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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妇不从良》


楔子

伴随着一阵阵沉闷的雷声,天边的闪电仿佛一条银白色的长龙从九霄云外而来,用它尖锐的利爪冲破黑云划出耀眼的火花。

荣昭眼看着她平时最宠爱的男宠没了呼吸,手才渐渐松开插在他心脏位置的匕首。

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尸体,将整个昭阳殿浸染成红色。

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每走一步,鲜血在她脚上的颜色就加深一分。

“哈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

她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阴恻而可怖。

溟蒙在眼圈里的氤氲化为泪珠,顺着脸颊落到地上,稀释到血泊中,不见涟漪。

如果有人看到她这又哭又笑的模样,定然会认为她已经疯了。

其实她宁愿自己疯了。

踉跄几步,她坐回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更加笑得不能自持。

“小姐您赶紧逃吧。”旁边的宫女双眼噙满泪水,抓住她的手,“趁现在楚王还没有攻进来您还有机会逃出去。”

笑声戛然而止,荣昭慢慢抬起手,用沾了血迹的指尖描绘着她饱满的嘴形,那温热的鲜血比最好的胭脂还要红润明亮,“哀家为什么要逃出去?这皇宫本来就是哀家的。”

“小姐,保命要紧。”

“保命?”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脸颊,荣昭嗤嗤一笑,道:“出了宫就能保命吗?秋水,别傻了,现在天下人都在痛恨哀家这个毒妇,恨不得将哀家大卸八块,挫骨扬灰。若是哀家被认出来,那哀家不是死得更惨?”

秋水紧紧咬着渗着血的下唇,眼神中充斥着倔强,“小姐您不是毒妇,是那些人逼的,是他们逼的您走到这一步。”

注目着镜子中的倒影,那是一张极其明艳的脸,嫣然一笑,便可令世间万物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徒剩苍白。

只是在所有人眼里,这美艳容颜的背后,却有一颗毒如蛇蝎的心肠,就算是这世上最毒的黄蜂尾后针也不及她一分。

荣昭长舒了一口气,微微笑着,却含着苦涩的尘沙,“你不用为哀家开脱,哀家所做的事从来没有人逼哀家。哀家确实毒害了先帝,杀了他所有的嫔妃和皇嗣,还和齐王狼狈为奸,祸乱朝纲,荼毒百姓,甚至公然圈养男宠,*宫闱,毒妇之名有过之而不及。”停一停,她仰起高傲的下巴,将涌在眼眶里的泪花咽回去,“不过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屡教不改,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一切,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听信萧瑾瑜和荣曦两个贱人!”

她的眼睛瞬间绽放出尖锐的厉色,语气凛冽如一把冰刀,“把那个贱人给哀家带上来!”

“是。”这样的命令在昭阳宫已经习以为常。

片刻,几个宫人抬着一个酒瓮进来,放在荣昭面前。

一道惊雷闪过,照亮昏暗的房间,酒瓮里伸出一颗惨白的人头,任谁见到都会被吓得半死,但昭阳殿的人却已司空见惯,没有任何表情。

酒瓮里的人头并不是死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没有四肢,没了鼻子眼睛的人。

天下人皆以为荣曦早已惨遭荣昭毒手,却不知荣昭偏偏留下她的命。不过她用了最恶毒的方法,将荣曦做成了人彘,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荣昭挥挥手让所有人离开,秋水迟迟未动,满怀忧色的注视着她。

“秋水你也下去吧,让我们两姐妹好好说说话。”她快速睨了眼秋水,便转过头不再看她,生怕多看一眼被她瞧出端倪。

秋水隐隐有感觉,“小姐就让奴婢留在这陪着您吧。”

果然是了解她的秋水,荣昭微微一笑,“我突然想吃你亲手做的桃花姬了,你去厨房给我做一份吧。”

秋水抑着眼泪,默默离开大殿,脚步沉重而缓慢,每走两步便回头看荣昭一眼。

等秋水出了殿荣昭才开口,她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酒,看着荣曦像是在观赏一件工艺品一般,“看着妹妹这幅鬼样子,我都几乎忘记你原来长得什么样,你说要是萧瑾瑜见到你现在的模样,还会不会爱你?”

“我现在这幅样子都是拜你所赐!”荣曦脸上是一道道交错的疤痕,狰狞可怖,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就像是含着一口砂砾,苍老如树皮,“不过你也不用得意,我听说楚王的军队马上就要攻打进来了,荣昭,你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

荣昭哂笑,“死?你以为我怕死吗?”陡然,她身子往前一倾,满目赤红,“我早就死了,在你和萧瑾瑜当着我的面将我的女儿乱棍打死的时候,在我外祖家被你和萧瑾瑜灭门的时候,我荣昭就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是撕裂的吼叫,如悲鸣的孤狼,每一个字都夹杂着熊熊的恨意。倏尔,她笑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了萧瑾瑜,却留下你独活于世吗?那是因为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痛苦中度过,我只有看见你比我更痛苦,才能活下去。”

“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我是被你们逼疯的!”晃动的红烛摇曳不停,模糊着荣昭的脸,无尽的眼泪从眼窝中滚滚而下,似烛泪滴落,将她烫的体无完肤,“心儿她才两岁,她还什么都不懂,她碍着你什么了,让你对她痛下杀手?”

她踉跄站起,手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我抱着她的尸体,没有一点温度,我的双手沾满了她的血,无尽无尽的血。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呼吸,再也不能叫我娘。”

此时的荣昭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她狠狠的抓起荣曦的头发,牙齿被她咬得格格作响,“是你,是你向萧瑾瑜进谗言,是你耍手段,让他以为心儿不是他的女儿。如果不是你,就算萧瑾瑜再狼心狗肺,他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女儿!心儿是我唯一的孩子,你明知道我不会再生育,你为什么还要对我们母女赶尽杀绝!”

荣曦的头发就像是一把干草,被这样狠抓,仿佛随时就可以将她整个头皮都揪下去。荣曦仰着脸,空洞的眼眶渗出泪来,她看不见荣昭的表情,却可以想象到,而光是想象荣昭痛苦的模样,便已让她心情舒畅。

“哈哈哈……哈哈哈……”荣曦狂笑起来。

荣昭的手更加用力,将荣曦整个头皮都提起来,“看到我痛苦你是不是很得意?”

荣曦似乎感觉不到痛,笑得几乎飙泪,但又疯狂,“荣昭,你以为你只有一个孩子吗?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的音量低沉阴森,粗着嗓子仿佛是从地狱而来,“其实大皇子也是你的儿子,你当时生产时是生下一男一女,我买通你身边的人将男孩抱到我宫里,说是我生的。”

荣曦的话仿佛一道道轰雷闪电钻入耳中,在脑子里炸开了花,又像有无数只苍蝇蚊子扑腾着翅膀在耳边嗡嗡嘈杂,吵得人目眩脑胀,麻木得不得动弹。

“你为了向我报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让我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用最残忍的方法害死了他,熟不知,那本就是你的孩子!”

手渐渐握成拳,荣昭失了血色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声音,“你……你胡说什么!”仿佛声音冲破天际,她凄厉喊道:“不可能,你是骗我的!你这个贱人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的抵住,不让自己流下来。她扼住荣曦的脖子,面孔因惊疑恐惧而扭曲狰狞起来,“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那个孽种不可能是我的孩子!不可能!”

她一口口的否认,可是每否认一句,她的心就被生了锈的钝刀一刀刀的狠狠銼磨着,磨得皮肉绽裂,血肉模糊。

“不可能?心儿和大皇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证明!”荣曦被掐的几乎断气,却还是不断刺激着荣昭。

荣昭仿佛被人点了穴,纹丝不动,记忆里突然想起有宫女说,外甥长得像姨,大皇子和皇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知道还以为大皇子是皇后的孩子哪。

荣曦得意的想着她悲痛欲绝的表情,痛快淋漓。她嫌钝刀不够锋利,拿起一把尖刀就捅进荣昭的心窝,“荣昭啊荣昭,你不愧是天下最狠毒的女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抽筋拔骨,看着他在滚烫的油锅里沸腾,看着她被恶狗一块块吞食,你真是好狠啊,好狠啊!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她的话就就像一声声的魔咒,荣昭只觉得的五脏六腑都被动物的利爪狠狠的撕扯抓挠,搅成了碎末,痛得不能呼吸,只有无尽的泪从眼窝肆意流淌。

仿佛疼得麻木,过了片刻,她不再流泪,只是低低沉笑,让人不寒而栗。

“你笑什么?”荣曦嗓子一紧,内心不安。

犀利冰冷的目光如淬了毒一般看着荣曦半晌,荣昭摇摇晃晃的走到梳妆台前,她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本是她为荣曦准备的。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如罂粟花美艳却致命,“我原本想在我死之前杀了你,了断所有的恩怨。但我发现我错了,死对于你是恩赐,是解脱,我怎么可能轻易饶了你,我要让你活着,活到百年,让你在这世间享受百年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

“不,荣昭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留下我一个。我不要再活下去,你杀了我,杀了我。”荣曦凄厉一声,她不要再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

荣昭望了她一眼,嘴边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大,预示着楚王的军队已经攻进来,而那吹奏胜利的号角,亦是敲响她死亡的丧钟。她从容不迫的将瓶子里的毒药一饮而尽,望着那无边的黑暗,缓缓倒下,留下如来自地藏的诅咒,“你不要想只是受这百年的折磨,下辈子,我仍然不会放过你!”

001 重生归来

喉咙干干的,像是有一团火在那里灼烧。荣昭费力的咽了咽口水,眉宇间微微涌动。

为什么这么疼?不是说人死了就不会感受到疼痛了吗?难道是……她还没死?

长睫倏地打开,入目是一水的紫粉色纱幔,层层叠叠自床梁泻下。

这是……

头脑有些不清楚,荣昭甩了甩头,但脑仁里像是灌入了水,一晃,更是发晕。

“小姐你醒了?”一道柔软而急切的声音传来,荣昭只觉得熟悉,仿佛听了好多年却又好多年没有听到。

床帏打开,荣昭模糊的双眼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只见一道身影遮住了她的视线。

“谢天谢地,小姐你昏睡了一夜,终于醒了。”

这一声,让荣昭原本迷蒙的神志瞬间清明。她惊得一下子坐起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人,一下都不敢眨。

这不是魏嬷嬷吗?她不是早就被自己赶出荣家惨死在街头,怎么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就算她活着,怎么还是和十多年前一样,丝毫未变?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一个诡异的想法在荣昭的脑子里炸开了花。

她重生了?

魏嬷嬷看她这幅仿佛撞了邪的表情,更加忧心,连忙将她塞回被里摁倒躺着,略嗔怪,“才出了一夜的汗,再晾着,是不想好了吗?”

被子里密不透风,身上有粘热的感觉,很不舒服。要是换做以前,她早就任性的踢开被子,可此时的荣昭却格外安静,只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错眼的盯着魏嬷嬷。

魏嬷嬷是荣昭的奶娘,自从她的娘亲去世以后,就照顾着她,可谓是无微不至。只是后来她性子越发骄纵跋扈,蛮横任性,而魏嬷嬷又总是规劝她,一来二去,她对她越加厌烦,再加上有人在旁挑拨,令她一次次误会,以为魏嬷嬷将自己当成登天的梯子想要亲近父亲。

正好那一次她丢失了一套贵重的头面,却从魏嬷嬷那里搜到,她一来气也不问青红皂白,叫人打一顿板子赶出了荣府。

后来她才知道,杖刑的奴役下了死手,将魏嬷嬷的四肢都打断,然后扔到了大街上由着她自生自灭,没多久就惨死在街头。

那时她根本不将人命当玩意儿,听到这个消息只“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只觉得不过是死了一个不值当奴才,直到后来她遭遇众叛亲离,每每夜深孤独的时候,总是想念那个在她耳边唠里唠叨的魏嬷嬷。

如今,她完整无缺的站在自己身边,就像梦一般,喜得荣昭不敢合眼,唯恐闭上眼,就真的是梦一场了。

人往往因关心而忽略其他,魏嬷嬷未发觉她有任何异样,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还是有点热,遂道:“昏睡了一夜,小姐是不是全身乏力?嬷嬷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饭,起来吃点吧。吃完饭再将汤药喝了,就着药劲睡一觉,醒来就会大好。”

魏嬷嬷还是一如既往的唠叨,只是现在再听,倍感亲切。荣昭倒乖巧,不似以前总要闹上一阵子,而是顺从她的话点了点头。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和如春。荣昭身上披着一件氅衣,坐在床上,由着魏嬷嬷喂药。

汤药见了底,魏嬷嬷不由扬起嘴角,道:“我家小姐真厉害,从小到大喝药的时候就没有叫苦的。”

荣昭也确实不怕喝药,只是也看她愿不愿意喝,高兴的时候一口气就喝完,不顺心的时候便是熬一碗摔一碗。那时她也真是难伺候,又总是拿魏嬷嬷撒气,不分轻重的往她身上砸,好几次都将魏嬷嬷砸的头破血流。

但魏嬷嬷从不抱怨,只是微笑的将药碗收拾好,再去厨房给她熬,一碗又一碗,直到她喝了药才罢休。

想起前世自己的任性妄为,荣昭不免羞愧,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眼圈慢慢红起来,眼泪还未涌上,就听到丫鬟们窃窃的问安声,“许妈妈好……许妈妈安……”

沁着氤氲的眼睛瞬间一变,荣昭冷眼看着那满脸谄媚又带着精明之色的女人走进来,鼻息间重重一哼,态度不似刚才对待魏嬷嬷时那么温和,反而多了一分凌厉。

上辈子荣昭就是听信了这许妈妈的挑拨离间才对魏嬷嬷诸多误解,现在想想,魏嬷嬷那么本分的人怎会做出鼠窃狗盗之事,指不定就是她栽赃陷害,又收买了杖刑的人,将魏嬷嬷的打成残废。况且,后来荣曦进宫为妃时可是带着她一起进的宫。说不得当年换孩子的事,还有她一份功劳哪!

想及此,荣昭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只是这许妈妈却是个眼神不好的,未看见,却还一扭一扭的走到荣昭床边。

“听说六小姐醒了,妈妈我连饭都来不及吃,赶紧过来瞧一瞧。”那许妈妈扫了眼荣昭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嘴角向下一抿,横了眼魏嬷嬷,一把拽开她,厚颜无耻的抢了魏嬷嬷的位置,又拉着荣昭的手揣在心窝,盯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状似满脸的心疼,“哎呦,这发烧了一夜,小脸都瘦了一圈,身边没个会心疼人的,真是可怜见的。”

又瞥了一眼魏嬷嬷,怪责道:“魏嬷嬷伺候六小姐多年,又是得先夫人临终托付,怎么如今年龄越大,却照顾得越不精细,难道这心思都用在旁的地方去了吗?”

魏嬷嬷一听这话,心中气极,只是她素来是个嘴笨的,想要反驳却硬是说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连眼眶都泛起了红。

荣昭本就对许妈妈这虚情假意作呕,再听她欺辱魏嬷嬷,更是恼怒。像是手上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她厌恶的甩开手,斜着许妈妈道:“许妈妈这话说得就没良心了,我虽病的糊涂,但也知道魏嬷嬷昨晚一整夜衣不解带的在我身边伺候,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照顾得不精细?我倒要问问许妈妈,既然你如此心疼我,怎么我都醒了这么久你才过来?莫不是路上有什么好风景耽误了你的脚程?”

许妈妈的手停在空中,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说不出的难看。她脑子活络,虽不知道荣昭为何这般维护魏嬷嬷,又为何如此挤兑自己,但也识趣,连忙从矮墩上起来,矗立在一旁卑微的站着。

那双三角眼狠狠的剜了下魏嬷嬷,心中思忖着定是这魏嬷嬷趁她不在的时候在小姐身边说她坏话,心中气极,想着之后定寻个手段整治一番魏氏才解气。

002 扭转乾坤

只是这冯妈妈有一张巧嘴,心眼又活。只见她堆起笑容,恨不得在脸上挤出花来,谄笑道:“瞧六小姐说的,咱这府里啊,顶数六小姐的栖梧楼风景独好,奴婢又哪是那没见过世面的,怎会被别处的景色绊住?”

见荣昭依旧冷着脸,心里吃不准,脸上的谄笑收敛了两分,“今日世子出门,奴婢少不得要千叮万嘱,所以才没有早些过来。这不,送走世子,奴婢就听说六小姐醒了,哪里敢耽误片刻,立马就过来看您。”

冯妈妈口中的世子是荣昭的双胞弟弟荣曜,是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因为是荣侯爷唯一的嫡子,甚是溺宠,造就他混世魔王的性子。只是这人总归一物降一物,也就荣昭治得了他。

不过前一世荣曜命薄,连弱冠都未活到。只因他当街纵马,不想那马匹突然发狂,误踏一名孕妇,致使一尸两命。

虽是误杀,但到底闹出了人命,赔了银子这才没有将他下狱,但却褫夺了世子之位。而也是从那时,他便开始自甘堕落,成日里和那些勾栏里的妓女厮混不说,也不知从何时起竟食起五石散,不到一年的光景就死了。

原本以为只是意外,但后来荣昭才从荣曦的嘴里知道,发生这一连串的“意外”,皆是她那“好后母”高氏一手策划的。

荣昭收回视线,指尖细细摩挲着背面上的花纹。她的手指有轻微的抖瑟,那是一种掺杂着喜悦的庆幸,庆幸她回到一切悲剧还未开始的时候,她还有能力去扭转乾坤。

她不动声色,数落起来,“他这是又跑哪野去了?是不是又哪家妓院来了新姑娘?”

冯妈妈回道:“哪啊,是夫人娘家高家三少爷娶妻,咱们世子爷也就是去凑个热闹。”

荣昭往青面锦缎引枕上靠了靠,许是药劲来了,有困意袭来,她闭上眼睛微微阖目。

等等……

高家三少爷娶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闪电在荣昭脑里炸开,那不就是上一世荣曜出事那一天!

豁然瞠目,她一把抓住冯妈妈的手腕,再次确认,“是高家三公子高淮仁?娶的可是清河崔氏的女儿?”

冯妈妈手腕被抓的生疼,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想挣脱,却连动都动不得。她一只手撑在床沿上,双腿半曲着,也不敢倾到床上,姿势怪异而难受,脸色还赔着笑,道:“可不就是嘛,今日高家三公子娶妻,大摆筵席,城中贵胄之家皆前去道贺。”

荣昭松开手,冯妈妈赶紧抽回。揉搓着泛红的手腕,又小心翼翼的揣测着荣昭的脸色,道:“六小姐不必担心,侯爷和夫人一大早就已经过去,有他们在那,世子是不会闯祸的……”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荣昭一记狠厉的目光,这一记目光惊得她心头一颤,立马闭了嘴。

既然知道要发生什么,就没有坐以待毙的理由,定要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阻止这一切。

“世子是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

也不及多想,荣昭掀开被子就下了床着鞋穿衣。

魏嬷嬷见状忙拦着,“病还没好哪,小姐这是要去哪?”

来不及解释,荣昭只朝外吩咐道:“孤鹜,去马房给我准备一匹快马。”

“小姐要去高家?这可使不得。这身子刚好点,可经不起骑马折腾。”魏嬷嬷一听她让人准备马,就知道这是要奔着高家去的,哪里能同意。

冯妈妈也附和道:“可不呗,若是加重病情,我和魏嬷嬷在侯爷和夫人面前都吃罪不起啊。”

荣昭性子上来那是谁能拦得住的?况且这攸关她弟弟的前程性命,就是八匹马也拦不住。

“腿长在我身上,是我执意要去,回头就算有什么,也怨不得你。”荣昭动作麻利,已经将氅衣上的流苏带子系好,她看了眼魏嬷嬷,瞧她满脸担忧,语气软了几分,“嬷嬷不用担心,我刚吃了药,这会儿觉得身子舒坦多了。窝在这里反而觉得全身没力,还不如骑骑马活泛活泛筋骨,指不定能不药而愈哪。”

魏嬷嬷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劝不住,只好吩咐,“秋水跟着小姐去,好好照顾着,要是有什么差错,我绝不轻饶了你。”

秋水原本也是想跟着,刚要答应便被荣昭拒绝,“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骑马还要带着她,倒给我添了个累赘。”

秋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摸了摸鼻子,她又被嫌弃了。

荣昭也不去看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只说了一句“我走了”就跑了出去,丝毫听不见魏嬷嬷在后面嘱咐她的话。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荣曜身上,只盼着自己快些,能赶在他为出事之前救下他。

孤鹜做事迅速,早已牵着马在大门外等候。荣昭踩着马蹬动作利索的上了马,手一伸,孤鹜便将马鞭递到了她的手里。

荣昭的骑术是她外祖父一手教的,不说多出类拔萃,但比之那些王宫贵族家的小姐来说那可是无人能及,倒可以和军中的男儿一较高下了。

她策马在街上,惹得街上众人纷纷闪避,唯恐践踏于她马蹄之下。

有人动作缓慢,被她一鞭子抽开,“滚,敢挡本小姐的路,想找死吗?”

此番张狂让人不觉愤慨,“这是谁家的姑娘,这般没有教养,不知这大街上不许人纵马吗?还打人,简直没有王法!”说这话的正是那个被抽了一鞭子的人。此时荣昭已不见踪影,他仍旧不依不饶,“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官府告你!”

荣家姐弟这般行事已不是稀罕之事,有人拍了拍这人的肩膀,“兄弟,忍一忍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位咱平民老百姓可惹不起,你若是到官府告她,兴许到头来受罪的是你。”

那人气愤难平,却听这话刚才的气焰也灭了半分,拢眉一横,还是有些不服气,“惹不起?难不成她是皇帝的女儿?”

003 拦截惊马

“一看你就是新进城的,连大名鼎鼎的荣家六小姐都不认得,活该你挨这一鞭子。”一群人围上来打趣,又细细说来荣昭的身份。

“这六小姐是当朝荣侯爷的嫡女,说来侯门贵女不少,但偏偏这一个最为娇贵。只因她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平阳大长公主与累代将门出身的护国公的外孙女,母亲又是正儿八经的郡主,这身份自然比一般的贵女要尊贵些。”

“正是,虽生母早逝,但无论是护国公府还是荣侯府都像是护眼珠子似的宠着。只是太过宠爱,养得性子却越发骄纵跋扈,就连公主都要让她三分。”

听了这番话,被挨鞭子的人顿时萎了,哪敢说什么状告到官府的话,“皇上的女儿都让她?”

好事者众多,七嘴八舌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圣上自幼失母,是平阳大长公主养大的,都说生娘不及养娘大,圣上对大长公主那可是极为孝顺的。而大长公主生前又最疼爱这个外孙女,圣上自然爱屋及乌,对这荣六小姐疼爱有加。”

“听说有一次她将圣上的宠妃打了,非但没得到处罚,反而被圣上夸赞,说是皇族的女儿就应该有这个气魄。”

“我还听说咱们圣上原本是想将她赐婚给太子,但这位死活都不干,这才选了左相家的千金为太子妃。”

“……”

有人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出言道:“别乱说,皇家的事哪是我等人随意议论的,小心祸从口出。都散了,不许再提此事。”又看着挨鞭子的人道:“你也是没眼力,看着别人都退到一边,偏你上赶子去挨鞭子。行了,赶紧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挨鞭子的无奈摇头,看了看胳膊上皮绽的地方,道:“得,也是我倒霉,下次遇到这位贵人,我指定躲得远远的。”

荣昭且不管别人如何议论,一路狂奔,她身披一件大红色狐皮大氅,在这白雪皑皑的天地里就像是一团烈焰燃烧,光彩夺目。

“驾——驾——”荣昭的鞭子一下紧着一下抽在马身上,丝毫不敢有一丝松懈。她记得弟弟出事的地点是临近高家的地方,那么她只要在弟弟未到高家之前追赶上就行。

从荣府到高府是走一条大道,比较绕远,荣昭为了能及时堵住荣曜,唯有抄小路去截。

刚拐弯出了小巷子,就听有人大喊,“马惊了,快让开!”

荣昭一转头,见一匹黑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人显然控制不住马匹,拉着缰绳摇摇晃晃的几乎要掉下来,还大声喊道:“让开让开,快给小爷让开!”

那马极快,“嗖”一下从她眼前掠过,荣昭看清楚马上的人正是荣曜,赶紧驾马追上。

街上人大乱,惊叫声遍地,众人仓惶,纷纷躲避两旁给他们让道。谁知道混乱之中,道中间竟出现一名孕妇,似乎是被吓傻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眼看着荣曜的马越来越近,荣昭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来不及多想,她扬起鞭子套住荣曜那匹马的马脖子,借着力一跃骑到那匹马上,再将荣曜扔下马。

她不知道是否可以扭转命运,但当时唯一的念想就是如果出了事也可以自己去顶替荣曜。

她知道自己手上的力量不够,于是将缰绳在胳膊上缠了几道,又一手抓住马鬃,使劲往回拽,使得惊马前蹄腾空而起。紧接着,她拉紧缰绳,从一侧翻下,用双脚猛地跺马的后腿,致使马失去重心,应声倒地。而她也被直接甩了出去,摔到地上翻滚了几圈便晕了过去。

等荣昭再次醒来已经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霍然坐起,脸上冷汗涔涔,还不停地大口喘息,认清周边的一切,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手扶在胸口,心跳的韵动有力的抨击在手心上,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弟弟变成了废人,梦见护国公府满门抄斩,梦见她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放进油锅里……

听见有人掀开幔帐的动作,她才将头从双臂中抬起来,见是落霞,不由皱起眉头,目光也清冷起来。

前世她不明事理,不懂得忠言逆耳利于行,只一味的喜欢捡好听的话听。

魏嬷嬷的规劝她厌烦,孤鹜因为说了几句她不爱听的就被她随意配了个小厮,只有这落霞一张巧嘴,总是哄的她满心欢喜,讨得她的欢心,最后成为她身边第一得意之人。

她也真是傻,以为别人都随了她的性子就是对她好,却不知后来正是她最信任的奴才以她的名义在后宫中戕害妃嫔皇嗣,坐实她毒妇的名声。

更可笑的是,这奴才早不知何时就爬上她夫君的床,而以她的名义行恶毒之事不过是为了萧瑾瑜废后给她找个罪名罢了。

还有那个孩子,当时她生下孩子就因体力不支晕过去了,醒来落霞便告诉她生了个女儿。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她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将另一个孩子换走的。那时昭阳殿里所有人都将落霞当成半个主子,她支开所有人,掩人耳目再简单不过。

这落霞分明就是高氏放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

想及此,她的目光越发凌厉起来,就仿佛是一把钝刀在落霞身上一片片凌迟。

落霞被荣昭看的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无所遁形一般,忍不住打了个颤,脚也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荣昭收回视线不再看她,闭上眼睛屏息缓了几口气,收拾落霞不急于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想起晕倒前的事,急忙问道:“世子有没有怎样?”

落霞以为她是因为之前受了惊吓,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的凶光,腆着笑脸道:“小姐放心,世子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那个孕妇无事吧?”

“只是受了惊吓,侯爷还给了她一笔银子当作赔偿哪。侯爷就是太好心了,要奴婢说,是她自己往道上站,就算撞死了也是她自己找死。”

004 母女探望

在荣昭眼里,那个孕妇的死活她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怕此事会连累到荣曜,所以就算落霞说出这番话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吩咐落霞为她梳洗,环视了一圈屋子,漫不经心问道:“怎么就你一个,魏妈妈她们哪?”

落霞绾起纱幔,将巾帕沁湿递给了荣昭,这才回答,“夫人说,魏嬷嬷秋水她们没有拦住小姐外出,致使小姐病情加重,实属护主不利,所以罚她们跪在院子里不许起来。”

她说话的语气中颇有几分不该她一个丫鬟有的嚣张,“魏嬷嬷和秋水她们也太不会照顾小姐了,明知道前儿晚上小姐发了一夜的高烧,就应该好好看护着,怎能怂恿着小姐出府哪?受了惊吓不说,还晕倒在街上,若真有什么好歹,她们就是死十次都不够。这就是奴婢不在,要是奴婢在——”

“你在又怎样?”脸埋在巾帕中,关闭了眼鼻嘴,只觉得这话格外的刺耳。荣昭豁然睁开双目,将帕子一把甩在她的脸色,直视着她,声音生冷渗着威仪,“我想干什么府里哪个人敢拦?你是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能耐能劝得动我?你应该庆幸昨天你不在,不然你以为你可以好端端的站在这?”

落霞脊背一震,连忙跪下,心中已生出惊惧之色。怯怯的垂着肩膀,扬起一巴掌打在嘴上,恳切道:“奴婢多嘴,奴婢只是心疼小姐,想着小姐病上加病,奴婢恨不能代小姐受罪。”

荣昭轻蔑的哂了哂,掀开被子下了床,道:“叫魏嬷嬷她们进屋来吧。”

落霞脸上露出几丝犹豫,牙齿在下唇划过,道:“可是夫人罚她们不许起来。”

轻软金丝纱幔泄出几缕清冽的轻笑声,荣昭慢条斯理的将衣服穿好,柔媚的声音如一抹轻软的棉花缓缓溢出,“落霞啊,你在我身边多年,从来都是最顺着我心意的,怎么今日这般糊涂起来,连我说的话也敢质疑。你是不是脑子有些拎不清了,忘了这栖梧楼到底是谁的地方,忘了你真正的主子到底是谁。”微微眯起眼睛,荣昭瞥了眼她,拉了一声长调,“啊?”

她的声音很轻,仿若柔纱,可越是轻声慢语,在落霞听来却是冷如寒冰。禁不住颤栗了下,落霞慌忙道:“奴婢拎得清,拎得清,奴婢这就去叫魏嬷嬷她们进来。”

看着她胆战心惊的模样,荣昭微微勾起嘴角嗤笑一声,她看着窗外被白雪浑浊的天地,心里只余一片冰冷。

须臾,落霞带着魏嬷嬷和秋水孤鹜进了屋,刚要跪就被荣昭叫起。

秋水和孤鹜一左一右搀扶着魏嬷嬷,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都冻得发白,特别是魏嬷嬷,双腿止不住的打颤。

心里像是被堵上了一面墙,荣昭恨恨的咬咬牙。高云意如此糟贱她的人,不就是因为昨天她破坏了她的计划,借此报复吗?

目光一顿,闻得窗外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口突然停下来,荣昭捧起香几上的茶徐徐饮了一口,道:“见过冻死的,见过饿死了,就是没见过像你们这么笨嘴拙舌蠢死的。我昨天走的时候不是说了,腿长在我自己的身上,我想走谁也拦不住,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与你们无关吗?夫人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若是你们将我说过话给夫人撂下,她会处罚你们吗?你们看,昨天冯妈妈也在这,她怎么就没受罚?指定是人家早早就将我说的话转达给了夫人,才免了一顿惩罚。”

懒懒的挥了挥手,荣昭脸上露出疲惫之色,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好好歇着吧,这几日就不用到我面前伺候,省的我看见你们心烦。”

话音一落,那张棉门帘已经挑开,进来一对母女。

年长者外罩一件海水蓝色氅衣,头发绾成堕马髻,一整套的头面点缀在发间,珠光宝气,显得她贵气十足;年幼者着水红色散花锦棠棉裙,云发如墨般盘桓结发,梳成垂鬟燕尾,两边头发散落到肩上,一双明眸如沁水一般纯澈,含着娇俏的笑容向荣昭迎来。

柔软的丝帕细细的冗进指尖的缝隙,却填不满那一颗已千疮百孔的心。荣昭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传来的疼痛却抵不住如一股股涌泉般支离破碎的记忆。

看着这两母女走进来,她缓缓松开手,扬起了笑脸,明媚而艳丽,遮掩住沁湿的眼角。

“这大冷天的,母亲怎么带九妹妹过来了,也不怕冻着她。”荣昭亲切的拉过荣曦,用那满是指甲印的手掌温和着她的脸。

她的手心是那样热,荣曦的脸蛋是那样冷。

就如上一世,她用她火热的心也如此的温暖的着她。

但荣昭知道,她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就是个捂不热的白眼狼。

荣曦却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娇滴滴的声音如黄鹂出谷般悦耳,“听说昨六姐出了意外,曦儿很是担心,如不亲自来探望怎能安心?”

她小荣昭三岁,个头却矮了大半头,说话时还要扬着脸,“我早就想来看你,可娘说我这性子太吵闹,怕影响你休息偏不让我过来。六姐,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很是想念哪。”

还是一如既往的会哄人,任谁听了不欢喜?如不是重活一世,怎会想到这纯真无邪的背后暗藏着毒如蛇蝎的算计。

荣昭刮了刮她的鼻子,打趣道:“你是想我还是想我这的糕点啊?”

荣曦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依偎在荣昭肩头,脆生生的声音就如咬掉冰糖葫芦上的糖浆一般,“都想,但是想六姐多一点。”

荣昭忍不住想要推开她,就听高氏道:“你说你这孩子,生着病还乱跑,真是让人操心。”

她伸手探了探荣昭的额头,“我和你父亲正在高家做客,听门子通报说你们姐弟在街上出了事,哪还坐得下,赶紧赶回府里。阿曜受了伤,你又晕倒,你不知道我和你父亲多担心。”

她将慈母的样子演绎的淋淋尽致,若是没有上一世的经历,荣昭真的会以为她是拿自己当亲生女儿看待。

荣昭微微含笑,“让母亲担心了,我原本是想去高家凑热闹,谁知就那么巧遇到阿曜的马发狂。”

荣昭端在脸色的笑容不变,直直的盯在高氏的脸上,“母亲不知道昨天的情况有多危机,差点阿曜就闯了祸。说来也奇怪,那马平时很听话,怎么会突然在街上发起狂来哪?”

她的笑容越发灿烂,如一朵艳丽的牡丹花轰然绽放,“母亲您说奇不奇怪?”

005 马厌香衣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胶凝,高云意眼角处微乎其微的厉色被荣昭尽收眼底。荣昭心中冷冷一笑,却话锋一转,道:“其实也没什么,人还有个头疼脑热哪,何况是畜生,瞧我问这话问的。母亲来得巧,我正要去看阿曜,不如咱们一起吧。”

“是啊,好巧啊。”高氏咬着牙笑着,心中恨死了荣昭。若不是这臭丫头突然出现,荣曜一定会惹下大祸,都是这个臭丫头坏了她的好事!

荣曦不动声色的拽了下她母亲的衣袖,“好啊好啊,曜哥哥被马惊着一定是吓坏了,我们赶紧安慰一下吧,不然他又哭鼻子了。”

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如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只是那点小动作依旧逃不过荣昭的眼睛。

嘴边的凝滞化作温婉的笑容,高云意敲了敲荣曦的脑门,带着几分嗔意,“你这孩子,刚到你六姐这闹一番,又想着去你曜哥哥那,真是一会儿的功夫都不得闲。看来真应该请个教书先生好好磨一磨你的性子了。”

荣曦缩着脖子躲到荣昭身后,就像是有了仗腰的,反驳道:“爹说我的性子像六姐,娘要是想请教书先生,也看六姐答应不答应。”

荣昭心中很厌烦看她们娘俩在自己面前演戏,却又不得不配合着。反手将荣曦拉到前面,说笑道:“像我这性子怎么了?母亲可是说过我这是率性而为,若是请了教书先生反而拘束了我,弄的和其他府上的小姐一样如泥塑木雕一般,岂不失了天性。”

荣昭已经十五,却没像其他府上的小姐一样学习些正经的东西。以前她父亲也提过给她请先生,却被高云意一口回绝,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又唯恐那些先生的酸腐之气框条了她的本性。

现在这是看荣曦也到了年龄,又想着给她请先生了是吧?这会子怎么就忘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了?

在她面前提这么一嘴,还不是因为怕在父亲面前自打嘴巴,所以想借她的嘴去说。

可她偏不让她如意!

“曦儿才多大母亲就给她请先生,也不怕养成了个呆木头。我最是喜欢曦儿这天真可爱的性子,要是被教成了那整天满口诗词歌赋的娇小姐,我可不愿认她这个妹妹。”也不给高云意说话的机会,荣昭兀自说道。

看着高云意有些变色的脸,她就说的更欢,“若是爹的意思,那我去和他说,定让曦儿和我一样,不被先生的酸腐之气熏着。”

“不不,你爹没有说。”高云意连连摆手,生怕荣昭真的去找侯爷说此事。

此时她真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只暗骂荣昭真是个没脑子的,还真的以为她是怕教书先生拘束她的天性啊?她只是怕她知文明理,以后不好控制罢了。

心里骂着,表面却不能表现出半分,高云意摁在荣昭的肩上,颇有几分慈爱欣慰之色,“怪不得曦儿成天在房里六姐姐长六姐姐短的,连我这亲娘在她心里也不及你半根手指头。这满府里就你最是偏疼她,处处顺着她的心意来,可不就觉得你最好。”

眼角往肩上的手上一瞄,说不出的恶心。荣昭轻轻吸了一口气,抵住心头的作呕,亲切的挽起她的胳膊,甜腻腻的声音如沁在蜜糖里,“母亲对我最好了,比爹还疼我,您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曦儿好才是啊。”

你对我的“好”,前生,今世,加起来,我都会加倍还给你,加倍。

又说了一番话,几人才去了荣曜的御风堂。刚进御风堂院子时迎面出来一个丫鬟,冒冒失失的,差点撞到荣昭身上。

“没长眼啊?这般莽撞差点冲撞了六小姐,你是不是不想在荣府当差了?”未等荣昭说话,落霞一个耳光上去,连丫鬟手里的衣服都打落在地上。

荣昭横了一眼落霞,她才讪讪的收回手退到一边。

“六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那丫鬟倒还镇定,被打了一巴掌也不怯不哭,将衣服捡起来,低着头认罪。

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却引起荣昭的注意,何时荣曜这里有这么沉稳的丫头。不由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六小姐的话,奴婢叫春卷。”

荣昭脸颊上抽了抽,春卷?她这弟弟怎么不给她起名叫馒头?看了眼她手里的氅衣,再道:“我看你挺稳重的,怎么刚才却那般急躁?”

“奴婢急着把世子的衣服拿去浣衣房,本昨天长天姐姐就让送去,奴婢忙着给世子煎药给忘了。这会子想起来,就赶紧送去。”丫鬟很老实,如实回答。

“哦,那你快去吧。”荣昭迈开步子往院里进,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顿,喊住那丫鬟,“等一下。”她转身折了回去,扯过那件大氅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又闻了闻,有浓重的香味。

高云意见她如此,攥了攥手心,与荣曦对视了一眼,连忙上前拦住她的手,“这么冷的天赶紧进屋吧,一件衣服有什么好看的。”横了下春卷,语气呵斥,“还不赶紧送去。”

只是春卷却没有动,抬起头看着荣昭道:“这是昨日世子骑马时穿的衣服,上面被人撒了大量的雪兰香。”

马厌香衣,本闻得香味就容易发狂,而这雪兰香是常用于让人兴奋的药剂里的一种香料,马闻到了不疯狂才怪。

“你胡说八道什么?”高云意心头大震,瞪着眼睛斥她。又对着荣昭道:“昭昭别听她胡说,一个粗野丫头哪里有那么多的见闻,只会满嘴胡诌。”恶狠狠的瞪了眼春卷,出言威胁,“再胡言看不撕烂你的嘴!”

春卷被吓的一激灵,几次欲言又止。荣昭见她如此,知道她是惧怕高氏,遂出言安慰,“别怕,夫人明察秋毫,只要你不是胡说,夫人是不会为难你的。”侧目看了眼高云意,“是吧母亲?”

高云意讪讪一笑,道:“昭昭你在这和一个丫鬟说什么话,没得失了身份。”

对着她,荣昭含笑不语,又闻了闻氅衣上的味道,微微蹙了蹙眉,“你怎么知道这是雪兰香?”

春卷抬起头看了眼高云意,被她眼中的阴狠之色吓的赶紧低下头,犹豫了片刻,方道:“奴婢家养过马,给马配种的时候一般都会用到这种香料。”

密密的香味如缕缕青烟钻到鼻孔里,刺鼻得难闻,荣昭抓住衣服的一角,胸口里燃烧的火浆几欲喷出。

她眼角的厉色如一道闪电霹雳,在高云意脸上划过后定在落霞脸上,吩咐道:“去,将父亲请来御风堂。”

006 着手调查

高氏心知再不能阻拦,再拦着只会显得心虚,只好跟着荣昭往房里去,但心里早已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打情骂俏的声音。

“长天,给爷香一个。”

“爷好坏,这个时候还这么不规矩。”

“谁让你长得太娇俏可爱,爷每次看见你都喜欢的不得了,快让爷亲一下。”

“哎呀,爷好讨厌。”

荣昭眉头一涌,沉着声音咳嗽了一声,才进去。

进去就看到长天站在床边,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她的衣衫很不整齐,一看就是慌忙中穿上的。

荣曜受了点伤,被荣昭扔下马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虽没伤筋动骨,却也需要躺在床上养着。此时见这么多人来了,就要挣扎着起来。

高氏赶快上前一把摁住他,道:“好好养着,不要以为崴脚是小事,养不好你这里以后很容易脱臼的。”

荣曜被她一唬,信以为真,又钻回被窝,肯定道:“那我可得好好养着。”

又想起刚才的事,他脸上泛起了红,有些不好意思,“母亲你们怎么来了?”小眼睛向荣昭一瞥,正被她抓个正着。他瘪了瘪嘴,说出的话酸酸的,“你不好好在屋里养着,跑我这里干什么?”

荣昭白了他一眼,慢慢悠悠的走到他身边,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的腿,道:“你是觉得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搅了你的好事?”

“什么好事?你乱说什么!”荣曜打掉她的手,将被子掖好,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就像是生怕自己的秘密被荣昭揭开似的。

“我乱说?”荣昭撩起眼角斜了眼长天,也不点破,只是看着长天心思慢慢沉下去。

长天本是她的丫鬟,是她四个大丫鬟里长得最出挑的,被荣曜相中要了去。只是她犹记得,弟弟染上五石散没多久,长天就被发现溺毙在荷花池里,现在想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正思忖着,荣昭父亲已经到门口。他本是要去荣昭那里看望,路上正好碰到落霞,说小姐请他来御风堂。他心想着这孩子是又藏了什么猫腻,脚下不由加快步伐,说话的功夫就到了。

甫见到父亲,荣昭内心复杂万千,仿佛有千言无语凝聚在心头,梗在喉咙。

上辈子她做出一连串恶毒之事,令父亲失望,最终伤了父女之情。到后来她把持朝政,残害大臣,父亲愤怒却无计可施,只递了一张辞官文书便离开了长歌城,与她断绝关系,从此再无相见。

她不知道当父亲得知她的死讯时是该哭还是该笑,但她知道这辈子她断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爹!”伴着银铃般的童真之声,便见荣曦如一只轻盈的小鸟从身边掠过一头扎进荣世安的怀里撒娇。

荣世安很疼爱荣曦这个*,抚着她的头,笑眯眯道:“爹就知道,哪热闹你就向哪钻。”

荣曦吐了吐舌头,往他胳膊上一靠,撒娇道:“这次可不是我钻的,是六姐带我来的。”说完对着荣昭挤了挤眼。

以前荣昭还不觉得怎样,但现在看着父亲对荣曦的宠爱,她心里忍不住的冒酸劲。

“爹!”这一声从喉咙到舌头都带着颤音,娇滴滴的好听,荣昭挽住他另一只胳膊,头靠在这个许久没有给过她温暖停靠的肩头,撒着娇埋怨着,“爹只顾着曦儿都没看见我,我不干。”

“爹看见了,看见了,你这孩子,妹妹的醋也吃。”宽厚的手抚在荣昭胳膊上,荣世安朗朗一笑,满脸慈爱。又拉起荣昭的袖子,看着白嫩胳膊上几道血痕,这是她勒马的时候留下的,他心疼至极,道:“你看看你,为了救这个臭小子差点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这句话怎么有一番女儿是亲生,儿子是白送的意味。荣昭抿嘴一笑,往他身上靠了靠,“哎呀,已经大好的,哪有那么严重。”她扯着他的胳膊,撒娇道:“行了,你不要说我了,我不是没事嘛!”

“好,不说了。”女儿撒起娇来,荣世安哪里还忍心训斥下去,想起来的路上碰到落霞,便问道:“你让人急匆匆的请我来这所谓何事?”

荣昭收起小女孩之气,向一直站在角落手捧着氅衣的春卷使了个眼色,让她将衣服拿给父亲看,又将原委说了一通,“昨天事发突然,我也没深想,以为只是个意外。谁曾想,原来是有人要害阿曜。”

荣曜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寒气混着冷汗往外发,却着实气愤,发狠道:“是哪个混账想害小爷?”

说完话,才想起父亲也在,讪讪挠了挠头。撇开脸,眼神一点一点冷冽起来,咬牙切齿道:“被我知道是谁做的,我饶不了他。”他只认为是马受了惊,却想不到被被人害的,更深想不到害他之人根本就是要毁了他。

不由自主,荣昭向高云意看去。人做了恶事必然会心虚,但是这高云意可能是坏事做多了,脸上一点心虚之色都没有。

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却突然瞟到荣曜在放这句狠话的时候长天身上打了颤,而且脸色及其难看。

心下一思,荣昭道:“能将香料涂在阿曜衣服上定是他身边的人所为,那就将御风堂所有丫鬟的房间都搜查一遍。”她目光特意在长天脸上停留一下,道:“或许能留下什么线索。”

长天猛然抬头正对着荣昭似笑非笑的眼神,脸色大变,蹙步往后一退,“哐噹”撞到床上。

这一声音引起荣世安的注意,看着她惊慌失乱目光躲闪样子,不由引起怀疑,眯了眯眼审视了一番,慢慢道:“这丫鬟是?”

长天的心本就提到了嗓子眼,被这么一唤,直接瘫跪在地上。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连声音都跟着颤,“回侯爷的话,奴婢叫长天,是伺候世子的。”

荣曜怜香惜玉,以为长天胆怯父亲严威,道:“长天胆子小,被父亲吓着了。她是儿子的人,断不会做出有损我的事,她那里就不用查了。”

荣昭真是恨铁不成钢,甚至有一种直接想掐死他的想法。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就听荣世安道:“这丫鬟眼神不纯,行为鬼祟,就从她查起。”

007 砌词狡辩

冯妈妈闻风赶来,见房间里气氛凝重,半个身子探进来又想退出去。但荣昭眼尖,一眼就看到她,扬声唤道:“冯妈妈在门口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进来?”

“侯爷,夫人,六小姐,九小姐。”冯氏先向屋子里的人一一行礼问安,然后突然就捂着嘴哭了起来,一来就扑到荣曜身边,鼻涕一把泪一把,哭道:“我可怜的世子爷啊,妈妈我刚听说,竟有人在你的氅衣上做手脚害你坠马,这是哪个天杀的做的,要是查出来是谁,妈妈我定饶不了他!”

冯妈妈是荣曜的奶娘,平时荣世安也是很尊重她的,怎么说自荣昭母亲去世之后都是她一直照顾着。可现在看着她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难免心烦,不禁出言呵斥,“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哪!”

冯氏背脊一僵,连忙止住哭泣,擦了擦脸颊上少得可怜的几滴泪,站在一旁怯怯道:“是奴婢失态了。”

高氏给她打着圆场,“关心则乱,冯妈妈也是担心阿曜。”

荣世安沉着脸,嘴角向下抿着,好一会儿,却道:“我怎么听说你昨日罚了昭昭房里的魏嬷嬷和丫鬟们,还让她们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高氏没想到侯爷会说起这事,更何况这后宅的事他从不过问,今日当着这么多人问起,而且语气并不是很好,顿时心里不大痛快。

当然,这份不痛快她会算在荣昭头上。

偷偷瞪了眼荣昭,回道:“昨天看着昭昭晕着回来我也是急了,所以才罚魏嬷嬷她们在雪地里跪着,本想让她们受点罪就起来,可府里的事太多,我忙着忙着倒将她们忘了。”

她表现的很是懊恼,说话的语气满是自责,“这天寒地冻的跪了一夜,我想想都于心不忍,也是我糊涂,什么不好忘,偏将这事给忘了。一会儿我就让府里的大夫去给她们瞧瞧,别回头冻出了毛病。”

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昨天昭昭出府的时候冯妈妈也在,原本是要一并责罚的,只不过阿曜这里又需要她照料,妾才免了她这一次。”

越是想辩白,往往适得其反,越描越黑。高云意想撇清她并没有对冯妈妈徇私,也恰恰证明她们两个人关系匪浅。

荣昭侧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嘴边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荣世安也显露出几分不快,端起茶浅啄了一口,道:“昭昭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谁能拦得住?怎么能牵连到下人。”

他对下人一向宽厚,而魏嬷嬷他更是素来礼遇有加,别说罚跪,连重话都不曾说过。

冯妈妈这厢却抢话道:“关心则乱,夫人——”她本是想替高氏开脱,但说到一半遭记她一记眼光,立马禁了言。

高氏勉强含笑,道:“侯爷说的对,这次是我思虑不周了。”

荣世安“嗯”了一声,高氏以为就此揭过,哪知他又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她背过气去,“昭昭现在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处理。以后她房里的人和事就由她自己去,你不要再横手干预。”

看着女儿,眼中尽是舐犊之情,“另外,昭昭眼看着就要十六,你也应该放手让她去帮你管理一下府里的大小事宜了,一方面能让你少劳累一些,另一方面也对她以后有用。”

高云意眼角突突地跳着,连太阳穴那都跟着抽动,好一会儿才找回紊乱的心神,逐开笑颜,带着几分嗔意,道:“瞧侯爷说的,好像我这个母亲怎么多事,连女儿房里的事也要插一脚。行,以后昭昭房里的事我不管了。至于管理家事,只要昭昭不嫌烦,帮着我料理,我倒乐得清闲哪。”

高氏言笑晏晏,脸盘温婉端持,对着侯爷强颜欢笑,一转眼看去荣昭,目光阴恻难辨……

说这话的功夫,御风堂已经搜查完。此次搜查荣世安只派了他亲信的人,别人谁也没让插手。

曹管家把东西往荣世安面前一摆,简明扼要,道:“这是从长天房里搜出来的。”

荣世安拿起一包已经打开的纸包,闻了闻,和荣曜衣服上的味道一样,顿时双目骤冷,将纸包扔到长天眼前,愠怒道:“本侯就看你行为鬼祟,果然不出所料。说,你为什么要害世子!”

荣曜满脸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盯着长天看,“真的是你?你要害本少爷?”

长天连连摆手,“不,不,奴婢对世子忠心耿耿,怎么会害世子?”膝行爬到荣曜床边,揪着他的裤子,哭泣呜咽道:“奴婢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雪兰香,更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从奴婢那搜出来,一定是有人嫉妒世子对奴婢好,所以嫁祸给奴婢的,世子你一定要相信奴啊。”

这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由让荣曜有几分心软,为她说起话来,“从她那搜出来也不能证实就是她的,儿子看还是调查清楚比较好,别冤枉了她。”

荣昭真不想承认荣曜和她是同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但也不禁皱起眉。这长天才到荣曜身边多久,就可以让他百般维护,如果时日再长些,岂不是要被这个丫鬟掌控住?

摸了摸鼻子,指尖的味道如朝露鲜花在鼻尖萦绕,荣昭灵机一动,看着春卷问道:“这香粉的味道持久吗?”

春卷机灵,一问就知道小姐是什么意思,遂道:“持久,沾染一次,即便每日清洗也要数日才退。”

荣昭轻轻一笑,道:“想要将香料洒在衣服上,必然会用手接触。”吩咐曹管家,“为显公正,你去将御风堂所有人的手都闻一闻,看看谁的手上有这种药粉的味道。”

曹管家挨个一闻,皆摇头。到了长天这,长天却有几分退缩,被曹管家狠狠一抓,再细细的闻,笑着道:“六小姐果然料事如神,整个御风堂只有这丫头手上有香料的气味。”

人总有百密一疏,荣昭也是不经意间获解。她朝着曹管家俏皮的眨了下眼,再斜目看去长天,眼神骤然冷却,道:“事到如今,长天,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九曲长鹤福寿香炉升腾着袅娜的轻烟,如一缕薄薄的云岫,抓不住,斩不断,就像是阻隔在人与人之间的薄层,你永远无法猜透别人的内心,甚至连表面都看不清。

长天已慌,面如死灰,上前抓住荣曜的手,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世子您相信奴婢,奴婢绝不是存心害您的。”

这次她倒没有否认,反倒承认了,只是一改说辞,变了另一番意味,“奴婢承认奴婢是有往世子的衣服上洒香料,但奴婢这么做只是为了将衣服熏香,奴婢并不知道这东西的危害啊。”

她哭得声泪俱下,却再换不回荣曜一丝怜香之色,注视她的眼神一分一分冷下去。

荣曜拂开她的手,颇为惋惜道:“你要是一开始就这么说爷我还可能信你几分,可现在,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长天仍旧狡辩,“奴婢自知惹了祸,怕被惩罚,所以才没有承认,但奴婢绝没有害世子的意思。”

荣昭冷声道:“砌词狡辩!”心下一动,看向曹管家,问道:“还有没有搜到别的?”

曹管家眉头一挑,甚觉六小姐料事如神,扬手让人将东西拿上来,“奴才还从长天那里搜到了五石散。”

008 长天决死

遵循着上辈子的记忆,此事已在荣昭的意料之中。

长天是荣曜身边最亲近的丫鬟,高云意想要害荣曜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收买她。

先是让她在荣曜的衣服上做手脚,害他弄死人命,褫夺了世子之位。又为了斩草除根,再让长天去诱导荣曜吸食五石散,永绝后患。

一个阴谋连着一个阴谋,甚至可以说是未雨绸缪,环环相扣。即便第一件事没做成,那第二件缓缓而为,也定废了荣曜的身子。

看来以后她定要更加小心高云意才是。不,不单是她,还有荣曦。别看她现在年纪不大,一脸的天真烂漫孩子之气,但她最会的把戏不就是扮猪吃老虎嘛。

荣昭沉着冷静,荣世安那面已经勃然大怒,“什么?五石散?”

那是一包牛皮纸包裹着,足有拳头那么大小的精致小盒。荣世安单手托着,身上没由来的抖瑟着,或许可以说是因为愤怒、震惊,或是后怕。

他质问着长天,可以听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簇火苗,“你怎么会有这腌臢的东西?你是打算用在谁身上?”

长天趴在地上,脸色煞白,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半点不得动弹。

见她默不作声,荣世安更是恼怒,他也算是个君子,不会打女人,但胸腔里倒腾的怒火早已按耐不住,声音都冲破了房间,“说,你是不是想用这东西蛊惑阿曜,说!”

确实是动了大怒,至少在上辈子他和荣昭决裂之前,荣昭没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火。

荣昭连忙上前安抚,顺着他的后背,道:“父亲不要动怒,担心伤了身体。”目光迟迟落在五石散上,荣昭道:“五石散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一个丫鬟哪里能得到,我看一定是有人致使。”

荣世安深思凝重,眼中散着噬人的冷光,死死的盯在长天身上,“是谁指使你的?”

高氏遽然一惊,心底某处一个私密的地方像是被人活生生扒开。她的手紧紧攥在雕花镂刻扶手上,凸起的棱角深深的刻在手心上,却不觉疼。只是心突突的跳着,还要极力控制脸上的表情。

荣昭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恨意胶浓,声音陡然阴森起来,厉声道:“快说,是何人指使你害世子!你若是说出实情,我或许会求父亲饶过你,你这条小命能不能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长天如从梦中惊醒,身子轻轻一晃,眼中升起对生的渴望,觑看了高云意一眼,“是——是——”

话刚说出口,高云意如火冒三丈一般,冲上去扬手就给了长天一巴掌,大骂道:“贱婢,阿曜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要如此害他,你自己不怕死,难道不怕连累你父母吗?快说,是何人指使你的!”

长天双瞳一缩,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到了一起,“我……我……”

沉思了片刻,她慢慢攥起拳头,似是下定决心,深呼了一口气,定然道:“是我自己要害世子,与人无尤。”

“我本是六小姐身边得脸的丫鬟,等过几年小姐嫁人后就可以回家和表哥成亲。谁知那一日竟被你这畜生看中,向五小姐要了我来这伺候。我是干净的身子,你却强行霸占了我,糟蹋了我的清白,毁了我和表哥的姻缘,也毁了我的一生。你说我恨不恨你!”

荣曜如鲠在喉,只觉得半个身子都凉了。他原本打算等过年的时候,趁着父亲高兴,就将她纳入房里。就算以后当不了夫人,也是个正经的姨娘,担保她富贵一生。

可如今听她如此辱骂自己,嘴里还口口声声惦记着她那表哥,真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凉得透心。

“没有人指使奴婢,这五石散是我将荣曜送给我的首饰变卖后凑钱买的。”目光匆匆从高云意脸上掠过,“他命大,马惊了摔不死他,我怎会甘心,就想着诱导他食用五石散。既然不能一击即中,我便徐徐图之,早晚会杀了他解我心头之恨。我本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但没想到还是被六小姐识破。”

她锐利的眼睛好似一把锋利的宝剑破销而出,射向荣曜。

荣昭见她嘴硬,死活不供出高氏,气愤难当,唤来落霞,指着一旁的炭炉吩咐道:“去将那盆炭端来。”

燃烧旺盛的红萝好似从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散着丝丝的热气,往地上一放,“噼啪”一声,爆出一抹火星子。

长天吓的一缩,看着荣昭拿着火钳夹起一块烧的通红的炭火,向自己越来越近。

雪后温暖的日光隔着窗户纸透进来,照在她面如死灰的脸上,更显无力而苍白。

“长天,你可是跟过我的,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我可不会像世子一样对你怜香惜玉。”荣昭吹了吹红炭上蒙着的一层灰莆,火炭燃烧得更加火热。她拿着炭火在长天面前比划着,道:“你要是再不说出幕后指使,我就将这火炭烙在你的身上,让它毁了你的容,戳瞎你的眼,毒哑你的喉咙!”

长天已无人色,胸前的起伏伴随着眼泪一阵抽搐,被泪水朦胧的双眼不期然看到高氏手中的长命锁,她认得,那是弟弟的。

猛然一激灵,眼中簇起明亮,道:“六小姐不用吓奴婢,就算奴婢受尽酷刑也不会攀咬别人。小姐想用刑,就尽管动手吧。”

“你真是冥顽不灵!”荣昭心一狠,举起炭杵到她的脸上。

炭火与皮肤接触的一瞬间有“滋滋”的声音,伴着皮肉焦灼的臭恶味道。荣昭心中犯恶,一挥手将钳子丢开。

长天睁开眼睛看着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的炭火,轻轻一笑,再看向荣昭,眼泪注满她的眸。她含着笑,就像是黎明时沾染着朝露的花朵,道:“六小姐的心还是不够狠啊。”

声音慢慢低下,就像是在自言自语,须臾,她扬起笑,恣意灿烂,脆生道:“既然小姐下不去手,那奴婢只好自行了断。”

用她一个人的命换爹娘和弟弟的命,值。

长天的动作很快,根本没有给人反应,拔下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的插进了喉咙。

鲜血淋淋喷出,顺着喉咙上的窟窿流淌在她的衣襟上。

荣昭张大了嘴巴,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子缓缓的倒下,她没有想到长天会这么决绝,决绝到连死都这么毅然。

她转开目光看向高云意,看到她嘴角噙着的笑,手紧紧握成拳,细微的“咯咯”声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009 口舌之争

长天已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没有下文了。原本一个奴才的死对于一个侯府来说,就像是一粒尘沙丢进沙漠,掀不起任何风浪。可长天的死却在长歌城里荡起了涟漪。

城中流传,荣侯府里闹鬼,因荣六小姐逼死了一个丫鬟。那丫鬟怨气冲天,冤魂不散,一到夜里就会跑到侯府啼哭喊冤,闹得荣六小姐夜夜不得安寝,还被惊出了一场病。

不过却没人同情这荣六小姐,甚至有人还要说一句活该。谁让她平时就张狂跋扈,骄纵任性,被鬼吓一吓也好镇镇她的心性,也让她知道作恶多端的下场。

不过再提到荣昭时,他们底下也不会称呼她为荣六小姐,而是直接以“那恶女”来代替。

荣昭私以为,自己既没有打家劫舍,也没有杀人放火,怎么在百姓嘴里就成了大奸大恶之徒。更深觉,老百姓只会以讹传讹,听信谣言,连点判断能力都没有,就是一群无知愚昧的贱民。

不过,到底是谁造的谣,她心知肚明。她将谋害荣曜的棋子拔走,还差点牵连到那个人,她当然要诋毁自己的名声好还之以报。

但是她荣昭才不在乎什么名声哪,反正她也没什么好名声。

而且这件事上她也并不是没有收获,父亲虽不精明,但也不傻,到底心里也会存着疑影。

荣曜若是出事,对谁最有利,满府里加起来也不到一手指头。

此时荣昭坐在梳妆台前的玫瑰椅上,只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一双眼睛,时睁时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正半梦半醒中,听见有轻轻的声音唤她,“小姐,小姐。”

眼皮几番挣扎才慢慢睁开,摸了摸固定住的双鬟,懒洋洋道:“这么快就梳好了?”

秋水将留出来的一缕头发捋到她胸前,再将一支凤穿芍药金簪插上,道:“奴婢手笨,已经很慢了。小姐也精神些吧,前院以前派人来催好几次了。”

今日是荣侯府荣老夫人的六十整寿,长歌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作为主家当然不能去的太晚,以免别人看了笑话。

说起这荣老夫人其实并不是荣昭的亲祖母,乃是她祖父后续的填房,荣昭对她没什么好感,更看不上她总是小家子气的做派。不过父亲尊重她,荣昭对她面上还是恭敬的。

“催催催,一天到晚就知道催!”显然荣昭已经不耐烦,轻蔑的神色漾在脸上,“她还以为她有多大的脸面,要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谁会来给她一个糟老太婆祝寿?我就是不愿意去,越催我,我越不愿意去。”

“小姐说这话不假,可不就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嘛。”秋水微微含笑,为她将腰上的流苏系好,再道:“那小姐也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如何?您想想,侯爷一向对老夫人敬重,您要是不去,是不是就会有人胡乱猜测以为侯爷只是做表面功夫哪?”她知道小姐的性子,听不得劝,一再劝只会让她反感。但是若是搬出侯爷,效果就不一样了。

果然,这句话说到荣昭的心坎里。

她从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但是不能因为自己而让父亲清誉受损。

荣昭对镜撇了撇嘴,好吧,为了父亲,她就勉为其难做一天的戏好了。

突然她神色一顿,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的笑容兀自递开……她记得老太婆可是和高氏很不合哪。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总没有错。

今日府里确实热闹,来往人络绎不绝,荣侯爷兄弟二人在外招待男宾,荣家妯娌在储秀阁接待女眷。

荣昭甫一进入储秀阁,便引来众人纷纷侧目,都在猜想这是哪房的小姐竟长得如此标志,有没有定亲。

“这是我们府上的六小姐,怎么样,没见过这么标志的人儿吧?”高氏眼珠子一转,亲热的上前拉住荣昭的手,就给众人介绍。

高氏刚开口,刚才还在心里盘算的众位妇人马上打消了念头,这荣六小姐谁不知道?骄纵跋扈,蛮横霸道的恶女,哪个府上会将这么一尊活菩萨请回府供着,不想好好过日子了吗?

不过身份在那里,谁又敢轻视半分,一位穿着藕粉色锦瑟群袄的夫人笑道:“我就说你们荣侯府的水好,看看,这天仙般的人物也就你们府上能养出来。不但是六小姐,先前见到的九小姐那也是观音坐下的童女,要我说还是侯夫人本事,生养的女儿个个都这么出挑。”

她旁边坐着一位着紫色华服的贵妇人,乃当朝左相的夫人,太子妃的亲娘。她眼角一斜,递到高氏身上,又转而打量着荣昭,幽幽道:“徐夫人可真会说话。”

荣昭曾是圣上挑选太子妃的第一人选,这一点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个梗。今日见到荣昭,不免认真打量起来。

这荣昭有什么好,除了模样不错,其他一无是处,怎么和她的女儿比较,也不知道圣上当初是怎么想的。

先前说话的夫人脸上的表情一僵,看了眼左相夫人,讪讪的扯了扯嘴角,便端起茶杯饮茶不再多言。

高氏含笑,并未见一丝尴尬,只道:“徐夫人谬赞了,我哪里及得上左相夫人本事,将太子妃教导得温雅贤淑,秀外慧中,不像这两个女儿平时最会调皮,让我操心不已。”

左相夫人一脸不屑,扬起下巴,语气不善,“这我可要说你了,六小姐的生母早亡,你这做继母的就要拿出十二分的心去教导,可不能做厚此薄彼的事来。”

她拾起手指指向外面,“这些日子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也听见了吧。”她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女人的名声是最重要的,可现在却传来这些事来,你这个做继母难辞其咎啊。”

高氏隐隐动气,说话的声音也不似刚才柔和,“左相夫人都说是风言风语又何必还要放在心上,谣言止于智者,我相信左相夫人不是愚笨之人听信那些无稽之谈吧。”

010 庶女荣晚

“我是不会听信无稽之谈,但这世上愚笨之人不少,难保别人不会听信。再者即便是谣言,对于荣六小姐的名声也是大大不益。”左相夫人一口气噎在喉咙,高氏拐着弯的说她是愚笨之人,她怎么不反击。

捻着茶盖的手指一顿,她看向荣昭,轻轻一笑,道:“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不一样,若是换了九小姐,只怕侯夫人早就对外澄清了。人人都道侯夫人真心疼爱六小姐,原来,也不过如此,虚有其表而已。”

荣昭不知该讨厌这左相夫人还是该喜欢她,独具慧眼竟能看穿高氏的真面目。

“你——”高云意指着左相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或许也是因为被人捉住痛脚,戳穿心事。

屋子里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有人站起来打圆场,是华国公夫人,“怀纾最爱玩笑,荣侯夫人切莫放在心上。你疼爱六小姐,我们众所周知,六小姐更是深有体会,是不是,六小姐。”她将话抛给了荣昭。

荣昭盯着她看了一眼,没有接她的话,微微福了福身,道:“我还没有去给祖母请安,就先走一步了,你们慢聊。”

也不顾别人挂不住面子的脸色,她挥一挥衣袖扬长进了内堂。反正谁都知道她娇纵不堪,她又何必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样子,只要自己肆意痛快就好。

高氏尴尬的站在那里,看着荣昭的背影,恨不得咬碎了牙龈。这个臭丫头,竟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又听左相夫人那边意味深长道:“荣六小姐还真是真性情,不过荣侯夫人,你也应该尽一尽当娘的心,再这般骄纵下去,对她可不是好事。不过也是有趣,同是一个母亲养大的,怎么这姐妹俩的差距就这么大哪?”

在座各位哪个不知后宅里的那些手段,经左相夫人这么一点拨,都猜出几分心思。同是一个母亲带大的,一个小小年纪就乖巧知礼,另一个却跋扈骄惯,恶贯顽劣,还有那个嫡子,也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显然,这不就是分明将人往坏了养嘛。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彼此间心照不宣,再看向高氏的眼神也都隐晦起来。

荣昭进了内堂,正看见荣老太太与荣晚说话,也不知荣晚说了什么,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她从不知道荣晚也可以哄一个人满心欢喜,在她的印象中她这个庶姐一直都是那个坐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陪衬,永远可以让人忽视掉她的存在。

荣晚是荣昭同父异母的庶姐,她娘原是荣老太太的贴身丫鬟,荣老太太见她模样俊俏,又温柔可人,便做主给了荣侯爷做通房,后怀了荣晚被抬举成姨娘。

荣昭母亲进府后对她还不错,吃穿上从不短她们母女的。只是后来荣昭母亲过世,荣侯娶了高氏为填房,她们的处境就愈发艰难。

高氏可不像荣昭母亲那样宽待她,每次荣侯在她那过夜,第二天保准就会在她请安的时候折磨她一番,一应用度上的苛责也是在所难免。

荣晚那就更不必说了,荣晚已经十七,二房三房和她年纪相当的小姐要不早已议亲,要不都已经成亲,唯有她连个提亲的都没有。

荣老太太也几次提过这事,但每次高氏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是说秦姨娘只有荣晚这一个女儿,想把荣晚留两年好好陪陪秦姨娘,要不就是说她要好好的为荣晚挑一个好儿郎,急不得。

不过上辈子这荣晚是个有福气的,也不知走了什么好运竟得萧珺玦的青睐,求娶回府一跃从侯府庶女成了楚王妃。

荣昭心思一动,神色复杂的看向荣晚。如果她猜的没错,等她死后楚王必定称帝,那荣晚岂不就成了皇后?

没想到,到头来,荣家真正的赢家竟是她!

忽见荣昭进来,荣晚脸上的表情突然凝顿,带着几分拘谨,慢慢站起来,唤道:“六妹妹。”她的声音很柔,如一滩水在丝绸上滑过。

荣昭猛然收回思绪,道:“一进来就听到祖母的笑声,我当是谁哄得祖母这么欢喜,原来是三姐。”向荣老太太行礼作揖,她又说了一番吉祥话,便让秋水将备好的寿礼端到老太太面前的案几上。

“既然祖母有六妹妹陪着,那我就先去忙其他的了。”荣晚很有眼色,未等盒子打开,就先告退。

荣老太太颔首,“嗯,去吧,那些小姐姑娘们都在临馨阁,你也去找她们玩吧。”

望着她的背影,荣昭还是有些恍惚,直到她走到门口,才突然叫住她。

荣晚转过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六妹妹?”

“我过来时已经起风了,你穿的这么单薄怕是会冻着。”荣昭利索的解下披风,递给落霞,“三姐若是不嫌弃就将我这件衣服披上吧。”

荣晚微微一愣,荣昭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她,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下意识就觉得怪异,连忙婉拒,“不不,这衣服还是留给六妹吧,你刚刚病愈不久,万不可再冷着。况且我并不畏寒,少穿一点不碍事。”

“三姐是嫌弃我这衣服是穿过的?”荣昭的声音中隐隐散着不悦的气息。

荣晚忙道:“怎会,只是我知道妹妹的东西都是金贵的,我怕我不小心弄脏或是弄坏,那样的话岂不是惹了妹妹生气。”

荣昭抿嘴一笑,道:“三姐多虑了,一件氅衣而已,我还能为这和你生气。”她朝落霞扬了扬下巴,让她给荣晚披上,“这衣服我就送给三姐好了,这样你就不怕不小心了。你放心,我也不会冻着自己,一会儿让人去栖梧楼再取一件就是。”

见荣昭执意如此,荣晚也不便再三推辞,只好接受,“那就谢谢六妹妹了。”

上好的狐毛贴服在身上,带着温暖的体温,可荣晚却觉得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来气。荣昭送她衣服,说出去都可以成为侯府里的奇闻。不过荣昭虽看不起她,但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更没有什么过节,这一反常态是有什么目的?

011 挑拨离间

荣昭确实有她的目的,等荣晚一走,便带着几分叹息道:“三姐真是可怜,这数九寒天的,连像样的厚衣服都没几件。我见她今日穿的这件好像还是去年做的,袖子边上的花纹都快磨平了。秦姨娘也真是的,也不知道给三姐多做几件衣服,这样子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侯府虐待她们母女了哪。”

荣老太太面容微敛,重重的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道:“这可怨不得秦姨娘,府里的月银衣物一向都是高氏分配。秦姨娘那软弱的性子,就算一分月银都不给她都不会吭一声,更何况少几件衣服。”

“那祖母的意思就是母亲疏忽了她们?”荣昭斟酌着说,特意将苛责换成疏忽,看着老太太面露讽刺,于是故作怜悯道:“经祖母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这两年我好像都没见过秦姨娘穿过一件好衣服。哎,真是可怜,虽然秦氏是妾侍,但怎么说也是个姨娘,母亲做的确实有些不妥。”

“不过母亲待我是极好的。”仿佛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荣昭上一句还颇为感慨,下一句就抛之脑后,欢喜道:“祖母快看看我送给你的寿礼吧,这可是我昨日特意在铺子里给您挑选的。”她要是太怜悯秦氏就不像她,而且显得很刻意。

荣昭送了一套精美贵重的首饰头面,她知道投其所好,这些实在的东西比其他的东西更能讨老太太欢心。

荣老太太自然满意,看着金灿灿的首饰,眼珠子都要掉进去了,就像是几百辈子没见过金银似的,“喜欢喜欢,只要是你送的祖母都喜欢。”

那么好的一套首饰给谁谁不喜欢,荣昭想想都觉得肉疼,可是为了拉拢敌人的敌人,她只好割肉了。

“这一定很贵重吧,你这孩子,只要你的心意到就好,何必破费?”

“祖母喜欢就好,就不要管什么破费不破费。”好似话赶话,荣昭道:“只是我原本看中了另一套更好的,但铺子里的伙计太不懂得转弯,说母亲规定不许我拿超贵两千两的首饰,不然我一定将那一套拿回来送给祖母。”

荣昭这么一说,荣老太太的脸瞬间就耷拉下来,阴阳怪气道:“她啊生怕你送我的东西太贵重折了我的寿,我还不知道她那点心思。”

荣昭眼睛清明,眨巴眨巴的,梨涡浅笑道:“不会的,祖母多虑了,母亲很敬重您,怎么会这么想哪?她不知道我是要送给您的,如果知道定是要挑最好的。”

荣老太太心中冷哼一声,她才不信高云意会有这般心。别说是挑最好的,就是现下这幅恐怕也不乐意。自从荣昭的娘去世,这府里就是高氏管家,家里的田地、房产、生意她一概不知。这手中没有实权,就像是心里没有着落,连下人都没有以前对她恭敬。

而且最近她总觉得自己的份例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岂不是有一天自己就要步了秦姨娘的后尘?不行,再不能让高氏只手遮天,得想想办法才是。

心中千转百回,荣老太太道:“你这丫头就是没心眼,那首饰店本来就是你亲娘留给你们姐弟的,你去拿什么不行,还得她批准?”她觑见荣昭皱起眉,更加挑拨离间,“今日能限制你两千两,明就能限制你一千两,长此以往你就什么都拿不了了。”

荣昭表现的有些迟疑,“不会吧,这么多年母亲打理侯府一直都是井井有条,从未缺了我的吃穿。”

荣老太太看她已经有所松动,心中暗笑,拉着荣昭的手,语重心长道:“她是没缺你的吃穿,但你想想,她手里攥着你母亲的嫁妆,每个月还不知盈利有多少,却拿出一点贴在你身上,还不是有私心。”

荣昭装作单纯不谙世事,清澈的眼睛一汪清泉,“怎么会,母亲说那些商铺赚得钱都会记在账上,等以后再分给我和阿曜。”

“我的傻孩子,你真是太单纯了。”荣老太太颇有几分怒其不争,“那些赚来的钱都是她在记账,可到底有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挣了一万两,她偏偏记一千两,你查都查不出来。”

“不会的,母亲她是真的对我好。”荣昭的眼睛明媚如阳光,灌满了灵动的春水,更显得单纯天真。

仿佛无意中提及,“对了,我听说三叔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了。”

荣昭说的三叔是荣老太太唯一的儿子,前几年一直在益州当官,不久前得到升迁,调回了皇城。

提到儿子要回来,荣老太太笑得眼角处开出了一片片千瓣菊,笑道:“是啊,书信来说是预计小年前就能到。”

荣昭甜甜的笑,“那太好了,到时咱们一家子就算是团聚了。”瞄着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话锋一转,“只是等三叔三婶回来,这一大家子的事就更多了。只有母亲一个人忙碌,也着实辛苦,真担心她太过操劳,要是有人能与她分担一下就好了。”

荣老太太先是神色一凝,后又略有深意的笑了笑,端起一旁案几上的茶水浅啄了一口,“是啊,哪怕有人帮衬一下也好。”

荣昭也端起茶杯,茶有微微的苦涩,但回味在嘴里又蕴着清冽的香味,回味无穷,细细一品,还略带一丝甜意。嘴唇挨在茶杯的边缘,小口小口的引渡,她的嘴角漾起一抹隐秘的笑容。

又说了一会儿子的话,荣昭趁着有人进来闲话默默离开,转而去了旁边的临馨小筑。临馨小筑分东西两厅,东厅招待来往的公子少爷,西厅则是给各家小姐们闲话家常的地方。

荣昭往右一拐,碰巧遇到早已离去的荣晚,微微错愕,道:“这是去哪了,怎么才过来?”

不用像在荣老太太面前装什么姐妹情深,荣昭说话间端得一股冷漠的傲气。

荣晚面庞泛着红霞,猛然撞到荣昭,脸色骤然变白,说话也磕巴起来,“六······六妹妹,你和祖母说完话了?我觉得屋子里有点闷,所以到外面透透气。”

透气会带回一股子娇羞之色?荣昭可不信,分明就是个怀春的模样。眼皮一撩,恰巧看到有个男人鬼鬼祟祟的从荣晚走来的那条甬道出来,但离得太远,她看不清楚是谁,只看到一个背影。

荣昭心下已明白,怪不得荣晚满面红光荡漾,原来是与人私会。

她装作不知,睨着荣晚,清冷道:“今日人杂,你还是不要乱跑了,别再惹起什么事端。”

说完她便转身往西厅去,边走边盘算着,如今楚王并不在城中,那那个男人是谁哪?

想了半天荣昭也没想到有什么牵连,索性也不再想,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反正荣晚和萧珺玦怎样也和她无关。

012 多管闲事

脚刚迈进西厅,荣昭就听一道裹着讽刺意味的声音,“她啊,心思最是灵活,不然怎么连圣上都对她宠爱有加,还不是因为会溜须拍马。此刻啊,又陪着老太太说话,哄人家高兴,哪像我们几个这般单纯,什么都不懂。”

这声音一听就是二房的荣晴,除了她也没人敢当着这么多人嚼荣昭的舌根。有时荣昭就在想,这荣晴是真傻还是太单纯,姐妹之间,即便有矛盾也应该关起门来说,像她,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荣侯府的姐妹不和。

荣昭往里走了几步,又听荣曦为她抱打不平,“我看心思最多的就是你,六姐陪祖母说话怎么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溜须拍马?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六姐比你好,比你得宠。”

“她有什么好,我会嫉妒她?呵,我倒忘了这还有个小马屁精,你不是总跟着荣昭的屁股后面,怎么今日没跟着她到老太太面前耍奸卖乖去啊?”荣晴伶牙俐齿,又口无遮拦,“装什么姐妹情深,真当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荣昭冷冷一笑,绕过绣着花开富贵的屏风进了内堂,“我怎么又听到有人在我背后嚼舌根?”凉凉的双眸瞥向荣晴,荣昭一点都不客气,“荣晴,你是不是也想挨我一顿鞭子啊?”

荣晴身上毛孔一栗,想要顶回去,又胆怯于荣昭的威势。心中不甘但也只能忍着,荣昭的鞭子那可是不认人的,要是挨上一下一定皮开肉绽。

她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便起身出去,与她交好的几个小姐怯怯看着荣昭,也都跟着离开了。

荣晴心口憋着气,脚底生风,也不看路,正好与荣晚撞个满怀,顿时炸火,大喝道:“你瞎了,走路不长眼睛啊?”

“对不起五妹妹,我没有注意到你出来,你没有事吧?”荣晚急忙扶住她,柔声询问道。

荣晴一把挥开她,险些将荣晚推倒,她蛮横无礼,只将在荣昭那憋得气发泄在荣晚身上,“我看你就是存心的,和荣昭她们沆瀣一气欺负我一个。”

见荣晚身上披得织金氅衣,她的眼神都要喷出火来。这衣服当初她一眼看中,奈何她的父亲不是侯爷,送到侯府的东西从来都是先可着荣昭挑选,这上好的氅衣也自然被她挑了去。

本就心里一直窝着火,再来衣服现在被荣晚穿着,登时恼怒,扯着衣服就骂道:“你一个贱婢生的也敢穿这么好的衣服,你给我脱下来!”

如此咒骂还不解气,她扬起手就要向荣晚脸上掴,只是巴掌还未落下,就被人在半空中截住,令她半分动弹不得。

荣昭是听见了声音所以出来,正赶到荣晴要打人,立即出手制止。她虽瞧不起荣晚,但她到底是自己房的,荣昭断不会让自己房的人受二房的欺负。她抓住荣晴的手腕,语气低沉,靠近她的耳边小声道:“今日这种场合你最好别找不自在!”

荣晴几次想挣脱她的桎梏,怎奈力气不如她,脸憋得通红。

正对峙着,外面传来丫鬟婆子的请安声,“二夫人……二夫人……”

荣晴眼珠子一转,突然“哇”的一下哭起来。

荣昭岂不知她这是唱的哪出,敢情是要来个恶人先告状。

荣昭冷哼一声,抛开她的手,一脸鄙夷。

林氏一进来就看到围在中间嚎哭的女儿,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立马厉声质问,“谁惹我家晴儿了?”

荣晴投入林氏怀里抽噎,边哭边指着荣昭,控诉道:“是荣昭,她欺负我。”有了依仗,她扬起下巴,对视着荣昭带着几分得意。

林氏脸庞愠怒,瞪着荣昭,咬着腮帮子,“我倒不知道,晴儿是哪里得罪你了?”

林氏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这要是别人欺负了她女儿早就不知要怎样撒泼,也就对方是荣昭才如此克制着。

这娘俩,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荣昭心中嗤笑,道:“她倒没得罪我,不过她辱骂我们大房的人,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笑话,我家晴儿最是乖巧文雅,怎会辱骂别人这么粗俗?”林氏看了眼低着头的荣晚,面露不屑之色,道:“我问你,晴儿是否辱骂欺负你?”

荣晚抬头对视了她一眼,连忙垂首,犹犹豫豫的半天说不出来话,只不断搅动着手中的丝绢。

荣昭皱起眉头,侧目看她,“你倒是说话啊。”

“我……我……”荣晚支支吾吾的,咬了咬嘴唇,却说出另一番让荣昭意想不到的话,“没有,五妹妹没有辱骂我,也没有欺负我。”觑看了荣昭,“是六妹妹误会了,我和五妹妹刚才只是说笑,你听错了。”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我家晴儿从来都是知书达理,怎会像某些人一样总是仗势欺人、作威作福哪?”林氏眉宇自得,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口中的某些人其实就是指荣昭。

而且经荣晚这么一说,她的气焰更加嚣张,“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

荣昭确实无话可说,她想不到自己会被荣晚摆一道,本是替她出头,到头来人家却和别人站在一方。

满怀着气愤,她横视着荣晚,看得她的头越来越低,下巴贴到了衣襟上才转开视线。

深深吸了一口气,荣昭勾起嘴角,硬挤出笑容,“看来是我误会了。”她执起荣晴的手,细细摩挲着她手腕泛红的地方,“还请五姐姐见谅。”

荣晴甩开她的手,神情傲慢,长久以来她一直被荣昭压着,今日有她低头的时候,只觉得扬眉吐气。她擦了擦脸颊上干涸的泪痕,颇为趾高气昂,“我这个人向来大度,今日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不过六妹妹,做姐姐的要奉劝你一句,以后要睁大眼睛,搞清楚状况,万不可再如此鲁莽。”瞥了眼荣晚,“也不要强出头。”

看着荣昭铁青的脸色,荣晴母女对视一笑,大觉解气,扬起头颅便施施然离开。

她们走后,荣晚小心翼翼的揣测着荣昭的脸色,带着几分为难的神情,柔柔道:“六妹妹别生气,我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因为我闹得大房和二房发生矛盾。”

荣昭审视了她几眼,冷冷一笑,甩开袖子,嘴边含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道:“荣晴有句话说得对,莫要强出头,今日,算我多管闲事了。”

013 荣晚苦楚

“小姐,你今日为何要说谎偏帮五小姐?这样不就得罪了六小姐吗?”回到清秋阁,柳色便憋不住询问荣晚,“咱们在这府里本来就不好过,若是得罪了那个主,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

荣晚轻轻摇了摇头,接过她递来的茶水,道:“我知道荣昭惹不起,可今日我不那么说就会得罪二婶。”水温凉,茶叶都没有冲开,喝一口涩口难咽,但她早已习以为常,身边的丫鬟除了柳色根本就没有一个是尽心的。

放下茶,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金簪,手指细细的触摸着上面的珠花,“二婶是林家的姑奶奶,我想嫁给仲轩就不能开罪于她,我也是无奈。”

柳色丧气的叹了口气,“小姐眼看就要十八,但夫人却迟迟没有给小姐议亲的意思。现在小姐好不容易和林少爷在一起,算是找到了归宿。要是因为二太太而失去这份姻缘,那就太不值了。”

荣晚仰起头抵住欲流的泪,“我和姨娘在这府里受尽欺负,要是能嫁给仲轩或许就能摆脱这种命运。”

她猛地抬起头盯着柳色,眼神中有灼灼的火焰跳跃,紧紧抓住她的手,“柳色,我不甘心,就因为我是庶女,所以我就活该被别人摆布吗?嫁人是我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转机,我只能牢牢抓住。”

停了停,微微喘了口气,“林家虽不是皇亲国戚,但也是高门大户,仲轩是长子嫡孙,以后林家都是他的。我要是嫁给他,以后何须还像现在处处看别人的脸色?虽然这次得罪了荣昭,但是我给二婶卖了给好,我想以后她也不会太为难我。”

柳色脸上露出不平之色,道:“可二夫人那个人又哪里是记好的人,只怕这件事她还认为是你怕了她哪。”

小姐的苦处她懂,但那二夫人平时就是个尖酸刻薄的主,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高看小姐一眼哪。她现在担心的是六小姐那面,六小姐在这府里就跟个佛爷似的,谁敢惹她?现在小姐得罪她,指不定会被怎么报复哪。

柳色所想到荣晚如何思虑不到,她当然知道二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更知道荣昭有怎样的手段。

她轻轻闭上眼睛,道:“我只能赌一赌,赌赢了我就有了希望,如果输了,大不了被荣昭狠狠踩在脚下。”微微哂笑,荣晚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反正我已经这样了,还怕被她踩得更惨吗?”

轻阖在眼皮下的眼睛黑暗如古井之下的深潭,风平浪静之下波涛着汹涌的浪潮。若是此时睁开眼睛,便可以看到她的双眸中迸发出来的熊熊*,和那隐藏不住的阴森冷戾。

次日荣老太太召集所有人到她的衡暮斋,谁知就那么巧,荣昭和荣晚在游廊里走个碰面。荣晚朝着荣昭怯怯的笑了笑,“六妹妹。”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因为昨日的事荣昭现在还存着气,见到她哪里还有好脸,冷哼一声,讽刺道:“妹妹?昨日我还以为你和荣晴才是亲姐妹哪。”

荣晚脸色微变,表情很是难堪,手指揉捏着氅衣上的皮毛,水波荡漾般的明眸悠悠,欲语泪流,“六妹妹你别生我气,昨日我真的是怕引起不必要的纠纷。你也知道二婶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若是我说实话,那她一定会说我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荣晴,也定会闹到老太太那里。昨儿是祖母的寿辰,我真的不想因为这点事惹她烦心。”

荣昭眉头一舒,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惊奇,她惊奇荣晚这么会说话,还说的这么漂亮,怎么上一世一点没发现啊。

虽惊奇,但荣昭向来张狂,即便知道她以后会成为楚王妃,还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别说荣晚是楚王妃,就算还是像上辈子一样成为皇后,也不过是一只落魄的麻雀变成了山鸡,终究成不了凤凰。

“生你气?你一个庶出的,还没有资格令我生气。”荣昭轻蔑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擦过她的肩膀往衡暮斋进,走了几步,她脚下一顿,侧着脸道:“不过你再有一次和我耍手段,你就别想在府里有好日子过。”

看着荣昭背影,荣晚怔在原地良久,她的拳头紧紧的攥着,爆出条条泛白的骨节。

“小姐?小姐?”还是柳色唤了她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我们也快点进去吧,别再让老夫人久等。”

荣晚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也跟着进了衡暮斋。

不多时,荣老太太的屋里就坐满了人。这次荣老太太将大房二房的人全部叫来,就连两房的姨娘也没落下。

“老太太今日将我们全都叫来不知是为了何事?”林氏着一身石榴红色织锦旋袄,绾着堕马髻,满头金钗珠翠,通身气派,却又带着几分俗气。她见人都到齐,不愿再浪费时间,于是问道。

这么一问众人皆看向荣老太太。

荣老太太放下茶,用丝帕擦了擦嘴角,看了眼大夫人高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眼下就要过年,想和你们商量一些事情。”

高氏眉头微微一提,脸色含着一缕几不可察的傲慢,“老夫人不用操心,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打理侯府,年节的事和往年一样就行。”她小声嘀咕一句,很是不屑,“有什么好和你商量的。”

她与荣老太太的距离不远,听的分明,虽心下不愉,但荣老太太只当做没听见,唇边的笑容和煦慈祥,只道:“你是将侯府打理的不错,只是今年不同往年,老三的官职调回京,年前他们一家子就会从益州回来,到时这府里就要多上一房的人了。”

“我心里记着三弟年节前回来。”这老太太,原来是千念万叨着她那儿子。高氏暗自撇嘴,却道:“您就放心吧,三弟他们回来,我会好好的安妥他们,定不会委屈了。”

“话虽这么说。”林氏心里隐约猜到荣老太太的意思,嘴边抿起笑,插嘴道:“多一个人不过多一双筷子,但多一房人可就不同,大大小小不知会有多少事。大嫂,我真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014 宅权之争

高氏的脸瞬间沉下来,话说到这份上,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打得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

扬起僵硬的笑容,端得大方得体,高氏道:“二弟妹可真是关心我啊,不过你不用操心,我在娘家时就是五个房头都能打理好。就算三弟三弟妹一大家子全回来,我也能将他们安排的妥妥当当。”

高云意是高家的嫡长女,未嫁时一直帮着她母亲打理高家中馈,所以嫁到荣侯府很快就掌起府里事务。林氏是早于她进府多年的,却被她抢了先,一直以来都不服气,总想着法的从她手中分一杯羹。

高氏知道二房不是好相与的,所以在对待他们时处处小心谨慎,从不在中馈上出差错,让林氏找不到任何把柄。

现在老太婆和林氏想要以三房为借口分她的权,简直是做梦!

只见林氏掩着手帕低低一笑,带着挑衅的眼神瞟了眼高氏,道:“打理妥当?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我还信服,不过现在嘛……”

“现在怎样?”高氏几乎忍不住她那份端庄,冷声质问。

林氏扬了扬眉眼,睹看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的荣曜,道:“难道大嫂忘记前几日阿曜房里的事了?”

荣曜本就觉得无聊,困得他几乎要睡着,一听人提到他,瞬间醒了神。他不是好眼色的睨着林氏,没好气道:“怎么扯我身上来了,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难道你忘记前几日你身边的丫鬟差点害你出事,而且还想引诱你食用五石散了吗?”林氏的表情矫揉造作,仿佛很是担心荣曜一般,“二婶我听说了这事,担心的不得了,就是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这要是被她得逞不就毁了你嘛。”

荣曜微微一哂,朝着她随意拱了拱手,“那就谢谢二婶的关心了。”

林氏仿佛看不出来荣曜的敷衍,“那不是应该的。”

荣昭乐得清闲,一直品着茶看着她们这一出出的好戏,适时插嘴,嗔道:“阿曜的事谁也想不到,二婶怎么能牵扯到母亲身上哪。”

林氏嘴唇向下一翻,撇了撇,道:“昭昭你啊,还是太小了,二婶告诉你一句话,有些人对你好不见得就是真的对你好。”林氏没把话说完,但说的话却意味深长。

高氏顿时恼怒,顾不得沉稳,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你什么意思?”

察觉到荣侯看她,她敛容正坐,声音和缓下来,只是那双眼睛看着林氏已露出刮骨凌厉之色,“二弟妹有话直说,别绕到小辈们身上。”

林氏坦然对视,道:“阿曜房里出了那么个祸头,难道你这做母亲就没有责任吗?平日里显得你有多重视阿曜,可那天要不是昭昭,还不定会出多大的事。”

荣昭假意为高氏说话,“那件事怪不得母亲,谁也想不到长天那小蹄子会如此歹毒。”她露出惭愧之色,“说起来也怪我,长天原是我身边的人,要不是我将她给了阿曜,也不会有这件事的发生。”

林氏掐着腰肢走到荣昭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哪?”她斜了眼高氏,“你还是个孩子,万不会想得那么周全。倒是大嫂,阿曜虽不是你亲生的,但到底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怎么就不能多费点心帮他长长眼。你若是尽点心,或许早就看清楚那小蹄子的面目了,哪还有后面的事!”

林氏说话就像连珠炮似的,“阿曜可是我们侯府的世子爷,若是他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你——”高氏气的脸都绿了。

林氏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语气咄咄逼人,“大嫂说能将三个房都打理的妥妥当当,这话我也真是半信半疑,我奉劝大嫂一句,还是多些精力在孩子们身上吧。昨日我可是听到一些有关大嫂不好听的话哪。”

昨日左相夫人说那些话暗诋高氏的时候她也在场,怎会不借着这个话题添油加醋哪。本来大家也是猜测,可经她一“润色”,倒让不少人信以为真。

提起这个高氏更是怒火中烧,也不在乎什么端持,大声道:“不好听的话?那弟妹说说是什么不好听的话?我高云意向来行的正坐的直,就不怕什么不好听的话。”

“什么不好听的话大嫂心知肚明,又何须借我的嘴说出来,我害怕寒碜了牙哪!”林氏不甘示弱道。

荣二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又见大哥的脸色有些难看,出口训斥了一句,“好了,就你话多,我看大嫂将这府里打理的很好,相信就算老三一家回来,大嫂也能处理得当,你就不要多话了。”

林氏横着他哼了一声,甩袖坐了回去。

她这丈夫什么都好,就一点,什么都不争。明明和大爷都是原配的嫡子,偏偏侯府的爵位被大爷继承去。要是她这个丈夫知道争一争,说不定现在当侯夫人的是她,哪里还用看高云意在她面前得意!

现在他还在那一个劲的夸赞高氏,更让她气愤不已。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屋子里一片安静。

荣老太太咳嗽起来,旁边的嬷嬷忙抚着她的后背捋顺,她喝了口茶水才止住咳声,荣侯连忙问道:“母亲是否身体不适?”

荣老太太又喝了一杯茶,摆了摆手,温和道:“没什么,只是嗓子有一点干涩,可能是昨天在畅听园听戏的时候着了点凉,不碍事的。”

林氏脑筋转得快,大惊小怪道:“哎呦老太太,您怎么不早说啊?”她心里对老太太将所有人召集到这的目的已经清楚,所以一直顺着老太太的话说。

很殷勤的为荣老太太重新沏了一杯茶,还一个劲的嘘寒问暖,每句话几乎都针对高氏,“我早就说过,昨日天冷,要看戏也不应该摆到畅听园去,可大嫂偏不听我的。你看这下好了,老太太今儿就不舒服了。也不知昨日回去的客人有没有像老太太一样身体不舒服,即便没有,怕也会觉得我们荣侯府怠慢了客人。”

林氏的话每一句都像带刺似的,把高云意气得脸色铁青。荣曦也好不到哪去,一双杏仁明眸狠狠的瞪着林氏,几乎要喷出火来。

只有荣昭,悠闲的品着茶,嘴边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015 各房利益

三个女人一台戏,屋子里这么多的女人哪个不是各怀鬼胎,皆在心里暗暗计算。

荣曦实在憋不住,为她娘亲抱不平,斜着林氏道:“二婶这话可有意思了,不在畅听园看戏,难道去二婶的海心院看?我娘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二婶是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啊?”

荣曦一向纯真讨喜,这般疾言厉色也是少见。

“呦呦呦,曦儿这小嘴还真是伶牙俐齿,以前怎么没发现。”林氏扶了扶鬓上的发簪,眼角向高氏那挑了下,道:“只是这话是你一个小孩子该说的吗?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反倒质问起我来了,真是没教养!”

荣侯爷一向注重礼教,刚才荣曦说话的时候便已皱眉,再经林氏当堂职责,更是不满。他对女儿素来疼爱,几乎没有说过重话,这次却对荣曦有些严厉,“曦儿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还不向你二婶道歉!”

被父亲训斥,荣曦觉得极其委屈,眼泪含在眼眶里,就快哭出来。她又不甘心,所以只是瘪着嘴,看样子是犟劲上来了。

高氏怕她惹荣侯爷不满,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对着荣曦向林氏方向努了努眼色。

纵是不情愿,荣曦还是朝着林氏福了福身,不情不愿道:“曦儿说话直,还请二婶不要介意。”

林氏洋洋得意,那眼睛都要飘上天去,“好了,二婶也不是那不依不饶的人,就不和你计较了。”她特意去气高氏,“以后大嫂还是要多加管教才行,今日在场的也就是咱们府里的人,不会多说什么。这要是有客人在,那多失礼啊。”

高氏简直是火冒三丈,可碍着自己是当家主母,不愿和林氏有口舌之争,那样只会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所以也只得暂时忍着。

她看向荣老太太,心里暗骂,都是这老不死的,不老老实实的享她的清福,竟对后宅家事动起心思来。装模作样咳嗽几声,被二房拿出来做乔,这是存心和她过不去。

正心里恨着哪,哪知这老太太突然将矛头指向她,“也不能怪老二媳妇这么说,昨日的事,你确实安排欠妥。”

高氏瞪圆了眼睛,想要反驳却被荣侯爷截去,“安排在畅听园看戏是我的主意,云意也是按我的意思办事,这事是我思虑不全了。”

荣侯爷将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谁又敢多说什么。

这下无人再说话,荣侯又道:“关于三弟回京,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今日是老太太召集大伙来的,以示尊重还是要询问一下她的意思。

荣老太太要的就是这句话,所以将预先想到说出,“我是想大儿媳一个人打理侯府本就辛苦,等老三回来更少不得有一大堆事。我也是心疼她,怕她一个人忙里忙外累着。”

顿了顿,她平一平衣褶,“我想着等老三回来,这中馈就一分为二,你们大房二房还是老大媳妇管着,我和三房平持一份。如此,也可以减一减大媳妇身上的担子。”

林氏最先反对,“那怎么行,刚回来就想把持一半的家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林氏一听老太太的话,差点没气得跺脚。敢情人家是为儿子谋利,根本就没算上她。

高云意微微一哂,林氏还真以为老太太会帮她,真是没长脑子。这样的人,还想管理家宅,就是让她管,这家也迟早败在她手上。

林氏是个猪脑子,不足为虑。但她担心的事是侯爷一向敬重老不死的,就怕老不死的说了这话,侯爷真的会答应,想到这种可能,她不由紧张起来。

她道:“老太太心疼我我知道,只是咱们是一家子,怎能分两下。这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还以为咱侯府要分家哪,那不是让人笑话。”

林氏可不愿为他人做嫁衣,顺着高氏的话说,“就是,被笑话也就算了,说不定还会有人认为是大哥不孝,不愿意供养您哪。”

荣老太太的眸子瞬间一沉,冷眼横了下她,嘴角下垂,显然很不悦,却没有再说什么。

荣昭淡淡的收回视线,由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她是想利用老太太与高氏分庭抗礼,可是老太太终究还是小门小户的,她只局限在她自己身上,就想不到先拉拢住林氏对付高云意,等时机成熟再挤掉林氏也不迟。

荣昭暗暗摇了摇头,真是不中用的,看来还要靠她自己才行。

由于林氏最后倒戈相向,荣老太太没有达成自己的意愿,哪还有心思留下这么多人,借口不适就将所有人都遣走了。

荣侯爷亲自送荣老太太回房,嘱咐安顿好一切才出来。一出来正好瞧见荣昭还站在大门口,微微蹙了蹙眉,“怎么还没走?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冻着。”面对荣昭他一直都是慈父的模样,说着又为她端正好氅衣上的帽子。

“爹爹这几日太忙了,都没时间去看我,我只好在这堵着。”无论上一世经历过什么,荣昭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挽着荣侯爷的胳膊,说话的语气也带着撒娇,“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我对爹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也。”

荣侯爷朗朗一笑,掐了掐荣昭的鼻头,满眼宠溺之色,“我的女儿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连诗经都能信手拈来,真是如吴下阿蒙,让爹刮目相看啊。”

话说像荣昭这么大的贵女早就会学一些诗书,可她哪,上辈子听信高氏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以为是真的。

只要是请来给她教书的先生都被她打出府去,硬是不学,荣侯爷拿她没办法,只好纵着。还是当了晋王妃才开始涉猎,可是起步太晚,又不受管教,对那些诗书不甚通达,为此也闹出了不少笑话。

她有时在想,或许后来萧瑾瑜对她厌烦,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的无知吧。

但重活一世,回到这个年龄,绝不像上辈子一样被人养成了个空架子。

016 夫妻深谈

望着父亲,荣昭心里突然觉得有酸酸的,涩涩的味道,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眼,写满失望,决绝,还带着她不曾见过的冷漠。

就是那一个眼神,在之后的日子里,她总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见到,有时她会哭着醒过来,呓语的喊着他,只是空荡的宫殿除了她的回音,没有人能回应她一句。

那段回忆,反复很久远,可是又偏偏那么清晰。

有时荣昭真希望,那种让她痛彻心扉的回忆,只是她的一个梦,她连经历都不愿意。

一个回神,荣昭扬起笑脸,娇娇的声音如泉水叮咚,“爹爹真是小瞧了我,一句诗经而已,有何难?”

“好,是爹小瞧了你,我的昭昭长大了,什么都懂得。”荣侯爷对荣昭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女儿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只是说到这,他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认真的看着荣昭道:“过了年就十六了,爹就是再舍不得,等一两年你也要出嫁。”

“爹——”荣昭鼻子一噤,脸上微微泛着红,害起羞来。

荣侯爷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手,“女孩子大了都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还想守在爹身边一辈子啊?”

荣昭的眼睛闪过一丝湿润,“我才不要嫁人,我就要守在爹身边一辈子。”嗓子眼隐隐哽咽,她还开起玩笑,笑道:“爹是不是嫌弃我啊?怕我食量太大,将侯府都吃空?您放心,我少吃点,不会坐吃山空啊。”

荣侯爷真是拿她没办法,无奈苦笑道:“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将侯府坐吃山空?就是十个你爹也养得起。”

“那不就得了,爹你就预备养我一辈子吧。”

“好,爹养着,我的女儿嫁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哪。”

“就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爹更好的男人了。”

他们爷俩说了一路,荣侯爷直接把荣昭送回栖梧楼,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前院办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荣昭脸上的笑容随着他的消失而慢慢淡去,最后只剩下心头沉沉的无声叹息。

在父亲的心里,她是他心头最天真纯粹的明珠,即使骄纵跋扈,依然心思单纯。可他不知道,她这颗明珠早已蒙了灰尘,反过来还要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荣侯爷本要回书房,可脑子里总是回*儿刚才说的话,这脚步不由自主的转了方向,去了高氏那里。

高氏因为今日在衡暮院的事生着气,正拿着秦姨娘和荣晚发泄,没想到侯爷会在这个时候过去。一听婢子来通传,立马叫跪着的秦姨娘母女起来,并警告她们不许多嘴,这才整理仪容出门相迎。

她还没出去,荣侯爷就已经挑开帘子进来,并不曾想到秦姨娘和荣晚也在这里,微微愣了一下。

高氏连忙道:“我想绣个花纹,知道秦姨娘的绣工好,所以请她来指点一番。”她很贴心,为荣侯爷解下氅衣抖了抖上面的雪。

“妾手拙,哪里敢称得上指点,夫人抬举妾身了。”秦姨娘顺着她的话,朝着荣侯爷福了福身,她一直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知道自己与荣晚再留下便是碍了夫人的眼,于是告退,“既然夫人已经学会,那妾身和阿晚就先退下了。”

高氏“嗯”了一声,表情很敷衍,显然急着让她们快点离开。

荣侯爷却摁了摁秦姨娘的肩膀,看她身子单薄,关切道:“这些天天冷,多添些衣物。”秦姨娘身上自来有一种让男人保护的欲望,我见犹怜,他顿了顿,“先回去吧,晚上我去你那。”

高氏的笑容瞬间跌破冰点,狠狠的瞪着秦姨娘,然而当荣侯爷转头看向她时迅速收敛,又挂上她一向端着的温婉,丝毫看不出有一丝不满。

秦姨娘和荣晚走后,高氏为荣侯爷换了件常服,端来一碗热酥酪,“侯爷只知道关心别人,赶快喝点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吧。”

荣侯爷轻轻一笑,品尝了几口,颔首道:“很不错,你的手艺越发长进了。”他放下酥酪,拉着高氏坐在身边,“怎么?我关心一下秦姨娘,你就吃醋了?”

高氏与荣侯爷感情还算不错,虽然比不上荣昭的娘亲是结发夫妻那么情深,但也算相近如宾。况且高氏小他十岁,一直以来他都很疼爱她。

“哪有?你以为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看着身边这个温儒的男人含笑的看着自己,高氏脸上染上一层娇羞的红色。和在外人面前的端庄不同,在丈夫面前,做妻子的自然而然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荣侯爷算是相当罕见的美男子,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即使已到不惑之年,但依旧容姿卓越,魅力十足。

当年高氏眼高于顶,长歌城的公子哥一个都看不上,唯独他,一见倾心,明知道嫁过来是继室也心甘情愿。

这么多年,虽然他已经有了细纹,但每每在一起,还是会有如年轻时心跳的感觉。

只是想到他晚上会去秦姨娘那里,她心里又忍不住泛起酸水。

荣侯爷的笑容温和如春,握着她的肩膀,玩笑起来,“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有种失落的感觉,好像没有受到重视。”

高氏只觉的好笑,头歪在他的肩膀上,笑了笑,温柔道:“那你要这么说的话,今晚我要你陪我,不许你去秦姨娘哪。”

荣侯爷一个月进秦姨娘房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高氏这,但她还犹嫌不足,只想一个人霸占着他。

虽然说这话像是撒娇,但其实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荣侯爷没有听出来,只当是说笑,调侃道:“刚才你还说你不小气,自打嘴巴了吧。”

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说笑了一会儿,便到今日的事,“今儿老太太那里你别多心,她也是好意。等三弟回来,这一大家子你一个人承担确实够辛苦。”

她就知道侯爷拐到她这里一定是因为有关老太太的事,高氏道:“我当然知道老太太是怕我太过劳累,所以想找个人和我分担。”

她也没有避讳,直言道:“可侯爷你也知道,我和二弟妹本就不和,若是和她分担,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至于三弟妹嘛,她出身本就不高,哪里会操持像咱们这么大的府里的事务,又常年在外,对府里的事更是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她来参一脚,我还不知道要给她善多少后。那不是越帮越忙。”

017 学习管家

高氏说的头头是道,却说的全是弊端。荣侯爷听她这么一说,想了想,觉的这话虽不好听,但也确实有道理。

高氏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被自己说服,没想到荣侯爷提起另外一件事。

“昭昭大了,也该学习着管家,明日起就跟在你身边吧,跟着你学习学习怎么持家。”

高氏笑容和善,嘴角微微的抽动转瞬即逝,让人抓不住,“这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知昭昭是否愿意。再有这管家是要识文算术的,我怕昭昭不能应付。”

“我已经想好,昭昭过年就十六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出嫁。”荣侯爷眉头一扬,“我的女儿无论嫁给谁都是要当主母管家的,趁早学习对她有好处。至于识文算术,她不喜欢外面请来的先生,那就我亲自教导。”

刚才荣昭有意无意提到别家的嫡女像她这么大都开始学着管理家事,荣侯爷听了她的话就放在了心上。

高氏心中一惊,旋即笑道:“侯爷还真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今天老太太说那话我就在想,如果身边有个贴心的帮我料理宅务,那才是真正的减轻我的辛苦哪。”

她将内心掩饰的很好,颇有慈母之范,“昭昭聪明,那些东西一学就会。但侯爷你也知道,宅里的事都是琐事,我就唯恐昭昭会嫌闷,做不了几日就会撂挑子。”

荣昭确实做事没有耐性,这一点荣侯爷清楚的很,不然也不会上了几日学就将先生赶走,这也是他犯愁的地方。

笑着摇了摇头,荣侯爷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孩子啊,没半点长性。可你要说她没长性,老护国公在的时候教她骑马打鞭,她怎么就喜欢去学哪?你记得吗?她十岁那年跟着老护国公去打猎,多小的孩子,拿着弓箭一练就是一整天。”

说起荣昭小时候,荣侯爷又开始眉飞色舞,许是讲得太精彩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高氏那勉强的敷衍。

“你说那孩子,简直就是个男孩子的性格,半点没有女子的模样。”

高氏衔在嘴边的笑容就快消失,她看着荣侯爷,心里的爱意不知何时起慢慢蒙上一层灰。

几个孩子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荣昭,连作为唯一的嫡子荣曜都赶不上。她知道为什么,因为荣昭长得像她娘。

她曾经见过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美丽,高贵,有着璀璨的星眸和温暖的笑容。不得不承认,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早已是一把白骨,一抔黄土。然而她的丈夫却依旧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甚至有时在梦里还呼唤着她的名字。

如果是个活人,她相信她还有能力去斗一斗,可一个死人,她连斗的资本都没有。

所以她恨荣昭,恨这个像极了她母亲的人。

她虽恨,却不蠢,知道薄待荣昭对她没好处,相反,还会引起荣世安的不满。所以,她反其道而行,纵容着荣昭,惯着她的性子,把她捧得高高的,养得她霸道张狂能上天,养得她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然后等到有一天,再亲手将她从高处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让荣世安再也不会在荣昭的脸上看到一丝与那个女人相像的地方。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荣昭母亲的样子,高氏猛然一个激灵,仿佛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只觉得那个女人阴魂不散。

荣侯爷还在絮絮叨叨和她讲着荣昭小时候的趣事,她着实厌烦,遂打断道:“侯爷,你不是说要去秦姨娘那吗?”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天色不早了,你现在过去吧,别让秦姨娘久等了。”

此刻她不想听有关荣昭的任何事,她从心底厌恶她!

荣侯爷离开后,高氏将房间里的东西摔个粉碎,才渐渐平息下怒火。

先是老太太和林氏,然后是秦姨娘,最后的荣昭,这一天就没有让她气顺的。

侯爷不是说让荣昭跟着她学吗?好啊,那就学吧。她就看看荣昭那性子能学出个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高氏身边的芳嬷嬷就传话给荣昭,说是侯爷的意思让六小姐跟着夫人学习管家。高氏知道荣昭有睡懒觉的习惯,所以特意选这个时候。

荣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猜高氏一定会变着法的折磨她,然后令她知难而退,自己提出不学。这样父亲只会觉得她学而不善,而不会怪罪到高氏头上。

若是上辈子,叫她起这么早,还有接下来没完没了的事,她定是不愿的。然后现在的荣昭,却早已期待已久。

高氏还真没想到荣昭能那么早就过去,先是如常的表演一番慈母的样子,嘘寒问暖一阵,再将一沓子厚厚的账本摆在她的面前。

那账本上的数字密密麻麻,看得荣昭一个头两个大。

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厨房里每日肉类采买多少,鸡蛋每餐的用度,或是哪里房头多出的东西补上的缺。

荣昭骨子里就不是耐心的人,看了一会儿就打起哈欠儿来,翻了一页又一页,就要被上面的字弄得眼花缭乱,眉头都起了褶皱。

高氏幽幽的向她飘了一眼,翘了翘嘴角,这么一会儿就坚持不下去,还想跟着她学做事?

“怎么样昭昭,是不是看得累了?打理后宅看起来简单,但是这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样哪有不操心的?”高氏贴心的为荣昭端来一盘点心,娓娓道:“就拿青菜来说,每样青菜的价钱不同,每天的市价又不同,这个房用了多少,那个房用了多少,都要一笔笔记清楚。”

荣昭拿起桃花姬,配着热茶吃了一整块,懒洋洋道:“我知道啊,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想了想,“叫什么来着?哦,对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这些东西虽看着花不了几钱,但积攒在一起也是一笔的很大支出,母亲果然是持家有道。”

高氏怔了怔,完全想不到这话是从荣昭嘴里说出来的。认真的打量了几眼荣昭,心里不断的琢磨着,她怎么觉得这个丫头哪里不一样了?

018 盼得买办

余光扫到高氏一瞬的滞愣,荣昭不动声色的轻蔑一笑,然后撩起眼皮凝向她。高氏反应很快,赶紧接话,道:“昭昭果然聪慧,这些东西一点即透。”

荣昭的手指摩挲着账本的外皮上,皮上的墨汁早已干掉,触摸着有粗糙的手感。手指一停,她眼光一亮,神情雀跃的瞧着高氏,“明儿是初一,每逢初一咱们府里就要大量买办,赶上这个月三叔三婶就要回来,这添的东西就更多了,不如母亲明日带上我,让我帮你做些事吧。”

高氏的脸毫不掩饰的垮了下来,神情凝重的注视着荣昭那双天真无邪的双眸。只是荣昭将自己的的内心掩藏的严严实实,一点都不透风,她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不过对比之前,她严肃了很多,总是漾着笑的嘴唇抿成一字,“外出采买的事怎是你一个姑娘家做的?”感觉自己的态度有些冷硬,她和缓下来,道:“女孩子抛头露面始终不好,你还是在家好好熟悉账本吧。”

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她看看也就算了,外面的事绝不能让她碰。要是让她掺和上,兴许那些事侯爷也会让她帮忙管理。

瞧高氏拉下那脸,都快赶上驴了。这么不高兴,一定有问题。荣昭便是这样,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越干什么。

她将拿在手里的点心撇进盘子里,沉下脸,轻哼一声道:“我还怕抛头露面吗?这长歌城哪个不认识我?”

荣昭就不是大家闺秀的性子,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入,难!从小一有机会就往外跑,惹得祸也不少,谁不知道她这个荣家六小姐,早见怪不怪了。

见她面有闷色,高氏咬了口牙龈,旋即笑吟吟劝慰道:“怎么,这就不高兴了?你要知道采办可不像你平时到茶楼里听曲看戏,这要办就得走上一天,我还不是怕你累着辛苦着吗?”

荣昭依旧面无表情,高氏唯有妥协,“那好,明日我便带着你去。”这么一说,荣昭的眼神倏然明亮起来,咧开嘴朝着她一笑,她又带着警告的意味道:“不过我先事先声明,去外面一切要听我的,不许耍性子。”

不答应她,她一定会去侯爷那里求,或许还会让侯爷误会自己不愿意让她跟着,那倒不如就遂了她的心意。

反正她的精力就那么一会儿,说不上累累她,她自己就吵着先回府哪。

荣昭狠狠的点了点头,握着高氏的手,欢喜道:“我一定听母亲的。”她将账本往桌上一放,站起来,“那我今天就先看到这里,父亲现在差不多也下朝了,我还要去他那学习,就不打扰母亲处理事情了。”

不待高氏留她,她就像蝴蝶一般飞走,反正在这呆着高氏也只是给她看这些无聊透顶的东西,多留无益,还是早走为妙。

高氏翻开她看了几页的本子,嗤了一声,就这点耐心,都不用她费心周折,荣昭自己就会放弃。

正在这时,荣曦过来,进门就问道:“不是说要学管家吗?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走了?”

高氏见到女儿,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不同于面对荣昭时的虚伪,连眉眼都笑开了,“她哪有那个耐性?”拉着荣曦坐在暖炕上,拿着个汤婆子放在她的怀里给她暖和身子,“你在门口碰到她了?”

荣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碰是碰见了,但只是我看见她,她没看见我。”又问道:“我怎么瞧她不是往栖梧楼回,好像是往爹那去?”

高氏敛了敛容,声音一下子低落下来,“还不是你父亲疼她,说既然外面的先生教不了他,就他亲自教导。”

她磕了一粒瓜子,直接将瓜子皮呸到地上,哪还有一点端庄的样子,倒像是那些乡下里粗俗的婆子。

“父亲真是宠爱她。”荣曦的脸一刹那阴沉到底,那股子阴沉中散发着狠厉的光芒,与她平时天真可爱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的眼中充斥着嫉妒,一字一顿咬着牙道:“她根本就是个废物,以前有先生给她教书,她连一首诗都背不下来。哼,父亲亲自教导她,我倒要看看她能学出来个什么所以然。”

高氏撇嘴一嗤,不屑道:“那个榆木脑袋,想她学出点东西,难!”她拍了拍桌几上一厚沓账本,“就这上面的帐她都看不明白。”露出几分看好戏的丑恶嘴脸,高氏讥笑,“等着吧,说不上一会儿你父亲就会被她气得大发雷霆,将她从书房撵出来哪。”

荣曦掩嘴哂笑,“那样的话荣昭还不知道会有多丢脸哪。”这娘俩就像是已经看到荣昭的笑话,乐此不疲的描述着她们的构想。倏然,荣曦讽刺的神情缓缓淡下来,唏嘘的叹了一口气,道:“父亲真是偏心,我和荣昭都是嫡女,他却只想着教导荣昭读书,一点都没想到我。”

这么一嘀咕,高氏却心疼起来,搂着她抱入怀里,哄道:“你父亲还是疼你的,兴许是看你年龄小,所以才没让你跟着荣昭一起学。”

“母亲不用哄我,我知道在父亲心里最宝贝的还是荣昭。”手指轻轻抚摸着高氏裙袄上的毛滚边,那毛皮滑顺,触在手上格外舒服。荣曦的目光定定,揪下一根毛,一吹,飞到别处,“我来时碰见她时看到她身上穿的那件貂皮大氅,那氅衣是宫里赏一下来的,就那么一件。父亲不给母亲,也没给老太太,直接送去了栖梧楼,什么好事都想着她。”

想起今日荣昭穿的那件雪白得不含一丝杂质的貂毛氅衣高氏就来气。那还是今年中秋时圣上给各府里赏赐时送来的,她当时别的什么都没看中,唯一就看上那件氅衣。

本以为侯爷会送给她,岂知侯爷拿在手里一摸一瞧,连看她一眼都没看,直接给了荣昭。还说什么荣昭脸色好,粉白如雪,衬得起这件衣服,穿起来一定好看。

为这事她还生了好长时间的气,将近半个月没怎么理侯爷,现在被荣曦这么一提起,她那股气又涌上来。

019 母女算计

高氏愤懑着脸重哼一声,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缓了缓神色,抚慰道:“她一个死了娘的,你父亲自然要多关心一些。好了,别气,你不是还有娘疼你。”想起自己珍藏的嫁妆,“这样,娘那有一件貂皮,让裁缝拿去也给你做一件,定比荣昭的还好。”

荣曦一听不由眉开眼笑,抱住她,撒娇道:“还是娘疼我。”眼中划过一丝冷厉,她转而道:“只是荣昭……父亲让她现在跟着母亲学管家,那意思是不是以后侯府要由她来打理?那要是让她知道她娘的嫁妆——”

“嘘——”高氏手指抵在她的嘴唇上,打断她的话,眼睛往两边一瞟,芳嬷嬷会意,招手带着屋子里伺候的人离开,只留下她们娘俩。

高氏压低声音,贴在荣曦耳边小声与她嘀咕起来,“这件事万不可以让荣昭知道,若是让她知道我将她母亲的陪嫁抵押了现银,她还不得将侯府闹翻天?不但是她,到时候就连你爹也饶不了我。”

“娘既然知道后果,那你还不快点将典当的东西补上。”荣曦的神态中有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深沉,“荣昭虽没有心眼,但老太太那面正愁没错处抓你,要是被她知道,还不得大肆宣扬出去,到时母亲如何在府里立足。”

高氏颔首,提起老太太只觉得胸口憋闷,“这个死老太婆,恨不得眼睛长在后脑勺盯着我,昨日要不是她和林氏一唱一和的,你父亲怎会想到让荣昭学习管家?”停一停,她又道:“也不知道怎么地,自从出了荣曜那事起,我瞧着荣昭好像变了很多。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只是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不像以前一般纯粹。而且这段时间,我做什么都不顺心,就想着会不会很多事和她有关。”

荣曦回想了下这段时间荣昭的表现,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不会啊,她不还是老样子,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目中无人,骄傲的像只孔雀。娘,你多虑了,荣昭本来就没长脑子,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变化,她还不是一样被我们母女玩弄在鼓掌之中。”

荣曦终究是小,不如高氏看人清楚,忽略了很多,也是她平时自视过高,以为自己不知比荣昭多长了多少个心眼,就能完全掌握住她。

听女儿这么劝,高氏将心头的余虑消散,对荣昭放下心来,只觉得是自己多思了。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猜疑,多叮嘱了一句,“话虽如此,但你平时和她在一起也要多加留心。她傻,别人可不傻,难保不会有人拿她当枪使对付咱们。”

“好了,我知道了。”高氏的嘱咐让荣曦有些嫌啰嗦,不耐烦的敷衍一声。一转眼,她抓紧高氏的衣袖,神情雀跃的凝着她,“娘,听说表哥马上就回朝了?”

高氏抿嘴一乐,这孩子和她说别人的不上心,一想到她表哥这眼睛里就像是装满了星星似的。高氏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这小脑瓜啊,原来整天惦记的就是这回事啊。”故作伤心,她抚着胸口,怅然道:“哎,真伤心啊,我这个做娘的还不如表哥重要哪。”

“娘——”荣曦拉着长音撒娇,脸上泛起红晕,羞涩之态毕露,“表哥哪有娘重要,只是他征战在外半年,我难免会担忧,也当然期望他早点回来。”

高氏笑而不语,只看着荣曦,她心里那点事难道会逃过她的眼睛吗?

只是……高氏的笑容慢慢淡下来。

前几天她进宫去看望温贵妃,和温贵妃闲聊时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相中了荣昭当儿媳妇。

她知道温贵妃所看中的无非就是荣昭身后的荣侯府和护国公府,再加上圣上对荣昭又宠爱有加,若是她能嫁给三皇子,必然会在三皇子争位路上填几分助力。

自己的女儿虽是她的亲外甥女,但在权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娘,不会是表哥出什么事了吧?”见她沉下脸,荣曦心中一提,以为是萧瑾瑜出了什么事。

高氏忙不迭道:“不是不是,你表哥一切都好。”她的手抚摸着荣曦一头秀发,“前日你姨母说已经到了富阳。”

荣曦欣喜十分,掰算着手指,“富阳离这很近,也就两三日的脚程,前天到富阳,论时间这两天就应该到了。”

她洋洋得意,颇有一种引以为傲的姿态,“这次大胜越北,表哥身为督军,功不可没,圣上一定会大加赞赏。”

高氏从温贵妃那里得知,圣上已经有为大皇子和三皇子封王的意思,于是将此事说给了荣曦。

荣曦听更是喜悦,如果表哥封王,再娶了她,那她不就是王妃了?要是表哥能更上一层楼,成为皇帝,那她可就是皇后了。

但一想圣上还要给大皇子封王,嘴撅得老高,不屑道:“大皇子就是个贱婢生的,也能和表哥一起封王,真是抬举他。”

大皇子封不封王,无论是温贵妃还是高家都不会在意,反正以大皇子的出身,再加上他那难以见人的容貌来说,是绝无可能登基为帝的,即便封了王,对三皇子来说也构不成威胁。

而且现在大皇子是记在温贵妃的名下,怎么说也是她的养子,若是她两个儿子都封了王,她不也体面。就算是皇后,看着她两位封王的儿子上,也要对她礼让三分才是。

面对荣曦的对大皇子的冷嘲热讽,高氏也不以为意,只是道:“谁让人家会打仗,军功赫赫,大周几次战役都是他的功劳,封王是迟早的事。”

“能打仗就了不得了?不过就是个武夫!”荣曦嗤之以鼻,心里拿他和表哥一比较,只觉得简直就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天壤之别。想起表哥,她的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表哥就不同了,出身高贵,能文能武,还被誉为大周第一美男,又深受皇帝喜爱,简直就是完美无瑕。不像那个莽夫,整天带着一块面具,见不得人。”

她脑子一转,坏坏笑道:“娘你说,如果将荣昭嫁给他,她是不是直接就得气死?我猜她一定会直接找根绳子抹脖子吊死。”

020 班师回朝

“阿嚏——”忽然觉得有道冷风吹过,荣昭打了个喷嚏,将她从昏昏欲睡中乍然惊醒,她心里默默的咒骂了一句,“是哪个贱人敢在我背后说我坏话!要是让我知道,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昭昭!”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含着无奈的语气,“是昨晚没睡好吗?怎么从来到这你就一直打哈欠。”

荣昭那双沾着打哈欠时留在眼角的水汽无辜的看着荣侯爷,“睡得很好,只是我一看这四书五经就觉得迷糊。爹,你说这书是不是有一种魔力,可以给人催眠。”

荣侯爷沉沉的叹息,举起书敲在她的头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依旧掌握着分寸,“乱说,如果照你那么说,这千千万万的学子都搂着四书五经睡觉了,谁还寒窗苦读?”

荣昭眨了眨眼睛,用力点头,表示很认同荣侯爷的说话,但话锋有些突变,“所以我很佩服读书的人啊,他们也不知道练就了什么功夫,竟可以刀枪不入,不受书的催眠。”

荣侯爷简直被这个女儿打败了,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爹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教书先生都走了。”

“嘻嘻。”荣昭嬉皮笑脸的凑到他的身边,头靠在他的手臂上,“爹,你不要生气嘛,其实你就随便教教嘛,我耳边里过一过就算了。母亲都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要那么有学问干什么,考状元吗?”

“她真这么告诉你的?”荣侯爷不觉皱起眉头,很深,连抬头纹都出来了。

荣昭的下眼睑形成一片鸭色的阴影,长睫之下的眼神闪了闪,再抬头凝视着他,天真道:“是啊,母亲说,身为女子早晚都要嫁人,嫁人又不是当官应试,需要做学问。反而这女子学问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读的东西多,这心思就多,就会缺了德行。母亲说,女子只要能识得几个字,熟读《女则》与《女训》就很好了。”

“话说八道!”荣侯爷直接将书摔在桌子上,胸口起伏,貌似已然动气,“真是妇人,思想狭隘。也是,成天里不是和后宅里的人斗心思,就是绕着那几本账本转,哪有什么眼界。”

怪不得女儿这几年这么不长进,原来都是高氏灌输了这些思想,让她以为女子无才是德,这不是把女儿往外路上养吗?

荣昭见他动气,怯怯的跟在他身边,苦着小脸,那样子委屈极了,“父亲别动怒,昭昭说错什么了吗?”

荣侯爷缓了缓气,他哪里舍得委屈女儿,搂着拍了拍她的背,平静道:“不关你的事,你是小孩子,懂什么?”安抚了一番,接着很严肃的说:“妇德妇容是很重要,但并意味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所以今后不要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错误的思想。”

荣昭装作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然后又一笑,“我知道了爹。”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还和荣侯爷讨价还价起来,“不过你也要慢慢来嘛,须知欲速则不达,您现在恨不得将这一本诗经都塞在我的脑子里,我哪里吃得消?”

荣侯爷挑了挑眉,“连欲速则不达都用的恰到好处,看来你很有长进嘛。”

“那是,我聪明嘛。”荣昭扬着下巴,骄傲满满,看在荣侯爷眼里分外讨喜,止不住的朗朗大笑。

“聪明也要用心,来,接着学习。”

“好嘞,小的遵命!”

一阵欢声笑语,父女俩眉开眼笑。

在荣侯爷转身的一瞬间,荣昭的手指抚摸上书上的一行字,来自左传,那么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高云意,我就等着看你自毙的那一天。

翌日一早,荣昭便跟随高氏出府。因为是初一,街上异常热闹,大街小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甚是繁荣。

荣昭坐在马车里,头不时探出去观望,遇见新奇的物件也不免叫车停下多看几眼。

“大皇子和三皇子班师回朝,现下已到了城门口。”刚要进铺子,传来一阵敲锣声,一穿着短褐棉衣的男人走街串巷广而告之。他敞着嗓子,连敲三下铜锣,“大家快去看看,也好一览两位皇子的风采。”

这么一喊,真有不少人就涌去前门观看,一时间道路都变得拥挤起来。

荣昭听到这个消息,微微失神,班师回朝,萧瑾瑜回来了。

那个上辈子她最爱的男人回来了。

“哦?瑾瑜今日就到了?前几天我进宫见温贵妃,她还说得过两天,没成想两位皇子的脚程倒是快。”高氏放下脚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她窥眼望去荣昭,有意无意提起萧瑾瑜。

萧瑾瑜以前与荣昭就要好,两人之间虽没有点破,但小儿女的情态他们大人也是看在眼里的。她能看出来荣昭对萧瑾瑜有意,所以在这个时候特意在她面前提起,就是看看荣昭的反应。

荣昭晃了晃神,嘴边的笑容很牵强,“许是他们着急回来复命,所以快马加鞭赶回来吧。”

现在再提及萧瑾瑜,荣昭再无爱恋,心里只有一种疼痛过后的麻木。

高氏情不自禁的蹙了蹙眉,她原本以为瑾瑜归来她定会欣喜万分,若是以前,此时又哪里会这么沉稳的站在这里,早到城门口去接了。如今却站在这,和与她无关似的,这是哪根筋不对?

“昭昭不去迎接一下瑾瑜吗?他要是看到你一定高兴。”高氏不动声色的引导着荣昭,想要看看这荣昭是否对三皇子有情。

荣曦是喜欢瑾瑜,但是温贵妃的考虑也并非没有道理。眼下对三皇子来说,娶荣昭确实比娶荣曦对他有利。

高家虽是皇亲国戚,但到底不如护国公府,顾家有军权,如果三皇子和荣昭联姻,那就实打实的有了军方的扶持。

而太子那里,即便有左相这个一品大员为岳丈,但是又怎么和累代将门的护国公府比。

权衡之下,她也会认为瑾瑜娶荣昭为好,大不了等瑾瑜当了皇帝,再废了荣昭,立自己的女儿为皇后。况且夺位本就是凶险之事,一旦三皇子事败,岂不是受牵连。所以,要牵连也让荣昭去受着,她的女儿还是坐收渔翁之利比较好。

021 偷听机密

让她去迎接萧瑾瑜?荣昭心里嗤笑。

她记得前世的今日,她就是亲自到城门口去迎接他,在整个长歌城百姓的注视下,萧瑾瑜将她抱到马上,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

可到头来哪,她不过是他们这些人的踏脚石,一个个都踩着她往上爬。

荣昭鼻息间微乎其微的冷哼了一声,随即拉着高氏往铺子里进,道:“母亲若是想念皇三子,等改明进宫就能看到,何必和这群平民挤着去看,那不是自贬身价吗?”

她不屑的看着那帮往城门口涌去的百姓,嘴角微微一瞥,真是一群没见过市面的平民,还当是什么新鲜事,一个伪君子,一个丑八怪,有什么好看的。

高氏龛动下嘴唇,想要再劝导她去迎接三皇子,可荣昭早已不管她进了屋子。无法,她只好不再提,但心里难免揣测起来,难道荣昭对三皇子无意?

逛了许久,她们俩走进一间很大的商铺,足有三间房子那么大,专营首饰丝绸,这也是荣家的铺子。只是像这样规模的铺子,荣家只有这么一间。

高氏给荣昭在后院安排了房间休息,她说自己要和掌柜的谈些事情。

荣昭知道,这是要避开她。

呆了许久,荣昭百无聊赖,连连打起了哈欠儿来。

“小姐是不是走得累了,奴婢给你松泛松泛筋骨吧。”

这次出来荣昭只带了秋水,原本落霞是要跟着的,以前荣昭出门都是她陪着。但现在荣昭从心里厌恶她,虽还留着她,但可不想带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在身边。

“不用,我不累。”荣昭胳膊支撑在桌子上,桌上的博山炉里飘着清幽的香味,她的手在青烟上拢了拢。

“那小姐吃点点心。”秋水又端起糕点给她。

荣昭伸手拿起一块,咬了口,荡着水雾迷蒙的眼睛悠悠一转,将剩下的扔回去,“我去外面转转,你在这等我。”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这铺子的地盘确实很大,光后院就有七八间房子,荣昭想,就是后院开间客栈都可以。

廊下地面干净光洁,别说是积雪,连水渍都没有。上面铺着一层砖头面色的毯子,从左侧游廊到右面都铺满。踩上去软乎乎的,没有一丝声响。

前院的生意很好,离得近些都能听到买卖的声音。荣昭在后院逛了逛,其实也没什么看的,她只当出来透透气,想着这就回去。

正准备离开,恰好听见有人着急着慌的步伐声。心里好奇,她直接躲到垂花门后面,就见一个伙计打扮的男人连跑带颠的往后院跑。

“前院那么忙,怎么还往后院跑?”荣昭小声嘟囔了一句,就跟了上去。

那伙计溜进了一个房间,荣昭怕被发现躲到了树后面,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人就出来了,不过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样东西。看那形状,像是布匹。

荣昭心里犯起了嘀咕,布匹不是都在货仓吗?怎么到后院来取货了。

心里的好奇越来越重,等伙计消失后,荣昭蹑手蹑脚的走到伙计进去的那个房间。

窗户是由浸了油的纸糊的,一捅就破。荣昭捅了个小眼,闭着一只眼睛往里面张望。可洞太小了,视线狭窄,什么也没看见,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

“这批货怎么不和真货一起放在库房了,这里一匹匹的拿,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的。”

这声音是高氏的。

荣昭将耳边贴在了窗户上。

“夫人放心,这院子里都是可信之人,不会乱说。至于将货单放在这是因为这次的货实在是和真货太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要是放在一起,很难分辨的。”荣昭听得仔细,好像是刚才在门口接待他们的掌柜。

“这次的货确实好,就连我也要仔细观看,才能看出哪批是假的,哪批是真的。”高氏的声音里充满喜色,“而且价钱也好,比真货足足低了五倍的进价。”

“夫人慧眼还要辨一辨,更别提外面那些装腔作势的妇人,她们又哪里懂得,只当是好东西买。”掌柜的道。

荣昭悄悄的挪了挪步子,另找了一个方向,这回捅的洞比刚才大了很多,但因为隔着帘子,只隐约看到高氏两个人。

高氏坐在凳子上,手上抚摸着一匹银红色的布匹,嘴边噙着笑意,“我早已摸准了她们的口味,只买贵的,不买对的,都是虚荣心作祟啊。”倏尔她脸上的笑容收敛,“有没有告诫伙计一定要看清是哪个府上的人来买这个样式的布。”

掌柜的点头哈腰,“夫人放心,我早已叮嘱万分。高门贵族的人家送去的一定是真的,像那些出身寒门小户的府上,或是暴发富商之类的人家就会送去赝品。所以老奴才将货分成两个地方,这样也方便取货,不会弄混。”

高氏放下心来,道:“那些贵族家的小姐夫人都是金银堆里堆砌出来的,人家一模这料子就知道好不好,糊弄不得。”

荣昭瞪圆了眼睛,敢情高氏还有这一招,以次充好,降低了五倍上货成本,再用真货五倍的价钱卖出去,里外里她愣是赚了十倍。而账本上记载的一定就只是真货的价钱,那她就可以直接拿走这个差价放到自己的腰包里。

高氏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

听到这,荣昭欲准备离开,却听里面又传来话,“马上就要年底了,放出去的钱赶快收回来。等三爷回来,这府里的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变动,若是被人发现我从公中拿出银子放印子,侯爷那我不好交代。”

“夫人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催了,定会在年前将本息全都追回来。”

荣昭猛吸了一口气,手捂在嘴上,生怕自己憋不住出声惊动了他们。

这个高云意实在太大胆了,竟敢拿着公中的钱放印子!

高氏道:“好,你做事我放心。不过,当初放出去的时候可说了,要给我一成的利息,告诉他们少一分钱都不行,我这可是担着很大的风险哪。”

掌柜的连连称是,道:“老奴定转达到了,要是他们敢说话不作数,咱高家也不是好惹的。”

022 没安好心

高家?原来这件店铺的人早已被高氏换成他们高家的了。荣昭狠狠的咬了咬下唇,这个女人究竟是做了多少好事!悄么声的是要将荣家的铺子变成她高家的吗?

“行了,你忙吧,那位大小姐等了这么久怕是早就不耐烦了,我得去看看。”

一听高氏要出来,荣昭哪还会再继续听下去,提起裙子赶紧离开,直到跑回房间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您跑哪去了?”秋水好奇的打量着荣昭,心里猜测着,难道小姐是被狗追?

秋水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诡异,要是被荣昭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定会对着她的屁股揣上一脚。

荣昭拍了拍胸口,手指触摸到斗篷上的带子,赶紧手忙脚乱的解下来,差点将这个给忘了。

她递给秋水让她放在原来的地方,并告诫她,“一会儿夫人来了,你千万不要说我出去了。”

秋水一脸的懵懂,额头上印着一个大写的疑问,“啊?”

荣昭“啧”了一声,掐了下她的脸,“啊什么啊?你就照我说的做,反正就是不准多嘴,夫人问起你就说我一直在屋子里,知不知道?”

秋水点了点头,“知道。”

她长得本就乖巧,这样听话的样子更是讨荣昭的欢心。忍不住又掐了掐她圆嘟嘟的小脸,“这样就对了,总之以后你只能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不让你做的事情,你一概不许招惹。”

“我知道的小姐,从小到大秋水什么时候没听您的话了。”秋水的眼睛如她的名字一般如有秋波水荡,又清澈见底,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心思也单纯透澈。

秋水也深深知道,以前小姐最信任宠爱的就是落霞,但她也闹不明白仿佛一夜之间落霞就失了宠,反而小姐对自己越加器重。

哪个奴才不希望得到主子的器重,秋水自然喜不自胜,这些天总是受到落霞的冷嘲热讽,她都一直憋在心里不和她计较,只将委屈咽在肚子里。

但此时听小姐这么说,她的心里仿佛有火炉在点燃着,那点委屈也消散了。

高氏回来后也没有察觉到荣昭出去,自然就没有多问。

“昭昭,这是店里刚到的新货,母亲瞧着很不错,想着你戴着定好看,你看看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母亲再让他们去拿更好的,挑到你可心。”

荣昭没想到高氏还带着一套首饰给她,但她可不敢轻易接,总觉得这首饰像是把她卖了得的钱。

荣昭推脱道:“我那的首饰都快装不下了,母亲就不要再破费了,不然拿回家送给九妹吧。她最中意粉色,一定喜欢。”

“这是母亲选给你的。”高氏拉着荣昭的手,将首饰盒放在她的手心上,“你九妹年岁还小,不用这么好的。她要是喜欢,我回头再给她选一份就是。”

荣昭简直就觉得手里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想要扔掉都不能。她皱着小脸,一副苦相,道:“可上个月母亲都送给我一套了,再送是不是太多了。要是让爹知道,他一定会骂我挥霍的。”

“你这傻孩子,我不告诉你爹不就行了吗?”高氏笑着轻昵了眼荣昭,看她一直摊着手心,没有要拿的意思,便直接递给了秋水,“昭昭过年就十六了,也该到了好好打扮的年纪,以后这些首饰都用得上。”

高氏虽说是到了打扮的年纪,其实另一层意思就是说她到了嫁人的年纪。荣昭心中冷笑,是想将她打扮好送给萧瑾瑜吧。

秋水没有得到荣昭的准话也没敢接,手指揉搓着衣袖,怯怯的看了眼高氏,连忙向荣昭投去求救的信号。

高氏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斥责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接过去。”

秋水凝向荣昭,在空中被高氏凌厉的目光一瞪,吓得赶紧低头缩起脖子。她的头皮发麻,可刚才小姐说的话还犹言在耳,说了不许她听别人的,一时进退两难,又偷偷看荣昭。

荣昭侧脸对着她点了点头示意让她接了,她这才从高氏把东西接过去,然后轻微的吁了一口气。

高氏没好气的横着秋水,一转眼对着荣昭便已换了面孔,变脸之快让荣昭都不觉赞叹。

高氏牵着荣昭的手,笑意盈盈,“这就对了,走,母亲再陪你一起去挑几匹好料子做衣裳去。”

就这样荣昭被高氏拽着去看了好几家铺子,每到一家高氏就要给她挑些东西,不过多被荣昭一一婉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荣昭虽没看出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她一定没安好心。

对待荣昭,高氏何曾有过好心。回到荣府后,她就将今日的事换了说法,在荣侯爷面前拐着弯的数落荣昭挥霍无度,说她每到一家店铺,看到喜欢相中的就吵着要,她还是好劝歹说才劝服她只拿了那么一套。

又说荣昭拿的那一套有多么贵重,一点都不知道要节俭,现在世道不好,做生意不好做,几十家铺子统共也没挣多少钱。平时每月缴纳的盈利都充进了公中,勉强能维持府里的开销,若是再让荣昭这样挥霍下去,铺子早晚得关张。

总之这高氏添油加醋的话没少说,句句都将荣昭埋怨在里面。

不过管她说的多热闹,荣侯爷这边也只是左耳听右耳冒,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家里那么多铺子,就算没挣什么,不还有租出去的吗?再加上每年的田地房地,难道还不够一个侯府支出。

他本就是在钱财上豁达的人,女儿买几样首饰衣裳又有什么关系?再说那几件生意好的铺子都是荣昭娘的陪嫁,她做女儿的去拿几件心仪的东西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他也不能全然驳了高氏的面子,知道高氏平时又要打理后宅,又要打理外面的财账,着实辛苦,便妥协道:“好,我明日说一说她。”

高氏却又这般道:“我可不是向你告状,只是我看昭昭对钱财挥霍无度,实在是担忧她嫁人之后还是这般,到时吃亏的就是她了。”

一听说到今后的事,荣侯爷果然严肃起来,脸色深沉,“嗯,看来确实应该管一管她这任性的脾气了。”

023 落霞告状

翌日荣侯爷在给荣昭讲书的时候,特意讲到春秋时期的鲁国季文子,提到他以节俭为立身的根本,并要求家人也过俭朴的生活。

“有个叫仲孙的人就问他,‘你身为上卿,德高望重,为何不准妻妾穿丝绸衣裳,也不用粮食喂马,难道你不怕国中百官耻笑你吝啬吗?难道你不顾及与诸侯交往时会影响鲁国的声誉吗?’”

荣昭深以为然,“可不是。”

她虽不认识这个什么季文子,但堂堂上卿,过的和平民似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是要将钱留着带进棺材吗?说出去都让人笑话,真是有辱国体。荣昭如此腹议着。

荣侯爷抿着嘴摇了摇头,再道:“季文子是这样回答的,“我当然也愿意穿绸衣、骑良马,可是,我看到国内老百姓吃粗粮穿破衣的还很多,我不能让全国父老姐妹粗饭破衣,而我家里的妻子儿女却过分讲究衣着饮食。我只听说人们具有高尚品德才是国家最大的荣誉,没听说过炫耀自己的美妾良马会给国家争光。”

他顿了顿,盯着皱眉的荣昭,问道:“我们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其实有很多人吃着粗糙得难以下咽的食物,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还有人食不果腹,受冻挨饿,这个时节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甚至,活活饿死的,冻死的,更是举不胜数。”

荣昭就奇了怪了,今日父亲不给她讲《诗经》,也不给她读《论语》,反而说上《国语》了?而《国语》里那么多人不说,偏偏选这一个。

以节俭为立身?父亲的话一直绕着这个说,是什么意思。

荣昭心里不断琢磨着,抬手摸了摸脑袋,刮到耳边的流苏,她猛然意识到父亲的意图。

她就说高氏昨日送她首饰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是她颠倒黑白,在父亲面前说她坏话,所以父亲今日才一再说节俭来提醒她。

这个女人竟然在父亲面前把她一道,真是可恶!她还没向爹告状说她私自挪用公中放印子钱哪!

荣侯爷看着女儿那滴溜溜转的眼睛,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敲了敲她的桌子,肃色道:“你听到爹在讲话吗?”

“听见了。”荣昭赶紧回过神来,听语气,父亲好像有些严厉。她望着荣侯爷,眼神中散着诚恳之色,“嗯,父亲说的对。这季文子恭俭纯德,若是生在本朝,必然也是一位为民为国的好官。”

荣侯爷面庞露出欣慰之色,额头上分明写着,“孺子可教也”,想来女儿听了他的故事一定会多有受用,所以也就不提昨日她任性挥霍之事了。女孩子嘛,脸皮薄,说深了又该哭鼻子了。

荣昭嘴上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那些冻死的,饿死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害的。是他们命不好,出生低贱,怪得了谁。

那季文子是傻,以为这天下就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吗?没有好好照顾妻儿,没有给他们好的生活,反过来去忧心一些不搭嘎的人,以为自己多高尚似的。

都道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都没治好,还想平天下?幼稚!

这一堂课荣昭过的并不顺心,几次想将高氏放印子的事说出来,可她只是偷听到的,又没有证据。要是反过来高氏倒打一耙说她冤枉她,那岂不是自己理亏了?

到时候高氏对她多加防范不说,或许还会借机离间他们父女。

荣昭左思右想,还是打算暂时先将此事埋在肚子里,等时机成熟,再一击即中,决不让高氏有翻身之地。

回到栖梧楼荣昭一门心思想着法怎样才能巧妙的将高氏放印子的事拆穿,而又能不暴露出自己。她单手支颐,手中的毛笔胡乱的在纸上写着,也不知写的什么,跟鬼画符似的。

“小姐,小姐!”正入神哪,一道造作的声音突兀的出现,荣昭的手一抖,墨汁滴到宣纸上,渲染开来。

“小姐你要为奴婢做主啊。”落霞含着泪,捧着一只手来到荣昭身边。

荣昭厉目向她而视,睹见她手背上有一些泛红,蹙眉道:“干什么?”她的语气显然很不耐烦。

落霞一下子跪在荣昭身边,端着手给她看,“小姐你看啊,奴婢的手都被烫红了。”

回头看了眼跟着她进来的秋水,冷哼一声,又告状道:“奴婢看今日小姐从侯爷那回来的早,所以想把一直放在炉灶上的汤端给您喝。可谁知秋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邪风,非要和奴婢抢着端给小姐。我想着反正是给小姐喝的,谁端不一样,却不想着秋水竟将整盆汤都泼到我手上。”

她矫情的很,一个劲的往荣昭身上凑,“小姐您看啊,您看啊,都破皮了。”

只不过是比铜钱大一点,哪还称得上破皮。荣昭却不理她,只问秋水,“怎么回事?”

秋水咬咬牙,没有辩驳,反而跪下,垂头道:“是奴婢不小心将汤洒在落霞姐姐的手上,奴婢愿受惩罚。”

落霞不依不饶,轻哼一声,道:“什么不小心洒的,分明就是你故意泼的。”她又看着荣昭,脸色陡然变得可怜兮兮的,“小姐您看她都承认了,您一定要替奴婢做主重罚她不可。”

原本她才是小姐身边第一得意的人,也不知秋水使了什么迷魂药,这些天小姐不但不让她贴身伺候,还将贴身的事情交给了秋水来做。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特别是昨日,要是以前哪里还轮得到这贱丫头陪小姐出门?

“是吗?”荣昭问向秋水。上辈子是秋水陪她到最后,她很了解她的品性,绝不会给别人下绊子。

秋水抬头凝了一眼荣昭,又低下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她的手一直揉捏着袄裙一角凸了毛的地方,就是不开口。

“小姐您看,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见秋水不说话,落霞更加气焰嚣张,横起的眉毛都快压不住了,“也是,做错了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嘴角不断上扬,心里已暗暗窃喜,这次小姐定会狠打秋水一顿。哼,最好打瘸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抢!

024 惩罚秋水

“我没问你话,你多什么嘴?”荣昭冷厉的双眸如十二月的风横扫落霞,吓得她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

她的脸色阴沉,隐隐动怒,她并不是因为落霞而气,她气的是秋水的态度。

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是嘴被针线缝死了吗?

观察到她一直是一只手盖着另一手的手背,像是在掩饰什么。

荣昭将她叫上前来,打掉她盖着的那只手,“你这手背是怎么回事?”被盖着的手背上有一块很大的烫红地方,还起了水泡。

秋水嗫嚅道:“是……是奴婢不小心烫的。”

“不小心?”荣昭甩开她的手,“还真是不小心!”

又问道:“那落霞手上也是你不小心烫的?”

秋水迎上她的眼睛,只觉得已经被小姐看透,不敢直视,双眼耷拉下来,“是奴婢不小心。”

“什么不小心,你就是故意的。我还不知道你,平时就嫉妒我在小姐面前得宠,这几日小姐给了你点脸面,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狐假虎威起来,还敢欺负到我头上!”人往往就是如此,你越是退让,别人认为你软弱可欺,便越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落霞就是如此。

荣昭真的很想看看秋水到底有多能忍,于是道:“来人,将秋水拉出去重大十大板。”

秋水依旧没有狡辩,任由粗使丫头把她拉出去,荣昭对此很失望,只要这时她为自己狡辩一句,都不必挨这份打。

落霞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洋洋自得的看着秋水被拉走,嘴角绷不住的笑几乎要笑出声。

“谁让你站起来的,跪下!”没等荣昭叫她起来,她自己倒自觉,率先起身。荣昭一脚踹在她膝盖上,直接将她踹倒。

荣昭的劲不小,膝盖钻心的疼,泪一下子涌上眼眶。落霞跪在地上,手捂在膝盖上,一双噙着水汽的眼睛不明所以的望着荣昭。

“不明白?”荣昭将之前被墨汁污染的纸团成团扔掉,又在一张崭新的宣纸上一笔笔的写着,也不看她,“你不是说你是我最钟爱的丫头吗?怎么连我心里怎么想的都不明白了?”

落霞这会儿实在猜不准她的心思,不,不是这会儿,是自从小姐上次发烧后,她的心思她就再也猜不到。

作为奴婢,如果猜不准主子的心思,就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看不到一点光亮,随时掉进深潭之中。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荣昭的脸色,心中空荡荡的不踏实,龛动了几下嘴唇,还是像以前一样说着讨好的话,“小姐聪慧无双,心思玲珑,哪里是奴婢这愚笨之人的心思能揣测一二的?”

“你可真会说话。”

“奴婢哪里会说话,只不过都是实话。再说就算奴婢会说,也是因为跟在小姐身边耳濡目染学会的。”

好话就像是迷魂汤,随时都可能被迷晕了。放在以前,荣昭确实很吃这一套。

“今日我在父亲那里学到一句话。”荣昭轻笑一声,她一笔一笔的写出来,读出来,“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她瞥了眼落霞,问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恕奴婢愚钝,这学问上的事奴婢一窍不知。”

“我以前也不知。”荣昭低低的呓语了一声,再将写好字的那张纸拿起来,扔到落霞身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喜欢当面阿谀奉承的人,也必然会背地诋毁别人。”

还未干涸墨汁的字粘在落霞的手上,就像是永无法根除的黑痣。她一下子慌了,扔开纸,五体投地的跪着,“奴婢的忠心小姐可见,奴婢绝不会在背后诋毁小姐。”

清脆的板子打在棉衣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荣昭默默在心里念了十下。然后再看着她,笑道:“你的忠心我自然知道,我只是在和你分享今日父亲所教的东西,看把你吓的。”

听她语气和善,落霞微微喘了一口气,刚吸了这么一口气,又听荣昭道:“莫不是心虚了?”

她的语调略带着些调侃的意味,说话也是笑着说的,然而那笑容背后却好像带着诡异的感觉。

落霞越来越觉得六小姐很可怕,不止是可怕,完全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仿佛躲在丛林深处的老虎,会趁她不注意一口将她吃掉。

她的背后冒着冷汗,觉得后背衣襟已经湿了,因为这冷汗,身上也不断打着哆嗦,一阵一阵的。

秋水打完被带进来,粗使丫头把她像抹布一般丢在地上。

荣昭随意的睹了眼,轻微的叹了口气,声音很小,连落霞都不曾听到。

之前屋子里的气氛很尴尬,落霞急忙转移,将矛头指向秋水,“还不谢小姐恩典?今日看在小姐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以后你若再敢仗着小姐欺负我,我一定不会像今日这么好说话。”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难听啊?荣昭抠了抠耳朵。看来平日里,落霞真是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

“谁说这事完了?”荣昭的声音拉长,语气不善。

落霞微微一愣,看了看荣昭,又望了望秋水,再装起好人来,“小姐已经惩罚秋水,就不要再难为她了。我看她也知道错了,再说奴婢也只是被烫伤,也不是很严重,只要她以后不要再这样心怀恶意就行了。”

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好像她是多么的心怀宽广。

荣昭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我什么时候说打她是因为你?”

落霞更是懵了,弯曲的后背逶逶驮着,丹凤眼就要皱成双眼皮。她实在不明白小姐的意图,只是心里隐约感觉有一张网向她兜来。

“去把春卷叫来。”荣昭吩咐一旁从头到尾没讲话的魏嬷嬷。

魏嬷嬷深深的看了眼落霞,路过她时唏嘘了一声。这一声落霞听得分明,忍不住打了个颤。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春卷?这名字好熟悉,好像再哪听到过,猛然间她突然想起,哦,对了,那日在世子那有个丫鬟叫春卷。只是小姐招她来干什么?

她不安起来,偷偷觑看着荣昭,见她面色如常,更加不踏实,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像是有人在胸膛里打着鼓。

025 春卷作证

没多久的功夫,魏嬷嬷就将人带来了。春卷穿着一身水粉色袄衣,将她衬得水灵灵和蜜桃似的。

“将你今日在我这后厨看到的再说一遍给她们听。”荣昭直截了当道。

春卷福了福身,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通,“今日世子爷打猎归来,猎到了不少东西,知道六小姐爱吃鹿肉,便让奴婢送来。那个时候小姐在侯爷那里读书不在房里,孤鹜姐姐就让我把鹿肉拿去厨房。”

落霞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对她非常不利。

“我刚到厨房门口,就听到吵架声,本想进去放下肉,但我胆子小,哪里敢进去,又好奇,所以便停在门口看了究竟。”说到这春卷很不好意思,拧着眉,看向魏嬷嬷。

魏嬷嬷朝她和蔼一笑,点了点头,让她继续说一下,于是她接着道:“我一看,原来是落霞姐姐和秋水姐姐。我看见秋水姐姐要去端煨在炉上的锅,听见她说不想和落霞姐姐争吵,一会儿小姐回来,还等着吃哪。”

“然后落霞姐姐就骂秋水姐姐只会一味的讨好,拍马屁,是个贱蹄子,别以为小姐疼她两天就真以为自己得了宠,并威胁秋水姐姐最好老实本分些,不要看到小姐有什么事就往上冲,不然让她好看。骂完还去拧秋水姐姐的胳膊,当时秋水姐姐端着锅,那锅里的汤应该是刚滚了一遍,她没拿住一下子洒在手上,锅也砸在地上。”

落霞的脸灰白如纸,却摇着头,极力否认,“没有,小姐我没有。”

荣昭不理她,看着春卷,“说下去,后来怎么了?”

“汤洒出来时也将她烫着了,她根本不理会秋水姐姐受了伤,直接就给了秋水姐姐一巴掌,说要是敢告诉小姐,她就剥了秋水姐姐的皮。奴婢看那样子,哪还敢待在那,连厨房都不敢进,将肉放在门口我就跑了。”

也是这样,她离开恰巧碰到荣昭。都是奴婢,看到有人被打骂,她自然要抱不平,便将这事告诉了荣昭。

所以其实一开始荣昭就知道了此事的始末。

本以为秋水会向她诉苦,万没想到落霞先发制人,将此事颠倒了个。这一点倒是和高氏很像哪。

“小姐,奴婢没有,是这丫头污蔑奴婢。”落霞彻底慌了,当时她是看厨房没有人才那么做的,根本没发现房外面还有人。

“哦?你和她有过节吗?”荣昭指着春卷问她。

落霞摇头,“没有。”

荣昭再问:“认识吗?”

落霞的声音低下去,“不认识。”

“又不认识,又没过节,她为什么要污蔑你。”这一次是魏嬷嬷问的。

落霞惶恐的眼睛转了转,豁然射向秋水,“那或许她和秋水好,所以她们联合起来诬陷奴婢哪。奴婢想起来了,上次去世子那里,奴婢给了她一巴掌,她一定是借机报复。”她像是找到了说辞,双眼钉在秋水的手上,“而且我和秋水争执的时候她手上根本没有伤,一定是后来她为了污蔑我自己烫的。”

秋水终于开了口,却是为他人,“这位妹妹我不曾认识,怎么会和她联起手害你。”

“你还知道说话啊!”荣昭看向她。

秋水轻轻咬了咬下唇,羞愧的低下头。荣昭不知道她为何会流露出羞愧的模样,本来就是她受欺负,被人颠倒是非不辨白,被人诬赖也一句话都不说,难道她这叫舍己为人吗?

荣昭真是不明白。

“春卷说的是不是真相?”荣昭微微眯起眼睛,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如果事关她自己,秋水愿意将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但是要是她说出真相,就会拖累到这个好心的妹妹。

短暂的深思熟虑之后,她终于有了反应,点了点头,小声道:“是,春卷妹妹说的是真的。”她用手绢使劲擦去涂抹在脸上原本想要盖住巴掌印的脂粉,赫然出现一个泛红巴掌印,“我脸上还有落霞留下的巴掌。”

落霞以前就喜欢仗势欺人,仗着是荣昭身边的得意人,一向耀武扬威,谁惹了她,那巴掌就直接呼上去,很多人都挨了她的巴掌,也当然记得她打在人脸上的巴掌是个什么样子。

“落霞你还有什么话说?”见秋水懂得为她自己说话,荣昭才觉得有些欣慰,斜眼睨着落霞,“难道是想说那巴掌也是秋水自己打的?要不咱们对比一下手印?不过这么可不好比,那就只能委屈你一下,先将你的手砍下来,再对对是不是你的手掌?”

荣昭的声音很平淡,可吐出来的话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落霞已吓得魂不附体,她望着荣昭的眼睛,觉得她真的可能会这么做。

“小姐我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她磕头求饶,因为她知道现在她如果不承认,小姐真的会砍去她的手。

荣昭冷声道:“你错什么了?”

“奴婢嫉妒秋水得小姐宠爱,教训她在先。颠倒是非,污蔑秋水在后,其实是奴婢欺负了秋水,奴婢愿意被杖责。”主动总比被动好,落霞主动央求领罚。

“嗯,态度很诚恳。”荣昭歪着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会儿,她道:“既然你这么主动,我就成全你。来人,将落霞拉下去,杖责五十。”

五十,还好,不是太多,休息一月半月差不多就能好。落霞紧紧闭上眼睛,她给自己个安慰,至少不会打惨。

只是她想的太好,刚拖到门口,又听荣昭道:“你虽贴身伺候我已久,但德行不纯,我再难贴身用你。以后,你就从一等丫鬟降为二等吧。”

这一句,就否定了落霞的前途。如五雷轰顶从头顶掠过,落霞先是被炸得怔愣住,被人拖到外面都不知道。直到将她绑在长条凳上,板子打下时才醒来。

“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您收回成命,我再也不敢了……”

对一个丫鬟来说,一等降为二等已经是莫大的屈辱,而若是主子说出德行不纯,再难用你这类的话,那她这辈子的丫鬟命就到这里。这句话也是告诉她,她只能从二等降为三等,降为四等,将不会重回一等,这就像是一个囚犯被判了死刑。

026 强化铠甲

所有人退下去后,只有秋水被留下。荣昭拿着狼毛笔轻轻的沾着墨汁,写了一个“忍”字,头也不抬,道:“你是不是怪我早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要杖责你?”

她的字还是不好,既不秀气又不娟丽,也没有一点风骨,她那日看过荣曦的字,比她现在写得还要好。

有些烦躁,秋水又开始沉默不说话,她攥起纸团成团扔到地上,说话的口吻含着怒气,“我问你话哪,你哑巴了?”

秋水吓得一哆嗦,怯生生的望着荣昭,“没,奴婢怎么敢。”她的语调里带着哭腔,“是奴婢自己不争气,让小姐失望。”

“原来你还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啊。”荣昭难得的看着她,笑了笑,转而眼神一厉,“被冤枉了,却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你说你该不该打!”

她又写下一个“打”字,这个字比刚才的字要好一些,她勉强满意,扬起头,接着道:“我荣昭自出生以来从来都是我欺负别人,还没有人敢欺负我,给我气受。在这侯府里我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身边的人也因为我水涨船高,就算是外面那些粗使丫鬟都被人高看一眼。你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更是没人敢欺负你。”

她再道:“不过我没想到,我这栖梧楼是自己人欺负自己人,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秋水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仰着脸,泪水从眼角滑落,“奴婢给小姐丢脸了。”

“为什么在落霞污蔑的时候你不澄清哪?”荣昭看着她真觉得恨铁不成钢,但又无奈,缓缓叹息一声,“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今日凑巧被春卷看到,你就会蒙上这不白之冤,而且或许被降为二等丫鬟的人就是你。”

秋水欲言又止,嗫嚅道:“因为落霞是小姐最信任的人,奴婢怕即使奴婢说出真相,小姐也不会相信,还会认为是奴婢撒谎,到最后会将奴婢撵出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似的。

虽然小姐这些日子亲近她而疏远落霞,但她还是明白自身的位置,在她心里落霞才是小姐最亲近的人。

“在你心里本小姐就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吗?”荣昭厉声道。

秋水赫然一惧,连忙道:“不是不是,是奴婢胡思乱想,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荣昭抬手让她起来,简直被她气得没处发脾气。看来她要好好反思了一番,是不是以前真的太过宠信落霞,宠信到落霞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就因为这样你便隐忍不发,一点也不辩白?”荣昭问道。

“奴婢嘴笨,没有落霞伶俐,就是说出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秋水回答,“被冤枉,被打都没关系,奴婢就是怕小姐将奴婢撵出去,所以奴婢只好选择沉默。”

她的眼神里饱含着真诚,让荣昭不忍再斥责下去。

她坐下来,平静的直视着秋水,心中纵有千百句话,此时也无法对她述说。

说什么?难道说她信错了人?说落霞以后会背叛她?

这些话无需和任何人讲,她只要自己知道就好。

“你放心,我不会撵你走的,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我得留你一辈子伺候我。”就如同上辈子你能陪我走到最后,这一辈子我希望未来无论怎样,你都能在我身边。

荣昭的声音从最初的愤怒变得和缓再到平静,而现在又很温和。她对着秋水悠然含笑,如春日里第一朵在大地绽放的花瓣。

秋水感激不尽,那种心灵的满足,愉悦之感填满了她整个胸膛,仿佛再激动一点点就会溢出来。

她嘴笨,不会说什么,不会漂亮的话,只有用实际行动,在地上重重一磕,“奴婢谢小姐恩典,奴婢一定竭尽全力伺候好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起来吧,屁股上还有伤哪。”荣昭笑了出声,娇俏的声音灵动而婉啭,“鞠躬尽瘁就行了,死而后已就免了。”

秋水圆圆的脸上荡着清甜的笑容,看在眼里就像是看到在这污浊的泥垢里一处清纯的水源。她憨憨的笑着,如孩提童真般的纯粹,“要的要的,等小姐历劫成仙,奴婢还要做小姐身边的童女哪。”

她甚少说这样好听的话,不由逗笑荣昭,荣昭朗声一笑,嗔着道:“你也这般油腔滑调了吗?好了,下去休息吧。”玩笑过后,她又严肃起来,“你要记住,这栖梧楼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我。”

她的脸上不知为何出现一种寞落的感觉,就好似是经历沉舟侧畔千帆过,有一股他人读不懂的模糊。

“你的主子也只有我一个,你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你只需看我的脸色。我的人,我怎么对待都可以,别人,动一根手指头都不行,哪怕是污蔑,也不允许。”

昨日荣昭也对秋水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说的并没有今日这么深刻,这么严肃。

秋水郑重的点了点头,“是,奴婢记下了,不会忘记的。”

“如果再有一次发生类似的事,你连分辩都不能,我对你的惩罚便会加重。或许是五十杖一百杖,或许将你降为低等杂役,甚至将你撵出府去。”

“是,奴婢一定牢记。”

“回去吧。”

“奴婢告退。”

望着秋水的离开的背影,荣昭目光一顿,瞬间的停留好似有很多记忆在眼前闪过,她的语气变得轻飘,“不要再认为我还是那个没脑子的荣昭,以前的那个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懂得明辨是非。”

一条腿已经跨过门槛,秋水背脊一僵,不明所以的回头去看荣昭。她听的不是很清楚,隐隐约约的,不敢确定是听到的那句话。

“小姐说什么?”

“没什么,你下去吧,让我静一静。”片刻的思绪飞扬被抓回,荣昭挥手让秋水离开,也没让任何人进屋伺候,只安静的一个人呆着。

即便重活一世,前路依旧凶险,她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只是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强大自己,而她身边的人便是强化她的铠甲。铠甲坚硬,她才更有能力反击。

027 荣曦撺掇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腊八,这一天皇帝御诏下达,封三皇子萧瑾瑜为晋王,大皇子萧珺玦为楚王,概因北越之战两人立下大功。

晋,亚日也,初升之日,足以见皇帝对萧瑾瑜的看重。

朝廷上拜高踩低,随波逐流之人大有人在,一时间晋王在朝堂上炙手可热,受许多人推崇。

荣曦来告诉荣昭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她只有微微一笑,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连眼神也淡淡的。

但反观荣曦,早已笑开颜,说起萧瑾瑜,她神采奕奕,就像是亲眼见到他在战前杀敌的雄姿。荣昭边听她说,边暗暗埋怨自己上辈子真是眼瞎蒙了心智,这么明显的爱慕她怎么就看不到哪?

脑中回现出上一世她嫁给萧瑾瑜的情景,喜娘为她上妆,荣曦就坐在她的身边,笑着,欢天喜地的模样,甚至笑出了泪。当时她也真的蠢,还以为她是因为她要出嫁舍不得而落泪,原来,那每一滴泪都饱含着对她的怨恨。

荣昭微微失神,不由自主的抬起手去抚摸荣曦的眼睑,指纹触摸到的只是一片娇嫩,没有湿润的感觉。

“六姐?”荣曦愣了愣,这样的举动让她迷惑。

荣昭放下手,含笑的看着她,半开玩笑道:“曦儿自来了这嘴里就没断过三皇子,这般念叨着,怕是在心里已心心念念很久了吧。”

一语说到心事,荣曦的脸倏地一下就红起来,她低了低头,那般娇羞之态溢于言表,“哪有?他是我表哥嘛,他封了王,我替他高兴而已。”

下一刻她想起表哥和荣昭那种朦胧的关系,心里一堵,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在心间。她撩开眼帘,看着荣昭,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其实六姐才是心心念念着表哥吧?毕竟你们……”

说到这她的心里酸酸涩涩的,不禁嫉妒起来。怎么说晋王也是她的表哥,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和荣昭才是一对。

荣昭保证,即便是上辈子,在这个时候她对萧瑾瑜也还没有发展到爱的地步,又怎会心心念念哪。

或许只是少女怀春的情愫,让她有几分依恋。隐约记得她对萧瑾瑜感情的增加是他被封了王之后,兴许是她虚荣,爱恋的也不是那么纯粹。

荣昭不禁扪心自问,如果上一世萧瑾瑜没有封王,没有步步高升,她是否会在后来全心全意的献出她的心?

时间好像很久远了,她隐约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对萧瑾瑜情之所起,却格外清楚的记得是什么时候情之所终。

“九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荣昭敛容,正襟危坐,肃色道:“以后晋王是要娶妻的,要是被未来的晋王妃听到这样的话会误会的。”

荣曦眉头紧紧一缩,见荣昭表情认真,心里嘀咕起来,难道荣昭对表哥无意?

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打量着荣昭,心中的疑惑更甚。以前她分明能看到荣昭看着表哥或是提到表哥时,那双眼睛里是有东西在闪烁的。但此时,她却发觉,那闪烁的星辰已黯然,如一潭死水吹不起一方涟漪。

不过这样也好,荣昭如果对表哥没有感情,就不会有人和她抢表哥了。

话锋一转,她不再提萧瑾瑜,转而说起前几天刚回来的三房人,“三婶真是太窝囊了,被一个小妾压着。她娘家虽不是大户,但也是出自官宦之家,竟被一个以前当歌姬的妾欺负着。”

许是因为是荣家老幺,也或许是荣老太太太过溺爱儿子,这荣三爷官做的不大,但脾气却挺大,色心也不小。

早年间他一个人就娶了一妻三妾,这次回到更加热闹,光妾就六个,还不算那些通房丫头,其他两房的女眷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的多。

而这些女人中目前最得宠的就是那个叫柔姨娘的女人,不过她的出身尴尬,以前做过歌姬,兴许就是因为精通那些奇技巧淫,所以迷得荣三爷几乎是围着她打转。

而那女人哪,仗着得宠,打压其他人,连正室和几个小姐少爷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更是金贵,怀了孕,荣三爷将她当成宝,她就更是得寸进尺,回到荣侯府来竟住进了预先给三夫人准备的庭院。

一个妾住进了正妻的房子,这要是传出去,好听的说荣三爷宠妾灭妻,不好听的就要指着荣侯府的牌匾说荣侯府不分尊卑了。

而荣曦如此讨厌柔姨娘可不是真心为三夫人抱打不平,而是因为这柔姨娘居然在背地里说侯府的主母是个填房,其实和她也差不多,顶多算个贵妾。

侯府的奴才可不是傻的,分得清这府里谁是当家主母,话一出,高氏那面就知道了。气得她不行,要不是身边的芳嬷嬷拦着,她直接就找上门理论一番了。

“我真想将那个女人的嘴给缝起来,六姐你知道她还说了你什么坏话吗?”荣曦神秘兮兮的。

荣昭饶有兴致道:“说了什么?”

“她还说你,长的是漂亮,不过飞扬跋扈,骄纵任性,哪个婆家敢要。如果你娘要是活着,也会被你给气死。还说曜哥哥是个纨绔子弟,以后侯府交给他,就等着被败家吧。”

荣曦观察着荣昭冷却的面孔,看着她的反应。

荣曦到她这来说这番话,也不是平头说起的,荣昭心里明白,她是想将自己当枪使,其实这些话到底是不是出自柔姨娘之口还尚且不知真假。

上一世荣曦也说了同样一番话,她哪里会忍,直接就去柔姨娘那闹了一番,害得她动了胎气,惹得荣老太太很不高兴,父亲也动了气,罚她在经堂里跪了一晚上。

“嘴长在她身上,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是个胆小鬼,真有胆量就让她在我面前说出这些话。”荣昭很淡定,不恼不怒,美好的唇形噙着讽刺的笑。

荣曦哪里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她的设想是荣昭此时就已拿着鞭子去柔姨娘那打她几鞭子泄气,万不想荣昭依旧是这么淡定,仿佛和她无关似的。

028 激将失效

置在火炉上的水壶不断翻滚着水花,“滋”的一声溢出来,与旁逸斜出的火狭路相逢,碰撞出“哗啦”的声响,攫取人的眼球。

荣曦和荣昭不约而同往那看了一眼,屋子里只留下她们两个人说话,荣昭起身将壶拿下,给荣曦倒了一杯茶。动作优美,不急不躁,华美的衣袂在空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

见到如此优雅的荣昭,荣曦不禁皱了皱眉头,但她在她的肢体上只停留了那么一瞬,着急怂恿荣昭,“六姐你不生气吗?她亵渎你娘,侮辱你,还嘲讽曜哥哥,这种女人就应该好好教训教训她。”她就好奇了,难道荣昭转了性,可以如此淡定?

那忿然的小脸真的叫人以为是打抱不平,荣昭细细的观赏着她每一帧神态,“你这般火大干什么,又不是说你。”茶水很烫,她徐徐的吹着。

“我是为六姐生气。”荣曦说的理所当然,提到柔姨娘露出桀骜的表情,“一个妾侍算什么东西,勾栏里的下贱女人,也就三叔将她当成宝。怀了孕又怎样,侯府里的孩子还少吗?且不说咱们这房,就是二房都比他们三房的孩子尊贵,更遑论一个下贱的人生的。”

再怎么说大房二房也是根红苗正的荣家嫡系,三房虽也不是庶出,但现在的荣老太太却是继室。

荣曦说这话时完全忘记了她娘和荣老太太是一样的,都是继室,也或许潜意识她从不认为她娘是继室。

“你都说她是下贱的人,还和她置什么气?”像柔姨娘这个身份低贱的人荣昭最是不屑,那日他们回来,她连正眼都没给她。

“和她一般见识,失了身份。”荣昭心高气傲道:“说白了就是个妓女,我看她一眼都嫌污了眼睛。”

“那六姐就这么忍着?”荣曦心有不甘,她自己不敢去招惹柔姨娘,所以来撺掇荣昭,但又见荣昭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所以打算用激将法。

“六姐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今日怎么还要忍耐一个下贱的歌姬了。难道六姐还真是觉得那女人得三叔的宠爱,所以怕了她不成?”

激将法对现在的荣昭来说根本就没有用,她慢慢饮着茶,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荣曦。

荣曦似乎考虑到说的话不妥,僵硬的笑了笑,凑到荣昭身边,“六姐当然不怕她,只是我怕再这样下去她会越来越嚣张的。她行为德行不端是她的事,倘若连累到咱荣侯府被人说闲话那怎么了得!”

荣昭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她得意不了多久,再不济上面还有个老太太。老太太是个明事的人,不会容着她胡闹。”

再得宠又怎样,那样的出身想在侯府里张狂就是自寻死路。以为还是在益州吗?这高门贵族岂容一个小小歌姬放肆。

别看三婶软弱,事事让着那姨娘,但那是在益州,她无亲无故,当然要顺从三叔。但现在已经回了京,三婶的娘家就在长歌城,有了依仗她还会委曲求全吗?

更何况,如果所有事都按着上辈子发展,三叔恐怕时日无多了。

柔姨娘现在敢这么嚣张不外乎就是三叔宠爱,没有了三叔,她就什么都不是了。生下儿子又怎样,还不是被赶出了府重操旧业去了。

见她如此风淡云轻,荣曦不便再继续撺掇,她闲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注意到桌子上荣昭做的功课,拿起来看了又看。她背对着荣昭,嘴角一撇,微不可闻的轻嗤了一声。

“六姐的字真是大有长进啊。”荣曦虚伪的奉承着,但话里也酸酸的,“爹对你真好,每天那么忙为了你还能挤出时间。”

“哪啊,他是看我不受管教,只好自己来。”荣昭装作苦恼的样子,“你是不知道他对我有多严厉,每天不是让我默书就是背诗,枯燥极了。”

荣昭眼睛一闪,询问的眼神瞧着荣曦,道:“我听说母亲给你请了个绣娘教你女红,说是长歌城锦绣坊里的首席?”

荣昭都佩服起高氏,荣曦过年才十三,用得着这么小就开始培养吗?她还听说高氏不但为荣曦请了绣娘,还把城里有名的琴师画工都请来为她指导。

不过她也没敢明目张胆的请,都是偷偷私底下教导。

荣昭知道,这是高氏生怕荣曦落了后。

荣曦眼珠子闪了闪,笑得牵强,道:“六姐从哪听得这话,没有的事。”说这话她有点心虚,又怕荣昭不相信,“哦,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府里是来了个绣娘,但那是母亲请去给她描花样的,哪是什么锦绣坊里的首席啊。这府里的奴才就是长舌,什么事到了他们嘴里就变了味。”

荣昭横眉一斜,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九妹才十二,学这么早的女红干什么,母亲也不怕累着她。”

她笑吟吟的看着荣曦,再补了一句,“不过九妹你可不别学我,看我这没出息的,现在就是让我刃个针我都不会。”

“六姐怎么能这么说哪?会做女红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倒是想和六姐一样纵马长街,那才威风飒爽。”荣曦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看不起荣昭。城里的贵族小姐哪个不是在诗书女红中调 教出来的 ,谁像她一样成日里只会粗鲁动武,不像个千金小姐,倒像个山野莽妇。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愿意娶回家?

荣曦如此想,却也暗暗高兴,是啊,这么粗鲁的人,别的府上的男人不愿娶,那像表哥那么钟灵毓秀的人不就更不会娶她了。

如果荣昭此时知道荣曦心里怎么想的,一定会气疯了。她不过是不喜欢和别的小姐一样舞文弄墨,弹琴舞蹈,怎么就成了山野莽妇?还有,谁说会扬鞭打马的人就是粗鲁的人,她外祖母还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哪,不也嫁给她外公了吗?

不过即便荣曦没有说出她的心声,但荣昭也知道其实她只是奉承自己,只是她也不拆穿,由着她给自己灌迷汤,反正无论她怎么灌,自己都比任何人要清醒。

029 规劝色鬼

正说着话,魏嬷嬷从外面进来,向荣曦行礼后到荣昭身边耳语了一番。

荣曦试探的目光一抻,“怎么了六姐?”

荣昭抬眸射向她,那目光如锋利的刺刀,但当对上荣曦的眼睛时又将锋芒掩藏好,“没什么,就是丫鬟们做事不精细,我初雪时收集的雪水全被她们打翻了。”她语气凌冽,十足的恶主模样,吊着眉梢对魏嬷嬷道:“一群废物,那一瓮全打翻了,我明年拿什么泡茶喝?你去给我查是谁打翻的,查出来给我狠狠的教训一顿。查不出来,就全受罚。”

“姐姐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动气,正好,我今年多收集了两瓮,回头我给姐姐送来一瓮,那不就行了?为这事跟丫鬟们怄气不值得,再说她们也并非有意。”

荣曦充当老好人,她一向如此。六小姐行事乖张,九小姐纯真良善,这是侯府里有目共睹的。

荣昭立马喜笑颜开,“那我就谢谢九妹了,你也知道我嘴刁,喝茶的水不是泉水也要是雪水,要不我喝不惯。”

“我们两姐妹说什么谢不谢,这不见外了,六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我只是颇费一点雪水算什么?”

荣曦的话总是让人听着舒心,荣昭在心里不由暗赞,看来她真应该和荣曦学学怎么说话,不然因为她这样刁钻的嘴,还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哪。

荣曦走后,荣昭一直扬着笑的脸陡然一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溢满的茶水倾出。她看着魏嬷嬷问道:“高氏真的又给阿曜身边送去女人了?”

“嗯,送去不少日子了,那面藏着,咱们也不知道。而且,世子已经受用了。”魏嬷嬷回道。

“这个荣曜天天就知道风流快活,须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才多大,就这般毫无节制,等过几年他不跨才怪。”荣昭气愤不已,压在桌子上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高氏分明就是想坏了他的身子,等着他精殚人亡哪。”

她再怎么说也是过来人,这点道理岂会不懂。不过现在她还是小姑娘,说这话就有些不恰当。

自知失言,但幸好此时只有魏嬷嬷,她咽了咽喉咙,“不管怎样,不能再放任他行事下去,不然吃亏的是他自己。”

虽然刚才那番话作为未出阁的姑娘说出来不恰当,但从她家小姐嘴里说出来魏嬷嬷也不觉得惊奇。她家小姐语出惊人也不是这一次,再说这个年纪,早懂比晚懂好。

魏嬷嬷面色如常,道:“那还要小姐规劝才是。”她将桌子上溢出来的茶水收拾干净,又为荣昭擦了擦手,“世子爷刚尝到男女滋味不久,自然贪欢。要是服侍在身边的人懂得节制,世子也不会胡来。只是高氏送去的,那都和小妖精托生似的,世子受不住引诱也是情理之中。”

以前她就觉得夫人虽表面对小姐无微不至,但却不是发自内心的真对她好。她几次旁敲侧击希望小姐能辨别人心真假,但小姐却不以为然,反倒说她多心。

她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但近几年她慢慢发现小姐的性子被养的不成个样子,夫人看似疼爱小姐,却是过分的宠溺。

她以前也曾在大户人家做事,那些后宅的弯弯道道她知道,但由于早期高氏掩藏的实在是太好,等她识破她的意图,却已为时已晚。小姐视高氏为亲母,对她多加维护,她若是话里多说一句高氏的不好,小姐便大发雷霆,所以到后来,她再不敢提,唯恐小姐对她更加厌烦。

不过幸好小姐聪慧,自己看清了人心,她这长久以来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下。

魏嬷嬷是如常,可荣昭却有些难为情。

嬷嬷啊,你家小姐再怎么不拘小节,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你和我说这么多男女之事,是不是觉得我从来就是没皮没脸的。

“走,咱们去御风堂,我非得好好教训一番荣曜那小子一下。”荣昭利索,想到就去做,魏嬷嬷说的对,是该好好“规劝”荣曜这个色鬼了。

突然袭击御风堂唬得荣曜差点就萎了,彼时他正和一个颇有姿色的小丫鬟翻云覆雨。

荣昭才不在乎什么,大大方方的看着床上的两个人穿衣服,御风堂的丫鬟哪里敢怠慢,连忙上茶,她不紧不慢,拿起茶就细细的品着,那模样似乎很期待能看到一场活春宫哪。

“荣昭,我说你怎么也是个女人,你就不知道害臊吗?”荣曜气急败坏,被堵在被窝里,这滋味和被人捉奸似的。

“害臊?我弟弟连白日渲淫都能做,我这个做姐姐的来看一眼都不行吗?”荣昭看那打扮的和小妖精似的丫鬟想要跑,让人拦下不许她走。

她审视着这个丫鬟,可比不上长天漂亮,但身材丰腴,再长几岁都可以做奶娘了。原来荣曜好这口啊。

荣曜将被子围到自己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警惕的看着荣昭。他可知道这人疯起来可什么都能做,说不定还会把他扒光打一顿哪。身体虽防御,但他的嘴却已先攻击。

“你到底是不是女的,什么话都敢说!你虽然是我姐,但是我告诉你,男女有别,你不能放肆!”荣曜的攻击力实在太差,说起话也语无伦次。

荣昭微微一笑,手里的鞭子轻轻的有节奏的合在手心上,荣曜一看那鞭子,吓得往床里一缩,说话哆哆嗦嗦的,“我……我怎么说也是世子,你……知不知道,打世子是殴打朝廷命官,你……你不要胡来……”

鞭子一顿,荣昭一步步朝荣曜而去,她是想坐在床上,但一想刚才这张床上做过的事,却退了两步。

“殴打朝廷命官?你还挺能给我定罪。我在家教训我弟弟,犯了谁家的法?”荣昭居高临下的看着荣曜,见他只会退,翻了个白眼哂道:“没出息。”

到了这步荣曜不得不服软,“姐,咱们有话好商量嘛,动武不好,我知道我白天不该做这事。”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要是知道你来,我才不会被你堵被窝里哪。”

030 帮弟戒色

他的声音很小,以为荣昭听不见,却不想荣昭已将他的话全数落入耳中。

荣昭一横眉,一鞭子抽在被子上,说到底也只是吓唬吓唬他,哪能真打。

“你的意思是我来这还要事先通报一声吗?”

这一鞭子将荣曜唬了下,抱着被子往床角钻,赶紧妥协,“我没那意思。”他的态度一变,嬉皮笑脸起来,讨好道:“你是我那美貌如花的亲姐姐,想什么时候来小弟这不行。小弟的意思是说你要是事先说一声,我一定去栖梧楼接你去。”

荣曜长得唇红齿白,是个极其精致漂亮的男人,这份漂亮天生就给人一种保护的欲望,就是再狠心的人见到他这样也会心软。只是荣昭却是个例外。

“你可真会说话啊。”荣昭俯下身,摸了摸荣曜的脸蛋,本是温柔的举动,却在第二句话的时候突然暴力起来,扭着他的耳朵,道:“你休想给本小姐灌迷魂汤,我不吃你这套。你这个小色鬼,你才多大啊?心痒痒的时候睡一两次也就算了,居然在大白天做这种事,你还真是出息啊!不好好读书,一门心思都在女色上面了是吧?”

荣曜被拎着耳朵痛的嗷嗷叫,拉着荣昭的手,哀求道:“姐我错了,你下手轻点,我的耳朵啊,再拽就要分家了。我要是少只耳朵以后怎么娶媳妇啊?”

“你还想着娶媳妇哪?我看你还是不疼!”荣昭转着弯的拧他的耳朵,一只嫌不够,另一只也拎起来。这次她定要好好教训一番他,这个荣曜,如果不好好治治他,根本没有记性。

荣曜还光着上身,他要是两只手都去反抗,被子就会掉,为了保住他的“清白”之身,他只能用他微小的力量与之抗衡。

其实按说荣曜一个男人,怎么说也比荣昭有劲,想要反抗,直接推开她就行。但或许是从小到大被欺压惯了,他的反抗就变得弱小,也或许说其实从内心他是愿意被这样欺压的。

“不想了,我以后不娶了还不行吗?”荣曜立马求饶,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过他嘴欠,荣昭刚一放了他,他就来了一句,“我不娶妻,荣侯府的香火就断了,到时就怪你。”

荣昭缓缓的吸了一口气,用力推怼他的头,“你再这么放任下去,我怕你没有续香火的能力。”

“笑话,小爷我身体好得不得了。”荣曜拍了拍胸脯,引以为傲。

荣昭真想上脚去踹他,她行动比脑子快,抬腿就是一脚,“你知不知道,你再这么胡闹下去,身子会垮的。你没听说过来,只有耕不坏的田,没有累不死的牛。”

荣曜瞠目看着荣昭,坏坏一笑,调侃道:“姐,你懂的还挺多。”

她可以没有这个弟弟吗?荣昭心里暗自仰天长叹。

“荣——曜!”荣昭逼视着他,念着他的名字夹杂着冰封,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你是不是想尝尝我鞭子的滋味,你不要以为你是我亲弟弟我就不会真的打你!”

“别动武嘛。”荣曜看着她挥舞起鞭子,心中怯怯,讪讪道,“男人嘛,这事不是很正常嘛。你放心,我懂得节制,不会搞垮自己的。”

“你要是懂得节制就不会在大白天也乱来了!”荣昭绕着屋子一转,拿着他旁边桌子上写的字往床上一洒,“你看看你现在写的字,歪七扭八,都不及你十岁时写的好。还有,你不是要去国子监那读书吗?今天又不是休沐,你怎么没去上学?”

荣曜低头道:“我身体不舒服,所以请了假。”

“身体不舒服?你不是挺风流快活哪嘛,哪像不舒服的人!”

“姐!”荣曜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你给我点面子,这还有下人哪。再怎么说我也是世子,被你这样呼来喝去,传出去我怎么见人。还有这是我房里的事,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荣昭被噎住,龛合的嘴唇动了动,一时无语。片刻,她轻笑一声,“你说得对,我是不该管你房里的事,可你要不是我亲弟弟,我都懒得来看你一眼,更不稀得管你这破事。”

荣昭刚才打是打,骂是骂,但并没有真的恼怒荣曜,但此时,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眼圈不由红了起来,她心头愠怒,“好,算我多管闲事,以后你的事我连问都不问,理都不理,你爱去上学就去上学,爱和谁厮混就和谁厮混,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见她红着眼要哭,荣曜顿时慌了,话说荣昭还从未在她面前哭过,他觉得自己已经犯下大错。他赶紧拽住荣昭,“好,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厮混了还不行吗?你别走,也别哭。要是被爹知道我惹了你,非要打我一顿不可。”

“好啊,原来你不是真心认错,你是怕被爹打!”荣昭横着他,但心里已暗暗窃喜。这臭小子,还知道哄她。

荣曜裹着被,一手紧紧拉住荣昭,一手还要抓住被角,不使被子脱落,那模样倒很滑稽。

“真,当然真,比金子还真的心。被爹打一顿有什么好怕的,我只当屁股痒了。重要的是我美丽的姐姐不要生气,你知道一生气,这人就不漂亮了。”说完他打了下嘴巴,“不,我姐姐什么时候都漂亮,生气的时候也漂亮,我是说生气的话……”一时他还想不起怎么说。

荣昭忍俊不禁,知道她爱听奉承话,这臭小子就会拿好话来填补她。一手打掉荣曜的手,道:“知道错了,那你要怎么做?”光知道错没用的,关键得看行动,荣昭拭目以待。

荣曜叹了口气,询问的目光探视着她,“那你想怎么样?”

“戒色啊,这还不简单。”荣昭道。

荣曜的脸都变了色,但是面对荣昭,他觉得自己矮了一头,有一种无力反驳的感觉,叹息一声,道:“好,听你的。”

知道他是敷衍,她走了,他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趁热打铁,荣昭吩咐道:“去将冯妈妈叫来。”她转头注视着迷惑的荣曜,微微一笑,“是你说的要听我的,一会儿我要怎么做,你不得异议,听见没?”

031 威吓老奴

冯氏这老妪很是有眼色,知道世子风流,所以躲得远远的,就是听见小丫鬟们通报六小姐来了,也未曾出屋,只佯装不知。

这会儿得到传话,她心头悸悸,往脸上额头重重拍了几下,看上去红彤彤的,如生病了一般。这才出屋见荣昭。

“冯妈妈这是生病了?”荣昭看到冯妈妈满脸通红,神情憔悴的样子,问道。

冯妈妈咳嗽了几下,为她抚背的小丫头代她回答,“冯妈妈自前日就一直不舒服。”

“怎么不找大夫来看看?”荣昭横眉轻轻动了一下,问道。

冯妈妈道:“老奴这贱命哪还用请什么大夫,天生天养的,这点小病将养几日就好了。”

荣昭抱有怀疑的态度,不过这个时候她也不想深究。让人给冯妈妈搬个绣墩坐着,身为世子的奶妈,她担得起荣昭礼让。

“冯妈妈可否知道我为何叫你来?”不愿兜圈子,荣昭开门见山。

冯妈妈微微一愣,扫了眼周围,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俏丫鬟身上,顿时明了。她神色倏然一变,不似刚才还要人扶着,动作利落的抄起桌子上一个鸡毛掸,照着那丫鬟的肩膀就打下去,“是不是你又勾引世子来了?你这个贱货,我警告你几次不许近世子爷的身,真是不要脸!骚货,看我不打死了!”

那鸡毛掸子挥舞在人身上,发出“瑟瑟”的声音,那丫鬟不敢叫出声,只是低头啜泣,连连告罪,“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勾引世子,求妈妈饶了奴婢,求六小姐饶了奴婢吧。”

荣曜撇过来不忍心看她挨打,却也不替她求情。

刚刚还在床上温存的男人,这会儿只装作视而不见,荣昭盯了荣曜一眼,心中感叹。但她可不是同情那丫鬟,勾引他弟弟,想坏了他的身子,保不齐就是又一个长天。

怎么说荣昭这个人哪,兴许就是冷心冷情,或许说是自私,只顾自己和她在意的人,别人怎样,她向来不理会。

“住手!”荣昭却叫了停,但不是为那丫头求情,而是要给冯妈妈一个下马威,“我和世子都在这哪,你逞什么威风?我看你是越老越不知分寸,在我面前也敢肆意打人,你是不是当自己是主子了?”

冯妈妈赶紧住手,连忙俯身,“老奴不敢,老奴是因为一时气愤,所以才动手越矩。”她斜着眼睛瞪了眼被打的小丫头,恨恨道:“这丫头平日里就爱涂脂抹粉,想着法的亲近世子,老奴警告过她多次,本以为她会收敛。谁知这次老奴一病,她就不顾廉耻勾引起世子。这都是老奴的过错,老奴应该一早就把她撵出御风堂。”

“她单是这次勾引世子吗?”荣昭眼神一厉,射向冯妈妈。真是睁着眼说瞎话,据她所知,这个把月就没断过。

冯妈妈猛然吸了一口气,她不敢面对荣昭凌厉的眼神,低着头,下巴贴在前襟上,“这个,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荣昭反问道。这老奴连栖梧楼几乎都事无巨细,更何况是御风堂。什么都不知道,放屁,她恐怕连外面的猫狗一天交配几次都门清,这事难道不清楚?

荣昭接着道:“好,你不知道。年纪大了嘛,眼鼻口耳确实不那么灵通了,情有可原。”她拍了拍冯妈妈的背,含着温和的笑意。笑容不达眼底,终结在嘴角,“这人上了年纪,确实不容易。冯妈妈在荣府呆了十几年,委实辛苦。这样吧,我让父亲准你回家养老,不用在侯府伺候。反正你也没什么用了,在侯府待着岂不是浪费粮食?”

她正了正冯妈妈的衣领,从容的迫视着她惊慌失措的目光,笑得更加明媚,“冯妈妈不必害怕,怎么说你也是荣家的功臣,育养了阿曜,荣家不是没有良心的,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养老钱,包你今后三顿温饱。”

“姐——”听荣昭要赶走冯妈妈,荣曜欲出言求情。他是吃着冯妈妈的奶长大的,这么多年也是她照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给我闭嘴!后宅的事轮不到你一个男人插嘴!”此时的荣昭已显露出当家主母的威严。

荣曜悻悻的闭上嘴,本来他被荣昭吃的死死的,现在被她管教更是什么都不敢说。

“六小姐开恩啊,您不要撵奴婢出府,奴婢知罪,知罪。以后奴婢一定会尽心伺候世子,奴婢这眼睛耳朵再不会看不到听不到。”见世子刚要开口为她求情就被六小姐驳了回去,冯妈妈这才害了怕。

她实在想不明白,以前她还是很得六小姐的信任,为何如今她在六小姐那却一点情面都没有了。

“小姐,奴婢在荣家为奴十几年,早已没了家人,在奴婢心里侯府就是我的家。如果小姐将奴婢撵出去,那奴婢就变成无家可归之人。小姐,您念着奴婢用奶水养大世子,也精心照看过您的份上,求你网开一面,不要让侯爷赶奴婢走。”

冯妈妈的头磕在地上,那都是实打实的,没有一个敷衍。

“可我问你,你总是一问三不知,让我很苦恼,觉得你很没用。”荣昭蔑视的目光在她的头顶萦绕一圈,鼻息间重重嗤了一声。

现在知道为自己求情,上辈子她撺掇她撵走魏嬷嬷,陷害魏嬷嬷时怎么就不知道一个奴才被撵出门府会有什么下场!

她的眼神向魏嬷嬷那飘了一眼,霎那收回,再道:“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也应该知道,一个人要是没有用,活着都是多余。”

冯妈妈身子打了个冷颤,以前她只认为六小姐飞扬跋扈不好伺候,但现在却让她觉得喜怒无常,这远远更加让人恐惧。

“奴婢以后一定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将耳朵竖起来,以后小姐问什么,奴婢绝不会再一问三不知。请小姐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她祈求道。

荣曜实在是不忍心,求情道:“姐,你就给冯妈妈一次机会吧,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不许任何人说出去,你不要责怪她了。”

032 以冯之名

荣昭其实并没有打算这次就收拾冯妈妈,只是吓吓她,捻一捻她这几年作威作福的嚣张气焰。

见这次冯妈妈确实吓得够呛,心里才稍稍舒心。如果有人问荣昭既然知道冯妈妈上一世做了那么多恶,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她撵出荣府。那荣昭就会说,因为只是赶出荣府或许现在就弄死她实在太便宜她,她要留着她慢慢玩。

须知给人一个痛快是最让人解脱的事情,而她最拿手的就是慢慢的折磨一个人,就像上辈子她留下荣曦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是真的让人痛不欲生。

荣昭对荣曜回以微笑,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甜甜道:“好,听你的。”

荣曜被这清甜的笑容一震,眼睛眨巴眨巴的,一愣一愣的。都说女人善变,但这也变得太快了吧。前一刻还骂他多嘴,这一会儿又这么好商量了?

“冯妈妈这次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荣昭妥协,却也没打算让她轻松过关,将难题抛给了她,“你说,对于这个狐媚惑主的贱婢,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荣昭笑眯眯的盯着她,等着她回答,但在冯妈妈眼里,这笑容就像是罂粟,充满了危机。

冯妈妈还是打算牺牲别人,保全自己,狠了狠心,咬牙道:“这小贱人勾引少主,留不得。”

荣昭龛开嘴巴,吸了口气,“啧啧”两声,眼神打荣曜那失了色的面庞上掠过,“原来冯妈妈是这样心狠的人啊。”她的表情很为难,“那好吧,就听从冯妈妈的话,将这狐媚惑主的小丫头给冯妈妈乱棍打死。”

她并不怜悯她人,一切有动机或是行动危害她弟弟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至于荣曜嘛,难道还指望他求情,只是他闲时玩一玩的丫鬟,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那个荣昭没兴趣知道其姓名的丫头嘴里被捂着破布,想叫也叫不出来。荣昭召集所有御风堂的人,让他们观刑,警告他们这就是勾引世子爷的下场。虽然荣曜嘴上答应她,但荣昭深知狗打不了吃屎,难保他不会背着她偷腥。那她只好拿小丫鬟们作伐,看谁还敢亲近荣曜。

不过荣昭将自己摘得干净,声称是冯妈妈提议打死这丫头以儆效尤。

让人抬走那丫头的尸体,荣昭与冯妈妈道:“我听说你有个侄女挺不错的,不如就让她进府当差吧,就伺候在阿曜身边。你尽心尽力侍候阿曜多年,兢兢业业,想来你的侄女也不会错的。就这么定了。”荣昭也不容她反对,直接将这事定下来。此时冯妈妈已被吓怕,也不敢反对。

或许这个时候别人不明白为何荣昭还会让冯妈妈的侄女进府当差,伺候阿曜,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其实则不然,因为荣昭知道,冯妈妈是有个侄女不错,但却其貌不扬,就算是送到荣曜床上,也会被他踢下去。

而且这个侄女,保不准就会成为冯妈妈和高氏决裂的一颗绝妙棋子哪。

高氏安排的人被冯妈妈提议弄死,又将自己的侄女推到荣曜身边,她们俩不反目成仇已经不错了。

“我的好弟弟,你可要长着记性,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这样乱来,我就将你的御风堂全部换成男人。”所有事情处理好后,荣昭不忘警告一下荣曜。

太过的镇压会引起强烈的反抗,荣昭在打一巴掌之后也不忘给一颗甜枣,“时光莫蹉跎,既然今日你已不去学堂,我带你出去逍遥可好?一切花费算我的!”荣昭拍着胸脯道。

荣曜扭着身子不去看她,没精打采道:“没兴趣。”

荣昭确实为他好,但手段太强硬,让他心里不舒服。

“姐,你以后来我这能不能通报一声,起码我也得穿戴整齐啊。咱们都大了,又不像以前是小孩子,男女始终有别。你说,要是你正洗澡,我突然闯进去,你愿不愿意?”态度像弹簧,你弱他就强。荣昭的态度弱下来,荣曜就开始抱怨上。

“你看我我会吃亏,我看你也是我吃亏,怎么都是我吃亏,你有什么不愿意的?”荣昭撇撇嘴,小屁孩有什么好看的。她上辈子的男宠好几十人,什么样子没见过。

荣曜都要服了他这姐姐了,愁眉无奈的看着荣昭,妥协道:“行行行,你有理,你吃亏,我说不过你。”

荣昭嘻嘻一笑,拉着荣曜,摸摸他的头,又揉揉他的脸,“我的好弟弟,你要知道姐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她打算用苦情政策,“你想想,娘亲早逝,就留下咱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是姐姐,自然有义务要事无巨细的照顾你。虽然我的做法有些强势,但人家只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你要懂得,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

“小姐,你能不能不整这些酸文,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荣曜略带嫌弃的扫了扫手臂,“和爹做了几日学问,怎么说话也肉麻上了?”

这么哄他还遭嫌弃,荣昭照着他的额头就弹了一下,“我这么哄你,你都不给我面子,你找死啊。”

荣曜嬉皮笑脸的咯咯一笑,搂着荣昭的肩膀,“哈哈,还是这么说话听着舒服,你那么温柔我一时适应不了。”

“贱皮子!”荣昭好气又好笑,斜着荣曜,道:“那你接不接受我邀约你出府一游啊?”

“那你打算邀约我去哪里游啊?事先说明,你别打坏主意,让我去护城河里游一圈。”

“我哪有那么坏!”荣昭拽着荣曜就走,“去你喜欢的天香国色楼好不好啊?”

荣曜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荣昭拽他时他还拖拉着,一听去天香国色楼这脚步迈得格外的大,反过来是他拉着荣昭,“好是好,但你有这么好心吗?你可别诳我玩。”兴奋的同时他不得不警惕。刚处置完他的丫鬟,又带他去天香国色楼逍遥,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有那么坏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带你去就去,走啦走啦。去晚了,姑娘们可都归别人了。”

033 诉说噩梦

荣昭的确履行承诺带荣曜去了国色天香楼,只是啊,那美丽的姑娘们,只能远观不能亵玩,让荣曜大呼上当受骗。

然而在荣昭看着弟弟上蹿下跳,捶胸顿足过后,她那浮在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低垂的睫毛下散发出冷冽的寒光。

高氏先是收买长天,长天不中用,她再往荣曜屋子安排人,一次次。荣昭突然发现一直以来她都是处于被动,一次都没有主动出击过。

她的心思渐渐沉下来,心头的花在百转千回中结出了果。

深宅大院里谁会在意一个丫鬟的死活,况且那丫鬟被冠上了狐媚惑主的名声,就是荣侯爷知道那丫鬟被乱棍打死,也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借此他也训斥了荣曜一番,敦促他修身养性。而荣昭状似无意透露出那丫鬟是高氏送到荣曜身边的,也令荣侯爷心生不虞。

他本心情不快,怎奈荣昭在课上还打起瞌睡来,更是恼怒,“荣昭,你晚上没睡觉吗?”

荣昭一下子从迷糊中惊醒,掩嘴哈欠儿,糊里糊涂的竟站起来要走,“啊?父亲讲完课了?那我回去了。”

“你给我站住,这般迷糊,连我讲没讲完课都不知。说,你昨晚干什么了?”荣侯爷叫住她,喝道。

荣昭挠了挠头皮,“我这几日没睡好,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前一刻还板着严父的面孔顷刻融化,态度立马和缓,“怎整夜不得安枕?你怎么不早说。快坐下让父亲为你摸摸脉。”

荣侯爷曾涉及过医学,会简单的诊脉。

片刻后,他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只是有些肝火旺盛,并无大碍。”他握了握荣昭的肩膀,“既然不是身上的问题,是不是最近想的太多,忧思过度啊?”

“那倒没有,只是最近一闭上眼睛就会做一个奇怪的梦。”荣昭慢慢道:“那梦里有娘亲。”

荣侯爷本没在意,但荣昭一提到她娘亲,立马全神贯注的看着她,那眼睛隐隐发着光。

“我梦见她给了我一车东西,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我满心欢喜的去接,可是突然就出现一片云。那云很吓人,它长着獠牙,还有镶着钳子的利爪,恐怖极了,它一直追着我,我跑不过它,被它生生吞掉。爹,那梦特别吓人,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吓醒之后也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怪物云。”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只是个噩梦。我看你这一天天的小脑袋瓜装的东西太多了,才会做这种稀奇古怪的梦。”荣侯爷不以为意。但说到荣昭的亲娘,他难免感慨,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哀思,“爹真羡慕你可以梦见你娘,这么多年,她还从未入我的梦过。”

荣侯爷提眉问道,“梦里你娘是什么样子的?”

“和画像上的一样。”荣昭指了指墙上的画像,那是一幅美人扑蝶图,画上的美人媚眼如丝,嘴角含春,和荣昭有几分肖似,便是荣昭母亲的画像。

荣昭刚出生没多久,她便去世了,所以荣昭根本就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对她所有的记忆都是靠荣侯爷诉说和墙上描摹的画像。

“父亲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娘吗?”她其实也梦见过,但梦里的娘亲总是模糊的。

荣侯爷的笑夹杂着几分苦涩,“你娘刚过世的时候闭上眼睛便全是她,那时我真希望永远不要睁开眼睛,可以让她一直在我的梦里。后来时间长了,梦见她的次数变少了,再后来,我想梦她都梦不到了。”

静默了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更漏的滴答声一滴一滴的伴着心跳。

荣侯爷望着画像,面目温柔如春日里的暖阳。他不曾再看荣昭,只是观望着画像里的人,片刻才道:“你既然精神不济,就好好调理一下,这几日就不必来我这了,什么时候精神好了再学也不迟。”

“好,那女儿告退了。”荣昭深深的看了眼画像,略带歉意,冲着画像福了福身才走。

等她走后,良久,荣侯爷才从对昔日光阴的缅怀中抽身出来。他的手抚摸着桌子上刻着雕文的一角,喃喃道:“一车礼物,云,这梦是有什么深意吗?云……云吞掉昭昭……”他又将视线投到画像上去,问道:“是你在暗示什么吗?”

雪落在窗檐上,攀在那镂刻的纹路上,一片接着一片,似乎是在静静聆听屋子里的声声低喃。

晃眼到了腊月十六,这一天是荣侯府三爷的生辰。没有宴请宾客,只是众多亲友同聚。

“六妹妹快来,我今日手气不好,输了好几把,你快给我报仇。”荣昭刚迈进清欢居,就被人点名叫到。叫她的是荣府的二小姐荣昕,她是荣三爷的二女儿,前两年就已嫁人,嫁的却是荣昭小舅舅的二儿子顾锦林。

荣昭喜欢她爽朗直率的性格,而且亲上加亲又当了自己的表嫂,所以一直以来两个人的关系不错。

荣昭嗔了她一眼,“我见过孕妇吃,见过孕妇喝,就是没见过怀着孕还打马吊的。”她瞟了眼在一旁品茶下棋的顾锦林,“我说三表哥,你能不能好好管一管你娘子?”

顾锦林笑了笑,宠溺的目光从荣昕的脸上滑过,道:“你不知道孕妇是不能惹的吗?只要她开心顺心做什么不行?”他指挥着荣昭,“去,你去帮她赢回一点,不然她又不顺心了。”

顾锦林是难得的好丈夫,成婚两年,与荣昕恩爱如初,很宠她,几乎事事都迁就着她。

荣昭轻轻一笑,她这表哥都快赶上老婆奴了。还想再寒暄几句,就听与顾锦林下棋的人道:“好久没见六妹妹,六妹妹越发标致了。”

“是吗?那大姐夫可真是有日子没来荣府了,难道不知道我早就这么标致了吗?”荣昭脸上的笑容带着讥讽的意味,敷衍的冲他扯了扯嘴角,便不理会他。再看到坐在他身旁的女人冲她含笑点头,她回之一笑,心中微微叹息。

034 大姐荣暖

与荣昭对笑的是荣家的大小姐,三房嫡女荣暖,先前与荣昭说话的是她的夫婿,安子谦。

安子谦是兵部侍郎安又禺的嫡长子,此人仪表堂堂,温文尔雅,极能说会道,虽才二十出头,但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游刃有余。现任少府监,可以说以他现在的年龄就可以当上这个官职,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甚至,将来会超越其父。

两人已成婚三年,在外人看来是一对恩爱夫妻。可事实并非如此,安子谦这个人极会掩饰,在外人面前装作对荣暖温柔体贴,特别是每回来荣府,更是扮演成一个对妻子宠爱有加的丈夫,来博得荣家上下的好感。

因为他知道如果想平步青云,光有他父亲的协助还是不够的。荣家和朝中权贵交好,与圣上关系密切,如果他能得荣家人的青睐,对他在官场上大有益处。所以他才在众人面前扮演一个好丈夫的角色,哄得岳父岳母高兴。

不过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去年少府监空缺,就是荣侯爷向圣上举荐他。而圣上对荣侯爷又是信任有加,也没考虑别人,就提拔了他坐这个位子。

不过自从他的官职越来越高,人也不似以前那样谦逊,特别是今年年初时他妹妹当上了太子侧妃,他对荣家人的态度也越加傲慢起来,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样子,而对待荣暖更是另一番景象。

就说以前吧,他一个月怎么说也会有两三日带着荣暖回来,而现在哪,前几日三叔回来,他都没放荣暖回府。还借口说荣暖身体不适,不能前来迎接。说到底是他不想过来,还拿荣暖当挡箭牌。

荣暖哪,其人太多温柔软弱,对于安子谦的虚伪面具,不但不会揭穿,反而还会在众人面前帮其掩饰,配合他的表演。而过后对她的伤害,也只字不提,只将所有的委屈藏在心底。

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听三叔三婶教导她那些妇德之类的话,谨记女人出嫁从夫,所以才一再隐忍吧。

荣昭记得上一世三叔过世没多久,安子谦就暴露出他本来的面目,整天风流快活,娶了多房小妾不说,还时常对荣暖拳脚相加。荣暖失了父亲,便是失去了依靠,对安子谦来说也便没多大的用了。没过多久,他就攀上另一家大官小姐,为了迎娶那位大官小姐,他冤枉荣暖害他的小妾流产,将她休弃。

其实那个时候荣暖也怀着孕,但安子谦却不管不顾,将她休弃后又毒打了一顿,那个孩子随之被打掉,而荣暖也因此而丧命。

想起荣暖悲惨的结局,荣昭不免心中唏嘘。但她始终不是救世主,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救赎,哪有能力改变别人的命运。

况且,人还是先顾好自己不是吗?

诚然此时的荣昭是利己的,自私的,但是此时她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一刻萌发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在今后会无限放大,而她也真的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安子谦是聪明之人,一颗心恨不得长八瓣,听出荣昭讥讽之意,心中十分不快。但荣昭是侯府正房嫡女,又得圣上喜爱,他此时还得罪不了,所以即便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

“六妹妹真爱玩笑。”安子谦保持着他谦谦君子的风度,微笑,点头。

“是吗?”荣昭反讽道。

安子谦表情一凝,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荣暖知道安子谦已然不悦,所以率先为他解围,“如今夫君公事繁重,每天都从早忙到晚,实在不得闲再像以前一样经常陪我回来。本来爹前几日回京夫君是要带着我一起回来迎接的,只是我自己不争气,染了风寒,才拖到今日。”

荣昭牵强的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那大姐还真的是病的不是时候。”

这么一说,荣暖夫妻互看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虽然荣昭看不惯荣暖唯唯诺诺的样子,但也不想她回到家后受安子谦的责骂,于是道:“怎么,这点玩笑也开不起,刚才大姐夫不还说我最爱玩笑吗?”

安子谦的脸上的表情微微缓和,而荣昭那略带撒娇的语气更是让他受用,目光在荣昭身上逡巡了一圈,不觉赞叹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荣昭已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妩媚多姿。

荣昭很厌烦他的眼神,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颜色,但此时荣昭又不能给他冷脸,正好那面荣昕叫上她,“磨蹭什么哪,还不快来替我报仇。”

“急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吗?”荣昭不再与他们寒暄。

荣昭坐到荣昕原来坐的位置上,荣昕坐在她旁边,拿牌时荣昕凑到荣昭的耳边,道:“披着人皮的色狼,你离他远点,他心术不正着哪,也就是大姐被他吃的死死的。”

原来她早就发觉出安子谦不是个好东西,只是安子谦给人的印象太好,说给别人他们也不信。她也多次趁机劝过荣暖如果有什么委屈就要说出来,但荣暖是个死心眼,只说安子谦对她很好,从不曾亏待她,

她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弄不好会被人说成是挑拨人家夫妻关系。说到底是人家的家事,虽是亲姐妹,也不能管的太宽。

荣昭斜了她一眼,小声道:“那你不会告诉三婶啊?”

“她?在她眼里她那大女婿可是千般好万般好,我可不敢说他的坏话。”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哪,快点抓牌。”荣昭对面坐的是荣家三少奶奶,看着荣昭两人咬耳朵,显得不耐烦,催促着荣昭抓牌。

荣昕道:“说你长得漂亮,多日不见又见丰腴了。”荣昕不看她气愤的面庞,扫到荣昭码好的牌,爽声一笑,“还是你的手气好,上来就是要做大牌,这回你可得替我杀她们一个片甲不留。”她冲着三少奶奶扬了扬眉,刚才就一直给她点炮了,这次她非得赢回来不可。

三少奶奶不服,轻声一嗤,“能有多好?难道还能让你一把就将你刚才输的赢回来?”

“一把就赢回来有些夸张。”荣昭的手顺着马吊的边缘一捋,亮出全部的牌,微笑道:“不过三嫂你说天胡算不算好牌哪?”

035 铺子事发

三少奶奶身子往前一倾,细细一看荣昭的牌,果真是天胡,气不顺,直接将银子甩到荣昭那面,阴阳怪气道:“细水才能长流,六妹妹一上来就赢了这么大的牌,当心把运气用没,以后就只能输。”

这话说得难听,荣昭冷冷看她一眼,道:“三嫂是不是看我近日的脾气太好了?”

一句话堵的三少奶奶哑口无言,讪讪的闭上了嘴巴。刚才她也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这会儿又有点后悔说话没个把门的。

二少奶奶许氏出来打圆场,“六妹妹误会三弟妹的话了。”她的笑容恬静,仿佛是那一泓清泉,潺潺轻灵,“老人们常说人的运气是有定数,六妹妹是吉人天相,这就是自出生就有的运气。可既有定数,这运气就有用光的时候。要是换做我们,就也应了三弟妹说的话,可六妹妹又是有福之人,这福气可没有定数。再说这运气,可以理解为先天生一半,后天造一半,求得是机遇,福气却不同,它就像是一个护身符,无论遇到什么事,不用担心有没有运气,都只会是好事,坏事从不近身旁。所以三弟妹的意思其实是希望六妹妹将运气用完后,今后全是福气。”

许氏的父亲官职不高,但因在国子监当值,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教养的女儿也是满腹经纶。这样的人很会说话,而且总是入情入理,让人听着舒服。

张氏和许氏都是二房的媳妇,但境遇却大不同。许氏嫁的二少爷荣晅只是妾侍所生,是庶出,三少爷荣晔却是林氏所生,是荣晴的胞兄。

嫡庶有别,当初林氏给荣晅和荣晔选亲的时候,可是区别对待。

给自己的儿子谋得是中州刺史家张家的女儿,而荣晅哪,只是在众多官员女儿中随意挑选了一个国子监丞的女儿当妻子。

不过这两位少奶奶的区别也是挺大的,就像二少奶奶,腹有诗书气自华,很是知书达理,连荣侯爷也因其学问刮目相看。反观张氏,虽是千金小姐,却因家中教养宠溺而养成骄悍的性气,是十足的泼妇。

其实荣昭的性子和张氏也有些相似,但是荣昭只是性情跋扈嚣张,却不会像她一样泼辣无赖。

许氏虽是二少奶奶,但因其丈夫是庶出,所以一直都忍让着张氏,有时张氏说话不过脑子,也是她从旁圆滑。

然而张氏她骄悍是骄悍,但是也不是一味泼辣之人,知道荣昭不好惹,虽平时也会针对几句,但也都是不关痛痒的。

此时听许氏为她说话,也唯有随声附和。

荣昭却佩服许氏说话玲珑,什么不好听的话一经她的加工就会颠覆其本意,让人听着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重新起牌后,又斗了一回,荣昕见荣昭只等一张九万就可胡牌,给张氏打了个暗示,让她特意给荣昭松章。此时张氏眼看着就要听牌,踌躇了一会儿,才将九万打出。

上赶子送钱,岂会不要?荣昭掷下牌,笑道:“三嫂这是特意给我送钱啊。”

“哪有,是你手气好,福气旺。”张氏掩着牌面将牌和乱,不阴不阳道。

又玩了几把,也不全是荣昭自己赢,但荣昕输的也差不多都赢了回来。正玩在兴头上,有人进来,先是对众人行礼打欠儿。

“什么事?”安子谦问道。

“侯爷说今日的寿宴要推迟一段时间,另外让大姑爷和二姑爷到玄同堂帮忙接待宾客。”小厮回道。

荣暖一下子站起来,连连问道:“怎么会突然推迟寿宴?我大伯父他们哪?”

小厮回道:“是府里的铺子出了事,侯爷去处理。”

荣昭与荣昕对视一眼,眼神一惊,猛吸了一口气,“铺子出了什么事?”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小厮道。

“好,你下去吧,我和二姑爷这就过去。”安子谦挥手让小厮退下,然后就和顾锦林一起去玄同堂招待客人。

等荣昭再见到荣侯爷是在宴席后,此时宾客皆已离开,留下的都是荣家的人。荣侯爷的脸色深沉的不能再深沉了,简直和锅底似的。

荣侯爷一直沉默不说话,似乎在胸腔里酝酿什么。他黑脸不语,别人也不敢说话,便是荣昭也未敢多言。

良久,他让安子谦和顾锦林带着荣暖和荣昕各自回家,又打发荣昭她们离开,只留下高氏一人。

“这件事你怎么解释?”静默许久房间里发出一声震怒,有抑制不住的怒气喷出,连带着有什么东西乒乓落地的声音。

高氏看着滚落一地的布,禁不住打了个颤,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像是被抽干了一半,霎时灰白,“我……我……”

荣侯爷怒火中烧,指着她喝道:“你别说你不知道,这件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是你让人采购赝品,鱼目混珠,再高价卖给顾客。”

面对荣侯爷的大加斥责,高氏心中徒然升起怒意,“你既然调查清楚还让我说什么?是,是我让人以次充好,那又怎么了,我还不是想让铺子赚钱,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

“为了让铺子赚钱?为了咱们这个家?”一说这个荣侯爷的火焰更加旺盛,他从衣袖里掏出两本账簿,甩在高氏的身上,“你还好意思说!赚得钱哪?你看看你这账本上是怎么记得?”

荣侯爷的情绪越加高涨,一声比一声高,“你倒是会算计,做两本账本,从中收取差价回馈,塞进自己的荷包里,你就是这么打理店铺的?”说到激动处,他的话尾已经破音,“这是朝阳的陪嫁,我交给你打理是信任你,你却做出这种事,不但中饱私囊,还让店铺的名誉受损,我真是信错你了!”朝阳是荣昭母亲的闺名。

提到荣昭的母亲,高氏顿时火冒三丈,也不管不顾了,大声道:“朝阳朝阳,你的心里就只有朝阳,那你当初娶我干什么?怎么不守着她的灵位过一辈子?你娶我难道是让我回来给你当管家来了吗?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又主内,又要张罗外面,难道从中得这么一点利不应该吗?”

036 夫妻争吵

房间里突然静下来,荣侯爷难以置信的看着高氏,龛动的嘴唇张了又张,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在他的心里,高氏一直都是温婉贤良的,对他温柔体贴,对亡妻留下的一对子女爱护有加,对上不曾薄待,对下人也不曾打骂,甚至成婚多年,她从未在自己身边有什么抱怨,一直都是他心里的好妻子。

可今日却让他如觉当头一棒,中饱私囊她非但不觉得自己错,反而认为是理所当然,更重要的是原来她一直都对自己怀念亡妻而耿耿于怀,甚至是心生怨怼。

仿佛在这一瞬,面对妻子,他心中徒生一种陌生的感觉。

“你觉得你做的没错?”荣侯爷一字一顿道,他想要确定高氏是否是真心这样想的。

高氏心中委屈多年,此时那心中的裂痕就像是崩开的口子,轻轻一扯线头,就全部裂开,“我哪里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多年我劳心劳力为你为荣家,我得到什么好处?我只是想从中牟取一点利益补偿我的辛劳,谁晓得这次会被人发现,我又不是特意要损害铺子的名声。”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第一次,以前你也这样做?”高氏的情绪有些激动,没经大脑思考就说出了实情。荣侯爷更加愠怒,那铁青的脸犹如风雨欲来前的黑暗,手指一顿一顿的点着高氏,怒吼道:“我荣世安活了大半辈子,从未欺骗过人,我自认为自己德行高尚,认为荣家的人都是干干净净,万没想到你成了我人生的污点。高云意,我荣家是养不起你吗?我荣世安是短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唯利是图的女人?”

“我唯利是图?荣世安你讲讲良心,当初我嫁给你时有多少王公贵族的公子上门求亲,那个时候我就是入宫为妃都可以,但我却偏偏选择了你。你比我大十岁,早有亡妻,又有她留下的子女,我嫁过来虽是正室,但你知道别人说我是什么吗?人家说我是填房。这些我都不计较,因为我倾慕你。”高氏心痛,她的眼泪如断了弦一般,哭诉道。

“我一直都努力做一个好妻子,甚至为了你我可以将朝阳姐姐的儿女当成自己的儿女,你说说,我对荣昭哪一点比荣曦差?荣昭性子不好,我事事迁就,她一句不高兴我就要变着法的哄她,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对我自己的女儿都没有对她好。我做这一切,不全都是为了你吗?”

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大的武器,这话不假,看着她这样,荣侯爷顿时心就软下来,就像是燃烧旺盛的火堆,被人抽去薪火,趋于平缓。

“我知道让你给我续弦是委屈了你,所以从你来到侯府我就将府里的大权交给你,也从不过问。我也知道你视阿曜和昭昭为己出,费心费力的照顾他们,我内心对你是怀着感恩的。这么多年,我不曾娶小妾,在秦姨娘那过夜都屈指可数,我就是怕薄待了你,伤你的心。”

荣侯爷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坐回椅子上。

“是,我不曾忘记朝阳。我们是少年夫妻,她为我生下两儿一女,本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怎奈天不假年,暄哥八岁那年从假山上掉下来当场死亡。朝阳经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便离世了。”

他的眼泪闪出泪花,那是对往昔的追忆,他的喉咙哽咽,声色也变了调。

“朝阳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经常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死在我怀里的模样。所以云意,我没法忘记她,到死都不会忘。而她所留给我的东西,不论是阿曜和昭昭,或是任何一件物品,对我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高氏冷冷一笑,不待荣侯爷将接下来的话讲完,便道:“你们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但我和你同床共枕的时日不比她少,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你是想和一个已经亡去的人讲公平吗?还是说这么多年我有亏待过你?”面对她带着讥讽的质问,荣侯爷沉声道。眼泪是武器,适当的柔弱也可以使男人心软,但要是这女人转而强势起来,就会让男人认为是女人得寸进尺。

高氏一时无言,低下头不再说话。

荣侯爷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种事,也想不到你对我竟然有诸多怨言。”停一停,他又道:“这件事影响很大,侯府也可能会因此而名誉受损,以后朝阳留下的铺子你就不要再管了。”

此时他脑海中突然回忆起荣昭那日所说的梦境,想起她说的那片云吞没了她和她娘给她的礼物,对高氏生出一丝芥蒂,望去她的目光也晦暗起来,“昭昭学问很有长进,这些日子又跟着你学习管家,我看也是时候将铺子交给她来管理了。”

本慢慢静下来的心猛然被人抛到空中,高氏近乎蹦一般站起来,瞪着眼睛看着荣侯爷,“什么?你想将铺子交给她打理?”

“不行吗?”高氏的反应有些大,让荣侯爷多了几分不悦,“你不是说你辛苦嘛,既然辛苦我就找个人给你分担一点,昭昭只是打理朝阳留下的铺子,其余的还是要你辛苦。”

高氏心中恨极,恨这个男人说夺她的权就夺她的权,更恨荣昭得到侯爷的偏心,她只不过做错一点事,却便宜了荣昭,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当然行,荣家的铺子都是侯爷您一个人的,您交给谁打理还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高氏胸膛的妒火层层窜高,对荣侯爷的怨怼更加深。刚才还想给她灌迷汤,说什么她在他心里的重量也不轻,原来都是谎话。

嘴边的讥笑弧度逐渐增大,她道:“也是,这次我闯了祸,损害了大姐留下的铺子名誉,对于老爷这么珍贵大姐留下的东西,自然是对我失望至极。也罢,我还乐得清闲,省的拿在手里也像是个烫手山芋似的,多谢侯爷让昭昭为我分忧。”她朝荣侯爷行了一个万福礼,“这次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自请惩罚思过,若无事,妾身先行告退了。”

037 独守空房

店铺的事虽然已私下解决,赔偿了顾客,但终究还是损坏了名誉。荣侯爷将出事店铺里的所有伙计,包括那个掌柜的全部辞退,而店面也停业整顿,等事情平息再重新开业。

荣昭听说高氏与父亲吵了一架,当天晚饭就多吃了一碗。

高氏以次充好的事被揭穿确实是她的功劳,她特意找人盯着近日谁去过店铺里买那种布,然后再告之她们买的是假货,并做出与真货的对比,让她们相信铺子弄虚作假。然后再收买两个妇人让她们带头到铺子里去闹,将此事闹大。

而那日她特意在荣侯爷面前说自己连日被梦所惊,暗指高云意比作是那梦境中生吞了她的怪云。虽然当时父亲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已经有了这层潜在的意识。等事情揭发的时候,父亲一定会对高氏失望,也自然而然会想到她做的那个梦。

荣昭本是想通过这件事让父亲对高氏不满,好一点或许会将娘亲留下的嫁妆从高氏手里抠出来,但没有料到父亲会将娘亲陪嫁的所有铺子交给她打理。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只是还是有一点遗憾,父亲并没有说将娘的嫁妆也一并让她打理。

不过没关系,娘的嫁妆总归她会掰开高氏的嘴让她全都吐出来。

而接下来的几日,她还是和平日如常,上午去高氏那里学习管家,下午去荣侯爷那里上课。

因为店铺的损失,再加上和侯爷一直未和好,高氏每天都板着脸,见到荣昭更加不快,别说像往常那样捧着她宠着她,就是看着她都没个笑脸。

高氏一向精明,此次栽了个大跟头,把她给摔糊涂了。本就和侯爷闹得僵,又对荣昭的态度转变,这不是上赶子给自己找事吗?

而荣昭哪,也是会做戏。无缘无故的在荣侯爷那掉几滴眼泪珠子,这让一向爱女的荣侯爷心疼够呛,以为是谁欺负了她。

“我哪里会打理铺子?爹将这么大的事交给我怎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现在好了,因为这,母亲生了我的气,不像以前疼我了。我看以后我都不去母亲那了,省的她看见我心烦。”

“您将铺子的事还是交给母亲打理吧,我不想她生气,更不想爹和母亲因为我不和,那样岂不是全都是我的错。”

“爹,母亲辛苦多年,劳心劳力照顾您,照顾我和阿曜,就算她有什么错,您也应该体谅她啊。”

爱女受了委屈,还这么懂事,让荣侯爷觉得无比贴心,也让他对高氏更加不满。

高氏本就有错在先,却不知错,后他将朝阳留下的铺子交给昭昭,她又对昭昭心生不满。昭昭懂事,不想因为这些事让她生气,不想看到他们夫妻不和,来为她说好话。可她哪?气不顺就拿孩子撒,这怎么配是个好母亲。

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已生出芥蒂。虽然高氏很快就想通不能再和侯爷怄气下去,不然吃亏的是她。但那时为时已晚,荣侯爷依旧对她冷言冷语,而且这半个月都未踏足她的房间,一直都是在秦姨娘那里歇息。

高氏没了主意,便和荣曦商量起来,“曦儿你说怎么办?我这次是彻底得罪你爹了,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看。”

今晚是年初一,他都不来她这,倒在秦氏那里过夜,她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年我一直防着外面的妖精,怕你爹寻花问柳,风流快活,但我却没想到外面的倒是一个没有,现成的妖精就在府里。平日里我只以为她柔柔弱弱,原来是装的,我一个不注意,她就冒了出来,把你爹从我身边抢走。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那能怪得了谁?我就说这件事既然让爹抓到,你就应该向他配个礼道个歉。爹还是疼你的,兴许你态度软一软,他就不计较了。”金色的线丝在绸缎上来回穿针,眼看着一只鸳鸯就要绣成,荣曦拿着花绷子,一只眼睛得空瞟了一眼她娘,又低下头专注在自己的绣品上。

高氏一把从她手上夺过来,“娘和你说正经事哪,你就不能专心和我说会话。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娘就彻底失宠了,到时我们母女在荣家就没立足之地了。”

“那秦氏早已人老珠黄,怎么和你比,你放宽心,等过几日爹消了气,你再哄哄他,他不就回到你身边了吗?”荣曦却淡定,从容的拿回花绷子,又埋头绣了几下,突然抬头注视着高氏,“不过娘,我发现你最近对荣昭总是不冷不淡的,看见她也没个笑脸。”

“她抢了我的东西,难道还要我给她磕头?我现在看见她就一肚子气,和她那死了的娘一样,都是贱人。”

“娘你真是糊涂,这么多年你都捧着她,怎么这一次却偏偏沉不住气?”荣曦将刺绣往旁边一撂,凝眉道:“你对她冷着脸,对你有益处吗?说不定她早就向父亲告状,说你对她不好哪。我就说嘛,父亲怎么这么多天还是没有消气,说不准就是因为这样。你得罪了她的掌上明珠,他理你才怪。”

“你是说荣昭向你爹告状了?所以他才一直冷落我?”高氏像是被人重重拍在脑门上,恍然醒悟过来,咬牙切齿道:“这个小贱人,我只是前几日没有殷勤着她,她就去爹那说我的坏话,真是个白眼狼,怎么养都喂不熟。”

荣曦抚顺着她的胸口,为她消气,“我也只是猜测,你也知道她一向没眼色,或许还没看不出来你冷着她。不过以后你就不要这样了,父亲疼爱她,护国公那面生怕她受委屈,你要是对她不好,不仅父亲怪罪你,护国公府也会对你不满。”

她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鸳鸯,眼中有光芒散出,“这么多年我们都忍着她飞扬跋扈,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她撕破脸。我们要做的就是得到她的信任,让她全听我们的,为我们所用。”

虽然娘没有明说,但她心里明白,让表哥娶荣昭是对表哥最有利的。娘以为她只会心生嫉妒,或是破坏,但其实她是可以为了表哥付出一切的,只要表哥能成功,能登上皇位,她一时的隐忍又算得了什么?

038 护国公府

年初二,荣昭不是在侯府里过的,而是和荣曜一起去了护国公府,准确得来说是护国公亲自来接的。

这已经成了习惯,每年这一日护国公都要来侯府接人,只是最早他是来接妹妹,后来又换成来接外甥外甥女。

话说护国公真的是阳盛阴衰,在荣昭母亲这一辈,还有她一个女儿,到了荣昭平辈的,却只有荣昭一个女孩。荣昭大舅舅家是两个儿子,二舅舅家有三个,整个护国公两房就没有一个女儿。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荣昭如此受宠。就这一个女孩能不稀罕嘛。

不过这五个男孩中,已有三子成婚,而且也都陆续有了孩子,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都是儿子。

荣昭的大表哥顾锦年是她大舅舅这一房,娶的是大理寺卿的儿女,夫妻两人相敬如宾,膝下已有一儿。

二房的老大,在国公府里行二,娶的是御史大夫的侄女,顾锦木是武将,现是皇宫禁卫军的都尉,性格憨厚耿直。他与其妻结缘颇有一番传奇,并不像他人是媒妁之人或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而是因为抢夺一盒糕点,算是不打不相识。

三表哥就不用提了,他是因为去找荣昭与荣昕遇到,两个人一见钟情。

如果单看这三段婚姻,不难看出,护国公府与朝中重臣牵连甚广,大理寺卿,御史大夫,还有荣侯府都是儿女亲家,但也因为这点,如今护国公一再的低调行事,生怕这样盘根错节的关系会令圣上不满。

不过护国公还有一个特点,也不知从哪辈开始,护国公的男儿只娶一房妻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因此不像其他府上有嫡庶之分,更没有什么糟心的事。

初二按理是媳妇回娘家的日子,但因为荣昭会在这天过来,所以连几位表嫂也会将回娘家的日子推迟到初三。

大舅母在前一日就会吩咐厨房准备荣昭和荣曜爱吃的菜,二舅母会备好他们喜欢的礼物。可能是因为没有女儿,再加上荣昭从小就失去母亲,两位舅母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

当然他们也疼爱荣曜,但一个男孩子,始终在她们心里没有女孩子金贵。

再到护国公府来,荣昭的心里很是复杂,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还有一种无人诉述的愧疚之情。

上一世护国公府因她的原因一路扶持萧瑾瑜登上皇位,可应了那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护国公府树大招风,为萧瑾瑜所忌惮,恐护国公府外戚干政,所以等他掌握稳定住朝局后,立刻便捏造护国公谋反的罪名,将护国公府满门抄斩。

而她,为了保住皇后之位,为了保住她的荣华富贵,更唯恐牵连到自己,连一句为护国公府求情的话都没说,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亲人满门抄斩,看着护国公府的声誉毁于一旦。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当年萧瑾瑜对护国公府斩草除根,不也是为了更容易废了她的皇后,好给荣曦铺路吗?说到底,护国公府有那样的悲惨下场全是因为她。

而如今上天让她重生,让时光倒流,是不是也是让她对上一世做过的事赎罪哪?荣昭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不会再让她的亲人受到伤害,不会再重蹈覆辙。

看着那些疼爱她的面孔,还有她爱吃的饭菜,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她更加格外珍惜。

但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一直强忍着心底的感情,还是如常一般和他们说说笑笑,愉快的度过这一天。

热闹了一番,护国公又将荣昭姐弟送回了荣侯府,年年如此,其实何尝不是告诉所有人他有多重视他妹妹留下的子女,何尝不是预先警告侯府里的人不得欺负了他的外甥外甥女。

将她们姐弟送到家,又和荣侯爷攀谈了一会儿,护国公才回了家。返回房中,正见妻子坐在软塌上发呆,不免戏谑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昭昭走了还把你的魂了勾走了?”

陆氏回过神,走到护国公身边为他扫去身上的雪,又将沾湿的披风晾在火炉旁烘一烘,“是啊,我这心里实在是喜欢昭昭,她这一走,我心里像是空落落的。”

“这话说的,她又不是不来,什么时候想她了,就去荣侯府里接来不就行了。”护国公不以为意,端起热茶咕噜咕噜的就一饮而尽。他是个武夫,也不会什么品茶,只觉得在冬日里喝上一口热茶全身都舒坦。

陆氏轻轻摇了摇头,又为他续了一杯茶,“哪能那么随心所欲?太勤荣家人会多想。”

护国公道:“有什么多想的?我接我外甥女谁敢说什么?”

“是没人敢当着你的面说什么,人家是敢怒不敢言。”陆氏嗔了他一眼,又道:“要是昭昭能一直在我们家待着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

“锦丰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考虑一下他的婚事。你今日注没注意到,他就没离开过昭昭,一个劲的殷勤着,而且看昭昭的眼神都发着光。知道这说明什么吗?”陆氏故弄玄虚道。她刚才愣神也是因为此事。

护国公粗眉一挑,“说明什么?”

“说明二小子对你的宝贝外甥女动情了。”陆氏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如果二小子真能和昭昭成亲,那昭昭不就嫁进我们府里了吗?我要是天天能看见她,这心里可就踏踏实实的了。到时候接她送她的人就不再是你,而是荣侯府的人。”

护国公连连摆手,道:“你呀,就不要有这份心思了。连同锦丰,你找个时间劝他歇了对昭昭的心思。”

“为何?难道你觉得锦丰配不上她?”虽然陆氏疼爱荣昭,但人都是要对比的,相较于自己的孩子,她当然是更加看重自己生的,“咱们是护国公府,昭昭虽出身富贵,但她也只是侯府的千金,我们护国公的公子难道还是高攀她了?”

护国公横着她,“单论的话当然可以说得上是门当户对,可你要知道,以后继承国公府的是锦年,而不是锦丰。”

039 表哥锦丰

陆氏使起性子,一屁股坐在软塌边上,撇开头,不服气道:“就算不能继承国公府,我的锦丰也不差。而且你看二弟,他也是老二,不也被圣上册封为侯爷了吗?锦丰以后要是侯爷,还能和荣世安平起平坐哪,哪里委屈了他女儿?”

“我二弟那是他凭功勋自己挣得!”护国公声音扬起,狠狠的将手掌拍在桌子上,言语清冷,瞪着陆氏,“我告诉你,就算锦丰能继承国公府,荣家也是不会将昭昭嫁到咱们家的。不是他们瞧不起咱们,是因为昭昭的婚事他们也做不了主——”他双手抱拳朝上空举了举,“能做主的是那位。”

陆氏恍然,手捂在嘴边,“我知道圣上宠爱昭昭,但他没必要过问昭昭的婚事吧?”

“现在朝局未明,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虽说立了太子,但太子的资质平庸,难堪大任。本来圣上是想将昭昭许给太子,从而拉拢我们和我们息息相关的人,包括荣侯府,让我们不得不站到太子那一面。”护国公娓娓而道。

陆氏只觉得心惊,迟疑了下,道:“可昭昭没有答应,圣上不是也没勉强吗?”

“就因为没有勉强,所以我才会觉得太子的位置可能并不像我们看上去那么稳。”护国公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但为了不让妻子犯糊涂,他又必须说清,“我曾说过,圣上当年也曾对妹妹心怀爱意,但因为当时母亲不想让妹妹进宫,此事才作罢。而他如此宠爱昭昭,甚至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妹妹的缘故。我就怕,圣上真的如外界传闻的那样,将昭昭定为母仪天下的接班人。你说,如果是这样,锦丰能娶吗?”

经过护国公的这番话,陆氏哪还敢有让荣昭当儿媳妇的心思,决口不再提及此事。和圣上争儿媳妇,她不要命了吗?看来应该尽快给锦丰找个媳妇,让他赶快成亲,才能歇了那份心思。

夫妻俩陷入深思之中,一个为时局担忧,一个为儿子犯愁,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口闪过一道黑影。

顾锦丰失魂落魄的从父母的院子走出,鹅毛大雪如柳絮飞扬,扑到他的脸上,有冰冷的寒意,他却丝毫未觉。

他的脑子里只回想着父亲刚才说的话,就像是千里之外传来的大悲咒,一遍遍在他的耳边回响。

锦丰能娶吗……锦丰能娶吗……

为什么不能娶?他的心里像是插进一道闪电,猛然从绝望中找到一丝光亮。

他从小就和昭昭一起长大,看着她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到扶着她学走路,陪着她骑马,与她一起学武鞭。这么多年,他这心里除了她就没有放下任何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他都第一个想到她。

他一直都盼着她长大,等她长大就将她娶回家,就再也不用要穿越护国公府到荣侯府的道路,可以每天看到她。

眼看着她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他不可以就这么放手。圣上又如何?昭昭已经拒绝了第一次,难道就不能拒绝第二次吗?

而且听父亲话的意思,圣上是希望昭昭做未来的皇后,但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要是圣上立储的意愿不变,那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哪里有昭昭的位置。

这样圣上不就没有那份心思,也不会勉强昭昭了吗?

他还是有机会的,还是有机会的。

想到这,顾锦丰一遍一遍的鼓励自己,不论如何在圣上没有给昭昭赐婚之前,他都是有机会的,而且机会还很大。

在护国公府里玩了一天,回到家里,荣昭卸下一身的疲惫,换去了厚实的撒花罗烟袄裙,换了一身轻盈舒适的淡蓝色暗花衣裳,头发零零散散的散着,整个人慵懒的往床上一躺,望天舒畅的呻 吟一声,“啊,还是床上舒服。今天好累啊,大表哥家的儿子实在太累人了,不过真的好好玩。”

孤鹜抬起她的脚,用一对小巧的白玉锤轻轻敲打她的脚,孤鹜的手法很好,被她这么敲一会儿,就算是走上一天的路也能褪去疲乏。

“奴婢看小姐一点都不累,您抱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撒手,要不是小少爷困了睡觉,您能抱上一天。”孤鹜手上的力度十分恰当,说话也不会乱了节奏。

荣昭斜了她一眼,她赶紧抿嘴一闭,专心做事。

荣昭道:“可是那孩子真的很可爱嘛,肉肉的,白白的,和个大包子似的。”

孤鹜手中突然一顿,扯了扯嘴角,哪有像小姐这样形容孩子的,和大包子似的,难道小姐是想吃吗?

哪知荣昭下一句话差点让她将手里的家伙扔了,“咬上一口一定香喷喷的,哎呀,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咬一咬玩玩嘛。”

脚上少了舒适感,荣昭侧头去看她,“怎么不捶了,我还没舒服够哪。”

孤鹜继续,嘴上道:“小姐,那是孩子,不能吃的。”

荣昭鼻子里重重的出了一口气,“腾”地坐起来,瞪着眼睛盯着孤鹜,道:“我哪里要吃他?你以为你家小姐那么残暴,连人都吃上了。”

“没有,是奴婢嘴误。”别看孤鹜平时呆头呆脑的,但其实也很机灵,她转移话题,笑眯眯道:“小姐可要吃点心?奴婢看您今日只顾着玩,连饭都没吃多少,这会儿一定是饿了。”还没等荣昭说话,她放下捶子就退下,“奴婢这就去为小姐准备。”

“你还没给我敲完脚哪。”荣昭的话回荡在空中,孤鹜已跑到没影,荣昭长叹一声,往后一仰,“这个孤鹜,平时没见她这么机灵。”

秋水笑了笑,接收孤鹜未完成的事,蹲在床边为荣昭敲打,道:“其实孤鹜的性子并没有那么木讷,只是以前她在小姐面前不敢放肆。”

“我有那么可怕吗?”荣昭卷起锁骨旁的一缕头发,缠着指头上转,随嘴嘟囔了一句。

秋水没有避讳,一五一十道:“小姐最近的性子确实比以前好很多。”其实她说的已经很委婉了,以前荣昭总是发大小姐脾气,她们几个服侍在她身边都要战战兢兢,生怕不妥帖就要被打板子。

可如今的小姐,她甚至觉得是换了一个人,除了上次因为她不知道保护自己而责罚,就再也没有惩罚过她们。而且,她真的觉得小姐的性格越来越好了,让她们也不由自主的亲近她,也越来越在她面前放开自己了。

040 贵妃送礼

天哪,荣昭在心里大呼一声,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这么耿直,难道就不能说一些花言巧语哄她开心吗?

虽然她现在知道花言巧语信不得,但是听一听心里也舒坦啊。

荣昭目光幽幽的转向秋水,嘴角微微翘起,蕴着一种模糊的危险气息,“你的意思是我以前的性子不好?”

要是换了从前,秋水早就额头出汗了,可现在……

她浅浅一笑,道:“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以前小姐率真,而如今的小姐平添了四分睿智聪慧三分端庄稳重和两分温婉贞静。”

“那加起来不就是十分了?你还挺会说话。”荣昭刚对此表达满意,脑筋一转,数了数她说的优点,立即不干了,“不对不对,你这十分加起来全是才德,女人最重要的怎么没提啊?”荣昭再一次坐起来,“难道我的相貌一分也不值?”

秋水还真将这一点给忘了,幸亏她脑筋转得快,连忙补救上,“对啊,这几点加起来是十分,而小姐的花容月貌是九十分,才貌相加不就是一百分了吗?”

这回荣昭才心满意足,“这还差不多。”她单手托着腮,墨玉般的黑眸眨巴眨巴的,纯真而美好。紧接着,她小脸一缩,认真的看着秋水,询问道:“九十分是不是太低了?我以为在容貌这方面我应该是一百分啊。”

荣昭有些自恋,不过她的容貌也确实能担得起她的自恋。

秋水一时语塞,憨憨的冲着她咧了咧嘴,不断想着这话要怎么说小姐才满意,突然,灵机一动,道:“因为小姐还小,还要再长哪,这九十分说明您还有进步空间,以后会更加美丽,更加标志。”

谁不希望自己越来越美,秋水的话算是收到荣昭的心坎里,这一回算是彻底的称心遂意了。

随手从手腕上撸下一个镯子,塞在秋水的手里,“你这小嘴这么甜,让我很欢喜。喏,这个赏你了。”

秋水捧着镯子,“小姐,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

“给你你就收着,哪那么多废话。”荣昭直接上手给她带上,“看,你带着多好看。”

若再推辞秋水怕会惹她生气,只好收下,嘴上简单的说了一声谢恩,心里甚为感动。

正在这时落霞进屋通报说夫人来了,她低垂着头,显得很恭顺,但那不老实的眼神却四处乱瞟。正巧被她看到秋水手腕上的镯子,她以前贴身伺候荣昭,自然认得她的东西,一眼就看出那东西是荣昭的。心里气的,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将秋水撕了。

听到高氏突然到访,让荣昭很意外。昨儿还眼睛不是眼睛,脸不是脸,今日怎么就上赶子踏足了?

她挥挥手让秋水下去准备茶水。

秋水和落霞一起退下,等高氏进了暖阁,落霞忽然狠狠的掐了一下秋水的胳膊,那双狠厉的眸子和啐了毒的毒蛇火舌似的,“别以为现在小姐宠你你就了不得了,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小姐身边,到时候有你受的!”

秋水本不愿和她见识,想一如以前隐忍下去。但突然想起小姐曾经说过的话,用一记耳光回击,“没有规矩的东西,你是二等奴婢,也敢跟我动手!”

她眉宇间显出厉色,这是原本唯诺的她不曾有过的,“落霞,你不要忘记你现在的身份,今日我打你一巴掌是警告你,如果下次你再敢对我不敬,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秋水一甩袖,狠厉的目光收回,转身离去,留下落霞捂着脸还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

落霞以前得宠的时候没少欺负底下的人,这回她被打被骂,很多人捂着嘴看她的笑话。

她气急败坏,怒瞪着环视她的人,“看什么看,都给我滚。你们不要以为今日我失势就想踩在我头上,我告诉你们,小姐最信任的始终是我,我总有一天会回到小姐身边。”

她作威作福多年,威慑还在,如此恐吓,众人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留下她一个在院子里矗立着。

落霞紧紧的攥着手心,那条条发白的骨筋边缘泛着红色,她咬着牙,几乎将牙龈咬碎,毒辣的目光看向秋水离去的方向,恨恨道:“秋水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再说高氏进了房间,见荣昭下床迎接,忙摁住她坐在床上说话,处处体贴,好似前几日的隔阂如轻烟散去,“去护国公府玩的怎么样?开不开心?”

荣昭神色如常,“又有得吃又有得拿,怎么会不开心哪。”又问道:“曦儿怎么没跟来?莫不是留在高府了?”

每年这一天荣昭会去护国公府,而荣侯爷就会陪着高氏母女去高家。虽然这些天荣侯爷和高氏怄气,但依旧陪着她去了高家。

高氏道:“回来了,只是她今日玩的太疯,在马车上就睡着了。”说着她让带来的丫鬟将一个长条盒子端来,打开给荣昭看,“你看看喜欢不?”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匹光彩夺目云锦,云锦因其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云霞而得名,每年上贡给皇宫不过几匹,相当贵重。荣昭奇怪高氏为何拿着这么贵重的布料到她这来干什么,但隐隐觉得没好事,于是问道:“这可是云锦,母亲怎么得到的?”

“这是温贵妃赏你的。”荣昭刚要推辞不要,高氏拉住她的手,没给她这个机会,“十四那天圣上会到京郊狩猎,温贵妃知道你素爱骑马猎物,所以赏赐给你这个料子让你做一身骑装,等狩猎那天穿。”

荣昭有些傻眼,云锦做骑装,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她连连摆手,将布料还给高氏,“不不,我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而且用云锦做成骑装,实在是太浪费了,还是母亲拿去给曦儿做衣裳吧。”荣昭有一种如果她收下就会被卖了的感觉。

“那怎么行?这是温贵妃赏给你的。”高氏又将布料推给她,眼中放出的光让荣昭觉得诡异,仿佛有个陷阱在向她招手,“这是温贵妃的一片心意,她也是看重你才赏下来的,你就不要推辞了。这布料再好,也要人做成衣服穿上身,不然它就只是一块布料。我们昭昭如此明艳动人,穿上这样的布料,才更加艳压群芳啊。到时候你就穿上这个给娘娘看,她一定欢喜。”

041 躲避问题

原本荣昭心里就十分抗拒这份赏赐,高氏却还继续说,“况且这匹布料还是晋王亲自挑选的,你可不能辜负他的一番用心啊。”高氏说这话说的暧昧,一双丹凤眼暗昧的凝着荣昭,那意思显而易见。

一瞬间,荣昭面部的肌肉僵硬住,手如触电般从布料上弹开,却又不知道放在哪里。

萧瑾瑜,那是她不愿提及的人,更不愿再见到的人。

上一世他伤害了她,她也亲手杀了他,恨也好,爱也好,早已扯平,互不相欠。这一世她更不愿与他有任何纠葛,只愿一别两宽,各走各的路。

可有的时候,事情并不是可以控制的,你不想要的,却偏偏来到你面前。

荣昭牵强的挤出笑容,把绸缎往外一推,道:“这么短的时间做一身骑服也不容易,我怕是要真的辜负晋王了。”

“母亲已经请了长歌城里最好的裁缝师傅给你量体裁衣,人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哪,我现在就让她进来,连夜赶工,担保在十四之前将衣服做好。”说着高氏就拉起荣昭,又吩咐在外室等候的裁缝师傅给荣昭量衣。她那模样仿佛是脸上开出了花,说是嫁女儿都有人信。

荣昭虽不愿,但此时也只好由着她。

她在心里数着日子,暗暗盘算,离她嫁给萧瑾瑜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必须在这之前改变上一世的命运。

心头的烦躁直到高氏离开也没有散去,秋水伺候她沐浴,她就一直在浴盆里发愣,洗好了都恍若未知。

“小姐,洗好了。”秋水想要将她从浴盆中扶起,未见动静,又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荣昭回过神,懵然问道:“什么?”

“洗好了小姐,再待下去水就凉了。”秋水见她从大夫人离开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知其有心事,试探问道:“大夫人是说了什么给小姐吗?”

荣昭从浴盆中走出来,由孤鹜为她擦身,再穿上寝衣,慢慢走出屏风,“你说如果不想见一个人,躲着是不是太刻意?”她没有回到秋水的话,反而平白的问了这么一句。

秋水迟疑了下,思索片刻,摇头不知,好奇问道:“小姐想躲着谁?”这么一说,她想起来,“话说小姐你都已经好久没进宫了,是不是不想看到宫里的谁啊?”

一下子就直戳要点,荣昭看了眼秋水,是啊,她就是不想看到萧瑾瑜嘛。所以连年节都没去宫里请安,换了往年,她年前就会跑去皇帝表舅那里要红包了。

但她口是心非,“是啊,我就是不想看到咸阳她们几个,每次到皇宫去,她们就和我作对,一个个骄傲的几乎要将屁股撅上天了,以为是公主就了不起啊。”

荣昭这么说别人,却忘了自己,她在皇宫里可是比公主还嚣张。不过也怨不得那几个公主不喜欢她,谁让她抢夺了她们父皇的宠爱哪。

孤鹜在后面抿嘴偷笑,暗暗这么想。只是她笑的太明显,被荣昭抓个正着。

“你这个小蹄子偷笑什么?”荣昭作势在她身上打了一下。

孤鹜揶揄道:“虽然几位公主和小姐作对,但小姐每次都没有吃亏啊,三皇子,哦不,现在是晋王殿下,晋王殿下哪次不是站在您这边帮着您。”

话音刚落,荣昭突然沉默下来,原来此时在所有人眼里她和萧瑾瑜已经是一对,连她的丫鬟都这样的认为。远离萧瑾瑜其实不算难,但难就难在不露痕迹,不动声色。她要是突然之间对萧瑾瑜态度转变直下,会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哪?

见她脸色沉下去,孤鹜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忐忑问道:“小姐,是奴婢说了不该说的吗?”

荣昭摇了摇头,孤鹜略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小姐是不是怪晋王殿下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看你啊?”

晋王殿下不但相貌俊美,而且文武双全,是城中佳人心中良配。不过孤鹜一直觉得,像晋王殿下这么优秀的男人,也就她家小姐配得上。

她帮萧瑾瑜说话,“其实您也不能怪他,晋王殿下自回京以来更得圣上看重,委以重任,或许是脱不开身哪。您看虽然这些日子晋王殿下没来,但不也时常会让小厮送来一些小玩意哄小姐开心吗?”

这些日子荣昭最怕的事就是面对萧瑾瑜,怕他回京后来找她,到时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来对待他。是他的恋人?还是他的仇人?抑或是陌生人,无关紧要的人?

索性,他被公事缠身,晋王府也是各路达官贵人争相拜访,他又要一一招待,迎来送往,根本无暇顾及她。只不过,他向来做事都可以顾暇多面,人虽没来过,但又时常让晋王府的家丁给她来送东西。

其实秋水早已察觉出不对劲,放在以前即便晋王殿下不来,小姐也会念叨两句,收到礼物,也会把玩一番,欢喜一下。可这都多久了,她都没从小姐嘴里提到过晋王殿下,而晋王殿下送来的礼物,小姐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现在还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

不过她想不到那么深,只以为小姐是生晋王殿下的气。

轻轻推了下孤鹜,两人对望一眼,孤鹜会意,退到一旁。

“小姐问躲是不是刻意,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奴婢知道一点,那就是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很多事情是需要面对的。”秋水耐心道。

荣昭心乱如麻,她也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可如果按着上辈子的轨迹,她将在不久被皇帝表舅指婚给萧瑾瑜,她在没有想到主意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之前只能先躲着他。

脑海中突然钻出一个人,荣昭问道:“你觉得锦丰表哥这个人怎么样?”

她知道锦丰表哥喜欢她,如果这辈子她一定要嫁人,她宁愿嫁给他,也好过再和萧瑾瑜在一起。

秋水猛然瞠目,结结巴巴道:“锦……锦丰表少爷?”突兀这样问起,秋水有些发懵,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会小姐的心上人是锦丰表少爷,所以她才躲着晋王殿下吧?”

042 阴狠目光

荣昭挑眉看着秋水,等着她说。

秋水舔了舔嘴唇,迟迟疑疑道:“锦丰表少爷很好,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一点少爷的架子都没有。”

荣昭瘪瘪嘴,是啊,锦丰表哥温文尔雅,不是像安子谦那样装出来,而是骨子里渗透着。他对谁都很好,无论你是高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一视同仁,好像在她的记忆里还从没见过他发过脾气。

可是虽然锦丰表哥很好很好,也很疼爱自己,但如果她只是想摆脱如前世和萧瑾瑜在一起的命运而选择他,是不是对他很不公平?

荣昭犯了难,一方面她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阻止皇帝表舅下旨给她和萧瑾瑜赐婚,另一方面她又不想只是因为利用所以才选择锦丰表哥。

甩了甩头,挥去这些细碎的想法,荣昭想着天无绝人之路,反正离赐婚还有一段时间,或许这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故也未可知。

“算了,我不过随便问问。”荣昭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儿,打发走秋水,留下孤鹜在外间给她守夜,然后在床上滚了几下就睡着了。折腾了一天,她真的是又疲又困,实在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了。

那裁缝师傅的动作很快,不过十日,衣服就送来了,可荣昭看到这么名贵华丽的衣服却高兴不起来。

平时让那个裁缝师傅做一件衣服恨不得花一两个月的时间,这次倒手脚利落起来。真是该快的时候不快,不该快的时候偏偏又那么快,是诚心和她唱反调吗?

师傅送来衣服的一段时间里,面对着荣昭,她有一种如芒在刺的感觉。她是哪里得罪荣六小姐,还是等得时间太长,让她不快。

这次为了赶工,她连夜就绘制图样,一连熬了几个通宵,才将衣服做好。要知道若是放在平时,一件衣服最少要等一个月才行。

荣昭在高氏的推搡下不耐的将衣服试穿,衣服做成翻领窄袖短衣,浅蓝色蔷薇花在如雪般白底上一朵朵绽放,穿在荣昭身上明艳而不失俏皮。

“怎么样?母亲说的没错吧,你穿上一定好看。”高氏在旁笑着恭维道。但心里却觉得温贵妃将这么好的料子赏给荣昭做骑装实在是可惜,若是做成广袖裙袍一定更加好看。

荣昭敷衍一笑,对着镜子左转转右转转,终究是爱美之人,虽然先前不愿意穿,但毕竟是新衣服,而且这么漂亮,她当然要孤芳自赏一番。

只是一想到还要穿着这件衣服去给温贵妃看,她的脸就瞬间垮了下来。

温贵妃那是何许人啊,前世是她的婆婆。别看平时在众人面前一副气质高雅、温良贤淑的样子,其实回了宫就原形毕露。服侍在身边的宫人若有一点不妥帖,就会得到她的毒打。

荣昭记得有一次,那是在她和萧瑾瑜成婚不久后进宫给她请安,就看到一个宫女因为给她梳头时不小心扯掉她一根头发,就被她砍去了双手。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扯掉一根头发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在前一晚皇帝舅舅踏足她那里时,随嘴夸了那宫女一句手很好看,她就在第二天特意发难,砍了那宫女的手。

再者,老话说的好,婆媳是天生的敌人,她没嫁给萧瑾瑜之前温贵妃对她还好,等成了她的儿媳妇,她就总是和自己明里暗里过不去,并时不时就给萧瑾瑜身边安排女人。特别是在护国公府被满门抄斩之后,更是不给她好脸色,甚至将她的凤印抢走,让她这个皇后在皇宫里形同虚设。

她记得那时她刚生下心儿不久,就听到有宫人闲言闲语,说太后骂皇后生了个赔钱货。她倨傲多年,怎容忍的了,自然找上门理论。说是理论还是好听的,其实就是去吵架。

萧瑾瑜是孝子,听到消息就立马赶了过去,却不问青红皂白,直接给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是她从小到大受的第一次打,她当时就被打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但萧瑾瑜哪,大声怒吼着让她滚,并下旨不许她在离开昭阳殿半步。

而那次,就是所有事情决裂的开始……

荣昭站在镜子前发怔,手不断揉搓着衣服的一角,那些不愿回想的记忆一遍遍的涌上心头,就像是有一柄刮骨钢刀在凌迟着那里。

“昭昭你怎么了?”高氏注意到荣昭脸色发白,轻轻的碰了下她的肩膀,却被她突如的一记狠厉阴森眼神吓得一哆嗦。

“没怎么。”荣昭迅速收回目光,调整好满腔满肺中汹涌澎湃的恨意,慢慢沉淀到心底那不愿触摸的角落。她的面容怏怏的,“母亲,我今日有些累了。”

高氏还沉浸在刚才荣昭那个眼神里,心有戚戚,想拍拍荣昭的肩膀,但到了边上又收回手,只道:“那好,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她逃荒般的离开,想要散去心底的恐惧。那个眼神着实是吓人,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她整个人在荣昭面前都已被她看透,她更觉得那个眼神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人才会有的。

地狱?怎么可能?下了地狱的人还会再爬上来吗?她立刻又做出这样的否定。心慢慢放松下去,她安慰自己或许是看错了,那荣昭一向喜怒无常,或许是因为小气她碰到她的衣服才会那样吧。

目送高氏离开,荣昭的嘴边迁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一个眼神就被吓到了,还以为她多大胆,原来这么废物。

三下五除二,荣昭将衣服脱下扔到一边,秋水捡起来准备叠好,就听荣昭道:“送你了。”

秋水一愣,捧着衣服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满脸诧异,“啊?给我?小姐这可是温贵妃赏给您的,而且等狩猎那一天您还要穿哪。”

“她赏的我就必须要吗?我用得着她赏我?”荣昭不屑,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匹云锦又不是天上的月亮。再者,她若是想要,直接去找皇帝表舅要就好了,还用她一个妾来赏赐。

停一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什么时候说要去狩猎?从始至终我就没说过会去。”

043 荣昭装病

果真,到了十四那一天荣昭没有去,称病。

冯妈妈那一招她也会,不过她才不会傻傻的往脸上拍巴掌哪,先是在高氏来之前在地上跑的大汗淋漓,让身体表层升温,再等着孤鹜在门口那看到有人来,就立马进屋通报,她再将准备好的滚热的毛巾敷在额头和脸上。最后躺在床上,装着迷迷糊糊的样子。

“怎么突然就感上风寒了哪?”高氏火急火燎的进来,摸了摸荣昭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脖子,“怎么这么热?”她把气发泄到秋水身上,气急败坏喝道:“你们是怎么做奴才的?好好的小姐怎么会突然病倒?”什么时候病不好,偏偏是这个日子,她不气才怪。

荣昭抓住她的手,像是一咳嗽就疼似的,小心翼翼的咳嗽了两声,“母亲不要怪她们,是我昨天贪玩,在雪地里跑了一身的汗,又嫌热,把氅衣脱了,这才冻着了。她们有劝我,只是我不听。”话说的很费力,说完又咳嗽起来,连带着腔子都震起来。

秋水和孤鹜几乎忍不住想笑,别说,小姐学病人还挺像,这声音和那七老八十的人差不多。

“嗷呦呦我的小祖宗,你这……”高氏一个头两个大,她已经答应温贵妃今日将荣昭领去,可现在看样子连床都起不来。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今日你是去不了猎场了?”

不想着先给她找大夫治病,还问她能不能去猎场,荣昭心里翻起了白眼。但面上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恐怕是不能了。”她又开始咳嗽,“实在是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猎只小兔子哪,还有温贵妃送我的衣服,我也穿不上了,真是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荣侯爷是紧跟着高氏来的,进来时听到这句话,于是道:“不能去还勉强什么?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爹已经派人去叫大夫了。”

看嘛,这才是亲生的。荣昭心里对高氏嗤之以鼻,演戏演全套,平时显得她有多疼自己,倒这个时候就露馅。

荣侯爷准备摸摸荣昭的额头,荣昭眼疾手快,连忙抬手挡住了他,“爹,你们快去随驾吧,难道让皇帝表舅等着您吗?”毛巾的热度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会她额头早凉了。

荣侯爷也知道那面耽搁不了,点了点头,嘱咐道:“那一会儿大夫开了药你要全部吃掉,不许耍性子。”

“知道了,你们快走吧。”荣昭不耐烦的敷衍着,她现在只想他们快点离开。

圣驾启程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真的是片刻不得耽误。虽担忧女儿,但荣侯爷还是在悉心嘱咐一番后和高氏一起离开。

等他们离开荣昭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哇,热死我了,早知道我之前就不跑了,捂在被子里就能发一身汗。”

“小姐,这样骗侯爷夫人好吗?一会儿大夫可就来了。”秋水还是有些胆小怕事,难免担忧。

“这有什么的,等一会儿他来了我就说我突然好了不就行了。”荣昭大咧咧的扇起扇子,这形象和片刻前有气无力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又拍拍胸口,道:“我哪有骗爹,我确实生病了,我这心里不舒服。”

秋水低低道:“小姐强词夺理。”

荣昭眼角往上一斜挑,掐着秋水的脸蛋,压低了声音,瓮声瓮气道:“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本小姐也敢说!”

秋水捏着耳垂,“小姐奴婢不敢了。”她的声音很小的,怎么这也听到。

荣昭坐上一把摇椅上,头望着上方,椅子随着摇动发出轻微的“吱吱”的声音,就像是织布机在一下一下的运作。

“明天是十五啊。”荣昭几乎就要在摇椅上昏睡过去,脑子里突然钻出这个事,立马坐直,

她那双如黑葡萄般的眸子转了转,闪着小星星,“明天街上一定很热闹,咱们出府去玩吧。”

“好啊好啊。”秋水拍手附和,喜得和个年画娃娃似的,“我想要一只蝴蝶灯笼,再去问渠湖放灯。小姐你说好不好?”

“好是好,但是年年如此,没有新意。”荣昭的腿在空中画了一个圆站起来,“那些灯笼更是没新意,不是蝴蝶蜻蜓就是兔子老虎,我记得有一年我买了一个兔子灯笼,老板还说什么只此一个,但我刚付完钱一回头就发现竟然有四五个一模一样的。我是荣昭啊,怎么能和别人的东西一样,现在想想我都恨不得将那个老板的铺子砸了。”

秋水忙点头,“对对对,就是去年,是我和落霞陪小姐出去玩的。”她讲给孤鹜听,”那个老板就会说谎话,我们后来发现满大街的姑娘几乎人手一个。”

“这样啊,那那个老板太不像话了,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孤鹜神情郑重,不住的颔首。

她俩说话的时候,荣昭转过身去拿了个苹果,背着他们偷偷的吁了一口气,她早已经忘了是哪年的事,差点穿帮,幸好她们俩没在意。

“我今年一定要拿着一个不一样的上街。”荣昭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肯定道。

“可大街上卖的都差不多。”

“那我就亲手做一个独一无二的。”

“啊?”秋水和孤鹜张着大嘴,她们绝不相信小姐可以亲手做灯笼。

荣昭笑了笑,将她们的下巴合上,“我是不会做,但你们会做嘛。”

秋水噤着鼻子,“然而我们什么都没有,虽然灯笼纸我们可以去库房要,可骨节就难找了。”

荣昭摆摆手,得意道:“这不是问题,我记得荣曜那里还挂着一个灯笼,我去拿来拆了,然后你们做不就行了吗?”

荣昭属于行动派,想到什么就会去做,换了身厚实衣服她就直接往御风堂去,正巧出门遇到曹管家带着大夫来。

“小姐您不是还生着病吗?怎么还出来了?快,快进屋,让大夫给您把把脉。”侯爷走之前将他留下,说是六小姐病了让他照顾着,可他刚请个大夫的时间怎么六小姐就活蹦乱跳的了。

荣昭挥手,继续走,“我病好了,你把他怎么请来的怎么送回去吧。”

“这么快?”曹管家看她脸色红润,哪里像生病的人,脑筋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敢情是不愿意去猎场,所以装病啊。

他朝着大夫拱拱手,“不好意思张大夫,我们小姐不药而愈,麻烦你跑这一趟了。”说着他往那个大夫手里塞了锭银子,又把人送了回去。

044 箭头被换

荣曜跟随荣侯爷去了围场,御风堂此刻安静的很,小丫头们本以为今日可以偷懒歇一天,岂止一会儿的功夫六小姐来了,赶紧都出来迎接。

有了前两次的事,御风堂的丫鬟们是从心里畏惧荣昭,毕竟来了两次就死了两个丫鬟,谁也不想当第三个。

这回冯妈妈不敢再装病,听小丫头们通报就赶紧出来迎接。

“冯妈妈的病好了?”见到她荣昭特意拿上次她装病的事揶揄她。

冯妈妈讪讪,弯着腰,“谢六小姐关心,老奴是贱命,休养几天就好了。”她将她那双三角眼往上一撩,瞄着荣昭道:“老奴听说六小姐病了,可好一些?”她心中揣测着,这也不像个生病的样子啊。

荣昭往荣曜书房去,听她这么一说,瞥了她一眼,哂笑道:“冯妈妈消息倒灵通。”

冯妈妈谄笑道:“是世子走时提了这么一嘴。”跟着荣昭进了房,问道:“不知小姐来是为何?”

“我找点东西,你不用管我。”荣昭可不理她,进了书房就左找找右看看,但房间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她要的灯笼,于是就问冯妈妈,“我记得世子这有个大红灯笼来着,哪去了?”

冯妈妈回想了下,道:“小姐是说画着凤凰的那个红灯笼吗?”

“对啊,哪去了?”荣昭有些不耐烦了,这么多年的事她怎么记得画的是什么。

冯妈妈看着荣昭道:“小姐不记得了吗?去年中秋的时候被小姐拿去了。”说是拿其实是抢。

荣昭额头上写着一个大的问号,被她拿去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件事。哎呀,她这个脑袋啊,怎么这么不记事。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经冯妈妈这么一说,秋水有点想起来了。好像是小姐见好看,就从世子这抢了去。

荣昭扬了扬眉,“哎呀,这么点的事我怎么记得。那既然在咱们那,咱们回去再找找。”

房间里被她翻得乱了套,冯妈妈敢怒不敢言,还要捧着她,“那小姐慢点走。”

荣昭走到门口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一支箭,捡了起来,“这怎么地上还有支箭啊?”

冯妈妈一看,道:“兴许是刚才世子走得急,落下的。”这些公子哥到猎场狩猎,都要准备带有自己标志的箭矢,以免猎到的猎物弄混。

荣昭翻看了一下,便还给冯妈妈,“拿着,别回头少了什么又说我拿的。”

冯妈妈接过,脸上露出苦笑,大小姐啊,那灯笼是你自己抢去的,怎么能说是因为找不到赖你拿去的哪。

不过她这点话也就敢在心里发牢骚,哪敢当着荣昭的面讲。

没了收获,荣昭便带着人离开了御风堂。边走她边摸索着下巴,脸上一副多愁的样子。她怎么会不愁啊,时隔多年,这个年纪的事情她都已忘得差不多,没忘的也都记忆混乱了。一两次不记得也就算了,要是不记得的太多,一定会让人怀疑的。

正思索着,秋水突然叫了一声。

“你踩到耗子尾巴了,叫什么?”打断她的思路,荣昭瞪了她一眼。

秋水指着她的下巴,“小姐你下巴上沾了什么啊?”

“嗯?”荣昭摸了摸下巴。

“小姐你别抹,越抹越多。”秋水放下她的手,用丝帕擦掉她脸上脏了的地方,“这回干净了。”

荣昭摊开手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沾到像是漆的东西,“哎呀,这是什么啊?”她带着嫌弃,直往秋水的衣服上抹。

“小姐,我的衣服。”秋水委屈死了,她这是新衣服啊,统共也没穿过几回,就被小姐当抹布了。

“苦着脸干什么,你的东西都是我给你的,用一用就委屈了,大不了我一会儿再赏你一身。”荣昭满不在乎道。

只是她越擦越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寻思着是从哪沾到的,之前还没有哪。

想了想之前碰过什么东西,她只记得拿了一支箭而已呀。

心里存着这样的疑问,她心下一转,急步返回御风堂。

冯妈妈刚吩咐人收拾房间,还没收拾好荣昭又突然出现了。她晃了一下,心中腹议怎么又踅回来了。

荣昭也不啰嗦,伸出手,“刚才那支箭哪?”

原来是这事,冯妈妈还以为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小祖宗,她如实回答道:“在桌子上。”说着给荣昭拿过来。

荣昭拿着箭,摸了摸箭头,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长野围场是平时皇帝狩猎的地方,那里的御兽宫人为了使皇帝玩的尽兴,不但会圈养一些羚羊、鹿之类的常见动物,也会放一些例如狗熊、狼这样具有野性的野兽,所有到那狩猎的人所佩戴的弓箭都是用精铁铸成,锋利无比,可以百步之内 射杀猎物。

可这一支却并不是精铁铸成,实乃墩箭,只是被人用铁漆在外面涂了一层,看上去和精铁所铸无异,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有人偷换了荣曜的箭头……

荣昭头皮发麻,不敢想象如果他遇到凶猛的野兽要如何对付,他那么逞强,又自认为自己骑射了得,一定是看到那些野兽就追着跑。拿着这样打在人身上都不痛不痒的箭,到时候就不是他射杀猎物,而是猎物吃了他了。

越想越惊心,荣昭暂时还没有时间追究箭的来历,扔下那支被人偷梁换柱的箭就往府外跑。

这一次又让她想起上一次荣曜在街上惊马的经历。她心里发恨,认定是高氏干的。除了她,还有谁会这样做。前一次她见荣曜摔不死,所以就想利用这一次让他葬入野兽口腹一了百了吗?真是心机太深,太狠毒了。

虽已开春,但俗话说春风入骨,荣昭先头是临时起意去御风堂的,衣服穿的并不厚实,幸好披着一件狐皮大氅能帮她抵御一下风寒,让她没那么冷。

但那风很是冷冽,她骑马的速度又快,风扑到脸上仿佛是冰刀子在刮,冻得她整张脸比被毛巾敷热都要红,而身上随着风的灌入早已冻透。

045 冰冷面具

幸好长野围场就在城外,没多久的功夫她就到了。侍卫看清楚快马而来的人是她,没有人上前拦住,纷纷退到一边让路。

荣昭驾马进入围场,离老远,她就看见一块用白顶帐篷开拓出来的平地,周围有着一批批的黑衣禁卫巡逻。不用猜,围场的主帐就在那里,皇帝舅舅也定在那里。

侥幸着弟弟老老实实的待在帐子里,荣昭打马过去,到了近处正好遇到要往帐子里送烤肉的常公公。

“呦,荣六小姐怎么来了?快下马随奴才到帐子里取取暖,刚才圣上还念叨着您哪,这会见到您指不定怎么高兴哪。”常恩从来都是将皇帝的喜好当成自己的喜好,自然爱屋及乌,喜爱荣昭。见她小脸冻得通红,很是心疼,将烤肉交给身后的小太监就去拉荣昭下马进屋暖和身子。

“公公,我弟弟哪?”荣昭对着他笑了笑,却没有下马,只问荣曜的去处。

“荣世子啊,刚跟着几位皇子公子进狩猎场了,六小姐进帐等着便是----”常恩的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一道白影掠过,荣昭的马就奔向了狩猎场里。他追着跑了几步,急切喊道:“荣小六,你快回来,那里太危险,别去。”

他哪里追得上,刚跑了几步这人就没影了。常恩着急坏了,连跑着进了暖帐里,上气不接下气,喘息道:“圣上圣上,荣六小姐来了。”

孝景帝正与几位大臣在内帐中把酒言欢,一听荣昭来了,也不等常恩说完话,就对着一旁的荣世安道:“看看,朕就说今日要带着你那女儿,你却偏说她病了来不了,这不,人家自己找上来了。”

荣世安讪讪一笑,带着几分责怪,但不难看出语气中隐隐含着宠溺的语气,道:“这孩子今天早上还发着高烧,这会子就跑来,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怎么都不等他将话讲完啊?常恩忙挥手,急迫的心情险些破了喉咙,“不是不是,荣六小姐自己跑进狩猎场了。”

“什么?”孝景帝手里的酒杯没拿住,“嘭”一声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他眉宇间隐隐有怒气,道:“那你刚才怎么没拦着?”

常恩见他动怒,连忙跪下,道:“奴才拦了啊,没拦住。”

“你呀,真是个废物。”孝景帝咬牙骂了一句,“傻跪着干什么,还不派侍卫跟着保护。”

“是是是,奴才这就叫人跟去。”常恩急忙起身跑出去传达旨意,因焦急险些没摔着。

荣侯爷板着脸,黑沉如锅底,“这个丫头一天到晚就会闯祸!”又朝着孝景帝躬身行礼,“有劳圣上费心。等找回她,臣一定好好教训她一顿。”

“是该好好教训一顿。”孝景帝深表同意,他这外甥女真是够他操心的,所有公主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目光一转,触到一旁慢条斯理饮酒的冷漠男子,嘴角微微往下一垂,道:“楚王,你去狩猎场一趟,务必将昭昭安全的带回来。”

白玉打造的面具罩在脸上,与那千年不变的表情相配,浑然天成。萧珺玦撩开眼皮淡淡的看了一眼孝景帝,慢慢放下酒杯,也没有回应,却起身离去。

孝景帝知道他虽没有回应,但也是应下了。萧珺玦武功卓群,有他保护荣昭必不会出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这个孩子也是够他忧心的。

出了暖帐,萧珺玦手指圈成圈,含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就有一匹黑色的骏马扬长而来。他一跃飞上马背,弯腰在马耳朵旁说了一句话,就见那马如风驰电掣一般向狩猎场奔驰而去。

荣昭正搜寻着荣曜的身影,但迟迟不见,心里越来越着急,唯恐他已经遇险。

“荣曜······荣曜······”越找越气馁,荣昭的眼圈红了一圈又一圈,只是她还死命撑着,不让泪流下来。

突然听到有马蹄声靠近,她一喜,以为是弟弟,可转身一看,却让她呆愣在当场。

“父皇让本王带你回去。”冷冰冰的,像是冬日里冰面上融融碎冰,包围在荣昭周围。萧珺玦冷漠的看着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为何,此时再面对萧珺玦的时候,荣昭内心却有一丝慌张。她也不知在惧怕什么,明明前世他带兵攻入皇宫都没有一丁点慌张,但此时却觉得眼前的人给她一种极度的压迫感。

“我······我不回去,我······我······我要找弟弟。”连舌头都打气结,荣昭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她闭上眼睛咽了下喉咙,再睁眼面对萧珺玦的时候,死死压住惧怕,瞪着眼睛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才不和你这个丑八怪一起回去!”

萧珺玦依旧毫无表情,还是那一句话,只是声音更加深沉,“父皇让本王务必将你安全带回去!”

荣昭怒火一拱,这人听不懂人话吗?还是说只会说一句话?她也不意再理他,扬起马鞭对着马屁股狠狠一抽,就狂奔入了深林之中。

见荣昭跑了,萧珺玦微微涌了下眉,便也追着她而去。荣昭的骑术再好,与常年征战在外的萧珺玦一比,还是略逊一筹,没多久就追了上去。

荣昭回头看了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萧珺玦,鞭子抽得更勤,一下接着一下不间断。

可是才连续抽了十数下,忽觉有人拽住她的氅衣,一折腰,马竟从她胯下飞奔而去,而她更是挣扎不得,眼看着就要摔了下去。

哪知突然腰间被绳索的东西缠住,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被人提上了另一匹马上。

看着这个险些将她摔了的罪魁祸首,荣昭气愤难平,涨红的小脸愤懑的怒瞪着萧珺玦。

“萧珺玦你放我下去,你······你仗着武功好欺负我一个柔弱女子,你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次舌头打结不是出于畏惧,是因为气愤。

谁料这萧珺玦就是一块冷冰冰的木头,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冷哼了一声。

046 狼口脱险

被人这般冷嘲,荣昭只觉得五内俱焚。可如今救弟在即,荣昭不得不软下性子,对着萧珺玦哀求,眼里几乎要闪着泪花,“楚王殿下求你放了我吧,我要找我弟弟,你让我去找弟弟吧。”

谁知萧珺玦根本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拽着缰绳就调转了方向,依旧还是那句话,“父皇让本王务必将你安全带回去。”

“不行,你放我下来!萧珺玦你这个大坏蛋,如果我弟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荣昭都要气疯了,抓住缰绳就往另一个方向扯。

正僵持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狼叫的声音,隐约还有人呼救。荣昭洗耳一听,是荣曜的声音,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挣脱萧珺玦的桎梏,从马上跳下来,然后一路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萧珺玦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父皇的旨意又不能违背,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之后,也巡着声音跟了过去。

当他到的时候只见荣曜被四匹饿狼围绕,而荣昭更是危险,已经瘫坐在地上,离其中一匹狼只有一丈那么远,只要狼上前扑咬,必死无疑。

荣昭对视着离自己一丈远的狼,全身抖擞,想要逃跑腿都已经软的站不起来了。

老天爷让她重生,难道是因为她上辈子死得太容易,所以特意惩罚她,让她葬入狼腹吗?

荣昭已经在幻想狼先从她身体的哪个部位吃,越想越恐惧,恨不得在被狼吃进肚子里之前赶快死掉。

“嗖”一声,打断她的恐惧,只见刚才一直紧盯着她的那匹狼眉心被戳出一个大血窟窿,血迹倾洒遍体,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已气绝身亡。

荣昭忙回头去看救她脱离狼口的人,只见萧珺玦骑在马上,手中弓弦拉满成半圆,五指间夹着三支箭,一双狭长凤眸微微眯起,蓄势待发。

荣昭离那匹狼很近,中箭的那一瞬间她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钝器斫进肉里的血腥味道,那么真切,让她恍惚回到临死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萧珺玦的军队,攻进皇宫,将皇宫染满血腥。

一个激灵,她连忙凝神,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萧珺玦的手指上。

“咻咻咻”三箭破弓而出,震得白雪飞扬,精准的射入包围在荣曜身边的那三匹狼。三箭齐发,各中要害之处,两狼射入喉咙,热血肆意喷出,足有半丈之高,只听随着一声声的长嘶吼叫,重重的倒在地上,狼目狰狞突出,泛着嚇人的血腥。

另有一匹因偏差而未入喉,尤射入一目。那狼顿时震怒,连身上的皮毛都已竖立。它凶狠的怒视了萧珺玦一眼,转身却扑向荣曜。

荣曜早已吓破了胆子,手上的弓箭根本不顶用。单眼苍狼已咬住他的小腿,眼看着就要将他从马背上脱下来,他就只会抱着马脖子挣扎着哭喊。

“姐你快救我啊,我还没娶媳妇儿,还没传宗接代哪,我不想被狼吃了,快救我啊。”

他闭着眼睛乱踹,只顾着喊叫,突然觉得有温热的液体喷到他的脸上。他抹了一把,一看手上全是血,又乱叫起来,“啊!我的腿被狼咬断了!我残废了,我残废了!”

而荣昭那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她大口的喘着气,这才找回了呼吸,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两姐弟就成了饿狼的饱腹之食。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荣曜身边,每一步路都感觉轻飘飘的像踩在云彩上似的。到了荣曜身边,照着他的头就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荣曜捂着脑袋刚想还手,就听见荣昭略带着哭腔的声音,“你乱叫什么?狼已经死了,你的腿还好好的在你的身上挂着哪。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我就不来找你了,让你被咬掉一条腿得了,也省的我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搭上!”

荣曜低头一看,果然狼已经没气了。原来在他哭爹喊娘的时候,这独眼狼又中了一箭,血也是它的。真是吓死他了,现在他这脆弱的小心脏还砰砰乱跳哪。

只是再看荣昭那红了一圈的眼睛,竟不像平时顶回去,低低的唤了一声姐,又将头垂下,那模样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荣昭还想骂他,却瞥见萧瑾瑜骑着马朝她而来。顿时,燃烧在胸膛里的烈火被一盆冷水熄灭,她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萧瑾瑜不自觉全身紧绷起来。

若是可以,她永远都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用花言巧语骗了她的心,却只是一直在利用她,到头来将她冷落在深宫之中,甚至还要废了她。若不是他,她永远都是那个鲜衣怒马、肆意畅快的侯府千金,而不是到最后成为杀夫弑子,惨遭世人唾骂的毒妇。

“昭昭你没事吧?”看清荣曜身边的人,萧瑾瑜一下子从马上跳下来,拽着荣昭左看看右看看,紧张万分。

被他一碰,就像是被闪电击中,荣昭拂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语气及其冷淡,“我没事。”

手还保持着在空中的姿势,萧瑾瑜看着荣昭,眉宇间微不可查的涌了涌,慢慢收回手,却不因为荣昭突然间的疏离而有半分不愉,他含着笑容,声音温暖如春,“你没事就好。”

那一笑就像是雪山上绽放出的千年雪莲,如华光四射,将满地的冰雪融化,可在荣昭眼里,却只看见这笑容背后扭曲的黑暗。

荣昭撇开眼,不想再被这虚伪的笑容迷惑住,拉扯住荣曜,态度强硬道:“跟我走。”

“昭昭。”萧瑾瑜却拦住了她,“怎么看见我就走?”他的眼睛像是放了光似的,灼灼的凝视着荣昭,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荣昭没有勇气去对视她,视线落在他衣服的衽上,淡淡道:“阿曜受了惊吓,还受了伤——”

本想逃避萧瑾瑜,谁知荣曜却道:“我没事,你和晋王殿下好久没见了,在这说说话吧,我让别人带我回去。”

荣昭一瞬间觉得好后悔,她就不应该救他。这个蠢蛋,是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这个姐姐羊入虎口才甘心!

047 关系生疏

荣昭隐约觉得空气中有凝滞的感觉,只剩下她和萧瑾瑜站在原地,她的呼吸沉重的几乎窒息。想起马,她四下张望,看见白马在不远处,便提步朝它走去。

她摸了摸马脸,背后传来声音,“昭昭你是生我气吗?其实我一回来就想去找你,但公事太忙,我实在是走不开。我送你的东西你还喜欢吗?若是不喜欢我再去寻。”

萧瑾瑜看她对自己冷淡,以为是因为他一直没去找她而生他的气。

背着他,荣昭嘴边漾着不可抑制的讥讽,“晋王殿下得皇帝表舅看重,委以重任,自然事忙。对了,还没恭喜殿下,如今已是亲王之尊。”

这样的生疏如鲠在喉,萧瑾瑜抿了抿双唇,耐着性子哄道:“昭昭你不要生气。”他从背后抱住她,清越的声音套着情话如温泉沁在皮肤,“我好想你,在边关的每一天都想你。”知道她脾气不好,爱耍性子,他还是有耐心哄她的。

这声音,这拥抱,是罪恶的温床,一旦沾染就是如毒药般致命。那一刻的靠近让荣昭觉得恶心,甚至觉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

她一下挣脱他,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警惕而愤怒的目视着他,“晋王殿下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拽住马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若晋王殿下无事,我先走了。”若再和他独处,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杀他一次。

“昭昭。”萧瑾瑜拦住她上马,她的愤怒他不得而知,看在眼里依旧是小女孩闹脾气,“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应该如论如何都放下所有事去见你。这样好不好,明天是元宵,我陪你去上街。”他的笑容依旧和煦,眼中满是宠溺,“昭昭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去陪你该陪的人,我不需要你陪。”荣昭不耐烦,打掉他的手。

萧瑾瑜,你这些花言巧语还是留着哄别人吧,我现在每听到一句就更觉得你虚伪无比。

萧瑾瑜心里有一杆尺,他对荣昭的容忍是有一定限度的。他已经很耐着性子了,可荣昭依旧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这让他很是不快。

再一想,他和荣昭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她突然对他的态度如此恶劣,不会是这期间有什么变故吧?难道是她和别人好了,才会这般抵触他?

喉咙处一动,他的笑容已经不是那么温柔,“不要我陪,那你想要谁陪?”

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位丈夫在审问妻子有没有奸夫似的。荣昭哂笑一笑,直视着他,道:“我想要谁陪难道还要经过晋王殿下你的同意?你好像没这个权利吧。”

一句话几乎噎死萧瑾瑜,他嘴唇抿起,似笑非笑,最后还是耐下心,“昭昭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比荣昭足足高一头,此刻也不得不弯下腰,轻声细语的哄她,“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和我怄气?”

凑近的脸让荣昭局促起来,她不想再这浪费时间和他蹉跎下去,收起她那生人勿扰的态度,道:“我要回去看荣曜。”

萧瑾瑜看她语气软下来,心中泛起一阵自得,他就知道他不会搞不定荣昭,“那我们回去。”回去的时候,俩人是同乘一匹马,荣曜的马受了伤,所以刚才走的时候,骑的是他的马。荣昭虽不愿意,但也不能说让他走回去吧,况且是他的马借给了弟弟。

这一路上荣昭可以说是如坐针毡,萧瑾瑜将她拘在怀里,她生怕碰到她的背,始终注意着距离,但一会儿的功夫萧瑾瑜就贴上来,她就又要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

手狠狠的攥着缰绳,几乎磨破她的手心。原来她根本不能将他当做陌路,前世她毒杀了他,还以鞭尸泄愤,本以为仇恨了结。但再见他,她又回忆起是他下令将他们的女儿活活打死。虽然是荣曦耍的把戏让他认为孩子不是他的,但这也不足以泯灭他的错,而她的痛恨是他死一百次一千次也无法消除的。

她心中暗暗道:“萧瑾瑜,你不是最重视皇位和荣曦吗?那我就让你一个都得不到!”

出了狩猎场,荣昭先去给孝景帝请安顺带还得赔罪,她可是私闯皇家围场,论起来罪名不小。

“荣六小姐是小孩子性,陛下就不要怪她了,你看瑾瑜这不是完完全全的给她带回来了嘛。”待荣昭告罪后,温贵妃道。她依偎在孝景帝身旁,虽已三十有余,但容貌依旧娇美。

孝景帝嘴唇紧抿,“你不用维护她,私入围场就算了,还单枪匹马闯进狩猎场里,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皇帝表舅我错了。”荣昭觑看着他,小声道。

萧瑾瑜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朝孝景帝拱了拱手,道:“父皇就不要训斥她了,今日若不是她或许荣世子就出事了。”

孝景帝瞪了眼荣昭,看向温贵妃询问道:“荣世子怎么样?”

温贵妃道:“皇上不用担心,荣侯爷和夫人陪在世子身边,太医说虽然受了伤,但幸好伤口不深,养一些日子便可无虞。”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哪,那么多人,偏偏让他遇上。”孝景帝“嘶”了一声,手在大腿上一拍,“他不是箭术还不错吗?就算遇到狼也可以射杀,怎么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平时练习都练到哪里去了?”

温贵妃尴尬的一笑,道:“刚才臣妾去看望过荣世子,荣世子说是因为他放箭的时候才发现弓箭是墩箭头,射在狼身上无济于事。”她看向荣昭,狐疑道:“对了,六小姐怎么会突然闯进狩猎场找荣世子哪?”

荣昭支吾了下,坦然道:“我就是发现阿曜的弓箭头出了问题,怕他出事,才会来寻他。”

“原来如此。”温贵妃颔首,转头向孝景帝娇声道:“皇上您看,荣六小姐也是因为担心弟弟才会闯入狩猎场,你要是因为这个惩罚六小姐,臣妾可不依。”

048 拿错箭袋

别看温贵妃为她说话,但荣昭可不领情。心里面不知道翻了几个白眼,嘴角不自觉的往下一撇。

孝景帝的手摁在温贵妃的臂膀上两下,又问荣昭,“那弓箭是怎么回事?”

荣昭正视他,道:“这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早上去阿曜那里,发现他书房留下一支箭,而箭头上却涂了一层铁漆。我也是不小心碰到漆,沾了一手,这才发现弓箭不对劲。”

“涂了一层铁漆?”孝景帝疑惑,蹙起了眉。荣昭这么一说,他不免会多心。

荣昭知道他起疑,遂道:“是啊,我的手上现在还有印记哪。”荣昭走到孝景帝身边摊开手给他看。

孝景帝看了一眼,神情凝重起来,沉默片刻,道:“走,跟朕一块去看看他。”

荣昭嘴角绷着一丝喜悦,暗道:“这事要是有皇帝舅舅做主再好不过,一旦彻查,高氏定跑不掉,这次她还不死?”

荣曜在隔壁的一个小一点的帐篷里安置,身边有太医为他治疗,已经上好药,刚好包扎完。

见孝景帝亲临,众人纷纷行礼问安。孝景帝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他看着荣曜,语气温和,“阿曜如何?”

荣曜的三魂七魄归位,一如玩世不恭的样子,“谢皇帝表舅关怀,我只是受了轻轻的小伤。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我还是能受得住的。”

他已经忘记刚才太医给他上药时那娇里娇气的模样,这会儿又打肿脸充胖子。

孝景帝倒是被他这副模样欺骗了,称赞的点了点头,赞许道:“嗯,是个男子汉。”

荣曜自得一笑,瞄见荣昭,想起刚才自己的那怂样,脸颊上一抽。心中琢磨着,姐不会将我当时大喊大叫那没出息样子告诉别人了吧,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完了完了,我积攒多年的声誉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朕问你,你的弓箭是不是出了问题?”孝景帝慰问了一下,便切入正题。

荣曜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说起这个都怪我自己,我本来有两个箭袋,一个是精铁铸的弓箭,一个是墩箭的箭头,本来墩箭头是我平时练习的时候用的,谁知我今天出门太匆忙,让我给拿错了。”

“你拿错了?这个墩箭头是你的?”荣昭大为出乎意料,瞪圆了眼睛看着荣曜。

荣曜点头,“我怕精铁铸的箭头使用的次数多会将棱角磨光,等到狩猎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锐利,所以平时练习箭术的时候就会用墩箭代替。”他神情雀跃,“我还特意拿漆涂在墩箭头上,看起来一模一样,是不是很聪明?”

要不是这里有这么多人,荣昭简直想上去暴打他一顿。差点就因为这个出事,他还在那美哪。

“你可真聪明,差点没把命搭上。”荣昭不忘挖苦他。

荣曜尴尬的吐了吐舌头,“今日的事我也是没料到,谁知会拿错了哪。”突然想起他的救命恩人,他那脑袋乱晃的找人,终于在一旁人最后面看到,朝人一拱手,“楚王殿下我还没谢谢你哪,今日多亏你英勇,四支箭就将那三匹狼射杀,你的箭术实在是太厉害了,荣曜真是佩服。”

荣曜轻易不会服气谁,但若是真的强,那他便会是打心眼里佩服。拿他大言不惭的歪理说,这叫英雄惜英雄。

萧珺玦踏足此,是跟随孝景帝而来,荣曜如何,那不是他关心的范畴。所以当荣曜喊到他时,他也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吐出“不谢”两个字算是回应了。

被人这样冷淡对待,换了别人怕是挂不住脸,但荣曜的脑回路有些奇葩,更加热情,“怎么能说不谢哪?再如何说你也救我姐一命,算是我姐的救命恩人了。”他推了推荣昭,“姐,你还不快谢谢楚王殿下,今日如果不是遇到他,你小命难保。”

荣昭深吸了一口气,好啊,荣曜,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怕自己丢脸就将我推出去!到底是谁小命难保,是谁在马背上哭爹喊娘,说不能传宗接代的?

荣侯爷不知当时的情形,但楚王确实是救了他一对儿女,朝着萧珺玦郑重的拱了拱手,“今日多亏了楚王殿下出手相助。”

“荣侯爷不必多礼,本王也是依照父皇的旨意。”萧珺玦难得多说了几个字,但后面的话让荣昭顿时火冒三丈,“不过本王奉劝侯爷以后要多管教一下令千金,狩猎禁地不应该是女人出没的地方。”

荣昭气的要跳脚,这个丑八怪,竟敢让爹多管教她,他算哪棵葱哪棵蒜?不就是射死几头狼,救了他们姐弟二人吗?有什么了不起?

要不是他一再的阻拦她,她早找到荣曜,怎么会碰到狼!这个罪魁祸首还敢告状!

更重要的事爹还说他说的对,真是气死她了!

裘衣下的双手握成拳,荣昭恶狠狠的瞪着萧珺玦,那架势几乎就要上前撕了他。

只是萧珺玦太淡定,面对她射过去的凶光,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根本就不为所动。

这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荣昭觉得她的肺子都要炸出来了,萧珺玦,敢蔑视本小姐,我和你没完!

知道是荣曜自己拿错了箭袋,孝景帝才放心,嘱咐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在众人送孝景帝的时候,荣昭趁机截住萧珺玦,“你倒是说说女人怎么就不能进狩猎场?你也太大男子主义了吧!还有别以为你救我们姐弟我就会感恩你,说到底都怪你,要不是你三番五次的拦着我找阿曜,我们会碰到狼吗?”萧珺玦根本不理他,转个方向往其他地方走,可荣昭哪会善罢甘休,追着他质问,“还有还有,皇帝舅舅不是交代你把我安全的带回他身边吗?你为什么后来丢下我自己跑了?”

他要是最后的时候还是如刚遇到他时那么坚定的带她回去,她用得着和萧瑾瑜独处吗?用得着和他同乘一匹马吗?

真是该强硬的时候不强硬,不该强硬的时候瞎强硬,这是什么人啊!

049 面具之下

萧珺玦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荣昭正质问的激烈,差点撞到他身上。

他拢着眉将冷冷的目光投在荣昭脸上,显然对她很不耐烦。

荣昭瞪着眼睛愤然而视,扬起莹巧的下巴。

萧珺玦脸上佩戴的白玉面具在白雪的映衬下折射出明润的微光,那一瞬间荣昭脑子里所想却是掀开面具,看一下隐藏在里面多年的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听说萧珺玦的母妃因触犯了皇帝表舅被打入冷宫,而他也受到牵连一同进去,并在那生活了好多年。他七岁那年突然冷宫里发生大火,她母妃为了救他而死,而他也没能幸免,虽活了下来,但脸上被燃烧的房梁砸到而毁了容。

不过也幸运,因为这件事他被接出冷宫,并记在了温贵妃名下,又恢复了大皇子的身份,只是从那以后他的脸上就多了一块面具,而且一戴就是十几年。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的脸到底毁成什么样,但萧瑾瑜曾和她说过,有奴才见过他拿下面具的样子,当时就吓傻了,第二天就疯了,见人就说见到了鬼。

荣昭认为这传言有点假,但她想就算夸张也应该是很丑。一个人要靠成天带着一块冰冷的面具遮掩伤痕,那他的脸一定丑的不能看,顿时她又打消了要掀开面具的这个念头。

两个人正在做眼神抗争,萧珺玦突然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荣昭疑惑,转身去看,见萧瑾瑜朝她而来。

不得不说,对比萧珺玦,萧瑾瑜是完美的。肌肤莹白,有刀削一般的五官,双瞳深邃而泛着潋滟桃花,唇际始终挂着一抹令人眩晕的微笑。

长得好的人天生就会让人产生好感,荣昭忽然明白自己前世为何掉进萧瑾瑜为她编织的陷阱中。

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会喜欢,只要勾一勾手指,荣昭敢肯定,想要当萧瑾瑜女人的能从狩猎场排到皇宫。而这样的男人如果再用点手段,谁会不沦陷?

“昭昭和大皇兄在说什么哪?”萧瑾瑜依旧温和,走到近处问道。他脸上持着笑容,但心头已拢起一簇无名的火。

“没说什么。”荣昭不愿搭理他,搪塞道,再回头接着与萧珺玦理论,却发现人已走出几丈开外。她跺了下脚,冲着他的背影叫嚣喊道:“唉?我还没问完你话哪,你怎么走了?你给我回来萧珺玦,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哪。”

萧珺玦身量颀长,步子大,她追了几步,只觉得距离更远,唯有停下放弃追问。

自己费力讨好的女人却在自己面前追着别人跑,而对自己,却格外生疏,甚至不愿意搭理。萧瑾瑜眼中瞬间飞过如流星般愠色,一瞬即逝,“大皇兄不爱和人说话,你这样很容易惹怒他。”

荣昭嘟囔道:“我惹怒他?他现在已经惹怒我了,哼,真是个懦夫,就会逃跑。”

萧瑾瑜听到她如此评价萧珺玦,刚才心里那抹无名的火一下子就吹灭。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诚意,“好不容易来一次猎场,我陪你去打几只猎物?”

前有萧珺玦惹怒她,后有萧瑾瑜缠着她,荣昭心情烦躁极了。她恨不得和萧瑾瑜拉开距离,怎么会答应和他去狩猎,又怕做的太明显,于是冲着他微微一笑,不失礼貌道:“今日就算了吧,说实话刚才我也吓得不轻,这会儿想想就觉得后怕,实在不想再进狩猎场。而且阿曜腿上有伤,我还有照顾一下他。”

这样的微笑是今日萧瑾瑜第一次看见荣昭对自己笑,让他很是受用。不用荣昭说什么,他便为她辩解,想来今日她对自己疏远,或许是一直处于惊魂未定中,也是,刚死里逃生的人,哪还有闲情和他亲近,看来是他不够细心,疏忽了这一点。

“那好,我陪你回去。”

荣昭这次没有拒绝,与他一道回到帐篷,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荣昭的刻意之下有些疏远。这次萧瑾瑜倒没有在意,起码荣昭不像之前对他那么抗拒。看来他还要再费些功夫哄她才行,不过怎么说荣昭也是个美人,他耐心一点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这次春猎虽穿插荣曜惊险的插曲,但孝景帝的兴致却未减,在那不久之后,他亲自率领众臣奔向狩猎场。虽然楚王射杀了四匹狼,但仍有凶猛野兽放逐在里面,僧多粥少,这样来抢夺更为有趣。

当然,谁还能赢得过皇帝?谁敢赢?即便是看到,即便是能射到,也都视而不见。众人像商量好似的,都如此做,这也不外乎是将所有的机会留给皇上,让他尽兴去捕猎,哄皇上高兴嘛。

自然,今年拔得头筹的还是皇帝。

从围场回来,荣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荣曜就那么巧拿的是墩箭头哪?还有,猎场那么多人,又为何狼都冲他去了?

“孤鹜,你去一趟御风堂,和世子说我对他那个墩箭挺有兴趣,让他给我拿一支今天他带去猎场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荣昭都在想这个问题,她知道今天要是弄不明白,她就别想睡觉。

一炷香的功夫孤鹜就将弓箭带过来了,本来荣曜都已经睡下,这要是放平时,打扰他就寝他早被他打出去,别说是开门了。但一听通报说是荣昭身边的人,他也只好收起自己那已经放出两里外的大砍刀,遵从荣昭的吩咐让人将整袋弓箭都拿给孤鹜。

能不遵从吗?要是他不遵从,他敢肯定荣昭直接就会闯来,到时候他更是不能安眠。

等孤鹜走后,他仰天长叹,哎,他怎么如此命苦,摊上这么一个姐!

荣昭拿到弓箭,放在手里反复的研究,她倒是有精神,但陪着她的秋水和孤鹜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特别是秋水,也不知道梦里梦见什么了,嘴吧唧吧唧几声,还流起了口水。

都快研究半个时辰了,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荣昭一时气恼,“啪”一声将弓箭扣在桌子上,箭头直接就飞了出去。

这动静不小,震得秋水两人立即就醒了。

050 问题箭杆

“小姐你研究出来了?”秋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哈欠连连,“那咱们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荣昭的眼角往她那一瞟,托着下巴道:“没有。”

秋水擦了擦口水,再道:“那小姐就明天再研究,今天实在是太晚了,小姐还是先休息吧,这样才有精神。”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除了睡你还知道什么?”荣昭戳着她的额头,急躁道。今天不能解开她心中的疑团,她哪里能睡得着,“我不管,今晚要是研究不出来,咱们谁都别睡。”

“啊?”秋水瞠目,连苦笑都笑不出来,悻悻的趴在桌子上,眼睛里已无旁骛,只是盯着弓箭,颇有一种与之鱼死网破的架势。

但这种对峙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她那上眼皮就又和下眼皮打起架来。

荣昭恨铁不成钢的扫了她一眼,也不打算再叫她。

孤鹜的困意消去了大半,她拿去荣昭手里的弓箭,手指夹着箭的中间,很灵活的转动。她的眉簇了下,“小姐,这箭怎么这么重啊?”

孤鹜很小的时候是在护国公府做事的,长到十岁时被护国公送给荣昭。她自小习武,对弓箭很熟悉。

荣昭漫不经心道:“射猎的箭是木头制得,当然会重一些。”

“可世子不是说这种墩箭是他平时练功时用的吗?”

“对啊,这有什么疑问。”停了下,荣昭看着孤鹜,她恍然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墩箭头较轻,所以配合的箭杆一般是竹制得,而铁箭头比较重,所以会用实木的箭杆。

认真一打量,箭杆确实是竹子的,但拿在手里比实木的还要重一些。

荣昭拔下箭翎,仔细看才发现箭杆的尾部是封闭的。

废了一番功夫,她和孤鹜将被泥沙堵住的地方弄开,这才发现箭杆的中间并非中空,而是被塞了很多沙石,和一些像是石灰的粉末。

“怎么会这样?”荣昭低喃一声,她将沙石摊开,“这里面为什么被填了这么多东西?”

孤鹜抓起一小撮,放在手心上,捏了一点细细拿手指抿了抿,然后又闻了闻,神情瞬间变得凝重。

她让荣昭闻闻她的手指,“小姐知道这是什么吗?”

荣昭抓着她的手仔细再三闻了闻,“有一股怪异的味道,是什么东西?”

孤鹜面容严肃,让荣昭心头一紧,听她道:“奴婢自小家贫,家里的几亩地根本不够维持我们那一大家子的活计。幸好爹以前当过猎户,所以一到秋冬,奴婢的爹就会上山打猎,然后把猎到的东西拿到市集上去卖,这才能勉强熬过冬天。奴婢记得,那时爹为了多打些猎物赚取银子,甚至不顾危险去深山里打狼。但狼也不是那么好打的,可能转了多少天都看不到一匹,于是就要想方设法引狼出来。所以那个时候爹就会事先买一些吸引狼的药粉带在身上,狼一闻到就会寻着味道出来。”

“你是说这是引狼的药粉?”荣昭脸色瞬间一白,鲜红的嘴唇褪去了颜色,她的手铺在沙石上,神情定定,“荣曜说这是平时练习时用的,他不可能傻得往这里面放药粉,一定是有他人所为。”

她先前还以为自己多心猜错,原来根本就是有人蓄意谋害荣曜。

至于这个人,不是高氏还是谁?

她都已经铲除掉长天和那个小丫鬟,看来还是没有清理干净高氏放在荣曜身边的人。

“那小姐要不要告诉侯爷?”孤鹜道。

荣昭沉吟片刻,内心恼怒得几乎现在就想去找父亲揭穿高氏的阴谋,但她还是冷静下来。须臾的沉默之后,她摇了摇头,语气中有掩藏不住的丧气,“告诉也没有用,光是几支箭,没有其他证据,我说是高氏指使的爹也不会相信。而且我们连是谁偷梁换柱的都不知道,更是牵扯不到高氏身上。你忘了上次的事?我抓住了长天,不还是揪不出来她吗?”

“夫人实在是太心狠了,长天为她做事,最后连命都搭上,她却连人一家都不放过。”说起长天,孤鹜对高氏心怀愤懑。

说一千道一万,虽然长天做错事,但她们以前一起伺候小姐的时候彼此关系都很好。她知道长天虽害了世子,但她其实不是恶人,做那种事她也不想的。

当时长天死的那么决绝,荣昭知道她一定是受高氏威胁利诱不得不承担一切,甚至赔上性命。所以她在暗中让孤鹜去调查此事,最后被孤鹜发现高氏以长天的名义买下了一间房间,把她的父母和弟弟接过去安置,还养着他们。

看上去这是长天为她做事的报酬,但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威胁。只要长天不听她的,她随时可以取她家人的命。

只是长天想不到,她是用她的命顶下所有的罪,换来的却是高氏将她的家人全部送去和她团聚。

等孤鹜找到那间房子的时候,大火已经将房子里的人全部烧成灰烬。

高氏为人心狠手辣,杀人灭口干净利落,坚决不会让对她来说有一丝不利的存在。

荣昭唇边扯出一缕讥笑,“斩草除根这一招,我还真是自愧不如。”

“那小姐准备怎么做?”孤鹜问道。

荣昭道:“先不要打草惊蛇,没有确凿的证据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这些东西先留着,今日无用,难保他日没有用。”

此时荣昭奈何不了高氏,不过这些事她都会记在账上,以后一并和高氏算清楚。

她眼中迸发的恨意与决绝如锐利的细针,眸底似有血染锋刀般的影像,随着心中的磐石稳稳落入,那眼眸中的阴狠被稍稍一抹淡去,嘴角留下一个似笑未笑的弧度。

高云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阿曜,置他于死地,那就别怪我下手太狠。

心生一计,荣昭招呼孤鹜在她耳边低低语,近圆的月亮似是不好意思偷听别人的谈话,拿起一片轻云遮住她的面颊,岚烟出岫,宛如彩云追月,在漆黑的夜晚留下一片遐想。

051 元宵晚宴

俗话说,过了正月十五,这年就算过完了。作为新年最后一个节日,无论是对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来说都很重视。

一大家子人一起吃团圆饭这是必然的,但是人太多,再有那么一两个挑刺的,这饭也会吃的不安生。

晚饭荣侯爷特意让设在了老太太那里,一来免得她这么大年纪还要走动,二来在她那里设宴也是为了显示她的体面。

荣侯爷的安排可谓是有心,荣老太太对此颇为满意。

自荣三爷回来,老太太没有一天不是笑得合不拢嘴。虽有个让她堵心的柔姨娘在,但念在儿子喜欢,现在又怀着孙子,她对她勉强接受。

荣三爷可是打心眼里宠爱这位柔姨娘,按说大桌上的人也就是老太太和几位爷和夫人,但他偏偏将一个姨娘安置在身边。一个姨娘竟上了大桌,和几位正头夫人平起平坐,搁谁家有这事?

荣老太太虽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但也是出自官吏之门,尊卑礼教岂会糊涂。柔姨娘一坐下,她的脸色就黑下来。

“这是你一个姨娘该坐的地方吗?”她疼爱儿子,不会认为是儿子不懂尊卑,而是认为儿子如此做就是这个女人撺掇的。

那柔姨娘觉得有了荣三爷的宠爱,就有了仗腰的人,轻飘飘的扫了眼老太太,娇滴滴道:“我现在怀孕辛苦,总是不舒服,得时刻三爷在旁边陪着。也不是我要坐这,是三爷拉着我坐在这的。”不愧是在青楼里待过的,这声音拧一拧都能流出二两油来。

“他拉着你来你就坐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连点教养都不懂。”荣老太太声音厉色,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她,“你以为你怀着孩子就金贵了?这桌子上的女人谁没怀过?有哪一个像你这么娇贵。”

荣老太太可以说是一位很严厉的婆婆,当然,她那份严厉只敢用在自己的亲儿媳妇身上。三夫人性子和软,老太太揉搓捏扁一番都不会吭一声的主,话说与荣三爷成婚多年,还一句顶撞老太太的话都没说过。而现在,一个歌姬出身的姨娘敢顶撞她,还仗着她儿子的势,那面色更加难看。

“三爷你看,我就说我不坐这里,你偏让人家坐,坐了又惹得老太太不高兴。”那柔姨娘可不像三夫人那样任她揉搓捏扁,理都不理她,对着荣三爷就撒娇。

荣三爷搂着她的肩,拍了两下安抚,朝着荣老太太道:“娘,柔儿她确实怀孕辛苦,她和别人在一起吃饭,我心不安,你就让她坐在这吧。”

柔姨娘得意,娇滴滴道:“还是三爷疼我。”

这可把荣老太太气坏了,自己的儿子不听自己的,反而向着另一个女人说话,气恼道:“你有什么心不安啊?难道侯府里还有人吃了她不成?”她满脸讽刺,“一个歌姬,要不是看在她怀孕我都不会让她进府,还想坐在这吃饭?我早把她撵出府了。”

荣三爷皱了皱眉,“一顿饭而已,娘何必如此在意?”他显露出不满,“柔儿以前是做过歌姬,但那是以前的事,现在她是儿子的姨娘,还怀着儿子的骨肉,怀着您的孙子,您再这么说,您认为是不是有些欠妥?”

林氏夹了一口饭进嘴,眼睛在荣老太太和荣三爷脸上流转一圈,微微一哂,插嘴道:“三叔,别怪我这二嫂的说你,你再宠爱姨娘,也不能宠成这样,看将老太太气的,你这也太过分了。”挟一筷子菜到荣老太太的小碟子上,“老太太消消气,为这事要是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得。都说儿大不由娘,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事我以前还不相信,今日……”荣二爷怼了下她,她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但要说的什么话众人皆知,幽幽叹了口气,又道:“您啊,放宽心吧。”

她是嫌热闹不够看,非要浇一层油,热起来。

老太太气的心口发堵,这都不是偏帮了,这是为了这个小贱人质问上她这个娘了。

“我哪里说的不对?一个小娼妇,这怀的还不定是谁的儿子哪?”被林氏这么一拱火,老太太口无遮拦起来。

“娘!”荣三爷恼怒。当着这么多人,大人孩子,丫鬟奴才的面说这种话,让他很没有面子。

“三爷——”柔姨娘的眼泪下的很及时,就像是事先已经酝酿好。她捂着嘴哭泣,“妾虽出身是不好,但也不能这般随意被人糟蹋,我怀着爷的孩子,但老太太却说……却说……这样的话。如果三爷和老太太不相信我的清白,那我去死好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个柔姨娘最会这一套。

“不许说这样的话,你怀的是爷的,爷当然知道。”荣三爷最吃这套,而且百吃不厌。他看向荣老太太,大为不满,“母亲若是不喜欢柔儿就算了,何必拿这么难听的话侮辱她?好,她不坐在这给你们添堵,我带着她回房,让你们眼不见为净,这样总行吧?”

这不满的情绪蔓延,不但对老太太,对所有人都心生怨气,就仿佛这府里的所有人都欺负了他的柔儿。

“坐下!”一直沉默的荣侯爷一声令下,掷地有声,他正视着荣三爷,神情沉峻,面色威仪,“这是你该对母亲说话的语气吗?我看没有礼教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还不向母亲赔礼道歉。”

“母亲,儿子说话莽撞,您别生气。”能制住他的也就是荣侯爷,荣三爷不情不愿的坐下来。抿了抿嘴,心里的怨气未消,拉长着脸。

荣侯爷再道:“今日是元宵节,一家人就要是团团圆圆的,谁也不能少。”他瞟了眼柔姨娘,又看向荣老太太,“母亲莫气,三弟酒喝多了,才一时失言。”这酒还没喝上哪,荣侯爷这么说也是顾全情面。

气氛缓和,荣老太太不想太僵,顺着他的话对荣三爷道:“喝酒就说浑话,罚你今日不许再喝。”

荣三爷也觉得刚才对母亲的语气说话有些重,于是迎合上去,面带笑容道:“那可不行,这几年我们兄弟三个都没有好好聚一聚,今日非要喝个不醉不归才行。”

荣二爷朗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今日咱们哥三儿不醉不归。”

052 各怀鬼胎

几位爷圆场,荣老太太面色稍稍好转,她厉了柔姨娘一眼没有再多言,只是一顿饭下来,那干瘪的嘴唇始终抿成“一”字。

高云意今日只是个旁观者,冷眼观看着几人,默不作声。不去得罪谁,也不去为谁说好话,只扮演着端淑温良的角色。

荣老太太的愤怒她轻视,林氏的挑拨她心里嗤笑,荣三爷宠妾灭妻她看不起,至于柔姨娘,一个娼妓,她会放在眼里吗?不过是在妓院学到一些勾引男人的本事,还想着能长久多少。不是她瞧不上她,那些小手段在青楼里对付一般的客人还行,到了这深宅大院,只是依仗男人,迟早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别看三夫人看上起好欺,说不定就是绵里针哪。

不过有这个柔姨娘烦着老太太也好,这样老太太就只顾着招呼柔姨娘,哪还有功夫和她抢中馈。到时候,或许还能被三爷和柔姨娘给活活气死哪。

林氏看热闹不怕事大,本等着看好戏,没想到这么快就散场,只觉得失性,看了看一直事不关己,一句话都没说的三夫人,不屑的嗤笑了下,真是个闷葫芦!

让一个姨娘骑在脖子上拉屎,也不知道这三夫人是太大度,还是太软弱了。这要是换成她,二爷让姨娘与她同桌吃饭,她非得闹个天翻地覆,让荣家鸡犬不宁。

其实三夫人何尝心里舒服,只是无论她有再多不怨,也得闷在心里,谁让她嫁给三爷多年,连个儿子都没生。如今柔姨娘怀孕,三爷对她宠爱万千,此时就是柔姨娘要天上的月亮,三爷也得想法设法给她去钩。若是她再多言,对柔姨娘不满,更会惹得三爷不喜。只怕这个时候三爷还会怪她没有为柔姨娘说话哪。

再说那柔姨娘,见荣老太太奈何不了她,更加得意。

娘又如何?现在还是不得听她的。等她生下儿子,三爷更是会如珠如宝的疼着我们娘俩,到时候哪还有这死老太婆的说话的份。

她眼角朝三夫人飞去,心中暗暗计算,“以为是正头夫人就了不起了,还不是只会生赔钱货,哪里配当夫人。我就不同了,可以为三爷开枝散叶,说不定三爷一高兴,这夫人的位置就换成我来做了。”

一顿饭下来,众人各怀鬼胎,心里的小九九不断打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正吃着饭,荣昭突然被人扒拉一下,吓了她一跳,原来是荣曜,“你不好好吃饭去,跑我这干什么?”

“你快点吃,吃完我带你出府去个好地方。”趁着大桌上的人觥筹交错的时候,荣曜偷偷跑到荣昭那桌,神秘兮兮的道。

大周是实行宵禁的,夜晚禁鼓一响就禁止出行,犯夜要受处罚。唯独在上元节,皇帝特许开禁三天,称为“放夜”。

每逢这一天,长歌城街上,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京都少女载歌载舞,万众围观。也是唯有这一日,无论男女老少,可以通宵达旦,欢畅到天亮。

所以每当这个节日,全城的男女都会出门上街游玩。而荣侯爷对孩子们向来宽厚,又不是那种将古板礼法刻在心上的,不许女孩子出门的教条家长,每一年的这一天也会放宽一日,让府里的孩子撒开欢去玩。

而荣昭哪,每次都说不屑和那些平民百姓一起挤,可哪年的街上少得了她。

不过男女玩的不同,荣昭和荣曜从来都是出了府就分道扬镳,这次要带她去个好地方,荣昭不免疑惑,他不找他那些狐朋狗友去寻欢作乐吗?她瞄了一眼他的腿,道:“都瘸了,还想去哪玩?我看你还是老实的在家养病,哪也别去了。”

荣曜“切”了一声,道:“谁说我瘸了?爷的身体不知有多好,这点皮外伤我睡一觉就好了。”

荣曦就坐在荣昭身边,听到荣曜说的话,眼睛一亮,拉着他的衣服,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曜哥哥可不能丢下我。”

“小机灵鬼,我敢不带着你吗?要是不带着你,恐怕你又要哭鼻子了。”荣曜宠溺的捏了捏荣曦的鼻子,他很疼爱荣曦,就像上一世荣昭一样。

荣昭在心里忍不住皱了皱眉,骂荣曜没脑子,人家母女三番四次要置他于死地,他还傻兮兮的对人家挺好哪。

虽是这样想,但转而她又觉得这也怪不得荣曜。高氏母女隐藏的太好,她上辈子不也被她们迷惑,认为她们是真心对待自己嘛。

荣曜见荣昭没答应,于是对着荣曦旁敲侧击道:“只是曦儿妹妹,五哥也不是不想带你出去玩,可是啊,你看你昭昭姐姐,她一点面子都不给五哥,我啊,委实失去了大半的兴致。要不,咱这次就算了吧。还是早些回房睡觉吧。”

“不要不要,一年就这么一次,我在府里憋了这么多天,就为了今晚哪。”荣曦立马不干,她揽住荣昭,脸蛋贴在她的胳膊上,像是个撒娇的小孩子一般,“六姐,我最喜欢的昭昭姐姐,你就开开恩,接受五哥的盛情邀请吧。”她歪着脑袋又注视着荣昭,“六姐,你好好看看你单纯可爱的妹妹,她真的想出府去玩,你就答应了吧。”

荣昭浅浅一笑,摸了摸她的脸,手指触摸在她的皮肤上竟有一丝微颤,甚至那一瞬间,她想沿着她的脸颊下滑,扼住她细小的脖颈,然后再狠狠一掐,就再也听不到令她厌烦的声音。

不过,她还是理智的,并没有这么做。

“哎,本来我是不想给他面子,可是我这纯真无邪的妹妹的请求我又怎么会忍心的拒绝。”荣昭装作喜爱荣曦的样子,捧着荣曦的脸揉搓了一番,转过脸对荣曜道:“那好吧,看在曦儿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你的邀约。”

此时若是有人细心观察,一定会发现荣昭表情的变化。很显然荣昭在面对荣曦时,那刻意的喜爱之情只流露于面部,而一转眼看着荣曜,不但是嘴角,连眼睛里都满是温情,那才是真正的感情流露。

可是荣曦太相信自己,认为荣昭将她当成亲妹妹,而荣曜又是个粗心的,哪能察觉到不同。

053 晋王之邀

街上灯火辉煌,夜晚宛如白昼,无论是士族还是庶民,家家户户门前皆悬挂着红灯笼,预示着新的一年日子红红火火。

灯轮,灯树,灯柱,满城的火树银花,正映衬着那句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今年的中元节较之往年更加热闹,耍龙狮,踩高跷,放烟火放天灯,宽广的大街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填满,叫卖声不绝于耳。

在长歌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中央摆了一个巨型灯轮,高达二十丈,上边缠绕五颜六色的丝绸锦缎,用黄金白银作装饰,灯轮悬挂花灯五万盏,如同五彩缤纷、霞光万道的花树一般。

“哇,好漂亮。”荣曦走在最前面,她看到那巨大的灯轮止不住大声称赞。

荣曜陪在荣昭身边,道:“当然漂亮,我听说这可是花费两个月的时间做的,光人工就用了上百。”

“那一定花费很多钱吧,是长歌城里的老百姓集资做的吗?”荣昭也不禁被眼前这光彩流离的灯轮吸引,这灯轮很是精致,不说花灯,单是那些绸缎和黄金白银就要花费上许多钱。

旁边的一褐衣男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凑上前去道:“是一家开灯笼店的老板自己拿钱做的,而且今晚还特意准备了一系列节目游戏,还将这个灯轮作为最后的奖品。”

男人见他们几个打扮富贵,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于是道:“涉及到的都是诗词歌赋之类,或是灯谜对联,少爷小姐们可以试一试。”他憨厚一笑,将手缩在棉袖里,“我们这都是大老粗,连个灯谜都不会猜,去试也是白白的扔银子。”

“啊?参加游戏还要付钱啊。”荣曦问道。

“可不呗,一个人要一两银子哪。”百姓道。

荣昭轻轻一笑,投资这么多的人力财力,岂是白投的,当然要想着法的挣回来。这商家还挺有头脑,一方面打响招牌,另一方面又拿来赚钱,一举两得。还有这个大灯轮,哪里是想赢就能赢的,题目是商家出的,答案也握在他们手里,到时候找几个人作弊一下,这风轮又哪会落在他人手里。

“就一两银子啊,还不够我吃几块糕点的。”像荣曦荣昭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知道人间贫苦,一两银子在她们眼中只是几块糕点,一口茶,但在一个普通百姓的眼里或许是几个月的饭钱哪。

男人一听这话也便证实之前的猜想,“小姐天生富贵,这一两银子当然不看在眼里。但像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别说一两银子,就是一文钱也恨不得掰成十瓣来花。”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穷苦人,花点钱就像是割肉似的。”

“行了走吧,我还有重要的节目等着你们哪,别在这耽误了。”荣曜听得有些不耐烦,催促着离开。他已经跟人约好,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可别让人等着。

离开热闹的人群,荣曜把她们带到东城河。

此时正值初春,河水开化,河畔停放着一艘精致的画舫,画舫四周悬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桥头包裹着彩色的绸纸,在一众画舫中格外突出。

不过荣昭却有些奇怪,这艘画舫周围甚至有侍卫把守,而其他的画舫皆离得远远的,显然是有大人物在。

而荣曜带她们走的方向也正是那艘画舫。

到了门口,荣昭突然停下脚,荣曜道:“怎么停下来,走啊。”

荣昭心中产生狐疑,“这是你包下的?你到底带我来着干什么?”她弟弟即便是世子,出门也有一两个护卫跟随,可好像还没有张扬到这样吧。

荣曜拽着她走,“哪那么问题,进去不就知道了。”

当荣昭进去后看见里面的人,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什么带他去好地方,原来是和别人约好,把她诓骗来。

她就知道荣曜哪里那么好心,这下好了,把她给卖了。

“表哥?”荣曦满脸惊喜,那种喜悦仿佛填满了整个胸腔,一股脑的跑到萧瑾瑜身边,就差投怀送抱了,“表哥你怎么来了?”

惊喜过后发觉失礼,她朝着萧瑾瑜微微福了福身,羞答答的面容有玫瑰般的颜色,“晋王殿下万安。”

“这是宫外,哪有那么多的礼数,还是喊我表哥吧。”萧瑾瑜温和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又看着荣昭,“昭昭过来坐。”

他的声音仿佛是下了蛊,潺潺如清越的溪水,让人禁不住的沉迷。

只是荣昭已经对此有了免疫,这蛊惑的声音在她听来无异于罂粟,虽美好却致命。

画舫内中间有一张圆桌,临窗而设,荣曜进去就坐下喝茶。她没有向萧瑾瑜行礼,他自己说在宫外不用礼数。她施施然走过去坐在荣曜身边,荣曜见她和自己坐在一起,而她的另一边又坐着荣曦,所以想要起身给萧瑾瑜让地方。荣昭眼疾手快,上去就掐住他的大腿里侧,疼得荣曜哪里还起得来。

荣曜对着荣昭一呲牙,刚要说话,荣昭一记厉色打过去,他立马偃旗息鼓闭上嘴。

萧瑾瑜没在意荣昭没有问安,面容依旧如沐春风。他刚才本想做到荣昭另一边,被荣曦抢先一步挨着荣昭坐下。

眉头间有微不可察的涌动,一瞬过去,他也跟着坐下。

“河上赏灯,临窗观火,别有一番情趣。”荣曜的嘴一刻也不消停,他的位置正好对着窗户,往外一望,感叹一番。

“对啊,这地方安静,不像集市上那么吵闹,但又什么都能看到,我也是选了好久。”萧瑾瑜抚掌,有仆人贯入,将一道道精美的吃食端上来。他亲自夹了几样小吃端给荣昭,“昭昭喜欢吗?”

荣昭来者不拒,夹起来尝了尝,冲他一笑,道:“很好。”很简单的两个字,也不知是说景色还是吃食。说完话便闷头吃上,仿佛在她眼里只有吃的。

怎么说哪,这男人就是贱皮子,你上赶子对他好,他不在意,但你若是对他若即若离,他就会更在意你。

看着荣昭只顾着吃,萧瑾瑜嘴边荡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就仿佛她任何一个动作都透着可爱,甚至他会觉得看她吃的这么香,他的肚子也饿了。

054 河边撒灯

荣曜这个时候极有眼色,主动提出要与萧瑾瑜换位子,还找到一个好的借口,“我想看烟火,这个位置不能观赏到全景。晋王殿下不知可否愿意和我换一下位子,你那里挨着窗口眼界比较开阔。”

此话正合萧锦瑜的心意,他起身与荣曜交换,坐到了荣昭身边。

荣曦陡然脸色一变,软嚅的桂花糕被她用筷子在碗里扎来扎去,她沉浸在愤怒与嫉妒中,丝毫未觉桂花糕被她弄得支离破碎。

荣昭眼角一瞟,视线落在她的碗里,心中哂笑,这就受不了?只不过是换了个位置就已如此,要是她与萧瑾瑜再亲密些,是不是现在她就要把她当那块桂花糕,还以为她多沉得住气,原来不过如此。

“好,那我就看看你有多能忍。”荣昭心里暗道。

她将每样东西都吃了个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对萧瑾瑜道:“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晋王表哥果然有心。”

以前她也是跟随着荣曦叫萧瑾瑜表哥,只是自重生后再与萧瑾瑜相见,便以晋王称呼。

这声表哥瞬间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萧瑾瑜眼角一动,喜上眉梢,道:“这是我今日特意让人按着你的口味买来的,你喜欢就好,要不要再吃一点?”

荣昭笑了笑,“不用,我们是吃了晚饭出来的,又吃了这么多,肚子都撑了。你要是再让我吃,只怕我就要吃成一个大胖子了。”

“胖点有什么不好?我见你从我走后瘦了不少,应该多吃点补一补。”萧瑾瑜又吩咐人上了一份吃食,是一大份五色元宵,他贴心的舀了五种颜色,端给荣昭,“每年你不都要吃五色元宵吗?我早已让人备下。”

萧瑾瑜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喜欢用哪种绸缎,甚至是喜欢哪家的胭脂水粉他都一清二楚。荣昭想她上辈子被他俘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换了谁,如此贴心能不动心。

萧瑾瑜的关注点只在荣昭身上,根本就没注意荣曦那铁青的面容。荣曦终于绷不住,但又保持着仅存的理智,似笑非笑,含着撒娇的语气道:“表哥只关心六姐,一点都不关心我。”

萧瑾瑜脸色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尴尬,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哄好荣昭,哪里还照顾得了荣曦。

“怎会不关心你,喏,这个给你。”荣昭很是善解人意,将手中还未来得及吃的元宵让出去。

荣曜的语气中略带一丢丢的愠怒之气,“我不爱吃这个。”她要的是表哥的关心,而不是她荣昭在这装好人。

“曦儿!”萧锦瑜目光清冷的看着她沉声道。

荣昭隐藏好嘴边的笑意,温和的哄着荣曦道:“那曦儿想吃什么?”

荣曦在众人面前一直都伪装的很好,从不曾如此无理取闹,见表哥恼怒,略略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她怨自己,不是已经默认了表哥要娶荣昭吗?为何见表哥对她好就这般沉不住气?

她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诫,要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一切以表哥的大事为重。荣昭算什么?只不过是表哥利用的工具,等她失去价值表哥就会将她一脚踢开。

等着吧荣昭,看你能得意多久,现在表哥对你有多好,以后我就会让你有多惨。

她转变的很快,马上扬起她纯真的笑容,将五色元宵还给荣昭,俏声道:“这是六姐最爱吃的东西,又是表哥特意吩咐人准备的,我怎么能宣兵夺主?要是我吃了,那罪过可就大了,六姐给我吃,那不是害我被表哥骂。”她暧昧的眼神在荣昭和萧锦瑜脸上来回转了一圈,“这可是表哥的心意,六姐尝尝能不能感觉得到。”

这变脸的速度真是让人瞠目结舌,荣昭打心眼里佩服荣曦的忍力。这要是换成她,喜欢的人对别的女人好,她早掀桌子了,哪里像她似的还能给人牵红线。怪不得前世败在她的手里,这样的城府,她输了也是应该。

华灯初上,河畔的人渐渐多起来,这个时候许多人都来湖边放河灯。漆黑暮色中满是河灯映红,男男女女蹲在河边对着花灯许愿,然后将河灯放在水里。

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花灯漂浮在河边,在飘渺的月色下忽明忽暗,倒是在夜色中平添了一种特色的美。

看着外面那么热闹,荣曜哪里坐得住,张罗着一起去撒花灯。

大周有个习俗,许个愿望再把花灯撒入河里,若是花灯是正面并且能随河水漂流,愿望就能成真,但是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绝大多数的花灯到了河中都会沉入或是侧着翻转。

知道小女孩喜欢玩这种听起来是无稽之谈的事情,萧锦瑜早已备下河灯。不过这些小孩和女人玩的东西,他不会参与,稍微远一点的站在他们身后看着。

这种事情确实挺无稽之谈的,就像是对着流星许愿,哪有成真的。荣昭虽也知道这就是一个娱乐大众的玩法,但这就好比是个好兆头,谁又不想得到。

荣曜是个没有耐性的,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直接就放弃,陪着萧锦瑜站在一旁等着她们俩。

“阿曜快看,我的花灯漂起来了快看!”银铃般的声音从河边传出,众人随着声音的主人看去,河边的女子猛然回头,惊艳了所有人的眼,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荣昭也试了多次,每次不是刚出发就翻了船,就是游出一点也会沉没到水里,她也几乎要放弃,拿着最后一只莲花灯好半天才放进水里,想着这次不成功就不玩了。谁知,这最后一个却成功了。

荣曜跑过去看,真的见河面上有一朵莲花盛开的大花灯,已经漂流了很远。他兴奋拽着荣昭道:“姐你太幸运了,这河上只有你一个人的花灯能安然的飘在河里,快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

荣昭正兴奋着哪,一听荣曜问她许了什么愿突然跺起脚来,“哎呀,当时我只顾着花灯不翻船,哪里想什么愿望。”她撅起嘴,捶胸顿足,“我当时只是希望花灯能成功立在河中。”

话音刚落,荣曜就笑的前仰后合,“哈哈,那你的愿望实现了。”

055 巧遇楚王

“你敢笑我!你是不是找揍啊?”荣曜的笑极大的刺激了荣昭,她扯着荣曜就打。

荣曜像个泥鳅似的,一滑就挣脱开她。但又不忘戏谑荣昭,嘴欠道:“你可不能怪我笑你,是你自己没脑子,许什么愿不好,许这个愿望,哈哈……你要笑死我了。以后你别说是我姐,我嫌丢人!”

荣昭更火大,今日她就是没带鞭子,不然非抽他一顿。她追着荣曜,即便没鞭子,她还有拳头,“死荣曜,你找死是不是?有能耐你站在那别动!”

“我才不像你那么傻,难道站在那等着你打我吗?”荣曜跑到呼哧带喘,跑几步就回头看一眼荣昭再减慢一点速度,等荣昭快追上,他再加速。

被弟弟当着这么多人调侃,荣昭气的直跺脚,“荣曜,你今天死定了,明天你就等着横着回家吧。”

人满的河畔,这两个人你追我赶,围着人群转。荣曜逗着荣昭跑了几圈,就自动投降,迎上去让她打几拳解气。前一刻还势若水火的姐弟俩,一会儿的功夫又笑笑闹闹上。

若火凤般的焰火一飞冲天,在夜空中炸开,稀稀疏疏的火星仿佛是沿着天际下滑,明亮了整个天色。

流光之下,那明艳的女子在一嗔一怒之间仿佛是攫取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让人忍不住为她将目光暂住。

萧锦瑜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心中的悸动之花轰然开放,甚至细细回味会感觉到那花蜜的味道盈满了整个心田。

他的目光有些痴,交织在荣昭那一颦一笑中,唇畔微微染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那笑意延延,划过脸颊,流进眼底,直达心里。

然而,就像是那短暂的烟花,不过一瞬,又归于平淡,那种悸动的心跳也随之而被他湮没在心头的角落里。

上元节若是只局限在此处,实在是浪费时光,河灯心愿没许成,荣昭等人就去了街上看花灯,通常深夜的时候才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街头巷尾,红灯高挂,到处花团锦簇,灯光摇曳。他们走在拥挤的人群中,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花灯。

萧锦瑜的是一个用紫檀木制骨架,制成四边形的花灯,花灯的每边部位镶嵌上玻璃,上面绘上龙凤呈祥的图案。荣曦拿着的和他的差不多,只是图案不一样,画的是鸳鸯戏水。

荣曜拿的比较另类,是个走马灯,糊裱的灯罩上是描绘着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妙趣横生。

相比之下荣昭的就简单多了,是一条龙在祥云上飞腾,它的龙嘴和龙尾悬垂着一朵莲花,很是特别。

荣昭很满意这个花灯,老板和她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这一只是独一无二的。虽然她也半信半疑,但逛了好久还真没看到和她的一模一样的,想着或许那老板真的没有骗她。

“小姐小姐,你看那一只和你的花灯一模一样。”现实给她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秋水突然拉住她的手臂,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花灯大惊小怪道。

荣昭登时头顶蹿出一抹无名的火,“什么?竟敢和我的一样,我现在就去撕了他的。”她顺着秋水指着的方向一看,还真有和她的花灯一模一样的。正要上前去撕,一看花灯的主人,顿时仿佛是被鹅毛塞住了嗓子眼,“呃……”

萧珺玦?

只见他穿着一身青灰色蝙蝠祥云锦缎大氅,头上戴着束发嵌宝金冠,万年不改的白玉面具,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好像再等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冰山动了凡心,和佳人约会来了?只是不知他的佳人是何方神圣,能消受这样一个毁了容的家伙。

荣昭心里好奇,遥遥的向他的方向张望,仿佛是得到感应,萧珺玦蓦然回头,与她对视上。

她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可以称得上是可爱的鬼脸。做完之后她觉得更加尴尬,只好扬起下巴,神色倨傲,颇有挑衅之意。

然而萧珺玦仅仅是淡淡的看了看,便收回目光。

这是一种无形的挑战,就像是被对手视而不见,荣昭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哼!这个丑八怪,敢无视本小姐!气死我了!”她扔掉花灯,矗立在原地,抱着肩膀,生起闷气,时不时再瞪一眼萧珺玦的后背。

“小姐小姐。”秋水仿佛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拽着荣昭的衣服,“你看那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丑八怪嘛!”荣昭斜了一眼她,嘟着嘴重重的哼了一声,“长得那么丑,还敢来人多的地方,也不怕他那个面具掉下来吓死人。”

荣昭的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心中忿然,一个大男人拿着个莲花花灯,也不嫌丢人。还有那个花灯店的老板,又欺骗她,看她不去砸了他的招牌!

“不是不是啊,你看他旁边的人,你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字还没说出来,荣昭的话音戛然而止,嘴唇龛动几下,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

“是三小姐啊。”秋水帮她确认一下。

没错,萧珺玦等的人正是荣晚,手中拿的花灯也是她的。

而荣晚也正好看到她们,面色一白,眼神躲闪避开一瞬,再迎上荣昭的目光冲着她浅浅一笑。

荣昭冷眼撇了下,对她这示好般的笑容漠然而视。视线在再他们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就转过头往荣曜那面走去。

开始是有一点惊奇,但惊奇过后她又觉得没有好诧异的。反正按着上辈子的轨迹,他们俩早晚是要在一起的。不过她有些奇怪,上次老太太的寿宴那日,她看到的那个男人分明就不是萧珺玦,而且刚才她还审视了下他身边的侍卫,也不是他们其中的人。

那日的男人是谁哪?

荣昭脸上露出讥笑,没想到荣晚作为一个庶女还挺有本事,私会了一个又一个,如今搭上楚王,还真是麻雀变凤凰了。

056 隐瞒出游

荣昭没想到荣晚不请自来,下人进来禀报时她还略略晃神了下,思忖了片刻才想明白是因为昨夜的事。

昨晚荣昭几人玩到快天亮才回府,回来便睡觉,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此时她刚刚醒来,荣晚应该是打听好她已睡醒才敢过来。但荣昭还是想晾一晾她,磨蹭了很久才出房间。

荣晚在外间已等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焦虑的神色,茶水一杯接一杯的上,也不知换了几杯,才见荣昭出现。

她连忙起身,直到荣昭坐下,她才跟着落座。

荣昭懒洋洋的往蕊蝶小引枕上一歪,手支着头,孤鹜端来茶,她指了指一旁的香几,让放在那里。

弹了弹长裙下摆上绣着的捻金海棠,半阖着眼睛,荣昭问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她明知故问。

荣晚屁股只坐在椅子上的一半不到,素手搭在双腿之间,显得略微拘谨,“我知道不该来打扰妹妹——”

荣昭鼻息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不耐烦道:“你不打扰也打扰了,别那么多废话,还是有什么话直说吧。”

荣晚脸色白了白,嘴唇微抿,看了眼孤鹜和秋水。

这意思很明显是不希望别人在场,荣昭挥手让她们两人退下,她这才鼓起勇气开门见山,“关于昨夜我和楚王殿下一起出游的事,我希望六妹妹只当没有看见,更不要说出去,以免有损楚王殿下声誉。”

就猜到是让她三缄其口,荣昭心中嗤笑,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她都懒得提她。

“原来是这事,我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搞得这么神秘。”因刚醒来,荣昭还没有梳发,长发如瀑松散的垂着。她沿着耳廓旁的一缕头发下滑到头发根部,再从根部往回绕了几圈,拿着眼角瞥着荣晚,上下打量了下,“不过是同游,要不要弄得像是见不得人似的。还有你说有损楚王的声誉?这我就不懂了。”

荣晚背部坐的笔直,窘色道:“我是庶出,如果让人知道楚王和一个姨娘生的庶女同游,说出去对他不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的?萧珺玦高贵到哪去,不和你一样都是丫鬟生的。丫鬟的儿子和丫鬟的女儿在一起,还真是绝配。”荣昭暗自撇撇嘴,小声嘟囔一句。

她的声音很小,荣晚没听清。但见她脸上的轻蔑之色,认为是荣昭觉得她身份低贱,配不上皇子,或是觉得她定是用了什么不堪的手段才攀上楚王,脸色一白再白。

她低着头,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深觉受辱,两手手指扣在一起,十个指甲深深陷在肉里,低低道:“求六妹妹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荣昭提了提眉,道:“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个长舌妇?”

荣晚猛然抬头,慌忙摆手,“不,六妹妹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那个意思,我告诉你,我对你没兴趣,对楚王更没兴趣,你们两个人如何,说句不好听的,我懒得理。”荣昭说话直白,态度又强势,“所以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你以后不要来找我。而关于你和萧珺玦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勾起嘴角,“我还没有无聊到这么有闲情逸致去说你们的是非。”

荣晚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硬着头皮道:“六妹妹说得对,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慢慢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六妹妹休息,先告退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劝你做人还是坦荡点好。这事我是不在意,但你也知道母亲最重礼教,要是让她知道你私自和外男出游,那就不单只是你要受罚,还会连累到秦姨娘。”

一条腿迈出门槛,荣昭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话,让荣晚背脊一震。她蹩回腿,转身看着荣昭听她再道:“昨日你是被我看见,但也难保不被别人看见,你来我这是多余,还不如去探探别人的口风哪。”

昨日和荣昭在一起的几人,荣晚一想就明白她所指何人。晋王或许都不认识她,荣曜粗心,自然不会在意她,那么就只剩下荣曦。

她冲着荣昭欠了欠身,“谢六妹妹提点。”

荣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再多余说一句话,转身就去了内室。

荣晚走后,荣昭叫来秋水,“听说你有个小姐妹是在荣曦那里当差?”

秋水如实回答:“是,不过是个粗使丫头。”

荣昭微微一笑,道:“粗使丫头才好。”招手让秋水附耳过来,“你那小姐妹一定很久都没出府了,这几日找点时间多和那个丫头聊聊天,将上元节看到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都讲给她听听,不能出府让她听听热闹也好。”

秋水一双大眼睛写满疑问,荣昭弯着嘴角,“不用问为什么,只管照做就行。”

她自有她的道理。

这一日,高氏让后宅女眷到前厅去,铺子里拿来了时新的布料和首饰,让她们前去挑选。

因这天是立春,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一天各家店铺就都要拿一些上等的货物送过来,让女眷们挑选,算是讨个好彩头。

一向这些东西头一份挑选的是荣昭,这么多年,若是荣昭还没选择,那别人就休想先去挑。

柔姨娘是第一年入侯府,旁边又没有人提点,哪里知道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一进来,看见那些华丽的料子和精美贵重的首饰,双眼就发光。她才怀孕几个月,肚子微微隆起,穿着宽松的衣服,若隐若现。别看她肚子大了,但行动却敏捷,迈着的步子一步都快赶人家两步了。而且她不嫌自己肚子沉,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猫。那猫喵喵的叫着,声音听着就烦人。

“我一直都想要这个颜色的料子做衣服,终于让我找到了。这上面的花纹也不错,呀,还是银线绣的哪。”

别人都在旁边坐着,只有她进来了就直奔着去。那手一刻都不空,一下摸摸这一下摸摸那,眼睛睁得老大,还放着光,活活的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市民样子。

“哟,这匹布好柔软。拿去给我儿子做几件小衣服。”

“我喜欢这支钗,还有这个分心……”

看了这一样,她又相中那一样,也不管其他人,兀自兴高采烈的挑选着。

057 嚣张姨娘

在座的人都默默的看着柔姨娘这般上蹿下跳的模样,心中嗤笑不已。但也无人提点她,只等着荣昭来,好看好戏。

“我就要这批布了。”挑了一溜十三招,柔姨娘最后选择了一匹妆花缎蜀锦,上染红地八角团纹,颜色鲜艳,色泽华丽。

蜀锦因价格贵,送过来只有几匹,一般都是几位夫人和嫡小姐能选的。她这一拿,让在场的人大失惊色。这柔姨娘是不是太恃宠而骄了,连点规矩都没有。

“你一个妾侍也敢用红色?”果不其然,有人挡住她的手,扣住了那匹布,正是荣曦。

柔姨娘眉飞色舞的眼角突然一顿,脸色微微一变,却不退让,手紧紧抓着布料。她身量比荣曦高上许多,居高临下的姿势颇为嚣张,“九小姐这话就不对了,我虽是妾,不能着红。但我肚子里可是荣家的子孙,他穿红挂绿谁管得着。”她态度嚣张,而她怀里的猫也是有其主必有其猫,冲着荣曦就张着大嘴叫了一声。

荣曦那也是千宠百娇长大的,又有母亲掌管着侯府后宅,从小到大没有人和她这么说过话,顿时气愤难耐。她梗了梗脖子,丝毫不减气势,讽刺的话语就像是一条毒蛇钻进柔姨娘耳朵里,“荣家的子孙?呵,我想柔姨娘有些拎不清了。这荣家的子孙也分嫡庶,你肚子里是男是女暂且不说,就算是个男孩,也只是个庶出,他敢跟我抢吗?”

看着柔姨娘脸涨成猪肝,荣曦才觉得有点解气,但还是嘴上不留情的嘲讽她,“你知道自己是个妾,就应该守着做妾的本分。这一大屋子的人谁不比你身份贵重,你来了就先挑先选,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这番尖酸刻薄的话要是荣昭说别人一点也不奇怪,但换做是荣曦难免让人稍稍吃惊。荣曦给人的印象一向都是活泼天真,无论对府里的谁都很和善,今日能说出这番话看来是真的看不惯柔姨娘。但又觉得她说这话来怼柔姨娘,很是解气,皆忍不住偷笑。

柔姨娘哪里会想到今日会让一个小孩子侮辱,她以前做歌姬的时候妈妈都是将她捧在手心里,跟了荣三爷也是受尽宠爱,在益州的时候无人敢欺负她不说,甚至连夫人都要对她礼让三分。如今跟着荣三爷回了侯府,府里那些势利眼的奴才看不起她,现在一个十三岁的小孩都对她满脸鄙夷,张口闭口的妾妾的叫着,她那脾气怎会忍得了?

“规矩?”柔姨娘将猫放到地上,也不管它乱跑,然后从荣曦手里将布料夺回来,她力气大,差点将荣曦甩出去,“对,我身份低贱,不懂什么规矩,不过九小姐,你是嫡小姐,难道连尊重长辈都不知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三叔的姨娘,是你的长辈,你觉得你这么和我说话稳妥吗?”

她说话像连珠炮,荣曦刚要张嘴反驳,她紧接着提高了音量,盖过她说话的声音,“你要是觉得稳妥,我也无话可说,只是那就不要再和我讲什么规矩,不然我会认为像你们这种高门大户里的规矩都是给我们这种身份卑微的人定的,而你们这种身份高贵的人就不用遵从什么规矩了。”

荣曦一要说话,她就抢话。荣曦是侯府千金,这嘴哪里及得上在青楼里混迹了十几年的人,只得龛动着嘴唇愤愤的听她道:“以前听说书的讲,贵族大户的人家最重礼教,里面的小姐个个的教养极好,我还真的信以为真。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说书人都是道听途说,什么贵族小姐,也不过如此。”

荣曦羞恼,但面对柔姨娘这等唇枪舌剑,实在是招架不住。一个是常年混迹在青楼里的女人,一个是侯府的千金小姐,想想也知道若论口舌之争显然荣曦败于下风。

她的眼圈红了一层又一层,气都憋在心里,又因那柔姨娘偏是赶在她要说话前截话,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实在是有口难辩,脸涨得通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大胆,你一个姨娘也敢和九小姐这般说话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众人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荣昭已经进来。

二夫人林氏刚才一直在喝茶看戏,此时见荣昭进来,忙帮腔道:“是啊,一个姨娘,往大了说是半个主子,其实也就是个高等的奴才,还敢和嫡小姐叫嚣——”她眼神往对面的三夫人那一撇,“三弟妹,这等没规没矩的奴才,你也应该管教一下了,不然还真是反了天了。”

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的姨娘瞬间面色难堪,纷纷低下头,而那几位庶出的小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三夫人本不想插足,说白了,她谁也得罪不起。甚至,她还有点私心,就希望柔姨娘这么不知深浅下去。

她讪讪的对视了林氏一眼,再睨了下柔姨娘,道:“柔姨娘,不得对九小姐无礼。”这话说的不痛不痒,跟没说一样。

可柔姨娘哪里将她放在眼里,她只看着荣昭,眼神如锋芒利刃直直射出,“我是什么身份?我可是你三叔明媒正娶的,在益州时府里的奴才谁见到我不是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柔夫人?”

她扬了扬下巴,神情倨傲,“三爷可说了,我要是给他生下儿子,那就是平妻,到时候可就是你们的三婶,我怎么就不能和晚辈这么说话?”

三夫人顿时面色一白,“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靠近她几步,提高了声音,仿佛是刚才听错了,“你说什么?”

柔姨娘得意一笑,不屑的看着她,洋洋自得的抚摸着肚子,“姐姐是年龄大了吗?连我这么清晰的声音都听不清。那我再说一遍,爷说了,只要我能给他生下儿子,就可以和姐姐平起平坐了。”

话音一落,三夫人踉跄后退几步,脚步凌乱而无力,差点瘫倒,多亏身边的丫鬟手脚利索,连忙扶着她。

058 遭受惊吓

怪不了三夫人失态,听者皆震惊不已。一个姨娘,还是勾栏里的歌姬出身的姨娘,如果真的有一天母凭子贵,成为平妻,和原配平起平坐,那不就翻了天了?这侯府的百年声誉还要不要了?

三爷真是糊涂,如果这么做,还不得气死老太太,再者三夫人娘家定不会答应,侯爷也不会让他这么做。

荣昭不知道三叔与柔姨娘说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哄她,但不管是哪种,她都觉得三叔这个人是个没脑子的。

即便是哄柔姨娘,这事要是被三婶的娘家人知道,还不得来闹?到时候荣家就别想清静了。

面对柔姨娘的得意自傲,荣昭冷齿一哼,“就你也妄想我叫你一声三婶?我告诉你,我们荣家迄今为止,只有一位三夫人,配我荣昭称呼三婶也只有这一位。”

本已跌入冰潭深处的心,在荣昭这句话说完后,又慢慢感受到一丝暖意,三夫人感恩的望着荣昭,投来感激之情。

同时她又觉得愧疚,因为她之前也和别人抱着一样的心态等着看戏。

荣昭对着她默默颔首,以宽她心。三婶虽然性格软弱,但为人不坏,况且她女儿荣昕是她表嫂,现在荣昕不在,她替荣昕维护她也不算多管闲事。

荣昭又继续看向柔姨娘,“你也不用开口闭口说什么益州,你现在脚下踩的每寸土地都是荣侯府的,这的奴才也不是你益州带来的,而是我荣府的奴才,你还没资格让我荣侯府的人叫你一声柔夫人。不过如果你总是三番四次提什么益州,又看不上我荣侯府的人,我也可以成全你,将你送回去。”

柔姨娘咬得牙齿都疼了,狠狠的瞪着荣昭,胸膛里不忿的燃烧着怒火,“你有什么资格?”

“那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有没有资格。”荣昭面容肃然,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近她。

她身上不由自主的散发着威慑的气势,柔姨娘内心莫名蒙上一层惧意,连退了两步。荣昭步步紧逼,一把扯回那匹布料,“进来侯府时间也不短了,怎么没有人教你,荣家的所有东西都要经过我的挑选过后,你才可以拿。我还没选,你就先我一步,这么做,让我很不开心。”

“我看中的东西被你这样的女人摸过还能要吗?你不是喜欢吗?”她也没将那匹布给荣曦,而是吩咐人拿剪子去,然后扔到了地上,“给我剪成碎布,然后送到柔姨娘那去。”

柔姨娘的脸刷得变得苍白,打了个颤,她以前就听下人说在侯府里千万不要惹荣六小姐,她当时还不以为意,以为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谁曾想这黄毛丫头有如此足的气场和威慑,让她这心里也打起鼓来,不得不退避三舍。

荣昭见她蔫了,轻哼了一声,心中暗道,欺软怕弱,行事张狂胆子却小,还想在侯府里横行,不是痴人做梦就是在作死。

轻蔑的打量了下她,荣昭转身去挑东西。谁知足下一踅,脚被什么东西绊住,她身子向前一倾,差点没稳住。

“这是哪来的畜生?”一低头看,荣昭大失惊色,不知何时脚边多了一只肥胖的猫。她从小到大都怕猫,见到街上有猫都会绕着走,甚至有猫离得她很近,她连走路都不会走,只会站在原地哭,因此荣侯府里从来就不让人养猫。

赫然有这么一头猫出现在身边,她那小脸刹那就没了颜色,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由于惧怕所以潜在的意识一脚踢开猫,更大声喝道:“不知道府里不让养猫吗?是谁养的?谁?”

她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崩出来了,声音也因恐惧而变了音调,喊出最后一个“谁”的时候都已失声。

那猫是柔姨娘的心爱之物,被荣昭踢飞,自是心疼不已。她抱起猫,检查这看看那,生怕被荣昭提伤,还一个劲的问她的猫,“宝贝宝贝,是不是踢疼了?你有没有事?”

荣昭被秋水扶着,手抚在胸口上,“这猫是你养的?你知不知道府里不许养猫!”她一喝,柔姨娘怀里的猫听到声音向她看去,不期然与荣昭对视了下。蓦然眼神一触,荣昭觉得脊梁上仿佛长满了芒刺,这猫的瞳仁深邃到仿佛是可以穿透一切,让她觉得恐怖至极。她连忙撇开脸,挥手叫道:“魏嬷嬷,你赶紧给我把它扔出府去,我不要再看到它,快点,快点!”

魏嬷嬷听从吩咐,去要柔姨娘的猫,但柔姨娘怎会给她,抱在手里不放,“这是我的猫,你凭什么给我扔出去?我不给,谁也别想把它抢走。”

那猫像是通灵似的,魏嬷嬷去抱,她冲着魏嬷嬷呲着牙叫了一声,一副炸了毛的样子,仿佛已进入御敌状态。

“还不快点!”一听猫的叫声,荣昭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侧着眼睛看了下,又吓得赶紧收回视线,略带着哭腔命令道:“魏嬷嬷你快点给我把这畜生弄出去。”

“你敢!你个贱婢,你碰一下它试试。”魏嬷嬷上前几步,柔姨娘狠狠的推开她,抱紧了猫,步步后退。

魏嬷嬷见荣昭吓得不行,当然想赶紧抱走猫,但柔姨娘现在怀着孕,她又必须要顾及着。万一一个失手伤了柔姨娘的胎儿,她倒不要紧,就怕六小姐牵连着。

这一时她是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唯有劝一劝,“柔姨娘你先将猫给奴婢,六小姐怕猫,这猫要是待在这里会惊吓到我家小姐的。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抱出去让人给您送回房间。”

“不行,她刚才都说了要你将猫扔出去,我才不傻,你抱出去给我扔了怎么办?”柔姨娘护得紧,魏嬷嬷往前一步,她就退两步,在大厅中央绕了一圈,赶巧就退到了荣昭身边。

离猫只有咫尺距离,荣昭惶恐,哆嗦的身子几乎要站不住,她卯足了劲尖叫一声,“走开走开,你和这畜生离我远点!”但她的尖叫声未落,就见柔姨娘手中的猫像是也被荣昭所惊吓,嘶叫的冲荣昭扑过去。

059 脸被猫抓

那猫窜出的太突然,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见一道白影掠过,直冲着荣昭的门面而去。

猫被柔姨娘养的极好,又肥又壮,一下子扑过来速度凶猛力道又大,荣昭本就因害怕而浑身酥软,这一猛扑一下子就将她撞倒在地。

面对这突来的庞然大物时,荣昭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她一向机敏,此次却连闪躲都不会,毫无招架之力。

她“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也跟着落在身上,吓得心肺都要爆出来。那感觉就像是被魔鬼抓住了一双脚,她闭着眼睛扯着脖子尖叫,手臂胡乱飞舞。

瞬间,惊呼声抽气声一片,众人连忙赶走肥猫,又去扶荣昭,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一个劲的询问她有没有事。

荣昭的眼泪瞬间倾出,放声哭出来。刚才在挣扎的时候就感觉脸上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到,有辣辣的疼痛感,她摸了摸痛处,惊见手心里有一片血迹。

鲜艳的血痕沁在掌心的纹路里,触目惊心,荣昭眼见着那鲜血,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脸被猫挠出血,是不是已经毁容了?她一向最重视自己的这张脸,一想到以后脸上要顶着一道疤痕,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啊——啊——”荣昭的愤怒在一瞬间从心底窜到头顶,火冒三丈,气得直跺脚,“把这只畜生给我宰了,宰了!”

柔姨娘也没想到这突来的巨变,知道自己闯祸,脸色惨白的杵着,直到荣昭叫嚣着要将她的猫宰了才回过神。

她连忙抱起躲在她脚下的猫,退了又退,警惕的看着所有人,生怕被人抢去。

伤了荣昭的脸,这可不是小事,就连林氏也有些慌了。她稳定了下心神,连忙让人去请侯爷和大夫人,又吩咐人去请大夫。

这事虽不关她,但事发时她在场,大伯最重视荣昭这个女儿,若是问罪起来,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她。

她恨恨的盯了眼柔姨娘,若是大伯迁怒于她,她定和这个女人没完。

眼睛一眯,闪出细碎的光,她指着柔姨娘手中的猫,厉声道:“没听到六小姐的话吗?还不将那畜生宰了!”

这一下谁也不敢怠慢,几个奴才上去就抢了过来,丝毫也不顾及柔姨娘的胎。只是柔姨娘怎会善罢甘休,忙不迭又去抢,就这样几个奴才和个姨娘在厅里为了一只猫撕扯了老半天。那猫很是机灵,又凶猛,趁着撕扯的空档,在抱着它的人手背上狠狠的一挠,再一番挣扎就逃出了手掌心,跳到地上一溜烟就跑走了。

柔姨娘见猫已跑得无影无踪,松了一口气。看在林氏眼里,暗自骂了她一句“蠢货”。

这么不知深浅的女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乖乖将猫交出来给荣昭出气,反而放跑了,这不是存心和荣昭过不起吗?要知道和荣昭过不去,就是和荣侯爷过不起,还想在侯府里有好日子过,简直是做梦。

心思一转,她叫来丫鬟,低声吩咐她去将老太太请来。又呵斥那几个让猫跑了的奴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抓。”然后和三夫人张罗着将荣昭扶到偏厅。

很快,这边荣侯爷和高氏就过来了,请来的大夫紧随其后。

荣侯爷阴沉着脸,高氏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并列在荣昭身边站着,等待着大夫的诊断。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荣昭的抽泣,众人站在旁边,心里七上八下的,瞧见荣侯爷的脸色心里更是没有谱,都怕会惹祸上身。

此时她们宁愿今日被猫挠的是自己,也不想这般担惊受怕的。

大夫诊完脉又看了看荣昭脸上的伤口,然后就让人准备纸笔,他来开方子。

“徐大夫,小女的伤无大碍吧?不会——”荣侯爷等他诊完脉便问道,本想说会不会毁容,但又顾及荣昭在身边,转而改了词,“不会留下什么印记吧。”

徐大夫一手开药方,一手捋着他的山羊胡子,道:“六小姐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无大碍,喝几副安神的汤药就无虞了。”

荣侯爷略略松了一口气,但荣昭脸上的伤还是不能让他放松,“那脸上哪?”

荣昭渐渐停止哭泣,随着荣侯爷这一问,心跟着提到嗓子眼,不由紧紧盯着徐大夫,等着他的回答。

徐大夫笑了笑,看着荣侯爷和荣昭,道:“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我给六小姐配些药膏涂抹在患处,用不了多久就可复原。”又加了一句让他们宽心,“绝不会留下疤痕。”

父女俩同样的神态动作,皆吁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那就有劳徐大夫了。”荣侯爷冲他拱了拱手。

“侯爷不必客气。”徐大夫在诊脉开药方的时候总是板着脸很严肃,其实他是因为对医术的认真,不想有任何打扰,影响诊病或是药方上疏漏,但一旦诊断完面容就会轻松不少。他对荣昭道:“六小姐这些天要忌口,油的辣的都不要吃,还有海鲜更是碰不得,这些都不利于伤口的恢复,平时吃些清淡点的就好。”

荣昭颔首,默默记住他的嘱咐。只要能让她的皮肤恢复,别说忌口,就是禁口都行。

徐大夫走后,荣侯爷原本和缓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之前的事林氏已经全都告诉他了当然不少地方也都添油加醋,全都一股脑的赖在柔姨娘的身上。

“那只猫哪?”荣侯爷的语气并不是多严厉,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本来这些后宅女眷之事他不该插手,但涉及到他的宝贝女儿,他就不能置之不理。本身他就不喜三弟将柔姨娘纳了妾,一个歌姬成为侯府里三爷的姨娘,这本就是有失礼法,要不是看在她怀了身孕的份上,他更不会让她进荣侯府。

十五的宴上他也是给足了老太太面子,所以没有当场给老三难堪,赶柔姨娘离开。现在倒好,人家欺负到自己女儿头上了,还差点毁了女儿的容貌。要知道一个女人的容貌有多重要,这就是并无大碍,若是有事,他也就无所顾忌了,哪还管她怀着孩子。

别人的孩子哪里有他的孩子重要。

060 三爷求情

荣侯府的奴才也不是废物,柔姨娘的猫是机灵跑得快,但抓一只猫还不是难事。几个下人拿着网兜包围住它,它往哪个方向蹿都跑不掉。

抓住猫也不敢耽误,着急着慌的就跑了回去。这会儿他们刚到,还喘着粗气,听侯爷询问,立刻站了出来,抖了抖一个麻袋,“回侯爷,在这。”

柔姨娘脸色煞白,定定的盯着袋子,手中的丝帕被她撕扯得都要烂了。她刚才看事情不对,忙不迭让身边的丫鬟趁人不注意去找三爷来,这会儿心里打着鼓,想着三爷怎么还不来。

此时她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也第一次意识到她在侯府里的势单力薄,果真没有三爷庇护,她根本没有立身之地,这侯府的一大家子人就没有一个人看得起她。

高氏放眼望去,皱了皱眉,对那个下人喝道:“愣着干什么,拿出去活活打死。”

柔姨娘急忙阻止,可怜兮兮的看着荣侯爷,哀求道:“侯爷求您饶它一命,这猫平时很温顺,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发了狂,但卑妾保证,以后它绝不会出现在六小姐面前,您发发善心别杀它。”

荣昭却不干,“噌”地一下站起来,瞋目道:“不行!这猫不能留。它就是个祸害,今天毁我的容,下次还不知道要怎么害我哪。”

柔姨娘据理力争,“我的猫平时都很听话,从来没有挠过人,今日若不是六小姐大呼小叫的吓着它,它也不会攻击你。”

林氏见缝插针,“柔姨娘这你就不要怪我不帮你说话,府里不许养猫这是早就定下的规矩,你自己不重规矩,反而赖在六小姐身上说她吓了你的猫。你那意思就是六小姐被猫撞倒又被你的猫将脸差点毁了是活该了?”

柔姨娘有口难辩,“我不是那意思。”面对荣曦她的嘴那是步步紧逼,让荣曦招架不住,但一面对比她的嘴更厉害的林氏,便是有苦难言。

“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六小姐从小怕猫,见到猫就少了三分魂,你还大摇大摆的把猫抱出来,是不是成心的?”这一回换上林氏截她的话,怼得她有话说不出。

“我看你也是成心的,拿着猫不好好抱着,偏偏放在地上,六小姐不吓着才怪。”林氏恍然一声,“刚才六小姐和你争论了几句,你心里不服气,知道她怕猫,所以就特意吓她对不对?你的心肠也太黑了吧。”

柔姨娘又气又急,想要解释也插不上嘴。正好见三爷搀着老太太来,这心里的委屈就像是决堤一般一瞬崩出来,奔着荣三爷跑过去,伏在他胸口就呜咽的哭起来。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荣三爷心疼不已,赶紧拥住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爷,大夫人下令要杀了妾身的宝贝。宝贝是妾身去年生辰的时候爷送的,妾身向来珍爱如命,而且每当妾身寂寞的时候都是它陪伴着妾身,您知道它对妾身有多重要,如果它死了,你让妾身该如何伤心?今天它是犯了错,不小心挠了六小姐,但它绝不是故意的,请您替宝贝向夫人和侯爷求求情,叫他们饶了宝贝一命吧。”

荣三爷满脸心疼,扶着她坐下,“别哭别哭,你现在还怀着孕,哭不得。”

一提到有孕柔姨娘哭得更加厉害,呜呜咽咽道:“宝贝就和我的孩子一样,如果它被杀,我也不活了。”

荣三爷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进来前还是扶着老太太,柔姨娘这边一哭诉,他就不管了,只顾着哄他的小妾。

荣老太太紧抿着嘴唇,眼下的皱纹紧紧一缩,更显出几分老态。她那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杵,沉重的激起细微的灰尘,“为了一只畜生要死要活,你要死没人拦着你,等你生下孩子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别脏了我荣家的大门。”

荣三爷抬头望向她,重重的唤了一声,“娘。”

荣老太太火大,重重的哼了一声,“怎么,这还没生哪,我就不能训斥她了?”

“母亲切勿动气,当心身体,您坐。”对比荣三爷,荣侯爷都比他孝顺得多。他忙上前扶着荣老太太坐下。

荣老太太有时真希望自己的儿子是老大,这样她也能少操几分心。她拍了拍荣侯爷的手,对着他点了点头。又搂着荣昭,认真的看了看她脸上的伤势,询问道:“看了大夫吗?大夫怎么说?”

以后荣家或许还得指着荣昭富贵哪,这脸可不能出事。

毕竟不是亲孙女,想到的先是荣家的以后富贵,而不是因为真的心疼荣昭。

高氏回道:“大夫说虽无大碍,但受了不小的惊吓,脸上的伤口虽不深,但也需要养上一阵子才能复原。多亏柔姨娘的猫手下留情,不然这脸可就毁了。”

荣老太太瞪向躲在荣三爷怀里哭泣的柔姨娘,又看了眼在麻袋里还不断挣扎哀叫的猫,语气陡然厉色,“畜生就是畜生,在主子面前也敢张牙舞爪,真是不长眼,教训的轻。”她一语双关,骂的是猫,其实也是在骂柔姨娘。

柔姨娘不傻,听出老太太指桑骂槐,愤恨的目光从阴暗的角落射出,如刀刃上的锋芒。老太太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投来,向她看去,她迅速暗淡眼神,用泪水遮掩。

虽没抓住个正着,但荣老太太心中明清,知道柔姨娘这会儿愤恨上她。她冷哼了一声,道:“将这畜生拿出去乱棍打死,冲撞了主子还留着干什么!”

柔姨娘脸色大变,抽噎不止,拽着荣三爷乞求,“三爷,你快替妾身向老太太求求情,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保证再也不会将它带出来,不会让它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三爷不忍心她如此伤心,也怕她这样哭下去有损胎儿,于是求情道:“娘,柔儿她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将猫放出来。昭昭不也只是皮外伤没有大事嘛,您就不要再计较了。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猫虽然不是人,但总归是一条生命。您念佛之人心怀菩萨心肠,大慈大悲放过这一条命吧。更何况柔儿现在还怀着孕,您不喜她,也权当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积德行善了。”

061 代人受过

荣老太太目光如练,直接刺了过去,第一次当着众人对荣三爷表示不满,“你这偏心眼也偏的太狠了吧。昭昭是你侄女,从进来你连问都没问一下,只顾着这个女人。一头畜生算什么?你看看昭昭的脸,都要被这畜生毁容了。若是伤口再深点,留下疤痕,你让她以后怎么嫁人?我看你是被这只狐狸精迷住了心窍,孰重孰轻都不知道了!”

老太太一口气闷在胸口,身子微微一晃,三夫人赶紧扶住她,轻轻地给她顺气,“娘您老别动怒,当心身子。”

“我还当心什么身子?有他这个冤家气我,我也活不长!”荣老太太尚有力气甩开三夫人,却也将气一股脑的发泄在她身上,“你是正妻,是世平大红花轿从荣侯府的正门娶进来的,你的腰杆子就不能直点吗?被一个妾压在头顶,你说你窝不窝囊!”

被骂也不吭声,三夫人面色涨红羞愧,低着头紧抿着嘴唇,一副受气的模样。

老太太看她这出就来气,整个一闷葫芦。怪不得儿子不喜她,这木讷的个性换成她也不会喜欢。

见老太太动怒,荣三爷对柔姨娘也不再一味的维护,劝慰着老太太道:“娘您不要生气,都是儿子的不是。”又道:“将猫拿出去乱棍打死。”

柔姨娘心中一惊,拽着他,满脸不可置信,“爷——”以前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她,哪怕是再不合理的要求,他也会满足她,怎么这次她连番眼泪轰炸百般哀求都不好使?

荣三爷看了她一眼,低声叹息了下,“它确实闯了祸,留不得。”

刚才也是他糊涂,只顾着劝慰柔姨娘,却忘了大哥一向最疼爱荣昭。今日要是别人,他还能保一保,可惜偏不那么巧是荣昭,他还不能为了一只猫而得罪大哥不是。而且猫也就算了,只怕大哥现在已将整件事都迁怒到柔姨娘身上。

他在侯府,不比在益州独门独户,凡事都他说了算。上有母亲大哥,下有一众侄子侄女,一双双的眼睛都盯着他看哪。

见他妥协,荣老太太心中这股气才慢慢消散,她的声量扬高,目光在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而其实却是说给柔姨娘听的,“我告诉你们,这侯府不许养猫是规矩,谁要是坏了侯府的规矩我决不轻饶她。这次只是只畜生代替受过,再有下次,拖出去乱棍打死的就是人了。”

柔姨娘脊背一震,似有尖针顶在脊柱上,她拿着丝帕捂在胸口,身子往后一缩,再也不敢为猫求情。

外面传来猫凄厉的哀叫声,一声响彻一声,直到渐渐没了声音,她脸色越来越白,腿微微哆嗦起来,连哭都越来越小声。

荣三爷看她脸色不好,想要先送她回房。荣昭岂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她,“哇”地一下哭嚎出来,“我的脸成了这个鬼样子,我以后怎么见人啊?”她望向柔姨娘,愤懑道:“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以为死了猫就算了结了吗?”

柔姨娘一骇,受了惊吓般往荣三爷身后一躲。荣三爷蹙眉,对荣昭不满道:“猫都已经按照你的意思仗杀,你还想怎样?”

“一码归一码,仗杀了猫是因为府里的规矩,她毁了我的容,是另外的事。”荣昭不依不饶,擦了擦眼角的泪,抽噎着声音,“我容颜破损的事还没和她算,她休想走。”

柔姨娘柔弱无力的靠在荣三爷身上,语气哀婉,啜泣不已,“我都说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那猫是怎么突然之间发了狂,而且它也已经被六小姐下令仗杀了,为何六小姐还要对我百般不放过的,难道是想让我也同样被乱棍打死吗?”她拽着荣三爷的衣襟,脸上的泪就是断了线,“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

被这么一怂恿,荣三爷气愤的盯在荣昭的脸上,“你是不是要逼我这个做三叔的给你磕头认错才行。”

荣昭还没有大逆不道到让长辈磕头的地步,她绷绷着小脸,道:“不敢。”她嘴上说着不敢,但很明显不服气。

“哼,你还知道我是你三叔,我还以为你都已经不将我这个三叔放在眼里了哪。”荣三爷的声音中隐隐含着怒气。

是没放在眼里,荣昭如是想。想让人看得起,也要做出让人看得起的事。

荣老太太注意到荣侯爷的脸色微变,忙不迭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你这个三叔也不怪孩子不在意你,瞧瞧你做的什么事?弄个这么个玩意儿回来,将府里弄得乌烟瘴气。”她拿出大家长的风范,“这件事我为昭昭做主。”她一个眼神冲荣三爷过去,打住他要说的话,“虽然柔姨娘并不是故意为之,但到底是她的猫,不能就这么轻易揭过去。不过她确实不是有心冒犯了昭昭,况且现在又怀着孕,重罚她也不合适。”

这么一说荣三爷和柔姨娘皆松了一口气。

“这样吧,柔姨娘罚奉三个月,这份例就全归到昭昭那里,一来是惩罚了柔姨娘,二来也算是赔偿了昭昭。”荣老太太拍了拍荣昭的肩膀,“你看这样行不行?”

荣昭还能说什么,即便一百个不愿意也得点头。

荣老太太 安慰地笑了笑,“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这种通情达理是被逼的,荣昭心里存着气,等荣三爷带着柔姨娘离开,这眼泪就止不住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高氏本是要众人来挑选衣料和首饰,没想到她一时走开竟发生这样的事。生怕荣侯爷因荣昭怪罪到她的头上,于是让人将几匹最好的布料和珠宝拿给荣昭哄她,“昭昭不要哭了,你看这几匹料子都是上等的绸缎,母亲让人给你做成衣服穿好不好?”

她语气颇为讨好,哪知荣昭根本不领情。也不管在这多人面前,就冲她发起脾气来。荣昭现在一看见那些东西就心烦,高氏又偏偏往上敢,她一挥手将绸缎打掉在地,耍起性子来,“穿什么穿,脸都成这个样子,我还能穿出去吗?”

062 工于心计(红包加更)

高氏尴尬极了,直觉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又保持着耐性,压下心头的愠怒,继续哄着荣昭,“昭昭你不用忧心,徐大夫都已经说了,你这是皮外伤,只要上些药很快就会好了。这样好了,母亲将这几匹布让人送到你那去,等你的脸复原再做成新衣服好吗?”

装什么贤妻良母?荣昭几乎脱口而出。她咬咬牙,扭着身子使性子,“我不要,不要啊,就是因为这破布才有这么多事,早知道我才不来哪!”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她一挥手将桌子上的茶盏都挥到了地方,砸的粉碎,瓷片就落在高氏的脚边。

高氏忍了忍,她不敢冲荣昭发火,便将火气发给了其他人,“你们刚才坐在这都是看热闹的吗?这么多大人连个小孩子都护不住。”

无辜被牵连,众人敢怒不敢言,皆默默低下头,唯有林氏顶撞她道:“事发突然,我们就是想护也护不住啊。大嫂说的好轻巧,那怎么刚才你不在?你要是在,不就有人护着了嘛。”林氏的嘴素来厉害,堵的高氏一时无语。略顿一顿,她瞥了眼一直站在一旁默不出声的荣曦,道:“话说回来,这件事的起因还是九小姐哪,要不是她和那个柔姨娘争抢布料,昭昭也不会因出面帮她而得罪了柔姨娘,更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归根到底还是大嫂的宝贝女儿惹的祸。”

荣曦已经尽量减弱她的存在,从头到尾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就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让人淡忘事情的起因。此时林氏冷不丁提到她,她心头咯噔一下,失措的望向荣侯爷。

瞬间她眼圈蒙上一层氤氲,泪花噼噼啪啪的掉下来,仿佛是个做错事内疚不已的孩子,“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得和柔姨娘抢,六姐也不会受伤,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六姐……”

“好了好了,不哭,怎么能怪你哪,你是小孩子性子,喜欢什么就去拿不是人之常情吗?你六姐也是爱护你才为你出头,你莫要哭了,再哭她就真的要怪你了。”高氏拿着帕子给她擦泪,荣曦哭的更凶。她转过身看着荣侯爷,“这孩子一定是因为昭昭受伤给吓傻了。”

林氏看着这对母女一唱一和,不由挑了挑眉,还真会做戏!平时装得多疼爱原配的女儿,一到事上,还不是自己的女儿才重要?

荣侯爷本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见荣曦如此自责,也就不好再问。两个女儿都是他的心肝,谁有点什么他都心疼。但他也不会牵连到不相干的人身上,于是道:“这件事怪不得别人,正像二弟妹说的,事发突然,谁也不曾想到。而且柔姨娘也受到了惩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又安慰荣曦,“这事不怪你,你也不要内疚了。”

林氏不屑的瞅了眼高氏,两人一对视,她对着高氏轻哼一声,“还是大伯明白事理,要不然我们这些人就都得背上黑锅了。”

高氏强忍怒气,侧目看了眼林氏,正对上她嚣张的神色。她瞥了一眼,就转回视线,默默低了头,没有辨别,只是那低垂的目光阴恻恻的闪烁着。

荣曦擦了擦泪痕,暗自送了一口气,她眼神一闪,投向荣昭,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没人看到那长长睫毛下的诡异神色,以及嘴边荡漾着的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

没多久人就散了,荣侯爷恐她也受了惊吓,还好好的安抚了一番,之后她才回了房。

回到朱鸾院,荣曦便一直坐在靠窗的一席暖坑上。胳膊肘杵着紫檀木小桌几,桌子上置着一小鼎喜鹊登封香炉,缭绕着叠叠的青烟,散着清香的味道。

轻烟飘飘渺渺,在她眼前氤氲着,似拨不开的轻纱,显得她那双眼睛更加阴阴的。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丫鬟们安静的矗立在旁边,随时等着她吩咐。

须臾,她扬起唇畔,眼神中也恢复了流光。好像是得到了什么好主意,禁不住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慢慢喝着茶,越品越有味道,还赏了沏茶的丫鬟一锭银子。

刚喝下一杯茶没多久,高氏就来了。

“我回去后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觉得今天的事有蹊跷,你说是不是你做的?”刚到高氏就质问道。

荣曦很淡定,扬了下脸让房间里的人都出去,只留下贴身的丫鬟碧螺和连蕊在旁伺候。

“娘您这么着急着慌的干嘛?来,坐下,先喝杯茶。”她看了眼碧螺,碧螺连忙端上茶来。

高氏饮了一口热茶,驱走身上从外面带来的寒气。茶水清幽,进入胃里如一股股的清香在心中漾开,全身通透舒服。她微微软了软气,往荣曦的方向一靠,“说吧,柔姨娘的猫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荣曦淡然微笑,嗔道:“怎么娘觉得所有坏事都和女儿有关吗?你这么说可伤了女儿的心。”

高氏眨了眨眼,再次确认的问道:“和你无关?”

荣曦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顿了顿。

高氏了然,会心一笑,道:“我就知道这件事和你相关,好么样的你偏和柔姨娘起冲突,又正好让荣昭赶上。还那么凑巧柔姨娘是抱着猫来,也不知何故那猫就突然之间发起狂冲着荣昭去,更重要的是挠了哪里不好,却偏偏是荣昭最引以为傲的脸蛋。”她看着荣曦,“刚开始我还没注意这连串的变故有什么疑惑,还是林氏提到起因是你,我才觉得有蹊跷。”

荣曦含笑,“还是娘心思通透,我什么都没说,您就想明白了。”她神情得意,“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柔姨娘的猫对荣昭所擦脂粉产生极度的敏感,刺激去攻击荣昭的脸。”

荣曦目光一冷,“那荣昭还跟个傻子似的为我出头,却不知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掉进我为她设的陷阱里。”她笑容收敛,语气惋惜而阴森,“只是还是棋差一步,没能让她彻底毁了容。”

063 毁容原由

春光窥窗,透过白色纱窗通透一室,照耀在高氏那拢起的眉头处。

“你做了什么?”高氏问道。

荣曦如实相告,“我收买了荣昭身边的丫鬟,偷偷在她平时所用脂粉中加了点料。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事先又训练了猫一番,然后就有在前厅发生的事了。”停了下,“当然,这些还不够,我让收买的那个丫鬟在荣昭来之前偷偷传话通报一声,然后算一算时间,再去制造事端。”

高氏感慨女儿计谋深远,却微微抿起嘴,带着一丝叹息,“你何苦冒这么大的险去毁她的容?”

荣曦眼神舒开,唇际蕴着冷凝,道:“若是能毁了她的容貌,冒再大的险也是值得的。要不是柔姨娘的猫爪子不够利,我的苦心也不会白费。”她抓着杯壁的手紧了紧,“真是有什么样子的主人就养什么样子的东西,那只畜生和柔姨娘一样,都是中看不中用。平时叫的欢,一到正事上一个两个都是废物。”

高氏蹙眉,语重心长中带着几分警告之意,“你应该庆幸那畜生的爪子不够利,不然追查起来,你以为你就做的万无一失,没有一丝纰漏了吗?曦儿,做事情不能这么冒进,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整治荣昭我们不急于一时。”

“不急于一时?难道娘就想让我亲眼看着表哥娶她吗?”荣曦情绪激动,望着母亲也愤愤的。

高氏讶然道:“你不是说你能容忍吗?”

荣曦闭了闭眼,胸膛中提进一口气,道:“是,为了表哥的志向,我可以容忍表哥娶她。”她豁然睁目,紧紧抓住高氏的手,“但娘,我的容忍是有底线的,前提是表哥不能对她动情。”

“你的意思是?”高氏大惊,张着嘴巴愣了片刻,“从你表哥回来他们都没见过几面,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你表哥就对她动了心思?”

荣曦松开她的手,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往里一缩,颓了回去,“我从小喜欢表哥,他的每个眼神动作,我都能解读出来。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变化,但上元节那天表哥看着荣昭的那个眼神我至今都不能忘记,我知道他动心了。”

那夜在河畔,荣昭的笑容吸引的又何止是在旁的路人,还有表哥痴然的凝望。当时所有人都在看着荣昭,而她的注意力却一直在表哥身上,她能清楚的看清他每一帧一幅的变化,那一刻她就知道表哥对荣昭已经慢慢心动。

她可以容忍表哥娶荣昭,可以容忍他们同床共枕,但却不能忍受表哥对别的女人动情,特别是那个女人是荣昭。

她想表哥一时的心动不外乎是因为荣昭有一张让人惊艳的脸,所以她就要毁了她的脸,让表哥悸动的萌芽直接扼杀在摇篮里。没有了绝色的容颜,看她还怎么勾引表哥。

听她这么一说,高氏恍然,但也理解萧瑾瑜。男人嘛,哪个见到美色不会被吸引,何况是荣昭那样的美人。但她并不认为他会真的心动,她太了解她这个外甥了,眼里只有对权利的欲望,男女之情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在她心里并不是很赞同女儿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但女儿喜欢,她也没有办法,只能顺从着她。

“所以,你以为毁了荣昭的容貌,你表哥就会放弃娶她了?”高氏含着一缕哂笑问道。

“至少看着一张毁容的脸,他也会对她兴趣全无。”荣曦正色对着高氏,诚恳的眼神宛若一片汪洋大海载满了情义,“娘,从始至终我在乎的不是什么名分地位,我在乎的只有表哥这个人,在乎的是他的心。我知道表哥将感情看得很淡,但我希望即便是仅有十分之一的情感,这十分之一也全是我。十分之一已经很少了,我不希望还要和人分享,更绝不容许是属于别人的。”

她仰起头,视线延伸到窗外摇曳的树叶。春风料峭,似是要用它罪恶的双手将叶与枝拆散,而树叶却不畏惧,死死的环抱着枝条,做最后的挣扎,只因不愿离去。

荣曦道:“说真的,我挺羡慕柔姨娘的,虽然她只是个小妾,大家又因为她的出身不好而看不起她,但她现如今却拥有三叔全部的爱。你也知道三叔是个花心大萝卜,以前的女人也不少,但他也只是当做玩物,玩够了就扔了。但对柔姨娘,他能容忍她仗着他的爱护横行,把正妻逼得步步退让,还为了她去顶撞老太太,甚至还想等她生下儿子就将她抬为平妻。如果不是真心,绝做不到这一步。”

将目光撤回来,荣曦凝向高氏,“娘会不会也和我一样羡慕柔姨娘哪?”

这句话一下子扎进高氏的心窝,她不由深深的凝视着荣曦。

片刻,她苦笑了下,并没有评论柔姨娘,也没有说她到底羡慕不羡慕。或许她是羡慕的,但是试问三爷对柔姨娘的情到底能有多长?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或许很长,但或许不久就会另有新欢。

男人说到底哪有长情的,不过都是喜新厌旧而已。

她语重心长对着荣曦道:“曦儿,两个人的感情,先爱上的那个人注定是输家。”

荣曦轻轻摇了摇头,“那我很早就已经输的彻彻底底。”

这还是她们两母女第一次谈论感情的话题,有些沉重低迷,更像是两个不得志的朋友在互相倾诉。

高氏也有过荣曦现在的心态,但岁月让她向命运低下了头,她没有荣曦那么勇敢的为了爱而不管不顾,但也钦佩她有这种勇气。

隔着桌几高氏握住荣曦的手,郑重道:”母亲已经输了,我不希望你步母亲的后尘,继续输下去,更不希望咱们母女要一直输给她们母女。”女儿和她终究不一样,她前面有个永远不能抹掉的顾朝阳,她永远赢不了她。

荣曦心头一荡,饱含着怜惜的目光爬在高氏的脸上。她拉起高氏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手心上,坚定道:“母亲,我们不会一直输下去,至少,我不会输给荣昭。”

064 当出气筒

这次的事荣昭没往深了想,只当是意外。但她这几日的心情极度的遭,栖梧楼也跟着愁云惨淡。下人们做事都多番小心翼翼,就怕一个错失惹怒了她,就要挨上一顿打。

这不,院子里有丫鬟被捂着嘴巴发出的呜咽声,伴着板子在空中挥舞的唰唰作响,和打在屁股上沉闷的仗择声音,交织在一起阴沉着整个栖梧楼。

房间里,荣昭坐在梳妆台前,一只手捂着半张脸,眼睛森冷的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粗粗的呼吸着。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那粗气就像是大雨将至前的狂风。

似是火山喷发,压抑了很久的房间听得一声乒乒乓乓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含着愤怒的刺耳咒骂,“不要脸的小蹄子,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谁看。一个丫鬟也配涂脂抹粉,是想勾引哪个爷们?”是荣昭挥袖将妆台前的胭脂水粉全都挥到地上发出的声音,有胭脂的盒子摔开,细碎的粉末撒了一地。

外面挨打的不是别人,正是落霞。要问她为什么挨打,还不是没眼力,这几日也不知道抽什么邪风,天天都浓妆艳抹,还总在荣昭眼前转悠。

荣昭本就因脸上的伤迟迟不见好而蕴着怒气,再见她,就气上加气,不拿她出气拿谁出气。

就在这时,高氏身边的芳嬷嬷来求见,这不就是上杆子找骂嘛,荣昭随手抄起一个彩粉百花缠枝花瓶就掷了出去,“滚,我谁也不见,都给我滚!”也巧,扔出去的花瓶“哐”一声砸在芳嬷嬷的脚上。

芳嬷嬷“哎呦哎呦”的抱着脚直叫,疼得龇牙咧嘴。搬着脚往后跳了几下,就笨拙的跌倒在地上。花瓶在她脚上垫了一下,但也没有逃脱掉破碎的命运。这芳嬷嬷也是太倒霉了,这一跌,刚好屁股坐在了碎片上,这下子叫得更欢。

她在高氏身边很得脸,平时总是绷着脸不苟言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又因管着府里的下人,拿着特权总是教训小丫头们,所以府里的丫鬟都很怕她,见到她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

冷不丁出现这么一出丑态,秋水她们几个都忍不住憋着笑。但出于对她的畏惧,又不敢笑出声。

魏嬷嬷瞪了眼几个忍俊不禁在旁边看热闹的丫鬟,又使了使眼色,让她们将芳嬷嬷扶起来。

芳嬷嬷身材臃肿肥胖,几个瘦小的丫鬟废了好大的力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摸了摸屁股,有鲜艳的血迹沾在手心上,顿时邪乎上天,“哎呦呦我这条老命啊,疼死我了,这是要我的命啊,哪个跟我过不去要谋害我啊?”刚才进来的时候她的注意力都在挨打的落霞身上,也没听见荣昭让她滚。她含着怒气,眼睛一瞪,狂吠道:“是哪个不长眼做的?”

可能是太胖,她上眼皮就像是肿了似的,肿着个眼泡子,再这样一瞪,倒没显得眼睛变大,只看着眼睛都要凸凸出来了。

这一吼,倒把几个丫鬟吓了一跳,齐刷刷的收回手,害得她没站稳又一屁股摔在椅子上,接着又是一顿龇牙咧嘴的惨叫声。

“你们几个小贱人,我饶不了你们。”她指着几个丫鬟骂道。或许是怒火攻心,就忘了疼,她挣扎着站起来就去打秋水她们。

刚才她那一连串的倒霉样,别说是丫鬟们想笑,连多日不见笑模样的荣昭都被她那滑稽的样子给逗笑了。

但见她竟在栖梧楼里耍起泼来,顿时怒了,“好不要脸的老妇,你也敢在本小姐的栖梧楼里撒野!是谁给你的特权,连我的人也敢动。”

存在心里的气找到了出气筒,如果说之前仗打落霞是让她解了一些气,那这次她完全就是为了出气。

荣昭抄起鞭子就抽上芳嬷嬷,厉声喝道:“敢说本小姐不长眼,那我就不长眼给你看看。”又抡了一鞭子,“狗奴才,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我看你还敢在这耍泼。”

芳嬷嬷那可是高氏身边的红人,平时只有她吆五喝六,责打别人的份,今日却也有人教训一下她,几个丫鬟看着都觉得解气。

平时她不但欺负她们,而且还总是克扣她们的工钱,她们敢怒不敢言,只好忍着。现在看她挨打,觉得大快人心,以前那些被克扣的工钱权当是今天看她挨打的看票了。

荣昭的鞭子又狠,力度又足,一鞭子下去就皮开肉绽,疼得她跪在地上认错。

怎么说也是掌事嬷嬷,又是大夫人的人,魏嬷嬷怕大夫人那里不高兴,连忙阻止荣昭再下第三鞭子。

“小姐不可,芳嬷嬷并非有意冒犯小姐,您就饶了她这回吧。”魏嬷嬷为她求情道。

芳嬷嬷顺坡下驴,抹着眼泪道:“是啊是啊,奴婢不是有意冒犯六小姐的,奴婢以为是这几个丫鬟作弄奴婢,才一时气愤失言。”她这是倒了什么霉,不过是来传句话,怎么就受了这么大的罪,又是被花瓶砸,又是被碎片扎,还被六小姐鞭打。

她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她是大夫人的陪嫁,在高家时就没受过委屈,到了荣府这十几年来一向作威作福,只有她打骂别人,哪有别人打骂她,就是夫人也不曾有过。此时她只觉得分外屈辱,心中恨上荣昭,也顺带记恨上栖梧楼里所有的人。

荣昭果然没有再打,一甩鞭子扔到地上,“平日里嚣张惯了吧?还是本小姐最近太好性?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人,你是不是没将本小姐放在眼里?”

荣昭这番打骂一来是因为她是高氏的人,二来也是撒气。当然撒气的成分多一点,谁让她这么倒霉哪。

“没有,没有——”芳嬷嬷真是被打怕了,语无伦次起来。

荣昭一横眉,“嗯?”鼻腔上扬,“你承认没有将本小姐放在眼里?”

芳嬷嬷一哆嗦,“不是不是,奴婢哪敢不将六小姐放在眼里,不但放在眼里,奴婢还将您放在心上。”

荣昭嗤之以鼻,却觉得连日来憋的气好像消散了一半,往圆腿雕花玫瑰椅上一坐,舒了舒气,“我还以为你日子过得太好,忘了自己奴才的身份哪。”

065 添油加醋

荣昭声音幽幽,目光恻恻,芳嬷嬷抬头看了她一眼,立马低下头,“奴婢万万不敢忘。”她表面谦卑顺从。

“母亲慈善,对你多加宽容,却养的你越来越不知分寸,倚老卖老,倒哪都敢撒野。”荣昭平一平怒火,深深吁出一口气,摆弄着指甲,晾了她一会儿方道:“你来我这什么事?”打一顿骂一顿之后荣昭才想起问她来干什么。

芳嬷嬷回道:“奴婢是来告诉小姐明日圣上生辰,夫人让六小姐准备一下,明日一同入宫为圣上贺寿。”

荣昭算了下时间,不知不觉已出了正月,明日正是二月二,也是皇帝表舅的寿辰,她这些日子只为脸上的疤痕犯愁,都已经将这件事忘记。

下意识,荣昭不想去皇宫,她的脸还没有复原,别说是皇宫,连栖梧楼都不愿出去。

这幅鬼样子,被人看到,特别是那几个公主,还不得被她们笑话死。现在她就能联想到她们看到她脸上的疤痕时幸灾乐祸的样子。

特别是那个清河,一定笑得前仰后合,连饭都能多吃一碗。

甚至,她们会在她背后笑话她是丑八怪,然后诅咒她一辈子都好不了。

她现在伤还没好,说不定就是她们听到消息然后诅咒她,这才迟迟不见好的。

那几个臭丫头,前世无论她成没成为她们的皇嫂,都和她反冲,处处作对,诅咒的事她们做得出来。

芳嬷嬷见她半天没说话,偷偷的望了她一眼,窥探着她的神色。她现在浑身疼痛难忍,屁股上火辣辣的,几乎麻木。身上被皮鞭开绽的肉那是钻心的疼,两下鞭子打在同一只胳膊上,整个臂膀就像是折了一样。

疼痛也就算了,最重要的事,她现在这般狼狈的跪在这里,被那几个小丫头看笑话,只觉得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光了。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连夫人对她都不曾打骂,现在却被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欺辱,心中对荣昭的恨意就像是房间正中放置的碳炉中飘出的缕缕青烟蔓延开来。

她看向荣昭,眼底深处裹着毒蛇的信丝上的毒汁,心中暗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将今日所受的屈辱还给你。”

她的心思透过眼睛不加掩饰,又或者说她掩藏不善,荣昭虽没有看她却已感觉到。

荣昭一个眼神转过去,正抓住她那没来得及收拾好的目光,怔得她当场愣住,讪讪的面容说不出的尴尬,此时再掩饰,已是自欺欺人。

荣昭“啧”了一声,身子往前一倾,笑吟吟道:“你在我这遭了打,是不是很怨恨我啊?”

“奴婢不敢。”芳嬷嬷心头颤了下,双手杵在地上,支撑着她那破碎的身体,惶恐道:“奴婢怎么会怨怼六小姐,是奴婢不知分寸惊扰了六小姐,惹小姐生气,六小姐教训奴婢也是应该的,奴婢绝没有怨恨您之心。”

荣昭微微一哂,道:“暂且信你一回。”她披散着头发,遮住受伤的半张脸,眉头间染着不耐烦,沉声喝道:“既然传完话,还不快滚!”

“是,是,奴婢这就告退。”哪敢多留,芳嬷嬷忍着疼,挣扎了半天,还是魏嬷嬷搀扶着才起来。她哈着腰,身子都要和地面成直线了,也不敢抬头,后退着一步步出了房间,万般恭敬。

出了门,她一头栽向一直在外等候她的小丫鬟身上,小丫鬟又瘦又小,哪里禁得住她这大体格子,差点扶不住摔了。

她额头上全是汗,碰到甘冽的春风,就像是瞬间结了冰,全身上下打着一阵阵的激灵,这感觉就像是刚从地狱走了一遭。

“夫人,你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跟在您身边多年,就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回到高氏那,还没等进门,芳嬷嬷就哭嚎上,震得庭院树枝上的喜鹊都因受了惊吓而飞走了。

高氏看到芳嬷嬷这衣衫凌乱,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样子,先是唬了一下,满脸惊色,“这是怎么了?”她不过是让她到荣昭那里传句话,怎么就这么狼狈的回来了,还好像刚刚遭受了一顿毒打似的。

荣曦也在,她让碧螺扶着魏嬷嬷坐下,又让人给她倒了杯茶,“芳嬷嬷先喝杯茶再说。”

芳嬷嬷屁股疼得很,哪还能坐下,扶着腰,将屁股拱起来,“夫人,九小姐,你们要给老奴讨个说法啊,我……”她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我被六小姐给打了。”

“是六小姐打得你?”高氏隐隐有怒气,荣昭连她的人都打,这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素日里她宠着她,惯着她,把她捧到天上,事事顺着她,好没捞到,现在她居然反过来打她的人。这哪是打她的人,这是打她的脸。

“没错,这老奴前脚刚迈进门槛,她就冲着老奴摔起了花瓶,还指使丫头们打着老奴出去。那几个丫鬟有了六小姐仗腰,更是张狂。也不管老奴是夫人您的人,只听六小姐的吩咐,就拧足了劲的打老奴,就这样在推推攘攘之间将老奴推倒在地。”芳嬷嬷见她有恼意,于是添油加醋,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夫人,您看看,这就是花瓶的碎片给扎的,她们是特意把老奴往瓷片上推。多亏今日去的是老奴自己,这要是夫人去,那受罪的可不就是您了。”

高氏果然更恼,手掌击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这个荣昭,她是越来越不将我当回事了!”

相比于高氏,荣曦却将信将疑,不是她不相信荣昭做不出来这事。只是因为芳嬷嬷平日里总是仗着母亲在下人们面前狐假虎威,说她打丫鬟们她信,说丫鬟们打她,她可不信。

她相信即便是荣昭身边的丫鬟,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去打她,说到底芳嬷嬷是府里的掌事嬷嬷,要是给她穿小鞋得罪了她,哪还有好日子过。

就说她房里的人吧,像碧螺连蕊她们,哪个没挨过她的打,没受过她的气。这还是她的人哪,还不敢得罪她,更别说是别的房里的人。

066 拐弯抹角

持着这种怀疑,荣曦问向跟着芳嬷嬷去的丫鬟,“果真如此吗?”

那丫鬟局促的瞅了眼芳嬷嬷,又迅速收回视线,回道:“奴婢当时在外面,屋里的事并不清楚,只是芳嬷嬷出来时就已经是遍体鳞伤了。”她声音渐渐低下,“可能是今天六小姐心情不佳,所以才会迁怒芳嬷嬷,奴婢和嬷嬷去的时候恰好落霞姑娘正在院子里挨板子,看样子之前也是发了脾气。”

荣曦心里“咯噔”一下,心头一紧,“真的是落霞?知道她因为什么被打吗?”

她当日就是收买落霞在荣昭的脂粉里做手脚,唯恐荣昭识破。所以一听说落霞被仗打,心里紧张万分,就是怕落霞将她供出去。

芳嬷嬷抢话道:“是落霞,老奴不会看错的。”

荣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讪讪闭嘴。荣曦又看向小丫鬟,冲她扬了下下巴,示意她继续说,那丫鬟方道:“确实是落霞姑娘,以前落霞姑娘总跟着六小姐进进出出,奴婢认得。但九小姐若是问是什么原因挨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荣曦不安起来,莫不是荣昭已经知道是她做的,所以芳嬷嬷过去就拿她先出一番气?

正在这时门外有小丫鬟打着帘子进屋通报,说是六小姐身边的孤鹜姑娘来了。高氏与荣曦对视一眼,不明其意,高氏琢磨着荣昭后脚派人来是什么意思,而荣曦就更加忐忑起来。

“让她进来吧。”高氏没有马上就让孤鹜进来,把她放在外面晾了晾,好一会儿才吩咐人将她带进来。

而这期间高氏母女也嘀咕了一番,荣曦将自己的担忧说给了高氏,高氏思忖片刻后,安抚了荣曦下,说先看看再说,静观其变。

廊下风瑟瑟,孤鹜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着等候。等高氏唤她进去,神情也不曾有一丝波动。见到高氏,她依旧不卑不亢,脸上无一丝谄媚之色,恭敬的对着高氏和荣曦行了行礼,略略低着头,双眸下垂看着地面,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大夫人九小姐万安。”

高氏视线停在她的头顶,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是你们小姐有什么事吗?”

孤鹜微微抬起头,看向芳嬷嬷一眼,才回答高氏的问题,“小姐说恐怕明日不能跟随夫人侯爷一起去皇宫了。”

高氏轩了轩眉,“是她身体不适吗?”目光一闪,她含着一抹笑意,“是因为脸上的疤痕?昨日我看过她的脸,其实已好了大半,我想只要擦一点脂粉,不会看出来的。”

“倒不是这个原因。”孤鹜照着荣昭教她说的话道:“只是今日芳嬷嬷把我们小姐气着了,到明日能不能缓了这口气还不知道哪。”

就知道芳嬷嬷回来后会添油加醋,怎么地荣昭也得将这件事说明了,不能衽她那张嘴颠倒黑白,说什么是什么,不然高氏还得以为她凭白就教训她的人哪。

“芳嬷嬷?”高氏看去芳嬷嬷,后者赶紧低下头。她心里想着,看来芳嬷嬷说的话不尽不实,于是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问,孤鹜就将今日发生在栖梧楼的事叙述了一遍,当然,还是荣昭教她说的。其大意就是芳嬷嬷在栖梧楼横行放肆,六小姐不过是失手将花瓶摔到她脚上,她就大吵大骂,还说六小姐不长眼,俨然是成了主子。

听完后高氏阴沉着脸斜着芳嬷嬷,声音厉色,“说,有没有这回事?你果真大胆到敢辱骂六小姐?”

芳嬷嬷慌忙跪下,狡辩道:“奴婢当时是一时糊涂,并没有看清是谁扔到,以为是哪个丫鬟作祟。若是奴婢知道是六小姐,断然不敢如此。”

她之前敢将脏水全都泼到荣昭身上,无外乎就是即便她哭喊着让大夫人给她做主,大夫人也不会真的因为她去找六小姐理论。她只不过是想挑拨一下,让大夫人将此事记在心里,等以后一并和六小姐算。却没想到,这六小姐不按常理,打她一顿还不够,还派人追到这来,再将所有事都退到她身上。

高氏狠狠的瞪着她,“哼,瞎了眼蒙了心的狗奴才,我看六小姐打你两鞭子简直是便宜了你。”她表现得很爱护荣昭,为了她连跟在身边多年的忠仆也不留情,“芳嬷嬷以下犯上,欺辱主子,虽是无心,却不能容。拉出去打二十嘴巴,不,四十,看她以后这张嘴还有没有把门的。”芳嬷嬷跟随她十几年,又是荣曦的奶娘,高氏一向看重她。平时她仗势在府里横行,欺负下人,克扣月俸,就算是逼死了小丫鬟,高氏也权当不知道。只要她能将后事办的妥妥当当,不会留下什么遭烂的事牵连到她,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她就是疏于管教,让芳嬷嬷做事越来越张狂,对着府里的姨娘没有好脸色也就算了,今日还偏惹怒了荣昭。

别人还好说,惹了就惹了,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太和芳嬷嬷计较。但荣昭,她现在实在是越来越摸不清她的性子。就怕她将这事闹大,到时候她也保不住芳嬷嬷。

要说谁的脸面都不给,这事以荣昭跋扈的性格做得出来。但现在荣昭让下人来将事情说清楚,还说什么气着了,其实不就是让她来处置芳嬷嬷嘛。这人虽没来告状,但却也是告诉她,她看着哪,看看她怎么处理。

不禁内心狐疑,荣昭做事向来直来直往,怎么如今也会拐弯抹角起来。

高氏突然觉得荣昭好像渐渐脱离了她手掌的控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荣昭的所作所为完全偏离她的预想。她能感觉得到荣昭与以前有些不同,虽然见到她还是将她当做亲娘一样,但却不是以前的那种感觉。

说话的语气,看着她的眼神,处事的态度,都在不经意间让她有种错觉,就好像荣昭的灵魂被另一个人取代了。

但如果这么说她也是不信的,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067 虚情假意

“且慢。”荣曦摆出手,没让人将芳嬷嬷拉出去受罚。她看着高氏,假意关心荣昭,道:“芳嬷嬷受罚的事暂且先放到一边,母亲还是带着我去看看六姐吧。”在孤鹜面前她很是为荣昭恼怒,狠狠的瞪着芳嬷嬷,“至于她,等咱们看望完六姐后再和她一同算账。”

她冷厉一喝,朝着芳嬷嬷,“我告诉你,如果我六姐消了这口气就算了,要是她气出个好歹来,我唯你是问。”

如今她第一关心的是荣昭是否知道她被猫挠是她在幕后策划的,所以很是着急去试探一番,也好安心。

高氏其实并不想惩罚芳嬷嬷,但孤鹜在这,她怎么说也得做一番戏给她看,好让她回去后和荣昭学一下,让荣昭知道她这个后母有多爱护她。正好荣曦出面阻止,正合了她的心意。她也知道女儿是出于何目的,于是顺坡下驴道:“啊呦,你看我气的,只想着替昭昭教训这个狗奴才,倒忘了这事。”她目光往孤鹜那一飘,很特意的道:“瞧你急的,再担心你六姐也要穿戴好了才出门啊。”

说着让人准备披风,又说一些荣曦如何关心荣昭云云之类的话,听得孤鹜暗自撇嘴。要是真关心,怎么出了事之后就没见过她看望小姐。不过这些话她也就敢在心里说说,面色上依旧如常,连鄙夷的痕迹都不曾流露出来。

荣昭确实没料到高氏母女登门,见到她们就一直用侧脸对着,手也紧紧的捂着另一边有伤痕的地方。

“这件事怎么说都是芳嬷嬷的不是,母亲已经教训了她一顿,昭昭就不要生气了。你是千金小姐,大人有大量,和奴才置气那不是贬低自己吗?”荣昭坐在床上,高氏就坐在旁边的绣墩上,拉着她的手,温柔的劝说着。

睫毛在眼睑下晕染出一道鸦色阴影,荣昭垂着眸,小脸绷着,嘴唇还微微撅着。她的眼睛慢慢的眨着,似乎是在想事情,片刻才道,但依旧愤愤的,“从小到大连母亲都没对我说过重话,今日她一个奴才竟敢对我口出恶言,我这口气实难消散。”

高氏抚顺着她的后背,温柔软语,“这事我也质问她了,她说当时以为是小丫头们追弄她,一时气愤才会恶语相向。她要是知道是你,哪敢吭一声。”

“是啊六姐。”荣曦从旁附和,为高氏溜着缝,“对着你,她哪有胆子敢放肆,今日的事纯属误会,你就不要生气了。况且已经教训了她一回,下次她再也不敢了。”

“她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今日是没见到她气焰嚣张的样子,我差点就以为她才是主子哪。”荣昭仍旧气愤难消,懑懑道:“今日多亏我在,要是我不在,我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被她欺负哪,这栖梧楼也不定会被她闹成什么样子。什么时候侯府这般没有规矩,容得这老妇撒起野来。”

说完话荣昭假装是无心之言,顿了顿,“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母亲管教无方,只是您太过仁和良善,那起子奴才才没有规矩,越来越放肆。”

高氏怒不可遏,荣昭明里夸她和善,但却暗指她纵容下人。明褒实贬,分明是说她治家不严。

但即便怒气冲天,她还需在荣昭面前强忍着,不能表示出不满的意味。

前几日她当着府里那么多人冲自己发脾气,她不也忍下去了嘛。

荣昭看着她那张压抑着火还要微笑的脸,忍不住都想仰天长笑一声,她用丝帕摁在嘴角上,才压下有翘起来倾向的地方。

“好了好了,这件事我大人大量,就不和她计较了。说到底她也是母亲的人,曦儿的奶娘,看在你们的面子上,这件事就算了。”看见高氏这般憋屈,荣昭才觉得连日来的火气降了一点,但她的态度依旧倨傲,仿佛给高氏面子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高氏有气撒不出,笑的也咬牙切齿。但她可是做戏高手,这点情绪波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还是我家昭昭心胸宽广,明白事理。”她亲昵的笑道。

荣曦从进来眼睛就四处乱转,找着落霞的行踪,却没有看见她,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的。但又见荣昭除了在这发大小姐脾气,一切如常,也稍稍安心。

按她对荣昭的熟悉,如果荣昭知道真相,哪里会坐得住,早就找上门去。看来是她想多了,荣曦安慰自己。

“我素日总是见六姐身边有个叫落霞的跟着,怎么来了这么久都没看见她啊。”秋水为她们泡茶,孤鹜换上了点心和水果,荣曦找到这个时机,装作懵懂不知,查问起落霞。

荣昭倒没在意她突然关切一个丫鬟,随意道:“她啊,做事不尽心,尽耍小聪明,现在不近身伺候我,已经被贬为二等丫鬟了。”一停,凝着荣曦,“要是九妹喜欢,我就把她让给你。”她只是开个玩笑,并无其他意思,却让荣曦为之一振。

荣曦急急摆手,慌忙拒绝道:“不不。”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整了整面部表情,讪讪一笑,道:“六姐说笑了,你的人我怎么能要哪?”

荣昭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荣曦这像是捧着烫手山芋的样子让她在心里画了个问号,再加上她说完话赶快就闪躲开她的目光,就更是起了疑,但她远不会想到她毁容的事正是有关荣曦和落霞。

“我的人九妹怎么就不能要了?只要你喜欢,我什么不能让给你。”虚情假意这一招她荣昭也会,但用起来她都觉得恶心,这么违心的话说出来她都怕咬到舌头。但同时她还挺佩服高氏母女的,对着她这么多年虚情假意,也是难为她们了。

她特意还加了一句,“别说一个丫鬟,就是我的心头好,你若喜欢,我都可以让给你。”

荣曦轻轻一笑,笑得不真切,但语气里满是撒娇,让人听不出来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娇娇的声线下面是坚定的意味,“这可是六姐说的,改明我若是相中你的心头好,你也要让给我啊。”

068 昔日搭档

荣昭浅浅的微笑,蕴含着宠溺的目光凝视着荣曦,但心却一分比一分冷,就好似人慢慢沉入冰池之中,那透彻寒骨的冷渗入肌理,凝聚到心头,然后再扩散到四肢百骸之中。

把心头好让给你,上一世你不是已经都抢去了吗?怎么,一世不够,这一世还想抢?虽然这一世萧瑾瑜已经不再是我的心头好,不过,你想要的,我就是让你得不到。

你们两个想终成眷属,我也偏偏不成全你们。

荣昭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套,“当然了,你是我的妹妹,我恨不得将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她亲昵的刮了下荣曦的鼻子,“只要你想要,只要我有,我啊,双手奉上。”

“嘻嘻。”荣曦一头栽到荣昭的怀里,勾着她的脖子。她满心欢喜的冲着荣昭笑,就像是得到糖吃的小孩子似的,哼哼唧唧的腻歪着,“六姐你怎么这么好啊。”她低垂着头颅,让人看不见她的神色,看不见她眼中的阴冷,“这可是六姐说的,到时候我看中了六姐什么东西,你可不能不让给我,不然我就哭鼻子。”

“看你这点出息,就知道哭鼻子。”荣昭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

两姐妹如此亲密无间,好的和一个人似的,还真是让人看不出丝毫嫌隙。

“这回气消了,不能再说明日不去宫里了吧。”高氏笑眯眯的嗔着她们两姐妹,俨然慈母模样。

荣昭笑容顿了顿,复摸摸自己的伤疤,脸耷拉下来,“我看我还是不要去了,这副鬼样子,出去也会被人笑话。”自从脸上多了这几道伤疤,别说出府,就是出屋她都没有出过,成天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在镜子前坐着,恨不得亲眼见着伤口一点点愈合。

“我看看。”高氏掰着荣昭的脸,瞧了瞧。猫爪子在她脸上留下了三道疤痕,几乎是从耳朵旁刮到嘴角,虽然伤口不深,但却很长。此时因为伤口愈合,在脸上有了层淡淡的结疤。这疤倒也无事,只等着掉下去,再抹点药膏,她的脸很快就会恢复。

只是正好结疤,看着有些不好看。

“昭昭美貌如花,这点瑕疵不碍事,依旧是光彩照人。”高氏安慰,又道:“况且你是我们荣侯府的小姐,又深受圣上宠爱,哪个敢笑话你?”

荣曦看着那红紫色的疤,真希望就那样留在荣昭的脸上,让她永远都顶着。她的眼神微微一变,提议道:“六姐若是觉得不好看,大可以戴个面纱,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

高氏颔首,“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

荣昭想了想,情绪依旧低沉,最后唯有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好吧,也只有这样了。”

目光一直停留在荣昭的脸上,荣曦甜甜的微笑着,那潜藏在明亮目光下的阴鸷就像是淬了毒似的一遍遍淋刷着荣昭。

再进宫荣昭内心复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望向昭阳殿的方向,那是她入主中宫后,萧瑾瑜为她建造的宫殿,雕梁画柱,金碧辉煌,是皇宫里最富丽堂皇的地方,曾经盛满了她所有的幸福。

但其实不过是用来迷惑她的一个障眼法,她真的很难想象当萧瑾瑜为她建造这样一座宫殿时的初心,并不是出于对她的宠爱,而是要让它在将来成为她骄奢淫逸的罪证而已。

那封废后诏书怎么写得来着,哦,对了,皇后荣氏,得沐天恩,委以重任,掌管后宫。然其恃恩而骄,恃宠放旷,心肠歹毒,残害皇嗣,威胁命妇,骄奢无度,上则不足以懿范内令,下则不足以章明妇顺,将何以母仪万邦,上承宗庙。朕夙夜恻怛,寝食靡宁,难以私恩而屈大义。其为朕少年夫妻,朕痛心疾首,却不能再任意放纵,但念昔日情分,饶其一命,着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永不复立。

那封诏书萧瑾瑜已经写好,只是差一个玉玺印章。

荣昭至今都记得那封诏书上的每一个字,那就像是已经刻在她的骨头里,她一个字都不会忘。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即便是上辈子的事,她仍旧清清楚楚的记在脑子里。

而那座宫殿却也是她从云端坠入地狱的见证者。

却也巧,刚拐了个弯,就碰到五皇子萧瑀珩,也就是荣昭上辈子的“好搭档”齐王。此时他还没有封王,暂且还不能那么称呼。

“齐——”荣昭几乎宣之于口,又改了口,“五皇子万安。”她依礼向他福了福身。

“我当是谁,原来是昭妹妹。”荣昭戴着面纱,萧瑀珩第一眼没认出来她,听她的声音,再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认出。他指了指她的面纱,“怎么还戴着这东西?难道几日不见妹妹,妹妹出落的更加明艳照人,怕闪坏了我们的眼?”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几位皇子也是各有各的特点。

萧珺玦是块冰山,不爱搭理人;萧璟瑞因是太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傲慢清高的样子,很难相处;萧瑾瑜温文尔雅,才貌双全,名声极佳;八皇子萧玹琦性格跳脱,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而萧瑀珩,为人最是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又爱说说笑笑,整个皇宫里的奴才就没有说他不好的。只是平日里总是闲闲散散的,看上去一点心机都没有。

但荣昭太过了解他,他的城府极深,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那伪善的外表下其实潜藏着深不见底的勃勃野心。

当年是他在她被废之前找上她合作,那个时候荣昭报仇心切,只要能除掉仇人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荣昭用仅剩的皇后余威和他里应外合,控制了整个皇宫。在她亲手毒死萧瑾瑜之后,又以皇后的身份假传圣旨,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儿子,拥立她的儿子为帝,册封他为摄政王。

自此以后,整个朝廷都是他把持着,虽不是皇帝,却也没什么不一样。

069 假想情敌

然而朝廷上反对他的人大有人在,更有人对先帝的死和留下的传位诏书保有怀疑态度。萧瑀珩怕事情败露,也为了拢权,便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谋害忠臣良将,将朝廷搞得四崩五裂,乌烟瘴气。

这样还不算,在清除掉政敌后,他越加为所欲为。擅权专政,独揽朝纲,令奸佞当道,百姓苦不堪言,民怨沸腾。最终弄得大周朝逐渐颓败,日益衰退。

慢慢的,那些有关先帝的死的传言流传起来,连平民小儿都知道皇太后和摄政王里外勾结,狼狈为奸,杀害了先帝,窃取大周江山。

而萧珺玦也是在那个时候起打着“清君侧除妖后”的名义举兵造反,最后攻进皇宫。萧瑀珩被斩杀,而她也服毒自尽了。

现在一回想,荣昭突然觉得就好像梦一场,只是这个梦太过清晰,也太让人痛心。

再面对这个前一世各取所需,互为利己的搭档,白色面纱下的嘴唇微微哂笑,荣昭的态度如常,道:“五皇子可真会说话,不过我只是偶感风寒,带着面纱,省的冲撞了他人。”她话锋一转,不想将话题围绕在她的脸上,“五皇子这是刚给皇后娘娘请完安?”

本来荣昭是跟随着高氏进宫的,但是到了宫门口温贵妃身边的人就将高氏和荣曦请去了,荣昭便自己先到皇后宫里请安。

越过皇后就先去了嫔妃那请安,这本是于理不合的。但皇后和温贵妃不睦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温贵妃直接将人请去她的宫殿,纯粹就是不给皇后脸面。

萧瑀珩点了点头,道:“昭昭妹妹这也是给母后请安去?哎,早知道你来我就多等会儿了,也好陪你一下。”

“怎么,皇后宫里有什么人吗?”听他叹息的语气,荣昭问道。

萧瑀珩指了指宫殿,“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太子妃的家人。”

荣昭表情一凝,怎么这么巧和她们碰到一块去了。

因为她是皇帝舅舅选择太子妃的第一人选,所以左相一家一直都看她不顺眼。太子妃的娘更是刁钻得很,只要一碰面就处处针对她。

萧瑀珩轻轻一笑,“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荣昭也会害怕?别怕,没事的,要不我陪你进去。她们要是欺负你,还有我帮你。”

他的笑容明媚得让人感觉到亲切,荣昭想这可能也是他为什么能掩藏那么深让人无法发觉的一个原因。谁会想得到拥有这么阳光笑容的人心里面全是阴谋诡计。他对着你笑,或许已经在算计你了。

荣昭不扭不怩,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那倒不用你作陪,你都说我天不怕地不怕了,我会惧她们几个。”说到这她嗓子眼一紧,咳嗽了两声。

萧瑀珩提眉,“还真是染了风寒,那就别在这站着了,赶快进殿请安去吧,我还要去母妃那里,咱们宴席上再见。”

说实话,萧瑀珩给人感觉很舒服,不像几位皇子总是端着。

荣昭颔首,让他替她给德妃问声好,就与他告了别。没走几步,她停住脚转身望向他,沉思了下,才继续往前走。与此同时萧瑀珩也转过身,看向她,等到她进了殿方收回视线。

皇后正和左相夫人聊得火热,宫人通报荣昭来了,这气氛一下子就静起来。几个人瞩目着荣昭走进来,各有各异。皇后依旧端庄温和含笑,左相夫人黑沉着脸,太子妃起初也没表露出来,直到注意到太子眼睛放着光的看着荣昭,胸口“噌”地一下窜出怒火,面露恼意。

太子向来好色,只要看到有些姿色的女人都会两眼放光,她本习以为常。但今日出现的是荣昭,而且还戴着面纱,只露着一双眼睛,他还是如此色急的观看,怎能不令她恼怒。

未嫁人时她就看不惯荣昭,一个骄纵跋扈,胸无点墨的人凭什么得到那么多人的宠爱与关注。

她蓝梦琳的出身不比她差多少,又才貌双全,饱读诗书不说,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通,乃长歌城大家闺秀的典范。和那个整天只知道横行霸道,不学无术的荣昭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为什么只要她和荣昭出席在同一个场所,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荣昭,完全将她忽略掉。难道就因为荣昭有张狐媚的脸,可以勾引人,所以男人就都围着她转。

不过这并不足以构成现在她对荣昭充满恶性敌意的关键,关键主要是因为圣上原本打算赐给太子的太子妃是荣昭而不是她。是荣昭不要,这太子妃的身份才轮到她。

刚赐婚的时候她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她要捡别人不要的。还是后来她想通了,想着只要太子登基,她就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到时候就算是荣昭也要对她俯首称臣。如此想,她才妥协了这段婚姻。

可此时她心里又充满担忧,如果太子相中了荣昭,会不会到圣上那里央求将她嫁给他。如果是这样,那东宫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身之地?

若是太子妃这样的想法被荣昭知道,荣昭一定会骂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荣昭要是想当太子妃,还轮得到蓝梦琳在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难道她以为自己将太子妃的位子推掉,就为了给萧璟瑞当妾吗?有没有脑子。

荣昭可不知太子妃在她走进殿这么远的距离里,脑子里已经天马行空,将她当做假想情敌。她对着皇后行了一礼,又对着太子和太子妃作揖,等请完安后坐到了左侧座位中间的位置。离他们不近,也不远。

“荣六小姐为何戴着面纱啊?”太子妃沉不住气,荣昭刚坐下,她就阴阳怪气道:“莫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话着实不好听,皇后眼睛往下一撇,看了眼她,唇畔含着一丝不满的意味。

这语气分明有敌意,荣昭侧头看向她,道:“我偶感风寒,冒犯了诸位就不好了。”她回答的很得体,简单一句话带过。

“哦?是这样。”太子妃捻着手帕服帖着脸,拿眼睛斜着荣昭,语气不善道:“既然身体不适,荣六小姐就应该在家保养,怎么还来这种场合凑这个热闹。你自己也就算了,要是传染给皇后娘娘和圣上,那怎么得了?”

070 人面桃花

皇后笑容一敛,颇有不快之色,口气略带薄责,提点道:“太子妃今日的话太多了。”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一句,却含着威仪的口吻。

太子妃面盘略略一白,龛动嘴唇一哝,纵然心里不服,也只有沉着脑袋不再多言。

可是这边左相夫人却心中不虞,心里想着,儿媳妇和亲女儿还真是不同,若是换成是嫡公主呛荣昭,看皇后还会不会帮她。

她仗着自己还有几分脸面,于是道:“其实太子妃说的也没错。”不顾皇后的冷脸,她兀自地说,“只是她这个人说话比较直,也不懂得委婉,难免让人听着不舒服。”她悠悠的端起茶,漾了漾漂浮在上面的几片绿叶,“太子妃也是好心,她不过是想若荣六小姐身子不舒服,就应该好好的休息,在家里好好的将养着,以免病情加重。”

荣昭先低头淡淡一笑,再看向她,含笑道:“左相夫人意思我也认同,太子妃确实只是心直口快。”

左相夫人惊愕一怔,没料到荣昭竟没回嘴,她可是知道荣昭很是伶牙俐齿哪。

错愕一闪,就见荣昭眼角向上一扬,“心直口快是好事,但是这脑子得转得快嘴,不然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没长脑子。左相夫人也说了,太子妃不懂得委婉,说出来的话让人不舒服,这就很容易得罪了。”

“我心胸阔达,是不在意,但是难保他人也和我一样。所以我奉劝太子妃一句,这说话啊,还是深思熟虑的好,毕竟你是太子妃。”荣昭果然口齿伶俐,又丝毫不客气,堵得左相夫人无力反驳,撕扯着丝绢泄气。

太子妃的脸气得涨红,想要发火,又介于皇后在场。微微喘了口气,她皮笑肉不笑道:“我这人为人简单,没有那么多的心机,不像荣六小姐心思细腻,心里想的是一套,这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套。不如哪日荣六小姐教一教我,好让我也能多些城府。”

这不就是说她工于心计,表里不一嘛。

荣昭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太子妃对我真是太过赞誉,你找我教岂不是舍近求远,说到会说话,我哪里及得上左相夫人,论心智就更是望尘莫及。”她的目光在她们两母女之间转了圈,“只要左相夫人常进宫多陪陪太子妃,那么自然耳濡目染之下,用不了多久太子妃就会学会,到时太子妃或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高一筹哪。”

太子妃讽刺她,她就抛出左相夫人,看着她们母女吃瘪的气愤模样,荣昭尽情在面纱之下嘲笑。

这一笑,嫣然倾城,一双水眸秋波四溢,就像是泛在水面上一层层的涟漪,荡漾在萧璟瑞的眼中。他心头一紧,仿佛忘记了呼吸,直勾勾的盯着荣昭身上。

看他一副勾了魂似的,太子妃愈加愠怒,对着荣昭,语气有些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

“不就是你的意思。”很少有人对荣昭如此厉色,她笑容立马垮下来。

“哐”太子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视着荣昭,“你——”

“好了,你们是到本宫这来拌嘴的吗?”皇后语气加重,隐隐愠怒,她略带斥责看似是对着太子妃和荣昭,其实却是对左相夫人不满。

她刚才点到太子妃已让她收敛,偏这个左相夫人多言,不但驳了她的意,还再度引起争执。

按说之前圣上给太子选妃,她并不中意荣昭,虽家世好,但生性跋扈骄纵,这样的儿媳妇娶回东宫还不得闹翻天。

相比之下她当然更喜欢蓝梦琳,不但是左相的千金,而且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完全符合她对太子妃的设定。

但圣上的意思她也不敢违背,幸好后来荣昭严词拒绝,她这块心头大石才放下。于是她就和圣上推荐了蓝梦琳,圣上觉得也不错,就将她赐婚给了太子。

只是原本十分看好的儿媳妇,在慢慢相处中才发现问题。

她是有才气,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琴棋书画也多有涉猎,要说这才气还真是各府千金及不上的。

只是空有才气,却没有才情,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也只是表面功夫做出来的。

就像荣昭说的,空有一肚子学问,但说话却不带脑子,这才当上太子妃几日,就几乎将皇宫里的人得罪个遍。

这也就算了,最主要的是身为太子妃,不但不能恪尽职守,好好辅助太子,反而时常打骂宫人,甚至因为太子多宠幸几个人就大吵大闹,将东宫弄个鸡犬不宁。还时常来她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惹她心烦。

如今看来,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左相夫人年轻时就是个泼皮破落户儿,教导的女儿还能好到哪去。

就算镶了一身金玉,也掩藏不了本性,她真是看走眼了。

071 冤家路窄

荣昭可是有眼色,看皇后不悦,还留在这干什么,赶紧找个理由就告退了。

宴会时间尚早,荣昭就带着秋水在皇宫里随便转转。彼时御花园风景如画,春意盎然,且行且看,十分惬意自得。

桃花萼蕊催红,淡淡粉粉,荣昭摘了一朵,别在发间,倒也生趣。

“金银虽耀眼,但也死板,不及鲜花生动。这花戴着小姐的头上,还真是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秋水不住的打量着荣昭,最后得到这样的结论。

荣昭诧异了下,惊奇道:“哟,什么时候这么多的学问,连吟诗都会了,深藏不露啊。”

被荣昭这么一调侃,秋水很不还意思,挠了挠头发,低下头,羞涩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多的学问,统共就会这一句,还是侯爷教小姐诗的时候奴婢觉得好听记下来的。”她凝着荣昭,笑容清甜,“原本这句诗奴婢都忘了,但见小姐头戴桃花,就不由自主吟了出来。我都怀疑写这首诗的人是看到了小姐才写出来的。”

荣昭忍不住笑起来,拧了拧她的鼻子,“你这小嘴是越来越甜了,今日是抹了蜂蜜吗?这能忽悠我。”

“奴婢可没有忽悠小姐,小姐本来就美嘛,只是奴婢没有学问,就会这一句夸人的话。”秋水却很认真,睁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诚恳的盯着荣昭。

“人面桃花相映红虽好,但我觉得还不及赞美荣六小姐的容貌,倒不如那一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朱翠香”。”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打断她们主仆的对话。荣昭随声望去,见一群男男女女从甬道走来。

说话的人是英郡王世子,他祖父是开国元勋,被开祖皇帝封为一字并肩王,世代受爵,到了这一代英郡王府仍旧受皇帝器重。

此人生性风流,是城中有名的放荡公子哥,听说他不但好爱女色,还有男风之好,府里养了好几个娈童供他享乐。

他仗着先祖荫庇,家族势大,横行霸道,经常在大街上调戏人,甚至若是看中,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直接就掳回家。等玩腻了,再弃之不管,扔出王府,不知糟蹋玩弄了多少无辜少女少男。

他狭眼细眉,粉白脸皮,嘴唇的颜色比女子的嘴唇都要艳丽。按说荣曜也是长得唇红齿白,但却比他有棱有角,男人多了。

而和他在一起的几人就是咸阳和清河她们,再加上几个与她们要好的公子哥。

荣昭将桃花枝撇到地上,顿时没了兴致,也不预备要搭理他们,转身就要离开。

“装什么清高,别人和你说话你是没听到还是没看到?有没有一点礼数。”冲着荣昭的背影,清河扬声挑衅,“别仗着父皇宠爱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看见本宫和咸阳公主在此,还不快行礼。”

荣昭深深吸了口气,面对他们一哂,道:“难道你不知道皇帝舅舅准许我不用和你们行礼吗?”她的下巴往上一扬,神情倨傲,看向清河眉角挑起,蕴含着几分蔑视。就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清河最恨荣昭这个样子,明明自己才是公主,但荣昭对着她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她才是那个身份高贵的公主。

“你给我站住!”她在后面喝道。

荣昭却当做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御花园风景如画,荣六小姐只有丫鬟陪伴岂不是失了雅兴,不如让在下作陪?”英郡王世子急步追赶上,截住荣昭的去路,道。

荣昭斜了他一眼,利嘴道:“不劳英郡王世子费心,美景要静静观赏才好,和你一起,我怕那才是失了雅兴。”

英郡王世子也不生气,斜着嘴角细细的打量着荣昭,到了胸部那还特意停顿一下,满眼淫秽之色,放荡之态。

秋水见他这色眯眯的样子,挺身站在荣昭之前,不客气道:“看什么看?还不让路。我家小姐都说了不用你作陪,世子爷也应该听得懂。”此时她倒不怕什么英郡王,就怕自家小姐吃亏。

英郡王世子故作潇洒倜傥,才二月就手持扇子轻晃。折扇一合,用扇头抬起秋水的下巴,眯了眯眼睛,秽语道:“小丫头长得倒是不错,怎么,想对爷投怀送抱?不过今日爷对你没兴趣,等哪日爷得了趣,再同你玩玩。”

“啪嗒”一声,扇子落地,荣昭打掉他的扇子,拽回秋水掩在身后,“阴辉,这里是皇宫,容不得你放肆!你想玩啊,那我同你玩玩。是不是皮痒了,想让我拿鞭子打你一顿才舒服。”

英郡王世子连忙收回手,面色讪讪一抽,他可是知道荣昭的鞭子是出了名的烈,就和她的性子似的。

072 疤痕暴露

“哼。”荣昭嗤之以鼻,吓一下他就蔫了,还真没种,她根本就没带鞭子入宫。而且打他,荣昭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至少英郡王府她还惹不起,而阴辉又是长子嫡孙,宝贝的很,哪想他这么快就认怂。她威吓一眼视他,“还不让开。”

咸阳公主没料到英郡王世子这么没出息,被人随便吓一吓就萎了,还什么长歌城小霸王哪,照她看就是个缩头乌龟。

她快步上前扯住荣昭的手,“少在这吓唬人,本宫告诉你荣昭,这皇宫不是你放肆的地方,你不要仗势欺人。”

“不是我放肆的地方,难道是你们放肆的地方?说到仗势欺人,我更是自愧不如!”荣昭甩开她,“我告诉你,不要惹我,不然我让你和湘妃一样到荷花池里凉快凉快。”

想起上次湘妃因为惹到荣昭被她一顿鞭打又扔进荷花池里,差点没淹死,咸阳心里升起一丝惧意。

但她谅荣昭也没那么胆子打她,她可是父皇的女儿,也是相当受宠的。而且这么多人站在她的背后给她撑腰,人多势众,她才不怕荣昭的威胁哪。

“今天扔进荷花池的人还不一定是谁哪。荣昭你不用得意,一会儿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一下本宫的厉害,让你知道在这皇宫里你看到本宫得绕着点走路。”

她冲着和她在一起的一个公子哥使了个眼色,那公子哥突然凑近荣昭,没等荣昭反应过来,一下子扯掉荣昭的面纱。

“哇哇哇,丑八怪啊!”荣昭脸上的疤痕露出,那公子哥特意夸张的大叫出来。

随行的几人附和,“都说荣侯府的六小姐美若天仙,沉鱼落雁,原来是这幅鬼样子,真是,出来都是丢人。”

“什么美若天仙啊,我看是貌若无盐才是,跟个罗刹似的。”

荣昭大失惊色,连忙捂住脸。秋水去捡面纱,却被咸阳公主踩住手。

清河公主拾起面纱,在空中甩了甩,“本宫说你怎么心血来潮的带着个面纱,原来是毁容了。”她撇开纱巾,扔的远远的,再绕着荣昭转,幸灾乐祸道:”呦呦呦,真吓人啊,跟个鬼似的,还怎么见人啊?本宫要是你,现在就自己投湖自尽,省的脏了人的眼球。”

秋水的手就压在咸阳公主脚下,她还使劲的碾,疼的秋水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咸阳再用力一拧,道:“不死也没用啊,这个鬼样子以后谁还敢要你。不过你现在这个模样,倒是和萧珺玦挺配的,他毁了半张脸,你也毁了半张脸,凑在一起也是绝配,一对鬼面夫妻,直接就能到阎王身边当黑白无常了。”

荣昭哪里还顾得上脸,也不惯着她,一脚踢开她的腿,“你们别欺人太甚!”她扶起秋水,掏出丝帕给她擦手上的污泥。

秋水不是粗使丫头,没干过重活。双手保养得宜,除了上次落霞烫她一次,就没怎么受过伤。咸阳公主的力气不小,就像是将对荣昭的怒意全部发泄在秋水身上,秋水的手都被踩破了皮,还流了血。

英郡王世子见荣昭怒意横生,觉得有些过了,又见秋水的手受了伤,心中泛起怜香惜玉之情,于是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闹着玩,别把事情闹大了。”他跑去捡回荣昭的面纱,还给她,“快戴上吧,御花园花粉多,别再感染了。”

荣昭却不领他的请,打开他的手,“不用你好心,在这假惺惺的装好人。”

清河拉回阴辉,道:“看看,你的好心人家也当驴肝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们一再的侮辱谩骂,彻底激怒了荣昭。索性她豁出去了,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亮出疤痕,“我毁容了又怎样,别说这点轻痕,我就是全毁了也比你们几个好看。”

论吵架几个人能吵得过她,她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别的不行,但这嘴皮子可不是一般的利,“说我是丑八怪,你们几个先照照自己的德行。真是看得到别人,看不到自己,我要是长成你们这个样子,我一生下来就用脐带勒死自己。也是难为你们的爹娘,辛辛苦苦将你们养得这么大,长成这些个歪瓜裂枣,我想他们都后悔生下你们。”

荣昭从不是那些大家闺秀,说出的话倒有几分泼妇骂街。但荣昭认为,对待什么人就应该用什么态度,对付贱人还跟他客气什么,还讲什么斯文端庄。况且她根本就不是端庄的人。

“样子丑也就罢了,关键是一个个长个猪脑子。哦,不对,猪脑子都比你们强,猪还有脑子哪,你们没有。”

这些话出自一个贵族小姐的口中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荣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将这些话脱口而出,但实在是怒火中烧,也就不管不顾了,当然是什么难听说什么。

咸阳和清河的火气“噌噌”的从脚底板往天灵盖蹿,咸阳瞠大了眼睛,指着荣昭,气得手都发抖,“你敢辱骂本宫?”她的声音高高扬起,尖锐到失声。

“骂你就骂你,我还要挑时辰?”荣昭最讨厌被人指着鼻子,对着她的指头一拧,疼得咸阳嗷嗷叫。还是清河推开荣昭,手指才没废。

不过她依旧叫嚣,气急败坏喊道:“你们给本宫把她扔到荷花池去!”

见有人蠢蠢欲动,荣昭厉眼一扫,警告道:“你们动我一下试试,做事情前掂量掂量自己,敢把我扔进荷花池,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威恐,还真无人敢。一来是因为荣昭真的是得宠,他们要真的这么做,吃罪不起。二来是荣昭的名声谁不知道,惹了她哪里有好下场。众人皆面面相觑,踌躇犹豫,没人敢附声。

荣昭冷冷的重哼一声,便带着秋水离开,留着咸阳在原地气的直跺脚,“你们这群废物,这里只有我们,咱们收拾了她谁知道,一个两个都是胆小鬼!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073 算账消气

这一次入宫,荣昭憋的气就像是火薪在胸膛里不断燃烧,每个人看见她脸上的痕迹不是暗自幸灾乐祸就是出言嘲笑,个个都拿她脸上的伤说事。一顿饭她气的吃都吃不下,勉强吃一口也像个如鲠在喉似的。

皇帝舅舅心疼她赐给了她许多名贵的药膏和补品,可是即便脸上的伤痕好了,这次她遭受的冷嘲热讽也让她丢尽了脸。

不过经过这件事她也算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人缘有多差,口碑有多烂。宴会中间她去换衣,甚至听到有人在外议论她,说她脸上受伤是活该,让她平时那么嚣张,就应该烂一辈子,看她还如何猖狂。

若是换做以前她早就冲出去理论去了,但这次却忍住了,只因是在皇帝舅舅的宴会上,她不想生事。

回到家后荣昭心头的怒气也一直未消,坐在梳妆台前生闷气,连铜镜都打碎了。吓得秋水和孤鹜也不敢多言,皆小心翼翼的伺候再侧。

破碎的水银铜镜折射到荣昭的脸上,横横竖竖,和她脸上的疤痕重叠,看在荣昭的眼里,那双眼睛仿若是注入了火山上迸发出来的火焰一般。

一浪高过一浪汹涌而来的怒火在胸口起伏不定,她喘着的粗气越来越重,猛地,她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妆台上的脂粉锦盒抖了三抖。

她今日所受的侮辱,全都是三房那个女人害的!

胸膛里的火在不断的蹿烧,直达脑顶,燃得她失去理智,起身就去云溪院找柔姨娘算账。

此时柔姨娘正闲情逸致逗弄鹦鹉,那鹦鹉是荣三爷怕她闷,花高价买来哄她开心的,听说这一只就花了五百两。

不过这鹦鹉也值这个价钱,机灵聪明能学人说话就不用说,还能和人对话,像个小大人似的。

“来,彩虹,说一句柔姨娘早生贵子,说了我就给你吃一块桂花糕。”那鹦鹉是彩色羽毛覆身,阳光下溢彩流光,所以为应个景起了名字叫彩虹。

“柔姨娘早生贵子,柔姨娘早生贵子。”柔姨娘用糕点利诱,它抻着脖子附和,还不忘加几句,“姨娘变夫人,姨娘变夫人。”

柔姨娘喜笑颜开,多拿了一块桂花糕给它,“真乖,不过你要记住,不但要在我面前这么说,到了爷和夫人那也要这么说,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鹦鹉扑棱扑棱翅膀飞到桌子上,噙着头用它尖尖的鸟喙一下一下的戳着糕点,吃的速度相当的快,一眨眼的功夫一块桂花糕就进了它的肚子。

它是个没出息的,一块桂花糕本就饱腹,硬是将第二块也吃了,等吃完撑得它都飞不起来,跑到鸟架上直打饱嗝,逗得柔姨娘直笑。

正在这时,有小丫头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柔姨娘的笑模样顿时消失,一绝狠厉的眼睛打过去,凶恶恶斥道:“这么慌张你找死啊?”

小丫头面色焦急,又对柔姨娘惧意,磕磕巴巴道:“姨……姨娘,六小姐来了。”

柔姨娘心中一骇,抚了下心口,“爷回来了吗?”

她旁边的贴身丫鬟回道:“回来了,只是吃醉了酒,在夫人那里歇息。”

柔姨娘连忙指使小丫头,“快去找三爷,让他无论如何都快点过来。要是三爷醉酒不醒,将夫人拉来也行。”

“柔姨娘想找谁啊?怕我欺负你,所以找三叔三婶给你撑腰吗?”那小丫头刚要出屋,就被荣昭给拦了回来。想通风报信,也得她出了这口气再说。

柔姨娘慌忙站起来,警惕万分,“你来干什么?”

“我来当然是看望你,不然你以为为何?”荣昭简直是把这当做自己的房间,不用人请就随意找了个舒服的座位坐下。她横了眼房里的丫鬟,语气加重,“平时管事嬷嬷是怎么教导你们的,本小姐来了,连杯茶都不奉上吗?”

丫鬟怯怯,“是,奴婢这就准备茶水。”

“不用备了,六小姐马上就走。”柔姨娘制止,然后直接撵人,“粗茶陋室,想必六小姐喝不惯也待不住。我一切都好,不劳六小姐挂心看望。劳累了一天,这会儿有些困了,我想休息,请六小姐离开吧,恕我不能相送。”

手指叩在桌子上一下下的敲着,突然一停,荣昭轻笑道:“这不是待客之道吧?听闻柔姨娘出身青楼,每日迎来送往不少恩客,应该最擅长如何待客才是。”她蓦然一恍,与孤鹜对视一眼,状似领悟,道:“哎呀,看我这记性,柔姨娘陪客都是需要服务费的。孤鹜,给柔姨娘一锭银子。”

孤鹜乖觉,直接拿了一两银子一抛。那个动作行云流水,银子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不歪不斜的扔到柔姨娘面前的桌子上。只是再好看,这个动作都像是施舍给街边的乞丐一样。而且一两银子,真是打柔姨娘的脸。

被揭了短,又这般受辱,柔姨娘登时勃然大怒,把银子扔到荣昭面前,气恼恼的瞪着她。

荣昭捡起银子还给孤鹜,“柔姨娘的赏钱咱们就算是给过了,这个是柔姨娘赏给你的,还不快谢过柔姨娘。”

“谢柔姨娘赏赐。”孤鹜作揖道。

柔姨娘沉不住气,发起火来,“六小姐不要欺人太甚,我虽出身低贱,但今时不同往日,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让一个丫鬟这么羞辱我的吗?”

荣昭轩了轩眉,倨傲道:“一个丫鬟怎么了?我的丫鬟也比你好,至少比你冰清玉洁。”

柔姨娘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朵,脖子上的青筋也暴了出来。她极力的忍着,“我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走!”

荣昭慢悠悠站起来,却不是走向门口,而是走近她,“你这里?你要搞清楚,你住的地方是荣侯府,可不是那些青楼妓院,我到哪里去还用得着你欢迎,你更没资格撵我走!”

“你想怎么样?”她的步步紧逼,让柔姨娘心骇,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服软,“如果是因为上次的事,我并不是故意的,对此我也只能说一声抱歉,而且我心爱的猫也已经被当场乱棍打死,什么气都能消了。”

“消了?你说的倒简单,你知不知道今日为了这几道疤,我受了多大的气!”突然,荣昭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我给你脸上划几道,再和你说声对不起,看你能不能消气。”

074 挨了巴掌

指甲刚碰到柔姨娘的脸,荣昭就被人拉走。魏嬷嬷是让孤鹜和秋水跟着去,但想想又觉得不妥,紧赶慢赶跟了上来。

她来得正是时候,恰好赶上这一幕,连忙将荣昭拉开。

“小姐您别冲动,柔姨娘还怀着孕哪,打不得啊。”又冲着孤鹜和秋水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拉开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魏嬷嬷你别拦我,不毁了她的容,我这口气咽不下去。”荣昭被魏嬷嬷拽的死死的,另一只胳膊也被秋水和孤鹜架住。

“小姐您毁了她的容也无济于事啊,况且正如柔姨娘所说,她并非故意的,是猫自己发了狂,说到底不关她的事。”

“什么不关她的事?府里规定不许养猫,她却当耳边风,还不是和我作对!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柔姨娘被几个丫鬟护着,没伤到她,但因为荣昭在抓她的时候闪躲,把发髻给抓乱了,此时有些狼狈。她见有人拦着,也没刚才那么惧怕,只是依旧心魂不定,却也辩解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府里不许养猫,更不知道你怕猫。”

她说的话半真半假,她是不知道荣昭怕猫,但却知道府里不许养猫。但是当丫鬟和她说的时候,她却不在意,觉得自己怀了孕,养只猫还会怕人管吗?却不想真就是这只猫惹出祸来。

“胡说八道,府里谁不知道我怕猫,就偏你不知道,哪有这么巧的事?”三个人都几乎拉不住荣昭,又差点没打到柔姨娘,幸好被孤鹜给拽回来了。

“住手!”一声怒吼传来,荣三爷急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夫人。他在宴席上多喝了两杯有些醉意,又怕酒味冲了柔姨娘,就去了三夫人那里歇息。谁知府里的下人来报说是六小姐到云溪院闹,他的酒立马就醒了,就赶快过来。

柔姨娘找到了救星,眼神放光,委委屈屈的一噤鼻子,立马就哭了出来,带着哭腔拉着长调一唤,扑到荣三爷的怀里,“三爷——”

荣三爷将柔姨娘抱在怀里安抚,愠怒对视着荣昭,“荣昭你也太妄为了,竟跑到这来闹,你这是分明就没把我这个三叔放在眼里。”

荣昭拂开魏嬷嬷,“三叔说这话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想让人放在眼里,也要做出让人瞧得上的事来。”

荣三爷眼中透出寒意,心中炉火不断倒腾着,“你真是被大哥惯得不成样子,对我也敢这么说话,真是缺管少教。”

“你说我就说我,不要牵扯到我爹。”荣昭不许别人诋毁父亲,对着荣三爷可以说半分尊重都已消失。

“好,我不说大哥,我就说说你。”荣三爷的脾气一上来,那也是个混不吝的,一个大男人跟个孩子争吵也是少见,“你看看你骄纵成什么样子,让府里的人全都围着你转,一个不高兴,所有人都得哄着你。你都多大了,连点尊卑都不懂,对我这个三叔你更是不屑一顾,打心眼里瞧不起,天天的眼高于顶,你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他说的话很刺耳,或许是情绪激动,便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成天不是欺负这个,就是打压那个,好像别人都怕了你似的。你以为自己很威风吗?我告诉你,别人都在背后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哪,你还不自知,还在那耍威风。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臭了吗?现在长歌城哪户人家不知道你荣昭是十足的恶女。你以为府里的人哄着你捧着你是喜欢你,其实他们不知道多讨厌你。”

仿佛是有无数的苍蝇在周围乱转,荣昭气得大脑一片空白,手微微颤抖。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才找回了呼吸。

荣昭也是个冲脾气,哪会退让半步,轻呵一声,“对,我是被娇纵坏了,我是臭名昭著,那我也比这个女人好。勾栏里的下贱东西,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人尝,不知道都上了多少人的床,我都替三叔你恶心。这么个贱货,也就你傻把她带回家当成个宝,怀个孕就了不起了,谁知道怀的是谁的孩子,你小心带了绿帽子,当了活王八。”

“啪!”荣三爷扬起手劈头盖脸就打了荣昭一巴掌。

响亮的脆声让房间里瞬间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仿佛是时间止步。荣昭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睁目瞪视着荣三爷,声音陡然刺耳,“你敢打我!”

从小到大她是千人娇万人宠,别说一巴掌,就是一根手指都没有人敢碰过她。

连柔姨娘都怔愣住,捂着嘴眼睛睁得老大,半天没有回过神,等荣昭尖叫出声,她猛然害怕起来。

荣昭可是荣侯爷的掌上明珠,要是他知道三爷为了她打荣昭,一定会将所有的事都怪罪到她的身上,到时就算她怀着孕怕也会被赶出府去。

她拽住荣三爷的衣袖,“三爷,快,快向六小姐道歉,说你不是故意的。”

“道什么歉?我这个做叔叔的教育她一下不行吗?她刚才说的是人话吗?连我这个三叔她都敢辱骂,她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荣三爷的气还未消,这要是别人,一巴掌岂就算了,说什么也应该多打几巴掌。

“我打她是帮大哥教育她,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得了?”他指着荣昭,“我告诉你,以后你再口无遮拦,我照旧拿巴掌教育你!”

荣昭的泪含着眼眶里,眼睑红了一圈又一圈,透过氤氲的泪花仇视着他,“你再打我一下试试!你不要忘记你现在住的是谁的,吃的是谁的,用的是谁的!”

“你以为我愿意在这住啊,我早就想分家了,我巴不得离你们大房二房远远的!”或许是一直以后都对荣侯爷窝着火,所以发泄在荣昭身上。

这战火越演越烈,三夫人几次想插嘴都插不上,一听荣三爷语气中含着对侯爷的怨怼,心中一惊。

“昭昭是小孩子,你一个大人和他吵架害不害臊。”她厉声出言,成婚多年,她一向温顺,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荣三爷看了她一眼,悻悻闭嘴,但还是不服气。

三夫人又哄着荣昭,笑脸盈盈,“昭昭你别生气,三叔今日多喝了几杯才胡言乱语,动手打你更是不对,三婶待他向你道歉,你不要怪他。”

荣昭冷哼了一声,甩开三夫人的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话音一落,她踢开挡在脚前的凳子,便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075 蒙头大哭

回到房间荣昭便趴在床上蒙头大哭,这一天她都强忍着,但这一刻说什么都忍不住了。整张脸陷在枕头上,发出呜呜的哭声,停都停不下来。边哭还边攥着拳头砸在被子上,仿佛是发泄一般。

魏嬷嬷双手握在一起,愁眉看着她,想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秋水和孤鹜也站在一旁也是满怀忧色,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要怎样宽慰荣昭。

话说六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荣侯爷那可是当成心头宝,别说打一巴掌,连骂都没骂过一句。这次被三爷打了,对一直以来娇生惯养的小姐来说也算是不小的打击,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起来。

“小姐,都说吵架无好言,三爷也是一时冲动。”看荣昭的哭声渐渐弱了,好似是哭的没有力气了,魏嬷嬷忍不住最先劝道。

夹杂着闷闷的抽泣声,荣昭抬起头看向她。她的笑脸哭的红彤彤的,眼睛肿的和个核桃似的,“嬷嬷,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招人讨厌?府里没有人喜欢我对不对?”

魏嬷嬷的眉心皱成了川字,慢慢坐下来,捋开她沾在脸颊上被泪水浸湿的头发,“小姐别多心,这人吵架不都是这样,什么难听说什么,三爷不是有心这么说的。小姐天真烂漫,直爽可爱,谁不喜欢?您看,侯爷不是待您如珠如宝,将您当做是心尖子地疼。”

她温暖的手慈善的脸庞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荣昭趴到她的腿上,就像是小时候缠在她身上让她抱着自己睡一样。

荣昭出世没多久娘亲就去世了,是魏嬷嬷将她抚育长大的。她的记忆里早已忘记了有关母亲的一切,而所有残留的关于母亲的感觉其实都是魏嬷嬷给她的。只是曾经她并未在意过……

“可三叔说的不也是事实吗?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喜欢都是装出来的,他们实际上都很讨厌我。”一滴一滴的泪溢出来,在眼角泛着细碎的光芒。荣昭躺在魏嬷嬷的怀里,手摸着她衣服上绣着的菊花,“虽然吵架无好言,但我知道三叔说的是他的心里话。而且他说的也并非只是他自己的心里话,也是所有人的心里话。”

魏嬷嬷的声音很柔和,仿佛春日里和煦的微风,扩散到荣昭的耳边低语安慰,“谁说的,小姐最讨人喜欢了。”

飘逸的床纱轻柔泄下,透过她的脸更显柔和。魏嬷嬷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娓娓而道:“小姐出生的时候别提多漂亮了,别人家的孩子刚出生时都皱皱巴巴,而小姐就像是脱然而出的珍珠,皮肤白白的,嫩嫩的,一双眼睛仿佛是天上的星星,小嘴红彤彤的,和涂了胭脂似的。大家都说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长大了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她诉说着荣昭刚出生的样子,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秋水和孤鹜很有兴致听她说讲,脑子里也情不自禁的构想出荣昭婴儿时候的模样。

“那个时候咱们侯府的老太爷和老护国公都还在,两个人喜欢小姐喜欢的不得了,总是抢来抢去,就是侯爷和夫人想要抱一会儿都难。记得啊,老护国公和老太爷为了小姐还总是吵架拌嘴,老太爷说老护国公,你不回家抱你自己的孙子去,来我们荣侯府跟我抢我孙女干什么?然后老护国公就说老太爷,我就这一个孙女,你有那么多的孙女,你不抱你自己的孙女跑来和我争什么?”

秋水笑道:“老护国公和老太爷真有趣,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魏嬷嬷轻轻一笑,接着道:“不但是他们,那个时候长公主也健在,她十分喜欢小姐和世子爷,经常让人抱回护国公府养些日子。咱们老太爷敢怒不敢言,又想看孙子孙女,就时常跑到护国公府去。”

她低头问荣昭,“小姐还记不记得,您三岁的时候总是不好好吃饭,害得老太爷拿着饭追着您跑,一顿饭您是一口一口的喂饱了,老太爷却还饿着。还有次您调皮也不知怎么就跑到树上去了,侯爷担心又紧张,就怕您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后来您被抱下来,侯爷就扬言要打你教训,可老护国公一听可就不干了,反倒骂了侯爷一顿,还将侯爷赶走。那次侯爷可是得罪了老护国公,好久看到他都没好脸色。”

上树那件事荣昭依稀还记得,她是看树枝上有个鸟窝,一时兴起,就爬了上去。只是等她爬上去后,就不敢下来了,当时和她一起玩的还有锦年表哥和锦丰表哥,两个人想了半天的法子也没把她弄下来,只好找大人求救。

两个小孩也是没把话说清,父亲以为是她从树上掉下来,吓得半死。等跑去的时候见她还健好的在树上呆着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虚惊一场,难免会气愤,所以就扬言要打她一顿,省的她再这么调皮。

这么一说,外祖父却恼怒了,觉得孙女受了惊吓不说安抚一下,还要打她,哪是个好父亲,更觉得孙女不知在荣侯府受了多少委屈。等她从树上下来后,就一直抱在怀里,连父亲摸一下都不行。而她也因此在护国公府住了两个月之久,是父亲千发誓万发誓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才被接回了家。

荣昭点头,含着笑,“我记得,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将我如珠如宝,我再调皮再不听话,也没有人会说一句。小时候三叔也很疼我的,每次上街都会给我买我最喜欢吃的东西,他总对别人说看我侄女长得多好,以后一定艳压群芳。”

她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来,“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三叔再也不会给我买好吃的,他不会再说我有多好,只会说我有多讨厌。”

不是一切都不同了,其实一直并未改变。他们从未真心的喜欢过自己,那些对她表现出来的喜爱之情,不过是出于迎合祖父,奉承父亲装出来的而已。如果有一天她没有了倚仗,那么他们连装都不会装了。

076 千娇百哄

魏嬷嬷是看着荣昭长大的,她知道虽然平时看上去小姐张狂霸道,骄纵跋扈,但她本性不坏,并不是心肠歹毒的人。只是因为生长在这样的坏境,所有人都宠着她,纵着她,再加上有人刻意的捧杀,所以才会造就如今这样的性情。

而且她看得出,小姐这般张狂,其实也是自我保护的另一种方式。她自小就失了娘亲,虽有众人的爱护,但却比任何人更加懂得没有娘亲的孩子在一个门府里会有怎样的境遇。

她的霸道,她的跋扈,她盛气凌人,她颐指气使,这些只不过是她怕被人欺负,所以就用这种方式先威吓别人,告诉所有人她不是好欺负的,谅他们不敢再轻视她。

是,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情,府里的人对她有诸多怨言,但皆是敢怒不敢言。她也因为这样的性情,得罪了很多人,众人表面上对她阿谀奉承,其实背地里也真的像三爷所说的,不知道怎么指着她的脊梁骨说。

魏嬷嬷没读过书,但一些道理还是懂的,“这人啊,做不到十全十美,更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爱。但奴婢知道,人要为自己活着,即便所有人都不喜欢,你得自己喜欢你自己。况且喜爱小姐的人大有人在,还在乎那一两个你本就不在乎的人他们是否喜欢或许讨厌你吗?”

她轻轻的擦拭着荣昭脸上的泪痕,荣昭抓住她的手,坚定道:“是,我本就不在乎别人,还管他们讨不讨厌我。”

“这就对了。”魏嬷嬷笑道。

她让秋水到厨房那个煮熟的鸡蛋,剥了壳给荣昭揉脸。荣三爷打这巴掌的时候没有手下留情,过了这么长时间,荣昭的脸已经肿起来。

荣侯爷和高氏那面听到消息,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彼时魏嬷嬷正在给荣昭揉脸,因为疼痛荣昭疼得龇牙咧嘴的乱叫。

还没等进房,荣昭的叫声就传出来,荣侯爷心中一惊,几乎跑着进去的。

“爹爹。”见到荣侯爷,荣昭的疼痛化为委屈,这可能就是亲情,见到至亲,再坚强的心也会软下去。

“怎么样?疼不疼?”荣侯爷拥住荣昭,心疼的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伸手想要去碰,又怕弄疼她。

“疼——”荣昭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嘤嘤地哭泣。

“好了好了,别哭了,让爹再看看。”荣侯爷瞧着女儿的脸,直蹙眉头。一边的伤还没愈合,另一边又肿起来,他在心里不禁自责起来,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女儿。

高氏坐在床边,也是皱着眉,语气中带着怒意埋怨道:“三爷下手也太狠了,到底昭昭是他的侄女,怎么能打哪?这么多年,我和侯爷那可是一根手指都不曾动过,他倒威风,直接就打上巴掌了。瞧瞧这打的,半边脸都快变了形,再狠点,我看牙都快打掉了。”

被这么一提,荣侯爷摇了摇头。他这个三弟是越来越不像话,为了那么个玩意儿,宠妾灭妻也就算了,还几次三番的顶撞老太太,现在又为了那个女人打了自己的女儿。他看老太太说的正对,那个女人就是给三弟灌了迷魂汤。

可是他又能拿这个三弟怎么样哪?难道为了女儿去打他一顿?

鼻息间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他怅然道:“老三是越来越混了!”

高氏看着荣昭,道:“这都肿起来了,用不用请大夫来看看?”

荣侯爷想了想,道:“还没有严重到请大夫,敷点药明日就应该消肿了。”他不想让人知道家宅不宁,更不想将这件事张扬出去。他又安抚荣昭,“爱子之心不止爹有,你三叔也同样,他是紧张柔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才这般糊涂,你不要与他计较。”

“长这么大爹都没舍得打我一下。”荣昭撅起嘴,愤愤不平,要是就让她这么算了,她怎么都不甘心。她娇蛮起来,扭着身子哭得更厉害,“爹一点都不疼我,我被打了你也不帮我。”

“你是爹的心肝宝贝,爹怎么会不疼你哪?”荣侯爷真是拿她没办法,“这样,回头爹说说你三叔。”

“哼!”荣昭拽着被子又蒙了进去。她被打,爹只是口头说说三叔,也太便宜他了。

正在这时,荣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过来,说是请他们去衡暮斋。荣侯爷问了一声有什么事,那老嬷嬷支吾了下,虽没说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却说了已派人去请三爷了。这么一说,也都大概猜到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果然来到衡暮斋的时候,荣三爷已经在等候。他们到之前,荣老太太已经训斥了他一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愤然,瞪了眼荣昭,仿佛是觉得打一巴掌太少。但他一看到荣侯爷,又悻然低下了头。

虽然当时打了荣昭是一时冲动,但其实他并不觉他做错了。他早就看不惯荣昭平时太嚣张,跟个活祖宗似的,他也只当是教训一下她。

只是她到底是大哥的掌上明珠,打了她,大哥一定会不高兴。

荣昭挑了挑眉,不是好眼色的剜了他一眼,以作回礼。

“来,快让祖母看看。”荣老太太斜了眼荣三爷,连忙招呼荣昭到身边,“心疼死祖母了,这么细皮嫩肉的,都肿起来了。”她目光一厉,射向荣三爷,语气中包含愠怒威仪,“你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下得了手!”

荣三爷抿着嘴,低低一嗤,没有反驳。

荣老太太瞪了他一眼,然后搂着荣昭坐在身边,“你三叔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你不要怪他,都是那个女人一个劲的撺掇,他才失了分寸。”虽然当着众人她训斥了荣三爷一句,但毕竟是她的儿子,还是偏袒,而且将责任全都推到柔姨娘身上。

“母亲!”荣三爷沉着声唤道。荣老太太虽是为他说话,但是他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这件事与柔姨娘无关——”

荣老太太一拍桌子,横眉怒道:“住嘴!到了这个地步你还维护那个女人?”她对着荣三爷微微眯了眯眼使眼色,警告他不许再多嘴。

077 猝不及防

荣三爷偃旗息鼓,抿了抿嘴唇,头往一边撇去。荣老太太收回视线,扬了扬脸,道:“那柔姨娘接二连三惹是生非,从来了咱们府里就一直没消停过,等她生下孩子,不可以在留在侯府。”

荣昭挨打的事一定要有个交代,荣老太太未免荣侯爷迁怒于荣三爷,便抛出柔姨娘背黑锅。

荣三爷陡然一怔,猛地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盯在老太太的脸上,“母亲,您这是要留子去母吗?”

荣老太太坦然直视,“你不用说的这么难听,子是要留的,母嘛,我也没说要除掉她,只是她必须离开侯府。”

这之前老太太就已经考虑好,“你是将她送回益州,还是再给她置办个房子,这我都不管。只是一点,像她这样出身,又能惹事的人,我们荣侯府是断断不能留。”

“可您不是都让她住进来了,不是已经接受她了吗?”要是如此,他回去怎么和柔姨娘交代啊?

荣老太太漠然一笑,“接受她?”有蔑视掺杂,“如果不是她怀了孕,你以为我会同意你带她进府吗?要是她安分守己也就罢了,我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偏偏不是个安生的,踩在你媳妇的头上不算,连我她都不放在眼里,你自己想想她给我请过几次安?”

荣三爷狡辩道:“是您不让她来请安。”

“那是我只当眼不见心不烦。”荣老太太指着荣昭脸上的疤痕,“我一个老太婆子她不尊重,连小辈她也敢欺负,你看看你侄女脸上的伤,这都多少日子了,还没痊愈哪,还不是她惹的祸。”

“这也只是意外。”荣三爷看都不看荣昭。

“哼!你还维护她!”荣老太太发怒喝道,她下垂的脸颊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显然被荣三爷激恼。

荣侯爷一直未说话,坐在一边喝茶,见老太太发怒,脸上才有了一丝波动,劝道:“母亲勿要动怒。”看向荣三爷,不苟言笑,以大哥的口吻道:“母亲身体不好,你不要惹她生气,一切顺着她才是。这几年,你不在皇城,她日日夜夜惦念着你,此次你好不容易调回来,能回到母亲身边,应该好好孝顺她。若是为了其他人而让母亲伤心,那也便是枉费了我一片苦心。”

荣三爷在益州的政绩并不好,这次能调回皇城,也全赖荣侯爷从中周旋。就连他现在的官职,也是荣侯爷费尽心力为他谋取到的。

荣三爷顿时蔫了,面容讪讪,朝着荣老太太作揖赔礼,“是儿子的不是,母亲万要保重身体。至于柔姨娘,就按母亲说的办。等她生下孩子,儿子在外给她置办间房子,把她养在外面,免的给您老添堵。”

看来大哥已经因为自己打了荣昭而对他不满,虽说是为了母亲说话,但其实是警告他。这个时候他也只好妥协,反正怀胎十月时日还长,或许等柔姨娘生下孩子,母亲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他们大人达成了这种协议,荣昭也不会多说什么。准确来说,她挨了一巴掌,换柔姨娘离府,不亏。

可有道是冤家路窄,这一日荣昭在花园里喂鱼,碰巧遇到柔姨娘,让原本说好的协议变成了空话。

彼时正是阳春三月,桃花开的正盛,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湖水中倒映着红锦鲤的身影,漾红了一池,仿若是灿花染红了湖水。

荣昭站在岸边撒着鱼食,撒一把,一行锦鲤排成长三角的队伍一拥而来,在食物投入的地方轰然而散,疯狂争抢。她跑开,在另一个地方再撒一把,鱼儿又一次集成队伍而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疯抢。

荣昭看得有趣,就这样撒一把就跑开,让鱼儿追着她的脚步。

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果然是没有一丝痕迹,甚至几番调养之后,比以前还要光彩照人。

或许是脸上的伤好了,所以心情也跟着好了,今日才有兴致来此喂鱼。

正玩得欢,秋水突然怼了怼她的胳膊,给她朝一边努了努嘴,小声道:“小姐,是柔姨娘。”

荣昭望去,见柔姨娘被人搀扶着,小腹已经隆起,穿着件宽大的嫣红色齐胸锦瑞襦裙,头上珠翠缠绕,跟个暴发户似的。荣昭心里啐了一口,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也看到荣昭,微微抬起下巴,大有挑衅之意。也不避忌,迈着步子就向荣昭而去。

“好巧啊六小姐。”她摆手让下人退下,对着荣昭笑吟吟的。

荣昭不屑与她说话,板着脸斜了她一眼,又开始喂鱼。

“六小姐脸上的伤已经没大碍了吧。”不理她,她也不生气,反而靠近荣昭,问起荣昭脸上的伤。

荣昭将盛着鱼食的小碗一翻,一股脑的将鱼食洒在湖里,然后给了孤鹜。秋水拿了帕子给她,她擦了擦手,正眼都不看柔姨娘,“托你的福,总算没有毁容。”

擦完手她将丝帕扔到了水里,鱼儿以为是鱼食,噙着嘴撕扯,瞬间就被淹没。荣昭哂笑,道:“不对,应该是你托我的福,不然你以为我就这么轻易饶过你?我的脸上有一丝瑕疵,我就让你这张脸皮偿还。”

柔姨娘脸色的笑容瞬间凝固,道:“你现在完好无损,不也要了我的猫的命。有时候我真的在想,六小姐午夜梦回的时候,难道就没梦见过一只血淋淋,发出凄厉惨叫的猫?”

荣昭一哆嗦,那是她对猫无法控制的恐惧,特别是柔姨娘将血淋淋和凄厉惨叫几个字语气加重,让荣昭从心底生出寒意。

“没有!”荣昭脸色一白,斩钉截铁道。她含着恼意,“你今日是特意来吓唬我的吗?”

“我哪敢啊?”柔姨娘低低一笑,阴阳怪气道。

她微笑的盯着荣昭,却让荣昭觉得瘆得慌。荣昭道:“那就管好你的嘴,不要什么话都顺嘴说,小心祸从口出。”

荣昭说完这句话,不愿再与她纠缠,便要离开,岂知刚转身却被柔姨娘拉住。

“你干什么?”荣昭喝道,以为她要对自己不利,却见柔姨娘诡异一笑,拽着荣昭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推,没等荣昭不知道她欲意何为,她就往湖里倒去。

078 凭白污蔑

“快来人啊,柔姨娘掉湖里了,救命啊!”

荣昭完全傻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还是柔姨娘的丫鬟呼叫声才让她猛然惊醒。

柔姨娘在水里不断挣扎,水淹没她的脖子,浮浮沉沉,越来越往下坠,几乎要没过她的头,她仰着下巴,一口湖水打进她的嘴里,将她的求救声淹没。

荣昭心中惴惴,直觉告诉她柔姨娘一定是有阴谋,眼珠子一转,她不假思索一头扎进湖里,拖着柔姨娘往岸上游。

可柔姨娘就像是诚心与她作对似的,非但不配合,还拽着她往水里坠去。荣昭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幸好慌乱中抓住峭壁上的石头在站稳。

孤鹜要下水救荣昭,却被秋水拦了一下,正在这时护卫听到救命声赶来,但是护卫都是男的,而荣昭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可以肢体碰触坏了六小姐的清誉,所以踌躇在岸边不知该不该下水。

幸好,荣昭的力气比柔姨娘大些,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像是拖死猪一般将她拖了上去。等柔姨娘上了岸,荣昭与孤鹜对视了一眼,然后狠了狠心,状似因救柔姨娘而失了力气,脚底一打滑摔了下去,而孤鹜也趁着这个时候连忙去水里捞她,把她抱上了岸。

“咳——咳咳——”孤鹜用力压着荣昭的胸口,几番周折,才将她胸腔里的水吁了出来。腔子里进了水,她咳得仿佛连肺子都要咳出来。

“小姐你怎么样?”孤鹜抱起她,在她背后拍了几下,想让她好受一点。

湖水里有一股腥味,荣昭呛了水,这会儿嘴里直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干呕了几次,脸色更加苍白。

“不好了,柔姨娘见红了。”另一边柔姨娘也倒出了水,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只是刚要扶她起来,一仆妇往地上一扫,见鲜血从柔姨娘的身下流出,大声惊呼。

众人心知不好,连忙七手八脚的把她往回抬,还是那呼叫的仆妇说,回云溪院太远,还是就近安放在附近的地方。

离这最近的顶数是荣昭的栖梧楼,众人看向荣昭,意思不言而喻。那仆妇乞求道:“六小姐你发发善心,我们姨娘已经见红,经不起太多的折腾。”

这个时候荣昭能怎么做,明知有谋算,但要是她见死不救,更是给人话柄。她点了点头,那下人几乎喜极而泣,张罗着人将柔姨娘抬到栖梧楼去。

众人闻讯而来,荣三爷把守在床边,急的火烧心,“大夫,柔姨娘如何?她肚子里的孩子没大碍吧?”

又冲着下人大发雷霆,“你们是怎么伺候柔姨娘的?明知道她挺着个大肚子,怎么就掉进湖里了哪?”

下人喏喏,皆不敢言,眼神不由自主飘向荣昭。

此时荣昭沐浴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她的头发未干,秋水为她轻轻擦拭着。

“掉进水里可不是小事,赶紧将这碗姜汤喝了暖暖身子。”高氏亲自拿着碗喂她,关切万分,“怎么无缘无故的你和柔姨娘都掉到湖里去了?”

荣三爷一听,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充满了质问,面对荣昭就像是审问犯人一般。

荣昭心里打着鼓,对上他的目光,刚想说话,就听床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声音,“爷,我的孩子没事吧?”

荣三爷赶忙蹲在床边握住柔姨娘的手,问起大夫,“怎么样?”

大夫轻轻摇了摇头,“柔姨娘救得及时,只是呛了几口水,无大碍。”荣三爷刚松了一口气,又听他道:“只是,孩子保不住,我稍后给她开服药,让胎儿流干净。”

“什么?怎么会这样?”柔姨娘不敢相信,无望的看着大夫,费力支撑起半个身子抓住大夫的手,哭求道:“大夫我求你了,你帮我保住这个孩子,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对不起柔姨娘,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大夫摇摇头,叹气道。

柔姨娘仰天长哭一声,“不,不!”她抓住荣三爷的衣襟,泪水痕痕,“三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我们的孩子,你求求大夫,让他保住我们的孩子。”她摸着肚子,形同疯妇,“你看,他还在这里,他没有离开,他还有救啊。”

“柔儿柔儿,你冷静点。”荣三爷也同样悲伤,眼圈红红的,“以后我们还有机会,我们还会有孩子。”

荣昭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一步,突然间,她感觉好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她兜来。

她的感觉一点都没有错,柔姨娘突然指着她,眼睛中迸发出的火仿佛是要将她燃烧成灰烬,“是她,是她杀了我们的孩子!是她推我下水害我没了孩子!”

荣昭顿时脸色煞白,脑子里空白一片,半张着嘴,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一点声。

“怎么会?昭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你不要再这空口白舌的污蔑她。”高氏神情一肃,维护道。

“我污蔑她?就是她推我下水,我的人都可以作证!”柔姨娘恨恨的盯着荣昭,就像是有无数的尖针刺来。她狰狞的表情让人觉得她恨不得将荣昭撕了,同时也让人觉得她并没有撒谎。

她仿佛是没有了理智,更可以说真的像是失了孩子的母亲应该有的样子,“难道你认为我会拿我的孩子来污蔑她吗?”

高氏哑口无言,沉吟片刻,强词夺理道:“你和昭昭有过节是人尽皆知的事,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诬蔑她拿自己的孩子做赌注,像你这样的人什么干不出来!”

“大嫂!”荣三爷怒吼一声,蓄了火的目光从高氏身上转移到荣昭,“你说,是不是你做的?你怎么心肠这么歹毒!”

荣昭弄不明白为何柔姨娘搭上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污蔑她,她正视着荣三爷,道:“我没做过!”

“你还想否认?”荣三爷叫来跟着柔姨娘的下人,语气深沉,“说,柔姨娘说的是不是事实?”

还是第一个发现柔姨娘见红的仆妇率先站出来,她仇视了荣昭一眼,愤愤回答:“是,奴婢亲眼看到是六小姐将柔姨娘推下水的。”

079 失子之痛

话音一落,各种隐晦复杂的目光投射到荣昭身上。

荣昭忽觉耳边轰然一响,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心中大觉不妙。她目光一冷,看向那仆妇,“你撒谎!”

那仆妇倒冷静,坦然对视荣昭,“奴婢不敢撒谎,却是亲眼所见。奴婢虽不知道六小姐和我们姨娘起了什么龃龉,但确实看到是六小姐将我们姨娘推下水的。”她看向众人,“若是诸位不信的话,可以问一下他人。”

又几个丫鬟作证,“奴婢们也是亲眼所见。”

荣三爷火冒三丈,怒瞪着荣昭,“人证俱在,你还想否认?”

荣昭有意无意在那几个下人面上扫过,最终停在荣三爷的脸上,道:“我没有做过,我荣昭向来做事敢作敢为,我做过得我不会否认,我没做过的,我更不会承认。”

孤鹜隐隐含怒,只差拿着剑对着那几个给假口供的奴才,“你们冤枉我们小姐,当时我们也在场,分明是你们姨娘突然抓住我们小姐,然后自己跳到湖里去的。”

“笑话!难道你的意思是柔姨娘为了陷害你们小姐,连自己身怀六甲都不顾了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荣三爷道。

秋水愤愤不平,紧攥着拳头,“那谁知道?兴许她就是这么蠢,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当然来诬陷我家小姐。”她很少如此厉色,目光掺和着凌冽,看向柔姨娘的婢女,“什么人证俱在,她们都是柔姨娘的人,当然会帮着柔姨娘说话,我说她们的证明根本不足为信。况且如果真的是我家小姐做的,当时又何必跳到湖里救她,让她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

秋水属于嘴笨的,平时很少这般伶牙俐齿,而且看见谁都乐呵呵的,这么有威慑的模样,实数少见,就连荣昭也吃了一惊。

“大胆,你连柔姨娘也敢置喙!”荣三爷被秋水的话噎住,不知该怎么回击,就以秋水无礼为由,大加斥责,连带上荣昭,“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主子嚣张跋扈,连下人都狐假虎威,尊卑不分!”

秋水丝毫不惧他,淡然直面,“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冒犯柔姨娘的意思。”

荣三爷的眼睛睁得溜圆,就快冒出来,手指就差指到秋水的鼻子上,“太放肆了,太放肆了,一个小小的贱婢也敢顶撞本官!”他倒拿出了几分官威,好像这样才能镇压住秋水。

荣昭皱起眉,显然这一声贱婢触动她的神经,刚要发作,瞥到荣侯爷向她看了一眼,这才没有反唇相讥。

秋水吓得缩了缩肩膀,却仍旧不服气,一字一顿道:“奴婢不敢。”

荣三爷冷哼一声,收回视线,转到荣昭身上,“你被猫挠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想不到你仍旧怀恨在心,上次到云溪院闹了一番不算,这次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我真是没想到你能恶毒到此地步。”

他转向荣侯爷,“大哥,她是你的女儿,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置?”

“我说了,我没有推她。”荣昭愤怒,伴着银兽香炉口中飘出的缕缕轻烟重重的呼吸,“三叔怎么就凭柔姨娘和她的下人几句片面之词就断定是我做的,这未免对我也太不公平。”

荣三爷不置可否,却听缩在床上的柔姨娘痛哭一声,如孤鸣大雁凄楚,一双饱含恨意的目光看着荣昭,“上次的事你嫌一只猫不够,所以就拿我的孩子偿吗?你心肠这么歹毒,难道不怕以后会有报应吗?”

她嘤嘤噎噎的哭泣,撕心裂肺,闻者也不免动容。是啊,谁会为了陷害一个只是有一点过节的人,而杀了自己的孩子哪。况且对于一个妾来说,孩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荣三爷面露痛惜之色,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再看向荣昭,眼睛里掩不住有冰冷的锋芒,“她冤枉你对她有什么好处吗?以前我只以为你只是骄纵跋扈而已,如今看来却是这般心狠手辣,毒如蛇蝎。”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就像是一头吐着信丝的毒蛇向荣昭袭来,荣昭心头一震,身子轻轻晃了晃,她看向荣侯爷,有不可抑制的泪光漫上,喃喃道:“不是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推她下水。”

柔姨娘恸哭之声盖过,“为什么?为什么?有什么仇什么怨,冲着我来就好,为什么要我的孩子的命?他是无辜的,无辜的……”

她的苦痛之色不禁让人动容,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在演戏,声音因哭泣而变得沙哑,眼泪好似怎么流都流不完。

满屋子都是柔姨娘的哭声,甚至荣三爷的眼中也有泪珠流下,更有甚者见到此情此景心生怜悯,默默的擦拭着眼角。

此时不论荣昭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在所有人眼里她已经成了凶手。

荣老太太的来到可谓是雪上加霜,平时她面对荣昭永远都是慈爱的,但听了来龙去脉,对荣昭也露出如同荣三爷一样的眼神。

到底是她的孙子,即便平时再不喜欢柔姨娘,再想将柔姨娘赶出府去,这个孩子也是他儿子的种。而荣昭哪,素日嘴里说着孙女孙女的,但其实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试想,这种情况下,她安能不跟着怨恨荣昭。

荣昭有口难辩,就是换成她是旁观者,她也不相信柔姨娘会为了陷害她搭上孩子的性命,况且当时那种情况,要不是她下水去救,柔姨娘自己都差点被淹死,她害她何至于用这么极端的办法。

有那么一瞬,荣昭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她真的推了柔姨娘。

当所有人认定你就是凶手,再多的解释否认都是徒劳。众人那些隐晦的目光向她砸来,压在她的心头喘不过来气,而来自荣侯爷的失望之色更像是让她失去空气的最后一丝缝隙。

“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件事父亲都要给你三叔和柔姨娘一个说法。从今日起,你去明心堂静思己过,每日跪在佛前,自我忏悔吧。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080 设局之人

银镜挂于墨色夜空,云汉为伴相随,月华泄地情洒下一轴无边的清冷画卷,延伸到荣侯府一间寂静的小屋里,透过茜纱窗滤过一室清辉。

“小姐吃饭吧。”秋水苦着小脸端来饭菜,看着小姐跪坐于佛前,心中苦涩,既不甘又心疼。

荣昭淡淡的看着她从食盒里拿出一道道菜,可惜全是素的,而且没有她爱吃的。本就不觉得饿,现在更是没有一点食欲。

“拿走吧,我不吃。”她倔强道。

秋水手上动作一顿,她也知道这些菜不合小姐口味,本来想偷偷带进来一些肉,可惜却被守在外面那两个仆妇给收走了。

果然是墙倒众人推,当初小姐风光的时候,那些仆妇哪个见到小姐不是点头哈腰,笑脸相迎,恨不得给小姐当马骑。如今小姐不过是被关几日,她们就讲上规矩了。说什么侯爷吩咐小姐是来这里静思己过,在佛祖面前不得见荤腥。

呵,不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嘛!

她咬了咬唇,“小姐,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就饿坏身体了。”

荣昭双目直直的看着佛龛上供着的观世音,微微翘起嘴唇,“饥饿能让人脑袋清醒,清醒一些,有些事我才能想明白。”

来静心堂已经三天了,第一天荣昭心头怒气横生,被人诬陷不够,还被父亲禁足,她既不服气又心怀怨怼,甚至连荣侯爷也一块怨上。怨他不相信她,怨他真的惩罚她。

第二天的时候,她的气慢慢消下来,将弄翻的桌子又摆回了原位,看着观世音也觉得没有之前一天那么可恶。不过仍旧不满,让她静思己过,她就躺在床上睡觉。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今日,她的心逐渐沉稳下来。她第一次认真的跪在佛前,静静的看着观世音,时光如绸伸张,她突然之间觉得好似心里的戾气渐渐消散而去。之前没有想到的问题也会在不经意间凝聚起来,让她重新审视这件事。

秋水不明所以,探着脑袋问道:“小姐想要想明白什么?”

荣昭望了她一眼,道:“想明白最近这段时间所有发生的事,从我被猫挠,一直到现在。我总觉得我和柔姨娘之间仿佛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我们,将我和她紧紧联系在一起。”

秋水瞳孔一缩,身上的毛孔钻进冷气,“小姐是说有人在挑拨你们?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那天分明就是柔姨娘拉着小姐的手往她自己身上推,可她却赖成小姐。若是她不是有意,因怕没了孩子惹怒三爷,所以才赖小姐也说得过去。可问题是那天是她自己自寻死路,滑了胎她就污蔑是小姐,这就有问题了。而且她那几个奴才也是异口同声,就像是之前已经商量好的。”

“没错,就是因为这些我就更加怀疑。”荣昭定定道。

秋水眼神一亮,“难道她本想使一个苦肉计诬赖小姐,没想到孩子会经不住流掉?”

“她的胎就快五个月,正是处处小心的时候,冒这么大险,不值得吧。”跪的时间有点久,腿已经麻了。荣昭扶着秋水的手起来,膝盖一软,趔趄了下。她捶着膝盖骨,眉宇紧蹙,“按说母凭子贵,如果柔姨娘想在深宅大院有立足之地,必然是要有子傍身才好。她久居青楼,应该比咱们看得透彻,知道男人皆是喜新厌旧之辈。如今三叔对她宠爱有加,可难保以后她就不会失宠,所以她要安身立命必须有一个孩子作为今后的依靠。”

跳跃的烛火映在她的脸颊,红彤彤的,“要说我和她的过节只是那只猫,她不会蠢得为了给猫报仇所以拿孩子来陷害我吧?得不偿失啊。”

秋水蹲在她脚下,端起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为她按摩着,“是啊,柔姨娘怎么看都不是那么蠢的人。就算这件事是小姐做的,一个姨娘的孩子怎么和您比?您至多是到佛堂里待几日,也受不到多大的惩罚。”

“一个孩子换我被囚禁,这笔买卖一点都不划算。”荣昭本思路跟着秋水走,但听她的最后一句话,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横目着她,“还不算多大的惩罚,我在这里被关了三天了,和坐牢有什么区别。连吃个饭都不见荤腥,我看还不如坐牢哪。坐牢逢一十五还能吃顿好的,我就顿顿青菜豆腐。”

秋水嘻嘻一笑,道:“小姐暂且忍耐,等您出去了,奴婢给您准备一大桌的好吃的。”

荣昭无奈的瞧着秋水,这个时候她哪还有心情吃,这般说也只是发发牢骚。她的思绪还是纠结在柔姨娘身上,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总感觉,从一开始她就成了别人设圈套的目标,而她也是被人牵着脖子走,一步步走进陷阱里。

可是即便是这样,对设局之人有什么好处哪?

火石之间,脑子里窜出一道闪电,荣昭抓住秋水的手,烛火的火苗倒影在她的眼球上,“我进来后,铺子父亲有安排给谁管理?”

手腕很痛,秋水拧着脸,道:“当然是交给夫人了。”

她的手心有黏腻的冷汗,指尖的触感冰凉一片,荣昭缓缓松开秋水的手腕,靠在椅背上。

她笑吟吟的吐出冷绝的语言,就像是从春日往腊月回倒,“我明白了,原来所有的事都是高氏搞的鬼,她是为了夺回铺子的管理权给我设的套。柔姨娘,不过是被她利用的棋子罢了。”

“不会吧,这件事夫人从头到尾并没有参与过。”秋水有些不明白,懵懵懂懂问道。

“怎么不会?到头来我和柔姨娘两败俱伤,而她却渔翁得利。而且就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参与,这才高明。你不要忘了,整件事从一开始是谁惹出来的。”荣昭目光微微眯起,含着一丝锐利的光色,“要不是荣曦和柔姨娘抢布料,我就不会趟这淌回水,也不会发生之后接二连三的事。我是一步错,步步错,就这样被高氏被荣曦带到陷阱里去。”

081 渔翁得利

秋水更加迷糊,挤着眉头,道:“可是夫人怎么会算到柔姨娘的猫会侵犯小姐,又怎么知道她为了诬陷小姐而牺牲自己的孩子哪?”

荣昭微微一愕,难道是她猜错了?可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巧哪?

思忖片刻,荣昭道:“暂且不管这件事是不是高氏做的,柔姨娘滑胎的事一定有猫腻。”眼神倏然精光闪过,“明日你去找那日给柔姨娘诊脉的大夫,看看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只不过呛了几口水就滑胎,体质未免也太弱了吧。”

荣昭突然想到这个关窍,掉进湖里柔姨娘也没被硬物撞击到肚子,只是淹了下立即就滑胎,想想都透着一种怪。

“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去打听。”只要能为小姐洗脱清白,她做什么都愿意。秋水看着荣昭,沉默了下,软嚅问道:“小姐,奴婢一直都想问您一个问题。”

荣昭正视她道:“什么问题?”

犹豫一过,秋水直言,“您以前和夫人亲如母女,为何如今步步提防?甚至只要一想到有人陷害您,头一个就想到她哪?”

荣昭登时语塞,她想或许不单是秋水有此一问,就连魏嬷嬷和孤鹜心中应该也有狐疑。在她们面前,她并没有遮掩自己对待高氏和荣曦的态度,确实与以前是天壤之别,任谁都会多想。

“那是因为,以前我不会看人,心里蒙了一层猪油,错把好人当坏人,把坏人当亲人。”荣昭抚上秋水的额头,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动作轻柔,语气温和。

其实她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所以将不可思议的历程编造成一个梦,“有一天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看到一块照妖镜,镜子里可以折射出所有人的本来面目,是人,是鬼,是妖,透过那块镜子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对于荣昭,上一世的种种何尝不是一个让她认清人心的梦境,在那似假还真的梦境中,谁好谁坏,她认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秋水思想单纯,心性天真,真的信以为真,恍然道:“哦,那小姐就是从镜子里看到了夫人的本来面目,发现她并不是那么好。”她托着腮,眼氲中散着层层的光亮,兴奋道:“难道是仙人指路?小姐真是好福气,连神仙都是您的指路明灯。”

“或许吧,或许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才让她重活一生。

荣昭的笑容透着一丝苦涩,“我真的很感谢有过这个梦,不然就这么愚弄的过一生了。秋水,你能想象当你知道你最信任的人戴着虚伪的面具,当他撕开面具,露出他本来面目的时候,你的心会有多痛吗?”

荣昭的声音很轻柔,宛若盈满水银月亮旁边浮着的云岫,此时她和秋水倒不像主仆,反而像是一对可以谈心的朋友。

秋水沉静下来,半天才开口,“所以,连晋王殿下都戴着假面具吗?”小姐对晋王的刻意疏远她看得出来。

荣昭原本以为再提到萧瑾瑜的时候心里不会再有波动,但这一刻却莫名的痛了一下。或许是上辈子他给她的伤口深入骨髓,所以即便千帆过后,仍旧会有一丝灼痛的感觉。

她脸色霎时的苍白让秋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低头认错道:“奴婢多嘴。”

荣昭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算了,有些人认清楚就好。”她喃喃道:“认清了才不会重蹈覆辙。”

荣昭觉得今日说的话有点多,话锋一转,道:“虽然这件事我们找不到任何证据说明与高氏有关系,但柔姨娘,我一定不会就这么让她冤枉我。”

火苗簇簇,称得她灼灼的目光散发着坚定之色,微光中,阴森的凉意在眼底似尖利的箭矢刺出,透过小院延伸到云溪院的方向。

而在侯府的另一隅,有一对母女正在得意的私语。

已是夜晚,黄昏的房间里荣曦和高氏在灯下窃窃,高氏手掐着一根银针,拨弄了几下烛火,火焰一簇,燃烧得更加旺盛,“还是你鬼主意多,了解荣昭脾气暴躁,知道她最在意的就是容貌,所以在圣上寿宴那一日才无意中透露给咸阳公主和清河公主荣昭用面纱遮掩脸上的疤痕的事。她们与荣昭素来不合,知道了这事必然会去揭露荣昭,然后肆意的嘲笑一番,再弄得所有人都知道荣昭的脸毁了容。”

荣曦抚着腕上新添的玛瑙珠链,每一颗玛瑙都饱满圆实,在烛光的映衬着折射着柔和的光泽,“我太了解她了,她那么自恃美貌的一个人,因为容貌而被嘲弄一下怎么受得了,等回了府自然会找柔姨娘出气。我让落霞盯着她,一有动向就通知我。所以等荣昭前脚在云溪院与柔姨娘争执,后脚三叔就到了。”

她自信满满,有锋芒从眼中掠过,“果然不出我所料,荣昭真的和三叔起了冲突,而且大大的超过我所预期的动静。”

她本是想离间荣昭和三房,没想到给接下来的事做了一个完美的铺垫,简直就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母女俩相识一笑,高氏道:“就是因为动静大,柔姨娘滑胎自然而然就会让人认为是荣昭所为。”

“母亲这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是高明!将老太太去母留子的意思告诉柔姨娘,她为了能留在侯府,必然会选择牺牲胎儿。”

“我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添油加醋,是她自己贪慕虚荣,想要在侯府里享受荣华富贵,才能做出这种没有人性的事。怀了快五个月,说牺牲就牺牲,还真是没几个女人会做出这种事,果然是青楼里的女人,就是狠心。”

“但是不管是她有意还是无意流掉这个孩子,荣三都不会饶了她,所以母亲给她出主意,让她将事情赖在荣昭身上。”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没给她出主意,是她身边的嬷嬷为她献得计。也是荣昭倒霉,谁让这些日子她们两个人针锋相对的太厉害了哪,自然这黑锅给她背,换了别人也不让人信服啊。她才是会算计,如今孩子是没了,不过她也不会离开侯府,而且经此一事荣三对她会更加怜惜。”

082 雪中送炭

“柔姨娘没了孩子看她还敢耀虎扬威,荣昭就更不必说了,不但被罚在静心堂里闭门思过,还将从母亲这抢去的东西悉数奉还回来。这一招连打带消当真是痛快。”杏核眼眼眉向上轻挑,掩不住眼底冷毒而得意的锋芒。荣曦笑意盈盈,自得万分。

昏黄的灯光打在高氏保养得宜的脸上,非但不增添一丝柔和,反而镀上一层森然,“别高兴地太早,你父亲那般宠她,怎忍心她受苦?我看过不了几天她就会被放出来。况且就算荣三是个拎不清的,老太太可是精明的很,知道你父亲心疼,也会提议将荣昭放出来。”

荣曦冷哼一声,唇际的幸灾乐祸一点不退却,“那我也高兴,几天的时间也够她受的。你还不知道她,一刻都坐不住,恐怕现在心里憋屈的直哭哪,我就是光想想都觉得痛快。”

她长得像高氏,小小年纪已露出几分甜美,只是这般的嘴脸要是让人看到一定不会和甜美联系在一起,实在是美得太过精明,就像是一个眼神都会觉得在算计什么。

高氏弯起嘴角,确也心里畅快,“听说今天一天她都没吃饭,嚷着斋菜不合口。她那侍女想偷着给她拿个鸡腿还被看守的嬷嬷给搜出来了,送进去的饭菜怎么拿进去就怎么拿出来的。”

停顿了下,她精明的眼珠子一转,道:“等明日你去给她送点她爱吃的东西,怎么说平时也是姐妹情深,这个时候你对她雪中送炭,她以后必然会因此感激与你。看守那里,我会提前打好招呼,她们不会为难你。”

“我知道。”荣曦眸中有光芒闪过,“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间无嘛。若不是对着她要上演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我才懒得理她。”

高氏含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几天的罪也够她受了。你去给她送饭不但会博得她的感激,连你父亲那里也会觉得你懂事,体恤姐妹,这么一对比荣昭就落了下乘。”

“我真是不明白,我和荣昭都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他疼爱她多过疼爱我?我有时候真的觉得父亲对我的疼爱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深受荣昭的喜爱。”在所有人眼里,荣侯爷对待两个嫡女都是宠爱有加,但荣曦却不是这么想的,她一直都觉得父亲是偏心的,他最疼爱的人始终是荣昭。

就像母亲说的,父亲会因为她对荣昭好而觉得她懂事,为什么父亲对她的评价要取决于她对待荣昭哪?

这么多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只有她不断的去讨好荣昭,才能换取父亲对她的宠爱。

高氏脸上的笑容一凝,敛容道:“母亲告诉你很多遍了,你不能这么想。说到底你父亲对你的疼爱是出自真心的,你看他对荣曜都没有对你好。”

“是啊,我只是第二位的嘛。”荣曦宁愿荣侯爷重男轻女,最疼爱荣曜,也不愿屈居荣昭之下。

不自然的神情浮现在高氏的脸上,她这么多年何尝不憋屈。就像是荣曦的错觉,但荣曦的确只是错觉,但她不是。

她知道自己若是有半点对荣昭不好,半点不顺着她的心意,那就会引起荣侯爷的不满。她和他是夫妻,但在他心里却比不上他女儿的一根头发丝。

其实她们娘俩这么想就有点冤枉荣侯爷了。是,荣侯爷真的是紧张荣昭,但他对她付出的多一点不外乎是因为荣曦有亲娘在身边,有爹疼有娘爱。

但荣昭不一样,她母亲早亡,他为了不让她感觉到缺失了一份爱,只好更加加倍的却疼爱她。

没错,荣侯爷是对荣昭多付出了一点,但如果像荣曦所想她要靠讨好荣昭才会换取荣侯爷的疼爱,这就是完全否认了他对她的爱女之情。

荣曦抬起头,看到高氏深沉的面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转移话题,“如果荣昭被放出来,会不会父亲还是会将铺子交给她打理啊?”

如果这样那么之前所做的事就全都白费了。

“既交还给我,我怎么会再轻易让出去?”高氏抿着嘴角幽幽一笑,怡然自信,“不过以后我要多加小心,不能再让这臭丫头捡了便宜。”

荣昭害得柔姨娘滑胎,不但荣三心中记恨,连老太太那面也憎恶上。经此一事,荣昭和荣老太太和三房就算是彻底决裂了。就算侯爷有这个意思,他们也不会同意。

荣曦点了点头,凝住高氏的眸,“那母亲以后做事定要万分小心,切不可因一时大意而令荣昭钻了空子,凭白得到好处。”

“我会的。”高氏目光中的精光比火焰跳的还快,睫毛一垂,看不透她又再算计什么。

荣曦给荣昭送吃食的时候正赶上秋水来,秋水刚唤了一声“小姐我查到了——”,但见到荣曦,立马戛然而止。

她对着荣曦福了福身,“九小姐。”

荣曦对着她笑了笑,问道:“查到什么了,这么着急来告诉六姐?”

荣昭舀着燕窝粥,徐徐的喝了一口,看都没看秋水,垂眸道:“成天没个沉稳的样子,着急着慌的,究竟是什么事啊?”

秋水心中百转,悄悄的望了荣昭一眼,灵机一动,道:“小姐不是让奴婢去查瑞霞坊新进了什么布料吗?奴婢查到他们那新来了一批轻容纱,说是举之若无,裁以为衣,真若烟雾,最适宜夏日穿着。”

说完这句话,她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幸亏她是个包打听,小姐让她出府去查给柔姨娘诊脉的大夫,正赶上瑞霞坊在门面大力宣传,她就顺便也去凑了凑热闹。

荣昭嘴角微乎其微的扯了扯,这个秋水,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挺机灵。拿瑞霞坊来做借口,真让她想得到。

不对,说的这么溜,连人家的布料如何都一清二楚,看来是她上次街还挺忙碌,让她去找大夫打听,她还顺带逛上街了。

083 探探口风

秋水耸了下肩膀,偷偷扯了扯嘴角,小心揣看了眼荣昭,触到荣昭的眼睛余光往她这一斜,连忙低头挤了挤眉头。

她暗自咂嘴,什么借口不好找,偏偏找这个,小姐一定认为她只顾着上街玩乐。

荣曦轩眉,还以为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也不奇怪,荣昭每天除了吃穿也没什么建树。

她笑道:“那可要去看看是个什么样子,轻容纱,嗯,这名字也好听。”向秋水投去赞许之色,“好丫头,打听的真是明明白白,连人家怎样宣传都能一字不落的口述回来。要是放了我的丫头,怕是连举之若无,真若烟雾八个字都回不清。”

她转回视线对着荣昭,“六姐身边的丫鬟个个都是出类拔萃,放着秋水不说,就是孤鹜和落霞也是咱们府里最伶俐的丫头。”

此处她提到落霞,荣昭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又低低一叹,若有一丝唏嘘在唇边划过,“只是长天那丫头,原本也是极好的,只是……”

话到此处,她又不说了,但显而易见其意就是如果没有荣曜那么好色,长天也不会有那般下场。

荣昭打量了她几眼,果然是菩萨心肠,连一个丫鬟都能让她动容至此,感慨不已。

“个人各有个人的命,阿曜对她不错,是她自己想不开,不然做个姨娘,以后的好日子且等着她。”从荣昭的嘴里说她弟弟一句不好听的话,难!虽然她扪心自问,这个弟弟确实不怎么样,但她天生护短。

荣曦微笑,无邪的双目灼灼一闪,“嗯,六姐和我想的一样,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动起歪心思,那不就是自寻死路嘛。”

又道:“要我说,还不都得怪冯妈妈。要是她在御风堂管得严些,哪有长天的事?仗着自己在府里多年,越活越不知道脸面,伺候爷伺候的不周到不说,连丫鬟们都制服不了,果然是越来越没用。”

见荣昭皱眉,她觑看着道:“这还不算,如今又将自家的侄女安排到五哥身边,我怕她这是起了心思哪。”

就知道高氏和冯妈妈已生出芥蒂,果然不出所料。这才多久,荣曦就向她来说冯妈妈的坏话,不就是想靠着她的手来惩治冯妈妈吗?

荣昭只顾着吃东西,难得看向荣曦,嘴里的肉细细嚼着,良久才道:“冯妈妈是有些疏忽,但她毕竟是你五哥的奶娘,不同于其他人。”等荣曦又要说话,她抢先一步,“她侄女我也见过,看上去倒还稳重,如果你五哥真的喜欢,收了房也无妨。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给冯妈妈这个脸面也是有的。”

吃的差不多了,荣昭放下筷子,秋水端来茶杯为她漱口,又净了手,“冯妈妈毕竟年纪上涨,不若以前那般有精力,不过也不是一无是处,就拿前次你五哥房里那个小妖精来说,还是她向我通风报的信,要不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哪。”

荣曦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愕一过,“上次翩翩的事是冯妈妈告诉六姐的?”桌子的手猛地一攥,面上隐隐微愠,无意识的唤出连荣昭都不知道那丫鬟的名字。

轻盈的丝帕拭去手背上的水珠,荣昭侧头瞥向她,“是啊,不然我怎么会偏赶那么巧将那小丫鬟给堵上。所以说啊,冯妈妈也不是那么不中用,关键时候还是不错的。以至于后来她提议让她侄女进府当差,我也应允了她。”

荣昭不当家,所以还是她去和高氏说的,要一个丫鬟进来。高氏原本也没在意,就答应了她,还是后来丫鬟进了府她才知道是冯妈妈的侄女,而且还是安排在荣曜身边的。

恰巧当时冯妈妈下令仗杀那丫鬟没几天,她原本就气恼,没想到除了她的人,倒让自己的侄女顶上,那时起她就猜测是冯妈妈叛了变。后来问了话,冯妈妈却说一切都是六小姐的主意,她将信将疑,虽没有再盘问,但那以后也不再信任她。

荣曦原是想试探一下荣昭的口风,没想到被她打探到还真是冯妈妈那婆子给荣昭通风报信。她讨好了荣昭,套取了她的信任,再求荣昭将侄女安排到荣曜身边,就等着以后荣曜继承了侯府,她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当什么奴才了。

没想啊,这婆子竟存了这个心,她和母亲当真是看走眼了,万没料到她有这等高的志气。

只是……也不知道冯婆子有没有将她们原来的事一并告诉了荣昭。

荣曦心里的小九九打的噼里啪啦的响,片刻的功夫已经猜想无数。

她一直盯着荣昭看,见她脸上并无异色,面对她一切如常。她料定荣昭不懂得伪装,如果知道真相,哪还坐得这么稳,早就找上门了。

如此看来,冯妈妈也是怕她自己遭殃,所以没有透露出来。

只是,这个婆子不能再留,难免有一天狗急跳墙,出来反咬母亲和她一口,到时才叫麻烦哪。

荣曦的阴狠超乎荣昭的意料,没几天冯妈妈被发现死于一处隐蔽巷子里,身上财物被搜刮,看上去像是因财劫杀。她的侄女也于不久,被发现死在荷花池里,有人说是因为冯妈妈去世伤心过度,一时大意所以不慎摔下拱桥,溺毙而死。

不过这是后话。

再说荣曦走后,秋水连忙将打听到的事情绘声绘色说给荣昭听,“奴婢去了那个钱大夫的药铺,又去了他家附近,一打听才知道,这个人别看看上去人模狗样,书生卷气,其实啊,是个赌徒。邻居说前些日子他还被四处追债,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日不但将债务还清,而且出手也变得阔绰起来。有人好信问他怎么突然发迹,他只说是亲戚去世,留给他一笔财产。”

“财产?”荣昭闻之一笑,“我看是被人收买了吧。”

秋水忙点头,道:“所以奴婢就四处打听他的亲戚,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事。”

“那如何?”荣昭问道。

“他根本就是撒谎。”秋水挽起袖子,垂了垂腿,“奴婢跑了一天,就连他四舅爷的外甥女都打听了一遍,根本就没有人死,况且他只有一帮穷亲戚,哪有人给他留下一大笔财产。”

084 肉食动物

突然之间无缘无故有一笔钱,看来这个钱大夫是大有问题,极有可能是被柔姨娘收买了。荣昭陷入深思中,昏黄的阳光余晖洒在她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之美。

秋水想了想,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他是爱财,才被柔姨娘收买,那咱们也拿钱收买他,让他将实情公布于众。”

荣昭望着她,略摇摇头,“不稳妥,万一他收了钱又反咬咱们一口怎么办?”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被柔姨娘冤枉不成?”秋水心有不甘,她抱着臂膀,踱步不止,“除非拿住在他心里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才能逼他就范,或是想个办法,让他和柔姨娘反目成仇。”

一双妙目熠熠一闪,荣昭俏俏地涌了涌眉峰,问道:“除了钱财,你还打听到什么?比如这钱大夫的家人?”

这一整天的时间,秋水必然是打听的明明白白,她回道:“街里街坊说他虽好赌,但对待妻儿还是不错的,很疼他们。特别是他的儿子,极其爱护。”一顿,秋水瞠目看着荣昭,她已知道小姐的心思,“小姐不会是想从他的亲人下手吧?”

一笑,满是自信,荣昭招呼秋水到身边,趴在她的肩膀上嘀咕了一番。

“这个主意成吗?”秋水有些发蒙,翘首相视,心里打着鼓。小姐的主意虽然不错,但却有些冒进,她不免担忧。

荣昭扬眉,黑曜石般的瞳仁烁烁亮起,“没事,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秋水走后,荣昭悠闲的卷着一缕搭在肩上的头发,缠绕了几圈摩挲着,一松手,头发柔顺的垂下。她微微一笑,看样子势在必得。

长天为了家人听从高氏,她又为何不依葫芦画瓢哪?不过她却比高氏要强势些,只是一些。

翌日,荣曦又来给荣昭送饭,送的全是荣昭爱吃的东西。知道她是来装姐妹情深,荣昭也不揭破,她可不想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荣昭是食肉动物,一顿饭不吃点肉就浑身没力气似的。秋水和孤鹜给她带不进来,有荣曦“雪中送炭”,她可不会亏待自己。

一天只能吃这么一顿带肉的,她就跟刚开了荤似的,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盘子孜然羊肉就被她下了肚,吃完还觉得意犹未尽。

荣曦带来的菜不少,四菜一汤,孜然羊肉变成空盘子,其他几个盘子也没有剩多少。荣曦心中咂舌,怎么这么能吃,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和猪有什么分别!

荣昭打了个饱嗝,话说那些菜都快到她的嗓子眼了,她真怕再吃一口就全吐出来了。

用筷子指了指面前光溜溜的盘子,她道:“这个羊肉很入味,明日你再来就多拿一盘。”

荣曦嘴上微笑的说好,但心里腹议,“你当我是你的丫鬟啊,早知道你这么能吃,我就应该下点耗子药直接将你毒死。”

她打量着荣昭,暗暗道:“怎么吃了这么多,也没见她长成大肥猪。”

荣昭吃饱喝足,直起身子伸了伸懒腰,她的目光落下荣昭的胸前,原来全长那去了,还真是会长。

她收回视线,再看看自己一马平川的前胸,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她和荣昭只是差三岁,怎么身子就差了这么多。荣昭已经完全长开,拥有成熟女人的身体,而她还是跟个小孩子似的,怪不得表哥被荣昭狐媚住了。

她冲着荣昭道:“六姐在这关了好几天,我瞧着都有些瘦了,明天我再让小厨房多做几道菜给你补补身体。”

“平时我真是没白疼你,这个时候也就你想着我,看看荣曜那个没良心的,我被关了这些天,他都没说来看我一眼,更不用说问问我冷不冷,吃的好不好。”荣昭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笑道。

想起荣曜那个家伙,荣昭就一肚子火,真是什么时候都指不上他。她在这里受罪,他却连屁都不放一个。

荣曦乖巧的模样甚是讨喜,眼睛弯成月亮,“其实五哥也是很关心六姐的,只是父亲下的令,他不敢违抗,所以才没来看你,你就不要怪他了。”

荣昭撇了撇嘴,荣曦又道:“其实你要是早些认错,父亲也定是不忍心你受罚的,向柔姨娘说句道歉,也没那么难,你就不要犟了。”

荣昭轻哼一声,翻了翻白眼,倔强道:“我根本就没做过,为什么要我道歉?就算父亲关我一辈子,我也不会去认错的。”

“我也相信六姐不会做这样的事。”荣曦眼神定定,凝望着荣昭。而后她带着几分气愤的语气,“都是那个柔姨娘,自己滑胎还要栽在六姐身上,真是损人不利己。”她抓住荣昭的手,“六姐你不要担心,母亲说了,她会劝劝父亲,让他这几天就放你出去。”

又在这装上好人了,荣昭真想撕烂她虚伪的嘴脸。她眯着眼睛注视着荣曦,竟一时出神。荣曦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用力,询问道:“六姐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的脸花了吗?”

荣昭晃晃神,嘴边抽回一抹笑意,“不是,我只是太感动了,曦儿,这府里就只有你和母亲真心对我好,什么都想着我。”

荣曦含笑道:“当然了,你是我姐姐,我和母亲当然要对你好。”

一场虚伪的姐妹情深,演戏的人都觉得作呕,但双方却要倾情演绎着,真是难为她们俩了。荣昭深感做戏真的太累,但同时也不禁感慨高氏母女做了这么多年的戏,也委实是难为她们了。

今日静心堂也不知道怎么热闹起来,荣曦刚走没多久,刚才她们谈论到的荣曜就偷偷摸摸的从静心堂的后门进来。

他是偷着跑来的,生怕被看守的婆子发现,压低了声音,“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大包裹着的油纸,牛皮纸渗出了一点油,将他的衣服都蹭得油滋滋的,“看,我知道你这几日一定吃不好睡不好,所以就给你拿了你最爱吃的水晶蹄膀和麻辣鸡腿,快吃吧,别被人发现了。”

085 猪蹄鸡腿

若是前几天,荣昭一定感动的痛哭流涕,然后一边吃一边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可是刚才荣曦送的东西撑得她直打饱嗝,再看见油腻腻的蹄子和鸡腿,生不出食欲不说,还有点反胃。

“咯——”荣昭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嗝。

“真可怜,饿的都打嗝了,看看这小脸都快瘦没了,姐你快趁热吃吧。”荣曜端着蹄子递到荣昭嘴边,抿着嘴摇了摇头,颇为怜惜的表情。

荣曜从小就有洁癖,为了给她送吃的连衣服都弄得这么脏,荣昭心里还暖呼呼的。但是再让她吃,她实在是吃不进去了,就怕再吃一口,她就会吐出来。

荣曜以为她感动的说不出话,“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你不用太感动,这两样东西就当你救了我两次的报酬。”

“砰!”本来荣昭还挺感动,觉得这个弟弟也不算白疼,可谁知这一句话,顿时将那点暖意打碎,她的脸瞬间垮下来。抢过鸡腿对着荣曜的头就重重的敲了一下。

“哇,你打我干什么?我是好心啊,真是那什么咬吕洞宾。”荣曜捂着头,呲牙埋怨道。

“什么吕洞宾?你说我是狗?”荣昭心火上来,揪起他的耳朵,一扯,“一个猪蹄子,一个鸡腿,你就想报两次救命之恩,你的命是不是太廉价了!”

“你快松手,我的耳朵要被你扯下来了。”荣曜扯着破锣嗓子就要喊,却被荣昭捂住嘴,听他含含糊糊的,“我可是冒死到厨房偷的,差点被人发现,我这么拼命,你还扯我耳朵,还不是狗咬吕洞宾!”

荣昭松开手,拿眼睛剜着他,“冒死?要不要这么夸张。”

荣曜揉着耳朵,看了看扔到地上的鸡腿,连连啧声,咬牙道:“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片心,不领情算了,还这么对待我。”

“谁让你的嘴贱!拿着猪蹄鸡腿就想当救命之恩,我告诉你,你得欠我一辈子,做多少事都还不回来。”荣昭带威胁的目光往荣曜身上一扫,大有一种他要是反驳就回收他这条命的架势。

荣曜可不想和她理论,再说论也论不过,只好缴械投降,“行行行,您大小姐的救命之恩,小的感激不尽,定永生难忘。以后您要是发生什么事,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为了您赔上这条性命也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句好话都没有。”荣昭轻轻一哼,嘟囔了句。这小子就会嘴上说说,到真的有事,他跑的比谁都快,才不可信。

“你不信我?”荣曜挑起眉头,直接搂上荣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记住小爷今日说的话。他日,你有难,别说你有难,就是你夫君有难,我也会以身相互。”

荣昭嗤之,掰开他的手,“就你还君子,梁上君子吧。堂堂世子爷还要到厨房里偷东西,说出去都丢人。”

荣曜的嘴哪里说得过她,不再反驳,捧着猪蹄塞到荣昭手里,“我为了你当了一次梁上君子,你是不是也要给个面子吃了啊?”

荣昭确实是想给他一个面子,可是看着肥的流油的蹄子,只觉得之前吃的东西一阵阵的往上返。

正在这时秋水突然出现,解救了她。在外忙碌了一天,秋水可谓是风尘仆仆,回到栖梧楼也没多停留,就赶紧来到静心堂。大晚上的房间里多了一个荣曜,她猛然唬了一下。

她望了一眼荣昭,犹豫了一下,见荣昭对她点了点头,暗示道:“小姐,您吩咐奴婢办的事已经办好了。”

荣昭轩了轩眉,虽说孤鹜做事她放心,但这心一直都惴惴着。听秋水说成事,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荣曜好信,问道:“这是又办什么去了?”他打量了一眼秋水,暗自评论,这丫头长得倒是挺水灵的。

荣昭看他的眼神不对,就知道这个色鬼又想打起秋水的主意。秋水她是不会给他的,将来就算是许人家,她也要给她找个可靠专一的男人,才不会像荣曜这般好色的男人哪。

猛然去拍他的头,咬着牙龈窃窃道:“收回你那色眯眯的眼睛,也休想动什么歪心思,不然我要你好看。”

荣曜这次机灵,还未等打到他,身子一闪,躲过了她的手,眼神嫌弃的往荣昭身上瞟,道:“有话好好说,总动什么手脚啊?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脸色一变,他神秘兮兮道:“你让秋水给你办什么事啊?哦,是不是又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你不告诉我。”

荣昭斜了一眼他,语气中相当不耐烦,“你怎么那么多问题?我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告一声吗?”

“我也是出自对你的关心嘛。”荣曜道,他扯了扯秋水,“说说,到底我姐让你办什么事去了?”

“呃……”秋水求救的看向荣昭。

荣昭灵机一动,突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起来,“我的肚子突然好疼啊。”她冲着秋水挤了挤眼睛。

秋水会意,连忙扶着荣昭,“小姐你怎么了?”

“我的肚子,疼死了,一定是刚才吃的太多。”荣昭捂着肚子,与秋水对视一眼,“快去将钱大夫请来。”

秋水点头,赶快跑出去。

荣曜有些慌,“你之前吃什么了啊?”静心堂里的斋菜有那么好吃吗?还会吃撑得肚子疼,怪不得不吃他送来的东西。

荣昭如数家珍,道:“孜然羊肉,糖醋里脊,红烧兔肉,排骨冬瓜汤……”

“停停——”荣曜赶紧叫停,这再说下去不知道会不会说到明天。他瞅着荣昭,调侃道:“你是来这受罚还是来这享福来了?不过你也别怪我说你,你看看你都多胖了,还吃哪,再吃你就嫁不出去了。”

荣昭绷了绷脸,想揍他的念头闪了一下,但念在她现在“有病在身”,并不好动手,这才作罢。她道:“刚才是谁说我都饿瘦了的?你健忘啊?”

“我刚才没看清楚,现在再认真的看一看,真是一点都没瘦。”他掐了掐荣昭的脸,“好像还胖了些,我看少说也胖了五斤。”荣曜转着眼睛打量荣昭,说出一句让荣昭差点吐血的话来,气得荣昭真想直接将他扔出去。

086 斗气姐弟

“你给我赶紧走,我不想见到你。”荣昭气的都忘了装肚子疼,对着荣曜的屁股就狠狠的踢了下,“胖怎么了?吃你家的喝你家的了?”

荣曜捂着屁股,一跳三丈远,被踢他也不生气,嬉皮笑脸一乐,欠欠道:“你可不就是吃我家的喝我家啊,这不是废话吗?”

荣昭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像是在咬荣曜的肉,低沉着声音道:“那要不要我给你吐出来?”

“吐出来?好恶心啊。”荣曜嫌弃的噤了噤鼻子,他又跑到荣昭身边,“谁给你送的菜?哦,一定是母亲,只有她才能像我这样想着你。”

“咦”了一声,他看着荣昭,眼睛睁得大大的,“姐,你肚子不疼了?”

荣昭迅速又抱住肚子,“哪有?我刚才是被你气的忘记肚子疼了。”她撒谎不脸红,抽抽着脸,“哎呦,被你这么一说我又疼上了。”

“这样啊,那我再气气你吧,这样你肚子就不疼了。”荣曜说的很认真,但看着荣昭被他气的干瞪眼的模样,心里止不住的笑。

哈,看你平时伶牙俐齿的,今日也有被我噎到的时候。

“荣曜!你是不是找死?”荣昭的黑眼球就快翻到头顶了,她威胁的语气恐吓着荣曜,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蹦出来。

不能再惹火了,不然没他好果子吃。荣曜深知这一点,拱火拱到这份上就算了,不然就会炸开锅,他还是很了解荣昭的。

“哪有哪有?谁会嫌命长。”荣曜讨好一笑,“来,让弟弟给你揉揉肚子。”

“滚一边去,谁用你揉。”荣昭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你不嫌你的命长,你是嫌我的命长。”

“怎么会?”荣曜死皮赖脸,抓住荣昭的手,装作深情款款的模样,“姐,你不知道你对我多重要,如果你死了,我可怎么活。”下一句话情况急转直下,“我们两个同时来到这个世上,你死了不要紧,我就怕同时来要同时走,我还要陪着。所以为了老弟我游戏人间百年,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荣昭觉得她的背后一定冒烟了,但被荣曜这般气,也不是一次两次,她还是克制住一二的。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含着如春风般的微笑,笑吟吟的视着他,摸着他的脸,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不可能同时死的。我比你早到这世上一炷香,我要是死了,你起码也得等一炷香的时间才能死。”

手上的力度瞬间加大,她两手夹住荣曜的脸,拍在脸上啪啪作响,“不过一炷香我也不能等,我要是快断气,我一定趁着没死先掐死你,省的你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也能祸害人间。”

“你下手轻点。”荣曜挣扎了一番,才逃出她的魔掌。脸上被震得有些疼,他很委屈似的,“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至于下死手吗?我这脸皮啊,娇嫩着哪,被你打肿了,哪还能见人?”

荣昭真想拍死自己,“娇嫩?这话你也能说得出口?”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好恶心,我真怀疑你投错了胎。”再看荣曜这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小模样,想着若是穿着女儿装,也定是位美人,不由自主脑子里就浮现出荣曜女儿的模样。

但那模样也挺惊悚的,荣昭连忙甩了甩头,什么鬼东西,呸呸呸。

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荣曜就知道荣昭没想好事,“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你不要那么龌龊。”

“谁……谁龌龊了?”荣昭扬起脖子。

荣曜抱着怀疑的目光逡巡了她一圈,嘴角漫上一丝了然的笑意,“你不说你肚子疼吗?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啊?”他眼睛一眯,肯定道:“你是装的吧,荣昭,这会儿怎么不喊肚子疼了?”

事到如今,被人揭破,荣昭索性也不否认。她指着荣曜,瞪着眼睛威胁道:“我告诉你啊,不许多嘴,你要是坏了我的事,我以后都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荣曜自以为聪明,“你是想装病骗爹放你出去是不是?”

本来荣昭还没想到好借口,荣曜却替她说了。她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一把抓住荣曜的衣领,“那你帮不帮我?”

“帮,当然帮。”荣曜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跟爹说你病了,他知道一定心疼,说不准马上就放你出去。”

一溜烟荣曜就跑了,荣昭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笑,这个荣曜,还有点用。

荣侯爷那面都要安寝了,一听说荣昭身子有恙,哪还坐得住,赶紧去静心堂把人接出来。

他将荣昭关进静心堂的几天,自己也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只是想让她说句认错,再到三房那里陪个罪,这事也就了结了。

可这孩子天生心气高,又性子犟,硬是撑着好几天,就是没有一句要认错的意思。

本来今日高氏还劝他将荣昭放出来,他又想着放出来要怎么和老太太还有三房交代,但如今女儿病了,他还哪管什么交代,什么都没有女儿重要。

“只是肚子疼吗?还哪里不舒服?”荣侯爷是一路将荣昭抱回栖梧楼的,在路上就一个劲的嘘寒问暖,又责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女儿。

“就是肚子疼。”许真的是吃的太多,这会子胃里确实不舒服,再经荣侯爷抱着跑,一颠一蹲的,胃里吃的那些东西忍不住的往上返。还没等到地方,就开始吐。

等她将吃的东西全吐个干净,胃里才舒服,她觉得她要将整个胃都要吐出来了。

荣曜眨了眨眼睛,脸颊一抽,不会吧,用演的这么逼真吗?心里对荣昭竖起了大拇指,姐,你真行,以后我要向你多学习学习。我那些骗人的小把戏和你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这味啊,他捏住鼻子,太酸爽了吧。看那吐的一盆子的东西,轻轻摇了摇头,真是太能吃了,再这样下去,他这个姐就真的要变成肥猪了。

哎,他要从现在起开始攒银子,不然等他姐变成肥猪没人娶的时候,他也可以花高价给她买个相公。

087 有样学样

装病装成真的,荣昭眼睛里聚上一层氤氲,像小猫似的往荣侯爷身上拱了拱,蔫声蔫气,带着哭腔道:“我再也不吃肉了。”

荣侯爷蹙起眉,问道:“在静心堂不是吃斋菜吗?”

荣昭仰头望了一眼他,哼哼唧唧几声,再看向高氏。

高氏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我听守在静心堂的人说昭昭已经几天没怎么吃饭了,所以就擅自做主让人送去了她平时爱吃的东西。可能是数日没有碰过荤腥,她又吃的有点多,所以积了食。”她这么说可不是为了荣昭,只是因为饭菜是荣曦送去的,她怕侯爷怪罪荣曦。

“你也是,我都说让她静心,你还送什么饭。这下好了吧,一吃就可劲吃,肚子不疼才怪。”荣侯爷面有责怪之意,推了推荣昭的额头,“不就是几天没吃肉吗?把自己吃得撑到吐,真没出息。”

“你要是不让我吃那个些跟野草似的斋菜,我会一次吃那么多吗?”荣昭轻轻一哼,说着说着觉得心里憋屈,竟哭了起来。

荣侯爷真是拿她没办法,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以后不让你吃斋菜了,真是个孩子,怎么都长不大。”

又道:“请的大夫来了吗?”

秋水听到问话进来,她平息了粗气,回道:“已在外面等候。”秋水给荣昭递了个眼色。

荣昭目光一闪,道:“那让大夫进来吧。”她撒娇,“我要看病了,你们都到外面等着吧。”

高氏笑道:“看病而已,你将我们轰走干什么?”

“我病成这样,当然要大夫好好诊诊,你们在这耽误他的诊断怎么办?”荣昭娇气道。她推走荣侯爷,“你也走,耽误我的病情可了不得。”

“有什么好看的,我给你诊诊。”荣曜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腕,面上正正经经的,“嗯,你这病我知道,就是吃饱了撑的。”

众人皆笑,就连一向对他严肃的荣侯爷也忍俊不禁。

荣昭踹开他,“胡说八道。”

“看你矫情那样。”荣曜对着她努了努眉头,小样,装的还挺像。不让人在这看着,是怕大夫揭穿你吧。好了好了,弟弟明白。

荣昭白了眼他,“还不快走。”

“行,我们走。”荣曜颇是一副有眼色的意思,牵着荣侯爷和高氏离开,“咱们到外面等着吧,不然她的病不好就赖到我们头上了。”

他回头冲着荣昭眨了下眼睛,意思很容易读懂,不外乎就是夸耀自己多厉害,让荣昭记得他又救了她一次。

荣昭撇撇嘴,对着他吐了吐舌头,就将脸转到一边不再理他。这小子,就不能给他好脸色,不然蹬鼻子就能上脸。

钱大夫进来时,与高氏打了个照面,对视一眼,连忙低着头进了房间。

纱幔垂下,只隐约看到人影,纤手从鲛纱中露出,孤鹜将一方丝帕放在荣昭的手腕上,才让钱大夫把脉。

钱大夫心不在焉,把着脉却心不静,良久,才道:“六小姐只是肠胃不适,开些药调理一下就好。”他简单的写了个方子,急着告退,“我家中还有急事,就先告退,这药小姐让丫鬟照着抓就行。”

要不是看在她是荣六小姐,这个时候他是断不会来的。

荣昭回收手,清甜的声音从幔帐中溢出,“钱大夫怎么这么着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难不成是老婆孩子丢了?”

钱大夫微微一愣,还未阖上药箱,他眼珠子转了一圈,迟迟疑疑道:“小姐怎么知道?”

荣昭浅浅一笑,唤了一声秋水。秋水拿出一只花钗和一个肚兜给他,“钱大夫看看认不认得这些。”

“这……这……”钱大夫拿在手上直颤,他当然认得,这钗还是前两天他给他妻子买的,还有肚兜上的刺绣,他认得是他妻子绣给儿子的。

高云意用长天的家人能为她卖命,她也有样学样,同样用家人来威胁钱大夫。虽然手段卑劣了点,但有用就行。

听秋水说他很重视妻儿,所以荣昭就想到用这个方法逼他就范。

白天的时候,孤鹜就照她所说,趁着没人的时候劫去了钱大夫的妻儿,然后拿走他们身上这两样东西。

“六小姐您为何要掳走我的妻儿?”他怒瞪着荣昭的方向,气急败坏,那模样恨不得现在就要和荣昭拼命。

虽隔着纱幔,但荣昭依旧能感觉到他飞刀似的锐利目光,“你自己做过什么不知道吗?”扬起声音,将语调拉长,又透着一股厉色,哪还有之前柔弱的样子。

钱大夫心虚,眼神躲闪,嘴却硬,“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六小姐。”

“你帮着柔姨娘陷害本小姐,只这一条,你就是死罪。”荣昭轻描淡写一句话唬得他身上一哆嗦。

钱大夫缩着手,内心忐忑不安,“我……我不明白六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柔姨娘的胎,我只是照着脉案说,并没有如六小姐所说有陷害您之嫌。”

秋水冷齿,道:“你别不承认,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最近你无缘无故得了一大笔钱,说是你亲戚给的,但我调查了一番,发现你都是一些穷亲戚,怎么可能给你留下遗产?”一顿,又道:“而且还有人看见你和柔姨娘身边的人曾经接触过,你还不承认?”

后一句是秋水炸他,没想到他真的信以为真,以为被人看到,登时跪在地上,“这不关我的事,都是柔姨娘让我做的,我并不是存心害六小姐。”

“她让你做什么了?”孤鹜问道。

钱大夫看了看荣昭,被孤鹜扇了下头,“看什么看,还不快从实招来,当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他被一吓赶紧道:“是柔姨娘身边的红袖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开副堕胎药,然后在那一天诬陷六小姐,说柔姨娘是因落水而失去胎儿。其实之前柔姨娘早有准备,血包就戴在她身上,只要她一捏,就和真的小产一样。”

堕胎药?原来孩子之前就已经没了,荣昭越想越觉得奇怪。

“一切都是我鬼迷心窍,不关我妻儿的事,求六小姐大人大量,放了他们吧。”钱大夫跪地乞求,“只要六小姐高抬贵手,放了他们,让我做什么都行。”

088 威胁利诱

拢起纱幔,荣昭下了床,慢慢走到桌边,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水清幽,入口甘甜,她刚刚胃里一阵闹腾,喝了口热水,舒服了很多。

轻睨向钱大夫,他垂着头不敢抬头冒犯,嘴边轻轻一嗤,荣昭曼曼道:“想要我放了他们其实很简单。”

钱大夫心中一喜,猛地抬头看向荣昭。这不看还好,一看登时愣住,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荣昭,只觉得眼前的人迷花了他的眼。

上次来侯府为柔姨娘诊脉,六小姐也在场,但当时人多,他哪敢多看一眼,此时两人相近,这才好好看清她的容貌。心中不由感慨,果真是绝色也。

孤鹜见他盯着小姐,顿生恼怒,毫不留情的抡起巴掌,一掌拍在他头上,厉声道:“不许看,再看我就戳瞎你的眼。”这个钱大夫真是个小人,贪钱好赌不说,还好色,连她家小姐也敢觑看。

钱大夫缩着脖子,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姑娘别再打了。”他真不是故意,只是这荣六小姐的容貌确实是艳丽逼人,他虽非起色心,但难免一时贪看。

孤鹜轻轻一嗤,大声恐吓道:“你给我一直低着头,不许再肖看我们小姐一眼,不然别怪我拍烂你的脑袋。”

“是是,我再不看了。”钱大夫不禁感叹这大姑娘的力气可真大,被她拍两下,这脑子里都觉得嗡嗡的。

他下意识的想要抬头问荣昭,但恐于再被打,只好低着头问,“那怎样六小姐才能放了他们,只要六小姐说,我一定办到。”

荣昭掩嘴一笑,睨了一眼孤鹜,主仆三人皆偷偷笑了笑。这个孤鹜,这般野蛮,动不动就打人,以后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荣昭敛容,道:“我刚才说了,很简单,条件就是你将柔姨娘买通你的事公之于众,还我清白。”

钱大夫身上一抖,和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

“怎么?你不愿意?”荣昭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见他半天不回话,手停了下来。

“不,不是。”钱大夫额头上蹙起有几道皱纹。

荣昭道:“这样吧,既然你是拿钱办事,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只要说出真相,柔姨娘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而且你的妻儿也会马上回到家。”

钱大夫本还迟疑,但一听荣昭给他双倍的钱,这心思就活了。不过却显得矜持一些,道:“出尔反尔,这不大好吧。”

秋水冷哼道:“这个时候你还讲究上了,当初诬陷我们小姐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大好哪?”

钱大夫被堵得哑口无言,讷讷半天,“小人贪钱,所以如今害了妻儿。”他拍了下大腿,长叹一声,道:“唉,反正不该做的也做了,好,我就答应六小姐。”

下了决心,他也要荣昭承诺,“我可以说出事情始末,但六小姐一定要确保我家人安然无恙。”

荣昭对他的家人没兴趣,也不会像高氏一样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她只不过是要钱大夫说实话,揭穿柔姨娘的把戏。

“你大可放心,我只是要讨回清白,而你只要做完你该做的事,我自然会放了他们,也保证他们不会少一根汗毛。不过你要是敢倒打一耙,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顿了顿,荣昭的疑惑涌上心头,她便问起,“那个红袖有没有说柔姨娘为什么要堕胎吗?”

“小人只是收钱办事,这些事人家不会说,小人也是不会问的,毕竟是私密之事,当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自知荣六小姐被诬陷有自己的一份,钱大夫更是愧疚,头垂的越发低了。

孤鹜嘲讽道:“你还明白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个理,也不怕人家利用完你就杀人灭口。你以后啊,要长点记性,别再做这么缺德的事,小心不但害了自己,还连累家人。”

钱大夫更是无颜以对,连连说是。他还哪敢反驳,不怕再被打吗?

“小人现在就去说。”

“慢着。”荣昭叫住他,“你现在就去说,那别人还不得以为你和我串通好的?”

“那该如何是好?”

“不急于一时,等过两日你再来。”荣昭让秋水拿给他一个手镯,这是那日柔姨娘落水时,荣昭在救她时不小心拽掉的。当时事发突然,她是后来才发现手里攥着这样一件东西。此时,这镯子正好派上用场,“这是柔姨娘的,你来时拿着这个手镯,就说这是用来收买你的证据。不过贸贸然来告发她,委实让人觉得奇怪,你自己想好说词吧。”

“这可怎么说好?”钱大夫满脸愁苦,这可犯了难。

荣昭才不会给他想到时候要说什么,“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别忘了,你的妻儿还在我手里,本小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要是迟迟不能还我清白,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小姐大人大量,小人一定想好,一定想好。”钱大夫连忙拱手,一再保证,这才离开荣侯府。

“小姐,这个钱大夫靠得住吗?看他獐头鼠目的,就不是信守承诺的人,别回头将咱们出卖了。”秋水扶着荣昭躺回床上,想了好久,方道。她这心里一直都惴惴不安,就怕坏事。

荣昭却很自信,“或许之前我也会担心,但刚才见到他之后我这忧虑也就消除了。”

她望了一眼秋水,为她解惑,“之前你说打听到他很爱护妻儿,我当时也是存着半信半疑的心。但刚才你没注意到吗?当他得知是我掳走他的妻儿,他那样子简直是要和我拼命,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人说假话可以骗人,但神情却往往是真情流露出来的,所以我断定他真的很在乎他的妻儿。”

“就算这样,他会不会来个鱼死网破?”秋水还是不能不担忧。

荣昭摸了下秋水眉心皱成“川”字的地方,一笑,道:“他是聪明人,鱼死网破对他没好处。而且他又那么贪钱,我给他双倍,他高兴都来不及,哪还会做害人害己的蠢事。你大可安放心,只等着他自己找上门来就是。”

如此一说,秋水才稍稍安心。

089 谁收买谁

果然,第三日钱大夫就登门来,将柔姨娘如何收买他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你胡说!”彼时荣侯府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里,听完钱大夫的陈述,柔姨娘哪还坐得住,立马反驳。她指着钱大夫,几乎咬碎了牙龈,“我看你是被人收买,然后和人合谋来诬陷我的吧。”她眼睛一斜,往荣昭那瞟。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往荣昭那看,她所指是谁不言而喻。

荣昭仿佛是没看见那些隐晦的目光向她投来,只顾着摆弄指甲上新弄的凤仙花汁染得蔻丹,好似事不关己。

直到荣侯爷轻咳一声,她才抬起头,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问道:“怎么了?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莫不是以为我和钱大夫串通的?”

她笑了笑,如春花破绽,“钱大夫可是一直都为柔姨娘诊脉安胎,也算的上是她的人,怎么会和我合谋起来?”

说着她眼圈泛起红,有楚楚可人之姿,“我本来就是冤枉的,现在有人愿意为我澄清,你们却还疑我,简直没天理。”

荣老太太一直都在细听钱大夫诉说事情始末,始终未开口,见荣昭盈盈于泪,方道:“这件事有我这个老太婆和侯爷做主,谁也不会冤枉谁。”

荣昭抹了抹眼角,委委屈屈道:“那就有劳祖母和父亲为我做主了。”

荣老太太收回目光,向钱大夫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现在说的是真的?”

钱大夫从怀里掏出那个手镯和一本记事本,曹管家拿给了荣侯爷,“当初柔姨娘给我一千两,只是银票不够,所以就拿着这个手镯抵钱,相信熟识柔姨娘的都应该认得这个手镯是她所有。”

这个手镯只要是荣侯府的人就会认得,是初一的时候荣老太太赏的,她为显得老太太重视她,几乎天天都戴着。

荣侯爷端详一下,递给了荣老太太。

这东西是荣老太太送出的,她当然比谁都认得。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柔姨娘,再转到钱大夫身上,“这东西是不错。”

荣三爷此时是半信半疑,但一见到柔姨娘楚楚可怜的样子,当然还是站在柔姨娘一边,“区区一个手镯算什么证据,自柔姨娘怀孕都是你看照的,难道不能说这是她打赏给你的吗?”

柔姨娘赶紧留缝,“对,这只不过是打赏给你的,根本就不是你说的什么收买的。”

三夫人坐在荣老太太身上,她随意的看了眼镯子,轻柔道:“这手镯是白玉的,很是贵重,就这么打赏人,怪可惜的。”

二夫人林氏本就是看热闹的,瞥了眼三夫人,她漫上笑意,适逢插嘴,“一个白玉手镯怎么也得上千两,你可真是大方,一赏就赏出去这么大手笔。”掐着团扇她掩了掩嘴,“连老太太送的赏赐都能随意打赏一个大夫,这不是分明没将老太太放在眼里嘛。”

荣三爷原想帮柔姨娘,没想到说一句打赏倒给她挖了个坑。上千两的手镯随随便便的打赏人,说出去谁信?

荣侯爷翻看了下账本,抬眼看向钱大夫,“这账簿又是何意?”

钱大夫拱了拱手,恭敬道:“回侯爷,小人平时开方抓药都会记录在账本上,而写有三月初三那一页上详细的记载着开了一副打胎药。而且,上面也标有是侯府柔姨娘身边的红袖姑娘所拿,足以证实小人没有说谎。”

荣侯爷找到那一页,看着点了点头,然后端给了荣老太太,“确实有。”

荣老太太年龄大了,眼睛有些花,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颔首道:“嗯,却有记载。”停了停,她打量了钱大夫几眼,问道:“又有人证又有物证,看来你真不像是撒谎,可是老身有个疑问。”

钱大夫扬起手,“老夫人请讲。”

荣老太太道:“你说是柔姨娘收买了你,那你今日为何又要来揭穿她?”

这也是众人疑惑的地方,既然收钱办事,那又为什么再来趟这趟浑水?

柔姨娘心头一紧,现在所有证据都对她不利,插嘴道:“老太太不要信这个恶棍的话,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您老想想,虎毒不食子,我怎么可能堕了自己的孩子,况且孩子没了,对我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荣老太太威目横向她,“你闭嘴,我没问你话。”向钱大夫扬了下脸,“你说。”

钱大夫低低叹了口气,满脸哀愁之色,“自从小人帮助柔姨娘诬陷六小姐后,就整天不得安枕,良心不断受到谴责。或许真应了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前些天我的妻儿突染怪病,而我这个大夫却束手无策,怎么都治不好。”

他无奈的直摇头,雨泪俱下,荣昭都几乎信以为真,“我想这就是我昧着良心做坏事的报应,但为何不报应在我身上,反而报应在我妻儿的身上?所以,我打定主意来揭发此事,还六小姐清白,希望这样做可以救赎,可以换回他们母子的命。”

“什么报应,简直是信口雌黄。”柔姨娘赫然站起,步子向前迈了很大一步,眯着的眼睛迸出火花,“这么荒唐的理由亏你也想得出来,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她紧紧绞着丝帕,气的手都发抖。这个钱大夫,她都给了他一笔钱,为什么还不满足。他揭穿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柔姨娘有倾倒之势,红袖连忙扶住她,眼睛扫了一圈,挺身而出,道:“奴婢可以证明,并无此事,是这个庸医恶意诋毁我们姨娘。”

林氏一双凤眼往红袖一斜,道:“你是她的丫鬟,当然向着自己的主子说话,所以啊,你说的话不做数。况且真如钱大夫所说,你是中间人,那就更不可信了。”

转而又将目光往荣昭身上一落,心中暗暗发笑,这出戏可真好看,一出连着一出,比戏文上的还精彩。

她看着荣昭,意味深长道:“不过钱大夫的理由似乎太过牵强了,这么个说法,听起来怪怪的,还真有几分像是被收买的意思。”

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挑挑这个挑挑那个,就是在中间不断的搅。搅得越混越乱,她看戏的兴致越高。

090 替姐出头

对于林氏的目光,荣昭选择视而不见,眼波幽幽却转向钱大夫。

这个笨人,让他找理由找这么个烂点子。

不过虽然烂,但勉强也说得过去。

微微沉吟,荣昭凝了凝泪,开始她的抱屈,“我说我没推柔姨娘,你们偏偏不信我,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们还要冤枉我吗?”

她靠在秋水身上呜呜的哭,嘴里的话也含糊着,却也能让人听清,“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是,我平时骄纵了些,但我从来都是敢作敢为。若是我做的,我一定会承认。可你们都不相信我,还将我关在静心堂。”

她含着泪望向荣侯爷,满眼抱怨,“静心堂那么黑,就我一个人,我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可父亲却不放我出来,只说是要我认错才能放出来。不是我做的我怎么会认错,让我背这个黑锅,我宁愿一辈子待在静心堂不出来。”

面对女儿的控诉,荣侯爷面色讪讪,更是觉得是自己一时糊涂,没有弄清楚事情就惩罚了她。想想确实如此,昭昭虽然蛮横,但却是个敢做敢当的性格,是她做的,她不会否认。再加上现成有钱大夫的证据,他从内心里就认定女儿是被冤枉的,同时也自责不已。

在场的除了几房的爷和夫人,小辈只有荣昭和荣曜。这事有关荣昭,她必然到场。荣曜是正好赶上他在荣侯爷那被问学,所以就跟着他一起来了。

荣曜看不得他姐受委屈,替荣昭出头,“举头三尺有神明,钱大夫因为撒谎所以连累妻儿受劫,内心受到谴责,所以来说出事情,这有什么不可以。”

到底是亲姐弟,荣曜维护起荣昭也不含糊。

刚才他咬着个牙签,全然浪荡公子哥的模样,此时抽出签子一扔,往地上啐了口,很是不屑的横着柔姨娘,眉峰往上一挑,有怒意袭去,“你胆子挺大,敢冤枉我姐?是个什么东西!”

荣昭凝视着他,抿着嘴心里一片感动,好弟弟,姐平时没白疼你。

别看荣曜总是吊儿郎当,对谁都笑呵呵的。但越是看上去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越吓人。

只是反问一句话,柔姨娘感觉每个字都带着寒意,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

紧了紧喉咙,她平平糟乱的心,依旧不会承认,“我没有冤枉人,那天有那么多人看到是她推我下水。”

她又跑到荣三爷那里去寻求庇护,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挤,“爷,您要相信妾身。”往荣曜一瞟,“妾身在这个家本来就没有地位,人人可欺,如果您再不信妾身,那妾身真的是没法活了。”

看,又寻死觅活起来,也没别的招数了。

不过她刚小产,脸色本就不好,配上楚楚可怜之姿,确实我见犹怜。

荣三爷抚了抚她的肩,怒气沉沉的看着荣曜。此时他对柔姨娘也不似之前那么信任,已心生猜疑。他恼怒得是荣曜的态度,对待柔姨娘如此不屑蔑视,分明也是不屑与他。

荣三爷为了柔姨娘这个女人可谓是得罪了不少人,几乎整个侯府都让他得罪个干净。要说他喜欢柔姨娘是不错,但有时万般维护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他的面子。总觉得别人看不起柔姨娘就是看不起他,就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荣曜以前一直觉得他挺像他三叔的,都是好色的花花公子。但现在他可不这么认为了,至少他还没糊涂的为了女人枉顾亲人。

懒得看一眼荣三爷,荣曜翘起二郎腿,道:“你说你是被我姐推下水,那谁看到了?站出来让小爷我认识认识。”

那日他不在府里,不曾参与。

当天指证荣昭的几个下人站出来,“奴婢们都看到了。”

“你们确定看得一清二楚?真的是被我姐推下水?”荣曜的声音压低,声音有些渗人。

还是那个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婆子,一口咬定,“回世子爷,确实看得一清二楚。”

荣曜面容一肃,厉声叱道:“一派胡言!哼,你们几个,有眼无珠,留着眼睛也没用,来人,将他们带下去把眼睛挖出来。”

“噗通”那几个人一个个的跪地求饶,“世子爷开恩,世子爷开恩,奴婢们不敢扯谎。”

荣侯爷轻斥了荣曜一句,“阿曜,不许胡闹!”

荣曜悻悻然,嘴唇一撇,“谁让她们冤枉我姐,没扒了她们的皮算是幸运了。”

荣侯爷此时也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骂他。虽胡闹,但能维护荣昭,还是让他很欣慰。如此看来,即便以后他不在了,荣昭有什么委屈,也有这个弟弟为她出头,他就算死了也安心了。

荣昭看向依偎在荣三爷身边的柔姨娘,深思片刻,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扫了眼忠心护主的红袖,她眼中精光一闪,对荣侯爷道:“事关于女儿,女儿想问红袖几句话。”

等荣侯爷点头默许,她朝着红袖的方向,步步逼近,开始发问,“我问你,这个白玉手镯是不是你家姨娘的。”

红袖道:“是,不过——”

荣昭咄咄逼人,抢了她的话,“我就问你是不是!没有不过。”

红袖面颊抽了抽,低低道:“是。”

荣昭再问,“柔姨娘的胎是不是一直都是柔姨娘照看?”得到肯定回答,荣昭接着问,“打赏一下大夫不算什么,想来每次问诊柔姨娘都会给钱大夫打赏,那这只玉镯是不是在其中一次问诊后柔姨娘打赏给钱大夫的哪?”荣昭停顿一下,看了眼荣老太太拿在手里的玉镯,提醒她道:“你可要说清楚,这只玉镯少说也值一千两。”

红袖踌躇不决,往柔姨娘方向瞅,荣昭一个闪身,阻挡住两个人的视线,语气加重了几分,“是与不是?”

仿佛有风涌进毛孔里,红袖打了个冷颤,支支吾吾,“奴婢不太清楚。”

荣昭轻笑,“你可是柔姨娘的贴身丫鬟,是她最亲近的人,你不清楚谁清楚?”

“不是,不是柔姨娘赏的。”这回红袖倒肯定了,她灵机一动,道:“一定是钱大夫趁着问诊的时候偷的,对,就是他偷的。他最后一次给姨娘问诊后奴婢就发现玉镯不见了,所以,一定是他见财起意,将镯子偷走。”

091 连环逼问

红袖偷偷向柔姨娘看去,眉间微不可查的涌了涌。柔姨娘眼神烁烁,定然道:“是,就是那次问诊,我以为是自己大意不知道掉去哪了,因为怕老太太不高兴,所以也没敢声张。现在看来,就是被他给偷走了。”

荣昭盯着她,“最后一次问诊是什么时候?”

红袖反应很快,“三月初一,钱大夫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来给姨娘请脉。”

红袖虽机灵,但是却不知正一步步的掉入荣昭的圈套里。

荣昭更加胸有成竹,挑起眼角,“柔姨娘小产当天正好是十五,所以最后一次在云溪院问诊就是三月初一。你们真的确定是三月初一丢的?”

“确定。”主仆二人异口同声,掷地有声的声音仿佛连地上的尘土都震得飞扬起来。

谁也不明白荣昭问这些没有实质性的问题干什么,却见她突然一笑,看着柔姨娘主仆摇了摇头,“三月初一?可我怎么记得这镯子是三月初三那一天祖母才赏给你压惊的哪?”

三月初三是鬼节,荣老太太为给她腹中胎儿压惊镇鬼,特意赏给她。

虽不喜柔姨娘,但孙子却紧张,而且荣老太太都想好了,等孩子生下,她就养在身边,以后也算是有个依靠,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连陪嫁的东西都赏出去了。

既然是三月初三才赏的,怎么可能初一就丢了,这分明就是她们主仆说假话。

柔姨娘和红袖都愣住,惊慌失措的互看着对方。柔姨娘身子微微一摇,不觉脸色青白,支支吾吾道:“那……那或许是我记错了。”

眼神一厉,向她射去,荣昭喝道:“记错了?你们主仆两人都记错了?刚才你们可是言之凿凿,我问了好几次,你们都说确定哪。”

“呵,这分明就是撒谎嘛!”荣曜道。

红袖眼神闪躲几次,狡辩不止,“没有,柔姨娘和奴婢没有撒谎。”她觑看向柔姨娘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平因谎言被揭穿而狂跳的心,“姨娘小产,我们每天都伤心不已,所以就算记错日子也不稀奇。”

她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汗水掉到了眼睫毛上也不自知。一双眼睛不安分的乱转,又再想着脱罪的说辞。

陡然,她眼神一定,道:“我们都记错了,其实初一并不是钱大夫最后一次问诊。大家还记得吗?姨娘小产就是请钱大夫诊脉,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他趁人不注意从姨娘腕上拿下来的。当然姨娘晕过去了,我们又忙里忙慌,他就是偷走也没人注意。”

荣昭柳眉一挑,哟,这丫头的嘴还真厉害,这番说辞都能让她想到,怕是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吧。

荣昭眯了眯眼睛,态度陡然一变,气势汹汹,声音厉色道:“前言不搭后语,你们主仆说话真是自打嘴巴,我看分明就是柔姨娘用镯子收买钱大夫来诬陷本小姐。”

“没有,这镯子就是钱大夫偷的,根本就不是我们柔姨娘给他的。”荣昭的气势让红袖惊颤,她攥紧了手掌,一步步后退。

她越是后退,荣昭越是步步紧逼,“人证物证都在这个,你还狡辩。”

“奴婢没有狡辩,是钱大夫撒谎。”

“柔姨娘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能为她守口如瓶。”

“奴婢说的话对得起天地良心,并没有指望得到什么好处,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你还敢说你说的是实话,那为什么这个玉镯会在钱大夫那里?你给我解释一遍。”

“奴婢刚才已经说了,是钱大夫偷的。”

“那只是你猜到,你根本就没有看到。猜的事怎么能作为证据哪?柔姨娘只是个姨娘,每个月的月银有限,她哪里能一下子拿出一千两,所以就拿着这个镯子抵债,是不是?”

荣昭将红袖逼到角落里,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像是连珠炮似的轰炸,逼得她头脑一片混乱,连喘息都大口的呼吸。

而其他人也被荣昭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到,皆不敢插嘴。

红袖靠在冰凉的墙上,后背上的汗此时才感觉到已经湿透。荣昭离她很近,近的她能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毛孔,“没有,没有,六小姐为什么就不相信奴婢哪?”

“因为你根本就是撒谎!我在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柔姨娘让你拿镯子收买钱大夫?是不是你和钱大夫说这个镯子值一千两?是不是他收下这个镯子然后和你们合谋来诬陷我?”荣昭三个问题,一问比一问的音量高。

红袖简直要被逼疯,在荣昭连问三个问题之后,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喊道:“没有!没有!没有!我拿去收买他的钱是货真价实的一千两,根本就没有镯子。”

空气一瞬间凝滞,屋子里安静的连沉香燃烧的声音都能听见。

红袖惊恐的看着得意笑起来的荣昭,紧紧的捂着嘴巴,她不相信自己竟全都说了出来了。

“精彩精彩,昭昭果然厉害。”房外传来一道清越的浑厚男人声音,紧接着就见萧瑾瑜阔步而进。

众人不由色变,皆纷纷行礼,“晋王殿下万安。”

“众位不必多礼。”依旧和颜悦色,萧瑾瑜在荣家人面前没有丝毫王爷的架子,很是平易近人。

荣曜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趁人不注意跑到荣昭身边,他拱了下她的肩,鬼机灵道:“这是来英雄救美啊,时间刚刚好。”

突然来访,荣昭深觉意外,一直晃着神,被荣曜这么一拱,脸上不自觉变了变色,“什么英雄救美,你不要瞎说。”

“什么瞎说,人家还不是为你来撑腰的?”荣曜脑筋转了转,用力将荣昭推到萧瑾瑜身边,嘴边藏着揶揄的笑意。

荣曜力道不小,猛地被推出,左脚拌右脚,荣昭踉跄一步,幸亏萧瑾瑜扶住她才站稳。她客气的对着他说了声谢谢,不露痕迹的推开他的手,微微后退了一步,然后回头瞪了眼荣曜。

这个臭小子,又想将她推入火坑里。

放以前,她确实早就对萧瑾瑜投怀送抱,但现在她视他为猛虎,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092 是一家人

“晋王殿下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下人也不通报一声,真的怠慢了。”高氏走上前来,晋王造访,她也很意外。

萧瑾瑜看向她,“是本王不让通传的,若是门子传话,又要折腾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拘于那些礼数。”

按理有亲王驾临,应阖府出门相迎,萧瑾瑜为侯府的人着想,免去了这遭礼仪,让人深觉贴心。

荣曜笑嘻嘻的瞅着荣昭,“可不是,就快成一家人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暧昧的往萧瑾瑜和荣昭身上打量,皆笑意盈盈。

虽说高氏是晋王的姨母,但也不算是一家子。今日当着众人说都是一家人,这意思也就不言而明了。

他人欢喜,但荣昭却心里发呕,一家人那是萧瑾瑜和高氏母女,和她,就是陌生人。

她往荣曜腰上一掐,含着威胁的口气,“你给我闭嘴吧,再多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孤鹜动不动就声张要打烂人家的脑袋,这完全是从荣昭这学来的。

荣昭虽是威胁之言,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害臊的嗔语。荣昭适得其反,暧昧的气氛却更浓。

林氏在背后偷偷撇了撇嘴,心中暗暗道:“这荣昭还真是好福气,看来就要当上晋王妃了。”心里冒着酸气,连小肠子里也满是嫉妒。

但转而一想,要是荣昭成了晋王妃,荣侯府自然水涨船高,到时晴儿的婚事又何愁哪?说不准攀上这一层,以后兴许也能当上王妃哪,再不济也是个伯侯夫人。

如此想,看着萧瑾瑜和荣昭也有了笑脸。

她拿着扇子划开挡在她前面的人,往前凑了凑,笑道:“既然是一家人,那晋王殿下可要给我们昭昭做主,她被人诬陷,就等着您还她清白哪。”

高氏根本不想让晋王参与此事,哪想到他会赶上这个节骨眼。

她含着笑,“说起来这只是家事,晋王殿下每日都要为政务繁忙,我们就不要让他烦心了。”

“刚才晋王殿下自己都说了是一家人,大嫂这话不就见外了吗?”林氏扑着扇子,侧头看了看她。

如今还只是三月,却用上扇团,难免让人觉得夸张。但二夫人就是这样,总是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比如刚脱了棉衣不久,她就换上轻纱了。

高氏面色不善,还是萧瑾瑜解围,“姨母只是心疼本王,其实这件事本王在门外已经听得差不多。”

他抬眼转向柔姨娘,目光森冷,“一个姨娘也能上蹿下跳污蔑起侯府小姐,还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晋王天生贵气,站在那就让人心惧,更何况被冰冷目光所视,让柔姨娘怯意丛生,缩着脖子往地上一跪,怯怯道:“卑妾不敢。”

萧瑾瑜一甩衣袖,冷哼一声,面有寒冰乍破。

柔姨娘求救般的眼神望向荣三爷,但荣三爷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垂着头,眼底慌乱一片。

要说只是侯府的人,荣三爷还能横一横,但面对晋王,他哪还有那个气焰,早就怂得和个孙子似的,也岂会再偏帮柔姨娘。

更何况真如那钱大夫所说,是柔姨娘自己堕胎,杀了他的儿子,他还要找她算账哪。

荣家三兄弟,性情大不同。

老大荣世安温文尔雅,不但外表清风霁月,做事说话如春风拂面,见者不由自主对之心生好感。

老二荣世宁,虽不如大哥出色,也不必肩负荣侯府之责,但为人淡泊,性情谦和,又附庸风雅,人情练达,深受城中有才之人赏识,愿与之结交者甚多。

再说老三荣世平,或许是人如其名,资质平平,文不成武也不成,而且好高骛远,为人又是贪色之徒,实为人所不喜。

背地里人家都说若不是他上面有两个哥哥撑着,他想在朝中求得一官半职都难。要不是早前有老侯爷看着,之后又有荣侯爷管着,混成地痞无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就是这样,越是没本事的人,脾气就越大。有时候脾气臭起来,连荣侯爷的面子都不给。

所以他在侯府才如此横行,也是唯一敢摆脸色,敢训斥荣昭的人。

但他就是个窝里横,面对权威滔天的晋王殿下,他那点脾气哪还敢有半分。

萧瑾瑜负手而立,冷冷看向荣三爷,低沉的声音仿佛能听到他的怒意在胸膛里倒腾。面对荣三爷的惊慌失措,他面上微微一嗤。

他当然是不屑这位荣三爷,不论是荣侯爷还是荣二爷,那在朝中都是有些根基的,有些脸面的人。他敬重一二,也无不可。

但荣三爷,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是养在荣侯府里的一条蛀虫。骄奢淫逸,简直有损荣侯府百年清贵名声。

萧瑾瑜的声音低低沉沉,威吓镇人,“荣少卿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荣三爷回来后在荣侯爷的周旋之下得到鸿胪寺少卿这个官职,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凶吉礼仪之事,对于无所事事的荣三爷来说也不是难事。特别是在接待外宾时,起码城中哪个酒庄的酒好喝,哪个菜馆的菜好吃,他最知道。

此时直呼官职,已看出晋王对他颇为不满。

荣三爷战战兢兢,道:“都是下官糊涂,被这个贱人蒙蔽,此事确实和下官侄女无关。”

之前还以为他有多喜爱柔姨娘,原来还是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面对晋王,他怎么还会再去保全一个女人。

荣昭暗自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权势压人啊。能让她这个“爱护妻儿”的好三叔倒戈相向,还真得派出像萧瑾瑜这样的人物才行。

柔姨娘自知今日难逃劫数,吓得冷汗直流,满脸张惶。

荣曜见机,冲着红袖踢了一脚。红袖之前已经傻掉,这一踢,直接瘫坐在地上。荣曜威吓,“还不将事实交代清楚?是想要用刑才肯说吗?”他瞪得铜铃般眼睛冷冽的往之前指证过荣昭的那几个下人身上一扫,“还有你们几个,赶紧从实招来,不然受罪的可就是你们。”

093 逐出侯府

“噗通噗通”跪了一地,那几人慌忙叩头谢罪不已。

“不关奴婢的事,都是柔姨娘让奴婢这么说的。”那婆子这回也老实了,一口气将柔姨娘让她说的都吐了出来,“十五那日柔姨娘一早就打听六小姐去了哪,知道六小姐正在花园里喂鱼,她便让人更衣,然后就带着我们过去了。去花园之前她就吩咐奴婢们不管一会儿看到什么,只管说是六小姐推她下湖,然后又打赏了奴婢等人一个人十两银子。”

另外两人也点头附和,“其实那天奴婢瞧得真亮的,六小姐要走,是柔姨娘突然抓住她不让她走,然后自己往湖里跳的,根本就和六小姐无关。”

婆子痛哭流涕,和死了爹似的,“是奴婢鬼迷心窍,被十两银子迷了眼,才受柔姨娘驱使,侯爷恕罪,六小姐恕罪。”

荣昭扬了扬唇角,怅然一笑,“原来我就是被这一千零三十两的银子出卖。”她自嘲,“敢情我这么不值钱啊。”

美目微扬,荣昭瞧向瑟瑟发抖的红袖,俏丽含笑道:“你能不能给我涨涨价?你可是柔姨娘的亲信,这价钱应该比他们都高才是。说说,柔姨娘花多少钱收买的你?”

红袖面如死灰,双手摁在光滑的地板上也不减她的抖瑟。她抬了抬头,满脸泪花,被荣昭叫到才恍若从梦中惊醒。

膝行到荣昭身边,拽着她的裙摆,哭求道:“六小姐,求您饶了奴婢一命,求您饶了奴婢一命吧。所有的一切都是柔姨娘指使奴婢做的,奴婢也劝过她,但是她不听,奴婢也没办法。她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只能听她的命令行事,但奴婢绝没有害六小姐的意思。”

“你这个贱婢,你敢出卖我!”听红袖将所有事都推到自己身上,柔姨娘气急败坏,劈头一掌打在红袖的脸上,打的红袖的嘴角流出一丝血迹。

三夫人淡淡的看向柔姨娘,唇畔染着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

虽说红袖已经承认,但这个时候所有人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柔姨娘不惜打胎也要陷害荣昭,荣昭自己就更不明白了。

虽然之前两人有个矛盾,但也不是大事,为什么柔姨娘牺牲这么大?

荣昭让人拉开柔姨娘,向红袖问道:“我只是奇怪你家姨娘为什么要打胎,难道只为了陷害我?”

“贱婢你闭嘴啊。”被人压制着,柔姨娘依旧叫嚣。

红袖缩着脖子看了看她,见她满目狰狞,赶紧转过脸,回答荣昭,“是因为姨娘听说……”她的目光在荣老太太和荣三爷身上打了个转,“听说老太太发话,等姨娘生下孩子就要将她赶出侯府。姨娘为了能留在侯府,保住荣华富贵,所以决定不生这个孩子。”

停一停,她的眼睛快速从荣昭身上掠过,低着头,声音也渐次低下,“至于为什么要诬赖到六小姐身上,就是因为如果说这个孩子是姨娘自己掉的,不管是有意无意,三爷都不会饶恕她。但要是推到别人身上,情况就不一样了。而且恰巧前些天姨娘和六小姐吵架,所以也就顺理成章了。”

果然,高氏将柔姨娘的心思猜的透透的。

荣昭化成远山黛的峨眉舒展开,轻轻一哼,“想的倒好,让我背黑锅。”

荣老太太脸色凝重,“听说?听谁说的?”

那日她发这话的时候,房间里统共就没几个人,怎么柔姨娘会知道?

高氏面容有一丝波动,嘴唇微微抿了抿,不动声色,没有说话。眼神往婆子身上一望,暗有警告之意。

不过也没人深究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荣三爷生了大气,扬手给柔姨娘掴了一掌,气急败坏骂道:“你这个贱人,连我的孩子你也敢扼杀,看我不打死你!”

他一脚踹到柔姨娘的心窝子,这一脚真狠,柔姨娘倒在地上吐了口血。

还要再打,幸亏有人拦着,“别打了三爷,再打就出人命了。”

“要的就是她的命,敢杀了我儿子,我就让她陪葬。”女人在他眼里终究是个玩物,当得知柔姨娘为了留在侯府连怀了五个月的孩子都说堕就堕,荣三爷在看她已无昔日柔情蜜意。

荣侯爷见他又犯上浑,大声喝道:“放肆,晋王殿下在此,哪有你在这喊打喊杀的,还不退下!”

荣三爷收回脚,讪讪的看了看萧瑾瑜,深叹一声,坐回椅子端起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这才稍稍平了平怒火,但一双饱含熊熊烈火的双目却依旧紧紧的钉在柔姨娘身上。

“昭昭,她设局冤枉你,你看要如何处置?”萧瑾瑜看向荣昭,询问道。

荣昭想了想,道:“还是父亲和祖母定夺吧。”

她不是荣家的当家人,处置人的事不应该揽在身上。处置的轻了,她不解恨,处置的重了,又会有人说她心狠手辣。

荣侯爷赞许的看了眼荣昭,目光中有肯定之色。停一停,他转向荣三爷,“她是你的妾室,要如何处置也要问问你。”

荣三爷沉着气,瞠目道:“这个贱人死不足惜,大哥想怎么处置不用过问我。”

荣昭很不明白,为何昨日还情意绵绵的人,今日就可以憎恨的置对方于死地,一点情意都不讲。

果然,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爱情。

柔姨娘大哭起来,扑向荣三爷,拽住他的腿,“三爷,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妾身吧。”

她自知已无力回天,唯有抱住荣三爷这个大腿,无论如何也要求得他的原谅,那还有一息希望。

可她触动了荣三爷的底线,再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甚至因为她所为,荣三爷此刻真是恨透了她。

一脚踢开她,吼道:“滚!”他阖了阖眼,终究还是有一丝感情,“就留她一命吧。”

老三已经这么说了,荣侯爷也觉得罪不至死,思索了下,道:“柔姨娘从进了荣侯府便屡惹事端,绝不能再留,即刻起逐出府去。身边的下人,全部变卖。”他脸容肃正,颇为威严,“以后荣侯府要是再出现这样的事,我决不轻饶。”

094 突破底线

荣昭冷眼看着柔姨娘被人硬拖出去,没有生气一般,一双无望的眼睛仿佛是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下落魄的身子。像是一件破烂的衣服,就这样被丢弃。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老太太说了几句委屈了荣昭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荣三爷看着荣昭表情也极度不自然。

众人纷纷散去后,荣老太太却提议留下荣昭陪着萧瑾瑜,荣昭心有不愿,但此次也算是帮了个小忙。起码有他在此坐镇威慑,也顺利了许多。

并肩走在花园里,荣昭垂头不语,只看着脚下,萧瑾瑜说句话,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偶尔抬眼瞟一眼萧瑾瑜,心里不断想着他什么时候才走。

猛地萧瑾瑜突然回身,她只顾着低头,一下子撞到他胸前。

“小心点。”萧瑾瑜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揉了揉她的额头。

荣昭仿若触电般弹开,摸摸脑门,道:“我没事。”

萧瑾瑜蹙了蹙眉,挥手秋水,“下去吧,这里有本王看着你家小姐。”

见小姐向她投来“别走”的目光,秋水犹豫了下,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萧瑾瑜脸色沉下去,“难道本王在这你还不放心吗?”

“不是不是。”秋水连忙摆手,她带着抱歉的眼神瞅着荣昭,然后才磨磨蹭蹭的离开。

“脸没事了吧?”这段时间萧瑾瑜到江南查访官员,没有在长歌城,昨天才回京复命。听手下说了此事,今日便登门,恰好赶上这场大戏。

荣昭心里叫苦,可恨那秋水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萧瑾瑜,想着回去后一定好好收拾她一顿。她正魂游天外,萧瑾瑜就捧起她的脸看来看去。

“噌”一下,荣昭的脸蓦然红起来。并不是心动,而是因为被男人捧着,她即便脸皮再厚,也会不好意思。

“早……早就没事了。”荣昭面对着萧瑾瑜,说话磕磕巴巴,拿开他的手,一转身往凉亭里去。

背对着萧瑾瑜,她微微吁出一口气,用手扇扇风,缓解一下发热的脸。

看到荣昭脸红,萧瑾瑜以为她羞涩,微微笑了笑,跟上去一把牵住荣昭,跑到一旁的假山后面。

他将荣昭抵在假山上,眼睛在荣昭的脸上流转了几圈。

好似没多久日子,她长得越加美艳了,这水嫩的模样,真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许多日子没见,你有没有惦念我?”

低沉的声音隐约有疲惫的沙哑声音,磁性十足。以前荣昭迷恋他,觉得就连他的声音也让人魂牵梦萦。只是现在对荣昭来说,却一点魅力也没有。

荣昭干笑了一声,推了推他,预备换了话题,道:“对了,今日真要谢谢殿下,有你在,柔姨娘和红袖才会那么快招认。”

可荣昭的计划失败,萧瑾瑜捧起她的脸,凤眸中潋滟一池春水,深情款款,“我想你昭昭,在江南时,只要闲下来我的脑海里就都是你。”

他的花言巧语越说越顺嘴。

荣昭眨巴眨巴眼睛,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哦,原来上辈子也说过。不过上辈子他的演技可没现在这么好,差点信以为真。

她哭笑不得,小脸一抽,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皇帝舅舅对你委以重任,你定是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想起我,殿下说笑了。”

“你不信我?”看着近如咫尺的水蜜桃,萧瑾瑜突然觉得嗓子痒痒的,很想吃一口,脸也慢慢的靠近荣昭。

荣昭抻着脖子往后仰,“信,当然信,不过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这样我不舒服。”

萧瑾瑜哪里舍得松开到手的蜜桃,嘴唇几乎都要碰到她的嘴唇,身上浓烈的檀香气息围绕在荣昭身边,他还不断的挑逗她,“那你想不想我?”

这幅架势好像她不说想就不放开她似的。

荣昭掰不动他的手,心里升起恼怒之意,脸上也气赳赳的,“你放开我啊。”

萧瑾瑜见她动怒,这才放手,却依旧圈梏着她。他比荣昭高一头,说话要低着头,语气温和笑道:“生气了?”

荣昭斜了他一眼,然后撇开头,噘着嘴不理他。

这个混蛋,到底要纠缠她到什么时候?

小女孩让人哄,对于荣昭的不理会,萧瑾瑜是这样认为的。

“看我从江南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他笑着从长袖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精美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累丝镶红宝石凤穿牡丹金步摇。

凤凰展翅,不但眼睛是用红宝石点缀,连身上的羽毛也是宝石装扮,及其精致贵重。

他以为荣昭看见会高兴的不得了,谁知她只是淡淡的看一眼,脸上并没有他预期的效果,只是冷漠的说了一句,“殿下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让殿下破费我委实不好意思,还请殿下收回去吧。”

虽说荣昭喜欢金银珠宝,但上辈子她做了多年的太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会因为一只步摇就欣喜若狂。

萧瑾瑜有些沉不住气,荣昭一向很好哄的,但为何自从边关回来,他觉得她的性情越加难以捉摸。

他殷勤的在荣昭头上比了比,“和你很相配,来,我给你戴上。”

“我都说了我不要啊!”男人又怎么会插簪,这一戴不要紧,正好插到荣昭的头皮上。她本就嫌烦他,被弄痛,脾气就上来了,扯下步摇扔到地上,呵斥道。

萧瑾瑜的脸瞬间垮下来,眼底阴鸷一片。荣昭才不管他脸色有多黑,不想和他纠缠就要走,却被他一手拉回来。

“你干什么去?”喉咙里有怒火,萧瑾瑜目光逼人。

荣昭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惧,“我要回房休息,你放开我。”

荣昭想挣脱他,但被他抓得死死的。

“不许回去。”

“这里是我家,我想回去就回去,你管不着。”

深深的呼吸了几次,萧瑾瑜才慢慢平息心头的怒火。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这样实属少见。

缓缓气,他态度和缓下来,放开了荣昭的手,“为什么我怎么哄你都哄不好,你到底让我怎么样?还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了你不高兴?”

这样的低声下气已经突破他的底线,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此刻的让步到底是委曲求全还是真的喜欢她。

095 不喜欢你

荣昭下定决心一定要和萧瑾瑜说清楚,划分界限,“你没有错,错在我。”她背对着他,“是,以前我们是很要好,但从你出征开始,这么长时间我想的很明白,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以后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没有男女之情?保持距离?”萧瑾瑜盯着荣昭的后背,微微一哂,“荣昭,全长歌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两个是天生一对一双璧人,你现在跟我讲没有男女之情,要保持距离?”

荣昭觉得后背已经被他的眼神灼烧,她更加不敢正面面对,“以前,那是我们不懂事,被人误解而已。”

萧瑾瑜失笑,“你说的可真轻巧。”他的心微微有一丝疼,就像是那里面出现一道裂痕。他沉着气,粗粗的喘气就可以听出他有多气愤,“一句话就否定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荣昭禁不住想笑,是她否定的吗?明明是他萧珺玦一直在利用她,而且等她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他一脚踢开。现在他还好意思这么说,好像她有多对不起他。

感情?更是笑话。

萧瑾瑜走近她几步,质问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明明好好的。”

他不能失去荣昭这个棋子,为了这个棋子他费了多少心思,轻易就这么失去,他不会甘心。

“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喜欢过你。”萧瑾瑜的质问就像是有一面鼓在身体里敲击,荣昭鼓起勇气,直面于他,大声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以为对你的感情是女人对于男人的喜欢,但我现在长大了,我知道,我对你和对我弟弟,对我表哥他们是一样的。”

心口的裂痕越来越大,萧瑾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双目倏然一红,有难以言喻的撕裂伤痛,狠狠的握住荣昭的肩膀,几乎将她举起来,“不懂事?荣昭你玩我是不是?”

他的指节扣在荣昭的肉里,连里面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那个男人是谁?”

清风霁月的晋王,也有这般势如虎狼的狰狞模样,上一世给他喂毒药时,荣昭也没见过他这么疯狂的样子。

他一向自傲,容不得所有事脱离他的控制。荣昭突来的转变,直接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你放开我!”荣昭大力拂开他的手,肩膀上的疼痛让她怀疑骨头已经碎了,碰一下连肉都疼。

“你不用瞎猜,我没有喜欢上任何人,也包括你!”荣昭哑然喊了一声,甩头就跑走了。再带下去,她怕被他捏死。

萧瑾瑜没有去追她,紧紧地怒视着她的背影,狰目欲裂。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刻在手心里。

荣昭,你想和我一刀两断,没那么容易。你可是我花费多年精心培育的棋子,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你是我的,是我的,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抢走你,没有人!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就算是毁了你,我也不会便宜了别人。

萧瑾瑜矗立在风中好一会儿,刚要走,就听到有人喊他,“表哥你来了。”

是荣曦。

“你来了怎么不通知我?还是娘告诉我你到府里来我才知道。”荣曦笑不拢嘴,看着他不自觉双颊就染上红晕。

萧瑾瑜余气还未消尽,看待荣曦也很冷淡,“想你在休息,就没有打扰你。”

荣曦见他神情不对,环视周遭一圈,“下人说表哥和六姐在一起,怎么不见她?”

“她刚走。”萧瑾瑜心情不佳,没多大心思应付荣曦,说话也简短。

荣曦走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臂,面容如少女怀春,“表哥回京一路风尘仆仆,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其实昨日我就想去找表哥,只是时辰太晚,娘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她巧笑盈盈,“表哥和我去娘那坐一会儿吧,这么多天没见,娘也惦记着你。”她含着羞涩,娇滴滴的看了一眼萧瑾瑜,“我也是,很惦记你。”

此时的荣曦与荣昭相比,就是个豆芽菜,身段不如,容貌就更不如了。再加上萧瑾瑜现在一门心思在算计怎么收服荣昭,对于荣曦的眉目传情也放不到眼里。

萧瑾瑜微微抿了抿嘴,温和道:“不了,时辰不早,我还有些事要办,等得空再去看姨母。”

被荣昭弄得,他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

“啊?表哥刚来了就要走啊。”荣曦脸耷拉下来,切切皱眉,哀怨的凝着他,“你还没和我说说话哪。”

她往地上一扫,看到荣昭扔掉的那支步摇,捡起一看,“这步摇做工好精巧啊。”望向萧瑾瑜,递给他。她的眼中怀着期待的神情,“这是表哥掉的吧,是送人的?”

萧瑾瑜微不可查的冷哼了一声,想起荣昭的不识趣甚觉可恨,随口道:“就送给你吧。”

“送给我?”荣曦满脸惊喜,轻轻咬着下唇,埋头羞笑,“那就谢谢表哥了,我一定会珍藏起来。”她别在发间,询问萧瑾瑜,“表哥你看,我戴着好看吗?”

荣曦年岁尚小,步摇无论大小还是重量都超过她的年纪,并不相配。

萧瑾瑜敷衍的笑了下,摸摸她的脸,“好看,那表哥就先走了,你也回去吧。”

荣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傻傻嗤笑,摸了摸萧瑾瑜触碰过的地方,脸愈加的发烫。

去了高氏那里,她仍旧甜丝丝的带着笑,满脑子都是萧瑾瑜,连高氏说话都没往心里去。

“曦儿?曦儿?”高氏絮絮叨叨的说了老半天都没得到回应,再看荣曦像中了邪似的傻笑,连忙推了推她,“你听见娘说话了吗?”

“啊?娘你说什么?”荣曦恍然一惊。

高氏鼻子里叹出一口气,道:“我说那个钱大夫突然找上门揭穿柔姨娘太奇怪了。”

“你不是说钱大夫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嘛。”荣曦不以为意。

“怪力乱神,这你也信。”高氏看向她头上的步摇,轻轻一笑,“行了,高兴一会儿就算了,只是一件首饰,至于连魂都没有了嘛。”

荣曦就好似那羞答答的玫瑰,双颊绽放出花骨朵,害羞极了,“那可不一样,这可是表哥特意从江南带回来送给我的,凤穿牡丹,这寓意深着哪。”

096 凤穿牡丹

凤穿牡丹,凤为百鸟之首,牡丹为花中之王,表哥送给她这样一件极含寓意的东西,还不是许诺她,以后他若是登基为帝,她就会是他的皇后。

荣曦越想越觉得是这个意思,其实她完全想多了。

不过是一件荣昭不要了的东西。

高氏见女儿这含羞带臊的软惜娇柔之色,微微一笑,“行了,这点出息,你只要知道你表哥的心意就好。以后他和荣昭在一起,你也不要瞎吃醋。”

荣曦扶了扶步摇,想起今天在花园只看到萧瑾瑜一人,于是道:“说起奇怪,我去找表哥的时候只他一个人在那,却不见荣昭,而且表哥的脸色好像也不太好。”

高氏正在看今年开春租出田地的账本,听她这么说,不由放下,“是不是荣昭又耍小性子了?”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实在是为她的外甥不平,“也是难为你表哥了,动不动就要哄着她。”

自己喜欢的人却要哄别的女人开心,荣曦心里发堵,她怏怏的垂下脸,埋怨起荣昭,“她就是被骄纵惯了,弄得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表哥是天之骄子,她却还是发大小姐脾气,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不知道有多少城中女子想要亲近表哥一下都不能,还不珍惜。”

她在萧瑾瑜面前向来乖巧听话,哪像荣昭一样动不动还要人哄。

高氏摸摸她的脸,深深的凝视着。她的女儿不比荣昭差,虽说现在模样稍逊一筹,但只是因年岁小,还未张开。假以时日,说不定出落的不差她分毫。

而且这女人模样是重要,但手段心机也不能少。论手段,论心机,论性情,她女儿哪样不比荣昭强。

男人无不喜欢乖巧听话的,别看现在荣昭动不动就发大小姐脾气,等晋王登上皇位,还会像现在一样万事哄着她来吗?到时她只有吃亏的份。

高氏又将话题转到钱大夫身上,“我越想越怪,那镯子既然不是柔姨娘去收买钱大夫的,那怎么好么样的就会在钱大夫手里。”眼珠子一转,“我看这事和荣昭脱不了关系,你没瞧见她今日有多自信。”

“这有什么,或许荣昭心中不服,早就找过钱大夫。利诱威逼一顿,就全都说出来了呗,然后他们再里应外合演这么一出戏。”荣曦漫不经心道,换成她也会这么做。

她“啧”了一声,“母亲有什么可愁的?反正这件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管那个柔姨娘被不被揭穿。她现在被逐出府更好,这府里就少了一个作威作福的人。”

高氏破然微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是我多思了,你说得对,她们两人鹬蚌相争,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好,还管她们怎么争个鱼死网破干嘛。”

母女俩相视一笑,又谈论上别的。

荣昭一路气沉沉的回到栖梧楼,进了房间,她脱去外衫,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看着肩膀上被掐的青紫的淤痕,气的要跳脚。

“呀,这是怎么回事?小姐是摔了吗?”魏嬷嬷看到她肩膀上的痕迹,大惊一声,拉着她左看右看,“别的地方有没有磕到。”

荣昭扒开她的手,“我没摔,是被饿狼给掐的。”她咬牙切齿,胸口喘着大气。

想着刚才被萧瑾瑜又摸又抱,都觉得自己身上恶心。她大声吩咐,“去,给我弄热水去,我要洗澡,去去身上的恶心味。”

魏嬷嬷给她擦身子的时候,特意避开淤青的地方,见荣昭怒气冲冲的模样,慢悠悠问道:“秋水不是说小姐和晋王殿下在一起吗?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荣昭扬起手重打了下水花,“别和我提这个人。”

魏嬷嬷赶紧闭嘴,惴惴的看着荣昭,又看向秋水。秋水不明所以,冲她摇摇头,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正好魏嬷嬷提到秋水,荣昭才想起她,对着她喝道:“你刚才为什么走?难道不知道是谁的奴才?平时我说话你不听,人家晋王一说你就听。那么愿意听他话,你去给他当奴才啊。”

秋水猛然被喝,吓得脸色刹那发白,连忙跪下。眼泪瞬间涌出来,她不知所措,泪眼汪汪的望着荣昭,“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荣昭是将在萧瑾瑜那受到的火气发泄到秋水身上,“知错知错,你有什么错?人家是王爷,说一句话比天还大,你敢不听吗?”

抢走魏嬷嬷手里的毛巾,她撩着水擦着身子,说话尖酸刻薄,“人家不但位高权重,而且相貌英俊,多少女子趋之若鹜,更是有大把的女人宁愿为奴为婢也想伺候其左右。你是不是也是一样,想上赶子给他当奴才去?”

似是光嘴上刻薄不解气,她甩开毛巾就打到秋水身上,“你给我滚。”

秋水嘤嘤啼哭,直摇头喊着奴婢不敢。

“还不快滚!”荣昭被她哭得心烦,又骂道。

孤鹜想劝,又心里畏惧,看着秋水可怜模样实在不忍。魏嬷嬷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秋水下去,不然小姐的火气更大。

等秋水走后,魏嬷嬷又兑了点热水,蹲在荣昭身边,“秋水是个实在孩子,最是忠心,小姐心里也知道,怎么今日就冲她发上火了?是不是——”

想问她和晋王发生了什么,但刚才她说不让提,这话也就戛然而止了。

她含着笑,温柔的声音如母亲坐在窗边对着怀里的婴儿柔柔低语,“小姐有什么不顺心可以和嬷嬷说,虽说奴婢只是个下人,但——”

荣昭的脸颊有圆圆的晶莹透明的水滴,却分辨不出是泪水还是溅到的水珠,“嬷嬷,如果有一天你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和你以为的根本不一样。他们都戴着面具,那些和善的,温柔的,纯真的,都是假的,只不过是用来骗你的障眼法。等你梦醒了,你要是再看到这些戴着虚假面具的人,会怎么样对待?”

她的声音很虚,有一种不切事的感觉,更像是从天外而来,空灵而寞落,还有一丝丝悲凉。莫名的让人心疼。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关注江歌的事,如果有的话,请呼吁一下尽一点微薄之力,去请愿书上签上你的名字。如果没有,那么请你关注一下,然后再去请愿书上签上你的名字。微薄里能查到网址,如果找不到,可以加我的微薄,里面有网址。

糖心真的是很气愤,TMD,那对母女的行为简直可以用令人发指四个字来形容,比高云意和荣曦她们俩还可恶可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道她们就不感到羞愧自责吗?就不怕江歌的鬼魂不得安息,日日夜夜缠着她们吗?

097 再添喜事

荣昭长发及腰,乌黑的仿若一条染黑的瀑布,水光打在上面,有温润的光泽。魏嬷嬷拿着梳篦轻轻的梳着,头发柔顺,一梳到底。

“小姐的头发真好,等您出嫁的时候,奴婢给你上梳。”魏嬷嬷却另当别话。

“嬷嬷,我不是说这个。”荣昭噤噤鼻子,娇娇道。

魏嬷嬷笑了笑,“我知道小姐想说什么,但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这侯府您呆不长,迟早要出嫁离开。您啊,只管走好自己的路。旁人?小姐这么聪慧,他们应该算计不了您吧。”

对于荣昭的梦,魏嬷嬷不得而知到底是真是假,但人心,她瞧得清楚。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她更加确定以前对于高氏的猜想。

荣昭歪着头看向她,道:“可他们狡诈,处处设陷,我怕我一个不留神就会不小心掉进去。”

魏嬷嬷慈爱的抚在她的头发上,“那小姐就要多提防,每一步都要看清楚,看看脚下的路是不是掩藏着陷阱,然后伺机而动,瞅准机会,给他来个猝不及防,一击即中。”

她笑的慈眉善目,“不过无论怎样,小姐记住,嬷嬷都会陪在你身边。”

水慢慢变凉,荣昭也慢慢冷静下来,肩膀上仍有微痛,魏嬷嬷给她涂了层去血化瘀的药膏,她擦完后穿好衣服让魏嬷嬷将秋水带进来。

“刚才是我心情不好,你不会怪我吧?”荣昭迈着小步,一点一点别别扭扭的挪到秋水身边,看着她哭的红肿的眼睛和未干的泪痕,心里徒生自责之感。

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脸,荣昭微微嘟着嘴,和做错事的小孩一般,“好秋水,你不要生我气,刚才是我不好。”

秋水受宠若惊,抬起水滋滋的眼睛望向荣昭,双手抓住她的手,“奴婢当然不怪小姐,小姐说这样的话折煞奴婢了。”

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抽噎一下,眼泪就像是断了线似的,“其实是奴婢不好,小姐以前就告诫过秋水,只准听您一个人的,但今日秋水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小姐生奴婢的气也是应该的。”

她的眼泪如决堤了一般,荣昭怎么抹都抹不干净,“好了好了,别哭了,不然就发大水,将我这栖梧楼都淹了。到时候咱们上哪去住?难不成要坐在船上?”

秋水破涕为笑,咬着唇道:“那小姐再不会不要奴婢了吧?”

“你说要不要?当然要,不然上哪找这么好的秋水去?”荣昭也笑道。

秋水上辈子与她一起走到最后,这份情义是别人不能比的,就连魏嬷嬷也不能与之相比。或许是这样,所以荣昭有了委屈,不是向魏嬷嬷发泄,不是向孤鹜,而是向她。

谁知这话音刚落,秋水哭得更大声,直接投入荣昭的怀里,边哭边道:“奴婢就是死也不离开小姐。”

“行了行了,可别哭了,再哭就快成水漫金山了。”魏嬷嬷拍着秋水的后背,笑着道,“我这老太婆可不会游泳,到时就要你秋水丫头背着我游。”

“啊?背着你您游?那我还不得被您老压扁了。”

主仆几人一阵哄笑,之前的不愉快很快就烟消云散。

柔姨娘怀孕堕胎的事情刚平息,侯府又传来喜讯,秦姨娘有孕,而且已经三个多月了。

那一日清晨众人都在老太太那里请安,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天气晴好,心情也跟着好。

三房的四小姐荣晗前一日将婚事的日子定下来,是喜事一桩。荣侯府出了柔姨娘的事,许久阴翳着,这一件喜事,就像是拨开层云见青天一般,让人豁然开朗。

一众人聚在老太太跟前说笑逗嗑,笑语声不断。

荣老太太被一众孙女媳妇哄得高兴,笑道:“今儿天气好,一会儿我带着你们到花园里采花扑蝶去。嗯,我想好了,趁着春光好,明儿个再在那举办个百花宴,大家一块饮酒作诗,乐呵乐呵。”

老太太兴致颇高,大家也不愿违背,荣侯爷见她高兴,便吩咐下人提前就去准备。

荣晗的婚事就定在下个月初五,五月初五,正好端午,两家人商量好,双喜同庆。

“咱们侯府许久没办喜事,这次要好好热闹热闹。”荣晗是三房的孙姨娘所生,是个庶女,但到底是荣老太太血脉相连的亲孙女,就怕高氏怠慢了她的婚事。

她看着高氏问道:“嫁妆彩礼都妥善吗?”

高氏面上含笑,“都已安排妥当,明儿我将账单拿来,让您过过目。”

荣老太太颔首,“晗儿虽是庶出,但命好,被户部侍郎夫人相中眼缘前来替子提亲,这也是她的造化。那侍郎之子我也见过,是个不错的男儿,相信晗儿嫁过去也不会亏待。咱们是侯府,他们也是大户之家,这礼数定要周全,不能让人看着笑话。”

什么侍郎夫人看中,其实是侍郎之子去岁在老太太寿辰时过府玩,遇到了荣晗,一眼相中,才找了他娘来提亲。老太太这么说也是将事说的好听。

高氏知道荣老太太就是怕她亏待了荣晗,说实在话,那点嫁妆,她高云意还不放在眼里。

荣晗乖巧,紧紧的挨着老太太,见高氏脸色微变,于是道:“祖母就放心吧,大娘打理侯府这么多年,礼数向来最是周全。”

她衔着笑,冲着高氏行了行礼,“有劳大娘为我的事奔波辛劳。”

高氏笑道:“都是一家人,提什么辛劳,你嫁得好,大娘心里也为你高兴。”

那侍郎之子是个不错的人才,假以时日,靠着父荫也大有可为。要是将来为官,那怎么说荣晗也是个官夫人,此时给些颜面,吃不了亏。

荣老太太握住荣晗的手,看着她似有不舍,“你们姐几个,一个个接连都出嫁了,祖母我身边真是越发清冷了。”

统共亲孙女就三个,这最后一个也眼瞅着嫁人,老太太心里不是滋味。

林氏有些挑理,却说笑着道:“老太太说的什么话,女孩长大了,终究还是要嫁人的,难不成您老还要养在身边一辈子。再说了,怎么就清冷了?”她指了指荣昭几个女孩,“这不都是您的孙女?”再道:“就算这几个姑娘都嫁人,不还有孙媳妇顶着吗?孙媳妇难道就不是孙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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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心真的是很气愤,TMD,那对母女的行为简直可以用令人发指四个字来形容,比高云意和荣曦她们俩还可恶可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道她们就不感到羞愧自责吗?就不怕江歌的鬼魂不得安息,日日夜夜缠着她们吗?

098 意外怀孕

三少奶奶张氏最会讨好人,往荣老太太身上一贴,卖娇道:“对啊,我不就是您的孙女,而且来了就不走。”

“哈哈,好。你这张小嘴啊,真是会哄人,就是想走祖母也不让。”荣老太太拍着她的肩膀朗朗一笑。

笑过后,她的目光落在荣晚身上,微微皱了皱眉,道:“阿晚和晗儿同岁,生日还大些,如今晗儿的眼瞅着要嫁人……”迟疑了下,她朝高氏道:“有没有相当的男子?”

荣晚心头一紧,两手相搓,惊慌的看了眼高氏。

荣昭听老太太提到她的婚事,不自觉望向她,暗自一笑,老太太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可是找好船头靠岸,就等着当楚王妃了,还会看上别人吗?

高氏淡淡的看向荣晚,道:“姻缘的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三姑娘没有四姑娘那么好的福气。平日里我也是不住的打听着,但人家一听说我们三姑娘是庶出……”她没接着往下说,笑了笑,意思很明显,人家就是看不上她庶出的身份。

林氏正眼对着荣晚,轻轻哼了一句,原以为她和伯轩还在纠缠,前几日上街竟然看到她和楚王在一起。这才知晓,人家撇了伯轩,捡了高枝。

她冷冷一哂,“怕是不用老太太和大嫂操心,三姑娘自己有主意。”

高氏一愕,却听老太太喜笑道:“哦?是哪家的公子?”

“没,没有。”荣晚触电般站起来,她怯生生的望了眼林氏,“我的婚事全凭母亲做主,哪敢自己有主意,二婶真是说笑了。”

要是让人知道她和楚王私自见面,又不知要惹起多大的风波,而且对她的名声也不好听。

“呵,不说笑哪来的笑。”林氏不屑的瞥了她一眼。

高氏看了看她们两人脸上怪异的表情,觉得一定有事。

正琢磨着,一旁的秦姨娘眉头一皱,扭过去用帕子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秦姨娘这是怎么了?”荣老太太觑着眼睛问道,见她脸色苍白,“是不是生病了?”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找大夫来。”

“不用。”秦姨娘被人扶着站起来,柔若扶柳,“只是身体有些不适。”

荣老太太道:“有病就要看病,切莫讳疾忌医。”

秦姨娘脸红没由来的红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小声道:“不是什么病,只是害喜罢了。”

高氏错愕,面容霎时没了颜色,怔愣过后,温婉微笑着问道:“怎么不早说?几个月了?”

秦姨娘微微抬起眸,“前两天身子不爽,一阵阵的呕吐,就去外面请了大夫看,大夫一查才知道已经怀了三个多月。”

她的眼睛水盈盈的,被柔水住满,望向一脸喜色的荣侯爷,“妾也是糊涂,月信推迟以为是不调,又没有像怀阿晚一样害喜,就没当回事。”

荣侯爷走过去握住她的双手,嗔怨道:“你呀,也不是小孩子,怎么能这么糊涂。要不是害喜,是不是等肚子大起来你才知道自己怀了孕?”

秦姨娘面有羞色,侧着脸垂下头,露出她优美的脖颈,柔柔道:“是妾身疏忽了。”

见到此景,高氏心痛难忍,三个多月,算算时间不就是她和侯爷怄气的那段时间。

瞒了三个多月,等坐稳了胎才说,之前竟一点风声都不透,真是藏得深。

高氏不想秦姨娘还有这瞒天过海的本事,天天在眼皮子底

下也被她愚弄,心中大恨。

荣昭看向她铁青的面色,嘴边卷着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上辈子高氏并没有和父亲怄气,所以父亲也不像今世多在秦姨娘那多过了几夜。没想到就这样怀了孕,秦氏还真是好福气。

这个孩子,出乎了荣昭的预料。

父亲膝下只有荣曜一子,高氏盼儿子盼了好久也没盼到,倒让柔姨娘怀上了,这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哪。

且等着瞧吧。

“快坐下,你现在有了身孕,金贵的很。”荣老太太抬手让秦姨娘坐下,面容和善,高兴不已,“自从曦丫头出生,大房就多年没有子嗣降生,我总盼着老大能多个儿子,也好和阿曜作伴,这回可真是盼到了。”

荣曜事不关己,听到荣老太太提到他,才多看了秦姨娘一眼,只是看了眼她的肚子。

和他作伴?一个丫鬟生的庶子,给他提携都不配。

真是喜事连连,荣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拍了拍身边三少奶奶张氏的手,“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重孙子?趁着我现在能动,还能抱一抱。”

张氏腼腆笑了笑,指着二少奶奶身边刚会走路的孩子,道:“祖母想要重孙子,那现成不就有得抱嘛。”

二少爷是庶出,平时又不会讲花哨的话哄老太太欢心,所以老太太不是很喜欢他,更别说和他的儿子亲近了。

荣老太太的脸微微一凝,瞧了眼那孩子,只一眼就转开。她对着张氏道:“你们生的是嫡出,到底不同。”

张氏翘着嘴角与身边的荣晔对视一眼,荣晔讨巧,笑着对荣老太太,大声道:“那好,等明年孙儿就让您抱上正正经经的侯府嫡重孙子。”

他这话是说给荣晅听的,荣家排行老大的应该是荣侯爷和荣昭母亲所生的荣暄,只是不幸夭折。自然而然,二少爷就是荣家的老大。而不论是三个房头算,还是单二房算,荣晔也只是嫡次子,这嫡次子终究是没有嫡长子好听。

也不知什么心理,为这无关紧要的事情荣晔却记恨上荣晅,总是和他作对,也总是以自己是嫡子的身份打压荣晅。

荣昭看不上荣晔,对荣晅却抱有一份好感。

可能是上一世在她被萧瑾瑜囚禁在昭阳殿时,他是荣家唯一一个不顾皇权,硬闯宫殿,就为了看看她这个堂妹是否平安的家人,是唯一一个在她祸乱朝廷敢于在昭阳殿指着她叱骂的大哥。

“泽儿,到六姑姑这里来,六姑姑带你去扑蝶。”在荣老太太几人对那个孩子不屑一顾的时候,荣昭蹲下身,冲着他拍了拍手,扬起声音道,那语调很是亲切。

099 忍住疼痛

孩子听到有人叫他,转身去看,见到荣昭,咧嘴就笑起来。他走路还不稳,一路颤颤巍巍的,却挺快的。

荣泽长得很漂亮,集合了他父母的优点长的。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如一汪清澈的泉眼,透着明亮。瞳仁很大,和黑宝石似的。

他倒腾着小步子,扑到荣昭身上,孩子的童真笑声甘脆清甜,仿若银铃。

荣昭差点没抱稳他,抱起来,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臭小子,力气还挺大,见到漂亮姑娘就直扑,以后一定是个小色鬼。”

荣泽眨巴着大眼睛,歪头看着荣昭,猝不及防的对着她的脸蛋就亲了一口,亲完又开始乐。

“哦,你这个小色鬼,这么点就开始调戏良家女子。”荣昭的嘴足有鸡蛋那么大,瞠目的看着他。

许是觉得这样有趣,荣泽笑的前仰后合。

看着这一大一小滑稽的模样,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许氏温柔,气质高华,走路也不急不躁,“他是觉得六姑姑漂亮。”手指点了点荣泽的脸,“是不是?”

荣泽看看她,又看看荣昭,奶声奶气,说话却还不清楚,“喜。”

荣昭笑了笑,问道:“那六姑姑漂不漂亮?”

“亮。”还是一个字,回答的一点不含糊,那叫一个清脆。

荣昭更高兴了,抱去给荣老太太,“祖母,您看这孩子多可爱,您刚才不是要抱重孙子吗?我给你抱过来了。”

荣昭假意对他们刚才说的话只听了半截。

“这……”小家伙虎头虎脑,确实招人喜欢,但荣老太太却有些尴尬,一时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张氏道:“祖母这么大岁数,怎么抱得动他?”带着不喜的目光扫了下荣泽,“这么大了还让人抱,也不怕人笑话。”

“谁敢笑话?你吗?”荣昭的笑容凝固住,拉长了脸,“我给祖母抱,又不是给你抱,你插什么嘴。”

“我……”张氏偃旗,不服气的瞪了荣昭一眼。

荣晔看见荣泽觉得他长得简直就是和荣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他在意的长幼,在他下一辈身上又被荣晅的儿子抢了去,深深感觉荣泽和他父亲一样可恶。

他剜了一眼荣泽,小家伙感应到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着,一转头正对上。

不谙世事的眼睛歪着脑袋打量着荣晔,却对着他微微一笑。

孩子的笑容是这世上最纯粹的东西,荣晔眼中一晃,微微滞愣住。

他冲他瞪了瞪眼,想吓一吓他,可谁知孩子笑得更欢,好像不是吓他,而是在逗他开心。

荣晔脸颊一抽,被这孩子笑得发蒙。

傻小子,你看不出我很讨厌你吗?笑笑笑,笑什么笑,再笑就将你的牙拔掉。

他的表情越丰富,荣泽就越对他感兴趣,挣扎着就要去找他。

荣昭也奇怪了,这孩子怎么冲荣晔使劲去了。

没办法,她这小胳膊小腿抱一会儿还成,这么半天胳膊都算了。荣昭直接将孩子塞到荣晔身上,“祖母不抱,那你抱吧。”

“什么?我……我抱?”荣晔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就见小鬼头已经坐在他的身上。

叔侄俩,眼睛对着眼睛,大眼对小眼,好像不认识一般,都在打量着对方。

从荣泽出生,荣晔还没正眼瞧过他,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他。

孩子的身子很软,肉呼呼的,看着他,让人的心都不自觉的软下来。

荣晔感到很奇妙,觉得这个小东西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荣泽不认生,打量了片刻,就开始不老实,先是扑到荣晔怀里拱了拱。可能是不舒服,又拽着荣晔的衣领,小脚瞪着他的腿,试着站起来。

“荣昭你赶紧把他给我拿走。”荣晔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吼着荣昭求救。

是荣晅救了他,抱走荣泽,“三弟,泽儿很喜欢你。”

荣晔嗤一声,“谁要他喜欢,以后让他离我远点。”

荣晅也不生气,温和的笑了笑,将孩子给了许氏抱走。

荣昭哼了荣晔一声,“泽儿才不喜欢他,黑沉沉着脸,孩子看见他也会掉头就走。”

哼完他,荣昭转身就去找荣泽玩。荣晔怔愣了半天,张氏推了推他,“怎么了你?”

荣晔轻咳了一下,趁着没人注意他们,小声道:“那个……”

“有什么就说,支支吾吾的干什么?”张氏是个急性子,见不得人说话吞吞吐吐,不耐烦道。

“什么时候我们也要个孩子,其实小孩子好像还挺好玩的。”

张氏哪成想他突然说起这事,脸上一红,羞涩道:“好啊。”

荣昭一回头,正好看到他们俩个怀春的模样,撇撇嘴,发情也回房里发啊,大庭广众的,真是不知羞。

荣昭心里如此腹议,却不知道就是因为今日这无意中的举动,让隔着一对兄弟之间的冰墙慢慢融化。

再说秦姨娘,这个年纪有孕并不是易事,荣侯爷格外慎重,请了大夫给秦姨娘安胎。大夫说秦姨娘的胎象很好,摸着脉像是个男孩,将荣侯爷高兴坏了。

可高氏却一点都不高兴,看向柔姨娘的肚子也透着一股子阴狠。

片刻,她冷静下来,敛了敛不合时宜的表情,她上前几步,笑容和悦,像是打心眼里高兴,“真是恭喜侯爷了。”又转而对着秦姨娘笑道:“秦姨娘大喜,真是好福气。”

她看向众人,展开手臂轻轻扬了扬,“近日我们荣侯府可谓是喜事连连,下个月晗儿要出嫁,如今柔姨娘又身怀六甲,合该好好庆祝庆祝。”

她张罗起来,脸上没有一丝恨意,哪怕一丝嫉妒都没有,“老太太刚才不是说要办个百花宴吗?这主意果真不错,应情应景,百花齐放,寓意咱们荣侯府喜气东来,满堂富贵。”她拍着胸脯,“老太太就将这事交给我去办吧,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不如再叫些相熟的朋友,共同参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笑容越大,这心里的裂痕越深,伤口越疼。她忍着痛,依旧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让人看出来。

她是大度的,是宽容的,是从容的,决不能让人看到她有一丝软弱。

100 百花宴会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桃花漫天,使人误以为踏入桃花丛林。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飞舞,飘扬在空中,坠落到草丛,让人有一种置身花海中的感觉。

桃花只是其中一景,那牡丹玉笑珠香,花团锦簇,春风一度,有沁人心脾的香味传来。这芍药妩媚多姿,展瓣吐蕊,大有与牡丹争奇斗艳之状。再有那蔷薇,开的更盛,密密匝匝的花骨朵开的遍地都是,远远望去仿佛是用她绚丽夺目的锦缎为花园加了一层薄纱。还有零星点缀的蝴蝶兰,放眼一看,还以为是蝴蝶在花瓣上起舞。

荣昭母亲是爱花之人,又爱游园,于是荣侯爷就为她打造了这一片仿若人间仙境的地方,粗略的数一数,光花的品种就有上百。

此时是春天,还有许多花未开,等夏日的时候,那才真叫得上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哪。

时隔多年,虽佳人不在,但这花园里的样貌依旧未变。

荣侯爷时常就坐在园中的那座凉亭里,或是作画或是饮酒,或是什么都不做,就坐在那里放空,观赏着每一处的景致,就像是佳人从未离去,音容笑貌依旧在眼前一样。

玉琅庭楼泉水细流,假山重峦一步一景。虽比不得皇宫的御花园,但这里的景致精致如入画中。

昨日荣老太太一句话,高氏就忙开了,可能是让自己忙起来忘记柔姨娘怀孕之事,这两天她就没有消停。各府各府的送请帖,再吩咐人去张罗酒席。从宾客喝什么酒到地上铺什么样的毯子,她都面面俱到,井井有条。

荣侯爷宴请宾客,来了许多人,一是为了向他道贺,再来也是把酒言欢。

大周对男女大妨并不是很看重,这花园里男男女女好不热闹,不过要男女分桌而食。

今日高氏也请了萧瑾瑜,他如期而至,还带来了几位皇子。

“荣侯府喜事连连,父皇听了也高兴,所以特命我们兄弟前来,侯爷不会怕我们兄弟将你们这的酒喝光吧?”仿佛忘记了上次在花园里发生的不愉快,萧瑾瑜笑容炫目,说笑道。

高氏着人送请帖给他时,正赶到温贵妃在他府上。等温贵妃回了宫就将这件事和孝景帝说了,

孝景帝一听,饶有兴致。

自过完年,皇宫里也没有什么喜庆的事,听到这个百花宴,觉得有趣,差点就要出宫亲临。

还是温贵妃好说歹说才劝住,不过他不能亲临,却派了皇子去,说什么代表着君臣同乐。

荣侯爷朝皇宫的方向向上拱了拱手,“圣上厚爱,微臣喜不自胜,明日定入宫道谢。”他吩咐人赶快准备椅子,“几位皇子能来,荣侯府真乃蓬荜生辉,快入座。”荣侯爷还真没想到不过虽随意举办的一场宴会,连圣上都惊动了,心里微微一惊。但面上如常,亲热的招呼着。

几名官家女子从几位皇子进来,那眼神就没离开过,直盯着人家看。

晋王身着一雪白色云锦盘纹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金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玄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一个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姿,最是引人注目,勾得豆蔻少女心猿意马,投去灼热的目光。

另几位皇子也是龙章凤姿,如萧瑀珩,虽没有萧瑾瑜俊美,但剑眉星目,一双桃花眼多情流转,一笑,眼睛弯弯的,让人心动。

另外一位皇子是八皇子萧玹琦,他的生母早逝,记在惠妃名下。可能是自小失去母亲,惠妃对他也不见得多好,他的性情总是阴阴的,不爱笑,而且还很桀骜。总的来说,就是不服管教,最是顽劣,连孝景帝都拿他没辙。

但长得极好,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颚,配上粉红色的薄唇,又带着点孤桀的味道,有一股邪魅之色,特别攥人眼球。

这三位皇子惹得众女眷纷纷注目,忽略掉与他们一起来的楚王。

要说萧珺玦,本就带着块冰冷的面具,偏偏性情也寒,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发出一种冷。萧玹琦也不爱笑,也是阴阴的,但比他好点,起码脸上有表情。而他,就像是个冰块,连嘴角都不会扯一下,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冷漠,身上写着生人勿扰,让人望而却步。

他穿着一身玄色织锦广袖蟒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姿态挺拔,兰芝玉树,若不管脸,倒也附和美男子的标准。

不过人都是肤浅的,终究自古以来都是看脸的时代。

101 小小插曲

几人无视于那些小姑娘们投来的灼热目光径直走向男宾酒席,萧瑾瑜落座时特意往女宾席上瞅了一眼,没看到荣昭,心里微微失落。

“看,晋王向咱们这看哪。”

“是看我哪。”

“不要脸,明明是看我。”

不过一个眼神,就引起一对要好的姐妹吵架,可见其魅力。

萧玹琦蔑视她们一眼,轻哼道:“果然是春天,人都没有猫安分。”

萧瑀珩轻笑,“八弟说话越来越有趣了。”

“我就是瞧不上这样的女人,肤浅至极,连青楼里的姑娘都不如。”萧玹琦这人虽然怪,但却不会因人的身份而看不起谁。在他眼里,只要人品高洁,就是最卑微的人也同样高贵。相反,那些口口声声谈身份家世,他正眼都瞧不上。

他看了眼正在招待客人的荣侯爷,“也不知道父皇让我们来这干什么,喝酒作诗?那我还不如在房顶上独自对月浅酌来的畅意哪。”

他脸歪向萧珺玦,“大哥,明日无事,咱们去打猎吧。”

说来也怪,萧玹琦孤傲,对其他兄弟都爱理不理,唯独这个生性冷漠的萧珺玦为他所喜。都是早年逝母,有同病相怜之感。再加上他从小就敬佩像李广霍去病这样的真英雄,所以对于和他们一样骁勇善战的萧珺玦,也格外的钦佩。

他总向往着有朝一日也可以像大哥一样上阵杀敌,创一番丰功伟绩,不失为托生成男儿身。

萧珺玦轻睨了他一眼,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酒水醇香,细品有一丝桃花的香气,“明日我还有事。”

就是回绝的这么冷淡干脆。

萧玹琦还要说什么就被一道女人的训斥声所打断。

“你瞎吗?竟敢把酒撒到我身上!”

他不由得蹙着眉头向女席看去,见究竟是谁敢打断他九爷的话!

这一眼望去看到那人,这不是左相的小女儿,太子妃的小妹蓝雨涵吗?他可知道左相很宠爱这个小女儿,把她养的飞扬跋扈,今天倒好,在这也不消停。

“呵,我倒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爹只是区区一个国子监丞,你也配与我们同坐?如此轻贱的身份也不知怎么进的荣侯府!”蓝雨涵见没人为那女孩说话,就更肆无忌惮,语气中满是嘲笑还带着得意。

“哦?我竟不知这荣侯府如今要蓝小姐当家做主了,竟然肆意践踏恶语相向我们府里请来的客人哪?”一声娇媚的声音从桃花树下传来,只见几个女子在近处一颗桃花下缓缓而来,开口的是中间那位女子,正是荣昭。

萧玹琦挑了挑眉,针尖对麦芒啊,这两个人,一样的骄纵跋扈,看今日谁能胜过谁。

荣昭绿色华衣裹身,绣着淡淡的白色玉兰花,裙幅褶褶如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手挽浅粉色披帛,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绾了一个简单而又不失美观的凌云髻,背后的头发散着到腰下,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仿若置于花海下妖冶的精灵,嘴角勾出浅浅的弧度,双眼却冷漠的直视蓝雨涵。

被蓝雨涵辱骂的女孩是二少奶奶许氏的妹妹许悠,荣昭见不惯她欺负二嫂的家人,而且二嫂的面子也过不去,所以挺身而出维护。

荣昭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饶是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达官贵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姿色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萧瑾瑜看向她,心中一动,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荣昭似笑非笑的看着蓝雨涵,慢慢的走到她身边,“况且人的贵贱应以品性来划分,怎可因为身份地位出身来论,你出身世家出自嫡系只不过是你投胎投的好而已。”

荣昭教训起别人头头是道,但却不以为然,她心里是最看中地位出身的。

蓝雨涵斜了眼荣昭,脸色不忿。

许悠不想因自己而引发别人不快,心中诚惶诚恐,“是我一时失手,望蓝妹妹海涵。”

蓝雨涵露出轻蔑的神色,哼道:“谁是你妹妹,别叫的那么亲热。”

荣昭还想怼她,身边的许氏拉住她,对着她摇了摇头。她不想因为她妹妹生事,再说太子妃的妹妹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悠垂下眉目,一时窘色,不知该怎么办,怯生生的望了眼许氏。许氏见状,拉着她,温婉笑道:“走,到姐姐那里,泽儿昨儿还念叨你哪,这会儿也该醒了,见到你一定欢喜。”

见许悠被“挤”走,蓝雨涵得意的看向荣昭,轻轻哼了一声,就坐下继续和身边的姐妹说笑,时不时再看一眼荣昭。

荣昭落座后,也不是好眼色的瞪了她一眼。

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多少人的心情,荣侯府特意请来京中有名的乐坊给大家助兴,歌舞升平,觥筹交措,吃上喝上,大家也敞开了话题。

102 谈论荣昭

女席谈论京中哪个绸缎庄新进的布料,哪间首饰店制作了新的样式头面,哪间的糕点最好吃。

而男席也有自己的话题,比如烟雨阁来了新花魁,飞燕坊的舞姬坦胸露乳的跳着新舞种,或是几个风流公子盯着女席上的官家小姐评头论足一番,讨论讨论哪个小姐样貌最好身段最娇。

当然这中间属议论荣昭的人最多。

“那位小姐就是荣侯爷的掌上明珠?早有耳闻荣侯府的六小姐艳丽多娇,小小年纪就已美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也不知谁能有这等好福气抱得美人归,这身段,啧啧,尤物啊。”

说这话的人是华国公的孙子,他父亲是常州刺史,常年在外,前段时间华国公想念孙子,这才将他接回来。他是个好色之徒,在常州就是出了名的,回京没几个月,就和城中一批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吃喝嫖赌可谓是样样齐全。

和他一起的人告诫他,“你可别打她的主意,晋王要是知道饶不了你。”

华国公孙子恍然,摸摸下巴,猥琐笑道:“哦,原来是名花有主啊。这晋王可是艳福不浅,这么个大美人抱回家,我真怕他天天上朝都起不来。”他满脑子都是精虫,粗言秽语一箩筐。

荣曜离他隔两个人,听到他下作的话,心中一恼,就要发作,却被身边的顾锦丰压住,“别冲动。”

“他侮辱我姐。”荣曜恼怒不已,压低声音愤然道。

“姨夫宴请宾客,你若是生事,不是博他的面子嘛。况且他是荣国公的孙子,撕破脸不好。”喜欢的人被他人侮辱,顾锦丰又怎能不气。

荣曜想了想,看了眼与人把酒言欢的荣侯爷,暂且咽下这口气,“好,今天暂且饶了他。不过我不会放过他,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解气。”

他攥了攥拳头,带着狠光的目光在那人身上扫过。

顾锦丰点了点头,目光却暗淡下去。现在昭昭和晋王的关系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难道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他不由自主望向荣昭,却看见她正在和身边的人说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目光更加无光,仿佛掉入枯井中一般。心中一泄气,端起酒杯猛地灌入嘴中。

荣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再看他灰暗的眼神,立刻明白他的心思。

他夹了口菜,咀嚼了几下,道:“其实现在谈我姐会嫁给谁还为时过早,毕竟没有婚约,别人也不是没有机会。”

顾锦丰眼前一亮,“那我该怎么做。”他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心思,并寻求荣曜的意见。

荣曜一笑,真是个榆木疙瘩,“这你还问我,喜欢的话当然是争取了,不然你还等着送上门啊。眼前的猪肉,你不吃可就被别人吃了。”

要是荣昭知道他将自己比喻成猪肉,定要他挨上一鞭子不可。

荣昭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一转眼正看到荣曜和顾锦丰看着她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见荣曜笑得古怪,料定他没讲什么好话,朝他翻了个白眼。

荣曜被翻得莫名其妙,他又没惹她,难道是他形容她是猪肉被她听到了?

“不是我说,锦丰表哥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我姐,她有什么好?”没见过这要贬低自己姐姐的,荣曜数落起荣昭的缺点,“又嚣张又跋扈,脾气大不说,动不动就打人,霸道的很。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说她,就她那刁蛮任性的个性,真没几个人受得了她。”

“她还爱臭美,每个月的衣服首饰都够我包下好几个花魁了。这些还不算,挥金如土,喜欢的东西也不管价格就往家里搬,我眼见着她屋里那个屏风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还有还有,粗鲁,身为个女孩子,让她拿根针绣花她不会,让她拿剑打鞭她就能耍两下子。”

别看是他亲姐,但他实事求是,当初他都怀疑他姐嫁不嫁的出去。他还私心想着,要是荣昭没人要,他就养着她一辈子。

顾锦丰却微微一笑,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杯子的边缘,像抚摸情人的皮肤一般温柔,“她自然有她的可爱之处,更何况她比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要真实的多。你说,要是你将来所娶的人是个虚假的人,你会开心吗?”

荣曜愣了一下,他还没有想娶妻的事,更没想过将来娶一个什么样子的妻子。他自小就知道,他的婚事不是他能左右的,像自己所处的这样的一个大家庭,他又身为世子,将来担负荣侯府的责任,他的婚姻是维系世家与世家桥梁,他的妻子必然是像母亲一样出身显赫的女人。

至于,是谁,会是一个什么性格,有什么习性的人,他从没有真正的去想象。

或许曾经也想过,但也是想是不是可以纵容他三妻四妾寻欢作乐。

103 表哥加油

荣曜的脸上出现难得的认真严肃,但也只是一瞬,笑了笑,看着顾锦丰,道:“我姐这人别看她外表跋扈强悍,其实她就是色厉内荏,中看不中用。其实啊,像她这样的人,就应该每天喝喝茶听听曲,闲时打打马吊,想出去野就去鲜衣怒马,那样洒脱的人生才适合她。”

他目光转向萧瑾瑜,只是一眼就转回视线,“而不是卷入纷争中,多增烦忧。”

他饮了一口酒,与顾锦丰道:“我知道如果嫁给你她就可以过上那样的生活。”拍了拍他,“所以表哥,你加油吧。”

他并不是一味的只会纨绔,有时候有些事他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已。

晋王虽好,但荣昭要是嫁给他,就要和他一起面对未来的事,而未来要出现怎么的变革,真的是无法预料的。

他也不是两耳不闻天下事,知道夺嫡之争近在眼前。当然,如果晋王成功,那荣昭便是荣华富贵想之不尽,但若是不成,那就人头落地。

可能是他没什么出息,安于现状,所以宁愿荣昭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也不想她去冒这个险。

顾锦丰有了荣曜的鼓励,让他那颗不怎么勇敢的心顿时有了勇气。他望向荣昭,打定有机会一定和表妹讲清楚,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荣老太太坐在女席的主位,一左一右分别是户部侍郎夫人潘氏和清远伯夫人,几个人说笑着,不时传来笑声,也不知道讲什么这么好笑。

潘氏挨着三夫人,亲热的拉着她的手,“以后我们就是儿女亲家,定要多多走动才是。我们家在长歌城也没什么亲戚,有了这门喜事,就算是多了一门亲戚。”

潘氏慈眉善目,为人亲切,一看就是好婆婆,将来荣晗嫁过去一定受不了委屈。

想想也是,荣晗是庶出,她都不在意,儿子说看中,她就来提亲,显然是位开明的母亲。

后来荣昭才听人说,原来这位侍郎夫人原就不是什么官宦家的小姐,父母皆是平民,好像是做点小生意。

与户部侍郎是青梅竹马,十几岁就成了亲。侍郎本是一介书生,也是普通人家,谁就想到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竟考中状元,成了状元爷。

这位状元爷可不像戏本上的陈世美,一招高中就抛弃妻子。他立马就将妻子接到长歌城,还将其父母也一块接来团聚。

夫妻俩恩恩爱爱,共生养三儿四女,荣晗的夫婿就是他们的大儿子。

可能就是这样,她眼中并无门第嫡庶之分,只想着只要儿子喜欢,他们小两口恩爱,也没有讲究。

三夫人对这位开朗的亲家不免也生出好感,“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晗儿这孩子我就交给你。若是她做的不对,你只管说,她是小辈,说她是对她好。”

潘氏朗朗一笑,远远的瞧了眼正和人说话的荣晗,“交给我你就放心,我对她啊,就当是对我自己的女儿。晗儿这孩子不错,乖巧懂事,又伶俐,我是打心眼里喜欢。”

三夫人笑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伤感,“晗儿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叫着我母亲长大的,她亲生母亲早逝,一直都是养在我膝下的,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分别。说真的,她这一嫁,我还真舍不得。以前我那两个女儿出嫁,就剩她陪在我身边,如今眼看着她也出嫁了,我都觉得身边没个贴心人了。”

“你放心,我可不是那不准媳妇回门的婆婆,什么时候你想她了,去个信,我就让靖宇带着她回来陪你。”潘氏也是有女儿的人,所以三夫人的心情她很理解,将心比心嘛。

她抬头扫了一圈,问道:“怎么就见到二小姐,大小姐哪,怎么没看到她的身影?”

三夫人面上有些不自然,“传话来说身子抱恙,就没过来。”

从去年老太太寿宴后,她就没见过荣暖。几次打发下人去请,都被说身体不好敷衍回头。这次大哥办百花宴也是一早就下了帖子,还是同样的原因推脱。想起荣暖那温弱的性子,那么像她,她不免有些担忧。

104 游园赏花

“来了一趟,可不能就只喝几杯酒,可喜今日春光明媚,如不在这美景中游玩一遍,着实可喜。听说这花园是当初荣侯爷迎娶朝阳郡主时特意所造,堪称长歌城一景,今日我们有幸,定要观赏一下才不辜负。”喝了几杯酒下肚,清远伯夫人兴致盎然,便提议道。

她拉着荣老太太的手,笑道:“走,咱们一起走走,也好醒醒酒气。不然这满身酒气回去,我那小孙子便不给我抱了。”

荣老太太今日心情好,没什么不依的,说着一群人围在身边,一起去赏春去了。

荣昕的肚子月份大了,挺得老高,但她也不老实,见人家去游园,自己在这坐着也品不了酒,着实无趣,就撺掇荣昭,“在这怪闷的,咱们也跟着她们去游游?”

荣昭抬起眼皮看了拥簇在荣老太太身边的人,道:“跟着一群岁数大的有什么游的?”

“哎呀,就去玩玩嘛,咱们赏咱们的。”荣昕说着就站起来,拉着荣昭走,“走吧走吧,大夫说我要多运动运动,多走走对胎儿好。”

荣昭拗不过她,放下酒杯,被她拽着跟去。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荣昭脸颊红粉菲菲,眼中蒙着一层迷离的氤氲,就像是清晨有露珠滋润的牡丹,在一片花海中娇俏的绽放。

弯腰掐了一朵芍药,去掉长长的梗,她灵动的目光幽幽一转,然后偷偷笑了下,就见她往荣老太太那去,“春光不可辜负,这娇花更是不可错过,我给祖母簪朵花戴戴可好?”

荣老太太手指点着荣昭,亲昵的笑道:“我这个孙女啊,真是要不得。祖母都多大岁数了,还簪花?你就不怕别人说祖母老来俏啊?”

一句俏皮话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什么老来俏,我敢打赌您要是戴上花啊,人家一准说你老来娇。”荣昭说着就给她戴上了,嫣红色的芍药和她这个年纪既不相称,多了几分滑稽,少了几分持重。

“老太太就戴着吧,我看这一戴着实是年轻了许多。”清远伯夫人摁下荣老太太要摘掉花的手,“我也摘一朵戴着陪您一起老来俏。”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都是你这个丫头出的鬼主意,你看她们都笑话我这个老太婆了。”荣老太太笑嗔道,“行,既然是我孙女给戴的,那我就戴着,老了老了,也风流一把。”

说笑之间,已到了园中的凝香亭,丫鬟们抱着几个大锦垫子,往亭子四围栏杆榻板上一铺,又拿着鹅毛软枕倚在栏杆上。

荣老太太和几位夫人坐在东面的榻板上,其余人四散坐着。

凉亭中间是一个四方的桌子,随侍丫鬟拿出茶具泡茶。荣老太太饮了一口就给了身边的嬷嬷,看着站在亭子下面靠近湖的荣昕,扬声道:“怀着孕别往有水的地方去,过来。”

或许是有柔姨娘的事,所以荣老太太看见荣昕站在湖边不放心。

荣昕往湖里撒了把鱼食,“好,就过来。”将鱼食盒子给了丫鬟,对着荣昭道:“你听没听说安子谦最近在青楼里包了个花魁?”

荣昭不以为意,“他现在做事越来越不管不顾明目张胆了,以为妹妹成了太子侧妃就真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吗?”

“哼,谁都知道太子现在在朝中的地位没那么安稳了,还不知道哪天就被拉下来,他现在就这么目中无人,以后也会自食苦果。”荣昕这话还真说对了,上一世萧瑾瑜将太子拉下马,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安子谦这帮人。

太子坐不稳,有一半的原因就是身边这些党同不知收敛,得罪人太多,失了人心。

荣昭小心的扶着她上台阶,道:“今日大姐又没来,连安子谦都没出现。”

说起荣暖,荣昕心头担忧,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安家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见她愁眉不展,荣昭宽慰,“你不必忧心,改天我让母亲下帖,再不济我和荣曜亲自去接,他们家不敢不给这个面子。”

荣昕低低一叹,“母亲太软弱,他们看她好欺负,就挑软柿子捏。大姐也是随了母亲的性子,还不知被他们怎么搓揉捏扁哪。”

“所以说,这女人啊,还真不能太好性。男人都是蹬鼻子上脸,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是换了我,早打的安子谦服服帖帖。敢去青楼包花魁,我就让他这辈子都躺在那女人身边,一动都不能动。”荣昭轻哼道。

荣曦捂嘴一笑,“谁要是娶了你还真要烧香拜佛,不然这小命说没就没了。”

荣昭也笑道:“可不是,要了他的命。”

知道这两章可能有些无聊,但写完真的是不舍得删除,也是糖心的一番心血,但糖心保证,好戏就在后头。

105 两次告白

荣昭怔愣了半天,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心里知道锦丰表哥对她的心思是一回事,听他讲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看荣昭许久没说话,顾锦丰心提到嗓子眼,手来回搓着,吞吞吐吐道:“我知道我这么说是唐突了,可我不说不行。荣曜说得对,喜欢就要说出来,不然错过了机会,后悔晚矣。”他见荣昭不为所动,声音越来越低。

荣昭却犯了难,要说锦丰表哥确实是佳婿,相貌堂堂,举止儒雅,而且洁身自好,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对她也是十足的疼爱,但是她对他就是生不出男女之间的那份旖旎之情。

荣昭一蹙眉,顾锦丰心中一揪,原本在荣曜的鼓励下已建立的一点点信心渐渐土崩瓦解。

是啊,昭妹妹那么好,他怎么配得上?

慢慢低下头,他只觉得心灰意冷。

“表哥我——”

他打断荣昭的话,笑吟吟的看着她,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的笑容苦涩,依旧扬着笑脸,“我知道是我痴心妄想,我只是护国公府的一个公子,既不是世袭,也没有为官,确实配不上你。”

“表哥你怎么能自惭形秽哪?”荣昭觉得自己伤害了他纯洁的心灵。

他又一次将荣昭的话打断,“你让我说完昭妹妹。”他反而吐了一口气,觉得身心轻松了不少,“我不是自惭形秽,确实如此。不过你放心,我并没有因此而自卑。”

他的眼中闪烁着诚恳的星辉,明亮而清澈,就算是太液池里水也没有他的眼睛纯净,“其实你回不回应我都没有关系,至少我今天勇敢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这么多年我一直憋在心里,不敢对你说,就像是个大雪球越滚越大,就堵在胸膛里。现在我说出来,人轻松了很多,就仿佛是卸下了多年的包袱,再也没那么沉重。”

荣昭一笑,轻睨他一眼,道:“原来我只是个包袱啊。”

顾锦丰也笑了,“你这个包袱很大,装得我的心满满的。”摇了摇头,“今天如果不是荣曜鼓励我,我真的很难想象什么时候才能对你说出这番话。我想如果直到你已经嫁人,我还是不说,应该会懊悔一辈子吧。”

上辈子护国公满门抄斩之前顾锦丰一直都没有成婚,荣昭想是不是就因为懊悔没有像现在一样吐出这番话,所以才迟迟未成亲哪?

荣昭认真的看着顾锦丰,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很认真,很严肃的看着他。

“对不起表哥,我看我没有办法嫁给你。不是你不好,是我只当你是我哥哥。如果妹妹嫁给哥哥,这种感觉是不是太怪了哪?”

“我很感谢你喜欢我,也一直那么疼爱我,我这个人任性惯了,你还能事事迁就着我,从根本上讲你确实是个百分百的好哥哥。在你身上,我有时也会幻想,如果我大哥还在,他会不会像你一样对我宠爱有加哪?”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喜欢我,可能是凭着直觉吧。但你不说,我就没有点破。但今天你突然来向我告白,说实话,我有点傻住了。那个内敛,什么事都放在心里的锦丰表哥,突然向我袒露心声,告诉我他喜欢我,还直接到问我可不可以嫁给他,我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是荣曜鼓励你来说的,那个臭小子!”荣昭笑了笑,摇摇头,“不过他说的没错,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的讲出来,不然藏在心里谁知道哪?”

“你知道吗?我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已经十六了,亲事也该上到议程,我有时在想我要嫁给谁哪?其实你也曾经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在想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如果他娶了我,一定会对我好,好一辈子。”

荣昭的脸慢慢沉寂下去,眼睛里没了光彩,“可是我嫁给他是图什么?不过是图他对我好,便什么都没了。或许会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可一辈子那么长,相敬如宾也挺难的。况且那样的婚姻就是没有肥料助养的花,没有阳光普照的树,没有水灌溉的土地,是枯燥的,干涸的。对你不公平,对我同样也不公平。”

“所以你问我能不能嫁给你,我只能回答不能。或许现在会伤害到你,但我不想伤害你一辈子。”

一番长篇大论后,两个人皆凝视着对方,带着温和的笑意。

顾锦丰被这样肯定的拒绝,却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难受。反而在轻松之外,多了一份欣慰。

“不管怎样,我尝试过了,不会因为一直藏在心底而后悔。昭妹妹,我突然发现你长大了。”

“那长大是变坏还是变好了哪?”

“说不好,有好有坏吧。我倒真的很希望你不要长大,永远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顾锦丰的影子被日头拉得很长,渐渐消失在荣昭视线里。荣昭站在原地良久,就静静的注目着他离开。

以前她也曾经想过用他来摆脱萧瑾瑜,但幸好只是一时的想法,如果真的为了私欲那么做,她就真的害了他。

他应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而不是成为她救生的备胎。

夕阳西下,荣昭慢慢转过身子,却发现射向她的余晖被人挡住。阳光洒在那个人身上,镀出他的轮廓,只有斜出的光辉才洒在自己的身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荣昭眯了眯眼睛,驱走阳光,看清那人。

“从他向你告白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萧瑾瑜款款走向她,身后的光辉完全被他挡住。

荣昭绷着脸,旋即要离开,却被他拉住,“上次是我情绪太激动,你有没有伤着?”

“我没事。”荣昭拂开他的手,“我还要陪祖母游园,先走了。”

“别走昭昭。”萧瑾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受了伤,他从背后抱住荣昭,低低着声音,“你知道刚才他在问你的时候我有多么紧张吗?我好怕你会答应他。差一点我就跳出来,就差一点。我这才发现,我不能容忍你和别人在一起,只要一想,我的心就会痛的要死。”

106 给我滚开

这么深情的话语,换做任何一个女人来听,都会动容到哭。可叹荣昭上辈子被他伤害的太深,非但不会感动,还觉得恶心。

她挣脱掉他,大吼道:“那天我不是说的很清楚吗?”

不同于那日的气急败坏怒火中烧,今日的萧瑾瑜仿佛又变回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气韵高雅的晋王殿下。

他的眼睛仿佛注入了雪山上那纯白无暇的雪莲花,雍容华贵的仿似不是人间的过客,倒像是主宰着人间一般。

他气质高洁,就只是微微的笑一下,就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沦,就是听他主宰人生也心甘情愿。

萧瑾瑜专注而深情的凝视着荣昭,淡淡的笑容,宠溺的目光,仿佛这世上所有一切都是虚无,唯有眼前的人才是他的所有。

“你说的很清楚,我也听得很清楚。”他温柔的声音恐是怕再吓到荣昭。

荣昭撇开脸,不去面对他无暇的容颜,“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萧瑾瑜走近她一步,她就退一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昭昭,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吗?”萧瑾瑜的眼睛没有片刻离开过荣昭的面容,他心里有怒火在燃烧,但却要保持着温和的态度,以免像上次一样。

荣昭不耐烦,好想粗俗的说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看向萧瑾瑜,平静道:“有什么话晋王殿下就直说吧,我洗耳恭听。”

“你我之间非要如此生疏吗?”萧瑾瑜眼中的伤感让荣昭在心里直呼演技太好。

荣昭骄横的劲上来,“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啊?不说我就走了。”

可能是男人喜欢看女人骄横的模样,萧瑾瑜心头被这略带撒娇的语气弄得一软,真想搂在怀里好好怜爱一番。

“我想说,我喜欢你,我想娶你。”萧瑾瑜单刀直入。

荣昭的反应就像是噎住了似的,一脸的无语。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一个两个都来说喜欢她,还都想娶她。

她是美若天仙,艳压群芳,但也不至于同一时间两个男人都来求娶吧。

萧瑾瑜见她眼珠子直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却笑了,含着几分揶揄之色,“我是否在你想象的将来夫婿名单里?”

这个混蛋,他什么都听到了。

“不在!”荣昭干脆道。是在黑名单里。

对于荣昭的回答,萧瑾瑜也不失望,他自信他在这份名单中,而且是第一位。

“可我想娶你怎么办?”他不怒不躁,依旧温柔。

想娶我?做梦吧!难道我会傻到在同一个阴沟里翻两次船?荣昭心中暗暗道。

荣昭不说话,他便说,“你说对我是兄妹之情,没关系。”荣昭以为他转了性,就听他接着道:“反正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我多花费点功夫,争取将这份你视为的兄妹之情变为男女之爱不就好了。”

这是以退为进啊,荣昭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打起来。费心养的棋子有了自己的思想跑了,当然要想方设法抓回来。毕竟这是一枚还不错的棋子,能帮他攻城略地的棋子,失了太可惜了。

“你要我将对锦丰表哥说的话再原原本本的和你说一遍吗?”荣昭抱着肩膀,问道。

萧瑾瑜摆摆手,“我刚才听见了,不用你重复。”顿了下,他深深的望着荣昭,“不过,我不会像他一样轻易就可以言弃,真心喜欢一个人,哪怕深受伤害对我来说也是乐事。”

说的荣昭都快心动了,荣昭暗自撇撇嘴,道:“随便吧,既然你这么固执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不怕像上次被你差点掐死。”她已经没有耐心在这听他这些花言巧语,“祖母还等着我,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她挽着披帛逃跑一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今天出门一定没有看黄历,碰到这些事。

回去后又装作无事的和众人攀谈了一会儿,不过都是别人在说,她心不在焉的听着。

不多时荣昕说她累了,荣昭便将她送房里休息。

路过花园一角的时候正好碰到荣晴和蓝雨涵站在一起,而蓝雨涵怀里还抱着一头猫。

虽说因为她怕猫,所以侯府不让养,但也不能不许客人带着吧。

荣昭一看到猫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毛孔瞬间张开。

她们也看到她了,荣晴摸了摸猫头,猫“喵”一声叫出来,发出它慵懒的声调,荣晴对荣昭笑道:“六妹你看这猫多可爱啊,你快来抱一抱。”她假意才想起来,“哎呦,我忘了,六妹是最怕猫的。”

蓝雨涵古怪笑道:“这猫有什么好怕的,六小姐的胆子未免太小了。”她把猫往地上一放,“你和猫玩一玩就不会怕了。龙眼,去找六小姐玩会儿。”

那猫甩了甩身上的毛,就垫着脚尖朝荣昭走去。荣昭看着猫就抖瑟,怒瞪了她们俩一眼,“我可没工夫和这破猫玩。”

撂下一句话她就飞也是的跑走,留下荣晴和蓝雨涵看她落荒而逃笑话。

她只顾着回头看有没有猫跟来,又横冲直撞的,所以转角出来一个人,她也没看到。而且那人也在低头想事情,所以也没看到她,两个就如火星撞地球一般,“砰”荣昭摔倒在地上。

“眼瞎啊,没看到我这么个大活人?”荣昭捂着额头气急败坏道。

一抬头,她表情一凝,呃……

怎么遇到他了?这个冰面王,将她撞倒也不会说句对不起,简直没教养!

唉——唉——她还没诽谤完,这人怎么就走了?

“你给我站住!”荣昭爬起来,截住萧珺玦,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将本小姐撞倒,难道就这么视而不见的走掉吗?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你娘没教过你做错事要说对不起?”

起先萧珺玦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一说到他娘,神情立马发生改变。整个人更加阴沉,周身也散发着一股寒气。

荣昭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却不怯他生冷的模样,依旧叫嚣着,“你向我道歉,不然你别想走!”

一瞬,萧珺玦脸色恢复常态,冷淡的看着她,嘴唇一动,吐出四个字,“给我滚开!”

107 荣晚受罚(红包加更)

“你让我滚?”荣昭瞠目结舌,“你……我……这是我家,你让我滚,我没听错吧。”怒火灼烧,她恼怒得简直想尖叫,“萧珺玦,你也太嚣张了,我要告诉皇帝舅舅,让他惩治你!”

荣昭气的跳脚,但人家还是稳如泰山,这两个人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萧珺玦抬起手臂推开她,径直离去,“那你就去告吧。”

荣昭气得吹胡子瞪眼,仗着是皇子就了不起了?

她无意瞥到垂花门有一道粉色身影在她的眼角掠过,粉色衣服?好像今天荣晚穿的是一件粉色并蒂莲裙衫。她冲着萧珺玦的背影一喊,“你和荣晚那点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萧珺玦果然身形一顿,回身凝着荣昭,“我和她有什么事?”

荣昭双臂在胸前一交叉,抱着肩膀,扬起她圆润的下巴,“刚刚幽会完你就忘了?”

萧珺玦注视着荣昭,“六小姐还是不要瞎说,我只是碰巧遇到三小姐。”

荣昭幽幽一笑,道:“哼,不打自招了吧?什么碰巧,你忘记上元节那天我看见你和她在一起了吗?而且荣晚第二天还特意来找我,让我不要将看见你们一起逛花灯会的事说出去。还说你和她没有事?”

荣昭一副“你就招了吧”的表情。

萧珺玦微微蹙起眉,面具遮挡住他半边脸,也挡住这皱成“川”字的眉,“她真的这么说?”

“我还骗你不成?”荣昭突然想起来她让秋水的小姐妹将这件事宣扬到荣曦那,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带着人蔑视的眼神打量着萧珺玦,“怎么说你也是王爷,竟看上一个小小的庶女,真有眼光。”

萧珺玦的目光沉静如一潭死水,他淡淡收回视线,转身就离开。

从小到大,身边的男子哪个不是围着她转,偏偏这个人总是对她冷若冰霜,不免让荣昭气愤难当。

“你就不怕我将你和荣晚的事告诉皇帝舅舅吗?”她威胁道。

萧珺玦置若罔闻,脚步不停,连头都不回一下,只是抛给她一句话,“随你的便。”

荣昭朝着他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这个冰块,真是欺人太甚了!

“小姐你原来在这啊,让奴婢一顿好找,老太太已经回席了,让奴婢告诉小姐一声。”正在这时秋水找来。

荣昭扑了扑身上的灰尘,噘嘴道:“好了好了,催什么催,我这不是来了嘛。”说着她就和秋水一道回了席。

原本以为让秋水的小姐妹将荣晚在上元节和萧珺玦上街的事透漏给荣曦,荣曦没有当回事。却不想在百花宴后的第三天高氏就借着这件事向荣晚发难。

或许是因为柔姨娘怀了孕,又剥夺了荣侯爷的宠爱,所以才单拎出这件事吧。

“一个姑娘家,不重视自己的名节,和男子私下幽会,简直是轻浮,更辱没咱们荣侯府的名声,秦姨娘平时又是怎么教育你的?”

高氏坐在高位上,身板立得笔直,颇具威严,当众数落着荣晚。

荣晚跪在堂下,瘦弱的肩膀微微颤着,垂泪轻啜。

“你自己不顾名节就算了,你还有两个妹妹,就不顾她们的名节了吗?”高氏柳眉高挑,眼角厉色,瞥向一旁的秦姨娘,“秦姨娘虽是丫鬟出身,但以前也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见过不少市面,懂得男女之大妨,怎么这样的道理就没教导她吗?”

秦氏连忙站起,恭敬有加,“是妾没有教导好她,请夫人责罚。”

“罚你?我可不敢,你现在可是怀着侯爷的骨肉,荣侯府哪个敢罚你?”高氏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恼火,阴阳怪气道。

停一停,她恍然道:“哦,我倒忘了,那段时间侯爷总去你那,你哪有时间教导女儿。”

与高氏的凌厉逼人相比,更显得秦姨娘柔弱无助,她狠了狠心,朝着荣晚打了一巴掌,“我平时都是怎么教育你的,你竟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即便是发火打人柔姨娘也是温柔的,打骂的语气也如轻纱柔软。

“姨娘,你有着身孕,切莫动气,一切都是我不好。”荣晚梨花带雨,见柔姨娘身子微微一晃,连忙扶住。

她向高氏磕了一头,“母亲,一切都是我的错,不关我姨娘的事,请您不要迁怒于她。”

高氏却不因为荣晚话里提醒她秦姨娘有孕而有任何礼遇,相反责怪起秦姨娘,“秦姨娘你也太放肆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荣晚怎么说也是我们侯府的小姐,是主子,你只是个姨娘,竟敢动手打她,谁给你的权利?”

这一巴掌还给她抓住了话柄,秦姨娘慌忙跪下,赔罪道:“是妾失了分寸,望夫人恕罪。”她一双泪目幽幽的转到荣晚身上,朝她低了低头,“请三小姐恕罪。”

看着自己的亲娘要在众人面前对自己赔礼道歉,荣晚的心像是被刀子扎了一样生疼。她心中发恨,眼睛里有森冷的目光射出,但她一直低着头,又有泪水遮挡,让人看不见。

高氏半天没说话,也没有别人搭话或是求情,秦姨娘母女就跪在那里好半天。

过了一会儿,芳嬷嬷端给高氏一杯茶,两人对视了一眼,芳嬷嬷示意她差不多了。

高氏甩了一通威风,这气也消了一点,缓了缓气,抬脸让秦姨娘的丫鬟将她扶起,“别怪我对你们这么严厉,咱们侯府的小姐多,阿晚又是咱们这一房的,要是她传出什么闲话,对咱们大房,对侯府都是不好的。”

“是。”柔姨娘柔柔应承。

高氏再道:“她又是咱们这一房的老大,昭昭和曦儿的大姐,她们俩都看着她哪。身为长姐,要以身作则,万一有样学样,教坏了她们两个小的,那还得了?”

“是。”柔姨娘低眉顺眼的垂着头,只有挨训的份。

高氏看向眼泪不止的荣晚,“你知不知错?”

荣晚收起恨意的眼神,抬头望去,“女儿知错。”

高氏满意的笑了笑,慢慢道:“好,知错就好。既然如此,就到静心堂里去静静心,抄十遍女则与女诫给我再出来。另外以后没我的批准,你也不要出府了,省得再私下里去见什么人,败坏了你的名声。而秦姨娘嘛,教导不严,罚奉三个月。”

十遍女则与女诫,她就是不睡觉也要抄上一个月,还不准她出府,明摆着是将她囚禁在侯府里。

荣晚心中再不服气,但也只能咽下。而且因为她,母亲在孕期也要受罚,她真是于心不忍。

她此时真的是恨透了高氏,更恨透高密的人。

荣晚去静心堂的路上正好碰到荣昭,她身后跟随着两个丫鬟,带着她随身用的东西,见到荣昭也不像平时那样唯唯诺诺。好似带着几分恼意,上去就质问荣昭,“那日你明明说好不将我和楚王的事告诉别人的。”

冯妈妈死了,荣曜掉了几滴眼泪。生养他的妈妈,他再没心没肺也不会不伤心。

荣昭翻了个白眼,为这种人掉眼泪疙瘩,真是不值得。

而冯妈妈,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

她都已经想好一千种虐死她的手法,可惜没来得及用上。

“以后就让芳嬷嬷伺候阿曜吧。”高氏提议。

荣昭连忙阻止,“阿曜都这么大了,也用不着吃奶,就不用了吧。”

荣曜面色一讪,拉着荣昭的袖子,嗔道:“姐你说什么哪?我都这么大了,还吃奶吃奶,你想羞死我啊。”

荣昭横了一眼他,警告他闭嘴。

让芳嬷嬷伺候荣曜,高氏的如意算盘精得很。死了一个冯妈妈,再来一个手段更劣的芳嬷嬷,这是前仆后继的要置荣曜于死地啊。

冯妈妈突然就这么死了,已经让荣昭感觉到奇怪。要说她一个老婆子,即便穿的不错,但一看就是大户家体面的仆妇。歹徒是瞎了眼才会抢一个奴才的钱吗?要抢也是抢那大户家的夫人小姐啊。

她看是上次她挑拨离间之计奏效,高氏以为冯妈妈背叛她,所以就买凶杀人,以绝后患吧。

还真是够狠的。

高氏又道:“可阿曜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那些丫鬟们没有像冯妈妈这样的老人坐镇,我怕她们做事不尽心。”

荣昭含笑道:“芳嬷嬷是伺候母亲的,平时怎么少得了她。如果母亲不放心阿曜的话,不如这样,将我身边的魏嬷嬷调去给他。反正秋水和孤鹜已经能独当一面,我暂时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等回头有好的了,再换回来。”

往荣曜身边放人,除非是她的人,不然谁都不放心。

荣昭说的有条有理,高氏都无从反驳。端着假笑只能说好,再夸一下荣昭真是长大了,比她这个母亲想的都周到。

“嬷嬷,到了御风堂就要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着阿曜,他那个人顽劣,少不得你要操心,另外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魏嬷嬷临走时,荣昭少不得要叮嘱一番。让魏嬷嬷去伺候荣曜,说真的荣昭还真是舍不得。

魏嬷嬷的笑容像春日的扶柳,她摸了摸荣昭皱着的笑脸,安慰道:“您放心奴婢会照顾好世子爷,定妥妥当当的。也会照顾好自己,让小姐安心。反正御风堂和栖梧楼也不远,奴婢惦记您了就回来,您想奴婢也可以去,不用这么伤感,好像奴婢不回来了似的。”

即便魏嬷嬷这么说,荣昭还是心里不舍,站在门口观望了好久,直到魏嬷嬷的身影不见踪迹,她才依依不舍的回房。

房里少了一个人,荣昭这心里空落落的,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滑,像是失了主心骨似的。

108 去逛窑子

下午的暖阳柔柔的照进屋子里,洒在荣昭微微阖着目的脸上。那温热的阳光温暖的就像是靠在羊毛上,让人昏昏欲睡。

一个激灵,她猛地站起来,“走,我们去逛街吧。”

秋水正坐着针线活,听荣昭的提议也来了精神,“好啊,我都觉得好久没有逛过街了。”她朝着院子里在练功的孤鹜喊道:“孤鹜别练了,咱们陪小姐出府玩去。”

孤鹜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噌”一下就跑到屋子里,“小姐真的带咱们出府去?”她瞪着大眼睛,充满喜色与期待的目光盯着荣昭。

“还不去换身衣裳,不然不带你去。”荣昭调侃她一句,便也让秋水给她换身衣服,不过这次她却换了一个玩法,统统换成了男装。

她说这样就是做坏事也方便,也不会被人认出。

可惜啊,她的模样太好,就是换成男人的皮囊,也引来好色之徒的觊觎。

上了街,荣昭没去别处,直奔城中最有名的天香国色楼,俗称妓院。

“几位爷看着面生,第一次来我们天香国色楼吧,那可就算是来对了。我们天香国色楼的姑娘一个个美艳如花,水嫩得和豆腐似的,包你看了还想看,吃了还想吃。”刚进去,那天香国色楼的老鸨就扭着她已经不见纤细的腰肢出来欢迎。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俊俏的男子,不由贪看了几眼,想着这是谁家还未成年的公子哥。

“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陪着?”她上下打量着荣昭一圈,不觉赞叹不已,心中暗暗道,“这要是到她的国色天香楼当个小倌,还不得赚个盘满钵盈。”

孤鹜拿出一定橙黄黄的金子往她眼前一摆,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去,开间雅间,再将你们这最好的姑娘叫来。”

这一锭金子足有十两,老鸨眼睛都放光了,谄媚的笑容仿佛是菊花开了,“好好,几位爷楼上请,我这就去给你们叫姑娘。”

“欸——”荣昭叫住她停一步,“要最好的姑娘,爷我不差钱。”

“大爷放心,娇妈妈我敢给您打包票,您看了一定喜欢。”临走临走,老鸨还不住的看着荣昭。也不知怎么地,觉得和他对视一眼,脸上就有些发热。

哎,这就是她年龄大了,她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哪舍得便宜别人,早自己上了。

天香国色楼是长歌城最大最繁华的妓院,这里的姑娘也是长歌城里最好的。每年天香国色楼都会选出四大花魁,不过可不单单只是相貌上的评选,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所以这四大花魁都是才貌双全的美人。

不过当荣昭看着眼前的几个歪瓜裂枣,大失所望,这就是传说中才貌双全的花魁吗?

“将你们老鸨给本小——”幸亏荣昭收的快,差点将身份露馅,“爷叫来!我要的是最好的姑娘,她给我的是什么?”

老鸨忙不迭过来,弯着腰笑道:“大爷有什么不满意吗?这可都是我们国色天香楼最好的姑娘了。”

“你是打量着小爷我付不起银子,所以找这些个货色给我?”荣昭拿着一叠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小爷有的是钱。”

老鸨讪笑,眼巴巴盯着被荣昭摁在手下的银票,“大爷这说的什么话,您一走进我这天香国色楼我就知道,您啊,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哪能缺金少银啊。”

她挥手让那几个姑娘离开,轻轻扶着荣昭坐下,柔顺的抚顺着她的后背,“您消消气,消消气,您要是不满意她们,我再给你找去,只管挑到您合心的。”

这老鸨身上一身的脂粉味,熏得人够呛,荣昭禀了禀气,推开她的手,问道:“不是说你这有四大花魁吗?将她们招来给大爷我看看。”

老鸨有一瞬的停滞,笑道:“今儿真是不凑巧,那几位姑娘现在都有客人,这个时候实在是来不了。”为荣昭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不如我给您再找几位姑娘,您再看看。”

荣昭今日来这就是为了一睹这四大花魁的风采,看不见怎肯罢休。

“既然如此,她们的客人给多少钱,我出双倍。”荣昭这是明摆着拿钱抢人。

“这不大好吧,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有钱不赚是傻子,但这也不符合行规,老鸨一时犯了难。

虽说眼前双倍的条件是不错,但这么做也会得罪那几位大爷,为了区区点小钱得罪权贵,这实在划不来。

几番思量下,老鸨道:“不好意思大爷,我们打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并不只是钱银。这明晃晃的抢人,实在是犯了行规的大忌。不如这样吧,您明天再来,我给您留着。”

当是饭啊,还留着。本小姐就今天饿,明天没胃口。

荣昭往椅子上一靠,二郎腿也翘上了,“我一直以为打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是钱,没想到老板娘竟有这般情义。”

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她垂着眼睛,道:“说实话,我今天是慕名而来的,就是为了一睹你这国色天香的招牌。既然老板娘说她们走不开,那我也不能强求不是。”

老鸨谄笑着,“是是,实在是抱歉。”

“那你和我说说她们都陪着谁哪,说说看没准我还认识哪。”荣昭撩起眼皮看向老鸨。

透露客人的信息是不应该,但老鸨见荣昭大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也不是好惹的,便道:“是英郡王世子还有少府监安大人。”

荣昭喝茶差点没呛到,重重的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撂,咬牙道:“还真是熟人!”

老鸨一听,心下思忖着这位漂亮的小爷到底是哪个府上的,连英郡王世子和少府监都认识。

荣昭问她,“他们两个在一起?”

“不。”老鸨笑笑,“英郡王世子本来是要四个都去服侍他,但少府监先来一步要走了绝代。”

一个人要三个人服侍,也不怕累着,荣昭从心底鄙视阴辉。

不过另一个嘛——

“安子谦在哪个房间?”荣昭直呼名字问道。

那天荣昕和她说安子谦包养了个花魁,原来人就是在国色天香楼啊。

老鸨以为荣昭和少府监相熟,给她指路道:“在地字号房。”

“那我倒要和他会一会了。”荣昭拿起放在凳子上的鞭子,就朝地字号房去,她倒要看看安子谦包养的女人是个什么货色。

“哐”一声荣昭踢开地字号房的门,入目地上是凌乱的衣服,还有来自床上那*的低吟深喘。

109 又见熟人

天香国色楼是长歌城最大最繁华的妓院,这里的姑娘也是长歌城里最好的。每年天香国色楼都会选出四大花魁,不过可不单单只是相貌上的评选,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所以这四大花魁都是才貌双全的美人。

不过当荣昭看着眼前的几个歪瓜裂枣,大失所望,这就是传说中才貌双全的花魁吗?

“将你们老鸨给本小——”幸亏荣昭收的快,差点将身份露馅,“爷叫来!我要的是最好的姑娘,她给我的是什么?”

老鸨忙不迭过来,弯着腰笑道:“大爷有什么不满意吗?这可都是我们国色天香楼最好的姑娘了。”

“你是打量着小爷我付不起银子,所以找这些个货色给我?”荣昭拿着一叠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小爷有的是钱。”

老鸨讪笑,眼巴巴盯着被荣昭摁在手下的银票,“大爷这说的什么话,您一走进我这天香国色楼我就知道,您啊,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哪能缺金少银啊。”

她挥手让那几个姑娘离开,轻轻扶着荣昭坐下,柔顺的抚顺着她的后背,“您消消气,消消气,您要是不满意她们,我再给你找去,只管挑到您合心的。”

这老鸨身上一身的脂粉味,熏得人够呛,荣昭禀了禀气,推开她的手,问道:“不是说你这有四大花魁吗?将她们招来给大爷我看看。”

老鸨有一瞬的停滞,笑道:“今儿真是不凑巧,那几位姑娘现在都有客人,这个时候实在是来不了。”为荣昭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不如我给您再找几位姑娘,您再看看。”

荣昭今日来这就是为了一睹这四大花魁的风采,看不见怎肯罢休。

“既然如此,她们的客人给多少钱,我出双倍。”荣昭这是明摆着拿钱抢人。

“这不大好吧,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有钱不赚是傻子,但这也不符合行规,老鸨一时犯了难。

虽说眼前双倍的条件是不错,但这么做也会得罪那几位大爷,为了区区点小钱得罪权贵,这实在划不来。

几番思量下,老鸨道:“不好意思大爷,我们打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并不只是钱银。这明晃晃的抢人,实在是犯了行规的大忌。不如这样吧,您明天再来,我给您留着。”

当是饭啊,还留着。本小姐就今天饿,明天没胃口。

荣昭往椅子上一靠,二郎腿也翘上了,“我一直以为打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是钱,没想到老板娘竟有这般情义。”

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她垂着眼睛,道:“说实话,我今天是慕名而来的,就是为了一睹你这国色天香的招牌。既然老板娘说她们走不开,那我也不能强求不是。”

老鸨谄笑着,“是是,实在是抱歉。”

“那你和我说说她们都陪着谁哪,说说看没准我还认识哪。”荣昭撩起眼皮看向老鸨。

透露客人的信息是不应该,但老鸨见荣昭大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也不是好惹的,便道:“是英郡王世子还有少府监安大人。”

荣昭喝茶差点没呛到,重重的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撂,咬牙道:“还真是熟人!”

老鸨一听,心下思忖着这位漂亮的小爷到底是哪个府上的,连英郡王世子和少府监都认识。

荣昭问她,“他们两个在一起?”

“不。”老鸨笑笑,“英郡王世子本来是要四个都去服侍他,但少府监先来一步要走了绝代。”

一个人要三个人服侍,也不怕累着,荣昭从心底鄙视阴辉。

不过另一个嘛——

“安子谦在哪个房间?”荣昭直呼名字问道。

那天荣昕和她说安子谦包养了个花魁,原来人就是在国色天香楼啊。

老鸨以为荣昭和少府监相熟,给她指路道:“在地字号房。”

“那我倒要和他会一会了。”荣昭拿起放在凳子上的鞭子,就朝地字号房去,她倒要看看安子谦包养的女人是个什么货色。

“哐”一声荣昭踢开地字号房的门,入目地上是凌乱的衣服,还有来自床上那*的低吟深喘。

床上鹅颈相交的两个人也吓了一跳,女人将被子往两个人身上一裹,盖住他们袒露的身躯。

“谁?”安子谦被打扰,顿时大怒,掀开床帏往外一瞧,皱了皱眉,“是你?”

荣昭看了他一眼,坐在背对着他们的凳子上,鞭子搭在了桌子上,“大姐夫好雅兴。”

安子谦胡乱的把衣服往身上穿,下了床,“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快离开。”

“我是来看四大花魁的,但老鸨说其中一只在你的床上,所以我就来看看了。”荣昭的手摸着鞭子,鞭子是用胡麻杆经过长期的浸泡后剥下的一层皮制成上号的麻,掺和着牛皮制成,摸着有一种锋利的感觉。

她斜着眼睛睨向安子谦,“也看看到底是什么女人迷得你将娇妻抛在家里独守空房,和她相好来着。”

站起来,荣昭走向床,安子谦挡她一道,“有什么我们出去说。”

他眼中有闪躲,像是床上的女人见不得人。

他越是阻挡,越是激起荣昭的好奇心,举起鞭子,威迫道:“再拦我我就让你吃我一鞭子。”

安子谦很恼怒,但是面对荣昭的鞭子,他一个文弱书生哪敌得过。

深深叹了口气,他放下手,脸撇到一边去。

用鞭子撩开床帏,床上的女人满脸惊慌,无措的看了眼荣昭,又低下头不敢直视。

荣昭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叫绝代的花魁竟然是被赶出侯府的柔姨娘。

荣昭“咯咯”一笑,太滑稽了,太戏剧了。女婿和姨娘搞在一起了。

面对荣昭这显然是带着嘲讽的笑,柔姨娘心中恼火不已。

“我已经不是荣侯府的人,我做什么都是自由。”她扬着脖子,那皙白的脖子上满是欢好的红色印记,“本来我就是个青楼女子,现在不过是重操旧业,有什么好笑的。”

或许廉耻在她心里根本不值得一提,甚至她很自傲自己的这份“职业”。

“当然没什么不好。”荣昭懒得看她一眼,回身看着安子谦,用鞭子点着他,“这就是你包养的花魁?”

原以为国色天香楼的花魁一定是惊艳绝伦,看来她真是高估了。

安子谦面容沉峻,阴沉的目光注视着荣昭,“你想怎么样?想将这件事告诉荣暖或是你三叔?”

荣昭拿出一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摇了摇,“不不不,我怕他们听了堵心恶心。”

“那你想怎么样?”安子谦不明白荣昭的套路,有些迷糊。

荣昭浅浅的勾起嘴角,“他们没听到没看到,所以不会堵心作呕,但是我看到听到了,现在我这心里堵得像有块大石头,真是憋得慌。”

话音一落,只见她的眼神瞬间一厉,手中的鞭子突然扬起,并没有打向人,而是对着房间里的物件抽去。

荣昭鞭子的攻势凶猛,攻城略地般将屋子横扫一遍,最后灌了十足的力打向床梁,床梁一角坍塌,将柔姨娘压在里面。而安子谦哪,胆小鬼一个,早就躲到角落里,哪顾得上她。

前两章有点弄乱了,已经改过来了,不便之处,希望海涵。

110 惊像旧人

那动静太大,惊扰了所有人,老鸨推门进来一看,就快坐地上哭了,“哎呦,这是怎么了?这……这……我的古董花瓶啊,我的山水屏风啊,怎么成了这样子?”

“不就是个姑娘吗?两位爷至于将我这房子给砸了吗?”听到柔姨娘微弱的哭声,老鸨才发现她,赶紧让人推开塌下来的床梁,将她解救出来。

荣昭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大呼过瘾,“我心里这块石头算是通畅了。”

“您倒是顺畅了,可我这些宝贝,全没了。”老鸨的表情像是吃了黄莲一般。

荣昭知道她什么意思,指着安子谦道:“你不用哭,这里的东西少府监赔。”她特意将少府监三个字大声一点。

听到动静看热闹的人不少,一听是少府监,皆窃窃私语着,原来是少府监和人抢女人啊。

安子谦沉着怒气,微微勾起嘴唇,皮笑肉不笑,“好,我赔,你满意了?”

老鸨见有人赔钱,这才满意,“行了,都散了吧,别看热闹,回去接着喝酒聊天吧。”她驱赶那些看热闹的人。

英郡王世子的房间就在隔壁,所以一听到动静是最先来的,一眼就认出着男装的荣昭。不禁咂舌,本来他要的是四大花魁,可偏偏被安子谦抢了一个去。这下好了,被人家妹妹抓个正着,这个安子谦真是够笨的。那荣昭是谁?活脱就是一只母老虎,惹了她还有好?

心里默念一句自作多福吧,他就赶紧回去陪他那三大花魁了。

临走时,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荣昭,别说,装扮起男人来,还真是更有一番滋味。

“安子谦,今日这只是我给你的一个教训,以后你再敢对荣暖不好,我的鞭子就要打在你的身上。还有,别以为你现在是太子的小舅子就目中无人,瞧不上我们荣侯府,更别弄诸多借口阻止荣暖回家,不然,我就上你们安家亲自要人。到时候,我可不敢保证你们安家会不会和这里一样的。我荣昭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给我记住!”

荣昭撂下这一番话也离开了,可是她不知道,她想为荣暖出口气的举动反而适得其反,让荣暖吃了不少的苦。可能这就叫好心做好事吧。

荣昭大摇大摆的下了楼,楼下一片欢声笑语,丝毫不受刚才突如的事故影响。

大厅中央搭着一个大台子,平时表演都在那上面。此时是几个舞姬在上面坦胸露乳的跳着西域的舞蹈。

“小姐,哦不,公子。”秋水一张口就叫错,她只顾着看表演,下楼时险些没踩空,“公子你看那些女人胸和肚子全露在外面,好不知道羞耻啊。”

砸了那么多东西,还坑了一把安子谦,荣昭心里顺畅极了。也没打算现在就走,便往表演台去,“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这个叫肚皮舞。肚皮舞嘛,一想就是要露出肚皮的。听说,跳这个还瘦腰哪。你看那几个女人的腰多细,最近我都吃胖了,肚子上全是肉,等回去我也做一件这样的衣服跳,好瘦瘦我这个大粗腰。”

荣昭是不瘦,但也不见得胖,更没什么她所说的大粗腰。秋水听她这么说,偷偷捏了捏自己的腰。

她可比小姐的腰粗,小姐说她自己的是大粗腰,那她的腰是什么?水缸腰吗?

“那回去我要和小姐一块跳。”秋水央求,“小姐也给我做一件这样的衣服。”

“公子公子啊。”荣昭听她叫小姐,心里就一激灵,幸好没人注意她们。

秋水捂住嘴,她叫顺嘴了嘛,她也不想的。

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荣昭,满眼都是“好不好?好不好?”。

荣昭拿他没办法,“行啊,到时候咱们三个一人一件。”

孤鹜却苦着脸,掐了掐自己的细腰,“我就不用了吧,再瘦就没了。”

荣昭平时对孤鹜的腰就是各种羡慕嫉妒恨,那才叫杨柳细腰,两个手掌就能握过来。

“不跳也穿着,我们看着你的腰就会有动力了。”荣昭态度强硬,非要将孤鹜也拉下水。

台上的人腰肢轻软,体态曼妙,一抖臀,下面就是喝彩声一片,一扭腰,又是一片。

荣昭艳羡的看着她们,那模样和风月场所的男人也没多大分别。

等舞姬俯下身子,胸前那少的可怜的布料哪里遮挡的住里面的风情,荣昭就一副色鬼投胎的模样,眼睛丝毫不离开那白花花的肉。

哇,好大啊,她张着嘴巴,差点就要喊出来。

孤鹜看着她,心里不断的呐喊,“小姐,你是女人,你是女人啊,要矜持,你也有啊。”

许是她的目光太热烈,她心中的声音太狂野,荣昭感应到她呐喊,朝着她皱了皱眉,向她投去一个“我现在是男人,男人见到女人的那里,就应该是这样”的表情。

肚皮舞一跳完,孤鹜就想让走。可荣昭看上瘾,还要等着下面的节目。好不容易扮回男的,当然是玩的过瘾才走。况且她可是花了十两金子的,难道喝杯茶就算了?

“接下来就到了最最精彩的环节,请大家拭目以待。”龟公从后台走出来,朝着台下的人拱了拱手,然后冲着后面扬声道:“出来吧。”

他的语气他的笑容中都蕴含着一抹讥笑与不屑,那一声“出来吧”和叫一只狗没什么分别,荣昭的眉宇微微涌动了一下。

只是上一刻涌动的眉心在布帘后的人出来时刹那就舒展开,她愣住了,不止是她一人愣住了,而是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男人太美了,面如冠玉,眉眼如画,樱花红唇,潋滟瞳目,仿佛世间最美的词汇都难以形容他的美。

他的眉间有一粒朱砂痣,让他整个人的气韵都显得阴柔,可是那长睫之下的眼睛却有着不同寻常的锐利,就像是一把未开封的刀,被一层暗沉覆盖。

可荣昭愣住并不是因为他的美色,而是因为她太像一个人了,太像她上辈子死前亲手杀死的那个她最宠爱的男宠。

111 捣乱青楼

那个男宠叫将离,将离是芍药的别称,那是个如芍药花一般妖娆艳丽的男子,妖冶无格,风姿绰约,因他美丽的容颜而深受荣昭的宠爱。

荣昭并不爱他,只是喜欢他如同她一样恣意的性子,活得那么洒脱,从不曾因为是太后男宠的身份而轻视自己半分,从不向他人阿谀奉承,甚至对她也不会刻意去讨好。

他会对她说,太后你长细纹了,太后你已经不年轻了,太后你的城池要被攻打下来了,你要变成阶下囚了。

也会在即将断气时,抓住她的手说,有一件事我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爱你,能死在你的刀下,我此生足矣。

那一段段破碎的记忆浮现在眼前,那妖美的容颜和台上的人重叠在一起,荣昭眼前微微眩晕。

但她分得清,他不是将离。

将离是快乐的,超脱的,潇洒的,而眼前的人,却是忧郁的,阴柔的,甚至是仇恨的。

将离的眼神是透露着一股倨傲的气质,而他,透过那双眸子,荣昭觉得他更像是一匹伺机而动的狼。

他的身子很单薄,瘦成纸片似的。着一身白衣,干净的像是心生的婴儿般纯粹。衣领微微敞开,诱惑着人类的欲望。那楚楚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

只是这般的人,脖子上却戴着如牵狗一般的锁链。

他走的很慢,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台下的人,又低下头,脚步蠕蠕,仿佛原地踏步一般,或许蜗牛都没他这么慢。

此举让龟公很不满,拽着他的锁链往前一抻,甩得他趔趄一下,险些绊倒摔下台去。

他低着头,留在两边的头发盖住他的脸,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如果说他是个临死的囚犯都不会有人异议。

龟公蔑视的瞧他一眼,又对着台下的恩客展开笑颜,“今日我们天香国色楼新出个玩法,大家看到这个人了吗?今天你们想对他怎么样都可以。”

龟公像是买卖物件似的,根本没有将他当做人。

站在荣昭左边的一个带着酒气的胖子道:“真的怎么都可以?”他左拥右抱一男一女,一看就是男女通吃的主,色眯眯的盯着台上的男人,那横肉一笑,真害怕笑出油来。

龟公笑笑,道:“当然是有条件的。”有人给他一个板子,他端着胸前,一行行的指着上面的字,“看见没有,亲一下十两银子,打一个巴掌二十两,将他扒光五十两,用鞭子鞭笞一顿一百两。”他的脸上满是猥琐的表情,“这最后嘛,也是最重要的,价高者得,谁今晚的银子最多,今晚他就归谁。”

虽说男人都是爱女人,但好男风的人也大有人在,特别像是混迹于天香国色楼的人,男风更盛,这也是为什么天香国色楼不但有妓女还有小倌的原因。

此话一出,跃跃欲试者众多,刚才那个油腻的胖子更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我出十两。”

“我也出十两”

“我出二十两。”

“我出三十两,亲一口再打一个巴掌。”

“我出五十两。”

“我出一百两。”

“……”

荣昭看着那一个个肥头大耳或是猥琐恶心的男人不断的在那个少年身上发泄着他们的禽兽之欲,心中一阵阵的犯恶。

终于,在见到他被人拿着皮鞭不断抽打的时候他脸上露出的绝望笑容,再也忍不住了。

“住手,你这个禽兽。”

不顾秋水的阻拦,荣昭冲到了台上,一鞭子挥到那个胖子身上。

“你这个禽兽,打人很好玩吗?那我就让你试试。”荣昭的鞭子可比他的利多了,两下而已,他身上就渗出了血。

趴在地上的少年此时全身上下已经没有好地方,有被人掐的,有被人捏的,有被人咬得,更深的就是被鞭子打的。一道道,已经将他的白衣染成了红色。

荣昭蹲下来,想为他止住伤口流出的血,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你怎么样?”

她不知道她为何会出头,或许是他长得和将离一样的脸。

少年很费力的抬起头,看着她,却是微微的一笑,他的嘴边有一抹血丝,泛着光泽,“这点小伤不碍事。”

龟公见突然跑出来这么一个人,“你是什么人,跑出来捣乱是吧?快下去,下去。”

荣昭一鞭子挥去,喝道:“我是你祖宗,滚!”

龟公的半边脸留下一道很深的印记,怒瞪着荣昭,喊道:“来人,将这个捣乱的给我打出去!”

话刚落青楼的护卫围上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比他们还高的木棍。

孤鹜和秋水见事情不妙,赶紧跑上台守护在荣昭身边。

一时间嗅到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少年抓住荣昭的裙角,嘶哑的声音仿佛是在磨上碾了一回,“公子的好意在心领了,但你不要管我了,你救不了我,赶紧走吧。”

“再打下去你会死的。”荣昭绝不是那种菩萨心肠的人,但此时却悲悯起来。她扬起自信的脸,“如果说这世上能救你的,那只有我。而我,想救一个人,就不可能救不下来。”

“哼,想将人救走,你简直痴心妄想!”脸上的疼痛后反劲,酥酥麻麻的疼,还火辣辣的。龟公“嘶”了一声,摸了摸脸,手掌上印出血来。他呲牙,阴狠的钉在荣昭脸上,“来人,给我上!”

十几个护卫一拥而上,孤鹜一个人就可以摆平,荣昭也会写拳脚功夫,靠近一个人,她就抽一鞭子。

她的鞭子是老护国公亲自教的,不是要她学的多武功高强,只是用来防身。

荣昭出手狠辣,每一鞭子都从对手的眼睛上抽过,打的护卫捂着眼睛乱挥棍,好几个人还自己人打上自己人。

刚才聚集在看台的人早分散到四周,像看戏似的看他们对打。见到那滑稽的一幕,忍不住哄堂大笑,还有人起苗架秧子,鼓起掌来。

“都给我住手!”楼上有低沉的声音传来,好似在暴怒边缘的狮子吼叫,荣昭向上一望,余光却看见蜷缩在一角浑身伤痕的少年不可抑制的抽搐了一下。那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恐惧而造成的生理反应,他,好像很怕楼上的这个人。

112 戎国太子

“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我才一会儿没盯紧,怎么就乱成这样?”伴随着老鸨的声音,众人望去,见一个男人跟随着老鸨下了楼。

那个男人人高马大,又黑又壮,一脸的络腮胡子。衣着华丽的衣服,身后还跟随着四个侍从。

龟公见了他,一改刚才凶狠的嘴脸,奴颜婢膝,“骁骑将军您下来了?是不是惊扰到您了?”

荣昭打量着这位骁骑将军,这位骁骑将军也同样打量着她。

那骁骑将军往台上走,中间的人自然的让开了一条道。

荣昭看了眼孤鹜,让她将满身是伤的少年扶起来,再回视着这位骁骑将军,用她特有的倨傲的神色看着他,“骁骑将军?我怎么没见过你?”

龟公怒瞪着她,“真是放肆。”朝那人拱了拱手,“这是刚从与戎国战役中凯旋而归的骁骑将军沈万山沈将军,还不快点行礼!”

荣昭冷哼一声,“区区一个骁骑将军,让我行礼?我怕他受不起。”

这位叫沈万山的人,他的眼睛很大,甚至往外突突着,他盯着荣昭,不怒自威,“你的胆子倒是挺大,敢对本将军如此无礼。”

“胆子不算大,够用而已。”荣昭觉得沈万山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沈万山没有因为荣昭的傲慢而恼怒,他看了眼那名少年,指着他问荣昭,“你想救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荣昭看了眼少年,摇头道:“不知。”

“不知你就救他?”沈万山哂笑一声,大声道:“他是本将军从战前带回的俘虏。”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对着那少年和荣昭指指点点。

荣昭的眸子冰冷的越过那些人,转而投到少年脸上。她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这张脸太像了。看着他在此被人践踏,她于心不忍。

“难道俘虏就不是人了吗?就可以让你们随意这般糟蹋?”荣昭捡起被撕破的衣服,披到少年身上,遮挡住他袒露在外的身体。他很瘦,瘦的连肋骨都清晰可见,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似的,连两腮都塌陷进去。

再回视凝住沈万山,道:“我记得当今圣上曾经说过要优待俘虏,怎么,堂堂的骁骑将军忘了圣言吗?”

荣昭慢慢想起来,在这一年,大周收复戎国,派的将领好像是姓沈。但全名她没记住,也没注意,想来就是面前的这位沈万山。

沈万山觑了觑眼睛,眼前这黄毛小子口齿伶俐的他有些意外。不过他却也从容,面容无波的看着少年,“圣上是说过要优待俘虏,但你知道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吗?”

“是谁?”荣昭也想知道,问道。

少年被沈万山那诡异而锋利的目光逼视得紧紧咬着牙关,那如花的面容细细观看有痉挛的痕迹。他在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憎恨。

“别说!”他憋不住呐喊了一声,与此同时沈万山的声音与他的声音同样响亮,“他是戎国的太子。”

沈万山的笑容在他粗犷的脸上显得不合时宜,讥讽而又看不起。好似对“戎国的太子”这个的称呼充满不屑与藐视,仿佛这个人的身份有多么的不堪与低下。

确实如此,一个国家亡了,太子还有什么用。不但无用,在战败后,那就是耻辱的象征。

荣昭的眼中有诧异,她看向这位戎国的太子,见他的脸上浮现着痛苦的表情,不过,并不是单一的只有痛苦,还有无助,怨愤,和仇恨。

“原来是战败国的太子。”

“亡了国的太子还是什么太子,就是个亡国奴而已。”

“怎么说以前也是一国太子,现在却沦落到烟花之地,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还什么太子?来到这种地方,早就从太子沦落到男妓了。”

底下七嘴八舌的声音就仿佛一柄柄削利的箭刺进他孱弱的身体,将他刺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比被人践踏,被人鞭打还要让他疼痛。

“难道皇……圣上所说的俘虏不包括对方国家的太子吗?”

荣昭上承老护国公,虽不是男儿,须知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但耳濡目染,也知道军人的气节与韵度。

在她的心里真正的英雄就应该像外祖父一般,铁马戎生,征战沙场,将一腔热血奉献。真正的将军应该心胸开阔,大义凛然,不会去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可这位什么骁骑将军,却将一个俘虏送到烟花之地沦为玩物。对于一个俘虏,你可以关可以杀,但这般的践踏,是对俘虏的*,更是对将军这个词本身的亵渎。

可沈万山却不以为然,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戎国太子和荣昭,“能让我优待的战俘应该是那些可以拿起武器上阵杀敌的将士,而不是这个连刀都拿不起来的废物太子。”

可以说在他的眼中戎国太子简直就是个废物点心,不值得他丝毫的尊重。

“你不要揽祸上身,不要管我了,由我自生自灭吧。”身边虚弱的声音就仿佛是一片在河水中飘零的孤叶,没有了树枝相傍,便没有了依靠,没有了生机。戎国太子灰暗的眼睛如死水一般没有涟漪,他对着荣昭轻轻一笑,好似是在自嘲一般。

荣昭转头望了他一眼,他面容如白纸一般苍白,和将离在她怀里渐渐没了呼吸的模样很像很像。

上一世她没有能力留住将离的命,让他在十九岁的花季就死于刀下。然而冥冥之中好像是上天在指引,让她今天遇到和将离长得同样的戎国太子。

或许这是她前生欠下的债,所以要她今生来还。

荣昭对着他浅浅一笑,“我这个人啊,天生喜欢多管闲事,又丝毫不知道惧怕,既然祸已经揽上身,我就揽定了。”她转而迎上沈万山的目光,道:“既然你将他带到这来卖,那你出个价,我买下他。”

沈万山挑了挑眉,“你看上他了?”荣昭点了点头,他再道:“公子好眼光,可惜啊,我不卖。我就是要看他每天在这里受尽*,你买走他,我就缺少了乐趣。”

113 为他赎身

沈万山充满恶意的戏谑深深的恼火了荣昭,荣昭瞪着他,指着他的鼻子开口就骂,“你怎么这么变态!”

沈万山粗眉一横,对荣昭已没有了耐心,“本将军看你年少无知,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再胡搅蛮缠,就休怪本将军对你不客气。”他指了下戎国太子,催促龟公,“将这个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慢着!”荣昭往戎国太子面前一挡,不怵道:“今天这件事我管定了,这个人我也要定了!”

“是你自找的!”沈万山雷霆一怒,冲身后的侍卫扬手,“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侍卫举拳而来,孤鹜一手拽走荣昭,与侍卫纠缠,荣昭便拉着戎国太子往外跑。可到底是天香国色楼人多势众,他们几个被包围在中间根本抽不了身。

秋水几乎不会武功,那戎国太子就更别提了,走几步路都快坚持不住了。荣昭也只是鞭子厉害,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全靠孤鹜一人。

但她一人能力有限,眼看着就败下阵来。

正在这时从二楼的天子号房气急败坏的跑出一个人,大骂道:“谁?是谁惹得爷我不得安宁!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没完没了了?”

今天天香国色楼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拜关公,楼上闹完楼下闹,他就来这消遣一下,怎么就偏不顺他的意?

“阴辉,你快来帮帮我,我打不过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阴辉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归还算认识。荣昭这个时候也只好向他求救。

阴辉往下一看,见荣昭被人围住,嘴角抽了下。这大小姐,还真能惹事,楼上惹完楼下惹,她这是要将天香国色楼拆了吗?

荣昭连抽了两个侍卫才脱身,见阴辉还站在围栏边上观望,喊道:“看什么看,还不下来帮我!”

阴辉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听了她的话,带着侍卫急冲冲的冲下楼,他还当上和事佬,劝上架,“别打了,别打了,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干什么打打杀杀。”

“世子爷您说这可怎么得了,您快帮着劝劝架,不然我这的东西都砸没了。”老鸨那面也急了,看着荣昭想着今天怎么看走眼让这么个活阎王进来捣乱。

阴辉可没工夫安抚他,扬开她的手,“去,爷我今天的心情还全被破坏了哪,找谁说理去?”一眼见到稳如泰山站在一侧观战的沈万山,他道:“沈大人给我一个面子,让你的人收手吧,一切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动手,人家老板还要做生意哪。”

沈万山朝着阴辉拱了拱手,“英郡王世子。”他很给面子的让侍卫停下,道:“不是在下惹是生非,而是这个黄毛小子和本将军作对,非要带走本将军的人。”

黄毛小子?阴辉觑了荣昭一眼,有这么漂亮的黄毛小子吗?

“我已经说了,我不白带走,我给他赎身。”荣昭见沈万山对阴辉倒是礼遇有加,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

沈万山扬起头颅,“本将军已经说了,不卖。”

说到当事人,阴辉这才注意到戎国太子,一眼看去眼睛立马放起光。他的男宠不少,但如此姿色的却没有,简直太美了,比女人还美。特别是他眉心的美人痣,映衬的他的眼眸如春水荡漾一般,真是我见犹怜啊。

阴辉那色眯眯的样子都要将口水流出来了,荣昭踩了他一脚,窃语道:“收起你的口水!”

阴辉摸了摸嘴角,抿了几下,却问起老鸨,“他是你们这的小倌,怎么爷来了你不告诉我有这等极品?”

荣昭见他先想着自己的色心,恼怒得揪着他的耳朵,“再这么好色,我就把你阉了做太监。”

沈万山见荣昭竟敢揪着英郡王世子的耳朵,还这么野蛮,心中狐疑起来。但见荣昭姿色斐然,想着英郡王世子有好男风之癖,或许这个毛头小子也是他的相好之一,没准时最宠爱的,才敢这么无礼。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揪着耳朵恶言恶语,阴辉还是头一次,挣开荣昭的手,“你再这么野蛮就别指望我帮你。”

荣昭冲着他哼了一声,眼珠子在眼眶里溜溜那么一转,拉着阴辉到一边。

“你要是不帮我得到这个人,我明天就进宫向皇帝舅舅告状,说你轻薄我。”荣昭小声的威胁他,连嘴皮都不动,“到时候说不准皇帝舅舅就会将我嫁给你,我要是嫁给你,你以后就别想再风流,更别想到这来逍遥。我就把你绑在家里,连个丫鬟都看不到!”

阴辉冲着她一呲牙,像是要咬了她似的。

“嘶——”

叹了一口气,算了,他认命了,荣昭可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让他不吃肉可以,让他不出来风流,他怕他会抑郁而终。

“你不会看上那个人了吧?”阴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往戎国太子那瞥,实在是太美貌,他禁不住啊。

“你管我看不看上,反正我要这个人。”荣昭冲他翻了个白眼就把他往沈万山身边推了一把。

硬着头皮,阴辉也豁出自己的脸面,“沈大人,你给我一个面子。我这个小兄弟看中了这个小倌,你就卖给他吧。”

英郡王府得罪不起,沈万山垂目一思量,道:“好,今日我就卖世子一个人情。”不过他也故意出难题,“只要这位公子能出一万两银子,我就将人卖给他。”

一万两?荣昭咽了咽口水,她哪有那么多钱,而且就算有也不会全都带在身上啊。

“怎么?公子是囊中羞涩吗?那我看还是算了吧。”沈万山见荣昭这模样就知道她没钱,刚才还夸下海口随他出价哪,原来是个没钱的主。

荣昭挪着小步走到阴辉身边,声音小的让人听不清楚,“你有钱吗?”

“什么?”阴辉想当着她的面抠抠耳朵。

“我没那么多钱。”荣昭甩性子道。

“哈哈,原来是没钱啊,那公子是逞什么能,这不是丢人嘛。”沈万山大声嘲笑道。

荣昭一恼,拿出带着的银票,又从身上掏出个荣侯府的牌子,往沈万山身上一怼,“这是一千两,剩下的九千两你拿着牌子到荣侯府,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你补上。”

114 赐名余容

有英郡王世子在,沈万山谅荣昭也不敢骗他,便收下了那块令牌。但心里已经有了计算,看来这毛头小子是荣侯府的人。

据他所知,荣侯府的世子爷年方十六,听说长得唇红齿白,俊俏绝伦,而且是长歌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常年流连于妓院等烟花之地,如此看来,面前的这一位正是那位荣世子。

荣家与圣上的关系非比寻常,又与护国公府有秦晋之好,在朝中盘根错节,地位傲然,轻易不能得罪。

如此一想,虽他心有不甘将戎国太子让出去,但考虑到利害关系,又不得不放人。

出了天香国色楼荣昭便要与这位戎国太子分道扬镳,再怎么说也是敌国的太子,让人知道他将人带回府,恐怕会给荣侯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特别是里面那个沈万山,她临走时还特意看了他一眼,那双如豺狼一般的眸子一直牢牢的锁定在他们几个人身上,一看就知道不会善罢甘休。

“大恩不言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并不图你知恩图报。所以,兄台,就此别过!”荣昭向戎国太子抱拳,潇洒道。

“你就这么走了,沈万山很可能随时会将我抓回去。”戎国太子叫住荣昭,他孱弱的身子仿佛随时会被夜晚的风吹走,连乞丐都比他衣服蔽体,“而且,我已无容身之处,这大周对我来说太过陌生。”

将他从那声色场所救出已经算是荣昭仁至义尽了,可是那张脸就是莫名的让她心软。

“你们俩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剩下的银子。”荣昭摊手让秋水和孤鹜给她筹银子,多亏她们俩还带着点碎银子,都一并给了荣昭。

荣昭全塞过了戎国太子,“这是我们最后剩下的钱了,全给你了。我想这些银子应该够你看病,余下的就买身衣服。既然你知道沈万山会随时将你抓回去,那你就赶紧离开长歌城,以后都不要回来。这的所有不好的事也一并全忘记,然后重新生活吧。”

荣昭今日的表现让孤鹜和秋水可以用叹为观止四个字来形容,算来这还是她们家小姐第一次做好事哪,而且做得这么彻底。又是赎他,又是拿银子给他看病买衣服,还让人家远走长歌城,她们觉得她们已经不认识眼前的小姐了。

不过小姐就是小姐,做好事也不同凡响,搭进去一万多两银子,还得罪了那位骁骑将军。

这下好了,等那位骁骑将军拿着荣侯府的牌子去要账去,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哪。

可是钱全给了戎国太子,他依旧还是跟着她们三个。

荣昭拉着孤鹜和秋水快走几步,后面的人也快走几步,她们慢走,后面的人也慢走,终于荣昭憋不住了。

回头质问他,“我钱都给了你了,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难道还想让我给你养老送终不成?”

这个戎国太子却挺有意思,虽柔弱却坚毅,“既然公子把我买下来,那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走到哪,我当然要跟到哪。”

荣昭想说她后悔了可以吗?

她一时好心救他,怎么还给自己救回一个拖油瓶啊?

“可我给你自由了,你不用跟着我。”荣昭义正言辞的否决他。

戎国太子的目光坚定的直视着荣昭,“如果我今日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好心,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请您让我留在你身边,给你当随从也好,当奴隶也罢,甚至……”他的神情有阴暗的云压过,“甚至是男宠,我都愿意。”

男宠?荣昭脸颊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她现在可是男装啊,难道这个人看出来她是女的了吗?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天,老天,你是耍我吗?上辈子我糟蹋的少年还不够多吗?又给我送来。虽然他长得是不错,可是,你以为老娘是好色之徒吗?

“我不愿意!”荣昭面对男色严词拒绝,并列出来拒绝理由,“一,我身边的随从够了,你手无缚鸡之力的,让你打个人都不会,真有什么事还得我保护你,我嫌麻烦。二,我家里的下人够多了,就拿我来说,我有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还有一大堆粗使丫鬟,多的我都快分不清谁是谁了,所以不用再多个你。三,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别看我去了天香国色楼,但我这个人还是很正派的,没有那么好色。况且爷我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喜欢的是女人,你不对我胃口。”

戎国太子的脸色随着荣昭一二三的举例越来越惨白,他深深的看着荣昭,看得她甚至觉得自己太无情了,正当荣昭想说算了,你愿意跟着我就跟吧的时候,他忽然就如一片树叶从树枝上飘下来一般——晕倒了。

荣昭觉得一定是上辈子她糟蹋的少年太多了,所以派这一个来惩罚她。

荣昭将他安置在城西的一座宅子里,这座宅子是荣侯爷私底下偷偷送给她的,连高氏都不知道。

又用仅剩的钱给他找了大夫医治身上的伤,看一次诊就花了二两银子,还不算吃的和往身上擦的药。

此时孤鹜很后悔将那十两金子给了天香国色楼的老鸨,不然她们也不用这么拮据啊。

戎国太子挣开第一眼便看到了荣昭,彼时荣昭看他看的出神。她笼罩在夕阳下,挡住了光,留给他一个黑暗的身影,他要觑着眼睛才能辨出是她。

“公子,谢谢你再一次救了我。”他道。

“你叫什么名字?”荣昭道。

戎国太子脸上泛起伤感,龛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半天,嘴唇才蠕动开,“国破之人,哪还有什么名字,叫亡国奴吧。”

“以后你就叫余容吧,戎国的漏网之鱼。”将离是芍药的别称,余容也是。荣昭在他未醒来之前一直看着他的脸,他闭上眼睛更像将离。

余容轻轻一笑,嘴中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余容,好名字,谢公子赐名。”

他要坐起来谢恩,被荣昭阻止,荣昭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被俘虏来的吧。”

115 仁至义尽

这个问题的回答对余容来说无疑是耻辱的,堂堂一国的太子却被本国的皇帝送给了敌军的将领做礼物,就为了能让那个皇帝苟延残喘的活几天。

而从他见到沈万山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他人生噩梦的起点。

“沈万山说我没什么价值,唯一可以说还有点价值的就是这张脸,于是带回长歌城就把我扔到天香国色楼去了。”他很低落,简直低到谷底,却还在一点点撕开自己的伤口给荣昭看。

他的眼睛无神,有清泪流出,那是饱受*痛心的泪。

“我每天每天都要面对那些恶心猥琐的人,我想逃,也曾尝试逃跑,但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我想死,我试过上吊,可他们看着我,不让我死,然后又是一顿毒打。”

他望着荣昭,连笑容也是那么凄悲,“今天,我真的很希望那个人打死我,就让我死在台上算了,就再也不用受这样的侮辱。可是我没想到你出现了,你救了我,给了我自由。”

他又低下头,无地自容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无颜面对荣昭,“我很脏是不是?很让你觉得恶心是不是?沈万山有句话说得对,我就是废物。”

一个男人,却沦为玩物,是人都会受不了。

荣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那这么说你很恨大周了?”

余容笑着摇摇头,“我很庆幸戎国亡了,戎国的百姓不用再过苦日子。”

他说的话好像自相矛盾,荣昭轻轻挑了下眉,他接着道:“你知道之前戎国的皇帝是谁吗?”

荣昭不懂政治,也不关心,摇了摇头。

“是我的叔叔。”余容说话的语气蕴含着恨意,他的目光飘向窗外,跟随着柳絮慢慢延长,“我的父皇是上一任戎国的皇帝,我是皇后所生的嫡子,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那个时候,戎国虽比不了像大周如此的强盛,但安隅一方也是太平盛世。”

“父皇仁厚,母后善良,我在温暖如百合花弥漫的家庭长大,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性格使然,我从小就不爱舞刀弄枪,只对诗词歌赋感兴趣,父皇从不逼迫我,只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

他的情绪慢慢激动起来,“原本戎国可以和我的家庭一样安乐和平,可在我十岁那一年,我的父皇却突然暴毙,最离奇的是,父皇临终的传位诏书不是传给我这个太子,而是传给经常和父皇政见不合的皇叔。而那些原本忠心父皇的老臣子,不是离奇死亡,就是遭人暗杀,到最后,他们怕了,就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甚至,甚至我的母后……”余容的肩膀在颤抖,他在无助的哭泣,“她也被那个畜生*了。虽然他没有褫夺我的太子之位,可是他把我幽禁在宫里,幽禁了我整整八年。”

然后在“需要”他的时候,在将他放出来,拱手送给人。

“他无法和我的父皇比,他不是一个好皇帝。他骄奢淫逸,贪图享乐,不顾百姓疾苦,甚至还要从他们本就贫瘠的身上榨取最后剩下的一把骨头。而且他这个人很自大,又好大喜功,经常主动向其他国家挑衅,使得戎国战争连连,百姓苦痛难当。最后他还不知死活的惹怒了大周,落得现在国破家亡的下场。但我知道,从他当皇帝的那一天起,戎国就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荣昭平静的听他诉说,这是她第一次能耐着性子听人家讲话。

她沉默了,沉默与眼前的少年本应该养尊处优的幸福生活着,却又遭受世间最悲惨的命运安排。

从荣耀万千的一国太子,到被囚禁的犯人,最后沦落到成为他人换取利益的玩物。

这一路的心里路程要怎样个千转百回,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人怎么受得了。

或许这就是她认为他的眼神不同于将离的原因。

他那双眼眸中散发出来的忧郁与仇恨,是一团团紧缩的麻绳像长了刺长了虫一样在他的心里撕咬凌迟会就的。

可他又是不甘的,他并没有彻底的认命,他骨子里还有一份保留的自我尊严。即便在所有人面前他是一个没有尊严的人,但他的内心仍旧保留着最后一片。

“你多大了?”荣昭无意识的伸出手撩开他贴在脸上的头发,这样的神情举止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六岁女孩该有的模样,反倒让人无端的觉得她已经历经沧桑。

“十八。”伸过来的手有淡淡的玫瑰花的味道,余容心里微微颤抖了下。

荣昭问道:“戎国的皇帝现在在哪?”

余容回道:“你们大周的皇帝仁慈,并没有对他赶尽杀绝。据我所知,沈万山为他求了情。大周的皇帝封了他一个名存实亡而又讽刺的戎殇侯,现在应该在刚被大周划分进国土的原本戎国土地上的某一处宅子里被囚禁吧。”

“你想报仇吗?想亲手将那个把你推入地狱的人血债血偿吗?”荣昭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

果然,余容的眼睛像是点燃了火把一般,熊熊燃烧,甚至在那如火的眸子里荣昭已经看到迸发出的火星。

“当然,我从被你救出来到现在还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就是依旧存着这个信念。甚至,现在我心中的信念越来越强大,我本以为我将暗无天日的在那肮脏的地方不知要摧残到何时,而现在你将我救了出来。”他满含希望的看着荣昭,抓住她的胳膊,“你可以帮我是不是?”

荣昭看得没错,他就是一匹潜藏的狼,只是现在还太柔弱,还有长爪牙。

荣昭推开他的手,“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将你从天香国色楼带出来,又给你请大夫治伤,已经算是我对你仁至义尽。你知道吗?这还是我第一次帮人。”

她摇摇头,撇了撇嘴,“不过我也是心血来潮,但说实话,帮人这事真不是人干的,太麻烦。以后,我都不会再帮人了。”

她起身正了正衣服,“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她背着手往外走,到门口时蓦然回头,“要有收获就要付出,而且付出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我对你的帮助从我迈出这道门截止。不过你要是想留在这里,也是可以。以后这座宅子就由你负责,打扫,收拾,修葺之类的统统你来做。别以为你曾经是个太子,就可以养尊处优,本大爷不养闲人。做的不好,哼,那就给爷滚蛋。”

116 遇采花贼

身上的钱全给了余容看大夫,连租辆马车都不能。荣昭主仆三人只好走路回来,等快到家了,天都擦黑了。

“小姐,您干什么对那个亡国太子那么好?”秋水疑惑了一路,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她的眼睛在荣昭脸上呲溜溜一转,眼睛瞬间睁得老大,和葡萄似的,“您不会是看上他了,想养在外面当面首吧?”

荣昭往她脸上一斜,戳着她的脑门,“你也认为我是好色之徒吗?”

秋水被戳的闭着眼睛,“那小姐突然这么好心,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嘛。”

“匪夷所思,你还挺会用成语。”荣昭嗤了一声,道:“我本来心肠就好,看到这种事当然会助人为乐,这有什么好匪夷所思的。”

秋水和孤鹜一齐看向她,表情完全一致,好像在说,小姐您确定您心肠好?

荣昭瞪了她们一眼,“好了好了,我就是看他像个我一个故友,所以才会动了恻隐之心。”

“故友?小姐您什么时候有故友我怎么不知道?”秋水歪着脑袋冥思苦想小姐说的故友是哪一位。

“小姐您确定您有朋友吗?”孤鹜可真是直言,一击即中。

荣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吧,她承认她没有朋友,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一个,甚至连个手帕之交都没有。

美人往往是没有朋友的,她认为那是她们嫉妒她的美貌,所以才没有和她做朋友。

“谁说我没有,只是你们不认识罢了。”荣昭向她们翻了个白眼,死要面子道。

秋水挠了挠脖子,小声嘀咕一句,“我怎么不记得。”

“你这个榆木脑袋能记住什么?”荣昭有些虚心,一扭头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秋水攥着拳头垂了垂脑壳,问孤鹜,“你记得吗?”

孤鹜耸耸肩,“我也不记得。”

从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到家,还得要走上小半个时辰,荣昭走的脚生疼,再也走不动了。

秋水给她找了个能坐的地方,给她揉着脚,“小姐平时上街很少走路,今天冷不丁走这么久,疼也是正常的。等回去后,奴婢给你泡泡脚,再撒点桂皮艾草,一准舒服。”

“回去?我现在都已经走不动了。”荣昭一坐下来就想躺下,浑身和没骨头似的,摊在秋水的身上。

又一乍,坐起来,“孤鹜你回家给我将马车拉来,我在这等着。”

“小姐再忍忍吧,就快到了。”孤鹜是习武之人,体力比她好上许多。她看着一身男装的荣昭,“而且一拉马车就会惊动人,咱们穿成这样,侯爷一定问起。”

荣昭想想也是,身子又往下一萎,妥协道:“那好吧,那就歇一会儿再走。”

她看到一旁卖馄饨的摊子,摊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笑呵呵的招呼着客人。他的生意不错,刚走一桌,又来了一桌。看着那些吃东西的人,荣昭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饿的信息。

她摸了摸肚子,已经小半天没吃东西,她好饿啊。

孤鹜笑了笑,“小姐是不是饿了?”

荣昭娇哼一声,发出和小猫似的声音,“饿,都已经前胸贴后背了,我就说做好事不是人干的,我再也不会发善心了。”

孤鹜像变花样似的从手中拿出几枚铜钱,“虽说不能大吃大喝,但买几碗馄饨的价钱还是有的。”

就仿佛是天上掉馅饼,荣昭乐得眉开眼笑,有时候人的需求就是这么简单,只是在饿的时候有碗馄饨吃。

仿佛一下子脚也不那么疼了,荣昭站着等孤鹜去给她买馄饨。可变故也跟着馅饼掉下来,突然她被人从背后勒住,还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叫出来。

“呜呜……”荣昭对着孤鹜的背影伸出手,但此时孤鹜正在和馄饨摊的老板说话,看不到荣昭的求救。

荣昭和秋水被拽进一个巷子里,漆黑的巷子只有微微的月光透进来。

“大哥,就是这小子。”掳她的人松了手,把她往地上一甩。他的脸上有一道十字交叉的疤,显得他那张本就不怎么样的脸更加凶狠,“大哥的眼光确实好,别说,这小子的皮囊还真是不错。”

“你们是谁?”秋水怕得都要快哭来,眼圈里泛起红,却还是连滚带爬的挡到荣昭前面,大着胆子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掳人,太没有王法了!”

“光天化日?哈哈,现在可是夜深人静啊!”另一个人嗤笑道。

“王法?老子告诉你,老子就是王法!”刀疤男眉一挤,弯腰掐了下秋水的脸,“这小子也挺嫩的,大哥你看你喜欢不?喜欢的话,就一并收了。”

世风日下,怎么男人全都喜欢男人?她着女装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到有人掳她。

荣昭深感女人不易,和她们抢男人的不只是女人,还有男人。

从阴暗处走出来一个人,是个光头,长得五大三粗,皮肤黑的和煤炭似的。

仿佛是排场一般,他出场就是带着笑声,“哈哈哈……”

他上去就踢走秋水,弯腰打量着荣昭,又是哈哈一笑,“真是够俊的,老子玩过那么多的娈童也没这个俊。”

他一说话嘴里就有一股恶心的像是吃了大便似的味道,荣昭秉着气往后退。

“你知道不知道,从你今天在天香国色楼出现老子就盯上你了。要我看,你可比那个被你救走的人还要俊。”

光头男要去摸荣昭的脸,被她一巴掌打掉,“滚开!”

光头男微微挑了下眉,“呦,脾气还挺大,不过大点也没关系,老子就喜欢泼辣的。”

“你既然当时在国色天香楼,就应该知道本公子的身份,英郡王世子是我的朋友,连骁骑将军也要给我面子,你还敢对我放肆!”荣昭亮出身份试图吓走他。

可这个光头男丝毫不畏惧权贵,哈哈大笑道:“英郡王世子?骁骑将军?别拿他们来吓唬老子。老子今天就是相中了你,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不放。”

他咧嘴一笑,淫秽至极,“这细皮嫩肉的,小宝贝,让老子先亲一口。”

117 楚王相救

刀疤男拽着荣昭就要去亲,狎猥的嘴脸刚凑近,荣昭想都不想就给他一巴掌,她反应极快,下一脚直接就往他的裆下使劲一踹,疼得他捂着裤裆嗷嗷直叫。

“妈的,疼死老子了!”

荣昭趁机拉起秋水就跑,可刚跑几步就被人给抓回来。荣昭称手的鞭子落在了西城的宅子里,空有三脚猫功夫根本打不过人家,很快就被压制。

光头男这会儿痛劲也过了,恼怒不止,拎着荣昭像是拎小鸡崽似的就将她扔到一旁的草垫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连老子都敢踹,我看你是活腻了。”他步步向荣昭逼近,将她逼仄到巷子里狭小的角落,边骂边脱衣服,“现在老子就将你就地正法,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

荣昭手脚并用,对他又是打又是踹,别看她个子小,但力气却很大,能够和他撕扯几下子。正撕扯着,光头男这才注意到荣昭脖子上竟然没有喉结,登时一愣,“你是个女的?”

荣昭趁他愣神,一把将他推开,跌跌撞撞站起来,护好自己的衣领,“没错,我就是女的。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我可是女人,你快放了我们!”

光头男又指着被刀疤男人挡在外面的秋水,气急败坏的问道:“她也是个女的?”

“当然了!我告诉你,你抓错人了,识相的就快点放了我们,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不然的话,我让人铲平你们的窝!”

荣昭想着这人许只是有龙阳之癖,对男女人没有兴趣。哪知光头男却更怒火冲天,好像是被欺骗一般,指着荣昭喝道:“你竟敢骗我,好啊,那你们俩今天谁都别想活着从这条巷子出去,老三,给我宰了他们两个!”

刀疤男人听从他的命令,举刀就向荣昭砍去,荣昭弯腰一躲,她头上的银冠代替她的头被一刀削掉,长发如瀑布般倾洒下来。

刀疤男人看着荣昭微微一愣,举着的刀也停在了空中,双眼满是惊艳之色。

刀的锋利光芒借着月光映射在荣昭的眼睛上,她看着那缕被砍掉的头发慢慢飘落在地上,又看了看近如咫尺的刀锋,膝盖一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刀疤男人垂涎三尺的盯着荣昭看,一松手扔了刀,他丑陋的面容扯出一个无耻*的笑,“大哥喜欢男人,可三弟我喜欢女人,不如就让我尝尝这美人的销魂滋味一番再杀她不迟。”

秋水见状,拼命去打他,“你别欺负我家小姐。”

刀疤男推搡开她,一个巴掌过去,就将秋水打晕在地。然后他搓着手盯在荣昭的脸上,“小美人你要乖乖的,哥哥会好好疼你,也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销魂的滋味。”

“本王怕你是没命销魂!”突然,时间像静止了一般,从巷子口头那猛地钻出一堆拿着火把的人,一瞬间将漆黑的巷子照亮。

只见萧珺玦款款走近,金色的面具在火焰下折射出明亮的光。

看见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荣昭带着哭腔喊道:“萧珺玦你快点救我啊。”

刀疤男人看事情不妙,没等荣昭跑走,就把她从地上给粗鲁的拽起来挟持。

他扣住荣昭的脖子,威胁萧珺玦,“别进来,让你的人全都出去,不然我掐死她。”

“别走了,别走了,我的脖子要喘不过气来了。”荣昭看着萧珺玦不受威胁,依旧往前走,而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勒的她呼吸困难,连忙掐着嗓子道。

“听见没有,让你的人全都撤走,不然我真的杀了她。”光头男也将一把刀架到荣昭肩上。

荣昭苦叫连天,为什么她会碰到这种事,为什么她这么惨?

可萧珺玦却丝毫不为所动,脚步不停,也不让人撤走。他冷冰冰的看了眼荣昭,道:“要杀就杀吧,反正本王早就看这个女人不顺眼了,借你们的手正好圆了本王的夙愿,本王还要谢谢你们哪。”

荣昭登时勃然不怒,扯着脖子咒骂道:“萧珺玦你这个混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火上浇油。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就这么盼着我死!你这个丑八怪,不但貌丑,心肠也坏,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

“看,她又骂上本王了。”萧珺玦步履从容,回击道:“你从小就看不起本王,明里暗里多次侮辱羞骂,难道以为本王是聋子是瞎子?像你这样娇蛮跋扈而又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作为的人,死了也是清静。”

“你身份低贱,样貌丑陋,这是事实,还怕人说啊!”荣昭心里的火不断的拱着,她怒瞪着萧珺玦,咬牙切齿。“你想我死?我告诉你,我死也要拉着你垫背。死我要化成厉鬼日日到你的床边折磨你,让你夜夜不得安寝。”

萧珺玦离她更近了,“你骂吧,尽管骂吧,反正你死了,就再也骂不了了。”

看他得意,荣昭*更旺,将她的心肝脾肺肾都烧个感觉,她扯着脖子喊:“你好卑鄙,借刀杀人,我没料到你是这样的人。萧珺玦,你这个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最后一声喊出来,荣昭的脖子突然得到了自由。她一慌神才发现,就在她喊的时候,萧珺玦一脚劈掉光头男的刀,又一掌打断刀疤男人的手臂,将她从他们手中救到他的身边。

原来他故意掀起和她的骂战,就是为了分散这两个恶人的注意力,好解救她。

荣昭此番受的惊吓不小,差点就以为自己要失身给这样一个恶心的男人。她“哇”一声就哭了出来,边哭还边捶打萧珺玦,“你这个混蛋,你怎么才来啊?知不知道我有多危险?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就要被人糟蹋了。”

哭着哭着,她就抱住萧珺玦,眼泪鼻涕流在他的身上,哭的更加厉害。

女性身体突然闯入怀里,令一向不近女色的萧珺玦僵在那里,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身体本能的也僵硬起来。

这突来的亲近,让他很不习惯,甚至有些反感,等他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将荣昭推得远远的。

118 找上门来

两个贼人和跟班瞬间就被拿下,原来他们就是最近城里城外闹得非常凶的采花淫贼。听说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兄弟两个都好色,但取向不一样,一个喜欢女人,一个喜欢男人。这段时间城中总有少男少女被奸,就是他们做的。

而萧珺玦,就是被圣上委派捉拿他们的。

只是没想到采花淫贼这一次的目标那么巧就是荣昭。

荣昭简直是想找个缝钻进去,怎么那么没出息跑到人家怀里去哭了。还有,人家一心救她,她刚才还骂人家骂的那么凶,还那么起劲,想想都觉得脸红。

“今日多谢楚王殿下相救。”荣昭扭捏的朝他行了行礼。

萧珺玦的面容已经冷漠如冰,冷冽的看了她一眼,挥手让侍卫压着采花淫贼走,便也跟了上去,一声都未搭理荣昭。

前一刻还羞愧的荣昭,下一刻早将那份羞愧给扔了。什么人啊,人家都说谢谢他了,他一声不吭就走了。

真是个冰块!每次都这样。

“小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孤鹜买完馄饨再回首就找不到荣昭和秋水,急的连馄饨都扔了。她找了好几条街,直到看到有很多人举着火把从这条巷子出来,就找了过来。

看到荣昭,她整颗心才放下来。赶快接过荣昭搀着的秋水,将她叫醒。

荣昭将这件事说了之后孤鹜自责不已,“都怪奴婢没有保护好小姐,当时我就应该陪在小姐身边,让秋水去买吃的。这样就算被掳走,小姐也不会吃亏。”

这种事情谁预料的到哪。荣昭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算了,反正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她看了看天,已经很黑了,“咱们也快点回家吧。”

这惊魂的一天就像是做梦一样,荣昭回到侯府躺在床上怎么睡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要不就是梦到将离,要不就是梦到那两个淫贼丑恶的嘴脸。

不过有些怪,她还梦到一座耸天的冰山,那冰山长着冰冷的嘴脸,不会笑不会哭,万年不变,很像一个人,不过在梦里,她又看不清。

直到天快亮了,她才睡着,可是才觉得睡着了,又被人给吵醒。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孤鹜的声音像是苍蝇一样在她耳边嗡嗡乱叫,她真想一巴掌把她拍死。

她翻了个身,裹着被子往床里面一裹,娇气道:“干什么叫我,我还没睡好哪,和父亲说一声,我今天不去他那授课了。”

孤鹜的声音有些急躁,还隐隐饱含着担忧,“小姐不好了,那个骁骑将军真的上门来要账了。”

“什么骁骑将军,关我什么事。”软软的被子有阳光暴晒后的味道,荣昭抱着被子舍不得撒手。停了下,她猛然一激灵,瞬间睡意全消,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撩开轻幔问道:“你说什么?那个沈万山来了?他真的找上门来了?”

她没想到他会找上门找的这么快,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一骨碌爬下床,她吩咐人给她洗漱更衣,“快快快。”

都没来得及装扮,随意绾了下头发,她就着急着慌跑去前厅。但到了门口她突然停下来,趴在门缝朝里面看。她觉得先不要出现,看看里面的情况再说。

“沈将军真的确定昨日的人是本侯的犬子?”荣侯爷坐在厅堂主位上,手里拿着那枚侯府令牌。

这令牌确实是真的,但到底是不是荣曜做的事,还有待证实一下。

要说荣曜给个女人赎身他还有几分信,给男人赎身?他是不大相信的。

儿子是怎样的人他还是了解的,绝不会喜欢男人。

“那个人和坊间形容令公子模样是长得极为相似,当时英郡王世子也在,而且下官可以看出两个人十分要好。他将令牌给了下官,让下官到侯府来拿银子。”沈万山此次在讨伐戎国的战役上居功至伟,圣上如今对他很器重。所以虽然他比荣侯爷的官职低一级,在他面前也以下官自称,而且不像是在天香国色楼对着荣昭那般趾高气扬,看上去谦逊有礼,但说话的态度却隐隐透着自傲。

“所以下官就断定那个人便是荣世子。”

荣侯爷不是不认账的人,想了下,便吩咐曹管家将荣曜叫来,以便确认此事。

很快,荣曜就到了前厅。沈万山再一看,微微一愣,虽说有几分相似,但的的确确不是同一个人。

“你昨日去天香国色楼了?”知道儿子喜欢往那地方跑,荣侯爷倒不意外。以前他还会生气动怒,但去的多了,管也管不住,他就听之任之,随他意了。

要说荣侯爷有时候惯孩子可是往死里惯。

荣曜错愕一下,本来突然叫他过来他就疑惑,以为又惹了什么事,原来是问这事。

他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昨儿我和锦丰表哥去了城南的古董市场淘了几件东西,又喝了喝茶,并没有去天香国色楼。”

他看了眼沈万山,上下一打量,“这是谁啊?”

荣侯爷给他介绍,“不可无礼,这位是骁骑将军沈万山沈将军。”

荣曜心里纳闷,朝他拱了拱手,“沈将军有礼。”

沈万山恍然一下,回礼道:“荣世子有礼。”

荣侯爷早就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拿令牌的人并非是荣曜,含蓄一笑,道:“沈将军看看是否是犬子?”

沈万山抿嘴摇头,“并不是。”他又问荣曜,“不知世子可有兄弟。”

荣曜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心里也不断盘算着。父亲叫他出来是让这个沈将军认人,这位沈将军又问他是否有兄弟。一番思忖之后,他脑子里第一个就想到了荣昭。

他面上未露半分,道:“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姐妹倒有三个。”

这下沈万山思路乱了,难道是那小儿存心耍他?顿时,胸膛里怒火中烧。朝着荣侯爷一拜,“是下官唐突了,请荣侯爷不要见怪。既然不是令公子,那下官就不打扰,先行离开。改日,再登门谢罪。”说着他就要离开。

站在门外的荣昭跟着松了一口气,正要在沈万山出来之间躲起来,就听到身后有了唤到她。

“昭昭站在这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高氏突兀的声音将刚从门缝上退下来的荣昭吓了一大跳,她惊得步子一退,一下子撞进了房间。

一时间房间里的人全都因为这突然撞进来的人顿住。

“你——”沈万山顺着声音望去,眯着眼睛看见荣昭,待看清楚她的模样,瞳孔猛然一缩,惊呼道:“是你!”

119 授人以柄

虽然她穿着一身女装,但沈万山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昨天那个张狂小子。那样的眉眼也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才有,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睛也只此一双。

荣侯爷心头一惊,心中已猜测出七八分,问道:“沈将军说的人是我家小女?”

沈万山万没想到昨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竟然是个女儿身,更没想到会是荣侯爷的女儿。

他看了眼荣曜,再细细与之一对比,发现两人有五分相似,只是一个带着男子的英气,轮廓棱角分明,而另一个更多了几分女子妩媚多情的风姿。

早知道荣侯爷膝下有一对龙凤胎,深受圣上喜爱。特别是女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如此看来正是眼前这一位。

“这便是荣六小姐?”沈万山直接了当问道。荣六小姐的大名他早有所耳闻,都说皇上待她如亲生女儿般宠爱。

荣侯爷道:“正是。”

荣昭见事情已经露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跨步走进来,索性也全都承认了。

“昨天去天香国色的是我,欠钱的也是我。”

荣侯爷眉头一凝,有半是训斥半是责怪的口吻,“你太胡闹了!女扮男装去那种地方,还为了抢人打坏人家的东西。”

荣昭不服气,对着荣侯爷哼了一声,“他们太欺负人了,我看不下去。我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什么错?”

荣侯爷指着她,“你还不知错?一个姑娘家去青楼像话吗?传出去人家怎么说,你还嫁不嫁人了?”

“谁规定姑娘家就不能去青楼?传出去又怎样,我从来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至于嫁人,没人娶更好,我还谁都看不上哪。”当着外人这么训斥她,荣昭还是第一回。她耐不住性子,直接顶撞回去。

本来荣侯爷只是做做样子给沈万山看,但荣昭这不服教的性子着实恼火了他。

他大火道:“你能耐,你能耐怎么欠下这么多钱,还让人要到家来?你真是越长大越没规矩,越没礼教,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

荣侯爷将牌子往地上一摔,吓得众人心中一惊。

高氏假意说和,“侯爷切勿动气,昭昭还是小孩子,她只是一时顽皮,您何苦和她置气?”她看了眼沈万山,冲着福了福身,“这位是沈将军吧,您放心,既然真的是我们家六小姐欠下的钱,我们一定不会赖账。”

她唤了下曹管家,“去,到账房给沈将军支银子去。”

“等一下。”沈万山叫住了曹管家,他冲着高氏和荣侯爷拱了拱手,“荣侯,夫人,其实下官此次来并非为了追讨银子。”

他将目光放在荣昭身上,“那个人他不是普通人,是亡国太子,荣六小姐放在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我希望荣六小姐能将那个人归还于我。”

“归还于你?然后再受你随意践踏吗?”荣昭忿然,声音扬高,“你都说了他是亡国太子,他还能翻出天去?更何况连亡国君王都可以当个戎殇侯,怎么亡国太子就要过最下贱的生活?哪有这样的道理?”

荣昭的情绪有些激动,义正言辞道:“他本来就是受害者,你们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伤害他的肉体不算,连他的自尊都要践踏。皇帝舅舅说过要优待俘虏,连亡国君王都能网开一面,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哪?他才十八岁,他是无辜的!”

她言辞激烈的就像是火山爆发前蓄意已久的滚烫岩浆,荣侯爷不禁侧目。他了解他的女儿,绝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今日却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说出这般话,让他震惊不已。

虽只是简短的几句话,荣侯爷却能联想到那亡国太子的惨状。此时他不再纠结女儿的无礼,面对年轻而前途无量的骁骑将军他肃下脸去。

“既然昨日的交易已经达成,就断没有朝令夕改的规矩。”荣侯爷知道那名戎国太子的事,而且圣上对于这位饱受叔父欺压的太子也是同情的,所以并没有追究这位太子的去向。只是没想到原来是被沈万山捉了,还被扔到那种地方去。

“既然是钱银的事,我们荣侯府就给你补上。至于人,既然本侯女儿不给,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件事上他是不予余力的支持荣昭的。

沈万山觉得这对父女真是同样的油盐不进,不禁生出恼意,“收留敌人,难道荣侯爷不怕惹上麻烦吗?”

这样的威胁对于荣侯爷来说太小儿科,他微微一笑,端出孝景帝,“我想沈将军最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如果要是让圣上知道这件事,怕是会影响圣上对沈将军的印象吧。”

“不如我将他带到皇帝舅舅面前,让他将你做过的事诉说一遍,然后给你我评一评理,看看到底是你不对还是我不对?”荣昭一唱一和道。

武夫就是武夫,以为会抓住别人的把柄,岂不知同时也授之以柄,而且看似他的把柄更大一些。

沈万山吃了鳖离开,连银票都不要了,看上去很是气急败坏。

他一走,荣侯爷便让与此事无关的荣曜先行离开。

荣曜看了眼荣昭,只是给她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赶快走出厅堂。边走边埋怨着,他这个姐可真是可恶,这事差点连他都牵连上不说,去青楼这样的好事也不叫上他。早知道她昨天去国色天香,他还逛什么古董市场。

等荣曜走后,荣侯爷一改刚才鼎力支持荣昭的态度,双目一凛,大喝道:“你给我跪下!”

荣昭吓得一哆嗦,这还是头一次父亲让她下跪。

她不情不愿的跪下来,噘着嘴,明显很不服气。

高氏隐隐有幸灾乐祸,却又假意为她求情,要将荣昭扶起,“侯爷这是干什么,昭昭年纪小不懂事,做错事也在所难免。您快让她起来吧,这天还没热,跪在地上别回头膝盖受了凉。”

可荣侯爷却不答应,上前一大步拂开她的手,“你别扶她,就让她这么跪着。我平时就是太娇惯她了,让她在外面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事都敢招惹,什么人都敢招惹。”

120 服软为主

荣侯爷指着荣昭,训斥道:“你说说你,一天到晚你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吗?家里的事刚完,你就到外面去惹是生非。一个女孩子家不在家做做女红弹弹琴,还穿着男装跑到青楼那种下三滥的地方去,还和人家抢男人,抢到人家到家里来要钱。你看看满长歌城有哪个门府的小姐像你是的?今天,我不好好罚你,你就不长记性!”

荣昭这回倒没有顶嘴,敛起那双沾着水雾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荣侯爷,小嘴一撇,脸上抽抽的,像是要哭了似的。

“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嫌弃我没出息,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嫌弃我每天只会闯祸,给你丢脸。”她斯斯艾艾,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甚至像是反过来控诉荣侯爷,“你现在要罚我,一定是不想要我了。我从小没娘,现在爹也厌烦我,我还不如死了好呐。”

这次闯的祸确实不小,荣昭心里知道。赶上荣侯爷这般动怒,她深知不可以以硬碰硬,不然吃亏的是她自己,所以就打算以服软为主,眼泪为辅,再加上反客为主,另辟一条蹊径,化解这次危机。

她这一哭,还搬出她娘来,荣侯爷的怒气就像是升上天空的烟花,声音挺大,但一瞬间就从天上掉下来了,灭了。

宝贝女儿一哭,荣侯爷的心哪受得了。难为的看着她,一时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哄得话那刚才说狠话的声音还在空中飘着哪,不哄吧,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真是于心不忍。

高氏看了眼他为难的表情,心里泛起怨妒,她心想着,这也就是荣昭,如果换成是荣曦,侯爷会不会也这般心疼。

犹豫再三,荣侯爷实在是看不下去,但又不能说了惩罚她就这么算了。他指使高氏将荣昭扶起来,轻咳一声,故作肃色,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谁说我不喜欢你,谁说我不要你?”

“你说的,你刚才就是那个意思。”荣昭抹了一把眼泪,娇里娇气的抽噎着。

高氏知道侯爷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嘴上说是惩罚荣昭,但就算惩罚能惩罚到哪去,也不过是无关痛痒。于是对荣昭笑道:“傻孩子,你父亲最疼爱你,怎么会不喜欢你不要你,他可是把你捧在手心怕碰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疼爱你都疼爱不过来。你要是再这么说,可是伤他的心。”

又对荣侯爷道:“侯爷也是的,不就是个三品将军,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咱们荣侯府还怕得罪他。为了这人,和自己家孩子置气,不值当。”

荣侯爷皱皱眉,嗔怪道:“你一个妇人懂什么,别看他现在只是个三品,但此次讨伐戎国他立下军功,很得圣上垂青。我听朝臣们说,圣上很快就要对他加官进爵,而且以后他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睨了一眼荣昭,“行了,别哭了,爹不惩罚你了,赶紧将你那眼泪收起来。”

荣昭当然知道爹疼爱她,舍不得真的罚她。但同时也深深觉得高氏实在是精明,她太擅长抓住每个人的心理,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又说的那么恰当贴心。简简单单说几句话,既给侯爷个台阶下,又让她念着她的好。

如果是以前的荣昭,必然会因为她这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而对她感激涕零的,会觉得她免于受罚皆是因为高氏的求情。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她都算计不过她。

不过荣侯爷也没打算就让荣昭这么走了,而是让荣昭跟着他去书房。

到了书房荣侯爷一直沉着脸,和要下雨的天可以媲美。荣昭吃不准,不住的瞅他一眼。

“跟我交代一下你昨天都做了什么好事?”晾了她半天,荣侯爷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让她坐下,方道。

更漏绵延着时间,一滴一滴落下,快到晌午,荣昭才讲完所有事。不过,她将晚上遇到采花淫贼的事略去,只是因为不想父亲担忧。

听完她的话,荣侯爷微微一叹,为余容悲惨的命运。那是一个本该灿烂过一生的人,却遭受了命运给他的无情玩笑。

荣侯爷是同情他的,但也因为他的身份而担忧。虽然驱走了沈万山,但他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放一个敌国太子在家里,确实是有麻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因此事而给荣侯府挖个坑。

“你把他安置到什么地方了?”荣侯爷慢慢饮了口茶,沉默了片刻,方问起余容的下落。

荣昭低着头搓着手指,老老实实道:“城西的宅子里。”

荣侯爷还真预料到了,没带回家,也就只能安顿在那里。

他放下茶杯,看着荣昭,却也生了好奇之心,“你从来都不是爱抱打不平的人,怎么昨日心血来潮对素不相识的人出手相助哪?”

“长得好看?”见荣昭只是看他,默不作声,又问道。

荣昭颔首,“确实长得好看。”一顿,“爹你不会以为我看上他了吧?”

“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荣侯爷揶揄她一下,“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让你这么做,还花上一万两替他赎身。这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啊。”

此时荣侯爷和颜悦色,不见刚才对荣昭的气愤之态。

荣昭嘟起嘴,娇哼道:“难道在你们眼里我真的就不能动一次善念吗?”

“当然可以,但也不是什么人就可以让你动善念的吧。”荣侯爷存了戏弄她之心。

“爹!”荣昭拉着长音嗔道,更是逗得荣侯爷哈哈一笑,“你再这样调侃我,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不逗你。”荣侯爷拉住她,“坐下,我和你说正经事。”

荣侯爷收起玩笑之言,神色肃静下来,“虽然说这个戎国太子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不易久留在身边,甚至不易久留在长歌城。今日你也看到了,那个沈万山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安置就是离开长歌城。”

121 魏嬷嬷殁

荣昭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她自然知道余容在长歌城所存在的危险。不止是对荣侯府来说是一个定时的危险,对余容也是危险。

想了想,她道:“等他的伤养好了,我会想办法送他离开。”

荣侯爷听到荣昭这样说,也稍稍安心,父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荣昭才回去。

“小姐大事不好了。”刚吃完晚饭,桌子上的菜还没收走,孤鹜没到,声音离老远就听见了。

荣昭站起来揉了揉吃的饱饱的肚子,对着秋水埋怨道:“这个孤鹜总是爱这样大呼小叫。”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孤鹜从门口跑进来,脚一绊,摔倒在地上。

“什么不好了,小姐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荣昭睨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慌张,于是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孤鹜也没起来,就跪在地上,咽了下口水,缓了缓气,“小姐,您先坐稳了,奴婢再跟您说。”

“到底什么事,你就快说吧,别整那些没用的。”荣昭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看孤鹜吞吞吐吐的样子,着了急,“你倒是说啊!”

孤鹜阖上眼叹了口气,再看向荣昭时已流出眼泪,“魏嬷嬷,魏嬷嬷殁了。”

仿佛晴天霹雳在头顶砸了一下,荣昭精神有些恍惚,她笑着问向秋水,“孤鹜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她说谁殁了?”

秋水觉得耳朵里白茫茫一片,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孤鹜,再转到荣昭脸上,嘴唇微微颤颤,“她说魏嬷嬷殁了。”

荣昭一笑,摆摆手,“你一定听错了,怎么可能?”她往孤鹜身边走了两步,“我和秋水都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手在脸前一挥,转过身就往里屋去,“算了,管他谁殁了,反正我也不认识。难道府里的下人奴仆死了,也要告诉我一声吗?”

“小姐!”孤鹜望着她的后背,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带着浓厚的哭腔痛心道:“魏嬷嬷在后院的井里被发现,捞上来时已经没了呼吸。”

荣昭背脊一僵,脚步停下,她转身对着孤鹜大加斥责,“不许浑说!我是不是对你太好,让你什么话都敢说了!”

孤鹜垂下头,抽噎道:“嬷嬷的尸体现在还在后院,小姐快去看看吧,晚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扬起的裙琚匆忙的掠过孤鹜的身边,荣昭如一只蝴蝶奔着后院飞去。

她的心是急迫的,她要去否认孤鹜的话。

不可能,不可能的,昨天魏嬷嬷还好好的,不可能死的。

当看到那躺在地上,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呼吸的人,荣昭盈在眼眶里的泪潸潸而下。她矗立在一旁,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走向她。

“不会的,不会的……”仿佛陷入呓语中,她喃喃着声音,眼泪却不由自主的往下流。

高氏就在旁边,她看了眼荣昭,就吩咐下人,“将魏嬷嬷的尸体抬走吧。”

“不!不许抬走!”如同疯了一般,荣昭往上一冲,抱住魏嬷嬷那已经冰凉的身体,“她没死,就只是冻着了,睡着了。”

她抚摸着魏嬷嬷的脸,那样冰冷,像是怎么热都暖和不了似的,“嬷嬷,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你不是说要看着我出嫁,怎么就突然离开我了。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魏嬷嬷湿透的衣服仿佛带着寒冬腊月时的冰霜,紧挨着她的皮肤,将她冻彻寒骨。

高氏微微涌了涌眉,厉眼看向秋水和孤鹜,“还不将你们小姐拉开,免得她沾了死人的晦气。”

秋水和孤鹜哭着搀扶起悲伤欲绝的荣昭,高氏立马让人将尸体抬走,荣昭眼睁睁的看着魏嬷嬷离开,几乎哭晕在孤鹜的肩膀上。

“昭昭不要再伤心了,虽说魏嬷嬷是你的奶娘,但终究她是个下人,你为她这般伤心不值得。”

高氏的安慰更像是一把刀,扎在荣昭的心里。荣昭稍稍止住泪水,阴冷着目光,问道:“魏嬷嬷是怎么出事的?”

高氏微微叹息,“刚才仵作来验过尸,表面没有伤痕,看来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荣昭绝不相信魏嬷嬷的死简简单单只是个意外,她被扶回栖梧楼就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一夜,就坐在床上,闷不吭声,也不睡觉,只是好似有流不完的眼泪。

荣曜来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哭得像个两个大核桃似的。

“荣昭,你别哭了,魏嬷嬷要是看到你这样也会不安的。”荣曜坐在她的床边,低垂着头。

荣昭幽幽抬起眼看向他,面无表情,“头一天人刚到你那当差,第二天就出了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说法。”

荣曜喘了口大气,蹙眉道:“这事你还赖上我了?是她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难道还要我看着她跟着她?”

确实是与荣曜无关,荣昭心里明白。但她此时就是要一个发泄的对象,才会埋怨他。

她又低下头,低低道:“确实赖不上你,赖我,是我非要把她调到你那去,是我害了她。”

“你这是什么话?又怎么能赖到你身上。这只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的。”荣曜见她这样,不由生气,一把将她拉下床,摁在镜子前,“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不吃不喝不睡觉,就知道在那自责哭泣,人都已经死了,你这样糟蹋自己有什么用?再说,不过就是个奴才,你一个千金大小姐犯不着为了一个奴才这么折磨你自己。”

荣昭蓦然瞪住荣曜,“她不是奴才,她是我奶娘。”

“奶娘又怎么了,她天生就是给人喂奶的。不过就是吃了她几口奶水,你至于这样像是死了爹娘似的吗?”荣曜因她为了别人而对自己放出这样带着怨忿的目光而气愤,“你要是哭应该到咱娘墓前去哭,那才是你亲娘,而不是在这给一个下贱的奴才哭丧!”

“她不下贱!我不许你侮辱她!”

“啪”一声荣昭抡起胳膊就给了荣曜一个响亮的巴掌,连她打完都愣住了。

122 慢慢上钩

荣曜难以置信的看着荣昭,怒吼一声,“荣昭,你打我,你为了一个下贱的奴才打我,打你的亲弟弟!”

“阿曜,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手掌有发麻的感觉,荣昭见荣曜真的动怒,从小到大,即便荣曜再生气也没对她这样气急败坏过,她觉得他真的生了她的气,而且很大的气。

她拉住要拂袖而去的荣曜,眼泪涌出,“阿曜,你别生我气,也别走,我现在就剩下你,你不能再不理我。”

她的头抵在荣曜的肩头,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我难过不单单是因为魏嬷嬷的死,是因为我没有能力保护她,也没有能力保护你。”

荣曜没有甩开她,渐渐不动了,听她说,“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很厉害,可以摆平很多事,可以救很多人,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但其实我不行,我一点都不厉害,我还是让你们受到了伤害。甚至,我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

她本以为有了上辈子的事,她可以掌控住命运,可以让上辈子的悲剧不再发生。但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魏嬷嬷还是死了,而且是她亲手造成的。

她想了一夜,先是冯妈妈,后是魏嬷嬷,怎么就那么凑巧,荣曜身边的人全都离奇死了。她不相信魏嬷嬷是失足落井,她向来稳重,走路都是稳稳当当,不可能会失足,而且她没事怎么会去井边那么偏僻的地方。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被人害死的,是有人不愿魏嬷嬷伺候荣曜,所以杀死了她。

谁不愿?整个荣侯府还能是谁?

当初那人一心想把身边的心腹安插在荣曜身边,是她提议让魏嬷嬷去,便碍了那人的眼。所以那人就视魏嬷嬷的障碍,便要了魏嬷嬷的命,然后等下一个时机再让心腹取而代之。

高云意,高云意,荣昭在心里咬着牙念叨了这个名字一夜。

荣曜看着哭泣不止的荣昭,深深叹了一口气,扳着她的头,粗鲁的给她擦了擦泪,“行了行了,你别哭了,我不怪你了。”

他嗤了下,“你这人就是自以为是,总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其实你说,就算你厉害又能怎么着,你不还是个女人。”

“还有啊,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保护,我一个堂堂大男人,哪里需要你一个小小女子保着护着,丢不丢人。你要是出去这么说,不是让我的兄弟们笑话我吗?”

荣曜自诩是大男人,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打他一巴掌的气也消了。

其实魏嬷嬷突然死了,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虽然一直是冯妈妈伺候他,但魏嬷嬷对他的关爱也不少。刚才他那么说也确实是不对,所以荣昭打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今,一个两个,都没了,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将身边的人都方死了。

算了,就不和荣昭计较了,怎么说也是他姐,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这一回。

荣昭看了看荣曜,他根本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到底在他身边有多少陷阱,也不知道他已经躲了多少次的祸事。

她无法将内心的事全盘告诉他,告诉他什么?说自己重生了?说他上辈子在这时早已经死了?

那他会将她当做是疯子。

魏嬷嬷的离去,对荣昭来说打击很大,人眼瞅着就瘦了一圈,脸上也没了笑模样,显得有些阴沉。

每每高氏去看望她,都觉得被她阴沉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那样冷漠寡淡,冰的让她打颤。去了三次以后,就再也不踏足栖梧楼了。

荣曜那里又被高氏派去了新的奴才,但荣昭这次却没有阻拦。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这一次她要将高氏的中馈之权连根拔起。

“嬷嬷,我想你了,你回来看我一眼吧。”从魏嬷嬷离去到现在已经七天,听闻头七人会回到阳间看一眼,荣昭着一身素衣在那口井旁坐着烧纸钱,希望等到魏嬷嬷回魂看她一眼,然后告诉她是谁杀了她。

四月的天气,白日春意盎然,夜晚却凉风阵阵。孤鹜和秋水陪在荣昭身边,不知道是因为头七还是怎么,觉得身上有些冷,抱紧臂膀才觉得没有那么大的阴风。

荣昭轻睨了她们一眼,“魏嬷嬷生前是好人,就算回魂也不会害人,你们不用害怕。”

孤鹜环顾四周,“听说冤死的人会化成厉鬼,等头七的时候回来找替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秋水打了她一下,她本就害怕,被孤鹜这么一说,更是觉得恐怖,“你不要瞎说,小姐说了,魏嬷嬷是好人,就算化成厉鬼,她也不会找咱们当替身。”

荣昭将纸钱往火盆里一扔,轻轻一哂,道:“鬼有什么好怕的,再厉的鬼也害怕人。人才最可怕,鬼比人磊落多了。”

将纸钱元宝都烧完,荣昭慢慢站起来,迎着月光,“这次高氏给咱们的人放了多少印子钱?”

孤鹜回道:“这次是五万两,上次她尝到了甜头,所以这次出手也大方了许多。咱们的人说要五万两,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借出来了。”

“本想一点点引诱她,省的她起疑心,但贪心不足蛇吞象,没想到引她上钩越来越轻松了。”从知道高氏放印子钱开始,荣昭就开始放线,隐藏身份,安排人向高氏借钱,给她高利息,建立长久客户。

从一千两,三千两,八千两……到现在的五万两,一步步取得她的信任。

“等二十四那天朝她借二十万两,说十天奉还本息,也加大利息,按九出十三归给她。”荣昭觑了觑眼睛,有锋芒精光闪现。

“二十万?这么大一笔数目,我怕一时之间侯府的中馈周转不出来,夫人能借吗?”秋水迟疑问道。

荣昭微微含笑,颇为自信,道:“就是因为没有二十万两,我才借。九出十三归,我不信高氏不动心。中馈是周转不出来这么多现银,可荣晗的嫁妆里有,她大可以拿去周转一下。只要在初五之前补上,不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嘛。”

123 养肥等宰

魏嬷嬷曾经说过,面对狡诈的敌人,要看清楚脚下的路,然后伺机而动,瞅准机会给他来个猝不及防,方能一击即中。

荣昭也是瞅准了兔子贪吃的弱点,然后悄么声的将它养肥。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宰了它。

高氏就是她养肥的兔子,现在也到了收获的时节了。

先让她吃的饱饱的,等以后再让她全部吐出来。

九出十三归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高氏起初也是犹豫的。她的银子和侯府公中的银子加起来也没那么多,但差的也不多,算一算也就少三万两。但这三万两却也难了她,实在是找不出从哪贴补出来这三万两。

不过也不出荣昭所料,她真的动起了荣晗嫁妆的心思。想着反正初四就能归回,初五才出嫁,时间来得及,于是在几番思量之下就答应了此事。

富贵险中求,不冒险,怎么富贵。

她心心念念她的富贵,却万万没想到,到了初四那天,放出去的银子却收不回了。派人找了整整一天,人家早就人去楼空,不知所踪了。

府里中馈的十二万两银子,和荣晗嫁妆的三万两,全都从她的手里不见了,一时间她完全傻了,坐在椅子上发了半天的呆。

只是荣昭没有给她时间想办法补齐银子,撺掇荣老太太在荣晗出嫁前将嫁妆重新过目一下,以免明日出了错。

这一过目不要紧,高氏私自挪用公中的事就彻彻底底的漏了陷。

露馅就像是衣服口子裂开的线,轻轻一扯,口子越露越大。荣侯爷连夜审问,将高氏身边的人全部盘查一遍。

这几个奴才也是不中用,只是用了几下刑,便什么都招了。将高氏这几年放印子的事林林总总的吐个干净,甚至连她克扣月银都说出来了。

只是芳嬷嬷嘴硬的很,一个字都不吐。

蜡烛徐徐的燃烧,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有昏黄的颜色,可高氏确实一片惨白。

她跪在大厅中央,珠光宝气已经掩盖不住她憔悴无望的面容。那深厚的脂粉被眼泪冲刷,留下两行不轻不淡印记。

旁边是一个大箱子,打开着,里面是她以前放印子的票据。

这还是她从嫁入荣侯府第一次跪在众人面前,仿佛在接受所有人的审判,这深深的刺激到她强烈的自尊心,脸上隐隐有不服气的模样。

她所跪的地方离荣昭很近,几乎平行,荣昭轻轻的刮着茶盏的边缘,嘴边含着一缕快意的冷笑。

大堂正中间坐着荣老太太,她手持鹤头拐杖,面色沉重,怒视着高氏,颇有几分威仪,“他们都已经将你做过的事全都招认了,你还有何话要说!”

高氏撩起眼皮,眼角漫出一缕不屑,“我既然做了,就不怕认。没错,是我挪用公中的钱放印子。”

她的不屑源于对荣老太太出身和填房的鄙夷,却忘记自己也是个填房。

“但我从没有贪下一分,充其量也只是暂借一下物尽其用罢了。”高氏做错事而不自知,反而觉得自己有理。

她又不是挪到自己的荷包里,用完了都已经归还了。只是这一次她看走了眼,没想到被人将钱全都卷跑。

林氏见高氏这次栽了个大跟头,嘴角憋不住上扬,若是再控制不住,就会笑出声来。

她扬着眼角,睨一眼高氏,讥笑道:“大嫂这话说的可真妙,一句暂借就可以敷衍了事了吗?大嫂你也真是的,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不叫上我们,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一个人吃独食你也不怕撑着自己。”

高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手捂在胸口,假意受了惊吓,“大嫂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我们一个月拿着那么点的月银紧巴巴的过日子,你倒好,拿着公中的银子到处放印子赚钱,将自己的荷包塞的鼓鼓的。我恐怕你的荷包吃的太多,都冒出来了。指头缝掉出来的碎银子怕也够我们几个月的月银了。”

她往高氏方向一抻,“大嫂,你和弟妹说说,你到底是赚了多少银子啊?回头提携提携弟妹,将我那几两银子也放出去,虽没有大嫂财大气粗,但苍蝇小也有肉啊。”

荣二爷扒拉一下她,眉头一皱,“喝茶也堵不住你的嘴。”

林氏不服,轻哼一声,“给我也吃点肉就能堵上了。”

相较于林氏的抓尖,三夫人安静的很,只是静静的坐着,一声也不吱,只是时不时看一眼高氏,仿佛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荣侯爷胸口闷气,端坐在荣老太太身边,深沉的目光一直盯着高氏看,眉心曲折成川。

高氏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抬起头迎向他,他方开口。

“我信任你,从不过问公中钱财,只交给你全权负责。没想到将你的胆子养大,连重利剥盘的事你都敢做。上次,你以次充好,鱼目混珠,让店铺的声誉扫地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这次你竟然动上府里中馈的钱,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失望,失望透顶!”

荣侯爷的声音夹杂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如同嗓子眼有一座火山在喷发,好似随时可以大山压下,沉浮江水。

高氏心里生出一种惧意,脸颊抽了抽,强势的态度也软下来,“侯爷,妾身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没想到那个人会连人带钱都跑了。这笔钱不但有荣侯公中的钱和荣晗的嫁妆,还有妾身贴己钱,妾身也是被骗了。”

她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道:“你们以为打理一个侯府容易吗?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钱?今儿这个夫人要支银子,明儿那个姨娘要请大夫。燕窝要极品血燕,鲍鱼要双头的,就连喝的茶叶都要一等一的。你们要的痛快,可你就不想想府里的开支能不能经得起。”

越说越觉得委屈,她虽是跪着,却将脸扬高,气势上一点不减当家主母的风范,“这几年,府里的银子出多入少,各处租地店铺又有多少空头,几个少爷娶亲是一笔银子,几位小姐嫁人又是一笔银子,七七八八是多大一笔开支。若不是我将钱放出去,钱生钱利滚利,你们以为还能吃到极品血燕,双头鲍鱼吗?”

124 剥夺中馈

荣侯爷听后更是火大,怒气沉沉,仿若黑云压顶,怒视着高氏。他大步一阔,走向中央,从箱子里拿出一叠单据甩在高氏脸上,怒道:“那我岂不是要对你感激涕零?感激你靠着这些东西养活我荣侯府一大家子!”

自成婚以来,也就是上次因为店铺的事荣侯爷训了她几句,平时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今日却拿着一叠单据打在她的脸上,而且当着满府的人,着实是半分颜面也不给她留。

高氏闭了闭眼,咽下这口气,再看向荣侯爷目光中已饱含了怨恼之意。

她知道今日无论怎样她都得认错,不然别说侯爷不答应,就是满府的人也不会答应,特别是老太婆和林氏,还不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使绊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软下性子,眼睑涌出泪来,抓住荣侯爷的衣角,乞求道:“侯爷妾错了,妾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这么做,您原谅妾吧。”

她泪水盈盈,望着荣侯爷。高氏从来都要强,在荣侯爷面前掉眼泪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这一掉泪,荣侯爷心里难免有些不忍。

林氏见荣侯爷面色动容,真怕他从轻处理,见机道:“原谅?暂且不说你放印子损害侯府声誉,单说公中的十二万两银子和晗儿嫁妆的三万两,你现在拿什么补贴回来?明儿余家的花轿就要临门,到时候没有嫁妆,你让全长歌城的人笑话咱们荣侯府吗?”

高氏冷然看她,道:“这点你大可放心,就是将荣曦的嫁妆卖了,我也把荣晗的嫁妆补齐了。”

从荣曦出生高氏就开始给她准备嫁妆,这么多年,那笔嫁妆相当丰厚。

林氏一嗤,“那好啊,趁着现在天还没黑透,你赶紧去当钱吧,我们还等着压箱子哪。”

话音刚路,外面有小厮跑进来,呼哧带喘的,脸上带着喜色,“回侯爷,外面有人刚刚送来一箱子钱,说是夫人放印子的十五万两。”

小厮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雕盒子,往前一举。

众人皆惊,这人跑了怎么还将钱换回来了?

“送钱的人哪?”荣侯爷粗略一看,急忙问道。

小厮道:“放下钱就走了。”他瞄了一眼高氏,声音低沉下去,“那人说其余五万两是夫人总共放印子收取的利息钱,要还给苦主,剩下的十五万两他们原物归还。”

荣侯爷点了点,正好十五万两。他心里不禁疑惑,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氏哼笑一声,道:“本以为是骗子,原来是有人看不下去,劫富济贫啊。”

荣二爷瞪了给她一眼,“你就别在这火上浇油了。”

林氏隐隐不平,摇着脸说了句“我是实话实话”,这才悻悻闭上嘴。

荣二爷暗暗叹了口气,再看向荣侯爷,为高氏求情,“大哥,这钱既然已经还回来了,你就别再追究了。而且大嫂刚才已经认错了,你就原谅她吧。”

林氏一听,登时恼怒,暗自向他腰间掐了一把,怪他为高氏说话。

荣老太太也不愿轻易饶过高氏,道:“老二实在是太好说话,这事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钱是回来了,可这事高氏也做下了,不可就这么容易就不追究了。”

她灼灼的目光逼视着高氏,瞪得像两个大铜铃,“放印子,这可不是小事。若是被外人知道,轻的损及荣侯颜面,重的可就要被有心人利用向上面参咱们侯府一本。”

高氏知道这次的事被老太婆和林氏抓把柄抓的死死的,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见荣曦想为她说话,她冲她使了个颜色,不让她掺和进来。

她知道自己是被人设了局,不然如果只是骗钱就不会将钱送回来。但到底是谁,她此时还确定不了,无外乎就是屋子里这几个人。

目光在荣老太太、二夫人、三夫人和几个姨娘脸上掠过,到荣昭的时候,匆匆一眼过去,又转了回来。

见她漠不关己,只是泰然自处,而且一直都未说替她说一句话,对她的疑心不由加大了几分。

流转一圈,她最终将眼睛落在荣侯爷身上,态度和软,是她从没有在众人面前显露过的模样,“妾身知道是妾身不对,请侯爷责罚。”

荣昭这才开口,她站起来朝荣侯爷福了福身,道:“请父亲看在母亲打理家宅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轻发落。”

荣晚和荣曦也跟着求情,“请父亲从轻发落。”

挪用公中开支并不是关上门大房的事,荣侯爷也要给其他两房交代。

他认真思索了下,道:“以后府里中馈之权大夫人就不必再管了。”

高氏心头一震,仿佛有千万根冰针从皮肤上拔出,剥夺她管事之权无异于给她致命的一击,击得她几乎吐血。

林氏脸上露出得意期待的表情,紧接着问道:“那以后谁管家?”

她当然是期待的,大夫人不管事,还不轮到她二夫人当家做主了?也不知道谁做的好事,将高氏那些破烂鸟事全给抖出来,这不是要成全她吗?

她心里美滋滋的,以为好事就要落到她的头上。可荣侯爷却没有如她的意,只听荣侯爷道:“其实昭昭之前管理铺子管理的不错,不但挽回了铺子的声誉,还盈利不少,所以我想,就由她来暂时管理中馈。另外,许氏向来也稳重,泽儿大了又有奶娘看照,她也不用太费心,就由她协理吧。”

荣侯爷说出这番话并不是与人商量,而是已经定了,林氏再不服气也不敢反驳。她斜了一眼荣昭,又瞪向许氏。

她虽有些不服气荣昭,但人家毕竟是大哥的亲闺女,暂代一下她忍忍也是能接受的。反正也暂代不了多久,早晚得出嫁。

可是许氏凭什么?一个庶出的媳妇也能协理中馈之权?

本以为就算她不能当家,也应该由荣晖家的协理,那才是正正经经的嫡系,怎么大哥就这么糊涂,选了许氏哪?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鸣不平,却不敢出言反驳荣侯爷,搅着的丝绢在手里狠狠一撕,绷着脸撇到一边去。

125 后宅之权

荣昭拿着一大串的钥匙看,嘴边含着一缕得意的笑容。别小看这几把钥匙,这可关系到侯府的命脉,掌握着侯府的后宅之权。

府里的所有人,上至老太太荣侯爷,下至奴才工匠,所有人衣食住行都要靠这几把钥匙。

这钥匙就是权力的象征。

她有想到无论如何,出了这样的事,高氏都不可能再掌管后宅,却没想到父亲将这件事交给她,还真是意料之外。

虽说这也是一块烫手山芋,要防着高氏给她使绊子,要防着老太太林氏她们,但也比宅权掌握在别人手里好。

“人已经安全送出城了吗?”让秋水收起钥匙,荣昭方问起办事的人。

孤鹜回道:“小姐放心,高氏找不到。”她给荣昭一沓银票,“这是师傅还给小姐的。”

荣昭点了点,疑惑道:“怎么是五万两,我不是说不让人家白帮忙,给他一万两吗?”

孤鹜道:“师傅说他只是动动嘴皮子,并没有出多大的力,这钱还是留给小姐用,以备不时之需。况且卖镖局也卖了几千两,够他们生活。”

荣昭微微唏嘘,“怎么能让他白帮忙哪?而且他下面还有一帮兄弟。因为这件事,他们暂时也不能回长歌城,流落异乡,没有钱傍身他们怎么生活?你当时就应该将钱给他。”

孤鹜说的师傅叫郑明,原是给荣昭母亲朝阳郡主当侍卫的。不过自从朝阳郡主死了以后,他就离开了荣侯府,也不再和侯府来往,所以高氏并不认识他。

他身手好,多年又攒下了一些银子,前几年在长歌城自立门户开起了镖局,生意不好不坏,勉强盈利。

这次荣昭找他帮忙也是通过孤鹜。原先,他教过孤鹜功夫,算是她的师傅。

一听朝阳郡主的女儿请他帮忙,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此事。荣昭选他帮忙,也是看中他是开镖局的,有这样的生意,高氏放印子也会安心许多。

只是镖局早就在半个月前卖出去了,高氏派人找上门,镖局早已经易主了。

荣昭本想给他们一万两当辛苦费,这样到了别的地方,也可以拿着这笔钱再开一个镖局,重新生活,只是没想到他却没要。

孤鹜转述她师傅的话,“师傅说,当年大少爷和郡主相继离世他很自责没有保护好他们。如今小姐有事让他帮忙是他的荣幸,怎么会要您的钱?他和兄弟们都有力气,到哪都能混碗饭吃,所以也让小姐您不要忧心。”

“大哥和娘的死怎么能怪他哪?他也真是爱钻牛角尖。”荣昭将钱放在一个紫檀木雕牡丹花的匣子里,拿锁锁上,“算了,不要就不要吧,等回头你暗地将那个镖局再买回来,等他回来再还给他。”

荣昭虽然没和他见过面,但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然也不会时隔多年还惦记着大哥和娘亲。

只是不知当初他为何要离开侯府,不然以他的身手和资历,留在父亲身边,可能会大有作为。

不过人各有志,她也没有再细想。

第二日荣晗出嫁,也是荣昭第一天打理侯府,虽然有点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但直到将荣晗送上花轿也没有出错。

看着荣晗离去的花轿,荣昭才微微轻松了一口气。

她刚接手,又是个姑娘家,出嫁的规矩很多自己都不明白,让她第一天接手就料理这么大的事实在是手忙脚乱,脑袋发蒙。

幸好有许氏从旁协助,才免去了很多笑话。

荣晗的姨娘含着眼泪一直望着娶亲的队伍,眼中万般不舍。荣二爷扶着她的肩安慰了几句,才跟着众人往府里回。

往府里走的时候,荣昭看了眼安子谦。

有了上次荣昭在天香国色楼的警告,安子谦这次也带着荣暖回来,一触到荣昭的目光,便赶紧心虚的避开了。

荣昭眼神有哂色,轻轻哼了一声,转移了目光看向荣暖,见她的眉宇泛着点点哀愁,不免心中唏嘘不已。

“如今你可神气了,现在满侯府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你,上赶子的排队等着巴结你哪。”荣昕去了荣昭那里,两个人聊了会天,话就转到荣昭掌权的事上。她打趣着荣昭,道。

荣昭剥开一个橘子,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可你也要看见那么多双眼睛死盯着我,等着我出错哪。”

“那是他们瞧着眼馋,心里酸的。”那橘子酸的很,荣昕刚嚼了几口就酸的倒牙,吐了出来。

荣昭一笑,将葡萄递到她面前,微微叹了口气,道:“府里主子奴才加起来几百号人,心里不服者甚多,给我使个绊子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别看平时他们都敬着我,畏着我,其实啊,心里怨着哪。这以后还不定会遇到什么事哪。”

“二嫂本分稳重,又知书达理,她能帮着你。”荣昕知道这事看上去风光,其实背后还不定要费怎样的心神。

荣昭也知道许氏沉稳,所以父亲当时说让许氏协助她荣昭很高兴,“二嫂确是个有才德的,可是终究人微言轻,遇事还得我来担着。”

荣昕笑笑,调侃道:“怎么?你荣昭还担不起?”

荣昭笑道:“担不起也要担,我还能被人欺负了?”

荣昕莞尔一笑,就喜欢荣昭这霸道的性格。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到了晚饭前才走。荣昭欲留她吃饭,被她推脱,荣昭只好作罢。

府里的人原以为六小姐只会贪图享乐,却不想真上了手,却有几下子。手段雷厉,头脑清晰,赏罚分明,将府里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人刮不相看。连高氏打听都觉不可思议。

可是高氏震慑侯府多年,“忠仆”良多,自然有人不服荣昭抢了大夫人的差事,而且之前有夫人在,他们都能捞到点油水。可自从六小姐上台,他们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了,故而便在暗地里勾当。

也有的以为六小姐只是个姑娘家,初来管事,能有什么能耐,而二少奶奶又是个性情和软的人,所以打着敷衍做事的心思。比起高氏在时,闲散惫懒的多。

126 出显威仪

荣昭与许氏共理家事,不比往日往来人都去高氏那回话。为了方便主事,每日便在前院的花厅里议事。

府里家事冗杂,外面的事也多,就像是这个王公家办喜事,那个侯伯府上有丧事,或是官员升迁,世家宴席,等等,都要面面俱到,丝毫礼数不可马虎,往往一天从早上要忙到晚上。

这一晚,荣昭才刚刚和许氏计算出这个月所需发下的月俸,正要合上账目,便有人进来回事。

端坐了一天,荣昭屁股都坐的生疼,肩膀也酸得很,显然有些不耐烦。

“又有什么事?”荣昭沉眉问道。

进来回话的吴大娘跪下回事,垂头道:“小姐听了别生气。”又道:“老奴奉命领着上夜的人四处巡查,恐有下人不经心偷懒,忘了将各处的门落锁,却不巧在路过后花园时听到不雅之声。以为是进了猫,想着小姐怕猫,就让人巡着声音去抓,却不想在假山后面见到两个丫鬟在做那不堪之事。”

顿了顿,“现人已经压在外面,等着小姐的处罚。”

这么一说荣昭就明白了,府里的丫鬟到了年岁,寂寞难耐,相好厮混,被人抓个正着。

“刚才见你这么着急着慌,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为了这事啊。”荣昭垂了垂肩膀,漫不经心道。

吴大娘抬眼看向荣昭,一板一眼都透着严肃,“小姐怎么能认为这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她们这么不守规矩,私下苟且,应该严惩才是。况且今日这么多人瞧见,要是小姐不重罚她们,别人就以为小姐性子好,明日就会学着,到时侯府不就乱了套。”

她语气肃然,仗着自己是老人,就倚老卖老起来,像是在训导荣昭一般,让荣昭十分不爽。

荣昭打了个哈欠,以手支颐,慢慢闭上眼睛,并不言语,像是睡着了似的。

吴大娘皱起眉,声音拔高,“六小姐,老奴的话你听见了吗?”

孤鹜眉目一嗔,怒道:“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敢对六小姐如此说话,往日在大夫人面前也是这般张狂的!我们小姐性子好,前两日不和你一般计较,你倒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那老婆子何曾被年轻的丫鬟顶撞过,却遭了孤鹜一次骂,心中忿然,“狗仗人势的东西,我和六小姐说话,哪有你多嘴的份。”

这奴才嚣张的很,荣昭霍然睁目,目光如炬,冷笑道:“吴大娘好大的威风,在我面前也敢骂我的人,不愧是大夫人指派管事的人,这气度就是不一样。”

吴大娘面色一白,面上毕恭毕敬,“老奴不敢。”

荣昭冷哼一声,道:“别仗着在府里有一些资历,就倚老卖老起来。以前大夫人性子好,对你们礼遇了几分。但我可不同,我的脾气可没有夫人好。”

她眼神一厉,道:“孤鹜,去,给我掌她的嘴。”

孤鹜撸起袖子就去扇,一连十几下,打得跟放鞭炮似的,立马吴大娘的嘴就肿的老高。

见差不多了,荣昭才叫停。

吴大娘这回心里生出胆怯,诺诺的低下头,道:“是奴婢冲撞了六小姐,请小姐海涵。”

许氏看了看吴大娘,与荣昭道:“你说大夫人是性子好所以对她们这些老人礼遇,我看倒不见得,怕是这眼里压根就没有你和我。终究是咱们年轻,压不住阵脚,被他们轻待了。”又对着吴大娘冷然道:“敢对小姐说话这般无礼,我也是头一次听到。不知道大夫人在时,吴大娘也是这般回话的?”

吴大娘被训得哑口无言,偷偷窥了眼荣昭,“奴婢万万不敢不敬六小姐和二少奶奶,只是一时气恼,想着那小蹄子们失了规矩,怕丢了侯府的颜面,这嘴里就没个把门的了。”

荣昭意味深长道:“吴大娘天天检查府里各处房门是否上好锁,却忘记了给自己这张嘴也上一把锁,什么好的坏的都敢从这张嘴里出,以后一定要注意着,不然你这张嘴就不用要了。”

吴大娘那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脸上疼得嘶牙,却要陪着笑,“是,奴婢记下了。”

荣昭又道:“丫鬟厮混的事应该也不是只出在今日,以前大夫人是怎么处理的?”

这种事换在其他人家也不是稀奇的事,再稀松平常不过。荣昭却也没当做什么大事,只问以前的案例,有迹可循便照着以前的做。

吴大娘回道:“这还是头一件。”

荣昭才不信这是头一回,不过是以前也出了事,让高氏私下给解决了,并没声张。

等到了她当家做主,便将这事给捅上来,当成大事,就是要看看她会怎样处置。

处置狠了,下人们难免觉得她不体恤下人,手段毒辣,心存畏惧却也心生怨恨。处置轻了,又会觉得六小姐是个软柿子好糊弄,做事也会不经心,更或者下人厮混的事益加猖獗,那便也是个治家不严。

吴大娘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拿这事来试一试荣昭,给她出个难题。

但不管是怎样处理,轻了还是重了,都要有个解决,要是拖延着,或是向别人拿主意,那便是办事犹豫,无治家之才。

荣昭脸上有不避锋芒的凌厉之风,许氏想了想,向她建议道:“不如打几十板子扔到庄子里去。”

这样的处罚对他们来说实在是轻了,荣昭宁愿被人畏惧,也不愿被人轻视。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虽是个难题,但这也是上赶子给她立威哪。

“二嫂是心善之人,我可不是。”荣昭已经决定,于是道:“既然犯在我手里,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不通人情。先每人仗打五十,再将两个丫鬟都撵出府去。”

都是签了死契的,一旦被撵,别说是嫁人了,就连找个糊口的地方都没有。

婢女一旦被主家撵出去,那就被视为品行败坏,什么“勾引主子”、“轻狂放纵”或是“手脚不干净”之类污秽的罪名就会背负在身,洗都洗不掉。如此,哪家敢娶,哪个府上再敢用,以后还怎么做人?

和死路一条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127 克扣月银

荣昭才当家没几天就有丫鬟被撵出府,更有吴大娘这种以前跟随大夫人出出入入的人被挨了嘴巴,一时间府里的下人对她颇有微词,私下议论着六小姐小小年纪便心狠手辣,逞威弄权,毫无宽仁之心。

那吴大娘更是,跑到高氏那里一顿哭诉,说是在大夫人手下多年也没遭过打,却被六小姐身边的黄毛丫鬟掌了嘴,心里憋屈的没出申。

高氏也是聪明,想着吴大娘跑她这来,荣昭那也会知道。恐荣昭与她离心,登时臭骂了吴大娘一顿,又让人将她送到荣昭那里,把这个嚼主子舌根的东西交给她处理。

又托人转述荣昭,说是府里的事既然交给了荣昭处理,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有所顾忌。还有那些婆子媳妇要是哪个对她不敬办事不利,或是打或是撵,全由荣昭做主,不用卖她的面子。

听了这话荣昭也只是在心里发笑,这么多年高氏打理着侯府,那些婆子媳妇都在她手里混迹了多年,早已被她收复。如今缴了权由荣昭代替,那起子人当然万般的不愿,或许还在心里为高氏鸣不平,耿耿于怀。

现在说让她不用顾忌,为所欲为,她要是真那样按着自己的性子来,这府里的下人还不得恨得想把她吃了。

荣昭拿那两个丫鬟和吴大娘作样子,就是为了威慑众人一下,让他们这些人知道她这个六小姐可不是吃素的,更不是好欺负的,令他们这些下人心里存个畏惧,做事也不敢不精细。

高氏将吴大娘送去给荣昭,又传了那些话,本以为荣昭非气的将吴大娘打一顿或是扔到庄子里去,却不想荣昭意外的没有追究,只是让她在廊下跪了一会儿就让她走了。

这一下,众人又对高氏非议不止,说她最懂明哲保身,看吴大娘已经不得她的力,如今用不上了,就拿去给六小姐送人情,真是一点情分都不讲。

高氏此举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听到对她不利的议论,她也是气的半死,不过她也没消停,变着花样的给荣昭使绊子。

这一日刚发下月银,荣昭上手家事也已一个月,很多东西不像个刚接手那么生疏,也清闲些,好不容易从那憋闷的花厅里到外面出口气,与许氏到花园里走走。

“上个月做的夏装这两天就会送到,小丫鬟们每人两套,一身石青绿,一身蔷薇粉,下面的婆子也是两套,一身月白色,一身秋色。像秋水孤鹜这样的大丫鬟和各位小姐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每人再加两套,也就是四套,丫鬟多了耦合色和橘红,嬷嬷妈妈们加了藏青色和琥珀色。至于小子们,也都是统一一样的。”

许氏是个操心的命,事事费心,就是出去走一走,也不忘了提一提这些事。

不过也亏她什么事都操心,不然要是荣昭一个人更不知道要怎么忙,非得给她弄得焦头烂额才行。

荣昭手搭在秋水的手上,走过铺着鹅卵石的甬道,经过茂盛的花丛,正和许氏说着,就听开成一片的花朵后面传来窃窃私语。

“六小姐的心未免也太黑了。”是个小丫鬟带着愤懑的情绪的声音。

孤鹜要上前将人揪出来,荣昭对着她打了个“嘘”声,要听听这些下人们如何说她。

“是啊,以前大夫人治家时也没这样。每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上面的嬷嬷管事一层剥一层,到手就剩下一半。虽说只有五两,但也比现在强。这个六小姐,平时就是什么都用最好的,她还缺什么,要克扣咱们这些穷人的钱。”另一个声音也同样气愤,简直就像是咬着牙说的。

“她用黑心得的钱,也不怕烂着手,真希望她用咱们的钱买来的胭脂烂掉她的脸,买来的点心毒哑她的嗓子。”更有人说出话就像是啐了毒的刀,划出雪亮的锋芒。

孤鹜气愤难当,指着几个跟着的奴才,“将那几个舌头上生了疮的小蹄子给我抓出来。”

她喝亮一嗓子将花丛后面的人一惊,吓得花容失色,想跑还来不及就被人给围住。

拉了出来,几个人见到荣昭,面上登时没有血色,忙跪在鹅卵石上,一个巴掌连着一个巴掌的自打,还求着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六小姐恕罪,请六小姐恕罪。”

荣昭淡淡的看了看她们,半晌未说话,等她们的脸肿的老高,嘴角也渗出血,方道:“你们说我克扣了你们的月钱?”

几个人诚惶诚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荣昭声音让人战栗,“问你们话哪,都聋了吗?”

其中一个丫鬟身上颤抖,抖抖瑟瑟赔笑道:“六小姐辛苦多日,那只是我们大家孝敬您的。”

“是是,二少奶奶也跟着费心,我们孝敬着都是应该的。”另一人点头附和。

荣昭和许氏对视一眼,两人神情严肃,都皆动气。

才掌事一个月,就被人说是克扣月钱,这可不是小事,必然要调查一番。

将人带回了集思院,荣昭召集所有侯府下人,甭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我知道,因我管家,你们中许多人都不服,虽然面上一个个都恭恭敬敬,但这心里不知已骂我千百回。”

荣昭坐在大厅正座,许氏坐于一旁,只有曹管家和几个体面的仆妇立在下面,其余人都在屋外聆听。

听荣昭这么说,底下人皆称不敢,但也只是口是心非。

荣昭冷嗤,又道:“不过往日你们骂我也是在心里或是私下骂,我听不到,也就算了。但今日就那么凑巧,被我听到。”

又哂笑道:“本以为是因为我平素严苛所以咒我,可不想却说我心太黑,克扣你们月钱。我就纳闷了,这不是冤枉我嘛,我什么时候克扣你们月钱了?所以,就拿了她们,又将你们召集来,今日,怎么说都要给我一个说法,我可不受被人冤枉的气,也不给别人背黑锅。”

128 一个个揪

下面那几个不老实的婆子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有人赔笑道:“六小姐是多想了,我们哪敢对您心存怨怼。”掐了跪着的一个小丫鬟一把,“都是这小蹄子嚼舌根,没影的事也瞎编排,您只当是她们放屁。”

孤鹜喝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么难听的粗言秽语也敢进六小姐的耳朵。”

那人赶紧闭了嘴,缩着脖子对着孤鹜忙点头谄笑。

荣昭不屑一顾,拿着账目往地上一扔,“别以为私下编排几句是小事,这谣言就像是风,刮得比什么都快。今儿有两个编排我,明儿就有四个编排我,要不了多久就能弄得人人都指着我的背脊凉骂我,可当不了一个屁。”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只有荣昭说话,“今儿我还得非弄清楚,也让你们清楚,到底是不是谁昧了你们的钱,是谁让我背的锅。”

“你们这些丫鬟婆子的月俸我都是按着账上的明细发下的,每个人每一笔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周玥家的,我问你,我给你的时候可曾少过一文钱?”荣昭看向站在中间,衣着最好,打扮得最整齐的仆妇,问道。

周玥家的心里有鬼,觑看了眼荣昭,“自然是没少过一分,小姐贵重,哪能看上我们那几个子,那点子月钱在您眼里就是烧饼上的芝麻,小的很。”

“那好,将账本捡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给我一个一个念。”荣昭端起茶,抿了一口,冲着外面扬声道:“谁要是发的银子和周玥家的念的不一样,就站出来吱一声,看看是少发你了,还是真被我给克扣了。”

如此周玥家硬着头皮的就开始当众念着,念一个,荣昭便问一个。

早因月银克扣不服的人大有人在,有一个大着胆子说少了,接二两三的,几乎小丫头们没人的月钱不少的。

在她们看来,甭管少了的月银有没有经六小姐的手,今日都能借着她整治一番上面那些管事的。

就这样,耽误了好几个时辰,几个夫人小姐都打发人来问下人怎么还没回各处做事去。

“你们要是贪点银子,拿个零头,我也就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可你们这心也太贪了吧,活生生的贪去了一半。一个人贪去几两,这么多人,你们没少捞啊,一个月下来计算比我的月钱还多。”荣昭犀利的目光如剑锋横扫,冲着几个管事嬷嬷射过去,“拿着这么多钱,你们也不怕晚上睡觉被贼惦记着!”

几个管事的胆战心惊,诚惶诚恐,其实以前她们也会克扣一点,但也就是拿一二成,像这次抽出一半,也是遵从吩咐。

如今见六小姐追究上,自然惶惶不安。没了主意,她们都看向周玥家的。

许氏见状,道:“你们都看着周玥家的干什么?难道月银都被她贪了?”

周玥家的紧抓着衣袖,横瞪了下几个人。几个人将目光一转,垂到地面上,皆无言以对。

荣昭冷狞道:“你们是府里的老人,自个都觉得自己有两三辈子的脸面,觉得怎么着我都得给你们留着。可是脸面是自己挣得,自个丢了怨谁?我可给你们留不了。既然做得出不要脸的事,也就别怪我不顾了。”

“按着府里规矩,若是有人克扣下人月俸,应该如何处理?”荣昭问向许氏。

许氏回道:“将贪下的银子原数奉回还可从轻,打一顿再赶出府,若不然,送去官府查办也可。”

荣昭道:“我看她们也不会说什么,就送去官府吧,大理寺的大牢应该有人招待她们。”

这一回,众人皆怕,忙跪地磕头,“求六小姐开恩,是周玥家的让我们这么做的。她说只管克扣,反正小丫鬟们也会以为是六小姐贪去的。”

“哦?是你让做的?还打着让我背黑锅的主意?”荣昭恍然问周玥家的,咯咯一笑。

这笑声渗人,吓得周玥家的腿肚子打颤,也不敢再欺瞒,供道:“奴婢是听从芳嬷嬷的话。”

“芳嬷嬷?”荣昭假意不信,放下冷脸,怒斥道:“浑说,芳嬷嬷是母亲身边的人,母亲又素来爱重我,她怎么会害我?我看分明是你这个婆子推卸责任,赖到芳嬷嬷那去。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看她还混不混说!”

周玥家的在院子里仗打,荣昭没让人封上嘴,那嚎叫声临近的几个院子都震动到了。

二十板子打完,周玥家的又被人拽回屋里。荣昭再问,“说不说实话?”

周玥家的在地上趴着,拱着半天才跪起来,哭道:“奴婢不敢撒谎,不敢撒谎,的确是芳嬷嬷授意。”从怀里拿出个镯子,双手高举,“这就是芳嬷嬷赏给奴婢的。”

荣昭让人将镯子拿上来瞧,端详了片刻,道:“还真是芳嬷嬷的。”仿佛有些犹豫,“那就让人去请芳嬷嬷来。”又恐吓周玥家的,“要是说谎,仔细你身上这层皮。”

趁着让人去请芳嬷嬷的功夫,荣昭打发贴身伺候各处主子的大丫鬟先回去伺候着,等过后给她们一个说法,再将她们被克扣的月俸补上。

过了晌午,这肚子早空了,荣昭又让人备了膳,几个丫鬟在旁边扶持着,等芳嬷嬷来了也是在外面等着。说是等六小姐和二少奶奶用完膳,再让她进去回话。

芳嬷嬷的脸面就是曹管家都会让几分,却被荣昭这样践踏,着实难忍。

换了以前她哪还在太阳底下等着,只是因前次被荣昭教训,对她犯怵,再就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是荣昭当家,大夫人被夺了权,又被侯爷厌弃失宠,她跟着在侯府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再不复昔日狐假虎威,只能万般忍受。

荣昭将这顿饭吃的极慢,特意晒一晒她,等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撤了宴。

再到芳嬷嬷进屋,看了眼狼狈不堪周玥家的,便心知不妙。起先荣昭问起,只装作不知,反诬周玥家的污蔑她。荣昭没给情面,登时用刑,她未免受罪,这才承认。

但只说是她不服荣昭,所以才如此,却不说任何不利高氏的话,并急于撇清关系。

129 惩治恶奴

像是掐着时间似的,芳嬷嬷这边刚招,外面就有人通报说大夫人来了。

荣昭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转瞬扬起微笑,与许氏一同去迎。

“母亲怎么来了?”荣昭巧然含笑,扶着高氏进屋。

高氏微微笑着,不达眼底,直言道:“刚睡了午觉起来,不见芳嬷嬷,一问才知被你叫到这来。我想着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错,所以来看看。”

荣昭心中一哂,道:“母亲来得巧,您要是不过来,我还得派人去请哪。”有短暂的停顿,她缓了缓气,仿佛之前憋着一肚子气,“今儿我和二嫂在花园里闲逛,可巧碰到几个丫鬟嚼舌头咒我,我一听才清楚原来是以为我克扣了月俸。这月俸我都是按着账本上发的,不曾少她们一分,我心里有气,便将这几个人抓回来问话。”

她松开高氏,明显两人之间有了距离,“母亲也知道我刚接手家事,必然是要弄个丁是丁卯是卯,所以就将府里的下人都叫来,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查清楚事情。这不查不要紧,顺着藤摸着瓜,一查就查到芳嬷嬷头上。刚才芳嬷嬷也招了,是她让几个管事婆子克扣月钱,然后赖在我的头上。”

她盯了眼芳嬷嬷,道:“母亲可要为我做主啊。”

高氏进来就看见芳嬷嬷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浸着汗珠,再看她双手手指肿的和猪爪似的,就知道这一定是刚用了刑,不由心头发恨。

略敛了敛容,她假意震惊,“果真如此?”不由分说撩起一巴掌打在芳嬷嬷脸上,恼怒喝道:“狗奴才,你贪钱也就罢了,还推到六小姐身上,简直不知死活。还不快向六小姐磕头认错,求她饶了你这条狗命!”

芳嬷嬷一听,连忙认错,“是奴婢鬼迷心窍,求六小姐网开一面,奴婢将扣的月钱都补上。”

高氏抓住荣昭的手,假意自责,“我这阵子身体不佳,也没管这些奴才,没想到一时疏忽,就让她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母亲真是难辞其咎。”她眼中有惋惜之色,看着芳嬷嬷面露难为,“只是芳嬷嬷已经伺候母亲多年,也算得上是劳苦功高,我看她也是一时糊涂,想着年岁大了,所以才贪起这黑心的钱来。”

荣昭将高氏拽到一边,仿佛煞有介事,小声嘀咕道:“母亲,您糊涂了。”

高氏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母亲这个时候应该避嫌才是。”荣昭眼角往外面瞥了下,“芳嬷嬷自己承认克扣月钱,外面的人可都听见了。想必这也不是第一次,可能月月都扣。这心里存着气的人大有人在,今日拿到她,如果不给个交代,这些人能服气吗?而芳嬷嬷哪,跟随在您身边多年,以前也是仗着您的势才贪去银子,下面的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我自然知道,母亲也是被蒙蔽,都是芳嬷嬷自己做的好事。但她总归是您的人,现在人人都知道芳嬷嬷克扣银子,恐怕有些人的心里就自然而然认为她只是做事的,您才是……”

荣昭没讲话说完,停了停,再道:“所以您不能帮她说话,不然那些人就会以为真正克扣银子的是您了。再加上如今是我主事,想当然她们也会错认为是您给我使绊子。为了一个奴才,母亲要是令自己的名声被人非议,这划不来。”

高氏被噎得哑口无言,竟无言以对。细细打量了荣昭几眼,只觉得这个臭丫头心思越来越厉害。如果她再为芳嬷嬷求情,就真的有包庇之嫌了。

她装作对芳嬷嬷恼怒不已,道:“这事我还真不知道,她欺上瞒下,将我也糊弄了。”鼻息里沉沉出了口气,“你刚才也说了,她跟随我多年,做事我向来放心。所以像放月钱这种小事也只交给她去办,也不曾过问。没想到她却辜负了我的信任,瞒着我克扣起下人的银子来。”

她凝视着荣昭,探询道:“你不会也像下人一般无知,以为是母亲给你使绊子吧?”

“怎会?母亲这说的哪里话。”荣昭嗔道:“您那么疼爱我,怎么会给我使绊子?除非我没良心,忘了母亲对我的好。”

她的声音慢慢变大,“母亲疼我,自我理事就没给我添一件麻烦的事。可是您的爱女之心,芳嬷嬷却不能体会,反而对我诸多刁难。因她不服气母亲的管家之权被我暂代,所以就私自陷害于我。这不单是对我的陷害,也使母亲陷入不仁不义之中。这种挑拨主子的人绝不能姑息,母亲您说对吗?”

高氏心头猛地往下一沉,面容局促,却也只能说对。她能说什么,如果这个时候再偏袒芳嬷嬷,确实如荣昭所说,下人们会以为是她看不惯荣昭抢了她的中馈之权,吩咐芳嬷嬷做事的。所以此刻,她只能顺着荣昭的话说。

荣昭安然一笑,道:“既然母亲如此说,就将芳嬷嬷交给我处置吧。”

高氏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道:“好,这个狗奴才就由你来处置,想打想杀,都听你的。”

为了堵上别人的嘴,她只能大义灭亲。但她谅荣昭也不会为了这事对芳嬷嬷喊打喊杀,最多就是仗打几十板子。

“母亲果然明事。”荣昭赞许道。

再看向芳嬷嬷,眼神锐利如宝剑出锋,“克扣下人月银,挑拨主子关系,污蔑本小姐,一桩连着一桩,这罪名决不能轻饶。来人,将芳嬷嬷拉下去重打一百大板,打完扔到大街上去,以后都不得再踏入荣侯府半步。”

她有什么不敢的,这次她就是要废掉高氏的一只臂膀。

她高高在上的站在台阶上,高氏正要开口求情,她扬起声音,盖过高氏的声音,“芳嬷嬷就是你们的教训,以后谁要是敢再犯一次,我保证你们比她的下场还要惨。”

芳嬷嬷顿时脸色惨白,如死人一般,“砰砰”叩首,求饶喊道:“六小姐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看向高氏,闪烁着一样的光芒,“夫人,奴婢伺候您多年,你替奴婢向六小姐求求情,别撵走奴婢。”

荣昭侧目也同样看向高氏,意味深长道:“母亲,这样的人您再留在身边,会拖累您的。”

高氏咬了咬牙,不忍的看了眼芳嬷嬷,阖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便硬生生转过脸不再看她。直到芳嬷嬷被人拖走,她才睁开眼睛,余光射向荣昭,眼底恨得血红。

猝不及防,荣昭与她的目光对上,荣昭对她微微一笑,饱含得意之色,她也没收回愤恨的眼神,如箭射出。

这一眼,虽无声,但却是决裂的开始。

130 姨娘流产

荣昭冷漠眼看着芳嬷嬷充满仇恨的目光死死的钉在自己的面容上,嘴边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是从心里渗出的得意。

自寻死路,难道她不成全吗?正愁没机会惩治,偏偏自己送上门找死。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孤鹜,向芳嬷嬷消失的地方使了个眼色。孤鹜意会到,趁着没人注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荣昭转目看向高氏,含着一抹快意的冷笑。上辈子高氏如何指使冯妈妈对待魏嬷嬷,这辈子她就如何对待芳嬷嬷。只是,这不算完,这一世魏嬷嬷的仇还没报,她会一点一点让高氏还回来。

高氏找到芳嬷嬷的时候,她就像是条狗一样爬在地上吃食,整个头沉在一个破烂的碗里,吃的都是残羹馊饭,离近了都能闻到一股恶臭味。

她的双腿被打断,和一个废物没什么两样。

她被扔到城外的一个破旧的寺庙里,和一群乞丐住在同一屋檐下。这碗馊饭还是有好心的乞丐看她可怜给她的,不然她就只能趴在那里活活饿死。

让人将芳嬷嬷带走,高氏给她安顿到一处房子,找了几个奴仆伺候着,也算是这么多年芳嬷嬷辛苦服侍她的报答。

但经此一事,高氏更加痛恨荣昭,也再不复往日慈母模样。因为她已经察觉到荣昭现在已超脱她的掌握,不再是昔日那个好糊弄的傻瓜。

她们两个人虽没撕破脸,但连假装亲近都假装不下去了。

有芳嬷嬷做例子,自此以后再不敢有管事嬷嬷克扣一分,下面的奴才因此对荣昭感恩戴德,心服首肯,直夸她惩罚分明,精明能干,比之大夫人当权时把家管的还要好。

也因此,那几个素日来仗势的婆子也都老实本分了,再不敢在荣昭面前耍滑卖奸,只有安分守己的份。

荣侯爷当时本也对安排荣昭管家有所犹豫,但见她表现不俗,账目分明,又让侯府上下的人满意,着实欣慰。心想着早知她有这等管家之才,早就让她打理家事,也不会让高氏出了接二连三的幺蛾子。

此时他对高氏已没什么信任,夫妻之情也随之浅淡了不少。加之秦姨娘有孕,更是顾不来。十日里竟有六七日歇在秦姨娘那里,对高氏就鲜有寡幸。

而秦姨娘这面受宠,荣侯爷对之几乎百依百顺,不过秦姨娘向来温顺恭谨,不会向荣侯爷诸多要求。只是提了几句荣晚被高氏罚在静心堂闭门思过,她有些想念,也有些担忧。

荣侯爷二话没说,第二天就将荣晚放了出来。只是叮嘱荣晚以后不要再私自与楚王见面,影响她女儿声誉,其余也没有再深究。

一时间荣侯府里,除了荣昭受人追捧,再就是秦姨娘金贵。此消彼长,而高氏的地位仿佛一夜之间一落千丈,再不复往日风光。

不过她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一直让自己处于劣势。

这一日,她做好了炖品给荣侯爷送去。

“这几天天气热起来,我亲手给你做了银耳莲子百合汤,清热润肺,侯爷尝尝合不合口味。”高氏从炖盅里舀出一碗,端给荣侯爷,又从食盒里拿出几小碟点心,都是合适夏天食用。

荣侯爷看她这么细心,又凡事不让人插手,紧绷的脸微微有一丝松动,“天这么热,你让下人拿来就行,何必自己亲自过来。”

高氏含笑,又舀了一碗,给他凉着,“下人们做事我哪放心。”她的脸有失落之色,“以前有芳嬷嬷在,倒是不用我自己送来。”

见荣侯爷沉下脸,连忙转移话题,“这莲子是我昨天亲自剥的,很新鲜,只是微微有一点苦味。我怕侯爷嫌苦,便在里面加了一点冰糖,侯爷觉得是不是甜了?”

“味道适中,不甜也不苦,你不说我还真尝不出来有苦味。”荣侯爷听她说是亲手剥的,又如此细心,心不由软下来,仔细看了看她,才发觉这段时间她消瘦了不少,道:“你辛苦了。”

高氏羞然抿嘴,“哪有什么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荣侯爷很快喝完一碗,他刚从外面回来,有些燥热,喝上一碗确实觉得清凉不少。擦了擦嘴,他提及道:“听说最近你总是给秦姨娘送补汤去。”

“是啊,这么热的天对孕妇来说是最难熬的,吃不得冰,喝不得凉。所以我就想着给她做一些清热又不会伤害胎儿的补汤,让她不会那么燥热,怀着孕也不会那么难受。”高氏一派贤妻模样,对秦姨娘也是关护有加,丝毫无嫉妒之色。

她猛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一个平安符,“这是昨日我去郊外的感恩寺祈福,为柔姨娘求的,保他们母子平安的。”

荣侯爷动容,又辛苦她操劳,将她拽到身边,握一握她的手,道:“难为你如此细心,有你帮着照料她,我也安心不少。只是你不要只顾着别人,自己也要多加保养。”

这么多天这还是荣侯爷第一次对她温软细语,高氏回握住他的手凝视着,道:“秦姨娘肚子里的是侯爷的孩子,侯爷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我帮忙照料不也是应该的吗?”

她向外看了看,道:“快到晚膳的时间了,秦姨娘这会儿应该为侯爷准备膳食,侯爷快过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福了福身,就要转身离开,却被荣侯爷拉住,“难道你没准备晚膳吗?”

“当然准备了。”高氏眼前一亮,有喜色,转而一暗,“秦姨娘怀孕辛苦,侯爷应该多去陪着。”

荣侯爷微微笑了笑,站起来拥住她,道:“今日去你那吧。”

高氏含羞的望了他一眼,靠上他的肩头,喜道:“那侯爷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她低垂的双眸划过精光,嘴边的冷笑微微扬起。曦儿说的没错,她放低姿态,对秦氏好一点,装作贤良,真的能够让侯爷回心转意。

高氏极力的修复与荣侯爷的关系,虽不比以前相敬如宾,但缓和了许多。男人都是喜欢女人温柔懂事,高氏在荣侯爷面前温顺如水,体贴入微,不但是对他,就是对待秦姨娘也是关心备至,如此,令荣侯爷颇为满意。

高氏本以为夺回荣侯爷的宠爱,再徐徐图之,便可重掌宅权。但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让人意料之外。

秦姨娘流产了。

一盅雪耳燕窝里放了十足量的藏红花,是高氏亲自送去的。

一时之间,高氏百口莫辩。

131 证据确凿

秦姨娘双眼通红,连眼皮也泛红着,头发乱蓬蓬的披着,满脸泪痕,沾湿了几缕头发贴在脸上,伏在荣侯爷的肩上啜泣不止。

高氏跪在地上,悻然瞪着秦姨娘,暗自咬牙。

荣昭进来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听到秦姨娘流产荣昭只是微微诧异,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但一听说她是喝了是高氏送去的补品流的产,委实是让荣昭难以置信。

以高氏的手段想要秦姨娘滑胎有很多悄无声息的办法,何必这么明晃晃下藏红花在她送去的补品里。只要大夫一查不就查出来,高氏怎么会这么蠢。

荣昭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但却没有多言,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冷眼瞧着。

荣昭前脚刚到,荣曦后脚也闯了进来。她跪到荣侯爷身边,雨泪俱下,“爹爹,娘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你一定要相信她。”

荣侯爷有一丝不耐,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起来。”

“不,我不起来。”荣曦执意跪着,“爹你一定要相信娘。”

秦姨娘小声的啜泣,似有无限的委屈还极力隐忍着,却又似一支缓缓渗透肌理的尖针,润细无声,让闻者皆能感到心酸。

荣侯爷神情痛惜,紧了紧她的肩膀,再看向荣曦眼神冷色,“她无从抵赖,你不用为她求情,站起来。”

荣曦倔强,对着荣侯爷也露出忿然的表情,“我娘没有做过,这个女人小产和我娘无关,你不能因为她装可怜掉几滴眼泪就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娘,我不服!”

“放肆!”荣侯爷从没对荣曦说过重话,这还是第一次指责她,“没大没小,她是你秦姨娘,你就是这么说她的吗?平时你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

荣曦委屈而不甘,咬着嘴唇,不服的“哼”了一声,将脸撇到一侧,闷闷的生气。

荣昭言简意赅道:“有什么证据?”

秦姨娘抹着泪看着荣昭,“平素夫人待我如姐妹,特别是这些日子,事事体贴,我也本不相信她会做害我之事。但六小姐刚来不知道,刚才侯爷让曹管家去夫人那里搜查,查出一包藏红花,而且药房那里也有记录,是夫人身边的丫鬟亲自去购买的。”

荣昭惊诧不已,这才注意到曹管家手中端着的托盘里有一包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望去高氏一眼,听她辩解道:“这药是我的,但我并没有下在柔姨娘的碗里。”

她好似有难言,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最近月信不稳,而藏红花有活血调经的功效,所以买来给自己用。只是最近我一直照料秦氏和侯爷,没有时间管我自己的身体,就一直放在一旁,我未动那药材,又怎么会给柔姨娘下药。”

柔姨娘软弱无力的靠在荣侯爷身上,泪水盈盈注视着高氏,声如蚊吟,“我平时一向敬重夫人,从不敢得罪,凡事小心翼翼,连嘴都没有顶过一句。您站着妾不敢坐着,您在前面走妾不敢越您半步,处处谦让,事事顺从,为何……”说到这里她哭泣不成声,双手发颤的揪住衣领,痛心疾首,撇过脸再不看她,“为什么夫人要害死妾身腹中的孩子?稚子无辜,就算妾身哪里得罪了夫人,你要打要罚妾身都认,可您为何要害一个无辜的生命?”

高氏锐利的目光刺向她,迸出凌厉的威严,“秦氏你不得胡说,本夫人何曾害过你的孩子。你这么说,分明就是污蔑我,您难道不知道一个贱妾陷害主母会受到怎样的罪责吗?”

她凝了凝心神,瞬间心思一恍,口气饱含威胁之意,道:“用滑胎来陷害我,你是跟着柔姨娘学的吗?但你不要忘记柔姨娘最后的下场。”

秦姨娘削瘦的肩膀随着哭泣一下一下的耸动,万般委屈,她看向荣侯爷,抽噎着道:“虎毒不食子,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柔姨娘一样为了荣华富贵连孩子都不要。侯爷与妾识于微时,应知道妾身的德行,知道妾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妾万万做不出为了陷害夫人而杀害自己孩子的事,请侯爷明鉴。”

荣侯爷抚了抚她的背脊,逼视向高氏。他的眼底一片冰冷,如同冰池上薄薄的一层碎冰,吐出深沉的声音,“秦氏不是柔姨娘,她断不会做出这种事。”

高氏面色瞬间一白,“那侯爷就是不相信我的话了?”微微一哂,“我和侯爷十几年夫妻,到了今日你竟然不信我的话,而信她的话。”

她眼里漫上一层润色的泪光,喉头亦有酸涩的味道堵在那里。

四目相对,荣侯爷深不见底的黑瞳幽幽暗了暗,却没有心软,“证据确凿,你无从抵赖。汤是你端来的,又从你那搜到已经用了一半的藏红花。高氏,你还是认了吧。”

“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认?”高氏猛然拔高音调,气愤的视着荣侯爷,“我根本就没有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冤枉我。”

荣曦的气愤不少于高氏,激愤道:“爹你好糊涂啊,如果娘要害柔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会明目张胆将药放在汤里,那不是公开告诉所有人是她毒害您的子嗣吗?她有那么蠢吗?还是爹蠢得只听信柔姨娘的话,而置娘亲的话而不顾。”

“混账!”荣曦因气急败坏而口无遮拦彻底惹怒了荣侯爷,荣侯爷扬起巴掌就向她的脸上掴了一掌。

这是荣侯爷第一次打孩子。

打完之后又有些后悔,横斜了一眼荣曦,愠怒道:“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荣曦不服,捂着脸,“我不懂事,你还不讲理哪,她一个贱妾,生下儿子又能怎么样,犯得着我娘出手?”

她的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荣老太太的声音,她被林氏和三夫人扶着,慢慢走进来,“女人有的时候为了争宠是可以失去理智的,秦姨娘得宠而有子,她怕待秦姨娘生下儿子会威胁她的地位,所以冒险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荣老太太一针见血,直击要害,“这段时间侯爷对秦姨娘恩爱有加,高氏心怀嫉妒是情理之中。但寻常女人的嫉妒也就是拈酸吃醋,她的嫉妒却是毒蛇的胆汁,阴毒的很。表面上对秦姨娘关怀备至,但实质上是要接近她,取得秦姨娘的信任,然后趁机下毒,谋害秦姨娘腹中之子。高氏,你真是太狠毒了,再如何,这个孩子都是侯爷的,你不顾别人,也要顾着侯爷的感受啊。”

132 高氏有孕

荣老太太这番话说的好像是高氏肚子里的蛔虫,将她的心里摸得门清。

高氏不屑的睨了她一眼,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讽刺她道:“怪不得老太爷在三爷之后就再没有子嗣,原来以前老太太就是这样做的,今日我倒是领教了。不过我可没老太太您心思玲珑,断没这么多的心思。”

老侯爷在娶了荣老太太之后也纳过两个姨娘,不过都没有过身孕,这里面的门道老太太确实使过一点手段。

高氏激怒到荣老太太,荣老太太怒视着荣侯爷,指着高氏,道:“你看看,你这个媳妇嘴多利,连我这个老太太都敢冷嘲热讽。平日里表现的有多贤良淑德,其实都是装的。”

又睨了眼哭泣的荣曦,“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以为她是越长大越不懂事,其实她本质就是如此,只是平时伪装的好,让人看不出来。”

荣昭真想此时就夸赞荣老太太一番,果真是人越老越活的明白,看人也看得越清楚。

林氏扶着荣老太太坐下,在她的胸口抚顺了几下,“老太太别生气。”她巧然一笑,走到秦姨娘身边,然后安慰似的拍了拍秦姨娘的手,道:“秦姨娘失子之痛在身,被大夫人欺骗之痛在心,本以为她万事为你着想,没成想人家是事事算计着你。你也是太糊涂,又没心机,不会防备人,所以才糟了人家诡计。”

高氏仰起脖子,道:“你冤枉我!”

“犯人哪个不说自己冤枉?”林氏道。

高氏道:“清者自清,我没做过,说再多我也不会认。”想给她平白无故扣一个罪名,她怎么都不服。

只是此时已不是她不认就可以了事的,这一次荣侯爷算是对她彻底失望。

前两次的事就像是陈藏已久的墨宝,本随着时间已渐渐淡去颜色。但经此一事,纸上的笔墨加了重彩,跃然清晰。

“你的心肠实在太歹毒了!”荣侯爷满眼心寒之色,仿佛有火山中的岩浆在他的胸膛里翻滚,却在燃烧殆尽后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如果荣侯爷此时骂一顿高氏或许还能表示他的在乎,但现在他连骂她都不想骂,甚至都不想面对她说话。

沉默片刻,他微微呼出一口气,“一会儿我会给你一封休书,你离开荣侯府吧。”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

荣昭心头一震,她知道这次高氏栽了,但没想到父亲要休了她。震惊之余,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快意,幸灾乐祸的看着高氏。

“你说什么?”高氏慢慢站起来,望着荣侯爷,面色苍白如纸,身子如浮萍一般轻轻一摇,支持不住又跪倒在地。

“我已纵容你两次,这次绝不姑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人。”荣侯爷看她的眼神已没了情意,冰冷的如同陌生人。

他眼中的坚定之色硬如磐石,让高氏心慌不已,膝行到荣侯爷脚下,紧紧抓住他的手,乞求道:“世安,你相信我,真的不关我的事,我真的没有做过。我承认,以前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犯。铺子,家里,我都撒手不管,我也什么都不要,你不要休弃我,我求你不要休弃我。”

荣侯爷甩开高氏的手,道:“你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你这样的毒妇,我荣家容不得。”

高氏再次抓紧他的手,“侯爷侯爷,妾身求您,看在妾身伺候您十几年的份上,看在妾身为你生育了曦儿,又抚养昭昭和阿曜的辛苦上,您不要休弃妾,妾身求您了!”

她哭的撕心裂肺,额头一下连着一下的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但荣侯爷根本不为所动,撇过脸不再看她。

荣曦愣住了半天,心里一阵阵的发憷。如果娘被休弃,那她不就是弃妇的女儿?不但失去嫡女的身份,恐怕日后在荣家也难立足。

她慌忙的跪到荣侯爷身边,“爹,你不能休了我娘啊,她真的是无辜的。”

“你休要再为她求情,不然我连你一块撵出府去。”荣侯爷迁怒于她。

荣曦心头一颤,再不敢求情,怕荣侯爷真的会将她逐出去。正在她两难之际,却见高氏身如柳絮随风,微微晃了晃,就晕了过去。

纵然荣侯爷此时再铁石心肠,见高氏晕了也不会置之不理。让人将高氏扶回她的房间,而荣曦便自告奋勇去请了大夫。

荣昭冷眼旁观着,以为这不过是高氏的缓兵之策,弄个苦肉计来博同情。谁知在大夫给高氏把完脉后,却传来消息,说高氏已有孕一月。

这样一来,荣侯爷说要休她的事也只好作罢。

峰回路转,荣昭也始料未及。

但无论如何也要给秦姨娘一个交代,荣侯爷将高氏禁足在关雎院,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出来。

又赏赐了很多东西给秦姨娘,算是安抚。

只是这样的安抚,对于秦姨娘来说,却觉得是大大的讽刺。

“我失了一子,她来了一子,来的时间正正好,连老天爷都帮她。”秦姨娘倚在床上,乌黑的头发轻软的散着,面色不似那日苍白,只是有刚刚小产后的虚弱之态。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柔弱楚楚,然而此时却是另一幅模样,若是有人看到她那双充斥着戾气的神态准会吃惊不已。

她旁边坐着一个与她无论面容还是神态都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是她的女儿荣晚。荣晚手持一柄团扇,轻轻摇着风,“当真是功亏一篑,父亲都亲口说要休了她,就差一纸休书,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怀孕,真是失策。”

她停下扇子,看着秦姨娘,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娘,这次是我没算计好,害您堕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扳倒她。”

秦姨娘无力的摆摆手,“不怪你,最终是我决定要牺牲这个孩子的。”

荣晚自责道:“怎么不怪我?原想着嫁祸给她,父亲就算不会休了她也会把她贬为妾室,到时娘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夫人。如今您孩子没了,那高氏却依旧安然无恙,可不就怪我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嘛。”

如果娘能成为夫人,她就不再是庶女,也不会被人看不起,现在一切都是徒然,她怎能不恨。

133 自导自演

原来这件事其实就是秦姨娘母女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高氏让人去买藏红花的时候恰好被荣晚碰到,荣晚心里便生出了警惕,以为她是要对娘亲不利,回来后就让秦姨娘多加留意自己的吃食。

而那段时间高氏想要扮演贤德给荣侯爷看,又隔三差五往秦姨娘这送汤药。送是送去了,但秦姨娘哪敢喝,都偷偷的倒掉。

高氏耍手段令荣侯爷回心转意,秦姨娘担心好不容易得到的宠爱被高氏抢走,便找来荣晚商量。

两人一合计,就打算用秦姨娘腹中的孩子扳倒高氏,让她永无翻身之地。

即便荣侯爷和高氏关系渐缓,但高氏始终已经失势,想要收买她身边的人反倒轻而易举。荣晚收买了一个小丫鬟,让她趁着没人注意,将高氏的藏红花倒进她预备送给秦姨娘的补汤里。

如此什么证据都有了,高氏就是有一百张嘴都分辩不了。

可惜……棋差一招。

秦姨娘扬扬手,道:“没了就没了,反正又不是儿子,一个赔钱货,生了也无用。”大夫早早就诊出她这一胎又是女孩,这也是为什么她舍得牺牲这个孩子的原因。

意识到说错话,秦姨娘安慰似的拍了拍荣晚的肩,“娘不是说女孩不好——”

“娘,我明白,你不用解释。”当秦姨娘说赔钱货的时候,荣晚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她握着秦姨娘的手,四目相对,“只是妹妹牺牲的不值得,我是替你打抱不平。证据都摆在面前,父亲一听她有孕就不再严惩她,只是禁足而已,实在是辜负了你。”

秦姨娘面色微哂,无奈而苦涩,“我只是个妾,还是个丫鬟出身,我的孩子哪里有出身名门的高云意的孩子金贵。且不论她这一胎是男是女,哪怕是个女孩,你父亲也看重的很。”

那酸涩就像是噎在嗓子眼里,如砂砾一般粗粝,“我算是看清了,原就是我们母女痴心妄想。当时你父亲虽气愤的要休了高氏,但过后气一消,那封嘴上说的休书是不会写的。他即便再恼高云意,但一想到她背后的高家,以及宫里的温贵妃和晋王,也断不会将她贬妻为妾,更不会真的休了她。”

“但我们这次也不是没有收获,有了这事,即便高氏生下孩子,父亲也不会再待见她,她也算彻底失了父亲的心。而娘你,就可以完完全全霸占父亲。她顶着正室的头衔又如何?女人始终是要依靠丈夫的宠爱才能立足。”荣晚却不像秦姨娘那么悲观,隐隐含着得意,“还有荣曦,她也跟着失宠了。”

至今她还对被罚到静心堂抄书而耿耿于怀,今日看见荣曦被荣侯爷大加训斥,她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秦姨娘望着女儿,心生愧疚之感,爱怜的抚摸着荣晚的脸,“都是娘没用,若我争气,当上正妻,你也不会是庶出,屈于荣昭和荣晚之下,被人看不起,连带着婚事也被耽误。”

荣晚已经十八,却还云英未嫁,连个提亲的都没有,这一直都是她心事,秦姨娘话锋一转,问道:“你和楚王进展如何?我告诉你,无论如何你都要牢牢抓住楚王,虽然他没有多大的机会继承皇位,但到底是王爷,而且军功在身,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你若是嫁给他,那你的一生就会完全改写,不会像娘一样,这么窝囊过一辈子。”

提起楚王,荣晚轻轻叹了口气,“他总是冷冷淡淡的,话也极少,我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偶尔在一起,也只是喝茶,一句话都不说。”想着和萧珺玦在一起的时光,她的脸颊不自觉的泛着淡淡的红晕,“但即便他不说话,和他在一起,我也是很开心的。他还说,过段时间会求圣上赐婚,册我为王妃。”

“哦?楚王真的这么说?那太好了。”秦姨娘喜笑颜开,如果女儿成了楚王妃,她也能够扬眉吐气。她得意笑道:“我的女儿就是优秀,连楚王那么冷清的人都会对你心生爱慕,一心求娶,庶女又如何?他日就是高人一等的楚王妃,谁敢轻视半分。”

心生爱慕,一心求娶,这八个字就像是针一般刺到荣晚的心头。她眼神闪躲开,勉力的弯了弯嘴唇,那嘴边好似含着一口未成熟的水果,填满了苦涩。

荣昭也实在是气不过,本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高氏撵出侯府,怎么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不但不用离开,反而让她怀上孕。若生下个嫡子,依高氏那毒辣的心机,还不知道要怎么谋害荣曜哪。

没儿子,她还三番两次的置荣曜于死地,这要是真让她生下,不,别说等她生下,恐怕现在就开始谋算上了。

“不行,我不能再让她欺负着打!”荣昭突然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大喝一声。

秋水正奉来茶,被她这突如的一声吓得险些将茶杯扔了,“这是怎么了?”她连忙放下茶,拿起荣昭的手,轻轻吹了吹,“您犯不着伤了自己的手啊。”

荣昭抽回手,随意摸了两下,再坐下,道:“我就是生气老天爷,让高氏这么好命,什么时候怀孕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嘴一撇,连同荣侯爷也一起埋怨上,小声一嘀咕,“爹也是,这么大岁数还抵抗不住女色,让她怀了孕。”

上一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高氏怀了孕,生下一子,因荣曜去世,这孩子顺理成章成为世子。

但前世与今生已大不相同,别说如今荣曜还安然无恙,就是高氏肚子里的孩子,荣昭也不会让他生出来。

想生出来和她弟弟抢世子之位,没门!

慢慢地,荣昭的眼神渐渐泛起狐疑,之前她觉得秦姨娘滑胎有蹊跷,认为高氏不会那么蠢。但现在想想,是不是高氏就是仗着自己有孕所以才这么大胆?

可是毕竟她是正室,如果有孕,那父亲一定很重视,秦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威胁啊。

反复一想,荣昭只觉得这件事更加错综复杂,让人理不清头脑。

片刻她问向孤鹜,“芳嬷嬷找到了吗?高氏将她安置到了哪里?”

荣昭没有让人直接打死芳嬷嬷也是为了给她留个喘气,高氏所做的事,芳嬷嬷作为她的心腹,必然全都知道,荣昭就是为了等有一天,能让芳嬷嬷亲自指证高氏。

孤鹜回道:“找到了,在南城永福街一个小巷子里。”

荣昭轻哼,“先让她在那呆着吧,早晚有用着她的时候。”

让芳嬷嬷指证高氏是一个难题,该如何解决,她暂时还没想到。不过只要留着这个活口就行,早晚能想到法子。

134 一语惊醒

自从荣昭接管家事,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这一日好不容易得闲,就卸下一身担子出府游玩。

听说城里来了一个著名的戏班子,是从江南来的,现在就在霓春园摆台,每天去看戏的人举不胜数,说是连票钱都要提前买,不然都拿不到票。

荣昭手里的票还是秋水提前两天排长队才拿到的。

荣昭坐在二楼的看台上,位置不是最好的正中央,偏左一点。不过这还是秋水抬出荣侯府的招牌才买到的,不然连这个位置都没有。

“我还以为多好,也不过如此。不就是武生英俊些,花旦婀娜点,杂耍多点花样,用不着这么受人追捧吗?”

刚开始还有点兴致,但看着看着荣昭就觉得无聊了,而且屋里闷热,孤鹜秋水拿着两把扇子给她扇风都不觉得凉快。特别是那些女人拿着金银珠宝往台上砸,边砸还边叫,真是让她觉得受不了。

也不知道她们是来听戏还是来看人。

她承认那个小生是俊俏,但也不至于这些女人像是几百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吧。

“没意思,走吧。”看到一半荣昭就张罗着走,她好不容易轻松一些,不能把时间都放在这么无聊的地方。

秋水苦着小脸,“小姐,我这可是辛辛苦苦才拿到的票。您要是现在走,不是浪费了嘛。”

荣昭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怎么?让你排个队买票你就抱怨上了?我不爱看,你自己自作主张带我来看戏,我还没怨你浪费我的时间哪。”

秋水缩了下脖子,怯生生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买到票不容易。”收到荣昭再次投来并不友善的目光,她赶紧改口,“咱们就是来见识一下,小姐不喜欢咱们就走。”

“算你识相,不然我就割了你的舌头,省得你这么多废话,还不快走。”荣昭带着几分威吓的语气道。

她的话音刚落,戏台布帘后面就走出一人,是戏班子的班主。只见他朝所有恩客拱了拱手,笑脸盈盈,“各位看官是否对刚才的演出满意?”

“满意满意。”

“我好喜欢那个靓保哥。”

“是啊,他好英俊啊。”

有一个坐在一楼第一排的女人叫的最欢,“我还要听靓宝哥唱,让他再给我唱一曲。”喊着又往台上扔了一串珍珠项链。

那女人通体华贵,梳着髻,身材微胖,一看就是个富婆。选择这个位置坐也是因为离戏台近,好让她能清楚瞻目她那个靓宝哥的风采。

她几乎每天来,只要有靓宝哥的戏,那是逢场必到。也是打赏给的最多的,什么珠宝首饰,就像是撒水似的,只要靓宝哥一开嗓,她就往台上扔。

戏班笑呵呵捡起项链,哈着腰都快到地上了,“请夫人稍安勿躁,先让靓宝哥休息一下,等一会儿再出来唱给大家。”

他又朝所有人作揖,这才言归正传,“下面这个节目大家一定会感到新奇。”

荣昭都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听了这句话脚步一停,又坐了下来。

既然说新奇,再看看也无妨。

班主没说怎么新奇,只是叫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长相穿着都很普通,也没画唱戏的妆,也没扮上扮相。

富婆打量着两个人,直撇嘴,道:“班主你说的新奇,我怎么没看出来,这什么意思啊?你还是让我的靓宝哥赶紧上场,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哇,太普通了,男的不够英伟,女的不够可人,这有什么新奇的?”另一个男人略带嫌弃道。

其他人也都窃窃私语,嘀咕着这个班主是什么意思。

班主却很自信,向那对男女递了一眼,就听他们将之前两个人说的话重复说了一遍。

“怎么一模一样?”话音一落,众人皆茫然,相顾不断疑问。

一模一样说的不是话,是声音,简直一模一样,足以以假乱真。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男人学的是富婆的话,女人学的是那个男人的话。

荣昭知道有口技这种表演,但大多是模仿飞禽猛兽,风雨雷电这些声音,还头一次见到可以模仿人的声音,而且还是反串。

这确实挺新奇的,而且是即兴表演,难度很大,却很有意思。

这样一来,众人都有了兴趣,纷纷让他们学自己说话,真的是像得连真主都觉得是自己在说话,虽然他们紧闭着嘴。

“那个口技实在是太厉害了,听一遍就可以学,还学的那么像。小姐,若是他们学您的声音隔着门和我说话,我还真分辩不出来哪。”从霓春园出来,秋水一路赞叹,深深被那两个人折服。

荣昭举着团扇在她额头上一敲,“你要是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就趁早回乡种田去吧。”

蓦然荣昭的手停顿在空中,下一瞬,眼中精光一闪,微微笑起来。

秋水好奇的看着她,见她一脸坏笑,问孤鹜,“小姐这又是想到什么捉弄人的法子了?”

荣昭又敲了她一下,道:“这还得多亏你提醒我,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我?”秋水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发,“我说什么了?”

荣昭抿嘴一笑,道:“走,回府,咱们从长计议。”

“啊?这么着急?小姐不逛了吗?”秋水更发蒙了,这还是她平时认识的小姐吗?小姐不是每次出府不到天黑都不回吗?今日怎么破天荒的天还没黑就张罗着回去哪。

“不逛,我有更重要的事。”荣昭一转身就向马车的方向走去,留下秋水孤鹜站在原地发了下呆。

“谁这么倒霉?看小姐一肚子坏水的样子我可以预见这个人会有多惨。”秋水看着孤鹜道。

孤鹜深有体感,“他一定得罪小姐得罪的不轻。”

两人达成共识,齐齐点头。

荣昭到了马车旁,却见二人未跟上,回头一看,两人还站在路对面,面面相觑。眉头一皱,她扬着声音喊道:“你们两个站在那干什么哪?还不过来,再不走你们就别回府了!”

这一嗓子将孤鹜和秋水一震,两个跟耗子似的,灰溜溜的赶紧跟上,哪敢再停留一下。

135 杀人灭口

夏夜闷热,轰轰的有雷声鸣鸣,闪电破窗而入,如雪亮的剑刃袭进床帏之内。

窗柩开合一瞬,哐当作响,连临窗桌子上的花瓶也应声碎地。

芳嬷嬷睡的迷迷糊糊的,恍然被这一声激醒,掀开床帘向外一看,只见得窗外下起了雨,雨水也淋到屋里。

她略干的嗓子弱弱的唤了一声,“春桃?夏竹?”

唤了半天,无人应她,她咒骂一句,“这两个小蹄子就知道偷懒,等夫人来了,我定告你们的状。”

她的双腿虽然得到救治,但仗打的人下了死手,基本复原无望,想要站起来很难。所以,让她去关窗户是绝无可能的事。

她生了会儿闷气,又要接着睡。

迷迷糊糊要睡着,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她洗耳一听,是春桃和夏竹两个人。她刚要开口骂,就听她们道。

“没想到夫人这么信任我们,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们姐妹来做。”

“夫人说,她是观察了我们一阵,见我们做事稳妥谨慎,值得信赖,才会给我们立功的机会。”

“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要是死了人咱们怎么办?”

“哎呀,你别前怕狼后怕虎的,当初收夫人银子的时候你倒挺痛快。这个芳嬷嬷是被侯府给撵出来的,谁还管她的死活?等她死了,咱们随便给她卷个铺盖扔到乱葬岗,谁知道?”

“嗯,好。不过你说为什么夫人要杀了芳嬷嬷啊?”

“你没听过杀人灭口吗?芳嬷嬷跟随夫人多年,知道她那么多秘密,不杀她杀谁?”

“大夫人可真狠心,芳嬷嬷对她忠心耿耿,她说灭口就灭口,一点都不顾及昔日的主仆之情。”

“哎,像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本来命就不值钱。主子觉得你有利用价值还会留着你,等你没用了,当然是一脚踢开,这她还嫌脏了她的脚哪。”

“是啊,芳嬷嬷就是个例子。对了,夫人嘱咐这毒药放在芳嬷嬷的药里,她喝药顺便就喝下去了。芳嬷嬷察觉不出来。”

“好,这事交给我去做,我现在就去准备她明天喝的药材。”

“那我去准备铺盖,等她一死,我们就将她扔出去。”

脚步声分开东西两个方向,渐渐消失,芳嬷嬷心脏跳动几乎越出嗓子,只听得耳边全是心跳的“砰砰”声。

等脚步远去,她才将手从嘴巴上慢慢拿下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夫人要杀她?

怎么可能?她跟随夫人近三十年,矢忠不二,夫人怎么会狠心对她杀人灭口?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幻听,一定是做梦。

她闭了闭眼睛,想要证实自己是做梦,可窗外沙沙的雨声却带给她最真实的感觉,告诉她刚才听到的不是幻听。

要说杀人灭口这事,夫人干过也不是一两次,难道这次夫人真的这么狠心要灭她的口?

是了,她双腿废了,又给赶出荣侯府,对夫人来说已经没用了。一个没用的奴才对主子来说,就等于废弃的棋子,留着都是多余。况且如果她真的是为自己好,其实最妥善的做法是将她送回高家,而不是在这僻静的地方给她寻一处密处,让她在这半死不活的躺着,身边连个端茶递水,给她关窗户的小丫鬟都没有。

出于芳嬷嬷的恐惧,再加上两个小丫鬟的话,让芳嬷嬷越想越觉得自己已经是弃子,觉得高氏杀她灭口是有可能的。

其实她要是好好想一想,如果高氏要杀她灭口,何必还给她带到这来,找到她直接就杀了,不是更好。

可人的耳朵是软的,总是偏听偏信,而且还总是往牛角尖那钻,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芳嬷嬷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避过明天的一劫。但是即便明天不喝药,夫人也还是有很多法子杀了她。她该怎么办?

她紧张到极点,脑子里一阵阵发麻。

不行,不能再躺在这等死了。趁着春桃和夏竹不在,她得逃出去。

芳嬷嬷也是有毅力,许是求生意志强。虽然腿不能走路,但她还可以利用双臂去爬。

就这样芳嬷嬷拖着她那比之以前清减了不少的身子,一路从房间爬到外面。

她怕被人发现,特意从后门逃的,幸亏平时春桃和夏竹也会抬她到外面晒晒太阳,她记得后面有个小门可以出去。

外面下着雨,她泥泞着一身,脸上手上都沾着泥巴,几乎连容貌都看不清。

“救……救命……”好巧不巧,巷子里路过一辆马车,芳嬷嬷眼睛里闪烁了火焰,伸出手朝着马车用最后一口力气大声喊道:“救命啊!”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仿佛千金重,她拼命喊了这最后一声,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马车在她身边缓缓而停,里面的人挑开帘子看了眼她,却是孤鹜。

孤鹜巧然一笑,“这速度也太慢了,我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再不出来可就要天亮了。”她拍了拍驾马的小哥,“将人抬上来。”

等芳嬷嬷醒来就看见孤鹜,见她醒了孤鹜冷冷道:“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就要给你准备棺材了。”

芳嬷嬷有些愣,迟疑的望着孤鹜,“我……我这是在哪?”

她支着胳膊肘要起来,但因为爬了一个时辰,胳膊上全是伤,一疼又躺了回去。

孤鹜摁下她,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大夫说你不能再动,要好好的修养,不然连你这两只胳膊都废了。”

芳嬷嬷看她的眼神带着抵抗与防备,“是你救了我?”

孤鹜轻哼一声,道:“我可没那么好心,是总去咱们府上送菜的张大叔遇到你,便将你带上马车。他和我相熟,知道你是咱们府上的人,就找上了我。”

芳嬷嬷卸下一丝防备,环视了房子,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墙上黑一块白一块,房顶的瓦也缺失了几块,可以看到是用稻草盖着缺口的。

“这是哪?”她问道。

“这是我家的房子,我父母都回乡下了,我也不知道将你带去哪,所以就把你带到这来了。”光从说话的语气神态就可以看出孤鹜对芳嬷嬷的厌烦,“你不会是嫌我家破不愿呆吧,那好,一会儿我就找马车去,从哪把你捡回来,就把你送哪去。”

136 怀孕两月

“不不!”芳嬷嬷急忙摆手,带着乞求的目光,“孤鹜姑娘不要将我送回去。”

孤鹜不耐烦的蹙起眉毛,“不将你送回去你还要赖在我这一辈子不成?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伺候你。你上次害我家小姐我还没和你算账哪!”她嘶了一下,“不对,你在我这也不是办法,我还是告诉夫人一下吧。”

“别去,求孤鹜姑娘不要告诉夫人我在这。”芳嬷嬷已然不顾着身上的伤,上半身悬在床边,抓紧孤鹜的手,“夫人会杀了我的。”

孤鹜停一停,狐疑的看着她,“夫人会杀了你?怎么可能?你可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你看,你被撵出府她还给你安顿好。怎么会杀你?我看你是病糊涂了。”

“我没有撒谎,不然我也不会从房子里逃出来。”芳嬷嬷将她听到的话向孤鹜和盘托出。

孤鹜听完后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我听得真真的。”

孤鹜暗自打量着她的神色,道:“那也不关我的事。”她一拍大腿,“糟了,夫人要杀你,我却救了你,那不是我自找麻烦吗?不行,我可不能惹祸上身,还是将你快点交给夫人吧。”

芳嬷嬷急了,翻着身子往地上滚,拽住孤鹜的脚,“姑娘姑娘,我求你,你行行好,救我一命,千万不要将我交给夫人,不然我就死定了。”

孤鹜不留情面一脚踢开她,轻哼道:“你这个人心肠太坏,死有余辜。为了上次你暗算我家小姐,我也不能救你。”

芳嬷嬷想起荣昭,“那次我也只是听从夫人的吩咐。”在生死面前,她想都不想就出卖自己的主子,“我还知道很多夫人谋算六小姐和世子爷的事。”

孤鹜果然停驻脚步,回身望着她,“你说什么?夫人谋算小姐世子?”嗤笑一下,“怎么可能,夫人对六小姐如珠如宝,宠爱有加,对世子也是视如己出,怎么会谋算他们。你这个老婆子休要在这挑拨夫人和小姐世子的关系。”

“孤鹜姑娘,我真的没有说谎,其实这么多年来夫人一直在处心积虑的谋算着六小姐和世子。六小姐和世子都是天真单纯之人,才会听她的信她的。”芳嬷嬷很诚恳,捡了几件要紧的事一一细说。

听罢,孤鹜架着芳嬷嬷回到床上,看上去相信了她几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前几日夫人将秦姨娘的孩子打掉了,现在还不是安然无恙的在关雎苑里安胎。再说你说这些都没有证据,很难让人信服。就因为你空口白舌说这几句话,就要救你的命……”

听孤鹜说起高氏怀孕,芳嬷嬷眼珠子乱转,闪闪躲躲,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顷刻,她定然凝住孤鹜,心中打定主意。

“孤鹜姑娘可否安排奴婢和六小姐见一面,奴婢有一件天大的事要告诉她。”

孤鹜轻蔑的看着她,“你有什么脸面要求和六小姐见面?”

芳嬷嬷却只是淡淡一笑,颇为自信,“难道六小姐不想知道魏嬷嬷是怎么死的吗?”

孤鹜面色一惊,发愣了一下。芳嬷嬷见状,更加心里有底,“但愿奴婢这把老骨头能为六小姐效劳。”

夫人,是你先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你不义了。

荣昭本想挑拨芳嬷嬷和高氏,然后留作己用,却没想到令她知道一个让她深恶痛绝的秘密。

高氏的胎并不是大夫诊出的一个月,而是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爹正冷落她,怎么可能会让她怀孕!

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爹的,高氏竟然不守妇道,和人苟合通奸,还怀上孽种!

而魏嬷嬷就是因为无意中见到高氏和奸夫相会被发现后给推到井里去的。

见完芳嬷嬷回来,荣昭坐在窗下的凉椅上徐徐扑着团扇,目光停驻在小桌上摆放的花骨朵上,眼中细碎的锋芒如破裂的玻璃般闪烁着幽幽光色。

她这辈子最不能让人伤害的两个人,一个被蒙蔽欺骗,一个被残忍杀害,她绝对不会放过高氏。

高氏万万想不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自她怀孕后,这还是荣侯爷第一次来她这。她听下人通传说侯爷来了,满脸皆是喜色,但一见到他,那喜悦全然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阴沉着脸,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昔日的温情。荣昭跟着他来,脸上始终含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高氏一时不知所措,心里莫名泛着一种不好的预感,“砰砰”打起鼓来。

荣侯爷盯了她一眼,只一眼,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只见他朝身后的人扬了扬脸,“给夫人诊脉。”

高氏只觉得身上的毛孔一瞬间灌进了风,冻的她四肢百骸都结成了冰,那冰尖锐而锋利,撕开张开的毛孔。

“我的胎一直都是周大夫给我看。”她自然而然抗拒。

荣侯爷冷冷的,“周大夫家里有事,今儿不能来了。”

高氏暗自沉沉吸了口气,心里跳的特别快,“那等他家里无事的时候再看也无碍,我看惯周大夫了,别人我不信任。”

荣侯爷凝住她闪躲的眼睛,“他以后都不能来了,他死了。”他的声音阴恻恻的,再用命令的口气道:“给她诊脉。”

高氏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机械的伸出手腕,之前笔直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往下塌。

荣侯爷的目光死死的钉在高氏的脸上,大夫刚诊完,他就问道:“几个月了?”

高氏望向他,眼中泛起绝望的神色,如落败的秋叶在萧瑟的树枝上摇摇欲坠。落下,就是粉身碎骨。

她知道自己完了。

那大夫依脉象直说,“回侯爷,已两个多月。”

张大夫是荣侯爷最信任的大夫,他医术了得,本分稳重是其一,最重要的事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不该看什么想什么。所以他只答荣侯爷问的,其余的皆不提。

诊完脉后荣侯爷让所有人都退出房间,荣昭也没让留。两个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边,互相看着对方。

137 撕破脸皮

谁也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当天夜里大夫人悬梁自尽了,死的时候身上有一封休书。

高家来闹,荣侯爷给他们看了一张仵作做的记录,上面有怀胎两个多月的字眼。高家自知理亏,只好作罢,再不追究。

这件事若是张扬出去,荣侯爷是会丢脸,但高家却会名誉扫地。

高氏的丧礼办完之后,荣昭褪去一身的素服,在房间里换上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

高氏的死对她来说是可喜可贺的事,让她荣昭为那个贱人披麻戴孝,她怕她连阴寿都会折了。

“芳嬷嬷那怎么样?”荣昭一手摇着团扇,一手翻看着账本,随口问起。

芳嬷嬷的事都是孤鹜去处理,她回道:“已经送回她原来住的地方。”她浅浅一笑,“春桃和夏竹已经跑了,她就等着在那自生自灭吧。”

她看着荣昭,“这次多亏小姐聪明,想到让口技伶人模仿春桃和夏竹的声音,隔着门她哪分辩的出,还以为夫人真的想杀她。”

荣昭轻轻一笑,道:“那也是秋水提醒了我。”扇子慢慢停下来,荣昭抬起头,“芳嬷嬷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告诉我如此一个能置高氏于死地的秘密,还到父亲面前作证,牵扯出那些陈年往事。要不是她,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搬倒高云意。”

芳嬷嬷在荣侯爷面前吐了个底朝天,将高云意做的所有事全说了出来,甚至还有些添油加醋。

她的脸上微含了一丝冷意,“只是她贪心不足,拿这些和我谈条件,要金又要银。可惜我这人向来说话不算数,让我供养她,简直是做梦。”

主仆三人相视而笑,连荣昭都觉得自己做得不仗义,用完人家就给扔了。

不过芳嬷嬷以前没少害死过人,府里好几个小丫鬟都被她给逼死,她如今这样完全是报应。

正笑着,忽听外面传来喧闹声,就见荣曦闯了进来。

落霞垂首,“九小姐硬要进来,奴婢没拦住。”

高氏一死,荣曦失势,像落霞这种见风使舵的奴才哪还会再为她做事,当然是要在荣昭面前多多表现她的“忠心”。

荣昭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荣昭并不买她的账,态度冷淡。

荣曦狠狠的瞪着荣昭,“我娘还在丧期哪,你就大红大紫的往身上穿,你是不是巴不得她死?”

她一身素衣,头上只戴着一朵小白花,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只是眼底猩红一片,眼神凌厉如箭,又让人生不出怜惜之情。

荣昭淡然的看着她,“九妹怎么跑到我这来了?”伸手招了招她,“外面天气热,来,我这有冰,到我这凉快凉快。”

“荣昭,你不用和我假惺惺,我知道是你害死我娘的。”事到如今,没必要再装什么姐妹情深,荣曦两眼满是骇人的锋芒,冲着荣昭扑上去。

孤鹜往前一挡,把她推开。

荣昭面色不变,依旧笑意盈盈,“九妹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有什么证据吗?”

荣曦喘着粗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芳嬷嬷带去给父亲。也不知道她和父亲说了什么,让父亲下定决心休弃我娘。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娘不会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荣昭做的再隐蔽,也有人看到。

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荣昭冷冷道:“她说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至于你娘为什么被休,你更应该比我清楚。她不守妇道,和人通奸,怀了孽种,不该休吗?”

“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听荣昭如此侮辱她娘,荣曦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看着荣昭,仿若要吃了她一般。

既然已经撕破脸,也不用再做戏。荣昭悠然的扇起团扇,扇子面上是用真丝绣成的芙蓉,与荣昭那张面若桃李的容颜相得益彰。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荣曦,“我胡说八道?两个月的身孕在她肚子里,可不是我胡说八道来的。”

见荣曦脸色一白再白,荣昭笑容更深,“要说你娘也真是没眼光,那个周大夫可比爹差远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近水楼台先得月,请平安脉请到床上去了。”

府里个人每月都要请平安脉,周大夫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只为高氏请脉,高氏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他医治。

停一停,荣昭的语气含着嘲讽,“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荣曦胸腔里的怒火“噌噌”的往上窜,眼睛里窜出了火星,一个纵身就往荣昭身上扑,声嘶力竭喊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设计娘把放印子的事暴露出来,爹也不会冷落我娘,更不会发生之后的事!”

荣昭见她冲自己张牙舞爪而来,侧身一闪,躲开她的袭击,“你是怎么知道的?”

荣曦用力过猛,没料到荣昭躲过去,一下子撞到桌角,顿时额头划了个口子,流出血来。

血流过她的眼睛,更显狰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不是蓝雨涵告诉我你的丫鬟和万通镖局的人来往密切,我就不知道原来那件事背后是你搞的鬼!”

见荣昭发愣,她得意冷笑,“我这就去告诉爹,告诉他是你设局陷害我娘的。”

错愕片刻,荣昭却不以为意,道:“那你就告吧,看看爹会不会相信你的话。只是我怕你弄巧成拙,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娘已经不守妇道,你是不是也想背负一条污蔑嫡姐的罪名。”

荣曦失魂落魄的听着,慢慢跌坐在地上。因为娘的原因,连带着父亲看她也已经不顺眼。如果她真的到父亲面前控诉荣昭,父亲定是一个字都不信,反而会更加厌恶她。

她已经没有娘了,如果在父亲那里彻底失了欢心,她在荣侯府就真的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看她颓废的模样,荣昭笑的好不得意,挥手示意孤鹜,“九小姐因丧母之痛,伤心过度,神情恍惚之间不小心碰到了额头,你还不快将九小姐送回去找大夫医治。不然毁了容,哪还有颜面去见晋王殿下啊?”

138 祭魏嬷嬷

高云意头七那天荣昭去了安葬魏嬷嬷的地方,那是一片旷野,依山傍水,遍地绿草,有淙淙的流水声相伴,是一块风水宝地。

荣昭站在墓前,站了许久,秋水和孤鹜蹲在地上烧着纸钱。

“嬷嬷,我为你报仇了,你安息吧。这会儿你也应该见到高云意了,帮我给她带句话,她的宝贝女儿要不了多久就会去陪她。”

秋水和孤鹜烧完纸钱就退到了一旁,荣昭蹲在碑前,抚摸着碑文上的字,似自言自语。

她回忆起高氏死的那晚……

那一晚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孤鹜陪她去的,为她撑着伞,但还是有蒙蒙的细雨扑到她的脸上。她一路向关雎苑走去,每走一步脚步都轻快一分,那是参合着即将报仇的快意与兴奋的轻快。

关雎苑里的下人已经在白天被她撤走,她是侯府的管家,调动下人是最简单的事。

她进到高氏的房间时,高氏并没有睡,呆呆的蜷缩在床上的角落里,披头散发,神色迷离。

见到有烛火的光亮和脚步声,高氏抬起头,见到她微微怔愣了下。高氏的嗓子有些哑,像是哭了很久之后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侯爷哪?”

荣昭脱下外层的一件薄纱披风,慢慢走到高氏身边,“我父亲是不会再见你的,他说等你把这个孩子打掉就可以离开侯府了。”

拿出一个信封,她扔到了高氏身上,那是荣侯爷写的休书。

高氏并未打开,她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她只问,“那你为什么来?”

荣昭慢慢弯下腰,凑近她,诡异一笑,“我是来送你一程的。”

高氏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瞬,又恢复过来,笑了笑,“我倒忘了,芳嬷嬷将所有事情都招了。此刻,你定是恨毒了我。”

她望着荣昭,“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芳嬷嬷就把我的事全都抖了出来。”

“你不明白的应该不止这一件事,为何荣曜没遭你的暗算,为何你弄假货被揭穿,为何放印子的事露馅……”看着高氏的脸一变再变,荣昭嘴角越来越上扬,“为何那个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当成傻子的荣昭会脱离你的掌控?”

“这些事都是你做的?”高氏脸上渐渐浮现出疑惑的神情,继而被惊恐之色取代,“你是怎么发现的?何时发现的?”

她的声音兀然尖锐起来,伸手就拽住荣昭的双臂,近的荣昭可以清晰的看清她眼底的血红,“是你的害的我!是你!”

荣昭握住她的手腕一甩,“你多行不义必自毙,要不是你做这么多事,我也找不到机会一步步扳倒你。说到底,你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算计你。”

高氏眼里充满了疯狂,指着荣昭的鼻子,歇斯底里的喊道:“贱人!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贱人!她死了还要纠缠着侯爷不放,你更贱,我抚养你多年,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你们母女都是贱人!”

荣昭二话不说上前扯出她的衣领,反手就是两个耳光。荣昭出手又快又狠,还没等高氏反应过来,又扇了两个,直打得她嘴角破裂,一边血丝渗了出来。

荣昭的手扼住高氏的脖子,用力一掐,指甲抠在她的脖子上,直到掐的她快背过气去才松手。

高氏猛烈的咳嗽,却不服输,断断续续道:“我要告诉侯爷,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算计我。”

“告我?”荣昭冷哼一声,哂笑道:“别忘了我之前怎么说来着,我是来送你一程的。不对,是最后一程。你想见我爹,下辈子吧。”

高氏满是惊恐,攥着被子往床角缩,“你想干什么?”她瞳孔一缩,“侯爷只是休了我,他并没有让我死。我要是死了,侯爷不会放过你,高家也不会放过你!”

荣昭用一种极其冷淡的语气,“你这样的人,活着只会让人蒙羞。我爹不会在乎,高家也不会在乎的。”

她手里拿着一壶酒,慢慢逼近高氏,使得高氏原本灰白的脸色出现一种行将崩溃的神情。

她丝毫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挣扎的高氏,骑到她的身上,掰着她的脸就往嘴里灌酒。

高氏伸出舌头阻挡,荣昭直接扣住她的舌头,一壶酒几乎全都灌了进去。酒里掺了鹤顶红,抽搐不到片刻,她就没了气息。

“我要化为厉鬼,日日夜夜缠着你,要你一刻也不得安宁。”

“荣昭,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我就在地下等着你!”

那是高氏死前最后的两句话。

“小姐,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秋水的声音把荣昭从回忆中拽回来。

荣昭望了望天,夕阳渐渐沉下,晚霞如火红的凤凰在天际铺展,她搭着秋水的手起来,一转身去见荣曜站在身后不远处凝望着她的方向。

走过去,荣昭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荣曜面容上难得的严肃,目光从魏嬷嬷墓上收回,和荣昭一起离开,“来了一会儿,想来看看魏嬷嬷。”停了下,“我真没想到母亲——不,高氏。”

芳嬷嬷罄竹高氏所作所为的那一日他就在父亲书房的屏风后面,他什么都知道了。

荣昭截住他的话,“人心隔肚皮,谁也想不到。”

短短几日,荣曜就瘦了一圈。高氏所为,他一时接受不了,也仿佛一下子成长了许多。是啊,一个你将她当成母亲的人,她却想方设法的置你于死地,换做是谁,都没法接受。

荣昭挽上他的手臂,头靠在他的肩上,“阿曜,这世上最难猜测的就是人心,所以,你谁都不能相信。甚至,包括我。”

“这世上我谁都不信了,但我却只信你,姐。”

“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我身上这些肉削干净也没你多,卖了也不值钱。”

“哦,你是说我胖了?讨打是不是!”

“饶命啊……”

看着荣曜边跑边回头看她,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荣昭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都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任何风雨都有她为他遮挡。

139 捉奸在床

萧瑾瑜的来到实在出乎荣昭的意料,彼时她正在房里和二少奶奶计算着高氏后事的开销迎礼,听外头丫鬟来报,许氏很有眼力说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我姨母到底是不是你毒死的!”一进来萧瑾瑜劈头盖脸就上来质问。

他的目光似一把钝刀刚从炭火中炼出,灼灼的怒视着荣昭。

荣昭神情淡然,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敢问晋王殿下有证据吗?”

“曦儿说有人看见你在姨母临死前去过关雎苑,你是最后见过她的人。”

敢情是为荣曦讨公道来了,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那又怎样,我只是为我爹给她去送休书,是她自己想不开才服毒自尽。没有证据,晋王殿下还是不要冤枉我。”荣昭坦然直视。

萧瑾瑜轩了轩眉,态度不像刚才那般盛气凌人,“真的不是你做的?”

荣昭脸上无一丝笑意,“如果王爷有证据,大可以将我送到大理寺去。”手朝着门口一摆,“我还有事,恕不能招待殿下,请吧。”

“我只是来问一问。”萧瑾瑜局促了下,面容露出几分尴尬,往门口走了几步,却又折了回来,“你知不知道,父皇已经为我和曦儿赐婚了,圣旨明天就会下来。”

自高氏去世,荣曦几乎日日到皇宫里行走。温贵妃心疼她,又恐她在荣家受欺负,所以毅然做了这个决定,算是成全了荣曦的心意,又以安慰家姐在天之灵。起初萧瑾瑜并不愿意,奈何温贵妃寻死觅活,他也只好答应。

荣昭微微吃惊,一瞬,又恢复常态,“那就恭喜晋王殿下了,亲上加亲,母亲若是知道,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

见她如常,萧瑾瑜心里阵阵发堵,“可你知道,我对曦儿只是兄妹之情,我喜欢的人是你,我想娶的人也是你。”

荣昭心中冷笑,道:“一切已成定局,多说无益。”她抬眸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还想让我做小不成?”

“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去求父皇把你也许给我,你和曦儿平起平坐,不分大小,都是我的晋王妃。”萧瑾瑜一把抓住荣昭的手,满眼爱慕之色。

荣昭甩开他的手,哂笑道:“晋王殿下是想效仿汉成帝让姐妹同侍一夫吗?但我可不是赵飞燕,你还是免了这种想法吧。”

拿起账本她就往里屋去,看都不看萧瑾瑜一眼,“秋水,送晋王殿下出去。”

萧瑾瑜心有不甘,但一时他又辨别不出来荣昭是真的不在乎还是生气他娶荣曦,只好离开。

但他并没有死心,娶荣曦是奉母命。而荣昭,他依旧势在必得。他不信她对自己没有感情,只要他多下点功夫,荣昭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如果荣昭知道萧瑾瑜的想法,一定会被他这种迷之自信笑死。没错,萧瑾瑜对待女人是有办法,他想要女人,不用他多做什么,只要勾一勾手指,就会有一大批的女人往上扑。

当然,上一世荣昭也是一样。

但如今……

萧瑾瑜走后,荣昭也没继续看账本,坐在软榻上,眼睛望着窗外的芭蕉发愣。

秋水以为她是因为突如听到晋王与九小姐的婚事而不开心,也不敢多言,矗立在身边为她扇风。

直到一盆冰全化成水,荣昭才开口说话,“孤鹜,你去告诉沈万山,就说我答应他的条件将余容还给他。至于时间地点,我稍后再通知他。”

秋水不觉错愕,“小姐真的想将余容给那个莽夫?”

只见荣昭却是一笑,“谁说我真的会将余容还给他?我有更好的送给他。”

荣曦,萧瑾瑜,你们俩想有情人终成眷属,简直是做梦!很快,我就让你们的梦碎得一点残渣都不留。

五日后,沈万山收到口信,荣昭邀他到天香国色楼,余容在那里等他。

他应约而去,想起余容那张面若桃李的脸,一路上,心里都痒痒的。

到了天香国色,有小二招呼他上楼,他兴致勃勃,还赏了小二一个元宝。

“爷,这人就在里面,您好好享受。”小二笑的一脸谄媚,眼睛小的几乎就剩下一条缝,到了天字号房的门口,他拿出一粒药丸,暧昧道:“知道将军有这个习惯,小的一早就准备好了。吃了它,保准您龙马精神,一晚上都不知疲惫。”

沈万山朗朗一笑,拿起来就吃,拍了拍小二的肩膀,“你小子,真懂事。”

“沈将军是我们这个的常客,您的爱好我们当然要记在心里。小的告退,您尽情享用。”小二挤眉弄眼一番,作揖告退。

等沈万山进去后,小二抬起眼微微一笑,然后拿着那锭金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国色天香楼。

沈万山推开门,里面没有点灯,黑洞洞的一片,借着月光只隐约看到床上有个人。

药效特别快,刚下肚体内就热乎乎的,此时全身也跟着燥热起来。他搓了搓手,看着床上的人影,淫笑一声“小美人儿爷我来了”就向床上扑去。

他是习武之人,眼神明亮,这样黑暗的房间,旁人什么都分辩不出来,但他却能看清。待到床边一看,去唬了他一下。不曾想床上的人并非余容,而是一个稚气未脱,鲜嫩有余的少女。

少女看上去十三四岁,生的花容月貌,如一朵初开的玫瑰花,娇艳欲滴。她浑身未缕片衣,肌肤白皙如雪,玲珑凹凸,万千诱惑。

他双眼看得发直,全身上下紧绷着,一动不动。

少女也恰巧慢悠悠醒来,第一时间发觉自己竟一丝不挂,刚要喊就隐约察觉到床边有一人。她先是害羞一臊,转而突然大起胆子,一只手攀上他的手臂,声音如黄莺一般娇啼,“表哥,我等你等的好辛苦。”

这样的娇声仿佛是催情的丹药,沈万山喉咙发紧,好似有一团火在嗓子眼里乱窜。眼睛也有些花了,余容的面貌与眼前赤身的胴体交织在一起,只觉得身上一股股的燥热往上拱,直冲到天灵盖。他甚至慢慢开始混乱,仅存的理智渐渐丧失,呼吸急促起来,便也无法再控制自己。连衣服都没脱,就压上了少女的身。

正当两个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时,就听到门“哐当”一声被踹开,紧接着屋里的蜡烛被点上,照亮了整个房间。

沈万山正在紧要关头,忽然被打扰,顿时怒火中烧,床帏一掀,怒喝道:“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搅了老子的好事!”

沉醉其中的少女被身上这陌生的声音一震,豁然睁目,“啊——”待看清楚人,她猛地推开沈万山,尖叫一声。

少女魂还未定,转脸一看,就见心上人木若呆鸡般的看着自己。她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身躯,却也遮不住那不堪的印记,她连连摇头,支支吾吾道:“表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收到你写给我的纸条,让我来这等你……我坐了一会儿就晕了……我以为他是你……”

沈万山这才看清少女,竟是荣侯府的九小姐荣曦,也就是刚刚被圣上赐婚于晋王的未来晋王妃。他连滚带爬到地上,对着闯进来的人千磕万磕,“晋王殿下恕罪,晋王殿下恕罪,下官无意冒犯晋王妃,殿下恕罪。”

140 败坏贞洁

萧瑾瑜愠怒,面色黑沉,双眼几欲喷火。他接到线报说是追寻已久的逃犯在天香国色楼的天字号房躲避,所以带来官兵搜查,万没想到竟搜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苟合。

手中的剑在颤抖,他恨不得斩下沈万山的头颅,但一息理智尚存。父皇而今看重沈万山,刚提拔了他的官职,他如果冲动杀了他,不但会背负一条杀害朝廷官员的罪名,也会得罪父皇。

“本王就不打扰你们的好事了!”萧瑾瑜一腔愤怒无处可泄,拂袖而去,对荣曦的呼叫置若罔闻。

今夜,他什么脸都被荣曦这个贱人给丢尽了。明日,满城风雨都会说他晋王当场捉奸在床,被戴了绿帽子。

他被怒火烧的几乎殆尽,所以没有注意到天字号对面的房间有人在观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荣昭的目光从门缝中收回,含着的笑容发出几声娇笑之声。为了能一睹这一“盛事”,她可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先是模仿萧瑾瑜的字约荣曦到这来。上一世模仿萧瑾瑜写诏书,荣昭没少下功夫,足以以假乱真,蒙混荣曦更是轻而易举。

等荣曦来了,再放进去迷香晕倒她,然后便是等着沈万山应约。

小二给沈万山那枚*是特制的,药性极强,就算太监吃了,都会春心荡漾,更可况是血气方刚的沈万山。

再加上沈万山男女通吃,面对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的躺在他面前,他怎么会放过。

当然,萧瑾瑜的线报也是她给的,就是为了让他当众亲自眼见着荣曦和别的男人苟且。再说没有萧瑾瑜的点睛之笔,这出戏又如何名扬天下哪?

果不其然,第二日这件事就传遍长歌城,传的街知巷闻。

晋王追贼追到未婚妻和别的男人欢好,成了人们茶前饭后的笑话,甚至茶馆里说书的还编成了故事讲。

总之,经此一事荣曦的名声败掉,萧瑾瑜也被人戳着脊梁笑话,算是彻底没了颜面。

不过他的速度极快,出事当晚就进宫请求孝景帝解除他与荣曦的婚约。摊上这种绿云盖顶的事,别说孝景帝,就是温贵妃也断不容许这门亲事,第二天就发皇榜取缔了这门婚事。

孝景帝迁怒于沈万山,刚提拔了没几日,就从云端坠下贬去江北一个小镇做守备。

而荣曦哪,名声算是彻底毁了,虽然荣侯爷对她并没有做实质性的处罚,但发生这种事,又被退婚,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甚至几次有轻生之举,幸亏丫鬟发现,也因此荣侯爷命令不许她身边少了人。

流言传的快,但消散的更快,没多少日子这场风波就慢慢淡去,只是听说沈万山在去江北的路上遭山贼伏击身首异处。

荣昭以为有了这件事荣曦再无作为,可是这小树就是在你不经意间长成参天大树,不知何时,也不知荣曦用什么办法竟讨得了荣老太太的欢心,常常相伴在旁。

而且荣昭还发现,老太太对她也不似以前亲厚,就比如前两天她去给老太太请安,到门口时明明听到里面一阵欢声笑语,但她一进去,老太太的脸立马就冷下来,也只和荣曦说笑,好像多不待见她似的。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下人们说九小姐前段时间总去老太太那里,又是伺候用膳又是捏脚捶腿,下人们做的事她都一一包揽,连老太太念佛她都在身边陪着。前几日老太太不舒服,病总不见好,大夫说要用人血做药引,还是九小姐扎破了自己的十根手指哪。”

秋水是个包打听,在府里逛了一圈,就打听出这么多事。

听罢,荣昭讥笑一声,道:“原来是咱们这位九小姐纡尊降贵去当奴才了,她还真是会找靠山。”

不过想想也是,她没了娘,又失了爹的欢心,如今是势单力薄,彻底没了依靠,在府里也几乎无立锥之地。当然要找个山头靠一下,不然就是那些恶婆子丫鬟都能吃了她。

“九小姐会不会撺掇老太太*您的麻烦啊?”秋水甚至担忧。

“这还用说吗?单看这些日子老太太对我的态度就看出来了,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怎么办?”秋水急了,生怕九小姐对荣昭不利。

荣昭斜了她一眼,“有什么好怕的,她还能作出天去?以为傍上老太婆就能和我对抗了,简直痴人说梦。”

秋水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果不其然,接下来的日子荣老太太各种找麻烦。虽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也真是够人心烦的。

不过期间也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也不知如何送来给老太太的衣料里竟有一套寿衣,将老太太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直说是荣昭咒她。

要说这事荣昭还真脱不了干系,给老太太送衣料的就是她身边的落霞。那落霞更是背主的东西,一口咬定是荣昭让她这么做的。幸好有许氏作证,说发放衣料的时候她就陪在荣昭身边,荣昭不可能有这样的吩咐。

而且送去没房的衣料她都是亲自再检查一遍,所以也不可能是疏漏放错了。

如此一来也就只有在送去途中落霞偷偷换了。

出乎荣昭的意料,落霞却嘴硬的很,受了刑也没供出是谁指使,只说是她怨恨六小姐将她贬做二等丫鬟。

她不说,荣昭也没强求她,直接就让人乱棍打死。

但这事在荣老太太那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在她眼里就是许氏包庇着荣昭,落霞替荣昭受过。因此她更加怨恨上荣昭。

她在家找荣昭麻烦也就算了,对着外面更是于荣昭没有一句好话。就比如说要是来个人看望她,她就和人处处埋怨,不是说荣昭在衣食住行上苛待了她,就是说荣昭霸道,将家里的事一把抓在手上,府里的人都看着荣昭的脸色行事,她这个老太婆是越来越没地位了。

总之,现在满长歌城的人都知道荣侯府六小姐的手段那叫一个厉,谁要是娶回家就等着被她治得服服帖帖吧。

虽老太太这么说,外面又传的风言风语。但荣昭管家却是一把好手,与各府迎来送往从无一点差错,且礼数周全,与荣家走动的府上也都夸赞荣昭持家有道,比之早年高氏处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口口相传,赞誉之词渐渐高于诋毁之声,众人又说,别看荣六小姐骄纵跋扈,处事却精明能干,秀外慧中。反观一直乖巧懂事的九小姐,却做出那种丢人现眼的事,真是谣言不能尽信啊。

再者,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高氏通奸怀子的事就像是在墙角打洞的耗子,不知何时就钻了出去。众人纷纷议论,虽不知真假,但想到荣曦,也就都认为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女儿那么不堪,母亲能好到哪去,这事八成就是真的,不然荣侯爷怎么会写休书?而高氏的死,并不是前些日子传的和六小姐有关,而是她自惭形秽,羞辱自裁而已。

听到这番议论时,荣昭也坐在茶馆里,听着隔壁一群妇孺说的热火朝天,那话被传的玄之又玄,好似是她们亲眼见到高氏与人通奸的。不禁感慨,这谣言的力量就是大,三人成虎,没影的事都能说成有的。

荣曦不是想借着老太太的嘴坏她的名声吗?好啊,那就一起坏吧。荣曦,高云意,高家,谁都别想好。反正她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地,再臭一点又如何?这么多人陪着,还赚了哪。

141 府里闹鬼

荣侯府刚刚恢复平静没几日,又生了事。荣老太太连着几晚都说看见鬼了,总是在她的窗前游荡,长披着头发,一身白衣,没有脚,是飘着的。

不单是她,好几个丫鬟下人也都声称自己看见了鬼混,惨白的脸,七窍流血,张牙着七寸长的指甲,凄厉的声音就像是刚从阴间上来,口口声声说自己被人害死,要找那人报仇。

有人还说,那鬼的样子很像死去的大夫人,而且大夫人服毒而死,也是七窍流血。如此一说,大家不由联想到荣昭。

可是荣昭的栖梧楼却并未察觉有鬼魂出没,这也是奇了。

还有人说,这是因为六小姐太恶,连鬼都怕她。

荣老太太这段时间本就身子不大舒服,这么一吓,更是虚弱了几分。况且那鬼日日来扰她,又惊又怕,精神也恍惚起来。只是看到荣昭就不是好脸色,暗地里说是她做的孽,又骂那鬼干什么来缠她,要报仇也应该去找荣昭。

荣昭才不相信有什么鬼魂之说,若真的是高氏来寻仇,就像老太太说的,怎么就不来找她,偏去扰别人。

还是荣曦提议做一场法事,超度府里的亡魂。如果真的是母亲,也可以让她安心去投胎,不要做孤魂野鬼在人间游荡。

从城外的灵云观请来了一道士,未进门就说府里怨气冲天,鬼魂不散,有枉死的人心中怨气太深,久久不愿离去。

荣老太太一听眼睛就亮了,直说他是真神仙。

这道士像是开了天眼,摆了摆罗盘,便往高氏的关雎苑去,众人也都跟着。

在高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就说房间里阴气太重,是鬼魂聚集之地,然后在那就开坛做法起来。

贴的满院子的鬼画符,也不知他振振有词的念叨什么,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法事才做完。

“如何?这鬼魂走了吗?”荣老太太急忙问道。

道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道:“贫道暂时能将她压制住,但她戾气太重,怨气还未消散。老太太不知,人死了之所以化成厉鬼就是因为怨恨太深,阴气凝聚,才会逗留在人间,不去阴阳道上投胎。所以怨气未尽消,贫道怕她还会回来。”

荣老太太脸色微微发白,身上不住的打颤,惶然道:“那道长您说该怎么化解?”她从手腕上撸下一翠玉手镯,往那道士手里塞,“只要能将这个鬼魂化解了,我就是花再多钱都行。”

道士并没有拒绝,想了想道:“女生阴,贵府的女人太多,易凝聚阴气。不如这样,老夫人率领府里各房女眷到灵云观暂住几日,而贫道就在此继续开坛做法。一来,鬼魂作祟不会惊扰到各位女眷,二来老夫人与众位在那里吃斋念经,为恶灵超度。如此七日,鬼魂方能安息,去她该去的地方,不再会为祸人间。”

这么一听,荣老太太哪敢不应,忙不迭让各人去准备,第二日就上山去灵云观打坐念经。

为表诚心,道士特意告诫各位小姐夫人不可以带随身丫鬟,一切都要亲自亲为,方显诚意。

荣昭冷眼瞧着这个道士跟跳大神似的群魔乱舞,根本不相信他有这么神,更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以为真的是高氏作祟。要她说,就是有人借题发挥,这臭道士口口声声说枉死的人,那意思不就是她害死高氏的吗?

第二天荣侯府门外的马车就横了一条长街,主子下人前呼后拥。虽说不让带奴才上山,但荣侯爷还是不放心,所以临时起意让下人们住在山脚下,若是真有什么事也能照应着。

灵云观香火鼎盛,恩客众多,单管辟出西院给客人作留宿之所。最好的房子当然是给了荣老太太,众人以为她会叫荣昭与她同住一院,却不想她让荣曦作陪。而荣昭就被分配到挨着老太太的小院里,和荣晚同门出入,不过她是住正房,荣晚住偏房。

此时正是八月,虽近秋,但秋老虎也是让人热的难受。尽管山上要凉快些,但没有冰,又没人给她扇风,荣昭还是耐不住热,常常睡着睡着觉就被热醒。在加上有蚊子出没,不是趁着不注意咬你一口,就是在你耳边嗡嗡作响,这几日她就没睡过一个囫囵个的觉。

这还不算,还要天天吃斋,吃得她脸都要发绿了,走路也觉得摇摇晃晃没有力气。她甚至想,谁要是这个时候给她送来一盘红烧肉,她就嫁给他。

无疑,这一切对荣昭来说就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而更要命的是每天上午下午都要打坐念什么《道德经》,一天下来一坐就是四五个时辰,念得她坐着都能睡着了。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荣昭只是装装样子,来来去去就念这几句,念着念着又昏昏欲睡起来。上下眼皮就像是打架似的,一会儿开一会阖。阖上很容易,再睁开就艰难的多。

实在支撑不住,她歪歪的往许氏身上一斜,差点没打上呼噜。酣得正香,就听见荣老太太带着严厉的声音发了话,“念经要诚心诚意,不然这七日就白呆了。”

扰了梦,荣昭不耐烦的蹙了蹙眉,慢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对着荣老太太的后脑勺撇嘴轻哼了下这才继续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再忍你老太婆一日,等过了今天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不用日日面对着你。

别睡,别睡,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荣昭心底喊着忍,但眼皮不听使唤,约摸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垂下头闭上眼睡起来了。

昨晚她睡得好好的,就被一只蚊子咬了,而且咬哪不好,偏偏咬在了脚心上,痒吧,就想挠,但挠了,又痒又疼,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气得她点了蜡烛四处寻找那该死的蚊子要它以血还血,这一找就是一晚上,还是快天亮的时候那死蚊子又对她意图不轨,落在手臂上时被她一巴掌给拍死了。

死时还带着血,荣昭肯定这血就是她的。

该死的蚊子和老太婆一样,就会扰人清梦!

她又做起梦来,梦见了昨夜那只该死的蚊子,咦,怎么蚊子长个老太婆的头啊?

142 融为一体

上午的经念完,刚出了凌空殿却碰巧遇到萧瑾瑜,不止是他,还有楚王萧珺玦。

“怎么这么巧在这遇到两位王爷?”荣老太太带着众人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萧瑾瑜连忙扶起她,又对众人扬手叫起,道:“母妃这几日噩梦连连,被梦魇所困扰,难以安寝,找了钦天鉴,说是有冤魂纠缠。本王听闻这座道观的符咒能镇定心神,所以和楚王一道来求。”

萧珺玦记在温贵妃名下,名义上也算得上是她的儿子。为尽一份“孝道”,也不得不来。不过他并不多言一句,沉默不语。这也是见怪不怪,谁都知道楚王冰冷如山,让他多说一个字都难。

众人一听温贵妃也被鬼魂所缠,纷纷变色。

荣昭不动声色的提了下眉,真的假的,要不要这么巧?难道高氏的鬼魂真的回来了?

萧瑾瑜扫了眼众人,又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府上的各位小姐夫人也都来了?”

荣老太太叹了口气,“哎,实不相瞒,我们府上也是有鬼混作祟,弄得府里鸡犬不宁,人人惶恐。前几日请了观里的道长,道长说府里女人太多,阴气太重,所以让我们上山吃斋念经,诚心为那鬼魂超度,已来了好几日,等过了今日便功德圆满了。”

一道长上前行礼,对萧瑾瑜道:“外面下了大雨,山路滑湿泥泞,恐两位王爷暂时不能离开,要在本观停留一时。”

萧瑾瑜望了望天,“那也只好这样。”

道长道:“那就请两位王爷一起去南缘阁用膳吧。”

“好。”萧瑾瑜气度高雅,温文尔雅,并不以皇子王爷的身份高高在上,客气的对着荣老太太一摆袖,“老夫人先请。”

“两位王爷请。”即便如此,荣老太太也不敢造次。人家也只是客气一下,她虽老但还不至于糊涂,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

萧瑾瑜几乎与老太太并肩而走,稍稍越过一个肩膀。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

从萧瑾瑜出现,荣曦的眼睛几乎扒在他身上,真是连眼睛都不眨。等萧瑾瑜回头来望,心中一喜,以为表哥是看她,刚扬起笑脸,却见他的目光并非视向自己,而是越过她看向荣昭。

萧瑾瑜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但就这一眼,也已经让荣曦怒不可遏。

她恨恨的横了眼荣昭,眼神如淬了毒的雪白刀刃射出,如果她的目光真的能杀人,那荣昭早已经死一百回了。

这灼热的目光很难让人忽视,荣昭抬眼望去,猝不及防的与她对视上。荣曦眼中的阴毒尽收于眼底,可荣昭却不恼。对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让荣曦觉得这是在向她示威,心里更加憎恨。

雨一直没停,到了傍晚道观里给萧瑾瑜和萧珺玦也安排了住处,他们决定明日和荣家的人一起下山。

斋菜淡而无味,荣昭只是吃了几口就率先离开,只是越往回走,头里就越不清醒,昏昏沉沉的,甚至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想着许是今日下雨着凉伤了风,她只想着快点回房休息,硬是坚持着走回了小院。

进了院她就更懵了,房子在她眼前一遍遍的转,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况且道观里的客房看上去都是一样的,一时她找不到哪个是她住的房间。

她晃晃悠悠要晕倒,头又痛的紧,浑身难受,也不管是哪个房间,奔着一个便进去了。

晚饭时萧珺玦没有去,只让人端到他的房间里。他不像萧瑾瑜长袖善舞,平易近人,能和荣家的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再者如果他在那里,反倒让那些人拘束了,还不如自己独自在房间里吃,省的搅了别人的兴致。

饭前他收到一个纸条,是荣晚让人给他的,让他去她的房间,有要事详谈。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既然她说是要事,他定要走这一趟。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螭龙玉佩,白玉通透,在烛光下散发着微微润光。看着这块玉,他的脸难得多了一丝柔和,甚至若是细细探究,隐约会发现他的嘴角往上翘了翘。

那是他在冷宫里的第七个年头,天气很冷,他的手又冻出疮来。好像从有记忆起,他就没有吃饱过,太监欺负他们母子,将吃剩的饭菜给他们,可就那么点剩菜,他和娘每天都挨饿。

依稀记得,那是个除夕,离得老远就可以听到冷宫外的热闹,管他们的太监早跑去过年,没人看着他。他就想偷跑出去,看看能不能去外面偷点吃的回来。

可当打开冷宫的大门,他就看见一个小女孩正站在门外。她很小,五六岁的样子,肉嘟嘟的漂亮极了。

她一点都不认生,跑到他身边,拉着他让他陪她一起玩。他现在还记得被她肉乎乎小手牵着的感觉,心都化了。

从那以后,她总是来找他玩。她不知道他是谁,她问过,他谎称是看守冷宫的小太监,被总管太监欺压天天吃不饱饭。

听他说天天挨饿,她每次来都带一大堆好吃的,说是从家里偷来的。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尝到烧鸡猪蹄的味道,他舍不得吃,就偷偷的揣怀里给娘留着。之后她总是跑来,仿佛皇宫里只要有什么宴会,她都会带着很多好吃的来找他。

可没过多久,冷宫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娘死了,他也被接出去了。大火烧了他的脸,砸了他的脑袋,他休养了一个月才醒过来。

皇太后容不下他,说他和娘一样都是不祥人,就把他送出了宫,到避暑山庄养着。而那个小女孩,他就再也没有见过。

不过在大火之前几天,小女孩找他时送给了他这块玉,这本是一对龙凤,她把龙给了他。

原本以为此生无缘,却没想到上元节那日无意中撞到一位姑娘,正好从她身上掉出另外半块凤凰玉佩,这才知道那个小女孩就是荣晚。

他曾经答应过小女孩要娶她。

萧珺玦吃过饭就去往荣晚的房间,房里很暗,只有一只蜡烛燃着,想着她还没有用完膳,就坐下等她。

可只坐了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燥热起来,体内像是有一股洪流在不断上涌。他心中大呼不好,接着运功去压制,但却适得其反,非但没有起作用,反而越来越强烈。

他的额头青筋欲暴,双拳紧攥,一条条白筋都迸了出来。他的理智慢慢涣散,只有身体在不断叫嚣。

本就理智几乎全无,忽闻床上传来一声女子的颤颤娇声,“好难受,好热啊。”

女子的呢喃软语酥软人心,娇喘轻颤,撩拨心弦。

鬼使神差的,他的脚步不听使唤,本想离开,但身子又不受控制的往声音的方向而去,再见床上的人俏脸酡红,咬唇细喘,袒露的白嫩嫩臂膀,使人想入非非,樱桃嘴唇,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加上嘴中溢出的一两声娇哼之声,对*焚身的萧珺玦来说无异于是将他仅有的一点清醒也打碎。

他是那么狂热,那么尽情,甚至有些疯狂粗暴。吻着那樱红的嘴唇,仿佛尝到了杨枝甘露滋味,让他不断的汲取花蕊的芬芳。但对他来说又像是让人上瘾的罂粟,令他欲罢不能,恨不得将女子拆食腹中才罢休。

女子的舌头像小蛇一般游滑,却又似花蜜一样清甜,她回应着他,双臂慢慢搂上他的肩,再一点点收紧,紧到两个人融为一体,在朦胧的黑暗中疯狂了一次又一次。

143 上错了床

睡了一觉,荣昭并未感觉到头疼的滋味有所减轻,反而身上的每寸肌肤都仿佛被鬼压过的疼,特别是身下有火辣辣的痛。

她悠悠转醒,依旧有眩晕的感觉,她揉了揉额头,蓦然发现身上一丝不挂的裸着,而身边还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脸上带着半边白玉面具,闭着眼睛,*着上身,她与他的手臂挨在一起,能清楚的感知道臂膀之间肌肤的湿腻。

大脑空白了足足三秒,她一下子弹起来,“啊——”她的嘴大的塞进一个馒头都绰绰有余,声音尖得能将房顶穿个洞。

刺耳的尖叫声一响,萧珺玦豁然惊醒,“唰”一下睁开双眼,见到这样的情景,连他自己都愣了。

荣昭抓住被子往身子一裹,抄起一个枕头就往萧珺玦身上狠命的砸,“你这个混蛋,你怎么会在这?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拽着被子萎到床的另一头,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一拽,萧珺玦身上哪还有东西遮蔽,全都露了出来,她又尖叫着连头都蒙到了被子里。

萧珺玦脸色涨红,慌忙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他满目惊惶,已不知所措,瞥到床上的如梅花般的血渍,更是红透全身。

“我……我……我会对你负责。”萧珺玦从没有这样慌乱过,说话也磕磕巴巴上,他的心跳得几乎能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在系锦带时手都在发抖。

荣昭一下子把被子从脸上拽下来,恼怒的瞪着他,颇有几分歇斯底里,“我不用你负责,你给我滚!”

她已经发现这不是她的房间,她昨天进错了房,萧珺玦一定是将她误认为了荣晚。

怎么会这样?她此时已崩溃到极点,简直欲哭无泪。

她双手插在头发里,沮丧的低垂着头自责,过了片刻,眼睛余光瞥到萧珺玦依旧站在原地未走,她捡起床头摆放的花瓶砸过去,“还不快滚,我告诉你萧珺玦,这件事如果你敢告诉任何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萧珺玦犹豫了下,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离开。

荣昭在被里嘤嘤许久,最后还是抹泪穿衣整理仪容,待要推门出去,就听外面一阵嘈杂之声,停顿了下,她从门上悄悄的推开了一个缝。

就见荣曦扶着老太太,萧瑾瑜也来了,后面又跟随着一众人,浩浩荡荡进来了小院。

她心中一惊,难道她和萧珺玦的事被人知道了。心中杂乱无章,忐忑不安,却见他们并不是朝这间房子来,而是奔着她住的那间房子去。

荣老太太让张氏去开门,张氏拍了拍门,说是门被里面反锁推不动。

就听老太太含着怒气道:“不知廉耻的小娼妇,荣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跑到道士庙来偷情,给我使劲踹,看看她藏了什么野男人。”

刚要推门出去的手蓦然一停,荣昭蹙起眉心,胸腔里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双目透过门缝射出,她不打算现在就出去,就要看看她们到底又搞什么鬼。

只闻得许氏道:“还没有弄清楚,祖母还是不要这样说六妹妹,姑娘家清誉最重要。”

“清誉?她做出这种事,还有脸说什么清誉吗?”荣老太太将火气导向许氏,“你刚才也听见了,那个小道士可是亲眼看到昨晚有个男人跑到她的房间里去的。”

荣昭这才注意到人堆里突兀的跟着一个小道士,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脸看着生。见他朝着许氏作揖,道:“无量天尊,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是亲眼所见昨夜有男子进入六小姐的寝室,而且……”他停了停,面露尴尬之色,“还听到不堪之声。”

许氏看了他一眼,并不是好颜色,“你的眼神倒是挺好使,黑灯瞎火也能看见。”

小道士抬眼看了下她,讪讪道:“贫道每晚都要巡视各处,眼神确实比寻常人好一点。”

萧瑾瑜铁青着脸,阴沉如乌云盖顶,那模样更像是妻子偷情,满容愤恨之色。撇开众人,他上前踹门,连着两脚,硬是将半边门给踹歪了。

张氏率先进了屋,接着就听她尖叫一声,众人紧跟着进去,却并未看到荣昭,只是房间里确实多了一个人,躺在床上,穿着一身道服,俨然是观里的道士。

被声音吵醒,他打了个哈欠儿,流里流气道:“谁啊,大早上就吵得人不安宁。”

乍然瞠目,他一下子清醒过来,霍地一下坐起来,指着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人,慌忙问道:“你们……你们是谁啊?”

荣曦怔愕当场,心头万千疑问,荣昭哪?她怎么不在房间里?

“大清早怎么都跑这来了,什么事至于这么兴师动众?”还没等回过神,便听荣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众人皆愣,荣老太太指着荣昭道:“你怎么不在房里?”又一变脸,呵斥道:“你房里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荣昭面容轻松,扫了眼那个男人,“他啊?”拉长了音,转而干脆道:“不认识。”

“不认识怎么会在你的房间?六姐,你私会男人,还不赶紧给祖母磕头认错?”荣曦适逢道。

“九妹,这私会男人的事可万不能贸贸然就扣在我的头上。你也要谨言慎行,说话要有理有据。这话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侯府的人品行不端,一个两个都和男人偷情哪。”不顾荣曦气得发白的脸色,荣昭看着男人道:“我还真不知道他是谁,昨晚吃完晚饭我就不舒服,走错了房间去了三姐房里过夜,并没有回房睡。”

她对准男人发炮,眉毛一扬,双眸气势凌人,“哪来的臭道士,竟敢闯进我的房间,我看你是想意图不轨吧!”

望向萧瑾瑜,“晋王你在这就好了,这个臭出家的,定是起了色心,对我不怀好意,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萧瑾瑜心里松了一口气,重重点头,铿然道:“昭昭放心,若是这个道士真的心存不轨,我定严惩。”

道士吓得面如死灰,忙不迭跪下,“晋王殿下恕罪,贫道昨晚走错了路,不想走到荣六小姐的房间里。还请晋王恕罪,请六小姐恕罪。”

许氏微微一笑,“这可就有趣了,这里是客房,你们道士住的东院,错的太离谱了吧。”朝小道士努了努下巴,“那个更有意思,还说听见房间里有淫靡之音。”

小道士讪讪尴尬,“许是我听错了。”

荣昭挑目而去,意味深长道:“错有错着,要不是我走错房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那我的名节可不就得毁了,还会被人骂成是小娼妇。”

荣老太太被直接打脸,睥睨了荣昭一眼,很是不忿,“我们也是关心你,怕你行差踏错,有个闪失,败坏了名节。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都回吧。收拾收拾,咱们也好启程回府。”

若是以前荣昭定要争论个丁是丁卯是卯才罢休,但此时她心情复杂,一桩桩事接踵而至,让她有些透不过来气。

荣曦路过她时,她的目光突然定在她身上。直觉告诉她整件事都和荣曦脱不了关系。

想一想,若是昨晚她没有走错房,会发生什么?被毁了清白不说,还会被这么一群人捉奸在床。

这戏码怎么和她整治荣曦的手段如出一辙?

荣昭目光一闪,定是荣曦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败掉她的清白与名节。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荣曦恰好回头看向她,她也坦然凝住荣曦。四目相对,锋芒毕露,谁也毫无遮掩,如对待仇人一般看住对方。

刚迈出门口,迎面遇到荣晚,想起荣昭昨夜在她房间过夜,荣曦眼珠骨碌一转,含笑问道:“怎么三姐没在房间而是从外面回来,这一大早是去哪了?”

如果证明荣昭昨夜没有在她屋子住,不就说明荣昭在撒谎。

荣晚眼下乌青,看上去憔悴不已,像是一夜没有睡觉似的。她的脸色很差,嘴唇也没有几丝血色。当荣曦说她不在房时,她的目光下意识的躲闪了下,缓了缓气才回道:“昨夜我去了通明殿,姨娘从小产后身子总是不见好,所以我到那里为她诵经祈福,希望她身体安泰。”

怪不得荣昭在她那住了一夜,原来是去了通明殿。荣曦怏怏的垂下脸,棋差一招,差一点荣昭便是万劫不复。

她特意让姨母将表哥引到这来,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看到荣昭被捉奸在床的模样,就想她当初一样。可她费了那么多的力,到最后一步,仍旧是功亏一篑被荣昭逃过一劫。

再面对荣晚,荣昭表现的极其不自然,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是看她好还是不看她好。总之,就是有一种无颜以对的感觉,好像是欠她似的。

若是对上荣晚的目光,她这心里就更发虚,仿佛她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能窥探到自己心里难以启齿的秘密,甚至她觉得荣晚的眼睛里迸出怨恨,谴责,好像在控诉自己抢走了她的心上人。

144 不会怀孕了吧

荣昭回到府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她没让任何人在旁服侍,一遍一遍洗刷着自己的身体,搓得皮肤全都泛起红,就像是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

她竟然和萧珺玦那个丑八怪发生这种事情,她只觉得自己恶心,从头顶到脚趾缝都恶心。

她要洗掉他的印记,洗掉属于他的味道。

搓着搓着,她颓丧的“啪”一声将浴巾打在水里,掩面痛哭起来。

她再也不干净了,洗多少遍也不能干净了。

她泡在水里很久,泡得手指肚泛起一条条皱,从热水泡到凉水。

过了许久,“哗”一下,她乍然从浴盆中站起来,眼中喷出火来,都是荣曦这个贱人害的!

胸膛里的杀意如奔腾的海啸,荣昭穿上衣服就去了荣曦的朱雀院,风风火火,一路带着杀气,孤鹜和秋水唬得不敢多言一句,连下人见了都赶紧躲到一边,六小姐的样子简直就是要杀人。

彼时荣曦正在用午膳,一桌子的菜,荣昭闯进去直接就将她的桌子给掀了。饭菜洒了一地,荣曦还是拿着碗往嘴里喂的姿势。

她怒视着荣昭,“你这是发什么疯?”

“你自己做过什么不知道吗?今天早上是你排的戏吧?”荣昭灵光一现,猛地一恍,目光更加阴沉,语气肯定如磐石,“闹鬼也是你弄出来的,什么鬼魂作祟,什么道士超度,都是你一手安排来害我的。”

荣曦没有否认,将碗往地下一摔,站起来与荣昭平视,“是你先害我再先,要不是沈万山告诉我那天是你约他到国色天香楼,我还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都是你的阴谋哪。是,都是我做的,我往你的饭里下*,又找了道士去奸污你污蔑你,就等着早上看你被捉奸在床。”

她咬牙切齿,仇恨的目光活像要生吃了荣昭。她的声音一句高过一句,到最后已尖刺到失声。

泪从眼角流下,如断了线似的,“你害我在天香国色楼里被表哥堵在床上,害我名节败坏,害我在表哥面前抬不起头。荣昭,你将我这辈子都毁了!”

眼底血红一片,眼珠几乎爆出,“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也要让你尝尝受到羞辱的滋味,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荣昭面色有一丝变动,荣曦挥舞着手去打她,“你为什么要和我抢表哥?他是我的,是我的。”荣昭与她推搡了几下,一用力就把她给推倒在地上,“你把他当成香饽饽,我可不屑。”话说到这份上,索性她也认了,“对比你们母女对我和阿曜做的事,我还嫌不够哪。”

荣曦挣扎着起来,阴鸷双眸直直的逼视着荣昭,歇斯底里的喊道:“荣昭我恨你,我恨你!你杀死我母亲,算计我失身,被表哥嫌弃退了亲,你害我一无所有!”

她眼睛一瞟,瞥到一旁绣墩上的剪刀,抓起来就像荣昭刺去,“我要杀了你,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她手无缚鸡之力,对比有点武功底子的荣昭,就像是被老鹰抓小鸡似的,还没刺到荣昭身上就被她给制服了。

荣昭狠狠的掐着她的手腕,刀应声落地,荣曦的手腕几乎要被她掐折。

碧螺和连蕊听到屋里传来她们小姐的惨叫就要进屋,被秋水和孤鹜拦住,“主子们谈事哪有你们两个丫鬟打扰的份,该干嘛就干嘛去,少多管闲事。”

屋里荣曦的头被荣昭磕在椅子上,被她掐着脖子,再也喊不出来,别说喊了,几乎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孤鹜朝着屋里扬了扬脸,“瞧,这不是没声了吗?”她眉宇间的英气为她平添了一份凌厉,“放聪明点,要想还能再府里做奴才,就应该知道什么能听到什么不能听到,更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爹妈给条命养这么大不容易,要珍惜着小心翼翼的揣着,别丢了连奴才都当不成。”

碧螺和连蕊听罢脸色煞白,忙摆手道:“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六小姐也没来过。”

要是荣曦听到她俩说这话,能直接气死。

此时她完全被荣昭压制住,又瘦又小,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想杀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我现在捏死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只要我稍稍一用力,你这小命就玩完。”荣昭拉着她的头近乎贴面,在荣曦的脸上吹了口气,“不过你别怕,我还没玩完,你这么早死了,我还哪有乐趣?”

“你不得好死!”荣曦一字一顿,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那个做了鬼的娘也说过这句话,不过我这个人比鬼还恶,她就是化作厉鬼也休想近我的身!”荣昭脸上皲裂出笑容,却异常诡异,她居高临下的蔑视着荣曦,嘴角满是讥讽,好不得意,“就算我承认是我杀了你娘,承认是我设计你失身,那又怎样?没有人会听信你的话,你大可以到外面去嚷嚷,只要你嫌自己的命长。”

她拍打着荣曦的脸,啪啪作响,没留情,“别想找温贵妃帮你,我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你现在想翻案也不可能了,因为你娘的尸体我早让人给她挫骨扬灰了。还有老太婆,你别以为找了个靠山就能和我抗衡,那个老太婆没几年活头了,你靠不住几年。你要是还想在府里有口饭吃,就给我乖乖本分点,不然等我没了耐性,我就送你去见你娘。”

她抓起地上散落的一个鸡腿,就塞到荣曦的喉咙里,塞得她连眼泪都涌出来。站起来擦了擦手,她然后将帕子甩在荣曦的脸上,“这次就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你再给我耍心机,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注意到荣曦头上戴的凤穿牡丹金步摇,荣昭一把扯下来,直接摔到地上,又用脚碾个细碎,“我不要的东西你也不配戴。”

荣曦被荣昭折磨的不成样子,等荣昭走后,她很长时间才挣扎着坐起来。碧螺和连蕊怕牵连到自己,早跑没影了。她身边连个能安慰她的人都没有,只有她自己孤形吊影的哭泣,先是低声啜泣,最后嚎啕大哭。

即便收拾了荣曦一顿,稍稍解了气,但荣昭这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在心窝里不上不下。

等她再见到堵在心窝里的大石头,不对,萧珺玦,是在两个月后皇太后的千秋节上。

说起这位皇太后,她并不是孝景帝的生母,而是先皇的皇后,孝景帝的嫡母。出自英郡王府,身份高贵。因她出身好,又是先帝的嫡妻,所以眼高于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说起这,荣昭倒有几分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可是她一点都不喜欢荣昭,但她最不喜欢,或说是最讨厌的便是萧珺玦。

从上次灵云观一别,萧珺玦足有两个月未在长歌城。被封了戎殇侯的戎国皇帝暗地里纠集旧部反叛,他领命前去镇压。此次回来,还将戎国皇帝的人头给带回来了,悬挂在城门口,足足暴晒了七日。

荣昭怕遇到他,所以连这等热闹都没有去看。

也不知道宴会是怎么安排的,将萧珺玦安排到她的对面,从宴会开始她就一直都低着头,这种尴尬道呼吸困难的感觉实在是难受,她只想快点结束。

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一直都默不作声,噙着头往嘴里扒饭,也不管吃的是什么,反正桌子上摆什么她就往嘴里塞什么。

塞的太多,饭都顶在嗓子眼时才知道吃多了,而且那些大鱼大肉太腻,恶心的她想吐。

她悄悄的离开了宴席,到了外面一处没人的地方就哇哇的吐了出来,那胃仿佛有一条鱼在翻腾,将她吃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都吐了,到最后就吐起了酸水。

“小姐,你怎么好好的就犯呕啊?这几日也是,经常吐,是哪里不舒服吗?”秋水跟着她来,看她这么难受难免担心,出来时她拿着茶,等荣昭吐完连忙让她漱口。她眼睛豁然一瞪,“小姐你不会是怀孕了吧?你这个月的月信都还没有来。”

荣昭漱口的水差点没咽进去,“你胡诌什么?”她紧张的看了眼四周,用力敲了下秋水的额头,道:“这话可不能瞎说,我……我还是姑娘家,怎么可能会怀孕?”

荣昭说自己还是姑娘家的时候明显眼神飘忽,显然心虚。但她知道自己的身子,上辈子她也是怀过孕的人,知道自己怀孕是个什么状态。

况且那天她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是不可能怀孕的。

秋水吐了吐舌头,摸着脑门,“奴婢错了,再也不乱说了。小姐你好一点没?好一点咱们就回席吧。”

荣昭又漱了漱口,确定没有异味才回去接着吃。

全都吐出来了,这会儿肚子空了,又觉得有点饿了。

回到席上荣昭意外的发现萧珺玦已经离开,她紧着的心松了口气,算他识相,还知道躲避一下,不然她这一晚上都得拘谨着。也正是如此,直到萧珺玦再回来,中间的这段时间荣昭别提多自在了。

可就是他刚一回座,荣昭瞬间就僵住了,又变成默不作声只顾着吃的鹌鹑。

145 赐婚

萧珺玦抬起眼皮凝向荣昭,刚才荣昭和她丫鬟的话他都已经听到,他的目光流连到她一直抚摸的肚子上,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难道她真的怀孕了?

从发生那件事以后,他的心就没安宁过,那天的事他真的记不大清,只记得他像是被炙火侵蚀,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像是中了蛊,只有那冰肌玉骨能为他解毒。

回到王府我就让大夫为他诊治,大夫说他体内有催情花毒的残留。他被人下了药,可什么时候下的,谁下的,下在哪里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他懊悔又自责,就这样毁掉一个姑娘的清白之躯,如今她怀了孕,他又要怎么补偿他的过失哪?

暗淡的目光仿佛是没有星辰的夜空,他垂着眸,睫毛微微轻颤,那片如湖海一般水瞳一点点晕开波澜,变得坚定,似乎下定了什么主意。

荣昭没想到她的赐婚来的这么突然,就在皇太后生辰的第三天,孝景帝的圣旨进了荣侯府的大门。

常公公念完圣旨端给她,她还没回过来神,呆愣愣的跪在原地,仿佛傻了一般。

任谁听到这道旨意都会怔愣,更别说她这个当事人了。

“六小姐,接旨吧。”常恩轻轻蹙起眉头,亲自扶她起来,“这可是圣上的恩典,圣上说了,定为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转而看向荣侯爷,“圣上旨意,六小姐的彩礼嫁妆都由户部出,侯府不用再添了。”

荣侯爷脸上并没有喜色,却是一叹,“常公公,这圣旨是真的?”

常恩乐道:“可不就是真的,上面可是圣上的玉玺印章哪,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将荣六小姐赐婚给楚王殿下为楚王妃。”

荣昭微颤的手慌乱的打开圣旨再三确认,可上面确确实实写着将她赐婚给萧珺玦,写的清清楚楚她和萧珺玦的名字,一撇一捺都不差。

她手一松,圣旨滑落到地上。

常恩赶紧弯腰捡起来,“哎呦我的小祖宗,这可是圣旨。”

荣昭苦着脸,拉住常恩的衣袖,“公公,皇帝舅舅为什么要给我赐婚啊?为什么是萧珺玦啊?”

荣侯爷也看向常恩,常恩看这情景就知道这父女俩都不愿意,心中微微一叹,但脸上又要噙着笑容,道:“这是楚王殿下自己去求的,想来楚王殿下爱慕六小姐已久,才会这般有诚意。”

荣昭脸上如裹着一层霜,咬着嘴唇就要哭出来了,这个萧珺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常恩笑呵呵的,荣家父女俩的不情愿他只当做没看到。朝着荣侯爷拱了拱手,“要恭喜侯爷了,楚王殿下是人中之龙,得此佳婿实乃可喜可贺。到时,老奴定要讨一杯酒喝。”

不但赐婚速度快,连成亲日子也快,圣旨上写着冬月初八成亲,离如今连一个月都不到。不知道还以为楚王有多仰慕荣家六小姐,这么着急娶回家里。

荣侯爷的笑容有些尴尬,“那到时常公公定要多喝几杯。”

常恩寒暄了几句就回宫复命去了,他一走,荣曦就上来嘲讽荣昭,“那就要恭喜六姐了,楚王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又有万夫不当之勇,统领百万大军,这样的夫君可是六姐的福气。”

这道圣旨对荣曦来说简直是让她拍手称庆,看着荣昭那如吃了土的模样,她心里的笑声都要溢出来了。

荣昭啊,你千算万算,到底算不过老天爷。看你嫁给楚王那样的人,我做梦都能笑醒。你最瞧不上眼的皇子如今成了你的夫君,还要和他过一辈子,老天爷还真是有眼,让你得此报应。

我就睁大眼睛,好好看你下半辈子要怎么熬!

荣曦的幸灾乐祸溢于言表,荣昭一个厉眼扫过去,狠狠的瞪着她。面对荣曦含有挑衅之意的眉宇,荣昭却一笑,道:“九妹妹对楚王这般赞誉,看来是仰慕已久。不如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求皇帝舅舅,让你随我一同嫁去楚王府,一来咱们姐妹有个伴再不会分开,二来也成全了你的心意。”

荣曦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面色难堪,小声道:“我只是替六姐高兴,别无他意。”

与荣曦的乐见其成幸灾乐祸相比,荣晚的惊诧不亚于荣昭,听到这道圣旨,她几乎要晕厥过去,秦姨娘顶在她身边,才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楚王答应过要娶她,他说过会向圣上请求赐婚,让她做他的楚王妃,为什么换成了荣昭,为什么?

她死死的盯着荣昭捏在手里的圣旨,恨不得一把抢过来好好看清楚。一定是错了,楚王说错了,圣上写错了,常公公念错了。

不会是荣昭,应该是她,是她荣晚的名字。

可是她不敢,她没有勇气,更没有底气,原来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她又跌到了谷底,再无出头之日。

荣昭的目光不自觉的飘到她身上,又一刹那转移。以前她对荣晚向来趾高气扬,可自从发生了那事,她就觉得自己每次见到她都和老鼠见到猫似的,能躲就躲。

如今,圣旨这么一下,她觉得在荣晚面前她仿佛矮了一截似的,不敢面对,甚至觉得对不起她。

不,不能,她荣昭怎么能在别人面前矮了一截哪?

众人都在恭喜她,不管是善意的还是幸灾乐祸的,她皆置若罔闻,拨开人群就跑了出去,直奔楚王府。

“让开!连本小姐也敢拦,信不信我拖你出去斩!”荣昭那个嚣张,站在楚王府门口就叫嚣。

楚王府的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哪里能让她硬闯进去,将她拦在外面。

一个高个子长得清隽的侍卫上前朝着她行了一礼,“虽然六小姐将嫁给我们家王爷,但如今还没有成亲,您不能私闯。”

荣昭眼睛瞪得溜圆,“谁说我要嫁给他?你以为你们这个破楚王府我爱来,本小姐这辈子都不想进。你快让我进去,我要见萧珺玦!”

高个侍卫并不为所动,不愧是萧珺玦手下的兵,一样面无表情,“楚王府不是谁都可以进出的地方,没有王爷的通传,谁也不能进。”

荣昭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好,我忍你。”突然她大声一喊,“那你还不去通传!”

高个子侍卫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王爷请您进去。”

荣昭冲他撇撇嘴,轻哼一声,扬起下巴就高傲的进了门。

“哇,王妃可真漂亮。”

“漂亮是漂亮,可是太泼辣了,咱们王爷怎么受得了?”

“再烈的马咱们王爷也制服的了,你还怕制服不了她?骑一骑,驯一驯,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等着咱们王爷钻她的被窝。”

荣昭一进去,站在门外的侍卫就七嘴八舌的说上了。他们都是跟随萧珺玦在外打仗多年的人,都是武夫,说的也都是粗话。

高个侍卫横斜了他们一眼,严肃喝道:“不许满嘴胡诌,未来王妃也是你们议论的吗?这里是皇城,不是军营,以后说话注意点。”

再说荣昭见到萧珺玦就一把将圣旨摔在他身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珺玦接住圣旨,看了一眼,在看去荣昭,“我应该对你负责。”

荣昭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说要你负责了?你还跑到皇帝舅舅那里胡说八道,求什么赐婚,萧珺玦,我上辈子和你有仇吧!”

荣昭真是气的直冒烟,反观萧珺玦却是静如止水,未有一点波澜涟漪,平静的看着荣昭,“我是男人,出了这种事,必然要负责。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等嫁进来,府里的一切都你说了算,我所拥有的金银珠宝房屋田地,也统统归你打理。”

停一停,再道:“你不愿意看见我,我也不会骚扰你。过了年我就会回边关,没个三五载也不会回来一趟,定不会烦你。”

他的眼睛擭住荣昭的小腹,“你就安安静静的在府里待产即可。”

荣昭愤愤的生着气,萧珺玦的话也当是耳边风,直到她越听越不对味。

待产?

她看向萧珺玦,却见他只盯着自己的肚子,恍然一悟,拍着大腿,“我什么时候说我怀孕了?”

“皇太后千秋节那天我看到你在吐,也听到你的丫鬟说你怀孕了。”萧珺玦侧了下脸,说到怀孕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荣昭被他气要背过气去,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有种有口难辩的感觉,“你……我……”

“我根本就没有怀孕!那天我吐是因为我吃多了,秋水说我怀孕也只是瞎说的。”她耐心的解释了下,又不好意思,说话也扭捏,“我是因为最近太胖了,所以这些天就没吃荤腥,准备修修身。那晚猛地吃了那么多油腻的东西,当然会身体不舒服反胃恶心。”

她的声音更小了,脸上微微泛起红,“至于……那个没来,是因为我不吃饭弄得身体紊乱,——不调。”

说过这段让人害羞的事,她又恢复常态,紧着眉怒视着萧珺玦,“所以我根本就没怀孕!是你弄错了!”

146 脑子被驴踢了

“没搞清楚,你只是单纯的猜测就去求赐婚,萧珺玦,你脑子被驴踢了吧。”荣昭气的骂起来,她比萧珺玦矮很多,却踮起脚去戳他的脑门。

面对荣昭突来的“袭击”,萧珺玦却没有用本能去避闪,许他还在凝滞怔愣,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诧异过后,他又沉静下来,手指摩挲了下圣旨上的龙眼,有些懊悔,低沉道:“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

荣昭撕裂般的眼神注视着他,“什么已成定局?这婚是你求的,你现在就到你父皇面前让他收回成命。”她拉着萧珺玦要他去皇宫。

她的力气对于萧珺玦来说太小,萧珺玦依旧岿然不动。他面容微微起了变化,反问道:“你认为一个皇帝能出尔反尔吗?”

为君者金口玉言,哪里有刚下了旨就收回的道理,那皇帝的威信何在?

“都是你做的好事!”荣昭使劲一跺脚,从萧珺玦的手心下抽走圣旨,鼻子里大口大口的出气,她眼中涌出了一片氤氲,“你已经毁了我的清白,难道你还想毁了我的下半生吗?我到底上辈子欠你什么了,让你这么报复我。”

上辈子是他带兵入宫,害得自己自裁,应该是他萧珺玦欠她一条命才是!

她将圣旨揣好,气鼓鼓的瞪了萧珺玦最后一眼,“你不去我去,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萧珺玦望着荣昭离去的背影,沉默了许久之后慢慢坐下来,从书桌的一个抽屉里抽出另一道圣旨。

上面是他的字迹,和荣昭手里拿着的那道大同小异,只不过荣昭拿着的那道新娘换了,由庶女荣晚变成嫡女荣昭。

而现在他手中所持的这道圣旨只差一个玉玺。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大胜而归时,孝景帝奖励给他的。

除了将皇位传给他,一切皆可填。

他一直无欲无求,直到遇到荣晚。而将这道圣旨填上字的那一天正是去灵云观的前一夜。

只是一夜,便是天翻地覆。

他谎称圣旨丢了,又向孝景帝要了一道,当着他的面写上了荣昭的名字。

荣昭一路风风火火的从楚王府直奔御书房,“我不要嫁给萧珺玦,你将这道圣旨作废了。”

孝景帝正在批阅奏折,“啪”一下荣昭就将圣旨拍在他的御案上,孝景帝唬了一下,皱起眉,“啧,你这孩子又来捣什么乱?”

“是我捣乱还是舅舅你捣乱?你当皇帝当得好好的,干嘛连媒人也当上,装什么月老瞎扯什么红线?”荣昭鼻子一噤,当然孝景帝的面就哭哭啼啼起来。

孝景帝怒然一拍桌子,呵斥道:“放肆!大胆!”

荣昭的马上止住哭泣,心里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挪了挪步,突然跪到孝景帝脚下。孝景帝还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就见她抱住他的大腿,然后泪眼汪汪的望着孝景帝,嘴一撇,委委屈屈的,“胆子本来不大,被舅舅宠的才大起来。”

一句话就将孝景帝的火气给浇灭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但她刚才口无遮拦,实在是该好好惩治一番。

“是啊,朕就是太宠你了,将你宠成连朕都不怕。”孝景帝冷着脸,“那你就这么跪着吧,愿意跪就跪一辈子。”

“如果舅舅同意,昭昭愿意跪在这一辈子伺候您,给您端茶倒水,捏背捶腰。”荣昭贯会用好话哄孝景帝。

孝景帝终于笑了,伸出手指顶了顶她的额头,“你呀,就会拿好话哄朕。你想伺候朕身边,朕还不愿意让你笨手笨脚的伺候哪。”

荣昭握着拳头给他捶腿,一副卖乖模样,“昭昭没有哄舅舅,说的都是真心话。舅舅待我如亲女,我投桃报李,侍奉舅舅如双亲又有何不可?”

荣昭嘴甜,说得一嘴的漂亮话,着实是讨人喜欢。然而说到此,孝景帝嘴边的笑容微微敛了下,仿佛满腹心事。

荣昭的眉眼有一处和长公主很像,让他想起皇姑,犹记得他也说过要投桃报李,侍奉皇姑如双亲,好似也是荣昭这般的年纪。

荣昭狐疑的看着他,“皇帝舅舅?”

走了一下神,孝景帝让她起来,容颜沉肃,“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和楚王的婚事,不能更改。”

他态度坚定,丝毫不给人反驳,“朕是皇帝,一言九鼎,况且现在旨意也应该下达到户部和礼部了,不出所然,此时已经着手准备了。”

他看了眼荣昭,抿嘴道:“珺玦虽然为人冷淡,但是个不错的孩子,唯一委屈你的就是他半边脸不能见人。但作为夫妻嘛,是讲感情,这种事情时间长了也就忽略不计了。”

荣昭撅着的嘴都要能挂有瓶子了,“但是他——”

“但是他什么?”孝景帝冷下脸,直视着荣昭,“难道朕的儿子配不上你吗?”

“楚王是天之骄子,当然配得上,还绰绰有余哪。我只怕我配不上楚王,怕委屈了他。”

荣昭其实是说反话,但孝景帝却深以为然,点头道:“你脾气不好,是该改改。做*子,要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你确实缺了几分。”

淡定淡定,他是皇帝,伴君如伴虎,不可口无遮拦。

荣昭暗自深呼吸了一次,宽慰自己,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体谁人医。

荣昭没有得偿所愿,还被教训了一顿,心里委屈的很,怏怏不乐的离开了皇宫。

“圣上,六小姐已经出宫了。”常恩将荣昭送出宫回来复命。

孝景帝捏着眉心,声音中可以听出疲惫,“常恩,你说朕这么做对吗?他们俩是不是并不般配啊?”

常恩赔笑道:“哪啊?圣上多虑了,楚王殿下和六小姐是郎才女貌,天下没有比这再般配的人儿了。”

“朕原是想将昭昭赐给太子做太子妃,但这孩子不干,朕也拿她没办法,索性没有下旨,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后来,朕也想过将她许配给瑾瑜,毕竟他们俩青梅竹马,又玩得来。朕原本想过了年就给他们俩赐婚,谁曾想又跑出了珺玦,非要娶昭昭。还以朕的圣旨为由,逼得朕不得不成全他。”

常恩拿着一个大靠枕给孝景帝靠着舒服些,孝景帝半歪着身子,脸上露出慈父之情,“珺玦那孩子从小到大跟块冰似的,朕想焐热他,但连碰都碰不到。这次他来求朕,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求朕哪。既然他喜欢昭昭,那朕就遂了他的心。”

“皇上这是想念婉妃娘娘了。”常恩感慨了一句。

婉妃娘娘便是萧珺玦的生母,一个丫鬟能成到妃位,可想而知当年她有多受宠。

确实是宠冠六宫,不然也轮不到她生下皇上的长子。

孝景帝的手没有来的一颤,常恩自打嘴巴,“奴婢多嘴。”

孝景帝挥挥手,“算了,都多大岁数,还总自打嘴巴,让下面的小太监看到笑话。”

“奴才到多大岁数也是奴才,说错话自掌那不是应该的嘛。”

孝景帝摇头笑了笑,指着常恩,“你啊,一辈子都这样。”停了停,貌似无意问道:“你去宣旨,荣侯有什么反应吗?”

“只是略微有一些惊讶,也是,圣上您突然就赐了婚,搁谁一时半会儿脑子里也转不过来。”常恩的笑容凝了一下,又笑道:“只是奴才听说六小姐进宫之前去了趟楚王府闹一下。”

“朕早猜到了,她准是想让珺玦来退婚,珺玦没答应,她才自己跑来和朕闹。”

“荣六小姐就是小孩子气,性格直率,却也有趣。不然每次圣上见到她也不会乐的合不拢嘴。”

“朕真的合不拢嘴?”

“那是荣六小姐的福分。”

“哈哈……”孝景帝朗朗一笑,又道:“不过她和珺玦成婚倒是好事。”

常恩挑起眉,孝景帝道:“护国公府的根基太深,朝中一小半的人都和护国公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常恩颔首道:“圣上是怕若是将六小姐许配给晋王殿下,会对太子殿下造成威胁?”

“你还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孝景帝瞥了他一眼,作为上位者,是不喜欢被别人猜到自己心思。常恩自知失言,忙转移话题,“那六小姐嫁给楚王,圣上就不担心楚王也会对太子殿下造成威胁吗?”

“他生性冷淡,没这个野心。”孝景帝随口就道。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无论是哪个,他都瞧得仔细。

“且不说他们夫妻的关系有多差,单是珺玦的出身足以让朝中那些御史诟病。他是个好将军,却难以在波橘云诡的朝中站稳脚跟,更何况他太独来独往,不会收买人心,这一点差瑾瑜太远。”

常恩跟随孝景帝几十年,是他的心腹,所以这些话他能当着常恩的面说。

常恩却是抿嘴一笑,“圣上,楚王和六小姐还没成婚哪,你就他们夫妻的叫着了。”

孝景帝轩了轩眉,笑道:“叫着还挺顺嘴。”

常恩道:“或许圣上的赐婚还能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哪,您总说楚王殿下是冰,不就需要荣六小姐这样的火去热吗?”

“啊?”孝景帝眼睛大亮,与常恩对视,又是一阵大笑,“你说的没错,还真就是……”

147 成亲

接下来的日子,栖梧楼就没断过人,诸如荣侯爷,是来劝慰荣昭的,也如荣晴荣曦,说是道贺,实则明褒暗贬,冷嘲热讽来,又如二夫人,一副谄媚巴结的嘴脸,其实是想哄荣昭将掌家的钥匙交给她。

有礼部和户部张罗,除了去挑选试穿嫁衣,荣昭什么都不用操心。

那彩礼和嫁妆一箱子一箱子的往荣侯府般,堆得库房都装不下。

可见圣上是真心宠爱她。

城中人都说她光是每天数她的彩礼嫁妆一辈子都数不完。

库房装不下,就搬进了栖梧楼,一地的金银珠宝堆砌的箱子,荣曜的眼睛都放着光。

那是一个满是珍珠粒子的箱子,荣曜手往里一插,满脸享受之色,闭着眼道:“姐,你发了。”

他连抓了好几把往自己的袖子里揣,就想老鼠搬家似的,“你这么多,不介意给弟弟一点吧?”

荣昭嫌弃的瞥了一眼他,要说刚搬来的时候她也晃不开眼,但天天对着,也就不当回事了,“你喜欢就都拿去,那么多的珍珠,我看着眼晕,和大米似的。”

“真在福中不知福。”荣曜嗤了她一下,拿着一粒珍珠在荣昭的眼前晃了晃,“你看这珍珠,颗颗饱满圆润,看这光泽,柔和又散发着淡淡的明亮,这可是上等的货色,你知不知道这一颗能买多少东西?够平民老百姓吃一年的了。”

他蹙起眉头,往软椅上一靠,“皇帝舅舅待你可真好,这么多好东西,每箱子都价值连城。”仰天一叹,“哎,我要是个女儿就好了,兴许成亲的时候也能有那么多嫁妆。”

“要不你把自己阉了,替我出嫁,这些东西我都给你。”荣昭却不稀罕。

荣曜胯下一紧,瞪向荣昭,“废话,我阉了也成不了女人啊。”

荣昭眼珠子一转,商量的口气,“你说,我要是找别人替我上花轿,是不是我就不用嫁了?”

“收起你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你当别人都瞎啊?”荣曜教训起她,“还想逃婚?你要是逃婚了咱们家可就犯了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的。”

荣昭泄气一哼,“难道我真的要嫁给萧珺玦了吗?我不要,我不要成为楚王妃。”

荣曜挑眉,有几分骄傲的神色,“楚王有什么不好?征战沙场,统领百万雄狮,令敌人闻风丧当,乃当世真英雄。”他竖起大拇指,朝天一指,“我有这样的姐夫,以后在长歌城谁敢和我作对,谁敢惹我,我横着走都行。”

见荣昭锐利的目光射来,他刚才那豪气劲又软下来,“不就是脸毁容了嘛,你也不用太在意,看多了就习惯了。再说,他天天戴着面具,看上去挺威风的。起码他在你身边,绝没有登徒浪子敢骚扰你。”

他拍了拍荣昭的肩膀,含着语重心长的口吻道:“听小弟的肺腑之言,这男女啊,就那么回事,吹了灯都一样。”

荣昭蕴着危险的眼神微微一眯,趁着荣曜没来得及反应就揪住他的耳朵,“吹了灯都一样是吧?那明日我就将街头王二麻子家的傻姑给你娶回来,或是北街口买豆腐家的胖闺女买回来给你做小妾。”

“啊?那傻姑成天只知道乐,说话漏风,喘气流鼻涕,我才不要。还有那个胖闺女,她得有两百斤哪,还不得压死我,你给我买回来是想谋杀你亲弟弟啊?”荣曜嗷嗷直叫,赶紧求饶,“哎呦哎呦,轻点轻点。好好,算我说错话了,我错了,我真错了。”

荣昭松开他,他又欠欠的凑到她身边,“姐,姐夫打仗那么厉害,等他再去战场,你让他叫上我,我也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金戈铁马。这个长歌城太小了,都不够我发挥。”

“就你?细皮嫩肉的,还想去战场?你等着我去给你捡尸啊?”荣昭嫌弃道,又一想,“什么姐夫?你叫的还挺溜。我告诉你啊,你不许这么叫他。”

荣曜又在嫁妆箱里找了几样奇珍异宝踹在兜里,“你明天就出嫁了,我早叫一天怎么了?”看荣昭又作势来打他,他这回躲得快,揣着东西就跑了。

“算他跑得快,不然我非要好好收拾他一顿。”看着荣曜这活蹦乱跳的样子,荣昭的脸上莫名的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慈母般的笑容。正所谓长姐如母,怕就是如此。

秋水笑着将嫁妆的单子端给荣昭,道:“世子爷是孩子性,看着就让人欢喜。”

荣昭“嗯”了一声,推开单子,道:“太多了,我不看了,也没兴趣。”

她拉着秋水往她身上一靠,没精打采,“哎,时间过得好快啊,明天就要出嫁了。以后在楚王府还不知道怎么样哪。”

“不管怎么样,奴婢和孤鹜都会在小姐身边。”秋水朝还在点算礼单的孤鹜招了招手,孤鹜放下手头的事,一手拉住秋水,一手拉住荣昭,“小姐不用怕,即便那个楚王府是龙潭虎穴,奴婢和秋水定然会护着你周全。”

“好。”荣昭将她们三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你们护着我,我也护着你们,绝不让楚王府的人欺负了咱们。”

一早天还没亮,荣昭就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她还困的睁不开眼,由着丫鬟婆子为她梳洗装扮。几个丫鬟给她换上早早备下的嫁衣,那是一件大红色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龙凤呈祥华贵吉服,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这嫁衣是几十名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背部的龙凤都是用金线绣的,凤眼龙眼上都是镶嵌了宝石,连同锦带上也是以金镶玉点缀,异常华贵。

荣昭本是个美人,此时上了妆,更是惊艳万分,让人错不开眼。

身边人都在不断的说着好话,夸她美,可她此时却没有兴趣欣赏自己的美。

但她心里清楚,走到这一步一切都改不了,也好,嫁给萧珺玦也比嫁给萧瑾瑜好。

如此安慰自己,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扬了扬笑脸。

护国公两兄弟夫妻也早就赶过来了,护国公看着外甥女这张略像妹妹的脸,就想起当年妹妹出嫁的情景,鼻子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

给荣昭上头全福老人嘴里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看着她,荣昭便想起魏嬷嬷,她说过等她嫁人的时候要为她上头。

可如今她嫁人了,魏嬷嬷却不在了。

掉了两行泪,秋水又连忙为她补妆,“小姐今天是好日子,可不能掉泪。”

“吉时到,新娘子出门了。”外面唱了一声,全福老人拿起龙凤盖头盖在荣昭的头上,扶起了她。

“一步起,富贵荣华必相依。”

“两步起,长命百岁无忧愁。”

“三步起,儿女双全孙绕膝。”

一边走全福老人说着吉祥话。

扶着全福夫人的手一步步走出房门,脚步有些沉重。荣昭都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嫁了吗?

新娘子出门口脚不能着地,得由兄弟背着,荣曜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好似今日栖梧楼到大门的路很近,感觉没走几步就到了大门口,快到的时候,荣曜放慢脚步,“姐,若是在楚王府不开心就回来,横竖有弟弟给你撑腰,我荣曜的姐还没人能欺负,他就是活阎王,我也不惧他。”

一股暖流直接淌进荣昭的心房,但她嘴上却不饶人,“谁敢欺负我,你这个小子怎么诅咒我啊!”说着又照常掐了下他的耳朵。

这次荣曜没有喊疼,只是眼圈有一片氤氲遮住了视线。

一群人簇拥着新娘子就出了荣侯府。新郎萧珺玦一如既往的挂着那张阴冷的脸,让人望而生寒。

今天他身穿一件和荣昭同色同样式同图案的新郎装,是礼部特意为他们夫妻定制的。穿上这一身更显得他身姿挺拔,芝兰玉树,若是不论脸,这身姿足以吸引人。

他淡淡的看着荣昭被背出来,一转眼却与跟在后面的荣晚对视了一眼。但他很快撇开,脸上出现一丝羞愧之色。

他曾答应她要娶她为妻,但今日却娶的是别人。

她应该是怨他的。

他上前朝荣侯爷拱了拱手,“荣侯爷。”

旁边的喜娘连忙让他改口,“楚王殿下,应该叫岳父大人。”

“岳父大人。”他再道。

荣侯爷也朝他拱了拱手,“小女以后就有劳楚王殿下照顾费心。”难免会嘱咐几句,“她被下官娇惯坏了,总是任性妄为,还请您海涵。”

萧珺玦点了点头就算回答。

荣侯爷转头看向荣昭,恰巧荣昭回头向他的方向看来,虽盖着盖头,但谁都知道她是在看荣侯爷。

父女相对一视,难免让人动容。谁也看不见盖头里的荣昭是什么样,却看见荣侯爷已满眼泪花,隐忍不舍。

荣曜感觉到肩上湿了,强忍着泪,“姐,上轿了。”

148 你睡地上

等到嫁妆一担一担的从荣侯府府抬出来,围在街边看热闹的众人有些咂舌,真是十里红妆,瞧这架势只怕第一担嫁妆已经进了王府,最后一担还没有出荣侯府的大门。

虽然圣上说不用荣侯府再添嫁妆了,但荣侯爷怎会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再加上她母亲留下的嫁妆,还有护国公那送的,荣昭的嫁妆相当可观。

这还不算,荣侯爷还将她娘亲留下的铺子田地都一并给了她。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围观的百姓熙熙攘攘,这十里红妆给老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直到后来百姓提起还说,没有谁的嫁妆能赶得上昔日这位荣家六小姐了。

一路上吹吹打打到了楚王府,荣昭快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耳朵聋了,就听喜娘在一旁道:“新郎背新娘,富贵又荣华。新郎请新娘子下轿。”

被背着的荣昭直撇嘴,这个男人身上的肉太硬,一碰就知道是多年习武所致,好膈。

拜完了堂把新人送进洞房,喜婆欢欢喜喜的让新郎官掀盖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娶得如此国色天香的娇妻,祝愿王爷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荣昭瞪了眼这个啰啰嗦嗦的喜婆,“秋水,给她打赏,把她的嘴堵上。”

喜婆接过打赏,讪讪一笑,眼睛往一旁端着酒的婢女身上撇了下,讨好道:“新人还要喝交杯酒。”

荣昭剜了眼,起来就倒了两杯,一杯端给萧珺玦,把他胳膊抬起,绕了一下,直接喝了。然后再翻转酒杯给喜婆看,没好气道:“这样行了吧。”

喜婆看向萧珺玦,萧珺玦一口喝了。

“喝了交杯酒,儿孙遍地走。”喜婆照理还是要说上一句吉祥话,她知道自己讨了嫌,连忙告退。

荣昭使劲往床上一坐,嘴里碎叨着,“成个破婚这么多规矩,累都累死了。”

萧珺玦望向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将交杯酒的酒杯往桌上一搁,也出去了。外面还有宾客,即便他不善交际,也要应付。

萧珺玦走了后,荣昭就将府里的那些丫鬟婆子都赶到外面,她不喜欢被陌生人伺候。秋水为她把满头的首饰卸下来然后给她揉肩捶背,孤鹜捧着在上花轿之前就准备的吃食让她垫垫肚子。

吃饱喝足荣昭这才细细打量起新房,纱幔床榻被褥皆是红色,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喜气,屋里的摆设不多,可是件件精致而且价值不菲,看来这楚王府还是有点底子的。

随后又让秋水她们把带来的东西摆满房间,琳琅满目花团锦簇这才是她喜欢的。

打理妥当之后,她就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早上起的太早,她在花轿上都要睡着了。

前院酒席散了,萧珺玦回到新房。进入内室就看见荣昭慵懒的靠在贵妃椅上,吉服早已褪去换了一件嫣红色常服,一个丫鬟跪着为她敲打小腿,另一个为她擦拭头发。

听见脚步声看见萧珺玦,丫鬟纷纷起身行礼,“王爷万安。”

萧珺玦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荣昭不是好眼色的凝了他一眼,脸一撇,“哼!”

萧珺玦未多说一句话,对她这样的举动并不放在心上,走到床上就拿了一床被子,然后就要出去。

荣昭趿着鞋就拦住他,“你抱着被子去哪?”

“我去外间睡。”

“不行!”荣昭从他怀里把被子抢走,“外面那么多下人,要是让她们知道你在新婚之夜在外间睡,还不得以为我欺负你把你从新房撵出来了?”

她目光掠到窗户上人头的影子,朝那一撇,声音放低,“况且宫里的嬷嬷还在外面。”

温贵妃派了两个嬷嬷过来听声。

萧珺玦扫了眼,又看着荣昭,荣昭扬了扬眉,“你别想上我的床,你睡地上。”

晋王府里

温贵妃看着大口大口喝酒的儿子,心疼至极,“别喝了。”

“为什么不喝?”萧瑾瑜慢慢放下酒壶,睨着她,轻笑一声,又仰头一饮,“大皇兄成亲,我阖该饮下这杯喜酒。”

“可你喝的太多了。”温贵妃一把抢过去,“为了那个贱人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知不知道是她杀了你姨母,是她害得你表妹名声败坏。”

“你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萧瑾瑜一笑,“如果真的是她设计败坏表妹的名声就好了,那就说明她心里是在乎我的,她不希望我娶别人。”

“我看你是被那个狐狸精灌了迷魂汤!”温贵妃恨其不争,更恨荣昭。

萧瑾瑜又拿到一个酒壶,抱在怀里,侧目看向温贵妃。他的眼睛里有红血丝,眼下有鸦色的乌青,“母妃,我是真的喜欢昭昭。以前,我只是想利用她,我一直都把她当做我的棋子。可是当我昨天我听说她要成亲了,我的心真的很疼,我才发觉,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喜欢上她。我没办法接受她嫁给别人,更不能接受她嫁给那个处处没我强的萧珺玦。”

他发起怒,把酒壶往地上摔,碎得稀烂,他怒吼着,“凭什么?他凭什么?他身份那么低贱,一个丫鬟贱婢生的,也敢和我抢。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这段时间萧瑾瑜出城办事,昨日才回来,还是从下人口中才得知这件事。

他要去找孝景帝,让他取消这门婚事,被温贵妃拦下。圣上的旨意已下,不可能更改,他不能逆他的意。

“孩子。”温贵妃抱住他,眼泪跟着他流,她从未见过他的儿子这般痛苦过,她的儿子从来都是胸有沟壑风轻云淡的模样,看着他,她打心眼里跟着他痛。

“母妃,我心里好疼,和刀割一样疼。”萧瑾瑜在他母亲的怀里流下了眼泪,他反复喃喃,“我真的喜欢昭昭,我真的喜欢她,真是喜欢……”

换了别人这冬月在地上睡一夜早就起不来了,但萧珺玦依旧如常,天不亮就去外面练功。等他练功回来,荣昭才起。

皇帝放了他七天大假,他不用去上朝。

大婚后第二天,要进宫谢恩,荣昭可比往常早起了一个时辰。

换了一身红色宫服,不同于昨日的龙凤吉服,今日是金色织锦的凤穿牡丹的图样,摇曳生辉的红玛瑙耳坠把她的小耳朵衬托的晶莹剔透,梳着繁琐的飞仙髻,一整套镶金头面,左侧一只鸾凤含珠金步摇,额际描上一朵红色桃花型花钿。

“玄色不好,今天穿太严肃,白色?太素,红色?两个人都穿红色太扎眼。”荣昭不但为自己选衣服,还为萧珺玦挑选起衣服。

今日要见人,不可失礼于人前,她要事事都精心。不过她这个样子,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为丈夫挑选衣服的妻子。

“就这件,紫色,紫气东来,姹紫嫣红最为相配。”在一大堆衣服里,她终于相中了一件,往萧珺玦身上一塞,以命令的口吻,“换去吧。”

萧珺玦并不在意穿什么颜色,就将衣服换了。

吃过早饭后荣昭就拿出一块白布,“把你的胳膊给我。”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你想干什么?”萧珺玦不明所以问道。

荣昭觉得和他真难沟通,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

“总要给宫里一个交代吧,难道你想让人以为我——”荣昭有点难以启齿,别扭道:“那什么嘛。”

萧珺玦一下子明白了,自己拿着匕首割了一刀,血留在白布上。

看着那血,两个人的脸都微微泛红。

带着血的白布被温贵妃派来的嬷嬷收去,两人相视一眼,又快速转移视线。

许是因为比平时早起了一个时辰,昨晚又没有睡好,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荣昭竟睡着了,头还靠在萧珺玦肩上。

萧珺玦没有推开她,由着她睡。

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宫大门,马车一停,荣昭就醒了,才发觉自己竟靠在萧珺玦身上。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什么也没说,就先一步下了马车。

有公公等候,“楚王楚王妃,圣上和皇太后正在紫宸宫等着哪。”

荣昭虽常进宫,但今日这阵仗还是第一次遇到,宫里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各位皇子公主也都在座。

“儿臣拜见父皇。”

“昭昭拜见皇帝舅舅。”

皇后笑道:“楚王妃,现在你不能再是喊舅舅了,要跟着楚王一起喊父皇。”

荣昭望向孝景帝,父皇?这个称呼好陌生,而且一点都不亲切。

孝景帝看着她点点头,“嗯,该改口了。不过今日不怪你,以后不能错了。”扬了扬手,“快起来吧,来人,给楚王楚王妃赐座。”

两人谢了恩典这才起身坐下,孝景帝满意的看着他们,又吩咐道:“常恩,朕记得前些日子有人进贡了一盒子红宝石,添加在给楚王楚王妃的赏赐里。昭昭白,戴宝石更好看。”

他是看到荣昭发髻上戴的累丝镶红宝石百鸟朝凰步摇才想到赐她红宝石的。

这待遇真是其他人不能比,太子妃眼红极了。同样是儿媳妇,怎么差别这么大?她长得也白,父皇怎么就没说过赏赐她一颗红宝石?

149 床分给你一半

嬷嬷上前行礼,将白布奉上,温贵妃看了眼,又给皇后看,皆微微一笑。

不用看就知道白布代表什么,萧瑾瑜的手紧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几乎暴起。他的心痛的和针扎似的,默默撩开眼皮看向荣昭,眼中痛惜毕露。

“成了亲的人以后不可再任性妄为,要学会贤良淑德,知书达理,做好为*的本分,万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意胡闹。”皇太后的脸上没有什么喜色,板着脸,两个人她都不喜欢。

荣昭看向她,含了一缕笑,“多谢皇太后教诲,孙媳妇一定以您为榜样,多像您学习。”她打了下嘴,“瞧我这话说的,皇太后您什么都好,只是一点,我却是不能学的。”

“我家王爷还等着我给他传宗接代哪。”荣昭递给萧珺玦一个眼神,含有威胁,“是不是啊,王爷?”

“咔”萧瑾瑜手里的茶杯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萧珺玦看了荣昭一眼,“嗯”了一声。他啜了一口茶,嘴角微乎其微的动了动。

宫里的人几乎都不喜欢作威作福的皇太后,并没有人吱一声,甚至有人还在暗自偷笑。

荣昭明摆着是说皇太后生不出孩子,这是她心头的一块病。要不是她没有儿子,还哪里轮得到孝景帝当皇帝。气得她鼓鼓的,狠狠的瞪着荣昭,大喝道:“放肆!”

荣昭矫作的揉了揉额头,“昨夜睡得太晚,现在脑子还不清醒,说起话来也不经大脑。皇太后您大人大量,可别和我这小辈计较。”

自荣昭外祖母平阳大长公主起,她们祖孙三代都与皇太后不和。皇太后看着荣昭就像是看到年轻时候的平阳,都是一样的牙尖嘴利,让人看之生厌。

“哀家怎么会和你一般见识,你教养不好谁都知道。”皇太后暗自缓了缓气,望向温贵妃,“楚王记在你的名下,那楚王妃就是你的儿媳妇。她娘死的早,没人教她,你这个做婆婆的一定要多费心。”

温贵妃起身福了福身,“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有皇太后这句话,就像是拿了圣旨似的,她怎么整治荣昭不行。

荣昭白了皇太后一眼,暗自咬了咬牙。死老太婆,今日暂且忍你。

“没想到兜兜转转,大皇嫂还是咱们皇家的人,这也是注定的。”太子妃幽幽含笑,目光往萧瑾瑜身上扫了一眼,暧昧着。

太子妃的人选之事过去这么长时间,她依旧耿耿于怀。

再加上荣昭成婚的排场那么大,听说长歌城十里红妆,她是太子妃,当初嫁入皇宫都没荣昭风光,这又成了她的心病。

先是太子,之后是晋王,如今是楚王,荣昭还真有本事,和各位皇子都有理不清的纠缠。太子妃如此一说,众人都在心里这么想。

荣昭却是扬起下巴,隐隐自傲,“我外祖母是平阳大长公主,我身上本来就有皇族的血统,当然就是皇家的人,什么叫兜兜转转?”

一句话将太子妃噎住,她脸色微微一怔,青一下白一下,龛动了两下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回嘴。

用完午膳之后荣昭两人就回了府,这一趟进宫也收获颇丰,看在孝景帝的面子上,各位妃嫔的赏赐都很丰厚,连太子妃看了都觉得眼馋。

回去东宫就和太子埋怨,说宫里的人都是拜高踩低的小人,她成婚的时候怎么没见各宫的娘娘这么大的手笔。

太子只是安慰她说荣昭嫁的不好,大家也只是拿东西安慰她。这么一说,太子妃才稍稍息了气。

可不是,荣昭现在再得宠又怎样,她是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荣昭见到她还得跪拜哪。

想到这,她才气顺。

荣昭和萧珺玦回到楚王府就分道扬镳了,一个回了新房,一个去了书房,两个人根本就不说话,像商量好了似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不过进府的时候,荣昭特意看向那天拦着她不让她进府的高个侍卫,挑衅道:“这回不用你再去通报,我才能进府吧。”

高个侍卫叫夜枭,跟随萧珺玦出身入死多年,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侍卫之一。他朝荣昭拱了拱手,“属下不敢,王妃现在是楚王府的主子,您想怎么走都行。”

荣昭得意一笑,甩袖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要说荣昭也是嚣张跋扈,来到楚王府没两天,就将全府上下得罪了遍。诸多挑剔不止,总是趾高气昂的样子,对王爷也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一会儿嫌府里厨子做的饭不好吃,一会儿嫌床板太硬,连花园里的凉亭她都嫌弃太小。

总之是处处没有她看得上眼的地方。

这还不算,回门回来,她还将家里的厨子带来了,连床都换成她原来睡的那张。

萧珺玦由着她,不管不问,爱她怎么折腾,只要不将楚王府拆了就行。

不过荣昭这架势,也就差没将楚王府拆了。

自成婚第一日,因有温贵妃指派的嬷嬷听床,萧珺玦在新房里住了一夜,以后就再未踏足过,一直就睡在乾清堂。

虽说互无交集,但也相安无事。

这一天是今冬的第一场雪,荣昭正在百无聊赖之际,便想起采集初雪,装在瓮里,藏在地下,等明年拿来泡茶喝。

她穿着一身雪白色大氅,和秋水孤鹜出了房,去了花园。那地方空旷,雪最多,最干净。

“听说没有,自从成婚以后,王爷就没踏足王妃的房门。”荣昭在树后面拾雪,就听到扫地的几个丫鬟议论着她,洗耳一听。

“我也听说了,两人各自过各自的,睡觉不在一处,吃饭也不在一处,天天的连面都碰不着,哪里像夫妻。”

“王妃那么骄纵跋扈,又野蛮泼辣,那样的女人谁喜欢?男人都是喜欢温柔如水的女子,像我这样。”

“哈哈,你啊,得了吧,王爷怎么会看上你?”

“怎么就看不上了?王妃刚嫁过来就失宠,王爷身边正缺个可心人。再说难道王爷只娶她一个不成?我呀,要求不高,先当个通房丫头就行。咱们王爷丑是丑了点,但是好歹是个王爷,比那些凡夫俗子强多了。”

“行,那我们等着叫您王妃娘娘。”

失宠!荣昭一听这个词就火冒三丈。竟敢说她失宠!要失宠也是他萧珺玦失宠好不好!

霍然从树后面钻出来,荣昭指着那几个扫地丫鬟,怒喝道:“你们!敢在背后说本王妃的坏话,简直不知死活。”

几个丫鬟大失惊色,慌忙跪下求饶,“奴婢再也不敢了,王妃恕罪。”特别是那个刚才还美滋滋的做梦的丫鬟更是吓傻了,直磕头,“奴婢妄言,王妃饶了奴婢吧。”

“饶了你?让你跟我抢男人?”这话脱口而出,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荣昭掰起她的下巴,审视一眼,一撇,“就你这点姿色,还想当通房丫头?”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都是奴婢瞎说,奴婢有口无心,求王妃饶了奴婢吧。”那丫鬟自打嘴巴,下足了力。

荣昭的怒火在心中燃烧得旺盛,却无怜惜之意,大声喝道:“来人,给我将她们都带下去重大五十大板。再有一次在这嚼舌根,我就拿剪子绞了你们的舌根子。”指着自打嘴巴的丫鬟,“她,直接往死里打。”

雪也不收集了,荣昭直冲到萧珺玦的书房,彼时他刚下朝不久,正和人商量事哪。见荣昭来了,萧珺玦不由眼角一抽,“有什么事?”

夜枭夜鹰两人相视一眼,知趣的走开,荣昭带着怒意道:“什么事?你府里的丫鬟嘴不干净,在背后诋毁我!”

萧珺玦不温不火,眉头都不皱,“那就直接打死。”

“不用你说我也直接就打死。”

萧珺玦点了点头,“那就好。”

“好什么好?”荣昭觉得他就是个块木头,想起那些丫鬟说她失宠她就生气,她看着萧珺玦,坚定道:“从今晚起你不许住在乾清堂,要去我那住,不然别人还真以为我失宠了哪,那我还不得被别人笑话死!”

要是这话传出去,她的面子往哪搁?想她堂堂侯府千金,深受圣上宠爱,被人知道她从成婚就失宠,还不得笑掉他们的大牙。以后她还怎么上街?

她就觉得这几日上街总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一定是有关她失宠的话都传开了。

萧珺玦却是很意外,提起眉,“你还让我睡在地上?”

如今已是腊月,睡在地上准冻死,她还不想当寡妇。虽然当寡妇挺好,从此就自由自在了。但寡妇这两个字太难听,和她的身份一点都不配。

荣昭犹豫了下,却狠狠心,仿佛是她发了多大的慈悲,“大不了我将床分给你一半。”又添了句,“不过我告诉你,你不能对我有任何不轨行为,不然,我就阉了你让你当太监王爷。”

说完话荣昭掉头就走,到了门口又折回来,趴在门上,指着萧珺玦,威胁道:“不许不来!到时候你要是没来,我就亲自来抓你!哼!”

150 同床异梦

萧珺玦看着荣昭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凝滞,夜枭和夜鹰看见荣昭离开才进来,正见王爷还直勾勾的看着外面。

“王爷?王妃来找你什么事?对了,刚才下面通报说王妃责罚了几个丫鬟,还下令将其中一人直接打死。”夜鹰不似夜枭和王爷一样整天冰冷着脸,对什么事都挺上心的。

萧珺玦收回目光,“打死就清净了,这些小事就由她做主,你们不必管。”

夜鹰点点头,看着萧珺玦,憨厚一笑,“王爷,你这天天的和王妃分睡两地也不是个事,咱王妃也没那么差。”

夜枭肃着脸,插了一嘴,“太刁蛮了,和王爷不配。”他略顿了顿,望向萧珺玦,“荣三小姐温柔有礼,王爷还是和她更配一些。”

“嘶”夜鹰砸了砸嘴,斜了眼他,“千金小姐哪个不刁蛮?咱王妃是嫡出,那个荣三小姐是庶出,当然是嫡出才能配上咱们王爷。”他收起笑脸,“再说,无论是荣侯府还是护国公府,在大周朝都根基深稳,咱王爷需要这样的岳家。”

夜鹰猛地又探出好奇之意,打听道:“王爷,属下还没弄明白,您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求娶王妃哪?”

萧珺玦视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让他闭嘴。夜鹰赶紧闭上嘴,岔开话题,又谈论起荣昭没来之前的事。

“探子回报,晋王上次出城办事,路过扬州的时候,特意去了趟老太师府上,密谈了两个多时辰,但具体谈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萧珺玦纤长的手指抚摸着面具的边缘,声音深沉,“老太师虽然辞官隐退,但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依旧在,晋王最会拉笼官员,结交他也不奇怪。如今朝堂表面上平静无波,实则波谲云诡,太子看上去东宫的位子坐的很稳,但其实他的椅子早已长了蛀虫,木头的心都已经出洞了。”

“王爷*于本分了,您也应多结交朝中大臣,多一个人支持您,您在朝中也多一份保障不是。”夜鹰道。

萧珺玦冷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那些个大臣个个都眼长在头顶,他这样的出身,他们哪里看得上。

夜枭道:“朝廷上的官员有几个不是拜高踩低的小人,让王爷纡尊降贵去结交他们,他们也配?我看啊,没一个可靠的,都是树倒猢狲散。”

夜鹰思忖片刻,眼睛里眯起来精光,道:“何须笼络他人?护国公府和荣侯府加起来与半个朝廷的官员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王爷有王妃鼎力相助,那半个朝廷的官员不就都站在王爷的一方了吗?”

夜鹰向来头脑精明,素有小诸葛之称,“晋王为何多年与咱们王妃走的近,不也是看中这一点吗?”

他一乐,有几分戏谑之色,“王爷没有看见,进宫谢恩那日回来,晋王看着你和王妃一起离开,那脸色才叫难堪,连鼻子都要气歪了。”

萧珺玦的神情却更加阴沉了,“我与他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到了晚上,萧珺玦还是去了荣昭那里。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荣昭拿着一排枕头阻隔在中间,“喏,你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睡,不许越过这条线,头发都不可以。你要是越过来,不管是手还是脚,我都给你切了。”

荣昭带着威胁的语气警告着。

对于她的警惕,萧珺玦只是淡然的回了一句“我对你没兴趣”。这把荣昭气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和一个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实在是太别扭了,多亏她从娘家将床搬来,要是换成原本的床还真没法睡。

荣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床被分去了一半,都不够她睡。黑暗中,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四处乱转。

脚也不安分,踢开了被子,一会儿的功夫被子就踩在了脚下。

耳边是男人微弱的声音,萧珺玦睡觉很安静,没有鼾声,荣昭对此很满意,不然他要是打起呼噜来她可怎么睡。

可是就算他不打鼾,荣昭也睡不着。

她一会儿平躺,一会儿侧躺,一会儿将双腿蜷缩抱住,一会儿又坐起来。

最后也不知道是以什么姿势睡着,反正等她醒来的时候整个身子压在中间阻隔的枕头上,而萧珺玦早不知去向。

“他哪?”荣昭洗漱完问起萧珺玦。

秋水回道:“早就起来了,练个半个多小时的功,又去上朝了。”

她神神秘秘的冲着荣昭挑了挑眉,“小姐,昨晚你和王爷有什么……”拿着两个手指比划着,那小眼神贼鸡贼。

荣昭眼角一挑,“什么?”

秋水有些难为情,“就是……夫妻间应该做的事嘛。”

“没有。”荣昭干净利索。

“啊?”秋水大失所望,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了,怎么该发生的还没发生哪。

荣昭掐了掐她的脸,“别瞎想这些没用的,我和他根本不可能。要不是顾全我的面子,你以为我会让他进房?”

“王爷也不错,不就是生性冷淡点嘛,小姐试着相处相处,或许就会发现王爷的好。”秋水认为既然已经嫁人,就应该认命。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难道他们就这样冷冷淡淡的过日子?

荣昭却不以为然,“好没发现,坏倒是一大堆。比如……”荣昭想要打比方,却搜肠刮肚也没想起来不好在那里。

既不喝花酒,又不上青楼,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对她还算事事迁就……

除了她嫌弃他的身世和容貌,好像还真没别的坏处。

“看看,你自己都说不出来王爷哪不好吧。”秋水肩一耸,道。

荣昭却狡辩不愿承认,“谁说的,他和荣晚不清不楚。”

那晚一定是萧珺玦把她当成荣晚了,做了别人的替身,想想就生气。

孤鹜也来为萧珺玦说话,“那都是婚前的事,你看上次回门,王爷不是话都没和三小姐说过吗?而且奴婢一直注意着哪,他连一眼都没看过三小姐。倒是三小姐,一直盯着王爷不放。我看,她心还没死哪。”

“没死心又怎样?难道她想和我抢?”她的东西,就算不喜欢,也不能和别人分享。

此时荣昭没有发现她已经将萧珺玦当成她的所有物。

楚王府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荣昭是任性,但萧珺玦都由着她,一动一静的相处还算和谐,起码没有闹出事。

转眼间就到了年节,这还是荣昭第一次以皇家儿媳妇的身份入宫朝礼。

先是去拜会孝景帝,接着就去皇太后的慈安宫,皇后、淑妃德妃等人都已经聚在那里,按照宫规给各位娘娘见完礼才坐下。

温贵妃是后到的,进门就看到荣昭头上戴的那件凤凰朝日金步摇。那步摇是去岁金田国奉贡上来的,凤凰的身子通体由红蓝绿宝石点缀,凤眼是珊瑚镶嵌,尾部的羽毛是从孔雀的身上取的。

当然她就相中,还向圣上要来着,可惜圣上都没给她,原来是给了荣昭,真是气死人。

再看她那一身的衣服比自己身上穿的还好,眉眼间添加了新婚妇人的妖娆之姿,更加明艳动人。

心中想着,“多亏不是把她许给自己儿子,整个一红颜祸水。把她嫁给萧珺玦更好,有了这么个妖精还有什么精力在政务上。”

可荣昭的身上不单是那一个步摇贵重,就拿她手上那串珊瑚手串,也是珍贵无比。本是岭南进贡的一枝珊瑚树,孝景帝赏了荣昭当嫁妆,荣昭可真败家,觉得摆着不但不怎么好看,也浪费了,就让首饰匠做成耳环,项链,手串,各一套。

许是年岁长开了,荣昭的样貌比刚成婚时更加艳丽,女人的妩媚也随着年纪凸显出来,自有一番妖娆之态。这些明艳的衣服首饰穿在她身上并不像是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反而把她的美全都衬出来了。

“温姐姐真是有福之人,能得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妹妹我看着各位皇子的正妃侧妃加起来也没她标志。”说话的是四妃之一的德妃,萧瑀珩的母妃,年轻时她俩就爱争宠,可她没有温贵妃得宠,儿子也没有晋王受圣上重视。

叫是叫儿媳妇,但却不是亲生的儿子,德妃听到圣上的赐婚的圣旨在宫里笑了一天。谁不知道他们娘俩,想借助着荣侯府和护国公府。如今,煮熟的鸭子飞了,她能不笑吗?能不趁机讽刺她两句吗?

温贵妃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脸微微一僵,又含着得体的笑容,“妹妹说的是,姐姐我就是个有福气的人,两个儿子不但都封了王,如今一个娶了妻,另一个也快了,这都是圣上的恩典。”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圣上也要给五皇子选皇子妃了,说是相中了御史大夫家的小女儿,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也是温贵妃引以为傲的,数位皇子中,就她两个儿子都封了王,王妃和皇子妃,终究是大不相同。

看着德妃变脸,她更加洋洋得意,“以后多让五皇子妃和我们楚王妃来往来往,切莫生疏了,别看她们年纪相仿,但昭昭打理家宅很是不错,以前打理荣侯府就让人赞不绝口,如今的楚王府更是井井有条,就连圣上都时常在我耳边夸赞哪。”

151 打架

她们妃嫔唇枪舌剑,还把她挂在嘴里,当成主角,荣昭也很无奈。抚了抚额头,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嫉妒愤恨她的目光已经能将她杀死了,难道她们还嫌不够吗?

特别是德妃,说什么数位皇子的正妃侧妃加起来也没她标志,这个她承认,但也不要当着人家说出来吧。

女人的嫉妒就是一把刀,刀刀致命啊。

再侧头一看萧珺玦,人家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就在那垂目喝茶,那茶有那么好喝吗?

心里腹议着,就听皇太后那又发话了,“身为皇家媳妇,要勤俭持家,熟不知那戴在头上的东西能养活多少要饿死的人。”

她直接将矛盾指向荣昭,“楚王妃,你太招摇了。”

这不就是说她挥霍无度吗?

老妖婆,拐着弯的骂我。

荣昭心中反感,却微微一笑,道:“皇家威仪,要的就是金镶玉砌。若是我穿的太寒酸,岂不是给皇家丢脸,给父皇和您丢脸?太后说我太招摇,我却不以为然,过了今日我就十七了,还能年轻几年,现在不穿点戴点,难道等到太后的年纪再招摇,那不得被人说成是老妖精。”

荣昭说话狠,一针见血,和皇太后比起了年纪。说她挥霍无度,难道她皇太后就勤俭节约了?她脖子的翡翠那才叫价值连城哪,自己身上这点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皇太后气愤难耐,这个臭丫头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老妖精了,她发愠,胸口起伏不平,指着荣昭点了两下,又喊上萧珺玦,“楚王,你就是这么容她对哀家放肆的吗?”

荣昭抢话道:“太后您老人家别生气,我说的可不是您,您动这么大的气干什么?我也不过是玩笑,说两句逗闷子,让大家乐乐而已。”

她说着就站起来,拉着萧珺玦,“对了,刚才皇帝舅舅说等我们给你请完安在折回去,就不在此打扰了,先行告退。”

她根本就不给皇太后把怒火发出来的机会,随便找个借口就遛了,留着太后对着一屋子的人有怒却不能发。

“不气死她我也憋死她。”出了慈安宫荣昭就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很是扬眉吐气。看了眼萧珺玦,“我去找长盈。”意思很明显,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长盈是大长公主,早已出嫁,今年他们夫妻回京,留在了宫里过年。

如果说荣昭有个朋友的话,那她算一个。

两人就此分道。

荣昭问向秋水,“我穿戴的很招摇吗?”

秋水回答的很含蓄,“心胸狭隘的人往往会屏蔽掉他人身上的美好。”

荣昭轻笑的挑了挑眉,勾了下秋水的下巴,“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奴婢说的可是事实,她们是嫉妒小姐。”

这话听的顺耳,荣昭很是自得,“对,她们就是嫉妒我。”

去长盈的宫里绕过一个小花园,就听院子里有叽叽咋咋的声音。

这声音荣昭再熟悉不过,这么难听一准就是咸阳和清河。

“她还好意思进宫来?刚刚新婚就成了弃妇,我都替她脸红。听说啊,楚王府里有个丫鬟被楚王给临幸了,你猜怎么着,她知道了直接将那丫鬟给打死了,多狠哪。”那是清河的声音,那嘲笑起人的笑声像是往回收似的。

另一个声音,“楚王临幸一个丫鬟都不临幸她,她也该反思反思了。”

“她这么野蛮泼辣,要是我是楚王也不会宠她。”

“你还别说,他们俩半斤八俩。要我说荣昭这个贱人真是恶有恶报,上天特意惩罚她,让她嫁给那个丑八怪,下半辈子她都要天天面对。你想想她那么个心高气傲的人,嫁给一个相貌丑陋,身份低贱的人,她怎么甘心哪?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只要一想到她每日受这折磨,我想想就乐得不行。”

“是啊,连小门小户的人都不愿嫁给萧珺玦,她却嫁了,心里不知道得呕成什么样?现在满长歌城里达官贵人家的小姐都拿她这事笑话哪。笑话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哈哈哈哈……”

荣昭越听越生气,火气噼里啪啦的点燃,从脚后跟冒到天灵盖,秋水在旁边劝着都不行,她就冲了出来。

“笑的这么大声也不怕把大牙笑掉了。”

清河咸阳笑的嘴还没合拢,突然见到荣昭,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这么卑鄙,偷听别人说话!”清河趾高气昂,反倒怪起荣昭。

“我偷听卑鄙,你们背着我说我坏话就不卑鄙?”

咸阳扬了扬眉,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我们说的是事实,你本来就被人笑掉大牙。怎么,你还不承认?”打量了荣昭几圈,“哎呦,这脸可真是瘦了一圈,你在楚王府过的不好吧,是不是天天生不如死啊?”

清河附和,耻笑道:“要是我,面对那样一个男人,也是生不如死啊。我为你说句公道话,父皇这次真是不厚道,把你嫁猪嫁狗也比嫁给萧珺玦好。我问你,你和他成婚这么久,有没有看到他摘下面具的模样,是不是特恐怖?”

咸阳掩着嘴,却笑得更大声,“我要是你啊,直接找根绳子勒死自己,省的天天面对着那么个丑东西。”停了下,“不过。总吓吓也就没事了,再丑,你天天看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荣昭胸膛里倒腾着如火山爆发前汹涌的岩浆,看着这两个人幸灾乐祸,气的她攥着的拳头颤颤发抖。

怒火到达了天灵盖,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缓一缓,平平火气,她怕自燃了。

眼角瞥到地上的树枝,她捡起来,趁着她们光顾着嘲讽没注意,藏在了背后,然后对着清河和咸阳笑了笑,“我嫁给谁都怎么好,也比你俩强,都十八九了,还是待字闺中的老姑娘,我看啊,你们是嫁不出去。看看你们俩这尖酸刻薄的模样,就是街边的猪狗怕是都不愿娶你们。”

等一靠近她们,荣昭就挥起树枝,向她们身上抽,今天她就是不方便带鞭子,不然哪打的这么轻,“我让你们笑话人,我让你们嘲讽人,连我荣昭的夫君你们也敢讽刺,我看你们就是欠揍。”

荣昭的至理名言是武力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她可是直接往她们脸上打,衣服太厚,打也打不透,打得她们嗷嗷直叫,想反抗又近不了荣昭的身。荣昭可是实打实的下死手,“我看你们再说他一句坏话,看再说一句。”

突然有人一把拉住她,萧珺玦分开后上才想起他有东西交给长盈,就跟了过来,恰好跟在荣昭身后,或多或少也听到清河和咸阳的话。

其实他早习以为常,他听过比这难听十倍的话。他的母亲是丫鬟出身,在冷宫里待了七年,宫里的皇子皇女都看不起他,也就长盈对他算是不错了。

只是没想到荣昭竟有这么大的反应。

“住手。”萧珺玦抢走她的树枝,扔到了地上。

荣昭的气还没消哪,那肯善罢甘休,没有树枝,挣脱了萧珺玦,上手就去挠人。

几个人撕扯到一块,荣昭一个打两个,一手摁着清河的头,一手薅咸阳的头发,这还不够,绊倒一个就骑在人家身上,拎着另一个人的头就往雪地里扎。

她自己也挺狼狈,脸上被挠了一道,发髻也散了。

萧珺玦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还没见过女人打架,还打的这么凶残。他身边的夜鹰也傻了,矗立在一旁,直问萧珺玦该怎么办。

“把她们赶紧拉开。”萧珺玦直接将荣昭抱起来,远离了两人。

荣昭却还叫嚣着,指着清河和咸阳,那声音还在空中回荡,“我告诉你们,今天我就只当给你们一点点教训,下次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地里说我坏话,或许说萧珺玦坏话,我饶不了你们。公主我也照打不误。”

“堂堂一个王妃,在这和人打架,丢不丢脸!”拉到另一处,萧珺玦开口就含着恼意训斥道。

荣昭怒瞪着他,“你要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你就休了我啊,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破王妃,还要受清河这两个贱人的嘲笑。”

从赐婚圣旨下来,城里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哪个不嘲笑她,说她嫁给一个洗脚婢生的儿子,成了下人的儿媳妇。

她是平阳大长公主的外孙,是朝阳郡主和荣侯爷的女儿,身上流的是高贵的血统,就因为和萧珺玦成婚,她引以为傲的身份一落千丈,被人嘲讽,她的脸都丢尽了。

萧珺玦徒生怒意,“你这样惹是生非的性子,我楚王府庙小,不够你折腾。好,我现在就去和父皇说,让他解除我们的婚约。”

“好,走就走,你以为我怕你啊。”荣昭扬起脖子,“不过我告诉你,是我休你,是我荣昭休你萧珺玦。”

她脚步大迈,风风火火的,也没看脚下有冰,脚一打滑,刚走了几步就“砰”一声摔在地上。

动静很大,可想而知她摔得多狠。

152 告状

“哇——”也不知道是心里委屈还是摔得太疼,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这一哭,萧珺玦倒不动了。他真是奇怪,面对狼她都没哭,和人打架也没哭,不过是摔了一跤,至于哭天抢地吗?

荣昭拽着他的长衣,似发泄一般捶打他的小腿,“你欺负我,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皇帝舅舅!”

萧珺玦看她哭的那么厉害,冷峻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无奈的波动,伸出手,“我扶你起来。”

荣昭对他抛出的橄榄枝却不接,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气哼哼的仰着脖子望着他,“我不用你假好心!”

她脸上挂满了泪,双颊哭的红扑扑的,撩开衣袖一看,胳膊肘擦破了皮,有点流血。

这下她就更矫情了,委屈的抽噎,责怪萧珺玦,“嫁给你我倒了八辈子的霉,就没遇到过一件好事,你就是个扫把星!”

咒骂完她又打了下萧珺玦的腿,小气倒腾着,忿忿的盯着他。

“那你想怎么样?是打算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吗?”萧珺玦拿她没办法,难道就由着她在这哭。

荣昭哭了一会儿,擦擦眼泪,手一抬,像个大爷似的,“那你还不快扶我起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萧珺玦将她扶起,一站起来,脚就传来钻心的疼,荣昭身子一歪就歪到他的怀里,“疼!”她的声音娇娇的,软糯糯的。

“你坐下我给你看看。”萧珺玦将她扶到花台,脱掉她的鞋。

“你干什么!”荣昭一下子将脚缩起来,警惕道。可脚一动,又是一下抽筋的疼,眼泪疙瘩瞬间就掉了下来。

“不脱掉袜子,我怎么给你看脚。”萧珺玦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荣昭迟疑了下,一狠心,脱就脱,只是还怀疑着萧珺玦,“你行不行啊?别趁机占我便宜。”

萧珺玦把她的鞋子往地上一撂,“你的便宜我不稀罕占,你要是想一直疼就算了。”

“那好,我就相信你一次。”像现在这么疼,只定是不能走了。她把脚一伸,见萧珺玦不动,直接竟怼到他怀里,很是理所当然,“给我看啊。”

白嫩的小脚只有萧珺玦手掌那么大,他摁了摁外侧踝骨下面的地方,荣昭惊呼一声“疼”。

“你轻点,我这是脚,不是你成天舞动的兵器,哎呀,你轻点轻点。”荣昭娇呼道。

萧珺玦停下动作,抬起头冷冰冰的看了眼她,荣昭的音量立马变小,“你轻点嘛,真的很疼。”

“忍着!”萧珺玦很无情道。

“内翻扭伤,不碍事的。”他很快就下了结论,用腕骨给她用力揉开,再攥着她整个脚扭了几下,“好了。”

荣昭深深怀疑他是想折磨死她的脚,疼得龇牙咧嘴,可经他手这么一番弄,竟真的没有刚才疼了。

她穿好鞋袜,站起来动了动,一笑,“还真的不怎么疼了。”

她嘴角有一对浅浅的梨涡,盈盈一笑,仿若敛卷了半世华光,就像是那娇艳欲滴的花朵绽放在她的双颊上,惊鸿春水。

萧珺玦的目光在她的笑脸上停顿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她此时的美好而停驻,而是觉得这个笑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一时他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刚才还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好像也都平静下来,两个人都站在那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还是萧珺玦先说的话,“都说荣六小姐飞扬跋扈,刁蛮泼辣,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这话有些揶揄之意。

荣昭气愤难平,“谁让他们说我坏话了!”她凝了萧珺玦一眼,“还说你,他们嘲笑你,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的人统统都该打。”

荣昭是个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哪。

当然萧珺玦不是狗,但她的丈夫岂容他人侮辱,这跟侮辱她没有分别。

萧珺玦略略失神的望着荣昭,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的面容在面对着荣昭不再那么冰冷,“你还挺能打的。”

荣昭扬起下巴,脸上的小表情写满了骄傲,“那当然,今天我就是没戴鞭子,不然我非抽她们一个落花流水,人仰马翻。”

萧珺玦凝视着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荣昭的脸,这动作好像很自然,“疼不疼?”

荣昭打架打的都没注意到,被他一碰,拧着鼻子嗔道:“有点。”她眨着眼睛,要哭似的,“我是不是毁容了?”

萧珺玦淡然道:“轻微的痕迹。”

“什么轻微?你知不知道女人的脸有多重要。”荣昭摸了摸,不解气道:“早知道就应该多挠她们两下子了。”

“你这样的性子很容易吃亏。”相处了一段时间,萧珺玦看得出,只要不惹到她身上,她不会随意找别人麻烦。

荣昭撅着嘴巴白了一眼,“谁让我吃亏我就让他更吃亏。”她盯着萧珺玦,嚣张警告,“所以你不要惹我,不然有你吃亏的。”

“楚王楚王妃,圣上那面宣您们哪。”正在这时常恩找到了他们,常恩应该是很着急,跑得呼哧带喘。

他提了个醒,“清河公主和咸阳公主也在那。”

原来是去告状了,荣昭嗤了一声,然后就将本就凌乱的发髻给拆了,又把衣服撕了好几处,她们会告状,难道自己不会吗?

萧珺玦不明所以,心中纳闷,但转眼见常恩在抿嘴偷笑,心里也就知道荣昭打的什么主意。

看来不用为她担心了。

到了紫宸宫,荣昭的眼泪就像是提前酝酿好的,扑着孝景帝大腿就哭诉起来,“舅舅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被清河和咸阳两个人联合欺负,你看她们把我打的。”

孝景帝仔细看了看,“这……”又看了看满脸伤的两个女儿,这到底是谁打谁啊?

清河和咸阳也坐不住了,学着荣昭的样子跪在孝景帝跟前,“父皇,是荣昭先打我们的,她拿树枝抽我们的脸,又上手挠,您看我脸上的伤啊。”

清河脸上的伤可比荣昭重多了,几乎要抠掉一块肉。

孝景帝心疼的看着,“是啊是啊,真挺重的。”

“她把我摁雪里,骑在我身上打我,父皇,你要为我和清河做主啊。”咸阳又道。

荣昭哪里会示弱,“舅舅您想想,我一个人能打得过她们两个人吗?是她们两个人欺负我一个。舅舅,父皇,您得公道啊。不能因为她们是您的亲生女儿就向着她们。”

“我们什么时候欺负你了?荣昭,你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哪?你不用狡辩,我的宫女都看到是你欺负我们姐妹。”

荣昭的嘴简直就是颠倒是非黑白,“你的宫女当然向着你说话,我的人还说看见你们欺负我哪。清河咸阳,平时我对你们礼让三分,你们就以为我好欺负,今日就对我诸多为难,还跑到舅舅这来恶人先告状。”

她拉住孝景帝,“她们不但欺负我,还侮辱楚王,舅舅,楚王也是您的儿子,为什么她们竟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父皇……”

“舅舅……”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孝景帝被她们吵得头都晕了。

“行了行了!”孝景帝不耐烦到极点,谁也不帮,“你们几个平时就不让朕省心,今日还闹成这样。你们两个是公主,一个是王妃,在宫里打起群架,这要是传到宫外去,是想让老百姓笑话咱们皇族吗?”

他指指这个,点点那个,咬着牙,气愤道:“你们三个都有错。”

对荣昭道:“你,身为长嫂,却无宽广仁厚之心,还先动手打人。”

对着咸阳清河,“你们两个,楚王是你们的大哥,你们却毫无兄妹之情,出言侮辱,更是大错。”

“你们三个是自作自受,回去每人给朕抄一百遍女则与女训,抄不完不许出门。以后再让朕看到你们三个这么任意妄为,朕饶不了你们。都滚!”

出了紫宸宫,荣昭和清河咸阳怒瞪着对方,和刀片在飞似的,谁也不让谁。

“荣昭,走着瞧,下次你别落在我们手上,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走着瞧就走着瞧,我怕你们啊,我奉劝你们,以后见到我就躲远点,不然下次再惹我,我就把你们打成猪头。”

“哼!”

“哼!”

“哼!”

荣昭脸上伤得轻,重新匀面上粉就能遮盖住,再出现人前依旧明艳逼人。可清河和咸阳却很重,晚上夜宴的时候直接就没出现。这可将荣昭得意了几分,吃起饭来也特别的香。

不过,若是没有那一百遍的责罚就好了,这次皇帝舅舅实在太狠了。

但是她鬼机灵着哪,和萧珺玦说她打架有一半是因为他,所以一百遍的抄书得有一半他来替她抄。

本以为得软磨硬泡一番,却不想萧珺玦特别痛快的就答应了。看他这么痛快,等他抄完一半,她把她的五十遍又分给了他一半。

萧珺玦见她真是一笔都没动,就连剩下的二十五遍全为她代劳了。

对此,荣昭说,她终于发现萧珺玦一个优点。

153 回娘家

初二那天要回娘家,可依照惯例荣昭每年初二都是去护国公府的,这就难办了。后来想了想决定上午先去荣侯府,吃完午饭再去护国公府。

前一天晚上荣昭就不断叮嘱萧珺玦在荣家和顾家的注意事项,比如要陪着父亲品鉴书画,即便他再没兴趣。比如大舅舅二舅舅喜欢喝几盅酒,他要陪着,不能扫他们的雅兴。又比如荣曜再怎么啰嗦也不用理他。

唠唠叨叨一大堆,睡着了,说梦话还要嘱咐几句。萧珺玦睨了她一眼,默默将这些事都记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如常荣昭装扮,看到桌子上有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小瓶在梳妆台上摆着,于是问道:“这瓶子是干什么?”

孤鹜回道:“王爷见王妃脸上的伤没有痊愈,就派夜鹰送来了这个药膏。说是以前在军中常备着的,涂抹伤疤十分见效,像小姐脸上这道疤痕一涂就抹平了。”

荣昭似信非信,打开一闻,好大的中药味,带着嫌疑的目光,“这东西真好使?”

“许是有用的,王爷在军中多年,打打杀杀很容易就留下疤痕,有这种特效药膏也数平常。”秋水玩味一笑,将发簪插进她的发丝中,“您看王爷多想着您,这点事都惦记着,还说王爷不知道心疼人?”

荣昭“切”了一声,“他要是有这药膏怎么前两天不给我,分明就是怕我今天出门顶着伤疤给他丢人,真是个自私鬼。”

孤鹜和秋水相视了一眼,心里皆默默道,什么时候小姐和楚王能像正常夫妻一样啊?

别说,萧珺玦的药膏真是见效,不一会儿的功夫,疤痕就连荣昭自己都找不到了。

荣昭拿着这小瓶子,特意珍藏起来,这东西还真有用,以后打架也不怕了。

她眼珠子溜溜直转,心里又打起了鬼主意,萧珺玦应该有很多这样的药膏吧,应该不介意多给她一点吧。

其实这药膏珍贵的很,别看只是一小瓶,但却价值连城。

一早就接到楚王府侍卫来报,楚王夫妻于辰时左右到达荣侯府。其实前一天侯府就做了准备,荣曜一早就亲自去买姐姐爱吃的糕点,荣侯爷更是让下人一遍遍报告楚王府马车到哪了?

快下车的时候,荣昭突然将手伸到萧珺玦面前,萧珺玦不明其意,荣昭便道:“牵着我的手。”

萧珺玦略略迟疑,荣昭道:“恩爱夫妻都是这样的,难道你想让我爹以为你对我不好吗?”

她不但要给爹看,也要给侯府所有人看,她过得很好,很好。

萧珺玦恍然,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第一次牵手,有些尴尬。

一只手细嫩光滑,另一双手虎口处带着一层薄茧,荣昭甚至觉得他手上的茧扎了她的肉。

她低头看了看,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手,却有些意外,本以为武夫应该有一双黑黝黝的粗手,却发现萧珺玦的手不但不黑,而且很好看。修长笔直如葱枝似的,包裹着她的手。

趁着没下车,荣昭再嘱咐了一遍,“到了我家,你要对我事事体贴,眼睛要一直看着我,要围着我转。”她特意强调一下,“你不许看别人,除了我,其他女人你连理都不能理。”

她眯了眯眼睛,警醒着他,心里的潜台词是,萧珺玦,如果你敢和荣晚纠缠不清,我饶不了你。

下了马车的荣昭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萧珺玦身边,手握在一起,她扬起笑脸,争取让所有看到她脸上洋溢的幸福。

萧珺玦是王爷,皇家人亲临,必要阖府相迎,众人已在府外等候一会儿了。

“参加楚王楚王妃。”如今已不是荣侯府的女儿,而是皇家的儿媳妇,即便是荣侯爷,也要行礼问安。

荣昭连忙扶起他,看着爹对她作揖,她心里不是滋味。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礼数,她沉稳道:“不必多礼,爹可安好?”

荣侯爷看着她,一时百感交集,有哽咽的话语涌在喉头,却不知从何而说。他紧紧的拉着荣昭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看,“都好,都好。”

荣二爷笑着道:“大哥,快别站在这说了,天气冷,还是让王爷王妃到内堂再叙。”

荣侯爷忙请萧珺玦,“快,王爷快请。”

荣昭瞄了眼萧珺玦,萧珺玦将手一扬,道:“岳父请。”

众人跟随而进。

二夫人张氏跟在后面,暗自撇了撇嘴,搞这么大的阵仗,还要满府迎接。嫁给王爷就了不起?再是王爷,也是个不能当皇帝的王爷,能有多大出息。

原本以为荣昭嫁给晋王,她的女儿就能水涨船高,攀上更好的府第门楣,可谁知偏偏嫁给楚王,你说这水不涨船能高吗?

张氏也是奇怪,她女儿许什么人家和荣昭嫁给谁有什么关系,这种人,怎么说哪,什么事都能赖在别人身上。

萧珺玦牵着荣昭的手晃了某人的眼,刺的那人心肝脾肺肾都疼。

荣昭感觉她后背烧了个洞,好像是从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炙热目光,她蓦然一回首,正对上其中一个人眼睛,荣晚正用饱含愤恨的目光忿视着她。

荣晚或许是没料到她会回头,猛然一晃,惶恐的低下头,可是,一切早已落入荣昭的眼中。

荣昭脸上一冷,转回头幽幽翘起嘴角,靠的萧珺玦更近。

荣府的女孩多,女婿也多,安子谦几个比荣昭夫妻早两刻钟到,怎么说也不能比楚王夫妻晚到。

这里数萧珺玦的身份最高,荣侯爷请他到上座坐,被他婉拒,坐在了下首第一个座位。

玄同堂是男人的地方,女眷都去了荣老太太的衡暮斋,荣昭不愿去,就留了下来。

寒暄了一会儿,荣昭便没了兴趣。借口说累了,就领着秋水孤鹜回了栖梧楼。

栖梧楼还给她留着哪,大红的喜字还在门窗上贴着,荣昭从来都是个懒人,这不,甫一进房就躺靠在床榻上。

原本的床搬到了楚王府,这个是后添置进来的,躺着也挺舒服。

让秋水将预备好的礼物给各房送去,她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不多时就听到荣昕那尖细的嗓门从外面就传进来了。

她带着荣家的一众姐妹媳妇来了,热热闹闹的。

“楚王妃,不在前院陪你的楚王,怎么跑这来睡觉了?”荣昕领着人就进来,可不管荣昭还躺在穿上。生下孩子都半年了,她的身材还没恢复到以前,很是丰腴。

丈夫疼爱,公婆疼惜,生了儿子,又没有烦心事,当然心宽体胖。

孤鹜扶着荣昭起来,荣昭揉了揉额头,睨了她一眼,“就猜到你会来,就在这等着。谁知你来的太晚,我都等睡着了。”

“就你理由多。”荣昕亲昵的点了下她的鼻子。

荣昭看向众人,“都坐吧,秋水,去上茶。”

“成,我们就先喝一次你这新媳妇的茶。”荣昕坐下来就打趣荣昭。

荣昭斜着她,“我都成婚多久了,还是新媳妇。”

“第一次大年初二回娘家,可不就是新的?你和四妹是一个样,都是新媳妇。等明年再回来,就是旧的了。”

荣晗掩着手帕轻笑,道:“二姐也拿我打趣。”

荣昕一哼,笑道:“我新成婚那年你们也是这么打趣我的,怎么?如今我就不能还回来?”

众人看她,皆不禁一笑。

荣暖依旧温婉,柔柔的声音就像是从清泉中流淌过来的,她是个温柔如水的美好女子,“楚王待你如何?”

荣昕好信,眼睛一瞠,“我可听说你为了他和清河咸阳两位公主打了一架哪。”

“这事你也听说了?小道消息挺多啊。”荣昭笑了笑,目光不由自主往荣晚的方向瞟了下,荣昭眼见着她的脸色一点点泛白,“他待我是不错,虽看上去冷冰冰的,但还算会疼人。在楚王府也一切由着我,反正没有逆过我的意。至于清河和咸阳,那实数她们欠打。”

荣昕咂咂嘴,“哟,你可真维护他,那你说说他是怎么疼你啊?”

许氏道:“好了好了,你就别羞她了,怎么疼得还能让你知道。”

调侃了一顿,众人嘻嘻哈哈的捡了些这些日子的新鲜事说了说,倒也笑语晏晏。

如今荣侯府是许氏在当家,管事那边离不开她,和荣昭说了几句就最先走的。

开刚走,秋水就进来说,玄同堂那面快说完话了,楚王一会儿过来,让人过来先说一声。

一直未说话的荣曦和荣晚没坐一盏茶的时候也找了借口离开,就这么这些人三三两两的就都走了。

荣昕和荣暖是最后走的,多聊了几句,荣昭又多问了下荣暖的近况,虽然她说一切都好,但见她瘦的和皮包骨似的,就知道她到底好不好。

那次她教训了一顿安子谦,自那以后荣暖回娘家的次数也多了几次,但他有没有和柔姨娘断了来往,她就不得而知了。

荣昭嘱咐她多注意身体,若是有时间可以去楚王府找她,到底是姐妹,常来常往互相帮衬一下也是应该的。她如今的身份是楚王妃,冲着这个身份安家也不能太苛待荣暖。

154 失和

荣昭在房里等了许久也不见萧珺玦过来,想找人去看看,于是唤了声,“孤鹜。”

没有人回答她,她又喊了句,“秋水?”

依旧没有人回答她。

这两个人跑哪去了,又偷懒!

“孤鹜秋水你们两个死丫头死哪去了?”她大声的喊了一句,她保证这一声栖梧楼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

还是没有人回应。

她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你有姐妹陪着说话,她们也当然得去找平时的好姐妹说话啊。”

自己在栖梧楼待着闷了,又想萧珺玦只是回门的时候来过一次,许是半路迷路了,于是便出去找他。

冬日踏雪无痕,梅花如红,荣昭通过甬道穿过园子,却看见萧珺玦正与荣晚站在一起,两个人不知道说什么。

原来不是迷了路,而是被人迷了心。

荣昭提裙就快步走过去,神情冷漠如雪中冬梅,“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她低沉着脸,像捉奸。

两人皆诧异转向她,不想会碰到她。荣晚嘴边有一缕薄笑,“我看这梅花极好,所以想要来摘采几支,放在房里,既可观看又可闻香。不想,就遇到了王爷。”

荣昭轻轻一哂,“还真是巧。”

她睨向萧珺玦,阴阳怪气道:“我见你们在这说了一会儿的话,说什么哪,都绊住了脚。”

荣晚解释来,“我们只是在叙旧,哦,也提起六妹妹来着,我问楚王和六妹妹相处的如何,六妹妹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就是说几句话。”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越描越黑的感觉,而且好像还有点挑衅的味道。

“叙旧?你和王爷有什么旧可叙。”荣昭走到萧珺玦身边,拂走他肩头落下的雪花,对着他浅浅一笑,“珺玦,你是王爷,出身高贵,别总搭理一些猫猫狗狗,有失你的身份。”

往他身上一靠,手环住萧珺玦的腰,荣昭的声音娇柔软糯,“在外面站这么久,我冷,咱们快回去吧。”

萧珺玦看了眼荣晚,又看了看荣昭,点了点头,便与荣昭一道回去。

经过荣晚身边的时候,荣昭突然停了下脚步,扫了眼跟在荣晚身边的丫鬟。她眼神冰冷如寒,那丫鬟看了一眼身子不由得一嘚瑟。

荣昭瞥着荣晚,微微侧了下头,“梅花也就罢了,有些东西可不是你能肖想的,我也奉劝你一句,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你最好想都别想,趁早死了这份心。”

说完她就拽着萧珺玦离开,那华贵氅衣的摆尾从荣晚脚边划过,上面细碎的晶石比被阳光照耀在皑皑白雪上镀上的一层金黄的光芒还要明亮。

回到房里,荣昭大发脾气,把氅衣往地上狠狠一摔,气的她在地上直打转,“叙旧?叙旧!有什么好叙的。这分明就是在挑衅我!她一个贱婢生的东西也敢挑衅本小姐,贱人!”

萧珺玦抬起阴鸷的目光向荣昭身上一射,周身的寒气霎时散开,这无异于火上浇油,荣昭直视他,“怎么?我骂她你心疼了?”

可以看出萧珺玦含着气,脸一撇,看向他处。

荣昭不依不饶,“我就骂她,我就骂她,她是个贱人,不要脸的贱人!”

萧珺玦涌眉怒视着她,声音阴沉好似黑云滚滚,“肆意轻贱他人者,也必然会被他人所轻贱。荣昭,你真应该拿着镜子照照自己,看看你现在的嘴脸有多丑陋。出身高贵又如何,下人生的又如何,像你这样每天无所事事,只知道骄奢挥霍,任意妄行的人,还不如下人生的。”

荣昭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双如沁在冰池中的眸子,以难以置信的眼神凝视着他,“你维护她?你骂我?”她打在萧珺玦的身上,“萧珺玦,你骂我?我才是你的王妃,你为了一个贱人来羞辱我?”

萧珺玦任由她打,眸子越来越冷,就快凝结成冰。

孤鹜和秋水已经回来,听到屋里的争吵也不敢进屋,孤鹜让秋水去叫世子,有世子在这和稀泥,或许两个人就会平静一下。

荣昭打着打着就不打了,突然一笑,眼睛里噙着泪花,喘了几口粗气,“好啊,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你就休我娶她,我成全你们,我给她腾地方。”

萧珺玦看着她,低喝一声,“你能不能不胡闹”

“我胡闹?那我就给你胡闹一个看看。”也不知道从哪拿出来的,荣昭四处翻箱倒柜,终于找到纸和笔,把笔往萧珺玦手上一塞,“你现在就写休书,写好了,我和你就一拍两散,你爱娶谁娶谁!”

萧珺玦已经忍了她很久,着实觉得忍无可忍,“荣昭,你不要逼我!”

他的眼睛如玄铁般阴冷森森,荣昭坦然直视着,毫无畏惧,“我怕你不成!”

一瞬间的剑拔弩张到极点,就差一点点就要爆破。

荣曜来的很及时,人还没到,就听到他扯脖子喊,“姐夫,姐夫。”

荣昭刹那间想将荣曜毒哑,提升到头顶的怒火瞬间跌落下来,她狠狠的瞪了萧珺玦一眼,冷哼一声就坐回了床上。

进来荣曜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细闻闻空气中还有*味,荣曜见两个都冷着脸,嘻嘻一笑,“我没影响你们俩的闺房之乐吧?”

荣昭没好颜色的瞪着他,“你滚来干什么?”

“我这不是想姐夫在这,所以来看看嘛。”荣曜嬉皮笑脸的,手搭在萧珺玦的肩上,他没有萧珺玦高,垫着脚尖,“姐夫,你说是不是我姐欺负你了?跟我说,弟弟我给你报仇。”

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告诉你姐夫,从小到大我一直受她欺负,简直就骑到我头顶了。这回有了你,咱俩联合起来,看看她还敢不敢像以前一样欺负咱们。”

荣昭盯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荣曜,你活腻了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头拧下来!”

“你看看你,还是这么暴躁,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荣曜往萧珺玦背后一躲,又探出半个脑袋,“嫁了人还这么野蛮,这也就是楚王,要是我,早把你休了。”

“荣曜你欠揍吧你!”荣昭扔过去一个抱枕打他。

荣曜一闪,冲她吐吐舌头,“打不着打不着。”

荣昭朝天一哼,不再看他,脸往里一转,眼不见心不烦。

荣曜眼睛贼兮兮的一转,眼角都透着机灵劲,拍了下萧珺玦的胸,道:“姐夫,虽说我姐刁蛮了点,暴躁了点,脾气不好点,但你看她长得还是不错的,在咱长歌城你找不到再比她好看的吧。你呀,就委屈委屈,你看看弟弟我,打出生那天我就一直被她压制着,到现在十几年了,我还是生活在她的高压之下,我不也得忍着嘛。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千万别和这种小女人一般见识。”

他冲着萧珺玦挑了下眉,“你说是不是?”

萧珺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眼荣昭,再与荣曜道:“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在侯府用饭了,请你和荣侯爷说一声抱歉。”

留下这句话萧珺玦就走了,荣曜连着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头。

荣曜“啧”了一声,皱着眉对荣昭道:“刚成婚几天啊,你就开闹上了。荣昭啊,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我一样的让着你,像父亲一样宠着你,你也收敛收敛你的脾气吧。再这样下去,我看你呀,迟早得被休回来。”

“休回来才好,你以为我愿意和他过啊?”荣昭想起刚才萧珺玦对她的态度,眼泪就掉下来,“自嫁给他,我什么时候顺心过,外面有多少人在笑话我?我心里多委屈,我和谁说。你再看看他,什么都不说,直接就走了,他有给我留一点情面吗?陪我回娘家,他都能半路离开,他对我就好了?”

“行了,别哭了,人家不都说是有事嘛。”荣曜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块手帕,“要是真过不下去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回来府里,我养你。”

荣昭抽抽鼻子,眼泪巴巴的看了眼荣曜,往他肩上一靠,“你要不是我弟弟多好,我一定嫁给你。”

“怎么?你相中我了,这是乱 伦。”荣曜逗她。

荣昭打了他一下,“胡说什么你。”

“我就不是你弟弟,我也不娶你,这么凶,我可不要母老虎。”

“荣曜,你欠收拾吧!”

萧珺玦突然离开,让荣家的人很诧异,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说等哪天楚王有空让荣昭再带他来。

不过对于楚王这么突然就走了的举动,不免让人猜测连篇。

正月休沐,哪有什么重要的事,这么等不及,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下午荣昭也是自己去的护国公府,相较于荣侯府的人个个心怀鬼胎,在护国公府荣昭却舒服多了。只是萧珺玦没来,顾家的人难免有微词,不给他们面子就罢了,这分明是不给荣昭情面。

荣昭小舅舅多喝了几杯,又絮叨上了,直说委屈了他的外甥女。

护国公也有几分不满,只是他素来谨言,即便愠怒,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嘱咐荣昭以后多来护国公府。

155 圣旨驾到

满腔怒火积攒了一天,荣昭回到楚王府就将萧珺玦的被子扔了,还在上面踩了几脚,这还不解气,还特意让人送到萧珺玦的书房,告诉他永远不许再踏入她的房间。

她的心肝脾肺肾气暴了,脑仁都发木,躺在床上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呼吸。

“萧珺玦,我和你势不两立!”荣昭霍然坐起,攥着拳头,两眼直冒火焰,怒吼一声。

喊完这一声,她才觉得解气,心里也没那么憋了。

“小姐。”秋水在床边轻轻唤了一句。

荣昭目光朝她一射,没好气道:“干嘛?”

秋水抿了抿嘴,“其实您也不能全怪王爷。”

“不怪他怪谁?怪我吗?”荣昭火攻心,听秋水这话那架势就要咬她了。

秋水脸上抽了抽,眼睛只往荣昭身上瞟,道:“您忘了您当时说的话了?您说下人生的都是贱人,王爷不也是人宫女生的嘛。”

“呃……”仿佛定住了一般,荣昭的嘴还张着哪,支吾了半天,声音越来越低,“我也没骂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您这话是拿刀往王爷的心窝子里扎哪。”

荣昭小眉头一皱,小脸紧在了一块,“可我真不是有意的,当时我气懵了,说的话也不经大脑思考,再说那个时候我哪想起他的出身。”

她还给自己找着理由,“是他自己多心,哪怪得着我。”

秋水撇撇嘴,“您好好想想您说过的话,别说王爷,奴婢听着都揪心。奴婢也是下人啊。”

如今秋水倒是什么都敢说了。

荣昭眨眨眼,“可我也没把你们当成下人啊。别的下人我是看不上,但你们是我的人,和他们可不一样。”

秋水不能说不感动,鼻子都酸了,“可奴婢就是下人,即便小姐高看一眼,奴婢也清楚自己的身份。”

荣昭看了看秋水,又望望沉默的孤鹜,心里也泛起嘀咕来了,难道她这张嘴伤了人心都不知道?

她的气焰灭了一点,别别扭扭的,“就算我说错话了,他也不能将我扔在侯府里吧,你没看到荣晚有多得意。她抿着嘴偷偷的笑,我都看见了。”

还是觉得自己委屈,荣昭轻轻一哼,“反正他有错,我不会原谅他的。小心眼,一个大男人心眼那么小,我再也不理他了。”

荣昭说不理还真不理他,每次在府里碰到,她就眼睛往天上一飞,扬着脸就从他身边走过,在与他碰到的时候,再冷哼一声,以示自己还在生气中。

可是每次萧珺玦都像是没看见她似的,走过去连一眼都不看。

荣昭哪里服气,她就那么没有一点存在感吗?之后就是变着花样的作。

先是天天上街,茶馆戏院,青楼赌坊,有热闹的地方必然有她的踪迹。天天花钱如流水,那成批成批的布料,成盒成盒的首饰,一天到晚府里送好几趟。

买回来她也不穿,就放在一旁,最后堆得房间都搁不下,她就又找了个空房间修葺了下专门放她的衣服。

府里的人不禁咂舌,暗地里都说王妃挥霍无度,楚王府早晚得被她败坏光。

是啊,她买东西是走王府的账里,是萧珺玦出钱,她这么大把大把的花他的钱,就是觉得舒坦。

不过她也不会把银子便宜给外人,买的东西全是她自己的店。东西归她,转个手钱也全进了她的腰包,一举两得。

她说,男人靠不住,不知道哪天萧珺玦就休了她。她也不能什么都没得到就变成弃妇吧,怎么也得将他的家产全都卷走。

这世上谁都靠不住,只有兜里的银子才靠得住。

这都还不算,她还特意从外面请来说书的,唱曲的,唱戏的,一天天的连轴逗她乐。那唱花旦的小生长得细皮嫩肉,俊俏风流,勾得府里的小丫鬟都春心荡漾,府里的人都说,王妃天天面对着不动心才怪,也还不知道私底下是不是早已安通款曲了,不然来唱戏的怎么每次都有他啊?

多难听的话都编排过,传到萧珺玦那里他也只是淡淡的说一句“随她”,根本漠不关心。至于府里的银子,之前他就承诺过她,这府里的东西全归她,她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他只等着父皇准许他离京的奏折,在军营待个三五年,再已分隔两地,夫妻缘浅的借口和她合离,从此两不相欠。

荣昭做这些无非是想引起萧珺玦的注意,她实在无法接受被人无视,可无论她做什么,做的多过分,他都对她置之不理,自然而然,她作了一段时间,也就消停了。

不过有她这么折腾,也将府里上下得罪个遍,特别是萧珺玦身边跟随他多年的人,更是对她颇有微词,不,不是颇有微词,而是看不顺眼。

没想到荣昭刚消停没几日,就接到圣旨。

蜀地发生十年一遇的地震,圣上派楚王奔赴灾区,安抚灾民,实行救灾,地震之后也可能会爆发瘟疫之类,所以说此刻刻不容缓。

不过圣旨上不但委派了萧珺玦的名字,还连同荣昭也一并写在上面。

荣昭真是搞不懂,圣上不是最疼她的吗?为什么还要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再说k她手无缚鸡之力,去那有什么用。

原来是圣上听说他们夫妻不和,所以想要借着这次的机会让他们单独相处,在这种大灾大难面前,最是会凸显人情,圣上就是要让他们知道珍惜眼前人。

这样的意图可谓是用心良苦,但手段嘛,真是让人不敢苟同。

时间紧,收到圣旨就要出发,荣昭这边要带的东西没有收拾完,那面马车就准备好了。要是平时荣昭指定要挑上几个时辰,这次这么赶,她也不管拿哪件了,裹了两个包袱,又拿了一箱子首饰就让孤鹜带着,自己又把从府里那“贪污”来的银子全都带在身上。正所谓穷家富路,万一遇到什么事应应急也好。

自上一次吵架,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坐在一起,萧珺玦坐在左边看有关这次地震的文书,荣昭坐在右边用凤仙花汁涂着她的指甲。

两个人,各干个的,谁也不打扰谁,也算是相安无事。

只是萧珺玦有时会抬眼看一下荣昭,然后暗自摇摇头,蜀地不知道有多少人挨饿受冻,他的王妃却还在这看自己的指甲够不够漂亮,真是可悲可叹。

虽然荣昭不愿去,有些埋怨孝景帝,但一天的路程上,她也根本没事人似的。涂完指甲她就看起话本,鼻子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路上优哉游哉。

但一到了蜀地她就悠哉不起来了。

蜀地尸横遍野,饥民遍地,进城途径的郊外全是灾民。

如今正值正月,虽开了春,但正所谓春风刺骨最是寒,很多人无过冬的棉衣,活活冻死。

萧珺玦所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受灾最严重的眉山县。

眉山县人口有两万余,而此次受难受灾人数却达到三分之一之多。其中最严重的就是临近的一个小镇上,几乎无人生还,唯一死里逃生的只有一对姐弟。

眉山县知县收到朝廷上的文书,知道圣上委派楚王前来,早几天就做好准备相迎。

不但亲自出城迎接,更是在府衙里大摆宴席,为楚王与楚王妃接风。

看着桌子上的山珍海味,与台下的清歌妙舞表演,萧珺玦脸黑如锅底,直接摔桌离去。

外面的百姓受苦受难连饭都吃不上,但当官的却依旧大鱼大肉,歌舞升平,他焉能不痛心。

众人心有戚戚,但见楚王妃却依旧安然坐在上位品尝着美食,观看着表演,时不时叫声好,丝毫未受影响。他们早听说楚王妃深受当今圣上宠爱,不免将心思打在荣昭身上,又是送首饰布料,又是送银子黄金,个个都说希望楚王妃回京后帮他们说点好话。

荣昭是照收不误,笑眯眯对着他们说包在她身上。白给的钱不要是傻子,她荣昭说话什么时候算过数。

荣昭点了点银子,三天的时间,进账十万两,她暗自摇摇头,到底是小地方的人,她当太后那会,都是几十万两的给她送。

萧珺玦这几日都忙着赈灾,每天早出晚归,荣昭却待在县府衙门里,听曲看戏两不误。官员们为了巴结她,天天吊着花样的哄她开心,孝敬她,她倒是乐得清闲。

这样萧珺玦看她十分不顺眼,每次见到她都没有好脸色。

荣昭才不管他的脸色如何,难道她不会甩脸色吗?

“今日去安抚灾民,你得和我一起去。”这一日萧珺玦突然出现她面前,提出这样的要求。

荣昭知道她的身份就是个花瓶,只要往萧珺玦身边一站,当下摆设给百姓看一眼。圣上的圣旨上写明是楚王楚王妃一同前来,她这个楚王妃迟迟不出面不合适。

显得朝廷上对灾民不重视,派来个楚王妃只是游山玩水享乐来了。

荣昭拢了拢衣服,“好啊,反正每天吃饱喝足也无所事事,我就当是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156 遭遇刺客

临近镇村房屋大面积倒塌,大批灾民涌进城中。街道两旁是现搭的帐篷,堪当临时的住所。从附近县城调进来粮食和棉被,作为紧急救灾的物资。

但这些都是有限的,地震后这么多天,粮食和棉被眼看着就不够了。

府衙门口置了两口大锅,早中午发放一次。萧珺玦来的第一天粥还是干的,才第五天稀的就要看不见米粒。

萧珺玦看着那一碗碗只见清水的粥,黑着脸对着眉山知县,“朝廷不是发下赈灾粮食了吗?怎么这粥里就这么几粒米!”

眉山知县朝他拱拱手,表面恭敬,但心里却无敬畏之意,“回王爷,最近余震不断,近入蜀地的道路堵塞,朝廷上派来的赈灾物资也因此耽误进程。但下官猜想,不出五日定能到达。”

“五日?那你是想让这么多灾民天天喝水裹腹吗?”萧珺玦怒目而视,眼底涌上阴戾,“你们县衙粮仓里不是还有米吗?”

知县期期艾艾,支吾了下,才道:“粮仓里的米本就不多,如果一下子都拿出来,恐怕维持不到五天就没粮食了,到时候,连这带着几粒米的米汤都喝不着了。”

萧珺玦冷嗤,咬牙恨道:“本王看是粮仓的米全给了你们吃了。”

县令诚惶诚恐,忙跪下,“下官不敢啊,县衙粮仓里的粮食是属于公家的,属下绝不敢善用。”

萧珺玦冷眼看他,重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这个贪官,等稍后再一并收拾他。

荣昭妆容精致的脸与此情此景极不相符,她身着华贵,对比着长街上的萧条之色简直格格不入。

脸上表露出嫌弃的表情,看哪都直皱着眉头。

“好脏啊,这街道怎么都是土,我的衣服全弄脏了。”她穿着裙尾逶地的衣服,丝绸所制的衣服薄如蚕丝,行动间多有不便。

“好臭啊,一股猪屎味,这哪是人住的地方。”一个帐篷里就聚集了几十个人,什么味都有。她还没进去,只是在旁边就恶心得要吐。

“楚王妃,你行行好,多给我一点粮食吧。我们一家八口每天就分那么一点粮食,实在是吃不饱。”

有一个妇人抓住她的衣服,她就把人甩开,“别碰我,你的臭手都脏死了,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件衣服多少银子,够你们一家八口吃一年的了。快躲开,再碰我,我就让人拉你出去将你的手砍断!”

有乞丐见她衣着华贵,就去乞讨,她捂着鼻子直躲,尖酸的大嚷,“臭要饭的,你臭死了,离我远点。你这种人,光想着不劳而获,想要我给你钱,你做梦去吧。”

萧珺玦在另一边安抚百姓,听到荣昭在这么大喊大叫,而且言语刻薄,心头的怒火陡然拔高,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就将她拉拖着走。

“你带我去哪?”被萧珺玦生拉硬拽,荣昭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想要抽回手腕,却哪里是萧珺玦的对手,直被他捏的生疼。

“你放开我啊,你把我弄的好疼。”萧珺玦不回答她,一路疾步,但可以看出他在发怒。

走到一个破败不堪的房子,萧珺玦一把将她甩了进去,她没站稳,差点摔倒。

“萧珺玦,你发什么疯!”

“我让你在这反思反思,不知道错,你就不许出来。”萧珺玦的声音如汹涌的雷声,顺手就将门关上。

“我哪里错了?萧珺玦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荣昭使劲拍着门板,震得门上的灰簌簌地落。被呛了一下,荣昭捂嘴咳嗽了几声。

“姑娘行行好,赏我点吧。”

“赏我点吃的吧。”

荣昭一回头才看清,这屋子里全是人,不,应该说这就是个乞丐窝。

他们一个个全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肮脏不堪,披散着头发蓬头垢面和鬼似的。都睁大着眼睛看着她,有的人大着胆子向她走近。

“啊!”荣昭尖叫一声,“你们都滚开!滚开啊!”她的眼泪飙出来,猛拍着门,“萧珺玦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我求你放我出去……”

“还骂人,真是不知悔改!”从里面就听见萧珺玦含着怒意的声音。

“萧珺玦你混蛋,我恨你!”荣昭大呼道。她又看向接二连三全都站起来的乞丐,紧靠着门板,指着他们,“你们不许过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大周朝堂堂的楚王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外甥女,你们要敢冒犯我,我就让皇帝舅舅砍了你们的头。”

倚着门,她一点点滑下来,缩成一团,哭着,却依旧跋扈,“你们不许靠近我,不许靠近我,我砍你们的头……”

秋水和孤鹜是赶着来的,想去开门,却被萧珺玦的眼神吓到,“你们谁给她开门,本王就剁了你们的手!”

听着传来荣昭的哭声,秋水最先按捺不住,顶着萧珺玦的锐利眼光,“王爷,你误会我家小姐了。她就是嘴上刻薄,其实她是嘴硬心软,你只看到她对那个妇人大喊大叫,却没看见她将身上一袋子的银子都给了她。还有那个乞丐,她嘴上说不给,但却让奴婢去买几个馒头给那个乞丐。”

秋水的手里还拿着两个大馒头,“是,奴婢承认,我们小姐说话难听,又口无遮拦,但她的心没那么坏。”

萧珺玦听她这么说,又听里面荣昭的哭声,想了想,终是将门打开了。

门一开荣昭就冲了出来,抱着秋水就哭,秋水安抚了半天才渐渐平静下来。转身看见萧珺玦,她就冲上去,对着他就一顿拳打脚踢,“萧珺玦你这个王八蛋,你不是人!”

萧珺玦无情的推开她,“这次只是给你一点点的教训,再有一次你这么侮辱奚落别人,我就让你在这呆一辈子。”

“我侮辱人,奚落人,那是我愿意,关你什么事?”荣昭愤愤不平,抹了把泪,凶狠视着他,“他们本来就是一群贱民,我骂他们怎么了,被我骂是他们的荣幸。”

大周朝的贵族,与生俱来就有一种优越感。他们视平民如草芥,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人看,荣昭也是如此。

萧珺玦眉宇间不屑之色顿现,一字一顿,充满鄙夷,“你出身好又如何?就可以随意攀骂他人了吗?我告诉你荣昭,你就算出身再高贵多好,在我眼里你也卑微如尘埃。”

“我再卑微也比娘好!”荣昭脱口而出,根本就不过脑子。

萧珺玦突然扬起手,却又顿在空中,荣昭昂起头,“怎么?你还想打我?那你打啊,打啊。”

萧珺玦平平气,对她失望透顶,连生气都觉得是多余。他放下手,微微哑忍,“你这样的身份高贵王妃,我萧珺玦配不上,回了长歌城,我便进宫求父皇为你我和离,各自相安。”

和离和离,成天就只想着和离,他是不是巴不得赶紧和她和离,然后娶荣晚进门,荣昭歇斯底里一喊,胸前起伏和绵延的高山似的,“去就去,谁不去就是王八!”

两个人一拍两散,荣昭气鼓鼓的,脚底如生风一般就往外走。哪知刚走了几步,突然有剑光一射,就像她袭来。

那剑锋直逼她的眼睛,她却愣在当场,身子不由自主一僵。本以为死定了,忽然腰上一紧,她被萧珺玦抱住在空中一旋,避过了这一刀,刺客也被他踢倒在地上大吐了口血。

只是萧珺玦却没那么幸运,那一刀正好砍在他的胳膊上。

连荣昭都蒙了,看着萧珺玦的手臂,她痴痴道:“你……你流血了。”

萧珺玦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放开她,喊了声“夜枭”,就见夜枭凌空而来,一瞬间降服了刺客。

“王爷您没事吧?”夜枭看着萧珺玦的伤,拧着眉头,又看了眼荣昭,眼露不善。

萧珺玦道:“无事。”他扫向刺客,“将他带回去,查查是什么人。”说完他看都不看荣昭一眼就离开了。

被人救了一命,还替她挡了一刀,荣昭心里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他原本可以不救她。

也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伤的有多深。流了那么多血,应该很重吧。

她在凳子上,双手叠交支在下巴下,蜡烛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晕的红彤彤的。

看她出神,秋水用试探的口气问道:“小姐是不是惦记着王爷?”

“谁惦记他?”荣昭嘴硬,“我巴不得那个刺客直接要了他的命,死了才好,那样我就自由了。”

孤鹜和秋水对视一眼,皆很无奈,小姐的嘴怎么就这么口是心非哪?明明是一脸的关心,却打死都不承认。

孤鹜不动声色打开一瓶金疮药,意味深长,“这还是我师父临走的时候送给我的,说是无论什么伤,一涂上就能好,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她将药瓶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然后朝着秋水使了个眼色,“秋水,你不是一直都说想跟我学做桂花糕吗?正好现在有空,我们到厨房去,我教你。”

秋水背着荣昭偷偷抿嘴笑,点了点头,“好啊,不过我笨的很,要很长时间才能学会,你要耐心点。”

157 委屈(红包加更)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听着孤鹜和秋水说笑着出去,声音渐渐消失,荣昭明亮的眼睛转了转,看向孤鹜放在妆台上的金疮药。她拿起来,踌躇了片刻,一番思索下,定定点了点头。

她可不想欠萧珺玦的,将这瓶金疮药给他,就算是感谢他出手相救。

其实他根本就是多管闲事,她这么机灵敏捷,怎么会躲不过那一剑。

拿着金疮药荣昭就去往萧珺玦的房间,但在外却被夜枭挡住不让她进。

“你来干什么?”夜枭阴沉着脸,一分好颜色都不给荣昭,活像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似的。

荣昭昂然对视,“本王妃来干什么还用你批准吗?你管得也太宽了吧。”荣昭已经看惯了他这幅脸色,知道他对自己不满。

夜枭伸出胳膊拦住她,“王爷需要休息,王妃还是不要打扰。他不见你还能修养一下,恢复的快一些,见了你我怕这伤口都会化脓。”

话里带刺,荣昭蹙起眉,哂笑一声,“什么时候你当起他的家?我可是他的王妃,是他的妻子,我要见他,你这个狗奴才也敢拦着?”

夜枭面露鄙夷之色,皮笑肉不笑,“妻子?那属下倒要问问,王妃您哪一点像个当妻子的模样?我是狗奴才,但我也是给楚王看门的狗,不是你的狗,不用听你的话。”

“我像不像一个妻子该有的模样,那也不是你这条楚王的狗评论的。”蹙起的眉如远山含黛,眼角向上轻轻挑起,越发显得一双凤眸盛气凌人,荣昭冷喝道:“让开,我要进去。”

“属下说了,王爷正在休息,恕不见客,还请王妃回去。”夜枭丝毫不让,手一摆,让荣昭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他眉宇间涌出一抹桀骜,“对了,属下有句话对您说,您出身是好,但别忘了,您出身再好也是臣子之女。可我们王爷是皇子,是圣上的龙嗣,你就是再看不上,他也比你身份高贵。”

话一落,夜枭就“砰”一声关上门,将荣昭关在门外,丝毫不留余地。

荣昭望着门,胸口翻腾,她的手握成拳,极力隐忍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了一滴。

站了好一会儿她才走,走时将金疮药放在了门口。

夜鹰端来萧珺玦疗伤的药,赶巧看到一抹背影从廊下离去,他拿起放在门口的金疮药看了看,再看向那人影已经没了影迹。

“王爷,刚才王妃来了吗?”夜鹰放下药就问起这事,萧珺玦看了眼夜枭,“什么时候来的?”

夜枭抿抿嘴,“我怕她再来闹,没让她进来。”

夜鹰嗔了眼夜枭,无奈叹气,将金疮药给了萧珺玦,“王妃将这个留在了外面。”

夜枭冰冷着脸,“任她有什么好东西,难道咱们没有吗?偏用她的。”

“夜枭,她是王妃,你不得无礼。”夜鹰见他说的太难听,以训斥的口吻道。

夜枭不服气,“我没见过她这样的王妃。”前一阵荣昭在王府里折腾的那么凶,头一个不满的就是夜枭。他甚至说,如果是三小姐,一定和王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又道“今日若不是她,王爷又怎么会受伤?”

“王妃怎么了?她不就是能闹点,大小姐脾气厉害点。那是荣侯爷和护国公捧在手心里的,她能不骄纵嘛。我倒觉得挺好,总比那些天天装作大家闺秀的人强。”与夜枭相反,夜鹰却不喜欢荣晚,总觉得她假的很,没有王妃真实。

王妃是娇惯胡闹,可他是亲眼看着王妃因为两个公主背后侮辱王爷打架,而且一个打两个,一点都不吃亏,他看着都想替王妃叫好。

“行了,王妃也是你们议论的。”萧珺玦开口叫停他们两个人的议论,望了眼夜枭,“以后她要干什么别拦着,她说到底到目前为止还是王妃。”

扫了眼金疮药,放在一旁,“先收起来吧。”

接着他们谈论起今日行刺的事。

说起刺客,夜枭低下头,道:“属下无能,没有看住刺客,让他服毒自尽。”

那刺客自知难逃,当场就咬破牙齿里的毒药自尽,夜枭一时疏忽,忘记去抠他的牙齿。

“算了,连死都不怕,抓住也不会供出什么。”

夜鹰思忖了下,“这是谁和王妃这么有仇,找人派杀手来刺杀。”

夜枭心里想,她那么嚣张,仇人还少吗?派来刺客刺杀她也不足为奇。

夜鹰好似看懂他的心思,朝他看了一眼。

“我怕不是和她有仇,而是冲着我来。”萧珺玦停一停,思考片刻,道:“我猜测不是老二老三让人干的,就是老五。荣昭出事,我因保护不力也会受牵连。她是荣侯府和护国公府的宝贝,要是出了事,都会算到我头上。”

夜鹰心直口快,“应该不会是晋王吧。”说完话正好对人萧珺玦的目光,他立马恹恹闭上嘴,自打了两下。

萧珺玦道:“如果是冲着她,不必在千里之外的眉山,在长歌城有的是机会。”

“还是王爷睿智。”夜鹰溜须赔笑道。

萧珺玦沉默了下,对他道:“明日开始你保护在王妃身边,务必保障她的安全,不可再发生今日的事。”

荣昭的想法和萧珺玦是一致的,想要杀她的人就在几位皇子的范围里。不过她不像夜鹰直接将萧瑾瑜排除掉,她太了解萧瑾瑜了,他心狠手辣,只要是有利于他,他什么做不出来。

而且前世的时候萧瑾瑜也是对萧珺玦多加防范,今生娶了她,无异于为萧珺玦锦上添花,他利用杀掉她,来斩断萧珺玦和荣侯府和护国公府的往来,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赈灾的粮草还没到,临近县城里的大米却忽然之间抬起来价格,本就缺失米粮,这一下无异于雪上加霜。

萧珺玦身上所戴的银两已经全部用来购买大米,连今日买米的钱都没有,真是一筹莫展。

夜枭进来禀报说大米只剩下两袋,维持不到明天,如果没有最后一口饭,恐怕民愤激昂,会引起灾民暴动。

彼时萧珺玦正和荣昭同桌吃饭,听到这话饭也吃不进去。垂头了许久,他看向荣昭,目光在她头上的首饰上转啊转。

荣昭正吃着饭,察觉到有几道光束向她射来。她抬头看了看,萧珺玦,夜枭,夜鹰,甚至秋水和孤鹜,都盯着她的头。

放下碗筷,她捂住首饰,“你们别想打我首饰的主意,这可是我的嫁妆。”像防贼似的,她生怕被人抢了,饭吃到一半,就像是逃荒似的跑了。

夜枭的语气满是抱怨,“王妃一件首饰就够灾民吃好几天的了。”

萧珺玦摇摇头,算了,他还是再想办法吧。

萧珺玦没想到荣昭再返回来,见她回来,脸上露出微微诧异之色。

荣昭别别扭扭的走进来,动作忸怩,嗯嗯唧唧了半天,方道:“你是不是缺银子?”

萧珺玦黯然颔首。

荣昭拿出几张银票,递到他手上,斯斯艾艾道:“这是……十一万两银子,你拿去用吧。”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十一万两,足以解救先下燃眉之急。

萧珺玦惊奇的望向她,“这银子是?”

“那个眉山知县孝敬了我十万两银子,你两袖清风,我可是见钱眼开。白给的,不要是傻子。反正这也是他贪污来的,我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萧珺玦目光柔和了许多,诚恳道:“谢谢,这可解决了我们一个大问题,这回灾民不会挨饿了。”

夜鹰笑的合不拢嘴,朝着荣昭拱手,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夜鹰替几千灾民谢谢王妃的慷慨解囊,王妃您真是菩萨心肠,这还不知道要解救多少人的性命哪。”

荣昭轻哼了声,下巴又要扬上天了,“他们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着等我死了能去成佛,就顺便积点阴德,我可没那么好心。”

萧珺玦想起荣昭说是十一万两,于是问道:“另外的一万两是?”

“我前段时间走府里的账,其实是买我自己的铺子的东西,一分钱没花,统统进了我的荷包里。既然你需要钱,那我就将你的钱还给你呗。”荣昭说的心虚,声音跟蚊子似的,眼睛一直往萧珺玦瞥,再一理直气壮道:“你那天救了我,我今日也算帮了你,咱俩就算扯平了。”

说完这句话,好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荣昭说了句“我走了”,就又逃跑了。

萧珺玦手里拿着这十一万两的银子,失神的望着荣昭的背影,不自觉嘴角就爬上一丝微乎其微的笑意。

夜鹰的惊奇的发现了,那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发现了重大奇观。心里偷偷一乐,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若是不出乎预料,王爷以后一定会被王妃给收服。

他轻轻怼了下夜枭的胳膊,朝着萧珺玦的嘴角努了努眼色,夜枭看去,心中一惊,就是面对荣三小姐王爷也没笑过,今日却对着王妃出现这种的表情,难道王爷喜欢上她不成?

不就是拿出了点钱吗?又不是她的,王爷至于这么高兴吗?

158 王妃断案

地震之后往往会伴随着瘟疫,粮食的问题暂时刚得到缓解,没想到城中就爆发了瘟疫。

可能是萧珺玦经常去探望灾民,也不知道从谁那传染上,竟也染上瘟疫。

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都已拿去焚烧,屋子里也燃起艾叶驱疫,各个角落也用浓烈的烧酒和煮沸的食醋撒了一遍。

荣昭隔着屏风望了一眼,帘幕之后萧珺玦躺在那里,几日的功夫便消瘦了不少。他昏迷着也不安稳,时不时咳嗽一声。

荣昭没有到身边伺候,声称若是她也感染上怎么办。她又不是丫鬟又不是大夫,在萧珺玦身边也无济于事。

因此夜枭更加厌恶她,背地里直骂她是没良心的女人。

未免也感染上,进出的人都戴着面纱,荣昭在屏风后面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夜鹰和夜枭现在两头忙,王爷倒下,但安抚灾民还需要人,他俩代替王爷每日查看灾民现状,到了晚上就轮流照顾萧珺玦。

祸不单行,本应老早运到眉山的赈灾粮在半道上被山贼劫走,眉山县的府衙头顶一片愁云惨淡。

从萧珺玦房里回来路过一个抄手游廊,就听到有丫鬟在低语,“听说城外那颗百福树非常灵验,只要把你的心愿写在黄布条上,然后挂在树枝上,你的心愿就可以心想事成。”

“真的这么灵验?”

“是啊,我去年的心愿就是希望早些遇到如意郎君,没想到挂上没几天就遇到权哥了,你说灵不灵验?而且,权哥已经向我家提亲了,明年我们就成婚。”

“哇,那我也要去挂啊。”

“嗯,挂的越多你的心愿就越早实现。”

荣昭边走边撇嘴,黄布条写上心愿挂在树上就能心想事成,真是愚民。如果真的灵验,谁都可以躺在床上等着天上掉黄金了。

她当时嗤之以鼻,但是转头又让秋水去准备黄布条,写了一晚上心愿,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城找那颗百福树挂上了。

夜枭听说了这件事更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夜鹰拦着,他早找上荣昭了。

王爷病成这样,她还有心情玩什么许愿树,她是不是就是盼着王爷死啊。

夜鹰也看不懂荣昭了,难道她真的一点不在乎王爷的生死,只是他比夜枭要冷静,但面对荣昭也不像以前一样亲厚。

只是这一日荣昭却将他叫到房里去。

“王妃不知找属下什么事?”王爷的病是他心头的一块石,平时他最爱笑,此时却一丝笑意都没有。沉峻着脸,愁眉不展,但对待荣昭也还算毕恭毕敬。

荣昭沉默了片刻,只是望着他。他等了许久荣昭说话,才抬起头,不明道:“王妃是有什么事吗?”停顿一下,“还是让属下到临镇去买百合酥?”

荣昭并不介意别人认为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道:“我是觉得赈灾粮饷被山贼劫走的事有些蹊跷。”

夜鹰万没想到王妃让他来是说这事,但她一提,他不免上了心,“王妃何以见得?”

荣昭想说,因为她活过一辈子,知道这批赈灾物资就是被眉山知县方裕德给吞了。

上一辈子的这个时候她也已经嫁给了萧瑾瑜,那日给他送汤的时候,在书房外无意中听到他吩咐部下给方裕德飞鸽传书,让他派一批人装成土匪的模样将赈灾粮劫了。

赈灾粮食有几十万旦之多,他们与当地的米商勾结,哄抬市价,以高价卖出,几方得意,赚的钵满盆满,光萧瑾瑜就赚了将近百万两。

萧瑾瑜也是拿着这笔钱在朝廷上疏通,贿赂官员,收买人心。

可是她又不能这么说。

于是随意编了个美丽的谎言,“因为太过凑巧了,咱们来的时候是灾情最严重的时候,但也是一路畅通无阻。赈灾粮是后到的,怎么可能却中途阻塞,而且这可是皇粮,一切人畜皆要让路,怎么就偏偏进不来。”

荣昭的理由越编越顺,“再有,那山贼是有多大的胆子,连朝廷拨发的赈灾物资都要劫。即便他们敢,但再一想,山贼虽是贼,但道上的都是有规矩的,贫者不可劫。如果他们连给灾民活口的粮食也劫,这不是破坏了道上的规矩嘛。”

夜鹰听她讲的头头是道,深以为信,“没错,而且这消息还是在王爷病倒后,这不就是欺负咱们没有主心骨嘛。”

“所以,我叫你来就是为了查清此事,这几日我总见那个知县方德裕鬼鬼祟祟的,你去调查他一下。”荣昭将事情直接引到方德裕身上。

“是,属下这就去查。”夜鹰领命。

到了晚上夜鹰回来复命,看他一脸气愤,荣昭就知道查出来了。

“属下一路跟着方德裕,发现他在城中有另一处家宅,一番查探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个粮仓,里面的粮食足有几十万旦,印有朝廷的封条还没撕哪。”

“属下还偷听到,明晚三更时分方德裕就要和城中最大的米铺老板交易,就是这批赈灾粮。”

荣昭胸有成竹,“明晚你就悄悄的带着人去,给他来个当场捉贼,瓮中捉鳖。”

先断了萧瑾瑜的财路,捉住方德裕说不好这事还能牵连到他哪。

第2天 晚上夜鹰就带着人去了,一抓一个准,无论是方德裕还是米铺老板一个都没跑。压着人和粮食夜鹰敲锣打鼓的回了府衙,当晚就开始审理。

楚王在病中,荣昭却上了公堂。美其名曰,如今她最大。

往知县椅子上一坐,二郎腿翘起,惊堂木一拍,夜鹰秋水孤鹜站两边,荣昭心里大呼一声“爽!”

“堂下何人,报上命来!”荣昭眯眯眼,好像是才看清,“呦,原来是眉山知县方大人啊?这是犯了什么事啊?都重枷上身了,看来你的罪名不小啊。”

夜鹰差点没憋住笑,王妃,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人都是您下令抓的,这会儿倒装上傻。

被抓个正着,方德裕哪里还有狡辩,反复支吾了两句,“下官,下官……”

“下官什么啊?”荣昭声音扬起,侧着耳朵,“方大人说什么?本王妃没听清,你大声点。”做贼心虚的人,才会说话声音小,莫非方大人也是大晚上做贼去了?

夜鹰一下子笑出来,赶紧捂住嘴。

荣昭斜了他一眼,清了清咳,道:“我看是方大人被枷锁夹住了脖子,就以为是上了断头台,怕一说话这脑袋就分家。既然这样,来人,将方大人的枷锁去了,让他好好说话。”

方德裕的枷锁一卸,荣昭狠狠的拍了下惊堂木,大喝一声,“方德裕,你还不快给本王妃从实招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别说方德裕,就连夜鹰都吓了一跳,王妃,咱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

方德裕连忙磕头在地,求饶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下官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贪污赈灾粮饷,您饶了下官一命吧。”

虽是半夜,看热闹的人也不少,站在外围观看,起先他们都觉得王妃审案新鲜,应该历朝历代也没见过。但一看犯人是知县大人,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再听知县大人亲口承认贪污赈灾粮饷,哗然一片。

“如今满城的灾民,他还贪了去,这不是要人命吗?”

“听说前两天府衙粮仓都没米了,是楚王自己拿出的钱去买高价米给灾民吃的。”

“楚王真是个好王爷。”

“王妃,您定要为我们眉山县的百姓讨回公道啊。”

“一定要惩治这个贪官!”

被人拥护的感觉还挺好,荣昭有点飘飘然。她朝着百姓摆摆手,“肃静肃静,本王妃做事最公道了,这个人欠你们的,本王妃让他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们!”

“哦,哦。”底下人又是欢呼声一片,“王妃千岁,王爷千岁。”

“嘘!”荣昭比着食指在嘴边嘘声,“肃静!”

百姓真是给面子,一瞬间就鸦雀无声,弄得荣昭都有点不适应。

“方裕德,将你做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落,落一个字我就掌你一巴掌。”荣昭扬起眉,自有盛世凌人的气势,不怒自威。

方德裕将整件事一字不漏的叙说了一遍,如何与米商勾结,如何抢劫赈灾粮,甚至向朝廷多上报了死亡人口这些事,全都招了出来。

“下官能招的都招了,求王妃饶下官一命吧,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方德裕的头磕在地上砰砰想,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每天看着别人在这给他磕头,而如今也有他磕头的份。

“没了?”荣昭突然这么一问。

方德裕停顿下来,“没了。”

荣昭对着蜡烛比了比手指,烛光透过她的指缝,将手指照的粉粉嫩嫩的,“你只是个知县,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说出来我也不相信,是不是背后有什么人指使啊?”荣昭慢条细理的,最后一个“啊”的时候特意拉长了声音。

陡然,声音一下子拔高,惊堂木再次一敲,大喝一声,“说!背后是谁指使你的!”

159 凌迟贪官

荣昭眉宇之间凌然威仪,声音中慵懒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飞扬盛气,“你要知道,主谋和帮凶可是不一样的。”

方裕德眼中跳跃着火焰,看得出他是想活的。沉思良久,却见他突然视向荣昭,“没有,没有人主使,是下官鬼迷心窍,起了贪心才打起赈灾粮的主意。”

死都不说,足见他已被萧瑾瑜拿出了命牌。也是,像萧瑾瑜那样心思细腻谨慎的人,这种事当然是要做好万全之策,给自己全身而退留一条道路。

知道他不会承认,荣昭不再纠结,“好,既然你不说,那咱们就列数一下你的罪责,看看你有多少条命。”

手中拿着惊堂木,缓缓从大老爷椅上走下堂。

“你身为父母官,却不知如何为人父母,爱护百姓,更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此罪一。”

“你贪污贿赂,与其下官员互为朋党,大敛不义之财,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此罪二。”

“你贪财好色,看中县中绸缎庄商人于长秋之女,便迫害诬陷于其父,以莫须有罪名封铺拿人,将于长秋陷害入狱,致使他在牢中自裁。而你便是财色双收,不但没收其家产,还霸占其女为你的十三小妾。于长秋之女性情刚烈,在你奸污她之后便上吊自杀而死。此罪三。”

“你贪得无厌,欺上瞒下,在地震发生后不但不第一时间解救灾民,而是置之不理,由着他们冻死饿死。你粮仓里本有粮食,却不拿出来赈济百姓,开仓放粮,就是为了在清点死亡人数上能拿到更多丧葬费。圣上恩典,不能棺殓者,每人银二两,却全部卷入你的口袋之中,而死者却连一副棺材都没得到。民非困于灾,而是困于你等贪吏之苛敛也,此罪四。”

方德裕被这挑挑罪行罄竹,已吓得浑身颤抖。

“你胆大妄为,劫走御赐给灾民的赈灾粮,谎称贼匪所为。之后与米铺老板相勾结,欲抬高米价,以高价卖出赈灾粮,作为生财之道。你是用成千上万的人的性命趁机大发国难财,此罪五。”

荣昭的脚步步步紧逼,声音咄咄逼人,让人望之生肃。

“你骄奢淫逸,穷奢极欲,灾民在外面受苦受饿,你却在县衙府里大鱼大肉,婢妾环拥。更阿谀奉承,想贿赂楚王。楚王刚正不阿,你就来贿赂本王妃,送金送银,你以为本王妃会要你那些不知道榨了多少人骨头压榨来的钱吗?你太小看本王妃了!你的那些钱早已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如果之前五条罪状条条都能入你死罪,那么你小看本王妃这一条,你就应该诛灭九族!”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荣昭深深的喘了口气。这些罪状都是这几日她让人去查的,不查还好,一查连她都跳脚。这个方德裕真是罪大恶极。

“说的好!说的好!杀了他,杀了这个狗官!”

“王妃威武!杀了这个狗官!”

一时间民众激愤,大声高呼。

“砰!”荣昭将惊堂木往地上一拍,就拍在方裕德的眼前,顿时一片肃静。

只见荣昭大摇大摆走回堂上,大刀金马的一坐,“你的罪行罄竹难书,罪无可赦,明日午时凌迟处死。其余所有涉案人员一律收监,等待查明清楚,再行定夺!”

“王妃英明!王妃英明!”

“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下面民众的欢呼声不绝于耳,荣昭得意洋洋,翘翘眉,用大拇指刮了下鼻头,小脸又要扬的天上去了。

二郎腿再一翘,荣昭道:“既然你们这么拥护我,本王妃也不能让你们失望。”她将桌上的四个竹筒里的洒签全部往地上一抛“明日行刑前,给我当众打的方德裕屁股开花!”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欢呼声。

“王爷您的身体还没好,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公堂布帘后面夜枭搀扶着萧珺玦。

昏迷了这么多天,萧珺玦终于醒来。听说荣昭在开堂审理方裕德,他心里不放心,怕她胡闹,所以强支撑着身体过来。

他的嘴唇微白,拿着帕子捂着嘴轻咳了几声,怕被人发现,还特意压抑着。

“这样的审判也算大快人心,算她没有胡闹。”萧珺玦又咳嗽了两声,实在是憋不住。刚才荣昭列数方德裕罪行的时候,他已经憋了很久。

那一刻他只想听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怕咳嗽一声就错过了。

听到后面传来咳嗽声,荣昭回头一望,见萧珺玦站在半个卷帘后面。

夜鹰看见萧珺玦醒了,喜上眉头,忙过去将他搀扶出来。

荣昭从大老爷椅上站起来,将位置让给他。她刚才只顾着说的太过痛快,就匆匆给判决了,也不知道对不对。生怕被萧珺玦骂,她心中惴惴,眼睛直往他身上瞟。

“我有没有判错?”荣昭还是向他征求意见,这种斩杀官员的大事真不是她能定夺的。

出乎意外的,萧珺玦点点头,他的声音还是很虚弱,“刚才王妃说的话就是本王的话,方德裕罪行罄竹难书,不杀不得以平民愤,你说的很好,做的也很好。”

荣昭暗自吁出一口气,幸亏没做错,不然可能又要被这个“活阎王”给关到小黑屋了。

夜鹰夜枭扶着萧珺玦回去,夜鹰给荣昭打了个眼色,让她来扶着。

荣昭扭捏的换了他的位置,与萧珺玦对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荣昭半垂着头,萧珺玦也不说话,都沉默着。

夜鹰悄悄的拽了下夜枭,让他有点眼力见,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王爷昏迷期间,王妃悄么声的就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夜鹰原本对她心生不满,此时也不得不说有几分佩服。

但也只是几分,让他能认可她这个楚王妃,难。

不过他还是听从了夜鹰,走着走着就退了下去。

秋水瞥了他一眼,与孤鹜怪腔怪调道:“有些人啊,就是没眼光,把明珠当成了鱼目,今日被闪瞎了眼吧。”

夜枭看去一眼,冷淡的,什么都没回。鱼目还是明珠,现在说还太早,走着看吧。

荣昭将萧珺玦扶回房就走了,也没说什么,不过临走的时候萧珺玦说她辛苦了,让她这几天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有他处理。

第二日方裕德被凌迟,不用等刑部的公文,就地问斩。

当天去看凌迟的人将菜市口都堵得水泄不通,源源不断的人涌去,都是看这个大贪官如何死的。

那日荣昭将公堂上的四个签筒都掷了出去。这四个签筒都是大有学问的,每个签筒上面都有一个字,合起来就是“执法严明”,其中“执”字是捕捉令,其他三个签筒分为白头签、黑头签和红头签。

白头签每签代表一板,黑头签没签代表五板,红头签是每签十板。

这么一合计起来,方裕德要先当众杖责百十来板。

百十来板也只是个开胃菜,百姓看得乐呵,平时只看这狗官在公堂上耀虎扬威,今日也有他鬼哭狼嚎的日子,莫不拍手称庆。

开胃菜一过,就是重头戏。

眼见着刽子手拿着锋利的刀片在方德裕身上一层层的刮,百姓这个解气,对着他就吐口水,“狼心狗肺的东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平时压榨我们苦日子出身的,你就没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吧。”

“狗官,你罪有应得,应有此报。”

“呸,狗东西,连灾民的粮食都劫,丧良心,真不是人。”

“……”

荣昭看得来劲,这要是一般的女子,早就掩着眼睛,她却兴致勃勃。看得起劲处,还让秋水去准备盐给这狗官消消毒。

夜鹰和夜枭听到她这样的吩咐,不由脸颊抽搐了几下,王妃,你怎么这么毒啊?

夜鹰心里算起了小九九,看来真是宁愿得罪王爷也不要得罪王妃。

惹了王爷,他能给你一个干脆的死法,但若是惹了王妃,真是能折磨的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罢休。

先是挨上大板一百多仗,又是最折磨人的凌迟,让你想痛快死都不能,现在又要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方裕德啊方裕德,你呀,也是倒霉,谁让你偏偏赶上我们王妃临驾了哪。真是罪有应得。

荣昭坐在座位也不老实,一会儿往左歪歪,一会儿往右歪歪,总是嘟囔着刽子手挡了她的视线。

那模样,恨不得自己亲手去上。

萧珺玦转目凝视了她,定定的,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不自觉轻笑了一声。

他的嘴唇几乎未动,但是确实笑了。

他的身体还未恢复,坐了不久又觉得疲惫,便要回去。临走时叫上荣昭,可荣昭正兴致高着,不愿离开,还不耐烦的挥他,嫌他耽误她看热闹。

因为刽子手正在扒方德裕的裤子,准备片他的大腿了。

萧珺玦望向刑台,嘴唇抿动了下,再伸手一抓,便将荣昭如老鹰抓小鸡似的给带走了。

“女人要少看这些血淋淋的东西。”萧珺玦是这样说的。

荣昭却不服,“那你就把我当成男人好了。”

萧珺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的症状太明显,怎么看都不像男人。”

荣昭猛然一瞪眼,捂住胸,“萧珺玦你流氓。”

萧珺玦面具下的眉头轻轻一挑,“我是说你没有喉结。”

160 口是心非的荣昭

荣昭嘴角抽了抽,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照着萧珺玦的手臂就打了一下,“哼。”

萧珺玦动了动眉,夜枭紧张道:“王妃您下手轻点,我们王爷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哪。”

荣昭默默收回手,无辜的眼神望着萧珺玦,“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伤了这么多天还没好。”

夜枭绷着脸,“伤口那么深,是一时半会儿就会好的吗?从王爷受伤,到生病,你有看过一次吗?”

“夜枭。”萧珺玦皱眉喝了他一声。

夜枭心有不甘闭了嘴,轻瞥了下荣昭。

荣昭撇撇嘴,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算什么,至于这么矫情吗?

荣昭当时心里是这么腹议的,但回去后在房里怎么都坐立不安。

她潋滟般的双眼散发着多愁善感的思绪,脸上的表情也是丰富多姿,一会儿蹙蹙眉,一会儿撅噘嘴,再噤噤鼻子。

秋水最了解她,“小姐您到底是想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我向来潇洒,哪有什么心事?”荣昭口是心非,皱皱眉心,试探的口气贼溜溜的看着秋水,问道:“如果一个人受伤了,你会为他做些什么哪?”

哦?原来是因为王爷啊。

秋水不敢露笑,表现的漫不经心,“又不是大夫,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换成是奴婢的话,那奴婢就给那个人送些有助于愈合伤口的汤去,也算表达一份心意嘛。”

“做汤?”荣昭敲敲太阳穴,又问道:“那什么汤可以有助于愈合伤口?”

“那就多了,比如黑豆猪蹄汤,枸杞鲈鱼汤,冬瓜排骨汤,还有党参黄芪鸽子汤……”

荣昭拍了下桌子,“被你说的我都饿了,那就将你说的全都做一份吧。”

“小姐你吃得了吗?”秋水才不信她饿了哪,刚才她在那左思右想的时候将一盘子的桃花姬都吃完了。

“你管我吃不吃得了,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哪那么多废话。”荣昭嫌弃的睨了她一眼,往床上一趟,“你动作快点,我饿着哪。”

秋水转身偷偷一笑,小姐啊,你是做给谁的以为奴婢不知道吗?明明心里关心,却偏偏表现的这么无所谓,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等秋水将汤都端来,荣昭看了看,又道:“你去将夜鹰叫来,就说我找他有事。”

秋水眨眨眼看着她,难道小姐不亲自送去吗?

荣昭横她,“看着我干什么?去啊。”真是越来越不听话,只怪她现在的脾气太好。

秋水得到命令,那可是撒腿就跑,小姐非得弄得这么麻烦,时间长了汤都凉了。

夜鹰也不知道王妃找他干什么,只是看着秋水这个小丫鬟火急火燎的样子,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等到了那却发现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荣昭让秋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她眼前晃悠,等秋水走了才道:“秋水那丫鬟做了一大桌子的汤,我吃不下,倒了又浪费了。你拿去,给你家王爷吃吧。”

夜鹰还奇怪,王妃怎么突然让他送汤,走到外面就碰到秋水。

“你可留神着点,别洒了,这可是我们小姐的一番心意。务必让王爷都吃了,都是有助于愈合伤口的。”

夜鹰这才恍然大悟,朝着秋水眨了下眼睛,“明白。”

“王爷,这是王妃亲自为您做的,都是补气养生的汤,特别是对您手臂上的伤最有疗效。”夜鹰也是会顺杆往上爬,直接说是荣昭做的。

萧珺玦可不信,低低一问,“你说是她亲手做的?”

夜鹰觉得王爷已经识破他了,呵呵一笑,“就算不是王妃亲自做的,也是她让下人做的嘛。王妃可是特意让属下去给您端来的,我猜王妃一定是不好意思亲自送来。”

“王妃说了,要您一滴不剩。”夜鹰勤快,说着就拿着碗给萧珺玦舀出来,“您尝尝,看看能不能尝出来王妃的心意。”

萧珺玦并没有拒绝,果真是一滴不剩。

夜鹰再送回来的时候,荣昭看着全都空了的炖盅,不禁咽了咽口水,还真能吃。

又一想,或许是以前萧珺玦在军营,没人炖给他吃,楚王府又是一群男人,不知道要炖汤滋补,所以没得喝。既然他喜欢喝,那就让秋水多炖点,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从那以后,虽然荣昭也没有去看望过萧珺玦,但汤是每日必送。

萧珺玦恢复一点身体就开始处理公事,与方裕德相关人等,罪责大的直接问斩,罪责轻一点的也被发配边疆。萧珺玦以雷霆手段清肃眉山县贪官之风,将一干人全部连根拔起,并将他们所贪污的钱全部归之于民,受到当地百姓的爱戴,连孝景帝都多加赞许。

因眉山新任县令还没有到,所以暂时由萧珺玦处理一切事宜。赈灾得到初步的进展,在处置贪官污吏之后,百姓情绪大涨,如今正是重建家园的时候。

萧珺玦将那对全镇唯一生还的姐弟接到府衙里住,他们太小,不能照料自己,以前他们还能跟着其他灾民在一起。如今灾民纷纷踊跃投身在重建家园上,无人照料他们。

这姐弟俩,姐姐才五岁,弟弟更小,才十几个月大。

“这是哪来的野孩子?”姐弟俩第一次进来就碰到荣昭,荣昭看着他们一身破烂不堪的模样,又忍不住嫌弃。

萧珺玦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这段时间你来照顾他们。”

“我?照顾他们?”荣昭仿佛没听清似的,重复了一遍,萧珺玦点点头肯定,她一转脸,“我才不要,脏兮兮的小孩最讨厌了,而且我也不喜欢孩子,吵死了。你要照顾就自己照顾,别想那么不负责任的丢给我。”

她甩袖离去,只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叫道:“孤鹜,将这两个小兔崽子给我扔水盆里好好洗洗,我最讨厌脏兮兮的东西。”

说完她就趾高气昂的回了房,心里骂着萧珺玦,就会给她找麻烦。

小女孩长得清秀,只是太瘦,饿的只生下一副皮包骨头,那个还算的上婴儿的孩子却白白胖胖的。

孤鹜给他们洗澡的时候问了许多话,才知道,灾民中有好心的妇孺,看着婴儿可怜,便将自己的奶水也分给他一点,上顿这个人奶他一次,下顿又一个人奶他一次,也没饿着他。

荣昭在萧珺玦面前声称不喜欢孩子,但转眼又情不自禁的去看孩子。而且一见孩子又移不开眼,特别是那个小的,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放下。

许是因为看着那孩子她就想起她的孩子。

在秋水和孤鹜的眼里,他们都产生了错觉,仿佛小姐当过母亲。她特别会照顾小孩,孩子什么时候尿尿了,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困了,她看一眼,或是听一下他的哭声就知道。

而且无论是换尿布还是哄他睡觉,那动作那姿势就像是她是过来人似的。

秋水也就此问过她,荣昭用她天资聪颖蒙混了过去。

这一天萧珺玦正好路过孩子的房间,就听到里面荣昭在和婴儿讲话,“臭小子,你怎么这么混蛋啊?”

萧珺玦眉心一跳,迈进去一只脚,又听荣昭道,“我刚给你换完尿布,你又尿了,你想累死我啊?还笑!你看你多臭,你闻闻你的尿布,一股马骚味。都说臭小子臭小子,果然不错。我是王妃唉,还要在这给你换尿布,你积了多大德。”

“以后啊,你可得孝顺我,不然我饶不了你。可是,我又呆不长,过些天等事情做好我就得回京了。那怎么办?要不我将你带回去吧。反正你没爹娘,正好给我做儿子。哎,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恐怕是当不了娘了,有你给我养老送终也不错。”

“你放心,跟着我你吃不了亏。我有钱,将来给你娶十个女人回来都行。哈哈,你也听懂了,哎呀,笑起来怎么这么可爱啊?”

萧珺玦没有再往里走,而是迈进去的脚也退了回来,刚要走,不巧就遇到了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手里拿着风筝,穿着一套粉色的小裙子,打扮一下,很是漂亮。看见萧珺玦,她咧开嘴一笑,“王爷哥哥,你怎么来了?是来找王妃姐姐吗?”

荣昭听到动静,就抱着孩子出来,小孩子已经会爬,她怕她不看着他会掉下床。

“你怎么来了?”

萧珺玦尴尬一下,道:“路过。”

小女孩突然牵住他的手,“王爷哥哥进来坐。”

小女孩很热情,萧珺玦迟疑了下,看向荣昭一眼。

荣昭道:“你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不让你进来。”

小女孩拉着萧珺玦坐下,又拽着荣昭到身边做,然后很自然的往荣昭身上一倚,拿着风筝问向萧珺玦,“王爷哥哥好看吗?这是王妃姐姐买给我的,她说这是街上最漂亮的风筝,你说是最漂亮的吗?”

萧珺玦看向荣昭,“嗯”了一声。

荣昭表情有些不自然,垂着眼皮道:“我才没工夫给你买风筝哪,你少往你脸上贴金。”

小女孩仰头望着荣昭,斩钉截铁道:“就是你买的,秋水姐姐和我说的。”

“那是你秋水姐姐骗你哪。”荣昭白她一眼,却对上萧珺玦的眼睛,刚不自然的移开,就听他道,“骗人不好。”

161 少女怀春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谁……谁骗人了。”荣昭面对着萧珺玦,特别是看着他的眼睛,都觉得自己的谎言已被他识破,她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萧珺玦嘴角泛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侧过脸,一言不发。

但是小女孩却直言道:“楚王哥哥说你撒谎。”

“我才没有。”荣昭倨傲的否认,又瞅着小女孩道:“你叫他哥哥?他那么老你叫他爷爷才对。”

“哪有?楚王哥哥很年轻。”小女孩皱着眉,王妃姐姐怎么总撒谎啊。

萧珺玦垂眸,低声低语,道:“管我叫爷爷,那我不是占你便宜了嘛。”

荣昭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再一寻思,才知道他什么意思。

恨恨的瞪着他,重哼一声,这个萧珺玦,嘴越来越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

“我不和你们说了,一个两个都欺负我。”荣昭推开小女孩,把她往萧珺玦身上推,其实动作很轻,“去去去,别赖着我,找你的哥哥去。”

小女孩抬头看了看荣昭,又望向萧珺玦,然后低下头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哈哈,原来是哥哥姐姐在耍花枪啊。

秋水和夜鹰站在门外,凑到了一起。

秋水手捧在心上,好似大有感慨,“这幅画面多美好啊,真像一家四口。哎,看小姐那么喜欢小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能自己生一个。”

夜鹰也是感慨万千,“哎,什么时候你家小姐能给我家王爷生一个啊。”

两人猛然对视,皆眯了眯眼,互相点点头,异口同声的说出两个人的心声,“一定要撮合他们成功。”

翌日,夜鹰向萧珺玦提议到市井中巡视一番,将他带出府。秋水也是如此,说是永富街上新开了一家胭脂水粉铺,那里的胭脂擦在脸上,可使肌肤吹弹可破,就这样将荣昭哄骗出府。

不巧四个人在一间茶馆里碰到。

萧珺玦和夜鹰先到了,不过片刻,荣昭两人也进了来。

“呀,那不是王爷吗?”秋水特意大了几分声音,引得萧珺玦看过来。

“小姐我们过去坐吧。”秋水拽着荣昭过去,荣昭不愿意和他们同桌,指着大厅最后一个空桌,“这不是有位子嘛。”

小二跑过来,欠欠身,“对不起夫人,这桌子已经预定出去了。”

荣昭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到萧珺玦身上,“你们怎么出来了?”

夜鹰替萧珺玦回道:“属下和王爷来看一下街道是否太平。”

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街道又恢复以前的面貌,虽然经此风波不似以前生意繁荣,但也还算热闹。

刚坐下一会儿,菜也刚端上来,夜鹰突然捂着肚子,“哎呦,肚子疼。王爷王妃你们先吃着,我去趟茅厕。”

说完他捂着肚子就跑了。

这边他刚跑出去,秋水猛地就站起来,“完了完了小姐,出来的着急,我忘了我灶上还炖着补品哪,我得先回去一趟,你们先吃。”

这速度更快,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人都跑到门口了。

留下了萧珺玦和荣昭两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道,一定是故意的。

这还是第一次就他们两个人同桌吃饭,气氛中有微妙的东西在变化。好长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只顾着自己吃自己的。

好像这样很尴尬,荣昭欲打破这种窘态,夹了一筷子菜往萧珺玦碗里放,不巧,萧珺玦也是这个动作。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荣昭收回筷子,麻利的把那口肉扒拉进嘴里,“嗯,你一会儿要干嘛去?”

萧珺玦比她淡定的多,慢条斯理的吃了她夹过来的菜,“回府。”抬头凝她一眼,“你哪?”

“我也是。”荣昭随口道。但说完她就后悔了,应该吃完饭就分道扬镳的,她干嘛也和他说一样的话。她偷瞄了萧珺玦一眼,然后赶紧低头吃饭堵上自己的嘴。

“那一起回去吧。”萧珺玦道。

荣昭颔首,“好。”看了看他,“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已经好了,还没谢你的汤哪。”

荣昭差点呛着,道:“谢我干什么啊?都是秋水,她每天都做那么多的补品,我哪吃得完,我怕浪费才送去给你。”

萧珺玦眼眸有一颗星从夜空滑落,“原来是这样。”

两个人并肩走在大街上,也没什么话说。旁边的百姓却不断和他们打招呼,“王爷王妃逛街哪?”

“王爷真是好男人,陪着王妃一起逛街,你这死鬼学着点。”道边摆小摊的小贩夸了句萧珺玦,又打了下身边的丈夫。

“王爷王妃真恩爱,到哪都一起。”

“王爷王妃是天生一对,都是为民请命的好人。”

有个妇人直接围上荣昭,抓住荣昭的手不放,“王妃啊,我告诉你,你那天判决狗官的时候我就在堂下。你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你的风采我全都讲给我的姐妹听了,你说的每个铿锵有力的字我都一字不落的向她们转述,她们听了以后也是对你崇敬有加,都想一睹你的风姿哪。你和我走,我让我的姐妹见见你,然后你再将那日你说的在他们面前演一遍。”

“是吗?那你挺有眼光。不过我也是即兴发挥,那日具体我说了什么,其实连我自己都忘了。”荣昭报赧一笑,一把拉住萧珺玦,往他身边躲。这的人也太热情了,自来熟啊。

“行了行了,你都吓着王妃了。”另一名妇人上前解围,含笑的对着荣昭,“王妃别介意,我们都是因为您和王爷做了这样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大伙心里高兴,所以便想亲近王妃。”

荣昭扯着嘴角,“你们真是抬举我了,其实我没做什么的,都是王爷,都是他做的。”她可不喜欢被这些平民亲近。

“总之啊,王爷和王妃就是我们眉山县百姓的再生父母。”在几声欢呼下,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王爷王妃千岁,王爷王妃千岁……”

被这么多人围着呼千岁人,荣昭觉得太夸张太招摇了,但说实话这种感觉还挺不错,有种被人捧上天的感觉。

正在荣昭心里飘飘然的时候,突然钻出来一个老妇人,她微微颤颤,腿脚走不利索,“老妇也是来感谢王爷王妃的。”

荣昭看她站都站不稳,自然的伸出手想扶她一把,可手刚出,那面她就被萧珺玦拽入怀里。还没等她搞清楚状况,就见那老妇已不再是老者之态,眼中迸发出雪亮的恨意,她手持一把匕首,大喊一句,“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也不会失去丈夫,你们赔我丈夫的性命。”

喊着她就握着匕首向荣昭二人袭来,周围的百姓也一哄而散。

刺杀的不止她一个,突然间四面八方袭来几人,将萧珺玦和荣昭团团围住。

不过都是乌合之众,哪里是骁勇善战的楚王对手,只不过萧珺玦要保护着荣昭,不能两只手并用,没那么轻松。

其实荣昭想说,她也是有点武功底子的,这几个小喽啰她也能应付,无奈萧珺玦将她抱的太紧,她的三脚猫功夫也发挥不出来。

别看楚王没有刀剑在手,但他的手却比刀剑还厉害,他的手指就能将剑锋掰折,他的脚就能把人踢到三丈之外,踢得那人肋骨俱裂,站都站不起来。

那些百姓也是给力,打倒一个人,他们就一拥而上,五花大绑一捆,令刺客不得逃脱。

如此配合,不过片刻,就全部制服。

荣昭直直的凝望着萧珺玦,专注而热烈,她的心脏跳动的很快,如有一头小鹿在撞。噗通噗通,连身子都在随着这猛烈的跳动而颤抖。

他又一次救了她。

萧珺玦以为她是吓傻了,“怕了?”他摸摸她的头,“别怕,有我在。”

荣昭的心跳的更快了,连手腕上的脉搏都在加速,那噗通噗通的声音更加强烈,已经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张嘴,怕只要张嘴,心脏就会跳出来。

她的脸泛起红,脸脖子根都红了,她觉得脸烧得慌。

慌慌低下头,不让萧珺玦察觉出她的异样,“没怕,只是你搂得我喘不气来。”

萧珺玦这才发现自己他将荣昭贴在了自己身上,他也慌了,忙放了手,“你没事就好。”

突然放手,荣昭心里有种失落感,哼,刚才抱得那么紧,现在说放手就放手。

她撅噘嘴,又抬眸看向萧珺玦,心里的涟漪就在新湖里荡着。

那种滋味说晕不晕,说晃不晃,像喝了半桶酒,有眩晕的感觉。

这种眩晕感持续了很久,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趴在床上托腮回想着那一刻的画面。

“小姐,今天真悬啊,差一点又出事。多亏有王爷在,这也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怂恿你出去的。”秋水还在自责。

荣昭抿着嘴笑,“是啊,幸亏有他在。”

“算起来这已经是王爷第二次救小姐了。”

“可不呗,第二次。”荣昭咬了下嘴唇,笑的更甜。

“不过王爷真是厉害,今天下午百姓压着那几个刺客的时候我还看到了,总共六个刺客哪,全被王爷制服。”

荣昭使劲点头,笑的有点兴奋,“他真的好厉害,好威武,好有英雄气概。”她的脸又红起来,“而且,充满男人味。”

162 城外许愿树

秋水上下打量着荣昭,她的目光熠熠闪烁着,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眼珠一转一转的,嘴角咧的越来越大。

她一副了然的样子,张着嘴“哦”了轻轻一声,道:“那小姐和奴婢说说,王爷是怎样威武,怎样的英雄气概,怎样有男人味的?”

说起这个荣昭就更兴奋,直接坐起来,开始讲述,“他的武功非常高,我看连大舅舅二舅舅也打不过他,就是外祖父在的时候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她拉着秋水,“秋水你知道吗?我眼见着那把剑就要冲他的门面去了,他淡然的伸出手指一夹,就夹住了那个剑锋,然后手指一掰,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那个刀刃被他给掰折了。还有一个人,一把大刀就砍来,萧珺玦抱着我弯腰一躲,然后一个半空旋身,一脚踩在那人的头顶,那个人的头都要被他给踩掉了。还有一个来袭击我,他瞬间就将我换到了右手边,躲过那一刀,而他也扼住那刺客的手腕,将那人的手腕捏的粉碎,我都能听到骨头裂的声音。”

“他要抱着我,只是一只手与人搏斗,你要知道,他可是赤手空拳啊,可那几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连他的身都近不了。他一脚一个,一掌一个,三下两下就将那几个人全制服了。”荣昭一脸的崇拜之色,“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孔武有力,什么叫做男子气概。怪不得人家说他有万夫不当之勇,原来并不是虚传。”

秋水见她一脸发花痴的模样,忍不住打断她一下,“小姐,你这个样子好像是少女怀春啊。”秋水笑很狡猾,“你是不是喜欢上王爷了。”

刚才荣昭还喜滋滋的,可秋水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立马就耷拉下脸,嘴硬道:“你瞎说什么,我才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丑——他哪?我最讨厌他了。”

她倨傲一仰头,“哼,我还没说他哪,本小姐武功高强,他对我缚手缚脚,让我施展不开,我哪用得着他救,是他多管闲事。要不是他抱得我死死的,那刀能才背后偷袭我?他趁机吃我豆腐,我还没找他算账哪。”

小姐啊,你那点心思不用太明显吧?这些日子就一直瞧你不对劲,总是口不对心,明明很关心王爷,却表现的一点都不在乎。

熟不知,奴婢还是很了解你的,你越说不在乎,你心里越在乎。

要不然也不会又送药又送汤。

看来她和夜鹰合计的事已经取得了初步性的进展。

秋水特意逗她,“哦,原来不但不喜欢王爷,还讨厌王爷啊,那我就替王爷不值了。要知道,换成别的女子,若被王爷救了一次,早就以身相许投怀送抱的。可您哪,王爷都救了您两次,您还是不领情。那我就将这话告诉王爷一声,让他以后就别再多管闲事了,不落好不说还落埋怨。”

“你敢!”荣昭瞪向秋水,“你敢告诉他,我就撕烂你的嘴。”

“不敢不敢,奴婢哪里敢。”秋水强撑着不笑,扶着荣昭躺回床上,“时辰不早了,小姐还是快些安寝吧。”

荣昭瞥了瞥她,顺从的躺会了床上,她侧卧着,头向里,喃喃的嘟囔了一句,“以身相许?我现在不是都已经嫁给他了嘛,连身子都给了他,还让我怎么以身相许。”

不知过了多久,荣昭才沉沉的睡去。她始终保持着微笑的模样,在睡梦中,她梦见自己又遇到了危险,萧珺玦一身白衣从天而降,将她救走,还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此次遇刺与上次不同,并不是单一的冲着荣昭来的,是方德裕老婆雇佣的几个杀手。

方德裕在外宅被抓,他老婆收到信,当时就收拾包袱逃跑了。之后一直在通缉,本以为她早已逃离了眉山县,却不想她一直在暗处未走,寻找机会为她的丈夫报仇。

刺杀王爷王妃是死罪,方德裕夫人及时收监,于秋后处决。

说也奇,这两日荣昭学起了针线,她哪是那有耐性的人,绣了几下就兴趣全无,但又不甘心,一会儿拿起来,一会儿又放下。

她自诩为天资聪颖,认为世上不可能有事难倒她,她就不信她连这小小的刺绣都绣不好。

这一日她将刺绣的东西搬到凉亭里,又在那绣起来。

绣了两天,终于有了初步的进展,起码会在穿针引线,只是离成型还远着哪。

“你在这干什么哪?”正绣得烦躁之际,突然萧珺玦出现。

荣昭白了他一眼,“你没看到我在这做女红吗?”

萧珺玦看了眼被她绣的乱七八糟的布料,道:“白瞎了这么好的布料。”

现在萧珺玦越来越会奚落她,荣昭不服气的哼了哼,“等本大小姐绣成那一日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到时你就应该说我的绣工用这种布料才是白瞎了。”

“哎呀。”手上不注意,针扎到了手,血珠子冒出来,荣昭矫情上,“什么破针,没长眼啊,就知道往我手里扎。”

“针上有针眼。”萧珺玦来了这么一句。

针上有针眼,那就是说她没长眼了,这个混蛋,变着弯的取笑他。

荣昭剜了眼他,轻轻吹着手指,可血还是往外冒,她苦着脸,欲哭无泪似的,“完了,流了这么多血,我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啊。”

萧珺玦无奈的叹了口气,拽过她的手。荣昭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见他拿着自己的手指伸进他嘴里一裹,“好了,这样就不会再流了。”

荣昭一时怔住,脸上泛着点点的绯红,慢慢拿回手指。确实已经不再流血,指头上有亮晶晶的一层。

她嫌弃道:“真脏。”

萧珺玦脸上也不自然的红了红,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自然。

一时,有一种暧昧而尴尬的氛围萦绕了两个人身上。

“王爷,一切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府了。”正在这时夜枭打断了这一刻的暧昧。

萧珺玦正好不知找什么借口离去,稳了稳心神,“嗯,走吧。”

他走到倒是潇洒,留下荣昭含着点点失落,“什么人嘛,裹了人家的手指就走了。”她拿着那根手指捧在胸口,一点一点笑起来,连眼睛都笑弯了。

萧珺玦也慌乱了出门时差点没撞到门,到了马车上,才稳住心神,但耳朵根却更红了。

马车一路驶向城外,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才下车。

夜鹰夜枭手里都拿着元宝蜡烛,双双交给萧珺玦。

原来这一日是萧珺玦母亲的忌日,像往年一样,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萧珺玦独自烧着纸钱缅怀一番。

夜枭和夜鹰站在离他不远地方,四顾环视。

火焰燃烧着纸钱,变成灰烬,就像是大火将冷宫烧成灰烬。

纸钱烧完,他就坐下来,絮絮叨叨着,仿佛他的母亲可以听见。也只有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话才最多。

“娘,我很好,您不用担心。”

“我知道您一定会问,那个负心汉怎么样。您放心,他也很好。”

“我也知道,您一定会说,让我原谅那个负心汉。但娘,我无法原谅他。当年他听信他人之言,将我们母子打入冷宫,害得我们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也害死了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看着他身边的女人不断的更换,有时候我真想问问他,是否还记得您。娘,我们在冷宫的那段日子,他却每天游走在新欢旧宠之间,他可否有一瞬间记得您。”

“哎,您又要说我,每次都说这话,但这话我什么时候能真正的当着他面问他一次。”

“对了娘,那个负心汉给我赐婚了,娶得是荣侯府家的千金,叫荣昭。她出身很好,是平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长得嘛,很美,人人都说她是长歌城最美的女子,但在我眼里,您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最美好的女子。你一定很奇怪,去年忌日的时候我和你说我找到了那个小女孩,要娶她,可现在我却娶了别人。只能说一切都是阴差阳错,老天爷的戏弄。”

“你是不是也很奇怪,我怎么没带她来,我想,她是看不上我们母子的,对不起娘。”

“其实这些天相处下来,我发现她也不是那么差,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刀子嘴,说是豆腐心还没那么软,但也不是刀子心。”

就这样絮絮叨叨了一个时辰,将这一年的话都说完了。

“这附近有个百福树,咱们到那去看看吧,上次属下是跟随王妃来的,轻车熟路。”等萧珺玦拜祭完夜鹰就提议道。

“都是骗无知妇孺的把戏,你也信。”夜枭冷然的瞥了眼夜鹰,嗤之以鼻。这家伙,时不时就要在王爷身边提一句王妃,生怕王爷忘了似的,也不知道那个刁蛮王妃给了他什么好处。

夜鹰回了他一个白眼,“祈福又不花钱,骗你什么?”

夜枭本以为这种事王爷没兴趣,出乎他的意料萧珺玦还真同意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看的,零星树叶上挂满了红布条。

萧珺玦只淡淡看了一眼就要打道回府,刚一转身就听到夜鹰大呼小叫一声,“王爷你看,这布条上全是你的名字。”

萧珺玦回身看去,听夜鹰将布条上的字念出来,“愿萧珺玦早日康复。”

163 下田

“呀,原来王妃那日来许愿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王爷啊。”夜鹰刻意大声道,还特地从树上摘下一条黄布条,拿给萧珺玦,“王爷您看。”

从秋水那里得知在王爷生病期间王妃到百福树这来为王爷求福,正好赶上今日王爷出城为母亲烧纸钱,他灵机一动就将王爷引来此处。

萧珺玦看了看,果然写着他的名字,字不算好,但还算端正。他见过荣昭的字,所以知道确实是她所写。

并没有说什么,还给了夜鹰,然后就往马车上去。

夜鹰闹不懂了,蹙蹙眉,难道王爷不感动吗?

夜枭盯着夜鹰手里的布条半天,原来是他错怪王妃了,还以为她在王爷生病期间对王爷漠不关心,只知道玩乐。

回城的时候,路过卖首饰的一条街萧珺玦突然叫停,走了好几间店才回县衙。

他回来的时候荣昭还在凉亭里刺绣,她一直抿着嘴笑,像是有什么喜事。确切的说,从萧珺玦离开她就一直在笑。

“给你。”萧珺玦从怀里拿出一只金钗递给荣昭。

荣昭不明所以,望着他,萧珺玦道:“那日你的钗不是坏了吗?这支和那只看上去差不多。”

被方德裕夫人行刺的那一天,打斗之间荣昭头上的钗掉到地上,被踩得粉粹。若是平时的钗也就算了,但那支是荣侯爷在去年她生辰时送给她的,所以格外珍惜。

即便坏的不成样子也被她捡回来,包在丝绢里和宝贝似的,回来的时候也一路噘着嘴,满脸的伤心。

荣昭心头如有温泉在上涌,接过发钗,其实和那只并不相像,但这种东西在男人看来也是一样的。

“谢谢你。”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春波潋滟的双眸往萧珺玦身上一睨,将发钗戴在发间的一瞬突然又递给他,“我自己看不见,你给我别上。”

萧珺玦犹豫了下,还是如她所说给她戴上,荣昭问向他,“好看吗?”

萧珺玦凝视着她,点点头,“好看。”

荣昭低下头笑了笑,却转而道:“算你会说话,你要说不好看,我现在就踩碎了它。”

春天,万物都初开了。

亭子里,一个低头浅浅的笑着,一个静静的凝着。

荣昭终于绣成了她人生的第一个荷包,作为萧珺玦送给她发钗的回礼,她将这个荷包送给了他。

夜鹰第一次见到王爷身上戴着一个女人的玩意儿,左看看右瞧瞧,“王爷,这荷包上的鸭子怎么还是彩色的啊?”

荣昭一口汤差点喷在他脸上,鸭子?她绣的分明是鸳鸯。

瞪了眼夜鹰,毒舌道:“小小年纪眼神就这么不好,你家鸭子长这么漂亮。”

秋水给夜鹰挤了挤眼,朝着荣昭努了努嘴,然后对着他做了一个“鸳鸯”的口型。

夜鹰一下子明白了,敢情是王妃绣的鸳鸯。心意是挺好的,不过王妃,您这绣工也太差劲了。说实话,说是鸭子他都觉得牵强。

夜鹰心里这样腹议着,但可不敢说出来。对着荣昭呵呵一乐,“刚才属下花了眼,没看清,现在看仔细了,是鸳鸯。真是绣的活灵活现,寓意也好。”

夜鹰鸡贼的眼神往萧珺玦身上一飘,王爷,您手腕挺高啊,这才几天,王妃就被您俘虏了。您还不懂王妃的意思吗?这是想和您做一对鸳鸯啊。

其实荣昭还真没往那地方想,只是她问秋水一般学刺绣都绣什么,秋水就跟她提议绣鸳鸯,这才绣的。

夜鹰再看向荣昭,这才发现她发上别的那支珠钗,那日王爷去首饰店已经是出乎他的意外,原来是买给王妃的。

这两个人,一个送对方钗,另一个就送对方鸳鸯荷包,看来小动作不断啊。

他朝着秋水挑了挑眉,他们俩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

其实萧珺玦也不想戴着,女人家的东西戴在他一个大男人身上,他觉得别扭,但荣昭威吓的眼神又让他不能不戴着,况且她还威胁他,如果他不戴,她就绣一百个,让楚王府的男人每个人身上都戴一个。

如果楚王府的男人每人都戴,那他楚王府成什么了,所以他只好牺牲他自己。

没几天的时间新任知县就到任了,是个年轻有为的才俊,乃去年的新科状元。

作为状元,乃天子门生,原被安排到在御史台做员外郎,虽不是高官,但也是个五品京官。只因他性格耿直刚正,得罪了朝中权贵,就被贬到当七品芝麻官。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心生怨毒或是自暴自弃,反而觉得高兴。知县的官职虽然小,但却是一方的父母官,他在此可以踏踏实实的为百姓办实事,总比在京中看着一群夹势弄权的小人好的多。

他这个人倒是不懂得趋炎附势,来到这第二天就以体察民情为由请楚王夫妻到田里去扶犁耕地。

萧珺玦更可恶,知道若是说去下田,荣昭一定不去,就以郊游之说将她骗了去。等荣昭到了那里,才大呼上当受骗。

萧珺玦早已料事如神,知道她又要以弄脏她贵重的衣服为由不肯下田,所以事先就准备了农妇穿的粗衣。

起先荣昭也是不肯换的,但萧珺玦威胁她如果不换,她就穿着自己的衣服下田。

周围百姓围观,荣昭还享受了这方民众对她的爱戴,不想有损自己英明的形象当场撒泼,只好就范。

不过她即便换了衣服也不进那脏兮兮的水田里,站在旁边,只远远看着萧珺玦一手扶犁,一手执鞭赶水牛。

萧珺玦赶了一来回,就有人换他接手。他看向荣昭,见她还抱着臂站在一旁,便走了过去。

“你离我远一点,脏死了。”荣昭嫌弃死他了,本来水田里就脏,还有头牛,脚底下不知道有多少牛的粪便。

萧珺玦将她的嫌弃当成习以为常的事,并不在意,站在一旁歇了会。他虽是个武夫,但这农活做起来也真是有些吃不消。

旁边围上来一群人,一阵嘘寒问暖,又是送水又是擦汗。

见到有年轻女人为凑上前,荣昭那小眼神和刀片子似的杀过去,哪还想起嫌弃,直接就冲上去。

这个臭男人,他是没手吗?自己不会喝水不会擦汗啊?

还有那些女人,萧珺玦有什么好?一个个的不是抛媚眼就是献殷勤,是当本王妃不在吗?

阻挡掉那些有觊觎她夫君嫌疑的手,荣昭傲然独立于萧珺玦身旁,咬牙警告萧珺玦,“你是来耕田的,不是来相亲的,自重点!”

萧珺玦看了眼她,却道:“休息的差不多了。”

荣昭横向他,“那你就去接着干。”

萧珺玦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嘴角,却见他突然往下一蹲,直接将荣昭背到背上。

“啊,萧珺玦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荣昭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自己往下坠,萧珺玦一掌拍在她的屁股上,“老实点,不然将你扔到水田里洗澡。”

当众被打屁股,荣昭倏地一下脸就红了,又怕他真把自己扔到田地里,搂紧了他的脖子,“你敢!”

萧珺玦用实际行动代替,虽没扔她,却背着她往水田里去。

“我不要进去,你放我下来。”荣昭娇嗔着。

萧珺玦置若罔闻,只管往中间去。

“萧珺玦你混蛋。”荣昭对着他的耳朵骂了一句。

只听萧珺玦道:“你不是嫌脏吗?我就治治你的毛病。”话音一落,他就将荣昭往田里一放。

“啊!”荣昭愣了三秒,突然尖叫一声,然后就往萧珺玦身上蹿,“你快抱起我,抱起我。”

周围百姓被楚王楚王妃这一出弄的大笑,这小两口打情骂俏到田里来了。

“你现在脚下踩的这片水田,里面不但有泥有沙,还有粪便,算是最脏的地方。你踩过最脏的地方,以后面对什么都不会怕脏了。”萧珺玦的手段很霹雳,直接将人往绝路上逼。

荣昭欲哭无泪,忿忿的瞪着他,牙咬得直痒痒,“行,萧珺玦,有你的!”

仿佛真如萧珺玦所说的,踩上最脏的地方,便什么都不怕,可能这也叫做破罐子破摔吧。荣昭不再尖叫,也不往他身上蹿。

“下面,扶犁赶牛耕田!”萧珺玦可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荣昭就这样被萧珺玦带着往返犁地三趟,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见王爷王妃干上农活,围观百姓都纷纷帮忙,连秋水孤鹜几人也挽起裤脚下田,众人有说有笑,把务农当成了乐趣,没多久就将这一大片的田地全都耕好了。

从地里出来,荣昭的脚就磨了两个水泡。这水泡不看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但这一看,荣昭娇气的性格就又上来了,说什么都不走了,就差躺地上撒泼了。

没办法,萧珺玦只好背着她去坐马车。马车和田地距离不近,走过去也要两刻钟的时间。

荣昭趴在萧珺玦的背上,脸几乎要贴在一起,彼此之间可以清晰听到对方的喘息声,那么近。她歪着头打量起他,慢慢地,嘴角就蕴出一抹甜蜜的笑意。

第一次干这么重的活,她跟骨头散架似的,全身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疲惫。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甜甜的,和喝了蜂蜜似的。

164 给萧珺玦塞女人

或许是她太累,也或许是萧珺玦的背太舒服,她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萧珺玦怕惊动她,没有将她从背上放下来,在马车上也是以这样的动作,一路背了回去。

荣昭一路做了一个冗长而美好的梦,梦中有个男人对她说,愿意背着她一辈子。

眉山县的事萧珺玦全部移交给新任知县,也算是功成身退,便带着荣昭回京。

来时千万般不愿来,走时荣昭却有点舍不得。

这一次是她第一次尝试融入到寻常百姓中,她发现原来平民也不是那么低俗不堪,相反,他们的质朴热情又让她觉得有点珍贵。

这种珍贵的意义让她觉得比那些珠宝首饰还要让她满足。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但看着那一双双对着她真诚的眼神,就让她情不自禁的觉得弥足珍惜。

走的那天,全县的百姓都来相送。

看着那些饱满着不舍情绪的人,荣昭心里酸酸的,又是复杂的,她的心里竟然也有一种不舍的情绪。

“王妃,您以后一定要再来,我们舍不得您。”

“王妃,这是我亲手做的包子,还是热乎的,您路上吃。”

“王妃,这是我们几个女人连着几夜赶制的百家被,您别看这上面一块一块和打了补丁似的,这是我们挨家挨户收集的布块,特意缝制的,都是干净的,您别嫌脏。这百家被又叫做子孙背,等您和王爷的孩子出生盖一盖这被子,保证一辈子消灾又防病。”

“王妃,这是我昨天去山神庙求的福,这个给您,这个给王爷,保佑您和王爷福寿康年,长命百岁。”

“王妃,这是我送您的……王妃,这是送您路上吃的……王妃,这是……”

从小到大荣昭每年都收到不少礼物,多贵重的都有,可却觉得没有一件如这些一样让她心里有沉甸甸的分量。

那一摞书的礼物,加起来也没她头上的发簪贵,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就是被这些她以前瞧一眼都觉得糟蹋眼睛的东西填满心窝。

她发现原来人的心并不是那么不容易让人满足,有时候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带给的愉悦是用多少真金玉器也无法代替的。

“王妃姐姐你真的要走了吗?我舍不得你,弟弟也舍不得你。”荣昭没有将那对小姐弟带回京,新知县收养了他们。他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有了两姐弟,也算是有了亲人。

小女孩抱住荣昭的腿,呜呜的哭起来,“你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你会不会忘了我啊?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啊?”

“哎呀,你都多大了,还哭,看看,哭的鼻涕都出来了,真是丢死人了。”荣昭一如既往,嘴里嫌弃着,却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脸,为她擦了擦泪,“你哭什么哭啊?我又不是要死了,你在这给我号丧哪,收起你的眼泪。本小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不哭鼻子了,你真羞。我告诉你啊,女人的眼泪可是很珍贵的,每一颗都是金疙瘩,你现在对着我掉没用。”

她小声的说着悄悄话,“只有掉在男人面前,才能化水为金,最为珍贵。”

小女孩破涕为笑,抬眼看了看萧珺玦,趴在荣昭耳边悄悄道:“那你就在王爷哥哥面前多掉点。”

“鬼机灵。”荣昭撇嘴斜着她,站起来,摸摸她的头,“好了,不许哭鼻子,等我想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会回来。你要是再哭,我就永远不回来。”

小女孩朝着她咧嘴一笑,突然想起来带的东西,打开一个包裹,里面是一盘饺子,“王妃姐姐,这是我包的饺子,您带着路上吃吧。”

“你包的能吃吗?”看着小女孩脸垮下来,荣昭立马接过饺子,“好好,我路上吃,你不许再哭了,我最讨厌小孩子哭。”

在百姓的热情相送下,荣昭终于踏上了回京的征程。

“王爷王妃,你们一定要再回来啊。”

“一路走好。”

“王爷哥哥王妃姐姐再见,一定要回来看我,我会想你们的……”

马车走了很远,还能听到后面的呼送声。荣昭手里端着一盆饺子,脸朝着外面看。那眼泪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流,她就拿着饺子往嘴里吃,眼泪也和着往肚子里咽。

刚开始她只是默默流泪,慢慢的开始小声啜泣,到最后就是饺子含在嘴里咽不进去,抽噎起来。

萧珺玦知道她是在那一直假装坚强,上前安慰,将她拉回身边,“别哭了,你刚才不是说你从五岁就不哭鼻子了吗,又说女人的眼泪都是金疙瘩嘛,让人家不许哭,你又哭上了。”

这不说还好,“哇”一声,荣昭就大哭出来,扑到萧珺玦身上,“我就哭,我就哭,都是他们不好,送什么别啊,我最讨厌了。我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

一边哭她还不忘往嘴里塞个饺子,“小崽子做的饺子真难吃,就知道她做不出来什么像样的东西。”

她一手抱住萧珺玦,一手又抱着饺子盘子不放,在萧珺玦怀里就这样不顾形象的嚎哭着。

荣昭的食量向来好,就是这么哭,一大盘饺子也被她吃进肚子里,吃饱了,哭累了,她就又忽忽悠悠的睡着了。

萧珺玦听到她轻微的鼾声,低头一看,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还沾在饺子皮,就这么睡着了,而且还挺香。

微微叹了口气,他将盘子放在小桌上,抹去她的眼泪,擦掉她嘴角残留的东西,想了想,又把荣昭抱到了身上,让她睡觉的姿势舒服点。

仿佛这样的姿势确实舒服,荣昭双手环住萧珺玦的腰,脸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就又靠在他的肩膀上接着睡,额头就抵在他的下颌。

等荣昭醒来依旧是这个姿势,她抬头看了看双目微合的萧珺玦,并没有推开她,又默默的低下头。心里的蜜糖一点点融化,简直要包裹不住溢出来。心中窃窃一喜,差点笑出声。

赶紧捂着嘴巴,她又看了眼萧珺玦。他没有被惊动,还闭着眼睛,荣昭悄悄的吁出一口气,然后又动作轻慢的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睛接着装睡。

若不是中途要入店休息,她还真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而其实萧珺玦已经醒了,但他也没用睁眼,只是抱着她的手微微的紧了紧。

来的时候是一路快马加鞭,回去的时候就不用那么急了。马车的脚步慢多了,但荣昭却想它更慢。

回京之后显得特别无聊,要说长歌城的繁华是哪一个个小小的眉山县没法比的,但荣昭却没有怎么开心,反而每天无所事事一般。

而且这几天她心情有些烦躁,每当萧珺玦上朝去,她都有些紧张。

想起那日她和萧珺玦吵架,说回来要和离,谁不去谁王八。她不想当王八,但现在又不怎么想和离,又怕萧珺玦记着这事,先去和皇帝舅舅说。

她心里矛盾着,又惴惴着,每天都在猜测萧珺玦是怎么想的。

她有时候也问问自己是不是喜欢萧珺玦,但这想法一出就被她否定,她怎么会喜欢他。

她给自己找借口说那是因为她不想变弃妇。

这一日她还对镜发呆哪,秋水就火急火燎的跑进来,“被狗撵啊,这么着急。”

她正回味着在眉山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就被秋水的脚步声给惊动了,有点不高兴。

秋水使劲喘了几口气,看见桌子上的水就拿起来“咕噜咕噜”的喝,跟饮驴似的。嘴一抹,秋水噼里啪啦活像倒豆子,“不好了小姐,奴婢刚才听人说圣上这次对咱们王爷办事得力非常满意,所以想着赏赐些好东西给王爷。”

荣昭还以为什么事,提提眉,“这不是好事,有什么不好的,还有啊,以后就算不好了,你也不要在不好了后面加个小姐。小姐我好着哪,你这不是存心咒我嘛。”

秋水是一口气憋在心里没上来被荣昭给截取了,她捶胸顿足,“哎呀,小姐你听奴婢说完啊。圣上的赏赐无非就是金银珠宝古董花瓶,圣上又觉得这些太平常,一时不知道赏些什么好。正好温贵妃在旁,她就提议圣上给咱们王爷赐几个侧妃。”

“什么?”荣昭几乎是跳起来的,“侧妃?这个温贵妃,她存心和我过不去。她怎么不去给她儿子赐,狗拿耗子还管上别人的家事了。”

荣昭气的不行,叉腰指着皇宫的方向,“皇帝舅舅要是真听信她的话给萧珺玦弄进来几个侧妃,我就去搜罗三千美女给皇帝舅舅,我让她彻底失宠。”

肝一阵阵发颤的疼,荣昭愤愤然,温贵妃这个老女人,就会用这一招,上辈子她就不断的往萧瑾瑜身边塞女人,这一世她又想着往萧珺玦身边塞女人。她那么喜欢塞,怎么不给自己的男人塞!

“小姐您消消气,消消气。”秋水在旁边劝着,“说是这么说,但圣上还没说准哪。”

“等说准了就晚了!”荣昭一瞪眼,“萧珺玦哪?”

“好像在乾清堂。”秋水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道倩影从眼前掠过,她傻了傻眼,感觉跑着跟上去。

165 河东狮吼

“萧珺玦!”荣昭踢开乾清堂的房门就大喊了一声,颇有一种河东狮吼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见她这怒气腾腾的模样,萧珺玦还想着哪里得罪了她。

荣昭没回答他,沉着脸就闯了进去,在屋里转了三圈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到墙上的剑。

她将剑从剑鞘里一抽,雪亮的剑锋在墙上闪出一道光,她弹了弹剑刃,发出清脆的剑鸣。

夜鹰夜枭不知她要干什么,围在萧珺玦前面,但荣昭只是不屑的轻蔑了他们一眼,拿着剑就去了后堂。

萧珺玦却是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不是因为荣昭这样的举动,他的关注点在剑,荣昭竟然可以将剑拔出来。

他偶得一对宝剑,二剑并称为干将莫邪剑,干将为雄剑,莫邪为雌剑,相传吹毛立断,削铁如泥,是极品好剑。只是他只能打开干将剑,却无法打开那莫邪剑。并找了很多人,无论男女,但都是此等情况。

但今日却被荣昭轻而易举的打开了。

不知道荣昭拿着剑要干什么,几人跟着去了后堂,就见她手持宝剑对着床一顿乱砍。

等床被她彻底摧毁完,她把宝剑往木头上一插,就坐在椅子上大呼的喘气。

这也是力气活。

萧珺玦不明白她为什么对着床发脾气,对着夜鹰和夜枭让他们出去,连同秋水孤鹜也让她出去。

夜枭有一点不放心,最后还是被夜鹰给拽出去的。

“你这是干什么?”萧珺玦平淡的问道,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

荣昭瞪向他,“你还好意思问我!”

萧珺玦就更不明白了,他最近几日并没有招惹她。说实话,这几日几乎就没见到她,又怎么会惹到她。

看萧珺玦装傻充楞,荣昭气上加气,她对着萧珺玦就捶,“你这个没良心啊,你还在这装傻。”

“我真不知道。”萧珺玦生生挨着,一本正经道。

知道那种人家淡然到如一杯凉白开,你却是那炉火上不断加薪拱火的水壶的滋味吗?荣昭此时就是如此。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温贵妃提议皇帝舅舅给你赐几个侧妃,你很快就会多几个小妾伺候你。我本来就没宠,她们进来,哪还有我的份!”荣昭简直暴跳如雷,“我告诉你,这张床就算我睡不了,我也不给别人睡。只要有我在,你也别想娶别的女人!”

萧珺玦还真不知道这事,但他知道温贵妃提议的事准没好事。他很淡然,“就为这事生气,还毁了我的床。”

荣昭的表情很是理所当然。

萧珺玦道:“我又没说娶。”

荣昭才不信,斜着他道:“送上门不要是傻子,你傻吗?”

“我不傻,所以才不要。”萧珺玦的目光*在黄花梨木头上的剑所吸引,果然是好剑,如华光绽放,清冽锋芒。

荣昭的气如从云端坠落,“你真不要?”

萧珺玦的目光转回她身上,“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有你在,我就别想娶别的女人吗?”

“那你的意思就是没有我你就娶别的女人是不是?”荣昭的气又起伏上来。

萧珺玦真的很无奈,知道如果他说是,荣昭这架势绝对和他没完,于是道:“不是,你不在也不娶。”

荣昭一瞬间火气全消,背过萧珺玦偷偷抿嘴一笑。

萧珺玦看了眼破碎的床,“你这不管不顾的脾气,什么都不问清就发火,你让我晚上睡哪去。”

荣昭清眸一斜,带着几分羞涩,“大不了我将我床的一半分给你。”

荣昭瞄着被她砍烂的床,心中暗道,早知道有这功效,早就砍烂了。

一个激灵,她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荣昭啊荣昭,你是不是傻,你是想引狼入室啊。把床分给人家一半,你真是一点矜持都没有。

她就是这样,又是懊悔又是窃喜,两种心态交织在一起,搅得她心肝脾肺肾都乱套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最终好像还是那种喜悦隐隐多了一分。

夜鹰发现,王爷的话变多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是一层不变,只不过这些都是在面对王妃的时候。比如王爷让人将破碎的床抬出去,脸上只有无奈,却没有半分怒意。而且凭着他火眼金睛的眼神可以看出,王爷的无奈中还带着一丝丝让人察觉不到的笑意。

那个笑,分明就是宠溺。

不过王妃,您要是想让王爷上您那去睡,您就早点说嘛,哪还需要您亲自动手,属下早把王爷的床砸了。

他是第二个注意到莫邪剑被王妃拨出来的人,干将莫邪,是挚情之剑,只有真正的主人才能打开它们。

干将是王爷打开的,如今莫邪被王妃打开,这不就是一对天生注定的良缘嘛。

看来他还得加把劲撮合他们,这样离他想让王妃为王爷生孩子的心愿就不远了。

虽然温贵妃是有这么一个提议,但孝景帝还是没有这样做。本来萧珺玦和荣昭的关系就不好,如果再掺和几个女人进去,更好不了。

话说他也是为这两个人操碎了心。

这一日荣昭去找萧珺玦,彼时萧珺玦乐得清闲,正在作画,是一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入荷花别样红的出水芙蓉画。

荣昭还真不知道他还有这画工,花、叶的线条工细而不呆板,敷色艳丽而不浓腻。光彩奕奕,栩栩如生。构思别致巧妙,以局部的深入描绘使形象格外突出鲜明。尺幅之中,只着一花半叶,一株水草率意地穿插其间。晕染工致,将荷花的叶脉甚至纤维也用细笔毫发无遗地勾出。整个画面显得气闲神静、恬润温雅,乃是一副上上之品。

“我爹明日生辰,你陪我回去。”荣昭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其实她完全可以等萧珺玦晚上去她那再说,但她就是想现在见他。

萧珺玦笔下一停,注目着她,“你怎么才告诉我,我还没准备礼物哪。”上次他中途离开,定是惹得荣侯爷不满,若此次再空手而去,岂不是更会怪罪于他。

荣昭却不以为然,“礼物嘛,哎呀,你库房里多的是宝贝,随便挑一件不就行了。”她将楚王府的财政大权都掌握在手里,库房当然也早就数了一遍。

要说萧珺玦的宝贝还挺多,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他一贫如洗哪。

“那都是父皇赏的,再转手送给岳父,实在是没有诚心。”萧珺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叫夜鹰备马,天还没黑,此时去买也还来得及。

荣昭看着他的话,灵机一动,挥走夜鹰,“慢,你下去吧,这没你的事。”

现在在夜鹰那,荣昭说话比萧珺玦还好使。

“不用准备了,我替你想好了。”对视着萧珺玦满心疑惑的目光,荣昭指了指画,“有时候心意不需要买,自己动手更显真诚。我爹是品画高手,最喜欢画,你画的这么好,他一定喜欢。”

对荣侯爷的喜好萧珺玦是一概不知,但荣昭这话说的没错,于是问道:“那我画什么好?你父亲喜欢什么样的画?”

荣昭双手一摊,原地转了一圈,自恋道:“我爹最喜欢我,你画我好了,画好了我就让他摆在书房里,让他天天看着我。再说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比我再美了。”

她抱有怀疑的态度,“你的画工能不能完全展示出我的美啊?你不要把我画丑了。”

萧珺玦上下打量着她,不可置否,又有点小无奈,哎,他的王妃什么时候都这么自信。

萧珺玦给她画画的过程也是挺艰苦的,本来是要站在画,可她站了没多久又觉得累了,又坐下画,坐下不过片刻,她一会儿说饿了,一会儿又喊渴了。

孤鹜在旁边伺候着,又是喂她糕点水果,又是喂她喝茶,一幅画下来,就吃了两盘糕点一盘水果,外加一壶茶。

而且到最后她的姿势就快躺下了。

等萧珺玦画完,她还大呼太累,早知道她就应该睡觉的时候让他画。

萧珺玦的画工确实好,画的她几乎一模一样,连眼中那自傲的神髓都跃然纸上。

“还是没我美,不过也算是上品,毕竟这世上还没有人能画出本小姐的风姿。”荣昭小心的拿在手里端看,心里美滋滋的。她吹吹上面未干的墨渍,还给萧珺玦,“等干了就裱起来,明日送给我爹就好了。”

萧珺玦还是觉得不妥,“单是这一幅画我怕你爹会认为我心意不够。”

以前他一向我行我素,从不在意他人,此时也没发现他连荣昭的家人都在意上。

“这一副就够了,我保证,他一定会喜欢,而且最喜欢。”荣昭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画这么一副画费了几个时辰,画完正好赶上晚膳的时候,荣昭于是就顺理的留下吃饭,她向来有口腹之欲,看在萧珺玦眼里就皱起了眉头。

“你下午吃了那么多糕点和水果,现在又吃这么多,胃里吃得消吗?”如今萧珺玦连她吃多少都管上了。

荣昭不以为意,夹着一块红烧肉就吃进嘴,“我的胃口好的很,那点东西只够我塞牙缝。”

萧珺玦目光在她腰上转了一圈,淡然一句,“我看你最近腰粗了不少。”

一口肉刚进了嘴,荣昭就停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难道她真的太胖了?然后就见她默默的将口中的肉吐了出来。

166 情敌面前秀恩爱

荣侯爷的寿辰时三月十四,正是春暖花开之际,犹记得去岁也是这个月份荣侯府里办了一场百花宴。一晃一年过去,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这一日荣侯府甚是热闹,上下一派喜气,这种喜气似是要冲去过去一年里一切的不好的事情。

府外停着各色马车,往来者络绎不绝。

荣曜跟着荣侯爷在二门外接待客人,笑的脸都酸了。也不时向外张望着,心里念叨着,什么时候荣昭才能到啊。

“荣侯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荣兄寿福康宁。”

客人都说着吉祥话,荣侯爷挨个的拱手回应,“谢谢,谢谢,快请,一会儿要多喝两杯。”

谈笑风生之间,荣侯爷向外凝了一眼,表情瞬间凝固上。

高云意的哥哥不请自来了。

自高云意死后,高家与荣家便不再往来,如今突如其来造访,让荣侯爷心中不安。

迎上去,荣侯爷笑脸相迎,道:“有劳云鹏兄跑这一趟,快请屋里坐。”

高云鹏冷笑的盯着他,道:“我还以为我这个大舅子你都忘了哪,连个请帖都没送去,幸亏我这心里记着,世安兄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荣侯爷得体应付,“哦?云鹏兄没有收到请帖吗?那定是下人送信到各府的时候疏漏了,实在是抱歉,您快里面请,等会儿我定自罚三杯。”

高云鹏冷嗤,应对的可真好,一句就反客为主。

环顾看了看,道:“楚王和楚王妃还没到吗?此次蜀地赈灾楚王很得圣上赏识,在满朝文武大臣面前大加赞赏,你这个岳父面上也有光啊。不过我却是挺为你女儿担心的,听说他们夫妻关系并不太好,正月初二那天还在这大吵了一架,楚王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荣昭是荣侯爷的心头肉,别的他怎么说都无所谓,但荣昭却是他的底线。见荣侯爷冷下脸,高云鹏笑道:“夫妻打架床头打完床尾和,世安兄也不必太担心。”说完他就自己进了门,嘴角带着冷笑。

“爹,高家的人欺人太甚。”荣曜不平,低声在荣侯爷耳边,荣侯爷出手制止他再往下讲,道:“找人盯着他,别让他出什么乱子。”

“是。”荣曜往外一看,只见外面来了一辆四匹枣红骏马拉着的马车,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马车上挂着楚王府的牌子,他喜道:“爹你看谁来了。”

荣侯爷抻着一早上的脖子都在等,终于将女儿盼到,忙提衣出去迎接。

“爹。”是他想念的声音,荣侯爷乐的脸上的皱纹都开花了,直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荣昭有些埋怨自己,应该一回京就回来见一次爹,只是府里有她不愿见的人,所以才推到今日。

“我好想你。”在大门外荣昭就撒上娇,搂着荣侯爷就靠在他的肩头。

萧珺玦紧随她下了马车,荣侯爷脸上喜色更甚,无论如何,他还愿意卖女儿这个人情,没有让她孤零零回来。

那日萧珺玦不辞而别,他生了好大的气,只是当着荣昭,他并没有表露出来。

“好了,都嫁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快和王爷进屋,别怠慢了王爷。”

“再嫁人也是你的女儿,你还嫌弃我不成。”荣昭睨了眼萧珺玦,“他是你女婿,怠慢了又如何?”

萧珺玦送上那副字画,道:“这是送给岳父的礼物,请您笑纳。”

荣曜暗自撇撇嘴,真小气,还王爷哪,一点心意都没有,做戏都不会做。

荣昭怕荣侯爷误会,道:“这可是价值连城,因为画上的人是无价之宝。您可要珍惜啊,最好把这幅画挂在您的卧室,这样您就可以每天见到她了。”

荣侯爷已经猜到画中之人是谁,笑了笑,“王爷送的礼物自然是要珍重万千。”朝着萧珺玦往里面请,“王爷请。”

荣曜也要跟着荣昭两个人往里进,被荣侯爷叫回来,“和我在这接待客人。”

荣曜苦苦脸,不情不愿的回到荣侯爷身边。

刚进门,荣昭的手突然被萧珺玦握住,她不惑的望着他,萧珺玦道:“你不是说这样是恩爱夫妻吗?”

他的手很大,完完全全能将她的手包裹住,荣昭伸开五指,与他的手交织在一起,脸上含着羞涩而甜蜜的笑。

这含羞带臊的笑容如被花朵熏染过,萧珺玦看着她,只觉得眼前有些眼花,竟一时移不开眼。

荣曜无声的“哇”了下,眨了眨眼睛,这状态不对啊。上次牵手可不是这样子,他傲娇野蛮的姐就这么被楚王给俘虏了?

荣昭着了一袭绣着鸾凤展翅图样的大红色广绣百仙石榴裙,臂上挽迤柔色披帛,头发绾成凌云髻,以王妃御钗衬托。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心还画了一朵牡丹花钿,显得她更加娇媚明艳。

再观萧珺玦,穿着一件雪白色云翔符蝠纹外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半张脸的金制面具,遮住鼻子以上,透出了那双清冷绝尘的丹凤眸,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散发着冷傲孤清的气质。

两个人一出现,就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荣昭美艳自不必说,只是她就像是那开的最盛的红牡丹,如火一般艳丽多姿,只是这多艳丽的牡丹配在冷傲孤清的楚王身边,怎么看都觉得这多花开在了冬天,彩凤随鸦。

知道萧珺玦不善于交际,荣昭直接就带他去栖梧楼,反正离宴席还要一段距离。

也不知是巧遇还是刻意为之,半道上就遇到了荣晚。萧珺玦的手有一丝松动,荣昭胸腔里一涌,用力抓紧他的手。

萧珺玦,你要是敢撒开我的手,我和你没完!

荣昭在心里威胁着,脸上对着荣晚扬起一抹带有挑衅的笑意。

荣晚对着他们俩福了福身,“王爷王妃安好。”

荣昭上下多打量了她几眼,如今的穿戴比往日要好上许多,现在身上这件妆花缎还是今年时兴的料子哪。

看来高氏死了,倒把她成全了,再也不用受上头嫡母的压制,要不然她怎么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料。

荣晚凝向萧珺玦,眼中如有水浸润过,承饱着楚楚犹怜之情,道:“楚王……六妹妹一路回京辛苦,我很惦记你……们。”

“不过你惦记,我们很好。”荣昭微微往萧珺玦身边一挡,宣示着她的主权,“去忙你的吧,我轻车熟路,不用你招待。”

荣晚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荣昭已经赶人,她又看了看萧珺玦,见他只是垂目,未有任何表态,心里仿佛钻进去一根刺,她黯然道:“那就不打扰了,我先告辞了。”

早该走了,在这费什么话。荣昭白了她一眼。

她斜向萧珺玦,心里翻涌着酸溜溜的滋味。刚往前走了两步,她突然往萧珺玦身上一歪,矫情着,“哎呀,我的脚扭了,好疼。”

荣晚听见声音回头,扶着她,关切问道:“六妹妹你无事吧?”

萧珺玦扶着荣昭的另一只手臂,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不当心。”

“地上的路不平嘛,你还怪我。”荣昭不露痕迹的拂开荣晚的手,对着萧珺玦娇嗔着,“我走不了路了,你背我。”

萧珺玦尴尬了下,荣昭见他不动,道:“你快点嘛,又不是没背过,栖梧楼离这很近的,不用你走两刻钟。”

她偷瞟了荣晚一眼,见她一下子就变了脸,心里得意窃笑。

萧珺玦抓住她那狡黠的眼神,知道她的是特意的。但却还是伏低下身将她背起来,却未再看荣晚一眼。

他是愧疚于荣晚,但事已至此,无需再纠缠不清。

看着楚王真就那么自然的背着荣昭,荣晚的身子微微一晃,手撑着游廊的柱子。她的目光一直延伸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那落寞的泪珠顺着脸颊滑到嘴角,是苦涩的味道。

她轻轻的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变了?”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清风在听。

拐弯的地方,荣昭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倚在柱子上未走,目光一路追随着。荣昭轻轻勾起嘴角,重重的哼了一声。

到了栖梧楼的门口,荣昭一下子就从萧珺玦背上跳下来,瞪了他一眼,噘着嘴就大步流星的进了房。

“出去,都出去,看见你们就烦,一个个跟傻柱子似的站那,给我当门神啊?都出去。”荣昭将脾气发在下人身上,将他们撵走。

荣昭气的鼓鼓的,“惦记,我用得着她惦记,在这给我装关心,心里不定怎么记恨我哪。是啊,她可不就惦记,不过她哪里惦记着我。”

萧珺玦沉默的站在一旁,她斜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揪起他的衣领质问,“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荣晚!”也不等人家说话,她发泄一般的捶打着他,“萧珺玦,我和你成亲这么久,你心里还想着别的女人,你对得起我吗?”

167 王八当定了

萧珺玦一把擒住荣昭的手,紧蹙着眉,低沉道:“别闹。”

荣昭心里委屈,愠怒道:“我就闹,萧珺玦,你是我的丈夫,却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纠缠不清,你还怪我闹。”

“我们两人是清清白白,你不要无理所闹。”萧珺玦语气加重。

“你们俩,看看,这称呼可真亲热。你们俩是天上一对,是我硬掺和,破坏了你们的姻缘是不是?你不要忘记,当初是你去求赐婚,我没有逼你,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荣昭的脸涨红着,眼中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萧珺玦放开她的手,嘴角一抿,道:“今天是你父亲的寿辰,我不想和你争执。”

这个男人就是一个没有心的冰块,荣昭鼻子一酸,脸往旁边一撇,压抑着眼中浮出的温热。哂笑一声,颇有几分心酸,“你是不是还想像上次一样将我自己扔在这里?”

萧珺玦龛动了两下嘴唇,怅然叹气,摇摇头,不再言语。

见他不说话,荣昭火更大,指着门,“你要走就走,没人拦着你,我丢脸了一次,就不怕丢脸第二次。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喜欢我,假装恩爱你我演着累,别人看着也累。”

即便她这么说,这回萧珺玦也没有走,反而坐了下来,冷冷淡淡的,不说话,也不再理她,好像就由着她发脾气。

荣昭是有气没出发,对着他活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劲都使不出。小鼻子气的忿忿冒烟,拉着萧珺玦就撵他,“你走啊,你走啊,找你喜欢的女人去,她就在这府里,你这不是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我成全你们。”

“你闹够了没有!”萧珺玦这回怒了,对着荣昭一声怒吼。

荣昭吃软不吃硬,“没有没有,我就闹我就闹。”

“叩叩叩”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小丫鬟们听见屋里的争吵声也不敢打扰,还是一个胆大的丫鬟硬着头皮来敲,“王爷王妃,二小姐二姑爷来了,人到大门口了。”

荣昭平平气,横斜着萧珺玦,冲外喊道:“知道了。”

又与萧珺玦傲然道:“萧珺玦,你想和我和离,然后与荣晚在一起,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我拖也要拖你一辈子。这王八我还当定了!”

萧珺玦乍一听她最后一句话有些听不懂,再一想才想到那次的事。此时也不知是说她记性好还是爱翻旧账,含着戏谑的口吻,萧珺玦道:“千年王八万年龟,你想的倒好。”

荣昭有一种无力反驳感,这个男人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怎么这么损。哼了他一声,小声嘟囔道:“你才是王八。”

“可有打扰到你们夫妻?”荣昕进来就看到两人大眼对小眼,冲着顾锦林努了努嘴,偷偷一笑,便进了来。

荣昭转向她,撇了她一眼,“有啊,那你们走吧。”看到她抱着孩子,荣昭一下子就笑开了,赶紧凑过去,“哎呦我的小宝宝,你来了啊,快让姑姨母抱一下。”

“什么姑姨母,哪有这种叫法?”顾锦林与荣昕朝着萧珺玦行了行礼,道。

“你看,按着从你那论,他要叫我姑姑,可是按着二姐,他就要叫我姨母。我为了两全其美,就合在一起啊。姨姑,遗孤,不吉利,所以就叫姑姨啊。”荣昭小心的将孩子抱到她怀里,小孩子倒不认生没有哭,不过看荣昭眼生,好奇的打量着她。

荣昭摸了摸他的小脸,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快就将我忘了。”

荣昕打趣道:“瞧你那样,这么喜欢孩子,就和王爷生一个,省的看着别人家的眼馋。”

“你说什么哪。”荣昭脸上一窘,羞然的嗔她一眼。

怀里的孩子突然“啊”了一声,荣昕道:“看吧,他都要你给他填个小弟弟。”

“才没有,你胡言乱语。”荣昭哪里还好意思在这呆着,抱着孩子一扭头就进了内室。

荣昕陪着她在内室说话,顾锦林就和萧珺玦坐在外面随意攀谈几句,不过大多数都是顾锦林在说,萧珺玦也只是点头附和。

顾锦林的性格开朗,并不会因为楚王冷淡而尴尬,道:“昭昭脾气不好,王爷您多担待点。她发脾气也就发那一会儿,过后就忘了。从小娇生惯养着,大家都把她当成宝,难免惯坏了。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她发脾气的时候,您别硬往上顶,越顶她脾气越大。说话也不过脑子,想说什么都什么,但其实有时候也并非她本意,因为她这嘴啊,有意无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她就是太简单了,并没有什么心眼,也没有害人之心……”

他这话说了一大堆,虽然是替荣昭说好话,让萧珺玦大人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但怎么听着怎么觉得这是告诉萧珺玦要让着荣昭,顺着她惯着她。

萧珺玦默默听着,时不时点了头,并不是以此表示他并没有堵上耳朵,而是他也觉得确实如此。

与荣昭相处的久了,自然而然就了解她一点,想想每次与她的争吵,不就是因为自己多回了两句嘴,她才那么不依不饶的嘛。

女人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什么话题都聊开了。

“你去给老太太那了吗?”

“从出了丧服的事,她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我懒得去招惹她。”荣昭停顿了下,看着荣昕,“她是你亲祖母,我本不该当着你的面说她,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她这两年的脑子可顶不上前两年清明。”

荣昕无奈撇了撇嘴,叹息一声,道:“怨不得你这么说,我如今也看不过去了。她呀,我看是被小人迷了心智,分不清里外人了。和荣曦亲的就像是亲祖孙似的,连我这个亲孙女都要靠边站,也不知道荣曦是给她吃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好使。”

荣昭眼神一眯,俗话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还真是这个理,没能将荣曦一次铲除,真是个错。当初出了那丑事就应该提议将她从荣家赶出去,省的她在府里还兴风作浪,而且想怎么收拾她都行,也不用像现在顾忌这么多。

如今她嫁了人,手伸的再长也伸不过来。

荣昕往嘴里填了一口果子,哂笑道:“老太太跟前现在最得宠的就是荣曦和荣晚,说也怪了,亲孙女她到不疼,去疼没血缘的。”

荣老太太对三夫人不算好,荣昕对她当然也不是那么尊敬。

“是怪了,爹三个女儿,偏偏就看我不顺眼,反倒那两个成了她的左膀右臂。”荣昭也吃了一口果子,吃进去她就吐出来,她抽着小脸,快要变形了,“好酸啊,你不嫌酸啊。”

荣昕吃的津津有味,又吃了一个,道:“不觉得啊,我觉得味道正好。”

荣昭挑眉,看向她的肚子,含笑问道:“你不会是又怀了吧?”

“是啊,这个还不会说话哪,这肚子又来了一个,都怪你表哥,说什么要三年抱俩,这回可如了他的心愿。”荣昕握住荣昭的手,“这事我还没和别人说哪,你可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

“那可要恭喜了,最好是个女儿,这样就凑成一个好字。”荣昭满脸羡慕,“你是真好,有个疼爱你的丈夫,有了儿子,眼看又要再来一个,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真是羡煞旁人。”

荣昕一笑,“羡慕就自己生,又不是没相公。”她直看着荣昭,打趣问道:“你和楚王怎么样啊?一个月你们俩总共几次啊?这肚子里也该有个信了。”

荣昭脸一红,地头道:“你真没正经。”

“这有什么不正经,夫妻之间嘛,很平常。”荣昕往荣昭身边挪了挪,小声贴在她耳边,“我告诉你一个诀窍,每次那个的时候往腰下垫个枕头,也不要马上起来,多停一会儿,容易受孕。”

“哎呀,你这个嘴啊,什么都说,我才不听哪。”荣昭推开她嗔了一声,这下连脖子根都泛上红。

“我这是为你好,你还嫌弃上了,行了,算我多嘴,不说了。”荣昕拿着一盘果子一口接一口的吃。

说了不说,没等一会儿她又向荣昭问道:“跟我说说,楚王一夜能几次啊?”

“没有,一次都没有。”荣昭果断道,她哪记得那夜有几次啊。

“啊?”果子都喂到口中了,荣昕张着大嘴停下来,想了想,微微眯着眼睛审视着荣昭,幽幽问道:“你们不会是没有洞房吧?”

荣昭面上一赧,没有说话。其实她和萧珺玦也是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的,只不过是婚前嘛。

荣昕的表情一下子肃下来,“说出去谁信,那新婚夜的白布哪?”

荣昭如实回道:“割了他的手臂。”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你们两个——”荣昕叹了口气,“早就觉得你们关系不正常,原来还真是不正常,非一般夫妻啊。”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两个人硬凑在一起当然不一般。”荣昭梗了梗脖子,道。

“你真的不喜欢他?我可是过来人,你看他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看错了,我才不喜欢他,我不知道有多讨厌他。”荣昭立马狡辩,但心里也存了个问号,难道她真的喜欢上萧珺玦了?

168 告到温贵妃那

荣昭抬起眼皮横扫了一圈,坦然接受这些晦涩不明的眼光,眉宇间那股子桀骜之色突显而出,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撇开脸或是低下头。

荣昭转向高云鹏,道:“高大人吃醉了酒说胡话,本王妃本不该和你一般计较,但今日是家父的寿辰,你这个样出来捣乱,实在是有失体统,也让人贻笑大方。”她冲外一扬声,“来了,将高大人请出去。”

“这么着急赶我走,是让我说中了吧。”高云鹏打了个嗝,一股酒味,“舌头也大起来,你别以为搬出王妃的身份就能吓着我,我妹妹还是贵妃哪,还是你婆婆哪。”

他审向萧珺玦,一乐,“婆婆是婆婆,但你想嫁是晋王殿下才是,你是想当温贵妃的亲儿媳妇。”指着萧珺玦,“这个,你心不甘情不愿,看得上才怪。”

脚下已经凌乱,摇摇晃晃高云鹏就向着萧珺玦去,拍到他的肩膀上,道:“楚王,下官奉劝您一句,荣昭这个女人不但毒如蛇蝎,而且还水性杨花,你呀,小心戴绿帽。”

荣昭大怒,拍桌而起,怒喝道:“高云鹏你大胆!”

“再侮辱本王的王妃,下一次本王就拧断你的脑袋!”荣昭的话音还未落,就见萧珺玦拧住高云鹏的手“咔嚓”一声就给拧断了,高云鹏痛不欲生,一下子就从酒里清醒过来。

“啊——”

他抱着手,一声痛叫。

萧珺玦面不改色,声音仿佛是从冰窖里钻出来的散着寒气,“夜枭,将他扔出去。”

“是。”夜枭可不管高云鹏是谁的弟弟,提着他的衣领就给拎出去了。

众人都忡愣住,一时傻傻的望向楚王。

萧珺玦眼皮不抬,夹了一口菜,吐出两个字,“吃饭。”

素闻楚王在战场上有阎罗王之名,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杀人无数且手段凶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高云鹏不过是说了句不好听的话,他就将人家的手拧断,还真是恣睢暴虐。

而且算起来,高云鹏也算得上是他的舅舅,这都下死手。若是别人,恐怕还真就要直接弄断脖子了。

众人对着这个阎罗王都已心存畏惧,刚才热热闹闹的气氛寂静一片,没有人再多嘴说一句话。

特别是一桌子吃饭的人,他们离的最近,听得高云鹏骨头碎裂的声音真真切切,此时拿着筷子都觉得自己的手腕疼。

还是荣侯爷出来说了几句缓解气氛的话,又挨桌挨桌的敬酒赔不是,场面才见见平稳下来。

荣昭心里却是美美的,本王的王妃,这句话怎么越想越好听哪。还有他刚才拧断高云鹏手腕的样子,怎么就那么英伟不凡哪。哎呀,实在是太男人了。

她的嘴角微微抿起笑,觑看向萧珺玦,眼中的情意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全部暴露出来。

这一场闹剧并没有影响什么,只不过高云鹏说的话还是让人深思了下。然而这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当成谈资聊一聊没几日也就过去了。

但这事也没完,第二日温贵妃就传萧珺玦与荣昭两人进宫。

高云鹏告状告到宫里,让温贵妃为他主持公道。

昨晚荣昭没有睡好,翻来覆去想着荣昕的话,此时坐在温贵妃宫里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手肘杵在椅子扶手上,手支着太阳穴的地方,眼睛睁睁阖阖,高云鹏的控诉就像是催眠曲似的,让她更加昏沉。

“贵妃娘娘你可要为臣做主啊。”要荣昭说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真是恶心死了,那高云鹏说到最后,还留了几滴泪,装腔作势往地上一跪,大有一种温贵妃若是不为他做主,他就不起来的意思。

这声音突然大起来,荣昭一个恍神,打了个激灵。

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有流口水。

与萧珺玦对视了一眼,她又要靠到他身上接着睡。

“楚王妃。”温贵妃皱起眉头,见荣昭如此,甚至恼怒,唤了她一声未得到回应,又喝道:“楚王妃!”

这一惊一乍的,荣昭心脏“噗噗”一跳,不耐烦的看向温贵妃,好像还没有清醒,突然站起来,道:“我们可以走了啊?”

“混账!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楚王府吗?在本宫面前你也这般不知道礼数,当众睡觉,简直不成体统。”温贵妃训斥道。

萧珺玦拉着下荣昭,荣昭看了眼他,不情不愿的坐下,对温贵妃道:“我昨天因为高大人受了惊吓,一夜都没怎么睡,今天一大早又被温贵妃您叫到这,我能不困吗?这是人之常态,我也违背不了。”

“放肆放肆!”温贵妃连喊两句,面露威仪之色,“你是怪本宫了?”

温贵妃最善伪装,在所有人面前她就像是一朵白莲花一般高洁温婉,何曾有几人见到她这气急败坏的模样,简直和她平日里树立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也真的是没法伪装,面对杀害她亲姐姐的凶手,她装都装不下去。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荣昭是真凶,但听信了荣曦的话她已经认定。那恨意就表露在外面,顾不得还保持着一贯的风度。

荣昭却不惊讶,先不说从高氏死了以后她就对自己恨意浓浓,就是上辈子温贵妃比这更丑恶的嘴脸她都见识过。

如今只是指着她的鼻子训几句,已经是收敛了几分了。

荣昭往萧珺玦的方向的椅子扶手上靠了靠,侧身对着他,这个动作也是背对着温贵妃,脸向外看,“倒不怪温贵妃,只是有些事无聊,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拿来说事。浪费时间,有这功夫我都睡了个回笼觉了。”

“贵妃娘娘您看您看看,她对您都这般不敬。”高云鹏借题发挥,断了他的手臂,也断不了他的脾气,还装起谱来,“楚王妃,温贵妃是你的婆婆,这是你应该对婆婆说话的态度吗?”

“那应该是什么态度,难道要我跪着给她当丫鬟啊。”荣昭想着,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高云意没死的时候,高家的人,不论是温贵妃还是高云鹏装的和是她的亲姨母亲舅舅似的,那时候怎么就不说她不敬哪。

“荣昭,你太目中无人了,不要仗着圣上怜爱你,你就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这后宫里,除了皇后也就是温贵妃地位最高,以前荣昭再胡闹也是有分寸的,知道这两位是她得罪不了的。

更何况那个时候她喜欢萧瑾瑜,在温贵妃身边当狗腿子都不够,哪还会像现在一样顶撞她。

对于她的发怒,荣昭嘴角含着一丝可有可无的轻蔑之色,道:“我所倚仗的并不是父皇的怜爱,而是这个理字。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吧,昨日家父寿辰时高大人可是唱了一出好戏哪。我父亲是当朝侯爷,我和我家王爷是圣上的儿子儿媳妇,当着几乎半个朝廷的人,他指着鼻子就骂,您说,他这只手该不该折吧。”

瞥了眼温贵妃,荣昭翘起二郎腿,平了平衣裙上的花纹,“您要是说不该折,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让父皇和朝臣们来评评理,看看凭白污蔑侯爷和楚王妃,侮辱楚王的人,应该治什么罪。”停了下,她横平视向温贵妃,道:“您也问问高大人说过什么话,说出来给您听听,然后再好好想想这些话被父皇听到,是不是单单打折一只手腕这么简单。”

温贵妃心头一噎,一时凝语。

两道锋利的眼神一对,谁也不让谁,空气中隐约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火花声音。

正在这时门外的宫女进来报,晋王求见。

萧珺玦一下一下叩在桌子上的手指蓦然停了一下,不由自主觑看了眼荣昭。却见她轻蔑一嗤,这才收回目光,手指也继续下去。

“参见母妃。”进来后萧瑾瑜先是看了眼荣昭,然后朝着温贵妃行礼。

温贵妃变脸变得快,见到他不由自主就笑起来,满脸慈爱,声音温柔,“快起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又紧着吩咐人,“快上晋王最喜欢喝的太平猴魁。”

她斜着荣昭一下,特意问道:“是不是和倾颜刚游湖回来?你怎么不将她带来,我可好几日没见到她了,心里惦记的很。”

温贵妃所说的倾颜是右相郑公明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刚刚不久前温贵妃求圣上给她与萧瑾瑜赐了婚,成亲日子就在五月,眼看着就快到了。

荣昭回京就听说了这件事,还想着太子娶了左相的女儿,萧瑾瑜娶了右相的女儿,一左一右还真是相得益彰,势均力敌啊。

温贵妃特意当着荣昭说,还以为她心里想着自己的儿子,听到他要成婚,会伤心欲绝哪。

但荣昭根本不为所动,她现在心里想的是她和萧珺玦来这么久连一杯茶都没有,自己的儿子一来就屁颠屁颠的准备他最爱喝的茶,还真会看人下菜单,差别对待哪。

由此也可见,萧珺玦虽记在她名下,但这日子还不知怎么过的哪?或许是一个吃菜,一个喝汤,一个吃着,一个看着。

她看向萧珺玦,心中生出怜惜,这个男人小时候不知道受了多少这样的冷待。一杯茶不算什么,那些白眼、嘲讽、侮辱也不知受了多少。怪不得他性情这般冷漠,这练就这样的心性,这么多年他又如何受得住。

殿里的几双眼睛陷入了循环,温贵妃看着萧瑾瑜,萧瑾瑜却凝着荣昭,荣昭望向萧珺玦,萧珺玦只垂着目,谁也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哪里。

169 大嫂

“瑾瑜?母妃问你话哪!”温贵妃见萧瑾瑜关注着荣昭,心中愠恼,她实在想不明白荣昭这个臭丫头有什么好。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温柔贤惠知书达理更是挨不上边,一点教养都没有,成日里只会惹是生非,儿子怎么会看上她。

是了,定是荣昭耍了什么手段,迷惑了瑾瑜。这个狐媚子,长得就是一副狐狸精的模样,不勾引男人就心痒痒,真是个贱货。

萧瑾瑜回过神,回道:“没有,儿子有些公务要忙,实在抽不开身。只是听闻这几日母妃身体不适,所以前来看望。不想舅舅在这,连大哥和昭昭也在。”

温贵妃听了这话更气,什么听她身体不适来看望。前几日怎么不来,偏偏赶到今天。还不是收到风,荣昭在这,才过来的嘛。

她微微抿起嘴,沉声道:“我身体不大碍,倒是你,别整日竟忙公事,应该多去陪陪倾颜才是。陪着她到处走走,一起游湖赏园,看戏听曲,多亲近些,成婚后你们夫妻感情才能更和睦。”

萧瑾瑜面无表情的应承,“是,母妃。”

温贵妃满意的点点头,看向荣昭和萧珺玦,拐弯抹角道:“婚前培养一下感情还是必要的,当初圣上突然给你们赐婚时间,又成亲那么快,使得你们都没有时间相处,以至于婚后也不融洽。”

荣昭一斜眉,抱住萧珺玦的胳膊,扬着脸自傲道:“谁说的,我们不知多好哪。温贵妃您耳根子别那么软,老听信以讹传讹之说,哪都是谣传。”

她冲着萧珺玦甜甜一笑,声音娇娇的,“是吧,珺玦。”

萧珺玦看向她,荣昭威胁的眼神一眯,萧珺玦随即点了点头。

萧瑾瑜只觉得荣昭抱着萧珺玦胳膊的姿势碍眼,一转头看向高云鹏,声音微微低沉,道:“舅舅以后还是少喝酒。”

他的话里饱含警告之意。

闹了人家的酒席,但他也没得到好处,反而出了丑。不经大脑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连高家也跟着丢脸,萧珺玦不免怪罪于他。

高云鹏面色尴尬一下,看向温贵妃。温贵妃想替他说话,但这件事高云鹏确实做得不妥善,也没说什么。

妹妹外甥都不为他做主,高云鹏心中有气,沉声道:“那下官就不打扰娘娘与家人叙话了,下官告退。”他甩袖而去,路过荣昭和萧珺玦时重重的哼了一声。

荣昭也冲着他哼了一声,还免费赠送一个白眼。

一场官司的原告走了,被告还在这呆着干什么,接着荣昭和萧珺玦也告退了。

反正温贵妃不想看到荣昭,不耐烦的挥手让她离去,省的在这碍她的眼,惹她生气。

她想留下儿子和自己说说话,哪知萧瑾瑜看荣昭走了,也坐不下,紧跟着告退,气的温贵妃直骂荣昭是个狐狸精转世。

“昭昭。”出了延庆宫,萧瑾瑜叫住荣昭。他看向萧珺玦,“我能和昭昭说几句话吗?”他的语气不像是请求更像是命令。

萧珺玦背在身后的拳头攥了攥,看了眼瞪着他的荣昭,“好。”与荣昭道:“我在宫门口等你。”

荣昭气的脸都绿了,恨不得打他一顿。这个混蛋,他就这么放心将她扔给另一个男人。

荣昭没好气的与萧瑾瑜道:“什么事?”

萧瑾瑜拽着她去了另一处没人的地方,荣昭扯开他的手,“有什么话你就快说,我没那么多的时间。还有,你以为不要叫我昭昭,更不要和我拉拉扯扯,我可是你大嫂。”

“大嫂”两个字就像是两只箭矢穿进萧瑾瑜心里,他心头一痛,拧着的眉似化不开的浓情注视着荣昭,更像是被遗弃的情人。他一把握住荣昭的肩头,眼底也血红印出,低沉着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压抑出来的,“大嫂?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是萧珺玦抢走了你。”

他本想好言好语与荣昭说话,但这一刻他控制不住。

荣昭却笑了,没有推开他,道:“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再说,你不就要娶右相家的小姐吗?现在是做什么?来勾引大嫂?”

萧瑾瑜一把握住她的手捧在心口,满心满肺的情意,“你知道我不愿娶她的,昭昭,我的心里只有你。我娶她是为了母妃,我不想母妃伤心。”将荣昭的手摁在心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又知不知道,从你嫁给萧珺玦的那一刻起,我这里,这颗心有多疼。”

荣昭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只觉得厌烦,使劲抽出手,道:“萧瑾瑜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嫁人了,你也马上要娶妻,你再说这些再疼又有什么意义。”

她就不明白了,难道男人就是贱吗?她上辈子满心满肺都爱着他,他不屑一顾,如今她不爱他了,他却放不下了。

或者说不是他放不下,只是他不甘心。

“不,有意义。”萧瑾瑜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执拗过,他只想这么失去理智一次,“你和萧珺玦和离,我立马就求父皇取消和郑倾颜的婚约,娶你当我的王妃。我知道你和萧珺玦不和,你何苦为难自己?”

“萧瑾瑜你疯了吧。”荣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确信他真的疯了,连这话都说得出来。

取消婚约,就意味着得罪右相,算起来郑倾颜的家世不比她差,失去她这颗棋子,得到郑倾颜也不算有多少损失,他何必非要纠缠着自己。

“是,我是疯了,但昭昭,我是因为你疯的。”萧瑾瑜火炽的目光深深的描绘着荣昭脸上的每一处,痴迷而炙热,如火一般散发着,他突然抱住荣昭,平时的高雅完全丢失,活像个不能自控的疯子,“你知不知道看着心爱的人和别人成双入对的滋味,我受不了。昭昭,我要你,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滚开,滚开!”荣昭尖叫着,他的贴触发自内心的恶心,荣昭一边躲一边推打他,也抵抗不了他的亲吻,最后她使出全身的力一个巴掌打在萧瑾瑜的脸上。

萧瑾瑜被这一下打懵,终于松开了她。

荣昭使劲搓被他接触到的脸和脖子上的地方,恶心的她想跳到太液池里洗澡。

她一步步退后,远离着他,眼底阴寒散着凉飕飕的冷风,“萧瑾瑜,我再次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即便我没有嫁给萧珺玦,我也不会嫁给你,永远都不会。”

她最后狠狠的瞪了一眼萧瑾瑜,便提着裙子就跑了,边跑还擦着脸上被他吻过的地方。她现在恨死萧珺玦了,都是他将她扔给萧瑾瑜,她和他没完!

荣昭只顾着跑,没有看见在树后面站着一个人,那人全程都在注视着他们,等她跑走,那紧攥着爆出青筋的手才渐渐松开。

而她的身后,萧瑾瑜捂着脸,一双阴戾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终有一天要把她夺回来。

荣昭跑回车上找萧珺玦算账,但却未见到他。她使劲捶了下桌子,“臭混蛋,跑哪去了?”

一掀帘子,她对着夜枭没好气道:“你们王爷哪?不是说在车上等我嘛,死哪去了?”

夜枭涌了下眉峰,他也奇怪哪,怎么光看见王妃,没见到王爷,这会儿王妃反倒质问起他来了。

迟疑了下,夜枭龛动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啊!”荣昭更来气。

正一筹莫展之际,夜枭忽然看到萧珺玦,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暂时躲避荣昭的追问。

“喂!”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就跑了,太不尊重她这个王妃了。荣昭往车外一探,看到萧珺玦,冲着他哼了一声,就坐回了车里。

“你干什么去了!”一进来荣昭就质问道。

萧珺玦垂眸一闪,面不改色,道:“等你的时间太长,我下去走走。”

荣昭思索了下,她就和萧瑾瑜说了几句话,没多长时间啊。

她一扭头,抱着臂膀气鼓鼓的生起气来。

萧珺玦看向她,“你又生什么气,晋王欺负你了?”

荣昭怒气冲冲的瞪他,“我不是生他的气,我是生你的气。你呀,你是我的相公,却把我扔给别的男人,你说你还是不是男人。”

萧珺玦依旧冷淡,“我以为你和他有很多话要说。”

“放屁。”荣昭马上捂上嘴,觑看向萧珺玦,见他面色如常,才略微松了口气。她低下头,嘴唇微微撅起来,娇哼哼道:“反正以后你不许丢下我。”

停了片刻,她道:“再说我和那个伪君子阴险小人有什么好说的,我巴不得离他远远的,以后别让我看见他,不然——”

一顿,她蹙了蹙眉,手指在下巴上摩挲了下,眼珠子一转,定定道:“不然我就绕道走。”

使劲擦了擦脸,她又气呼呼的生起气来,被那个恶心的东西轻薄,等回去后一定要洗三十遍澡,洗的干干净净。

萧珺玦转眸瞧向她一眼,看着她,嘴角浅浅的含起一抹笑意,而且很深。但一转眼,眼眸迸出如冰刀的戾气,手攥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欲暴。

170 祸往东引

女人生气最好的发泄途径就是购物,荣昭气了一会儿,就拽着萧珺玦陪她逛街。

这叫花男人的银子,消女人的气。

萧珺玦对她听之任之,她往哪去,他就在后面跟着,想买什么也都随她。

荣昭却撇嘴,当然都随她,她逛的都是她自己的铺子,就算伙计去楚王府结账,价钱也是最低的。

她不过是不想便宜给别的商铺,一样的东西,自己的铺子有,何必高价去别人家买。

荣昭陪嫁丰富,铺子也不少,她母亲留给她的,荣侯爷添给她的,加起来足有二十几间,都是在长歌城最繁荣的街道上。

夜鹰跟在后面心里的算盘啪啪作响计算着,单是大婚那日的十里红妆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再加上那么多铺子,好家伙,这王妃可比他家王爷有钱多了。

不管是哪家铺子,只要最新上的货先会送去楚王府给荣昭先看,所以逛了一圈荣昭也觉得没什么新意。

刚开始逛街的激情慢慢淡去,只觉得买东西也这么无聊。

正在荣昭百无聊赖之际,眼前出现一家赌坊,看着那金漆招牌,荣昭只觉得手痒。

当初也不过是为了气萧珺玦才天天流连在各大青楼赌坊,没想到一赌起来还真是好玩,她手气还算不错,每次都能赢回一点。

话说她都多久没有赌上两把了,心痒痒啊。

“你不是想看古董名画吗,我对那没兴趣,你自己去吧。我想你也没兴趣再陪我去看胭脂首饰了吧,那咱们分道扬镳。”荣昭打算支开萧珺玦,然后偷偷跑进赌场过两把瘾。

可萧珺玦已经看出她的心思,一把拽住她,语气有些严厉,道:“以后不许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他瞥了眼赌坊,示意她。

荣昭愁苦的眉头皱皱着,撅起嘴,蔫蔫道:“不去就不去嘛,这么凶干什么。”

无精打采的继续往前走着,迎面就遇到了阴辉,他刚从妓院走出来,衣衫还不整哪。

这条繁荣的街道上,既然有赌坊,就当然有妓院,天香国色楼就正好在这条街上。

“你又来逛青楼啊?怎么不换上男装?”阴辉边系着长衫上的带子,一边调侃荣昭,再一看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楚王,话脱口就出,“怎么你逛青楼连相公都带着?对了,你那个戎国太子哪?”

从上次阴辉帮了她一次,荣昭看他也顺眼了些。但他说出这话,瞬间就让荣昭否定已经顺眼的错觉。

上前一掌呼到他脑袋上,切齿生冷,“你胡诌什么!”

她现在后悔了,为什么那段时间那么胡闹,萧珺玦不知道要怎么想她哪?

阴辉“啧”了一身,揉了揉脑袋,嘴上碎碎叨,“好像谁不知道似的。”

对上荣昭散着碎玻璃般尖锐的目光,他即刻闭上嘴,转而拍了下大腿,装作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来找荣曜的。”

荣昭瞳目一亮,蕴含着丝丝怒气,沉着声音一字一顿道:“他在这?”

阴辉祸往东引,指着天香国色楼,“是啊,我刚才出来的时候正碰到他。”不好意思兄弟,你姐太彪悍,我不得不出卖你啊。

这臭小子,她不看着他,他就又跑这来了,真是欠揍!

荣昭咬牙切齿,撸着胳膊就冲到天香国色楼去,嘟囔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阴辉瞋舌,忡愣了下,哇,荣昭这架势简直就是十足的母老虎,看来荣曜有罪受了。转脸看了眼楚王,朝着他拱手讪讪一笑,然后赶紧拔腿就跑。这要是荣曜知道是他告得密,还不得吃了他。

荣昭冲进去的速度快,萧珺玦没来得及拦住她。夜鹰看了看他,难为道:“王爷,怎么办?”

萧珺玦一向洁身自好,从没有进过这种地方,要是让人知道楚王进了妓院,又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

萧珺玦却大步一迈,直接跟着荣昭进去。

夜鹰对着夜枭咂舌,夜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

夜鹰苦哈哈的望着站在天香国色楼门口卖弄风骚的女人,直觉得恶心。他有洁癖好不好,这种地方,他今天都不用吃饭了。

国色天香楼不但接待男人,也接待女人,荣昭闯进去也没有人拦着。

娇妈妈出来接客,迎面看见荣昭,只是盯着她看,心里嘀咕着,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她不记得见过这么绝色的美人。

“欢迎欢迎,夫人快请进。”见荣昭梳着髻,娇妈妈这么称呼。她上前扶着荣昭的手臂,热情的招待,“我们这的小倌什么样子的都有,夫人是想要哪种?您告诉娇妈妈,妈妈只定给包您满意。”

“陪什么陪!”荣昭冲她一喊,甩掉她的手,“说,荣曜在哪个房间?”

“荣世子?”妓院最不欢迎的就是找人的人,娇妈妈的脸一下子就冷下来,抿着嘴打量着荣昭,“你是他哪位啊?世子夫人?”双手一抱臂,警告道:“我告诉你,这天香国色楼容不得人来闹,你要是想闹,等他回家后你再闹。来人,送客。”

容不得人闹,她闹了也不是一回了。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荣昭拿出一锭金子给她,“他在哪间房?”

娇妈妈见钱眼开,看见金子这脸上就又捧上笑脸,挥走要赶荣昭走的护卫,“不过您可不能闹事。”

“放心,我就是来找他回家处理些事情,绝不闹事。”荣昭保证道。

有了这话,娇妈妈就放心了,笑盈盈就告诉了她,“荣世子在玄字号房。”

荣昭“蹬蹬蹬”就上了楼,萧珺玦也进了来,娇妈妈又连忙上前迎接,“大爷是来找姑娘吧,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萧珺玦一摆手,夜枭仗剑挡住娇妈妈,眼神冷厉,一声喝令,“退下!”

龟公往这面一望,看清楚萧珺玦,知道他是王爷,顿时大惊,连忙上前,朝着萧珺玦恭敬行礼,“参见楚王,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悄悄的拉着下娇妈妈,朝着她使了使眼色。

经他一说,娇妈妈才知道眼前的人是楚王,赶紧行礼,“民妇不知王爷尊驾莅临,王爷海涵。”

她急忙往里请,颤颤道:“王爷请,民妇这就去准备房间,再找几位最好的姑娘陪着王爷。”

萧珺玦微微低头眼角余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出的话像是冰刀子似的冷,“不用,本王在这等人。”

娇妈妈面色讪讪,只觉得后背冷汗浸湿,这楚王光是站在那,都让人感觉到一声寒气。怪不得有人说,楚王杀人太多,身上阴气重。

她一直保持着躬腰的姿态,腰上酸疼,也不敢抬起来。

龟公和她是一样的姿势,两个人悄悄的对视着一眼,有苦难言,只盼着这个杀人魔头赶紧走。

幸好大厅喧闹,别人没注意他们这边,也没有听见他们喊萧珺玦王爷,并不知道楚王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也有人向这边望了一眼,但醉生梦死之间,也不过是匆匆一眼而过。

荣昭很快就下来,揪着荣曜的耳朵,疼得荣曜“嗷嗷”直叫,荣昭手一点都不软,他再求饶也不松手,“你这个小色鬼,趁着我没工夫管你,你就跑到这来逍遥,说,从我出京你来过几次了?”

“啊,姐,你轻点轻点啊,我已经很久没来了,真的,真的。”荣曜紧赶着她的步伐,走慢一点就会被她拽掉耳朵。

“很久没来?你骗鬼哪!怎么那么巧,你来一次就被我堵上。荣曜你怎么越来越坏,不但色,还会撒谎了。”荣昭才不信他的话,拽耳朵都觉得不解恨,到他脸上就掐了一把。

“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很久没来了,不信你问问娇妈妈,她可以作证。”

“你是她的恩客,她当然替你说话,你以为我傻啊。”

到了楼下,荣昭才松开手,对着他的屁股又踹了一脚,“赶紧走!”有人盯着他们看,荣昭那叫一个嚣张,冲着人就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我就将你的眼睛挖出来。”

吓得那人感觉溜溜走开。

荣曜一手揉着耳朵,一手揉着屁股,憋憋屈屈的,“我走,我走还不行嘛。”

他是倒了八辈子霉,心血来潮来一次,就被荣昭逮到。还有,是谁向他姐透的风声,告诉她他在这。要是让他知道,他绝饶不了那个人。

此时已经到了家的阴辉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

一转头荣曜就看到萧珺玦,对着他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姐夫,你怎么还来了。”

他这张俊脸啊,都丢尽了,当着姐夫的面就被荣昭又是扯耳朵又是掐脸,还被踢屁股,全丢尽了。

他怎么这么命苦啊,本以为老姐嫁出去就管不到他了,哪成想结果还是逃脱不了被她压制的命运。

萧珺玦深幽的凝视着他,嘴唇抿成“一”字,停了下,脸往外一甩,低沉道:“走吧。”

这神态让荣曜觉得他像个犯人,等着被押解。

完了完了,一个姐管制着他还不够,又来个姐夫。而且他这姐夫看起来还一点都不好惹,和他姐有一拼。

以后,他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还有,他今天算是彻彻底底的将他的脸面丢尽了,被姐姐姐夫抓包带走,传出去哪还有脸见人,他的一世英名就被这两个人毁了!

171 学剑

听这几人对话,老鸨和龟公才恍然大悟,原来先进来的女人就是楚王妃。老鸨忙不迭将刚才荣昭给她的那锭金子还给她,讪讪道:“民妇有眼不识泰山,不识得是楚王妃,王妃大人大量,恕罪啊。”

荣昭不屑的瞥她一眼,也不客气,直接将金子拿回来,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倨傲道:“做生意,要擦亮眼睛,连本王妃的金子都敢收,我看你这间青楼离关门不远了。”

老鸨哪里敢多说什么,不住的赔笑。

荣昭抚了抚鬓上的金钗,给她指着荣曜,道:“你给我记住,以后他再敢踏进来一步,你就给我撵出去。要是再被本王妃发现你接待他,我就直接让你们这关门封铺。”

“是是,民妇记下了,再也不敢让荣世子进来。”老鸨吓得迭迭弓腰点头。

荣曜咬咬牙,这简直是要将他赶尽杀绝。荣昭厉眼扫过去,他赶紧缩起脖子,那还敢又半点不满。

“姐,姐夫,那我就告辞了。”出了国色天香楼荣曜就想跑,却被荣昭给抓回来,拉扯着他就往马车里塞,极其强势。“你是打算去别家青楼继续逍遥吧。”

“哪啊?我哪再敢。”荣曜躲到车里一角,脸愁的比黄莲还苦。

荣昭扯着他的耳朵来回拽,教训着他,“你这个小色鬼,要不是我今天来的快,你是不是就要和那个妓女宽衣解带了?平时在府里你和丫鬟胡搞乱搞我也就不管了,家里的不够你还跑来妓院了是吧,你也不嫌她们脏,和那么多男人同穿一条裤子。”

“姐,你训够了吧,姐夫还在这哪,你给我留点面子。你这么凶,也不怕我姐夫嫌弃你。”荣曜向萧珺玦投去求救之色,“姐夫,你快救救我。”

荣昭一下子被他给点醒,完了,萧珺玦一定认为她是母老虎。

她赶紧放开荣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这么欠揍,我会对你这么凶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操碎了心。”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被你气的我连皱纹都要长出来了。”

“是吗?我看看。”荣曜掰着荣昭的脸,看了眼,颔首道:“嗯,还真长出来了。”

“什么?我有皱纹?”荣昭一下子站起来,起的猛,头“哐”一声磕在车顶。

“快坐下。”萧珺玦暗自一叹,拉下她,手很自然的揉着她的头,含着无奈的口吻,“一惊一乍,这么不小心。”

那修长温厚的大手揉在头顶,有温暖的热流从那里延伸到心里。荣昭报赧微微翘了翘嘴角,笑的含蓄,朝着萧珺玦拉着长声嗔道:“疼——”

荣曜什么时候见到他姐这含羞带娇的模样,抿笑着点点头,他最了解女人,他姐这幅模样俨然就是春心荡漾。

没想到啊,她那眼高于顶,恨不得世上没有人配的上她的姐,竟被楚王给俘虏了。

而且,隐隐中,他感觉到如果他能有姐夫做靠山,就一定能反过来压制住荣昭。

萧珺玦不是温柔之人,即便荣昭这明显带着撒娇的语气,也未能换得他温柔对待。

“冒冒失失,疼一次让你长记性。”

又训她,刚才的暖流瞬间撤出去,荣昭斜着萧珺玦,拿开他的手,重哼一声,噘嘴道:“我不疼。”

荣曜极力减少他的存在感,往角落里又缩了缩,你们俩打情骂俏也要顾及人啊,他这个大活人还在这哪。

萧珺玦真是拿不准荣昭的脾气,“又生什么气?”

荣昭嗔着他,“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一下将马车里的两个男人全给骂了。

荣曜是不想惹祸上身,一句话都不反驳,不过他对萧珺玦的反应有兴趣,想知道被老姐骂了他会作何反应。

但见萧珺玦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很认同荣昭的话,“这话没错。”

荣曜瞠目直视着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没听错吧。姐夫,我姐骂你哪,你还说她说的没错。

荣昭眯着眼睛射到荣曜脸上,“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男人没有好东西,你就是最不是东西那个。”

怎么又辙到他身上,他招谁惹谁了?

荣曜抻着脖子,道:“我怎么不是东西了?我不就是去了趟青楼嘛,你还逛哪,我怎么就不能了?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荣昭脸都被他气青了,哪壶不提提哪壶,当着萧珺玦他还敢说她逛青楼的事。

见荣昭气急败坏的模样,荣曜觉得他大祸临头,掀车帘往外一探,“回楚王府和侯府不顺道,我就在这下车吧。”

荣昭把他从车外拽回来,强硬道:“跟我去楚王府。”

“去你家干什么?我才不去你家,到那了你还不知道怎么折磨我哪。”荣曜极力反抗,到了楚王府他还不得任荣昭欺凌。

“由得你做主吗?”荣昭挑起眉,给他摁在座位上,道:“你不是总吵着要到楚王府游玩吗?今儿我就成全你。”

荣曜苦哈哈着脸,朝着萧珺玦望去,希望他能解救自己。

但很显然,他是所托非人,萧珺玦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就垂下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荣曜一路被荣昭拎着脖子领走,他的头都要低到脚底了。这十七年来的脸在今天全都丢尽了,还丢到了楚王府。

“姐,你给我留点面子。”荣曜低沉着声音。

“你还需要面子吗?不知道你荣世子的面子早就丢尽了吗?可长歌城谁不知道你荣世子是纨绔子弟!你看看你,文不成,武也不成,成天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什么?以后荣家怎么交给你?”荣昭拿出长姐的架势,对他一顿训斥。

来着他这鹌鹑的样子,荣昭就来气,将他甩到夜鹰身上,“从今天起,你每天去完学堂就来楚王府报到,以后就由夜鹰交你练武。你不是血气方刚无法发泄吗?练武就是最好的发泄方法。”

“啊?”荣曜凝滞,眼睛睁得溜圆。

“啊?”夜鹰苦不堪言,看向萧珺玦。训练王妃的弟弟,他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王爷,您快救救属下,属下担当不起这样的重任啊。

萧珺玦视而不见,反而审视着荣曜,出乎意料的附和荣昭,颔首道:“嗯,确实应该锻炼锻炼,看他这样怕是连刀都提不起来。”

荣昭紧着点头,肯定道:“你看他那怂样,连我都不如。”

荣曜告诉自己,一定要淡定,他已经被荣昭骂惯了,再加一个也不打紧。主要是,他这小体格,实在不是楚王的对手,一只指头就能将他的胳膊掰弯。

萧珺玦看着荣曜,道:“以后你就跟着夜鹰习武吧。”

荣曜悻悻然,垂头丧气,不情不愿答应,“是。”

萧珺玦又问荣昭,“你会用剑吗?”

荣昭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她,道:“会一点,小时候外公教过几手,不过已经很久没练了。”

“嗯。”萧珺玦停了下,道:“你应该学会保护自己,从明天起,你跟我学。”

荣昭蠕动着嘴唇,哼哼唧唧,“不要吧,练剑会把我的手练粗的,我不要满手的茧子。”

荣曜在旁边窃笑,该,谁让你逼我练武,如今也有人逼你吧。

萧珺玦那里没商量,第二天就拽着荣昭与他习武。

荣昭手里拿着的那柄剑就是莫邪,按着萧珺玦那一招一式,没多久她的手臂就吃不消了。

“我的手腕好酸,我好累,我也好渴,我要休息一会儿。”

荣昭懒洋洋的往椅子上的一坐,一边让孤鹜给她倒茶,一边让秋水给她揉手,根本就不像个学武的样子。

自从老护国公去世之后,荣昭拿剑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她都是拿鞭子,剑那么重,她堂堂大美人拿着一把剑到处走实在太招摇,还是拿着鞭子好。

鞭子又轻又方便,打起人来顺手,那才适合她。

现在萧珺玦又让她练剑,她心里埋怨着,练什么破剑,哪天让你看看我甩鞭子的威风。

不过这把剑确实是一把好剑。

荣曜看她休息,也趁机偷懒,喊着孤鹜,“孤鹜,快点给爷揉揉肩。”

荣昭是深有体会有多累,也不怨他偷懒,挥着孤鹜,大方的让出,“去吧。”

萧珺玦看他们两姐弟一点练武的态度都没有,沉下脸来,嗓音低沉有冷意,“练武不能半途而废,时辰不够不许休息,接着练!”

荣曜心头一颤,看着他冰冷如寒的模样,哪敢休息,赶紧接着去练。荣昭却不是,她瞪着萧珺玦,娇哼道:“我不练了,不练了,人家累嘛。”

萧珺玦叹口气,直接把她拽起来,将自己的剑给了夜枭,然*着荣昭的手拿着莫邪剑,“用剑是用手臂,不是用手腕,你只靠着手腕发力,怎么会不累。”

他一只手握住荣昭的手,另一只手摸在她的腹部,“发力不是发蛮力,是用丹田。”

萧珺玦一招一式亲自把着她示范,并讲解着每一招的要领,却没发觉这动作有多亲密。

但荣昭的心思却已不在剑招上,她的脸微微泛起红,他们两个人挨的这么近,后背靠在他的胸膛里,她心里的小鹿慌慌乱乱跑起来。

“不要分心。”耳边传来萧珺玦的警惕。

“什么?”荣昭只关注在两个人的肢体上,没听清他说什么,一个回头,嘴唇就那么巧碰到萧珺玦的脸上。

172 投其所好

萧珺玦和荣昭差了一头高,荣昭还算是长得高的,也只到他的下巴,只是萧珺玦为了方便握住她的姿势,分开大长腿又低着头,才会亲到他的脸上。

两人皆愣,四目相对,一时都怔在当场。

荣昭脸涨红发烫,和红透的苹果似的,萧珺玦也差不多,鼻头都红起来。

手还握着荣昭的手,如触电一般,萧珺玦一下子松开她的手,喉咙咽了咽,道:“你刚才不是说累了嘛,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荣昭矗立不安,低着头,又觑看了眼萧珺玦,声音小小的,娇且软,“那好。”

荣昭双手拎着剑,扭扭捏捏的,回头又望了眼他,转过身摸了摸嘴唇,耸了下肩膀偷偷笑起来。

这无意的一吻不只是荣昭和萧珺玦两个人愣住了,连荣曜几个在旁的人也愣怔在那里。荣曜瞠目结舌的看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小眼神满是兴奋。

萧珺玦转过头看向他,凤眸一沉,低声道:“继续练。”

为什么啊?荣曜想仰天大喊一声,为什么荣昭就可以休息,自己就要继续练,姐夫真是偏心,被老姐亲一下就让她休息,偏心。

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

萧珺玦摸了下脸颊,瞧向荣昭一眼,慢慢走过去,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装作若无其事,转移话题来缓解目前的尴尬,“听昨日阴世子所说你收留了戎国太子?”

荣昭脸上还在发热,她喝着水缓解悸动,再放下茶杯,随口道:“他已经离开长歌城了。”

“这样最好,他身份特殊,留在长歌城是个麻烦。”萧珺玦颔首,也不好意思看荣昭,端起茶杯就饮了一口,“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也会牵连到你。”

看着他将一杯茶喝个见底,荣昭原本消红的脸又“噌”一下如火烧般,“你用的是我的茶杯。”

“啊?”萧珺玦差点没将茶水喷出来,慌乱的放下茶杯,磕磕巴巴道:“我……我不知道是你的。”他一下子站起来,“我记得我还有公事要忙,就先回书房了,你休息一会儿接着练,就照我刚才教的,等我忙完再来验收。”

用荣昭的话来说,萧珺玦是夹着尾巴跑的。

荣昭手拿着茶杯,俏俏一笑,看着一向冷静如磐石的楚王有这惊慌失乱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不禁想到那一次他也是这般慌乱。

本是甜蜜的笑,却在回想的时候突然戛然而止。

那一晚,她是荣晚的替身。

到底,萧珺玦心里的人是荣晚。

荣昭一向自尊心极强,又高傲,她怎么容许萧珺玦喜欢的人是别人?

手指一点一点收紧茶杯,荣昕说的对,只要她霸占住萧珺玦的心,那个荣晚,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荣昭重新站起来,舞着剑有板有眼练起来,比刚才萧珺玦教她时要认真多了。而且她本来就有底子,练起来也得心应手,倒有几分习武的架势。

既然萧珺玦喜欢她练剑,那她就练。

荣昭使惯长鞭,刚开始用剑有些不惯,但或许是隔代遗传因素,对武功方面有些天赋,没多少的日子进步迅速,虽赶不上她用鞭子厉害,但也不差,连萧珺玦都忍不住在旁点头。

也或许是莫邪剑找到它真正的主人,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让荣昭融会贯通。

但也因此,楚王府每日都要进一些新鲜的玫瑰花来,这些玫瑰花都是撕成片,浸在泡着珍珠粉、白檀香香油、蜂蜜的水里,每日荣昭练完剑后都要用来泡手,防止她那双纤纤玉手磨出了茧子。

荣昭最近不仅每日跟随萧珺玦练剑,还学着煲汤,荣昕告诉她想要管住男人的心,就要先管住他的胃。

她这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做过一顿饭,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第一次学煲汤的时候差点将厨房点着,第二次差点没烧死自己,第三次更惨,都已经炖在灶上了,却全炸了,只因她忘了要加水。

不过她并没有轻言放弃,依旧拥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在屡败之后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在千辛万苦之后取得的成果之后,荣昭直接就端到了萧珺玦面前。夜鹰夜枭看着只咽着喉咙,并不是因为馋,而是因为他们都在为王爷捏一把汗。

说实话,即便是像萧珺玦这么淡定的人物,在面对这么一盅汤的时候,也不由的向她投去怀疑的眼神。

不过荣昭的眼神太过炙热,甚至萧珺玦觉得,如果他不喝,荣昭能摁住他的头给他灌进去。

果然,一入口萧珺玦就吐了出来,他已经极力去忍,但真的忍不住。

夜鹰夜枭暗暗庆幸,幸亏王妃没找他们试吃。

“有那么难吃吗?”见此,荣昭鼻子气的冒烟了,道:“萧珺玦,你怎么好赖不知,这是本王妃第一次给人做饭,你全给我吐出来是什么意思。”

萧珺玦赶紧喝水漱口,才能缓解一下,指了指炖盅里的汤水,道:“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就不信有那么难吃。”荣昭往饭桌前一坐,舀了一碗汤,斜了萧珺玦一眼,肯定道:“我才不会像你会吐出来,看着啊。”

自信满满的喝了一口,荣昭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一口全都吐了出来,边擦嘴边道:“这是什么呀,咸死我了。孤鹜,快快,水水水,我的舌头都咸麻了。”

“你自己怎么做的你不知道吗?”萧珺玦连着漱了好几次口,此刻还是觉得舌头发木。

真是不应该相信她。

荣昭样子和一条热的伸舌头的小狗没什么区别,不住的喝水。她太自信,还咽进去一点,此刻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她回忆了下,猛地一拍桌子,简直是欲哭无门,“一定是我把糖也当成盐了。”

秋水滚动了下喉咙,“小姐,什么叫也啊?”

荣昭噤着鼻子抽了抽,将她做的过程说了遍,“刚开始我将盐当白胡椒粉用了,本以为咸一点就多加点水,可谁知我又将糖用错了,而且忙得手乱脚乱,我还忘了多加水。”

夜鹰实在忍不住了,“王妃,您是预备谋杀亲夫吗?”

荣昭哼了他一下,对萧珺玦道:“虽然咸了,但味道还是不错的对吧,我下次会注意的。”

萧珺玦一顿,“你还想做?”

“当然!”荣昭认为理所当然,使劲点头。蓦然,目光一定,威胁的觑了觑眼睛,定然道:“我做给你吃,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哪那么多事。”

众人猛拍脑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过好像最倒霉的是王爷。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萧珺玦,只见他一向面不改色的面容上嘴角抽了抽。

荣昭的注意力却不在他们,眯着眼睛盯着炖盅里,默默颔首几下,下次,她一定会做的更好,再也不会把白胡椒粉和糖当成盐了。

等第二次端给萧珺玦喝的时候,她确实没有犯上次的错误,不过就是将醋当成了料酒。

等第三次的时候,她也确实如她保证一般再也不会放错东西,只是,就在萧珺玦舀第一口的时候,就舀出一只耳环。

而荣昭的耳朵上也正好少了一只。

接二连三的失败,并没有击垮荣昭的毅力,就在她决心第四次的时候萧珺玦一把摁住她。

“学点别的吧,这方面你真没天赋。”萧珺玦真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下厨这么痴迷,但如此看来,她还是舞动弄剑比较好。

荣昭撅起嘴,难道她真的没有天赋吗?起码她这次做成了啊。

“你要是无所事事,想要找点事打发时间,琴棋书画选一样吧。”萧珺玦道。

琴棋书画?她最不喜欢,比下厨还要无聊。

看着她不情愿,萧珺玦直截了当,为她决了定,“就学琴吧,弹琴之人大多性情高雅。”

琴,哼,荣晚最擅长的就是琴,你是想让我学她吗?

荣昭是万万不肯的,轻哼一声,一撇脸,“谁说弹琴之人高雅?只有青楼勾栏里的艺伎才学,娱人之物,我才不学。”

“那棋。”萧珺玦道。

荣昭看了眼他,提提眉,“你看我是能耐得住的人吗?”

“书。”

“我要是喜欢,那一百遍女则女训就不用你代笔了。”

“画。”

荣昭眼珠子在他脸上转了转,灵光一闪,“你教我?”

既然不能管得住他的胃,朝夕相处不也是个好方法吗?

萧珺玦垂下眼眸,想了想,道:“好。”

荣昭心中暗笑,但面容上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端起架子来,“你答应我还没答应哪,让我考虑考虑再说。”

荣昭考虑到时间很短,第二天萧珺玦下了朝她就跑去了书房。

但萧珺玦还有公事未处理完,让她在后堂里等。

房间的陈设很符合萧珺玦的性格,用高冷两个字来形容最妙不过。

简单整洁却也古板枯燥,所有的摆设都是暗沉的颜色,连点新鲜一点的色调都没有融合。

荣昭转悠了一圈,坐到床上去,拍了下床板,她越看这张床越不顺眼,道:“都是你,我上午把萧珺玦的床砍的稀巴烂,你下午就到了,存心和我过不去,你是想拆散我们两夫妻吗?还有那个萧珺玦,有我这么一个如花似月的美娘子那不去,天天趟你身上,你就那么好啊。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也要压在你身上,让你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173 荣三爷死

荣昭絮絮叨叨了半天,将萧珺玦的床当做倾诉对象,不知不觉就躺到床上睡着了。萧珺玦进来看见她睡着,也没有惊扰她,坐在窗下的桌子旁等她醒。他又拿出那块玉佩,手指的细纹轻轻抚摸着玉佩上留下的岁月痕迹,想起昔日那个朝着他笑的小女孩,不自觉嘴角泛起笑容。正好桌子上有笔墨,他大笔一挥,提笔就画,脑子里有什么就画什么,下笔如有神一般,丝毫不犹豫。简直是一气呵成,一幅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画完,他轻吁出一口气,放下笔墨,拿起来端详一下。不过,待一看,他却事一愣,原来他所画竟然是荣昭现在睡觉的模样。晃了晃神,他望向荣昭,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大脑一片空白时画出的人会是她。“嗯~”床上的人渐渐醒了,翻了下身。萧珺玦连忙将画压在一沓宣纸的最下层。揉揉眼睛,荣昭坐起来,向着窗边看,声音中还是刚刚苏睡的沙哑,“你回来了。”萧珺玦背着光,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轮廓清晰可见。“嗯。”慌乱中萧珺玦找回平静。“等的时间太长,我都睡着了,早知道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这一觉虽然短,却很舒服,荣昭来了精神,干脆道:“事不宜迟,你快教我作画吧,追回我的光阴。”她过去往桌子上一坐,四平八稳,拿着纸和笔就要开始。萧珺玦拧拧眉,道:“站起来。”荣昭抬头凝着他,不解其意,以为他不教她了,哼道:“你要反悔是不是?”“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坐着作画?”荣昭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虽然不愿意站着,但还是起来了。“你刚学,还不能马上就画,今日从握笔的姿势开始学起。”荣昭觉得他好啰嗦,学画嘛,只要能画出来就好,何必还在意这些细节。知道她没有耐心,萧珺玦默默盯着她,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若是连拿笔的姿势都不对,还怎么画画?这和你练剑的道理是一样的。”荣昭觉得,萧珺玦就像是那古板的先生,敷衍着道:“好好,我认真学。”“指实掌虚……大拇指、食指、中指夹住笔杆,无名指和小拇指并拢上抵住笔杆……悬肘悬腕。”作画和练剑还是不一样的,荣昭拿着笔怎么拿怎么别扭,手指就像是掰不过来弯似的,到最后连拿笔都拿不住。这学生也是够差劲的,萧珺玦有些着急了,直接手把手教她要怎么运用每个手指关节。荣昭的心思却已经不再画上,侧着头细细的看着他。她第一次这么细致的观摩他,面具遮盖了他半张脸,露出眼睛和鼻子以下。她发现,原来萧珺玦的眼睛长得极好看,狭长而飞扬,黑宝石般的瞳仁就像是那夜空中的星辉,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光芒。浅薄的嘴唇,淡淡的粉色,如上了胭脂一般清透红润。皮肤并不是寻常武夫那般铜黄黝黑的颜色,反而是透亮润泽的白皙。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肤色,只是常年在外打仗,所以以前是接近古铜的颜色。但他从边关已经回来一年多,这一年多又让他恢复到以前的肤色。荣昭痴痴的看着他,想着,如果不是带着这面具,如果没有传说中的伤疤,萧珺玦的容貌一定不输于萧瑾瑜。听说当年的婉妃虽然是丫鬟,但却是个倾城的美人,拥有着绝美的面容。作为她的孩子,萧珺玦本来的模样应该也不差。只是……荣昭心中叹息。被火烫伤,这面具之下的脸一定是皮肉模糊,面目全非。哎,白瞎了老天爷的恩赐。转而她一想,她其实最在意样貌,但为何对于萧珺玦,却会产生好感,甚至生出一丝丝的喜欢哪?难道是她慢慢发觉一个人的魅力并不在于容貌,而在于那个人所散发出的气质?

她不是一向很肤浅吗?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内在美了?可是萧珺玦哪有什么气质,不过是个武夫。但这个武夫救了她四次命,救命之恩,让她以身相许都能四次了。一时间,荣昭心里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不断的说话,吵得她的心都乱了。“你看我干什么?”萧珺玦一侧脸,见荣昭盯着她看,面具之下不自觉浮上一层红晕,只是那脸颊上被遮盖住,所以荣昭没有看见。被逮个正着,荣昭心中羞赧,却顾着面子,不好外露,只好道:“我是被你啰嗦烦了,看你什么时候讲完。”“没完哪,继续。”萧珺玦也没多想,握住荣昭的手继续教她。或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女色皆不近的楚王,握着女人的手也可以这么自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也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

“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荣昭正在暗自偷看着萧珺玦,秋水的声音就不合时宜的出现,吓得她差点没又和萧珺玦对上眼。

“什么事!”荣昭是咬着牙说的,她斜着秋水,道:“我不是说过吗,再说不好了,不许在前面加上“小姐”两个字,我好着哪。”

打扰人家谈情说爱,会遭天打雷劈的,死秋水,总是破坏她的好事。

秋水微微喘了口气,看起来是真的有急事,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

荣昭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你说啊。”

秋水缓缓,道:“小姐,三爷没了。”

手指一松,沾着水墨的笔“砰”一声掉在画上,荣昭早就知道荣三爷是要死的,但突然来了,她的心还是不能平复。

毕竟是有血缘关系,就算相处不融洽,也是她的亲人。

“什么时候的事?”问话的是萧珺玦。

秋水回道:“刚刚不久,侯爷派人来通传,让小姐和王爷回一趟侯府。”

萧珺玦干脆利落,道:“让夜鹰去准备马车。”抚着荣昭的肩膀,“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

荣昭失神的点头,萧珺玦看着她的衣服道:“去换一件素净的衣服,换好了我们就走。”

回到荣侯府时,府门大开,已经挂上白布,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还未进门就听到府里上下一片哭嚎。

荣老太太哭的昏厥了一次又一次,几次荣侯爷都劝她回房休息一下,但她依旧不肯离开,只守着荣三的尸体,一遍遍的喊着他为什么这么心狠,让她白发人送黑白人。

荣三爷是老太太唯一的儿子,死了儿子和要了她半条命没什么区别。

荣昭站在一旁,虽然心里也难过,但却掉不下泪来。或许是她与荣三爷的叔侄情分太浅,自他回京后做的那些事淡薄了他们的亲情,也或许是他的死早就是荣昭的意料,所以当这一天来临,心中只剩下唏嘘。

此时她也是同情老太太的,不管往昔如何,她太理解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再也没有比失子之痛更大的痛苦了。

只是当老太太无意中望向她时,看她并没有掉下一滴泪,顿时就怒火中烧。

“你三叔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你来干什么,看笑话吗?还不快滚。”痛苦有的时候是要宣泄出去的,荣老太太把荣昭当成她的宣泄口。

“都是你教出来的孽子!”骂荣昭还不算,一把甩开扶着她的荣侯爷,指着骂道:“你也得意了是吧?你一早就看我们娘俩不顺眼,看不上世平,嫌他没有出息,败坏你的名声,你现在是不是早盼着他进棺材,也盼着我死啊?”

手指一一点着荣侯爷,荣二爷,二夫人,荣昭几人,“你们现在都满意了是吧?我不用你们在这假惺惺装什么伤心,你们都滚!”

荣侯爷连忙拱手,道:“母亲息怒,儿子绝无此意。”

荣昭本是同情于她,但她的所言所行着实让人寒心,特别是她竟然还要骂父亲,更是荣昭容不得的,愠怒道:“你要骂就骂我一个人就好了,何必连我爹也要骂上?我爹何时对不起你们?”

荣侯爷拧眉喝了荣昭一句,“闭嘴!”

荣昭悻悻闭嘴,心里叫屈。

“啪!”原本颤抖的身体仿佛注入了力量,荣老太太冲着荣昭去,扬起手就打过去。

“你个小贱人,嫁出去的哪有你说话的份!”

这一巴掌没打在荣昭脸上,打在了萧珺玦脸上。

萧珺玦见荣老太太要打荣昭,下意识的护着她,自己却挨了打,那一巴掌不偏不倚就打到他的脸颊。

顿时,所有人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片鸦雀无声。

荣昭怒了,冲着老太太就去,厉声喊道:“你敢打他——”那架势就像是要还回来似的。

萧珺玦连忙将她拉回来,朝她摇摇头。荣昭心里不服气,重哼一声,脸撇向别处。

荣老太太是真没想到会打到楚王,自己也慌了,不知该如何自处。

三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跪下,求情道:“母亲伤心过度,行为失常,并非有意,求楚王大人大量恕罪啊。”

其他人也跟着饶罪。

连荣侯爷也作势下跪求情,“王爷恕罪,王妃恕罪。”

荣昭哪里会让他跪自己,连忙拉起来,道:“又不是你打的,你跪什么。”她瞪了眼老太太,刚才还可怜她,这会儿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萧珺玦倒不计较,道:“算了,老太太是伤心人,也不是故意的,你们都起来吧,本王不追究。”

174 难道看着你挨打吗?

萧珺玦宽宏大度,荣侯爷内心暗赞,忙让人招待他与荣昭先到偏厅休息。

“你是不是傻,巴掌来了不会躲吗?”荣昭拿着一个鸡蛋罩着丝巾在萧珺玦脸上滚着,为他去除消肿,满脸写着“心疼”两个字。

“死老太婆,年纪那么大了,下手还这么重。”荣昭咒骂了一句。

萧珺玦坐着到荣昭胸口,荣昭弯着腰,胸前春光外泄,萧珺玦不由撇开眼,耳垂有微微的粉色,道:“你别计较了。”

“我这给你揉着哪,你躲什么,回来。”荣昭手勾在萧珺玦的下巴上,把他要躲开的头搬回来,还很自然的对着他的脸吹了吹气,“怎么不计较,要不是你挡着,这巴掌我就要受着了。”

“难道你让我看着你挨打吗?”萧珺玦脱口道。

荣昭手中一顿,深深的看着萧珺玦。

虽气愤荣老太太,但不得不说,荣昭此时心里和喝了蜂蜜一样甜。

这个男人虽然平时总是冷言冷语,但每当她有危险或是要收到伤害,他都会在她身边保护她。荣昭内心动容,柔软的一塌糊涂。

四目相对,情愫如大树根下的缠枝,暗暗生长。说出这番话,萧珺玦又觉得不好意思,清清嗓子,道:“其实并不疼,你不用再给我揉了。”

“哦。”荣昭很听话,将鸡蛋给了秋水,坐到萧珺玦身边。

其实她想说一些感谢他的话,但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拧着丝巾低着头,想了老半天。

过了一会儿,荣侯爷来了,抱拳道:“实在不好意思王爷,老太太也是一时糊涂,您无碍吧?”

“无碍。”萧珺玦站起来,回礼道:“我明白荣老太太并非有意,侯爷不必介怀。”

“什么糊涂,她就是借题发挥,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她,三叔死也怪我身上,真是无妄之灾。”荣昭嘟囔道。

荣侯爷看向她,皱皱眉,劝解道:“你祖母只是因为你三叔的死太过伤心,你应该多体谅。”

“伤心就要打人吗?”荣昭心里不服气,荣侯爷斜了她一眼,她轻哼一声,悻悻撅起嘴。

荣侯爷道:“府里事多,你去帮帮你二嫂。”

“哪有嫁出去的姑娘管娘家的事,我不去。”老太太正愁没出发泄哪,她要是管,还不得被她骂死。

荣侯爷“啧”了一声,想一下,道:“那你去陪陪你大姐二姐。”

荣昭见他好像要支开自己,单独和萧珺玦说话,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也听从他的话去找荣暖和荣昕。

萧珺玦也看出来,直言道:“侯爷是有事吗?”

荣侯爷扬手请他坐下,再道:“是关于犬子的,这段时间王爷费心了。”

荣曜?萧珺玦心里有了数,道:“侯爷是不想他再去本王府上?”

荣侯爷摇头,却道:“不,王爷误会了,老臣的意思是请您帮老臣严加管教。”

萧珺玦眉头微微一涌,荣侯爷接着道:“老臣只有这么一个嫡子,以后荣侯府的兴衰就要肩负在他的身上。只是他生性顽劣,成日里无所事事,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老臣真是不敢想象百年之后荣侯府会是什么模样。不过这段时间得王爷耐心教导,我看他很有长进,所以想让王爷再多费费心。如果有机会,王爷也可以将他带到军中历练一番。”

荣侯爷望子成才无可厚非,可是带到军中……

萧珺玦迟疑了下,“侯爷若是让本王对世子多加管教,这并非难事,只是正如侯爷所说,世子是您唯一的嫡子,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都有危险。”

“玉不琢不成器,王爷您是天之骄子,仍旧征战沙场,何况我一个侯府的世子,更应该身先士卒。”

天下父母心,恨铁不成钢,萧珺玦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侯爷。”

荣侯爷一喜,朝着萧珺玦拱拱手,“多谢王爷,一切就有劳王爷了。”

又攀谈了几句,荣侯爷那面还要招待人,不便多留,萧珺玦请他自便,留在偏厅里等着荣昭。

不多时,有人进来送茶,萧珺玦抬眼一看,表情微微凝起。

荣晚端着茶,放在桌几上,“招待不周,王爷见谅。”

萧珺玦垂下眼,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荣晚注视着他,抿抿嘴唇,仿佛有万千心思诉说,但此时却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

“这茶是王爷最爱喝的雨前龙井,王爷尝尝。”她将茶端到萧珺玦面前。

萧珺玦没有接,道:“本王现在喝顾渚紫笋。”

荣昭喜欢喝顾渚紫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跟着喝了。

荣晚心里一痛,“王爷以前不都是爱喝雨前龙井吗?”

“人的口味会变的,以前喜欢喝,未必一直都喜欢。有时候换一换口味,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荣晚的姿势不变,“那王爷何不再尝尝这杯茶,或许您换过以后再一试,会发现还是最初的才是最合适王爷的。”

“茶还是那杯茶,可是喝茶人的心情变了,再试也不似从前的心境,反倒浪费了这杯茶,三小姐还是将这杯茶端给适合喝它懂得喝它的人尝吧。”萧珺玦起身离开,从始至终未看荣晚一眼,“本王差点忘了,王妃让本王与岳父谈完事之后去找她,失陪了三小姐。”

擦肩而过的瞬间,荣晚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她转过身,一把从背后抱住萧珺玦,“王爷,您别走,您别这么狠心的离开晚儿。晚儿真是很爱您,晚儿每天每夜都在想着您。”

“你我已成过去。”萧珺玦的口气包含着一丝丝叹息。

荣晚泪不成声,“难道王爷忘记小时候的事吗?忘记你我定情的玉佩吗?王爷您答应我要娶我的。王爷,我不在乎做妻做妾,只求能陪在您的身边伺候您。”

萧珺玦低头看着交叉在他腰上的手,一根根掰开,“本王与三小姐缘浅,再多纠缠于本王于三小姐都不是好事,三小姐还是放手吧。”

萧珺玦走的决绝,不带一丝停顿,荣晚望着他的背影,一点点瘫坐在地上。泪水慢慢止住,她的神情徐徐起了变化,那是一种陷入疯魔的癫狂。

蓦地,她骤然一笑,发出“咯咯”的声音,那声音好似黑夜中无边的天际划过的枭鸣,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荣三爷的灵位在荣侯府停了七七四十九天,又请了九九八十一个道士和一百零八个禅僧在这四十九天里接连作法,为荣三爷安灵。

平时打理家事都是许氏一个人,但荣三爷后事是大事,她一个人实在忙不开,还是荣老太太向荣三爷提议让荣晚和荣曦协理。

而荣侯爷本是想让荣昭先回家帮衬一阵,但荣老太太这般说,他也就作罢。

送殡那日,一路白茫茫花簇簇一片,荣老太太亲自相送,就差趴在棺材嚎啕大哭。

荣侯爷和荣二爷一路谢过各府各家路祭,然后直奔着城中最繁华的归元寺,荣三爷将葬在那里。

荣昭一路安慰着荣暖和荣昕,荣昕还好一点,虽伤心但不像荣暖自从荣三爷去世之后就活脱脱瘦了两圈。

“大姐,逝者已矣,你再伤心三叔也不会复活,他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伤心如斯,也不会安心。”荣昭握着荣暖的手,微微叹息。

原本荣暖也是个丰腴美人,但这一两年却瘦成了皮包骨头,手腕上的镯子都已经挂不上了。

荣暖点点头,“我真是不孝,父亲在时,我不能常伴左右孝顺,时常回来看他,现在,就是想看,也见不到了。”说着又掉下泪。

这么一说,荣昭也心中生愧,自她出嫁后,回荣府探望爹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更不孝。

荣暖不能经常探望三叔一是因为三叔前几年都在京外,二是因为安子谦的管限,可她是自由之身,萧珺玦不会管她,两府之间又不远,但她却不回去,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孝顺。

如果有一天,爹也有三叔这一天,她后悔都来不及。

荣昭决心,以后一定多回荣家探望爹。

荣昭又问了她在安家如何,很明显,荣暖目光多有闪躲,只说在安家很好,安子谦对她也不错。

她虽这么说,但荣昭还是不免为她担忧,只怕她还如上世一般重蹈悲剧覆辙。

到了归元寺,又另演法事,重设香坛,荣三爷的梓棺安放在大雄宝殿傍室。荣三爷在外设宴款待众亲友,到了辛时众人纷纷散去,只留至近亲戚,等做过三日安灵法事再一同离开。

荣昭等一众女眷安排在离归元寺不远处的玄妙庵,而男人就住在归元寺内。

天气有些热,夜里荣昭睡不着,就悄悄的出了净室,到外面吹吹凉风。

寂静无人,她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庵堂后面的湖边。

风吹着湖水,有微微的凉风袭来,荣昭闭着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凉爽,还伸了一个懒腰。

凉快了一会儿,她觉得身心舒服,正准备回去,脚步刚要一转,突然,脑后遭到一记猛击,她还未来得及看到是谁打她,就陷入黑暗的漩涡之中。

175 喂药

荣昭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楚王府里,她恍恍惚惚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萧珺玦坐在身边。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已经昏迷了好几日了。”秋水和孤鹜也站在一旁,看见她悠悠醒来,秋水都快哭了。

荣昭慢慢坐起来,她的声音很沙哑,就像是含着一口砂砾一般,“我怎么了?”

后脑勺出来疼痛,她捂着脑袋,“好疼。”

萧珺玦摁住她,“躺下。”

秋水的眼泪漫出来,带着哭腔道:“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没命啊。”

丧失的记忆慢慢浮上来,荣昭记得她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她皱着眉头看着秋水,道:“到底怎么回事?”

秋水抽噎着埋怨她,道:“小姐好好的干什么去湖边啊,还掉到湖里去了,要不是有巡夜的尼姑路过看见救了小姐上来,小姐恐怕……”

“我掉到湖里去了?”怪不得不光后脑勺疼,连整个腔子都疼。荣昭记得她当时站的地方离湖水还有一段距离,怎么会掉进去哪。

萧珺玦见这事怪异,问道:“太医说你后脑有被人袭击的痕迹,是谁打你的。”

难道是有人将她打晕然后扔到湖里去了?

荣昭大惊失色,脸色霎时褪白,揉了揉额角,“天太热了,我睡不着,就出去走走凉快一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边。在那站了一会儿,我本想着回去,可是就是那个时候被人打晕了。但至于是谁打的,我没有看见。”

“到底是哪个混蛋要害死小姐!”孤鹜攥着拳头,咬牙道。

上一次在眉山县被人袭击,这次又遭人暗算,到底是谁非要置她于死地?

沉默片刻,萧珺玦让秋水将汤药端来,安慰荣昭,“你先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去查。”

眉山县那次,如果是冲着萧珺玦,也无可厚非,但这次很明显是冲着她,要她死。

将人打晕再扔到湖里,她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看来凶手是和她有仇。

荣昭虽然头晕,但心思清晰,她是得罪了不少人,但真正想要她命的,除了荣曦还能是谁。

她的目光中闪过浓烈的杀意,果然,不斩草除根就是给自己留下祸患。

“小姐,先喝药吧。”孤鹜端来汤药。

荣昭晃一晃,“嗯”了一声,又看了眼萧珺玦。

眼珠微微一转,道:“药太苦了,我嗓子难受,不喝。”

秋水提眉,心中纳闷,小姐喝药一向痛快,怎么今日还叫上苦了。

于是劝道:“小姐连着发烧几日,身体虚弱,这药不吃不行,我给小姐去拿些蜜饯,小姐喝完药吃了就不会觉得苦了。”

“那也苦,我不喝。”荣昭任性道。

孤鹜看向萧珺玦,向他求助。

萧珺玦道:“不许任性,不喝药你什么时候才能康复?”

荣昭噘嘴,道:“我就是不想喝。”停顿了下,她眼巴巴望着萧珺玦,“除非,你喂我。”

萧珺玦拿她无奈,从孤鹜手中拿过药汤,挪到了床头,小心的扶着荣昭坐起来,一勺一勺的喂着她。

这一碗药喂的时间很长,荣昭太矫情,一会儿喊苦,一会儿喊坐着的姿势不舒服,等喝完药都快凉了,而荣昭也已经靠在了萧珺玦的肩上。

孤鹜和秋水对视一眼,偷偷抿笑,原来是这才是药苦的原因。

喝了药,又喂了小半碗米粥,萧珺玦就要走,被荣昭拽住,“你去哪?你不许走,我害怕。你要是走了,万一又有人将我打晕扔到湖里怎么办?楚王府的湖水那么深,我要是掉进去准没命,你不许走,陪着我。”

“这里是楚王府,没人会再把你扔到湖里去,你安心睡会儿觉,我还要去查一查此事。”萧珺玦越来越有耐性,“再说这还有孤鹜和秋水陪你。”

“不嘛,你让夜鹰夜枭去查嘛,干什么要亲力亲为,我就要你在这陪着我,我不要孤鹜秋水陪我,就要你。”荣昭抱住萧珺玦的腰,抓的死死的,生怕他走。

秋水和孤鹜还是很有眼色的,赶紧借口开溜,秋水道:“奴婢还有药要熬,确实不能在这陪着小姐。”孤鹜忙不迭,跟着溜走,“奴婢突然想起来灶上还有补品,奴婢也不能陪着小姐。”

荣昭偷偷窃笑,算她们两个识相。她抬头望向萧珺玦,装可怜道:“你看,她们都走了,一会儿我渴了饿了怎么办,身边都没有。”

萧珺玦怕她着凉,赶紧给她摁回被窝里,哄道:“好,我不走,你安心睡觉。”

荣昭心满意足,被子盖到下巴,只露着脸,却还看着他,手也不撒,挽着萧珺玦的手臂。

“赶紧睡觉。”萧珺玦命令道。

想要抽出手,荣昭却不干,“别动,我要是睡着了你走了怎么办,这样我安心。”她把眼睛一闭,嘴却没停,“我要睡觉了,你不要说话,更不要动,会吵到我的。”

荣昕说得对,女人就要该柔弱的时候就要柔弱。那个荣晚不总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吗?她也会。

药劲上来的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荣昭就睡着了,但或许是萧珺玦在身边,她连睡着都是笑着的。

萧珺玦静静的看着她,不由自主抬起手慢慢靠近她的脸庞,但就在快挨上的时候,他又将手缩了回来。

他知道,当看着荣昭被人从湖里捞上来昏迷不醒的样子,他的心漏掉了一拍。

不多时,萧珺玦见她睡熟,轻轻的抽出手,嘱咐秋水和孤鹜好好照料着王妃就离开了。

“查出来是谁害王妃吗?”出了房门迎面碰到夜鹰,他阴沉着脸问道。

夜鹰拱手回道:“没有,未有一丝线索。”

萧珺玦冷冷的瞥着他,声音似数九寒天里河面上冻结的冰,吐出两个字,“废物。”

夜鹰低着头,“属下无能。”

“一个个查,不光是荣家的人,看看有没有高家的人进出。”荣侯爷寿宴那日高云鹏闹事,所提到是荣昭害死高氏,那么最有可能与荣昭有仇的也就是高家的人。

“是,属下这就再去查。”看得出王爷现在很重视王妃,夜鹰不敢有丝毫怠慢。

“等一下。”还是夜枭叫住了他,夜枭对萧珺玦道:“属下觉得这件事与高家无关。”

他解释道:“谁都不会想到王妃会在半夜睡不着,还会到房间外面走一走,很明显,凶手是临时起意。”

夜鹰眼神一亮,道:“夜枭说得对,一定是凶手无意间看到王妃,见无人跟随,便临时起了杀心,趁着王妃不注意,打了王妃一闷棍,再扔到河里去。”

萧珺玦思忖片刻,道:“那就将那日在玄妙庵的人仔仔细细的再查一遍,兴许有什么遗漏。”虽然玄妙庵加上尼姑也不算多,但事发是在半夜,大家都在睡觉,想要查出这件事并不容易。

荣昭再醒来时没看到萧珺玦有些失落,怏怏的,“又走了,人家还在病中,都不知道关心一下。”她小声嘟囔着,噘着小嘴,满脸的不高兴。

听见动静,秋水撩开床幔,“小姐觉得有没有好一点?”见她的神色就知道她的心事,秋水抿嘴一笑,道:“王爷忙着为小姐追查凶手,刚走了一会儿。”

扶着她起来,荣昭没精打采的“哦”了一声,道:“刚醒那会儿浑身没劲,喝了药发了汗觉得轻快了不少。”看看秋水,“我饿了。”

秋水含笑道:“奴婢这就给小姐准备膳食去。”

生着病不能大鱼大肉,又知道荣昭无肉不欢,秋水特意为她做了皮蛋瘦肉粥,荣昭有了力气,一口气吃了两小碗。

等吃了饭,她又将药喝了。这回没有萧珺玦在旁,她喝的也痛快,一口气就将一大碗的药汤都给喝了,丝毫不喊苦。而且连蜜饯都不用吃,只是用水漱漱口。

秋水还调侃她道,“小姐喝药怎么这么麻利,是不是这碗药加了蜜啊?”

孤鹜笑道:“这碗虽然加了蜜,但刚才那碗却是让小姐心头加了蜜。”

荣昭横着她们,“忙你们的去吧,再多嘴剪了你们舌头。”

秋水孤鹜捂嘴笑,正要出去,萧珺玦就来了,连忙行礼问安。

“喝药了吗?”萧珺玦见荣昭醒了,首先就问她吃没吃药。

孤鹜端着喝空的药碗,刚要回答,就被荣昭截去。荣昭朝她挤挤眼,又凝向萧珺玦,斩钉截铁道:“没有。”

孤鹜挑挑眉,没有?那奴婢端着的是什么?

荣昭朝她睇了一眼,目光中散发出细碎的警告之意,警告她不许多嘴。然后拉着萧珺玦坐在身边,看似柔弱无力,又饱含撒娇语气,“药苦,我不想喝。”

秋水朝孤鹜努了努嘴,示意她赶紧将药碗端走,省的小姐的话穿帮。

她伶俐,憋着笑,道:“王爷来的正是时候,我们俩好说歹说半天小姐都不喝药,您来了,可得管一管。”

萧珺玦垂着眼角看着靠在身上的荣昭,道:“去熬一副拿来。”

“是,王爷稍等。”秋水心里不禁叹息,小姐还真是良苦用心,为了能王爷喂,宁愿再喝一次。

176 晋王妃

这药啊,你要是一股脑的喝进去,也就不觉得苦了。反倒是一口一口的喝,就像是要一点点的品尝着苦味,那味道呕的荣昭直想吐,真恨不得一口见底。

不过此时,她硬是忍着。

而且一忍就忍了数天。

这些天荣昭一直在家呆着养病,夜鹰夜枭全力查她落水之事依旧没有结果,真是很难查出来,荣昭也说不用继续查了,费时费力,其实她心里已经认定是荣曦了。

和荣曦再次见面是在宫里,皇后娘娘寿诞,各府夫人小姐皆到场。

荣昭没想到荣曦也会到,按理说以她现在这么坏的名声出来,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毕竟她和沈万山在天香国色楼的事已经是街知巷闻的事。

但或许是人的忘性太大,总有新的丑事遮住旧的丑事。比如前段时间刑部侍郎家的女儿和一个穷秀才私奔,被人搞大肚子后还给抛弃了。刑部侍郎将人接回家,就逼着喝了一碗打胎药,没成想那小姐却疯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毁了。

还有一个人也引起了荣昭的注意,那就是晋王妃。

萧瑾瑜已于日前成婚,郑倾颜作为新嫁娘还是头一次与荣昭见面。

但她看着荣昭的眼神并不友好,虽然挂着得体的笑容,但荣昭能看出她的目光充满敌意。

荣昭不知道她为何会对自己带着敌意,说起来这还是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她,就是上辈子两个人也没有瓜葛。

郑倾颜是才女,三岁会读诗经,五岁熟读论语,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更有长歌城第一才女之称。

她容貌秀丽,举止端庄,有几分清雅脱俗的感觉,颇有大家闺秀的气韵。这种气韵并不像是太子妃是装出来的,而是她本身散发,可能这就叫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第一次与大皇嫂见面,倾颜有礼。”她的声音很温柔,文雅大气,朝着荣昭屈了屈膝,“早听说楚王妃艳压长歌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晋王妃谬赞,晋王妃倾城之颜,在你面前我也是自惭形秽。”荣昭含笑回礼,道:“前些天病了,所以未曾参见你们的婚礼,还请晋王妃海涵。”装还是一定要装的,不然显得她多没礼数。

“倒是我失礼了,大皇嫂病了,我都未去探望,如今身子可好?”郑倾颜关切问道。

这种关切让荣昭觉得虚伪,明明眼中有敌意,却偏偏装出关心的模样,难道不累吗?

荣昭皮笑肉不笑,道:“多谢晋王妃关心,如今我已经痊愈。”

郑倾颜噙着笑容,微微颔首,“那一会儿宴席上我可要多敬大皇嫂一杯,当是我和晋王的喜酒。”

荣昭道:“一定一定,就算你不敬,我也得讨一杯。”

看到萧瑾瑜往她们这个方向来,荣昭不愿见到他,说了句“失陪”转而离开。

郑倾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荣昭,面容不似刚才温和,甚至有强烈的恨意。她不会忘记,在新婚之夜,她的丈夫在抱着她的时候,嘴里却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

那一声声“昭昭”喊的缠绵悱恻,情意浓浓,却像是一把把刀一遍遍的凌迟着她的心窝。

萧瑾瑜就是冲着荣昭过来,她却突然走了,很明显是躲避他。他的目光始终流连在荣昭身上,脚步也停下来,不由自主的望着她,看着她一颦一笑竟有些贪婪。

郑倾颜一回头正好看见,心中悲痛万千,自己丈夫的目光不是在自己身上,而是永远停留在其他女人身上,她焉能不恨。不由,她攥起拳头,那带着熊熊火焰的目光仿佛是要在荣昭身上穿个洞。

荣曦也一直注视着他们,看到郑倾颜眼中的恨意,身为女人,她如何不明白。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去。

“表嫂以后一定要小心,荣昭这个人最会勾引男人。”

突来的声音让郑倾颜手头一松,惊诧的视着荣曦,听她继续道:“别看她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其实她城府极深,最会耍手段,你看宫里的皇子,有几个眼睛不是盯着她。她连楚王这样冷心冷清的人都能收服,就知道她在这方面多有手段了。”

荣曦警告的凝着她,“表嫂一定要看好表哥,你也知道她本来就爱慕表哥已久,要不是圣上突然赐婚,她心心念念的可是晋王妃这个位置。”

郑倾颜带着气愤的低沉语气,“难道她还想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郑倾颜有她的自傲,她容貌姝丽,才华横溢,是城中男子追慕的对象,连那些官家小姐也都以她马首是瞻,追捧着她。

若论出身,荣昭是比她略高一筹,但荣昭是出了名的恶女,又不学无术,所以她还真看不起她。!

可就是这个她并不以为意的人,让她在洞房花烛夜烙下了她一辈子最为屈辱的事情。

荣曦心中暗笑,微微叹了口气,道:“谁让她嫁给的是楚王哪,楚王怎么和表哥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表嫂想想,若是换成你是荣昭,会甘心吗?”

“可她是有夫之妇,怎么可以勾引别人的丈夫。”被荣曦挑拨的更加气愤,郑倾颜此时已将荣昭当做是荡 妇。

荣曦目光一寒,道:“她有什么做不来?连待她如亲生女儿的继母都能毒杀,待她如亲姐妹的我也能被她弄得身败名裂,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表嫂你以后也需更加小心,她跋扈善妒,如今你是晋王妃,说不定她还会认为是你抢了她的位子,会加害于你哪。”

郑倾颜面色一白,恨恨的盯着荣昭,“她怎么这么恶毒!”握住荣曦的手,流露出同情的神色,“你和你母亲的事我都听说了,真的是她做的?”

荣曦重重点头,说着眼泪就留下来,两个人躲开众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徐徐道来。

这两个人也算是一拍即合,荣曦用她的“悲惨”,荣昭的“狠毒”彻底俘虏了郑倾颜。

荣昭虽然和别人说话,但时不时会看一眼荣曦,发现她和郑倾颜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还总是往她这看,就知道这两人一定在嘀咕自己。

好嘛,这可好了,找到同盟了。

不过她还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晋王妃。

但一想,她得罪的人还少吗?横竖不差这一个。

这不迎面又来了两个。

“荣昭,你的病这么快好了?”咸阳和清河结伴而来,看见荣昭就不阴不阳道,“你说你也是,平时那么嚣张,这次还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扔到湖里差点就死了。以后啊,做事收敛点,不然难保没有下一次。”

荣昭不愿意搭理她们,拽着萧珺玦要走,但也不忘反击,“谢谢关心,不过你们还是关心关心自己,你们不比我少得罪人,或许下一次被人扔进湖的就是你们。哦,对了,难保不是我扔的。”

停了下,道:“还有,你们真应该多学学规矩,以后啊,别直呼我的姓名,合该称呼一声大皇嫂才是,不然,别人会以为咱们大周朝的公主这么不知礼数。”

“大皇嫂?呵,”清河满脸嘲笑,却望向萧珺玦一眼,虽其内心对他有些惧怕,但又仗着自己得母妃父皇疼爱,觉得萧珺玦也不敢把她怎么样,“我可不记得有个大皇兄。”

荣昭骤然冷下脸,折回步子,“你脑子坏掉还是失忆了?楚王可是上了皇族宗册的大皇子,容不得你不认,难道你想违背圣意,还是说你真的失忆,不记得上次我是怎么教训你的!”

“荣昭你敢!这里这么多人,我就不信你还敢放肆!”清河上前一步,不服道。她就不信当着这么多人荣昭真的敢动手。

咸阳是上次被打怕了,而且她母妃千叮万嘱不要再招惹荣昭,对她没有好处,连忙拉住清河,“清河算了,别和无聊的人一般见识,失了身份。”

荣昭腕上缠着鞭子,此时她直接就亮出来,鞭子用力一抻,发出“啪”一声响亮的声音,“有些人记性不好,就应该打几鞭子让她长长记性!”

她拿出鞭子,谁还敢多说什么,清河顿时就不敢再造次,不甘心的重哼了一声,“哼!”

荣昭扬起头,傲娇一声,“哼!”

咸阳轻哼一声,“哼!”

三人几乎异鼻同声。

走过咸阳身边,她突然伸出脚,想要绊倒荣昭。荣昭察觉到她这个小动作,脚步一抬,使劲的往她的脚上一踩,还不忘碾一碾,疼得她嗷嗷直叫。

“哟,我说脚下怎么这么膈,原来是你的脚,真是对不住,我没看见。”荣昭幸灾乐祸,讽刺道:“以后啊,走路可得小心点,别总往别人的脚下放,害人害己。”

清河扶住咸阳,指着荣昭,恨恨怒道:“你是故意的!”

荣昭把鞭子往空中打了一个脆响,声音很小,只有他们几个能听到,“我就是故意的。”

一鞭在手,天下我有,此时荣昭就是这种感觉,一记鞭子就吓得她们俩连屁都不敢放,她那个得意啊。

177 荣暖求救

看着她们俩铁青的面色,若是荣昭有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她得意一哼,拉着萧珺玦就离开了,到了一个亭子里,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她往亭中的石凳上一坐,笑道:“你看见咸阳和清河的脸了吗?都绿了。让她们嘴贱,要不是这么多人在,我指定还像上次一样打她们一个人仰马翻。”

萧珺玦嘴边有浅薄的笑意,但还是不忘警告荣昭,“这里是皇宫,你不可鲁莽行事,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荣昭看向他,心里漾起一丝甜滋滋的味道,虽然是警惕之言,但不也说明是关心她嘛。

她往萧珺玦身边挪了挪,“我不是有你嘛,你不会让我吃亏的,是不是?”

荣昭的眼眸就好比是春水波荡,幽幽的荡进萧珺玦的心里。他心中一动,却撇开眼,面具遮掩了他脸上薄薄的一层害羞之色,喉咙轻轻动了下,道:“有时候我也周顾不全。”

荣昭脸上有失望的表情,她以为这段时间和他已经更近一步,但还是如此,她是朝他走去,但是萧珺玦依旧站在原地。

怎么想要融化这块冰冷就这么难。

荣昕教她的,她都用了,还是没有用。

她垂下头,面容上的笑戛然而止,低低沉沉的,赌气道:“我就算吃亏也不让小人得意,没你也一样。”她噘着嘴,低喃着,“人家还不是为了你。”

萧珺玦闻言,龛动了下嘴唇,其实他刚才是想说会,但话到嘴边就拐了弯。他当然知道她刚才是为了自己,但后宫波谲云诡,他怕荣昭会得罪人被人算计。

“我——”

萧珺玦刚说了一个我字,那面就有人喊他,“大皇兄。”

是萧玹琦。

荣昭看见他白了一眼,一点眼力介都没有,人家夫妻说话,他瞎掺和来干什么。

“本以为大皇兄去了父皇那,但又没见到,原来是在这啊。”萧玹琦大摇大摆往石凳上坐下,丝毫不理会荣昭的白眼。

“已请过安。”萧珺玦话语简短。

萧珺玦惜字如金,萧玹琦已不以为意,瞥了眼荣昭,道:“大皇兄如今成了好丈夫,有闲情逸致陪着王妃游湖赏园了。”

荣昭手中拿着一柄湘色绫绢扇,徐徐的摇着,觉得萧玹琦这话不阴不阳,手中一停,道:“不陪我游湖赏园,难道陪着你啊?”

荣昭深深怀疑萧玹琦有恋兄情节,单看他总是有事没事往楚王府跑就可窥见。

等说完话,她又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人家也没说什么啊。她轻咳一声,站起来道:“这外面太热了,我要找个地方解解暑,你们俩就继续在这晒太阳吧。”

临走时,还不忘瞪一眼萧珺玦,这座冰山,就这么冷心冷情,一颗火热的心扑到他身上,他都视若无睹,真是枉费了她的一片情意。

不过这不过是小火苗,荣昭的气还没消,另一件事差点没直接将她气死。

温贵妃赐了萧珺玦两个婢女。

侧妃的事没成,她就借口送婢女往萧珺玦身边送女人。

带着两个婢女回府的路上,荣昭胸膛的起伏就像是连绵不绝的海浪,就没停过。

萧珺玦一贯不用婢女伺候,府里的婢女也只是做些粗活,温贵妃赏赐的两名婢女就是往他房里放。

荣昭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回了房她就让秋水将那两个婢女招来伺候她。

但秋水一去,那两个婢女却回说按温贵妃的旨意,到这来只是服侍楚王,并不是伺候楚王妃。

荣昭听后顿时火冒三丈,拿着鞭子就要将两个婢女赶出府,还是孤鹜拦着,说如果将那两个人赶出去,就是下了温贵妃的面子,倒是还不知会派来多少婢女哪,甚至,再一生气,重提给楚王赐侧妃的事,说不定王爷还非娶不可哪,这荣昭才罢休,没有立即将人撵出去。

但她可不能让温贵妃得逞,直接搬着东西就住到了萧珺玦那,鹊巢鸠占,让萧珺玦在她眼皮底下,看那两个婢女还怎么耍花样。

不能撵走,可不表示不能虐待,荣昭使起她们来可不手软,那两个婢女起先还不服气,还敢跟荣昭叫板说她们只伺候楚王。

那她就拿出萧珺玦,想让她们做什么,她就指使他,通过他的嘴,那两个婢女也不敢不做。

那两个婢女每天苦不堪言,成天的做粗活,而且还刁钻的很。比如在炎热的日头下不断的洗衣服,全府下人的衣服全由她们来洗,或是说王妃要吃核桃,就要她们去剥,还说为了要核桃的完整,不许用任何工具,就要用手一点一点剥开,甚至让人将黑豆红豆黄豆绿豆掺和在一起,然后让她们没日没夜的将这些豆子全都分出来,然后等分出来之后再掺和在一起,继续让她们分。

没几日的时间,把她们折磨的脸黢黑,满手裂纹,黑眼圈都要长到满脸去了,见到荣昭也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再不敢叫板说是温贵妃派来的,甚至自请离开乾清堂到别处去干活。不然,以后王妃还不知道怎么变着花样折磨她们哪。

其实对此萧珺玦倒喜闻乐见,本来温贵妃派来这两个婢女他就已心存疑虑,留着这两个人,明说是伺候他,但实际上,或许气荣昭是一个原因,但更有可能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如今有荣昭挡着,也不用他亲自动手去解决。

不过因为这事他也受到牵连,荣昭霸占了他的床,让他睡到地上去。幸亏房间里有床榻,不然他还真得睡地上。

荣昭却是来了就不走了,那两个婢女被派去做花匠的粗活,她也不提离开,依旧占着萧珺玦的床。

而萧珺玦也不会撵她,事事都迁就她,两个人终于算是同屋睡觉。

但秋水和夜鹰对于他们没有再进一步的发展大失所望,本以为眼看着就要成其好事,可这两个人就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往前迈一步。

同屋分床,什么时候能见到小主子啊。

“都是王爷不好,整个一木头,我们小姐都送上门来了,他还无动于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身体有病。”两个人凑到一块,秋水当着夜鹰的面就抱怨萧珺玦。

抱怨自己的主子,夜鹰可不干,“不兴这么说我们王爷,我们王爷身体不知多好,是你家小姐不懂温柔,不知道怎么做*子。”

“才不是我们小姐的原因,是你家王爷的原因,一个大男人,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你们小姐那么跋扈,谁敢欺负她,我家王爷怜香惜玉起来吗?”

“哼,你敢说我们小姐坏话。”

“哼,是你先说的!”

两个人本是劲往一处使,想要撮合萧珺玦和荣昭,但话赶话,也不知道哪句,两个人就吵起来,到最后甚至惊动了荣昭和萧珺玦。

彼时萧珺玦在处理公务,荣昭在不远处的小桌子上作画,她在偷偷的画萧珺玦。

尽管有萧珺玦这个好老师,但荣昭可能天生对画没有天赋,可以说没多大进步,画得一点都不像。也或许是因每次萧珺玦教她的时候,她的心思并不在画上。心都不在,自然学不好。

听到两个人的争吵,荣昭迅速将画藏到一叠纸的最下层,只是当她看到最下层的一幅画,一下子就愣住了。

画上的人是她,还是她睡着的样子。她的目光延伸到萧珺玦脸上,脸上的笑容羞涩而甜蜜,这个死鬼,什么时候偷画的她都不知道。

差点撞到萧珺玦看过来的眼神,荣昭连忙低头,藏好两张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其实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甚至,若是细看,便能看到她微微泛起红晕的脸上有细微的毛孔张开。

“怎么回事?”萧珺玦的声音很冷,拧着眉头,轻喝了一声。

秋水和夜鹰都吓了一跳,正要进屋认错,就见孤鹜如一道白鸽掠影,冲进了房间。

“小姐,二小姐让人给您的信,说是很着急,让您立即阅览。”孤鹜是冲过来的,本来她也没当回事,还是来送信的人走漏了几句,说是荣家的大小姐受婆家毒打流产。这一听,那还得了,就从大门口一路跑来,中间都没停顿过一下。

荣昭略一沉吟,以她对荣昕的了解,若是一些小事,她自己来说就是了,既然是送信,看来她那面已经脱不开身。

赶紧打开信,粗粗一阅,只见她骤然面色一白,没想到荣暖还是走上了上辈子的老路。

三叔刚死了几日啊,安子谦就做出这等畜生的事。

荣昭沉不住气,扣着信往桌子上一拍,怒气冲天道:“这个小人,敢欺负我荣家的头上,是量我荣家没人是吧!”

见她如此动气,萧珺玦拿来信一看,原是安子谦新纳了一个妾室,那妾室有了孕,昨日却不知何原因流了产,妾室只说是喝了荣暖送来的补品就流血不止,所以安家便认定荣暖是谋害孩子的凶手。

安子谦生了大气,毒打了荣暖一番,没想到荣暖也怀了孕,这一番拳打脚踢胎儿直接胎死腹中。但安子谦根本不顾昔日夫妻之情,连个大夫都不给请,还给扔到柴房里,不给吃不给喝,已经三天了。还是荣暖近身的丫鬟偷偷跑出来,将这件事告诉了荣昕。

178 上门要人

信上还说荣昕已经上门去要人,但安家的人说,荣暖是安家的媳妇,这事是安家的事,荣家管不着,更何况荣昕已经嫁人,是顾家的媳妇,那么顾家更是管不着。

荣昕今天已经在安家门口站了一天,但安家连门都不开,荣昕怎么善罢甘休,荣暖在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哪,她怎会走。

所以她就来信找了荣昭求助。

妾室?荣昭第一想到的就是在天香国色楼里的秦姨娘,拿流产来作乔,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就被坑了一次。

一对奸夫淫 妇!

“孤鹜备车,本王妃现在就去砸了安家的大门!”荣昭雷厉风行,一丝气都沉不住,三天了,晚了的话,怕是荣暖也活不成了。

还是萧珺玦拦了一下,“别冲动,你就这样喊打喊杀的去要人,不是落人口实吗?”

荣昭皱眉道:“落人口实?他们欺负我大姐,反倒我落人口实了?”

“你要是这么去,他们又会说你大姐仗着你的身份毒害小妾的孩子。”

“我大姐最心善,怎么可能做出毒害孩子的事。”

萧珺玦抚了下她的肩,耐心道:“你是知道她心善,但外人哪?别人又会怎么说?本来是你大姐是受害者,但你这么一冲动,就变成安家是受害人了。”

荣昭思忖了下,确实有道理,荣暖的安危是重要,但她的名声也重要。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她杀害小妾的孩子,到时安家怎么折磨她都占了理。一旦舆论偏向安家,到时候安子谦休弃荣暖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而荣暖不但成了弃妇,还要背负毒妇的罪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慢慢平静下来,荣昭想了想,勾起嘴角,吩咐孤鹜道:“拿着这封信去找我荣曜,让他去要人,务必要客客气气,礼数周全,不可有一点冲动。安家不让进,就在外面等着,不过嘴可不能停,一定要说的荣暖要多悲惨有多悲惨。”

“是,奴婢这就去。”孤鹜还不忘问一句,“那小姐不去吗?”

“去啊。”荣昭理所当然,道:“让荣曜演完上半场,我再去演下半场,先礼后兵,谁还能挑出话来?”

只要上半场荣曜演得好,攥取所有人的同情,那么她就是喊打喊杀进去要人,谁会认为是她欺负人。

荣曜看到信刚开始是很气愤的,他和荣昭是一样的性子,就要冲到安抚去要人。但等孤鹜说完荣昭的嘱托,脑筋立马就转过来了。

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荣昭的意图他当即就明了。

荣曜站在安家门口,对着大门作揖,“安大人,贵府公子宠妾灭妻任由小妾诬陷家姐,更是不念昔日夫妻之情对正在孕期的家姐拳打脚踢,指使家姐流产,而后丧心病狂将刚刚小产的家姐扔到柴房里三天三夜,任其忍饥挨饿,自身自灭。请安侍郎高抬贵手,放家姐一条生路,荣侯府定当感激不尽。”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看守在安府大门的家丁都慌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通报。

“哎呀,这安家怎么做出这种事来,宠妾灭妻,还打的妻子小产,还是不是人啊。”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

“将小产的夫人关进柴房,不给吃不给喝,这不是活生生要人命嘛,这一家人真是狠毒!”

“还是当官的哪,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一点礼仪廉耻都没有。早前我就见这个安家公子经常出没青楼,没想到他风流也就算了,还做出这等不是人的事。那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啊,虎毒还不食子哪。真是丧良心,一家都丧良心!”

群众的咒骂越来越狠,这世道还是同情女人的。

见起了效果,荣曜的声音逐渐提高,明显带着一种压抑着的哭腔,“家姐父亲刚刚仙游,家姐仍在丧父之痛中,贵公子所作所为,实乃令人寒心。如今,我荣家不追究其他,只希望你们能看在家姐饱尝丧父丧子之痛的份上,动一下恻隐之心,不要把她逼上绝路。只要你们能放过家姐一命,我荣家定然感激不尽。”

荣曜特意提起刚刚去世的荣三爷,这一句话更是引来所有人对安家的愤怒。这安家就是看人家死了爹,没了倚仗,欺负到这位大小姐的头上,实在是太过分了。

民情涌动,荣昕见机走到人群中,痛哭流涕,“往日里我大姐受了欺负从来没说过婆家一句坏话,父亲在时,即便有委屈,也只说自己过得很好。其实早在那时,我就发现大姐的身上总是有伤痕,我问她,她却说是不小心碰到的。现在想想,都是我糊涂,一时大意,竟信以为真,其实早前安子谦那个畜生就对我大姐拳脚相加了。”

百姓中女人多,听到这样的事情,作为女人,作为弱者,哪还压抑得住忿然,咒骂声不断。连男人都直往地上啐,骂安子谦就是个畜生。

荣曜朝着人群里一个手臂上挽着一篮子鸡蛋,作农妇打扮的女人挤了挤眼色,就见哪农妇拿着鸡蛋朝着安家的大门就砸去,还呼吁所有人,“这安家太不是东西了,咱们帮帮荣侯府,帮帮荣家大小姐,闯进这道门,将人救出来。不然的话,荣大小姐随时可能没命啊。”

简直是一呼百应,众人高涨,“好,我们闯进去,闯进去。”

只是可不是那么好闯的,安又禺是兵部侍郎,可以调用侍卫,刚才他听门子回报说群民涌动,就暗自调动了侍卫,这样一来,百姓刚要往上涌来,就有几十个侍卫拦住。

百姓就是起起哄,同情归同情,但也不至于陪上自己,哪会不要命的往里闯。嘴上骂几句,脚步却慢慢退回来。

本就不指望这些人,荣曜算了算时间,他姐也该出场了。

果不其然,正在这时,就看到不远处驶来一辆四匹大马的香车,香车华丽高贵,马的脖子上带着铃铛,走路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马车上面挂着标有楚王府标识的牌子,仪仗上是火凤图案,让人一眼就知道是楚王妃来了。

围观之人纷纷让路,窃窃私语道,“哼,终于有人治一治安家父子了。”

这楚王妃是何许人也,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又深得圣上宠爱,这一出马,谅他安家也不敢不开门。

有热闹看了。

门子看见荣昭的马车,连忙进府通报,楚王妃那可是得罪不起的。

安侍郎坐在大堂,眉头紧锁着,正训斥着安子谦,“都是你惹出来的事,你看看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你说,该怎么收场。”

安夫人是个溺爱孩子的人,平时最为袒护安子谦,不让说不让骂,看着安侍郎训斥,心里极不愿意,扶着安子谦站起来,道:“闹就闹,丢脸的是他荣家,养出这样的贱妇,还好意思要人。”

安侍郎愠怒的瞪了她一眼,斥道:“你个妇人家懂什么?”又看向安子谦,目光露出狠毒的光芒,“五毒不丈夫,既然要做就要做绝,当初你就应该考虑到后果,留着她身边的人干什么?如今,不就留下祸患!”

安子谦目光一转,狠心道:“那儿子现在就去杀了那贱妇。”

安侍郎喊住他,“现在你才想起来,晚了!荣家的人就在外面,要是看见一具尸体,他们会善罢甘休吗?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

安子谦此刻也没了主意,“那怎么办?”他咬咬牙,“那就让荣曜在外面叫吧,我就不信他不走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楚王妃……楚王妃来了。”门子慌里慌张的跑进来,差点没被门槛绊住。

安侍郎大惊,“什么?到哪了?”

门子道:“已经到大门外。”

“这……这可如何是好?怎么招惹上这么一位祖来。”安侍郎万没想到荣昭会插进来一脚,忙带着人出门迎接,只是留下安夫人,嘱咐道:“去将荣暖接出来好好打扮一番,还有,叮嘱她不许瞎说话。”

荣暖行如枯槁的靠在柴火旁,脸上无一丝血色,双眼凹陷进去,她的裙褂还有未干涸的血迹,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就差最后一口气。

“嘎吱”一声,安夫人带着几个丫鬟推门而入。柴房里散发着混着血腥的发霉味,还有点恶臭,安夫人嫌弃的捂着鼻子,吩咐丫鬟道:“去,将她带回房里。”她瞪了眼荣暖,“真是个扫把星,要死了还要连累我的谦儿。我告诉你啊,你就是死也得给我做足了戏再死。”

荣暖任她们摆布,她如今和死人没什么分别,所剩下的一口气也是一口怨气。要不是有恨,她这口气早就咽了。

带回房里安夫人让人把她洗干净,再换了一件新衣服,还警告荣暖不许多言,只能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滑了胎,与人无尤,若是多舌,等荣家的人走了,有她好果子吃。

荣暖表面恭顺的答应,但心里却已下定决心,之前她一再忍让,只换来一次次变本加厉的*,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如今,她已对安子谦再无妄想,哪怕是休弃,哪怕是死,她都不会再待在安家。

179 荣暖喊冤

再说安侍郎带着阖府上下出府迎接荣昭,一众人跪在马车前,行礼问安后须臾荣昭才慢条斯理的开口,特意晾了他们一会儿,“能见安大人一面还真不容易,真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下官不知王妃大驾,有失远迎,望王妃恕罪。”安侍郎心头一颤,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说些场面话。

“我可不敢治你的罪,不然下次来你府上,不还得和我弟弟一样,被你拒之门外吗?”荣昭也不叫起,坐在车上和他说着话,而且每句话都让安侍郎下不来台。

安侍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直赔礼道:“下官不敢,王妃大驾光临,是我们阖府的荣幸,岂敢拒之门外。”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荣昭轻笑一声,道:“哟,还有你安大人不敢的事,我还以为安大人将我这个楚王妃也不放在眼里了哪。”

这巴掌是一个接一个的打在安侍郎的脸上,此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是不住的说,“岂敢岂敢。”

安家的人敢对荣暖如此,不外乎就是因为她只是荣家三房的人。荣三爷在时,安家就看不上他,若不是看上荣侯爷在朝中的分量,荣侯府的人脉,他们也不会娶荣暖过门。

当然,他们也捞到了好处,安子谦的官职就是荣侯爷出了力。但他们家过河拆桥,现在家里的女儿成了太子的侧妃,用不上荣侯府了,所以就原形毕露了。

敢嚣张到如此对到荣暖,和荣三爷的离世还是有很大的关系。

荣三爷一死,荣侯爷和荣二爷还会管三房吗?本就不是同一个母亲。

再者荣三爷一房连个嫡子都没有,荣暖还能指望去靠庶出的兄弟?

只是他们没想到,荣侯爷没管这事,倒是他的子女来管了。

荣曜也就罢了,就一个纨绔子弟,闹闹也就走了,可荣昭不一样,先不说她那性子,就是楚王妃的身份,就压得他们喘不过来气。

虽说自己的女儿也是个太子侧妃,但荣昭可是受圣上万千宠爱的儿媳,连太子妃都要让一让,更遑论自己的女儿。

“不敢?”荣昭的声音不似刚才温和,陡然一厉,道:“你们连本王妃的姐姐都敢欺辱,还有什么不敢?你们是不是当我们荣家的人好欺负,还是以为荣家没人喘气了?”

“王妃是听了谁的谣言,我一向待家媳如同亲女,怎会让人欺辱她。下官看,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安侍郎撒谎不脸红,硬是不承认这件事。

“那她现在人哪?怎么没有出来。”荣昭问道。

“家媳偶感身子不适,在房间里将养,所以就没有前来迎接,下官待家媳向王妃请罪。”

安侍郎眼珠子一转,“若是王妃不信,大可以进府探望儿媳,当面问一问她是否真有此事。”

荣暖的软弱性格让他绝不会想到她敢说出事实,所以此时他不怕荣昭当面对质。

荣昭吃软不吃硬,要是安侍郎说几句软话,荣昭或许只要将人带出来就行,但偏偏安侍郎这么理直气壮,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既然安大人如此说,那本王妃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欺负本王妃的姐姐。”一直未露面的楚王妃终于下了马车,她手中拿着鞭子,眉宇凌厉,颇具威仪之态,冷冽的目光在安家人身上一一扫过,一字一顿道:“若是让本王妃知道,本王妃扒了他的皮。”

荣曜在旁边,真忍不住想要对他姐竖起大拇指,够威风。

一行人进了府,到了正厅就看到荣暖气若悬丝的坐在椅子上,那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

荣昕的眼泪“唰”一下止不住就哭了出来,不过短短数日,怎么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一副身子,仿佛没有一点肉,成了骨头架子。

安侍郎从不管后宅之事,此见大儿媳成了这幅模样,也不得不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孽子,真是个笨蛋,折磨成这样,还不如早早的就弄死。如今,不是上赶子给人家留把柄。

“大姐。”荣昕疾步上前,蹲在荣晚的腿边,双手握着她的手,“对不起,我来晚了。你别怕,我们现在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安夫人听了这话大为不高兴,斜了眼荣昕,阴阳怪气道:“顾少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阿暖是我安家的儿媳,怎么能随意就被你带走哪。再者,何来怕之说?”

她冲着荣暖眯了眯眼睛,暗示她不许乱说话。

见荣暖这幅模样,荣昭心中一酸,不待荣昕说话,就冷声出言,“究竟我荣家的女儿犯了什么灭顶大罪,竟要受你安家如此蹂躏折磨,今日,你们安家不给我荣侯府一个说法,我就让你们安家永无安宁之日。”

安夫人才不信荣昭能将他们安家怎么样,再怎么说她女儿都是太子的侧妃,等太子继位,她女儿就是贵妃,一个楚王妃,哪里有太子侧妃金贵。

她轻轻一嗤,不屑道:“楚王妃这话可就说错了,我们安家可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她,是她自己受不住福,长了一身的病,才变成这个模样,和我们安家何干。”

对安侍郎的眼色她也视而不见,兀自道:“楚王妃这么大的架势是要干什么?想拆了我们安府吗?是,我们安府是没有你们荣侯府家大业大,但我们好歹也是当今太子侧妃的娘家,你想闹得我们安家永无宁日,也要长长眼啊。”

安侍郎暗怪她口无遮拦,喝她一句,“放肆,不得对楚王妃无礼。”

荣昭哂笑,道:“安夫人是想拿太子来压我啊?不过凡事讲个理,理站在我这边,别说是太子,就是圣上,也休想压我。”

荣昭为什么多年横行霸道,还不是因为圣上的宠爱。听她搬出圣上,安侍郎吓得一身冷汗。

连忙道:“拙荆绝没有这个意思,她一向心直口快,王妃勿要同她一般见识。”

想要找一个人的茬,甭管他说什么都能跳出刺来。荣昭冷视着他,反问道:“尊夫人心直口快,那安大人的意思就是本王妃说话拐弯抹角,别有用心了?”扬起下巴,“既然如此,那咱们找圣上来理论理论,请他来评判一下。”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下官笨嘴拙舌,绝无此意。”安侍郎额头上的汗都沁出来,他拿着衣袖擦了擦,这个楚王妃,真是难应付。

荣昭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坐在客座之上,对荣暖说道,“大姐,这有我,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一并说来,绝没有人再敢伤害你。”她目光向安子谦射过去,他哪敢正视,慌忙躲开。安夫人对着荣暖使眼色,尖锐的锋芒如刺绣上的针脚密密匝匝刺去,警告她不许多说一句话。对上她阴险的目光,荣暖不由自主嘚瑟一下,被她的眼神骇到,之前坚定的决心也随之有了动摇。荣欣一直握着她的手,深刻的感受到她的手瞬间没了温度,以及她身上骤然一下的抖瑟。眼睛一转,就看到安夫人投射过来的眼神,荣欣生怕荣暖还要忍气吞声,紧紧抓住她的说,潸然泪下,道:“大姐,有什么你一定要说出来,有我,有五弟,有六妹,我们一定会帮你的。你不可以再有一点隐瞒,不然苦的是你。不要以为你为他们说几句好话,他们就会感激你。不会的,等我们走了以后,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姐,你知道我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心痛吗?如果娘看见你这样她会有多伤心。爹走了,娘就剩下我们俩个,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她怎么活?难道你忍心看到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我,我会自责一辈子,甚至五弟六妹也是一样。姐,为了爱你的人,你一定要说出事实,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你相信我们。”

安夫人双手紧攥在一起,不断揉搓着,看得出她越来越紧张,唯恐荣暖说出不该说的,脱口便道:“顾少夫人,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安家何时欺负过她?你不要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往我们家身上扣。她是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摔倒滑了胎,自作自受,还能赖在我们身上?”

刚才荣暖心里还在犹豫,但当提到自己的孩子,她此时的心已无比坚定。

或许是那死去的孩子给了她力量,陡然,她站了起来,眼睛里迷蒙的泪水夹杂着无边的怨恨一一扫过安家的人,大喊道:“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的孩子。”

猝不及防地,她蓄发了所有的力气,往荣昭脚下噗通跪下,那是她从未有过的坚毅,“臣妇有冤,安家长子安子谦丧尽天良,虐待发妻,经常拳脚相加毒打臣妇,此次更是宠妾灭妻,向臣妇恶拳相向,致使臣妇未成形胎儿胎死腹中。之后更是不得善待,弃臣妇于柴房,意图让臣妇自生自灭。臣妇自问自嫁进安家恪尽妇道,孝顺公婆,爱护夫君,从没有行差踏错一步,不想步步退让,却换来变本加厉的虐待,甚至欲置臣妇于死地,求楚王妃为臣妇讨回公道。”

180 霸道上线

安家人没想到一向温婉的荣暖会做出状告婆家的举动,她一向柔弱,别说这般刚硬,平时连说话的声音都小声小气的,今日却一点不留余地。

安子谦脸色一白再白,愤怒的指着荣暖,喝道:“荣暖你胡说八道什么!”

荣暖的身体显然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我没有胡说八道,我所说的都是事实,若是有一丁点瞎编乱造,我荣暖不得好死。”

她掀开衣袖给荣昭看,“王妃您看看,我身上的伤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青的,紫的,泛着黄的,甚至还有结疤。

荣曜把茶杯往地上一砸,指着安子谦咒骂道:“真是个畜生!你们安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大姐你快起来。”荣昭让荣昕扶起她,冷视向安子谦,咬牙切齿道:“你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再看去安侍郎,咄咄逼人,“我大姐是人证,她身上的伤是物证,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难道你们安家还想强词夺理,说我大姐身上的伤是她自己造成的?”

安侍郎已经慌了,忙跪下,磕头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犬子……犬子……”他想为安子谦开脱,但却找不到理由。

慌乱的眼神来回乱转,突然一定,道:“犬子是受人挑唆,都是那个贱人撺掇,才让他一时迷失,做出伤害家媳之事。”

“安大人真是会为令郎脱罪。”荣昭冷嗤,道:“既然安大人说令郎是受贱人挑唆,那就将那个贱人叫出来当面问一问。”

安子谦面容凝结,讪讪看了眼荣昭。

“怎么?那个贱人见不得人?”荣昭讽刺的看着他,安子谦必然是有忧虑的,要是让人知道他的小妾以前是岳父的姨娘,那可真是要遗臭长歌城了。

不过不用他回答,荣暖就已经替他回答,“把岳父休弃的女人捡回来当宝贝,可不就是见不得人嘛。”

荣昕恍然瞪大眼,“什么?”这么恶心的事他安子谦都能做出来,实在是毫无廉耻。

荣暖朝她点点头,“没错,就是柔姨娘。”

“什么?”安侍郎面容霎时苍白,身子一晃,颤抖着手指指着安子谦,“你这个孽子,你竟然做出这种事?那个贱人是……是……”

这么不顾纲常的事他都难以启齿。

这回不用荣昭发话,安侍郎气急败坏喊道:“将那个贱人给我带来!”

不多时柔姨娘就被带了过来,她满身珠光宝气,可比在侯府时过的还好,显然是很得安子谦的宠爱。

被安家的下人往地上一跪,她胆怯得发抖,随即望向安子谦,投去求助的神色。

“这不是熟人吗?柔姨娘,你这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我三叔刚过世多久啊,你就能踩进他女婿的门了。”荣曜似笑非笑的看着柔姨娘,满口嘲讽之意,不但是讽刺她,更是讽刺安子谦,讽刺他们安家。

荣昭冷笑道:“阿曜,你可要引以为戒啊。别学安公子一样,从勾栏里将岳父休弃的小妾捞出来纳回家,让一个妓女欺辱嫡妻,咱们荣家丢不起这个脸。”

安侍郎讷讷不敢言,这脸臊得很,哪还有脸说什么。

安子谦也知道事情闹大不好收场,此时他哪还管别人,巴不得撇清自己。

“都是你这个贱人挑唆,让我蒙了心。”咒骂一句,他一脚就冲柔姨娘踢去。

又朝着荣昭拱了拱手,“下官马上就将这个贱人杖责五十大板,然后撵出府去。”看了眼荣暖,“以后一定会善待妻子,绝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安侍郎也赶紧求情,“对对,今后下官定对犬子严加管教,保证不会再发生此事。”

想得怪好,撵走一个柔姨娘就想将这件事了结了?安家的人是不是太会做梦了。

荣昭抚摸着鞭子,一双眼睛抬都不抬,“就这么了事,安大人和安公子是不是觉得我荣家特别能忍气吞声,本王妃特别好说话啊?”

安侍郎听这话就觉得瘆得慌,微微撩起眼皮,偷偷觑着荣昭,“犬子有错在先,必然也要受罚,就罚他同样杖责五十大板。”

安夫人一听儿子要受罚,吸了口凉气,重重道:“老爷。”

安侍郎狠厉的横了她一眼,她咬咬嘴唇,心里不服气,但也没再多言。

荣暖看着他们,心中阵阵发笑,从始至终他们只顾着自己,却从未说过一句对不住她荣暖。撵走一个柔姨娘又如何?没有柔姨娘,还有更多的姨娘,她依旧还是要过这样的日子。

她望向荣昭,龛动着嘴唇想要说话,荣昭正好看向她,对她点点头,让她安心。

且听荣昭道:“安大人是不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荣昭的声音低低的,又懒懒的,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足以摄人。

安侍郎拿不准她的心思,讷讷道:“那王妃打算如何?”

荣昭轻蔑瞥他,再看去荣暖,“我大姐的委屈可不是白受的。”

安夫人长得富态,声音是不同于身形的尖利,“难道还要我们公婆向她道歉?”

荣暖苍白的嘴角无一丝血色,她抬起头,目光虚漂的看着她,“我何德何能要安夫人给我道歉,我现在所要的就是你们安家放过我。从此以后,我与安子谦一刀两断,我荣暖再不踏进你们安家的大门,只求一封和离书。”

经历这一生死,荣暖才知道,人不能一味的软弱,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落得今日的教训,就是因为她太容忍,太软弱了。

这三天,她彻彻底底想明白,也彻彻底底的绝了对安子谦的情意,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不期望他可以回心转意。因为她知道,就算她选择容忍,她依旧逃不开这样的厄运。这一次她被打的小产,那么下一次也是一样,只有重复再重复。

“想要离开我们安家的大门,没那么容易!”安夫人可不像安侍郎那么唯唯诺诺,强势的很,声调一下子就拔起来,狠狠道。

荣昭一个厉眼打过去,“哦?是吗?那本王妃今日还偏得带着她硬闯出你们安家的大门!”

安侍郎恨不得撕了安夫人的嘴,这事本还有回旋的余地,要不是这妇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礼,荣昭也不会强势的要将人带走。

这要是真的将人带走,那不就坐实了儿子宠妾灭妻,虐待嫡妻的事,安家的声誉不就毁了,丢人都丢不起啊。

他朝着荣昭乞求道:“千万别,千万别。王妃娘娘,您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是,犬子千错万错都是他不好,下官代他向家媳赔礼道歉,并保证让他遣散掉身边的妾室,以后周家也只有阿暖一位大少奶奶。”

他推了推安子谦,朝荣暖那面努了努眼色。安子谦心里是不愿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不得不说软话,“阿暖,你我夫妻四载,你当真不顾昔日夫妻之情了吗?我保证以后只你一个,再也不会乱来,也会好好对你。”

换做从前,听他说出这番话,荣暖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但此时,拿点余下的夫妻之情早已随着腹中的孩子化成血水流走。

荣暖凄惨一笑,道:“夫妻之情?你现在口口声声说什么夫妻之情了,你打我骂我的时候,何曾想到我和你四载的夫妻之情?安子谦,如果你当日顾念一点夫妻之情,我也不会失去孩子。”她的情绪很激动,如秋日的扶柳般不胜生气,说完这句话已经没了力气,语气平稳,粗喘着气,“如今你我两看生厌,竟然如此,你便给我一封放妻书。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一旦写下放妻书,安家的面子也就全然没了,安家的人自然是不肯的。

“荣暖,你别给脸不要脸,谦儿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还想撕破脸皮不成?”那安夫人也不管不顾了,突地在荣暖胳膊上掐了一把,看这架势平时也没少掐,“你别忘了,你要是和我儿和离那你就是弃妇,走出我安家的门,满大街的人都要指着你的脊梁骨,我们安家的弃妇,谁还敢要你!”

这一次彻底激怒了荣昭。

荣昭赫然而起,手中的鞭子不长眼,直接甩到那安夫人身上,“在本王妃面前你也敢放肆,背后还指不定要如何欺辱我大姐。”

荣昕护着荣暖,气愤得要与那安夫人打一架,幸而荣暖拦着。她紧咬银牙,恨恨的瞪着安夫人,“你也是女人,你也有女儿,你这样虐待儿媳,就不怕有一天你和你女儿遭到报应。”

安夫人火上浇油气的安侍郎直骂她蠢妇,直赔礼,就差跪在荣暖面前。但荣昭怎还会听他的话,喊着荣曜将荣暖带走,叫嚣着看今日谁敢拦着,谁若是敢拦,她手中的鞭子可不长眼。

那安夫人尤不服气,嚣叫着荣暖今日出了安家的大门就别想回来,又自诩为太子的岳母,想要吓唬荣昭要进宫找太子找圣上评理,问问有没有上别人家强媳妇的事。

但荣昭才不惧她,秀美一横,只言放马过来,正愁没有说理的地方,说完就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安家。

181 御断

安夫人喊着让人拦住他们,家丁蠢蠢欲动,荣昭长鞭一甩,凌厉长眉一斜,威吓一声“谁敢”,气势凌人,吓得家丁哆嗦冷颤,谁也不敢迫贸然上前阻拦,纷纷让道。

出了安家大门还有很多人围在外面等着看热闹,待荣暖出来的时候,围观者更是一片议论纷纷。

荣暖还没等走出安家大门的时候就因体力不支而晕倒,此时是荣曜背着她。

众人一看,不免让人唏嘘,虽说穿着一件崭新的衣服,但极不合身,套在她身上只显得空荡荡的,那脸色更是差,白中带黄,形如枯槁,仿佛受了万般摧残。皆道这安家实在是欺人太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虐待成这个样子。只怕再晚一步,这人就活不了了。

安家的人追出来,那安夫人是个不讲理的刁妇,说什么都不放人,撒泼的拦在马车前,“我安家的媳妇岂是你们荣家说带走就带走的?今日你们要真把她带回荣侯府,我就跟到你们荣家要人去!我看看荣侯爷丢不丢得起这个脸。”

安侍郎早年发迹,皆是因安夫人娘家一力扶持,才有了今日兵部侍郎的地位。多年来都万事让着她,迁就她,也早就她这撒泼的性子,而如今到了这节骨眼上,真是想拦都拦不住。

荣昭先让荣曜和荣昕扶着人上马车,并未理会安夫人,只见她朝在场诸人拱了拱手,道:“今日我抛开楚王妃的身份,请长歌城的百姓评评理。我荣家大小姐未出阁时就以性情柔婉,善良敦和享誉长歌城,平日里见到乞丐都会心生怜惜施舍一二,那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掉泪的主,你们说她会害死别人的孩子吗?”

“可是就是安家长子安子谦新纳的小妾诬赖我大姐,说是喝了她送去的补品流了产,之后安子谦更是不分青红皂白,连调查一下都没有,便对我大姐施以毒打,却未想我大姐怀着孩子,这一顿虐打下去,直打得孩子胎死腹中。你们知道那小妾是谁吗?那今日我一见才知,那小妾竟然是我刚去世的三叔以前的柔姨娘。”

众人皆惊不已,满脸不可置信,议论声更大,甚至可以清晰的听人说道这安家的公子简直是寡廉鲜耻,玩女人玩上岳父的女人了。那小妾更不是好东西,怎么说也是做过姨娘的,和女婿辈的搞在一起,也是下贱。

荣昭算是彻底不要安家好过,什么都抖搂出来,“你们或许不知道,那小妾是被我们荣家赶出来的。究其原因和这次相同,只是这次是诬赖我大姐,而上次她同样是以滑胎为由来诬陷我,后来东窗事发才被赶出来。算来,这一次不过是她故技重施,谁晓得她滑胎不是她自己特意的。”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说来小妾以胎儿来诬陷正妻的事在大户人家也不是没有的,这个小妾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做,看来可能真是小妾为了争宠特意诬陷正妻哪,那这安家大小姐不是冤死了。

荣昭继续道:“而后,安家怕事情传出去,影响安家家声,连个大夫都不请,把我大姐关到柴房里,三天三夜没米没水,活活要拖死她。”

说到动情之处,荣昭含着哭腔的声音都分了岔,“我们荣家来要人,他们连门都不开,若不是我倚仗着楚王妃的身份,此时我大姐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哪。你们别看我大姐此时穿着鲜亮的衣服出来,那是他们安家要做戏,知道我们要见人,现给换上的。这衣服是体面的遮羞服,可是它遮不住我大姐身上的伤,遮不住安家对她的磋磨。你们评评理,你们评评理,这安家是何等的豺狼虎豹之地,如果我大姐继续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待着,就怕下次我们再见她可没今日这么幸运,恐就是一具尸体了。”

荣昭的话很有感染力,百姓个个义愤填膺,荣昭问道:“你们说,我要把我大姐接回家有错吗?”

“没有错!这安家还是书香门第哪,却做得出这等连畜生都不如的事,我要是他祖宗,都为有这样的子孙丢脸。”

“那荣大小姐最是心善,我就见过好几日她施舍给穷人吃食钱粮,说话也永远都是温温柔柔,对谁都是一脸笑模样。说她毒害小妾的孩子,我头一个就不信。”

“安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安侍郎没料到荣昭竟然当众将丑事说出来,这下可将侍郎府的门脸全都丢尽了。

此时他对着荣昭不再卑躬屈膝,压低了声音,语气威胁道:“楚王妃是打算撕破脸皮,就此让安府和荣府失和吗?这件事闹大了对荣侯府也不是好事。”

“你这样的人家,我们荣侯府巴不得再无来往,还怕什么失和?至于对荣侯府是不是好事,我想总比与你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家成亲戚要好吧。”荣昭轻蔑一哼,走上马车座驾,看着忿然不平的安夫人,道:“还想要人是吧?行,不过你想要你就到我楚王府去要。”说完她冲着马屁股就狠狠一打,也不敢安夫人拦在中央,不躲开她就踩着她踏过去。

安夫人哪里会不躲,躲得比谁都快,看着荣昭的马车扬长而去,她在原地气的直跺脚。

荣昭真的将荣暖带回了楚王府,又赶紧请了大夫,医治了一夜,荣暖才转危为安。大夫说若是再拖一夜,荣暖的命指定是保不住了。

荣曜当天回去荣侯府,就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荣侯爷。荣侯爷自然气愤不已,三夫人那里也听了信,哭着求荣侯爷做主,她一共就荣暖荣昕两个女儿,她没了丈夫已经没了指盼,若是荣暖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活。

荣老太太也来了,但她与三夫人不一样,而是担心荣家与安家撕破脸,又说荣昭做事她鲁莽,这人接出来以后怎么办,要真是和离了,不但荣家的声誉受损,而且荣暖弃妇的名声下半辈子也不好过。而且安家和太子算是有联姻,万一得罪了太子,荣侯府哪还有好。

气的三夫人就差当场和她吵起来,要说三夫人性格温和,能气的她跳脚可想而知是有多气愤。

不过管她荣老太太说什么,荣侯爷自有主张,安家的人欺人太甚,如果荣家退让,别人还以为荣氏一族可欺。府里出嫁小姐也多,如果此次就这么忍气吞声,再将荣暖送到那豺狼虎堆,不但害了荣暖,或许个个姑爷还要效仿安子谦,那荣家的女儿不都成了人人可欺。

安家敢猖狂到这个地步,不外乎就是因为攀上太子,有个做太子侧妃的女儿,但太子又如何,荣侯府就不是怕事的,打到荣家的门面上,也得让对方揭一层皮。

连夜,荣侯爷就上奏一封,将安家所做的事一字不漏的写上,当夜就送去了宫里,请求孝景帝为荣暖和安子谦和离。在他看来,安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定是要找太子为他们家做主,那他就先发制人,直接捅到圣上那里。

果然,孝景帝看到荣侯爷的奏折勃然大怒,并不是他偏袒荣侯府,只是这安家父子做事太不地道,荣暖是官家之女且不说,如今人家父亲刚刚过世,就这般虐待,他也是父亲,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的女儿,怎么不痛心,怎么不动怒。

不过孝景帝也不能光凭荣侯爷的奏折就全信,连夜就派人将今日发生的事调查一番,调查的结果果真如荣侯爷奏折上所说。而且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长歌城,传的街知巷闻,而长歌城的百姓都在为荣家这位大小姐打抱不平,等着看他怎么整治安家父子哪。

而翌日早朝,不出荣侯爷所料,早朝时太子参奏楚王妃的奏折就送到孝景帝面前,奏折上却是另外一幅光景,说楚王妃横行霸道,带领荣世子和顾家少奶奶闯入安府将安家的媳妇抢走,还打伤安夫人,辱骂朝廷命官,行为放肆,要孝景帝为他们安家做主。

要不是前夜孝景帝知道了来龙去脉,还真的信以为真,认为是荣昭惹是生非的性子又上来了哪。

当时就宣了所有涉事的人进宫当面对质。

安家以为有太子做靠山就万事无虞,其实孝景帝的心早就偏向了荣昭。

荣暖在经历了一夜的抗争之后仍旧虚弱,但她坚持要进宫面圣,向圣上讨个说法。荣昭从未见过她如此刚毅的一面,内心动容,终是拧不过她的性子,将她带入宫里。

当孝景帝看到荣暖时都不免惊诧叹息,甚至愤怒。

好好的一个女子,被婆家磋磨的不成人形,这安家果真是如荣侯爷所说的就是个狼窝。

再听荣暖将她这几年所受之苦诉说一遍,还有她身上的伤,加上太医当场为她诊断的结果,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掉泪,孝景帝当堂破口训斥,安家父子吓得连话都不敢多说。

182 脱离苦海

任太子如何巧言善辩为安家说话,也抵不过事实。

孝景帝当庭宣判荣暖与安子谦解除婚约,以后各自婚嫁,各不相干。并要求安家赔付荣暖赔偿,更要当众道歉。这还不算,一怒之下,孝景帝罢贬了安子谦的官职,这种心狠手辣,对发妻无情无义的人也做不得什么好官,留他在官场只能是为朝廷养了一条蛀虫。

而安侍郎,虽然没有罢免他的官职,但圣上一系列的评判,也确确实实打得安家的脸面一丝不剩,但他只得打碎了牙齿混着血咽,如今真是悔之晚矣。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昨天就同意和离之事,悄悄的就和离了,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心里发恨,都怪家里的婆娘坏事,要不是她一早找上东宫,要太子讨公道,也不会被圣上知晓。这个女人,毁了儿子的前途,也毁了他的前途,他一定要休了她。

太子也是连连叫苦,恨自己只听信安夫人之言,就参奏上来,害得他自己也遭到训斥。

而柔姨娘,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自然落不得好下场,回到家安侍郎就让人将她乱棍打死了。

孝景帝的英明决断让百姓都叫好不止,直夸他英明神武,经此一事,也让那些饱受着丈夫虐待的女人看到了指引的明灯,她们都是和荣暖一样的遭遇,都遭受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家庭暴力,一时间京兆尹的衙门都快被踏破了,每天都有妇孺敲鼓告状,为自己争一份脱离苦海的希望。

因为荣暖就是个例子,她不但脱离了苦海,而且后来还找到一个真心疼爱他的丈夫,生儿育女,安乐一生。这暂且是后话。

“萧珺玦,我觉得你也挺好的,至少你不会像安子谦那个畜生一样虐待我。”回府的路上,荣昭有感而发。虽然萧珺玦怎么都捂不热,但一对比才发现他对自己也不错。

萧珺玦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怪异的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道:“不敢,怕被反噬。”

乍一听他说不敢,荣昭没觉得怎样,但越咀嚼这句话她就觉得不对味了。

反噬?什么意思,是说她虐待他吗?

她现在对他很温柔的好不好?

真是没良心,人家一片火热的心贴到你的冷屁股上了。

荣昭瞪着他,刚燃起来的感恩顷刻间烟消云散,哼,对她一点都不好。安子谦对荣暖是暴力,他对她也是暴力,冷暴力。

一扭身,她噘着嘴,脸朝着马车外生起闷气。

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喜欢看她被捉弄的样子,萧珺玦轻轻笑了笑,荣昭觉得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声音,转头一看,却很失望。

他依旧是面不改色,一副冰山面瘫模样。

难道刚才是幻觉,是马鼻子里发出的声音?

哎,真是自作多情,萧珺玦怎么会笑哪?她都怀疑他会不会笑。

荣昭惆怅起来,难道她这辈子就要面对冰山过日子吗?

看着她多变的表情,萧珺玦面色不变,心里却已暗暗发笑。不过他也感慨,拿着鞭子去人家府上抢儿媳的人,她也是第一人了。

昨日看到荣暖那骨瘦行销的模样,他也是一惊。也多亏了他这王妃,不然这荣暖真的就见了棺材。

不由地,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妃,母妃何尝不是和荣暖一样的遭遇,不过母妃没有她幸运,有个姐妹可以为她出头,致使她死在了冷宫。

看着荣昭,不由自主的,萧珺玦的眼睛里漫上了暖意,他开口道:“你不是前几日总张罗着上街吗?正好我今日有空,就陪你走一走。”

荣昭这心,就像是破了土的参天大树,一下子飞上云端,眼睛里充满了惊喜,拉着萧珺玦的胳膊,喜道:“真的?”

萧珺玦瞄了下她的手,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荣昭更乐了,喜滋滋的脸,脑袋往他的肩膀上一靠,“算你有良心。”转而抬起她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那今日我所有的花费都你出?我的钱都花完了。”

那双眼睛闪烁着繁星,亮晶晶的照到人的心底,萧珺玦心头一动,慌忙的转过脸,不与她对视着,怕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又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着,细听听呼吸也有一丝不稳,“好。”

荣昭的眼睛笑成了月牙,“萧珺玦,你真好。”

因安子谦的事,太子受到了连累,遭到孝景帝训斥了一番,这却令其他皇子喜而乐见。说起来这件事是荣昭惹起来的,但太子却归咎于萧珺玦身上,因此而记恨。

那之后更是处处针对,冷脸相待,就连一向受人赞誉宽厚大度的皇后对待楚王夫妻的态度也跟着冷下来。

七八月里,最热的时候,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闷热,就是不下雨,仿佛呼吸间的空气都是热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天气的原因,让人的内心燥热,朝廷上也是一刻不得消停。因为安家的事情,太子好一阵都不得圣心,这让一只蠢蠢欲动的晋王一派躁动起来,抓住这个机会接二连三的弹劾*羽,当然太子也不甘示弱,两派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由于两派相争,一直悄无声息的五皇子萧瑀珩隐隐突显而出。他做事稳重,又因德行谦逊平易被人称赞,不争不抢,淡然从容,在太子和晋王明争暗斗中让人不得不将目光注意到他身上。

恰巧,这段时间办了几件漂亮的差事,正好大婚在即,孝景帝一高兴,封他为齐王,成为继萧珺玦和萧瑾瑜之后第三个称王的皇子。

一时间,朝堂上竟有三足鼎立之态。

当然,萧珺玦从不参与这种党争,他人,也不会将眼光放在他身上。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最不会继承皇位的就是楚王。

不说别的,单是自他回朝后圣上只是让他总领着礼部的差事就可以窥见,那礼部是六部中最闲散的部门,能有什么作为。

看人家太子和晋王办着什么差事,人家太子统领着吏部和兵部,晋王管着刑部,那才是有前途的部门哪。

这几天萧珺玦也没闲着,接待从东凉来的三皇子和五公主。

此次东凉来使是与大周缔结鸳盟,结秦晋之交。

憋闷了近一个月的长歌城,在他们进城的那一天,终于下了一场大雨。

大雨一下就下了三天,在第四天放晴,当天晚上孝景帝就在皇宫的蓬莱岛上为他们接风。

那位五公主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大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一进来就吸引了很多男人的眼球,连荣昭都被她吸引了。

她和大周的女子不一样,无论长相还是穿着,大周的女子是含蓄的美,而她是外在的奔放。

她的脸上有一对大大的酒窝,甜甜的,始终笑着,看上去是个活泼的性格。

荣昭有些叹息,也不知这位美丽的公主将来的命运会如何。

或许是她重活了一生,阴差阳错的发生了许多事,让原本的设定都与上一世发生了改变。

上一世东凉是有与大周和亲的事,但她记得那位公主并不是五公主,而是东凉皇帝最宠爱的七公主。送亲的皇子更不是这位看上去倨傲自大的三皇子,而是沉稳谦和的东凉太子。

那位七公主成为了太子的侧妃,那她是不是也会有如此相同的命运安排哪?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不幸了,因为七公主在嫁给太子没多久就死了。是萧瑾瑜做的,却将罪名推到了太子妃身上。试想,大凉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在东宫死了,还是太子妃做的,他们还会与太子保持良好的关系吗?

或许是荣昭的目光太过专注,五公主转而看向她,冲着她甜甜一笑,带着友好的目光。

荣昭却是在心里叹息,腹议着,还笑哪,一条腿都伸进棺材里了。

东凉三皇子摇着一把轻扇陪同在身侧,着一声大红色金丝米线长袍,领口深露,腰间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条带子,头发散着,用一条红色丝带系在脑后,凤眸轻瞥,很是目中无人,带着一种狂妄而嚣张的气焰。

到了殿前,他朝着孝景帝抱拳拱手,很随意,算是行礼,毫无谦卑之色,“东凉三皇子彻辰拜见大周皇帝。”

皇太后坐于孝景帝左侧,见他如此无礼,不由愠怒,喝道:“东凉既然是来觐见,怎不行叩拜之礼,言语轻浮,更是不敬。”

彻辰撩了下眼皮,看向皇太后,打量了几回,十分嚣张,悠悠道:“本皇子的膝盖金贵的很,天地亦不能让我跪之。况且我是贵宾,难道还要向你们这的奴才一样,跪来跪去?”

“你——”皇太后登时气涨了脸,孝景帝对她摆了摆手,道:“大周是大国,不必拘于小节。”

彻辰嘴角微微勾起,这话不是变相说他们东凉是小国,毫无礼仪吗?他幽幽的目视着孝景帝几眼,皮笑肉不笑道:“还是大周皇帝有气度。”

183 巧答得明珠

相比于彻辰的倨傲,五公主乖巧的很,她依礼向孝景帝行了一礼,道:“塔娜参见大周皇帝,愿大周皇帝福履绥之,寿考绵鸿。”

她的声音就像是出谷的黄莺一般清甜,听着如喝了蜜糖似的,就连孝景帝也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孝景帝颔首,扬了扬手叫起,道:“五公主颇有礼数。”

彻辰嘴角聚上一抹冷凝,浓眉一轩,击掌三下,唤道:“来人。”

随之有两位侍从各捧着一个锦盒上前,彻辰眉宇清高,道:“父皇偶得一珍宝,价值连城,此次特命本皇子带来,作为礼物敬献给大周皇帝。”

孝景帝提提眉,笑道:“那就多谢贵国皇帝了。”孝景帝朝常恩扬扬脸,让他去接。

只是还未等常恩碰到,就被彻辰拦下,“等一下。”

常恩微微一愣,不明其意,转头看向孝景帝。孝景帝也皱起眉,就听彻辰道:“素问大周人杰地灵,足智多谋者甚多,所以今日彻辰斗胆,想要出一难题,验证一番。”

他笑的自信而得意,眉宇飞扬,仿若这一难题无人破解,“这一左一右两位侍从手中虽然都拿着锦盒,但其实他们手中只有一个是真的礼物。”

他背着手,绕着两个侍从转了一圈,“这两个人,一个只说真话,一个只说假话,说真话的人拿着的是真的礼物,说假话的人拿着的是空盒子,你们只能向其中一个人问一个问题,然后挑一个盒子,挑中当然好,如果挑不中……”

彻辰顿了下,含着轻蔑的笑,接着道:“那只能说明大周能人辈出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也不过如此。”

彻辰大有羞辱之意,孝景帝面露不虞,却无力反驳。

彻辰不知收敛,不顾孝景帝脸色,环顾诸人,“不知可否有人能破解本皇子这道难题?”

众臣窃窃私语,皆摇头不知,虽说有一半的几率,但万一错了,可是将大周的脸都丢了。

见无人应声,彻辰更是自得,“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人会答,原来传闻也只不过是传闻,本皇子差点就轻信了。”

孝景帝胸膛起火,在席上的人身上一一扫过,目光所到之处皆低头默言。

忽而席中传来一声娇俏笑声,众人望去,却见楚王妃两颊生花,笑意盈盈。

彻辰得意之笑瞬间收起,疑惑看着她,见她坐于楚王身边,心中猜测是为楚王妃,道:“楚王妃为何而笑?”

荣昭扬脸道:“我是笑你如果想要验证,应该出一些有点难度的题目,这么简单的题,难怪我大周众臣都不愿意回答,就算回答出来也是侮辱智商。”

彻辰微眯双眼,眸中凝起一缕寒意,鼻息不屑一哼,沉声道:“是题太简单,还是大周根本没人回答的上?”

萧珺玦暗自拽了拽荣昭的衣服,看她一眼,暗意她不要多嘴逞强。

荣昭冲他微微一笑,自信满满,然后道:“怎么没人回答?这么简单的题本王妃就能破解。”

孝景帝一喜,道:“昭昭可有对策?”

荣昭颔首,起身走到两侍者之间。众人目光皆看向她,凝神屏息,看楚王妃如何破解。

见荣昭步履轻易自信,瞥了眼彻辰,再一思忖,便问向其中一人,指着另一人,问道:“你说,如果我问他,他的盒子里有没有礼物,他会回答我什么?”

侍从回道:“有。”

萧珺玦心头一松,看着荣昭嘴角漫着一抹可有可无的笑意。这个丫头,还真被她给解了。

荣昭一笑,毫不犹豫拿走他手中的锦盒,其他人心头紧紧,屏息急促,孝景帝也紧张起来,双手握拳,不知荣昭是否拿对,就见荣昭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光泽熠熠,的确是价值连城之物。

孝景帝微微吁出一口气,礼物根本不重要,就算是连城之物,他也不放在眼里,重要的是面子。

孝景帝朗朗一笑,道:“昭昭深得朕心,既然这颗夜明珠是你解破出来的,朕就转而赏赐给你。”

彻辰神情冷凝,道:“你是怎么断定的?”

荣昭一笑置之,道:“这还不简单,假设他说的是真话,那另一个说的必然是假话,我问他另一个人会告诉我有没有,他一定会说有。反之,他如果说的假话,那他的回答也必然是没有。既然他说有,那么他说的话就是真话,他手里也就是真正的礼物。”

她傲然而视,隐隐自傲,“这么简单的问题,三皇子还好意思当成考题,是你小看我们大周的人,还是说三皇子自己能力有限?”

“你——”彻辰咬牙。

荣昭自得一笑,拍了拍锦盒上面,眉飞色舞道:“谢了。”然后也不顾彻辰的脸色潇潇洒洒的回到了座位。

彻辰忿然不平,孝景帝却对此及其满意,请他入座后连连饮了几杯,甚至畅快。

彻辰席间一改刚刚进来时放荡不羁之态,三杯过后,依旧毫无笑容。

席间为助雅兴,有数位公卿小姐登台表演,连塔娜公主都自请一舞。东凉的舞蹈与大周不同,更加奔放火热,塔娜这一舞获得满堂喝彩。都道塔娜公主不仅人美声甜,连跳舞都如此曼妙多彩。

当塔娜下台后,一时无人在上,珠玉在前,在她之后表演只会落了下风。

这可给了彻辰反击荣昭的机会,他看着荣昭道:“楚王妃蕙质兰心,想来也是多才多艺,何不表演一二,让本皇子也能领略一下大周女子的风采。”

“咳咳……咳……”

多才多艺?荣昭正喝着甜酒,一下子呛到嗓子眼,差点喷出来。

彻辰看荣昭心虚之态,来了兴致,要好好糗一糗她,“楚王妃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不会吧,都说大周女子个个才貌双全,楚王妃怎么会是空有美貌,毫无才情之人哪?”

荣昭闪躲着目光,瞪了一眼他,他更加确定,道:“楚王妃的琴技如何?”荣昭默不作声,他的声音微微升高,“棋艺哪?”荣昭缩了缩脖子,他嘴角的纹路渐次加深,“书画怎么样?”

宴席上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焦点都放在荣昭身上。荣昭顶着所有人投射来的目光,往萧珺玦身边靠了靠。

此时她真后悔为什么以前就不去学做一个才女,也不会当众出糗。

彻辰恍然讥笑道:“看来楚王妃是琴棋书画皆不通啊,这是不是叫做不学无术哪?”

彻辰的话难听,可那些看荣昭笑话的人他们的笑声更是刺耳。

尤其是清河公主,她笑的最大声。清河瞄了眼荣昭,幸灾乐祸,对彻辰道:“三皇子或许不知道,楚王妃历来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要是想看她打架斗殴还行,想让她做抚琴作画这等风雅之事还真是难。”

席间清河就一直注视着彻辰,那媚眼抛的恨不得贴在彻辰身上。此时逮到说话的机会,当然是顺着他的心,期待借此引起他的注意。

可彻辰却不买她的账,冷冷的暏她眼,毫不客气道:“你是谁啊?本皇子和楚王妃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清河素来心高气傲,彻辰当众让她难堪,不觉大怒,不过这女人也是怪,只因看上东凉三皇子,就将怨气引到了荣昭身上,恨恨的钉她一眼。

她抬了抬下巴,道:“本宫是清河公主。”

彻辰根本没兴趣知道她叫什么,清河却自告奋勇贴上去,“不如让本宫抚一曲琵琶为在座各位添一分雅兴。”

她很积极,直接让人准备琵琶,就在大殿中央弹起。一双凤眸秋波送情,毫无掩饰的注目着彻辰。

彻辰本是有意难为荣昭,却被清河这一顿献媚给打断了,荣昭长呼了一口气,还真得感谢清河,不然这个东凉三皇子还不知道得难为她到何时哪。

不过通过这件事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再不会让这种当众出丑的事再发生。

想她荣昭花容月貌,没有点拿得出手的才艺还真不是回事。

萧珺玦见她呼扇着一双大眼睛,咬唇沉思,面带愠色,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以艺娱人不符合你的身份。”

被他握着手,荣昭心头喜滋滋的,抬眼望着他,点点头,嘴边的笑容如蜜糖溢出一般兜都兜不住。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微醉,孝景帝特邀众人出殿观赏烟火。

这次的烟花很特别,环岛边缘摆着几排礼花,放上天如银河,似瀑布,排山倒海的从夜空中洒落下来,流光溢彩,绚烂星海。

荣昭喜欢看烟花,更惊艳今夜的焰火炫丽,她兴奋的拽着萧珺玦,脸上溢着欢畅的笑容,“你看你看,好美啊,太美了。”

烟火下的女子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她赞叹着烟花刹那芳华,却看不见自己比焰火还要绚烂夺目。

萧珺玦痴痴的看着她,有短暂的失神,那一瞬间他竟然移不开眼,甚至不愿移开。他不由说了一句话,只是荣昭没有听见,烟花爆声掩盖了他的声音,“是啊,好美。”

184 毒酒

被荣昭攫取专注目光的不止萧珺玦一个,萧瑾瑜眼神延伸到荣昭脸上,蓦然记起去年正月十五的那个夜晚。

也是这样的笑容,在他的心底炸了,之后再不能平静。

是他自己发现的太晚,不知道从那时起他已经心动。

原本,他可以拥有她所有的巧言欢笑,可如今她已经在别人的身旁,对着别的男人笑。

心痛从心脏的地方蔓延,他紧紧攥住手心,那眼中的嫉妒之色如奔雷一般滚滚燃烧。

郑倾颜侧目看向他,心头只觉得比吃了没熟的果子还要酸涩,泪不觉凝于眼眶,潸然欲坠。荣曦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又耳语了一句,就见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人群。

烟花易冷,没多久就放完了,吹一吹晚风,散去了醉意,众人又相继回到了大殿继续作饮。

荣昭刚拿起酒杯,就被萧珺玦截去,她皱了皱小眉头看着他,发出如小猫一般的声音,那模样着实可爱。

萧珺玦晃晃酒杯,道:“这酒太烈,你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不能再喝了。”

酒是东凉送来的,比大周的酒要烈很多,荣昭刚刚尝第一口的时候真是觉得呛,但细细一品唇齿留香,整个身体都通透了不少,所以一连喝了好几杯。

荣昭还是很不舍,商量着口吻道:“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这杯酒还剩两口,不喝就浪费了,你让我喝完我就不喝了。”

“你的有始有终放在其他地方好了。”萧珺玦决然不给,“剩下的我替你喝。”

荣昭见他端起来喝,眼睛一转,瞄到酒壶,就要偷偷去拿。萧珺玦刚抿了一口酒就看见一只形迹可疑的小手,立马就抓住。

“人家想给你倒酒嘛。”荣昭对着他谄媚笑着,心里却苦哈哈的。

“王妃只需好好吃饭,无需做这等劳累的事。”萧珺玦眼角往下一撇,睨着她,道。

荣昭笑脸相对,“这是做妻子该做的,没什么劳累不劳累的。”

这狗腿子的小模样着实是招人喜爱,如果不是离荣昭太近,怕她发现,萧珺玦也不会紧紧扳着脸。不过即便板着脸,也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突地,腹中有钻心的疼痛袭来,喉头一涌,他呕出一口腥甜的血。

荣昭脸色大变,尖叫道:“你怎么了?萧珺玦你怎么了?”

众人闻声望之皆纷纷变色,孝景帝慌忙站起来,低沉着声音,似喉咙深处发出来的颤抖,“快,快传太医!”

荣昭擦拭着萧珺玦嘴边的血,仿佛决堤一般,擦都擦不净。荣昭急哭道:“萧珺玦你不要吓我。”她撕破嗓子,喊道:“太医哪,太医哪?”

萧珺玦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大口大口的血沫吐出来,手中的白玉就被倏然跌落在地,就软软的倾向荣昭身上,再无反应。

事发突然,一应人得孝景帝旨意不许离开原地,殿内一切维持原样,不得擅自。

荣昭陪在萧珺玦身上,紧紧抓住他的手,连太医诊治都未离开身侧。

她的又慌又急,一遍遍告诉自己萧珺玦一定没事的。强忍着不哭,可眼泪却一个劲的掉。又不敢哭出声音,怕影响太医诊治,极力的憋着气隐忍着。

片刻,太医的手从萧珺玦脉上拿下来,荣昭忙问道:“太医他怎么样?不会有事的对吧?”

孝景帝站在一旁,也是着急,问道:“有无性命危险。”

太医面色忧惧,回禀道:“回禀圣上,楚王殿下是因为服食了含有鹤顶红的食物,幸好所食不多,若是再多一点,此时楚王怕是……微臣现在马上为楚王解毒,不过能不能熬过这一关还要看楚王的造化了。”

“朕不要看他的造化,朕要你务必救活他!”孝景帝面容冷凝如冰,厉声道:“去查,楚王的食物中怎么会搀进去鹤顶红!”

荣昭心中惊动,鹤顶红是立即发作的毒,从外面回来萧珺玦只喝了一口酒。她神色顿时苍白如纸,磕磕巴巴道:“那……那碗酒,是那碗酒。”

话音一落,有太医拿着被萧珺玦摔到地上成了碎片的白玉杯和一根黑了的银针,呈给孝景帝,“毒下在了这个杯子里。”

荣昭身上阵阵寒冷,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萧珺玦流泪,“这杯酒原本是我喝的,他说我喝的太多就把剩下的喝了,是我连累了他,是我害得他中毒。”

孝景帝大怒,雷霆之威寒冰彻骨,“给朕查,这肮脏之物怎么会进了楚王妃的杯子里!”

常恩做事雷厉风行,两炷香的时间,他执着拂尘进来禀报,“圣上,刚才大殿上的人都出去看烟花,所以殿中一段时间都空无一人。不过有人看见——”

停了下,他抬眼望去孝景帝,道:“晋王妃在那段时间回过殿,而且在楚王妃的位子停留了下。除此之外,并无人接近楚王妃的位置。”

孝景帝一惊,屏气静心道:“去将晋王妃叫来。”

荣昭两手握成拳,面容隐隐透出铁青之色,那双眼睛眼底似染着两簇幽暗的火苗,待郑倾颜进来,已然燃烧成了烈火。

郑倾颜自然是矢口否认,却从她身上搜出半包鹤顶红的药粉。

荣昭早已按耐不住,待看到毒药,以她的冲动性格哪还能坐得住。看到剑架上的宝剑,她上前抽出,执剑向郑倾颜刺去。

“郑倾颜,拿命来!”

后殿内慌乱一片,孝景帝见她如此冲动,忙叫人拦着。常恩拖住荣昭的胳膊,郑倾颜才躲过这一剑,趁着荣昭被人缠住,她向外殿跑去逃命。

荣昭挣脱常恩,穷追不舍,大殿上的人都还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荣昭仗剑行凶。

温贵妃不由怒喝道:“荣昭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吗?”

荣昭胸膛火焰高涨,不理温贵妃,只是去砍郑倾颜,一时间大殿之上乱作一团,郑倾颜各处乱窜,荣昭的剑好几次差点误伤他人。

眼见着郑倾颜就要死于荣昭剑下,萧瑾瑜出手相救,拧眉道:“昭昭你这是干什么?”

“问我干什么?你应该问问你的好王妃,做了什么好事!”荣昭剑指两人,目光凌厉,威胁道:“休要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块杀。”

此时郑倾颜发髻凌乱,被荣昭追杀的毫无招架之力,她哭喊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目光一转,她指着不远处的荣曦,“是她,是她给的我药,是她指使我给你下毒。她告诉我这毒只是能让你皮肤溃烂,我没想让你死,也没想到那杯酒被楚王喝了。楚王中毒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是她让我做的,真的。”

虽没有没尾,但在座诸人也猜测出七八分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昭如炬目光射向荣曦,荣曦悠悠站起来,道:“晋王妃,您毒害我六姐怎么能诬赖到我身上?”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诬陷,她可怜兮兮的望着荣昭,大呼冤枉,“六姐,我们是亲姐妹,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哪?”

荣昭迟疑,又看向郑倾颜,举剑直逼她,狠厉道:“我不管是不是她指使你的,毒是你下的,你就得死。至于她,如果真被我查出有她有份参与,我也不会放过。”

皇太后勃然大怒,站起来指着荣昭,喝道:“荣昭你放肆!有哀家在这你难道是想大开杀戒不成?”

皇后给萧瑾瑜使了个眼色,让他夺走荣昭手中的剑,好言相劝,“楚王妃你冷静些,这件事自有圣上决断,定会给你说法。”

荣昭渐渐冷静,犹豫了下,萧瑾瑜趁机拿走她的剑。

萧瑾瑜阴戾的瞪着郑倾颜,“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虽然是郑倾颜做的,但她是自己的王妃,如果楚王有个万一,那他自然也脱不了干系。甚至,还会被太子一派借机中伤。这个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郑倾颜早已六神无主,泪痕斑驳,不复往日端庄沉稳之态,她拉着萧瑾瑜,哭泣道:“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想害死楚王妃,更不想害死楚王。”

她看了眼荣昭,眼神复杂,嫉妒,愤恨,还有懊悔,“我嫉妒楚王妃,因为她和王爷的过去,我难以释怀。”

“因此你就要毒死我?”荣昭难以置信。

“我没有想毒死你。”郑倾颜满脸泪水,她点了点头,道:“是,我是下了毒。”她承认自己下毒,却道:“我知道,虽然你做了楚王妃,王爷又娶了我,但王爷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我,他心里的人是你。我嫉妒的发疯,我真的很恨你,可是我不是那么狠毒的人,我就算再嫉妒再恨你,我都不会想要杀你。”

她发狠的瞪向荣曦,声音拔高,“是她,她知道我恨你,所以就借机接近我。”

郑倾颜哭的伤心欲绝,身子一软,跪到地上,哭诉不停,“她和我说王爷喜欢的不过是你的容貌,只要你毁了容,王爷就不会喜欢你,就会将心放在我身上。那包药是刚才放烟花的时候她给我的,她说那只是你吃了会毁容的药,绝不会要你的命。所以我才趁着大殿没人的时候,偷偷放在你的酒杯你。我没想到楚王喝了你的酒,更没想到那药是鹤顶红,我没有想要你的命,我没有。”

185 请父皇为儿媳做主

相较于郑倾颜的慌张失措,荣曦镇定得多。从座位上盈然而出,走到大殿之中跪下,头磕到地上,面露戚戚之色,道:“请皇太后、皇后娘娘明鉴,晋王妃所说一切臣女根本就不知情。她心肠歹毒,谋害臣女六姐,还要反诬是臣女指使,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看向荣昭一眼,很是坦然,“试想,楚王妃是臣女的亲姐妹,我怎么会帮着别人去害她哪?”

荣昭冷眼看着她的楚楚可怜之姿,只觉得惺惺作态,心中冷嗤,是没少害吧。

“那为什么这么多人她只说是你指使的?”荣昭问道。

荣曦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一时不知该怎么辩解。不老实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顶上荣昭投来的厉光,道:“是因为前几日我和晋王妃有了点小冲突,所以她怀恨在心,诬赖于我。”

“你撒谎!是你利用我,从头到尾我都是被你利用,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我真是太蠢了,没看清你的真面目。”郑倾颜额上青筋几乎崩裂,怒目而视着荣曦呼喝道。

两人各持一词,也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话。

荣昭其实心里有很大的疑问,她心里更倾向于郑倾颜所说的。她问向荣曦,“冲突?我可记得你们很要好哪。你倒说说你们之前是起了什么冲突?”

荣曦一时语顿,斯斯艾艾道:“就是……就是因为……”

她之前并没有准备好说辞,被荣昭一问,不知如何作答。

荣昭眯眯眼,问道:“因为什么?”

荣曦抬眼看去她,道:“因为那一日她说你的坏话,我当然要维护你,所以就和她起了龃龉。”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这种说法也说得过去。

可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荣昭,分明就是在说谎。

荣曦见大多数人认同她的说法,更是直起腰板,质问郑倾颜,“你说是我给了你毒药,你有什么证据吗?”

郑倾颜六神无主,咬咬牙,沉默不言,一看就是没有证据。

她拽住萧瑾瑜的衣角,痛哭流涕,“王爷,妾身真的没有撒谎,妾身是被她利用。”

萧瑾瑜毫不留情的将她一脚踹开,仿佛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急于撇清,骂道:“你这个贱人,本王竟不知道你的心肠如此狠毒!如果大皇兄有什么万一,本王饶不了你。”

正在这时,有个宫女突然出声,她站在大殿里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奴婢有话要说。”

她唯唯诺诺的,怯怯的不敢抬头,声音也很小,和蚊子似的,“奴婢刚才亲眼看见荣九小姐交给晋王妃一包东西,而且还听到荣六小姐劝说晋王妃一定要下定决心,错过这一次机会以后就更难下手了。”

简直是峰回路转,本以为晋王妃百口莫辩,突然钻出来的宫女却道出这样的话,矛头一下子转移到荣曦身上。

荣曦连连摆手,痛惜望着宫女喝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联合晋王妃来害我?”

宫女本就心存胆怯,这一喝,吓得几乎哭出来,直向着皇太后和皇后磕头,“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不敢撒谎,奴婢确实看到了听到了。奴婢所说都是千真万确,若是有一点假话,必会天打雷劈。”

这小宫女也是实诚,怕别人不相信她,还发起誓来。

郑倾颜眼中有了希翼,恨得荣曦牙痒痒的,“荣曦你这回没话说了吧,老天有眼,终于还我清白。”

“你以为你清白得了吗?”这话传到荣昭耳中只觉得刺耳,怒气道:“她是始作俑者,你是什么?是你亲手下的毒,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荣曦见事情对她不利,膝行到温贵妃身边找她求救,抱住她的腿,“姨母你要相信我,这事真与我无关,我是清白的,是她们诬陷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啊,不能光凭一个宫女所说就认定我有罪。”

其实此时最难办的就是温贵妃,一个是她的外甥女,另一个是她的儿媳妇,帮谁不帮谁,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温贵妃没有主意,看向萧瑾瑜。

“有意思,有意思,没想到还赶上这么一出戏,精彩精彩。”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彻辰摇着扇子夸大笑道,像是看热闹似的。

皇太后脸色冷凝,声音低沉到低谷,“三皇子觉得很好玩吗?”

“怎么不好玩,本皇子觉得好玩极了。”扇子一收,彻辰拿着扇子柄指了指荣昭,又指了指萧瑾瑜,道:“原来你们大周皇族这么乱啊,小叔子,大嫂,啧啧啧。”

就像是说的他们有奸情似的,更气愤的事还特意来了一句,“别说,你们俩个还是挺相配的。”

就像是难以启齿似的,被他这么一说,诸人看向荣昭和萧瑾瑜都是饱含着晦暗不明的眼神。

人人都知道晋王以前和楚王妃是一对,只是后来各自嫁娶,也就没人再提。今日晋王妃当众

说出晋王心里仍旧没有放下楚王妃,也不免让人猜测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私情。

“三皇子慎言!”孝景帝从后殿走出,他的脸色阴沉,扫过所有人,挥手道:“除去晋王晋王妃和荣九小姐,还有荣侯爷留下,其余与此事无关的人都先行离开。”

并吩咐萧瑀珩,“今日事发突然,不能招待三皇子和五公主了,齐王,你去送三皇子和五公主回驿馆休息。”

“哎,戏还没看完,就散场,失性失性。”彻辰还有几分不情愿,完全是看戏的模样。五公主拽了拽他,他才有所收敛,没再说下去,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至于其他的人,巴不得早点离开。今日这事真是说不好,万一牵连到自身,那不是自找麻烦。

不过右相和右相夫人却担忧不已,其实他们想留在这,但圣上发话,他们也只好离开。

右相从知道郑倾颜下毒就已经知道保不住她了,临走时,更是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有人出了殿也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还谈论到荣侯爷身上,这要是真的查出指使者是荣九小姐,那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知道荣侯爷该如何为难了。

当夜孝景帝彻查此事,荣曦本以为自己毫无纰漏,即便有宫女的证词也不能定罪。只是她却忽略了一点,来自于她身上擦的香粉。

说起来也怨她自己,温贵妃前两日刚赏了她一盒香粉。那香粉是新罗进贡的贡品,只此一盒,独一无二,温贵妃心疼她,连儿媳妇都没给,就赏给了她。

那是一种香味浓郁的香料,洒在衣料上行动间芳香四溢。也因为如此,那药包上也会留下香料的味道。

凭着这香味,再加上宫女的供词就可以证明确实是荣曦给的郑倾颜毒药。

凿凿证据之前,荣曦只好认罪。对此她供认不讳,不屑斜了郑倾颜一眼,“蠢货,靠你做事,还不如我自己亲自动手,真是个废物。”

郑倾颜冲孝景帝磕头喊冤,“父皇您听见了,她承认了,我是被她利用,我并非真的要毒死楚王妃。”

孝景帝气火攻心,喝道:“你闭嘴!”

荣侯爷心痛难忍,他实在是难以相信他疼爱的小女儿会一心想要杀死她的亲姐姐。骨肉相残,这是每个做父母做难接受的事情。他指着荣曦,痛惜道:“冤孽啊冤孽,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的心何时变得这么狠?”

荣曦冷笑一声,“我狠也是被你们逼出来的。”她狠厉视向荣昭,神色凄厉而狰狞,“荣昭,算你走运,酒都到你嘴边了还毒不死。不过你也别太得意,鹤顶红可不是普通的毒药,楚王能不能熬过去还不一定哪。”

荣昭悲恨交织,那刺耳恶毒的话就像是一根根针扎进她的心头,狠狠一掌照着荣曦的脸扇去,“若是他有任何事,我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荣曦擦了擦嘴角,“看来你还真是在乎他。那也好,虽没毒死你,但毒死他,你也会心痛,你也会尝尝和我失去母亲一样的痛。”她的目光牢牢的锁住荣昭的容颜,满腔满肺烧的灰飞烟灭一般。

走到这一步,前路无路可走,荣曦已经豁出去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还怕吗?自从你设计毁了我的清白,败坏我的名声,让表哥亲眼看到我不堪的一面,我早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她盈水的目光悠悠转向萧瑾瑜,有无尽的情意流露,“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人就是表哥,我从小到大都希望能嫁给他,成为他的新娘,甚至我暗暗发誓,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可是荣昭,是你,你夺走了表哥的心不说,而且,我眼看就要到手的幸福也被你毁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荣曦歇斯底里冲着荣昭喊道。

荣昭又是一巴掌劈过去,而且看样子还要再打,常恩忙将她拦下,“楚王妃息怒,这有圣上在,定会为你为楚王讨回公道。”

荣昭慢慢放下手,她匆匆看了一眼荣侯爷,比了下眼睛,似是下定决心,然后跪到地上,字字坚定,“请父皇为儿媳做主,为王爷做主,定要严惩凶手。”

186 人彘

荣昭坐在萧珺玦身边,双手紧握着他的手。从中毒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他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太医说虽然毒未侵入脾脏,但鹤顶红是剧毒,要苏醒痊愈还要一段时间。只是什么时候才能醒,太医也不会作保。

荣曦犯的是死罪,不过有温贵妃求情,再加上荣侯爷搬出免死金牌,孝景帝饶了她一命,如今扣押在城外的白清庵让她常伴孤灯赎罪。

而郑倾颜,虽说下毒的是她,但她也是被人利用,孝景帝也饶了她一命,不过却也废了她的晋王妃之名,和荣曦一样被送到白清庵。当然,这么轻的处判也是因为她是右相的女儿。

对于这样的判决荣昭当然不服,萧珺玦差点没命,现在还昏迷不醒,而那两个人却毫发无损,她怎么可能会服气。

可就算她再闹,也无济于事。

迁怒于孝景帝,荣昭连夜带着萧珺玦回了楚王府,连宫中的御医都不用,那架势就像是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似的。

“小姐,荣侯爷来了,现在在前厅。”秋水这几日做事也是小心翼翼,从王爷回来后小姐的脾气就越来越坏,一点小事都会大发雷霆。

荣昭冰冷的扫了她一眼,秋水缩了缩脖子,“奴婢在这伺候王爷,小姐去见侯爷吧。”

“不见,请荣侯爷离开,以后也不必登门。”如果说荣昭是迁怒到孝景帝身上,那对待荣侯爷她已心生怨怼。

当年荣家祖上跟随开国皇帝开辟疆土,建国后封侯拜相,先祖皇帝感惜一块与他出生入死的几个功臣,所以每人赏赐了一块免死金牌,荣家也有一块。

这一块免死金牌是当做传家宝传了好几代,到了荣侯爷这一代,却让他用在了荣曦身上,保她一命。

荣昭一时没办法接受,她不是在乎这块免死金牌,她在乎的是,荣曦是要她的命,父亲却保下荣曦的命。

难道在父亲心里,她不如荣曦重吗?如果喝下酒的是她,如果她全喝了,她早已命丧黄泉。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她差一点就没了命,为什么到头来害人的会被宽恕,那如果她死了哪?是不是父亲也会拿着免死金牌去保住荣曦的命!

这么长时间她之所以没有再对荣曦动手,无非也是因为父亲。即便她们两个人斗的你死我活,但她不想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饱尝失女之痛。她处处手下留情,可荣曦依旧穷追不舍。如今,她只要一个公道,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为她讨一个公道。

秋水犹豫不决,“小姐,这不好吧。”

“什么不好?”荣昭冲着她怒道,缓一缓,道:“照我说的话去回,别再多话。”

秋水欲言又止,孤鹜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话。秋水悄悄叹息一声,只好去回禀荣侯爷,一路上还在想找什么借口。

秋水回的很婉转,说是王妃睡了,但荣侯爷知道这只是个借口,他已经料到了荣昭会生他的气。他也不会拆穿秋水的谎言,知道她是一片好心,放下送来的补品,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秋水一离开,荣昭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下来,她擦了擦,强装坚定。望着萧珺玦,荣昭给他掩了掩被子,“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荣昭脸庞照应着黑云压顶般着阴戾低沉的神色,一字一顿如发誓一般,“今日你受到罪,我都要让那个贱人加倍奉还!”

她的脸上挂着一抹若绽放着艳色玫瑰的笑容,违和凄艳,“白清庵,皇家道观,哼,就是追到地府,荣曦,我也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王中毒还未清醒,城中又发生另外一件大事。被称为皇家道观的白清庵在一天夜里突然失火,庵堂里的人一夜之间化为抔土,没有人活着出来。至于起火原因,没有定论,最后说是庵堂里的人不小心点燃了厨房,才会发生这么不幸的事情。

其实这种说话大多数人是不相信的,谁会半夜到厨房里开火?只不过死的人无足轻重,下面的人也就随便给个说法应付过去。

特别是萧瑾瑜,他都已经查到白清庵与太子存在关系,却被这一场大火将所有证据都烧没了。

据他所闻,白清庵表面上看去是佛门清静之地,但其实却是太子纳垢敛财之所,庵里的尼姑根本就不是什么尼姑,实则早就成了太子和他的党羽寻欢作乐的地方,和青楼没什么两样。

若不是这场大火,找到证据也只是迟早的事,如今烧的干干净净,他焉能不气!

这一天夜里,荣昭伺候萧珺玦服完药后让夜鹰备马出了王府,马车直奔城西,以前安置余容的那间宅子。

夜鹰陪着荣昭进去,只觉得阴风阵阵,想着王妃大晚上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待他看到荣曦才恍然大悟。

见到荣曦他直接抽刀要杀了她,还是秋水给拦下,让他稍安勿躁,自有王妃处置。

“荣昭,你把我弄到这来干什么!你快放了我,难道你还想动私行?我告诉你,我没被判死刑,圣上让我在白清庵代发修行,如果我突然不见了,定会彻查。到时彻查到你身上,你也逃不掉。”

荣曦只记得她在净室睡觉,等醒来时就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这是哪,看守她的人把她锁在一间黑暗的柴房里,她叫了一天都没有人回应她。

在这里被关了两天两夜,饿的她前胸贴后背,正睡的昏昏沉沉,就被人叫醒,带到这里才恍然明白是荣昭将她掳来。

她再大喊大叫,荣昭却只是淡淡一笑,“查?怎么查?”她坐下来,看着被人压着跪在地上的荣曦,“白清庵前天夜里就已变成废墟,庵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葬身火海了。”

杀人放火还这真不是她做的,只不过她派人给太子通风报信,告诉他晋王查到他将白清庵变成了他与他的党羽藏污纳垢寻欢作乐的地方。

她料定太子会毁尸灭迹,所以事先掳走荣曦,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荣曦突然不见了。

上一世太子也是如此,只是他不走运,被萧瑾瑜抓住把柄,因为这件事还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来。

这一次还真得多亏了荣昭,要不然他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他的东宫吗?

对荣昭来说,这一世谁当皇帝都不重要,只是有一个人不行,那就是萧瑾瑜。他不是很爱荣曦吗?那她就让他得不到,他不是想要皇位吗?她也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看着荣曦惨白的面容,荣昭的笑容越来越大,摇动的团扇一顿,“你应该谢谢我,要不是我救你出来,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火?”荣曦惊恐万分的看着荣昭,蜷缩着腿往后退,“你巴不得我死,不可能这么好心救我。是你,一定是你放的火。”

荣昭一哂,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明亮的烛火若漂浮的流光,映照在她的脸上,那肌肤如透明一般,“不过你说的也不错,我怎么可能好心救你,但你放心,我不会你现在就死。王爷一天没醒,我就不会杀你。”

荣曦痴痴笑起来,提眉望着荣昭,“在皇宫里我以为你是装的对楚王有情,原来你还真是在乎他。荣昭,你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以前你可是很瞧不起他,嫌弃他母妃是贱婢的。”

柔和的烛光投射到荣昭的眼里却散发出凌厉的锋芒,荣昭猛地拍了下桌子,“你死到临头还敢这么对我说话。”

融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她本是一双丹凤眼,这一扬更显得不羁自傲,“正是因为死到临头所以才什么都敢说,难道我说几句好话你就会放了我吗?我没那么幼稚,今日被你抓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荣曦到了此时却有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坦然对视着荣昭,根本不顾激怒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荣昭一笑,道:“说的没错,就算你再向我求饶,哪怕像狗一样跪在我脚下舔我的鞋底,我也不会放过去。”

眼底的血红充斥着眼球,荣曦死死的盯着荣昭,那一双如狼一般阴鸷的目光,似乎虽然准备反扑,咬死荣昭来个同归于尽,“荣昭,你我之间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杀死我母亲在前,毁我清白名节在后,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今日我败于你手,我无话可说,只怪技不如人,没有你心狠手辣。你要杀要剐随便,别想让我求饶你一句。”

“我已经留你一命了,你却不珍惜,推我入水想要淹死我没做成,便来第二次,怂恿着郑倾颜来毒害我,可惜你机关算计,我依旧完好无缺的站在你面前。”

荣昭恍惚的望着她,上辈子的记忆如涨潮的洪水,一遍遍的涌上来。和上一世一样,在她杀死萧瑾瑜,控制住皇宫以后,也是将荣曦带到面前,就像现在一样。

此情此景,竟然与上辈子那么相似,相似到她都恍惚觉得回到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不,那个夜晚比今晚更加冷。

187 下辈子不会放过她

荣曦心头激愤,她的脸因为愤怒而通红,“你不要随随便便就什么事都赖在我身上,我根本就没有推过你下水。”

她蓦地“咯咯”一笑,阴森的神情加上这诡异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原来这世上还有和我志同道合的人,真好,真好,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放过你。荣昭,你等着吧,很快你就会去陪我。”

荣曦的诅咒彻底激怒了荣昭,荣昭几步走上前,掰住荣曦的下巴,细细的瞅了她一会儿,突然轻轻笑起来,“到了这个地步你也就剩下这张嘴了,你以为我会怕吗?少在这谎我,除了你还能有谁!故意吓我是吧,我告诉你,就算还有人害我,他的下场也会和你一样,都是以悲惨收局!”

“我悲惨收场,那你哪?不知道你的楚王什么时候才能醒?”在惊恐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行如癫狂的模样,荣曦仰天大笑,“或许他永远都不会醒来,鹤顶红没那么好解。也或许,他再硬撑着,很快就会撑不住,给我陪葬。”

荣昭狠狠的往她脸上一掴,掴的手心发烫发麻,咬牙切齿道:“你敢再说一遍!”

“啧啧啧,原来你还真动情了。荣昭啊荣昭,你可真让我觉得可笑,你对谁动情不好,偏偏对他动情。你不是自认为自己身份高贵,没有人配得上吗?怎么千挑万选,喜欢贱婢生的杂种,原来你骨子里也是那么卑贱。”此时的荣曦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骂的有多难听就多难听。

荣昭气愤难忍,又是一巴掌。

荣曦只是狂笑,“你打啊,你打啊。”疯笑一阵,她突然往荣昭身上一扑,幸亏荣昭身教矫健躲了过去,而荣曦却因用力过猛摔倒在地上。

她还要往荣昭身上冲,孤鹜对着她的膝盖一踹,她跪倒在地上,孤鹜又反手给她两个巴掌。

“你这个贱婢敢打我!”此时的荣曦如疯妇没有区别,狰狞的嘴脸已完全失去美态,她想回击孤鹜去打她,但也只是不自量力。

没有半点回击之力,荣曦不甘心的狠狠的瞪着荣昭,声嘶力竭喊道:“你打死我,你让人打死啊!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骂,你就是个贱人,你娘也是贱人,都死了那么多年还让爹念念不忘,要不是你那该死的娘,我娘也不会痛苦这么多年,她也不会做错事,不会被丢休弃!你和你娘都是贱人,贱人。”

此时她能回击的,也就只剩下这张嘴了。

仿若喷火的目光在夜凉的风轻悠悠的贴着背脊拂过之后慢慢消散,凝结成了冰。屋子里除了荣曦的咒骂再无一死声响。

荣昭静静的看着她,无论她如何咒骂都没有再下一步动作。

良久,久到荣曦的歇斯底里到了尽头,久到她连骂都骂不动。

荣昭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她问向荣曦,“骂完了?”嘴边额弧度划过清冽的色彩,她绕着荣曦走了一圈,“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堵上你的嘴吗?因为这是我给你说话的最后一次机会。”

荣曦顿时惊恐的仰望着荣昭,警惕万分,“你要干什么?”但一想,又松弛下来,“要杀要剐随便你,死有什么好怕的,我什么都没有了,对我来说也根本就是生不如死。不过你别得意,就算到了下面我依旧时时刻刻都诅咒你,我会夜夜到你的床边找你,我要让你永不安宁。”

荣昭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如绽放的罂粟一般,美艳又散发着致命的气息,“你这么说我还真害怕。所以我的妹妹,为了你不会化成厉鬼天天滋扰我,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荣曦本以为她要放了自己,可接下来的话却直接将她打入地狱,不,那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就生不如死了吗?你太幼稚了。就让姐姐我告诉你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我要将你的四肢砍下来,眼睛挖出来,鼻子削掉,舌头割了,还有脸,用烙铁毁掉,然后放在一个大瓮里,做成人彘。你放心,我是不会死的,我要让你从今以后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荣昭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幽灵在四处飘荡,别说荣曦,就连夜鹰都浑身胆寒。

荣曦充斥着血红的面色,她拼尽了全力,似一头凶猛的困兽向着荣昭张牙舞爪,“荣昭你敢,你敢!你不如杀了我,你杀了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毒妇,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诅咒楚王,他永远不会醒来,永远不会!”

“我有什么不敢!夜鹰,还不动手,给我先割了她的舌头!”荣昭命令道。

夜鹰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被冷不丁一叫,还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脸上抽了抽,“王妃真的要这么做吗?”

荣昭凌厉眉眼一斜,他拱拱手,“是,属下谨遵吩咐。”

荣曦的叫喊声就像是深夜中盘桓在空中的枭雁,是从心底深处发出的恐惧与怨恨,伴随着一句句的咒骂,在夜鹰手起刀落间没了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的呜嚎。

荣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冷笑着,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上一世她就说过,就算下辈子也不会放过她。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夜鹰才出来,“回禀王妃,您交代的事属下都做好了。”

“找人看着,别让她死了,只要能给她留一口气,花多少医药费都行。”荣昭轻斜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都不敢看自己一眼,而且看上去很是小心谨慎,于是道:“夜鹰,王爷的人,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不然我今日来这也不会带着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夜鹰猛然抬头,拱手道:“属下谢王妃抬爱,一定效忠王妃,今日的事绝不会在王爷面前多嘴一句。”他头脑灵活,荣昭一句话就知道要说什么。

又恢复正常嬉皮笑脸的模样,他带着讨好的笑容,“再说,属下心里清楚,王妃这么做也是为了给王爷出口气,王妃看重王爷,属下又怎么会不效忠王妃哪。”

果然没有看错人,荣昭笑了笑,“算你识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消彼长,第二日萧珺玦就醒了,昏迷了数日,荣昭每天都在他身边照顾,不分昼夜,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荣昭趴在他身上睡着。

荣昭趴在他的胸口,长发没有盘,也没有戴任何饰物,青丝逶迤如云,漆黑如瀑。

她双手握着他的一只手,那么近,放在心口的地方,仿佛珍藏的宝贝一般。

萧珺玦没有马上叫醒她,只是看着她,静静的让时光慢慢流淌着。

刚才,他梦见了母妃,梦见小时候他生病的情形,那是他记忆里唯一一次生病。母妃没日没夜的照顾着他,最后累到在床边,等他醒来的时候,母妃也是这样,紧紧抓住他的手。

“昭昭。”夕阳的余晖绵绵长长,就像是他轻声的低喃一样缠绵。

他抬起另一只手,缓缓的,靠近着荣昭的脸颊,就在马上也触碰到的时候,秋水一声惊呼让他立马收回手。

“王爷您醒了?小姐王爷醒了!”秋水进来送汤药,看到萧珺玦睁开眼睛就大呼小叫起来。

荣昭睡的迷迷糊糊,在萧珺玦胸前拱了拱,眼睛都不睁,“唔,你吵什么吵,讨厌死了。”

“小姐,王爷醒了,醒了!”秋水兴奋喊道。

“醒了就醒了呗,吵什么吵!”荣昭拧着眉头,打扰她睡觉真是罪该万死,死秋水,等我睡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一下,她刚才说什么?谁醒了?萧珺玦醒了?

“唰”一下睁开眼睛,荣昭瞬间坐起来,惊喜的看着萧珺玦,喜道:“你醒了?你真醒了?萧珺玦你可算醒了。”

她往他的脖子上探了探温度,连天的烧也退了,“还难不难受?哪里不舒服?”

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什么都不说,荣昭的笑容一凝,“你说话啊?不会把你毒哑了毒傻了吧?”

她小脸一揪,就拽着萧珺玦,“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萧珺玦见她着急,握住她的手,“没事。”刚醒过来,声音还嘶哑着。

荣昭松了口气,笑了笑,嗔道:“那你刚才不说话,我还以为留下什么病根了哪。”不知为何,她鼻子涌上酸意,眼中有泪意,转开脸,顿了顿,才止住翻涌的情绪。

“让你担心了。”萧珺玦平时最不会说话,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谁担心你,我是怕自己变寡妇,都说了不然你喝那杯酒,你硬是要和我抢,现在受罪真是自找的。”荣昭心里心疼,嘴上又没句好话,让秋水端来汤药,亲自给萧珺玦喂上。

这人虽昏迷着,但这几日汤药依旧不断,都是荣昭喂的。说起来荣昭从没有给人喂过药喝,萧珺玦还是第一个。刚开始喂不好,弄得萧珺玦脸上脖子上都是药,如今有了经验,很是得心应手。

一碗药喝完,萧珺玦眼睛就没离开过荣昭,他默默的注视着她,心里泛起了甜意。

188 我喜欢你

这几日萧珺玦总觉得荣昭别别扭扭的,说话轻声细语,还文绉绉的,也不耍鞭练剑了,倒拿起针线锅铲,学着绣东西下厨。还有以前她从不碰的琴棋书画,还专门请来的先生教她。

“王爷,您尝尝这道菜,看看味道如何,喜不喜欢?”折腾了一个上午,荣昭终于把菜炒成了,炖汤她没天赋,不一定做菜也没天赋。

这是她在经历了半个月的时间学习做出的第一桌菜,像是邀功似的请萧珺玦品尝,她相信这次她一定成功。

经历了上次的经验,萧珺玦还真是不敢轻易下口。犹犹豫豫了下,终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嚼了几下,他喝了一口水,面不改色道:“嗯,还不错。”

“真的?”荣昭咧开嘴喜道,下一刻又收敛起表情,笑不露齿,又为萧珺玦布了一道菜,温声温语,“那王爷尝尝这个。”

萧珺玦平时吃的清淡,但今日荣昭做的菜有些咸,其实第一次做这么一桌子菜还是听不容易的,而且也没别的问题,只是有些咸,他还是能忍的,多喝点水就能清除一点咸味。

不过此时问题不在菜上,而是荣昭。他古怪的看着她,越看越觉得不舒服。

荣昭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发髻,“王爷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萧珺玦心里不断琢磨着,吃进去的东西都食不知味。

荣昭这一顿饭那叫一个忙,只等着伺候萧珺玦用膳。

“你怎么不吃?”萧珺玦见她只顾着自己,一口饭没吃,问道。

荣昭面色有羞赧之色,温柔道:“我要先伺候你呀。”

“伺候我?”萧珺玦更是迷糊了,他盯着荣昭看了一圈,“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荣昭喜道:“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问完她的脸颊上就染上一层绯红,低低头,不敢正视着他,细声细语,“那这样的变化你喜不喜欢?”

说实话,这个样子的荣昭真是让人觉得不习惯,甚至让萧珺玦觉得扭捏。他摇摇头,“你还是以前说话的样子比较舒服。”

他也是性子直,更是看不出荣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荣昭噙着的温婉笑容一凝,她猛地看着萧珺玦,“你不喜欢?”二姐不是说男人喜欢知书达理温柔体贴的女人吗?为什么萧珺玦不喜欢?

萧珺玦确实是个木头,看不懂荣昭的意思,又不会说谎,“不喜欢,看着忸怩,假。”

她辛辛苦苦经营的形象,到了他的嘴里却被评价成假。荣昭轻轻一哼,早知道还装什么装,她都累死了。

走路要慢,说话要柔,天天弹琴写字没把她累死,到最后人家还不喜欢。早知道,她费这个劲干什么。

既然人家不喜欢,她还装什么装,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子菜往嘴里菜,心里嘟囔着,伺候他一回了。可紧接着她就吐了出来,“哇,这么咸。”

连着呸了两口,她想着萧珺玦将她夹的菜全吃了,咽了咽喉咙,“这么咸你怎么吃的进去?”

略有一点尴尬,但萧珺玦却硬是死撑着,“我口重,不觉得。”

“你还真是口重。”荣昭似信非信,看着一桌子菜,撇撇嘴,“我再也不做菜了。”想了想,“再也不弹琴下棋了,再也不装什么大家闺秀了!”

女人心还真是不懂,萧珺玦不明白荣昭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装大家闺秀,但听她说再也不做菜还是很高兴,这样他以后就不会受这种折磨了。

口中的咸味都要让他失去味觉了,连忙喝了几口水,才略微好一点。

他打量了几眼荣昭,见她再无惺惺作态的扭捏之姿,心里觉得舒服多了。

这一日,荣昭正在府里无所事事,却收到一封信,是荣晚着人送来的,邀她到满香楼一聚,说是有要事相谈。

按说两个人并无交集,荣昭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事谈,不过既然相邀,她又闲得无聊,就出门赴约,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其实荣昭肯去,还有一个原因。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回荣家看看,此时还和荣侯爷较着劲,虽然较着劲,但她能不关心嘛。

荣晚突然来了这么一封信,她不免会想是不是爹有什么事。

“楚王妃来了,快请快请,是来找楚王的吧。”刚进了香满楼就有掌柜的出门迎接,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荣昭脚步一停,“我们家王爷在这?”

“是啊,刚进去不久。”掌柜的笑脸相迎,回道。

荣昭想了想,也不觉得奇怪,兴许是和谁来喝茶来了,便只问荣家三小姐在哪个房间,就上了楼。

打开房间的那一瞬间,荣昭只听得一声心碎。映入眼帘的是一男一女,抱在一起。

这对男女便是荣晚和萧珺玦。

仿佛被人点了穴一般,荣昭浑身寒颤,半分动不得。萧珺玦一下子推开荣晚,很明显他也慌了,“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才让荣昭找到魂魄,她轻笑一声,“你是不是不想我来啊?我耽误你们好事了吧?”

荣晚忙摆手,诺诺道:“六妹你误会了,我和王爷没什么。”

“没什么?都抱在一起了还没什么?是不是要捉奸在床就有什么了?”荣昭眼底蹿出幽蓝的豁免,锋利无比,她大步上前,照着荣晚就是一巴掌,“贱人,我警没警告过你别肖想我的男人,你竟然还这么下贱的来勾引他。”

荣晚捂着脸,眼泪纵横,“六妹妹不是看到的那样,你真的误会了。”

“你怎么又打人,就不能听人解释吗?”在荣昭又要打一巴掌的时候,萧珺玦拦住她,擒住她的手。看了眼荣晚,“你还不快走。”

荣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咬牙跑了出去。

荣昭要去追她,被萧珺玦拽回来,“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我不打她我还留着她?是她下贱!怎么,你心疼了是吧?打她你心疼是不是?”醋意如翻江倒海的洪水汹涌而至,心痛难忍,荣昭怒目而视着萧珺玦,一口口质问。

“你听我解释。”萧珺玦只觉的荣昭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他不希望荣昭看他的时候是这种眼神。

荣昭推开他,“我不听!”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她的心就像是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咬,那种疼痛窝在心头,又传遍四肢百骸,她从没有这么痛心过。

“我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明白了。从成婚到现在,你的心里就没忘记过荣晚,还瞒着我和她藕断丝连。”荣昭一步步后退,满脸写满了失望,“我真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喜欢你。”

萧珺玦错愕,牢牢的盯在荣昭的面容上,“你说什么?你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情感在这一刻宣泄出来,荣昭的心被她一片片撕碎,“如果我不喜欢你,我就不会学作什么破画,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不会累到抬不起胳膊还要和你练剑,如果我不喜欢,我就不会扎的满手针眼还要刺绣。”

“你喜欢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喜欢荣晚,我就学她做大家闺秀,你不喜欢我野蛮,我就试着去改脾气,你说我穿红色好看,我就每天都穿红颜色的衣服,你送我发钗,我就日日戴着。”

“可是我错了,就算我再怎么做,你喜欢的人永远都是荣晚,你的目光从来不会未我停留片刻。就算我付出再多,你也不会在意我半分。”

“萧珺玦,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再也不想!”

萧珺玦还愣在当场,荣昭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夜鹰在旁边干着急,也不恭敬了,“王爷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萧珺玦看了他一眼,反而坐了下来。荣昭突然说喜欢他,就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进了他的心湖,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过巨大。

“王爷!”夜鹰以为他无动于衷,都为荣昭不平,那个荣三小姐有什么好,王妃才是王爷应该珍惜的人。

萧珺玦冲他摆摆手,“你别说了,她需要静一静,等她心情平复我再向她解释。”

为何王爷对待感情可以迟钝到这个地步,静一静,很容易就凉了。如果等王妃的心凉了,王爷您后悔都来不及。

夜鹰真是怒其不争,重重的叹了口气。王爷就是个榆木疙瘩。

荣昭出了香满楼却觉得根本无处可去,楚王府她是不回去了,荣府更是不回去,最后去了护国公府找荣昕。

在荣昕那里先是哭了一通,荣昕容她哭,哭出来心里才能舒服。

等她不哭了,荣昕才道:“我说你是真傻才是。”

“是啊,我是真傻,以为他们两个一刀两断了,原来人家是藕断丝又连。”荣昭抬眼看着她,抽了抽鼻子,哽咽道。

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听荣昭将来龙去脉讲一遍,荣昕心里就有了数。

“我看你确实傻,你怎么不想清楚你为何就偏偏那么凑巧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起?”

荣昭哭声一停,直直的看着她听她讲下去,“你不说是荣晚给你去信约你在满香楼嘛,你也不想想,如果他们是真的幽会,她会约你去吗?难道就是要你撞到?我看啊,她是特意引你去的,就是让你误会。”

189 千里追夫

荣昭眨着无辜的双眸,情感已让她失去思考的意志,“让我误会对她有什么好处?”

“好处?显而易见,就是让你们夫妻失和。”荣昕内心感慨,这个堂妹平时看上去挺机灵的,怎么一谈到感情就这么迟钝,“你连楚王府都不回,是不是打算不和他过了?”

“他心里根本没我,我还回去干什么,我要与他和离。”荣昭说的也是气话,只是当看到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且还让她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以她的脾气又吵着和离还真不是新鲜事。

“看看,这就是好处。”荣昕翘了翘她的额头,“我的傻妹妹,你呀真是糊涂。且不论楚王现在是怎么想的,荣晚做楚王妃的梦可一直就没断过。你现在跑到我这,又喊着要和离,不是正和她意。”

荣昭想了想,觉得荣昕说的也挺有道理,难道自己真是被荣晚下了套。可是她分明看见荣晚倒在萧珺玦怀里,是她亲眼所见啊。

反正她不会轻易原谅萧珺玦的。

在护国公府住了一晚,荣昭这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也想明白了,这根本就是荣晚设的局,或许眼见真的不能为实。

哎,她当然就应该冷静下来听萧珺玦解释,还冲动的跑到这来,现在就是想回去也下不来台了。

难道让她自己灰头土脸的回去?那多没面子。

而且她还当着萧珺玦说喜欢他,现在想想真是糗死了,丢脸丢到家。

一夜的时间,太阳从沉下去到从天边升起来,荣昭小脑袋瓜里就没停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她迷迷糊糊的望了一眼,又慢慢闭上眼睛,一夜未睡,到了天亮阵阵困意就袭上头,她轻轻的低喃道:“萧珺玦,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啊?”

荣昭没有盼到萧珺玦来接她,却得到另外一个消息,没把她气的半死。

昨夜孝景帝收到线报,靠近原北的日出大军突然进犯,临州,淄州,阳城等地接连失守,那么日出人烧杀抢光,奸淫掳掠,附近城池殃及池鱼,死伤惨烈。

日出国位于大周的东北部,是一个以马背上得疆土的国家,那里的人凶猛而残暴,杀人如麻,被世人称为疯子国家。这么多年来日出国一直小动作不断,滋扰边境国家城池,但也不敢贸贸然进犯。

此次大举来袭,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军情刻不容缓,孝景帝当夜就下旨楚王连夜出发赶往北原应敌,等荣昭睡醒一觉的时候,萧珺玦早已在城外几十里外。

不告而别,荣昭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担心了。生气他连句认错的话都不留下,又担心他会出事。虽说他武功高强,又用兵如神,但在战场上刀剑无眼,再说他刚刚身体康复,又休养生息这么久,再上战场不知道会不会适应。

萧珺玦其实原本也是想在第二天接荣昭回去的,只是突然发生这种变故,他要立即出发,实在没时间去一趟护国公府。

不过他给荣昭留下了夜鹰,保护她的安全。

那是一场漫长的等待,从深秋到隆冬。北原的战争好像是怎么打都打不完似的。

荣昭眼瞅着就瘦了一大圈,整日吃不下睡不着,坐立不安,一颗心全挂在萧珺玦身上,就差日日拜佛了。

她总是对着窗外的雪阵阵叹息,想着是不是雪化了萧珺玦就该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萧珺玦不在,所以她觉得这个冬天格外的冷,格外的漫长,春天来得格外的慢。

终是憋不住性子,荣昭做了一个决定。

“夜鹰,我们去北原吧,我知道你也早就待不住了。”

她不能再在长歌城等下去,再这么下去,她怕自己会疯掉。

一语中的,直击夜鹰内心。其实他比荣昭更坐不住,要知道,无论是王爷还是他昔日的兄弟如今都在战场上搏杀,而只有他,还在这里坐着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让他自己去他当然愿意,但如今王妃也要去,这可就让他犯了愁。

“属下是待不住,早就想跟随王爷去,可是王妃您……”夜鹰一脸难为,“您怎么能去霍乱之地,这要是有闪失,王爷定要怪罪属下的。再说,这也于理不合啊。”

且不论王爷留下他是为了保护王妃,单是女子从军就没有这样的事。如果路上王妃有个万一,他就是掉十个脑袋也不够的。

“能有什么闪失?”荣昭瞪了他一眼,鼻子一嗤,“胆子这么小,怎么做大事?”荣昭一旦是做了决定,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我不管,你现在就去准备,今天夜里就出发。还有啊,嘴给我闭紧了,就咱们几个知道,谁都不许说出去。”

“王妃,您不能去啊,你要真去了,圣上那里,荣侯爷那里,还有咱们王爷,属下真的是没法交代啊。”夜鹰苦着脸着急道。

荣昭冲他一横眉,“你听不懂我的话啊,还不快去准备,在这废什么话。”并威胁道:“你怕不好和他们交代,你不怕不好向我交代啊?我告诉你,你再废话,我就将你阉了送到皇宫里当太监。”

夜鹰胯下一紧,他还想生儿育女哪,可不想当那没根的太监。也只好妥协,应承道:“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哎,他一个小小的侍卫能怎么办?王爷在时还要听王妃摆布哪,何况是他。

王爷啊,您是真能给属下出难题,您说,当初您要是连属下一起带走多好啊。

荣昭是夜里偷偷带着夜鹰去了北原,留下秋水和孤鹜看家,谁来都说她病了不见客。

快马加鞭,累死了好几匹马,十日的时间终于到了军营。

此时的北原像是蒙上了一层昏暗的颜色,战火连天,断壁残桓,尸横遍野,仿佛呼吸间都有血腥的味道。

大军驻扎在离阳城三十里外的长平山脚下,据闻在这里已停留近一个月,久攻不下。

数月过去,萧珺玦已将临州淄州朔庸关等多地收回,只剩阳城一处。只是阳城易守难攻,是北原最大的城池,想攻打下来,却是不易。

荣昭迫不及待见到萧珺玦,但来到这里就遭到晴天霹雳。几日前两军对敌时,我方士兵勇猛无比,打的日出大军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那敌方大将羯倍与萧珺玦大战一百回合,隐隐出于下风,见势不妙,便收兵逃走。苦于战争一直未有进展,萧珺玦早已苦恼不已,有此机会,怎会不乘胜追击。

羯倍逃到太平山上,萧珺玦穷追不舍,在山顶又展开一场大战。

那羯倍被称为是日出的第一勇士,可想而知其身手自然了得,与萧珺玦几乎不相上下。这一场大战又是近百回合,最终以萧珺玦一剑毙其喉咙结束。

但或许是其人有顽强的意志力,在他落马之际,却凭最后一口气将萧珺玦拽下马。两人所处位置正在太平山悬崖边,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抱着萧珺玦一同跌入悬崖,欲同归于尽。

而今已有三天三夜。

大家都说,楚王凶多吉少。

听到这个消息,荣昭就昏厥过去,醒来后便质问众将为何不派兵寻找王爷。

众将有口难言,其实他们均是萧珺玦以前旧部,自上次北越一役后分散到各关隘,此次萧珺玦整军,得孝景帝旨意,被全部召回。

他们是忠心萧珺玦的,自然早已心急如焚,无奈军中监军强加阻拦。

此次派兵,孝景帝派楚王为帅,太子太傅为监军。此时楚王下落不明,监军自然是军中最大,所有人都要听他指挥。

他却以怕横生枝节,日出知道楚王下落不明,趁机攻打过来为由阻挠士兵寻找楚王。

不但如此,他还勒令所有人将王爷失踪的消息隐瞒起来,只说是王爷重伤,正在疗养。而军中一切大小事务都由他来打理。

荣昭找来此人,责问怒斥,“混账!楚王失踪,你为何不派兵寻找?”

那太子太傅目中无人,态度傲慢,不紧不慢回道:“王妃乃一介女流,自然不知道行兵打仗的忌讳。军中大忌无主帅,很容易导致军心散乱。王妃还不知,这几日已有许多士兵连夜逃走,正是因为听说王爷失踪的消息。而据下官所知,日出也已打探王爷行踪,看来也有所怀疑。试想,若是真的派兵大肆寻找,不但会使军心涣散,也是告诉日出王爷真的失踪。王爷威慑,令日出不敢贸然进攻,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他们必然出兵来袭。”

荣昭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打量了几眼,据夜鹰一路所说,获悉此次监军叫史晏,拜太子太傅多年,是皇后娘家的堂兄弟。想来也是仗着太子和皇后的势,才在萧珺玦失踪后这般张狂。

像这样的文官,也不过是文绉绉的做一些文章,哪里懂得领兵打仗,此时却耀虎扬威上,仗着一个监军的身份,就发号起施令来,众位领将早就不满。

190 不要丢下我

荣昭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打量了几眼,据悉此人叫史晏,拜太子太傅多年,是皇后娘家的堂兄弟。想来也是仗着太子和皇后的势,才在萧珺玦失踪后这般张狂。

像这样的文官,也不过是文绉绉的做一些文章 ,哪里懂得领兵打仗,此时却耀虎扬威上,仗着一个监军的身份,就发号起施令来,众位领将早就不满。

一长着络腮胡子的将军怒目而视着史晏,“诸多借口,你分明就是不想找回王爷。王爷已失踪三天三夜,你却在账中大鱼大肉,你安的什么心!”

史晏眼睛一瞪,小眼睛也没睁多大,冲着大胡子喝道:“慕容岚,你休要污蔑老夫,老夫坦坦荡荡,所作所为都是从大局着想。若是王爷在,老夫想王爷也会同意老夫的决定。”

“你这个老匹夫,少拿鸡毛当令箭,整天大局大局挂嘴边,就是你平时总是诸多干预,不然日出早就打出大周了!”络腮胡子怒气冲天,他的眼睛很大,人又高大,往史晏身边一站,能将史晏装进去。

那史晏也不敢太过激怒络腮胡子,却也不会退缩,气哼哼甩袖,“粗人粗人,像你这种粗人就会拎刀耍枪,一点脑子都没有,只顾着打打杀杀。要不是老夫一再规劝,你知道大军会损失多少士兵吗?”

络腮胡子嗤笑,“哈,规劝?”他下巴蔑视着史晏,“你还好意思说你规劝?上一次若不是你在王爷对敌时突然鸣金收兵,王爷早带领我们攻进阳城了。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东西!”

史晏指着他的手气的直颤,“混账混账,你若是再辱骂老夫,老夫就以军令处置了你。”

“你以为我怕你!我告诉你,你别逼老子,否则我管你是太子太傅,还是皇后亲戚,我直接宰了你!”络腮胡子打开他的手,威胁道。

这些日子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监军只会捣乱,若不是他,这场战役也不会拖这么久,他都怀疑他是不是日出派来的奸细。

此次又不让人寻找王爷,他更是怒不可遏,但几个兄弟都拦着他,让他稍安勿躁。军令不可违,王爷不在,监军就是一军统帅,所有人都要听他的。他也只好一忍再忍。

“你——你——”史晏脸涨红,好似被火中烧,“老夫是圣上派来的监军,你还敢杀?你这个对圣上不敬,应该诛九族。”

络腮胡子哈哈一笑,不惧道:“老子无父无母,没有九族,还怕你诛?你要是非得诛我九族,只怕得先去阴间走一趟,将我九族带上来。”

“够了!现在王爷迟迟不归,你们还在这耍嘴皮子!”荣昭拍案而起,大喝一声。

缓缓气,她看向史晏,道:“你身为监军,稳定军心也无可厚非。”

络腮胡子皱眉,“王妃——”

夜枭在他面前挡着一下,微微摇摇头,让他听王妃说下去。以前他是对王妃诸多偏见,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他知道王妃其实也不错,也是真心对王爷的。

荣昭斜络腮胡子一眼,收回视线再看着史晏。史晏见荣昭认可他,得意一笑,“王妃英明。”

荣昭轻轻一哼,话锋一转,道:“别以为我夸你,王爷失踪后,你不派人寻找,弃王爷而不顾,我问你,如果王爷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当的起吗?”眉宇间凸显凌威之色,咄咄道:“王爷是皇子贵胄,身份高贵,如今下落不明,你责无旁贷。”

史晏心中嗤之以鼻,疲于应付,说话明显不耐烦,“王妃教训的是。”

此时是非常时期,荣昭不愿与他发生冲突,沉默了一会儿,道:“再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明日我去寻找王爷。你们在军中严防日出一切动向,在我未找回王爷之前不可与之相抗。”

“王妃万万不可,王妃是弱质女流,那太平山地势陡峭,又有野兽出没,实在太过危险。”史晏一听,立即否决。

“你认为本王妃很弱吗?”荣昭挑眉反问,她目光幽幽,妙目微眯,若有尖针锋芒射出,轻轻勾起嘴角,“你不派人去找王爷,还阻挠本王妃,到底是何意图?”

荣昭此次出来,带着那把莫邪剑,她一个反手抽出来剑刃,刺到史晏面前,“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我已对你多加担待,如果你还是不识相,连本王妃的事都敢管,我看你就是活腻了。别以为你是太子太傅,本王妃就不敢杀你,你在长歌城已久,应该知道本王妃的脾气,本王妃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做得出来!”

此时萧珺玦失踪,若是再杀了监军,必然谣言四起。荣昭虽无领兵打仗之才,但怎么说上一世也是经历过战争的人,一些兵家计谋也略知一二。军心是一支大军的根本,若是军心散了,即便队伍再有能力,也会从根本瓦解,到时候不用敌人来打,自己就散了。

若不是顾及此,她此时的剑一定插在史晏的心窝里。

刀剑在前,那史晏哪还有刚开始那狐假虎威的威风,唯唯诺诺,“微臣只是担心王妃安全,并无他意。”

荣昭转着手腕,剑尖对着他绕了绕,以威吓他,“你最好祈祷本王妃能找到王爷,祈祷王爷无事,不然的话,本王妃的剑就将你捅成血窟窿。”

史晏脸色大白,一下子便怂了,“王爷福大命大,定然是无事的。”

众人见他那怂样,皆嗤,夜鹰提议,“王爷一直让属下负责王妃的安全,由属下陪同王妃去寻找王爷吧。”

荣昭思忖了下,摇首道:“不,你不能去。”她望着夜鹰一会儿,道:“你留下假扮王爷。”

“我?假扮王爷?这是为何?”夜鹰不解,诸位将领也不明白。

荣昭收起长剑,扫了圈在座各位,解释道:“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稳定军心,王爷一日不出现,士兵们就一日不会心安。史监军不是说已有士兵听说王爷失踪所以逃走了吗?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认为王爷并没有失踪。”

看向夜鹰,指了指其他人,“除了他们几个,想来士兵并不熟识你,由你来假扮王爷最合适不过。反正王爷平时都是以面具罩脸,只要给你戴一个面具遮住半张脸,一般人也不会发现此楚王非彼楚王。我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一可以安军心,二也可以迷惑日出,让他们以为楚王仍在军营,使他们不敢贸贸然进军。”

史晏心中不屑,这里是战场,不是楚王府的后宅,一个女人也来指手画脚。

虽然他并不服气受一个女人的安排,但无奈她是王妃,纵然心里不满,也只好听之任之。

其他人却觉得这个法子不错,纷纷点头,只是光王妃一个女人去寻找王爷,实在是不妥。夜枭提出与她一同前往,万一有事也可以保护她,但被荣昭拒绝。

夜枭出入都要跟随萧珺玦,若是他突然消失,也会让人产生怀疑。

索性荣昭自己去,而且她已经决定,就不会改变。

可是等她自己去寻找,真是后悔没有带给人。

太平山山锋陡峭,前路难行。荣昭从后山南面的陡坡下的山,按照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地方寻找。

山路崎岖难行,北方天气冷,雪还没有化开,泥泞不堪,荣昭还从没有试过这么脏过狼狈过,一个不稳,就从山中央滚下十几米。

衣服破了,手臂也被树枝石子划破出血。

“萧珺玦,你要是敢死,我和你没完!”滚下山时还将脚扭到,荣昭一撅一拐继续前行。如今她没有时间矫情,最主要的就是找到萧珺玦,已经过去三天,他生死未卜,对荣昭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

茫茫山林,荣昭有种举目无门的悲怆之情,双眼含泪,惧怕又倔强,边走边喊,“萧珺玦?萧珺玦?你听见了吗?你在哪啊?”

走过丛林,是一片平地,对面就是大海,荣昭往海边跑,跑的太急,一下子绊倒,摔到地上,手心也破了皮。抬起头,眼前是浩垠的海水,水浪一波波吹吹拂着岸边,撞击在礁石上,哗哗的响。

突然她一下子就奔溃,握着拳头打在地上,痛哭起来。

“萧珺玦,你是不是变成水鬼了?是不是已经成了鱼食,尸骨无存了?呜呜……你死了我怎么办啊?你不要丢下我……”

哭了许久,荣昭又停下来,她不甘心,她不相信萧珺玦会就这么死了。

一番振作,她重新站起来,拍了拍手心里的沙子,往海边奔去。

“萧珺玦——萧珺玦——”她声嘶力竭的吼,吼到声音沙哑,如含着一口砂砾。

她一声声的喊着萧珺玦的名字,直到声音越来越小,没有了力气,也渐渐没了希望。

垂头丧气的坐在礁石上,有凶猛的浪潮打在她身上,她浑然不觉,自顾流着泪,只是喃喃低语着萧珺玦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浪已经退下,她仍旧没有离开,失魂落魄呆在原地,脑子里只回忆着往昔和萧珺玦在一起的日子。

如今才知,她的幸福明明就在身边,可她却从来没有珍惜过。她想不到,最后和萧珺玦说的话竟然是再也不想见到他。

她想见他,她很想见他,她想每天每夜都见到他。

191 遇狼

“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荣昭蜷缩着双腿,头埋在双腿间,就这样的姿势坐了很久。夕阳洒落在她的身上,在最后一缕辉色即将从她身上滑过取得时候,突然从礁石上蹦了下来。

她的目光坚定如石,抹一把泪,手指指向天空,“你休想让我成为寡妇,你休想。”

下山的路途艰难,磕磕碰碰,荣昭身上几处衣服都已经划破。从长歌城出来,荣昭一直以男装打扮,此时是穿着一件黑色男装,外面罩着一件棉斗篷。本原的天气冷,这倚山面海地方更是冷,荣昭坐在礁石上许久,身子早被打透y,有些冷。

太阳下沉的很快,没多久天就黑了,山里传来好似狼的嚎叫声音,荣昭有些怕。

太阳下山,天气就更冷了,荣昭身上打起寒颤,哆哆嗦嗦的,嘴里还嘀咕着,“别怕别怕,荣昭你不能怕。”

嘴里说着不怕,但这心里怎能不害怕。泪不由自主掉下来,眼眶地红彤彤的,许是冷,鼻头也红着。

也看不清楚路,已经走的小心翼翼,脚下一滑荣昭就摔倒了。她也不喊疼,反正也不知道摔了多少回。山崖下的野草也她还高,她摔倒的时候还被锋利的草叶子割到了脸。其实她真想大哭一场,但她知道此时她大哭多少次都没有用。

女人总以为哭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当真的面临问题,才知道哭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荣昭撑着双臂坐起来,拍掉粘了一手的脏东西。正准备站起来,猛地抬头她大惊失色,有一匹狼就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

怎么这么倒霉,又遇到狼?难道今天她的小命就要提前玩完?注定了这辈子她就要葬入狼腹?

对着狼她笑嘻嘻一乐,十分讨好,“你不要吃我,千万不要吃我,我的肉很臭的,一点都不好吃。这样吧,你放了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那狼仍旧一动不动的看着荣昭,月光洒向光芒,照在狼的身上,衬托着它那双眼睛绿幽幽的放光。

敌不动我不动,荣昭自知无法与狼抗衡,暂时采取这样的作战状态。

“咕噜咕噜。”肚子不争气而且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了,荣昭揉了揉肚子,都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喂,你也听到了,我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你就是吃了我也吃不到几两肉。”荣昭坐在地上已经好久了,连个动作都不敢动,她实在是拿对面的狼没办法,这匹狼既不走也不动,还蹲下来看着她。荣昭有些气愤,这是和她比耐力吗?她有些不高兴,这不是欺负她。

狼还是没有多大的动作,动动头舔了舔自己的毛,又甩着头抖了抖。

这是向她示威吗?荣昭提眉怒对,一匹狼,用得着这么有卓越感吗?不过是只畜生,还敢在她这个最高级的人类面前张狂。

荣昭决定,死也要死的有尊严,绝不会让畜生看不起。

荣昭盘起腿,瞪了眼狼,“我告诉你,人也是有脾气的,你要是逼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荣昭吓唬狼,“别以为我好欺负。”把莫邪剑从剑鞘里抽出,有雪亮的光影晃在狼的身上,她又将她那张狂跋扈的模样凸显出来,“看到没有,这是莫邪剑,是我男人送给我的。削铁如泥,吹毛立断,所以,你要是靠近我,我就用这把剑把你剁成肉馅。”

那狼根本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张开大嘴“呜嗷”一声,倒把荣昭吓得差点将剑扔了。

荣昭见威胁不成,便另辟蹊法,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咱们好说好商量,这样吧,我身上还有些粮食,咱们平分怎么样?我给你一些肉,你不要吃我。”幸好来之前夜鹰还给她带了些粮食,荣昭翻出来,丢了好大一块煮熟的牛肉扔给狼,“你看我多好,饿了还想着你,那你不要吃我好不好?”荣昭商量着,还冲着狼做了一个自认为可爱的表情。

狼的胃口真好,那么一大块牛肉嚼了几下就没了,吃完了又看向荣昭。

剩下的肉荣昭刚吃了一口,她自己都舍得不吃,但被狼盯得紧,荣昭苦着脸,看看肉,又看看狼。

一狠心,她直接将剩下的肉塞进嘴巴,看来就算全给它它也不会满足,那就让她死前做个饱死鬼吧。

“看什么看,吃没了。”荣昭横道。

荣昭很快就后悔自己贪吃,那匹狼自己的食物被抢,朝着荣昭走去。荣昭害怕极了,拿着剑胡乱挥舞,并尖锐喊道:“你别过来,我警告你,不许靠近我。你知不知道我夫君是谁?我夫君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周楚王,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战神。他很疼爱我的,如果我有个万一,他一定会夷你狼族三族,满门抄斩,诛九族,将你狼族斩尽杀绝。”

荣昭闭着眼睛,感觉打狼离她越来越近。刚才还一副嚣张,这会儿只能用被吓的屁滚尿流来形容了。

看,吓得她连防身的家伙都掉了。

剑掉了荣昭想去捡,但一睁眼正对视上那狼的眼睛,而剑还被它踩在足下。

“啊——”荣昭惊吓几乎昏厥,“嗖嗖嗖”倒腾着腿后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真的不好吃,真的不好吃。”

后背撞到一桩树上,真可谓是没有前路,也没有后路,荣昭认为她一定死定了。谁知尖叫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有沉沉的又有些软乎乎的东西压在她的脚上。

一睁眼,荣昭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

它竟然躺在她的脚上,那姿势有些销魂。荣昭张着嘴,半天发不出一个声音,眼睛眨呀眨,她严重怀疑这是一匹色狼,一定是看上她绝世的容貌了。

半晌,看它没有任何动作,大着胆子,荣昭推了推这团毛茸茸的大型动物,“喂,你干什么?想吃本王妃的豆腐啊?”

那狼动了动,扭过脸看看荣昭。荣昭颤抖了下,不会是打扰它的好梦,想要杀她吧。

完了完了,真是不能叫醒一匹沉睡的狼。

只是狼的表情很淡然,冷冷的只是看她一眼,又趴回荣昭脚上,这回还往腿上挪了挪。

用不用拽的和大爷似的?你不就是狼吗?你要不是,我现在就把你宰了吃肉。

荣昭气哼哼,不顺眼的瞪着要在她腿上养尊处优的狼大爷。可是,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虽然不是好汉,但绝不吃亏。那就委屈委屈,暂且忍受你这匹色狼。

荣昭的肚子还在叫嚣着,告诉它的主人自己有多饿,多需要粮食。荣昭捶了下不争气的肚子,小声嘀咕着,“饿饿饿,一天到晚就知道饿。”

还好剩点干粮,荣昭锦衣玉食惯了,让她捧着馒头吃还挺难的。况且经过一整天,馒头都变硬了。

但是肚子饿啊,荣昭掰开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还真硬。她把另一半馒头往“色狼“的怀里一怼,道:“给你。”

又咬了一口,“你吃饱了就不要吃我知不知道。”

荣昭看了看它,还闭着眼睛吃,吃得还挺享受。

荣昭噤噤鼻子,真是一匹没出息的狼。

本来还胆战心惊,但身心太过疲惫,起初荣昭还防备着,没多久就靠着大树睡着了。

荣昭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这都能睡着,咱不怕狼趁着她睡觉将她吃了。

她是被“色狼”拱醒的,阳光已经晒的老高,有毛绒绒的东西在她身边蹭来蹭去,荣昭挥开扎在脸上的毛,眼睛还没睁开,“讨厌,别弄,我还没睡够。”

蓦地,荣昭一个激灵,打了个颤,霍然睁开眼,便看到站在她身边的“色狼”。

荣昭检查了一下自身,长长吁出一口气,幸好,胳膊腿都在,脑袋也在,哪都没缺。

“色狼”咬着荣昭的衣角拽着不放,荣昭被它拖着,“你要带我去哪啊?”

荣昭发现这匹“色狼”和她平时见过的狼一点都不一样,和蔼可亲多了。

“色狼”闷声不响,只是拽着她走,也不知道要把她往哪带。

荣昭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不走,警惕的环顾着四周,“你不会是要把我带到你的狼群,然后和你的狼同伴一起分食我吧?”荣昭还照着“色狼” 的头打了下,哭嚎起来,“亏我这么信任你,又是给你肉吃,又是给你馒头吃,果然是白眼狼,养不熟的白眼狼。”

“色狼”都觉得无奈了,蹲下来望着她哭。嚎了一会儿,荣昭终于不嚎了,眼睛从指缝中透出来,偷偷觑看了下在一旁看似看戏的“色狼”,见它没什么反应,这才慢慢放下手。

她想着,这要是真的要吃她,应该不会这么温柔吧。

“色狼”以一种蔑视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这回它也不拉扯着荣昭,自顾往前走,头都不回。

荣昭见它走了,却没跑,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她觉得或许在这深山老林跟着它比较安全。

“慢点慢点。”荣昭跑了一会儿就呼哧带喘上,这个死“色狼”,越走越快,还跑起来了,她都跟不上了。

荣昭实在是跑不动了,捂着肚子喘着粗气,“我不行了,我快累死了。”荣昭说什么都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好了,再站起来,荣昭环顾四周,想着“色狼”将她带到什么鬼地方,却发现就在前面竟然出现一户冒着火烟的农家。

192 农舍老夫妻

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会有人家,对荣昭来说真是喜出望外。原来,“色狼”是带她来这个地方。

荣昭蹲下来摸了摸“色狼”的头顶,欢喜道:“原来你是一匹好狼啊。”

跟着“色狼”荣昭就直奔那家农宅,山脚林中有这样一户人家实属难得,而且还看上去不错,进去歇歇脚暖和暖和也好啊。

荣昭不禁自嘲,想她千金大小姐,也会落魄到在山林里过夜到农家求助的时候,还真是造化弄人。

院外面用铁丝圈了一个围栏,圈养了几只鸡和鸭子,还有几只鸽子。院子里平铺着一层玉米粒,还有墙下挂着零星的几串腊肉。

“色狼”突然对着院子“汪汪”了两声,把荣昭一惊。接着屋子里就出来了两个人,一对老夫妻,看上去有六七十岁。虽满头白发,却是精神矍铄,身子骨看上去也很硬朗。

老妇人看见“色狼”,笑着招招手,“阿宝你又到哪疯去了?”

荣昭见“色狼”特别听话的跑去老农妇身边,这心里更加好奇。她指着“色狼”,问道:“老夫人,这是您家养的狼吗?”她解释道:“我是无意中碰到它,被它带到这里来。”

老妇人一笑脸上的横出许多皱纹来,“阿宝顽皮,没有吓到公子吧。”荣昭一身男装,他们夫妻都错以为她是男的,见她虽有些狼狈,但穿着不凡,所以才以公子相称。

“没有没有。”荣昭连连摆手,心里却想着,差点没把她吓死。

“色狼”像个孩子一样往老农妇身上抱,老农妇也抱不动它,只是安抚的抱一下,抚顺着它的头顶,荣昭心有讪讪,道:“老夫人真是胆量非凡,这狼都被您养得像狗一样听话。”

老妇人笑道:“阿宝从小就养在我家,不像那些散居在深林里的野狼,况且这东西聪明,谁对它好它知道。”

荣昭看着如同孩子一般围绕在老妇人身边的阿宝,心中暗道,“养猫养狗是平常,养狼还从没见过,这深山老林还什么怪事都有。”

突然来了陌生人,自然是要打听一下。老爷子问道:“公子是打哪来啊?”

荣昭迟疑了下,回道:“从长歌城来。”

老爷子再道:“长歌城,那可以个好地方。”

两老口很热情,招呼着荣昭进屋休息喝杯水,“公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现在这块可打着仗哪,多危险啊。”

着实渴了,但荣昭看杯子的边缘裂了小口,却没喝,她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老夫妻对视一眼。

荣昭想了想,想着自己泄漏不了该说的,但又一想这里他们熟,说不定寻找萧珺玦还要靠他们。荣昭点点头,“嗯,我家大哥就是打仗的,只是在杀敌的时候不慎掉入这悬崖之下,所以我是特意来寻找他的。”

不便泄漏太多,荣昭只好这么说。

“从悬崖上掉下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老妇人唏嘘,说到这,她眼眶一红,不免想起她死去的儿子。她的儿子也是当兵的,不幸战死沙场,已经二十多年了。

“老人家?”荣昭不明所以,见她眼泛泪花,唤了一声。

老爷子抚了抚老妇人的背安慰,“别这样,让人笑话。”

他宽厚有着岁月痕迹的手贴熨着老妇人的背,那是多年相濡以沫的支撑。

老妇人朝着他一笑,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再看向荣昭,叹了口气,“公子,你别怪我这个老太婆口无遮拦,说句不好听的,你就算找到你兄弟。怕也是……”

老妇人停顿了下,拍了拍荣昭的后背,“当兵的,生死有命,你也要看开。”

老大爷脸上滑过悲凉,声音低低沉沉,“这世道,什么时候能不打仗?都安安稳稳的不好吗?为什么不是你侵略我就是我侵略你?”

荣昭转开话题,于是道:“这里人烟稀少,你们怎么在这里安家?”

老妇人笑的温婉,在她的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但荣昭觉得,她并非普通的山野农妇,倒像是个大家闺秀。

“这里虽然不像外面繁华,但我们生活的安逸。男耕女织,倒安乐清闲。”阿宝乖巧的蹲在她的身边,她摸摸它的头,“还好有阿宝陪着我们,添了不少的乐趣。”

荣昭环顾了下小院,“你们的孩子哪?也生活在这里吗?”

这一言就说到两老夫妻的痛处,老妇人沉吟了下,眉头慢慢簇起,愁苦的双眸蕴染着一层薄薄的氤氲,望向房间一角设的龛台。

荣昭顺着老夫妻哀切的目光看去,上面摆着两个灵位。

老妇人见荣昭也注意到,话语轻轻,道:“打仗,战死了。”

她说的很淡然,仿佛并不是多悲痛,但在她心里却是字字千金,那就像是堵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每提及一次,就扎她一次。

荣昭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老夫妻悲痛的眼神藏不住,她以前觉得士兵打仗是理所当然,就算战死沙场也只是他们命。

曾几何时,她视人的生命如蝼蚁一般,曾几何时,她用无数士兵的命去换取自己的安乐。

如今她的丈夫为打仗生死不明,她才能体会到,期盼着当兵的家人活着回来是一种什么心情。

原来,每一个生命都是如此珍贵,都有期盼着他的家人。

她不能耽搁了,荣昭霍地站起来,她要马上去萧珺玦,即便凶多吉少,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能放弃。

“谢谢你们的茶水,我还要去找我大哥,不在这打扰了。”记忆里,她都不记得自己好像去认真的和谁说一声谢谢,但这一次她却是实心实意的。

她从小锦衣玉食,别说是像这种穷人家的水她会喝,就是她洗漱沐浴的水都要是天泉山打来的泉水。而如今,她才明白,雪中送炭的粗茶远比锦上添花的泉水更让她觉得好喝。

荣昭给他们留下了些银子作为谢礼,但老夫妻决然不要,还让她带着阿宝去,说或许阿宝还能帮她找人。

荣昭从小长在侯府深宅,见多了勾心斗角,见惯了阴谋诡计,她所熟悉的人每天都在挖空心思为自己谋取利益,不惜算计别人,谋害别人,包括她自己。但她却从这对老夫妻身上看到了不同的人生颜色,原来,人心也可以善良如斯,心思干净的如白纸一般纯粹。

路上有阿宝陪伴,荣昭心里踏实多了,起码如果遇到其他的狼,看在阿宝与他们同族的份上,应该也会放过她一次。

荣昭又去那个山崖脚下去找,从上面掉下来,萧珺玦出现在这附近的几率大一些。

“阿宝,我们找避风的地方歇歇吧,你是不是也累了?”这天像是和她作对似的,竟下起了雪,而且天也黑了,越来越冷,荣昭左看看右望望,自言自语道:“这鬼地方,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

“阿宝你跑什么啊?”荣昭还在四处张望,阿宝就换身跑了,它的尾巴随着走动下垂着晃动,叫它也不回。

“阿宝,你去哪?你去哪啊?”荣昭追着它,这狼东西,一点都听话。拿它没办法,荣昭只好追着它走。

说也奇怪,它好像对这的地形很熟,将荣昭带到一处几乎不会让人察觉到山洞前停下。荣昭嘴里还在碎碎叨埋怨着阿宝,但看到山洞口就乐的合不拢嘴。

她蹲下抱着阿宝搓了搓它的头,“阿宝原来你这么聪明。”

山洞的洞口差不多能通过一个人形大小的口,从洞口往里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荣昭随身带着一个火摺子,捡了个木棒点着,便带着阿宝进了山洞。

这山洞里还挺别有洞天的,洞口虽小,但里面还挺大的。

只是荣昭还没等高兴,突然有人从背后钳制住她,扼住她的脖子。

那人低声道:“不许喊,再喊我就杀了你。”

“我不动,我不动,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还年轻,还有大好时光没有享受哪。你要钱是吧?我身上有,我都给你。”

背后有沉重的呼吸,洒在她的头顶,荣昭发着抖,“我不知道这里是你地盘,我现在马上就走,你放了我吧。”荣昭承认她怂。

木棒摔地上,火星都断了,又是漆黑一片。荣昭双眼一摸黑,便也胡思乱想起来。这深山老林,除了老夫妻哪还有人,而且躲在这种地方。

那不就是鬼?

荣昭的双腿都在抖,微微颤颤的,“你不会是鬼吧?不要啊,我没做错什么事啊?是,高云艺意是我杀的,但那是她该死。她害我和阿曜,她罪有因得,她该死。你别杀我,别把我变成鬼陪你。我一点都不好,死了也是恶鬼。要是我变成恶鬼,我一定会向你报仇的。”

背后的人还是没有说话,荣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

脸皱成一团,眉毛鼻子都要挤在一起了。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软的不行还硬的。

荣昭硬气威胁,“我告诉你,我可是堂堂大周朝的楚王妃,你要是,你要是杀了我,我家王爷一定将你碎尸万段。就算你是鬼,他也会找道士打的你魂飞魄散为我报仇。识相的你就快点放了我。”

193 以身暖身

背后发出一声轻笑,接着就听到那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说了话,“荣昭,你还真是野蛮跋扈惯了,连鬼都能威胁上了。”

声音并不是荣昭想像的那种粗声粗气,或是鬼声鬼气,而是有一种气若游丝的虚浮之气。

荣昭秀丽的眉毛高高挑起,竟然知道她叫荣昭,难道真是鬼?

不对,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黑暗中失措的目光蓦然一亮,这声音······

荣昭微微迟疑了下,好像,仿佛,有些,像萧珺玦的声音。

萧珺玦?对,是他的声音。

像是清晨大罗宝殿的古钟,猛烈撞击到荣昭的心底。她迫不及待地回头去看,装着满腔满肺的欣喜,那种欣喜被滚热的暖流包裹,是从身上每一根毛孔中扩散出来的。

她抓住那人的肩膀,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在他身上胡乱的摸,洋溢着喜悦的声音,“萧珺玦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山洞太黑,即便绵绵相对,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摸索。

可是,当她的手在摸到他的脸的时候,突然如触电一般收回来。她不确定了,他的脸上没有面具。

“你是不是萧珺玦?你的脸——”荣昭一想,或许面具掉了,又伸手去摸。

听说他的脸被火烧了,那一定有疤。可是她摸了一番,根本就是一张完好无损的脸皮。

她一下子推开那人,脚下步伐凌乱的后腿了好几步,脚下有东西将她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心慌不已,腿软的站不起来,一双眼瞠得贼亮,灼灼的盯着那个人所站的方向,质问道:“你是谁?”一手捞起一旁特别没出息,只顾着拱来拱去的阿宝,威胁着那人,“我告诉你,这可是一匹凶性及其残忍的狼,你要是敢对我不利,我让它咬死你。”

那人剧烈咳嗽了几声,慢慢走近荣昭。荣昭揪着阿宝的毛,手都在颤抖。她使劲的拍了拍阿宝的头,咬牙小声道:“你枉为是狼,这么没用。”

这一回阿宝还真给面子,荣昭明显感觉到它毛都炸起来了,冲着那人“呜嗷”了一声,仿佛已经进入御敌状态,一双阴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

只是那人却在离荣昭只有一步的时候停下脚,转而捡起一旁的木棒,还有荣昭不小心遗失在地上的火摺子重新点燃。

火焰微微的燃烧,慢慢照明,荣昭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见她迷茫的眼神眨巴眨巴的,那人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他看上去很虚弱,仿佛一片随风落叶,好似随时都要晕倒,“你怎么跑这来了?”

他是疑问,却好像又带着斥责的口吻,好似多不愿意在这见到她似的。

“你说我来干什么的?”或许样貌她认不出来,但她的声音,说话的语气,最重要的是他手里的干将剑,就算这些都不确定,但他腰上佩戴的香囊她也认的。

那香囊绣的那么难看,世上独一无二。

刚才她还拿阿宝当成最后的稻草,此时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直接给扔开,然后就扑向萧珺玦。

“真好,真好,你没事。”劫后重生的喜悦交织着久别重逢的想念,就像是储蓄在火山里面的岩浆,翻滚着难以想象的热烈。荣昭紧紧抱住萧珺玦,她的手在不住的颤抖,那是她的心在颤抖。

惊喜若猛烈的强力抵在心头,但惊喜过后却控制不住自己感情宣泄,她突然头埋在他胸前就嚎哭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我多怕你出事?我找了你好久,我以为你死了。萧珺玦,我——”

“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萧珺玦本想训斥她,但是把她抱在怀里,听她哭泣,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抚摸着她的头发,萧珺玦道:“好了,别闹脾气了。”

“萧珺玦,你很没用啊,和人打仗还能掉下悬崖。还吹嘘什么战神,我看你根本就······就没什么了不起。”荣昭捶打着萧珺玦的胸口,先是很用力,仿佛是发泄,但打着打着她的拳头轻下来,慢下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嘴里含着泪,含糊着,“你干脆吓死我好了。”

萧珺玦与羯倍应战时已经受了内伤,再从几百米的崖上掉下来,更是加重了他的伤。跌落悬崖时他被横出的树枝拦截了下,才捡回一条命。而羯倍却没有那么幸运,直接摔得粉身碎骨。

掉下来一天一夜,他才醒过来,不过他伤的太重,强行上山只会更加加深伤势,无意中走到此处找到这个山洞进来修养。

刚才他听到动静,以为是日出的军队找来,所以躲起来防备。他现在的伤势严重的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唯有躲起来偷袭才有胜算。

荣昭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一听就听出来了,他简直都不敢相信她竟然从长歌城那远跑到这来。

不过荣昭这几拳打的挺狠,他的伤势又没有恢复,虽然极力忍着,但胸口里就像是有一团火,烧得他胸膛里都着起了火焰。

喉咙上有腥甜的味道,他沉沉的喘着气,一口气上来,胸膛里更加疼。他的脸有因疼痛而变得扭曲,下颌抵在荣昭的头顶,声音微微弱弱,“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下次我会小心的。”

此时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昏暗而漂浮的火映照在他的脸上更显的苍白,他的手慢慢从荣昭的肩上滑落,他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他想休息一下。

他这一休息不要紧,将荣昭吓坏了,以为他这是要留遗言哪,幸好还有气。

荣昭见他满脸通红,嘴唇惨白无色,摸了摸他的脸,却是滚烫一片,再触了触额头,热的烫手,原来是发烧了。

荣昭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将萧珺玦平躺在上面。临出来时,夜枭给了她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应急的东西,比如干粮火折子,金疮药之类的东西。

还是夜枭心细,如果不是他准备,荣昭如今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给他解开衣服的时候,荣昭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不说磕的碰的,光是刀剑伤的就有四五处,有的地方现在还渗着血哪。

荣昭给他上着药,眼泪却不听使唤的流下来,滴到他的身上,甚至渗到他的伤口里。

这一身的伤,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新的旧的,前后加起来得二十多处,这么多年,他得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疼多少罪啊。

别的皇子封王封将只要有个好母妃好母家就行,他哪,真的是拿命去拼回来的。

她再也不想他打仗了,她更不要什么富贵了,她只想他好好跟她过日子,只想他平平安安的。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荣昭以前哪里做过粗活,但现在真是逼得她不干也得干,此次也算是什么都经历了。去附近的树林里找来了干柴,架起了火堆,这还是她第一次生火,足用了她半个时辰才点起来。

火堆燃燃的照着,零星有“噼啪”的爆火星响,她就坐在萧珺玦的身边看着他,此时她才明白,这世上什么都不重要,只要爱的人在身边,那原本欲壑难填的心都已经被填的满满的。

“冷,母妃,我冷。”半夜里萧珺玦迷迷糊糊的说起梦话来,荣昭坐在他身边,刚打上瞌睡,就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王爷?王爷?”荣昭以为他醒了,轻唤了几声,但萧珺玦仍旧闭着眼睛呓语着。

“母妃,珺玦好冷,好冷,这冷宫太冷了,什么时候父皇会将我们接出去啊……”

身上很冷,萧珺玦的梦中又回到在冷宫的岁月。那是他一生人最幸福的日子,同时,也是他的噩梦。无休无止的梦缠绕着他,怎么也醒不过来。

那场让他刻骨铭心的大火,铺天盖地的燃烧着,兜头兜脑的向他袭来······

“母妃,好热,是火,着火了。快,快跑,母妃你牵着我,我带你出去……”

“母妃,你不要丢下我,我好想你,你不要丢下我……”

他的额头沁出汗,冰冷冰冷的,如隆冬时节覆上的一层薄冰。大火烧着他的心肝脾肺,四肢百骸却渗着一阵阵寒,像是他掉进了海里,被汹涌的海水一遍遍冲唰。

“冷,好冷······”

“珺玦?”荣昭摸了摸他的脸,还在发烧,夜枭给她的金疮药都用了,但也只是治他的皮外伤,此时也只能靠火堆暖着他的身子,希望能度过这一夜,等明日再想办法。

“冷,好冷,母妃我好冷……”

下半夜萧珺玦就发起抖来,身上战栗着,抓着荣昭的手不放,把她当成了他的母妃。

荣昭将他湿透的衣服用火烘干后盖在他的身上,连自己的衣服也给他盖着,但他仍旧喊着冷。

“这可怎么好?”踌躇了许久,荣昭一咬牙,索性将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了下来。

温润的火光照映在她雪白的胴体上,一层层的衣衫从她的手弯出滑落下去。

她趴在萧珺玦身上,用自己的身子去暖和他的身子,如今,她只有这个办法了。只希望,这样他就不会冷了。

果然,慢慢地萧珺玦不再打颤,也不再呓语,只是他的手臂紧紧的抱着荣昭,就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而荣昭,也在恍恍惚惚中渐渐睡去。

194 温暖

温和的阳光透过狭小的洞口一簌簌的照射进来,萧珺玦睁开眼睛就看到躺在怀里睡着的荣昭。

“荣昭。”烧了一夜,嗓子早就干涩沙哑了,他唤了一声荣昭,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惊动了荣昭。荣昭一个激灵,乍然惊醒,看到他醒了,欣喜不已,“你醒了?还冷吗?”

她见萧珺玦神情怪异,脸通红着,脸耳朵都红着,以为还发着烧,便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已经退了烧,她松了一口气,刚笑了下,倏然表情凝固住。

瞬间她的脸红若朝霞,猛然意识到萧珺玦脸红什么,此刻她和萧珺玦正赤身相亲哪。

胡乱拽了一件盖在身上的衣服蒙到萧珺玦脸上,“不许看。”

她又羞又臊,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好。但又一想,他们本来就是夫妻,有什么好害臊的。

萧珺玦倒是听话,也没拿开衣服,就趟在地上一动不动。

荣昭拿掉他的衣服,面色如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还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

“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我担心你。”

又是异口同声。

荣昭笑了一声,萧珺玦也勾起嘴角。

看见他竟然笑了,荣昭却已经凝住,泪不自觉流下来。

萧珺玦见状连忙坐起来,“怎么哭了?是在长歌城受委屈了吗?”

荣昭摇摇头,然后一头栽到萧珺玦的怀里,这么多天的担忧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化为驱散不了的泪意,眼泪唰唰地掉,呜呜哭泣,声音里混着泪含糊着,“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说走就走,连和我道个别都没有,一去就是四五个月,我成天担惊受怕,没吃过一顿安稳饭,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萧珺玦,你真是没良心,连个家书都不给我,你是不是都已经忘记我了?”

“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萧珺玦环住胳膊搂住荣昭,用力往怀里一紧,不知为何,他看不得荣昭掉泪,听不得她哭,只觉得心疼。

她真的瘦了很多,他刚走的时候还是圆脸,如今再看,下巴已经变尖,瘦了不止一圈,再不见丰腴。

荣昭同样抱紧着他,似乎是要将自己融进他的身体里,“萧珺玦,我很怕,我真的很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听夜枭说你掉进悬崖,我真的几乎承受不住了。如果你有个万一,我怎么办?”

泪水的如涨潮的大海,如海风在呜咽,从她到了军营听到萧珺玦下落不明的消息,不,是从他突然离京开始,她都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泣。

可此刻,那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般,止都止不住,她只有在他怀抱的港湾里才能得以释解。

萧珺玦的手掌有薄薄的茧,轻柔的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痕,他的语气那么温柔,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如初春的旭阳,暖暖入心,“不要哭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荣昭抬起头,仰望着他,抽抽噎噎,“你敢不好,你要是不好,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可以不好,如果你真的有个万一,那我也不活了。”

萧珺玦手指一停,深深的凝住她,眼底深处攒着一簇簇灼灼的火苗,连心里那输坚冰也被冲击到顷刻融化。

多久没有人如此重视过他,多久没有人为他掉过一滴泪。

昨夜,他仿佛又回到母妃的怀抱,那样暖,那是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渴望的温暖。他失去了很多年,但在昨夜,隐约中,他又找回来了。

他知道,这种温暖是荣昭给他的。

他的妻子给他的温暖,和他的母妃给他的温暖不同。

他的眸色深邃柔和,似晕染着滟滟无尽的流光溢彩,黑瞳深处有浓稠如汁,融化不开的情意破茧而出。

原来这些日子没有她在身边,他想念她。

四目缠绵相对,荣昭的眼睛里如同他一样,只有彼此的影子。此刻拥抱着他,才觉得数月未安定的心终于有了气息的港湾。原来安然静好其实就是那么简单,只要在喜欢的人身边,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在他的怀里,鼻息间满满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多久了,没有闻到,四个月零十八天,每一天她都是数着指头度过的。

此时的荣昭不再是往日的霸道跋扈的刁蛮小姐,而是一个眼中只有丈夫的小女人,一个将幸福全然寄托在心爱男人身上的小女人。

荣昭从没想过,再重生一回,她还会这般飞蛾扑火的喜欢一个人,她从来没有想过再喜欢一个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扪心自问过,经历了上一次被爱人背叛,她还相信爱吗?她也曾压抑过这种情感,可是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控制,就是感情,无法掌控。

她喜欢萧珺玦,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即便他会像上辈子萧瑾瑜一样伤害她,她也愿意飞蛾扑火一次,哪怕还是失败,她也想尝试一次再爱人的滋味。

如果生命中,没有了爱,那么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难道真是只是为了报仇吗?

望着他的眼睛,荣昭只觉得已经被他黑如深潭般的眼睛陷了进去,那黑亮的明眸里映着她的模样,清澈如山涧的清泉纯粹而没有一丝杂质。

“萧珺玦,我好想你。”

她饱含着神情,直直的凝视着他,声音轻柔而软糯。

萧珺玦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中带着视若瑰宝的幸福光晕,他的手臂强壮而有力,紧紧的抱着荣昭。一时之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却不知该如何诉说他蓄意已久的情愫。

或许是他多年来总是将他的心包裹住,从不和人说心事,面对荣昭,他满腔满肺的心意仍旧难以宣之出口。

顿了很久,他斯斯艾艾,“我——”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还没和你算账哪!”哪知荣昭突然神情一变,忆起他与荣晚见面的事。

虽然相思,但她依旧对此耿耿于怀,瞪着溜圆的眼睛,荣昭轻轻一哼,却未脱离萧珺玦的怀抱,质问道:“说,你和荣晚到底怎么回事!”

突来的变脸让萧珺玦愣了下,原来她还在生气这件事,不禁失笑,掐了掐她的脸,很是亲昵,“你不必多想,无论如何,我和她早已成为过去。”

如今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她。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荣昭心里的醋意又拱上来,撅着小嘴都要能挂油瓶子了,“别告诉我是巧合!”

过去,他的过去她都在意。

“确实不是巧合。”见荣昭噤着鼻子要发脾气,萧珺玦抚了抚她的背脊,荣昭果然没有发作,只是委委屈屈地,“难道你心里还有她?”

看着她委屈的就要哭出来的小脸,萧珺玦轻轻叹了叹,道:“那日有人以你的名字给我送信,让我去满香楼,我没料到在那里碰到她。”

“我?”荣昭鼻孔一张,“我什么时候约你去那里了?”她愤愤喘气,咬牙暗道:“还真让荣昕给说对了,那个荣晚果然是为了挑拨离间。平时还真是太轻视她了,没想到她这么会耍手段。”

不过荣晚现在不在眼前,暂且找不了她算账,等回京的,等回去了再好好收拾她。

不过荣昭可没有因此而消萧珺玦的气,她剜着一双眼睛,扬着下巴到:“就算是这样,那我看见你和她抱在一起哪,你都没有抱过我。”

“她站起来的时候没站稳,我并没有去抱她。”萧珺玦不是傻子,荣昭当天走后他已经猜到整件事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当时他放不下面子去哄她,而当夜他就被派来北原。

只是这场仗一打就是几个月,本以为她一定还生着气,万想不到她却跑到这来。

不知道是说感动,还是说她任性好,萧珺玦觉得他真的是拿荣昭没办法。

和荣昭在一起久了,他真的变了很多,比以前主动多了,他紧紧抱着荣昭,声音有些小,低低沉沉,还有些嘶哑,“这才是抱。”

能从萧珺玦嘴里说出这句话,荣昭觉得心都快背融化了,她转过身再投入他的怀里,“那我这次暂且信你,不过以后,你不可以再见她。”

女人善变,就像是六月天的娃娃脸,说变就变。前一刻还凶巴巴的,下一刻就变的温柔如水。

荣昭仔仔细细端详着萧珺玦,摸了摸他的脸,萧珺玦被她摸的不好意思转看脸,又被她掰回来,“你这脸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皮肉都烧毁了吗?”

明明没有一点疤痕,他为何要遮掩着,这么多年都以面具示人哪?他知不知道这么多年,就因为戴着这张面具,他受了多少侮辱。

想想自己叫了他这么多年的丑八怪都觉得可笑,这哪里丑,她看比萧瑾瑜还要俊美。

萧珺玦脸色倏然肃下来,眼睛里有伤感的思绪如落叶翻转着,沉默了下,方道:“记不记得那次你受伤,我让人给你送去的药膏?”

荣昭自然记得,那次她与清河咸阳打架,弄伤了脸,萧珺玦让夜鹰送来的药膏,她只是涂了一次,就一丝疤痕都没有了。

她点了点头,萧珺玦道:“我军中有一位神医,是他治好了我的脸。那药膏我成年累月用着,用了五年,才使疤痕去除,重换新肤。”

怪不得她只是用了一次,就可以让伤疤全消。

荣昭觉得自己好像捡了个大便宜,若是萧珺玦以这幅面孔示人,那长歌城还不知会有多少女子与她抢哪。

她带着近乎花痴的目光凝视着萧珺玦,满脸喜滋滋的,“萧珺玦,你真好看。”

195 神助攻的老鼠

从洞口树枝的缝隙中迸射进来的光束柔柔的打在他的脸上,温暖的微光让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高挺的鼻梁有一半陷落在余晖的阴影中,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似寒星烁烁,配着一对剑眉在他雕琢般脸庞上更显得凛然英锐。

因他常年戴着面具,他的脸上有一道并不是很明显的印记,只是总戴着面具的地方比较白一些。

“既然早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整日以面具示人哪?”花痴了半天,荣昭才想起这个问题。

萧珺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道:“从面具后面看人,才看的清楚。”注视了眼荣昭,“戴的久了,已经习惯,这面具就长在脸上,不愿意摘了。”

如果不是掉下悬崖的时候面具掉了,他也不会以真面目让荣昭看到。

他只有戴着那面具,才能时时刻刻的让他铭记住他曾经刻在脸上的惨不忍睹的伤疤是如何得来的,记住母妃是如何死的。

这句话荣昭听得似懂非懂,却也道:“那你以后都不许给别人看,只给我一个人看。”

好东西她不愿意和你分享。

她甜甜的笑着,仿佛那百花中的蜜糖都吞进她的心中,脸慢慢低下,依偎在萧珺玦的胸膛上,她的脸贴着他的肌肤,越来越红。

这本是安逸甜蜜的氛围,却有不识趣的人来搞破坏。

荣昭还在萧珺玦怀里细细碎碎的诉说这几个月长歌城发生的事。

“荣晴年前成的亲,夫婿是左都御史颜纪的小儿子,比荣晴还要小两岁。”

“荣昕又生了个儿子,锦林表哥都快哭死了,他一直盼望着得个女儿,结果两个都是儿子。也不知道护国公府的风水怎么了?生个女孩就那么难。”

“皇帝舅舅又得了一位新欢,是年节那日晚宴上温贵妃进献的,皇帝舅舅很宠爱她,连带着温贵妃的宠爱也多了起来。不对,应该叫父皇,我总是说皇帝舅舅。”

“······”

“唔——”荣昭正说的起劲,就被萧珺玦捂住嘴。

萧珺玦冲她摇摇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洞口,在她的耳边低语道:“别出声,外面有人,我们先躲起来。”

荣昭点点头,他才松开手,一挥手将火堆熄灭,然后带着荣昭躲进洞里最隐蔽的地方。那是一个凹进去的空间,萧珺玦拿着干柴一挡,从外面看注意不到。

那个地方大约也就只能站一个人的空间,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可以说完完全全的贴在一起,连点缝隙都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荣昭只听见这几个人说笑的声音很大,不过这他们说话特别聒噪,还杂乱,一个说话都快赶五十只鸭子了。

荣昭踮起脚尖,在萧珺玦耳边悄悄道:“外面是什么人啊?”

“应该是日出的士兵,别说话。”外面的人发现这个洞,已经进来了,萧珺玦把荣昭摁在怀里不让她出声,而手中的剑慢慢拔出剑,只等着他们一靠近就出鞘。

听声音大概有十多个人,他现在的状态应该可以应付。

“要我说还找什么找,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就算不死也残废。”

“上头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楚王可不像别人,不见他的尸体二皇子不安心。”

“哪那么多的废话,让找就找呗,找完这个山头再没有咱们就去下一个山头和他们汇合。”

有几个人手里拿着火把,把山洞照亮。透过干柴,有昏暗的橘黄色笼罩在荣昭两个人脸上。山洞里其实一目了然,火堆虽然熄灭,但余灰未烬,有人发现那木柴还冒着烟,“这有人生过火,会不会是那个大周楚王。”

另一个人道:“是不是刚走?”

“先把这个山洞好好搜查一下,说不定还在这。”还有人提议道。

荣昭心头一紧,就听萧珺玦在她耳边轻声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就待在这里不许动。”

“到处搜搜,各个角落都别放过。”

荣昭不由抓紧萧珺玦的衣领,心脏提到嗓子眼。

“吱吱吱——”荣昭本就紧张到窒息,忽然听到脚下有老鼠窜动的声音,她低头一看,有两个老鼠在她的脚边蹿。

萧珺玦见她就要喊出来,也来不及想,一手摁住荣昭的后脑勺,就用嘴堵住了她的嘴,堵得她一声都喊不出来。

荣昭是喊不出来了,她已经惊呆了,睁着大大的眼睛只注视着萧珺玦。

荣昭虽没喊出声,但处于本能的躲避脚下的动静不小,惊动了一个听觉灵敏的人。

“我听到那个位置有动静。”他指着萧珺玦和荣昭的方向。

那几个士兵交换了下眼神,形成包围的姿态,一点点收拢。

十步,八步,五步,有人往他们这走来,萧珺玦暗自计算着距离。

三步,两步,一步······

萧珺玦握着剑柄的手紧紧一握,正准备出鞘。

突然,阿宝从洞里最角落地方冲进来,昨晚荣昭业给它安置在最角落地方,这家伙还很能睡,一觉睡到这个时候。荣昭怀疑它已经被老夫妻两人养成了狗,一点狼的心性都没有。

和它相处的几日荣昭还没见过它这么威风凛凛,往他们的藏身之处前面一站,有光辉照在它身上,将它那一水的皮毛照的油光锃亮。

“呜嗷——”阿宝冲着那批人嚎叫一声,狼眸散发着骇人的幽绿光芒。

“是狼啊,怎么办?”阿宝的出现把那几个人吓尿了,哪还管搜人,甚至有个人的刀都吓得掉到了地上,连捡都不敢捡。

阿宝不屑那没出息的人,抬起它优雅的脚步,一步步逼近那些人,一边走一边发出骇人的嚎叫声。

“呜嗷——呜嗷——”阿宝一龇牙,直奔着着其中一人,上去对着他的腿撕咬。别看在荣昭面前阿宝看上去很温顺,但此时却是另一番模样,凶狠毕露,活脱脱恶狼的样子,两三口就将那人的腿给咬了下来。

见同伴被咬,谁还敢在这等死,你争我抢就跑出了山洞。阿宝没去追,因为猎物已经在它的脚下,它对着那人的脖子就咬下去,一咬就是半口。

荣昭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耳边只有那悲惨士兵的嚎叫声和阿宝咬着骨头混着血发出的“咔咔”声。

不过是一会儿,那活生生的人就被阿宝吃个干净,仿佛还意犹未尽,用舌头舔舔嘴边。

“好了,人走了。”萧珺玦握了握荣昭揪着自己衣领的手。

荣昭却不撒手,只一下一下瞥着阿宝,她此时真是庆幸,庆幸阿宝没有将她吃干抹净。

看着一人就这么被活吃了,她还是挺害怕的。

再看向萧珺玦,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嘴唇上,脸上有报赧的羞涩。她抿着嘴,轻轻咬了口下唇,低下头俏俏一笑。

萧珺玦想起刚才情急之下做的事,面容上闪过一丝窘色,支吾了下,道:“刚才我是情非得已,冒犯了你。”

荣昭本来心里还美滋滋的,但听他说这话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就算当初他们两个人是因为阴差阳错才成了亲,但已经成亲这么久了,还说这样的话。

冒犯?她是他的妻子啊,难道只是这样他还要道歉说冒犯?

荣昭狠狠瞪他一眼,松开他就到一边坐下生闷气。阿宝吃饱了肚子跑到她身边,皮毛蹭到她的手,吓的她几乎跳起来。

她胆怯的看着阿宝,只闻得浓郁的血腥味,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它,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千万不要吃我哦,我一点都不好吃,这样好了,大不了以后有肉我都给你吃。”

萧珺玦听到她的话,暗自笑了笑,出声道:“世人都说狼最凶残,其实那是他们不了解。狼这动物最有灵性,谁对它好它心里知道。”

“我又没对它好。”荣昭撇撇嘴,心中更加确定,一定是阿宝看上她的美貌,就知道它是一匹色狼。

这么一想,她的嘴角又禁不住上扬,看来她已经美的连狼都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

荣昭斜着眼睛看去萧珺玦,怎么偏偏这个就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阿宝抬起它慵懒的眼角,瞄一瞄荣昭,也没死皮赖脸的往她身边凑。他摆着尾巴又跑去它休息的那个角落,吃饱喝足了,要睡一觉,毕竟吃人也是费体力的。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萧珺玦没太多的时间纠结这些,他从洞口探查了下外面的情况,那些日出士兵暂且被阿宝吓跑了,但刚才明显已经惊动了他们,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返回来再找他,而且听他们刚才说话的意思不单是有他们这十几个人,还有其他的分队。

他现在有重伤在身,拼了命又能抵抗多少人,荣昭又是个女子,虽会点拳脚,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虽说现在有个阿宝,可一匹狼,再厉害能咬死几个人。

所以说现在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要是他们全都折回来,被围堵在这里,就是想跑都跑不掉。

196 养伤

“那我们去哪里啊?”荣昭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是萧珺玦的伤那么严重,根本走不了多远的路。此时她真的后悔了,很后悔了,真应该找个人来陪她,秋水孤鹜也好啊。

肩膀上有强烈的疼痛,萧珺玦摸了摸肩上包裹的纱布,刚刚他只是稍稍运了下气,伤口就崩开了,现在又渗出血来。怕荣昭发现,他正好衣襟,道:“上山,再留下去他们迟早会找到。”

“那怎么行?你怎么支撑得了?”荣昭拧眉视他,口气加重,“你不要逞能,你看看你身上的伤,不是小打小闹,你可是从几百米的地方掉下来的,好不容易留口气你还想找死啊?”

萧珺玦知道她说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为自己好。他抚了抚荣昭的肩膀,道:“我这点伤只是小伤,挺得住,以前比这严重多的我不都熬过来了吗?没事。”

萧珺玦已经记不起自己在生死边缘挣扎了多少次,说真的,这次真不是他最严重的一次,以前他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他都能逃出来,他不信只是受这点伤就能要他的命。

荣昭表情一凝,心中酸涩上涌,这还是小伤,那以前得伤成什么样啊?怪不得他身上那么多的疤痕。

“怎么能说没事哪?”荣昭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她低着头,不想让萧珺玦看到她眼中泛着的泪光,“萧珺玦,你当初娶我的时候说要对我负责,那你就得负责一辈子,所以,你一点事都不可以有。”

萧珺玦心中大动,平静的心里霎那间炸开了花,他深深的注视着荣昭,心里像是被一束暖流注入了进去。

他将荣昭搂在了怀里,没有说什么动听的话给她,他不会说漂亮的话,不会花言巧语哄女人开心,他会的只是将他的臂膀给她依靠。

就这样,安静的拥抱了良久。

过了片刻,萧珺玦方开口,“就算不上山,这里也不能再停留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找找有什么栖身之地。”

荣昭点头,又一顿,眼神亮了起来,抬眸望着他,“我想到一个地方,或许可以躲避掉日出士兵的搜捕。”

她一笑,朝着阿宝打了一个响亮的打指,“阿宝,前面带路。”

荣昭回到农家小院的时候,老夫妻正在给鸡鸭剁着草料,见到他们回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出来相迎。老妇人打量着萧珺玦,见他脸色苍白的吓人,赶紧让进屋休息。

萧珺玦重伤已然出乎荣昭的意料,原来这一路上他都是硬挺过来的,荣昭刚扶着他躺下,他就呕出一口血来。

老爷子以前还会点医术,虽不是精通,但把个脉还是不难的。

“他伤的很严重,不修养十天半月想上山,难。”把玩脉老爷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行,我要尽快赶回军营。”萧珺玦依旧固执。

老爷子哂笑一下,那表情好像在说,这小子真是自不量力。他道:“这么重的伤,别说想要回军营是不可能,你想出了这片山,怕是都没有命。小伙子,别逞能,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萧珺玦的嘴唇惨白,没有血色,伤口崩裂诱发发热,额头上的毛巾荣昭浸着凉水反复给他换着,“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管军营什么,那里有人顶着,少了你也不会怎么样。”

萧珺玦摇摇头,声音虚弱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我怕日出的士兵搜查到这里来。”

“你安心养伤吧,这里很隐蔽,没有人带路不会有人找到。”老妇人拿着件干净的衣服进来,交给荣昭,“他这衣服上全是血,把这个给他换上。这是以前我做给我儿子的,他还没有机会穿过。”

“谢谢老夫人。”荣昭接过来,感谢道。

老妇人笑了笑,“别老夫人老夫人的叫,山野农妇哪敢称一声夫人,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叫老太婆一声大娘吧。”

荣昭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道:“大娘怎么知道我是个女的?”

老妇人笑道:“之前也不肯定,但见你对这位公子如此关心,也便看出来了。若真是兄弟,也就不是这眼神了。我说哪,那日见了你,老婆子还在心里嘀咕,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男子,果然,今日再见才发现是个姑娘,是老婆子眼拙了。”

老妇人心善,拥有一颗菩萨心肠,她望了眼萧珺玦,再道:“你们暂且安心在这住下,等他的伤康复再离开不迟。”

荣昭心怀歉意,道:“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人都有难处的时候,况且这位小兄弟是大周的士兵,我们身为大周的子民,当然要出手相救。”老爷子拿出一卷针包,从中抽出一根银针,银针细如丝,微微闪出细碎的锋芒,“我先给他施针,把血止住,一会儿再给他开个方子。”

“好,你写好方子,我去买药。”荣昭道。

老爷子把银针扎入萧珺玦的合谷穴,“那倒不用你去。”

见荣昭满脸狐疑,老妇人解释道:“这地方偏远,我们老两口走出去一趟不容易。平时都是是用鸽子与外面联系。像买药的事情,将需要的药材绑在鸽子的腿上,它就会落在药材铺。等药材铺的人抓好药就会派人送来。”

这也是他们维持生计的方法,以前年轻一点的时候,还能走能动,靠着贩卖木柴野生的珍品或是猎物为生,翻几座山到城镇里贩卖挣钱换取生活所需的东西。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们也只是在逢年过节出一趟山,平时都是靠这种手段,想要卖什么会有人来取,想买什么会有人来送。

荣昭恍然,想起院子里那笼子的鸽子,原来是做这用途。

老爷子又在萧珺玦身上几处穴位刺入银针,这几处穴位都是助眠的,现在他是消耗过度,需要好好休息,有利于恢复身体创伤。

很见效,很快萧珺玦就睡着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药果然送来了,荣昭去熬的。其实熬药不难,只要注意药的火候时间,不像煮汤做菜那么复杂。

不过因为要不断的熬几个时辰,火不能断,这一点荣昭来做有些费力。等她熬好药的时候,脸上是一层黑灰,跟鬼画符似的。

不过也没镜子给她照,她自己又看不见,这边药熬好,她端着就给萧珺玦端去,正好那个时候萧珺玦刚醒,“你醒了?正好,赶紧将药喝了。”

老妇人和老爷子看到她这滑稽的模样皆忍俊不禁,萧珺玦也轻笑了一声。

荣昭还奇怪他们笑什么,不过这个时候真没时间纠结这些,扶着萧珺玦坐起来便给他喂药,“快喝了吧,我看了好几个时辰的火,生怕熬糊了。”

药有很大的味道,萧珺玦拧了拧眉,嘴唇紧闭着,硬朗的面容线条微微一绷,有难以言喻的抗拒。

“是有些苦,但有话说的好,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喝了这药身上的伤没准能好一半哪。你不是着急回军营吗?喝了,喝了咱们就能早点回去了,不然的话,没时候了。”荣昭将勺子单拿出来,将碗给了萧珺玦,“我给你妙招,一口气喝了,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太苦,我每次喝药都是这么喝的,特管用。”

萧珺玦陡然提眉,道:“那上次喝药你都是装的?”那次喂药真是不堪回首,他真是被荣昭磨的没了脾气。

荣昭一愣,被人抓住了狐狸尾巴,那她还不是为了能留住他。她吐了吐舌头,冲萧珺玦憨厚一笑,道:“哎呀,那都是老黄历了,还提他干嘛,赶紧将药喝了,快喝了。”

看出萧珺玦的抗拒,她嗤了嗤鼻,激将他道:“你可是战无不胜的楚王,连刀枪都不怕,难道还怕苦药吗?”

她凑到他耳边说的话,声音低低的,顺带还咬了下他的耳朵。

看着他的耳朵和熟透了似的,荣昭“扑哧”一笑,“快喝。”

萧珺玦慌乱了,也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难为情,拿起碗就“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喝了。

老妇人有眼力见,偷偷朝着老爷子招招手,一起离开了房间。

荣昭拿走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着萧珺玦苦不堪言的脸,轻轻笑了笑。

“你看我给你还拿了什么。”荣昭从怀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像变戏法似的打开给萧珺玦,“刚才我看外面晒着这种果干,想着你吃药苦就偷偷的抓了一把,尝尝去去嘴里的苦味。我刚才还吃了哪,很好吃的。”

若是换了以前,这些东西她是指定不会吃的。

这干果是用在山里采摘的野果切片晒干,什么都没加,酸酸甜甜的,别是一番味道,比那些商铺里加了一大堆糖的蜜饯好吃多了。

荣昭拿了一片,喂到萧珺玦嘴里,“怎么样?好不好吃?”

酸甜的滋味一进入嘴里就淡去了之前的苦味,萧珺玦只觉得这又酸又甜的滋味漫进了心里。

“嘶——”又拿一片,荣昭不小心碰到手指头上磨出泡的地方。

“怎么了?”萧珺玦紧张的拉住她的手,看着上面小小的水泡,心里只剩下酸,就像是食了野果子似的,心生羞愧,“很疼吧。”

荣昭连忙抽出,背在身后,笑呵呵道:“没事,第一次做农活,难免会这样。你身上那么多的伤都不喊疼,我这个小伤还算什么?”

疼她也不喊疼,萧珺玦的女人就不怕疼。

197 昭昭

萧珺玦举目凝视着荣昭,红烛摇影中眼神中闪烁着星芒的微光,看着她满脸黑泥鳅的模样,萧珺玦伸出手擦了擦脸颊。他的手指很缓慢,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在荣昭懵然间,他却抱住了她,他的下颌抵在她的额头上,因受伤他有着粗粝般低沉的暗哑的声音,萦绕在荣昭的耳边,“昭昭。”

如同饥渴的人行走在沙漠里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欣喜的让荣昭觉得插上了翅膀成了展翅高飞的小鸟,飞上了云端。

一声“昭昭”,仿佛是叫到了她的心里。

这一声就像是在梦中一般,那么不真切,若不是被他实实在在的拥抱在怀里,她真的就以为是做梦。

荣昭不知道,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在他那次中毒后醒来的他也曾这样唤过她,只是她没有听见。

这次不同,她听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如针穿了线刺在了她的心里。

荣昭含笑带泪,一滴泪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倔强的不肯留下。

她不能哭,不能掉泪,不然萧珺玦还以为她有多重视他。

那颗眼泪在眼圈里来来回回的转圈,终还是掉了下来,烛光摇曳在她脸颊上如小珍珠大小的泪珠上,染成了橘红的颜色。

她承认,她就是这么不争气,谁让她喜欢他。

萧珺玦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所有的话语都已凝聚在那一声“昭昭”里。这个夜晚,他们就这样抱着,抱着很长时间。

在深山里生活着实难为了荣昭,这两日她住不惯,更吃不惯,看着摆在桌子前的饭菜,却提不起筷子。

在这里生活,吃的是粗粮野菜,她平时吃穿精细,这样的饭菜怎么下咽。

昨日老妇人见她几乎就没怎么吃东西,知道她吃不惯,今日还特意烙的菜饼,可是用野菜做馅,荣昭光是想想都觉得反胃。

她知道老大娘是好心,但吃不惯就是吃不惯。

“怎么?吃不下去?”萧珺玦见她只看不吃,也知道这不合她的胃口。

荣昭瞧了瞧他,抿抿嘴,逞强道:“我不饿。”

萧珺玦岂会不知道她,道:“这样吧,一会儿我进山一趟,看看有什么猎物,抓几只回来让大娘做给你吃。”

一听他要进山,荣昭连忙摆手,“伤还没好就打猎,你不要命了?我吃就是了。”她抓起一张大饼,胡乱往嘴里塞,嚼都不嚼,直接往嗓子眼里咽。和她喝药是一个原理,不咀嚼就不会觉得难吃,反正最主要是不挨饿。

萧珺玦嘴边有浅淡的弧度,“慢点吃,别噎着了。”

“嗝——”落音刚落,荣昭就噎住了,她紧拍着几下胸口,“水水——嗝——水——”

“让你慢点吃。”萧珺玦赶忙给她倒了一杯水,荣昭着急喝水,咕噜咕噜就喝了一大碗,萧珺玦觉得她就像是个小孩子,“慢点喝。”

终于将卡在嗓子眼的东西顺了进去,荣昭苦着脸,“这野菜馅饼真难咽。”

“难咽就不要咽了,看大娘给你们做了什么?”老妇人笑呵呵的端着一个炖盅进来,刚才走到门口正好听见荣昭说这话,便接了这话茬。

炖盅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是香喷喷的鸡汤味道。

“想来你们吃不惯我们这山里的东西,还好老婆子养了几只鸡,这回算是派上用场了。”

“这——”荣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听老妇人说过,她这几只鸡不是来吃的,而是用来下蛋的。每天每只鸡下一颗鸡蛋,积攒起来一个月,再卖出去换钱。

可现在却杀了给他们炖汤,荣昭这心里不是滋味。

看她扭捏,老妇人却落落大方,“没什么,不过是只鸡,老了也不下蛋,原就想着杀了吃。况且,你相公的伤刚刚恢复一点,正是需要补一补的时候。”

鸡汤是香的,荣昭中肚子里的小馋虫已经忍不住流哈喇子,可她却不愿收下。

她那高傲的自尊心在作祟,她觉得好像在受别人的施舍,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乞丐。

这种强烈的倨傲让她无地自容,在难杵在这里,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老妇人愣了下,看着荣昭跑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珺玦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对老妇人道:“不关你的事。”萧珺玦拿住了一些碎银子,这是他们仅剩的钱,“这些给您,这只鸡当是我们买的。”

“这钱我可不能要,是我炖给你们吃的,又不是你们买的。”老妇人推辞,“这样吧,上次你们给的抓要药的钱还留有富余,我看你娘子或许不喜欢吃鸡,那我就再让人带点东西进来,你看你们想吃什么?”

“不用麻烦了。”萧珺玦还是把银子塞到她的手里,“这钱你拿着吧。”看了眼外面,又道:“我去看看她。”

荣昭靠着一棵树蹲着,这眼泪就忍不住的流,抽抽噎噎的哭泣,肩膀一耸一耸的。

突然面前递上来一方手绢,荣昭抬头望去,萧珺玦抬抬手,“给你,擦擦泪。”

荣昭一把抢过去,攥着手里,噙着眼泪望着他,道:“你出来干什么?不喝你的鸡汤去。”

萧珺玦从她手心抽出手绢,轻柔而不失力度的擦着她脸颊上的泪珠,他的语气很清淡,如碧波上飘着的一根轻柔羽毛,“哭什么?”

荣昭凝着氤氲的双眸好似沁了一层月色,直直的看着他。她拥抱住他,下颌抵在他的肩上。

她的泪浸湿了萧珺玦肩头,“我觉得自己像个乞丐,要靠别人的施舍,施舍我的还是我以前最瞧不上眼的这类人。我知道,我性子桀骜,经常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我觉得所有的平民百姓都天生低贱,我觉得我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俯首众生。看着随意撒些银子,就有一群百姓争个头破血流的疯抢我只觉得有趣。我认为只有有钱有权,我可以把任何人当猴耍。”

“从小高云意就告诉我,我身份高贵,家世显赫,所有人都巴结我奉承我,我可以目中无人的在长歌城想怎么横行霸道就怎么横行霸道。长歌城里的百姓,我更是无需放在眼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低贱的蝼蚁,给我提鞋都不配。”

萧珺玦轻抚着她的背,听她继续说,“我骄纵跋扈的无法无天,除了你父皇,我谁都不给脸。不到十岁,我就在大街上纵马,谁拦我的路,我的鞭子就打向谁。甚至,我骑着马追人跑着玩,看着他们抱头鼠窜的逃命,我骑在马上笑得直不起来腰。我知道,长歌城的百姓没有不在背后骂我的,他们甚至在心里诅咒我骑马的时候掉下来摔死,那就是老天爷开眼,除了一个祸害。”

确实,荣昭所为的确是可恨,但此时萧珺玦心底却有些心疼她,从小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后母的恶意挑唆,直把她的性子往坏了养,把她养成了人人憎恶的对象。

如果,如果她的亲生母亲还在世,她绝不会这样,她会像其他的大家闺秀一样知书达理才貌双全,而不会像后来那样背负恶女的臭名。

萧珺玦没有说安抚的话,只是抱着她更加用力。

“除了最亲近的家人,没有人真心喜欢我,那些围着我转的人,不过是因为荣侯府和护国公府,以及你父皇对我的宠爱。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些依仗,我又算得了什么哪?就像现在,我和那写沿街乞讨的乞丐又有什么两样哪?那些看似对我的好,不过都是些虚情假意罢了。可是大娘他们,与我们素不相识,不但收留我们,还将家里下蛋换钱的鸡杀了炖给我们吃。”

“我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施舍,更惭愧我曾经给别人的施舍。与大娘他们相比,我才知道,我的“施舍”,是那么廉价。怪不得在眉山的时候,你要骂我,将我扔到乞丐堆里,秋水说我嘴硬心软,其实根本就不是,我是嘴毒心更毒,不过是疏一点财,就真的觉得自己可以踩踏在所有人之上,就可以肆意的作践别人的尊严。”

在萧珺玦面前,荣昭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甚至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剖开过自己的心扉。

其实她并非是因为觉得被施舍而伤了她一直以来倨傲尊严,而是一种来自心里的动容。或许是老夫妻这种不问回报的付出,让她又一次体会到人与人之间这种不计回报真挚的可贵,那是她生活在金迷纸醉中不曾见过的,那种淳朴的,真心的,弥足珍贵的东西。

树叶在风中凌乱,在耳边有层层海浪吹拂在海岸上的声音,荣昭的哭声渐渐消了,萧珺玦的手抚摸在她的头发上,“哭够了我们就进去吧,我饿了。”

荣昭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眼泪,抬眸斜了他一眼,这个人,永远都是冷冷淡淡,就不会说一句好话哄哄人。她抬起手想打他,但却没有下实拳,只是轻轻的落在他的肩头。

198 酒后吐真言

这一日晌午,老妇人又杀了一只鸭,荣昭拦着不让,但也拗不过她。修养了五日,萧珺玦执意要离开,身上的伤虽没有痊愈,但上山不成问题。

本打算当天离开,但老夫妻死活不让,非要再多留一日。

如此,萧珺玦也只好答应再留一天。

“你相公可真不爱说话,这几天听他讲话加起来恐怕都不到十句。”厨房里,老妇人把鸭子泡在热水里,烫一烫,鸭毛薅起来容易。她弄鸭子,荣昭就在旁边给萧珺玦熬药,两个人说起话,老妇人就提到了萧珺玦上。

荣昭扇着火的手顿了下,轻轻叹一下,道:“那是您没看见他以前,我俩成婚前他和我说话都是一个两个字的说,现在能说出一长串子话已经不容易了。”

老妇人脸上展出慈爱的笑容,“不爱说话好,男人不爱说话,这心里有数。”

“可是啊,整天对着一块榆木疙瘩,好没意思。”荣昭对此还是颇有些怨言。

老妇人是过来人,笑着看着荣昭,“要我说啊,木头才好,抱在怀里踏实。”

荣昭也跟着笑了笑,想想也是,萧珺玦虽话少,但也确实让人踏实,起码不会像那些王公贵族一般整日风流,看看楚王府就是,除了她连个通房都没有,恐怕整个长歌城的达官贵人家都没有比楚王府的后院更干净的地方。

见荣昭的笑模样,老妇人抿嘴笑着摇摇头,不禁感慨道:“年轻可真好啊,看到你们,我就像是看到年轻时我和老头子的样子。不过,我那老头子年轻那会儿可不如你相公稳重,长着一张能说的嘴,天天叨叨个没完。”

“哦?大爷年轻时很能说吗?但我看他话也不多啊。”锅盅里“咕咕”的响,荣昭打开盖子拿着筷子搅了搅,“您不这么说,我还真难相信。”

“是啊,他那时特别能说,仿佛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脸上的笑容满满凝下来,老妇人拔毛的动作慢下去,脸上有一缕浅浅的苍白,“不过自从老大战死疆场后,他的话就越来越少了,尤其后来老二也战死了,他那个时候将近一年没有开口。再后来,我们就来到了这,他这才开始又慢慢说话,只是,他不再给我讲故事了。”

接连失去儿子的痛苦,不用诉说,亦能想象,况且荣昭也曾失去过孩子,感同身受。

若不然他们二老怎会抛开世事,来到这个地方隐居,或是失子之痛唯有这超脱红尘俗世,才会找到一分宁静,才能减轻一分痛苦。

失子之痛,再难回首,老妇人连忙转移话题,“其实男人能不能说,会不会说都不要紧,行动比语言更加重要。只要他对你好,胜过千言万语。”

胜过千言万语。哎,可惜啊,千言万语她没听到,也没感受到萧珺玦对她的好,还真是失败。荣昭看着灶炉里的熊熊烈火,怔怔出神,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这烈火,而萧珺玦,却是她怎么烧都烧不开的冰水。

中午的饭很丰盛,老爷子上午还特意到河边钓了一条大鱼,这顿饭真是又有鱼又有肉。

老爷子海还拿出他珍藏多年不舍得喝的酒,算是为萧珺玦和荣昭践行。老妇人原是不让他喝的,萧珺玦的内伤未好,不宜饮酒。但见老爷子兴致高,劝阻了几句也只好由着他。

多喝了几杯,老爷子的脸就红起来,微醺醺的,眼中有了醉意,“打仗苦啊,当兵的苦,百姓也苦,谁不苦?只有那高高在上坐在金銮殿上皇帝不苦。”

老妇人看他喝醉了越说越离谱,暗自拽了拽他的衣袖,陪笑道:“老头子不能喝酒,看,喝多了吧,喝多了就满嘴胡说。”

老爷子冲她摆摆手,“是喝多了,但我说的不是胡话。”他握住妻子的手,手指微微的用力,眼中隐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如果没有战争,你我现在也应该儿孙满堂了。”

话如一根扎进心头的刺,疼的老妇人眼泪马上就流出来。老妇人另一手摁在他的手上,在深深的呼吸之后将呜咽的忍了回去,“老头子,别说了,命,都是命。”

“是啊,都是命啊,可这天下相同命的人不在少数,不在少数啊。”老爷子大发感慨,又倒了杯酒,还给萧珺玦倒了一杯,又道:“小兄弟,我看你啊,并不是普通的将士。”因喝多了,他的眼睛红彤彤的,注视着萧珺玦,“我昨日听来取山货的人说,楚王失踪了,说就是从这的悬崖上掉下来的。我就猜测啊,你就是那个楚王。你说老夫说的对不对?”

老妇人一听,心中一惊,打了下老爷子的胳膊,含着斥责的口吻道:“老头子你别瞎说。“

萧珺玦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曝光,“老人家独具慧眼。”

老妇人微微愣了下,拉着老爷子站起来,就要给萧珺玦行礼,“民妇眼拙,不知面前的竟然是楚王和楚王妃,实在是失礼。”

萧珺玦忙拦住,并扶着他们坐下,道:“不必如此多礼。”

荣昭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萧珺玦与孝景帝说话对没有如此温和过。在长歌城,无论面对着谁,他都是冷冷淡淡的,仿佛所有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也或者说,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都是没有温度的。

老爷子或许也是没想到萧珺玦会一口承认,怔一怔,道:“果然如此,怪不得你这么着急离开。这次我们老两口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早就听说楚王骁勇善战,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是大周的大英雄。”

萧珺玦谦逊道:“老人家谬赞了,我愧不敢当。”

老爷子摆手道:“老头子不说假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听过你的事迹,两年多前,北越一役,安邑被围堵一个月,断绝断粮,可你誓死不降,发誓就算死了最后一个士兵,也绝不开城门,就是为了守卫安邑的老百姓。最后又是你,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斩杀北越大将,砍下人头,威震北越大军,令他们不败而降,才令安邑转危为安,安邑的老百姓才能有受难。还有四年前,那个时候你应该也就十五六吧,为自己的士兵挡枪,差点就因此丧了命。我只听过有士兵给将军当炮灰,还没听过有将军给士兵当挡箭牌,这样的好将军,实在是难得,怪不得军中那么多人维护你,那么多人愿意跟随你左右。”

这些都是老爷子的心里话,是他的肺腑之言。说到这,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眼中是一片雾水,“日出不是第一次来侵略我大周的城池,二十五年前,也曾遭受过一次,也是在这里。日出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那一年死了好多好多人啊,整个北原哀鸿遍野,浮尸千里。”

老妇人捂着嘴巴啜泣,一瞬间已是满脸泪水。

“我两个儿子,都是当兵的,都死在了那场战役上,连尸骨都找不回来。后来听人说,日出军队将战死的大周士兵脑袋都砍下来,用他们的头颅做饮酒的器具。”老爷子也是老泪纵横,这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么多年,他连提都不敢提,今日却借着酒劲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日出人不是人啊,他们不是人啊。”

摸了一把泪,他摁住萧珺玦的肩膀,萧珺玦只觉得犹如千金之重,“楚王,你一定要将日出赶出北原,一定要将他们赶出我们大周的国土。二十五年前的仇,二十五年后的仇,你一定要替死去的北原百姓将士报啊。不能,再不能让北原的百姓遭受二十五年前同样的灾难,不能让更多的人,像我们老两口一样失去至亲了。若是能如此,老头子我死也瞑目了。”

这每一个字在萧珺玦心里沉甸甸的,他是个军人,他敬畏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将士,也怜悯每一个饱受战争灾害的百姓。

他的手握住那双饱受沧桑,厚重而粗糙的手,那声音是发自内心的郑重其事,更像是一种承诺,“我一定会。”

望着萧珺玦坚定的目光,荣昭痴痴的凝滞了一瞬。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人。

和长歌城那些整日只知道勾心斗角的人比,她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才是英雄,大英雄。

傍晚的时候,荣昭带着阿宝漫步附近的小树林里,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是这种与世隔却让人觉得是一种新的体会,让人的心从没有如此宁静。

昏黄的阳光洒在这片树林里,涂上一层金黄色的纱衣,点点的星辉照在阿宝的皮毛上,让人觉得特别的温暖。

荣昭抚摸着阿宝的头,絮絮道:“阿宝,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可惜阿宝很不给她面子,一转头走向别处。

荣昭气哼哼,哼着鼻子,“还真是狼心狗肺。”

荣昭只好跟着它走,只是走了几步,它突然停下来。抻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突然,它的眼睛直盯着东边方向,还做出攻击的姿势,仿佛是蓄势待发。

“怎么了阿宝?”荣昭还奇怪它怎么了,顺着它的目光望去,这一望不要紧,远远的看见很多穿着日出兵服的人朝着这面来。

199 藏进地窖

荣昭带着阿宝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农院,“不好了,日出兵搜查来了,就在前面的树林里,我看就是冲咱们这来的。”

与荣昭的慌张相比,萧珺玦要镇定多了,只问道:“有多少人?”

荣昭头脑凌乱,着急的舌头打结,“我······我······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太慌张了,看见人就带着阿宝跑回来,不过看上去挺多的,最少也得几百人吧,反正呼呼啦啦的很多人。”

“咱们先离开这里。”既然已经找来,定是留不得,不能给老夫妻找麻烦,萧珺玦决定带着荣昭离开。

却被老爷子拦住,“不行,出了这里你们更危险。你这伤可没好全,不能动武。”思忖了下,他道:“你们跟我来。”

萧珺玦和荣昭对视一眼,老爷子皱皱眉,“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跟我走。”

在老爷子的催促下,萧珺玦两人只有听从他的。萧珺玦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此时若是几个人,他能应付,但人数太多,他真的不能确保自己能行。况且不单是他自己,还带着荣昭,不能让她有事。

家里有一个地窖,老爷子让他俩躲在那底下。那里隐蔽,轻易不会让人发觉。

阿宝也跟着带下去,怕是进山洞时的那批人,万一认出阿宝连累到老夫妻。

黑漆漆的地窖黑暗又潮湿,一如那个漆黑的山洞,只是这里面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怕不怕?”并肩坐在石阶上,萧珺玦率先开了口,低沉的声音更显的地窖空旷。

黑暗中荣昭看向他,停一下靠在他的肩上,“不怕,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怕。”她微微的笑着,“你记得那次在眉山的时候我们当街被行刺吗?你对我说,别怕,有我在。那句话真好使,我真的就不怕了,而且特别安心。从那以后,我只觉得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当初一句不经意的话,却被她记在心里,萧珺玦心里微微一动。他慢慢地抬起手臂,环住她,紧握住她的肩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不多时上面好像有了动静,院子里好像进来好多人,还有嘈杂的说话声。

“怎么办?如果我们被找到怎么办?”荣昭心头紧张的快要跳出来,一手紧拽着萧珺玦,一手搂着阿宝。

萧珺玦压低了声音,“你刚才不是说不怕吗?”知道她害怕,萧珺玦尽量说些轻松的话。

荣昭吓得连呼吸都变得微妙,生怕自己因害怕而颤抖的呼吸被人听到。

“官爷我们这真的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士兵到处搜查了一翻,屋子凌乱的一塌糊涂。老妇人敢怒不敢言,还要陪着笑。

老爷子一直都垂着脸,阴森的目光骇人的盯着这群在他眼里都不如畜生的日出人。这是他的仇人,他恨不得拼了老命与他们同归于尽。

像是这群人的头的人,他大刀阔斧的往椅子上一座,待着蔑视的目光扫了一眼他们,在老爷子脸上一停。

他眯眯眼,道:“没有?可有人不是这么说的。”

一挥手,“将人带上来。”

一个穿着青色粗衣的男人一溜烟就跑了出来,老妇人一看,大失惊色,这不就是这几日给他们送药的那个人吗?

她心里惴惴不安,赶紧低下头,双手不知所措,来回搓着。

青衣男人对着士兵头子弓着腰打千儿,活像给人当孙子的模样,那脸笑的真是满脸菊花开。

再看向老夫妇,他谄媚的嘴脸立马就变了,仿佛是有日出军撑腰,看在老爷子眼里就是个活汉奸。

“葛大娘,你快将人交出来吧,否则对你没好处。”他训斥几分道。

老妇人镇定了下,装作不明所以,“什么人,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青衣男人嗤笑道:“大娘,你别在这装傻,这几天我来给你送药,可是亲眼看到两个陌生男人在你这。”

荣昭都穿着男装,他也没看清,就以为是两个男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带来的药都是治疗重伤的药,我看你俩好模好样,也不像受伤的人,不就是熬给别人的?”

老爷子沉着气,紧握着拳头,真想狠狠揍这个汉奸一顿。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老爷子喝道。

老爷子两腮气的鼓鼓的,“你这种卑鄙小人,为了人家的三瓜两枣就诬赖别人,真是卑鄙。”

老妇人道:“对,就是他诬赖我们。官爷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里外外就这几间房子,就我们老两口,哪还有别人?”

士兵头子却也深以为然,看向青衣男人,提提眉。

“不,我也不是诬赖,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青衣男人肯定道。

他嘴里肯定,但心里打起鼓来,关键是没搜到人。

此时他有些后悔了,百两白银虽诱人,但没命他拿什么花。

他心一厉,揪住老爷子的衣服领子,威胁道:“你识相点就快将人交出来,不然小心你们这两条老命不保。”

老爷子一把甩开他,甩的他差点摔了,冷哼一声,对着他狠狠一呸,骂道:“狗东西。”

“你这个老头,真是给脸不要脸,你想死没人拦着你。”青衣男人气愤道。

“哈哈哈……”日出的士兵看他们像是看笑话似的,捧腹大笑。

那青衣男人还以为这样讨了他们的欢心,点头哈腰的对着人家,满脸全是谄媚,就差一个一个的去鞠躬。

他还威胁着老爷子,“我告诉你,你要想活命就赶紧将人交出来。”

老爷子横眉冷对,脸上的肌肉一阵阵痉挛似的颤抖,“你是大周人吗?”

青衣男人愣了下,“你什么意思?”

老妇人紧紧拽着老爷子,心里一遍遍呐喊着,别说,老头子,别说了。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轻轻的推开她的手,“你身为大周人,却为敌人引路,来搜查我们大周朝的将士,你说你还配是大周人吗?就是个卖国贼。你记住,卖国贼没有好下场。”

想起他那两个战死的儿子,老爷子澎湃的心无法在压抑,他的目光在所有人面色一一扫过,斩钉截铁,不屈道:“我告诉你们,别说没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有,我也不会交出来。”

“你——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活腻了。”青衣男人先是有几分愧意,但一瞬就消失了,见老爷子态度如此坚决,真是他始料未及。他现在有些害怕了,是他将人带到这来的,如果搜不到人,还不得拿他开刀。

老爷子冷冷狞笑,道:“我都活这么大岁数了,早就活腻了。”他面色无一丝惧意,大有视死如归之态。

“好好好。”那个士兵头子连鼓掌三下,“原来大周也有好汉啊,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他瞄一眼青衣男人,语带不屑,“不然我还以为大周的人都是孬种哪。”

他到处环视一圈,却看见床上还未来得及收拾起来的大周军服。老妇人大惊,百密一疏,竟忘了收起来。

“人哪?”士兵头子拿着衣服问道。

老爷子镇定自若,扬着下巴道:“走了。”

青衣男子一听就来了劲,跟个狗腿子似的,“官爷您看小的没说错吧,就是他们收留了您要找的人。”

士兵头子瞧都不瞧他一眼,只盯着老爷子,“他们往哪去了?”

“不知道。”老爷子手里拿着一个大烟杆,在桌子上磕了磕,重新点上一口烟,抽了口,“知道我也不会说。那是我们大周朝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只要他回了军营,你们日出早晚滚出我们大周。”

旁边一个小兵贴到士兵头子身边,小声道:“将军,人应该跑了,这个老头在这拖延咱们那,咱们赶快去追吧。”

士兵头子点点头,小兵问道:“那他们怎么处理?”

士兵头子阴厉的目光在老夫妻和青衣男人身上一一停了下,突然声音高昂起来,“楚王,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能听见我说话。我舒哈向来敬重英雄,只要你现身,我保证不杀你。”

听了下,依旧没有回应,他继续说,嘲讽道:“没想到堂堂的大周楚王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怪不得你们大周的人都是孬种哪。好啊,既然你不出来,我就只好杀人了。我数三个数,你若是不出来,这几个人就要替你死了。”

头顶上是沉重的踱步声,一跺脚就有灰尘散落下来,荣昭紧紧拽住萧珺玦,“你不能出去。”

“一——”

“我不出去他们就会死。”萧珺玦双拳紧握,骨节“咯咯”地响。

“二——”

“你要是出去,你就会死。萧珺玦,不是我自私。你想想,就算你出去,你能救得了他们吗?他们不还是一样会死吗?”

“三——”

头顶的木板被人重重一跺,伴随着这最后一声。

“北原的百姓要救,他们也要救。”萧珺玦做不出来见死不救的事,他将荣昭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一把摁住她的肩头,嘱咐她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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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在这虚张声势吓唬人,你以为楚王会这么傻等着你来抓吗?”萧珺玦刚要打开通往地窖的的那块木板,才发现有人站在木板上面,是老爷子特意站在上面不让他出来。

老爷子的声音沉如龙钟,“老头子我是老了,但人老了,我不糊涂。今天从你们踏进我们家的家门我就知道,无论交不交人,今天就是我葬身之日。”

他眼角闪烁着晶亮,望向妻子,“只是可怜你了,老婆子,要和我一起死。”

老妇人脸上绽露着温婉的的笑容,亦如年轻的时候,她牵住他的手,含着笑,眼尾横出的几道深刻的皱纹如同饱含着岁月的鸿沟记忆与风霜,“能和您一起死,是我的福气。”

老爷子的苍老的面容上流下一滴清浅的泪珠,他仰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们夫妻不能同日生,也算是同日死了。”

他拉着老妇人冲出了屋外,仰天大声,那声音在这空旷的山谷荡起一层层的回声,“楚王,你要是真的能听见老头子的话,你听着,不要出来,走,快走。今日我们老夫妻若是能以死来保全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你的身上有大任,北原的万千百姓等着你救他们脱离苦海,牺牲我们两个人不算什么。你记得,一定要记得你答应老头子的话,你一定要为这三十年来死去的北原百姓报仇,一定要将日出永远的赶出我们大周的国土。”

士兵头子大怒,他的剑直指着他,“老不死的,你是存心找死。”

老爷子的目光如鹰一般犀利的盯在那个他的脸上,“我不会让你们把我当成引诱楚王的诱饵。”看着他手里的宝剑,老爷子从未如此坚定过,胸口凝聚一口气,突然冲着那把剑迎了上去,一剑穿心。

渗着血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如梅花绽放般璀璨艳红的颜色,老爷子摇摇晃晃倒在地上。老妇人没有大哭大喊,将他的身体抱在怀里,仿佛是刻入心里一般紧。

他在她的怀里无声无息地离去,没有再说过多的话,只是临死前抓住了她的手。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即便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老头子,别丢下我,我们一家四口下辈子还在一起。”那是她最后贴在他耳边说的话,也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句话,也是以同样的姿势冲上带着她丈夫温热鲜血的那柄剑。

从地窖里出来看到的是三具尸体,相依偎在一起的是老夫妻两人,另一具尸体是那个人带路的,他们没有放过他,一起杀了。

老夫妻早就没了呼吸,只是他们死去的表情并不痛苦,含着安详的笑意。阿宝在他们的尸体身边扯来扯去,好似是要叫醒他们,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阿宝“呜嗷呜嗷”的叫着,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伤心的哭泣。

萧珺玦的拳头重重的落在墙上,鲜血注流。因悲愤交加,他身上无法克制的颤抖。

他是自责的,又怨恨自己无能,只会躲在暗处,看着他们被杀而无能为力。他们是为了他而死的,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全他。

荣昭也是默默的流泪,她抓住萧珺玦的手,紧紧抱住他。她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宽慰他,只是这样陪着他。

临走的时候,他们立了块碑,将他们合葬在一起,这是他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他们带走了阿宝,这么多年阿宝一直陪伴着他们,和亲人一样,荣昭想,他们也不希望阿宝在这深山中孤独终老。

离开的时候,荣昭回头望了一眼农舍,短短几日,在这间小小的农舍里,她好像懂得了一些东西,一些珍贵的东西。

回程还算顺利,为了避免遇到那批日出军,他们绕了远路。只是萧珺玦的伤势还是超乎了荣昭的预料。

本以为修养了几日,怎么说也应该有所好转,但因为赶路奔波劳累,萧珺玦伤势反复,一路更是硬撑着,到了军营救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经随军大夫诊治才知,萧珺玦上次中鹤顶红的毒并没有清除干净,又积伤已久,此次遭受重创,才会如此反复。幸好这段时间有一个基础的治疗,不然后果更严重。不过想要完全康复还需精心调养一番,方能根除。

在萧珺玦昏迷期间,日出又发兵临近城镇丰城,而那史晏又是胆小怕事之辈,只会躲在军营里做缩头乌龟,众将士请命对战解丰城之危,但他一意孤行,按兵不发。丰城守城太守和史晏是一路货色,软弱无能,贪生怕死,竟亲自出城投降,最终丰城全面沦陷。

萧珺玦麾下将士个个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听闻日出大军入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哪个能按耐得住,若不是史晏这个懦夫不发兵,丰城也不会有此下场。

为此,还发生了冲突,差点没杀死史晏。

数日后萧珺玦苏醒,醒来后听闻此事自然是自责不已。想他自十三岁从军,征战沙场,还从未有过如此挫败过。

已过去四个月之久,阳城还在敌人手中,而今丰城也相继失守,他作为主帅,负很大的责任。

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便日夜开始行军布阵。

只是,半月已过,仍旧寸土未收,不知为何,每次对阵敌人好像都知道萧珺玦怎样排兵布阵,步步克制。

萧珺玦坐于帐内长桌前,手握拳抵在额头,橘红的蜡烛暖暖的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双目微阖,紧簇眉头,一脸的心事重重。

荣昭端来饭进帐他才撩开眼皮看一眼,只是一眼,又是闭目眉头深锁。

“吃点饭吧,再想不出法子也不能不吃饭。”荣昭把饭往他面前一放,劝慰道。都已经一整天了,别说吃口饭,连水都没喝。

看他不为所动,荣昭有些气愤,一来气打掉他撑着脑袋的手,恶狠狠道:“吃饭!”

真是想温柔一点都不行。

萧珺玦淡淡然凝她一眼,看着桌前的饭菜摇摇头,“拿下去吧,我吃不下。”

“萧珺玦!”荣昭恼怒,喝道:“不吃饭哪来的力气打仗,赶紧吃了,一个大男人你矫情什么,不就是没攻进城去吗?吃饱了再攻不就行了!”

她一个女人都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谁都不可能是常胜将军。

萧珺玦阴沉眼眸中蒙上一层阴寒,“你说的轻巧,我晚攻进城一天,丰城的老百姓就多受一天苦,如今城里还不知道如何情景哪。”深深一叹,自责道:“终究是我无能。”

他始终记得老汉的话,只有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才能对得起老夫妻的死。

“那你就在这惩罚自己是吧?”荣昭从来没觉得萧珺玦这么犟过,是,救百姓是很重要,但他要先保全自己,才能保卫百姓。

她拿着盛着米饭的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撂,赌气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一块饿着。”

萧珺玦皱皱眉,看向她,沉吟片刻,道:“明日我让夜鹰送你回去,战场不是你一个女人呆的地方。”

荣昭猛地看向他,瞪一眼,“我不回去。”她的手摸在阿宝的头顶,如今阿宝是跟着她,不过有阿宝在,也挺威风的,带着阿宝在军营里走一圈,皆退避三舍。

娇哼一声,荣昭水灵灵的眼珠子转了转,直接扑到萧珺玦身上,紧紧抱着,用娇糯清甜的嗓子柔柔软软道:“现在外面有好多日出的军队,我出了军营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再万一我落入他们手中,被认出是你的王妃,借此来威胁你,岂不是对战局更不利?到时你是会选择保全我还是牺牲我,那不是陷入两难了?”

这么娇柔的声音换了任何男人都把持不住,萧珺玦清清嗓子,脸上有几分不自然,拉开荣昭搂着自己腰的手,沉声道:“军营重地,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荣昭可不干,拉开她又抱了上去,这回可不是光搂着他那么简单,直接骑到萧珺玦的腿上抱着,“哪有那么多体统?我是你的王妃,想抱就抱,想搂就搂。”她下巴抵在萧珺玦的肩膀上,鼻尖若有若无的蹭在他的脖子上,娇滴滴道:“反正,我是粘你身上了,你休想让我离开你。”

她觑眼看了下他微微泛红的耳朵,抿嘴一笑,她就不相信这块榆木疙瘩永远都是榆木疙瘩,

这天下还能有男人经得住美色。就算他定力好,她荣昭也会想方设法让他经不起。

萧珺玦倏然全身紧绷,微微侧颈,“好好,我不让你走,你先下来。”

荣昭得逞,却没打算下来,抚着他脸正对着自己,撅起嘴,“萧珺玦你一点都不可爱,我都这么投怀送抱了,你还无动于衷,你这样我真的会以为你喜欢男人。”

“瞎说!”萧珺玦凝眉,好似无法直视荣昭明媚璀璨的双眸,看一眼,又看向别处,“你这样被人看到不好。”

“谁敢说不好,我斩了他的头。”荣昭话还没落地,大帐就乌泱闯进来几人。

201 往上扑

萧珺玦连忙推开荣昭,整了整被她揪乱的衣襟,脸黑沉着,“什么事?”

夜鹰几人略显尴尬,直叹来的不是时候,特别是王妃那如刀子似的眼睛飞过来,只觉得已经被凌迟了。

夜枭把史晏往前一推,“他,在营帐外偷偷摸摸站了半天,鬼鬼祟祟,行为可疑。”

自见了这史晏,荣昭就觉得他的眼神就透着贼眉鼠眼,她打量了他几眼,哂笑道:“没想到太傅是个听墙角的老鼠啊?”

众人轰笑,一大胡子的将军哈哈大笑一声,道:“王妃这话说的没错。”他拿着轻蔑的眼神斜着史晏,“太傅好好的人不当,怎么还当起畜生来了?”

大胡子将军叫慕容岚,别看名字挺文雅,但其人却是个大老粗,和名字极不相符。

史晏吹胡子瞪眼,气的那缕山羊胡子都飞起来了,他指着慕容岚,咬牙切齿,“混账混账,连本官都敢侮辱!”他往地上一跪,朝着萧珺玦拱手,一副委屈模样,道:“王爷,慕容岚辱骂下官,您一定要为下官做主,好好惩罚一下这个粗野莽夫!”

萧珺玦根本不搭他这茬,只问道:“你鬼鬼祟祟站在外面干什么!”

凤眸如冰,一个冷眼看去,史晏心头一抖。

史晏面庞微微变色,沉吟一下,道:“下官有事找王爷商量,但在外面听到王妃也在,所以便在外等候,未敢贸贸然进帐。”

越说越理直气壮,他痛斥夜鹰几人,“这几个人,都是一群不讲理的莽夫,不分青红皂白,诬陷诋毁下官不说——”他贼溜溜的眼睛往上一瞥,慢声慢语,“最重要的是扫了王爷和王妃的雅兴。”

慕容岚往地上“呸”了一下,骂道:“屁话!你他娘的要是真的知道王爷和王妃在帐子里亲热,就应该离得远远点。站在门口不走,你是想听人家闺房乐啊?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

荣昭小脸一红,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啊。

萧珺玦阴沉的眸子在他脸上重重一刮,慕容岚还想骂人来着,但被这目光喝令住,立即闭嘴。

慕容岚没参军之前是山头上的土匪头子,在江浙一带很有名声。但他们一向是劫富济贫,江浙地区的贪官污吏都被他们劫过。但也惊动了朝廷,引起了萧景帝的注意。

孝景帝派萧珺玦前去镇压,捣毁了他的山寨。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萧珺玦敬他是条汉子,并没有干净杀绝,而他更是被萧珺玦折服,最后领着兄弟投奔了萧珺玦,成为他麾下的一名大将。

慕容岚是个急性子的粗犷汉子,为人豪爽,却易冲动,不怕得罪人,想骂谁就骂谁,不高兴的时候连孝景帝也骂。

总的来说,就是谁也不服。

但只有萧珺玦,那是敬重万分,只要萧珺玦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他乖乖的听话。

史晏火气大的很,蹭一下站起来,气得就要跳脚了,“粗人粗人!粗俗至极,粗俗至极!王爷,您可一定要为下官做主,他,他实在是欺人太甚!辱骂朝廷大臣,这是死罪,是死罪!”

慕容岚冷哼一声,撇撇嘴,嘟囔道:“在这耍横来了,怎么日出攻打丰城的时候就变成缩头乌龟了?懦夫!恶心!”

虽是嘟囔,但这嘟囔声不小,谁都听得清。史晏炸了毛,“你这个混账,你再说一遍!”

“还威胁上老子了,再说一遍又如何,老子再说十遍都行!”慕容岚长的高大威猛,往前走几步,威吓凛凛,吓的史晏直后退。

“慕容岚。”萧珺玦最讨厌争执,喝了一声,扬脸让夜鹰他们几个出去,“都退下!”

史晏哪里服气,难道就让这些武夫白白辱骂,但是只等他刚要说话,萧珺玦冷目射向他,含有警告之意道:“今日太傅行事确实有失,难免让人误会,今后一定要注意,帐前偷听可是犯了军中大忌,今日念你初犯,本王便不予追究。”

史晏心有胆怯,这是楚王在警告他,哪还敢再说话。见别人都走了,他也想走,“那下官也先行告退。”

却被萧珺玦叫住,“你不是说有事吗?说吧,什么事?”

萧珺玦看着的眼睛如鹰般锐利,牢牢的盯着他,史晏心中有鬼,不敢相对,低头支吾了片刻,方道:“下官来是想问王爷有何对敌良策。”

荣昭看了萧珺玦一眼,心有疑惑,只见萧珺玦微微眯了眯眼,审视着史晏,沉默少许,直看的史晏头皮发麻,才道:“还未想出,史太傅是否有何良策?”

史晏讪讪,道:“下官无能,王爷都想不出,下臣自然也想不出。”他急于脱身,于是告退,“既然如此,下官就不打扰王爷和王妃了。”

萧珺玦半天方应,史晏心打鼓,慌忙离开。

史晏一走,荣昭便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史晏这么奇怪啊?说是有事商量,但到最后却说不上是什么事,还问你有什么对敌良策。夜鹰说他鬼鬼祟祟还真没说错,我看他长的就像个奸细,贼头贼脑。”

萧珺玦眼中有冰冷的寒意,凝滞不动停留在桌子上的行军地图,缓缓道:“他呆在外面已经很久了。”

“啊?”荣昭吃惊,但又一恍然,也是,以萧珺玦的武功,数丈之外有动静都会发现,又怎会不知道站在帐外的史晏。

她好奇的看着萧珺玦,问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破?”轻轻一哼,“那个史晏倚老卖老,仗着是太子太傅皇后的亲戚就在军营里作威作福,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萧珺玦睨着她,以调侃的口吻道:“你看谁顺眼?”

荣昭先是瞪他一眼,真是没句好话,难道她就是诸多挑剔,看谁都不顺眼啊?

继而,荣昭又扑到萧珺玦身体,搂着他的脖子,俏丽丽道:“我看你顺眼啊。”

能怎么办,男人不主动,你就得往上扑,争取将他扑倒。

在经历过荣昭当面深情告白,再听她说什么话,萧珺玦也不会震惊。

大周虽民风开放,但女子多是含蓄,像荣昭这样胆大的实属少见。萧珺玦也着实无奈。

幸好她只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

“让人听见笑话。”虽如此说,但萧珺玦嘴角却衔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又这么说,你总管别人怎么想的干什么。再说谁敢笑话,我打掉他的大牙!”荣昭根本不懂含蓄是何物,深情款款的望着他,语气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意思,“我喜欢你当然看你顺眼。”

萧珺玦一噎,一时不知要如何回应,心中有些许慌乱,面色微微荡起一丝波动。

荣昭浅笑,心想,我就这么撩拨,不信你铁石心肠对我不动心。

为夺取萧珺玦的“芳心”,荣昭真可谓是花样百出。

荣昭笑眯眯的,一看就是笑里藏刀的算计,她依在萧珺玦肩上,温柔似水道:“天气好冷,我的帐子不暖和,今夜你让我留在这睡吧。”

他们商量军机大事总是商量很晚,萧珺玦怕打扰荣昭休息,就让人在旁边新建的帐篷给她。

所以说,两夫妻从王府分居到军营了。

荣昭对此颇有怨言,在心里。

“那我将帐篷让给你住,我去住你的帐篷。”美人投怀,萧珺玦却巧妙的避开了。

荣昭嘟着嘴斜着他,嗓子眼发出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道:“萧——珺——玦——”

说他榆木疙瘩都是夸他,整个一顽石。

荣昭心里的小人一顿捶胸顿足,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男人。

“我要跟你睡在一起。”装傻是吧,那她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萧珺玦喝水差点没呛着,英朗的脸部线条微微一抽动,他的王妃可不可以不这么直接。

“那……那好。”萧珺玦只得妥协,他了解荣昭,不答应她也不会罢休。

荣昭见目的已达成,前一刻还带有威胁的眼神就变成了弯月,又是给萧珺玦捶背又是给他敲腿,好不殷勤。

荣昭以为只要给她机会,她就一定能拿下萧珺玦,可惜事与愿违。

躺在床上,荣昭灵动的眼睛偷偷觑看着躺在身边,却仍在挑灯夜读的萧珺玦,心中愤愤。

那书就那么好看吗?有她好看吗?

本小姐活色生香的往这一躺,哪个男人不动心,怎么偏偏这个无动于衷。

“别看了,已经很晚了,赶紧睡觉。”荣昭终是看不下去,抢走他的兵书。

萧珺玦未反驳,老老实实的闭眼睡觉。

也太老实了!

荣昭心里住着一个怨妇。

都已经主动到这个份上,不怕再主动一次。荣昭这次彻底豁出去了。

一骨碌钻进萧珺玦的被窝。

“我冷,你搂我睡。”娇娇糯糯的声线有密密麻麻的蜜糖淋在上面,让人一听半个身子都酥了。

萧珺玦呼吸一下子就困难了,荣昭穿着单衣,他也穿着单衣,两个人就隔两层布,他能呼吸不困难吗?

最重要的是荣昭的女性特征太明显,往他身上一贴,完完全全能感受到。

“我……我突然想起有事找夜鹰,你先睡。”

萧珺玦猛地坐起来,披着衣服就往外走。

202 军中奸细

“萧珺玦!萧珺玦!”荣昭越喊他,他越走得快,只落下她自己独守空房。

气的荣昭直砸床,愤愤自语,“肉都送到嘴边了,还不吃,真是个胆小鬼!放着我这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在这,找什么夜鹰,看来,我真不能不怀疑你喜欢男人了。哼,臭萧珺玦,死萧珺玦,我就不信我制服不了你!”

早知道她应该更主动一些,下次,她就吃了他!

萧珺玦哪里是找什么夜鹰,他实在是抵挡不住荣昭。

他是不近女色,但他是个男人,正常的男人,再留在房里,他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了。

“王爷。”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将萧珺玦也吓了一跳,夜枭不知何时从他的背后钻出来。

萧珺玦皱皱眉,冷风消散他温热的红脸,“怎么还不去休息?”

夜枭走到他身边,道:“属下觉得咱们军营可能出了内奸。”

“此话怎讲?”萧珺玦目不斜视,双目恍惚的看着军营中央的火堆,火堆高架,燃的旺盛,一簇簇的映照在萧珺玦金黄的面具上,忽明忽暗。

他问的很平淡,仿佛已经预料,并没有任何惊异。

夜枭道:“刚才从王爷帐内出来,属下就一直跟着史晏,发现他在见完王爷后偷偷跑出军营,到西面的树林里去了。属下一路跟随,瞧见他和人接头。属下怕被发现,所以没敢上前,但见与他接头的人在穿着上很像是日出的人。所有属下怀疑——”

未等夜枭说完,萧珺玦道:“所以你怀疑他是奸细是吧?”

夜枭颔首,道:“属下跟随王爷多年,说实话,还从未见过王爷如此······”顿一下,夜枭看了眼萧珺玦,“王爷一向骁勇善战,能让王爷停滞半月未攻入,还从未有过。属下不信那日出的帅将能有王爷厉害,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出了奸细。其他人大多都是跟随王爷的人,不可能出卖王爷,只有这史晏,行为十分可疑。恰好今日他在王爷营帐偷听被逮个正着,让属下更是怀疑,便决定好好监视他一番。还真巧,正好给逮到。”

“还真是如此。”萧珺玦淡淡冷笑。

“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忘了他是谁的人?”萧珺玦唇齿生冷,一哂,“太子这是给本王挖坑,等着本王往里跳哪。这一仗本王若是败了,以后就别想再碰军权。他还没当皇帝哪,就已经提防上本王了,倒是有先见之明。”

“夺兵权倒也罢了,属下就怕这个史晏会对王爷不利,想想王爷上次掉入悬崖他却不许我等寻找,明摆着是不理会王爷的生死。”说起将史晏派来当监军这事夜枭是从心里怨气,什么监军,就是派来一个搅屎棍。

前几日圣上派来圣旨,因丰城失守一事对王爷大加斥责,分明是史晏做缩头乌龟不解救丰城之危,到头来却是王爷背黑锅。

想也奇怪,怎么就那么凑巧就是王爷昏迷期间日出大举进攻丰城,现在想来就是史晏通敌,给日出消息,再按兵不发,使丰城不战而降。

萧珺玦浸染着一层阴翳的冰眸延伸到黑暗的天边,暗淡中又泛着点点的微光,“本王只有打仗这点本事,他们还是容不下。”

夜枭凝向他,手慢慢收拢,片刻低沉道:“王爷是早就怀疑史晏了吗?”

“不早,也是今夜。”萧珺玦让夜枭带他去史晏和人接头的那片林子,边走边道:“是王妃提醒了本王。”

“王妃?”夜枭不明白,王妃一个女人能看出什么?

萧珺玦道:“王妃说他长的像个奸细。”说起荣昭,萧珺玦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柔和。

夜枭对荣昭也不像以前那么有偏见,就凭她只身寻找王爷回来,这一次他也算彻底服气了。

“没想到还真让王妃说中了。”夜枭指指前面的树林,“属下还发现这里面有些树上还标有刻记,仿佛是怕人走错路特意标记的。按说史晏不会不认识路,属下想这标记是给人指路,怕那人走丢了。”

萧珺玦看到树上的标记,目光阴沉骇人,冷齿道:“本王征战多年,身边有只鬼都没发现,真是蠢。”

晚风吹拂丛林密叶,刷刷作响,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摇曳着树木,又好似是有人深藏在暗处透透窥望。

“属下这就去将史晏拿下,明日当众处斩。”夜枭周身寒气腾腾,想那史晏老匹夫仗着是太子太傅,总是处处刁难王爷,真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萧珺玦道:“只凭你所见,不足以为证,到时候他有的是口辩解。或许到头来,却成了咱们诬陷他。”

夜枭不忿,“难道王爷是打算就此放过他吗?把他留下始终是个祸害,咱们防不胜防啊。”

“当然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萧珺玦心里已生出主意,目光中精光闪烁,幽幽道:“本王不如就将计就计,利用他来打接下来的一仗。”

夜枭见状,不由提眉,面色上有几分喜色,“王爷已想好对敌之策?”

“之前还没想到,但现在想到了。”萧珺玦正了正腰间挂着的香囊穗子,“这次就要王妃相帮了。”夜枭就不明白了,打仗是爷们的事,关王妃什么事,纳闷道:“王妃?王妃有招?”

萧珺玦不紧不慢,摇摇头,招夜枭附耳过来,耳语一番。夜枭听完立即竖起大拇指,直说妙。

细谈了一番之后,两人便回去了军营,“明日起,军中的一切就靠你盯着了。”

“属下一定尽心尽力,盯住史晏。”夜枭拱手保证,停了停,微微侧目,道:“王爷只管和王妃谈情说爱。”

“谈情说爱?”萧珺玦步子一停,看着他,“瞎说什么,你也和夜鹰学整天嘴里胡说八道。”

夜枭不置可否,正好走到萧珺玦营帐外,他扬了扬手,“王妃应该等候已久,王爷进帐休息吧,属下告退。”

帐子里有温黄的灯光,萧珺玦踌躇一下,心里想也不知道荣昭睡没睡,但一想到安排的事情,还是迈开步子进去了。

荣昭起先是等着他回来,但等着等着眼皮就打起架睡着了。

萧珺玦坐在床边,一直看着熟睡中的荣昭,看着她,他不由自主嘴角就漫上一丝笑容,满是宠溺。

看了一会儿,他将被子给她盖好,再将床头的蜡烛吹灭,然后到一旁的桌子前又研究起军书来,偶尔也会抬起头看一眼床上的人。

荣昭觉得自己对萧珺玦采取的手段已经奏效,因为这几日她往他身上扑,即便有人来,他也不会推开他。而且还对她特别好,每天陪她游山玩水,吃喝玩乐,还不知从哪搜罗一大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给她,小日子过的好不惬意,甚至让她觉得不是来打仗的。

只是,很快军营里就风言风语起来,士兵们窃窃私语,都在说王爷每日和王妃寻欢作乐,对征讨日出漠不关心,完全没了往日战场杀敌的威风,还有人说王爷挪用军费,买来奇珍异宝哄王妃开心。更有甚者已在背后骂楚王妃就是一妖女,专门迷惑楚王心智,还有的人扬言对楚王妃欲杀之而后快。

总之弄的众将士大为不满。

荣昭哪里知道自己犯了众怒,正坐在萧珺玦怀里让他为自己作画。

“你画的一点都不好,都没抓住我的美。”已经画了好几副,但荣昭仍然不满意,她搂着萧珺玦的脖子,娇娇道:“你好好看看我,好好看看我嘛。”

作画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想让他一直看着自己。

萧珺玦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但也不知道她在不满意什么,已经尽力还原,怎么还说不像哪?

他好好端详着荣昭,荣昭做了一个自认为很美的微笑,“你就这么看着我一个时辰,一定能画的更好。”

说了这句话,萧珺玦才知道她是怎么个意思。浅浅一笑,道:“那不作画,一直看着你如何?”

“最好不过。”荣昭往萧珺玦肩上一靠,手摸着他的脸,目光一寸寸的流连在他的脸上。内心还在不断赞叹,真好看,越看越好看,这手感也好,细嫩还光滑,一点都不像在外打仗多年的人能有的皮肤。

不能怪她这么色,整天对着这样俊美的男人,是个女人都会这样。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看脸的时代,无论性别。

也不能怪她没出息,萧珺玦面无表情就已经将她迷住,这一笑更是把她迷得五迷三道,不可自拔了。

萧珺玦嘴角的笑纹更深,看着她依赖在自己身边,似乎是有一种东西将他的胸膛都填满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很喜欢被她依靠,被她依赖。

仿佛时光渐渐凝固,两个人你看着我,我望着你,眼眸中牢牢锁住对方的身影,仿佛有无数的潋滟情意流转生波,彼此的眼中尽是彼此。

情不自禁,萧珺玦手抚摸上荣昭的脸颊,如捧着稀世珍宝一般,甚至能让荣昭感觉到他略带剥茧指尖在微乎其微地颤抖。

荣昭尽量让心脏跳的慢一些,但呼吸却越来越急促,那种呼之欲出的情感在胸膛里不断的翻滚沸腾,好似全身的血液都燃烧着每寸肌肤。

萧珺玦搂在荣昭腰上的手微微一紧,看着她微微开启的红唇,慢慢低下头。

203 流言蜚语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萧珺玦,荣昭的只觉得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她的手抵在萧珺玦的心口,紧张的攥着他的的衣领,然后手慢慢松开,闭上了眼睛。

“王爷,夜枭求见。”突然帐外想起一道该死的声音,荣昭真想掐死这个夜枭。

这可是萧珺玦第一次主动啊,差一点就亲上了,真是坏了她的好事。

萧珺玦表现的还算淡定,微微有些报赧,但却不像以前动不动就满脸通红。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抱怨夜枭,来的真不是时候。

他并未放开荣昭,再将桌子上的面具戴好。他还是以面具示人,除夜鹰夜枭和荣昭,他人都未见过他的真容。

“进来吧。”荣昭想着有人,就要离开,却被萧珺玦禁锢住,不许她动。

荣昭自认为脸皮挺厚的,但以这种姿势被人看到还是不好意思的。

她不觉打量了萧珺玦几眼,越想越奇怪,以前她往他身上扑都避讳,怎么今日反倒一点都不避讳了。

而且现在他把她抱在怀里这姿势,怎么看怎么觉得像那戏文里的昏君和宠妃啊。

再有,夜枭怎么看她的眼神这么奇怪,好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荣昭皱皱眉,这个夜枭,老是把她当仇人。

夜枭的噬人眼神冲她射过来,荣昭心头一唬,连忙低头窝进萧珺玦怀里,眼不见为净。

“王爷王妃安好。”前后脚夜鹰也进了帐,除了他还有几位将士,还有史晏,只有史晏是一脸看热闹的样子,带着幸灾乐祸。

夜鹰把夜枭往外拉,“属下有事找夜枭,先行告退。”

“你休要阻拦我,今日我不吐不快。”夜枭挥开夜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只露着后脑勺的荣昭。

夜鹰着急,“夜枭,你不得多言,走,快跟我出去。”

“夜鹰你别拦着他。”萧珺玦语气冷冷,似乎蕴含着丝丝怒意,“到底什么事?”他觑起眼睛,问夜枭,“你有什么事要和本王说?”

夜鹰送卡夜枭,却焦急不已,劝阻一句,“夜鹰,你不要乱说。”

夜鹰撩袍一跪,拱拳道:“王爷在属下心中一直都是大英雄,但近日王爷所为,实在是让属下失望至极。王爷置军事而不顾,沉迷女色,再无昔日英雄之气,那日出如此猖獗狂妄,屡占城池,残害我大周百姓,王爷却对此弃而不顾,整日和王妃厮混风流,延误战事,众将士皆敢怒不敢言。如今全军上下非议良多,军心动摇,为今之计王爷只有将王妃送走,才能重振军心。”

“啊?关我什么事?”荣昭听着这话气的要炸肺,刚嘟囔几句就被萧珺玦摁在怀里不许她说话。

萧珺玦手摸着她的脸,手指摁在她的嘴唇上,看着她,却是对夜枭说话,“夜枭你真是大胆!”

他脸色阴冷,冷的仿佛周身都被千年玄冰封寒,说的每个字都裹着一层细碎的锋芒。荣昭在他怀里都不禁觉得冷的打颤,依稀可以感觉到他抵在嘴唇上的手指冰凉一片。

搞什么名堂?

夜枭刚进来说那番话让荣昭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她迷惑萧珺玦了?

是,她是想,但萧珺玦定力太强,她也迷惑不了他啊!

可是她听夜枭那意思,全军上下都已经传开了,说她狐媚楚王,这不是瞎掰嘛。

她可是正正经经的女子,哪会做狐媚的手段。

这完全就是诬陷,是诽谤!

真是气死她了。

“属下不是大胆,属下劝戒此言,皆是为王爷好。自来征战,从无大将携带家眷,而今王妃在此多日,已是违背军纪。王爷,难道您想因为一个女人,而遭受数万士兵唾弃的对象吗?”夜枭义正严辞,丝毫不惧,道。

萧珺玦硬朗的眉毛聚起恼怒之色,面容格外阴沉,“放肆!”

“属下不敢放肆,但一切都是属下的肺腑之言,若是王爷依旧一意孤行,纵情声色,那么迟早王爷多年树立的生威就会毁于一旦。”夜枭目光森森,荣昭背对着他都能感觉到背后被他的目光射出了窟窿,“若是王爷因为一个女人毁了多年在军中的威望,属下就算是死罪也会除掉祸害,以免王爷行差踏错,做下无法挽回的错事。”

夜鹰大惊,屈膝俯首,拱手求情,“王爷息怒,我们哥几个刚才多喝了几杯,夜枭喝多了,说的都是一时醉话,并非有意,属下这就带他出去,省得他污了王爷和王妃的耳朵。”

他拉着夜枭,低语轻喝道:“夜枭你别再胡说了。”

其他几人也帮忙求情。

“醉话?本王看他说的是心里话吧!”萧珺玦微眯着双眼,望着夜枭目中以有几分凌厉的杀意,“原来在你心中也王爷是个无用之人,好,既然你如此忠心,本王就成全你。来人,将夜枭拉出去关进大牢,择日处斩!”

“王爷,不可,万万不可啊,求王爷看在夜枭跟随王爷多年的份上,饶他一命。”夜鹰不可置信,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一个头“砰”的磕在地上,为夜枭求情。

他与夜枭是十年前被王爷带回府里的,这么多年跟随王爷出生入死,是王爷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不想王爷发了大怒,众人皆俯首求情,“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

史晏刚才还站着看热闹,此刻也蒙了,见众人都求情,不得已也映衬几句。

他那双老鼠眼睛不消停,贼溜溜转来转去,看看一脸愤然又不服气的夜枭,又看看愠怒阴沉的楚王,这心里不断琢磨着,越琢磨就越乐,想着这楚王还真是沉迷在女色中,连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要拉出去斩了。

“无须求情,若是王爷色令智昏如此,也算是我夜枭白跟了一回主子。夜枭这条命是王爷的,既然王爷要收回这条命,夜枭双手奉上便是。”夜枭却是半句软话不说,铁骨铮铮。

夜鹰真想堵住他的嘴,“夜枭你闭嘴,你真是不想活了。”

萧珺玦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好,本王就收回你的命!来人,将夜枭压入大牢。谁还替他求情,同罪当诛。”

史晏手指顺了顺嘴上的八撇胡子,眉眼皆是幸灾乐祸,暗道:“这下可有热闹看了。很好很好,越乱越好,最喜欢看他们窝里斗。”

几个侍卫进来,压着夜枭,夜枭挣扎挥开他们,缓缓站起,“不劳你们,我自己走。”

夜鹰心急如焚,“王爷——”

“夜鹰去领一百军棍!”求情的话还没出口,萧珺玦连同夜鹰一起责罚。

夜鹰不明白为何王爷如此无情,咬咬牙,“属下领罚。”

连夜鹰都被牵连,其他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但个个心里都不服气。

“谁还敢求情?”萧珺玦冷冽的目光横扫过去,喝问道。

众人皆不严。

“那就都滚!”萧珺玦厉声勒令所有人离开,连荣昭也让她回自己的营帐。等账中所有人离去,他愠怒的脸庞才慢慢沉静下来,烛光跳跃不停,笼罩在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到了晚间深夜,萧珺玦去了关押夜枭的大牢。

“夜枭,你跟随本王多年,本王实不想看你身首异处。现在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认错,收回之前说的话,本王就饶你一命。否则,就别怪本王对你不手下留情了。”一座牢房,阻隔了他们主仆两人,萧珺玦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夜枭,目光阴鸷森冷,没有之前恼怒,却也是阴气沉沉。

彼时夜枭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无一丝敬意,蹲在牢房的草堆上,等萧珺玦说完话,才侧目淡淡看了他一眼。唇边含着冷笑,他道:“多谢王爷还想着属下跟随你出生入死之情,但要属下收回之前说的话,请王爷恕属下难以从命。”

“如今北原百姓每日都处于水生火热之中,每天,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日出刀下,可王爷你在做什么?不是和王妃游山玩水,就是饮酒作乐,醉生梦死,置北原百姓生死而不顾,也忘了跟随你马革裹尸的将士们,忘记了为他们报仇。我看,您是怕了,您是被日出打怕了,打成了缩头乌龟,一头纵情声色的缩头乌龟。从此以后,您不再是我心中引以为傲的楚王,不再是我一直信奉的战神,你就是个懦夫,懦夫。跟着你这样的主子,我只感到羞辱!”

越说越激动,夜枭手握着栅栏,双目地下猩红一片,一声高过一声,嘶吼着。

他的声音很大,声音传到大牢里每个角落,落在地上,还有余音。

“夜枭,你真是找死!”萧珺玦被彻底激怒,冰霜般的脸颊上再浮上一层溶溶碎冰,融动着渗骨的寒意,“你想死是吧,那本王就成全你!”

他一抚掌,有随从贯入而进,那随从手中端着一个酒壶,萧珺玦扬扬脸,沉声道:“本王给你机会,你却好赖不知,着实冥顽不灵。既然你一心求死,本王就成全你。去,服侍枭统领喝酒,送他一程。”

204 出其不意

萧珺玦眼眸中散射出层层杀机,道:“念在你跟随本王多年,本王酒留你一个全尸。”

夜枭仰天大笑,好不嚣张,连说三个好,“好,好,好,死之前能喝上一壶酒,也算值了。”

不用人灌,夜枭一把抢过酒壶,未有一丝停顿,一饮而尽,一口气就将酒喝尽,朝萧珺玦一拱手,粗犷道:“多谢王爷!”

萧珺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阴暗处一道黑影也紧跟着离开。

当天夜里就传出楚王为了王妃赐死跟随多年的枭统领,尸体也是草草掩埋,听处理枭统领尸体的人说,枭统领死像极其难看,七窍流血。

而那萧珺玦更是越来越疯狂,附近山头的飞禽走兽都被他打完,他就拿活人做靶,每天都拉一批士兵到山上,让他们四处奔跑逃窜当猎物,供他玩乐。

每天都有几十上百的士兵因此丧命。

一时间军营里怨气四起,如果说之前也是非议不决,但经此一事,更是激起了士兵们的怒气。为了不成为楚王的猎物,逃兵日益增多,更有人写血书给史晏,希望他发挥监军一职阻止楚王再这样下去。可是史晏却只是嘴上应承,连带着挑拨几句,说几句楚王坏话,再说几句深明大义的话笼络人心,但却从未劝过萧珺玦一句。

他巴不得楚王越来越荒唐才好,至于血书,他收藏起来,将来交给圣上,作为楚王的罪证。

这一日,萧珺玦刚和荣昭骑马回营,就有慕容岚慌慌张张通报,“王爷,大事不好了,夜鹰领兵奔赴丰城投靠日出了。”

自夜枭赐死,夜鹰被罚了军棍以后,谁都知道夜鹰对楚王颇有怨言,经常背着楚王和他们抱怨,很是微词,甚至带着怨恨之意。

那一日夜鹰实在憋不住,当着众大将痛斥楚王,当然,他的结局和夜枭一样,都被打入大牢,等着第二日处斩。只是没想到,他竟逃出了大牢,还带着军队逃跑了。

“什么?”萧珺玦手上青筋暴起,一条条如春蚕欲破茧而出,大怒道:“这个叛徒,本王竟不知他当真敢背叛本王。他带走多少士兵?”

慕容岚回答,“万有余。”

拳头往桌子上重重一落,冷嗤一声,“好,这就是本王的亲信,这就是本王的子弟兵!”

萧珺玦征战多年,自然是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子弟兵。而那些子弟兵素来都是听命夜枭夜鹰,能跟随夜鹰走,也只是那批子弟兵。

虽说皇子是不允许有子弟兵,但萧珺玦的的这批却是孝景帝默许的。

萧珺玦语气冰冷如冰,周身散发的寒气让人仿佛又回到了隆冬,命令道:“慕容岚,本王命你带领两万亲兵追击,夜鹰,就地斩杀,其余人,不服者格杀勿论!”

慕容岚犹豫,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未夜鹰求情,“夜鹰只是一时糊涂,请王爷饶夜鹰一命。”

“慕容岚,你也要逆本王的意?”萧珺玦逼视向他,喝道。

慕容岚心头一抖,忍气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追。”

他这个人以前谁也不服,自从遇到王爷,他是真的心服口服。但如今,王爷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他寒心,难道王爷真的已经变成只顾享乐沉迷女色的人吗?

到了晚间,传来了消息,慕容岚非但没有追回夜鹰,反而带着那两万亲兵跟随夜鹰一起投奔了日出。

更让人恼火的事,日出的将领让使者送来信,信上说多谢楚王送来精锐之师,他日定会让他们将兵在战场上相见。

萧珺玦听到这个消息,大发雷霆,却没有再让人去拦截,反而下令众将士收拾行囊撤军。知定会有人不服从命令,他还下令若是有人不从,一律格杀勿论。

史晏本以为萧珺玦在无可惧,如今可是连缩头乌龟都做上了。就算上了战场也已经在无往日攻无不克之能,每天除了喝酒就是纵情女色,怕是连剑都已经快拿不出来了,却不想在撤军那一日突发变故。

本以为整装撤军,却在点将台上,被人刀架在脖子上将他拿下,而本来的撤军命令却是进军命令,楚王率领众将士突然对丰城大举进攻。

而这并不是第一个让他震惊的事,投靠日出的夜鹰和慕容岚率领三万多士兵同一时间突然倒戈,斩杀守城将领,大开城门,迎周军进城。而本以为死了的夜枭带领着那些应该被萧珺玦当猎物射死的士兵从小道杀出,包围其他城门进攻,里应外合,从四面八道同时攻城。

最终日出惨败,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丰城城楼上终于又挂回了大周的旗帜。

但即便这场战役胜利了,进入丰城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凝重的。

不到一个月,丰城几乎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尸横遍野,死伤无数,无论是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是双鬓苍白的老人,城中皆是他们的尸体。

或是没了脑袋,或是没了四肢,或是被绑在木头桩子上把肚子豁开,肠子流了一地,或是灌了一肚子水活活胀死,甚至,剖开孕妇的肚子将未成形的孩子煮熟当汤喝。

荣昭早就听闻日出人是血腥变态嗜杀成性的黄色蛮猴,可是当她看到日出的军队对丰城百姓做下的暴行,才知道这根本早已远远超出她对残暴变态的认知。因为这样的词根本不足以来形容他们。

他们杀人成性,仿佛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更像是为了玩乐,根本就是一群连畜生都不如的畜生。

萧珺玦带领的二十万士兵,留十五万人驻扎在军营,带五万士兵进城,入住丰城太守府衙。

那丰城太守苟瑕仁枉为一方之主,却是个贪生怕死宵小之辈。见日出军队勇猛,惧于其势,遂决定开城投降,有阻拦逆意官员皆死于其刀下。

日出进城后大肆残杀,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眼睁睁看丰城百姓备受欺凌残害而不顾,甚至与牲畜同流合污,一起迫害丰城百姓。

夜鹰就亲眼见他为了讨好谄媚日军将领,生生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扔进烧开了水的大锅里。若不是身边有人拉住他,告诫他不要毁了王爷的计谋,夜鹰真想当时就冲出去斩杀了这个走狗。

此次那走狗见周军大胜,他又倒戈相向,拿着日军将领的人头去邀功。可以说是真乃厚颜无耻的最高境界。

当然,这种人怎么会有好下场,凌迟处死后就将他的人头挂在城外大门上,其家人,九族之内,全部斩杀。

听说凌迟那日,本有刽子手执行,但丰城老百姓一拥而上,生生把他的肉啃咬下来。真可谓是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

而那些跟随他投降的官员也不会就此放过,同样是死路一条,祸及家人。

丰城惨状让萧珺玦不由担心阳城百姓的安慰,不过半月有余,丰城百姓就已死伤万千,那已沦陷四个多月的阳城又会是怎样的凄惨。

他是自责的,更痛恨日出,暗自发誓,有生之年,定要将日出斩尽杀绝,以慰北原百姓。

不过在整顿好军队之后,他还要处置一人。

大堂内,荣昭坐在萧珺玦身边,夜鹰夜枭慕容岚几人站在一旁,史晏跪在堂下,重枷在身。

荣昭灵动的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看看夜鹰再瞪瞪夜枭,早就知道有问题,还真是个大问题。

她就说嘛,夜鹰和夜枭一向对萧珺玦忠心耿耿,绝不会做背叛之事。

当日夜枭的死她就怀疑,再加上连夜鹰都叛逃,她就是个傻子也知道不简单。当然,也险些唬住她。

她也揪过萧珺玦的衣领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萧珺玦只是掰开她的手指说让她受些委屈,等事成了还是他的好王妃。

虽不知萧珺玦打的什么主意,但也以她冰雪聪明,智慧超群的头脑来计算——凡事异常必有妖!

只是她也是真的委屈的,在军营每天都顶着妖妇的名声,她就算是耳朵聋了也能听到无时无刻有士兵在骂她。

那几日可真不好过的。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惹的一身骚。

最后她将目光射到萧珺玦脸上,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妃休要动怒,这一切都是王爷的计谋。”夜枭恭恭敬敬,朝着荣昭做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前些天辱骂了王妃,夜枭在这里向王妃赔罪。”

荣昭眨眨眼,她越来越糊涂了。这态度和他假死之前的态度真是天壤之别啊。

荣昭看向夜鹰。

夜鹰咧嘴一笑,“属下也是后来知道的,是王爷和夜枭起的头。”

荣昭噤噤鼻子,哼哼道:“你们到底搞得什么鬼啊?”

夜枭看了眼萧珺玦,得到他的默许,方道:“这件事就要从那日我们抓住史晏在王爷军帐外面偷听说起。”夜枭娓娓道来,说起他与王爷发现史晏通风报信之事。

“那怎么不杀了这个叛徒,还要做那么一出戏?害得我在军营里走动都要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荣昭了然,原来是史晏通敌叛国,但为什么下了大狱赐死的是夜枭。

“引蛇出洞。”萧珺玦淡淡的看了眼已汗水涔涔的史晏,道:“既然他传递消息,我就让他传递的都是假消息。”

史晏到现在才知自己的身份早已被揭穿,而且还被反过来利用。如今一想,悔之晚矣。

205 五马分尸

荣昭脑筋一转,瞬间恍然,“原来是做给他看啊。他以为夜枭死了,夜鹰叛变,王爷也撤军,已经不足为惧。而攻占丰城的将领收到他传递的信息,也信以为真,放松警惕。王爷再突然发兵,定打的日军措手不及。”

她看向慕容岚,“那慕容将军也是一早就知道了?”

慕容岚挠挠头,道:“属下算是最后知道了,王爷让我去追夜鹰,谁知夜鹰早等着我,他将王爷的计谋告诉了下官,下官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王爷早有谋算,让属下等着慕容岚,然后带着他一起去投靠在丰城的日出大军,造成王爷孤立无援的局面。”夜鹰接着道。

荣昭不住的点头,她洋溢着笑容的脸上闪烁着崇拜的精光,“还真是个好计谋,滴水不漏。”

先散布不利于萧珺玦的谣言,再由夜枭进言惹恼他被赐死,制造舆论,让史晏以为萧珺玦真的是沉迷女色,不再想打仗的事。

之后萧珺玦又做出一系列看似荒乱的事,更是军心尽失。而在这个时候夜鹰也因劝解失败等待被斩,他没有像夜枭一样坐以待毙,为了活命带领着子弟兵投奔日出也变得理所当然。但这也不过是给他们里应外合寻找契机。

没想到日出还真的信以为真,以为夜鹰真的会背叛楚王。

再说撤军的命令,也不过是混淆视听,在日军最松懈的时候给他们着致命一击。

“不枉我为你忍辱负重。”荣昭拉着萧珺玦的胳膊挽的紧紧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可不管旁边有人。

夜鹰轻咳了声,心中在呐喊,王妃您自重啊,知道您喜欢我们王爷,但也要顾及着别人啊,您秀恩爱也要有个限,是嘲笑我们这种单身汉吗?

“王爷当真足智多谋。”史晏摇头,笑道,“好一出反间计,王爷不愧是用兵如神,下官佩服。”

“也是本王疏忽,若是早识破你,丰城百姓也不会遭此劫难。”萧珺玦眼中迸射出如雪亮刀刃一般的锋芒,“史晏,你身为大周重臣,为何做出通敌叛国之事?你要知道通敌叛国的罪是要诛九族的,连皇后和太子也会受你牵连。”

史晏脸上闪现出一丝惊惶,一瞬,又平静下来,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样子,“若是能为太子除掉你,诛九族又如何?”

冷笑直视着萧珺玦,史晏站了起来,他的脚上锁着铁链,往前走了两步,“别人都以为楚王不过是一介武夫,一没有势力,二朝中无人,注定与大位无缘,一辈子做个王爷,等圣上驾崩后得一块封地就算是到天了。可我知道,你就是那藏在深处等待伺机而动的狼,不定什么时候就跑出来咬人一口。为了太子,为了太子今后的千秋大业,必然要先下手为强。”

荣昭深深看了萧珺玦一眼,心中腹议,能起兵造反逼宫,可不就是一匹躲在暗处的狼。荣昭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上辈子的死有部分还是因为萧珺玦的原因。要不是他逼宫,她也不至于服毒自尽。

荣昭想着想着撅起嘴。

慕容岚火大,上去一脚就给他踢倒,“他娘的,你这混账王八蛋,想先下手为强是吧,老子现在先对你先下手为强,等回了京都,再将你那太子连窝端了。”

发狠又踹了两脚,嘴里骂骂咧咧的。

史晏双手抱头,“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楚王你还不知道吧,这段时间我也没闲着,得空就写封折子弹劾弹劾你,如今想来,圣上的龙案上应该有一摞山我弹劾你的折子。你这个时候杀了我,你也有口难辩。所有人都会以为你是因为我的弹劾而杀我。”

他嚣张的很,“再说,你说我通敌叛国,你有证据吗?人证?物证?有吗?”

慕容岚看他来气,对着他恶心的嘴脸就是一拳,“你这个乌龟王八蛋,老子今天打死你,看你还嚣张。”

慕容岚的拳头都快赶史晏半边脸大,一拳下去,门牙都打掉了,还混着血哪,喷到地上。

萧珺玦抬手让他停下,然后朝夜枭扬了扬脸,就见夜枭拿出一叠折子来,一起摔到史晏脸上。

折子被摔开,凌乱一地,史晏看到折子上的字迹和内容,一惊,“折子怎么会在这?不是应该送去长歌吗?怎么会在这?”

夜枭冷声道:“王爷早就提防你了,你的折子早就截回来了。”

史晏脸色突变,惨白不堪,他的手在颤抖,面上露出惊慌失措的面色。他捧着折子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折子随着他的颤抖滑落,“啪”一声掉到地上。

史晏双眼倏然一瞠,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睁的最大的一次,“那你们也不能杀我,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通敌叛国。我是太子太傅,是太子的人,你们要是杀了我,太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真的以为我们没有证据?”夜鹰一笑,拿出一封信,慢慢打开,展开给他看,“王爷让我假降可不是只有一个目的,看,这就是你写给日出大将的书信,上面有你的落笔和印章,你不会不认识自己的字吧?”

这下那史晏可是傻了眼,面如死灰,眼前阴霾蒙蒙,仿佛是厚重的幕布遮住了所有的明光,俨然一副颓败景象。

夜鹰唇际含住一抹冷笑,“王爷,该如何处置这个走狗?”

史晏眼中“蹭”一下着起火来,头触地砰砰的响,“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下官知错,下官是一时糊涂,王爷饶命。”

荣昭嗤之以鼻,还有脸求饶,我要是你现在就一头撞死,真给男人丢脸。

萧珺玦眼皮都不抬,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品了品,他拿着茶杯盖子一下一下嗑在杯缘,发出清脆的声音,如珠玉落在玉盘上好听,但听在史晏的耳朵里却像是声声震在他的心头。

突地,萧珺玦将杯盏“哐”一声的落在桌上,冷厉喝道:“你还有脸求饶!”他双目阴鸷,似滚滚乌云盖顶,“为一己之私,不顾北原百姓生死,史晏,你的罪责就是砍十个脑袋都不够。”

太平山脚下与世隔绝的老夫妻本可以安享晚年,为了救他,希望他能解救受苦受难的北原百姓而牺牲性命。而一个大周的重臣却能为了一己之私,连国家的老百姓都可以牺牲,对么大的对比,多么大的讽刺。

史晏求饶无望,呆若木鸡片刻,倏尔一笑,反倒无惧色,哈哈一笑,挑衅道:“我是犯下滔天罪行,是该死,但那又如何?你敢杀我吗?我可是圣上派来的监军,有皇命在身,没有圣上的旨意,你杀我就是违抗皇命,同样有罪。”

只有能回长歌,就算犯下这滔天大罪,也有人保他不死。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这监军的位子就相当于是钦差大人,那是奉皇帝的旨意办事,谁见过有人斩杀钦差大人的?这就好比是拿着一个护身符,萧珺玦虽然是王爷,也不能想杀就杀,

夜鹰看他的意嚣张,甚是愤怒,大喝道:“你这个狗贼,我先走就杀了你,大不了这违抗圣命的嘴贼我来当。”

夜鹰是真的恼火了,剑都已经出鞘。

“夜鹰,住手。”萧珺玦道。

那剑刃都要挨上史晏那狗东西,夜鹰手中一停,拧眉看向萧珺玦,“王爷,就让属下杀了这个狗贼吧。”

“一剑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萧珺玦缓缓站起,一步步走向史晏,他身材颀长,脚步稳重,气势凌人,“你以为本王会怕圣上降罪吗?史晏,若不是你,丰城不会遭此劫难。今日,本王就要用你的血来祭奠丰城死去百姓的亡魂。”

萧珺玦陡然扬高声音,冲外喊道:“来了,将史晏压下去,三日后午时三刻,五马分尸。”

“不,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太子太傅,我是监军,你不能杀我。”侍卫进来他史晏,他奋力挣扎,眼中有恐惧与恨意,深深的钉在萧珺玦冰冷的白玉面具上,大喊大叫。

夜鹰拿着一块破布就塞在他嘴里,“看好了,别让他自行了断,明日王爷还得用他作祭哪。”

他塞破布塞的挺痛快,回过头又不免担心上,看着萧珺玦,迟疑道:“王爷,虽然杀了史晏大快人心,但他到底是圣上派来的监军,还是太子的人,就这么草草杀了他,圣上和太子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怪罪王爷。”

夜枭也看向萧珺玦,“还有皇后娘娘和史家。”

慕容岚嘴唇往下一撇,手叉着腰,粗声粗气道:“有什么怕的?出了这事,太子还想逃脱干系。这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我看将这些证据往圣上那一递,太子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至于史家,不诛九族也要全家抄斩,更不足为惧。”

萧珺玦慢慢走向窗边,目光延伸到到天际的霞光,晚霞宛如火凤,红透半个天边,仿佛无尽的血液流动在那蓝天上,他定定然道:“本王要给丰城百姓一个交代。”

等他人散去,房间里就剩下荣昭和萧珺玦。

一直没听到荣昭没说话,萧珺玦不由好奇看去,就见她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看我干什么。”荣昭瞪了他一眼,斥道。

萧珺玦觉得莫名其妙,眉头稍稍一扬,坐在她身边,“这是为什么发脾气啊?”

荣昭瞥他,一扭身子,气哼哼的,“要你管?”

她也不知道气什么,但一想到他带兵来攻打自己,还逼得她自尽昭阳殿,她这心里就来气。

虽然这都是上辈子的老黄历,但她就是不高兴。

也不知道等她死后萧珺玦是怎么对待她的,是不是拿着她的尸体喂狗了。

206 坏了好事

萧珺玦这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又想想也没惹她啊,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刚要问,荣昭突然就回过头,正视着他,还带着怒意,“萧珺玦你说你是不是将我——”

喂狗了。

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能怎么说,难道说你上辈子逼我的宫。

“什么?”萧珺玦不明所以,心中纳闷,又一想,以为是做戏委屈了她的事,于是道:“我只是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委屈你了。”

他很少这样语气温柔,将荣昭揽在怀里。做了几天的戏,这样动作也变得很自然。

“别生气。”低低沉沉的声音,又带着丝丝暖意,传在耳畔,连骨头都觉得酥了。

荣昭提醒自己一定要矜持,不能受诱惑,但她的意志力实在是薄弱,前一刻还在为上辈子的事生气,下一刻就已经原谅他了。

反正是上辈子的事,人生还是向前看的,何必抓着过去不放。

“你都不告诉我,难道在你心里我不值得你信任吗?”荣昭跟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一窝,声音软软绵绵。

想想又觉得他可气,还以为自己的美人计已经奏效,萧珺玦终于拜倒在她的花容月貌之下,谁想到原来都是他做出来迷惑史晏的。

虽然凭她的聪明一早就发觉不对,但又不甘心,难道她不够美不够娇吗?

萧珺玦真是很难把握她这风一阵雨一阵的性子,“你的性子太直,若是说给你,你还不得直接去质问史晏,那不是坏了我计划吗?”

荣昭想想也是,她可不会做戏,万一面对史晏时让他瞧出端倪,那不误事了。但再一想,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控诉的眼神湿漉漉的眨着,荣昭与萧珺玦眼对眼,“所以,你就要搭上我的名声吗?你知不知道前几日我天天被人骂作妖妇啊?”

手指头一下一下点在萧珺玦的心窝上,“你这种人啊,为了打仗连妻子都能搭上。”

萧珺玦面容蓦然一肃,“为了丰城的百姓,就是搭上我这条命都在所不惜。”

进城的时候百姓跪在大道两边,纷纷叩首谢恩,谢他救了他们的命。但他们不知道,真的救他们的是那对老夫妻,至始至终他都记得老爷子临死前的话。

荣昭喉头梗塞,平时她是无理也要辨三分,但此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长歌城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她满眼皆是繁华太平。若不是因为萧珺玦,她一辈子都不会走出长歌城,不会看到长歌城外的景象。

曾经,她以为所有的地方都和长歌城一样,处处繁荣富裕,安居乐业。却从不会想到饱受战争的老百姓会遭受怎样的日子。

史晏一次次从中作梗,延误战机,使得阳城久攻不下,又泄漏萧珺玦失踪消息,在丰城危难之际,把持军权,按兵不发,致使丰城沦陷。

日出军队卑鄙无耻,大战时拿着丰城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当盾牌,让一向骁勇善战的萧珺玦也是一筹莫展。

幸而夜枭发现史晏与敌国互通消息,这才将计就计,让史晏和日出大军中了计。

荣昭看得出,即便丰城得解,但萧珺珺仍是心存羞愧,他是责怪他自己没有事先洞察先机,不然,丰城不会失守,不会死这么多无辜的人,阳城也不会一直久攻不下。

可是,这不能全怪他,谁都不会想到圣上派来的监军,太子太傅,皇后的娘家人,会为了一己之私,亲手送大周百姓入地狱。

荣昭慢慢摘下他的面具,他的面旁坚毅而隐忍,那是多年来蓄积在心里的情感,随着日月的沉淀,浮现在脸上。

但如今的脸庞,又多了几丝忧愁而羞愧,荣昭看着他,心里觉得酸酸的,她心疼他。

她从不曾真正的去了解他,是,她喜欢他,喜欢他武功高强,崇拜他的英雄气概,迷恋他的丰姿飒爽。

只是这些只是少女怀春的爱恋,她从不曾想着剖开他的内心去探一探他的内心,她从不想为何他一直活在面具之下,为何一颗心永远都是冰冰凉凉。

可这一刻,她心中对他的感情就像是上涨的潮水,像翻涌的岩浆,在一层层的递增,那种以前被她称之为喜欢爱恋的东西,从心头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去,填充着她身体里的每一条血液之中。

“萧珺珺,我心疼你。”荣昭情不自禁宣之于口,她的眼睛仿佛注入了一池的潋滟春波,深深的牢牢的凝视着萧珺玦,那样的专注,那样的深刻,手臂紧紧的抱住他,仿佛是要让他揉进自己的心里,让他知道她有多心疼他。

萧珺玦的双眸中有流光溢彩转动,他在荣昭的明媚如星的瞳仁里看着自己真切的面庞,那冰封的心窍涌进一股暖流,只觉得好似心里没那么冷了。

第二日荣昭一睁眼就看到睡在身边的萧珺玦,她很少会在睡醒后看到他。他总是早出晚归,她又是个爱谁睡懒觉的,每次同床醒来,她的身边几乎是空的。

她侧着身子,手掌撑着头,细细的看着萧珺玦,越看越是欢喜。

他穿着一件纯白色宽大衣服,衬的他容颜越加俊秀绝逸,眉眼如山,唇瓣如花,自带着一种冰山雪莲的孤清绝世,让人望之只觉只敢远观不可亵玩。

远观了一会儿,荣昭就起了亵玩的心思。

手若有若无的描绘着他的脸庞,从眉眼到鼻梁,最终索定在他的双唇上。

他唇瓣粉白,糅合着凌厉的线条,即便睡着,也震慑着威仪,看在荣昭眼里,只觉得诱惑十足,心里好似有只小虫子蛊舞着她想要一亲芳泽。

荣昭嘴唇轻轻抿了抿,慢慢伏下身,一点点的靠近着,准备偷偷尝一尝他嘴唇的味道。

“王爷王妃,荣侯世子和护国公府的顾四少爷来了。”夜鹰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房外响起,荣昭没得逞。

听到声音萧珺玦倏然睁开眼,入眼就看到进入咫尺的荣昭。荣昭猝不及防,她尴尬的对视着他,脸红了一片,和熟透的鸭子似的。

嘿嘿一笑,荣昭都觉得自己笑的特别傻,还说了一句让她更加觉得自己是傻帽的话,“我没想亲你。”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荣昭恨不得咬了舌头。

“王爷?王妃?”夜鹰没得到回应,又唤了一声。

“听见了。”荣昭闭闭眼,没好气喊道。她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萧珺玦,心气一鼓,在他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啵”一声,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怎么,我就是想亲你,不行啊?”

萧珺玦脸旁肌肉线条绷了绷,咽咽喉咙,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只觉得脖颈发烫。

这种无声的反应荣昭已经见怪不怪,也不指望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扯掉衣架上的衣服往身上一披,荣昭下了床,嘴里碎碎道:“来的真不是时候,坏了我的好事。”

萧珺玦望去她一眼,在荣昭背对着他的时候,摸了摸被她亲吻过的地方,嘴角勾起深深的弧度。

见到荣曜,荣昭就劈头盖脸的来了一句,“你不在长歌城好好呆着,跑这来干什么?”

本来荣曜还满脸喜滋滋的,霎时这笑容就凝固了。

荣曜很不高兴,“你以为我喜欢来啊,要不是你一声不吱就偷跑出来,父亲担忧你的安危,我哪会这么倒霉跑到这鬼地方。要不是你,小爷我现在还在国色天香楼里逍遥自在哪。”

“荣曜,你又趁我不在长歌城去青楼,你是不是皮痒了?”荣昭的着重点在他的最后一句话,狠狠揪住他的耳朵,“你这个不长进的色鬼,我警告你多少次不许去青楼,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啊?”

“没有没有,我不敢,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走了后我都没有去过,不信你问锦丰表哥。”荣曜就是个怂包,立马服软。

荣昭对着一旁的顾锦丰提提眉,顾锦丰点点头,道:“确实没再听说他去过。”

荣昭信得过顾锦丰,放了手,但还是不忘威胁荣曜,“暂且先信你,等我回去之后知道你说谎,看我怎么收拾你。”

对待顾锦丰的态度与对待荣曜简直是天壤之别,一转头荣昭对着顾锦丰喜笑颜开,拉着他的胳膊亲切道:“表哥你怎么也跟来了?一路上累不累?”

“不累,荣曜自己来姨夫也不放心,索性我又没事,就陪他一道来。”顾锦丰温文尔雅,说话轻如云,打量着她,心疼道:“你瘦了。”

“瘦了就不好看了?”荣昭看到他们心里高兴,喜滋滋与他说笑。

顾锦丰温柔的笑容如沐春风,“好看,昭妹妹什么时候都好看。”

“还是表哥你会说话。”荣昭亲昵靠在顾锦丰肩上一下。

荣曜撇撇嘴,怎么他和锦丰表哥是一起来的,态度却这么不同啊。他才是她亲弟弟。

他摸着耳朵,真疼啊,以前也被揪耳朵,但也没这次疼。他耳朵受罪,所以只有用嘴攻击,“她那么胖,瘦点也不算多,我看瘦的还不够。”

“你再说一遍。”荣曜一个厉眼扫过去,威胁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207 堵心的披风

“姐夫,你可是我亲姐夫,你得帮我。”荣曜也是够机灵,跑到萧珺玦身边寻找庇护,躲到他身后,还知道找靠山。但他嘴向来没有把门的,欠欠道:“姐夫,你说你娶了这么一个母夜叉,你可怎么过的?”

“荣曜,你找死是不是?”荣昭压低了声音怒喝道。

萧珺玦的目光落在荣昭挽着顾锦丰胳膊的那只手上,眸心划过一抹白练寒光,又看了眼顾锦丰,面无表情,声音冷冰冰的,道“我看也是。”

本以为找萧珺玦做靠山,岂止他的心是向着荣昭的,人家夫妻俩一唱一和的。

荣曜觉得自己太可怜了,他不顾自己生死来到此地,不但没有得到盛情款待,反而来了就被又打又骂,做小弟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但已来到这,真是想回去都回不了,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过他素来脸皮厚,嬉皮笑脸往荣昭身边一凑,又是捶背又是揉肩,“哪能好死啊?我死了不要紧,我最怕的就是再也见不到我可爱又美丽的姐姐了。”

荣昭斜了他一眼,看他这幅小狗腿的模样,忍俊不禁,笑骂一声,“狗腿子。”

“就算是狗腿子,也是我美丽姐姐的狗腿子。”荣曜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荣昭一座大山就压得他喘过气来,要是萧珺玦在压下来,他就甭想活了。所以,现在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哄好这位大小姐。

荣昭很好哄,说几句好话,什么气都能消。不过想起荣曜说是父亲派他来的,心里不是滋味。

“爹怎么样?这段时间他身体好吗?”她那时因为生他的气,连他的面都不见,正年初二回娘家都没有回去。

先是有荣曦的事,后来因为荣晚,她连荣侯府的大门都不愿意进。她知道是她任性,但她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荣曜难得的正色,瞥瞥荣昭,道:“爹还好,只是前段时间生了场病。”

荣昭心头一紧,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那现在哪?好了吗?他身体一向好,怎么会生病?”

“你安心,已经好了。”荣曜叹了口气,“他是被你吓着生的病。”

“因为我?”荣昭刚松了一口气,又提起来。

荣曜嘴一撇,道:“你倒是胆子大,直接跑到这来,他可担心坏了。做梦梦到你出事,直接就将他吓病了。病着的时候还天天喊你的名字,这不,一好了就让我来找你。”

他就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还真是。女儿当个宝,儿子就是个草。哪有这么偏心眼的爹,想想,荣曜更觉得自己命苦。

荣昭心生愧意,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孝了,让父亲担心,还因为自己生病。

爹一向把她当作宝贝,简直是捧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最疼爱的就是她。

可她哪,一点都不体谅他。他不但是自己的父亲,也是别人的父亲,天下哪个父亲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

可她哪,对此耿耿于怀,不但不回家看他,就连他登门也被撵出去。

怕是这天下没她这么不孝的儿女了。

顾锦丰看她情绪低落,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来时姨夫已经大好,你不用担心。”

萧珺玦目光沉沉,在顾锦丰的手上轻轻扫过,仿佛一层寒雪拂过,他看着荣曜,道:“明日你带着她回长歌城吧。”

接下来定然是一场大战,说实在的,这几日他就已经在考虑将她送回去。丰城之危虽解,但之后定会有一场恶战,留着她在身边会有危险。

“那可不行。”荣曜却道:“父亲说,姐夫答应过他要带我上战场,他这次来让我来,一是担心我姐,二就是让我留在这里。”

荣昭瞄了眼大有一种凛然的荣曜,略带嫌弃道:“你能干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送你来这里当炮灰啊?”

并不是她有多嫌弃荣曜,只是担心他的安危。她就这么一个弟弟,肩负着荣侯府,不能出一点事。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伤了他怎么办?她拿什么陪一个弟弟?

还有父亲竟然和萧珺玦私下说过让荣曜上战场,她怎么不知道?

荣曜却是十分自信,拍拍胸脯,“谁说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这小小女子,休要小看小爷。”

顾锦丰想想,对萧珺玦温和道:“若是你不放心昭昭,我送她回去。”

荣昭坚决反对,“我不要回去。”她挽住萧珺玦的手臂,紧的死死的,盯着他看,“你说过再也不让我离开你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还真是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了相公忘了爹,说的就是荣昭。

顾锦丰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一凝,看着荣昭和萧珺玦,眼神中划过一抹复杂的情愫。他略撇开眼,不去注视着刺眼的一幕。

萧珺玦眼角余光匆匆在他面上划过,冷凝的脸庞上有了一丝微乎其微的笑意,掺合着让人注意不到的得意之色。他握住荣昭的手,声线上扬的“嗯”了一声。

荣曜的目光在萧珺玦和顾锦丰脸上飘了飘,他怎么隐隐约约嗅到空气中有一丝*味。

不过他没有纠结多久,因为他在萧珺玦带着面具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实在是他阅历太浅,萧珺玦隐藏太深。

他摁在荣昭肩上,道:“姐,父亲也说了,你不必担心他,好好照顾自己,等楚王凯旋而归的那天,他亲自到城门接你。”

他扬眉,看着萧珺玦,“姐夫,下次打仗,你就让我当先锋吧,我一定给你砍几个人头回来。”

荣昭看着她这个傻弟弟摇摇头,还真是少不更事,打仗的事那是只有一腔热血热血就行的吗?不是她看不起他,就他这身手,上了战场碰上个武功好点的都是死。

萧珺玦打量他一眼,道:“你还没有当先锋的实力。”

“啊?”荣曜张大了嘴巴,他是奔着来当将军的,怎么却要当小兵啊?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荣昭瞪他一眼,“啊什么啊?难道你姐夫说的不对吗?就你这身手还想当先锋,你再历练几年吧,真是不知死活了。你以为谁都能当先锋啊?”

“姐夫,我是你小舅子,我和你的王妃是双胞兄妹,看在这份情面上,你也不能让我当小兵啊。”荣曜觉得当小兵自己掉价,采取裙带关系政策。

但可惜他面对的姐夫不是别人,而是不讲人情的萧珺玦。萧珺玦淡淡看他一眼,道:“军队不是朝堂,你想当先锋,拿军功来。”

荣曜脸颊抽了抽,腹议着,不通情理,也不知荣昭看上他什么了。

且不论荣曜心里想什么,萧珺玦素不关心,在他眼里,战场并非官场,靠的是真材实料,没有实力,那就是死。

既然父亲让荣曜留在这里,她也不能将他赶回去,荣昭看向顾锦丰,道:“锦丰表哥是要回去还是留下?”

顾锦丰直直看着她,含笑道:“我也是受命,我若只身归去,父亲和二叔会怪我的。”

荣昭将额前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抿嘴笑的不好意思,着,“没想到我这一任性,倒让他们担心了。”

顾锦丰对跟着他们的小厮扬扬脸,小厮端着好几个盒子放在桌子上一一打开。

荣昭一看,全是她最爱的吃的几样点心,“我早就馋了,表哥来的真及时。”

顾锦丰严重有宠溺流露,“这是我来时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

“我还以为是表哥你惦记我,原来还是大舅母疼我。”荣昭拿一个就吃起来,几口就将一大块桃花姬吃个安静,嘴里的没吃完第二块已经拿起来。

荣曜脱口道:“表哥当然也惦记你,你吃的桃花姬是我们临走时表哥亲自去买的,跑了好几家店哪。”

荣昭笑眯眯着眼睛,“谢谢锦丰表哥。”睨了眼荣曜,“你都不想着我爱吃什么。”

“有人想着你还缺我啊?”荣曜又打开一个包裹,里面是两件披风,一个是白底青花,一个湛蓝蟠龙花纹,他道:“这是荣晚让我带来的,她说北原天气冷,特意做给你和姐夫穿保暖。”

荣昭的脸瞬间就沉如黑锅,远山眉蹙起波澜,心里发堵,硬声道:“哪那么冷,用她瞎操心。”荣晚就是诚心来恶心她。

她凝去萧珺玦一眼,见他直盯着湛蓝披风上的螭龙,眸心有别样的光芒。荣昭不明白为何他的眼神中有这样的神采,只觉得那目光灼烫了她的心。

“谁稀罕。”荣昭扯掉地上,还踢了一脚,“果然是——”下人生的,荣昭硬生生咽回去,瞄了眼萧珺玦,知道他介意,没说出来。

只道:“怎么说她也是个小姐,竟做这上不了台面的事,她以为她是绣娘啊。”

萧珺玦收回视线,他知道从始至终他对荣晚都不曾生出情来,可每当看到螭龙图案,他的心就情不自禁的想起那段他灰暗时期的那缕阳光,那个小女孩。

他突然有心里生出奇异的感觉,为何他心里惦记着那个小女孩,但却在荣晚身上从未找到一点影子?

他不由望向荣昭,看着她撅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却恍惚的觉得······似曾相识······

208 真心喜欢你

荣昭和顾锦丰一路奔波,荣昭体谅他们辛劳,便让他们先行休息,并吩咐人准备饭菜为他们接风。

萧珺玦还有公事在身,荣昭自己回的房,那件披风她依旧耿耿于怀,还有萧珺玦的眼神,让她妒火燃烧,脾气一上来,将房间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萧珺玦回来就看见房间里凌乱的一地,他俯身捡起一件衣服,那是荣昭最喜欢穿的衣服,“夜鹰,让人来收拾一下房间。”他向外唤了声。

荣昭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回头望了他一眼,又重重哼了哼。

萧珺玦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荣昭,只道:“你父亲为何让顾四少爷陪着荣曜来,他一个文弱书生,既保护不了荣曜,若是有事,或许还会成为荣曜的累赘。”

人家还生气哪,都不知道哄哄。

荣昭撅着嘴,但那杯茶还是接了过去,抬眼看看他,道:“表哥虽不武功高强,但终究生在护国公府,耳濡目染还是会一两招防身的。再说,他一向稳重,荣曜却是个愣头青,有他管制着,途中也少些麻烦。”

萧珺玦脸颊硬朗的线条微微一动,表情有些不自然,道:“他······他对你很好?”

其实若是舅舅惦念她,让人来保护她,用不着顾锦丰,大表哥二表哥来都比他合适。顾锦丰能来,必然是自告奋勇 ,他为什么来,还不是为了自己。

荣昭眸光淡淡暗下来,声音低低的,“嗯,很好。”

顾锦丰对她的“好”与萧珺玦对她的“不好”,就像是两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荣昭带着气恼的情绪,口无遮拦,“他是我表哥,当然对我好,要不是你,我兴许就嫁给他了。”

萧珺玦微窒,他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甚至,有些生气。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生气,但看到顾锦丰看着荣昭的眼神,他心里就犯膈应。那种爱慕,他从荣昭看着他的眼神里见过,而今别人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荣昭,他这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似的。

现在,荣昭这句话更是拿着一根针扎到他心头。要不是他,不是那一晚,是不是荣昭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胸口沉沉起伏,喉咙发紧,紧成一根细线,他狠狠咬住牙,屏住胸膛里四处乱窜的火苗,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反问道:“是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风轻云淡,荣昭没有听出他生气,始终背对着他,也没看到他隐忍的表情,只图自己说的痛快,“可不是,起码他不像你,他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更没有什么“过去的事”。”

荣晚就像是王母娘娘头上的金钗,在荣昭和萧珺玦之间划出一道银河,她总是在荣昭快要忘记的时候出现提醒她,她与萧珺玦有段过去。

萧珺玦清疏的目光投视在荣昭的背后,心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楚蔓延遍全身,滞了滞,喉节上下翻滚了下。

有下人进来收房间,萧珺玦欲言又止,可是却再呆不下去,默默离开。

荣昭觉得心凉了半截,一股酸涩往眼底冲,她眼睛往上一翻,深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不是都习惯了吗?有什么哭的?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早就知道他喜欢荣晚,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娶她,没什么大不了。

荣昭强忍着眼泪,却忍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流。

榆木疙瘩嘛,是需要一些时间,她有耐心,反正一辈子很长。

荣昭抹了把泪,把眼泪擦干,对着镜子拍了拍双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

可是,那镜子里的笑容却在一点点的坍塌,她无论多努力都维持不了。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肆意流淌,由无声的啜泣到趴在桌子上嘤嘤哭泣。

再见到荣曜时他就察觉的荣昭有些不对劲,看到她眼底发红的血丝,他的脸一下子肃下来,“姐你怎么了?”余光瞥了眼萧珺玦。

荣昭努力不让人看出她哭过,对着荣曜脑袋打了下,“多事,我能怎么的?还能被人欺负啊?”

饭菜已经摆上桌,荣昭摁着他坐下,“快吃饭吧,哪那么问题?表哥吃饭,”她转头瞧一眼萧珺玦,快速掠过,低低道:“王爷吃饭。”

一顿饭明明吃的不开心,但荣昭却要强颜欢笑,装作和平常一样,与荣曜斗嘴,与顾锦丰说笑,只是对萧珺玦却没那么多话了。

看着她只顾着和顾锦丰说话,冷落了自己,萧珺玦这心里越来越不舒服。他不会去和他们攀谈,只是闷着头给荣昭的碗里夹肉,也不管她要不要,好像是拿这些肉来堵住她的嘴,让她少说点。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人一个脸朝里,一个脸朝外,房间里寂静一片,只有更漏绵长的声音。

其实谁也没有睡着,都睁着眼睛,明明那么近,却觉得彼此的心都很远。

萧珺玦辗转难眠,他犹豫了很久,慢慢翻过身。月光透过临床的窗檐照进来,隔着一层纱幔,柔和的笼罩在荣昭身上。

他几次伸出胳膊,却犹豫再三,伸出去,又抽回来。

“昭昭。”他唤道。

荣昭心中悸动,也怪自己人家不过是叫了一声就又没出息,她懒懒的嗯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你······冷吗?”

期待了半天,却问她冷不冷?荣昭含着气,道:“冷。”心冷,她火热的心被萧珺玦一盆冰山给浇灭了。

“那这样会不会好点。”萧珺玦轻轻吁出一口气,鼓起勇气,怀抱住她。

背脊一僵,萧珺玦暖暖的呼吸轻拂在她的脖颈间,心底的欣喜,翻涌着甜蜜,荣昭被他拥着,只觉得全身都滚烫起来,喜不自胜。

“嗯。”她轻快的应声。

“睡吧。”萧珺玦的胸膛贴上来,道。

荣昭点头,她的声音轻轻的,“萧珺玦,我很庆幸嫁给你,我是真心喜欢你。”

萧珺玦环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重重的的哼了一声。

那个晚上荣昭睡的很香,在萧珺玦的怀里,清晰的感觉到他胸前滚热的温度,暖暖的直达心底。

听说史晏行刑那一日很热闹,处刑那个菜市口围堵的里三层外三层,史晏的头和四肢都套在绳子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五匹快马上。快马奔驰,他的四肢和头就像是撕碎的破布一般四分五裂。

那天荣昭没有去法场,萧珺玦不让去,百般苦求也没带着她。这些还是她听夜鹰回来讲给她听的。

她还没看到过人五马分尸哪,这次没有亲眼所见,只觉得遗憾。

五马分尸啊,想想那场面就够震撼人心。

诚然,史晏死有余辜,但他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残忍暴虐滥杀无辜的日出人。

习惯了京都的太平繁华,就仿佛这天下都是盛世,如果不是出来走上这一趟,荣昭永远不会懂得她的血液里也燃烧了一种叫做国仇家恨的情感。

战争,最受苦的必然是平民百姓,在丰城这片土地上,他们所遭受的残害真的是常人难以预料的。

而最受苦的莫过于妇女和孩子,那些日出的人禽兽不如,看到漂亮的女人,不论年纪多大,就掳回军营,专供他们淫辱享乐。甚至,有的才十岁出头,就被抢了去。抢走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人,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成了护城河边的一具尸体。

若是死的干脆还算是幸运,若是女子不堪*,激烈反抗,那群畜生折磨人的手段多的是,荣昭就亲眼看见过一具嘴里咬着男人那物的女尸下面被捅成了蚂蚁窝,哺育人的地方也被全部削去,死状相当惨烈。

那些幸运存活下来的人,有的人不堪清白尽毁而自尽,而有的人,就算不死,身子也已经被折磨的破败不堪,一生,再无指望。

而更多的,是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都死于日出士兵的刀剑之下,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再不复存在,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可是,北原百姓的灾难并没有停止。

就在史晏五马分尸的第三天,阳城传来消息,心狠手辣的日出大军并没有停止他们的杀戮,而是变本加厉,将他们充满罪恶的铡刀挥向更多大周的百姓。

阳城三日,全城尽屠。

此次日出来犯,派来的先锋大将是日出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人是同胞兄弟,一样的嗜血成性。

领兵攻占进丰城的是四皇子阿史挲丹,不过这次反攻中,已死于夜鹰刀下。没想到此举激怒三皇子阿史挲皕,他听闻胞弟惨死,于是痛下杀手,让阳城的所有老百姓为他弟弟陪葬。

屠城,三十万的阳城百姓,三天之内,无一活口。

城外的河流仿佛是被鲜血浸染,绿叶也涂成了红色,就连阳城上空的空气都是血腥之味,飘扬万里都能闻到。

那一天,萧珺玦躺在床上,脸朝着里,双腿微微弯曲,环抱着双臂。他已经以这样的姿势躺了一天。

一天没有说话,没有吃饭,也没有喝过一滴水。

他说他需要静静,荣昭给了他一天的时间。

209 山雨欲来

荣昭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抽一抽的,感觉他是那么可怜无助。

夜鹰将饭又端了出来,冲着荣昭摇了摇头,低落道:“王爷还是不吃。”

荣昭挥手让他下去,“别端来了,今天他不会吃的。”

她进了房间,脱下鞋坐在了萧珺玦的身边。

萧珺玦的头发没有束,披散着,有些凌乱。

荣昭的手慢慢的梳顺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好,抓在手指间,如绸缎一般丝滑。

她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脸贴在他的脸上,“不怪你,是日出人,他们残暴不仁,嗜杀成性,不是你的错。”

荣昭的泪顺着脸颊滑倒他的脸颊上,有坚定的泪花在闪烁着,“我们,我们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日出,总有一天会从大周的领土滚出去,我们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一定会的。”

床幔轻轻地摇曳着,蜡心上的火苗随着风一簇簇的跳跃,房间里很静很静,仿佛有一叠叠的水在绵绵的浮着。过了片刻,萧珺玦抬起手慢慢地搂住她,再一点点加紧。仿佛,在荣昭的怀里,他的心才稍稍找到一点依靠,这个怀抱那样温暖,那样充实,让他有一种错觉,好似又回到母妃的怀抱。

良久,他才说了话,一天未出声,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低低沉沉的,满含着羞愧,“是我没用。”

荣昭抚摸着他的脸,“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责任。是日出,是那个阿史挲皕,真的不怪你。”

战场上,是死人最多的地方,萧珺玦征战多年,见过太多的死人。可是,这次死的全是手无寸铁,连反抗都没有力气的百姓,三十万,三十万的百姓啊,只要一想,仿佛眼前就会浮现出三十万百姓尸横遍野的样子。

耳边有荣昭的柔语安抚,不知不觉,萧珺玦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并没有放开荣昭,而是越搂越紧。

“阿史挲皕,我一定要你碎尸万段,我一定要让日出在这个世上灭绝,我一定要夷平日出。”就算睡着了,他仍旧放不下,睡梦中低低喃语。

荣昭抚平着他紧簇的眉头,轻轻一个吻落在他的额间。

他的手臂强而有力,紧紧的拥抱着自己,荣昭第一次觉得,萧珺玦是需要她的。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很好,竟让她有一种满足感。

萧珺玦这一觉睡的不安稳,没多久就醒了。

“你干什么去?”他一动荣昭就醒了。

“你先睡,我去外面走走。”一天没有出房门,萧珺玦想到外面走上一走,透透风。她拍了拍荣昭的背,柔声道:“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荣昭闭上眼睛他披着一件单薄的风衣出了房间。

丰城太守很会享受,太守府的规制已超越普通太守的官邸,萧珺玦不想偌大的太守府会碰到顾锦丰。

他脸色微微一变。

顾锦丰也看到了他,起身作揖,“楚王。”

萧珺玦淡淡“嗯”了一声,却无下文。

知道楚王一贯如此,顾锦丰短暂的尴尬之后便也释然。

两人并立,隔着一丈的距离,顾锦丰觉得即便是一丈之远,依旧能感受到楚王身上散发的寒意。

还是顾锦丰先打破僵局,“王爷下一步预计要怎么做?”

萧珺玦看他一眼,不留情面,直言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顾四少爷不该打听这些。”

顾锦丰能感受到萧珺玦的敌意,他性情温厚,并未不快,嘴边笑容依旧温和,“楚王心中自有沟壑,是锦丰多言了。”

他抬头望月,夜空漆黑,无半点星辰,皓月当空,月外有一圈棉纱围绕,朦胧不清,好似在月亮外面还有一个月亮。顾锦丰意味深长道:“丰城易守难攻,但却有一个缺点,地势低洼,一场大雨就能淹没一半。”

萧珺玦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夜空,顾锦丰浅浅含笑,朝着他再作揖,“夜深了,在下先行休息,王爷也早点安置。”

他淡然的从萧珺玦身边走过,自言自语道:“月外有月,鱼浮水面,这几天真热啊,反常的热。”

闻言,萧珺玦看向池塘,果然见池水中有鱼浮在水面呼吸,他清亮的双眸微微一闪,遂即眉间的愁云暗淡下去,舒朗开来。

侧头望去转角处只剩下一个衣角的背影,心思渐渐沉静下去。

第二日楚王整军向阳城方向进发,荣昭留在了丰城,并未随军。

这两天天气越来越闷,还未到夏,有这样闷热的天气,实属异常。荣昭临窗托腮,看着院子里的柳树发怔。

“昭妹妹。”荣昭思续乱飞,几下敲门声拽回,是顾锦丰的声音,她正襟危坐,唤了声进来。

“在担心楚王吗?”顾锦丰见她眉间愁绪,便知她心系楚王,拿着一盒桂花糕放在她面前。他看看窗外,天边红霞似火,他道:“要下雨了。”

窗前掠过一只燕子,低低的盘桓在地面之上,荣昭轻轻叹了叹气,“下雨不利于行军,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顾锦丰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唇际的笑容含着一抹苦涩,他以为他能放下,却低估了自己对荣昭的感情,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份感情悄悄的藏在心底深处,不让人知晓,也不愿提及,甚至想躲避。

可听到她跑来前线,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心,生怕有一个闪失,整日里浑浑噩噩,一颗心挂在她身上。

知道姨夫派荣曜来,他自告奋勇陪同,他想虽然自己无孔武之力,但若是昭妹妹有危险,他也可以站在她身边,为她抵挡,即便她身边有另一个人保护她。

昭妹妹有多喜欢楚王,他看得出来。但他并不嫉妒,反而欣慰,欣慰昭妹妹找到一个倾心的人。

可是这心里还是酸涩的,和吃了野果子似的······

“楚王雄才大略,足智多谋,拿下阳城不在话下。”顾锦丰看着窗外漫天的飞虫,暴风雨就要来了。

萧珺玦进发阳城,却并未在第一时间采取进攻战略,而是还避华凌山上,离阳城三十里处。居高临下,仿若阳城就在脚下。

他下令士兵用沙包在山上的河流上游建河堤,众人疑惑楚王此举,却无人敢质疑,皆听其命令从事。

荣曜跟随他去,萧珺玦给了他机会,让他带人去附近城镇购买火油,并将此事保密。大量购买火油必然会引起人注意,萧珺玦怕日出派奸细混入其他城镇,所以只得秘密行事。荣曜虽做事毛躁无章,但为人灵活,脑筋转得快,想要大量购买,又不为人所注意,他有的是办法。

“王爷,什么时候我们发兵?”夜鹰着了急,囤积山上数日,王爷迟迟不发令,而且这几日天气异常的闷热,又到处都是蚊虫,咬的身上全是包,睡觉都不安稳。

萧珺玦正在看河堤图,撩开眼皮看了眼满脸写满焦急的夜鹰,横眉微蹙,道:“你跟随本王多年,何时变得这么毛躁?”

夜鹰表情微顿,挠了挠后脖颈,表情愠怒,道:“这些天属下心里恨的要命,不光是属下,军中的人都是如此,大家都在摩拳擦掌等着报仇。”他看了眼萧珺玦,“可是王爷却迟迟不发兵,还让人建河堤,大家都不明白王爷为何要这样做?”

夜鹰肃色,“王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去攻打日出,如今阳城被屠,兄弟们也无所顾忌了,都要拿着命与日出那群畜生决死奋战。您只要一声令下,兄弟们便是抛开生死也要与日出军同归于尽。”郑重其事的拱手,他请求道:“王爷,您下令吧。”

“报仇不是同归于尽,那是最愚蠢的做法。”萧珺玦冷冽双眸轻轻向他扫去,夜鹰噤若寒蝉。

萧珺玦将河堤图收起来,向账外走去,夜鹰跟随其后。萧珺玦望向天空,道:“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可或缺,如今只有看天意能不能帮咱们了。”

“天意?”夜鹰迷糊,也看向夜空,但他也不知道看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就看这场山雨能不能借我下阳城了。”萧珺玦身怀莫测的瞧向傻傻望天的夜鹰,冲他扬了下手,招至身边,附耳道:“你带领两队人,连夜赶往西面葫芦谷与荣曜汇合埋伏在那里,那里已经准备好火油和火箭,一等日出的军队经过,采取火攻,给他们来一场火葬。”

闻言,夜鹰瞬间神采奕奕,朝着萧珺玦深深鞠一躬,“属下领命。”

萧珺玦看着夜鹰那迫不及待猴急模样,忍俊不禁哼笑一声。辽阔的天边打了一下闷闷的雷声,他举目望去。

果然风雨欲来,当夜下起了雨,暴风雨,在这个季节不常见,这里的老人说有过此种天象还是五十年前。也或许,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雨,而是阳城三十万孤魂在天上哭,也或许是老天爷震怒,为那三十万百姓痛哭。

那场暴风雨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早晨华光万丈,太阳仿若新生,从东边升起,金黄色的光芒泽被北原大地。

雨水将阳城地面上变成泥泞的血液冲刷干净,也将阳城变成一座废墟。

210 被劫

消息传来,楚王大获全胜,日出全军覆没。

楚王让人讲三万沙包堆积在护城河上游,筑成十丈高的水坝,暴雨如注,令河水上涨涌溢。在暴雨最汹涌之时,命士兵推倒沙包,万顷河水一泻而下,造成山洪暴发之水势,淹没阳城。

幸存帅将逃离,路径葫芦谷时,又被夜鹰荣曜带领的人围困山谷,泼油放火,火箭射击,令他们无反抗之力,终葫芦谷变成一片火海,死伤不计其数。

被日出占领了长达五个月之久的北原终于从魔掌中得以解脱,北原百姓欢声一片,而楚王的威名更是响彻整个北原,甚至被北原百姓示为神明。

荣昭接到萧珺玦的信雀跃不已,信里只是只言片语,写着“不日归去,耐心等待”八个大字,但荣昭却讲这封信视若珍宝。

只因为在落章的地方,写着珺玦两个字。

她每天都欢喜的看几遍,小心翼翼地珍藏着,晚上睡觉也要看一眼,然后放在枕头底下陪着她安眠。

就仿佛是一剂安眠的方子,不用吃,光看着就可以治愈她这些天难以安寝的毛病。

是夜,荣昭看了信刚刚睡下,今天萧珺玦又来了一封信,他已返回,预计明日到达。想着明天就能看到他,荣昭睡觉都是笑着的。

正要睡着,荣昭忽然觉得脖颈上传来一丝凉意,她猛然惊醒,才发现有人拿着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呼吸微窒,荣昭瞳孔紧紧一缩,黑暗中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的站在她的床边。

“你是楚王妃?”

荣昭没有回答,目光盯在黑暗中闪着雪亮光泽的刀上。

那人认为她没有回答就是默认,冷冷一笑,道:“看来本王猜的没错了。”

“跟我走。”那人相当粗鲁,一把将她从床拉起来,不由分说拽着就走。

“你总该让我把衣服穿好吧。”荣昭穿着一层里衣,没有暖被,打了个激灵。她壮着胆子道。

那人停顿下,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着荣昭身形的轮廓,虽房间昏暗,但借着一缕清淡月色,还是能看到她大致的身形。

“快点,别耍花样。”一般的女人碰到此事早就吓得大喊大叫,她却只是细微的露出几分恐慌之色,不由引起那人警惕。

荣昭拉下衣架上的衣服,慢慢穿上,边穿着还边想着怎样逃生。

她想要转移那人的注意,至少他手中的刀别对着她。荣昭的声音柔和,若不细听,听不出来她声音中微弱的颤抖,“你是谁?为何要劫持本王妃?”

那人耳清目明,听出荣昭假装镇定,“原以为你们大周的楚王是个厉害角色,娶得女人也一定不是寻常之人,原来,也不过如此。我是谁?你猜猜?”

荣昭心思一转,你们大周?

“你是日出的三皇子阿史挲皕。”攻打阳城虽不获全胜,但日出三皇子成为漏网之鱼,不知去向。荣昭眸心燃起两簇火苗,恨恨道。

阿史挲皕吃惊一下,不由打量荣昭。细碎的余光笼罩她的脸上,看不清长什么样,但月光照耀下衬的肌肤莹白雪润,似散发着微光的明珠。

“本王还真是小瞧你了。”

荣昭瞥到和玉带放在一起的皮鞭,借着角落黑暗,一起拿下。

“你小瞧我的地方多着哪。”荣昭手中鞭子一挥,如一条白练长蛇,其势猛烈,直抽掉他的刀。

阿史挲皕始料未及,但他武功高强,反应灵敏,等荣昭再打来一鞭子,一把就抓住,猛地一拽连人带鞭子拉过去。

将鞭子扔到地上,他扼住荣昭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老实,敢跟本王耍花样。”

掐着荣昭脖子的手腕上有一道被鞭子抽出血的痕迹,有火辣的痛感,阿史挲皕还从来没有受一个女人的打,心里倒腾着忿火。

“你这个败军之将,你想干什么?”荣昭挣扎,却被勒得越来越紧。

“你说本王干什么?楚王残杀我几十万大军,这个仇不报,我阿史挲皕誓不为人。”一想到自己狼狈不堪四处窜逃的模样,阿史挲皕恨不得将萧珺玦碎尸万段,掐着荣昭越来越用力。

荣昭几乎喘不过来气,“比起你们坑杀阳城三十万百姓犹嫌不足。”

“王妃您没事吧?”正在这时巡夜路过,听见动静问道。

荣昭眼前一亮,“救——”

救字后半节还没发出声音,阿史挲皕用力一掐,再捂上她的嘴,便再发不出声。

外面人听里面安静,也没敢打扰,赶紧离去。

荣昭挣扎的厉害,阿史挲皕怕巡夜的再返回,抬掌对着她的脖颈重重砍下去,将她打晕过去。

顾锦丰发现荣昭失踪还是在第二日早上,他去叫荣昭用早膳她不在,而房间却是凌乱一片,并发现桌子上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写道:“若想要回楚王妃,到日出安野王府,谨记,独自前来。”

显然这是留给萧珺玦的。

安野王,是三皇子王位封号,原以为他逃过一劫,应和落荒而逃的老鼠,抱头逃跑回去,万没想到竟这么大胆跑到丰城劫走楚王妃。

而当发现她被劫的时候,荣昭已经快到日出界内了。颠簸的马车将荣昭摇晃醒,一醒来就发现手脚被绑着,嘴里也被塞着。

她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警惕的看着对面的阿史挲皕,昨夜太黑,没有看见他长得什么样,此时才看清。

他此时闭目,仿佛睡着。

荣昭细细打量着,他古铜肤色,五官及有棱角,剑眉横张,颇有霸道。荣昭以为日出的人就如同牛鬼蛇神一般,应是粗犷面孔,满脸络腮胡子。

荣昭扭动了手腕,想要挣开绳子,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别费劲了,你解不开的。”

荣昭剜他一眼,手放下来,不再挣扎。

“姿色不错,昨晚天太黑没看清,不想楚王妃是个美人。”阿史挲波用一种调戏的目光在荣昭身上乱转,“楚王艳福不浅。”

他用艳福来形容荣昭,显然是轻薄之意。

荣昭瞪他,他却朗朗一笑,道:“美人就是美人,连生气都比旁人美,这一生气本王更觉得生动鲜活了。”

他长臂一伸,摸向荣昭的脸,荣昭一侧,躲开他的手,他眉宇间隐隐有一层薄怒,“哼,还挺倔的。”

他将荣昭嘴里的布拽出来。

荣昭沉咳机身,用厌恶至极的眼神看他,低喝道:“你掳我到底是要干什么?”

阿史挲皕撩开车帘向外望了望,道:“这是离开大周的最后一道关卡,过去了这里咱们就快到日出了。”

“你要把我带去日出?”荣昭惊诧,心下惶恐,忙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阿史挲皕笑的讥诮,“你说本王把楚王的王妃掳去,他会怎么做?”

荣昭已然明了,身上的毛孔一瞬间扩张,有风灌入,激得一身鸡皮疙瘩,“你要用我引萧珺玦?”

“美貌又聪明的女人真是招人喜欢。”阿史挲皕看着荣昭目光更加肆无忌惮,眼中含着一抹激赏。

荣昭心头繁乱,似秋日树下萧条的落叶,渐渐沉定下来,倏而一笑,道:“那你就选错人了,在他心里我根本微不足道。他明知道如果救我就要踏足龙潭虎穴,你说他会那么傻吗?”

阿史挲皕嘴角的笑容满满淡去,就像是被石头激起波澜的水面慢慢归于平静。他认真的看着荣昭,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荣昭挑眉,“怎么你不信?”手脚被绑的难受,荣昭扭了扭,“你大可以去打听打听,楚王楚王妃不和已久,不是什么新鲜事。”

荣昭表情中流露出一种寞落的哀切,声音怅然,“他的心上人另有其人,从来不是我。”

“你以为你这么说本王就会相信你,就会放了你?”阿史挲皕嘴角噙上一缕似有似无的笑意,仿佛看透了荣昭一般,但心里也不得不细细辨别荣昭的话真假。一时,他也不能分辨。

“连打仗都将你带在身边,还说你们不和,你觉得本王那么好骗?”

荣昭笑容冷狞,“三皇子怕是忘了楚王是如何攻入丰城的?若是他真心待我,岂会让我背负妖妇的骂名?说白了,我不过是充当一个鱼饵,只是他打仗的一个工具而已。”

她正视着阿史挲皕,缓缓道:“我若是三皇子,绝不会做掳人威胁的事。区区一个楚王妃,楚王自然不放在眼里,但我到底是他的王妃,你掳走我,不就是激怒了楚王,让世人笑话他连自己的王妃都保护不了。你要知道激怒一头雄狮会带来多大的麻烦,我的命不值一提,但你说楚王为了他的颜面,会不会大举进攻,直捣你日出的城都?”

“楚王妃还真是巧言善辩,本王越看越觉得喜欢。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本王放了你,你真的以为你这三言两语就能让本王改变主意?”阿史挲皕虽这么说,但心里也不得不思量一番。但一想,就算萧珺玦举兵来犯又如何,难道日出还怕他?

211 王妃值得

荣昭的脸撇向另一边,道:“那你大可以试试。”

她的头靠在车壁上,在马车行动间车帘随风摆动,她暗暗的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刚才阿史挲皕说过了最后一个关隘才离开大周,那就还有一个机会。

“我的手脚都酸麻了,你能先帮我解开吗?”荣昭态度软下来。

阿史挲皕道:“等出了关隘再解不迟。”仿佛他已经看透荣昭的心思,“你这个女人心眼太活,放了你可不好控制。”

荣昭讥笑,冷哼道:“还以为三皇子不是英雄,也应该是大丈夫,却没想到连我这区区妇人都要再三提防,算什么男人。堂堂一皇子就这点胆量,由此可见,你们日出的男人有多没用,怪不得王爷只一计,你们就全军覆没了。”

阿史挲皕被激怒,扬起巴掌朝荣昭去,荣昭丝毫不惧,一双明亮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他,道:“看,你们日出的男人除了欺负女人还有什么能耐。”

阿史挲皕的手生生停住,几乎挨在荣昭的脸上。荣昭面容镇定,但心已提到嗓子眼。

坚硬的脸颊线条狠狠一抽,他的手慢慢握成拳头,深喘了一口气。

“好,我先给你解开,就看你耍什么花样。”

荣昭揉着手腕,皮肤上勒出红印,摸上去麻滋滋的痛。

“我饿了,我要吃饭。”荣昭干脆道。她算计着这个时间表哥应该发现她失踪了,定会派人来追她,所以想着尽量拖延时间。

阿史挲皕没想到她事这么多,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饿是人的本能,我也控制不了。”荣昭说的理直气壮,既然他要用自己引萧珺玦,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杀她,她大可以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敢绑架本王妃,本王妃也不能让你好过。

阿史挲皕撇一眼她,“饿着。”

荣昭又提出要求,“我要出恭。”她斜着阿史挲皕,“不让人吃,你还能不让人——”顿一下,荣昭有些难以启齿,扭捏一下,“出啊。”

阿史挲皕上下打量着她,脸都快皱成一团,他就没碰到这样的女人。

日出的女人地位低下,向来逆来顺受,处处顺着男人的意,他何曾碰到过像荣昭这样言语大胆的女人。

“这可不能忍。”荣昭扬脸道。

阿史挲皕眼角微微挑一挑,却是邪笑,“当然不能忍,那你就在这自便吧,本王不介意。”

荣昭狠狠瞪他一眼,咬咬牙,“你不恶心我还恶心哪。”

“别耍花样,若是本王连你都治不了,那就真不算什么男人了。”

“你以为你现在所为像个男人?”

阿史挲皕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一跳,深深吸了口气,真是个欠打的女人,忍不住想要打她一顿。

可是啊······

他毫无遮掩的目光将荣昭从头看到脚,日出的女人虽然温顺,可是一般都是大手大脚膀大腰圆的女人,皮肤黑又粗糙,不像大周的女人腰肢纤细,皮肤洁白,这也是他们时不时要侵犯大周边境的原因,一是为了金银,二就是为了女人。

他府里有十几个大周的女人,都是细皮嫩肉的,只是远没有眼前这个漂亮。到底是长歌城的贵女,和他抢夺的那些平民女人不同。

这么好看的女人,应该拽到床上享乐,而不是动手去打。

算了,虽然欠打,但还真下不去手。

荣昭被他看的厌烦,把身子一扭,脸朝车壁,再不与之说话。只是心里焦急如焚,想要拖延是不能了,那怎么才能逃脱哪?心里又是矛盾重重,不知是希望萧珺玦来救她还是不来救她。

正想的出神,马车突然停下来,荣昭听见外面有守关的士兵在盘问,眼睛中倏然点起明亮的火苗,手刚抓住马车窗檐想向外求救,就被阿史挲皕捂住嘴巴。

“你要是敢出一点声,我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阿史挲皕的声音在荣昭耳边低低传来,威胁道。

“你们这是要去哪?”守城门的不住的打量着马车,盘问着。刚打跑了日出人,这就要奔着去,不免引人怀疑。

守城侍卫不客气道:“下车,下车。”

荣昭还在心里夸赞这名侍卫,想着有救了,就见阿史挲皕往外扔了一个腰牌,接着就听到前一刻还态度嚣张的人立马毕恭毕敬,“小的不知是楚王,王爷恕罪。”

荣昭气结,只看到一个腰牌就认为是楚王,真是个笨蛋。

阿史挲皕冷冷抛出几个字,“开关。”

“是。”侍卫应声,再向城门口喊道:“快,打开门。”

荣昭奋力挣扎,无奈被阿史挲皕禁锢得死死的,无法求救。

“真香。”挣扎间扑鼻的香味钻进阿史挲皕的鼻子里,他深深闻了闻,赞叹道。

贴近荣昭的脸庞,近距离的凝视着她,更觉艳光四射,美貌绝伦。他声音低低沉沉,浑厚暗哑,有颗粒的质感,“你说楚王心中另有所属,本王还真不敢相信,这要是本王,定然日日宠爱你。”

荣昭闻言身体一僵,不再挣扎,在阿史挲皕眼中看得到她目光中瞬间不见的暗淡。已安全出了城,阿史挲皕放开她,狐疑道:“楚王真的心有他属?放着你这么一个大美人不要,喜欢别的女人?”

荣昭眸光一闪,撇开头,傲气道:“要你管?”

她的心有如投入一块石头,荡起层层漪涟,心下沉思。萧珺玦虽然说他与荣晚已成过去,那他的心哪?是否也成为过去?他的心什么时候才能属她哪?

阿史挲皕注视着她,微微一笑,啧声连连,道:“楚王还真是不识货,不如这样,等本王杀了你的丈夫,你就改嫁给本王,本王可不是暴殄天物之人,定会好好疼宠你。”

荣昭不屑一顾,啐他一口,“做梦。”

她从车窗探出头,看着后面留下的两道车轮印记,以及那越来越远的关隘,无望的叹了口气。

萧珺玦赶回丰城知道荣昭被掳走,对着顾锦丰大发雷霆,“本王走时她还好好的在这待这,不过半月,你就把她弄丢了,你说,你拿什么将她还给本王?”

萧珺玦声音震震,如轰雷怒吼,无人敢说话,唯有顾锦丰硬着头皮,道:“对不起楚王,是在下没有看护好昭妹妹,连她被人掳走都不知道。”

他本就愧疚自责,此时更是无言以对,自觉楚王的怒火应由他来承受,哪怕打一顿,他也承受。或许打一顿,他心里还会好受点。

“你——你——”萧珺玦气急,狠狠抓起他的衣领,双目猩红怒目而视,咬牙道:“你这个没用的书生,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本王就不会将她交给你。”

荣曜一边担心姐姐,另一方面看着姐夫雷霆之怒,也是唬的不敢说话。但见表哥被姐夫这么揪着,生怕姐夫一气之下揍了表哥,连忙劝道:“其实也并不能全怪锦丰表哥,谁想到阿史挲皕那狗贼会这么卑鄙无耻,来到这掳人,表哥也是始料未及。”

萧珺玦慢慢松开手,依旧怒气腾腾,他眼中生出寒冰,便是出鞘的冰刀亦不足其凛冽。寒眸从顾锦丰脸色横扫过去,他缓缓镇定下来。

看着阿史挲皕留下的那张纸条,低沉问道:“知道是几时掳走的吗?”

顾锦丰回道:“巡夜的昨夜听到昭妹妹房间里有动静,问了一声没有回应便走了,据他说,当时刚过了子时,我想昭妹妹应该是那个时候被掳走的。”

“你别开口闭口昭妹妹的,本王听着心烦。”萧珺玦一早就觉得刺耳,此时怒上加怒。沉一口气,他冷哼道:“时隔好几个时辰你们才发现人没了,这人怎么可能追回来?”

荣曜大着胆子,问道:“那我姐怎么办?”

荣曜心里直打鼓,信他也看了,其大意就是让楚王去交换,他不知道楚王会不会,愿不愿意顾身犯险营救姐姐,毕竟这事关生死。

萧珺玦冷冷看他一眼,道:“本王不是薄情寡性贪生怕死之人。”他将信碾成一团,“我不会让她有事。”

他立即吩咐道:“夜鹰,给本王准备一匹快马。夜枭,你去整军,明日,以本王的名义向皇上请旨调动人马进军日出。”

夜枭一窒,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王爷真的打算去日出?”

顾锦丰想要将功补过,急切道:“我陪你去。”

萧珺玦冷视他,“你一个文弱书生有何用?帮不了反倒是累赘。”

顾锦丰面色讪讪,低下头,荣曜拍拍他的肩,小声道:“锦丰表哥别在意,我姐夫也是着急我姐。”

顾锦丰点点头,但突然间他发现他与昭妹妹与荣曜表弟远不及他们与楚王亲近,不禁怅然,是啊,人家才是一家人。

夜枭道:“阿史挲皕是等着王爷上钩哪,王爷这么做不是明摆着跳进人家设好的圈套吗?”

萧珺玦不容他多言,声音冷冽,喝道:“还不快去。”

夜枭不置可否,朝着他拱手,“属下领命。”

夜鹰和夜枭一起离开大堂,夜枭担忧道:“我跟随王爷多年,还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火。因为王妃,王爷竟能失控,真是超乎我的意料。”

相对于夜枭的担忧,夜鹰确实轻松一些,“我也是。”

夜枭紧簇眉心,颇为惆怅,“王爷不该为了一个女人如此。”

夜鹰不以为然,定定看着他,道:“但王妃值得。”

212 侧妃

“楚王妃是打算饿死自己吗?”荣昭被带到安野王府,阿史挲皕把她锁在房间里,每日三餐有专人送饭,但每次都被荣昭砸了。阿史挲皕让人开了锁,进了房间就看到满地狼藉。

荣昭抬起眼帘,用桀骜的目光仇视他,道:“你们日出就是拿这些东西招待客人的吗?这么破的饭菜给狗吃它都不吃。”

“那你就饿着,本王看你饿到不行会不会吃狗食。”

阿史挲皕让人将地上收拾下,然后让他们出去,并将门带上。

荣昭警惕的与他保持着距离,阿史挲皕泰然安坐,斜了眼全身绷成一条线的荣昭,轻蔑一笑,转而道:“本王听说楚王准备班师回朝。”这是萧珺玦放出的假消息。

荣昭表情顿时凝住,眸光中明亮的光泽如湮没在缥缈层云之间。转眼即逝,她睫毛颤抖一下,扬出笑脸,道:“王爷真是英明。”

矛盾几日的内心竟然安稳下来,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对,就应该如此。

不来,她才有活命的机会,来了,两个人都得死。

阿史挲皕眉峰处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下,他笑吟吟看着荣昭,一副了然模样,“但本王知道他来了。”

他语气肯定,胸有成竹,一双鹰眼牢牢定在荣昭脸上。

荣昭陡然凝向他,“你怎么知道?”嘴边一哂,自嘲一般道:“别做梦了,他从来不会关心我的生死。”

阿史挲皕脸色沉肃,阴戾从他的脸庞划过,“我感觉到他的存在,而且那感觉越来越强烈。”他闭了闭眼,“甚至,我能闻到他的味道。”他霍然瞠目,盯着荣昭,诡异道:“仇人的味道,只有仇人才能闻得到。”

荣昭忽感有阴谋的味道席卷而来,就见阿史挲皕邪气一笑道:“既然他又想使瞒天过海的把戏,那本王就陪他玩玩。”

荣昭心中震惊,睁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史挲皕掐住荣昭的下颌,道:“既然他不要你了,那本王索性就收了你。今日本王就昭告天下明日娶你为侧妃,本王就不信他不出现。”

被他手指桎梏,荣昭挣脱不掉。她狠绝眼神的钉在他那令她作呕的脸,朝着他的面上“呸”了一口,冷齿道:“卑鄙小人,你休想我会被你摆布。”

阿史挲皕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愠怒而视着荣昭,“你别耗本王的耐心,对你,本王已经容忍很多了。”一转眼,他狞笑道:“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就范,到时你也只能乖乖和本王拜堂。”他厚厚的手茧摩挲在荣昭脸皮上,“如果萧珺玦真的不来,本王就假戏成真把你给纳了,虽然是个二手,但本王看在你有这样的容貌份上,就权当行善积德了。”

“你休想,本王妃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荣昭啐口。

阿史挲皕冷哼一声,将荣昭甩到一边,“别着急,等本王抓住萧珺玦,一起送你们上路。”

他向外唤了一声,有几个手脚粗大的女仆进来,他冷声吩咐道:“你们给本王好好看着她,不容有一点闪失,否则连同你们,一起陪葬。”

他审视了眼荣昭,双眼微眯,道:“把她的手脚绑上,省的她耍花样。”

五六个婆子七手八脚的将荣昭绑起来,可见荣昭挣扎的过程有多凶狠。她被扔到床上,如同粽子似的,房间里几个歪七歪八的躺着或是坐着一地,几个人轮班看着荣昭。

外面有重兵把守,还有侍卫巡逻,荣昭能想象外面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待萧珺玦自投罗网。

夜晚那么漫长,仿佛是一个数一个数数过来的,荣昭看着窗户上透过来的月色,眼角滑着泪,心中祈祷着,萧珺玦,你千万不要来。

每每听到狗吠,或是守卫凌乱的脚步,荣昭的心就揪一下,幸好一切都是平静的,她睁着眼睛看着天慢慢亮起来。

翌日一早,婆子放了她的手脚,粗鲁的将她剥光扔到浴池中,那一个粗糙如男人的手仿佛是刀子似的从她娇嫩的皮肤上划过,清洗她的身体。

荣昭前一夜被灌了一种叫软筋散的酒,总不能绑着她拜堂,又怕她闹事,都睡着了阿史挲皕还惦记着让人给她把酒送来。

荣昭连走路都要人扶着,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而那几个婆子本就嫉妒大周女人的细皮嫩肉,趁着为她沐浴的时候还掐了两把。

等沐完浴,又有几个女人来到她的房间。

杨柳细腰,细语侬音,一看就是大周的人。她们就是被阿史挲皕掳回来当小妾的那些女人其中几个。

她们是阿史挲皕专门派来伺候她更衣上妆的,为荣昭匀面的是一个看起来差不多二十多岁的的女人,长眉细眼,唇红肤白,有一股子袅娜之姿,我见犹怜。

“你在这几年了?”荣昭看着她问道。

她拿着眉黛的手微微顿了顿,有苦涩的神情从她的面上匆匆划过,“五年了。”

“哪的人?”

“溯临。”

“为什么来这?”

她细细为荣昭画出远山眉,道:“日出的士兵进犯到我们村子里,王爷看我姿色不错,就将我带了回来。”

她说的风轻云淡,好像不关她的事。

“你爹娘哪?”荣昭又问。

她笑的凉薄,望向荣昭,“侧妃糊涂了吗?被日出兵侵犯的地方,还能有人活着吗?我亲眼看到他们用砍刀砍掉我阿爹的头,用长枪刺穿我阿娘的心脏,还有我姐姐,被十几个士兵轮女干,只是稍稍反抗一下,半个脑袋就被打没了。她都死了,那些士兵还不放过她,依旧在她身上发泄着*。其实不光我姐姐,我们村子的女人除了姿色好一点的被带回来,分给各个将领贵族,其余都和我姐姐一样。”

荣昭凝神望她,只觉得她的眼神空洞无光,如一具行尸走肉。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甜,“三哥哥娶侧妃,娶侧妃,新娘子,琳琳要看新娘子。”

是成熟女人的声音,却是孩童的语调。

房门突然被人闯进,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穿着华服的女人冲了进来。

她看到荣昭,嘴一咧,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上去有些不正常。

她跑到荣昭面前,左看看右看看,指着她,欢喜道:“你是三哥哥的新娘子?”她双手一和,用力拍手,“新娘子好漂亮,好漂亮啊,琳琳也要当新娘子,也要这么漂亮。”

“公主不要乱跑。”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传来,紧跟着又进来一人,荣昭抬眸望去,两人皆是一愣。

余容?

荣昭吃惊不已,竟然是余容。

一身月白色衣服,姿容绝丽更胜往昔。荣昭几乎已经忘记这个人,没想到却在此时此地重遇。

其余人皆朝二人曲膝行礼,“参见六公主驸马爷。”

荣昭微微吃惊,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日出的驸马爷。只是,这个公主好像是个傻子。

余容发怔,他一眼就认出了荣昭,虽然此时她是一身女装。他听说安野王掳回大周楚王的王妃,还娶为侧妃,今日公主非闹着来凑热闹,他不得已才将她带来。

却不料楚王妃竟是她。

余容屏退众人,“公主来看新娘子,你们先出去,省的惊扰了公主。”

六公主小时候很是聪明伶俐,深得天皇宠爱,只是七岁那年发高烧,将脑子烧坏了。从那以后,她的智商就一直停留在七岁,和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她与阿史挲皕是同胞兄妹,阿史挲皕对她很是疼爱。在安野王府,没有人不恭敬着她。

得了驸马爷的命令,众人都退了出去。六公主凑到荣昭身边,摸了摸她的脸,又扯了扯她的衣服,嘴里只絮叨着,“新娘子好漂亮,琳琳也要做新娘子。”

余容看着荣昭,目光中有灼灼的神采,道:“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这两年他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虽只是见过一次,但却已深深的扎入他的心里。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只能凭着遗留的记忆去想念。

荣昭哪有功夫和他攀谈,皱皱眉,直截了当道:“废什么话,快点将我救出去。余容,我曾经救过你,今日你也应该投桃报李了。”

余容垂眸,为难道:“这是安野王府,我没这个能力。”

“你不是驸马吗?救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荣昭看了眼围在身边打转的六公主,撇撇嘴,给这么一个人当驸马,确实没什么能力。

余容道:“现在安野王府布满陷阱,三皇子等着楚王来跳,我想,一时他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如果楚王不来哪?我才不要嫁给他。”荣昭浑身没有力气,怏怏的,她眼中精光一闪,道:“余容,你帮我办件事。”

余容道:“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为你去办。”

“去弄几只风筝,放到天上去,等飞到最高的时候,再将风筝线剪断。”希望萧珺玦看到风筝明白她的意思,千万不要来。

放飞风筝,走的越远越好,千万不要来救她。

213 珺玦来救

六公主不谙世事,不明白荣昭和余容在说什么,只听着说什么嫁不嫁。她懂嫁的意思,就像是她嫁给了余容哥哥,可以每天都见面,而且随时都能见面。

她歪着头眨着眼睛只看着荣昭,强调似的道:“嫁给三哥哥。”

荣昭撇她一眼,日出没一个好人,阿史挲皕的妹妹更不是好东西。看到她就来气,遂骂道:“滚开。”

六公主还是听得懂好赖话,憋屈憋屈脸就要哭出来。

余容忙招呼她过去,并安慰她,“别哭,三哥哥娶亲,要是你哭出来不吉利,乖,不许哭。”

六公主很听他的话,立马就扬起笑脸,仿佛是忘记了之前挨骂的事,冲着荣昭嘻嘻一乐。

荣昭“嘁”了一声,嘟囔道:“傻子。”

余容道:“六公主并非天生痴傻。”他摸了摸六公主的头,“其实她这样也挺好,心思简单纯粹,无忧无虑。”

荣昭不由看向他,辗转来到日出又成为一个傻公主的驸马,看来这两年他一定是经历了很多事,不然也不会羡慕一个傻子可以无忧无虑。

余容阴柔的目光直直的对视着她,唇际泛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但荣昭觉得他的笑容虽然温暖但内心仍就是那个阴郁的少年。

“让开,本王妃倒要看看王爷要娶什么样的女人。”偏巧这个时候外面有嘈杂像是吵闹的声音,接着就闯进来一个人,荣昭觉得日出还真是一个蛮夷之地,全是不知礼数的野蛮人。

“你就是王爷要新纳的侧妃?”进来的女人打量着荣昭,充满敌意,仿佛一头狼,随时都要上前撕咬上荣昭。

荣昭也观察着她,和那些大手大脚的婆子不一样,这个人个头不高,身材匀称,样貌上嘛,不是娇媚的女子,却很周正,还带着几分英气。

刚才荣昭听见她自称是王妃,猜的没错应该就是阿史挲皕的正妃。

见她这叉腰的架势,就像个泼妇,荣昭特意激恼她,道:“是啊,我就是,只是你可以暂时称呼我为侧妃,王爷说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休了他那该死的原配,然后扶我为正妃。”

“你胡说!”安野王妃一听不由大怒,扬起手掌就去打荣昭,被余容截住,“三皇嫂还是不要冲动,不然被三皇兄知道会很不高兴的。”

荣昭佯装才知其身份,眼露鄙夷之色,嘲讽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原配啊,啧啧啧,怪不得王爷看不上你,我要是男人早就把你休了,也多亏王爷忍耐力强。”

安野王妃呲牙欲裂,气结的说不出来一句话,她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更是不会吵架。

荣昭挑眉,继续挑衅,“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王爷。”以牙还牙,也要给阿史挲皕找点晦气。

安野王妃果然信以为真,“好,我这就去找王爷问问。”安野王妃风风火火,一溜烟就跑去找阿史挲皕。

余容也跟着离开,以六公主作掩护找风筝给她玩。

很快阿史挲皕就找上来,脸上还多了一道被挠出来的印记,显然在前院和安野王妃打了一架。日出的女人虽然大多温顺,但安野王妃还真是个例外,活脱脱一个泼妇。

一进来阿史挲皕就指着荣昭,愤怒道:“你是诚心给本王找不痛快是吧?”

荣昭回眸看他,一笑,“三皇子有了这道疤倒像是在脸上钳了一个军功章,你应该感谢我。”

看着荣昭上了妆的面容,阿史挲皕滞了滞,愠怒的眼中满是惊艳之色,原本素面朝天的荣昭就已是殊色,上了妆就像是山水间添了彩,更是艳光四射,绝世倾城。

漂亮的女人很容易让男人原谅。

“你给本王老实点,不要再耍花样,否则别怪本王不会怜香惜玉。”他态度和善了些,但还是警告着荣昭。

他眼中有调戏的意味,噙着不怀好意的笑,“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吉时了,如果楚王不来,本王索性就做一次新郎。”

荣昭冷哼道:“做梦。”

阿史挲皕不以为意,扬起细长的眼睛,“那咱们就等着瞧吧。”他向外看看,“这时间楚王也应该快到了,本王得到外面去恭候了。”

他向外走去,大声吩咐道:“加强戒备,安野王府就是进来一只苍蝇,也给本王盯紧着。”

回头看去荣昭,满脸尽是得意嚣张之色,荣昭剜他一眼便撇过头不再看他。她叹了叹气,轻轻闭上眼睛,暗自祈祷,萧珺玦,你千万不要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荣昭觉得好像身上没有之前那么无力,应该是药性散去了一些,这也得益于她还有些武功底子,药效在她身上挥发的时间快。

屋子里留下两个婆子看管她,不过因为知道她被下了药所以各个也很松懈,有个人竟还睡着了。

有了力气荣昭心思也活泛起来,撇到床头的针线筐里有把剪刀,她趁着醒着的婆子不注意一点一点挪过去拿到剪刀,然后藏在身后。

“我渴了,我要喝水。”荣昭扬声道,想要吸引婆子过来。

那婆子正吃着原本是给荣昭吃的饭,荣昭这突然的说话,先是将她唬了下,正好嘴里塞的满满的,噎住了。

忙灌了一大杯的水,生生咽下,还打了个饱嗝。

她凸眉一涌,瞪羚般的眼睛拧着瞅荣昭,喝道:“你怎么这么多事?忍着。”

她徒手抓起一个鸡腿就往嘴里塞,大口一咬,半边脸全是油。

荣昭眉宇间蔓延出阴厉之色,道:“你们王爷都不敢让我饿着,你胆子还真大。你可要掂量掂量,你现在这么对我,等我当上侧妃,有你好日子过吗?”

果然那婆子停了下来,斟酌一下,将鸡腿放了下来,用袖子擦擦嘴,她不情不愿的倒了杯水,那眉头就一直没松过。

“给。”婆子递给荣昭,耷拉着脸。

荣昭握紧剪子,道:“我没有力气拿,你喂给我喝。”

婆子“啧”了一声,很不耐烦,“事真多。”

她近了荣昭一步,掰着荣昭的下巴,那姿势根本就不是喂,就是灌,低喝道:“喝。”

“咳咳——”荣昭呛了下,狠狠的斜着眼睛。

婆子冷哼一声,道:“大周的女人就是没用,喝口水都能呛着,也不知道王爷看上你什么了。”

“喝够了吧?”她问道。

荣昭点点头。

她轻蔑的再扫一眼荣昭,拿着杯子就转过身。

趁着她转身,荣昭霍然而起,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再用剪子在她胸口狠狠一扎,怕婆子一剪子不死,荣昭又连捅两下。一时血流如注,不过瞬间,婆子就如同死狗一般瘫倒下去。

荣昭放倒她,在悄着脚走向另一个婆子。以同样的方式,一刀子扎在婆子的脖子上,当即毙命。

不管萧珺玦有没有来,她都要出去。

荣昭住在一个二层阁楼里,她探出头看了看环绕在外面的侍卫。侍卫分为四队,以交叉方式巡视。荣昭细心观察了下,东南角方向会有一盏茶的时间出现空档,没有人经过。

她将房间里的纱帐,桌布全都绑成一条绳子,一头绑在窗前木桩上,然后顺着往下滑,趁着那一盏茶的空档。

刚落了地,突然有人抱住她,荣昭吓得腿都软了,以为是被阿史挲皕抓到。

可回头一看,却差点惊讶的叫出来。

“你怎么真来了?”荣昭紧张的张望四周,拽着萧珺玦躲进一处隐蔽的地方,“你知不知道这里布满陷阱等着来抓你哪。”

萧珺玦穿着和那些侍卫同样的衣服,荣昭想他就是扮作侍卫混进来的,“你没有看到那些风筝吗?”

荣昭的眼中浮出一层氤氲,投入他的怀里,“你怎么这么傻?你来干什么?”他一个单枪匹马来到日出,一旦被抓住,哪还有好?

萧珺玦抱住她,脸上有克制的表情,“我看到你的风筝了,也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是我的王妃,我不能把你丢下不管。”

抛开别的不说,他能顾身犯险救她,已是让她感动不已,但听他说是因为她是他的王妃,就好像是为了责任,荣昭的心底还是划过一丝失落,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她明白,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我们现在怎么办?你进来容易,但带着我出去就难了。”荣昭怕很快阿史挲皕就会发现她不见了。

无论何时萧珺玦都是这么淡然,安抚着荣昭,“别怕,有我在。”

因为这句话,荣昭原本慌乱的心也镇定下来,重重的点头,“有你在我不怕。”

“啪啪啪。”伴随着三下抚掌声,阿史挲皕突然出现,“好一对痴男怨女。”见到萧珺玦,他微微一顿。他与萧珺玦曾经对战过,但那时萧珺玦都是带着面具,此时见到他的真容,不免吃惊一下。

他打量着萧珺玦,面露讥诮,道:“看来楚王是一向做事鬼祟惯了,战场上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如今更是偷偷摸摸的来这安野王府,还要带走本王的侧妃,楚王,你这么做实在是不仗义。”

“呸,谁是你的侧妃,不要脸的东西。”荣昭气愤骂道。她满怀担忧,凝向萧珺玦。

怎么办?该怎么逃出去?

萧珺玦看着她,握着她的手用了用力。

看着他们此刻还顾着眉目传情,阿史挲皕有种被人忽略的怒气,仿佛是他们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面容骤然一冷,一双鹰眼阴沉沉的,朝着两旁侍卫一招手,“上,将大周楚王给本王拿下。”

214 劫持

萧珺玦好看的眉眼暗藏着幽蓝的火焰,隐如刀锋,“阿史挲皕,你太小看本王了,你以为这些人就可以困住本王?别说你安野王府的侍卫,就是你日出整个东都的所有侍卫加起来,也不是本王的对手。”

能单枪匹马闯入上敌营取将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的人,当然有这个魄力。何况那还是几年前的事,这几年,他的武功更加精益,自然更加有自信。

只是,他一个人是能应付,最重要的是荣昭。

那阿史挲皕也是看中这点,要说知己知彼,萧珺玦的本领他了如指掌,但要带走一个人,保护一个人,除非他有三头六臂。

更何况他给荣昭下了药,又能跑得了多远。

只是他还真是小看了荣昭,没想到这么快药性就减去一半,还有力气从阁楼上逃出来。而且还如此狠毒,连杀了他两个奴仆。

“本王当然不敢小看楚王,所以才将安野王府布置的里三层外三层,就算你是铜钱铁臂,也休想插翅难飞。”阿史挲皕的眼睛如两颗及其锋利尖锐的钉子,死死的钉在萧珺玦脸上。面前的这个人不但让他失去胞弟,损失几十万大军,更重要的是他吃了败仗,一扫平素威势,让他在日出丢尽了脸。所以,他对萧珺玦简直就是恨之入骨。

他展臂一挥,扬声道:“拿下楚王人头,赐黄金百两,官升两级。”

一时间几十个侍卫涌上前来,成扇形将萧珺玦和荣昭包围住,人人手中一把弯月尖刀,快速袭来。

萧珺玦将荣昭安置一旁,手中干将剑破势而出,剑光如练,伴随着青锐寒气迸发。

萧珺玦剑气逼人,只是出鞘间就已斩杀两人,他剑法如神,没有花哨的招数,及其快狠准,几招之下,几十个人侍卫便全部倒下。

只是安野王府的侍卫如云,一拨倒下,另一拨又直扑上来。为了不耽误时间,阿史挲皕一声令人,上百侍卫将萧珺玦层层围住,如轮流战一般,让萧珺玦不得有一点停留。

萧珺玦手中利器快的让人看花眼,身如螺旋,上前攻击者皆被其一剑毙命,安野王府的侍卫死伤惨重,但萧珺玦却依旧毫发无伤。

阿史挲皕见无法克制萧珺玦,但也知如果自己无法和他抗衡,目光一瞥,注意到一旁的荣昭。

他一跃飞身到荣昭身边,拿刀挟住威胁萧珺玦,“萧珺玦,你再反抗一下,本王就在她的脖子上划一道。”

荣昭咬牙,恨恨道:“阿史挲皕你卑鄙。”

她从没觉得自己会成为别人的累赘,可是此时她却已经成为了萧珺玦的包袱。

萧珺玦的剑立即收势,有人趁他注意分散,胳膊上被人刺了一刀,他却丝毫不觉,指着阿史挲皕,大怒道:“阿史挲皕,你放开她。”

荣昭见他手臂流血,眼中朦胧,“你不要管我,你快走。”

阿史挲皕将荣昭往后一拽,“还真郎有情妾有意。”

他看去萧珺玦,大声道:“楚王,本王知道,以你的武功,我安野王府再多的人也困不住你。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走,她留下,二,你留下,本王放她回去。谁走谁留,你自己选择吧。”

“你别听他的,就算你留下,他也不会放过我的,萧珺玦你走啊,走啊。”荣昭用力摇头,眼泪随着摇动溅出来,大喊道:“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了,走,快走。”

“楚王,你看这个女人多爱你,你真舍得让她死吗?”阿史挲皕连连啧啧,摇摇头感叹,诘问道。

荣昭咽咽泪,侧头看着阿史挲皕,决然道:“阿史挲皕,你不用拿我威胁他。是,我爱他,可他根本就不爱我。你以为他来救我是因为真的重视我吗?他只是出于他自己的面子,他的责任。”

再转眼,荣昭毅然的看向萧珺玦,“萧珺玦,你我成亲不过是一场误会,你根本不是情愿娶我,而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喜欢你,你大可不必因为责任而置自己不顾。我喜欢你,是因为喜欢你身上的英雄气概,是因为我崇拜你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英雄。我知道只要有你在,那些敌国就不敢轻易妄动,只要有你在,总有一天你会将日出夷为平地,所以,为了这些,牺牲我一个不算什么。而我,宁愿死,也不愿你只是怜悯我。”

荣昭的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坚毅,萧珺玦,你走吧,就让我不那么自私不回。

“你给本王闭嘴。”阿史挲皕急了,刀刃割在荣昭的脖子上,抹出一道血印,瞠目欲裂,“萧珺玦,这么有情有义的女人,你真舍得弃她而去?”

萧珺玦面色如寒,他紧张的盯着贴在荣昭脖子上的刀,握着剑的手慢慢松下来。他做不到离她而去,做不到。

正在对峙之间,忽然伴随着一阵银铃之声跑出一个女人,“吃糖,吃糖,我要吃糖我。”

六公主兴奋的拍着手,她独身穿梭在侍卫中,看看这个,拉拉那个,“给我糖吃,我要吃糖。”

六公主突然出现,弄的侍卫不知所措,又怕手里的武器伤着她,都躲避着。

六公主注意到了萧珺玦,她记得刚才余容哥哥指给她,让她找他要糖吃。咧嘴一笑,她就奔着萧珺玦去,也不理会阿史挲皕叫她。

“我要糖吃,我要糖吃,哥哥给我吃糖。”六公主拽着萧珺玦的胳膊,扬着小脸央求道。

萧珺玦看她一眼,见阿史挲皕叫她六妹,便想到日出国君有一位痴傻的公主,甚是宠爱,想就是这一位。

眼中精光一闪,萧珺玦劫持住六公主,反过来同样要挟阿史挲皕,“放开她,不然六公主就没命了。”

“嘿嘿,好玩好玩。”六公主还以为萧珺玦跟他做游戏,还挺配合的,也不挣扎,歪着脑袋看着阿史挲皕和荣昭,“我们一起玩,玩。”

“萧珺玦,本王还以为你是个大丈夫,没想到你连一个痴傻儿都挟持,你快放了六公主。”阿史挲皕素来疼爱六公主,看到妹妹被劫持,还傻傻的以为是玩乐,心里是既着急又心疼。

“兵不厌诈,本王也是跟你学。”若是以前萧珺玦定然不屑去胁迫一个痴傻的人,但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

萧珺玦道:“不想她有事,你就快点将本王王妃放了。”

阿史挲皕显然是急躁了,见六公主还傻乎乎的以为别人和她玩,看着她的脖子东转转西晃晃,这颗心紧绷着就被一条线拉着。

他深深喘口气,道:“好,我们交换人质。”

荣昭心里一动,道:“你当我们傻啊?放了六公主,我们还不是被你抓。”

阿史挲皕一时气结,“那你想怎么样?”

荣昭与萧珺玦对视一眼,萧珺玦道:“放我们出府,让你的侍卫都放下兵器,也不许跟来,再准备一匹快马。”

阿史挲皕自然不甘心,犹豫不语,荣昭激将他,“那就看看谁的剑快吧。”

六公主也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而且哥哥也不陪她玩,她撅起嘴,“不好玩,不好玩。”她挣扎着想要去找阿史挲皕,却被萧珺玦摁着肩头半分动不得,哭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三哥哥······”

见她如此,阿史挲皕真是骑虎难下,心里存着火气,却也只好妥协,“好。”再大声,“好。”

如此,两个人各劫持了一个人,退到了安野王府外,并让人将王府大门关上。

“把她放了。”萧珺玦命令道。

阿史挲皕自然不愿先放开人质,只是六公主显然已经吓傻了,余容也在他们对峙时出现,跟随着他们出府,余容道劝他:“三皇兄还是先放了楚王妃吧,我相信楚王并非小人,不会伤害公主。”

阿史挲皕心里是不甘心,咬咬牙,把荣昭往前一推。荣昭回头看他一眼,直接抢走他的剑,有个武器傍身才好。

荣昭走到萧珺玦身边,萧珺玦抱着她上了马,将六公主也放了。刚放了六公主,她就哭着跑到余容怀里,哭嚎道:“余容哥哥,余容哥哥,琳琳好怕,好害怕。”

余容双臂将她圈起,抚摸她的后背,“没事的,刚才那个哥哥和你玩哪。”

六公主抽噎着,浸染着水珠的眼睛凝视着他,“真的?”

“真的。”余容抚摸她的头,含着温暖的笑容,那笑容如沐春风,足以安抚人心。

六公主的思想很简单,别人说什么都信,特别是余容说的话,更是深信不疑,立马就不哭了,咧着嘴又笑起来。

余容见她安稳,朝着阿史挲皕拱拱手,“公主受了惊吓,我先带她回府,告退。”他并不卑谦,温文尔雅,不卑不亢,说完话就带着六公主上了马车。

而萧珺玦和荣昭并未脱离险境,刚上了马,突然王府外围上一圈弓箭手,瞄准他们。

萧珺玦与荣昭对视一眼,皆大惊。

阿史挲皕得意一笑,“没想到吧?这还有人候着哪。楚王,你也有漏算的时候。”那狰狞的笑容骤然一冷,一声令下,“放箭。”

215 挡箭

阿史挲皕一声令下,随后向外退了几步,如雨林般的箭矢蜂拥而至向萧珺玦二人袭来。

萧珺玦手中宝剑如灿花盛开,射来长箭皆斩断箭头,他顾前又要顾后,顾左又顾右,前仰后合,一个闪躲,就抱着荣昭一起滚下马。

不察,有一支箭射中萧珺玦肩胛,荣昭眼眶一热,颤音道:“珺玦。”

萧珺玦哪里能顾得上,趁刹那空隙之间,猛地拔出,“无事。”荣昭只顾看他,差点中箭,“小心。”萧珺玦砍走射向她的箭。

荣昭不敢分神,不想成为萧珺玦的累赘,唯有凝神挡箭,多亏刚才阿史挲皕放她时她留了个心眼,有一把剑在手不说杀得出去,但至少可以帮衬着。

两人背对背,还算是四面都能顾全抵挡。萧珺玦教荣昭练剑时没学别的,只学了防身之书,所以以剑挡箭却是得心应手。

这也给萧珺玦减轻了不少负担。

不过她也漏挡了几箭,幸好萧珺玦顾全着她,她并未受半点伤。

但只是一味抵抗,很快就会体力不支,萧珺玦抓住荣昭的手,“我们冲出去。”

荣昭砍去一箭,重重点头,“好。”

两个人转移步伐,不再防守,直接冲了出去。

萧珺玦剑气如烈风,他调动全身真气凝聚于手中,威力十足,横扫过去,前排的弓箭手倒地一片。

阿史挲皕的主要目标是萧珺玦,所以弓箭手集中在萧珺玦身边,一层弓箭手倒地,令一批紧跟其上,把箭袭来,但此时的萧珺玦出手更加狠烈,弓箭手死伤一片,他却再未受伤。

眼看着弓箭手越来越少,攻击能力减半,但萧珺玦体力也不如之前凶猛,阿史挲皕拔出身边侍卫的长刀,举刀来砍。

两人又展开一场恶战,萧珺玦一面应付阿史挲皕,又要躲避弓箭手,简直是分身乏术,幸而荣昭再旁为他抵挡。

刚砍掉两支箭,蓦然回首,荣昭惊见有一支箭以凶猛速度向萧珺玦冲去,而此时萧珺玦正与阿史挲皕纠缠,无暇看到有人从背后偷袭。

她挥剑去砍,却比那剑快了一拍,再抬剑时却因长时间抵抗手臂无力迅速抬起。说时迟那时快,她大脑根本不及多想,直接挡在萧珺玦背后,以身挡箭。

箭刺入温软的血肉里,“扑”的一声,让荣昭红衣上的颜色更加鲜艳。

“昭昭。”萧珺玦大喊道。他一剑蓄发,以剑气击退阿史挲皕几米,一臂抱住摇摇欲坠的荣昭。

荣昭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疼过,她看一眼萧珺玦,“别管我,杀出去。”

阿史挲皕瞬间滞愣,一时傻眼,他不信有女人会为一个男人连生死都不顾了。

萧珺玦的手里沾满了荣昭的血,红的刺瞎了他的眼。

他的眼神骤然冷厉,一双剑眉下仿佛是两团熊熊烈火燃烧。他在荣昭身上点了几处穴,然后慢慢放下她,“我去去就来。”

一双阴森可怖的双眼在所有人面上衣衣横扫,所到之处,皆是寒冰覆盖,让人不寒而栗。

缓缓举起剑,只见他大喊一声,如同一头被惹怒的雄狮,凶神恶煞的就像是那刚才阎罗殿里出来的恶鬼。

萧珺玦好似发了狂一般,下手及其狠戾,那些侍卫再无抵抗之力,手中的箭还没有射出,脑袋就被萧珺玦的剑搬了家。

阿史挲皕见状,哪敢再抗衡,连连退步,身边侍卫环绕保护,各个胆战心惊。谁都没有见过这样杀人的,如屠夫无异,上百弓箭手仅在一瞬间,只剩下残肢烂节,没有一具完整死尸。

浑身沾满鲜血的萧珺玦,就像是罗刹归来,满身的暴戾凶狠。

穿过保护在阿史挲皕身边的护卫,他狠狠的钉他一眼,胸膛上的起伏如汹涌的浪潮。

只是他并未再去杀阿史挲皕,抱起几乎昏厥的荣昭堂而皇之的离开。

“王爷?”已经被吓的瑟瑟发抖的侍卫慌张的看向阿史挲皕。

阿史挲皕含着一口气,眯着眼睛看着萧珺玦的背影,他咬咬牙,“去,将东都所有禁军调来,本王不信他就这么强。”

“王爷——”侍卫斯斯艾艾。

他大吼道:“还不快去。”

目光在那模糊不清的尸体上滑过,他瞳孔紧缩,这个人不除,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将会成为日出的心腹大患。

萧珺玦抱着荣昭,手却不断颤抖,荣昭的重量若是放在平时,对他来说很轻,但此刻却有种重如泰山的感觉。

“昭昭你挺住,你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去找大夫。”萧珺玦浑身是血走在街上,行人见到纷纷躲避。

此刻荣昭已是苍白无纸,“不要,阿史挲皕不会善罢甘休,很快就会派兵追来,没有时间耽误。”

她抓着萧珺玦衣服,“我逃不了了,你快走,你带着我,太累赘你。”

“我不会丢下你的。”萧珺玦从没觉得像现在这样,双腿好似抽去了力气,仿佛随时都会栽跟头。

“我不行了,萧珺玦,你放下我吧,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

这句话就像是萧珺玦心里的一根弦,一下子崩了,他脚步凌乱虚浮,再无一点力气。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不会。”他斩钉截铁,散发着坚毅。

他绝不会让另一个人因为保护他而死。

走了几条街道也没找到医馆,萧珺玦抱着荣昭,竟觉得走投无门。

无望的行走在街道上,他的眼中浸染出一层暗淡的氤氲。

“楚王。”就在萧珺玦濒临绝望的时候,余容突然出现。他坐在一架不显眼的马车里,掀开车帘一角,环顾四周,道:“请上来。”

虽只是一面,但萧珺玦记得他是六公主的驸马,颇为顾忌。

知道他心存芥蒂,余容诚恳道:“楚王妃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不会害她。”

荣昭有气无力瞧他一眼,对萧珺玦道:“他不会害我。”

余容阴柔的目光痛惜的看着荣昭胸口的那支箭,他刚才没有走,让人将六公主送回府他就折了回去,躲在暗处一直注视着他们。

看到荣昭奋不顾身的挡下那支箭,他内心震惊,才知原来她已爱这个男人到了可以为之死的地步。

那一刻,他不但震惊。而且还羡慕,羡慕那个男人可以得她拼死相互。她也救过自己,可是两种救却是天壤之别。

只是,他仅仅是羡慕,却无嫉妒。他这样不堪的人生,无法匹配与她,那么,就让他力所能及去帮助她。

他知道或许此举会被人看到,连累了自己,但还是那句话,为了她豁出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他刚才一路跟随,却不敢立即现身,只等着没人才出现。

他无害的看着萧珺玦,“上来吧,抓紧时间救人。”

虽不知道余容到底是什么人,到目前没有什么比荣昭更重要,萧珺玦抱起荣昭便上了马车。

时间紧迫,之前余容便已安排妥当,请的大夫是与他们同时到的。

只是大夫走的大门,他们是从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小侧门进去的。

“要立即拔箭,不能耽误了。”大夫诊了脉,又查看了伤口,面色沉重道。

萧珺玦脾气极其暴躁,已经失去了平时镇定的模样,“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拔。”

“稍安勿躁。”余容劝道。

大夫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了,并未惧怕,沉稳道:“这位夫人没有立即致命,说明并未深入心脏,但留了这么多血,显然是伤了血管。”

萧珺玦心提到嗓子眼,声音也颤抖起来,“什么意思?”

“若是一口气上不来,随时会死。”大夫叹一叹气道。

萧珺玦登时呆若木鸡,慌乱的眼神不知看向何处,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他猛然定住眼睛,整个魂魄都贴在荣昭身上,“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可以。”

“我要她活着,活着。”他扣住大夫的臂膀,疯狂摇晃。

余容赶紧拉开他,“这个时候你要理智些。”他看一眼已面无人色的荣昭,眼中升起无限怜惜,阖阖眼,“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

萧珺玦摇晃的坐到荣昭身边,那是谁都不曾见过的失魂落魄,他抓紧荣昭的手,荣昭也用力的握住他。

“还有一半的希望不是吗?拔吧。”荣昭惨白的嘴唇微微扬起,伤口疼的她麻木了,已经不觉得疼了,她朝着萧珺玦勉力笑笑,眼光深深切切,定然道:“你来拔。”

萧珺玦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好。”

大夫马上让人准备参汤,绷带,止血金创药。

已经准备好一切,萧珺玦的手慢慢靠近那支箭,战场上他的手从来不会手软,但此刻,只觉得无力。

就在手即将碰到的时候,荣昭却突然叫了停,“等一下。”

萧珺玦以为她是害怕,抚摸着她的脸,怜爱道:“只是疼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荣昭摇摇头,她已经虚弱到极致,气若游丝,“我不是怕疼,我有话要说,若是提不上一口气,我就再也不能说了。”

216 生死一线

萧珺玦的手指轻颤,那是他从心灵深处的恐惧,他肃着脸,认真道:“不要瞎说,昭昭,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荣昭费力的抬起手臂,覆上他的脸,含着一缕如烟的笑意,“你别紧张,我是说万一,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也算是留下了遗言。

萧珺玦狠狠的摁着她的手,坚毅的面部线条微微跳动,他的双眸结出一层水波般的冰花,极力隐忍着哽咽的声音,“好,你说,我听着。”

一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滑落,荣昭深深的凝视着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我却不知从何说起。”顿一下,她喘口气,“可能,这趟鬼门关我是过不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箭?”虚浮的声音仿若是一缕轻飘的云,他无论如何用力都抓不住,萧珺玦攥着荣昭的手越来越紧,痛心疾首。

荣昭释然一笑,反问道:“我傻吗?”伤口的麻木劲过了,是尖锐的刺痛,荣昭蹙蹙眉,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点都不傻,我生前不能得到你的心,但我想,因为这一箭,死后,我一定会在你的心里有一席之地。为了能进入你的心,耍这个心机,我太划算了。”

她深切的望着萧珺玦,目光热烈灼灼,“萧珺玦,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永远记得我?”

萧珺玦嘴唇发颤,无比坚定的语气,道:“会,我一定会,永生永世都会。”

“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了。”荣昭的脸更加苍白,泪水将枕头沁湿一大片,“我要是死了,你要是不方便将我的尸身带回去,就化成灰吧,等回了大周,将我的骨灰撒在楚王府每一处,这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地看到你。”

“还有,帮我和我爹说,多谢他养育宠爱我这么多年,我不孝,不能为他尽孝了,若是有来生,我还要当他的女儿,一定好好孝顺他。”喘一喘气,“帮我照顾阿曜,他虽然纨绔了些,但并非一无是处,好好*他,让他能担起荣侯府的担子。”

“还有,秋水和孤鹜,帮我给她们找个好人家。”

荣昭的精神渐渐不济,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这一世我的人生很短很短,但好像已经得到最好的东西了,我很心满意足。”她的手缓缓地从萧珺玦的手心里滑下来,“拔箭吧。”

她疼得浑身沁满汗水,仿佛孤身飘零在大海中的一方扁舟,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抗痛,吭都不吭一声,扬起昔日张扬的笑容,断断续续道:“我荣昭不会这么轻易认命,就算到了鬼门关,我也要到阎罗殿闹一闹,挣回这条命,我还想和你白头到老哪。”

萧珺玦凝泪的双眼微微轻阖,隐忍的泪簌簌滑落,滴落到荣昭的手上。

他的手从没有如此沉重过,仿佛是举起千斤鼎,他一手抱住荣昭的肩膀,一手握住箭杆,一闭眼,咬紧牙关,用力一拔。

伴随着荣昭痛叫一声,温热的血溅得萧珺玦半张脸如开满了一朵朵梅花,她软软的倒在了萧珺玦身上,半身鲜血。

荣昭以为自己这一世就此了结,没想到还有再次睁开眼的机会。

不知昏迷了几天,她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萧珺玦期盼的目光,那样深,仿佛是深邃夜空中闪亮的星辉,熠熠的绽放着璀璨明亮的光芒。

“昭昭。”低低的声音如空谷里响起的第一道声音,萧珺玦看到她醒了,惊喜的展开了笑颜。他从没笑的这么欢喜,像个孩子。

他忙招呼大夫,欢喜喊道:“大夫,她醒了,醒了。”

大夫一直也守在外面,听见她醒了,立即为她诊脉。

半晌,大夫放下她的手,轻轻点点头,道:“夫人脉象已经平稳,本身的身体底子好,再调理修养一阵就会康复。”

他退到一旁,“我去给夫人熬些止痛安神的药。”

萧珺玦点点头,“多谢。”他诚恳道。

大夫点点头,看了两人一眼,拱了拱手,便出了房间。

萧珺玦三魂不见七魄的心终于归位,他修长而厚实的手掌温暖的抚摸着荣昭的脸颊,“没事了,没事了。”

荣昭虚弱的如一滩泥,软软的,如树叶随风飘浮在空中。她勉力的勾起嘴角,“刚和阎罗王打了一架,想要我的命没那么简单。”

“他要是敢把你留在那,我就直捣阎罗殿把你抢回来。”萧珺玦爱怜的盯着她看,一眼不敢挪开。

荣昭“扑哧”一笑,这一笑牵动伤口,她紧簇着眉头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哪不舒服?”萧珺玦见她脸色有变,紧张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紧张自己,荣昭贪恋的看着他,心里甜甜的,“全身都不舒服。”

“我找大夫来。”萧珺玦变得傻乎乎的,还很信以为真。

荣昭抓住他的手,因用力再次牵动了伤口,闷声“嗯”了一声,萧珺玦赶紧坐下,“你不要乱动。”

“你别走,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喜欢你紧张我的样子。”荣昭沉沉的眸光如一湖秋水深情的凝视着他,“萧珺玦,你抱抱我,让我感受一下我还活着。”

萧珺玦不敢碰到她的伤口,轻轻的环住她的腰,“你活着,你安安稳稳的待在我的身边。”

“真好,活着好,有你在我身边更好。”荣昭头靠在萧珺玦的额头,不觉怅然,“我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又躲过了一劫,上天对我太眷顾了。”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彼此眼睛肿倒影着彼此,她唇际泛着清浅的笑容,因为流血太多脸色还是很苍白,“我有些后悔了,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我若是死了,不就给别的女人腾地方了,我再也不做这种傻事了,我才不要把你让给别人,不然,我死也不安心。”

萧珺玦的眼睛那么温柔,仿佛是满满的情意蓄积在心头,透过双眼直视着荣昭,“不安心,就再也不许做这种傻事。”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郑重其事道:“昭昭,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这么做,再也不能这么做,知道吗?”

“嗯,我答应你。”荣昭点点头,又狡黠一笑,“可我不后悔。”

“你——”萧珺玦无奈的摇摇头。

荣昭的眼睛里仿佛燃起了一簇簇火树银花,明亮的能照亮整个天际,她凝着萧珺玦,徐徐道:“你记不记得救过我几次?是四次,第一次是那年的京外猎场上,我差点被狼吃了,第二次是遇到采花贼,幸亏你及时出现,不然我清白性命难保,第三次是在那个乞丐庙前,有不明刺客”刺杀我,你为我挨了一剑,还有一次,是方德裕的老婆刺杀我们,你一直护着我。你四次护我,我只这一次,算起来,还差三次哪。”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那被风吹拂的轻纱。

“就是这四次,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你,爱上你。我也不知道这爱是从何时何地而来,或许真是应了那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那明媚如花的双眸有晶莹闪烁,坚定而执着,“萧珺玦,你知道吗?拿命去护爱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真的。”

萧珺玦心中万般动情,牢牢地将荣浩固定仔眼眶里,神采流转。他静静地看着荣昭,一瞬不瞬。那颗冰冻已久的心只觉得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轰然倒塌,荣昭说她不知道情之所起,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那以后让我来保护你。”他的嘴唇,有细腻而温暖的纹路,贴在荣昭的额头上,唤了一声,“昭昭。”

“嗯?”

仿佛是鼓起了所有勇气,萧珺玦深不见底的瞳眸仿若驱散了无尽连绵的黑暗,明亮的照耀进荣昭的心头,“昭昭,我心里有你。”

荣昭怔怔发愣的看着萧珺玦,好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珺玦坚一向冷若冰霜的脸如冬天过去,春日降临般融化,他的笑容璀璨的耀眼,“昭昭,我心里有你。”之前他一直不敢承认,不敢遵从自己的内心,但当面临荣昭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她的位置。

他怕失去她,那种怕失去的痛苦和折磨不亚于他失去母妃的惧怕,他不敢想象如果荣昭有个万一该怎么办?或许那个时候,他就真的绝望了。

她晕死过去的那瞬间,他竟然有种心死的感觉,是她弥留的气息才再一次让他死灰复燃。

这几天,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一眼都不敢闭上,他就坐在她身边整整几天几夜,不断的在她耳边呢喃,“昭昭,醒来吧。”

看到她睁开眼睛,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那一瞬间,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就这样霸道强势的占满。

滚烫的泪水已经落了下来,心中有蓬勃的欣愉簇然绽放,催开了一片花海。荣昭咬紧嘴唇,喉咙处阵阵发颤,无尽的泪水汹涌而出,低声抽泣。

终是憋不住,她一头扎进萧珺玦的怀里失声大哭起来,她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他心里有她,她终于等到了。

217 舌尖上的缠绵

荣昭的底子好,再加上大夫的精心调理,不多日就可以下地走动,伤口好了大半。但这几日东都城内不安宁,安野王以捉拿奸细为名挨家挨户大肆搜捕。

但因为阿史挲皕部下不敢擅自闯入六公主府搜查,荣昭他们一时还算安全。

但很快阿史挲皕就寻思过来,觉得当时劫持荣昭时,六公主出来的太突然,给楚王可趁之机,于是怀疑到余容身上。余容现在虽是日出的驸马,但却是从大周来的,心向大周也无可厚非。

遂派兵前往六公主府进行搜查。

收到消息,余容在士兵没到之前从小门将萧珺玦和荣昭送出,并亲自送出城门。

还好,他仗着是六驸马的身份送人出城也不是难事,守城门的侍卫连检查都没检查就放了行。

余容将他们送到城外十里,另在那里准备了一辆马车。

“余容,谢谢你。”荣昭不知该怎么感谢他,朝他行了一礼。她很少向人行礼,这次却是真心实意。

“王妃不必多礼。”余容虚扶一把,“王妃昔日救命之恩余容没齿难忘,投桃报李,这是我应该做的。”

“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解我们夫妻之危,恐怕这次我是没命回大周了。”荣昭说的一脸轻松,但也问起这些日子一直缠绕在心头的疑惑,“我一直都没问,你怎么来到日出,还做了日出的驸马爷?”

余容脸容上留下一抹似笑非笑,眉头上有微不可查的跳动,沉吟了下,道:“一切皆是命数,我不过是一只蝼蚁,随风逐流罢了。”

他眼中有一缕转瞬即逝的隐晦,萧珺玦嘴角微微一抿,他看得出,这个人没有说实话。而且因为他是亡国戎国的废太子,也让他颇有些顾忌。

但他也不愿深究,朝着余容拱拱手,“多谢驸马爷,他日你若是有任何要求,本王力所能及,定鼎力相助。”他心里对余容是充满敌意的,有道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嘛。

余容心思敏感细腻,察觉出楚王对他并不待见,虽然说下这话,但也是力所能及。也就是说,力所不能及,他也无能为力。

“我也是报答楚王妃。”余容并不回去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他不卑不亢,再瞧向荣昭,“以后我和楚王妃就互不相欠了。”

他又正视着萧珺玦,“其实我应该一早就答谢楚王,帮我除了我杀父杀母之人。”朝着萧珺玦深深鞠了一躬。

萧珺玦冷视他,余容总给他一种阴不可测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因为他看出他对荣昭的心思,而是透过他温和的面容从心里散发出来的阴暗。

“不必,是泰兰穆咎由自取。”萧珺玦也是实话实说,本来孝景帝保留了亡国皇帝的命,还封为侯,已是开恩,却还要纠集旧部,意图反叛,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荣昭想起那个给他医治的大夫,于是问道:“那个大夫不会供出你吧?”救他们已是难得,荣昭不想再给他添麻烦。那阿史挲皕是日出天皇最器重的皇子,权倾一时,若是余容得罪了他,以后哪里还有他好。

“不会,他是我的亲信。”余容道。

萧珺玦深深看余容一眼,不由微微动了下眉。

“这我就放心了。”荣昭一拱手,“那好,就此别过。”

“一路走好。”余容还礼,朝荣昭和萧珺玦。

看着荣昭的马车渐渐没了踪迹,余容才转身上了马车,他绝美的面容上有阴郁的神情,转而,嘴角翘起一抹诡谲的笑容,含着淡淡的苦涩。

荣昭看着自与余容分别后就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萧珺玦,“想什么哪?”

萧珺玦抬起眸,搂了搂她的肩,道:“我觉得这个余容的目的不简单。”

荣昭挑眉看他,他接着道:“日出天皇一共有五子,除早夭一人,分为两派,二皇子五皇子为一派,三皇子四皇子为一派,只是天皇最喜欢的就是宠妃所生儿女,也就是三皇子四皇子,所以众人皆知,以后的天皇就是从这二人之间择其一。”

“可是四皇子已死。”荣昭插嘴。

萧珺玦颔首,“死了一个四皇子,对三皇子来说就是损失一臂,对以后夺位大不利。”

“像阿史挲皕那样的人,若是让他当了天皇,这日出还不知道会疯狂成什么样哪。”荣昭嗤之以鼻,真要是阿史挲皕登位,将会带来更大的杀戮。转而,话锋一转,问道:“可这和余容有什么关系?”

“本来这样的局势对阿史挲皕是不利的,但就在前些天,二皇子和五皇子不知为何失和,五皇子竟将二皇子打死。这样一来,完全扭转局势,阿史挲皕成为唯一的有力继承者。”

荣昭拧眉不展,萧珺玦握住她的手,沉默了下,道:“许是我想多了。”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突然钻出来一个想法,若是连阿史挲皕也失去继承权哪?日出天皇一共就是五子一女,四个儿子如果都不得继承皇位,那也就剩下这位六驸马爷了。

日出不像大周,必须是皇子,如果皇子不行,也要在皇族宗亲里挑,但觉不会挑选一个外姓。而日出却不是,他记得现任日出天皇的父亲就是以驸马身份继承皇位的。

刚才余容含糊其辞,却没有真正说出到底如何就来了日出,又如何做了驸马,但从他的身上,萧珺玦还是闻到了阴诡的味道。

阿史挲皕的人马还没到,他就已经收到消息,还有那个为荣昭治伤的人,他曾无意听到有人管他叫太医,一个太医竟然能成为他的亲信,想想他这个驸马就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他隐隐感觉到余容到底在谋什么。

以余容那样姿容,怎肯娶一个傻子?

荣昭没有在意,当然她是有些好奇,但也仅是好奇,并非要刨根问底,问个明白。说到底,她与余容不过是她先救了他一次,他还了一次。

“对了,等回了丰城,你不要将我受伤的事告诉阿曜和锦丰表哥,我不想他们担心。”她嘱咐萧珺玦。

萧珺玦颔首,凝神看着荣昭,将她搂入怀里。荣昭嘴角含春,有丝丝缕缕的蜜意泻出,靠在他的肩头。他握住荣昭的手,“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荣昭抬眸瞧他,巧然璨笑,转而小脸一抽,好像还挺为难的,“这个我可能不能答应你。”见萧珺玦眉心涌了涌,轻笑出声,道:“我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不折腾,我浑身难受,想以后都不受伤还真不好说。”

萧珺玦不禁失笑,想起那次她和清河咸阳打架弄的狼狈的模样。

见他这么笑,荣昭目光一斜,“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只是想着,这回好了,回了长歌城你就更威风了。”萧珺玦嘴唇轻轻一抿。

荣昭不明,迷糊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啊?”

“就你这爱显摆的性子,等回去后还不得到处牵着阿宝走,那你说,谁还敢惹你,你不就更威风了。”萧珺玦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这双手生的真好看,不像他的手布满粗茧,白白嫩嫩的,不过好像瘦了很多,以前她的手上有很多肉。

荣昭歪着头一笑,明媚俏丽的小脸扬了扬,“还真是,以后我进宫也不用带鞭子了,牵着阿宝去,看清河咸阳还敢招惹我,我让阿宝卸了她们的腿。”

那眉宇飞扬间如一明亮熠熠的明珠,直直的照进萧珺玦的心里,他微微勾起嘴角,宠溺的看着她,“有我护着你,以后她们不敢再招惹你。”

荣昭娇俏笑意就差笑出声来,看着萧珺玦就仿佛是将整个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填充到心里,她小女人般依偎着他,“那你可得好好护着我。”又一望他,潋滟水波荡荡的映入萧珺玦的眼中,“我也会护着你,好好的护着。”

萧珺玦动情的凝视着她,从眉眼一路到那樱红诱人的小嘴上。那小嘴还在一动一动的说着话,露出红红的小肉舌。

萧珺玦喉咙发紧的痒,只想尝一尝她的滋味。

荣昭还在巴拉巴拉说等回了京要如何威风,就见萧珺玦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唔······”音还未落,她的话便已被淹没在萧珺玦铺天盖地而来的吻中。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只傻愣愣的望着车顶上的横梁,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萧珺玦就要将她全部的呼吸都夺走了。

他的嘴唇冰凉,舌头却火热,荣昭默默承受冷热交替,仿佛置身在冰火两重天之中。满嘴都是成熟男人的气息,他的唇舌坚韧而带有掠夺侵占,一路横冲直撞,就像是要将她拆食腹中。

嘴唇上传来轻微的痛感,荣昭方若如梦初醒,她眨着眼睛愣愣的看着近的可以数清他睫毛的萧珺玦,不由地,心里泛着甜丝丝的味道。

可是……他的技术实在太差,一点技巧都不会,只会用他的蛮劲,还是让她教教他吧。

她笑的甜蜜,双臂往萧珺玦脖子上一勾,深深含住他的舌头,在一点点的吸吮缠绕,再也不能分开。

218 王妃值得

不知已过了多久,两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停下来,再继续下去,就要在车厢里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

荣昭嘴角泛着甜蜜的笑容,甜甜的,含着羞涩。她闭着眼睛,额头就抵在萧珺玦的下巴,那么近,每一口呼吸都满是他的气息。

这一刻,荣昭觉得很满足,很踏实,是她以前都没有经历过的,即便是上一世,都没有过。

这是萧瑾瑜不曾给过她的,她甚至在想,或许她对萧瑾瑜从来就没有爱过。

对萧瑾瑜,她付出,也要索取,没有回报,她就毁掉。

可面对萧珺玦,即便是一场飞蛾扑火,她依旧愿意奋不顾身,哪怕粉身碎骨,她也无怨无悔。

荣昭被解救出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荣曜,“姐,那阿史挲皕没有将你怎么样吧?”他拉着荣昭左看看右看看。

萧珺玦见荣昭微微蹙了蹙眉,知道拉动间扯到了伤口,就将他给推开,把荣昭环在怀里。

被这样冷冷推开,荣曜有点不高兴。他关心关心他姐不行吗?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摁着荣昭肩头的手,不由挑挑眉。

哎呦,什么时候他们变得这么亲密?

那小眼神在说什么,荣昭一眼就看出来。用句粗话来说,他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拉什么屎。

“你这不是废话,我要是有事还能站在你面前吗?”

荣曜心里委屈,干什么啊,都欺负他,他只是出于关心啊。

看他耷拉下脸,荣昭忙安抚,“好了好了,知道你关心我,我一点事都没有,你就放心好了。”

果然荣耀又咧起嘴,大大咧咧道:“我就说嘛,好人不长命,祸害留万年,你可没那么容易死。”

荣昭发誓,如果她不是身上有伤,此刻定追着荣曜揍一顿。

她凝眉视向萧珺玦,小模样委屈极了,明显是告状。

萧珺玦手指在她肩头叩了两下,唇畔饱含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笑容,再转头看向荣曜,道:“打仗只会用剑是不够的,从明日起加练,刀枪剑戟要全部精通。”

“啊?”荣曜张大的嘴足以塞进去一个鸡蛋,脸一点点垮下来,“不带这样的,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荣昭轻轻一笑,得意的朝他扬扬脸,谁让他说她坏话,该。

“昭妹妹。”顾锦丰注意到荣昭和萧珺玦互看的眼神,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以前他们两个人中间有一层朦朦胧胧的纱,如今那层纱已经被捅破,清晰明朗了。

荣昭刚要上前,却被萧珺玦揽住不放,她侧目看了一眼,也不知他那紧绷着脸干什么,“表哥担心了吧,我没事的,你安心好了。”

顾锦丰一如温和,“你回来就好,你回来,”他看了眼萧珺玦,“大家也就不用日日惦记了,这些天阿曜可是担心坏了。”

“我担心人家,人家也不领情。”荣曜小声嘀咕了一句。

荣昭看一眼还在那委屈的荣曜,抿嘴笑道:“那就算他还有良心。”

荣曜闻言,斜向她,“你才没良心。”

荣昭冷眼看向他,他立马禁言,撇撇嘴,明显还是不服气。

又寒暄了一会儿,萧珺玦注意到夜鹰和夜枭两人面色深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对荣昭道:“你劳累了,先去休息。”

萧珺玦朝她伤口的地方扫了一眼,暗示她身上有伤,赶快去修养。

荣昭还没和荣曜吹牛她有多厉害哪,但确实是累了,只好先回房休息,荣曜和顾锦丰也前后脚离开,萧珺玦叫上夜鹰和夜枭去了书房。

萧珺玦手中拿着请旨派军奏折的回批,手指竟在发抖,是气的发抖。

“王爷。”萧珺玦自看了这份奏折,就久久不语,夜鹰抬头望去,才见其愠怒之色。

这一声仿佛是将萧珺玦惊醒,他狠狠将折子摔在地上,怒喝道:“昏君。”

夜鹰大惊,忙将房门关好,低声道:“王爷慎言。”

萧珺玦阖了阖眼,屏一屏急促的呼吸,哂笑一声,道:“北原死了这么多人,他轻描淡写一句需休养生息就能置之不理吗?本以为他虽不是明君,但也不至于昏庸无能,如今看来,我真是高估了他。”

“王爷,慎言啊。”萧珺玦这一句句的昏君听的夜鹰胆战心惊。

夜枭性情耿直,淡淡看他一眼,道:“这封回批确实是让人心寒,阳城三十万人尽屠,圣上却只字未提,什么休养生息,人都全死了,还有什么可休养生息的?”

“夜枭,休要胡说。”一个已经让他头大了,夜枭也凑热闹,夜鹰真想封住他们俩的嘴,不过他没这个胆子。

相对于夜鹰的小心翼翼,夜枭镇定的多,“恐怕这并不是圣上的意思。”停一下,“王爷本就是军功卓著,试想若是这次王爷能一举歼灭日出,又要立下怎样的丰功伟绩?到时只怕王爷的名声就会更响亮,这可不是诸位皇子喜闻乐见的。所以,在王爷请求派兵进军日出时,先不说圣上心里怎么想,各个皇子都不会答应。”

萧珺玦讥诮,冷笑道:“是啊,本王怎么忘记那几位了哪?他们眼里只有那个皇位,几十万百姓的性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

萧珺玦何尝不知,以他身上的军功,无论以后哪位皇子当皇帝,都会对他心存忌惮。

这个道理他懂,夜鹰和夜枭也懂。

夜鹰道:“王爷,奏折上说让王爷不日还朝,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萧珺玦一个厉眼盯过去,他马上低下头,转瞬,复抬头,“还有,阿史挲皕宣告天下娶咱们王妃为侧妃,这事,恐怕长歌城也会收到消息,王妃被掳这事瞒不住了,而且,就怕会毁了王妃的清誉。”

他还不合时宜的补了一句,“王妃没吃亏吧?”

萧珺玦幽幽目光注视着他,他马上改了嘴,“有王爷在,咱王妃一定不会吃亏。”

夜枭问到了关键,“在日出王爷和王妃没有出事吧?”

“哪能啊?咱王爷武功高强,怎么会让王妃有事?”夜鹰笑嘻嘻的,他脑筋机灵,从刚才王爷和王妃在一起他就看出来他们之间“奸情”的味道,“王爷,您这回好像和王妃大有进展啊。”

萧珺玦睫毛轻轻颤动了下,语气和缓下来,道:“一会儿你去找个大夫来。”顿了下,“最好是女大夫。”再道:“嘱咐厨房,这些日子做些愈合伤口的吃食。”

夜鹰与夜枭对视一眼,夜鹰道:“王爷您受伤了?”一想,“不对,是王妃受伤了?”

萧珺玦眼中闪过愧疚之色,道:“王妃受了箭伤,本来是射向我的,她却傻傻的替我挡了。”他不由感慨,“这次真是惊险,差一点······”

如今想来,萧珺玦只觉后怕,他根本不敢想,如果荣昭有个万一,他会怎样。

夜鹰两人皆大惊,夜枭更是震撼,他问道:“王妃有无大碍。”他一直都对荣昭存在偏见,即便后来有所改观,但依旧心存芥蒂。甚至此次王妃被劫,因为不想王爷犯险,他还阻挠过王爷。

问完又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刚才都已经见到王妃好模好样的站在王爷身边,于是又道:“属下那有燕神医留下的药,对治疗箭伤最管用,属下稍后就给王妃送去。”

萧珺玦微微动了动眉,“你一向将燕神医的的东西视若珍宝,这回怎么这么大方?”

夜枭垂着的双手满满攥起来,夜鹰对视一眼,道:“因为王妃值得。”

值得王爷真心相待。

没多久萧珺玦也回了房,荣昭见他沉闷着,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问道:“怎么了?”

萧珺玦心里还存着一股气,却不能冲着她发火,只道:“再修养些日子,咱们就回京。”

荣昭眨眨眼,“你不是说请旨派兵支援,要攻打日出吗?”在回来的路程上,萧珺玦说起这件事。

萧珺玦将那封奏折给她看,荣昭细细一读,批文先是夸赞萧珺玦一番,还有要犒劳三军,之后又写了一大堆此时进军日出的弊端,比如劳民伤财,费兵费将,得不偿失。

大意就是已经将日出赶出大周,北原已恢复安定,现在最主要的是休养生息,若是挑起战争,必然是劳民伤财,受苦的是北原的百姓。

经此一役,日出损失更是惨重,想来也是不敢再贸然进犯,只要加强在北原地区的防驻,定会无虞。

荣昭看完之后默默阖上,“皇帝舅舅真是糊涂,此时日出损失惨重,趁此机会出击,定会大获全胜。就算不能灭了日出,也会给他们沉重一击,起码几十年不敢再范进。”

“他何时不糊涂?”萧珺玦哼了哼,“你懂的道理,咱们这位皇帝却不明白,你说可不可笑?真是枉为一国之君啊。”

这般言语大胆,着实让荣昭倒吸了一口气,警惕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她看着萧珺玦,“他是你父亲,你不该这么说他。”

“父亲?”萧珺玦听到这两个字从心底发笑,突然他脸上笑容瞬间冷凝,定然道:“我没有父亲,从出生那一刻就没有。”

219 萧珺玦的变化

据荣昭所知,萧珺玦母妃在怀他的时候就被打入冷宫,可以说他是在冷宫里长大的孩子,从小没有收到过父爱。

荣昭并不知道婉妃到底犯了什么大罪能让皇帝舅舅丝毫不顾及她怀着龙子就被打入冷宫,而且在萧珺玦出生后也置之不理。

印象中皇帝舅舅是一个很和善的人,绝不是无情的人,他对她都这么好,怎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好哪?

再有,就她来看,皇帝舅舅对萧珺玦还是很疼爱的,甚至有时她觉得是讨好。

相反萧珺玦对他却是冷冷淡淡。

“当年或许皇帝舅舅有不得已。”荣昭轻轻道。

“不得已?”萧珺玦冷狞一笑,看着荣昭,“很多事你不明白。”

眼神中有落寞的恨意滑过,他缓一缓,抚抚荣昭的肩,“你从小有父亲疼爱,从出生那一刻便是千宠万娇,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

他揉揉荣昭的长发,黑发如云,揉在手里柔软如绸,“高氏虽然奸诈,但你父亲把你视若掌上明珠,又有护国公府万般疼爱,昭昭,相对我而言,你真的是太幸福了。”

荣昭顺着他的手臂依偎在他的肩头,以前因为他的身世,她一直看不起他,甚至成婚之后,依旧觉得一个丫鬟生的皇子不足以与她匹配。

想起小时候,每当在温贵妃那里见到他,必然是冷言冷语相对,常常拿他的相貌和身份讥讽。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何就爱那么践踏他,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她身边的男子对她都是追捧,唯有这一个永远不将他放在眼里。她不甘心,所以才会那么恶毒的对待他,目的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你怪不怪我小时候总是欺负你?”荣昭抬起眼帘,水润润的眼眸映入在萧珺玦的那片心湖里。

“我初见你时,你已经十多岁了,哪还小?”

“反正比现在小,我现在都十八了。”时间过的好快,一瞬间就已经十八了,荣昭突然意识到,她与萧珺玦成亲快两年了。两年的时间,今日才有心平静促膝长谈的时候,这要是放在普通人家,孩子都应该快会走了,还真不容易。

萧珺玦倒没往那想,回忆道:“那个时候其实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刁蛮跋扈的大小姐,说实话,你嫁给我之前,我连你的样子都没有认真看过。”

他那时刚从行宫回宫,皇宫里的孩子都欺负他,因为他的出身,因为他的母妃,因为皇太后不喜,甚至到了人人厌弃的地步。那时欺负他的人太多了,一个荣昭,他根本没有真正去注意。

也或许是那时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灰暗的,再艳丽的颜色在他眼里都是五彩的。

是什么时候他的眼里有了色彩,好像从与荣昭成婚之后开始吧。

荣昭从小在别人眼中听的最多的就是对她容貌的夸赞,可是萧珺玦却说从未认真的看过她,荣昭的自尊心有些受伤。

她搂着萧珺玦的脖子,警告道:“那你现在认真的看着我,看看我到底长的什么样,别以后认错了你的王妃。”

女人都是在意自己的容貌,她问萧珺玦,“我美吗?”

萧珺玦轻轻笑道:“美。”

“和旁人比哪?”荣昭追问道。

“我没注意到别人。”萧珺玦是实话实说。

“那与荣晚相比哪?”荣昭脱口而出,问出来之后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提哪壶。

她脸上表情滞了下,低下头旋即道:“就当我没说。”

萧珺玦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我真的从未看清她,没有认真的看过她。”他的手轻轻抚摸着荣昭的脸,有万般柔情连绵,“昭昭,以前我的心里没有她,如今有了你,我的心里更是没有她一丝一毫。”

这话他必须说,既然他们已经两情相悦,他就不能让荣晚在他们之间成为鸿沟,他不想像母妃和负心汉,因为曾经插在两人之间的一段过去而决裂,不能重蹈覆辙。

当年母妃被人陷害,与一侍卫捉奸在床。以当时孝景帝对她的宠爱,若不是因为那个侍卫以前和婉妃情投意合过,也不会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就认定她通奸的罪名。幸好她那时有了身孕,才没有立即处死,但打入冷宫,又和死有什么区别?

也因此,他的身份不明,甚至有人说,他根本就不是孝景帝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更是千难万险,连个接生婆都没有。多亏冷宫里也住着有生子经验的嫔妃在,不然他或许早已胎死腹中。

可生下来又有何用,孝景帝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问,他并不承认他。要不是那场大火,母妃死了,他永远都不会将他接出冷宫。

或许是母妃的死触动了他,他承认了自己皇子的身份,也因为母妃的死,他在补偿,可再补偿又有什么用,他永远都补偿不了他。

有一年,他们两个人吵了一场大架,暗藏在他心底的怨怼他全盘托出。可那个负心汉在沉默之后说了什么,他说他只是太爱他的母妃。

笑话,他当时觉得这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若是他真的爱母妃,他会不听母妃大呼冤枉却没有一点让她辩解的余地?会在母妃进入冷宫之后却与新欢恩爱缠绵?会在母妃死后连一眼都不看吗?

现在荣晚就像是当年那个侍卫,已经成为荣昭心头的一根刺,他不想这个刺永远在她的心头,他怕扎到她。

其实他更怕荣昭成为第二个孝景帝。

荣昭觉得她欢喜的仿佛在后背插上了翅膀,飞翔在无远无辽的天空,将这世间万物都囊括进她那颗小小的心脏里,填的那么满,溢出到四肢百骸之中。

她没有问他是真的吗?因为她不用问,他说的每句话,她都无比相信。

荣昭轻轻的靠在萧珺玦怀里,嘴角含着甜蜜的笑容,好似世间百花绽放在她那绝美的脸庞上,锦上添花。

或许是奔波了几日,太过劳累,不知不觉荣昭在萧珺玦的怀里渐渐进入了梦乡,传来轻微的酣睡声。

萧珺玦含着笑意静静地看着她很久很久,没有将她放在床上,也没有离开她,就这样让她靠着自己。

就这样睡了一下午,保持了好几个时辰的动作,稍稍一动,就麻得荣昭龇牙咧嘴。

这麻酥酥的感觉传遍全身,荣昭觉得她脸嘴唇都在发麻,“别动。”萧珺玦想要给她揉揉腿,被她给推开。

萧珺玦想笑又不敢当着她的面笑,抿抿嘴,“那你是要一直麻下去吗?小矫情鬼。”

“那你轻点,轻点轻点,别动别动。”萧珺玦的动作很轻,慢慢挪动她的腿,弄的她大嚷大叫。

夜鹰正好来送饭,走到门口听到这声音,刚要敲门赶紧放下。

房间里传来王爷的声音,“疼一会儿挺过去就好了,好,我轻点,你也要自己动啊。”

“那忍不了嘛,真的很疼,你的动作太大了,我受不了。”这是王妃的声音。

夜鹰身躯一抖,哪还敢打扰,没想到王爷王妃进展的这么快。

他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喜滋滋的,端着饭就一溜小跑,他要给秋水写信,告诉她这件喜事。或许用不了多久王爷和王妃就要生下小主子了,不行,他还得去趟厨房,让厨师给王爷王妃炖点补品补补身子。

屋子里的人哪里注意到他,萧珺玦轻轻揉着荣昭的小腿,尽管荣昭龇牙咧嘴的叫着。

“一会儿就不麻了。”萧珺玦看她没出息的叫着,使坏似的微微用了一下力,“矫情。”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荣昭倒是理直气壮,好像是她矫情她有理,本来这麻劲马上就要没了,萧珺玦这一用力,让她痉挛似的颤抖了下。知道是他特意的,荣昭一拳打在萧珺玦身上,“你讨厌,存心坏我。”

“我是帮你克服,这和我带你下田是一个道理。”萧珺玦也好似是他有理,用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起下田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哪,你倒翻起旧帐来了。”他们俩活像小夫妻拌嘴。

萧珺玦不以为然,却反问道:“那你一定要听到我翻旧帐吗?你可以选择无视。”

荣昭觉得她好像说不过萧珺玦,平常也就罢了,大多是她说他听,但要是他说起歪理,她倒说不过了。荣昭斜眉看他,道:“萧珺玦我才发现啊,原来你虽然话不多,但一肚子坏水。”

她怅然的摇摇头,“怎么受委屈的永远是我。”

萧珺玦轻轻笑了笑,道:“你何时受委屈了?谁能让你受委屈?我吗?我可不敢。”

荣昭被噎,这是什么事啊?她一向伶牙俐齿,怎么今天就败在最不爱说话的人身上。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嘴皮子这么厉害?

荣昭眼珠子来来回回的打量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你说,你是不是平时也是在心里这么怼我的?”

萧珺玦唇际含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220 日久生情

荣昭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可说是吧?”她把萧珺玦往靠枕上一推,直接坐到他身上,以一种暧昧的姿势。

她行为素来出人意料,捧着萧珺玦的脸就在他嘴唇上狠狠亲了两口,“那现在可不可说了?”

萧珺玦简直是被她这无赖大胆的行径惊住,愣愣的看着她,在荣昭眼里就是呆头呆脑。

荣昭心里得意的笑,让你在这逗我。

荣昭本以为自己赢了,却没想到萧珺玦下一句话,差点没让她从床上滚下去。

“你再亲我一下或许就可说了。”萧珺玦是脱口而出。

荣昭脸颊一抽,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萧珺玦,这还是他吗?是她冷若冰霜,沉默寡言的夫君吗?

荣昭可不会认输,道:“好啊。”

让你见识见识本大小姐的舌功。

荣昭毫不犹豫的欺上他的唇,她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像要吃了他似的,在他的唇上啃食了几下,就直接用舌尖敲开他牙齿,如攻城略地般吸吮着,碾转着。

荣昭原是想占据上风,哪知不过片刻,就被人家钳制,两个人的位置也调了个,萧珺玦压在她的身上,但又顾及着她胸口的伤,只是轻轻的压在她半个身子上。

荣昭可不会认输,即便在下,但也要占据主动,不能被萧珺玦所牵制。她的舌头灵活,萧珺玦刚一含着,她就躲开,然后再主动去挑逗他,让他更加迫切。

萧珺玦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吻她的唇舌越来越激狂,仿如是要将荣昭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当荣昭的鼻腔里发出“嘤咛”之声时,那种在身体里不断叫嚣的东西更加强烈,全身上下都不安分起来。

荣昭身上的玉带被他扯掉,他的手伸进了荣昭的衣服里,刚触到她娇嫩的肌肤,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

萧珺玦从来没觉得比这更难听的声音了,他选择视而不闻,再狠狠的亲了几口荣昭的嘴唇,然后慢慢下移,亲吻着荣昭修长的的脖颈,更加激情。

带着薄茧的手掌慢慢在身上游走,荣昭身上阵阵颤栗,可是那该死的敲门声不停,还有是夜枭如同叫魂的声音。

“王爷,大夫找来了。”

萧珺玦狠狠吸了吸气,恋恋不舍的离开荣昭的肌肤,脸色黑沉,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荣昭“扑哧”一笑,轻轻啃噬了下他的脸颊,边整理衣衫边调侃他,“我还以为你是个柳下惠哪。”萧珺玦脸上无一丝羞赧,平淡道:“我是个正常男人。”

荣昭咬嘴,侧下头,一缕头发轻飘飘的散落在她洁白的脖颈上。萧珺玦喉咙一涌,声音暗哑下去,“昭昭——”

“王爷,大夫到了。”夜枭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的响起。

荣昭侧头看了眼蕴恼的萧珺玦,笑着扬声道:“进来吧。”

萧珺玦是让找个女大夫来,但这女的当大夫本来就少,更别说丰城这地方了,最后还是找了个男大夫来。

这男大夫还挺年轻,长得不错,只是一双眼睛贼眉鼠眼的,不好好配药,总往荣昭身上瞟,让萧珺玦彻底黑了脸。

“王妃,请解开衣服,在下给您上药。”大夫小哥准备好膏药,纱布绷带,准备给荣昭换药。

萧珺玦的眼睛里瞬间就撇出刀子来,喝道:“退下。”

大夫小哥愣了愣,反复一句,“在下给王妃换药。”

“不用你,本王自己来。”萧珺玦给夜枭给眼神,让他把东西拿过来,再对大夫小哥命令道:“以后你就在外配药,不许再进来。”

大夫小哥完全被萧珺玦威慑所震,心里发虚,他如何不知刚才的举动已经惹恼了楚王,哪还敢抬头再看,只说了声遵命连忙离开。

荣昭的伤在胸口,荣昭半褪去衣服,她这几个月瘦了很多,反倒显得那白团更大,仿佛全身上下就剩那里有几两肉。

伤口已经结疤,在雪白的肌肤上映衬的有些狰狞,萧珺玦心疼的蹙蹙眉,吹了吹伤口,他丝毫没注意到这动作有多暧昧。

荣昭只觉得那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缓一缓,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毕竟是女人,不希望身上有一点瑕疵。

萧珺玦沾着清水轻柔的擦拭着伤口,“不怕,你那不是还有除疤的药膏吗?这么小的伤口,应该能去掉。”

差点忘了,荣昭这几日都担心着,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轻松了。是啊,连萧珺玦原本的脸都能治好,更何况她这点小小的伤疤。

一乐,她解去萧珺玦的面具,歪头仔细看了看,小小的抱怨,“总这样摘摘戴戴的真是麻烦。”

“别动,还没包扎好。”萧珺玦摁住她,让她乖乖的坐着,他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显见的羞涩,刚才荣昭摘他面具的时候,直扑他的脸过来,正好撞到她的胸上。

荣昭脸上也泛起红来,老老实实的坐着由他来弄。

“萧珺玦你真好看。”荣昭抿笑着嘴打量着萧珺玦,忍不住还亲了一口。

荣昭觉得自己就像个流氓,在调戏良家妇女。想一想,难怪荣曜那么好色原来是随她,只是她随谁啊?

萧珺玦把她的衣服拉上,无奈又宠溺的瞥她。

被他这一瞥,荣昭觉得心里撩拨了下,软软的往萧珺玦身上一歪,“等回了京,你去我那里睡好不好?我不想再独守空房。”

她的声音软软嚅嚅的,像是请求,也像是命令。

扬头望去,小眉头又皱起来,“你要是敢拒绝我,我就再将你的床砸了。”

萧珺玦笑得无奈,搂住她,“原来上次把我的床砸了就是因为这事啊,你一向说话直来直往,怎么也会做这么拐弯抹角的事?”微微叹一口气,“哎,早说就是,何必要砸床哪?那张床还挺贵的。”

荣昭“啧”了一声,认真的看着他,半晌道:“萧珺玦,你变了。”嘴唇撅起来,“你轻浮了,没有以前沉稳。”

萧珺玦温和的笑着,怅然道:“是啊,变了,人总要变的,经历了这么多再不变就不是人了。”他问荣昭,“我变了不好吗?”

荣昭眼帘往下一撇,想了想,再看向他,笑盈盈道:“反正我喜欢你这个人,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女人要矜持点。”萧珺玦提醒她。

矜持?那是什么东西?她要是矜持,如何能让他心里有她?

荣昭哼哼鼻子,一把推开他,“好啊,那今晚你睡地上。”

看她愤愤的样子,萧珺玦失笑,从背后怀抱住她,“地上冷,王妃可否大人大量分本王一半床?”

荣昭回眸望向他,两人对视,一时默默无言,仿佛千言万语凝聚在心头。这一年多,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从相互厌烦,互不理睬,到荣昭一厢情愿,再到如今两人两情相悦,竟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她记得成亲那日她让他睡在地上,他记得她为了怕人笑话她失宠将床分给他一半。

一见钟情,钟情的是脸,日久生情,那才是情。

萧珺玦火热的吻如火钳烙在荣昭身上的每一处,在厮磨间,两人皆衣不蔽体。荣昭翻了个身,将萧珺玦压在身下,他明显没什么经验,还是让她来主导吧。

月光柔和的洒进房间,如镀上一层水银,荣昭美好的身形完全展现在他的眼中。萧珺玦的手掌一路勾火燎原,仿佛在摸索中找准了荣昭的敏感,揉得她浑身发软,如发烧一般,嘴里细细碎碎的溢出娇吟之声。

再一翻身,萧珺玦又将她压住,荣昭觉得萧珺玦全身上下都是火热的,从里到外将她烧透。

但她很快活,快活的几乎要尖叫起来,她紧紧的抓紧萧珺玦的臂膀,犹如抱紧大海中最后一块木头,随着汹涌的海潮,攀登上一个又一个的高峰。

夜凉凉的,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荣昭静静的依偎在萧珺玦怀里,呼吸略微的急促,胸口起起伏伏。

等呼吸趋于平稳,荣昭抬起头凝望着萧珺玦,微红的脸犹如芙蓉绽放,那红彤彤的小嘴随着呼吸嚅嚅的动着,萧珺玦神色暗了暗,又含住那犹如的嘴唇,亲了几口才分开。

荣昭羞涩的扎进他的怀里,一向胆大的她此时却无法大胆起来,此刻她的脑子也混乱了,怎么就发生这种事?她怎么有种鬼使神差的感觉?

这个萧珺玦,一定是狐狸精投胎,竟敢迷惑她。

“这会儿害羞了?刚才可是你主动的。”难得见到她也有无颜羞涩的一面,萧珺玦亲了亲她头顶的细发,调侃道。情之所至,其实也分不清是谁主动。

荣昭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的撞到他的下巴,她揉着头,嘴硬道:“我哪有害羞?”哼唧一声,“又不是第一次。”

两人的表情都稍稍凝滞了下,其实自发生那件事后两人都刻意回避不提,但其实两个人心底都存着疑影。

“那夜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夜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两人异口同声,问起那夜的事。

221 勾起回忆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她了?”听完萧珺玦的解释,荣昭一翻身,背对着萧珺玦生起气来。一相邀就过去,如果那晚不是她走错房间,是不是成其好事的就是他和荣晚了?

“昭昭。”刚才还对他温柔似水的女人,转眼间就变了样,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萧珺玦贴上荣昭的后背,在她挣扎了时紧紧抱住,“我当时神智不清。”

他发现自己真的是辩无可辩,当天他实在是慌张,连到底是为何神智不清都没搞清就离开了,等回头再去检查那间房子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后来他与荣昭成婚后,有一次遇到荣晚,也想问清楚,但当时荣昭突然冲出来打断,他便没有问下去。之后他也就不再追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木已成舟。

“也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他也这么想过。

“我走错房间,你也走错?”荣昭回身推开他,“骗人都不会骗。”

“你知道我不会骗人。”萧珺玦认真道。

荣昭竟一时无言,瞪了他一眼,又哼笑一声,阴阳怪气道:“看来我是捡了个便宜。”

这还用她说吗?萧珺玦的定力那么强,若不是趁他无意下了药,怎么会发生那事。只是荣晚没想到阴差阳错她走错了房间,又正好赶上萧珺玦药力发作,不然今日的楚王妃怕就是荣晚了。

真是下贱卑鄙,也不知道上辈子她能当上楚王妃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竟然敢给她的珺玦下药,荣晚,等回京看我怎么收拾你,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还生气吗?”萧珺玦见她面色和缓,又抱住荣昭。

“她也算是弄巧成拙,反倒将你推给了我,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她哪。”荣昭依旧不依不饶,推一推萧珺玦,“生气,气你在被人下药后还能不追究,就将此事不了了之。”

“追究?怎么追究?难道将你我在成婚之前就已同床的事情公之于众,我是无所谓,但你哪?要是让人知道,那不是毁了你的清白?”

“所以,你就向皇帝舅舅请旨娶我,保住我的名节吗?”她那时没有嫁人的打算,所以即便失身,也不是多在乎。

“那时我也很慌乱,正好他派我去剿灭泰兰,我就出京躲了两月。回京时我便已想着求娶你,后来看到你呕吐,以为你是怀孕,更加下定决心了。但即便我没有误以为你怀孕,我想我也会求娶你。那两个月真的很折磨人,我内疚,又羞愧,不知道怎样面对你,也不知道怎样面对——”萧珺玦想说,他当时也愧疚荣晚,不知道怎样面对她,但他知道荣昭太介意荣晚了,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我自己,我想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是要对你负责的。”

“还算你有良心,没有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荣昭睨着他,轻轻一笑,打趣道。

萧珺玦刮刮她翘翘的鼻头,“那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了,萧珺玦,你脱不开身了。”

“哎,看来我也只好认命了。”

“哈哈·······”

什么事都说开了,一直纠结在两个人心里的那点事仿佛事拨开云雾,无论事实到底是谁算计了谁,至少他们现在在一起很幸福。

“昭昭。”

“嗯?”

“天还早。”

“萧珺玦,你这个武夫。”

等荣昭他们回到长歌城的时候已是四月份了,若不是孝景帝生怕萧珺玦一意孤行,连发了好几道召回折子,荣昭还想在丰城多呆些日子。

清净,自在,最重要的是荣昭看得出萧珺玦喜欢和他那些部下弟兄在一起,她也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相处。

比如慕容岚,性格豪爽又憨厚,总是一嘴粗话,但特别逗乐。又像是赵劲,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都信,荣昭逗他都好几回了,但他下一次还是信她。

还有那些士兵,荣昭都和他们混熟了,冷不丁一分离还挺想念。

不过他们要留下驻兵,不能一起去长歌城。

她不愿意回长歌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是偷跑出来的,回去一定会被孝景帝训斥,果然不出她所料,去请安的时候,被孝景帝拎着耳朵一顿训。

“哪有女人上战场的?你还偷跑去,连声招呼都不打,你知道朕都担心,你父亲多担心吗?”孝景帝含着雷霆万钧之声轰隆隆在荣昭耳边响着,荣昭缩着脖子,悄悄的窥看着他。

“还让日出那个安野王给掳走当侧妃,你是朕的儿媳妇,你知不知道多丢朕脸,你让满朝文武怎么说?”

荣昭撇撇嘴,反驳道:“那我也没有真的嫁给他,你丢什么脸,满朝文武又怎样,谁要敢嚼我的舌根,我把他门牙打掉。”

“混账。”荣昭无异于火烧焦油,孝景帝更是火大,“胆子是越来越大,朕看你就缺少管教,合该好好教训你。”

“我的王妃自有我管教,不劳圣上费心。”训斥荣昭,萧珺玦却不干了,冷冷的视着孝景帝,本来萧景帝还要训斥荣昭,被他这眼神盯着,话都生生咽下去了。

被人维护的感觉真好啊,荣昭喜滋滋的看了他一眼。

“还笑。”孝景帝喝她。萧珺玦又冷冰冰看他一眼,孝景帝都无可奈何了,他还真拿这个儿子没办法。

荣昭提起裙子站起来跑到孝景帝身边跪着,给他敲着腿,一脸谄笑,“舅舅,昭昭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敢有下次?”孝景帝斜她道。又一停,“叫父皇。”

“是,父皇。”荣昭乖巧的和个小狗腿似的,又为他揉揉肩,顺势站了起来,“那您以后就不要再将王爷派出去打仗了,这样我就保证没有下一次。”

这意思就是您要再派萧珺玦去打仗,就还有下次。

可惜孝景帝被她伺候的舒服,忽略了这一点,抬抬手让萧珺玦站起来,“这件事朕会为你们摆平,相信不会有人再重提。”

事关荣昭清白,也关乎皇家清誉,孝景帝收到这个消息便严禁封锁起来,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少的那几个人也被勒令不许传出。

“父皇您真好。”荣昭笑眯眯的,更加殷勤,朝着萧珺玦眨了眨眼睛。

萧珺玦望她一眼,脸上却无笑容,目光淡淡地落在孝景帝身上,只一眼,便挪开了。

荣昭给他使眼色,他也没看见。暗道:真是个木头,这么冷冰冰的怎么讨得皇帝的欢心。

没办法,只能靠她了。

“父皇,这回你准备奖励我们什么啊?”立了功当然要赏赐,荣昭可不能手软。谁让楚王府太穷了哪,她当然是能搜刮就搜刮。

孝景帝就知道让她做点事都要付出点代价,推开她,道:“那你想要什么?”

荣昭嘻嘻一笑,道:“我也不要太多的东西,随便赏点金银珠宝就行。”

“你还真不贪。”孝景帝哼笑道。

荣昭道:“父皇不会那么吝啬吧,我受了很多苦哪。”

“那是你活该,谁让你去的?”孝景帝斥道。

荣昭噤了噤鼻子,轻轻哼一哼,甩着衣袖走到萧珺玦身边,拽了下他的袖子。

萧珺玦握住她的手,看向孝景帝,平平道:“想来圣上并非小气之人。”

孝景帝一时哑然,不由打量了萧珺玦几眼,道:“那你想要什么赏赐?”

萧珺玦侧目荣昭,“你想要什么?”

荣昭扬脸看着孝景帝,“金银珠宝。”

“好,好,朕赏。”孝景帝无可奈何摇头,招呼他们坐在身边,“来,坐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你们,昭昭都瘦了,珺玦也瘦了。”

荣昭拉着不情不愿的萧珺玦,她看得出,其实皇帝舅舅是疼爱他的,只是他却刻意的疏远,让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看上去极为淡薄。

“可是父皇好像胖了。”也就荣昭胆子大,连龙须都敢碰,一点君臣之礼都没有,上手就掐了掐皇帝的脸颊。

这要换了别人,早将手剁了,也就是荣昭,孝景帝根本没当回事。

“哼,你要是老老实实在长歌城里呆着,朕会更心宽体胖。”孝景帝让内侍将一碟糕点端给荣昭,“接下来你哪都不许去,乖乖的给朕生个孙子出来。”

荣昭突然噎住,萧珺玦忙给她拍背又喂水,斜了眼孝景帝,道:“你又不是没孙子。”

“你们的怎么一样?自你太奶奶开始,必生双胞龙凤,你姑奶奶是,你岳母也是,到了昭昭也一定是,朕一直都等着抱双胞。”说起龙凤胎,孝景帝眼睛里都放着光,此时他倒不像个皇帝,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公爹,“朕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心心念念,是朕心心念念的龙凤胎。”

“嘭”荣昭捧着的点心应声落地,糟乱乱的洒了一地,荣昭脸上的表情唰一下变得苍白。

心心······念念······

她的女儿心心,还有那个孩子,她记得好像小名也叫念念。

萧珺玦见她神态不对劲,忙道:“怎么了?”

荣昭一激灵,额头上沁出细碎的薄汗,“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家。”她拽着萧珺玦的手腕声音坚定,“我要回府,我要回楚王府。”

222 父子情

谁也不明白荣昭为何突然要回楚王府。

“嗯?怎么能出宫哪?等晚些还要为你们摆庆功宴哪。”孝景帝道。

荣昭大喊道:“我不管,我待不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

那是荣昭最心底不能触碰的地方,她以为她忘记了,她已经忘记了,毕竟她重生了,没有什么心心念念了。可是孝景帝突然提到孩子,提到心心念念,就像是一根尖锐的的针将嵌入她肉里的刺挑出来。

心心的惨死,还有那个孩子,被她以时间最残忍的手段扼杀的孩子。

所有的记忆,如熊熊的烈火将荣昭的五脏六腑全部燃烧起来。她只觉得全身寒冷陡栗,远远的仿佛能听见孩童的哭啼,那样撕心裂肺的嚎叫,游游荡荡从昭阳宫方向传来。

“走啊,走啊。”荣昭不等孝景帝发话,拉着萧珺玦走,“我要回去,回去啊。”

“这······”孝景帝糊涂了,看向也同样不明所以的朝恩。

常恩纳着闷,“是不是王妃被掳走受了惊吓啊?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孝景帝眼皮一跳,“可能吧。”又一笑,欣喜道:“你发没发现楚王有点不同了?他和朕说了好几句话。”

以前永远都是他说,萧珺玦要不就闷着什么都不说,要不就只是嗯一下,算作应声。今日,却能够与他多说几句完整的话。虽然那几句话也只是顶嘴,但却叫他十分高兴。

只觉得被他这么一顶嘴,他们父子关系亲近了不少。

常恩嘿嘿一笑,道:“楚王殿下早晚会知道圣上的舐犊之情。”又笑道:“圣上刚才看没看见王爷和王妃那点小动作?哎呦,跟刚刚新婚蜜里调油似的,老奴还没见过楚王那么维护人哪,您说楚王妃他还不乐意哪。老奴看啊,圣上想抱龙凤胎的日子不远了。”

“哈哈。”孝景帝郎郎一笑,道:“朕怎么没看见,就因为昭昭,他才多和朕说几句话。”

“兴许啊,通过楚王妃,能修复圣上和楚王的关系哪。”说完话,常恩打了下嘴,“老奴该死,老奴多嘴。”

“你这个狗嘴啊,虽多嘴,但是实话。”孝景帝笑骂道。

“要是能和寻常父子一样多好啊。”一滞,孝景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微微叹了叹气,道:“只是这次他大约又心里怪朕了。”

若说这世上最懂孝景帝的不是皇后也不是哪位妃嫔,只属这位常恩常公公。常恩扶着他坐下,让宫女将楚王妃散落到地上的糕点清理干净,道:“楚王不知圣上这是为他好。”

“朕知道他能干,可是啊,不能太能干。太能干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孝景帝微微眯眯双眼,幽幽道。

军功太多,风头太盛,光芒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刺。

萧珺玦注定与皇位无缘,但他要保全他,在他死后,无论哪位皇子继承大统,萧珺玦都能全身而退,哪怕没什么战神的名头,只要一生平平安安就好。

“不过朕也会补偿他,太弱势也不是好事,让人心存个忌惮也是好的。”孝景帝的目光洒在御案上那道圣旨上,心思慢慢沉下去。

“咳咳咳······”孝景帝巨咳起来。

常恩连忙奉上一叠绢巾,为他抚背,“圣上要小心身体啊。”他瞄到孝景帝捂嘴的手帕上有一丝血痕,面目惊诧,颤音道:“圣上~”连忙吩咐道:“快去叫太医。”

孝景帝摆手,“不用了。”

“圣上。”常恩心急如焚。

孝景帝挥手让其他人离开,道:“太医就会开那些固本培元的药,吃的朕这天天舌头都发苦,还不见好,不吃也罢。常恩,你扶朕回寝休息吧,朕有些累了。”

“圣上不该讳疾忌医。”常恩痛惜感慨。

短短的几十步路,孝景帝又引来一阵咳嗽,由着常恩给他宽衣,慢慢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朕还有多少时日,恐怕活不了几年了。”

常恩眼里饱含着泪,“圣上万寿无疆,长命百岁,不,是万岁。”

“呵呵,你啊,就会哄朕。”孝景帝怅然,道:“不过啊,朕得多活几年,不看到珺玦有孩子,朕不放心。不然,到了下面,婉妃问起朕,孙子长什么样,朕怎么回答她啊。”

他本才四十出头,却比同龄人要苍老,眼角起了几条皱纹,“常恩啊,朕想她了。当年,朕应该相信她。”眼泪深陷在皱纹里,流淌到枕头上,“朕得补偿给珺玦,朕得保他一方安隅,这样到了下面,她才会原谅我一点吧。”

闭上眼,“行了,你下去吧,朕睡一会儿。”

回到家里,荣昭就一直坐着床上,盖着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萧珺玦在旁边不断安抚着她,可丝毫不见效。

突然她抓紧萧珺玦的手,哀求道:“萧珺玦,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不要好不好?”她在颤抖,缓一缓,“如果,如果你想有后,我可以给你纳侧妃,纳侍妾,让她们给你生孩子。我不要孩子,我不要孩子。”

“好,我们不要,不要。”萧珺玦不知荣昭为何在孝景帝提到孩子之后会发生如此大的巨变,甚至可以说出要给他纳妾的话,这是她以前绝对不允许的。他抱住荣昭,“我们还年轻,不着急一时。”

“不,不是一时,是永远,是永远不要。”荣昭激动喊道。

“好好,不要,永远不要。”萧珺玦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和哄孩子似的,声音很轻柔,“以前我就没有想过要孩子,所以即便没有,我也不介意,就让我们两个人这样过一辈子吧。”

在萧珺玦怀里哭了很久,萧珺玦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也只是摇头。他的怀抱很温暖,渐渐的平息了她的心绪。等荣昭醒来已经是半夜,身边是睡着的萧珺玦,深夜寂静,只有窗边风吹树叶的声音。

今天她失态了,控制不住的失态。即便已是隔世,但那双儿女却是她最深的疤痕,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

是谁让她这么痛?是荣曦,若不是她,萧瑾瑜不会以为心心不是他的孩子而将她活活打死,若不是她,念念不会被她抽筋拔骨扔油锅里炸,若不是她,她的儿女会双全。

荣昭的眼里闪烁着阴森狠戾的神色,她霍然坐了起来,嘴边勾起一缕绝美的诡异笑容。

荣曦,我倒差点忘了,你现在还在我的手心里攥着哪。

她给萧珺玦盖了盖被子,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秋水。”向外间小声换了一声。

秋水听到动静,连忙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叫夜鹰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边穿衣荣昭边道。

“这么晚了小姐还要外出,不如等明日吧。”秋水道。

荣昭冷冷斜她一眼,“你现在做事越来越多话。”

秋水心中抖一下,讪讪道:“是,奴婢这就是办。”

萧珺玦睡觉一向轻浅,早早就醒了。等荣昭出了门,他方睁开眼睛。

这么晚了准备马车出门,这是要去哪?

萧珺玦越想越觉得怪异,而且今日荣昭太不正常了,也没犹豫,他穿上衣服就跟了出去。

荣昭的马车直奔西城那座宅子里,看到荣曦还留着气没死,荣昭这心里才舒服一点。

现在荣曦已经不成人形,舌头割了,眼也瞎了一只,脸上的疤痕像是爬满了虫子,看一看都觉得恶心。

但荣昭知道她还听的见。

荣曦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狰狞而可怖的死死的钉在荣昭的面庞上,荣昭已褪去婴儿肥,如今更是惊艳绝伦,美的让人嫉妒,不可逼视,与不成人形的荣曦简直就是极其鲜明的对比。

“好久不见了,曦儿。”仿若是一朵娇艳的玫瑰在脸颊徐徐绽开,荣昭噙着明媚的笑容,幽幽的。

“啧啧啧,妹妹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荣昭连连摇头,瞥一眼夜鹰,含着嗔怪的语气道:“夜鹰,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这下手也太狠了,瞧我这昔日娇艳如花的好妹妹,经你这手一加工,还真是巧夺天工了。”

夜鹰咽咽喉咙,王妃啊,我可是奉你的命令行使,怎么这会儿还怪我头上了。

他朝荣昭拱了拱手,“属下听从王妃吩咐,自然要做到最好。”

“你可没做到最好,还留了一只眼睛,我讨厌她看着我的眼神,太狠毒了,跟厉鬼似的。等一会儿我走了,把那只眼睛也弄瞎。”

夜鹰嘴角不可抑制地抽动了下,王妃也太狠了吧。

荣曦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喝喝声,说不出来话,脸憋的通红。

荣昭心里快意的感觉就要溢出来,吟吟的笑着,“看见你我这心里畅快多了,我终于知道留着你的好处。只要有一点心情不好,想一想你的惨状,我就会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快乐。”

突然她笑容收敛,荣曦的眼睛就像是毒蛇吐着的舌信,啐满了毒,真像自己将大皇子扔进油锅时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阴毒,却隐藏着嘲笑。

她在嘲笑她杀了自己的孩子。

那现在她在嘲笑她什么?她凭什么嘲笑她?

223 争吵

“你在嘲笑我?”荣昭眼角的妩媚越加凌厉,气急败坏喝道:“你这幅鬼样子凭什么嘲笑我?”

好似是故意气她,荣曦笑得阴不阴阳不阳,嘴里发出诡异的笑声。

恍惚间荣昭已然分不清前世今生,那孩子的痛苦模样仿佛就在眼前,而耳边还有荣曦的嘲笑讽刺声音。

最重要的是荣曦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就像是将她的心看透,看透她的痛苦折磨。

毫不犹豫的拔下头发上的金簪,荣昭如一头愤怒的野兽,在谁也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将金簪捅进荣曦的眼睛里。

“啊——”荣曦痛苦嚎叫。

“荣昭——”萧珺玦推门而入。

“锵——”荣昭手一抖,金簪落地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荣昭一手的血不知该往哪里擦,她惊诧的看着萧珺玦,大脑一片空白。

萧珺玦冷眸如冰,扫视了眼夜鹰。夜鹰像被点了穴,一时不敢动弹,也不敢分辨一分,只是王爷的眼神太冷,让他有种置入寒冰中的感觉。

“滚出去。”萧珺玦喝他,又瞧一眼秋水,“你也滚出去。”

夜鹰得了指令,哪敢在这留着,给犹豫不决的秋水使了眼色,两人都退了出去。

荣昭把手往衣服上随意一抹,含着气愤的口气,道:“你跟踪我。”

“不跟踪你,本王还不知道王妃的手段有多狠。”萧珺玦淡淡看一眼不人不鬼的荣曦,却又把荣昭往身边一拽,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手。

“也不怕脏了手。”萧珺玦声音清冷,语气却是温和。

荣昭缩回手,又被拉着不放,仔仔细细的擦个干净。

他抬起荣昭低垂的下巴,摩挲着荣昭的脸庞,“心里舒畅了吧?”他蹙蹙眉,“好了,别再胡闹了,该回家了。”

荣昭起眉看他,他越是温和,荣昭越是觉得他已经动怒。

果不其然,下一刻萧珺玦嘴角往下一垂,双手往后一背,命令道:“走。”

荣昭不服气的看看他,哼了一声,抬步走出来。到了门口时,对看守荣曦的人小声道:“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还不快走。”萧珺玦回眸看她一眼,眉宇间的不耐烦顿显。荣昭纵然有气,却也跟随他的脚步。

“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坐着马车上,气氛冷胶,荣昭觉得尴尬不自在,直截了当问道。

萧珺玦斜斜瞟向她,“你让我问什么?”

停了下,“问你为何今天会失态,问你荣曦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不想知道?”荣昭心里乱糟糟的,说话的语气也不见得有多好。

“我好奇心没那么重。”萧珺玦不咸不淡道。又一笑,“只是我还不知,我的人何时成了你的人,还对我守口如瓶,一丝都未透露过。”

外面夜鹰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我——”荣昭想解释。

“荣昭,本王现在不想说话,你安静点。”萧珺玦脸色骤然冷却,愠怒道。

荣昭讪讪低下头,两顾无言,直到回了楚王府也未再说话。

外面是是夜鹰秋水喝孤鹜三人被杖责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打在荣昭的心头。

荣昭实在憋不住,猛然站起来直视着萧珺玦,“你打底是想干什么?他们只是遵从我的吩咐办事,你要是想惩罚,那就惩罚我好了。”

荣昭闯出去,“你们都停下,都不许打了,听没听见?”

杖刑的人停下来,一时不知所措,看向萧珺玦。

“继续打。”萧珺玦冷冷吩咐道。

“萧珺玦你到底想干什么?想为荣曦那个贱人鸣不平吗?”荣昭怒视着他,双眼中[]暗藏着幽蓝的火苗。

“往日我只以为你不过是跋扈刁蛮了些,不想你能连人性都没有。”见识到荣昭的手段,萧珺玦只觉得心寒。一个人怎么可以狠毒到这个地步,折磨的亲姐妹如鬼怪一般。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荣昭让他想到了宫里的妃嫔,那些狠毒的要了他母妃命毒妇们。

没人性?他竟然说自己没人性?荣昭哂笑一下,道:“怎么?你后悔娶我了?你没想到我是这么狠毒的人?萧珺玦我告诉你,我本就是这世上最狠毒的人。谁若招惹我,我就让他死。”

“是,我是后悔了,如果我知道你这么狠毒,我一定不会娶你。”萧珺玦胸膛起伏,紧紧抓住荣昭的手腕,一笑,“好啊,真好,你还真狠。是不是如果本王招惹了你,你也要那样对待本王,也要将本王变成一具人彘?荣昭,这样的你和那些宫里的恶毒妇人有什么区别?”

荣昭心头一滞,不可置信的盯着萧珺玦的眼睛,眼窝慢慢热起来,“你是我愿意用命换的人,你却说出这番话。你明明知道,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你。”

萧珺玦脸颊的线条微微抽动了下,嘴唇轻启,又闭上,脸侧到一边。

她甩开萧珺玦,心灰意冷,冷的她发抖,“你只觉得我狠毒,没有人性,那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荣曦哪?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连眼泪都是冰冷,酸涩到心底,荣昭摇摇头,呵呵一乐,“我是毒妇,对,你说的对,我是毒妇。”

红艳双唇紧紧一抿,她咽下泪水,举目凝望着萧珺玦,“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你竟然觉得我会伤害你,你竟然觉得我会狠毒到伤害你。”

荣昭那一贯坚毅的心如摧枯拉朽般倒塌,她最爱的人竟然说出这句话,是把她看成什么了?

“没意思了,再留下也没意思了,你的心里根本不曾真的有我,不然你不会说出这句话。”

荣昭单薄的身体仿佛是深秋中漂泊的落叶,毫无生气,缓缓的越过萧珺玦,连秋水和孤鹜在后面喊都听不见,只朝着王府大门离去。

夜枭要去追,却被萧珺玦叫住,“不许追。”

夜枭望了望荣昭的背影,“天这么黑,万一有个不测。”

“她那么狠毒,谁敢招惹她?”萧珺玦无情道。停一下,他抬手让杖责的打手停下,“不用打了。”

秋水和孤鹜相互搀扶站起来,孤鹜饱含愤怒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萧珺玦,“小姐真是瞎了眼会爱上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萧珺玦双目极寒,如覆冰雪,视向她一眼。孤鹜并不惧怕,“小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只会怪她,负心汉。”

秋水也是小脸气的鼓鼓的,“走,不要再和他多说了。”

秋水和孤鹜一瘸一拐的去追荣昭,这个楚王府她们一刻都待不下去。

萧珺玦并未阻拦她们,将夜鹰叫到了书房。

听夜鹰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着。

“其实王妃会下这么狠得手完全是因为王爷您,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诅咒王爷永远醒不过来,王妃气极了,才会给属下下那样的命令。说实话,属下下手的时候不知有多解恨。”夜鹰心向着荣昭,虽然说王妃做法残忍了点,但还不是因为在乎王爷。

可反过来哪,王爷不但说王妃狠毒,还说出那么伤王妃的话。

所以别怪他向着王妃。

“再说,下手的是我,王妃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夜鹰将责任拉到自己身上,“也或许王妃不过是一时气话,我却当真照做,王爷您不要怪王妃,要怪就怪属下狠毒吧。”

萧珺玦冷视他,“你退下吧。”

“那王妃哪?”夜鹰急问道。顿了顿,“恐怕这次王妃是真的伤心了。”

萧珺玦此刻也觉得刚才说话说重了,他确实不该说出那话,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为自己豁命,或是这样对待荣曦,都是为了他。

可他如何在一时接受得了,接受得了枕边人竟然会有如此骇人的狠毒手段,将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变成人彘,这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难以令人想象。

轻轻吁出一口气,萧珺玦道:“她还能去哪?除了回荣侯府也没地方了。明日本王去接她就是。”

见他说的轻松,夜鹰暗自撇撇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错误的严重性,王妃跟你回来才怪哪。

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倒吸了一口气,哎,这就是做下人的悲哀,主子生气,受苦的是他们。王爷生气王妃,却不能打,只好发泄在他们身上,这叫什么事啊?

第二日萧珺玦一大早就去接荣昭,荣侯爷的神色有些怪异,并不是多好的脸,对待他淡淡的,隐忍着有些怒意。

也是,之前为了他,他们两父女闹成那个样子,他那傻女儿把他当作宝,看的比什么都重,现在他又让女儿受了委屈大半夜跑回娘家,虽然女儿一直没承认受委屈,但他知道不是受了什么大委屈,她才不会回娘家哪。

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被人欺负,荣侯爷的态度能好才怪。

相对而言荣曜倒是没有生气,不过却一再叮嘱一定要好好哄他姐,虽然不知道他们夫妻怎么了,但以他在荣昭身边多年的经验来看,他姐没有大发脾气,也没有摔东西,那就是一定生了大气。

224 昭昭我喜欢你

“小姐,王爷已经在院外站了一天了,再这样站下去不好吧。” 秋水还是心软了,虽然之前她还特意往王爷脚边泼了一地的水。看着王爷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心里真不是滋味。

孤鹜却是个心硬的,“有什么不好的?他欺负咱们小姐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不好啊?小姐就是平时对他太好了,他才会这么不在乎咱们小姐。”

“孤鹜。”秋水连忙冲她皱眉阻挠她再说,越说越离谱,这话小姐听了不是更伤心。

荣昭正在吃着饭,筷子突然停了下,又继续吃起来,荣昭狠狠的硬下心肠,不闻不问,不听不看,孤鹜说的对,她就是对他太好了,好得他根本不在乎她。

从早上到现在临近傍晚,萧珺玦已经在外整整站了一天,荣侯爷不想多难为他,请他去用膳都被他拒绝,他就这样在外面等着。

此时他的心就像是已经落入地面的夕阳一般,也跟着沉下去,心里空荡荡的,只觉得好似被抛弃了,好似荣昭不要他了。

不要他了······

萧珺玦心头紧的发疼,她会不要他吗?她是不是真的失望透顶?她是不是真的不见他了?

不多时,秋水出来了,他眼中燃起了明亮,秋水却只是朝他福了福身,“很晚了,王爷还是回去吧。”

“是她让你传的话吗?”萧珺玦紧张问道。

秋水摇摇头,“不是,奴婢是看天色黑了,王爷再等下去小姐也不会见您,等了也是白等,不如先回府吧。”

萧珺玦目中的火苗瞬间灭下去,“你不用劝了,见不到她本王是不会回去的。你转告给王妃,她若是不见我,我就一直等下去。”

秋水暗自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秋水将萧珺玦说的话转告给荣昭,换来一记厉眼,秋水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王爷和小姐到底是夫妻,俗话说床前打架床尾和,您一直这么生气下去也不是个事啊,这早晚要面对的。”她小心翼翼的觑看着荣昭的脸色,“还是小姐真打算永远不见王爷,不要王爷了?”

荣昭一滞,面上划过落寞的神情,“再这样下去真的没意思,我知道无论我付出多少,他都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怎么会?”秋水一把握住荣昭的手,恳然道:“若是王爷心里没有你,不会一直站在外面,他现在站在那一整天,一动不动,不吃不喝,若是心里没有你,他怎么会?”

荣昭心气尚存,挥开她的手,“那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他,就让他在外站着,我看他能站多久。”

“是是是,就让他在外面站着,站到小姐高兴为止。”见小姐还能发脾气,秋水觉得这是消气了,不发脾气才糟糕。她朝着孤鹜笑了笑,孤鹜却是撇撇嘴。

夜已经深了,萧珺玦依旧未走,还在外面等着,荣昭又怎么安心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翻身。

“萧珺玦,你这个混蛋。”荣昭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咬牙切齿的念着萧珺玦的名字。

他在外面站着,也不知道这是在惩罚谁。

“秋水。”荣昭招呼秋水进来,“他还没走,还在外面站着吗?”

秋水点头,“没走,奴婢看王爷这是铁了心。”

“那就让他继续铁着心吧。”荣昭钻进被子里,像个蚕蛹,过了片刻,她又霍然坐起来,沉闷且气急败坏道:“你让他进来吧。”

最终荣昭还是心软了,她真的是讨厌自己这么没出息。

萧珺玦进来荣昭没有给他好脸,把被子往地上一扔,“今晚你就睡地上一晚,明日滚回你的楚王府。”

萧珺玦把被子捡起来,抱在怀里,跟柱子一样站在荣昭的床边。

荣昭蹙起眉,“你在我院子里站着还不够,还要在我床边接着站吗?萧珺玦你到底要干什么?”

“地上冷。”萧珺玦的语气有些可怜。

这个混蛋,什么时候还学会装可怜了。

荣昭没好气道:“你别想我把床没给你一半。”

话还没说完,萧珺玦就爬上了床,“萧珺玦,你这个无赖,你给我滚下去。”

“昭昭,我真的冷,外面很冷,我今天站了一整天,都冷透了。你不理我,我也冷,心里好冷。”

荣昭突然一凝,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她好像是不认识这个萧珺玦了。

“谁让你站在外面了?我吗?你冷不冷关我什么事?”

她捶打着萧珺玦,“你来干什么?你滚啊!滚啊!你以为你在外面站一天我就会心软吗?就会原谅你吗?”

“昭昭。”萧珺玦轻柔的唤道,“我错了。”

荣昭手一顿,冷笑道:“楚王殿下有什么错?你大义凛然的很。你不是说我是毒妇吗?你现在跟一个毒妇认错,不觉得可笑吗?”

“昭昭,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萧珺玦手抚在荣昭脸上,荣昭的尖锐像是一把匕首,捅在他的心窝里。

他真的是习惯了,习惯了荣昭对他的好,习惯了荣昭热乎乎的贴近他,但现在,她冷却下去了,这就好比冬天里撤走了炭炉,他真的觉得冷。

他喜欢她贴近他,喜欢她暖着他,就是不喜欢她这样冷待着他。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男人,他享受着荣昭的爱,索取着她的爱,却不曾如她一样付出。

“昭昭对不起。”凝视着荣昭的眼睛,他一遍遍诚恳道:“昭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荣昭撇过头不去看他,有热泪夺眶而出,萧珺玦为她拭泪,她躲闪开。

萧珺玦手停在半空,慢慢落下,“母妃虽然被打入冷宫,但因为她之前隆宠太盛,那些嫔妃的怨气并没有随着她入了冷宫而散去。在我的记忆里,每每有女人来冷宫一次,母妃便是遍体鳞伤。”

荣昭从没听过他提到过他的母妃,静静地看向他,“每次母妃都把我藏起来,她怕她们会伤害到我。但也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没及时把我藏起来,他们就连我一起折磨。”

“我母妃有绝美的容颜,如黑稠般的长发,美妙如莺般的歌喉,婀娜的身姿,即便在冷宫多年,依旧不减她的风姿。那些女人嫉妒啊,她们嫉妒的发疯,手段就更残忍。”

萧珺玦眼圈泛着红血丝,那隐忍的神情让人心疼,声音哽咽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她们薅去了她的长发,她们用烙铁毁掉了她的容貌,用钳子拔掉她的指甲,最后,她们敲碎了母妃的牙齿,用滚热的碳火烫瞎她的眼睛,烫哑她的喉咙。”

荣昭惊心,直直的看着他,“那父皇不管吗?”

“他?”萧珺玦冷齿,讥笑道:“他哪里还会记得我母妃?他不但不会记得我母妃,他还每天和那些恶毒的女人寻欢。”

“那后来哪?”荣昭问道。

“后来,她们折磨够了,折磨累了,就放了一把火,将冷宫变成一片火海。除了我,冷宫里的人全部都被大火烧成灰烬。”萧珺玦的眼底已无泪水,只有熊熊的恨意。

他牢牢的抓紧荣昭的肩膀,“昭昭,你理解我的心情吗?理解我看到荣曦的模样是什么心情吗?我真的很震怒,我不想你变成和那些人一样,我希望你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这世上本就没有干净的人。”设身处地,荣昭能够理解他。当一个和他母妃有相似遭遇的女人出现,他怎能不震撼,怎会不想到他的母妃。只是希望她做一个干净的人,那是不可能了,她的双手早就沾满血迹。

“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也放过荣曦吧,让她痛快的去死吧,算是放过你自己。”萧珺玦轻轻环住荣昭。

放过自己?难道她一直没有放过自己吗?是啊,她留着荣曦,不就是因为她放不下,放不过自己吗?

荣昭点了点头,萧珺玦一笑,把她抱的紧紧的,“昨日是我口无遮拦,伤了你的心,你能原谅我吗?”

荣昭软软的推了推他,“即便你再生气,你怎么可以说出那番话,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快伤心死了。你是我拿命换的人,你怎么可以质疑我?”她真的不想原谅萧珺玦,但心底却已经原谅了。

哎,真贱。

“对不起昭昭,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萧珺玦从未如此温柔软语过,甚至有些低声下去。

“不好。”荣昭撇头噘嘴,却没再推开他。

“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你的心。昭昭,没有你的夜晚,我睡不着。”萧珺玦还从未说过一句情话,鼓鼓气,他道:“我好想你。”

荣昭蓦然回首,举目凝望他,从来,从来他都没说过一句情话。

有一层氤氲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盯着他看,“萧珺玦。”

“嗯?”被她这样看着,萧珺玦脸上有一丝赧色。

“你喜不喜欢我?”荣昭郑重其事问道。

萧珺玦怔一下,荣昭拧起眉,愠气道:“说啊。”

他要是敢说不,现在她就把他踹下床,而且永远不会原谅他。

正在荣昭蓄意待发准备踹他的时候,萧珺玦突然抓住她的手,“喜欢。”他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喜悦,“昭昭我喜欢你。”

225 婉妃

荣昭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与欢愉中,心里仿佛开遍了一池的花海,五彩缤纷,还有飞舞的蝴蝶,与那吐着蜜糖的蜜蜂。

她缓缓低下头,抿着嘴笑,娇嗔道:“你只会哄我,我才不信。”抬起眸,略带怨气的看着萧珺玦,“你昨晚对我那么凶,一点都不像喜欢我的样子,可见你现在是在骗人。”

萧珺玦细腻的唇纹浅浅的落在她的额上,抓紧她的手,十指紧握,“我不会哄你,也不会骗你,说的也只是真心话。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凶了。”

他的唇温软的,湿蠕的,从荣昭的眉间一路吻下,“昭昭······”

怀里的女人柔若无骨,散发着阵阵馨香,让人心猿意马,他一低头就含住那樱桃小嘴,由浅啄到深吻,汲取她嘴里的芬芳。

荣昭被他吻的浑身酥软,浅粉色的衣裙在空中划出一道悠扬的弧度,荣昭身上骤然一冷,但一切已经来不及。

“萧珺玦,你这个武夫。”萧珺玦腰上一挺,荣昭大喊了一声。

喊了一声,萧珺玦一口含住她的唇,堵上她的嘴,索取她的力度越来越大,到最后荣昭哪还有力气喊,只乖乖的听之任之。

室内娇娇滴滴的求饶声男子安抚的的声音一直上演,直到深夜才没了声音。

到一切渐渐平静,荣昭如同小猫一样趴在萧珺玦的身上,眼睛半睁半阖,嘴唇轻轻吐着微喘的呼吸。

“你母妃很美吗?”荣昭问起。

萧珺玦轻抚着荣昭后背的手停了停,道:“很美,大概广寒宫的嫦娥也不过如此吧。”他的声音里带着欢爱后的暗哑,有着说不出的诱惑。

荣昭睁开眼睛,双臂支在萧珺玦宽广的胸膛上,“你像你的母妃吗?”她抚摸着萧珺玦的脸,端详着。这张脸只与孝景帝有三分相像,若是没有这三分的男子英气,怕就是翻版的婉妃吧。从萧珺玦的脸上就可以想见当年的婉妃会有多美丽。

“应该是像吧,只是时隔多年,母妃的样貌在我脑海里已经渐渐模糊,我记不大清了。”

以一个宫女的身份,如果不是有艳绝天下的容貌,怎会成为四妃之一,盛宠六宫。听说当年婉妃的盛宠已达到专宠的地步,自有了她,孝景帝便不再宠幸任何女人,使得后宫怨声载道,树敌颇多。所以在她即便被打入冷宫之后,宫中的女人依旧妒恨仇视,才会有后来那样的痛苦折磨。

是啊,她的宠爱皆是来源于孝景帝,如果没了这份宠爱,她便只有粉身碎骨。

对于这位不曾有过蒙面的婆婆,荣昭心生怜惜之情,她有些好奇当年的事,又怕触及到萧珺玦的伤心事。

“你能和我讲讲你母妃吗?咱们的母妃。”

萧珺玦看了看她,道:“母妃也是出于官宦人家,只是外公在皇位争夺时站错了队,效忠与孝景帝敌对的六皇子,最后六皇子失败,外公也不能幸免。外公虽然没有被抄斩,但也是饱受流放之苦,而母妃没入皇宫为婢。”

孝景帝夺嫡之路凶险,若不是荣昭外祖母平阳大长公主与老护国公一路相互,别说今日坐在这个皇位上,还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

所以在他登位后以雷霆手段处置六皇子党派,所涉及党羽一律或斩杀,或充军,无一例外。

“母妃没入宫为奴前是有婚约的,而凑巧那个男人也是在宫里当差,两人不期而遇,产生感情,原想着等母亲二十五岁出宫两个人成亲,但是偏偏她遇到了那个人。”萧珺玦不愿叫孝景帝父皇,都是称呼他负心人或是那个人。

“那个人看上了母妃,临幸了她,宫里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女人,母妃别无选择。她与那名侍卫就此一刀两断,却也爱上了那个人。那个人给了母妃无上的宠爱,令后宫女人疯狂的盛宠。而母妃也是因为这种宠爱,一步步走向深渊。”

“后来母妃怀孕了,如果生下来将会是大周朝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紧张了。他们知道,以当时圣上对婉妃的宠爱,一旦生下皇子,很可能会被封为太子,他们如何不紧张。”

“所以,那些女人联合了起来,多番打听知道了母妃与那个侍卫的事。她们主动示好母妃,邀她饮宴,母妃怀孕不能喝酒,却绕不开她们精心为母妃准备的蒙汗药。等母妃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正好被捉奸在床。咱们的圣上毫无昔日之情,母妃连连喊冤,却一字不听,当即下令斩杀那个侍卫,而母妃,因为当时怀了我,没有一起杖杀,但却被打入了冷宫。”

萧珺玦眼里噙着泪,“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大概。”

“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隆宠太盛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来说,便是深渊。”荣昭摩挲着萧珺玦的眼角,有湿湿的感觉,她的吻轻轻的落在他的眼睛上,“或许父皇那个时候是真的爱恋你的母妃,只是发生了那件事,他接受不了。”

“那也不是他在之后不闻不问的理由。”萧珺玦眸中温热的泪水瞬间转化成冰,“我母妃伤透了心,在那座冷宫,彻底伤透了心。”

被心爱的人不信任,婉妃应该是心如死灰吧。荣昭翻个身,从萧珺玦怀里躺下来。望着头顶的缦纱,随口道:“冷宫在哪里?”

“在皇宫的最北角。”萧珺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里,整个皇宫最冷的地方。

“最北角?”

“怎么?你去过那里?”

记忆有些模糊,荣昭想了半天,皇宫的宫殿那么大那么多,她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冷宫,只是模糊的记着曾经她总是去一个破旧的宫殿找一个小太监玩。

但那里是不是皇宫最北角,她不记得了,那时她应该是只有四五岁,四五岁的孩子大多记不清楚事。

“应该没有,哎呀,皇宫那么大,宫殿那么多,去过也不记得。”荣昭并没有纠结,话锋一转,道:“你在冷宫里过的不好吧。”

萧珺玦说的轻松,“还好,只不过经常挨饿受冻,困在那座冰冷的宫殿里没有自由,最坏的也不过就是挨打。”

那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唯有母妃是他所有的光亮,还有一缕······

萧珺玦侧头看了看荣昭,“再不好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是他最好的日子,与她在一起。

荣昭转目与她对视,微微一笑,道:“是啊,都过去了。”她重新投入他的怀抱,手指相握,“如今有了我,你只会更好。”

萧珺玦搂着荣昭的手紧了紧,静静不发一言,窗外有簌簌的风声入耳,不多时房里又传来那羞人的声音。

荣昭听从了萧珺玦的话,赐了一瓶毒酒给荣曦,让她死的痛快点,也答应他再不用这么阴狠的法子治人。

她没有去看荣曦最后一面,但却吩咐给她下葬时把她口中塞满炭火,让她死后在地下也有口难辩。这算是对她最后的惩罚。

在接到荣曦已死的口信,荣昭微微笑了笑,只是有些苦涩,眼角还留下一滴泪。她曾经真的拿她当亲生妹妹。

但也是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仿佛有很多东西释然了。

她知道,前世,今生,对荣曦所有的怨恨皆随着她的死而消散。

这几天楚王是真的忙,孝景帝给他安排了禁军统领的差事。环护皇宫是重责,谁都没想到这么好的差事会落在他身上。

几位皇子都眼红,特别是太子,中间隔着一个史晏,早就结下了仇,所以在孝景帝的旨意颁布下来之后,他就上了奏折,说萧珺玦以前不曾在京中担待要职,没有经验可言,像禁军此等重责交给他怕是一时很难上手。如果先安排别的差事锻炼一下,等成熟后再行安排为好。不过这折子却被孝景帝驳了回去,以萧珺玦处理军务已久,经验丰富为由。

以前那些没将萧珺玦放在眼中的朝臣也不免重视起来,要说楚王的军功无人能及,但一直并不是多受孝景帝器重,所以他们还真是没多注意到他。

但这回却不一样,禁军统领是实权,一个手握十万禁军的皇子,那意味着什么,朝中上下无人不在猜测孝景帝的意图。

萧珺玦刚刚上手,事情多,人事复杂,朝中风向也转得快,每天来往楚王府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萧珺玦为人冷淡,上门者都安排夜鹰夜枭处理,他却一个劲的往荣侯府跑。

女婿住岳父家也不是什么怪事,但怪就怪在一个王爷守着好好的王府不回,到岳父家去住。

谁让他的王妃说许久不见家人,想多陪陪她爹,要在侯府小住些日子,而他也只能厚着脸皮住到了荣侯府。

若是以前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但如今实在是心里欢喜他的这位王妃,不想与她分离,再者也是为了避一避,他不善交际,那些门客大臣着实应付不来。

226 好一朵绿茶婊

荣昭还没去找荣晚算账,她却自己找上门了。在荣昭旁边低眉顺眼的站着,一贯的唯唯诺诺,“六妹妹,那一日都是我的不是,其实我一直想找妹妹解释,那日是你误会了,我不过是不小心崴了脚,才跌倒在楚王身上,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什么样啊?”荣昭明知故问,她真是觉得好笑,这事都隔了多久,今日才来解释,早干嘛去了?真拿她荣昭是傻子,还是她是傻子?

荣晚脸色讪讪,“我知道你介怀我和楚王——”荣晚欲言又止。

荣昭神色一震,提起眉来,冷冷道:“荣晚,你是故意来惹我的吧?”

“怎会六妹妹?我只是怕因为我生分了你和王爷。”荣晚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态,“六妹妹,无论以前如何,我和王爷已经是过去,你不要因为我生王爷的气,不然我会愧疚的。”

荣昭一口气提到心口,“你觉得你有那个能力吗?荣晚,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她讥诮一笑,道:“有过过去又如何?现在他已经是我的丈夫,已经完完全全是我的。你又在我眼前炫耀什么?炫耀你们的过去吗?别说过去他心里没有你,就是有过,也只是过去。”

精致修饰的眉毛如远山含黛月,越发衬得一双凤眸艳丽逼人,“荣晚,你别在我面前装柔弱,我不是男人,不吃你这套。”

荣昭站起来,与荣晚平视,疾言厉色,连番发问,“你一再挑拨有意思吗?你是想和我抢男人吗?你觉得你配吗?”

荣晚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慢慢起了变化,脸庞清瘦更加将她掩藏很好的那股阴戾凸显出来,她幽幽一笑,再无伪装,道:“若不是你,我才是楚王妃。”

荣昭满是戏谑之色,道:“是我造成的吗?荣晚,我能当上楚王妃可是有你一份力哪。”

荣晚瞬间脸色煞白,荣昭盯着她的脸,“你敢说在灵云观你没有下手脚吗?若不是你我怎会和楚王成其好事,他又怎会突然请旨赐婚?这一切,还多亏你成全哪。”

荣晚的脸越来越白,再无血色,这是她做的最后悔的事,她只是激进了,才会错了主意,想要将生米煮成熟饭。她引楚王去她的房间,却没想到荣昭竟然也在她的房间,她算计了时间,想等楚王药效发作的时候再进去,但等她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就站在门外,听着房间里男呻女吟的声音,整颗心都碎了。她的人生,她的期望,全部碎了。

她费尽心机,却为他人做嫁衣,拱手奉出楚王妃之位,多么可笑。

她笑的讥讽,薄弱的身体笼在青色水莲笼纱裙下,纤细如清风拂柳,“是啊,若不是我算漏了你,你怎么会当上楚王妃。但是即便你当上楚王妃又怎样?楚王他当初就心甘情愿娶你吗?若不是他一心负责,哪有你今日。”

她往前迈一步,她在荣昭面前向来唯诺,从没有如此针锋相对之色,“六妹妹,你本心属晋王,为何还要和我抢楚王。我们是姐妹,你就不能分我一点你不要的吗?”

荣昭哂笑,“抢?荣晚,你是怪我抢走了楚王?你怕是忘了吧,我和萧珺玦在一起并非我抢,也并非他对你始乱终弃,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你耍心机,想要生米煮成熟饭,我怎么可能会阴差阳错和萧珺玦在一起?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抢你的,与其说是抢,倒不如说是你把他送给我。”

又昂首,道:“你更不要和我提什么姐妹,我是嫡,你是庶,我母亲是郡主,你姨娘是洗脚婢,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你也配和我论姐妹?”

“六妹妹还是慎言,你别忘了楚王的母妃也是婢女,若是他听见这话,怕是不高兴。”荣晚微笑如暗夜中独自绽放的野草,还是有毒的,“听说六妹妹几次冲撞楚王的母妃,惹得楚王好几次不高兴哪。”

荣昭艳红的双唇紧紧一抿,蕴着不绝如缕的怒意,连她和萧珺玦吵架因为什么都知道,看不出来荣晚有这样的能耐。

“荣晚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可比荣曦隐藏的深多了。”荣昭打量着她道。

荣晚坦然接受荣昭的目光,“侯门深宅,若是没有点心机怎么生存,特别是像我这样的人。”

荣昭成婚后,荣侯府的宅物便交给了徐氏打理,但她一人终究忙不过来,而且在荣昭成婚后没多久又怀了孕,甚是操劳。

当时荣晚受到荣老太太疼爱,便将她推了出来,这一来,侯府就交给了她与许氏共同打理。

一个昔日毫不起眼的庶女竟然能掌着半个荣侯府的后宅,还让人挑不出错,这份心智真非旁人所及。

“王爷万安。”外面传来问安的声音,是萧珺玦回来了。

秋水见荣昭荣晚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端来茶水,“小姐和三小姐坐下喝茶吧。”

一道道问安,从院外到堂门外,只见荣晚突然诡异一笑,“不如我们看看他到底在乎谁多一点。”

话音一落,她蓦地拿起茶杯,往脸上一泼。

那是一杯滚烫的茶水,还没有晾七分凉就被秋水端了上来,登时荣晚半边脸就烫红了。

她跪在地上,声音大了起来,轻啜着,“六妹妹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下人生的,觉得我身份低贱,但你若是生气只管骂我好了,为何还要侮辱我娘,难道在你心里下人就是卑贱的连蝼蚁都不如吗?我是真心爱王爷的,我不求能够和他长厢厮守,只求能悄悄地爱着他,难道这都不可以吗?”

萧珺玦在门外顿了下,才进来。

荣昭心中含怒,竟然被荣晚摆了一道。她看向萧珺玦,小脸气的鼓鼓的,心中暗道:“萧珺玦,你今天要是听信她的话,我跟你没完。”

荣晚低着头,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翘嘴角,仿若才知楚王来到。慌张的站起来,并将眼泪拭去,还捂着脸,就像是不想让萧珺玦看到,特意为荣昭的野蛮遮掩一般。

她朝着萧珺玦福一福身,“王爷万福,我和六妹妹玩闹哪,不想王爷回来了。”

荣晚期待着,心里兴奋着,即便楚王对她没有感情,不在乎她脸上的伤,但听到荣昭*下人,自然会想到他的母妃。

萧珺玦当时一言不发,房间里气氛冷凝焦灼,各人都禀着呼吸,就怕下一刻楚王大发雷霆。

可是萧珺玦哪,冷漠的目光就那么轻轻一扫,最终落在荣昭身上,连个余光都没给荣晚。

可荣昭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他只看着她,是不是就要冲她发火了,心中暗暗骂道,萧珺玦,你这个笨蛋,你还真的听信荣晚的话啊?

两个女人,一个志在必得,一个饱受委屈。

谁也没想到萧珺玦却只是走到荣昭身边,牵上她的手,道:“刚才经过街市的时候,我让夜鹰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桃花姬,听说荣侯府这个时候桃花开的最盛,不如我们一边赏桃花一边吃桃花姬。”

荣昭都惊呆了,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不是应该和她吵,最轻也要训斥她一番吗?

萧珺玦看着傻乎乎的荣昭,抿着嘴浅浅一笑,搂着她的肩膀就往外走,还问道:“上午都干什么了?”

荣昭举眸望他,轻轻道:“你不训我吗?”

“我为何要训你?”萧珺玦觉得傻乎乎的荣昭如桃子一样诱人。

“你看到荣晚的脸,还有她的话。”荣昭还特意指出。

萧珺玦眼中有冷光闪过,道:“太刻意了,就假了。”顺着她的肩膀一路摸到她的手,再道:“烫的那么红肯定水很烫,昭昭这么娇气,怎么会惩罚别人还要惩罚自己,不怕烫手吗?”

荣昭璀璨一笑,搂着萧珺玦就亲了一口,“王爷殿下,您可真聪明,我还以为我就要被冤枉了。”她回头看了眼如木雕般的荣晚,得意之色眉飞色舞,然后投入萧珺玦怀里就出了院子。

荣晚如被点了穴一般,好似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全身冰冷难动。

为何?为何?她一遍遍的问自己。

为何她受了伤他都不多看一眼?为何她说那番话他都能无动于衷?为何他待荣昭不同了?

他变了,完全变了,在荣昭面前全然变成另一个人。他的眼中全是荣昭,与她那么亲密,和她说话那么温柔,那是她连做梦都没有梦到的场景。

孤鹜冷眼看着呆若木鸡的荣晚,抬了抬手,做了个请走的姿势,“三小姐慢走,不送。”

荣晚看了她一眼,胸膛中有熊熊烈火燃烧,连一个小小婢女都敢对她如此不敬,但她素来最会隐忍,生生咽下这口气,迈起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出房间。

秋水面露鄙夷之色,对着荣晚失魂落魄的背影啐了一口,大声道:“王爷王妃恩爱非常,真以为是有人一两句话就能离间,真是不自量力。”

荣晚背脊一僵,如芒刺在背,环顾了一圈所有偷偷嘲笑她的下人,羞愧难当,捂着嘴便跑了出去。

227 老太太的馊主意

荣昭搂着萧珺玦,笑盈盈的,在花园里,桃花树下,纷飞的花瓣盘桓在空中,组成一副美丽的图画。

“被人看到。”萧珺玦耳垂泛起点点的红晕,扫一圈那些偷看的人。

“不嘛,我们是夫妻,看到又怎样?谁敢多说,我就割了他的舌头。”荣昭搂的更紧了,娇声颤着嗔音,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亮。

萧珺玦还是不自在,“大庭广众,不好。”

荣昭笑了笑,垫脚吻了吻他的嘴角,“好吧。”她拉着萧珺玦的手到凉亭上坐着,夜鹰将糕点放在桌子上,荣昭拿了两块,一块给了萧珺玦,另一块一口咬掉半个,咬一口还一脸享受的样子,“哇,珺玦买的就是比他人买的好吃,特别甜,特别香。”

夜鹰抿抿嘴,很不合时宜的开口,道:“这是属下买的。”

荣昭撇他一眼,“是我的珺玦让你跑腿,还是他买的,是他的钱买的。”

夜鹰已经看够了他们这么秀恩爱,无奈一叹,道:“是,是王爷买的。王爷不但买了糕点,连做糕点的师傅也一并买了,真是大手笔。”

“嗯?”荣昭望向萧珺玦,疑惑道:“你买糕点师傅干什么?要开糕点店啊?”

萧珺玦不爱吃甜食,吃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你不是爱吃这师傅做的桃花姬吗?买下来省事,你想吃随时都可以让他做。”

最重要的事,他不希望别的男人再有机会给荣昭买糕点吃。

“我爱吃的糕点多了,你还能都买回来啊?”荣昭漫不经心道,她手挽起萧珺玦,歪头靠在他的肩上,“你为我这么做我已经很高兴了。”

“只是一点子糕点,你就这么高兴了?还真是容易满足。”萧珺玦笑道。、

“不是只这点糕点,还有刚才,你没有听信荣晚的话。”荣昭抬眸看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萧珺玦宽厚的手掌摸摸她的头顶,笑她道:“就你那副写满着憋屈的小表情,我还看不出吗?若是我真的信了,怕是你一定会说,萧珺玦,你要敢信她的,我一定和你没完。”

荣昭望着他痴痴地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这都知道。”

“你呀,什么事都写满了脸,想不看出来都难。”荣昭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怒形于色,心里有什么事一看脸就全知道了,不过也是她的优点。

但那也是萧珺玦的错觉,其实她并不是没有心机,只是在他面前真真是喜怒于色,什么都表露出来。

正与萧珺玦说笑着,来了一个婢女来煞风景,“楚王妃,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荣昭表情骤然一凝,找她过去能有什么事?话说自她嫁出去,可和老太太没有太多的接触,来了也只是跟着众人到她的衡暮斋略坐一坐,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不过既然是请,她也不好驳了面子,毕竟有父亲那层关系。荣昭让萧珺玦在这等着她,她过去说几句就回来。

衡暮斋已与以前不一样,一扫高氏在时的朴素,一应装饰竟有些奢侈之风。

毕竟荣昭是王妃,莫说是荣老太太,就是荣侯爷按理也是要向她行礼。荣老太太被人搀扶着,朝着荣昭曲了曲膝。

荣昭并没有亲自去扶她,受了这份礼。目光在荣老太太的脸上打量了眼,呦,这么长时间不见,竟更富态了。

“不知老太太请我来是所为何事?”荣昭大摇大摆的往首位上一坐,倒有点反客为主。她抓起了果盘里的橘子就给掰开两半,闻了闻又给扔了回去,“老太太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王爷还在花园里等我。”

看着日渐嚣张的荣昭老太太气不打一出来,以前荣昭在荣侯府也嚣张跋扈,但对她还算敬重几分,但现在,却是一分敬重都没有。

老太太也不拐弯抹角,直切入正题,“我听说晚儿是从你那哭着跑出来的,而且脸上还被烫了。”

敢情是为了荣晚,看来她们祖孙俩的感情可真好啊。

“她向你告状了?”荣晚问道。

老太太板着脸,“她可不是那告状的孩子,是我的下人看见了。”她的口气含怒,沉沉如头古钟,“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是王妃,我们是惹不起。呵,别说此时,就是搁以前谁又敢惹你。但你好歹要也要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怎能肆意践踏别人?晚儿是你的姐姐,你对她又打又骂,你有没有将你父亲看在眼中?”

又打又骂?她何时对荣晚又打又骂了?

荣昭斜她一眼,冷冷道:“你这是来给我定罪来了,还是给我治罪?”

她嘴角泄出的笑容极其蔑视,“你说得对,我的身份不一样了。莫说现在你没这个资格,放在我出嫁前你也没有。想教训我?你也不怕我亲奶奶晚上来找你。”

荣昭最不怕的就是翻脸,反正已经翻脸,索性就撕破脸。

“哐——”荣老太太狠狠的拍着桌子,“你——你——”她被气的上气不接下气。

“难道本王妃说的不对吗?我是君,你是臣,我没治你罪已经是开恩了,还想找我的晦气。”这种人就不能惯着她,不然真是蹬鼻子上脸,荣昭说话十分不客气,甚至拿着身份来压她。

荣老太太没有办法,只能生生忍着,“好,我暂且不说晚儿的伤。”她沉沉吸了一口气,“我请你来主要也不是为别的,就是想和你商量晚儿的婚事。”

荣昭眉峰一涌,“她的婚事?”复轩眉,“与我何干?难不成还要我给她找婆家?”

荣晚已过双十,却仍未出嫁,这几年府里的姐姐妹妹都成家了,大一点就剩下她了。

也不是没有人来说亲,再如何她还是荣侯爷的女儿,当朝楚王妃的姐姐,但来的几个人家她都不同意,只说要陪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这婚事就一再耽搁下去。

“那孩子孝心重,只说要陪在我身边伺候我,但我也不能耽误她一辈子啊。”老太太浅啄了口杯中的茶,觑了下荣昭,“头先她被拿捏在高氏手中几年,如今又被我耽误了,这个年纪有些尴尬。相仿年纪的怕是大多都成亲了,大一点的不是给你续弦就是当小,小一点的或许又嫌她年纪大,一时更是没有好人家。”

停了下,“我这心里急啊,你父亲也急。所以我就想着既然你们是姐妹,也应该帮衬帮衬。”

她嘴边徐徐展开笑容,“这几日我发现楚王是个不错的人,若是给别人做小,还不如给他当个侧妃。晚儿出身不好,能当个楚王侧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荣昭心中重重一坠,脸色瞬间黑下,老太太自顾说,“你们是亲姐妹,古来姐妹同侍一夫屡见不鲜,互相帮衬着不是更好。我是这么想的,反正以后楚王府还是要进人的,万一进来一个狐媚的,迷了楚王的心,还不如你们姐妹先占得先机,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不论你们哪个得宠,你的位置都无人撼动。”

她笑着看向荣昭,“祖母也是为你好,男人就是男人,哪有不爱尝鲜的哪?你看你父亲,不也是有你母亲和秦姨娘,还有那个高氏吗?”

荣昭可是连冷笑都笑不出,“老太太还真是为我着想,不过你就不怕等荣晚到了我府里,我对她又打又骂吗?”

荣老太太表情一凝,这不是自打嘴巴嘛。短暂的尴尬过后,她微微一笑,道:“到时你们姐妹还要互为助力哪,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哪。”

荣昭只觉得血液一个劲往头顶上涌,她真怕自己抄起家伙来揍这个老太婆一顿。

老太太看她半天没出声,问道:“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轻轻吁出一口气,荣昭抿着假笑,道:“不如何。”扶了扶发髻,“争宠这么好玩的事,我还真不想和别人分享,若是楚王府进了新人才好,那我不是多了很多乐趣了,就不劳荣晚费心费力了。老太太还是另谋一个夫君给她吧。”

说到这里假笑都绷不住,荣昭沉着脸,“不知这主意是老太太出的还是荣晚的注意?”

荣老太太再傻也看出荣昭的脸色,“自然是我。”其实是有次她问荣晚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荣晚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不远处与荣昭并肩而行的楚王,她才知道她的心意。

荣昭幽幽一笑,站起来整理了下袖摆,浅蓝色的衣裙上绣着银丝蝴蝶,一动,那蝴蝶如真的一样,仿佛就要翩翩起飞。她道:“那以后老太太就不要再操心这些事了,还是颐养天年为好。听了这么会儿的诨话,我着实累了,就不再这打扰您了。”

荣昭提步离开,到了门口的时候脚步停了下,微侧头,“不过你的思虑也不是多余的,她也是该成亲了,再孝顺又能孝顺几年,可别再耽误下去了。”双眸回视荣老太太,诡异一笑,“你既和我说了这事,我自然要放在心上,你且安心,我一定会给她找个好婆家,省的您忧心。”

228 抬身份

荣昭做起事来向来麻利,不过几日就给荣晚寻摸了一户人家,昌盛伯府的大公子。

要说这大公子什么都好,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以前打仗的时候伤了身,有一条腿残疾。就因为这点,都二十五了,还没有成亲。

主要是好人家的女儿舍不得不愿意,不好的,他们家也看不上。

自然,他们起先也看不上荣晚,尽管是荣侯爷的女儿,但到底是庶女。只是因为是荣昭亲自上门去提此事,这才应承下去。

若是换在以前,就算荣昭亲自上门,他们也得考虑一下,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北原一战,楚*威更胜,圣上还给了他那么好的差事,正是鼎盛。朝中的人都上赶子去攀高枝,而这枝高枝却向他们家伸出手,自然是乐意之至。

转而第二天就亲自上门提亲,求娶荣侯府三小姐。

秦姨娘听说侯爷答应了这门亲事,自然是不愿意。她听闻那个昌盛伯府的大公子不但腿残疾,而且因为受伤还不能人道,这要是荣晚嫁过去,不就是守活寡。

众人聚在玄同堂,荣二爷和二夫人只当是来听听,没多说什么。二夫人林氏倒是乐见其成,以前她不喜欢荣昭,现在更是讨厌荣晚。

荣昭这个人凡事都在明面上,但荣晚却不是,暗地使绊子。自从这个荣晚有了协理后宅的权利她好几次吃了她几次暗亏。

这两年她的心态倒是没头几年那么争强好胜了,或许是从高氏死开始吧,那么个争了多年的人,就那么死了,当时她还挺唏嘘的。再后来荣三爷,荣曦接连出事,她也感慨世事无常。

再后来,荣晴成婚,荣晖生子,她也觉得自己知足了。三个妯娌,一个死了,一个没了丈夫,到头来属她日子过的最好,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特别是荣暖的事,让她感触最深,当时哪里有人给她出头,却是荣昭一个外嫁女去安家要人,若不是荣昭,此时荣暖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

还是二爷说的对,她们女人的格局太小,眼见只在后宅那一亩三分田上,成天只知道明争暗斗,说到底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

通过这事,她是真改观对荣昭的看法,这大小姐虽然飞扬跋扈了些,但谁要是有事,真是上啊。

她也想结个善缘,在秦姨娘请求荣侯爷退掉这门婚事的时候道:“这位大公子可是嫡长子,以后要继承昌盛伯府,要是荣晚嫁过去,以后就是伯夫人。”

她也不瞎,那个荣晚看楚王的眼神可瞒不过她。把她许配给一个残疾的,不就是荣昭对她觊觎自己夫君的惩罚。

“可这要是嫁过去,不就是守活寡?”秦姨娘道。

荣侯爷斥她,“胡说什么,那大公子不过是有条腿不利索。”

“那也是个残疾,侯爷,妾身和您就这么一个孩子,您忍心将她送入那个火坑吗?”秦姨娘急切,什么话都说出来。

荣昭扭头横眉视她,警告道:“秦姨娘还是慎言,怎么到了你嘴里昌盛伯府成了火坑?昌盛伯祖上可是与太祖一起打江山的人,你说是火坑,可有不敬之意啊。”

秦姨娘连忙捂住嘴,诺诺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昌盛伯公子相貌堂堂,高大魁梧,又有军功在身,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这样一个人,以荣晚区区庶女之身相嫁,是她的福气,你不应该多加干预,更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荣昭道。

那个昌盛伯公子确实是不能人道,这一点毋庸置疑,这就是为何荣昭会挑选中他的原因。

在她的记忆里,上一世这个昌盛伯公子是娶了一个门第低的姑娘。刚娶过去的时候两个人还好,但因为他的隐疾,那姑娘最后守不住,和家里的下人私了通。

这个昌盛伯公子本也是个武夫,是个粗鲁的人,再加上受了那样的伤,脾气顶大,发现自己妻子和下人私通,怎受的了,当时就打死了两人。

打死两个人可不是小事,但那时萧瑾瑜想要拉拢昌盛公府,就将这事给压下来,换成了个说话,变成那个女人和下人私奔,逃跑时马车不幸滚下山坡,双双坠死,那昌盛伯公子倒是一点没有沾染上。

因为这,昌盛伯可是对萧瑾瑜感恩戴德,更归顺于他,成为他身边一个重要的助力。

如今她一手促成荣晚和他的婚约,也不知道荣晚会不会也像那个女人一样,按耐不住寂寞哪。

不过即便没有,让荣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也让她心里舒畅。平时在背后弄一些小动作她不愿意计较,还敢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使诈,明显是活的不耐烦。

荣昭现在都觉得可笑,当时荣晚说什么了?看谁在萧珺玦心里重要,她就奇怪了,这个荣晚怎么就这么自信哪?

秦姨娘依旧不愿,“可是——”

“娘。”荣晚叫了她一声,截住她的话。她慢慢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轻轻扫过,在萧珺玦身上定了下,转瞬举目看向荣侯爷,“我嫁。”

秦姨娘倒吸了一口气,“晚儿——”

“娘,以我的身份能嫁入昌盛伯府这样的煊赫世家是我的福气,着实是我高攀。”荣晚面不改色。

荣昭很意外,深深看着她,道:“三姐才是聪明人,一条腿换一个伯爷夫人,这买卖多划算。”

荣昭话里带刺,用买卖来形容荣晚的婚姻,这样的语言好像是把她当作了青楼里的女人一般。

荣晚是个不会将情绪表露在面上的人,即便她心里恨透了荣昭,但还是温和的对着荣昭微笑,温婉似水,“这还要多亏了六妹妹为我奔波操劳,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今日之恩。”

荣昭将她的婚姻当作买卖,那她就真的当作是一件买卖。是啊,嫁给一个废物,但能当上昌盛伯府的大少奶奶,将来的昌盛伯夫人,以她的身份,真的是划算。

更或者,她多番谋算一番,以后整个昌盛伯府都会掌握在她的手上哪。

她看着荣昭,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底处有幽蓝的火苗簇簇,荣昭,你不用高兴太早,你以为这是将我打入地狱吗?咱们的路还长着哪,说不准以后你今日给我的,他们就是对付你的最有力的武器哪。

“那敢情好,我就等着看三姐怎么报答我。”荣晚的弦外之音她如何听不出来,荣昭皮笑肉不笑道。

正在这时,一直未说话的荣老太太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晚儿有句话说得对,以她这样的身份嫁入昌盛伯府实在是高攀了。我看这样吧,不如就抬一抬秦姨娘的身份,把晚儿就从庶女抬成嫡女。这样也算是给昌盛伯府脸面,再者嫁过去也不会因庶女出身而让人小看了。”

她望一望荣侯爷,“也算是你给她最好的嫁妆。”

一语既出,鸦雀无声。

荣昭胸膛一怒,愤怒的看着荣老太太,“抬身份?你是想让一个婢女当侯爷夫人?”她扫了眼萧珺玦,见他脸色并未有异,稍稍安心,接着道:“暂且不说她以前的身份,哪个宅府有让姨娘扶正的?你这是让荣侯府丢脸,还是让我父亲丢脸?连这样的主意你都能想出来,你还真是荣侯府的好老祖宗。”

荣老太太当众被一个小辈训斥,面上无光,喝道:“这是你应该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其身不正,你还配当什么长辈?”荣昭可不惯着她。

“昭昭。”荣侯爷皱眉喝了一句,“不许和祖母这么说话。”他朝荣老太太拱拱手,面色严肃,“不过抬妾为妻,着实不妥,还望母亲以后切莫再提此事。”停一下,他眼中有怅然之色,“而且我以后再不打算娶妻。”

荣老太太鼻息间沉沉的出了一口气,“那就算是不抬秦姨娘,你抬举一下自己的女儿不为过吧,把晚儿记在朝阳名下,顺理成章也就变成了嫡女。”

“做梦。”荣昭真想一口吐沫吐在老太婆的脸上,“记在我母亲名下?我母亲可是郡主,身份贵重,岂是她一介庶女能高攀的。你不用找我爹商量,这事我就不答应。莫说是我爹应允,护国公府也决不允许。”

想抬了荣晚身份与她并肩,这个老太婆是不是安享日子过够了,想要找死。

荣老太太一窒,她倒忘了护国公府那一层。

“谢祖母多番为我思量,但晚儿有自知之明,哪里配得当母亲的女儿。祖母大可不必惦记,想那昌盛伯府也是世卿,不会对我诸多为难。”

与荣昭的强势相比,荣晚着实是知书达理,荣侯爷连连点头,很是欣慰,“你很是懂事,虽然抬不了你的身份,但父亲也会给你体面,定会给你一份丰厚的嫁妆,不会让昌盛伯府小看了你。”

荣昭心头一提,眯了眯眼睛瞧着荣晚,原来抬身份不是目的,想要丰厚嫁妆才是目的,这一招以退为进还真是用的好。

看来平素,她真的是太小看荣晚了,太小看了。

一味的委曲求全,爹一定会心生愧疚,那这份愧疚就会全部转移到秦姨娘身上。此时爹是不会抬秦姨娘的,但难保因我这份愧疚,他日不可以,真是想的长远。

229 家常

“娘,你为何拿着这么好的东西送给荣昭啊?”荣晴这一日回家,刚坐了一会儿,林氏就带着她去看望荣昭,还拿了一根上好的百年人参送去。

“谢谢她把荣晚嫁出去。”林氏不错眼的看着跑在前面的两个小孙子,生怕他们摔着碰着,“当年你伯轩表哥与她有情,她却勾搭上楚王,弃你表哥。虽说你表哥已经成婚生子,但却一直未对她忘情。如今她嫁了人,想你表哥也应该死心了。”

荣晴冷笑,道:“哼,荣晚也算是报应不爽,当时她抛弃了表哥,以为能嫁给楚王成为楚王妃,没想到峰回路转荣昭却嫁给了楚王,而她哪,却要嫁给那样一个人。”

“她当时看不上我们林家,以为攀上楚王就捡了高枝,但造物弄人啊,她落了一场空。现在荣昭将楚王当成心头好,她还心存觊觎,荣昭不给她穿小鞋才怪。”林氏道,“荣昭这件事办的深得我心,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气。”

荣晴撇撇嘴,从她和荣昭两个人各自成婚之后交集很少,虽然不像当姑娘的时候总是争锋相对,但她还是对荣昭没好感。

“说也奇怪,要不是我从夫君那里得知,我还不知道荣晚竟然要嫁给昌盛伯府那个没用的。”

“嘘。”林氏四处环顾,幸好周边没有别人,低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讲,要是传到昌盛伯府没你好的。”

“嘁,昌盛伯府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我说的也是实话,谁不知道那个大公子和太监没什么两样。”荣晴不以为意道。

林氏瞥她,“那也不能说出来,你不晓得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吗?”

荣晴吐吐舌头,“不过还真是想不到,荣晚竟然能嫁入昌盛伯府,她还挺有福气的。”又一想,“她要是成了昌盛伯夫人,那我不就得见到她还要行礼啊,想想真不服气。”

林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们左都御史与昌盛伯府互无来往,能有几次见面的机会?就算见了面行个礼也不算什么,想想她嫁给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什么不舒畅哪?”

荣晴幸灾乐祸一笑,“也是。”

女人家嫁了人比以前沉稳了许多,荣晴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和荣昭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

“听说五姐怀孕了,二婶真是有福气,孙子外孙子都全了。”荣昭让人上来点心和茶水,还准备一些蜜饯果仁之类的小零食。

林氏笑道:“托王妃的福,我只盼着晴儿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就好了。”

荣晴已有孕两个月,正是爱吃酸食的时候,她倒是随意,边吃边道:“男孩怎么了?女孩不好吗?我喜欢女孩,女儿贴心。”

林氏轻轻斜她一眼,道:“第一胎是男孩好。”见她吃东西的姿势不好,推了推她,“好好坐着,你现在怀着孕,和以前可不一样,小心肚子里的学了你。”

“肚子还没大起来,你就操心这个,真是操心的够早了。”荣晴嘴里抱怨者林氏,但还是听她的话正襟危坐。

荣昭笑一笑,玩笑道:“果然还是自己的女儿亲,三嫂怀孕的时候怕是二婶可没这么精细。”

年纪大了一点,荣昭那张狂的性子减敛了不少,性格比以前温和多了,家长里短的也愿意唠一些。

林氏宠溺的看着荣晴,“那她还嫌我唠叨哪。”她转脸瞧着荣昭,想了想,道:“王妃成婚也快两年了吧,什么时候给楚王生一个小世子出来啊?到时候大哥还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子哪。”

荣昭表情有一瞬的凝结,看着旁边抢着吃果干的小儿,浅浅一笑,“怀孩子是靠机缘的,或许我没那个福气。”

林氏和荣晴讶然对视一眼,心里都嘀咕着,好好的,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下一瞬林氏又笑起来,打趣道:“看来是你们小夫妻两口人的日子没过够,反正还年轻,什么时候要都不晚。”

两个小男孩玩闹了一会儿竟跑到荣昭身边,荣昭喜欢这两个侄子,大的是二哥家的荣泽,小的是荣晔家的荣润,现在荣晅荣晔两兄弟比以前和睦了许多,两孩子年纪相仿,能玩在一块。荣泽又从小懂事,很疼荣润,总是他带着弟弟玩。

荣昭将小的抱起来在怀里逗他,荣泽就坐在她旁边,小时候荣泽就和荣昭亲近,所以更随意些,而荣润看着荣昭眼生,虽然在荣昭怀里听话的坐着,但还是一直抬头打量她。

荣润漂亮的和年画上的小孩似的,肉嘟嘟胖乎乎,看着都觉得心喜,看他一直望着自己看,荣昭忍不住都亲了一口。

林氏看荣昭好像挺喜欢小孩的,于是道:“润儿很喜欢姑姑是不是?什么时候让姑姑给你生个小妹妹当新娘好不好?”

她自然有她的心思,不但操心儿子,连孙子以后都想到。若是能和楚王的女儿攀上亲,那不就是下一个荣侯爷嘛。

荣昭看了她一眼,噙着笑而不语。当新娘?她这个二婶还真是想的长远,这都算计着。不过也不意外,她一向精明,虽然不同以前那么斤斤计较,但心性还是在那的嘛。

荣晴暗自偷偷拽了下林氏,她这个娘目的性也太强了吧。这还没影哪,她倒先惦记上了。

荣昭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岔开话题,“对了,这些天我怎么不见三婶出来走动?”

荣昭在侯府住了半个月,却从来没见过三夫人,连那日议荣晚的婚事都未见到她。

说起三夫人,林氏叹一叹,平了平衣裙上的褶皱,“自三爷去了以后,她就一直深居简出,这一年别说是你,就连我都没见过。我想去看看她,也被她推脱,整日守在静心堂,我看啊,怕是在静心堂出家了。”

听了林氏的话,荣昭眉宇微微震了下,迟疑了下,道:“我听说,上次因为大姐,老太太和三婶吵了一架。”

林氏道:“可不是,从我嫁进荣家,就没见过三弟妹有红过脸的时候,能惹得她发火,老太太也是厉害。”

荣晴插嘴,不屑道:“哼,她拦着大伯不让管大姐,搁谁谁不发火。”在荣暖这件事上,她也不免高看荣昭一眼,说真的,换成她,她一定不会去惹这个事。

也就是荣昭,连太子都不怕惹。

荣晴嘴边含着讥讽,“我还真是看不明白了,大姐是她的亲孙女她不管,荣晚跟她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却处处维护,是不是老糊涂了。”

这话倒说到了荣昭的心坎,荣昭目光沉沉如没有星星的夜空,呢喃道:“她自然有她的好处。”

看那日老太太房里的摆设和平时的穿戴就可以看出,老太太这两年奢侈多了,想想都知是谁给她的好处。

“但她们吵架可不是因为这事。”林氏道:“我听说是因为老太太想将荣暖给她娘家一个远方侄孙子,那个侄孙子都四十多了,前几年死了老婆,留下了好几个孩子,大的都快赶上荣暖大了,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林氏是可怜荣暖,所以特意在荣昭面前说起这事。

荣昭果然神色有了变化,皱着眉,“竟有这事?”

林氏点头,不平道:“还是三夫人闹了一番,这事才没有张罗起来,不然荣暖就要嫁给那个鳏夫了,那岂不是刚出了狼窝就进了狗窝。”

几人又絮絮了一阵,荣昭都觉得稀奇,谁能想她们三个人能有像现在这样平心静气的说话的时候,还真是世事百态,千番多变。

“打扰了王妃这么长时间,我们也该走了。明日你就要回楚王府了,要多照顾自己,有空就多回来,这是你二叔让我转达给你的。”快到晌午的时候林氏起身告退,叮嘱了一番。

荣昭点头,“二叔想着我我知道。”

两个小家伙还围绕在荣昭旁边,林氏向他们招手,“回去了,还要赖在这不成。”

荣泽往荣昭身上倚了倚,“我想在六姑姑这玩。”他还给荣润使了个眼色,“润儿也想是不是?”

荣润机灵的很,连忙点头,奶声奶气,“糕点,好吃。”

荣昭摸摸他们的头,笑道:“那就先让他们在这玩,等晚一点我让人送过去。”

林氏自然是愿意孩子们亲近荣昭,满脸堆笑,“好,好,那昭昭就多费心了。”还嘱咐两个小家伙,“你们两个要在这乖乖听话知道吗?”

小家伙对视一眼,朝着林氏嘻嘻一笑,异口同声,“知道。”

望着二夫人和五小姐的背影,秋水道:“二夫人和以前不一样了,连五小姐都不同[]了。”

荣昭看了她一眼,幽幽道:“利则聚,不利则散,古来如此。”停一下,看着两个孩子,微微一笑,“不过,也确实变了,不全是为了利。或许是年纪大了,有了孩子,有了孙子,心境就和以前不同了。”

她望着荣泽和荣润,怔怔出神,是不是有些事,也可以有变化。

“姑姑,你陪我们玩好不好。”荣润跑到荣昭身边,他小小的个子刚过她的膝盖,扯着她的裙子。

荣昭璀璨一笑,摸摸他的头,“好啊。”

230 傲骨牡丹

“泽儿,润儿,你们藏哪去了,姑姑怎么找不到了?”荣昭看着躲在树后面的两个小家伙,暗自笑笑,这两个小东西,玩捉迷藏还要藏在一块。

她也没直接去树后面揪他们,装作四处寻找着,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似的。

“这两个小家伙,难道是隐身了吗?怎么哪里都找不到啊?”荣昭冲着树后喊道:“好了好了,六姑姑认输,你们快出来吧。”

“哈哈,六姑姑我们在这哪。”两个小家伙从树后面探出身子来,一左一右,“你找不到了吧?”

“谁让你们俩这么机灵,姑姑都没有想到你们会躲在树后面。”荣昭朝着他们招招手,“过来,玩累了,歇一会儿。”

两个孩子如飞蝶一般欢快的朝着她扑过来,童声轻灵,荣润拉着荣昭的手,仰着头,“姑姑,我还没玩够哪。”

“你看你都出汗了,小脸也通红,休息一下,喝口水好不好?”荣昭蹲下来,拿着帕子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喝口水,歇一会儿,咱们再接着玩。”

荣泽楼了下荣润的肩膀,玩笑道:“弟弟休息一下吧,咱们不累,可姑姑累了,她岁数大了。”

“你个小坏蛋,竟敢说姑姑岁数大了,不给你吃好吃的了。”荣昭刮了下他的鼻子。

荣泽咧嘴一笑,“姑姑是比我和弟弟大一点。”

荣昭点头,“嗯,你说的也没错,姑姑是年纪大了。”

“可姑姑长得漂亮,年龄不是问题。”荣泽嘴甜。

荣昭失笑,“小嘴真会说。”

荣润软萌软萌的,抱着荣昭的大腿,将下巴贴上去,“再玩一会儿嘛,姑姑,我们玩老鹰抓小鸡,你当母鸡,我当小鸡,让哥哥当老鹰。”

“那好吧,就玩一次,要是抓到了就要休息,马上就要吃午饭了,姑姑让厨房给你们做了许多好吃的。”荣昭宠溺孩子,这么撒娇她哪里有不应的。

萧珺玦一进来就看到荣昭跟个孩子似的和孩子疯闹,这么大的人,还能和几岁的孩子玩到一块,简直就是个孩子王。

“哦哦,抓住了,抓住了。”荣昭看到萧珺玦,一个失神,没护住荣润,让荣泽给抓住了。

荣昭喘着大气,气喘吁吁道:“好了好了,抓住了,不玩了,累死我了。”

荣润撅嘴小嘴,“姑姑真笨。”

“姑姑年纪大了,跑不动了。”荣昭捏捏他的小脸,招呼秋水和孤鹜,“秋水,孤鹜,带他们下去洗洗脸。”

萧珺玦走到荣昭身边,“看看你,跟个孩子似的,真是玩疯了。”

荣昭露出洁白的牙齿,俏然笑道:“还很不巧,被你看到了。”

“很喜欢孩子?”萧珺玦边给她擦汗边问道。他狐疑了,看上去她很喜欢孩子,为什么却说不要孩子哪?

荣昭不以为意,随口道:“喜欢啊,小孩子是这世上最纯粹的,和他们在一起,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挽上萧珺玦的胳膊,往屋子里走,“今天公务忙不忙辛不辛苦?我让秋水做了老鸭汤给你滋补。”

“不辛苦,不过是巡防上一些琐事,我应付的来。”萧珺玦侧目看着荣昭,“对了,今日我遇到你大表哥,他还问起你什么时候去护国公府?”

荣昭抿嘴一笑,“过几日吧,怎么说也要回家待几日才好。”

萧珺玦凝滞一下,侧脸的荣昭笑意盈盈,他心头一暖,家,好温暖的字眼。

她握紧了荣昭的手,“过几日我陪你去。”

这一顿饭吃的很温馨,看着荣昭细心的照顾着两个孩子,萧珺玦觉得有种一家人的感觉,一个家,有妻有夫,有子有女,才算齐全。

他突然有些向往,但是······他想起荣昭那一天说的话,还是将这个念头埋在了心底。

回到楚王府,荣昭也没消停,眼看着就是孝景帝的生辰,她要忙着找一份很合孝景帝心意的礼物。

挑选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合心意的,太好的,又太贵,便宜一点的,又看不上,要不华而不实,要不就没有新意,可是苦恼了她。

萧珺玦自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这几天他早出晚归,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一日很晚了萧珺玦还没有回来,荣昭闲来无事画起画来,也不知画了多久,大概都已深夜,她才画完。

那是一副花开富贵图,八朵色彩各异的牡丹跃然纸上,荣昭还挺满意,不枉这几年她醉心于此,她如此醉心,也不外乎是因为投萧珺玦所好。

她画完了,萧珺玦也回来了。看见她站在书桌前手中举着笔,紧皱眉头,嘴里还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就连听见他进来也是就看了他一眼又投入深思中。

萧珺玦没吱声缓缓走了过去,走到她旁边才注意到桌上的那幅画,大朵的牡丹花鲜艳夺目,与绿叶相交相互映衬,花瓣层次分明,颜色渐递,细微处可见画工深厚,没想到不知不觉中昔日那个连画笔都拿不好的人现在竟画功长进到如此。

“画的不错。”他评价道。

荣昭斜他一眼,“只是不错?”她揉了揉手腕,“我可是画了好几个时辰哪,就换你一句不错?”

萧珺玦失笑,道:“很不错,很好。”

荣昭这才满意的笑了,又关心问道:“晚上可吃了饭?”

萧珺玦道:“吃了,我不是让夜鹰回来告诉你我在外面吃。”

“他是说了,但我也要问一下嘛,万一你没吃,我再让人去做。”可以说荣昭真的是一位好贤妻,对萧珺玦几乎处处体贴。

这样一个好妻子,就是块顽石也会软化,萧珺玦深觉如今和荣昭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好的。

他看着只穿着一件透色纱衣的荣昭,心中情欲渐起,抱着她的后背,从她的耳垂一路亲吻到肩上。

“别闹,我还没弄完哪。”荣昭推开他的脑袋,又皱起眉,看着画不语。

荣昭几乎没有拒绝过他,这猛地被拒绝,心里还有点不适滋味,“什么事让你这么犯愁?”

荣昭撅起嘴,“不知道题什么诗。”灵机一转,她把笔塞到萧珺玦手里,甜甜撒娇道:“既然王爷来了就麻烦王爷为妾身解忧。”

看着手里被塞了墨笔,萧珺玦不知道说些什么,看来虽然画功长进了不少,但这诗文的学问却没长进多少。

看着画想了想,又盯了盯荣昭一会儿,直看得她莫名其妙才提笔在画上落下笔墨。他写一个字她念一个字,“唯有昭昭真国色,花开时节动长歌。”

荣昭捶了他一下,“你什么时候也会这般花言巧语?”

萧珺玦轻笑,抓住她的手,轻轻搂入怀中,心情很是愉悦,还亲了口她的小手。但很快他神色就变了下,道:“昭昭不就是国色天香吗?京中谁不知道楚王府的王妃国色无双倾国倾城?花中之王当如是。”

今日他应邀与众位皇子臣下到香满楼,席间有大臣喝醉,疯言疯语起来,竟说出一些觊觎荣昭的话。这话就是当时那个官员说的。

荣昭不由凝望他,眯眯眼仔细打量,又拽着他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这话你不是从谁那里学的吧?”

“好多人说,我也是听来的。”萧珺玦不愿将那个官员说的话转述给她。

他转移了话题:“很喜欢牡丹?”

荣昭看着画上未干的字说:“喜欢,不过和别人欣赏的角度不一样,世人皆看见它的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我却独爱它艳压群芳的孤胆气质无可比拟。”

她缓缓吟道:“逐出西境贬洛阳,心高丽质压群芳。铲根焦骨荒唐事,引惹诗人说武皇。”

看向萧珺玦,“武皇帝令百花齐放,百花摄于此命,连夜开放,独牡丹不违时令,闭蕊不开。武皇盛怒之下将牡丹贬出长安,发配洛阳并施以火刑。牡丹遭此劫难,体如焦炭却根枝不散,在严寒凛冽中挺立依然,来年春风劲吹之时,花开更艳,被誉为焦骨牡丹。我喜欢它的雍容华贵更喜欢它的独立傲骨。说白了,我就是喜欢它这霸气的性格,像我一样。我觉得这花仿佛就是为我生的,不对,不是仿佛,就是为我。”

荣昭说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是一颗明珠一般,璀璨而明亮,萧珺玦的眼睛越来越亮。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荣昭,他悸动的心仿佛就要怦然而出,最重要的是,这一刻,他只想征服她,狠狠的征服她。

萧珺玦猛地将她横抱起来,嘴角笑容邪魅,“牡丹花下死,做鬼有风流,既然你是牡丹,本王就只好当鬼了。”

第二日荣昭醒来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这个武夫,果然是一身的蛮力,最是能折腾人,荣昭一翻身,本以为身边是空的,却意外萧珺玦没有离开。

“今天休沐。”不用荣昭问,他就回答了。他比她早一刻钟醒来,看着她睡着,也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心里很安心。

他伸手揽过荣昭,“接着睡吧,我陪你,很久没陪着你了,今天我一整天都陪着你。”

荣昭欣喜点头,投入他的怀抱,不过只是在他怀里享受了一刻钟,就突然睁开眼,“不行,我不能睡,今日我约了二姐给荣晚挑选嫁妆。”

231 撞衫

萧珺玦直接在荣昭屁股上打了一下,荣昭哼唧了一声,委委屈屈的,“人家说的是事实嘛。”

她的手指若有若无的撩拨萧珺玦的喉结,“那你陪不陪我去啊?你要是不愿意,我不勉强。”

“荣昭。”萧珺玦声音多了一份暗哑。

荣昭睁着大大的眼睛,“嗯?”

萧珺玦抓紧她的手,翻身就压了上去,“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不要挑拨一个刚刚醒来的男人。”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爱过后,荣昭浑身和散架子似的。想她上辈子身为太后,身边男宠无数,但还真一个都不如萧珺玦厉害。早知道,她上辈子就应该招萧珺玦进宫侍寝。

荣昭脑子里胡乱意淫着,萧珺玦突然凑到她的耳边,“昭昭为什么这么多花样?”

荣昭心里想,本太后阅人无数,什么花样不会?

她随口道:“书上学的。”她纤手勾一勾他的下巴,“为了留住王爷,妾身当然要花样百出了。”

荣昭本是逗他,萧珺玦却是一本正经,“什么书还教这些?”

“什么书你不知道?”荣昭才不信,哪位皇子不是刚成年身边就有人教导男女之事,就算没有人教也应该看了那种书。

她趴在萧珺玦耳边嘀咕一句。

“我只知道兵书,还从未看过这种书,看来哪日应该研习一下?”萧珺玦面不改色道。

荣昭愣了下,瞠目审视着他,“萧珺玦,你这个色鬼。”

萧珺玦轻轻一笑,勾了勾她小巧的鼻尖,“逗你玩。”他又打了下荣昭的屁股,“你不是约了你二姐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起来吧。”

荣昭撇撇嘴,这个萧珺玦,越来越没正形了,还敢打她的屁股,还是连着两下,伤自尊。

“秋水,汤药好了吗?”刚梳妆完荣昭就想起一事。

秋水端来一碗汤药,觑看了下萧珺玦,目光躲闪,就放在荣昭手边。

萧珺玦看着那个碗,以为荣昭的生病,“哪里不舒服?”

荣昭端起来就一饮而尽,“没有,这是避子汤。”

荣昭是张嘴就来,说完才想到没有顾虑萧珺玦,顿一下,“你说过可以不要孩子的。”她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萧珺玦摁着她的肩,“我就是问问,别放在心上。”

荣昭凝向他,心中有酸涩,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真的好自私。

不希望他再娶,又不想为他生孩子,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她再自私的人了。

她依在他肩头,心里暗暗道:萧珺玦,给我些时间吧,等我不再惧怕的时候。

昌盛伯府那么着急,或许是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婚期定的很快,下个月就成亲。

按理荣昭荣昕她们这些外嫁女应该给添置一份礼物算作嫁妆里。

荣昭可没心思费心神给她选礼物,想逛街是真,给荣晚买礼物是顺便。

“听说你们府上有条狼,你那大外甥这几日吵着要去看。”边逛着街,荣昭和荣昕边闲话着。

“那就让他来,两个都领来,我家威风虽然挺凶悍,但其实也挺温柔的。”荣昭还真把阿宝给带回来了,她嫌阿宝的名字像狗名字,一点都不符合它狼的身份,想要取个威风凛凛的名字,思来想去也没想到,灵机一动就决定直接叫威风。

荣昕是个大胆的,若是放在别的妇人身上,肯定不敢让自己家孩子接触那种生猛的野兽,她倒好,那才放心。

“好,正好我现在烦他们俩,送你那去,我正好清静清静几日。”

荣昭暼她,“你还真放心。”

“你不知道,现在他们俩淘气的很,一会儿爬树,一会儿下水,一时看不住,都能上天,我看着他们都心烦。”荣昕摸摸自己又大起来的肚子,“我现在只期盼着这一胎能是个女孩。”

荣昕的肚子就能消停过,这才几年

,又怀上第三个了,还真是好生养。

“人家都期盼着多生儿子,你倒好,一心只想要女儿。”荣昭笑道。

荣昕道:“那是别人家儿子值钱,护国公府的儿子可不值钱,女儿才值钱,像你似的,众星捧月。”

“那我看你是没这个命了,表哥可没有岳父相。”荣昭打趣。

“你这张嘴啊,怎么这么讨厌,我告诉你啊,如果这一胎要还是个儿子,我找你算账,就罚你家女儿给我当儿媳妇。”

“你想的美。”

一路嬉笑,萧珺玦和顾锦林就跟在后面,连顾锦林都能感觉到楚王不像以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王爷此次大胜日出,威名显赫,连家父都对王爷赞不绝口。只是也略表遗憾,如果能乘胜追击,趁着士军高昂,就算不能覆灭日出,也能保北原地区几十年安宁。”

顾锦林低低一叹,“这次全因太子,可圣上却无任何处罚,还因史晏之死而抚慰,着实让人心寒。”

别人觉得心寒,萧珺玦岂会比别人少,但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也或许是他早已预料到。

孝景帝要制衡朝堂,就不能让人觉得太子失势,不然,只剩下晋王一家独大了。所以,失了一个史晏,孝景帝不但不会处罚太子,反而要多加安抚,才能稳住太子的地位。

他只道:“这些话你只在我这说说就算了,被别人听到,对你没好处。”

顾锦林自知失言,不再提此事。

“夫人行行好,打赏点吧。”街上钻出来个乞丐,到处要饭,行人纷纷躲着,正好要到了荣昭这里,还扯住了她的衣衫。

萧珺玦心头一涌,连忙快走几步,知道她不愿别人碰她的衣服,却见荣昭并未发脾气,而是满脸和善,还让孤鹜给了那乞丐点碎银子,然后旁若无事的再与荣昕说笑。

他不由想起一年多前在眉山县时的情景,那时她还只会是大喊大骂,一件衣服看的比人命重,不过时隔一年多,却已不是昔日的荣昭,只觉得心里欣慰不已。

萧珺玦看着荣昭的目光柔和如泛着星光的湖水,涟漪绵绵。

仿佛是感觉到他的目光,荣昭回头看向他,璀璨一笑,潋滟到他的心头。

很快就到了孝景帝的生辰,一早荣昭和萧珺玦就进了宫请安。

今日荣昭穿一身正红色仙鹤广袖宫装,长及曳地,细腰上一云带约束更显得细腰不盈一握胸部更显饱满,发间一只七宝珊瑚钗应得面若芙蓉。妆容精致,一双凤眼媚然天成,却又凛冽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双刀髻,那小指指头大小的珍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行走间身上的饰物跟着晃动煞是好看。

装扮完出现在萧珺玦面前也让他眼前一亮。

在孝景帝请完安后他们就去了太后那里。

虽然太后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她,但礼数不可废。反正去就是坐着当陪衬好了。

别的孙媳妇都陪着太后说笑,但荣昭,才不愿意奉承她,只管和萧珺玦说话,顺便吃点那些好吃的。

在北原她的确是瘦了不少,但这一回京,心宽体胖,又圆呼起来,胖了不少。

这里面也有萧珺玦的功劳,本来只把一个做桃花姬的师傅弄过王府,谁知只不过荣昭说了一句她爱吃的多了,还能都买回来,果然,萧珺玦就真给她全买回来。

天天守着那么多糕点师傅,荣昭不胖才怪。

“少吃点,一会儿开席你该吃不下去了。”看她吃的太多,萧珺玦怕她一会儿吃不下。

荣昭很听话,直接将没吃完的点心塞到他嘴里。萧珺玦也不嫌弃她,直接就吃了。

萧珺玦这口东西还没嚼尽,外面就通传晋王和晋王妃来请安。

荣昭他们回京前萧瑾瑜新娶了王妃,是养居在扬州的老太师的孙女。

这是荣昭第一次见新晋王妃,心里还挺好奇,萧珺玦盯了她一眼,她冲着他咧嘴一笑,“我就是看看,绝没别的意思。”

萧珺玦收回眼神,慢慢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太子失了一个太傅,萧瑾瑜多了一个太师,东宫之位摇摇欲坠。

听晋王夫妻来了,太后身边孙嬷嬷立马开口道:“太后一早就念叨晋王晋王妃,总算盼来了。”

太后笑开了花,嗔语道:“快去迎迎她们,来的这么晚,哀家一定要好好罚他们。”

孙嬷嬷手脚麻利,出殿相迎,孙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能让她迎接。足以见太后多喜欢晋王夫妇。

那众人的目光也不由看向门口,等待他们夫妻进来。

那晋王妃是个娇美的女子,个子小,身材清瘦,和之前的晋王妃一点都不一样。这是荣昭见到她的第一印象。

不过她进来,众人却都看了眼荣昭。

不知是眼光一样还是怎么,他们身上的衣服很相似,都是大红色仙鹤宫服,只是细节图案有区别。楚王妃那件是鹤舞九天,晋王妃的那件是仙鹤凌云。

撞衫了,有些尴尬。

荣昭抿着笑容,心里撇撇嘴,又瘦又小还没胸,连衣服都撑不起来,和她比差远了,简直自取其辱。

不由,她挺了挺胸。

她最讨厌和别人穿的一样了。

232 新任晋王妃

两人走上殿问安,好一对金童玉女,“皇祖母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抬手让他们坐下,又假嗔道:“还知道来啊?哀家以为你们都忘了哀家的宫门朝哪面开了?”瞪了一眼晋王妃佯装生气。

晋王妃端然浅笑,朝着太后又行了行礼,“是琳琅懒怠了,早起我家王爷叫了我好几次才把我从被窝了里拽出来,又在打扮上费了些时间,这才迟了些,望皇祖母不要见怪。”

这话的大胆程度连荣昭都不由侧目。

太后嗔了一眼晋王妃,冲她招手,“你们兄弟早就带着媳妇儿来请安,偏你们来这么晚,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晋王妃“哎”了一声,快走几步上前挽着她的手撒娇道:“祖母最疼琳琅了,怎么会生我气哪?还不是想着入宫拜见祖母穿的漂亮点好得了祖母的宝贝珠钗?当然了,琳琅打扮的漂亮祖母瞅着也赏心悦目啊,还不是为了让您高兴。”

太后被她哄得高兴,点了下她的额头,乐呵呵的说:“原你这只猴崽子是向哀家讨东西来了!也罢。”朝着孙嬷嬷说:“去把我那只缧丝钳宝衔珠金凤簪拿来赐给晋王妃。”

孙嬷嬷笑着退下,“是。”

晋王妃把头靠在太后的肩膀上,轻轻摇她的胳膊不依道:“老祖宗怎么还猴猴的叫着,孙媳妇哪有像猴,明明是个美人,再说我家王爷还在哪,老祖宗可得给我留几分面子。”

荣昭白了一眼,还真挺像猴,瘦的跟猴似的。

不过这个新晋王妃还真挺厉害,太后那老太婆最难搞,她却能得她喜欢。

拍着晋王妃的背,太后开怀大笑了几声才说:“行,以后不叫了,也给哀家的小琳琅留点面子。”

孙嬷嬷拿来簪子,太后亲自给晋王妃戴,在她头上比划了比划,找到个合适的位置插了进去,点了点头说:“这么好看的簪子也就你配戴着。”

摸了摸簪子晋王妃起身福了福身,欢欢喜喜的道谢:“谢太后赏赐。”

太后对晋王妃的喜爱显而易见,来这么多的孙媳妇,哪有像她这么亲亲热热,跟自己家孙女似的。

太后扫了一眼萧瑾瑜,接着说:“若是想谢哀家就赶紧生个重孙子给哀家抱。”

晋王妃面有羞涩,睨了眼萧瑾瑜,报赧道:“太后——”

“呦,这还害羞了?”太后暧昧笑道。

众人附和笑了笑,皆是皮笑肉不笑。

荣昭还在奇怪为什么太后如此喜爱晋王妃,萧珺玦趁给她倒茶时贴近她,小声传来话,“晋王妃是太后的侄孙女。”

原来如此,荣昭恍然大悟,等一下,荣昭神色一顿,那不就是说太后已经站在晋王一方了吗?

她望向萧珺玦,萧珺玦心领神会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荣昭转目看去太子,只见他的目光含着嫉恨的望向萧瑾瑜,而萧瑾瑜只是垂着眼睑,谁也不知道他的神情。

荣昭收回目光,一刹那萧瑾瑜抬眸看向她。

那双眼睛散发的占有欲如一匹阴鸷狰狞的狼,阴狠而奸诈。

在太后这散了,请安还没结束,再到皇后宫里,自然,因为史晏,荣昭和萧珺玦也没得什么好脸,等拜见完皇后,最后去了温贵妃宫里。

谁让温贵妃是萧珺玦名义上的养母。

他们四个是一同去的温贵妃宫里,看上去倒是两对璧人。

“参见温贵妃,娘娘万安。”拜见温贵妃荣昭不情不愿的行礼问安。

“呦,我道是谁哪?真是稀客,本宫以为你们就待在圣上那里不来了哪。”温贵妃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儿子,来了明明是四个人,却只看见两个人。招呼萧瑾瑜夫妻到身边,关切问了下生活起居才注意到还站着的萧珺玦和荣昭。她阴阳怪气的,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指着下首一侧的位置,态度与对待萧瑾瑜截然相反,疏远道:“坐吧。”

她端起架子来,“听闻你们夫妻感情和顺,本宫也就心安了,楚王这么多年有个贴心人也算本宫对得起他生母了。但是本宫不得不嘱咐你两句,这正妻就要有正妻的气度,要有容人的度量,你既要操持家事又要伺候楚王想来非常辛苦,有时不防让人分担下你的辛苦。”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一见面就给荣昭添堵,知道她越不愿意什么她就越说什么?

让人分担?不就是让她给萧珺玦纳妾嘛。

荣昭瞥了一眼温贵妃,拿起桌上的茶杯,没有喝,只是用茶盖轻轻划着,道:“我这个人一向懒惰,王府事宜皆由总管操劳,我只专心伺候王爷就好了。不像娘娘,要操劳宫里事宜还要伺候父皇,有时还要操心晋王和我家王爷,与娘娘相比,我那一点子辛苦根本微不足道。”

她吟吟一笑,“不过,我还真比不了娘娘,为了更好的伺候父皇,还请了专人伺候。”

温贵妃只觉得胸口被堵了下,这不是嘲讽她给孝景帝推荐了新宠,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着荣昭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说:“你是主母,要做的是打理后宅,怎能让奴才管着王府?你若是不得空就让楚王纳个侧妃协助你。本宫知道你没有母亲也没人教导你这些,这样吧,李嬷嬷是本宫身边的人,伺候本宫多年,就让她去你府里呆些时日也,好教导你主母的规矩。”

荣昭冷然一笑,道:“谢娘娘费心,楚王府统共就我和王爷两个,还真没那么多事,这要是多了人,事才多哪,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娘娘身边的嬷嬷,不是我矫情,李嬷嬷常年一副像别人欠她钱似的脸,也就娘娘喜欢用,若换成我只怕看见她连饭都不想多吃。”

温贵妃哪想她如此放肆,把自己说的话全都驳回去了,最后还奚落她身边的人,“哐”一声就把杯子砸在桌子上。

就要出言训斥之时却被身边的李嬷嬷拽了拽衣服,她不明所以的看一眼李嬷嬷,李嬷嬷冲她使了个眼色,往萧珺玦身上一暼。

温贵妃缓缓气,差点忘了,她得拉拢着点萧珺玦,谁让人家今时不同往日,掌管着禁军,为了儿子,她也得客气着点。

“好了,本宫也管不了你们,没得让人说本宫把手都伸进王府了,不过本宫也不得不嘱咐你要安分守己,莫给楚王府抹黑。”她又拿出婆婆的架势眼睛在两个王妃身上穿梭了下,“你们是亲妯娌,平时应该多来往,莫让人以为他们兄弟二人不够亲厚。圣上最重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你们身为妻子要多替夫君着想。”

“儿媳谨记。”晋王妃笑语盈盈,连说话都一说一笑,她看向荣昭,“早就听别人说楚王妃是明艳京城的美人,心中早有向往之情,想着定是和画上似的,今日一见才知,竟比画上还好看,看着都想让人亲近。琳琅京中没什么亲人,最亲近的不过是母妃和王爷。如今见了仙女似的嫂嫂,只觉得亲切,仿佛又多了个亲人。嫂嫂,以后琳琅定会多去楚王府打扰,嫂嫂不要见怪啊。”

荣昭终于知道为什么像太后那样的人,也能被她哄得找不到北,这嘴甜的,她都晕头转向了。

人家如此会做人,她也不能小气啊。荣昭朝她笑了笑,“好啊,随时欢迎。”

好吧,她承认她跟晋王妃还真没法比,这嘴,怎么就不能甜点。

之后温贵妃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晋王妃连连插话逗她开心,晋王也时不时插一句,这样,倒显得萧珺玦和荣昭多余了。

温贵妃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扫了一眼萧珺玦,心中评价着,还是一成不变的神态,果然不是亲生就不行,连逗她开心都不会。

做冷板凳也不好受,好不容易捱到晌午,不用再看他们母子深情,婆媳和睦的戏码。温贵妃领着他们去了重华宫,午宴就摆在这里。

到了重华宫,除去圣上皇后和太后都已经到齐了。离了温贵妃远了,萧珺玦才拍了拍荣昭的手,“辛苦你了。”

荣昭挽着他的手臂,狡黠一下,“你也辛苦了。不过,咱们看戏的都这么辛苦,你说,演戏的得有多辛苦啊?”

萧珺玦眉宇一轩,笑了笑,皆是宠溺。

“呀,这成了亲就是不一样,连楚王那常年不变的脸都会笑了。”太子从荣昭进来眼光就在她身上游走,色眯眯的,连带着也注意到萧珺玦。

被太子这么一说,众人都把视线拉到萧珺玦还衔着笑意的嘴角。

太子妃斜了太子一眼,怪腔怪调道:“太子太大惊小怪了,能娶到楚王妃这么好的王妃,楚王自然开心了,怕是做梦都会笑着。不过楚王是笑了,某些人却是连哭都来不及。”她暗暗在太子腰间掐了一把,皮笑肉不笑,“是不是啊太子?”

都好几年前的事了,太子妃至今还是放不下那点陈年旧事,只要从太子嘴里说出荣昭,这醋坛子就一发不可收拾。

233 唇枪舌剑

太子“嘶”了一下,瞪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要不是看在她爹的份上,早把她休了。不过他也不知收敛,看着萧珺玦,道:“是啊,任谁这温玉在怀,能不炼成绕指柔?想必楚王妃自然是有一番能让人百钢成柔的本事。”

这话说的直白俗气,周围人都看不上他这样的做派。当着大嫂对兄弟说这话也忒不讲究了,就是背地里也不能这么说啊,那可是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怎么能用调笑小妾的话来说正妻哪?

荣昭狠狠瞪了他一眼,唇击道:“你是不是大脑还留在哪个女人的被窝里,没带出来吧。”

众人不敢大笑,纷纷偷笑。这个楚王妃的嘴,可真是厉啊。

太子一时无语,咬咬牙,“牙尖嘴利,这话是你一个妇人该说的吗?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和太子相比,我可是望尘莫及。”荣昭半点不会让他,直接回击。

太子气结,指着荣昭,质问萧珺玦,“楚王,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的王妃,敢这样对本宫说话,真是缺管少教。”

萧珺玦冷冷看向他,那目光如覆寒霜,视之让人心寒。太子心里发憷,磕巴道:“怎······怎么?本宫说的不对?”

萧珺玦收回目光,语气冷淡,“她如何有我管着,太子就不要费心了。”

“你——”太子气急,这个楚王越来越放肆,仗着点军功就已经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迟早要收拾了他。

他拿出做太子的威势,“放肆,这是你对本宫说话的态度吗?真应该让你到少府监重学学规矩,尊卑都不懂。”

“他自有我管着,你还是少操心吧。”荣昭当仁不让,护着萧珺玦,夫妻俩可谓是一唱一和,默契十足。

别人惧着他太子的身份,她才不惧。

看着太子那绿了的脸,众人窃笑,真是丢脸啊,想教训别人,反而还要别人说是多管闲事。

太子还想怒斥,那面就传来内监尖细的声音唱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太子不甘心的甩甩袖,冷哼一声,便随着众人起身行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家宴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孝景帝摆手让众人平身,稳坐于高台之上,颇具威仪。

众人行完礼,孝景帝再说几句开场白,比如家宴上不必拘束,与众同乐的话,然后大家才能纷纷动筷用膳。

因为是家宴,宴席上都是后宫嫔妃和皇族子弟,皇子皇帝之间自然要上演了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旁边的人跟着夸赞皇上仁厚,皇子孝顺,仿佛他们是世间所有父子的楷模,荣昭年年都参加,早已习惯这样的情景。

她清楚的知道,那些皇子虽然嘴上说祝福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但心里早盼着上面那位赶紧让地方。

“好好,爱妃皇儿们送的礼物朕都喜欢。”待各位皇子后宫嫔妃献上礼物后,孝景帝抚掌笑道,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萧瑾瑜身上,“不过在众多礼物中,最合朕心意的就是晋王的大周幅员辽阔图,大气磅礴,又是名家所绘,朕喜欢。”

萧瑾瑜所送是当代大家李崇李老先生所绘,李老先生退隐多年,他的画千金难求,此次却为萧瑾瑜出山再画,想必萧瑾瑜定是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不是钱财所能。

荣昭撇撇嘴,她在孝景帝面前素来没有顾忌,“父皇的意思是我送的不好了?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哪。”

孝景帝朗朗一笑,“好,你送的也好,你送的最有心意,朕也喜欢。”

荣昭心满意足冲他笑一笑,转而看了看那幅萧瑾瑜送给孝景帝的画,扬起眉,大声道:“我觉得这幅画一点都不好。”

话音一落,宴席上慢慢静下来,萧瑾瑜凝重着表情看着她,只听她道:“父王圣明,不断开疆辟土,四夷臣服,大周疆土岂有边境,岂有止境,这幅图,却是又有边,又有境,难道晋王是认为大周的领土只此而已?”

萧瑾瑜面色一沉,不想荣昭突然发难,连忙朝孝景帝跪下,“儿臣绝无此意,请父皇明鉴。”他盯向荣昭,“楚王妃不要曲解本王的意思。”

荣昭倒是一副无害的模样,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我没有曲解啊,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难道这幅画是假的不成?”

萧瑾瑜咬牙,愤愤然,“你——”

太子早就想找萧瑾瑜的茬,这下逮到了,怎么会放过。

“老三,你这是大不敬,父皇英明,征服四夷指日可待,你献上这幅画是不是认为父皇没有这个能力啊?”

温贵妃心中一急,忙跪下替萧瑾瑜求情,“圣上,瑾瑜绝对不敢对您不敬,您知道,他平时所作所为都以你为榜样,怎会心存不敬?圣上明鉴啊。”

皇后仿若漫不经心,道:“晋王此次是大意了。”

好好的贺寿礼却成了大不敬,人人窃窃私语,都在看孝景帝会如何处置。

其实孝景帝本不是猜忌心重的人,若换成平常也不会放在心上,本来晋王的心意是好的,如今的大周国土确实如画上所绘,只是也着实被人拿住话柄。他也可以轻轻揭过,但这段时间晋王风头太劲,他有心打压一下。

“虽是无心,但思虑确实不够周全,就罚你半年俸禄,以后绝不可再有此事。常恩,将晋王的礼物收起来吧。”

送礼送的受罚,也是稀事,在众人眼中晋王此次失了圣心,就算没有,也惹得孝景帝不高兴了。

萧瑾瑜谢恩起来,狠狠地看了眼荣昭,咬咬牙,什么都没有多说。

他虽然没说,但身边的晋王妃却开了口,矛头直指荣昭,微笑的看着她,眼底却是一片凉意,“楚王妃真是绣口锦心,不过我倒想问问楚王妃,若是让您做一副幅员辽阔图,不知您会如何画就?”

也不等荣昭回答,接着道:“听闻楚王妃喜爱作画,想必一定画功了得,不如就让我们也欣赏一下,也看看大周有多辽阔,多无缘无境。”

这不是给她挖坑吗?不管是在哪画,只要一画就一定有边境。荣昭对视着晋王妃,这个女人可比郑倾颜厉害多了。

目光幽幽缦回,荣昭看了眼殿外,灵光一动,就从座位上站起来,“那就献丑了,常公公,给本王妃准备纸墨。”

萧珺玦扯了下她,眉宇间凸显担忧之色,荣昭拍了拍他的手,轻轻道:“别担心,我又不傻。”

还以为荣昭会有多大的动作,却只是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太阳,众人不明所云,连孝景帝都皱着眉。

晋王妃嘴角的笑容轻蔑,声音俏缦道:“楚王妃的太阳虽然画的好,但好像离题了吧?”

“你懂什么?”荣昭白她一眼,腹议道:“笑里藏刀,整个一绵里针,和萧瑾瑜还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正好一起狼狈为奸,再适合不过。”

复她又看向孝景帝,豪情而一字一顿道::“我这叫,有阳光的地方就都是大周的国土。”

“哈哈哈哈······”孝景帝大笑,连说三个好,抚掌道:“这话好,只要是有阳光的地方就都是大周的国土,还是昭昭深得朕心。”

一句深得朕心,楚王妃地位超然而出,旁人也只有附和帝心,纷纷夸赞荣昭。是值得夸赞,谁让人家就有这等哄人的这本事。

荣昭朝着萧珺玦眨了下眼,对视一笑,又看去晋王妃,得意又挑衅。想给她找难题,还嫩了点,回深山里再修炼修炼吧。

扬着的笑脸一点点瘫下来,最后也崩不住了,晋王妃沉下脸看向萧瑾瑜。

本想替他扳回一城,哪想倒让楚王妃出尽风头。

萧瑾瑜眼睛往下一瞥,安抚她,“无事,她一向伶牙俐齿,这点难题难不住她。”

看着荣昭笑意盈盈地回到萧珺玦身边,萧瑾瑜心中如翻江倒海般燃烧起熊熊怒火。荣昭,你竟负我到如此,我不会善罢甘休的,终有一天你会后悔,后悔没有投入我的怀抱。

荣昭回到萧珺玦身边,便挽起他的手臂,企盼他赞一句,“我厉不厉害?”

“厉害而且聪明。”萧珺玦不吝赞赏。有阳光的地方就都是大周的国土,亏她能想出来。

荣昭抿嘴一笑,自傲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王妃?”

这句话不但夸了自己,还夸了他。

萧珺玦嘴边不自觉流露出笑意,楼了下她的肩,将一碗鱼肉放在她面前,“吃吧。”

荣昭见到吃的,咧开洁白的贝齿,“画了个太阳,我还真累饿了。”

等她大快朵颐一大碗鱼肉之后,才发现竟没有吃到一个鱼刺,而面前又端来一盘刚剃了骨头的鸡腿肉,撕成了条。

她举目望向萧珺玦,萧珺玦只是讥诮看她一眼,却道:“咱家的肉都被你吃光了,你就在这多吃点,等回去少吃点,不然楚王府都让你吃穷了。。”

荣昭“扑哧”一笑,夹了一大口肉丝,吃的津津有味,“谨遵王爷吩咐。”

234 比试

午后因禁军那里有事,萧珺玦离开了一会儿。荣昭自己无趣,就在皇宫里闲逛,往年她还能去长公主那里玩玩,但今年长公主没回京,她还真没地方去。

可能是出于好奇吧,她想去看看萧珺玦曾经居住七年的地方。

但好像宫里所有人都对那个地方讳莫如深,她询问了好几个宫人,只要一提冷宫两个字,他们皆纷纷变色,慌慌张张的说不知,然后就像是见到脏东西一般逃离。

她就奇怪了,有这么可怕吗?难道还有鬼不成?

还是一个岁数大的内监悄悄告诉她,“楚王妃您别再打听了,也别去找,这几日冷宫那面不消停,好多人看到那块有鬼魂出没,您可别去招惹。”

还真有鬼啊?荣昭半信半疑,她虽然没见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她还是算了吧。

就此,她折回,不去找了。她就好奇,也没那么想找。好吧,她承认她怂了。

俗话说的好,狭路相逢,冤家路窄,从游廊穿过,荣昭就遇到了萧瑾瑜,或者是,是他特意在这等她。

荣昭选择视而不见,大摇大摆地从他旁边走过,却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被萧瑾瑜抓住手腕。

“你放开我。”荣昭怒目而视,挣扎道。

“萧珺玦到底有什么好?我哪里不如他?”荣昭本以为他是今天午宴上的事,谁知萧瑾瑜开口就说了这番话。

荣昭眉头拧起,“萧瑾瑜你有病吧?”她冷笑一声,道:“你别告诉我,到了今天,你还对我情深意重,你不觉得可笑吗?”

“如果我说是哪?”萧瑾瑜反问道。

荣昭无奈极了,“你都娶了两个王妃了,还说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信吗?萧瑾瑜,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你还这么钻牛角尖哪?”

她对他已无任何爱欲,莫说爱,连上辈子的恨,都已经没有了,她都已经放过他了,为什么他还不放过她哪?

“我是钻牛角尖,是谁让我钻的牛角尖?是你,荣昭。我无法自拔,无可救药的爱上你,即便女人再多,我从始至终最想要的就是你。”萧瑾瑜走进荣昭,目光中有愤怒的阴戾之色,“我就是闹不明白,萧珺玦他到底有什么让你心悦的地方?能让你连命都不顾了。”

荣昭神色一凝,“你怎么知道?”她受伤之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他从那里得知?

萧瑾瑜贴近她,手指划过她的头发,“你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他勾起荣昭的下巴,警告道:“我告诉你荣昭,你迟早会回到我身边。所以你这条命,你给我守好,若是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放开她。”这声音仿佛从阴间传来,连空气都骤然冷却,廊的尽头,萧珺玦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如覆寒冰。

荣昭心头一喜,“珺玦。”她推开萧瑾瑜奔着萧珺玦。却被萧瑾瑜给拽着,还把她往怀里一带,挑衅一般,“不放又怎样?”

荣昭奋力反抗,还是挣脱不开他,“你放开我,放开我。”

萧珺玦不再废话,直接拳头来袭,萧瑾瑜这才放开荣昭,与他打斗起来。

不过几下,萧瑾瑜就已败退,身上重重挨了一拳。

萧珺玦不想在皇宫惹事,收势作罢,“以后你离她远点,不然下次我绝不会手软。”

撂下一句话,萧珺玦搂着荣昭就离开,荣昭一眼都不看萧瑾瑜,只顾着问萧珺玦有没有事。

萧瑾瑜胸口疼痛难忍,喉咙一甜,有口血涌上来,听到荣昭的话,心中大动,生生将涌上来的鲜血咽下。

“我也不知道会遇到他,你别生气。”看着萧珺玦阴沉的脸,荣昭心中怯怯,头顶在他胸前撒娇。

萧珺玦怒气沉沉,却也抵不过她这般撒娇,禀禀气,一把将她搂紧,沉默了少许,等胸膛里那股气慢慢消散一些,方道:“以后少进宫,若是无事就好好待在楚王府,哪都别去。”

“嗯,好,我都听你的。”荣昭抱住他,刚答应,又一想,“逛街也不行吗?”

萧珺玦看着她这好像不让她逛街多委屈似的样子,无奈一笑,也不知怎么地,直接就在她如桃子般诱人的脸上啃了一口,“那也只能我陪着。”

荣昭开怀一笑,“妾身遵命。”

依靠在萧珺玦肩头,荣昭的笑容却慢慢淡下去,为何萧瑾瑜会知道她受伤,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晚宴设在清凉烟雨台,此时是初夏,烟雨台最是清凉。

邻国来贺者甚多,算是孝景帝在位二十多年最隆重的一次。

和萧珺玦在一起的时光仿佛时间那样缠绵,快乐的忘记时间。无意识地看到孝景帝疲惫的笑容,荣昭突然意识到,算算时间,他的日子不多了。

“父皇好像苍老了许多,若是无事我们应该多进宫陪陪他。”荣昭感慨而发,对萧珺玦道。

能做父子是前世修的缘,荣昭不想他等到孝景帝去世才后悔。

萧珺玦却不以为然,一哂,道:“纵情声色而已。”

荣昭一时哑然,片刻,才憋出一句话,“做子女应尽孝才是。”

“昭昭,我不想争论这个。”萧珺玦握住她的手。

荣昭抿抿嘴,好吧,她不说,她做,大不了她勤往宫里跑几次,让他想不见都得见。

荣昭无声叹了口气,夹在中间真难啊。

不过她的叹息不仅在此,时间这么快,各位皇子之间越演越烈,以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她和萧珺玦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还有……他是否也有夺嫡的念头?

若说他一点没有,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他说出来,她也不信。

只看上一世就可知晓。连造反的事都能做出来,分明早就有此心。

可是,如果让她选择,她一点都不希望他去争那个皇位。

或许她有些惧怕,惧怕有朝一日他真的坐到那个位置,会不会如萧瑾瑜一样。

她是真的惧怕。

荣昭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眼中噙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萧珺玦一眼望去,不由抓住她的手,紧张问道:“怎么了?”

他从没见过荣昭的眼神中有过这种神态,仿佛让人抓不住。

荣昭缓过神来,对他璀璨一笑,“没什么,就是晚上的菜没有中午好吃。”

她掩饰的很好,那抹阴郁一闪而过,萧珺玦捕捉的一清二楚,他握着荣昭的手紧了紧,“不好吃就少吃点,等回了家再让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

荣昭笑着颔首点头,她想,应该是不一样吧,最起码她的感情不一样,她是真的爱他,哪怕是自取灭亡的飞蛾扑火,不是吗?

正想得入神,一道粗粝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一个高大且又肥胖臃肿的男人从席上站起来,朝孝景帝恭敬的行了行礼,“恕在下莽撞无礼,在下听闻大周楚王武功高强,今日借此机会,很想与之切磋一下。”

他转向萧珺玦,“不知楚王可否赏脸?”

本是参加孝景帝的寿宴,但却突然出来一个人要来比试武功,这不是特意惹事吗?

此人是东郡蓬莱的大皇子家将,乃蓬莱第一高手,此次是陪同蓬莱大皇子而来。别看他身材臃肿,却有一身好武力。素来最爱到处挑战高手,被他视为人生第一大乐趣。

见萧珺玦垂目不语,他颇为恼羞,挑衅道:“怎么?楚王是不敢?还是那些传闻都是讹传,楚王也不过是虚有其表。”

他意在激怒萧珺玦,可萧珺玦对他的话依旧充耳不闻,他看向蓬莱大皇子,大皇子起身朝孝景帝拱了拱手,含笑道:“周皇不要见怪,我这位家将性情刚直,并非有冒犯楚王之意。只是他一向崇敬武功高强之人,听闻贵国楚王武功盖世,心中向往已久。今日正好欢聚一堂,所以想借此机会讨教一二。”

他虽然说话客气,但那家将脸上却带着不屑之色,显然是没有将萧珺玦看在眼里。

孝景帝自然是不愿意的,让区区一个家将和大周的王爷比武,难道大周的皇子就这么不金贵吗?

但若是不比,倒显得大周没有大国风范。

一时,他也两难。

迟疑了下,孝景帝看向仿佛事不关己的萧珺玦。

随着他的目光众人也看向萧珺玦。

萧珺玦这才抬起眼皮,轻轻横扫一圈,最后看向那个家将,“你太弱,不配为本王的对手。”

一语既出,荣昭最先憋不住笑,“咯咯”一笑,如黄莺出谷般动听。她一笑,他人也都跟着低低吟笑起来。

那家将被众人嘲笑,顿时勃然大怒,他脸颊上肌肉猛烈的一跳,眉上愠怒,质问荣昭,“你笑什么?”

荣昭侧头瞧瞧萧珺玦,对视一笑,复再看向那个家将,眉宇飞扬,道:“本王妃笑你自不量力,你算哪根葱哪根蒜?还想和我大周的王爷比试武艺,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配不配。”

这话要是孝景帝来说确实有损大周风范,但出自一个小小女子口中,却不会有人置喙什么。

只是,谁也没想到,荣昭的话音刚落,那家将提剑便向荣昭袭来。

235 真容显露

所有人都以为是荣昭激怒了他,只是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知道笑的女人是楚王的王妃,他去攻击她,楚王必然出手。

果不其然,萧珺玦出手迎战。

那家将确实有几分厉害,与萧珺玦刚开始也能相持不下,只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后发不力,慢慢有败下阵来之势。

武功比试,点到为止,萧珺玦的剑点到他喉咙之上,比试便停了下来。

他拱手朝萧珺玦抱拳,“多谢楚王手下留情。”

萧珺玦将剑扔给一旁侍卫,毫不留情道:“你武品不行,人品更不行,妄称蓬莱第一高手。”

“楚王教训的是。”那家将谦逊有礼,并未因萧珺玦训斥而动怒,反而质问起萧珺玦,“可为何楚王却也是畏头畏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哪?”

他脸上浮现出阴气森森之色,“那就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他突然出手,萧珺玦虽反应敏捷,却晚了一步,脸上的面具一把被他扯下,露出本来颜色。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荣昭倒吸了一口气,玩了,露馅了。

孝景帝缓慢地站起来,目光深深,两只眼睛只盯着萧珺的脸,“珺玦,你的脸?”他的眼中有惊喜之色,萧珺的脸一直都是他的心病,每每看到他戴着面具,就会让他想起那场火,他就会心痛万分,愧疚难当。

面具掉下来,下意识萧珺玦就捂住自己的脸,透过指缝,他看向所有人,看着那些不同神态的表情,半晌,他才慢慢放下手。

太后震惊的看着萧珺玦,看着那张和婉妃及其相似的脸,身上不由如筛糠一般抖瑟起来。

她指着萧珺玦,“妖孽,妖孽。”

相对于其他人的震惊,皇后就显得越发不正常,谁也想不到她突然就发难萧珺玦,“萧珺玦,你欺君罔上,明明脸早就好了,却一直隐瞒至今,本宫看你是居心不轨。”

“圣上圣上,你怎么了?”皇后那面刚发难,那面孝景帝突然就摇摇欲坠晕倒,常恩扶着他,“快,快传太医。”

事态紧急,孝景帝暂且被安置在后殿,太后也跟着过了去。

孝景帝这一倒下,皇后直接将罪名落在萧珺玦身上,那气势,荣昭十几年都没见过她那么威仪过,“楚王欺君犯上,罔顾君恩,圣上天恩震怒,龙体受损,楚王罪无可恕,御林军,将楚王拿下。交予大理寺,待圣上苏醒,再治他的罪。”

一切的变故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呼一下就围上来一群侍卫,将萧珺玦团团围住。

荣昭脸色大变,直冲到萧珺玦面前,将鞭子一甩,大喝道:“我看谁敢动他?”既而转目皇后,诘责道:“萧珺玦犯了哪条大周律法,凭什么要治他的罪?”

太子目色锐利,那双眼睛如毒蛇一般,“一条欺君之罪便是死罪,更何况还将父皇气成这个样子,更是罪无可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你又不是父皇,你凭什么替父皇治罪?”荣昭这话是说给太子,也是说给皇后的。

皇后不由怒喝:“本宫是皇后,太子是储君,如今圣上昏迷,我们两个哪一个不能治他的罪?”她扬高声音,“荣昭,您还想造反不成?”

造反就造反,还怕你不成?荣昭差点脱口而出。

荣昭扬起下巴,疾言厉色道:“难道皇后还要给我扣下造反的罪名不成?父皇对我宠爱有加恩重如山,我心里万不敢有造反这两个字。反观皇后,张嘴闭嘴造反欺君,倒是让人值得深思。”

皇后被气得满脸通红,声音撕裂般叱责,“荣昭你放肆。”

“皇后娘娘看我放肆是今日一回吗?”荣昭飞扬跋扈的劲全上来了,就算是以前,她再跋扈,也不会去顶撞皇后。她有分寸,知道皇后是皇帝舅舅的正妻,不是寻常妃嫔能比的。所以,在皇后面前她从来都知收敛。

也因为皇帝舅舅疼爱她,她对她也不错,一向和颜悦色,就算是她拒绝了与太子的婚事,皇后也并没有太为难她,虽然心里不高兴,也不外露。

但今日却一再咄咄相逼,还敢挑战她的底线,就怪不得她和她撕破脸。

她狠狠甩了下鞭子,“啪”一声脆响,直面皇后,“谁要是敢动一下我夫君,那就得问我手里的鞭子同不同意?”

皇后被堵的面色铁青,双目像是充了血,“荣昭,本宫在警告你一次,你要你再放肆,本宫就连你一块拿去。”

其实她何尝不想将荣昭一块拿下,但考虑到荣侯府和护国公府也不敢轻举妄动。

很明显这事是皇后小题大做,但无奈萧珺玦朝中无人,竟无人为之求情。还是护国公,一马当先,“楚王虽有隐瞒,但也不是多大的事,匆匆将一位亲王下狱,似乎不妥。不如等圣上醒来,再请圣断。”

太子冷哼道:“欺瞒父皇此等大罪难道在护国公眼中不是多大的事?护国公还是慎言吧,你是楚王妃的母舅,应避嫌才是,否则会被人误以为有结党之嫌。”

朝廷最忌结党营私,太子一语,实属玷污护国公府,护国公脸上阴沉如炭,忿忿道:“太子是也想给护国公府定罪吗?”

皇后自知不能轻易得罪护国公府,于是道:“护国公不要多心,太子并非此意,只是楚王欺君,更令龙体受损,绝不能放过。”

她的目光掠过虽一直为说话,但低沉着脸的荣侯爷,缓了缓脾气,再与荣昭道:“楚王妃,本宫念你自小胡闹惯了,你顶撞本宫之事本宫不与你计较,不过你再有阻拦,就别怪本宫将你一起拿下。”

荣昭的性子岂是那么容易罢休的,萧珺玦赶紧拉住她的手,小声道:“昭昭,不要冲动。”

荣昭瞧着他,不甘心,萧珺玦眉头一涌,“听话。”

什么比武,不过是给他设了个局,一想到这莫须有的罪名,萧珺玦只觉得可笑。

欺君罔上,这罪名也真大啊,亏的皇后和太子冥思苦想这样一个名头。

只是······

他的目光望向后殿的方向,那个人怎么会突然晕倒?

皇后见荣昭有所松动,嘴边泛起得意的笑容,扬声道:“将楚王押下去。”

纵然不服,但荣昭一向听萧珺玦的话,她慢慢放下鞭子,眼睁睁的看着萧珺玦的衣袖在她的手心里缓缓被抽走。

荣昭跪在紫宸宫外,一直在等待孝景帝醒来,如今唯一可以救萧珺玦的只有他了。

她从没有跪过这么久,那冰凉的大理石就像是冰锥刺进她的膝盖,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了萧景帝赶紧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常恩从宫殿里出来,荣昭心头一喜,刚要起来,却因为长时间跪着双腿软麻,踉跄一下,又重重的跌倒地上。

常恩是心疼荣昭的,“哎呦”一声,小步紧跑到荣昭身边将她扶起来。

“父皇醒没醒?”荣昭现在顾不上任何事。

常恩满面忧愁,叹了口气,摇头道:“太医进去了一拨又一拨,方法也用尽了,圣上就是不见苏醒的迹象。”

他劝荣昭,“楚王妃还是先行回府吧,圣上怕是一时半会还苏醒不过来,您再这么跪着也是无用。您放心,只要圣上这边一醒,奴才立马去给您捎信。”

“父皇到底怎么了?”荣昭急切道,“现在醒不过来,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公公,我家王爷被压入大理寺了,皇后要治他的罪。我怕,父皇再不醒来,我家王爷······”说着荣昭急着哭出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常恩掏出手帕为她擦泪,“您可别哭啊,不怕不怕啊,圣上只是暂时无法苏醒,奴才相信圣上万福多寿,很快就会醒了。楚王也是有福之人,绝不会出事,您啊,放宽心,放宽心啊。”

常恩略略一思,悄悄道:“王妃的大表嫂不是大理寺卿的女儿吗?您可以托他照顾楚王一二。”

荣昭微微一顿,她怎么忘记了这事,只是她还是忧虑不已,“但这也不是持久之事,父皇一日不醒来,我家王爷的命就要攥在别人的手上,我就怕——”

荣昭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即便不说常恩也心里明白。

常恩眼神暗下去,在荣昭手腕上拍了两下,“皇后虽是借题发挥,给楚王扣上一条欺君的罪名,但楚王到底是皇子,短时间内她不敢动。”

他抬起眸,微微眯了眯,“只要不犯错,他们就再难发作。所以,”他的声音更小,“这段时间,楚王府万不能有任何人任何事再让人抓住把柄,楚王妃一定要看好了。”

荣昭心领神会,默默点头,不错,此时太子和皇后一定盯紧了楚王府,所以一旦楚王府有异动,就会算到萧珺玦身上。

万一有个万一,萧珺玦再背负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名,怕是即便父皇醒来也偏袒不了。甚至不等父皇醒来,他们就会来个先斩后奏。

这一次,他们母子果然是冲着萧珺玦来的。

236 婉妃鬼魂

荣昭出宫已经是深夜,启明星在天边闪烁,孤孤单单的一颗,就像荣昭落魄的背影。

刚出了宫门,荣昭实在是异想不到荣晚居然一直等候在这里。她如今是昌盛伯公子的夫人,有参加宫宴的资格,今晚列邀出席在宴席上。

“王爷如何?”荣晚的急切心情溢于言表,看到荣昭眼前一亮,直奔着她而来。

荣昭瞥她一眼,径直往前走,没有理会她。她一把抓住荣昭的手,“你倒是说话啊,王爷此次到底能不能躲过此劫?”

荣昭停下来,看着她,荣晚微微低她一点,荣昭眼尾往下一斜,“你说哪?进了大理寺卿,人能好吗?”

荣晚精神一震,“你是说楚王此次没有救了吗?”

“不知道。”荣昭此时真的没有精力再争风吃醋,轻轻吁出一口气,“圣上一天不醒来,他就多一分危险。”忍着泪水,她看向除了黑暗看不到一点星亮的天边,“听天由命吧。”

她嘴边凄惨一笑,对着荣晚,“多谢你,这个时候还想着他,恐怕从明天起,所有人都要对楚王府讳莫如深,急于撇清干系了。”

荣晚目光有如流星般闪躲的神色划过,一讪,道:“你不会被牵连吧?”她试探着,“和楚王有关的人不会都受到连累吧?”

荣昭一恍然,顿时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哂笑一下,道:“我还以为你是真的难得的关心他,原来你是怕你和他曾经的事被人挖出来牵连到你,怕也背上欺君之罪啊?”她还真是高看她了。

一语道破她的心思,荣晚面色发红,说的话却是理直气壮,“那又怎样?这世上谁不是明哲保身?再说,我根本不知道楚王的真面容,若是无辜被牵连,岂不是冤枉。我跟他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又凭什么要受其累哪?”

荣昭点点头,“你说得对,明哲保身,好,你放心,即便牵扯到你,我也会为你作证你根本不知此事,你放心了吧。”

夜枭跟随着荣昭身边,聊起眼皮看了眼荣晚,不禁自嘲,以前还替王爷惋惜,现在才知道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和王爷相配,她一点都配不上王爷。一出了事,就急于撇清,还真是懂得明哲保身。真是跟王妃没法比,半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王妃,咱们回府吧,这种毫无关系的人,还是少说话为妙,不然人家又该认为咱们连累了她。”

他怒气沉沉,荣昭却笑了,“你生气什么?蒋少奶奶没有做错,更没有说错,她确实和王爷没有任何关系,连累了她也的确对她不公平。”

昌盛伯府为蒋姓,现在大家都称呼荣晚一声蒋少奶奶。

她冲荣晚扬了扬脸,“好了,你可以走了,大可放心,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会牵扯到你身上,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人都是自私的,荣昭,我相信若不是你背靠护国公府和荣侯府,也一定会像我一样。”这是荣晚临走前最后对荣昭说的话。

荣昭望着她上了马车的背影,微微凝神,最后扯了嘴笑了笑。

夜枭看着她嘴边的笑容,道:“属下知道,即便没有护国公府和荣侯府,王妃也不会像她一样。”

夜鹰引以为傲,“王妃岂是那个女人能比的,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荣昭侧头看了看他们,一笑,笃定道:“你们安心,王爷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受常恩指点,荣昭一方面让夜枭看好楚王府,时刻注意全府上下每个人的动向,绝不能再起任何幺蛾子,另一方面托了顾锦年的岳父的关系,到狱中探望萧珺玦。

“牢中这种地方,你怎么能来?”见到荣昭出现在牢房,萧珺玦嗔喝了一句。

“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一晚上不见,荣昭心急如焚,她鼻子酸涩的想哭,直接扑到萧珺玦身上。本还能憋住,但一投入他怀里,眼泪便潸潸而下。

萧珺玦心头发软,哪里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这地方污秽,你不应该来。”

“你在这里,我如何不来?”荣昭觉得只有在他的怀里,在他的身边,她的一颗心才安定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是想他在她的身边,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被满足。

她的眼神深深陷入他黑如漩涡的眸光中,“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我不会让你受苦很久。”

“那个人情况如何?”萧珺玦知道,他既没有被放出去,也没有被提审,大概是孝景帝还没有苏醒。

荣昭摇摇头,“不大好,常公公知道我着急,总是偷偷派人来通传,说是毫无进展,太医日日守在父皇床前,各种方法都尝试遍了,依旧没有苏醒。”

萧珺玦这一夜一直都在想整件事,显然这件事是皇后和太子为他设的局。比试,摘掉他的面具,孝景帝昏迷,若是前两件事是皇后两人安排的,那也不过是揭穿他脸上已经没有疤的事情。至于他们如何得知,应该是在北原的时候被史晏发现。

他脸上有没有疤,戴不戴面具,根本就是无关轻重的事。但偏偏这个时候孝景帝出了事,给了皇后借口大做文章,就变成他欺君罔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三件事必然是连在一起才能成局,那么作为这个局最后的一步,也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孝景帝昏迷,一定也是他们所为。

史晏一事,孝景帝宽容,并未株连广泛,只史晏一支获罪,株连斩首。但也大煞太子一方势力,况且史晏父亲是皇后的亲叔父,叔父被斩,皇后如何不怀恨在心,时刻不想着如何报复。

但萧珺玦实在没想到他们竟敢将主意打到孝景帝身上。

只是,他的事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莫须有罪名,即便现在下狱,皇后也不敢轻易动他分毫,不过是在牢狱中受些罪而已。

萧珺玦认为皇后与太子绝不是让他只是受些罪,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所以,相对于自己,他更担心荣昭,荣昭性格冲动,很容易会掉入别人的陷阱里。他现在唯一怕的就是他在狱中,外面的事鞭长莫及,万一他们冲着荣昭去······

“这几日你不要回王府,去荣侯府或是护国公府都行,有他们庇护你,没人敢动你。”萧珺玦道。

荣昭摇头,“我哪也不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到咱们楚王府拿我。珺玦,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已经让夜鹰去找你说的那个神医,那些废物太医医治不了父皇,那个神医一定可以,他连你的脸都能治好,也一定能治好父皇。只要父皇醒了,你就能从这里出去。”

“不,你什么都不要做。”萧珺玦擦着她的泪,“你放心,皇后不敢对我怎么样。我有军功在身,如今禁军大权还在我手上,他们一时动弹不了我。”

凝望着他,荣昭蓄满了泪,视线里的萧珺玦模糊不清,“对不起珺玦,我真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说对不起,你为我做了够多了。”萧珺玦紧紧拥抱着荣昭,“现在这种情况,多做多错,所以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知道吗?以后,也不要来这里。”

他的手臂那样有力,仿佛是要将她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动情道:“昭昭,谢谢你。”

荣昭鼻子里有浓重的哭腔,“你谢我干什么?”

“谢你无论我发生事,你都在挡在我面前护着我。”大殿之上,百官面前,她以弱小身躯护他之前,那坚毅的后背将会是他永生不忘之事。

这世上,除了母妃,只有她对他最好,只有她护着他。

“你是我夫君,我自然要护着你。”荣昭吸吸鼻子,她定定的看着他,“萧珺玦,你是我的天,若是你塌了,那我也会被压死,所以,你不能有一点事,你答应我,你不能有事。”

“为了你,我不会让自己塌下。”萧珺玦的手掌如贴在她的脸上,低低头,额头相抵。时光那样缱绻,让人不想问时间的长短,只想拥有当下。

荣昭迫切地期盼着孝景帝苏醒过来,也盼望着夜鹰的消息。然而她什么都没等来,又发生了变故。

前一段时间宫中盛传冷宫闹鬼,好多人都看见那里有鬼魂出没,不过是荒诞之事,荣昭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又牵连到萧珺玦身上。

在皇宫太医百般医治无效的情况下,皇后招贴皇榜向民间寻求能人异士医治孝景帝,竟招进了一个江湖术士。

那江湖术士还未进宫,就一语道破宫中闹鬼之说,还说孝景帝昏迷之事就是和那鬼魂有关,也不知是不是疾病乱投医,皇后听闻,立即就将他招进宫里。

那术士在冷宫外盘桓半日,直言鬼魂乃孝景帝昔日一宠妃,因前世作孽,无法投胎,所以终日流连在此。日积月累,她心生怨妒,而今化为厉鬼,缠上孝景帝,令孝景帝不能苏醒。

若问那宠妃是谁,不用他说,所有人不约而同想到昔日的婉妃。

237 放血

“道隐真人,如何才能破解鬼魂的纠缠,让圣上苏醒过来?”太后将后宫诸人以及众位皇子公主召进了宫,在她的慈安宫里。

那术士一股仙风道骨模样,山羊胡,消瘦的脸,皮肤白得近乎白纸,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单手置在胸前,他垂眸道:“冷宫是集怨所地,不知有多少亡魂聚集在那里,那厉鬼游荡人间多年,吸食亡魂无数,化作厉鬼,凶猛无比,就是本法师怕也不是其对手。”

太后脸色大白,嘴里喃喃道:“难道哀家所见到的真的是她?”

前段时间她总是噩梦连连,甚至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好几次深夜里看到窗边有人,穿着白衣,那是婉妃生前最喜欢穿的衣服的颜色,还发出阵阵吟笑,瘆人心脾的笑声。

难道她看到的并不是梦,而是真的?是婉妃回来了?是她回来报复她?

道隐真人抬起眼脸看向太后,目光坚定,“没错,太后所见正是那厉鬼。”

太后的脸几乎要和他一个颜色,她失控般抓住道隐真人的手,“哀家要让她魂飞魄散。”

道隐真人不露痕迹的推开她的手,道:“并非易事。”

皇后道:“真人说并非易事,也就是说还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道隐真人似乎有难言之隐,太子急色道:“到底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

“此事关系天子龙体,本法师不敢怠慢,实不相瞒,若是单靠本法师的法力实难收服。不过——”又说了一半,他又是一顿,再道:“若是有与这厉鬼血脉相通的亲人就好了,只要本法师用那人的鲜血做法,定然收服她。”

所有人都想到了萧珺玦。

皇后精神一震,眼睛里的光一下子亮起来,“有。”

道隐真人问道:“是她什么人?”

皇后道:“是她的儿子。”

道隐真人连连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再好不过了。”他迟疑了下,目光黯淡下来,“只是这法子是以命换命,要连续二十一天放血,就算伤及不到性命,二十一天每天一大碗血,也会心脉受损。”

萧玹琦拍案而起,怒道:“混账,本皇子看你就是个神棍,哪有这种阴损的救人之法。要是真如你所说,大皇兄哪还有命?”

“是他母妃纠缠圣上,用他的命来换又有何不可?”太后横眉冷对,当下就决定了,“他本就是个孽种,是你父皇仁慈,才留他一命,现在用他的血来换他父皇的安康,是他的福气。况且真人说了,只是损伤心脉,不一定会威胁到他的性命。”

皇后附和,道:“他现在是戴罪之身,由不得他,圣上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倘若如这个术士所说,父皇是厉鬼缠身,那父皇昏迷之事就与大皇兄无关,他又何罪之有?”萧玹琦据理力争,“再者,即便不会危及性命,但命脉受损,大皇兄以后还怎么领兵打仗?”

太子扬声道:“他欺君罔上,哪有冤枉他?至于领兵打仗,大周只有他一个人会打仗吗?”

“那算是哪门子的欺君之罪?”

“萧玹琦,这是容得你置喙的吗?你简直越来越放肆。”太子端起架子,喝道。

“玹琦,闭嘴。”惠妃见萧玹琦还要顶撞,拉了他一把。

萧玹琦冷哼一声坐下,脸一撇,生起闷气。

皇后独断,只恐怕耽误片刻,道:“圣上龙体为重,不得片刻耽误,太子,你亲自去大理寺,对楚王晓之以理,让他主动奉上血来。如果他冥顽不灵,也不必客气。”

太子垂头拱手,“是,皇儿遵命。”他低着头,嘴边荡着一抹阴翳的狞笑。

“萧珺玦,你是想自己动手,还是本宫帮你?”大理寺的监狱里,太子直面着经历了几日监牢之苦却未有任何狼狈之态的萧珺玦。

萧珺玦冷笑,“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目的。”他琢磨了几日,此刻才终于明白,什么鬼魂之说,什么道隐真人,到最后不过是要他的命。

太子扬起眉,挥手让旁人离开,他嫌牢房脏,连坐都不坐,负手而立,“你倒是一点即透,没错,这个局已经为你准备很久了。你让本宫损失一个史晏,本宫安能放过你?”

“圣上昏迷也是你们做的?”

“本宫没那么不孝,等二十一天之后父皇自然会醒来。不过到时你还能不能醒着就不知道了。”

“你收买了所有太医?”

“太医院的太医都长着一根舌头,只要收买群羊的头,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萧珺玦再问,“那个蓬莱第一高手是你们安排的?”

“本宫让那个大皇子帮忙不是难事。”

“我的脸是史晏告的密?”

“非也。”太子神情雀跃,为这样局设的如此巧妙而喜悦,“记得温贵妃送你的那两个宫女吗?其中一个本是用来盯着温贵妃的,阴差阳错送去了你那,还不小心撞到你摘下面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在萧珺玦脸上他找不到一点懊恼或是愤怒,萧珺玦神色淡然,只评价道:“这一局也不算高明。”

太子表情骤然一凝,瞳孔缩了缩,“难道你还有破解之法?”他不信,哼了哼,“你都是笼中鸟了,是本宫手中想捏死随时都能捏死的蚂蚁,再不高明也能困的你插翅难飞。”

萧珺玦终于看向他,幽幽道:“若我不想,谁都动不了我。”

太子了然,道:“没错,你不想,没人能强迫你。你不放血也可以,就让楚王妃代劳吧。她那么护着你,为了你放些血,都会心甘情愿。”他连连“啧”声,“萧珺玦,本宫真看不起你,什么事都要一个女人为你挡在前面,还算什么男人啊?”

面无表情的萧珺玦骤然起了变化,双目中森冷的眼神迸发出来,瞬间移至到太子面前,他的手掌握住太子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掰掉他的头颅,“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太子虽有惧意,却也不以为然,“本宫若是有事,包围在楚王府外的士兵就会闯进楚王府大开杀戒。”没有万全之策,他不会单独面见萧珺玦。

萧珺玦缓缓松开手,虽然这一刻他恨不得捏碎萧璟瑞身上每一根骨头,“好,我放。”不就是放点血吗?战场上它流的血还算少吗?

他逼视着太子,“若是你敢动她一分,本王就让你的东宫血洗,你知道,如果本王想,区区一个大理寺根本困不住本王。”

太子垂在腿上边的手有轻微的颤抖,即便他已经努力克制,僵硬的面庞在调整了一番后才松缓下来,道:“只要你不反抗,荣昭就无事。”

萧珺玦深深看一眼太子,他是在提醒自己,一旦他从大理寺走出去,那些包围在楚王府外的士兵就会对荣昭不利。他是让他绝无可能走出这间牢房。

太子端走那一大碗血水,萧珺玦手臂上还在流血。他在衣服上撕下一角,从容的包扎上,片刻才不再流。

有风的动静,他耳朵一动。

“夜枭。”萧珺玦薄唇轻吐。

夜枭一纵现身,“王爷您无事吧?”

“这点血不算什么。”萧珺玦轻描淡写,再问道:“王府如何?”

“暂时风平浪静,埋伏在府外的太子亲兵暂且未有异动。”

“王妃如何?”

“王妃……”夜枭不自觉眉头隆起,“寝食难安。”

“这事你不要告诉她,她性格太过冲动。”

“可属下怕也瞒不了。”

“能瞒一时是一时,这几日就不要让她出府了。”

夜枭看着地上留下的血滴子,眼神中的隐光凝成一条锋利的刺芒,“太子这次是要置王爷与死地,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萧珺玦玩味迁出一抹冷狞的笑容,“本王如今身陷囹圄,哪有能力自救?”

“万不得已之时,属下带着兄弟们杀到东宫,也要救王爷出去。”夜枭定定道。

萧珺玦摆手,“杀到东宫,那可是谋反的大罪,太子和皇后正愁怎么给本王定罪哪。”

“那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今日一碗血,明日一碗血,不出二十一天,这血就流没了。”夜枭只要一想到皇后和太子用这样的卑劣的手段对付王爷,恨不得此刻就杀到皇宫给他们放血。

“安排在晋王身边的人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萧珺玦的双眸渐渐变得深不见底,“让钟离将这件事原原本本讲述给晋王。”他手摩挲着荣昭送他的荷包,“本王相信晋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搬倒太子的机会,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夜枭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晋王早就想取太子而代之,两人又在朝堂上斗得如火如荼,自然是抓住对方一点错误就揪住不放。

下一刻夜枭的眸光又暗一暗,不免担忧,“可晋王会帮王爷吗?”

“他不是帮本王,是帮他自己。”萧珺玦低沉的声音融入到黑暗之中,最后化为一声轻笑。

238 钟先生

萧璟瑞将那碗浓稠的鲜血慢慢倒进花盆里,嘴边含着一抹讥诮的笑意,“儿子真是不明白,母后为何不直接要了萧珺玦的命,而是要这么一碗血一碗血的来,一点都不痛快。”

皇后瞑目微阖,脸上带着疲惫之色,“要他的命谈何容易?等你父皇醒了能饶过我吗?”

她面带讥讽之意,“别看你是太子,晋王得宠,但在你父皇心里,都抵不过萧珺玦。他是那个贱人的儿子,你父皇对他格外看重。”

“看重?”太子不解,让人将空碗扔掉,拿着帕子擦擦手,然后坐在皇后身边,“且不论他在冷宫多年又被放置到行宫,即便是这些年,也把他派到战场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常年不召回京,怎么看也不觉得父皇多疼他。”

他亲自给皇后倒了杯茶,端给她,“若不是他与荣昭成亲,或许连京城都留不下来。我真是看不出来父皇哪里疼爱他。”

皇后斜一眼太子,“所以我说你傻,这都看不出来。试想,若是你父皇体现出对萧珺玦的偏爱,那对萧珺玦来说,无异于是让他站在风口浪尖上。萧珺玦无权无势,他要是锋芒太露,谁会容得下?你?晋王?还是其他皇子?有时爱子之心并非让他荣华富贵,而是要让人生无忧,平平安安。你父皇让他远离京城,那就让他避免了这场纷争。”

其实前几年她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直到萧珺玦和荣昭成亲后圣上却再未提让他去驻守边关,她就不得不细想,而让她把这个理想通透的正是这次圣上将禁军教给萧珺玦,一下子就在她心里敲响了警钟。

圣上在给萧珺玦放权,在太子和晋王都斗如火如荼的时候,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就偷偷的培植上来楚王。

圣上到底要干什么,她不得不思虑。即便圣上没有移储的念头,但对于一个有显赫军功在身,而且现在又掌握禁军的王爷,她不得不提早防范。

更何况她和萧珺玦中间还有叔父一家子几十口的人命,所以她只有将萧珺玦除之而后快。不论是为儿子还是报叔父家的仇,都必须。

太子不以为然,“婉妃背叛父皇,父皇恨透了她才是,怎么会疼爱萧珺玦哪?若是真如此,为什么他们母子在冷宫多年,父皇也置之不理?”

“那是你不明白他对婉妃的感情,当年捉奸在床,他不听婉妃解释,就将她打入冷宫,我也以为他本就是凉薄之人。后来我才明白,他根本就是在保护她。”

回忆起当年婉妃的盛宠,皇后露出羡慕之情,“婉妃本是罪臣之女,却得恩典,成为婉妃。本就让人心存不满,但他是皇帝,想要个女人谁还敢阻拦。”

皇后的眼神一变,是怨妒的颜色,“只是圣上不知收敛,对婉妃的隆宠太盛,惹得前朝后宫皆不满。那一年,前朝施压,后宫联合,婉妃被捉奸在床。我们都以为圣上是真的对婉妃无情了,只不过念在她怀孕才没有赐死。其实,我们都错了,他把她打入冷宫是在保护她,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前朝后宫才不会将眼睛盯在她身上,她和孩子才能活下去。他是因为爱,才不敢爱。”

“不过他实在是低估了女人的嫉妒,也高估自己的自控力,他根本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总是喊着婉妃的名字。婉妃就像是一个魔咒,刻在每一个后宫女人的心里。所以即便婉妃被打入冷宫,后宫的女人也没放过她,她们不断的折磨她,发泄心中的怨气。”

太子不免震惊,思忖了下,“那场火不是意外?”

皇后晃了晃神,摇摇头,冷笑道:“她们没那么大胆。”

“那难道真的是意外?”

“不,不是意外,就是人为。”皇后一双眼睛定定的盯在太子脸上,“你想想,谁最怕婉妃的鬼魂?”

太子眼珠子一转,立即恍然,“太后,今日她听说婉妃化作厉鬼,吓得脸都白了。”拧了拧眉,他还是想不明白,“那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后妃。”

皇后凝住,摇摇头,“至于她为什么置婉妃于死地这我就不知道,但我知道放火的人是她身边的李嬷嬷,有人看见是李嬷嬷拿着火把进了冷宫,没多久冷宫就烧起来了。”

太子终于明白皇后为何要去吓唬太后,太后做贼心虚,以为婉妃真的化作厉鬼。她其实并不关心父皇到底是不是被鬼缠身,她是怕自己也被缠身。

只要太后认定道隐真人,认定是鬼魂所为,谁还敢置喙?

“二十一天,这二十一天过去,就算萧珺玦不死,他也会变成一个废人,一个废人,就再也不担心他会有什么作为。”皇后自信十足。

太子脸露喜色,但下一刻又担忧上,“我就怕荣昭······”

皇后眼神一厉,“你是太子,你怕她一个小小女人干什么?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母后也知道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要是跑去劫狱,或是闯进皇宫,她那性子可真说不准。”太子还真有点惧荣昭。

皇后却是一笑,深幽的目光中透露着狡诈的神情,“那更好,我正愁怎么给萧珺玦安个更得体的罪名,只要荣昭敢做,你不就有理由对萧珺玦先斩后奏了吗?那样我们也就不用等二十一天了。”

她叮嘱太子,显然是下了狠心,“你安排在楚王府外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但只要荣昭做出一点出格的事,就将她拿下。”她语气幽幽,“也不知道现在荣昭听没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她会做什么哪?”

皇后嘴角开出一朵诡异的笑容,瘆人的如开在阴阳路上的彼岸花。

萧珺玦不想荣昭知道这件事,但有心人偏偏要将这股风传到她耳朵里。

荣昭一蹶不振的瘫坐着椅子上,六神无主。

夜枭杀了那个宫女,可惜他因为去给钟离报信,晚了一步,那名宫女还是受命将楚王放血的事透露出去。

“我现在就去大理寺,就是抢我也要把他抢回来。”果然如萧珺玦所说,荣昭就是这冲动的性格。

“王妃您不能去。”夜枭拦住她。

“不去?不去他会死的。”荣昭望着夜枭,声音撕裂般喊道。她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二十一天,二十一碗血,他一共有多少血啊?他会死的。夜枭,你跟随他这么多年,难道你忍心看着他死在牢狱里吗?”

夜枭紧紧抿着嘴,正视着荣昭,“属下怎么忍心?属下又何尝不想现在就去大理寺将王爷救出来。可王妃,这并不是冲动之时,您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就算将王爷救出来,那之后哪?您想过没有?皇后和太子就更有理由治王爷的罪,恐怕现在大理寺外正埋伏着弓箭手,就等着王爷出来格杀勿论哪。”

荣昭身子晃了晃,一颗眼珠从眼眶迸下来,她就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无根无茎,没有了支撑,“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他不可以有事,不可以有事的。”

片刻,她眼睛亮起来,仿佛有了生气,瞥见案台上架子上摆放的剑,拿起抽出来,就往外走。

夜枭也不顾男女之别了,抓住她的手腕,沉气道:“你要去哪?”

“我要进宫,我要杀了那个神棍,我杀了他看他还如何做法。”荣昭怒气腾腾,那架势好似体内有一团火炉,随时都要爆炸。

“王妃,你冷静点,你忘记王爷和你说过什么了吗?”这个时候恐怕对于王妃谁的话都不好使,只有王爷的话,她才能听得进去。

果然,荣昭慢慢放下剑,手腕一送,剑落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低声轻啜,“我以为我可以护着他,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狠,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没有碍着他们啊,他没有要和萧璟瑞争夺皇位啊。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声声地问,问的人心里发酸,“谁能帮帮他啊?谁能帮帮他啊?”

秋水看着仿佛被抽了精魂的荣昭,掩嘴流泪,她知道,如果王爷有个不测,真就是要了小姐的命。

房间里寂静的连呼吸声都那么微妙,荣昭坐着床头,坐了许久。慢慢地,她撩开眼帘,看向那对放好的干将莫邪剑。

她想起那个有关干将莫邪的传说,翘起了嘴角,“秋水,给我收拾几件衣服。”她吩咐道。

“小姐这是要去哪?”

“既然他出不来,那我就进去陪他,如果······”荣昭将泪水咽回去,笑了笑,她没有说如果怎样,只道:“那我也陪着他。总之,我要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小姐······”秋水舌尖发颤,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孤鹜碰了下她,“别说了,收拾吧。”

她知道,小姐一旦决定的事,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况且是有关王爷,更是一句劝都听不进去,那么,也只有顺从她。也或许,小姐在里面是一件好事,起码,有王爷在,她不会做任何冲动的事。

239 登晋王府

“钟先生,你说的都是真的?”萧瑾瑜目光烁烁盯在面前的人的脸上,嘴角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钟离默默颔首,定然道:千真万确。”他抬起眼皮看着萧瑾瑜,“鬼魂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这不过是为楚王设下的局。这个太子还真是大胆,竟敢伤及圣体,还有他什么做不出来的。”

“既然如此,本王做个旁观者就好,先生为什么还要我去解救楚王哪?”自萧瑾瑜得了这位钟先生,好几次出谋划策为他压制住太子,所以现在极为他倚重。在这件事上萧瑾瑜对太子之举乐见其成,他心里巴不得萧珺玦早点死,今日能借他人之手,反而不用他出手,他乐得清闲。他撩起衣袍坐下,端起茶盏微微晃了晃,“这么做又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而且大有好处。”他钟离故作玄虚,停一停,他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蛊惑味道,“解救楚王是小,拉太子下马是大。王爷,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坐实太子和皇后谋害圣上的罪名,太子必废,到时您立下功劳,太子之位还跑得了吗?至于楚王,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武将,跟太子怎么比?”

钟离句句在理,萧瑾瑜不由深思,他缓缓浅啄了一口茶。父皇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若是这期间太子没有大的错失,到时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一旦他继承皇位,那么他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付昔日政敌的自己。

他和太子之间两者不能共存,必然是你死我活,所以他必须得到那个位置。

这件事确实是送给他的机会,陷害皇子,恐吓太后,危害皇帝,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太子就再无翻身之地。

可是这也是除掉萧珺玦的机会······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择,萧璟瑞和萧珺玦,两者选其一。

钟离观察着他的神色,“机会往往稍纵即逝,一个不小心错过,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皇位争夺无论哪朝哪代都容不得有半点差错,错了,就是万劫不复。如今摆在王爷面前的就是一把能登上皇位的阶梯,只要王爷迈开步子,就一步登天了。”

见萧瑾瑜面色有了松动,他继续道:“至于楚王,只要王爷大事可成,还不是攥在王爷的手心里。”他拱了拱,恳然道:“王爷,这绝对是一个绊倒太子的绝好机会,错过了,说不定王爷就会遗憾终生啊,还请王爷三思。”

萧瑾瑜沉思片刻,心中的天枰慢慢有了偏移,他用手指捻在两眼之间的鼻梁上,道:“一旦插手,就是大张旗鼓的和太子对立了,太子虽然失了一个史晏,但他久居太子之位多年,根基深稳,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现在皇宫被皇后和太子所控,本王想带人去医治父皇都不容易。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为了皇位,王爷冒一下险又有何不可?成大事者,就是要走别人不敢走之路,别人不敢为之事。”

钟离在萧瑾瑜心中燃起了一把火,让萧瑾瑜更加依仗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暂且不用管楚王,他流多少血和王爷无关,等圣上醒来自然是找太子和皇后算账。”钟离不能表现出对楚王一丝关心,最后不关他的生死,这样才不是让晋王起疑。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圣上醒来,只要圣上醒来,那个神棍的鬼魂之说就不攻而破。另一方面我们还要从神棍下手,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务必要让他在圣上醒来后说出实情。”

钟离走上一步,“在下认识一位神医,或许能够帮助王爷。”

萧瑾瑜缓缓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钟离垂头抱拳,“在下一定助王爷办好这件事,事成之后王爷就是太子了。”

低头的瞬间,他眼尾处微微挑了挑,又立了一功。

第二日一早荣昭在大理寺外和太子不期而遇,太子挑衅的笑了笑,“好巧啊,怎么,是来送饭的?也是,流了那么多血,是得补一补。只是本宫怕他虚不受补,拖不到二十一天啊。”

荣昭心中愤然,狠狠瞪一眼他,恨恨道:“你还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吧,像你这种人,自有天收拾,你最好躲在你的东宫不要出来,不然你小心天上打个雷将你劈死。”

“你——”太子语凝,指着荣昭的鼻子,“你敢诅咒本宫?”

“我什么时候诅咒你了?你少给我乱安罪名。”荣昭使劲打掉他的手。

太子一呲牙,“你刚才不是诅咒本宫被雷劈死吗?荣昭,你这是对本宫大不敬。”

“大不敬?你以为我怕啊?”荣昭嚣张道:“我这是好心警告你,你应该感谢我。”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大摇大摆的就进了大理寺。

眼睁睁的看着萧珺玦流满一碗血,荣昭只觉得她心头的血都快流尽了。

“够了吧,拿着你的碗快滚。”她气愤的简直要将太子大卸八快,让他的血流尽。

太子脸上的奸笑瞬间一沉,“荣昭,你再敢对本宫不敬,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荣昭横眉瞪眼,“萧璟瑞,本王妃再说一遍,你少在这吓唬我。”

“荣昭,你敢直呼本宫姓名,你大胆,太大胆了。”太子气得几乎跳起来。

“胆子不大我就不是荣昭了,怎么?你也想将我下大狱?不用你麻烦,我今天来了就没想过离开。你不喜欢论罪吗?我上赶子让你治罪。”太子声音大,荣昭比他声音更大,大牢里扩散着荣昭的回音。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突然,一直沉默的萧珺玦发出了声,只是这话他并不是对着太子,而是对着荣昭。

荣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伸手去碰他,却被他挥开。萧珺玦狞着眉,冲她喝道:“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荣昭一瞬间觉得全身的血都被抽干净了,她茫然的望着他,“珺玦,你在说什么?”

“不要喊我的名字。”萧珺玦无情道:“你有什么资格喊我的名字?”

“我是你的妻子。”荣昭声音发颤。

“妻子?”萧珺玦玩味一笑,瞬间面如覆寒冰一般冷冽,“我当初真是后悔娶了你,你每天只会惹事,不然就是将楚王府闹的鸡犬不宁,让我每天都不得安宁。你说说你,你每天除了大吵大闹,除了挥霍无度,你还会做什么?你有真的帮我一点吗?”

萧珺玦越说情绪越激动,“这次,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掉入圈套?我原以为娶你有点用,你出自荣侯府,又有护国公府给你撑腰,还深受圣宠,我可以依靠你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可是你整天除了胡闹,除了给我树立一个又一个的仇敌,你根本就一点用都没有。”

他一步步逼近荣昭,将她逼到墙角,“我如今身陷囹圄,你又做了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说,我娶你有什么用?”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在荣昭的脑门上,咬牙切齿道:“你根本就是个废物!”

荣昭面色惨白,嘴唇张合几下,“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那种人。”

萧珺玦一把揪住荣昭的手臂,扯着她往牢门外扔,怒吼道:“滚!我不想在我死前还要见到你,否则就算是下辈子我也不会安生。”

“萧珺玦你——”荣昭直直的盯着萧珺玦,眼泪在眼圈里不停的打转,“你混蛋!”此刻已经不是用气愤来形容了,荣昭狠狠往地上一跺脚,泪随之落下,“你混蛋,你混蛋!”

仿佛是在冰天雪地里,有一盆冰水从头顶灌入,彻头彻尾的寒冰入心,荣昭止不住的打颤,从心里深处的寒颤,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一转身跑出大理寺监狱,也不知也跑去哪里,只是不断的奔跑,在跑到没有人地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王爷,您这是何苦?”荣昭和太子离开不久,夜枭才现身。

萧珺玦摁住手臂上的伤口,刚才他拉荣昭的时候,扯到手臂上的伤,血流不止。

“你怎么没告诉我她要住进来?”看到秋水大包小包拿着那么多的东西他还觉得奇怪,直到荣昭说上赶子让太子治罪,他才明白她是要进来陪他。

“王妃突然就决定,我没来得及。”夜枭拿着金疮药给他上药,“昨天王妃哭了一夜。”

他看了看萧珺玦,忍着疼痛,他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王爷为何不成全王妃的心意?”

“她从小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牢狱之苦?”

“其实王妃只是担心王爷,您那么说,还不知道王妃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就是因为她担心我,我才不能让她进来。”萧珺玦眼窝里发热停一停,“要她每日亲眼见到我放血,就像是我曾经亲眼见到母妃被折磨一样,我太理解那种痛苦了,那是比肉体更痛苦的折磨。我不想她也和我一样,一样去感受那种痛苦,那种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侧头看了眼夜枭,“去找找她,别让她出事。”

240 帐本名单

“钟先生,你说的都是真的?”萧瑾瑜目光烁烁盯在面前的人的脸上,嘴角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钟离默默颔首,定然道:千真万确。”他抬起眼皮看着萧瑾瑜,“鬼魂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这不过是为楚王设下的局。这个太子还真是大胆,竟敢伤及圣体,还有他什么做不出来的。”

“既然如此,本王做个旁观者就好,先生为什么还要我去解救楚王哪?”自萧瑾瑜得了这位钟先生,好几次出谋划策为他压制住太子,所以现在极为他倚重。在这件事上萧瑾瑜对太子之举乐见其成,他心里巴不得萧珺玦早点死,今日能借他人之手,反而不用他出手,他乐得清闲。他撩起衣袍坐下,端起茶盏微微晃了晃,“这么做又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而且大有好处。”他钟离故作玄虚,停一停,他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蛊惑味道,“解救楚王是小,拉太子下马是大。王爷,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坐实太子和皇后谋害圣上的罪名,太子必废,到时您立下功劳,太子之位还跑得了吗?至于楚王,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武将,跟太子怎么比?”

钟离句句在理,萧瑾瑜不由深思,他缓缓浅啄了一口茶。父皇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若是这期间太子没有大的错失,到时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一旦他继承皇位,那么他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付昔日政敌的自己。

他和太子之间两者不能共存,必然是你死我活,所以他必须得到那个位置。

这件事确实是送给他的机会,陷害皇子,恐吓太后,危害皇帝,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太子就再无翻身之地。

可是这也是除掉萧珺玦的机会······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择,萧璟瑞和萧珺玦,两者选其一。

钟离观察着他的神色,“机会往往稍纵即逝,一个不小心错过,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皇位争。夺无论哪朝哪代都容不得有半点差错,错了,就是万劫不复。如今摆在王爷面前的就是一把能登上皇位的阶梯,只要王爷迈开步子,就一步登天了。”

见萧瑾瑜面色有了松动,他继续道:“至于楚王,只要王爷大事可成,还不是攥在王爷的手心里。”他拱了拱,恳然道:“王爷,这绝对是一个绊倒太子的绝好机会,错过了,说不定王爷就会遗憾终生啊,还请王爷三思。”

萧瑾瑜沉思片刻,心中的天枰慢慢有了偏移,他用手指捻在两眼之间的鼻梁上,道:“一旦插手,就是大张旗鼓的和太子对立了,太子虽然失了一个史晏,但他久居太子之位多年,根基深稳,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现在皇宫被皇后和太子所控,本王想带人去医治父皇都不容易。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为了皇位,王爷冒一下险又有何不可?成大事者,就是要走别人不敢走之路,别人不敢为之事。”

钟离在萧瑾瑜心中燃起了一把火,让萧瑾瑜更加依仗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暂且不用管楚王,他流多少血和王爷无关,等圣上醒来自然是找太子和皇后算账。”钟离不能表现出对楚王一丝关心,最后不关他的生死,这样才不是让晋王起疑。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圣上醒来,只要圣上醒来,那个神棍的鬼魂之说就不攻而破。另一方面我们还要从神棍下手,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务必要让他在圣上醒来后说出实情。”

钟离走上一步,“在下认识一位神医,或许能够帮助王爷。”

萧瑾瑜缓缓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钟离垂头抱拳,“在下一定助王爷办好这件事,事成之后王爷就是太子了。”

低头的瞬间,他眼尾处微微挑了挑,又立了一功。

第二日一早荣昭在大理寺外和太子不期而遇,太子挑衅的笑了笑,“好巧啊,怎么,是来送饭的?也是,流了那么多血,是得补一补。只是本宫怕他虚不受补,拖不到二十一天啊。”

荣昭心中愤然,狠狠瞪一眼他,恨恨道:“你还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吧,像你这种人,自有天收拾,你最好躲在你的东宫不要出来,不然你小心天上打个雷将你劈死。”

“你——”太子语凝,指着荣昭的鼻子,“你敢诅咒本宫?”

“我什么时候诅咒你了?你少给我乱安罪名。”荣昭使劲打掉他的手。

太子一呲牙,“你刚才不是诅咒本宫被雷劈死吗?荣昭,你这是对本宫大不敬。”

“大不敬?你以为我怕啊?”荣昭嚣张道:“我这是好心警告你,你应该感谢我。”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大摇大摆的就进了大理寺。

眼睁睁的看着萧珺玦流满一碗血,荣昭只觉得她心头的血都快流尽了。

“够了吧,拿着你的碗快滚。”她气愤的简直要将太子大卸八快,让他的血流尽。

太子脸上的奸笑瞬间一沉,“荣昭,你再敢对本宫不敬,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荣昭横眉瞪眼,“萧璟瑞,本王妃再说一遍,你少在这吓唬我。”

“荣昭,你敢直呼本宫姓名,你大胆,太大胆了。”太子气得几乎跳起来。

“胆子不大我就不是荣昭了,怎么?你也想将我下大狱?不用你麻烦,我今天来了就没想过离开。你不喜欢论罪吗?我上赶子让你治罪。”太子声音大,荣昭比他声音更大,大牢里扩散着荣昭的回音。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突然,一直沉默的萧珺玦发出了声,只是这话他并不是对着太子,而是对着荣昭。

荣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伸手去碰他,却被他挥开。萧珺玦狞着眉,冲她喝道:“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荣昭一瞬间觉得全身的血都被抽干净了,她茫然的望着他,“珺玦,你在说什么?”

“不要喊我的名字。”萧珺玦无情道:“你有什么资格喊我的名字?”

“我是你的妻子。”荣昭声音发颤。

“妻子?”萧珺玦玩味一笑,瞬间面如覆寒冰一般冷冽,“我当初真是后悔娶了你,你每天只会惹事,不然就是将楚王府闹的鸡犬不宁,让我每天都不得安宁。你说说你,你每天除了大吵大闹,除了挥霍无度,你还会做什么?你有真的帮我一点吗?”

萧珺玦越说情绪越激动,“这次,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掉入圈套?我原以为娶你有点用,你出自荣侯府,又有护国公府给你撑腰,还深受圣宠,我可以依靠你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可是你整天除了胡闹,除了给我树立一个又一个的仇敌,你根本就一点用都没有。”

他一步步逼近荣昭,将她逼到墙角,“我如今身陷囹圄,你又做了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说,我娶你有什么用?”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在荣昭的脑门上,咬牙切齿道:“你根本就是个废物!”

荣昭面色惨白,嘴唇张合几下,“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那种人。”

萧珺玦一把揪住荣昭的手臂,扯着她往牢门外扔,怒吼道:“滚!我不想在我死前还要见到你,否则就算是下辈子我也不会安生。”

“萧珺玦你——”荣昭直直的盯着萧珺玦,眼泪在眼圈里不停的打转,“你混蛋!”此刻已经不是用气愤来形容了,荣昭狠狠往地上一跺脚,泪随之落下,“你混蛋,你混蛋!”

仿佛是在冰天雪地里,有一盆冰水从头顶灌入,彻头彻尾的寒冰入心,荣昭止不住的打颤,从心里深处的寒颤,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一转身跑出大理寺监狱,也不知也跑去哪里,只是不断的奔跑,在跑到没有人地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王爷,您这是何苦?”荣昭和太子离开不久,夜枭才现身。

萧珺玦摁住手臂上的伤口,刚才他拉荣昭的时候,扯到手臂上的伤,血流不止。

“你怎么没告诉我她要住进来?”看到秋水大包小包拿着那么多的东西他还觉得奇怪,直到荣昭说上赶子让太子治罪,他才明白她是要进来陪他。

“王妃突然就决定,我没来得及。”夜枭拿着金疮药给他上药,“昨天王妃哭了一夜。”

他看了看萧珺玦,忍着疼痛,他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王爷为何不成全王妃的心意?”

“她从小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牢狱之苦?”

“其实王妃只是担心王爷,您那么说,还不知道王妃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就是因为她担心我,我才不能让她进来。”萧珺玦眼窝里发热停一停,“要她每日亲眼见到我放血,就像是我曾经亲眼见到母妃被折磨一样,我太理解那种痛苦了,那是比肉体更痛苦的折磨。我不想她也和我一样,一样去感受那种痛苦,那种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侧头看了眼夜枭,“去找找她,别让她出事。”

这几章糖心越写越觉得非常烂,所以未来几天要面临改文,大家就不要再订阅了。等改完问后,会公告给大家,至于订阅完的也不要担心,只是把内容改了,订阅过的依旧可以看改完后的文。糖心知道大家很心急接下来的剧情,但糖心希望精益求精,把更高质量的文给大家看。说实话这几章真的烂到我想哭。请大家谅解,谢谢。

241 假装吵架

“当然有,而且大有好处。”钟离故作玄虚,停一停,他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蛊惑味道,“解救楚王是小,拉太子下马是大。王爷,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坐实太子和皇后谋害圣上的罪名,太子必废,到时您立下功劳,太子之位还跑得了吗?至于楚王,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武将,跟太子怎么比?”

钟离句句在理,萧瑾瑜不由深思,他缓缓浅啄了一口茶。父皇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若是这期间太子没有大的错失,到时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一旦他继承皇位,那么他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付昔日政敌的自己。

他和太子之间两者不能共存,必然是你死我活,所以他必须得到那个位置。

这件事确实是送给他的机会,陷害皇子,恐吓太后,危害皇帝,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太子就再无翻身之地。

可是这也是除掉萧珺玦的机会······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择,萧璟瑞和萧珺玦,两者选其一。

钟离观察着他的神色,“机会往往稍纵即逝,一个不小心错过,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皇位争。夺无论哪朝哪代都容不得有半点差错,错了,就是万劫不复。如今摆在王爷面前的就是一把能登上皇位的阶梯,只要王爷迈开步子,就一步登天了。”

见萧瑾瑜面色有了松动,他继续道:“至于楚王,只要王爷大事可成,还不是攥在王爷的手心里。”他拱了拱,恳然道:“王爷,这绝对是一个绊倒太子的绝好机会,错过了,说不定王爷就会遗憾终生啊,还请王爷三思。”

萧瑾瑜沉思片刻,心中的天枰慢慢有了偏移,他用手指捻在两眼之间的鼻梁上,道:“一旦插手,就是大张旗鼓的和太子对立了,太子虽然失了一个史晏,但他久居太子之位多年,根基深稳,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为了皇位,王爷冒一下险又有何不可?成大事者,就是要走别人不敢走之路,别人不敢为之事。”钟离在萧瑾瑜心中燃起了一把火。

钟离一双眼睛紧紧的盯在他的脸上,“在下认识一位神医,或许他有办法令圣上苏醒。现在的问题就是太子和皇后掌控了皇宫,我们要如何把他送进宫去。”

萧瑾瑜点了点头,钟离以为目的达成,心里刚要松了一口气,却见他挑挑眉,反问道:“为何这么麻烦?太子和皇后并未真的想要父皇的命,等二十一天之后父皇自然会苏醒,到时本王再将他们的罪证呈上,不是更顺理成章?”

钟离脱口而出,“可楚王——”觉得自己显得太急躁,缓一缓,“楚王是最有力的证据。”

萧瑾瑜摆摆手,道:“楚王死了才是有力的证据。”他幽幽一笑,“本王何必大费周章?父皇要是现在醒了,萧珺玦就有救了,凭什么本王和太子争,而他得利?本王耐心等着,他死了,父皇一定震怒,到时候处置太子就处置更加狠绝。”

钟离倒吸了一口气,这个晋王,实在太狠了。

“王爷,楚王妃求见。”钟离还在想怎么继续游说晋王,外面传来通报声,他猛地心头一跳,楚王妃?那不就是他的女主子,她怎么会来这?

萧瑾瑜也是感到意外,但一想,就知道荣昭为什么来了。这几年她避他如猛虎,如今竟为了萧珺玦亲自送上门。

他的脸沉下来,道:“让她进来吧。”又看了眼钟离,“先生也先下去吧,这件事之后我们再详谈。”

“是,在下告退。”钟离拱手离开,心里盘算着楚王妃到底为什么来,转进游廊的时候,他看到垂花门处走来一个着红衣的女子,离得有些远,他并未看清长个什么样子,只觉得远观身姿已是妙曼绰约。早就听闻以前晋王和如今的楚王妃曾经是一对,现在楚王遇难,她却跑来晋王这,难道是她是来投怀送抱来了?

一转头,迎面看到不远处的晋王妃,眼珠一转,他嘴角噙出一抹坏笑,走上前去。

“大驾光临,真是稀客。”萧瑾瑜笑吟吟的看着荣昭,他并未起身相迎,坐在椅子上,也并未让座,“楚王妃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怎么踏足贱地?”

知道荣昭是上门求他,他特意拿她一把。

如今是上门求人,荣昭心里有气却还要硬生生的忍着。

见她隐忍,萧瑾瑜心里的火气更大。他太了解荣昭了,那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换成以前他这样,她哪还会站在那忍着不发火?

萧瑾瑜心里有气,口气含怒,“说吧,什么事?”

荣昭轻轻吸一口气,下巴一扬,道:“我让你帮我把萧珺玦从大理寺救出来。”

“荣昭,你找错人了吧?”萧瑾瑜摇头哂笑,“我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对他格外开恩了,你还来让我帮你把他救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既然来了,自然有我的道理,我求你来帮忙,也自然有我的理由。”荣昭想了很久,现在唯一能制衡太子的就只是萧瑾瑜,所以她不得不来。

“你有什么道理?又有什么理由?”萧瑾瑜站起来,慢慢走向荣昭,“昭昭,我很高兴你来见我,但你为了萧珺玦来,我又很难过。你让我这么难过,我就更不能救他了。”

“再说,他不是我能救的。他母妃化作厉鬼纠缠父皇,令父皇至今不能苏醒,得用他的血作法才能救父皇。”

“鬼魂?你信?你心知肚明,什么道隐真人,什么作法,都是骗人的,这根本就是太子和皇后耍的把戏。你这么聪明,相信你压根一听说就不会相信。”

“我不相信又如何,这件事根本与我无关,是太子与萧珺玦的恩怨。”

萧瑾瑜表现的满不在乎,置身事外的态度。荣昭笑的讥诮,“无关?你以为皇后和太子只是单纯的要萧珺玦的命?你别忘了萧珺玦现在手里有什么?”

萧瑾瑜瞬间神色凝重,“你是说他们看上禁军这块肉?”

他紧张,荣昭心里就松弛了下,她轩轩眉,就近坐下。她玩味的看着萧瑾瑜,道:“我虽是个妇人,见识浅薄,但也知道历朝历代的皇子为了皇位争个头破血流,皇帝舅舅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到了你们,又怎会风平浪静?”

荣昭的话就像是在萧瑾瑜心里牵了一根线,他跟着坐了下来,荣昭接着道:“说实话,萧璟瑞确实不是为君者的样子,资质平庸也就算了,还骄奢淫逸,暴戾恣睢,若不是他是嫡子,这个太子之位再如何也轮不到他。而你,比他优秀的太多,你在朝廷上的声威,受百姓的爱戴,都是有口皆碑的。你们两个,一个是地上的臭狗屎,人人厌恶,一个是天上的云,众人仰望,我不相信天上的云会甘心败给一堆臭狗屎。”

萧瑾瑜不住的打量着荣昭,他从不曾想到荣昭会说出这般真知灼见的言论,眼中有如星星般的闪烁星芒。

他苦笑一下,道:“不甘心又如何?他是太子,是储君,是父皇选择的未来帝王。”他是真的不甘心,若太子是个有能力的人,他还服气几分,偏偏是萧璟瑞那样不成器的东西。若是大周江山交到那样一个人手里,这几百年基业还不得尽毁他手。

“若他真是父皇认定选择的未来帝王,现在朝堂上又怎么会出现*和晋王党?”荣昭看向他,一针见血道。

萧瑾瑜瞳孔一缩,微微眯起眼,将荣昭的脸定格在眼眶里,好像这样才能将她看清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般政治嗅觉哪?还真是小看你了。”

荣昭想说,我前世跟着你那么多年,就算没有,耳濡目染,也会学到皮毛。

荣昭转过脸不去看他,将视线转移到墙上挂着的双龙争辉图上,“双龙争珠,只有一个能争到。你和太子之间,只能活一个。”

“萧珺玦在你们这场争夺中,本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碍不着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事,因为他母妃,他此生都和帝位无缘。甚至可以说,任何一个皇子都可能当皇帝,唯有他不能。所以你们从不把他当作政敌,即便他军功显赫,我说的对吧?”她反问萧瑾瑜。

萧瑾瑜颔首,道:“他身份不明,遭人诟病,现在坊间还有流传他不是皇子一说。皇家血统不容玷污,所以他绝不可能被立为储君。况且他只会打仗,朝堂上无人,自然让人轻视。可——”萧珺玦眼神微微一闪。

“可此时不同了。”荣昭抢话,“禁军统领,防戍皇宫,整个皇城的安危全系在他一个人的手里,你们看不清了,不知道父皇此举是什么意思,甚至你们对他心存忌惮,你们怕又多了一个人和你们争。”

她遽然视向萧瑾瑜,幽幽道:“但这次你的动作慢了,太子先了你一步。”

242 太子罪证

萧瑾瑜牢牢的把荣昭锁定在眼中,因为荣昭的话,他心下反复思索,禁军一向只听令行事,没有命令不得妄动,此时禁军的统领被关在监狱之中,那么如果此时有人想掌控宫城,禁军也不会反抗。

萧瑾瑜越是不说话,荣昭就越有信心能说动他。

“现在父皇可是在皇后母子手里,让不让他醒过来,也全凭他们母子。你要知道太子可是储君。”荣昭一字一顿,语气有些森森,“万一他们不想让父皇醒来了,太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位。他们也一定会想到,你们不会善罢甘休。但那时他们已经掌控住宫城,你们谁也要反对,他们就可以在朝堂上组织一场杀戮。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古来皆是如此。”

荣昭一句句话直撞击在萧瑾瑜的心头,如一记记猛烈的重拳,震撼他的心灵。

他眼瞳里的黑色慢慢扩张,荣昭的话不无道理,若是除掉一个萧珺玦也就算了,万一,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控制父皇,控制宫城,那么一切都晚了。

荣昭再下一记重拳,“晋王强记史书,应当记得玄武门之变。”

果然,萧瑾瑜一听玄武门之变,霎那间脸色惨白如死灰。

“萧璟瑞的太子之位本就摇摇欲坠,自失了史晏,你又大力打压,更是如强弩之末。他唯有釜底抽薪,铤而走险,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荣昭的心渐渐舒畅起来,她知道萧瑾瑜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输不起。

“楚王已不足为惧,想要他的命不废任何力气,那等他们解决了楚王之后哪,下一个他们要对付谁?”荣昭的手指指向萧瑾瑜,“当然是你这个几乎让他从太子之位掉下来的晋王,楚王是放血而死,那你哪,他们只会用更凶残的手段对付你。”

沉默了片刻,萧瑾瑜的心渐渐沉下去,静静地看着荣昭出神。他承认他被说动了,虽然他还是不能相信皇后和太子会杀父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后悔都来不及。

萧瑾瑜站起来踱步,反复思忖,“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萧珺玦才发这样一段长篇大论。”

转过头,他定在那里,定定的看着荣昭。片刻,他摇头,“你说的不对,如果太子和皇后真有这种心思,在萧珺玦入狱的那一刻父皇的死讯就可以传来。”

荣昭心里一提,还是被他找到漏洞,这个萧瑾瑜,还真是聪明。

“那是他们那一刻没有想到,但此时哪?下一刻哪?我不信他们没有这个念头。”荣昭跟着站起来,一步步逼近萧瑾瑜。

萧瑾瑜垂眸思量,半晌,轻轻抬起眼皮,有坚定的神色一闪而过,“那你说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有了这句话,荣昭心里松了松气,她生怕自己说不动萧瑾瑜。

“当然是救醒父皇,只要父皇醒了,一切就迎刃而解。”

萧瑾瑜眉尖上微微跳了下,“可是就算父皇苏醒,太子就一定获罪吗?不见得吧。”

“证据的事当然就是要靠你找了,父皇为何昏迷?婉妃的鬼魂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道隐真人,只要一一解破,太子还逃得掉吗?”

“说来说去还是要我出力,受益者却是楚王。”

荣昭脸颊狠狠的抽了下,“难道你不受益吗?你是在帮你自己,顺便帮了他一下。”

“虽然是顺便帮,但也是帮了,我总要拿些酬劳。”心渐渐静下来,看着眼前的荣昭,萧瑾瑜还真是不甘心解了萧珺玦之危。

“你想要什么酬劳?”荣昭摆正心态,今日她就是上门来求萧瑾瑜的,无论他提出任何要求,为了救萧珺玦,她都愿意。

萧瑾瑜微微一笑,他靠近荣昭,伸出一只手搂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抚摸着荣昭的脸庞,他的脸也慢慢低下来,“昭昭,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今晚,留下来吧。”

荣昭胸膛里的火焰如即将爆发的火山里的岩浆一般不断沸腾着,似乎随时都要爆发出来。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她真想一巴掌呼死他。

“王爷。”突然一道曼妙的声音打断了一切,“妾身能进来吗?”

荣昭听出来了,是新任晋王妃的声音。她冲着萧瑾瑜挑挑眉,笑道:“我若是留下来,就怕你这晋王府会变成醋海。”笑容瞬间消失,她甩开萧瑾瑜摸在腰间的手,“你做梦吧!”

萧瑾瑜捻了捻手指,深深看一眼荣昭,才扬声唤道:“进来吧。”

晋王妃着一身藕粉色长裙,衬的她气质更加温雅,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个彩釉花瓷大碗。

好似不知道荣昭在,她惊了一下,再一笑,“原来楚王妃在这,怎么没听下人通报,我竟不知。楚王妃不会怪我照顾不周吧?”

荣昭在心里评价着,小小年纪就喜怒不形于色,让她不禁想起了荣晚。

她觉得萧瑾瑜都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伪君子了,但他这位王妃甚至比他掩饰得还好。

荣昭还真做不来她那样,淡淡道:“不会,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一刹那的尴尬之色从晋王妃面色上一划而过,她嘴角融融的笑意不达心底,端着托盘放在桌子上,“这几日天气热上来,王爷的嘴唇都起皮了,所以妾身想着给王爷炖个老鸭汤去去火气。”

“以为只王爷一个人在书房,只端来一碗,不想楚王妃也在。”她看看荣昭,询问道:“楚王妃要不要尝尝,我让人再端来一碗。”

“不劳,我不喜欢吃别人家的东西。”荣昭料定她是闻风而来,她是这个王府的的主人,从自己踏进来的第一步,就有人给她通风报信,可她进来的第一眼却是惊讶的,根本就是装的。还说什么以为只萧瑾瑜一个,才端来一碗,根本就是没准备她的一份。

确切地说,就是来撵她走。

晋王妃笑了笑,将碗端给萧瑾瑜,“这一点楚王妃和我倒是很像,都不喜欢别人家的。也是,每家的口味都不一样,别人家的再好也不合自己的口味。”

荣昭不由看向她,呵,这算不算是警告她不要来晋王府,难道她以为自己纠缠萧瑾瑜不成?

萧瑾瑜也听出她的意思,没有接那碗汤,指一指旁边的桌子,“放那吧。”

晋王妃的表情略有尴尬,心头郁结,她看着萧瑾瑜冷淡的模样,脸上的笑容鲜血险些挂不住。

自成婚后萧瑾瑜对她还算不错,几乎是事事体贴,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她,冷待她,难道是因为在荣昭面前,要与她保持距离?

荣昭不愿意耽误时间在他们这看他们夫妻恩爱,她走到萧瑾瑜旁边,贴近他一步,小声道:“记不记得白清庵?”见萧瑾瑜神色一顿,荣昭轩轩眉,“那场大火并非什么厨房着火,是太子派人放的。我知道你在追查这件事,可是谁知一切都化为乌有。”

“我那里有一本帐本,还有一份的名单,上记载着这几年白清庵那些勾当,以及涉及的官员名单。说起来也有些趣,里面还有人明面上是你的人,暗里却是太子的人。”

在白清庵那件事上,荣昭留了一手,盗取了这份帐本和名单,本来就只是好奇,没想到今日还派上用场。

荣昭声音窃窃,踮起脚,几乎贴近萧瑾瑜的耳朵,“加上这两件东西,太子必废,而你,也可以根据名单排除异己。你想不想要,就看你能不能救出萧珺玦。”

等荣昭说完这番话,萧瑾瑜几乎凝滞,他测测的盯着荣昭,第一次觉得,如果不收服这个女人,她就会变成他最大的敌人。

两个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本是峰尖对麦芒,但在晋王妃眼里却是天雷勾地火,眼中散发出熊熊的妒火,直欲在荣昭身上灼出一个窟窿。

荣昭侧头看了看终于隐藏不住表情的晋王妃,心中微微一哂,功力还是有待提高,跟荣晚比还是差一个段数。

她的手拍在萧瑾瑜肩上,“楚王府随时恭候大驾,告辞。”

荣昭一只脚迈出门槛,萧瑾瑜突然出声,“萧珺玦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荣昭没有回头,“是,比我的命都重要,我爱他。”

荣昭说完话脚底如生风般离开,萧瑾瑜觉得她的背影极其无情。

晋王妃也同样望着荣昭的背影,略略失神之后莞尔一笑,“我还从未见过像这样洒脱的女子,敢爱敢恨,不拘小节,难怪你们男人都喜欢,连我都不自觉的喜欢。”微微一停,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也让人讨厌。”

萧瑾瑜侧目望望她,“端着你的笑脸,你还是笑的时候看着舒服,这也是你最大的优点。”

晋王妃也转头看向他,勾起嘴角,“我是笑面虎,王爷是伪君子,我们夫妻还真是绝配。所以,”她眼角往荣昭消失的地方一勾,“那一个王爷就不要惦记了。”

她的笑容看上去温柔似水,“我记得楚王妃的闺名是单字一个昭吧,昭昭,王爷,以后做梦的时候最好不要说梦话,小心将秘密说出来。”

243 揭秘

萧瑾瑜见皇后疯疯癫癫的,心中更是暗喜,他再进一言,“儿臣突然想起楚王在征战日出的时候,史晏通敌叛国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授意,如果真是如此,太子此心真是让人耸人听闻。”

太子双目充血,朝他厉喝,“萧瑾瑜你休要诬陷本宫!本宫就是再如何,也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萧瑾瑜眉毛一展,“太子连谋害父皇的事都能做出,还有什么做不出?”

“你——你诬陷!”太子的眼睛里燃烧着簇簇火苗,他举起手盟誓,“我萧璟瑞对天发誓,如果我真的让史晏做出通敌叛国之事,我就死无全尸!”

萧珺玦和荣昭对视一眼,太子的模样不像是撒谎。两人心中都不禁疑问,难道史晏不是太子授意的?那他又是听谁的?

萧瑾瑜真可谓是步步紧逼,“就算你没有授意史晏,难道他不是你的人,或许你早就有谋害楚王之心,在他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过,所以他记在心里,才趁着出征,想要通过敌人的手除掉楚王。上一次父皇仁慈,没有牵连到你,你却变本加厉,甚至想要暗害父皇,你真是大逆不道。我看父皇说的对,你就是孽子。”

“你才是孽子,你才是!”晋王咄咄逼人,一口一个陷害,一口一个孽子,彻底激怒了皇后。

皇后一向端庄,谁曾见过她这般失态疯狂的模样,如她衣袍上的凤凰,再无昔日母仪天下的风采。

倏然,她一扭头望向孝景帝,她的眼神中,有怨恨,有爱恋,有多年的求而不得的失望,以及此刻不甘心又痛苦的绝望。

她轻轻一笑,苦涩的仿佛是尝了春天第一颗长在树上的果子,“在圣上的眼里,哪个儿子不是孽子?恐怕就只有萧珺玦,才是你心爱的儿子。”

她知道,她败了,不但她败了,太子也败了。但在这败之前,她要在每个人心里留下一个刺。

萧珺玦心头一震,看看她,又望向孝景帝。而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皇后眉头一挑,“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心里清清楚楚知道,这些年你的心里就不曾有过别人。”

她拉扯了一把温贵妃,握住她的手腕,“你以为圣上的心里有过你?你以为你的儿子真的是得圣上宠爱?”

温贵妃挣开她的手,她也不恼,脸上浮现出讥笑,“要不是他最心爱的儿子记在你的名下,你以为你能当上贵妃吗?”

温贵妃面色一白,转目凝向孝景帝,她突然想起来,她本是不想要萧珺玦记在她的名下,当时的萧珺玦就是个累赘,她不愿的。但孝景帝那时却有意无意有想要封她为贵妃的意思,她当时心头一热,想要博个贤德的名声,就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当时孝景帝很高兴,不住的夸赞她,也很快真的就封了她为贵妃,那是同时下来的两道圣旨,好可笑啊,如今想来却是交换条件。

而她却傻傻的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出来,以为他是真的爱重她,才会让她成为全后宫独一无二的贵妃,只屈于皇后之下。原来,这一切都是萧珺玦带给她的,太可笑了,实在太可笑了。

皇后不屑的瞥了她最后一眼,再冷冷的扫着所有人,“你们都被咱们的皇帝骗了,什么太子,什么晋王,你们都不过是给萧珺玦铺路的垫脚石。”

她往萧瑾瑜走近几步,“你以为你赢了太子就胜利了?我告诉你,你就算赢了太子,赢了所有人,你也赢不过萧珺玦。”

她脸上有轻蔑的笑容,“您真的以为将太子拉下马,你就能登上皇位?”

萧瑾瑜脸颊一抽,朝着孝景帝作揖,“儿臣绝没有觊觎皇位的心,只是见太子皇后这种乱臣贼子之心,让儿臣心寒气愤,才会口出怒气。”

孝景帝阴沉着脸瞥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说不觊觎他的皇位根本就是撒谎,他们这几个皇子在下面做了什么事,他虽不是一清二楚,但也不糊涂。

“皇后,朕看你是疯了!满嘴的胡言乱语。”孝景帝喝道。

“我没疯,我清醒的很,我比任何人都清醒!萧桓,你敢不敢发誓,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萧珺玦?”皇后哀怨且凄婉的注视着孝景帝,最后目光落在太子身边的帐本上,“难道你不知道这份帐本上的内容吗?你不知道太子平时结交谁吗?不知道晋王和哪位大臣交往甚密吗?可你从不阻止,从不干预,由着他们培养他们的阵营,说到底你就是要看着他们斗来斗去,斗得他们两败俱伤,到时候你就可以让萧珺玦渔翁得利,然后扶他登上皇位。”

众人都因为皇后的话而震惊万分,目光在萧景帝和萧珺玦面上来回转。难道真的是他们忽略了?圣上真的有意扶持楚王?

萧瑾瑜已无刚才的得意之色,显然他是听进去了,他冷冷的看一眼萧珺玦,脸色沉下。

父皇这几年对他明里暗里多加扶持,让他能与太子旗鼓相当,他以为那是因为父皇疼爱他,看重他,原来他不过是父皇手里的一枚棋子,用来给萧珺玦挡箭的。

荣昭不知道这是不是孝景帝的真实想法,但她知道,皇后如此一说,萧珺玦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发出一声冷笑,斜着眼睛看着皇后,“都这个时候你还在这挑拨离间。什么渔翁得利,我看你是得了臆想病。既然立了太子,就是父皇选定的继承人选,父皇怎么可能再培植一个晋王?再者,如果真像你说的,父皇选定了我家王爷,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立他为太子,为什么还要立你的儿子为太子,还什么再拉上来一个晋王,这样兜兜转转的有意思吗?”

“因为其他人不许。”皇后转向荣昭。

常恩看这事发展下去还不知道要怎样,悄悄的俯在孝景帝耳边,“圣上——”

孝景帝扬了扬手,“听她说下去,朕要看看她还能说些什么混账话。”

“不许?父皇是皇帝,是天下之尊,谁敢逆他的意?”荣昭扬眉。

皇后轻笑,目光幽幽往跪了一地的众位大臣轻轻掠过,“他们不许啊。他们不许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生的孩子当太子,更何况那个女人身上充满污点,那个孩子的身份更是不明。”

这一次孝景帝怒了,他不容许任何人侮辱他爱的人,他极力的忍着,低沉着声音,一字一顿,“史淑菲,你说够了没有!你要是再敢侮辱她一个字,朕就拔了你的舌头!”

皇后坦然相望,仿佛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圣上生气了?她在你心里就这么好吗?可你忘记她被你捉奸在床了吗?忘记你看见她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

“你给朕闭嘴!”孝景帝拍案而起,“你再多说一个字,就不要怪朕不念多年的夫妻之情!”

发怒的不是只有孝景帝一个人,荣昭死死的拽住萧珺玦,握住他那青筋欲暴的手,她怕她一个松手,萧珺玦就要让皇后血溅当场。

可即便面对孝景帝的警告,皇后却无一丝惧意,眉心处微微一涌,冰泠泠的眼神在后宫众妃之间狠狠的一刮,再转回到孝景帝脸色,定定道:“圣上,臣妾是爱重您的。即便婉妃那样得宠,臣妾也没有想过要害死她,这也是臣妾最对得起你的地方。”

她的眼中饱含着泪水,那是真情实感的流露,足以见得她是真的爱孝景帝。

她停一停,没有继续说,但又像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孝景帝一步步走近皇后,“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后扬扬脸,道:“臣妾自知是死罪,但太子终究是圣上您的亲生骨肉,臣妾恳请圣上留他一命。只要圣上答应,臣妾就将一个埋藏着心里多年的秘密告诉圣上,告诉所有人。”

孝景帝阖阖眼,“好,你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起码不会杀自己的儿子。

温贵妃脸上的血色仿佛一瞬间被抽个干净,她的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缓缓坐了下来。

皇后余光扫到她,还有那几个妃嫔脸上异样的表情,心中嗤笑。她这个皇后做不了了,其他人也别想好过。

或许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皇后将当年众妃嫔合手陷害婉妃的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当年温贵妃还是一个贵嫔,她见婉妃如此得宠,就与之假意交好,本想借此分几分宠,奈何圣上的眼中只有婉妃,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但她并不甘心,她出自名门,而婉妃却只是个罪臣之女,丫鬟之命,她不甘心输给这样一个人。”

皇后徐徐抬起眼眸,看着孝景帝,“从婉妃的口中她无意中知道婉妃有个有婚约的人在皇宫里当侍卫,所以她就在心中生出了主意。她联合后宫里愤恨婉妃的人,先是邀请婉妃饮宴,借机下了蒙汗药迷晕她。继而模仿婉妃的字迹引那个侍卫到婉妃宫里,再趁侍卫不防,将他敲晕。之后的事,圣上也就知道了。”

244 嫡子

萧瑾瑜见皇后疯疯癫癫的,心中更是暗喜,他再进一言,“儿臣突然想起楚王在征战日出的时候,史晏通敌叛国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授意,如果真是如此,太子此心真是让人耸人听闻。”

太子双目充血,朝他厉喝,“萧瑾瑜你休要诬陷本宫!本宫就是再如何,也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萧瑾瑜眉毛一展,“太子连谋害父皇的事都能做出,还有什么做不出?”

“你——你诬陷!”太子的眼睛里燃烧着簇簇火苗,他举起手盟誓,“我萧璟瑞对天发誓,如果我真的让史晏做出通敌叛国之事,我就死无全尸!”

萧珺玦和荣昭对视一眼,太子的模样不像是撒谎。两人心中都不禁疑问,难道史晏不是太子授意的?那他又是听谁的?

萧瑾瑜真可谓是步步紧逼,“就算你没有授意史晏,难道他不是你的人,或许你早就有谋害楚王之心,在他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过,所以他记在心里,才趁着出征,想要通过敌人的手除掉楚王。上一次父皇仁慈,没有牵连到你,你却变本加厉,甚至想要暗害父皇,你真是大逆不道。我看父皇说的对,你就是孽子。”

“你才是孽子,你才是!”晋王咄咄逼人,一口一个陷害,一口一个孽子,彻底激怒了皇后。

皇后一向端庄,谁曾见过她这般失态疯狂的模样,如她衣袍上的凤凰,再无昔日母仪天下的风采。

倏然,她一扭头望向孝景帝,她的眼神中,有怨恨,有爱恋,有多年的求而不得的失望,以及此刻不甘心又痛苦的绝望。

她轻轻一笑,苦涩的仿佛是尝了春天第一颗长在树上的果子,“在圣上的眼里,哪个儿子不是孽子?恐怕就只有萧珺玦,才是你心爱的儿子。”

她知道,她败了,不但她败了,太子也败了。但在这败之前,她要在每个人心里留下一个刺。

萧珺玦心头一震,看看她,又望向孝景帝。而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皇后眉头一挑,“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心里清清楚楚知道,这些年你的心里就不曾有过别人。”

她拉扯了一把温贵妃,握住她的手腕,“你以为圣上的心里有过你?你以为你的儿子真的是得圣上宠爱?”

温贵妃挣开她的手,她也不恼,脸上浮现出讥笑,“要不是他最心爱的儿子记在你的名下,你以为你能当上贵妃吗?”

温贵妃面色一白,转目凝向孝景帝,她突然想起来,她本是不想要萧珺玦记在她的名下,当时的萧珺玦就是个累赘,她不愿的。但孝景帝那时却有意无意有想要封她为贵妃的意思,她当时心头一热,想要博个贤德的名声,就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当时孝景帝很高兴,不住的夸赞她,也很快真的就封了她为贵妃,那是同时下来的两道圣旨好可笑啊,如今想来却是交换条件。

而她却傻傻的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出来,以为他是真的爱重她,才会让她成为全后宫独一无二的贵妃,只屈于皇后之下。原来,这一切都是萧珺玦带给她的,太可笑了,实在太可笑了。

皇后不屑的瞥了她最后一眼,再冷冷的扫着所有人,“你们都被咱们的皇帝骗了,什么太子,什么晋王,你们都不过是给萧珺玦铺路的垫脚石。”

她往萧瑾瑜走近几步,“你以为你赢了太子就胜利了?我告诉你,你就算赢了太子,赢了所有人,你也赢不过萧珺玦。”

她脸上有轻蔑的笑容,“您真的以为将太子拉下马,你就能登上皇位?”

萧瑾瑜脸颊一抽,朝着孝景帝作揖,“儿臣绝没有觊觎皇位的心,只是见太子皇后这种乱臣贼子之心,让儿臣心寒气愤,才会口出怒气。”

孝景帝阴沉着脸瞥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说不觊觎他的皇位根本就是撒谎,他们这几个皇子在下面做了什么事,他虽不是一清二楚,但也不糊涂。

“皇后,朕看你是疯了!满嘴的胡言乱语。”孝景帝喝道。

“我没疯,我清醒的很,我比任何人都清醒!萧桓,你敢不敢发誓,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萧珺玦?”皇后哀怨且凄婉的注视着孝景帝,最后目光落在太子身边的帐本上,“难道你不知道这份帐本上的内容吗?你不知道太子平时结交谁吗?不知道晋王和哪位大臣交往甚密吗?可你从不阻止,从不干预,由着他们培养他们的阵营,说到底你就是要看着他们斗来斗去,斗得他们两败俱伤,到时候你就可以让萧珺玦渔翁得利,然后扶他登上皇位。”

众人都因为皇后的话而震惊万分,目光在萧景帝和萧珺玦面上来回转。难道真的是他们忽略了?圣上真的有意扶持楚王?

萧瑾瑜已无刚才的得意之色,显然他是听进去了,他冷冷的看一眼萧珺玦,脸色沉下。

父皇这几年对他明里暗里多加扶持,让他能与太子旗鼓相当,他以为那是因为父皇疼爱他,看重他,原来他不过是父皇手里的一枚棋子,用来给萧珺玦挡箭的。

荣昭不知道这是不是孝景帝的真实想法,但她知道,皇后如此一说,萧珺玦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发出一声冷笑,斜着眼睛看着皇后,“都这个时候你还在这挑拨离间。是那么渔翁得利,我看你是得了臆想病。既然立了太子,就是父皇选定的继承人选,父皇怎么可能再培植一个晋王?再者,如果真像你说的,父皇选定了我家王爷,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立他为太子,为什么还要立你的儿子为太子,还什么再拉上来一个晋王,这样兜兜转转的有意思吗?”

“因为其他人不许。”皇后转向荣昭。

常恩看这事发展下去还不知道要怎样,悄悄的俯在孝景帝耳边,“圣上——”

孝景帝扬了扬手,“听她说下去,朕要看看她还能说些什么混账话。”

“不许?父皇是皇帝,是天下之尊,谁敢逆他的意?”荣昭扬眉。

皇后轻笑,目光幽幽往跪了一地的众位大臣轻轻掠过,“他们不许啊。他们不许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生的孩子当太子,更何况那个女人身上充满污点,那个孩子的身份更是不明。”

这一次孝景帝怒了,他不容许任何人侮辱他爱的人,他极力的忍着,低沉着声音,一字一顿,“史淑菲,你说够了没有!你要是再敢侮辱她一个字,朕就拔了你的舌头!”

皇后坦然相望,仿佛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圣上生气了?她在你心里就这么好吗?可你忘记她被你捉奸在床了吗?忘记你看见她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

“你给朕闭嘴!”孝景帝拍案而起,“你再多说一个字,就不要怪朕不念多年的夫妻之情!”

发怒的不是只有孝景帝一个人,荣昭死死的拽住萧珺玦,握住他那青筋欲暴的手,她怕她一个松手,萧珺玦就要让皇后血溅当场。

可即便面对孝景帝的警告,皇后却无一丝惧意,眉心处微微一涌,冰泠泠的眼神在后宫众妃之间狠狠的一刮,再转回到孝景帝脸色,定定道:“圣上,臣妾是爱重您的。即便婉妃那样得宠,臣妾也没有想过要害死她,这也是臣妾最对得起你的地方。”

她的眼中饱含着泪水,那是真情实感的流露,足以见得她是真的爱孝景帝。

她停一停,没有继续说,但又像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孝景帝一步步走近皇后,“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后扬扬脸,道:“臣妾自知是死罪,但太子终究是圣上您的亲生骨肉,臣妾恳请圣上留他一命。只要圣上答应,臣妾就将一个埋藏着心里多年的秘密告诉圣上,告诉所有人。”

孝景帝阖阖眼,“好,你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起码不会杀自己的儿子。

温贵妃脸上的血色仿佛一瞬间被抽个干净,她的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缓缓坐了下来。

皇后余光扫到她,还有那几个妃嫔脸上异样的表情,心中嗤笑。她这个皇后做不了了,其他人也别想好好过。

或许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皇后将当年众妃嫔合手陷害婉妃的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当年温贵妃还是一个贵嫔,她见婉妃如此得宠,就与之假意交好,本想借此分几分宠,奈何圣上的眼中只有婉妃,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但她并不甘心,她出自名门,而婉妃却只是个罪臣之女,丫鬟之命,她不甘心输给这样一个人。”

皇后徐徐抬起眼眸,看着孝景帝,“从婉妃的口中她无意中知道婉妃有个有婚约的人在皇宫里当侍卫,所以她就想了办法。她联合后宫里愤恨婉妃的人,先是邀请婉妃饮宴,借机下了蒙汗药迷晕她。继而模仿婉妃的字迹越那个侍卫到婉妃宫里,再趁侍卫不防,将他敲晕。之后的事,圣上也就知道了。”

245 登徒子

“爹!”人还未到音先到,说的就是荣昭,孝景帝和荣侯爷这盘棋还未下完,就听见荣昭的喊叫声,听这声势刚进了宫门。

荣侯爷无奈的轻轻一叹,“这孩子,还是没有个稳重劲,一天到晚就会吵吵闹闹。”

孝景帝脸色露出慈爱的表情,“那也是你惯的。”

荣侯爷笑着点头,“是,是,都是臣惯的。”又看着孝景帝,“不也是圣上惯的?您可比臣更惯她。不然她也就只能在荣侯府里横。”

“哈哈。”孝景帝朗朗一笑,“是咱们两个惯的。”他展一展眉,“皇姑姑当年托我对朝阳多加照顾,没想到——”

两人的表情皆凝重起来。

孝景帝拍了拍荣侯爷的肩膀,“没有皇姑姑就没有朕,朕又辜负了皇姑姑的嘱托,只能加倍对昭昭和阿曜好,朕是真把他们俩当成自己儿女。”

孝景帝又怅然一笑,“现在咱们又做了儿女亲家,昭昭做了朕的儿媳妇,算朕这么多年没白宠爱她,这不是宠爱回来一个儿媳妇吗?”

荣侯爷也跟着笑起来,“要不怎么说圣上圣明哪,一点没亏本。”

“你们笑什么哪?”荣昭进来就看见两个老头在那傻笑,心中腹议着,两个人加起来都一百岁了,还这么不稳重。

孝景帝嗔她一眼,“进来就只会叫你爹。”

这是挑她理了,荣昭笑嘻嘻喊道:“父皇。”她跑得快,萧珺玦刚进屋,她回身拽着萧珺玦走到孝景帝身边。

孝景帝期待着萧珺玦再叫他一声父皇,但萧珺玦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拱手道:“圣上万安。”

孝景帝脸色的尴尬一闪而过,笑了笑,和颜悦色道:“你们怎么今日得空来宫里了?”

荣昭斜了萧珺玦一眼,真是在家白嘱咐了。

她冲着孝景帝一乐,“今天不是选秀嘛,听说今年父皇不选秀女入宫,但要选出几个好的给各皇家公卿府上未婚男子赐婚。”

孝景帝颔首,“你消息倒灵通,那这关你什么事啊?”瞥一眼萧珺玦,“难道是你想给楚王选个侧妃伺侯?”

“你可别将主意打在他身上。”荣昭轻哼一声道。

荣侯爷蹙蹙眉,轻斥一声,“不得无礼。”

荣昭吐吐舌头,回答孝景帝刚才的问题,道:“未婚男子不也包括荣曜嘛,我得来给他把关,就他那眼神,没我看着,还不知道会娶个什么样子的回家哪。”

孝景帝玩笑道:“呦,看来他娶什么媳妇还得你同意啊?你都是嫁出去的了,怎么管的还这么宽?”

“我嫁到哪去了,还不是嫁到你们家嘛。皇家的人,什么事不能管?”荣昭在孝景帝面前说话自在随意,不像君臣之间那些拘谨,说话处处注意。

荣昭说话虽然随意,但又话里讨着喜,孝景帝听着都高兴。

“你还挺有皇家长媳的风范。”孝景帝看了看时辰,这个时间差不多秀女已经进宫,想一想,道:“既然你这么热衷,朕就将这次选秀的事交给你去选。”

荣侯爷一惊,忙起身,“圣上,这等重要的事怎能交给她,她当不起啊。”

荣昭也吃了一惊,迟疑道:“父皇不要玩笑,我就是凑个热闹,哪里主持的了选秀这种大事。后宫里还有温贵妃,有太后,再如何也轮不到我啊。”

“朕金口玉言,怎么会是玩笑哪?常恩,传朕口谕,温贵妃不用去储秀宫了,今年选秀由楚王妃主持。”

常恩抬眸看了看他,停顿一下,又垂首,道:“是,奴才遵旨。”

萧珺玦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他们说笑,但当孝景帝说将此事交给荣昭来办,也不免将目光投向他。

选秀的事从来都是皇后主持,现在皇后被废,按规矩是贵妃主持,但孝景帝却将这么大的事交给一个皇子妃,实在让人费解其中深意,难道真是只是一时兴起?

荣昭倒是爽快,也没多想,“行,既然父皇将此事交给我,我一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绝不给您办砸。”

她小脑袋不断的琢磨着,这差事也不错,这样一来,她就能选个最好的给荣曜,这叫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过现实都是残酷的,荣昭想象的好,但是真选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她在储秀宫选了一天,也没看到几个像样的,总觉得没有人配得上她的弟弟。

虽然她弟弟也不咋地。

当然这人选还是要选的,不给她弟弟,还有别的世家公子。

荣昭也只是负责选人,看到好一点的,姿色才艺不错的,就都留下了,至于谁赐给谁,那就不是她操心的了。

选秀进行了半个月,累的她腰酸背痛,即便她也没做什么,但是对她这种懒人来说,坐着都是累的。

其实荣昭这半个月下来也并未没有收获,这不,她正拿着一幅画看来看去,萧珺玦回来她都不知道。

“又看什么哪?”进了房,秋水就端来水盆给他净手,萧珺玦擦完手后就让她们都退下了。

这突然出声,让荣昭身子一抖,手上的话掉在地上,她回身瞪了他一眼,扶着自己的胸口道:“你怎么走路没声啊?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吓死我了。”

萧珺玦低下身子捡起画看了眼,是副山水画,不像是她的手笔。提了提眉,他问道:“这是谁画的?”

“你觉得画的怎么样?”

画上是一面容不清的人坐在山涧的亭子里,看着外面烟雨茫茫,对面还是山,松柏巍然不动,坐着的人像是不存在与人世间一般。

萧珺玦点头,不吝赞赏,“不错。”

“你真的觉得不错?你要是觉得好那就一定好。”荣昭跟随萧珺玦作画的日子也短,但这鉴赏画作的能力只能是一般。

“这是谁画的?”

“是荣华县主,此次她也在选秀名单中。”荣昭看过来看过去,也就这个荣华县主和她的眼缘。

萧珺玦了然,道:“荣华县主是明郡王已故王妃所生,虽是嫡女,但明郡王娶了新的王妃并诞下子女后,她的身份就显得尴尬了。你想让她做你的弟媳妇,对以后荣曜的仕途并不会有多大的帮助。”

萧珺玦是实话实说,荣昭的脸却垮下来,“什么叫娶了新王妃诞下子女后,她的身份就尴尬了,她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哪里尴尬?”

萧珺玦自知失言,抿抿嘴,再道:“并非人人都如荣侯爷。”

荣昭是幸运的,即便荣侯爷娶了高氏,生下荣曦,他最疼爱的始终是荣昭。但荣华县主却不是,她生性冷淡,明郡王又宠爱现任王妃及其儿女,对她不甚疼爱。所以说,在明郡王府里,荣华县主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

萧珺玦此一语很得荣昭心,她得意的挑挑眉,“这话不错。”又看看画,“但我真觉得这个荣华县主不错。”

她又幽幽一叹,怅然道:“唉,我相中人家有什么用,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得上荣曜那小子。那小子的风流史一大堆,好人家的女儿谁愿意嫁给他。”

想起她那个弟弟她就头疼,她怎么这么命苦,就摊上这么一个弟弟。

荣昭的思维跳跃的快,上一刻还想着她那令人头疼的弟弟,下一刻就将目标转移到萧珺玦身上。

她的手轻抚在萧珺玦胸前,娇媚一笑,引诱道:“此次选秀,王爷有没有看得上眼的秀女,若是你喜欢谁,我就把她留下来。”

别说萧珺玦没那个心思,就是有他也不敢说。

但是看着她那明艳妩媚的容颜,听着娇柔软糯的声音,宜喜宜嗔皆是风情姿态,竟然他觉得心里痒痒的。

摸着那只在胸前作乱的手,他一把将荣昭抱入怀中,暧昧的眼神在她身上徘徊,手也不老实,他笑着说:“一个你就够我受了,再有其他女人,我就甭活了。”

在一起的时间不短,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是动情的先兆,更别说那只浮躁的手。要是让外人看到昔日冷若冰霜的楚王,在闺房里竟是这般色急的模样,简直是让人大惊失色。

荣昭用手抵着他的胸口,让他想吃也不能吃,“那你的意思就是你还是有这种心思的是吧?”

“没有。”萧珺玦当然是肯定。

荣昭哼一哼,语气霸道,“你就是想有也不能有,反正楚王府只能我一个。”

“好,就只有你一个。”萧珺玦如今可是大有进展,都会哄人了。谁让他的王妃就只喜欢听好听的,他为了有肉吃,也得学。

以前也不觉得男女之事有何乐趣,可如今也不知是不是着了魔,与她独处,总想做那事。

荣昭看看外面的天色,推一推他,嗔道:“还没用晚膳哪!”

“那好,先用膳,昭昭,我们好多天没有亲近了,今晚你可不能推脱了。”自从她接管选秀的事,他们就没行过男女之事,每每她回府多累到要瘫了,他哪里舍得再折腾她,这一憋就是半个月。

荣昭脸上抹上一层红霞,鼓气推开他,嗔骂道:“登徒子。”斜一眼他,荣昭再冲门外喊道:“秋水,吩咐厨房做几个降火的菜,王爷最近肝火旺盛,要好好败败火。”

246 你爱我吗?

等人把菜都上全了,荣昭偷笑着斜了眼萧珺玦,用锦帕掩住嘴才没笑出声。

萧珺玦往她脸上一横,她顿时抑制住笑容,阴阳怪气道:“珺玦辛苦了一天,多吃点。”

桌上如她之前吩咐的一样,什么翡翠苦瓜汤,凉拌金针菇,冬瓜排骨汤啊,全都是泄火的食物。

看着她这幅想笑还憋着的样子,萧珺玦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秋水身上冷冷的划过一下,秋水不自觉的打了个颤。

“今晚用膳可好?我怎么看着你吃的不多啊?”沐浴完,荣昭躺在床上,又拿饭桌上的事戏谑他。

“你还好意思说?一桌子降火的吃食,弄得我没一点胃口。”萧珺玦脱下外衣,钻进了被窝,伸手把她圈禁怀里,一只手顺着她寝衣的缝隙伸了进去,“你得负责喂饱本王。”

推开那只在她衣服里乱摸的手,荣昭翻了个身,睨着他道:“看来今晚给睨准备的败火菜太少了,还是没有给你降火气,打明儿起应该让你顿顿都吃。”

萧珺玦脸上出现哀怨的表情,“你就不怕将我吃坏了。”

荣昭哧哧一笑,翻回身又自动投怀送抱上去,手抚摸着他的脸,“不怕,这样就没别的女人和我争了。”

她可是知道,那些秀女有很大一部分是冲着几位王爷来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萧珺玦。

如今萧珺玦地位不同,又露出了真容,再加上楚王府只有她这一个女人,多少女人趴着门缝想往里进,当个侧妃也好啊。

萧珺玦低头咬一咬她的手指,眉峰往上一扬,道:“这你倒是不用担心,没有女人愿意进楚王府。”显然萧珺玦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的想法还停留在以前,或许说,男人就是想的这么简单。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楚王吗?”荣昭提醒他,“你现在可是嫡长子,身份显赫,哪个女人不想亲近你?况且——”荣昭在他脸上画了一个圈,“这张脸,多吸引女人啊。”

说到嫡长子,萧珺玦并不引以为傲,甚至他觉得皇长子的身份好像是用母妃的命换来的似的。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荣昭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侧在他身旁,说笑道:“这样也挺好。”

萧珺玦知道她在说什么好,转目看着她,荣昭道:“这说明我喜欢上你的时候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而已,而非其他。不管你是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容貌,在我喜欢你的那一刻从来都只是喜欢你这个人。”

萧珺玦的眼眸中燃着璀璨的明光,灼灼的凝视着荣昭,他的手掌轻抚在荣昭的脸上,心里如有浪一般的岩浆在翻涌着,片刻,他抱着荣昭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

他身上滚烫得像火焰,炙热的双眼烧的荣昭脸色绯红,轻伏在他怀里,他柔软的鼻息在耳边一张一弛,荣昭只觉得身子愈发绵软了。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很久,静的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终于,他开了口,“昭昭。”他轻轻的呢喃着她的名字,不必多说什么,所有的情意都在这一声昭昭里。

荣昭凝望着他,咫尺间的距离,炫目的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他的眼睛真美,清澈如许,泛着迷人的光泽,黑色的瞳仁中倒映着她的影子。

荣昭只觉得心头发紧,勒的她喘不过去来,胸口狠狠的起伏着,呼吸越来越重。

“珺玦。”荣昭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昭昭。”他又唤了她一声。

“我爱你。”荣昭深情的凝着他,她的心口跳动的越发快,“你爱我吗?”其实她早就想问他,他对她说过喜欢她,但却从来没有提过爱。

喜欢和爱终究是不同的。

萧珺玦面容有无可抑制的凝胶,嘴唇龛动一下,却未回答。

不是他并不想回答,而是这一刻他茫然了。他是真的喜欢荣昭,很喜欢很喜欢,可是当她问他爱不爱的时候,他竟不知那种喜欢的感觉可不可以称之为爱。

他怕自己玷污了爱这个字眼,他怕他不够爱她,他不想骗她,但也或许是他羞于说出爱这个字。

荣昭的表情控制的很好,仿佛是已经知道这个结果,她不想为难他,冲着萧珺玦呲牙一乐依旧是乐天的模样,没心没肺道:“管你哪,反正我喜欢你,我爱你就行,我才不理你的感受。反正你是我的,谁也抢不去,反正你一辈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只要我爱你就够了。”

终究不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荣昭控制住表情,却控制不住动作,说着想推开他的手臂,与他保持一点距离。因为她的心底好像并不好受,好像有些难过。

奈何,萧珺玦却不放开她,固执的死死的箍住她的身体。他俯下身子,用滚烫的嘴唇在荣昭脸颊肆意摩挲:“昭昭,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

他将她狠命压在床榻上,在撕扯中挒开她的衣裳,洁白胴体仿若白玉,他看在眼里双目更佳赤红。耳畔响起的不是佳人的娇喘,而是连营的号角,战鼓齐鸣。

一阵痛楚蔓延全身,如一个溺水的人抱住求生的浮木,荣昭紧紧抱住萧珺玦,任凭他在自己身上一冲一滞。周身又酥又麻,如细小的火苗撩过,她实在耐不住,低声*起来,萧珺玦吻上她的唇瓣,勾住她灵巧的舌。

窗外下起漫天漫地的大雨,空气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和氤氲的水汽,好像他身上一般,湿淋淋的。萧珺玦把她的身子重重一顶,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痛感渐渐被欢愉代替,她的脸泛着红光,双眼如沁了水一般,眼角向萧珺玦斜斜一飞,有说不出的妩媚诱惑。

萧珺玦眼神更加炙热,把她揉进自己怀中:“昭昭,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荣昭抱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肩上狠狠咬了下去,随着波动,牙齿一下一下的磕在他精壮的肌肉上。

萧珺玦目光凝滞在荣昭脸上,不错眼的看着,几乎沁出水来。

她的身子白的像玉,萧珺玦满眼迷离,却全是荣昭的影子,时而是她的一颦一笑,时而是她的娇嗔怒骂,时而是她酣睡时的温存。

“昭昭,昭昭……”他一双有力的臂膀死死把荣昭勒在身下,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仿佛是在大海中漂流了一夜,荣昭没想到在第二日一早,萧珺玦又欺上她的身。

她好不容易从他的身下睁开,滚了一滚,往床里一翻,他却又贴上来,密密麻麻的吻也随之而来。荣昭迷离的双眸,随口便道:“萧珺玦你有劲没劲啊?”

萧珺玦兴致正浓,动作蓦然一停,掰过她的脸,大手从宽松的衣襟就伸了进去,揉搓在她的身体最丰腴的地方,“你敢说爷没劲?”

“哎呀,好痛!”这两把一点都不怜惜,荣昭吃痛一声,打开他的手。她粉白的脸皮上挂着一层薄怒,嗔着萧珺玦,“你就是没劲,没劲透了。”

男人被人说没劲,极大的挑衅了自尊心。萧珺玦拽着荣昭往身下一压,下意识荣昭就去推他,有火辣的痛感让她眉间深深蹙起。萧珺玦一只手钳住她双手手腕往头顶一举,另一只手拉扯着她的双腿越发狠力的折腾起来。

“我有劲没劲?”萧珺玦含住她的双唇,含糊的问道。

荣昭宁死不屈,“没劲。”

萧珺玦用力把她的身子往上一顶,离开她的嘴唇,再问道:“有劲没劲。”

萧珺玦眼神更加炙热,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更加用力的折腾起来,“昭昭,我有劲没劲?”

荣昭抱住他的肩膀,承受着他的热情,她咬在萧珺玦的肩上,随着波动,牙齿一下一下的磕在他精壮的肌肉上。

“没劲就是没劲。”荣昭上气不接下气。

萧珺玦突然停了下来,荣昭滞愣了下,“怎么停了?”

“你不是说没劲吗?那请你从我身上下去。”萧珺玦表情一本正经,还颇有几分郑重其事,只是他的手出卖了他,那大手就像是得到宝贝一样,片刻不离开荣昭的身子。

荣昭正享受着,鼓了鼓嘴角,娇嗔着,“哎呀,有劲还不行吗?”她紧紧搂着萧珺玦,好似生怕他真的让她下来。

萧珺玦这才满意,狠狠的亲着她的嘴唇,再搂着她往后一仰,“那我们换个姿势。”

起初荣昭还挺快活,卖力的配合着,但她没想到萧珺玦却停不下来,折腾了几次,她已经浑身没力,萧珺玦倒是越来越起劲,到了最后她连腿都抬不起来,任着萧珺玦对她为所欲为。

“萧珺玦你混蛋。”荣昭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痕,推一推和粘在她身上似的萧珺玦,“你想压死我啊?”

萧珺玦气息未匀,火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是你勾引我的。”他笑着擦一擦荣昭脸颊上的干泪,声音低哑诱人,“昭昭,你真让我快活。”

他的嘴唇还留恋在荣昭的肌肤上,仿佛怎么喜欢都喜欢不够。

247 爹爹吃醋

荣昭嗤他一声,“吹,吹,你就接着吹吧,还将大门挤破了,我怎么就没见过一个啊?”

荣曜扬扬脸,“那是小爷我低调,要是小爷我高调起来,什么长歌城第一美男,哪里轮得到晋王,小爷我当之无愧。”

荣侯爷听他在这大放厥词,还提到晋王,连忙呵斥他,“荣曜,不得胡说!”

荣曜虽然吹牛,但是荣昭却深以为然,嘟囔一句,“就是,哪里轮得上他啊,我家王爷比他强多了。”

闻言萧珺玦眼尾轻轻扫了下荣昭,嘴角有涌动的痕迹,仔细观察是愉悦的神采。他下了一子,足以让荣侯爷吃他一片棋子。

而荣侯爷却一时哑然,也没法说什么,难道还能说自己的女婿不如别人吗?他干咳一句,道:“不要议论他人。”

“我议论他人了吗?我议论的是我夫君,不行吗?”荣昭强词夺理。

“昭昭,不要这样和荣侯爷说话。”萧珺玦道。

荣昭横着他,努努嘴,还真偃旗息鼓不说了。

荣侯爷这下心里不大高兴了,自己说的话不听,还顶嘴,别人的话就这么听,让不说就不说。

女儿外向,还真是这么回事,真是白养她一次了。

这气他还出在萧珺玦身上,棋盘上步步紧逼,大有要将萧珺玦的白子全部吃掉的气势。

看着老侯爷这猛烈的进攻,萧珺玦即便看出破绽,也没有反击,总要给人出出气才是。

荣侯爷赢了棋局胸口这口气才好受点,荣昭看萧珺玦输了,扭的扭的地走到两人旁边,嗔着荣侯爷道:“你也不说让着他点。”

荣侯爷板着脸睇了她一眼,冷冷哼一声,抬起屁股就走,也不理她了。

荣昭眨眨眼,哼她干什么?她不明所以的看着萧珺玦,想让他帮她解答,但萧珺玦只给她一个自己意会的表情。

荣昭想着这都和她打什么哑谜哪,荣曜一语道破,“父亲吃醋了。”

荣昭秀眉横起,“吃醋?吃什么醋?”

荣曜戳着她的头,“你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越来越笨,这都看不明白。”荣曜朝着萧珺玦努努嘴,又感叹了一句,“果然是陷入在爱情里的女人都没脑子。”

荣昭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荣曜你找死吧!我几天没收拾你,你的胆子就长肥了。”

“疼疼疼——”荣曜脸都狰狞了,赶紧求饶,“我错了,错了。”

荣昭放开手,往萧珺玦的椅子上挤了挤,半个屁股坐在他身上,问荣曜道:“不闹了,说正事,荣华县主到底行不行?”

“不行,我不喜欢。”选秀那几天,他也去看了,看来看去也没看到一个合心意的。总觉得这些大家闺秀都是装腔作势,矫揉造作。

荣昭也不勉强他,瘪瘪嘴,“不愿意就不愿意,我不管你了,看你到时候娶回个什么样的。”她只觉得可惜,“白瞎了荣华县主这么一个合我眼缘的人,不把她娶回家我还真不甘心。”

“这么和你眼缘,你可以让姐夫娶了她。”荣曜嘴特贱,荣昭照着他的屁股就踹了一脚,他腰上一闪,跑的比兔子都快,“你不说不把她娶回家你不甘心吗?那就娶回你们家呗,可不就合了你的心意?”

荣昭抓起一把棋子就朝他丢了去,她真想拿这些棋子堵上他的嘴,“你等着,等我不撕烂你的嘴!”

萧珺玦真是受了无妄之灾,被荣曜牵连,荣昭反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厉问道:“我让你娶你敢娶吗?”那模样活脱脱是在说,你要是敢点头,我就掐死你。

萧珺玦面色一冷,像是比她还生气,“你胡说什么!”

这个反应可以说不敢要让荣昭舒心,荣昭虽然被斥责,但脸上却呈现着笑容。

荣曜不禁摇头感叹,怪不得能将他姐拿下,这招真是高啊,他可得学着点。

不过这个荣华县主荣昭还是觉得可惜,“也不知道荣华县主父皇会赐婚给谁?”

萧珺玦眼眸中微微闪烁,似是无意提起,“你就那么想把她嫁给你们家啊?”

荣昭点头,“这么好的女子在大周朝的官宦人家已经很难找了。”

萧珺玦将她的手握着抚摸着,道:“护国公府不是还有到了适婚年龄还没婚配的人嘛。”

荣昭眼睛刹那间亮起来,贝齿展开,“对哦,我怎么忘了锦丰表哥了?”她摸摸下巴,“他们两个倒是挺相配的。”

萧珺玦眉宇轻佻的扬一下,嘴角的笑容似有似无,握着荣昭的手贴在嘴唇上亲了一口,而荣昭正在想着怎么撮合,忽略掉了他那眼中带着得逞之色的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赶巧了,荣晚与蒋大少爷今日也回来了,在荣昭与萧珺玦来了荣侯府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到的。

这还是荣昭第一次这样正面面对着蒋伯坚,一个字来形容,阴。

可能因为常年坐轮椅,足不出户,他的皮肤很白,浓眉,大眼,厚唇,极不相称这样的肌肤。

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好似别人欠他钱似的。

“真是巧。”荣昭对于和他们碰到心中颇具微词,怎么偏偏就这么巧,他们回来,荣晚也回来,她才不信是是碰巧哪。

这个荣晚还真是有意思,萧珺玦出事的时候她怕受牵连,离他们远远的,现在没事了,又来纠缠。

本以为无论如何荣晚也应该表现出几分异样,或是愧疚吧,但人家就像是没事人似的。对着荣昭浅浅一笑,“听说祖母病了,我们回来看望。”她的目光从萧珺玦脸上匆匆一掠,“不想会碰到楚王和六妹。”

“病了?”荣昭看了眼荣曜,荣曜忙摇头,“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他从小就不喜欢那个老太婆,才不关心她。再说他住在前院,女眷都住在后院,他哪会理会这些事。

荣昭转向荣晚,“你消息倒灵通。”

荣晚目光快速的从蒋伯坚脸上刮了一个来回,见他面色如常,心中悄悄松一口气,再扬起脸冲着荣昭道:“是姨娘身边的人通知我的,说祖母念叨我了,所以我才和夫君一起回来。”

“是吗?”荣昭特意重音,再道:“那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她吧,话说我也好久没见了。”

荣晚心中忐忑,但却不能有任何理由阻止,讪讪的点了点头,“好啊,说不定祖母见到六妹妹和王爷,一高兴这病就不药而愈了哪。”

“那我不就是比华佗还厉害。”荣昭难得的和她说笑,身子往萧珺玦身上一靠,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萧珺玦倒不觉得疼,睨了她一下,荣昭也抬眸看了他一下,这一来一去,落在别人眼里反倒成了眉目传情了。

荣晚隐在衣袖里的手狠狠的攥起,面容上还要维持着不变的笑容,真是太难为她了。

蒋伯坚侧目看向荣晚的衣袖,微微蹙起了眉。

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倒是觉得意外,她面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有病的人。他们进来时她正逗着几个孙子辈的玩笑。荣昭轻轻的斜了斜荣晚,“看来事秦姨娘身边的人误传了,老太太哪里像是生病的?真是白折腾三姐走这一回了。”

那荣老太太脑筋转得快,荣昭一席话,她就听明白音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一刻佯装咳嗽了几声,对荣晚道:“怎么还劳你来了,我都告诉你娘不让她折腾你了,她偏不听。”

荣晚知道事老太太给她找台阶,连忙迎上去,坐在她身边抚着她的背,“祖母疼我,您身体有恙,我怎能不回来看望。祖母觉得如何?”

荣老太太搂着荣晚,笑呵呵的,“原还有些头晕,但一见到你就好了大半。”

荣昭都不想说什么了,这演技可以到长歌城的戏班子里登台了,拘在这后宅里,还真是浪费了。

她毫无掩饰的扯了扯嘴角,蒋伯坚一瞬就捕捉到。

荣泽和荣润看到荣昭来,高兴极了,欢快的跑着往她身上扑,“六姑姑,六姑姑。”

这一冲荣昭差点没撞个趔趄,幸好萧珺玦扶着她。

萧珺玦冷脸一寒,两个小家伙立马就心里发惧,也不敢往荣昭身上扑,怯怯的退到一边。

还是荣泽胆子大一点,小声道:“六姑夫,我们不是故意的。”

荣昭推开萧珺玦手,摸一摸两个孩子的头顶安抚,“没事,是六姑姑没站稳。”她侧头瞪了萧珺玦,干什么嘛,对小孩子应该和蔼可亲才是。

今日是许氏带着两个孩子来给周老太太请安,荣昭未出阁时与她的姑嫂情谊最好,两个人说的上话。她笑眯眯道:“什么风将你吹来了?你不是忙着帮圣上选秀女吗?”

荣昭拉着萧珺玦坐在她身边的位置,“名单已经送上去了,就看圣上怎么安排了。我今日闲了,就想着过来瞧一瞧,也顺道将慕色的一个人说给阿曜,看他喜不喜欢。”

许氏朝荣曜看去一眼,“哦?那世子妃的人选可定了?”

听她们说起这话,荣老太太也朝这边看,那耳朵都要张起来了。

248 霜霜

荣昭实话实说,带着几分嗔意,“我选的人家看不上,眼高着哪,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以后我也不管了,爱娶个什么样的就娶个什么样的。”

许氏笑容滞了滞,悄悄的给荣昭使眼色往老太太身边努,荣昭巡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荣老太太身边站着一个姑娘。

约莫十六七的模样,样貌周正,个头不高,一双眼睛带着怯生生的眼神,看到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拘谨,落在人的眼中就觉得小家子气了。

荣老太太看到荣昭注意到身边的丫头,转而将那姑娘往前一拉,笑道:“昭昭怕是忘了吧,这是我弟弟家的小孙女霜霜,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哪。”

这老太婆一笑,荣昭的直觉就告诉她准没好事。这几年她何曾给过自己好脸,今天又笑的谄媚,还不知有什么目的哪。

那姑娘往前走了一步,朝着荣昭行了行礼,“见过楚王妃。”略抬一抬膝,又向萧珺玦俯身,“见过楚王殿下。”

“不必多礼。”荣昭的表情有些僵,也不知道是不是笑,细细打量了下她,对着荣老太太道:“这我倒是忘了。”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难怪你忘记了。我还记得哪,那年你五岁,她还不足两岁,你领着她满院子跑,最后两个人都成了小雪球。”荣老太太脸上是荣昭久违的笑意,仿佛之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都不曾有过。

老太太自己说的热闹,旁人也是牵强的附和的笑着,连荣晚脸上都绷不住了。

这哪是荣昭啊,当年是她领着这位舅老爷家的孙女玩,老太太硬是安在荣昭身上了。

还有,老太太为何改变对荣昭的态度,又怎么把这位介绍给荣昭,而且看样子还想拉着点关系。

“那我还真是忘了。”荣昭真不想搭理她。但荣老太太此时明显是向她示好,她要是不搭理,又显得她这个楚王妃没有肚量。

霜霜脸上很是腼腆,眼神里也全是小心,又不老实的飘来飘去,觑看看萧珺玦,又飘到蒋伯坚脸上,最后转到荣曜身上,脸上的红晕越来越多,还带着羞涩的笑意。

荣昭刚开始还不知道老太婆是个什么意思,但一见的到这个霜霜那幅春色满园管不住的模样,就什么都明白了。

还真将主意打在荣曜身上,也不看看她娘家是什么身份,她那个弟弟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官,这还是多亏荣家提拔哪,就他家还想将孙女嫁到荣侯府当世子妃,简直是痴人说梦。

再看看这个叫霜霜的,别说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女的气质都没有。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是要看向哪了,活像八百辈子没有见过男人一样,连一个残废都不放过。

就这货色给荣曜当通房丫鬟都不配,不说别的,就她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荣侯府的丫丫鬟都比她见多识广。

“她父亲此次进京入职,将她带来了。我又看着这孩子不错,就将她留在了身边陪伴。你们几个姐妹都嫁出去了,我这老婆子天天空空荡荡的,如今有她陪伴着,才不觉无趣。”荣老太太说的话别提多好听了。

荣昭笑了笑,道:“原来如此,我说老太太身边怎么多了这么一个贴心的人。”她不住的点头,评价道:“这通身的气度,倒不像老太太的侄孙女,反而像是亲孙女,和老太太您真像。”

简直是继承了她那股子小家子气。

说着荣昭从手腕取下了一只红玉手镯,交给秋水,让她送过去,“头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准备,这镯子的成色还算不错,就送给妹妹了。”

荣昭不是亲自送过去,而是转交给秋水,这是端起了楚王妃的身份,不是送,而是赏。

那霜霜哪里见过好东西,拿着那红玉手镯还怔怔的发愣下,看着就让人笑话。

荣老太太的脸上颇不是滋味,眉心涌动,轻轻拽了下她,声音沉下,提醒道:“还不快谢恩。”

霜霜就像个提线木偶,傻傻的朝着荣昭福了福身,愣愣道:“多谢姐姐。”

荣昭几乎忍俊不禁,“都是一家人,何须说什么谢。况且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平时我高兴了也赏她们几个两件。”

荣昭指指秋水孤鹜。

旁人听了这话,都掩着手帕偷偷的笑,这不就是拿老太太的侄孙女跟下人比嘛。

老太太的脸阴沉的挂不住了,她恶狠狠的瞪了眼荣昭。本来听着荣昭说没有选到秀女给荣曜,觉得是个机会,就想推出来霜霜,哪成想竟被人拿来取笑一番。

荣曜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门道,也就是个傻子了。再见那姑娘时不时投来的眼神,只觉得轻浮。荣曜是何许人也,身边女人不断,什么样的没有,让他觉得轻浮也不是一件易事。

荣昭转目看向他,两人用眼神交流着。

“怎么样?这个喜欢嘛?你要是喜欢,姐姐给你说媒。”

“你也拉倒吧,你喜欢就给你家王爷。”

“但你看人家那小眼神可是直往你什么飘啊,分明人家相中的就是你。不对,是人家来这分明就是冲着你。”

“冲我来我就要吗?难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塞给我?当我是叫花子啊?”

“可人家情意拳拳,你好意思拒绝吗?反正就是个女人,你那么多女人,也不怕多一个人。”

“你这个时候不怕我多一个了,平时怎么管的我死死的?我不管啊,你是我姐,你可不能什么样的女人都给我塞,你得对我负责。”

“谁让我给你选的你不要。”

“我不喜欢你硬让我吃下我会反胃的,这个你给我搞定,这么轻浮的女人我可不要。”

“咳·······咳咳——”荣老太太干咳几声,看着荣昭和荣曜在那挤眉弄眼,她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堵着。

荣昭回视向她,莞尔一笑,道:“老太太别多心,我是真心喜欢这位妹妹。”她问向霜霜,“可许了人家?”

霜霜本以为自己遭楚王妃厌弃,此时又被问起许没许人,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小火苗,对着荣昭使劲摇摇头,“没有。”

回答完,又觉得害羞,低头的时候眼神扫了一眼荣曜。

荣曜被她这眼神扫的心头一激灵,忍不住身上打了个颤,脚步一挪,往他姐夫身后躲,又在荣昭身后用力拽了拽下她。

荣昭背过手打掉他的手,然后继续与霜霜道:“这么好的姑娘,上门求亲的一定得踏破门槛,以后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

听了这话,霜霜的脸更红了,下巴抵在衣襟上,害羞的不敢抬头。

荣曜更紧张了,他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他又去拽萧珺玦,在他背后小声低语,“姐夫,你快管管你的王妃。”

萧珺玦知道荣昭这是在逗他,谁让他不要她选的人,所以借此来吓吓他。但见荣曜这是真的害怕,觉得也应该适可而止了。他握一握荣昭的手,“天不早了,你不说还得进宫吗?”

荣昭也觉得逗的差不多了,看着那个霜霜,她突然还挺愧疚,人家也没惹她,不过是少女情怀,她倒蒿,先是损人家,现在又玩弄人家。

“我做媒人也不是头一遭,”余光扫一眼荣晚,“回头有好的,我帮你看着。”

这一句话也彻底是绝了霜霜的心思,霜霜脸色唰的一白,抬眼望向事不关己的荣曜,眼圈瞬间红起来。她只觉得没脸,一转身就哭着跑了出去。

荣昭一时愣住,怎么就这么脆弱哪?她也没说什么,更没承诺什么,再说她都纡尊降贵给她找婆子家了,哭的哪门子?

荣老太太早就气的不行,直接下了逐客令,“楚王妃有事就不要在我老婆子这耽误了。”

你以为我愿意在你这待着啊?要不是为了拆穿荣晚的谎言,本王妃连你这衡暮斋都不愿意来。

荣昭冷笑一声,道:“老太太说话中气十足,还真不像是生了病的。果然蒋大少奶奶是你的心头肉,一见到她你百病全消了。”

荣晚心头一震,面色上的红光霎那间就被吸走,留下一片苍白。她不敢去看蒋伯坚,但即便不看她依旧感觉到他充满阴厉的眼神在注视着她。

她的手在颤抖,因为她清楚的之后,等回了府她要面临着什么。

不自觉的,她的目光漫上萧珺玦的面容,那是一种期盼参杂着祈求的眼神,但后者却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长臂一伸,只将身边的人搂入怀里带着往外走。

她只觉得有一席玄色衣衫在眼前匆匆闪过,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紧紧攥住拳头,骨节被她攥的发白。

原本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嫡皇子妃的身份,萧珺玦,那张让人心动的容颜,原本都应该是自己的,但却被荣昭抢走了。

而她得到了什么?她得到一个废物丈夫,一个暴虐变态的丈夫,和不知何时能休止的惨淡人生。

这些都是谁带给她的?是荣昭,是她!

她不甘心,她不会甘心!总有一切,她原本应该得到的一切一定会回到她手中。

249 投湖自尽

荣华县主算是被荣昭给留下了,起初孝景帝还有几分迟疑,是萧珺玦说了一句很匹配,孝景帝就立马将荣华县主给了顾锦丰。

虽然之前荣昭也没问顾锦丰要不要,但她想着,以顾锦丰那慢吞吞的性格,还不知道哪辈子才能娶到媳妇,现在有这么好一个女子,可不能错过,她也就只好先斩后奏,反正皇帝赐婚哪个做臣子的能推脱。

这边荣昭喜滋滋的出宫,那边荣侯府却出了事。

荣昭走后没多久,荣老太太的侄孙女霜霜被发现淹死在湖里。

她身上并无任何伤痕,据初步判断,是自己投湖自尽。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因为饱受荣昭的侮辱,羞愧难当,所以才自杀的。

荣昭的马车还没回到楚王府,荣曜就打马追了上来,“大事不好了,那个霜霜投湖自尽了。”荣曜气喘吁吁的,他是出了事就骑马往皇宫去,到了皇宫又被告之楚王已离开,这又追了上来。

“什么?投湖自尽了?”荣昭倒吸了一口气,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她见荣曜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她投湖自尽,你来找我干什么?”

荣曜道:“父亲让你回府一趟。”他略低低头,往荣昭身边近了近,小声道:“老太婆正哭闹哪,她说是你逼死了那个霜霜。”

“什么?”荣昭声音陡然拔高,“她自己投的湖,关我什么事?什么叫我逼她,我逼她什么了?”

荣曜看她急了,冲着自己发起脾气来,委屈道:“又不是我说的,你冲我喊什么啊?我是奉命行事,是爹让你回去的。”他拍一拍荣昭的肩膀,郑重严肃道:“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管他什么霜还是雪啊,她死了,关咱们什么事?那老太婆要是故意闹事,我饶不了她。”

荣昭的火气可不是他这几句话就能消的,“她说是我逼的我就得回去啊?我偏不回去,看她能怎样?”

她冲夜鹰一喊,“走,回府。”

萧珺玦凝神一下,道:“你不回去不就为难你父亲了?我看你还是回去一趟吧。料她也不敢如何。”

连萧珺玦都觉得这话可笑,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就能赖到荣昭头上?

荣昭想了想,道:“去就去,我倒要看看她怎么闹!”

又向车外扬声,“夜鹰,去荣侯府。”

荣曜咬咬牙,鼻子里愤愤出了一口气,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人家说话就那么好使。

荣昭一进去衡暮斋就听见屋子里的嚎丧声音,哭的那个地动山摇啊,连盘桓在空中的乌鸦都振飞了。

荣昭停在门口不愿意往里走,萧珺玦拥着她才走了进去。

霜霜的尸体就停在在大厅里,苍白的发胀。荣昭看了一眼就撇开头,不见到尸体还不觉得怎样,如今摆在面前,也不觉叹息,一个时辰多前还好好的人,此刻怎么说没就没了。

一个妇人贵在地上,匍匐在她的身上,苦痛不能自已,看样子应该是霜霜的母亲。

“都是你,都是你。”这边荣老太太突然就冲着荣昭冲过来,和荣昭撕扯上,“是你害死霜霜,你这个凶手!”

“关我什么事,你不要有事情就赖在我头上。”荣昭可不惯着她,用力将她推开,老太太步履不稳,一头栽在地上。

这下荣老太太就跟个泼妇似的,坐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活了,不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要被人打,真是没法活了。”

“母亲你快起来。”荣侯爷脸上挂不住,连忙去扶她。荣侯爷已陷入两难之地,一面是荣侯府的老祖宗,另一个是他的爱女,他偏了这个,那个不愿意,偏了那个,这个不愿意。

他沉着气盯了眼荣昭,轻轻斥了一句,“昭昭,怎么能这样对祖母!”

荣昭心里不服,“你看她有个祖母的样子吗?活像是那山野农妇,幸好现在没有外人在,不然将她这幅丑态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荣侯爷狠狠皱起脸,怒喝道:“荣昭!”

“你听见了吧?听见了吧?这就是你的好女儿。这还是你在这哪,你要是不在这,她还不知要怎么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哪。老太婆我是老了,不中用,但我也是老侯爷明媒正娶的,怎么今日就要受这般的欺负啊。”荣老太太见荣侯爷帮衬她,更是作的厉害,拉也拉不起来,腿刚站起来,又弯下去,身子一个劲的往下坠,朝着天上撕心裂肺的喊着,“老侯爷,妾身到老到老还要受这样的气,您带着妾一起走吧,妾身不活了,不活了。”

荣昭忍不住翻白眼,“有什么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这动不动就死啊死啊,你以为你拿死威胁我就怕你啊?”她瞟了一眼脸色黑沉的荣侯爷,“你也别为难我爹,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都是外嫁女了,我做什么,怎么招你了,你直接冲我来,冲我们楚王府来就是,少把我爹牵扯进来。”

一时,荣老太太被堵的哑口无言,坐在地上只是气喘吁吁的生着气,一双锐利的眼睛和刀片似的,一片片刮在荣昭的脸上。

“好,这事和荣侯爷无关,那我倒要问问楚王妃,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女儿?”一直抱着尸体哭的妇人就在这个时候出了声,她放下霜霜的尸体,敛衣擦泪,站起来一步步逼近荣昭质问道。

荣昭觉得实在太可笑了,可笑到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呵,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何时害死她了?我和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我有什么原因,又有什么理由害她?你们家真是有意思,她自己投河自尽反倒要怪在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妇人又擦擦泪,“她虽是自己投河自尽,却是因为遭你侮辱,你那般羞辱于她,她又是个脸皮薄,自尊心强的,一作气,便寻了短见。”她仇视着荣昭,“难道你还说我女儿的死和你无关吗?”

荣昭竟有一种失语的感觉,反问道:“我说什么了?我一共就和她说了几句话,而且我自问也没有那句话羞辱过她啊!你倒说说我哪句话侮辱她了?”

荣昭转脸看着已经被荣晚扶起来坐下的荣老太太,“或是您来说说,我哪句话说她不好了。”

荣老太太还真挑不出来一句,换来一句,“你自己说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荣昭咬咬牙,大大方方往椅子上一坐,“既然你们说我羞辱她,那你们就将我说过的话说一遍。说一遍给所有人听听,让大家来评评理,看我何时何地何句话羞辱了她!”

无人应答,荣昭看向许氏,“二嫂,你当时也在,你来说说我有没有羞辱过霜霜。”

即便荣昭不提她,许氏也准备说了,她坦然道:“我倒是个笨的,真没听出来。而且,六妹妹可是对霜霜姑娘很好哪,又是送了镯子又是一个劲的夸赞,还说要给说媒,我还从没见过六妹妹这么喜欢一个人,何曾有羞辱一说?反倒是霜霜姑娘害羞,六妹妹说给她找婆家,她就害羞了,这才跑了出去。”

她顿了下,抬眼扫了一眼霜霜母亲,“夫人说六妹侮辱了霜霜姑娘,这我真就是想不明白了。”

许氏帮荣昭说话,让荣老太太很不高兴,甚至是愤怒,一双三角眼重重如烙铁,往许氏脸上一烫,“你一个庶出的媳妇,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我看你是想攀上人家王妃的身份,所以一个劲的奉承,竟说出这丧良心的话。你是糊涂还是个傻子,当时是怎么回事你看不出来吗?”

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她不敢对着荣昭,就把气发泄在许氏身上,面目狰狞,一点没有她这个岁数应该有的慈善之色,“我看你也不是糊涂,也不是傻子,是聋子瞎子,什么夸赞,什么送镯子,什么说媒,你听不懂她什么意思啊?这么缺德的事到了你嘴里就变了花,你也不怕地府的小鬼勾了你的舌头去,也不怕这么报应在你儿子身上。”

“你——”许氏气结,猛地就站了起来。任何一个母亲听到这样的话,哪里按耐的住,许氏是个温和的性子,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气的脸涨红要发火,还是被荣晅给拽住才生生把这口气咽回去,重重一哼,坐下把脸往一边撇去。

林氏脸色也不好看,荣泽虽不是她亲孙子,但这两年长在膝下,荣泽又讨喜,不喜欢渐渐也变得喜欢。诅咒自己的孙子,那能不黑脸嘛。

她可不比许氏,总是隐忍着脾气,道:“老太太有道理就讲道理,何必这样疾言厉色,连孩子都牵扯上,孩子是招你惹你了?”

荣二爷拉住她,虽有动作,却未出言让她住嘴。这意思很明显,荣二爷已对荣老太太心存不满了。

他从来自在随意惯了,不会像大哥一样,时刻注意着仁义礼孝,他只知道荣泽是他的亲孙子。

250 非人虐待

“老太太要发火就冲我来,别牵扯到别人,更别牵连到孩子身上。这么大的岁数,嘴上还是积点德。庶出的媳妇又怎样?那也是我荣家的儿媳妇,在这个家里就有说话的权利!”荣昭的脾气爆发出来,管她是什么老祖宗老太太,张嘴就来。

此时荣侯爷也不说话了,人都是有私心的,他终究还是偏向女儿。

“你——你——”荣老太太彻底激怒,两只三角眼瞪着比铜铃还大,指着荣昭,声音尖锐的能穿破房顶,一点也不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好,她是荣家的儿媳妇,有说话的权利,那你算什么,算哪根葱哪根蒜?你一个外嫁女,还敢在荣家,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算什么东西!”

荣曜一直沉默着,因为刚才回来的时候荣昭就叮嘱过她,这都是女人的事,不让他掺合。但此时听到他姐被骂,长歌城小霸王那可不是白叫的,声音高高亮起,“你说她算哪根葱那个蒜?她是这家的姑奶奶,是小爷的姐,是荣侯爷的嫡女,她想怎么在荣家耀武扬威,就怎么耀武扬威,她要是愿意,横着走都行!”

荣老太太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往椅子上重重一跌,“你们——你们——你们是想气死我,合起伙来欺负我!”

荣晚倒是孝顺的很,紧着顺着她的胸口为她摇匀这口气,“祖母别生气,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她装腔作势的,说起话来,“当时我也在,其实这事倒不全怪六妹。大家都知道六妹一向直率,有什么说什么,或许就是这话赶话,让霜霜姑娘误会了什么。”

荣昭心中嗤笑,这叫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让霜霜姑娘误会,说来说去那不还是被她逼死的!

“误会?我说了什么话让她误会,你倒是说给我听听。”荣昭咄咄道。

荣晚神情无辜,一凝,怯怯的望了眼荣昭,赶紧低下头,好像是惧于荣昭的威势,“六妹妹不知,霜霜姑娘心仪五弟已久,谁料你今日说要给她许个好人家,她定是以为你看不上她,所以一时伤心,才这么想不开。”

“那是她以为,我又不知道。”荣昭冷笑道。

荣老太太反问道:“你会不知道?你今日说那番话不就是意在羞辱她吗?不说别人,赏个镯子还拿着她与下人比,这还不是侮辱!”

“哦,就因为我说这么一句话,她就去死?”荣昭耸耸肩膀,将双臂一摊,问向众人,“谁信啊?”

林氏把眼睛往荣老太太脸上一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荣老太太气闷,但还是抓着荣昭不放,“不论怎样,当时是众目睽睽之下,众人所见,她是在你说完话,就哭着跑出去的,这些在场的人都可以证明,难道你还能说和你没关系吗?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何来欲加之罪?”她语气掷地有声道。

“你逼死了霜霜,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们丁家一个交代。”霜父也早就来了,他坐在一旁,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只字未言,此时,突然就发出了声音,比任何人的声音都大,唬得所有人都向他看去。

“交代?你想让我怎么交代?还想治我的罪?”荣昭凝眉,对视着他。

霜父怒气沉沉,“不要以为你是楚王妃就了不起,就可以一手遮天,这件事你不给出一个交代,我就是告到圣上那里也要告。”

萧珺玦听他们吵吵闹闹的头疼,手指摁在太阳穴上,突突的跳。蓦然,他睁开一双黑眸,视向霜父,“那你尽管去告吧,看看本王的王妃了不了得起,看看本王可不可以一手遮天。”

霜父身子被楚王的冰冷的双目寒透半边,顿时没了刚才那气势,脸上的变化和变色龙似的,支支吾吾道:“楚王是任由有的人草菅人命吗?”

“草菅人命?”萧珺玦含着这四个字,在嘴中咀嚼一下,声音如深谷中冰河淌淌,道:“她自己投河自尽,谁草菅人命?”

霜父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声音跟蚊子似的,“若不是楚王妃羞辱,她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萧珺玦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打量了下他,道:“朝廷的官员都是像你这般蠢钝如猪吗?”

他终于看了眼霜霜的尸体,“本王再说一遍,她是投河自尽,与他人无关。”横扫一圈,在荣老太太面上定下来,“听没听清楚?”

荣老太太心头一震,只觉得楚王的眼睛如一头凶狠阴戾的狼,瘆人到心底。

而霜父面色难看,义愤填膺之态,却不敢多说什么。而其他人,也自然是不敢。很明显,楚王有怒意。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萧珺玦从容的站起来,他身材颀长,站起来比所有人都高,自带一种凌人气势,甚至隐隐中让人觉得这凌人气势中还参杂着血腥的味道。

他抓住荣昭的手,往身边一逮,利落道:“走,回府。”

“楚王。”一声叫住了萧珺玦的脚步,萧珺玦回身望去,是坐在轮椅上的蒋伯坚发出的声音。

荣昭也看去,今日她都没听这个人说过话,此时听来,并不是她意料那种低沉到粗犷的声音,而是一种奸细,像太监一样的声音。

蒋伯坚阴森森的双目落在萧珺玦的脸上,“难道楚王是要以王爷之尊就压下这件事吗?这可是一条人命。虽然不是楚王妃所杀,但终究是因为楚王妃。当时下官也在场,楚王妃虽没有明说什么,但确实是字字诛心啊。”

萧珺玦淡淡的将视线从他身上挪走,也不回答他,拽着荣昭就出了衡暮斋。

蒋伯坚半晌才将目光收回来,一转,转到荣晚身上。他们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荣晚身上一颤,指尖冰凉,如全身的血都流失掉了。

一场闹剧是该结束了,荣晚提心掉胆的跟随着蒋伯坚回了昌盛伯府,一路上,连走路都不敢有一声轻响。

拜别了公婆,她就推着蒋伯坚回了房间,房门刚一关上,一道如刺芒编织的鞭子就抽到她的身上。

后背的衣衫扯开一道带着血的口子,她闷声吭了一声,却不敢叫出声。

又一鞭子打在她的腿上,连着三鞭,她腿一软跪倒在地,跪在了蒋伯坚轮椅前,头磕在轮子上。车轮上硌着一个有尖锐棱角的石子,正好扎在她的眼皮上,泪瞬间涌出来。

蒋伯坚抬手就将荣晚的下巴握在手心里,恶狠狠的一掐,脸上的表情狰狞如一头愤怒的豹子,“今日很高兴?嗯?”

“没——没有。”荣晚不敢直视着那双阴测的双眼,每每面对,只让她觉得是身处地狱。

“可我看你很高兴啊,还不断暗送着秋波。”蒋伯坚一只手顺着荣晚的脸,摸到脖子上,再直下伸进她的胸口,猛地一挒,大半的春光尽露。

他狠狠的,像是发泄一般,在荣晚的高峰上捏着,疼的荣晚后背发出一层冰冷的汗水。

蒋伯坚的声音和宫里的太监无异,尖细到扭曲,“可是啊,你就是再发 骚,人家也是连看都不看你。”

“我没有。”荣晚鼓足勇气去面对那双眼睛,试图让他相信他的话,“我真的没有。”

“你还想骗我?你以为我的眼睛是瞎的吗?”蒋伯坚抓住她的头发,从她的发髻上粗鲁的扯下一根金簪,再将荣晚压在双腿之间,将她剥了个干净,拿着金簪就往她身上扎,“你这个贱妇,淫 妇,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都敢勾搭别的男人,你真是下贱。”

荣晚挣扎着,但她怎么和一个大男人比,被桎梏的死死的。她呜呜道:“大爷,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没有勾搭人,真的没有。”

“还敢不承认,我亲眼所见,你还敢撒谎。”看着那雪白的肌肤开出一朵朵如桃花般的红印,蒋伯坚越看越兴奋,扎的也更狠。兴奋到极点,他拽着荣晚往床上扔去。

“你不是想要男人吗?爷现在就满足你。”他的眼中满是疯狂,荣晚身体不自主的抖动起来,一步步的往床里躲。

荣晚求饶,“我错了,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蒋伯坚一条腿还能使上力气,一瘸一拐的往床上爬。他伸手一捞就将荣晚捞进怀里,压得她四肢都不能动,再拿着放在枕头底下的绳子将荣晚的四肢都系上,看着杰作,他嘴边绽起是淫 秽的奸笑。床头有一把剑,那是他昔日打仗时的武器,而如今已经变成了床上的武器。

荣晚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看着那剑柄,身上出的汗水已经将被单沁透了。她摇着头,汗水随着摇动喷洒出来,而蒋伯坚就喜欢看她着绝望惊恐的模样,让他兴奋到极致。

荣晚觉得她死了一次又一次,仿佛刀子在她的身子捅了一刀又一刀,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非人的折磨,最后在绝望中晕死过去。

她恨死蒋伯坚了,更恨荣昭,是她将她送入地狱,她发誓,终有一天,她要以千倍百倍的代价让荣昭偿还。

251 棺材临门

蒋伯坚在变态的行为中得到满足,他亲吻着荣晚,不应该是亲吻,更像是撕咬,“你以为我不知道丁霜霜是怎么死的?”荣晚的眼中他的脸不断放大,实充充的将她的瞳仁填满,“你做的事我都看见了,是你推她入水的。”

荣晚背脊僵硬如瘫痪一般,磕磕巴巴的否认,“没······没,我没有。”

蒋伯坚在她胸前咬了一口,贪婪的吸吮着她的皮肤,一咬,给扯起来,“这个时候你还想骗我?荣晚你的心真够狠的,手段更是狠!”

荣晚吃痛到眼睛里蒙上一层氤氲,闪烁着惧怕的泪光,“我是一时失手,我不想杀她的。”

“你推她的时候那么用力,怎么能说是失手哪?”蒋伯坚不再玩弄她,把剑放回了原处,将撕破的衣服扔到荣晚身上,“但你当时走的太急,根本没发现,她没死透,又从水里钻了出来。”

看着荣晚惊恐万分的表情,他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是我,是我帮你把之后的事情做了,免了你后顾之忧。”回忆着丁霜霜死前的挣扎,他扭曲的心再次亢奋起来,“我把她踩在脚下,一点点把她的头浸在水里,就那样,没多久,她就不挣扎了。”

荣晚再一次见识到蒋伯坚的恐怖,她无法平息自己的呼吸,只觉得他说的不是丁霜霜,而是自己,他正在用脚一点点将她踩在水里,她就快呼吸不上来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荣晚问他。

蒋伯坚睨一下她,粗糙的手掌捏在她的脸上,“因为你是我的娘子,我得替你善后。你想想,要是丁霜霜没死,你会怎么样?”

若是丁霜霜没死,那倒霉的就是她,荣老太太,丁家,甚至荣侯府都容不下她,甚至,这件事一旦广而告之,她在昌盛伯府也再无立锥之地。

蒋伯坚早已将她看透,“你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楚王,你嫉妒楚王妃,所以想要陷害她,让所有人以为是她逼死丁霜霜的。”

荣晚的心仿佛坠入无底深渊,她颤抖着,不自觉地颤抖,从心里到身外。

蒋伯坚用力的拍在她的脸上,“但是你这么做有什么用?不过是让她损一些名声,对她来说根本就是蚍蜉撼树。”停了下,他抬眸直直的看着荣晚,一字一顿道:“我有更好的办法让你报复她。”

荣晚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你?”蒋伯坚挑眉反问道,他幽幽一笑,目光在荣晚身上转了一圈,猥琐道:“因为你刚才很取悦我。”

如有一把刀扎在心头,荣晚不堪回首刚才发生的事,她闭闭眼,违心道:“伺候大爷是妾身的本分。”

蒋伯坚知道她在撒谎,语气警告道:“那就守好你的本分,下次再动什么歪心思,我饶不了你!你心里那点子念头,你也最好给我捻灭,否则别怪我不念夫妻之名。”

荣晚怯怯道:“是。”

蒋伯坚冷冷一笑,声音低沉,“最好!”转过脸,他狰狞的笑容慢慢垂下。

而荣晚的眼中却燃烧起了火星,帮她?他将会如何帮他?如何报复荣昭?

“姑母,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啊?”衡暮斋里剩下荣老太太和霜父霜母,霜母擦着泪,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荣老太太,看老太太一直生着闷气不说话,就不禁问起来。

荣老太太的余气未消,抿着唇,嘴边的皱纹挑挑横起,气愤道:“怎么办?你们还问我怎么办?本想着让她到我身边伺候几日,有机会给荣曜看看,就算不能成为世子妃,当个侧妃也是好的。不过是被那荣昭说几句不好听的,她就在这自杀,瞧这出息!透着小家子气。”

霜母失去女儿已是伤心不已,又被荣老太太训斥,心里不服气着哪,“我们哪敢高攀荣家,要不是姑母,霜霜也不会来,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那苦命的女儿,她还没到十五哪。”

说着说着霜母又哭起来,话里都是怨怼荣老太太的意思。

荣老太太吊起眼梢,脸露凌厉,喝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怪我?你可别忘了,当初和你们说这事的时候你们可是一千个一万个的愿意,那头点的都要掉下来了,这个时候你们反而怪在我头上了,当初你们怎么就没怪我这个老婆子多事啊?”

“我们哪管怪您啊?”霜母将身子往旁边一扭,哽咽难鸣,“好好的人进来,现在却躺在那里,我就不能抱怨几句吗?”

霜父推了她一下,“行了,这人都死了,说再多也不管事。”他看去荣老太太,“那这事您说怎么办?难道就这算了?”

荣老太太垂下脸,思索了番,目光亮起来,定定的看着霜父,“怎么能算了?”

霜父迟迟疑疑,“那楚王现在风头正劲,不好惹。”

“正是因为他风头正劲,才选这个时候。”荣老太太心里已生了主意,道:“他楚王不是甩威风,看看他是不是能一手遮天吗?那咱们就看看。”

那眼睛一横霜父,“明儿你就拉着霜霜的尸体到楚王府的大门闹一场,闹他个满城皆知,让他们给霜霜赔命。”

霜父迟迟疑疑半天,“赔——赔命?这,这也不用闹到这地步吧,是咱孩子自己想不开,让人家赔命也没这个道理啊。”

他原本也是想讹诈一下,捞点好处,哪敢跟楚王叫板。

荣老太太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没用的东西,这就害怕了,这死的可是你的亲闺女,若不是荣昭逼的她会想不开吗?你还是她爹哪,你不知道为她讨回公道。”

霜母哭的鼻尖都红透了,插了句嘴,“讨公道?怎么讨公道?人家是圣上的儿子儿媳,谁会理会我们?跟他们这些权贵闹,那不是纯粹找死吗?”

“你知道什么?”荣老太太斥她,道:“就算不能讨公道,也要找一找楚王府的晦气。楚王现在不是情势好吗?我看他要是有一个臭名昭著的王妃在,还能不能情势那么好!这事即便得不出一个甲乙丙丁卯来,也得泼楚王府一身脏水。我就不信楚王被牵连,荣昭还能好?”

霜父眼中精光一轮,重重点头,“或许因此我们还能给那面卖个好哪。”霜父往晋王府的方向扬了扬脸。

丁家看好在朝堂上根基深稳的晋王,如今正在靠拢,他想着如果此时他要是他能给楚王穿点小鞋,说不准正好就讨了晋王的欢心,以后平步青云也指日可待。

第二日楚王府的门口就架起一个棺材,霜父霜母两个人在府外就唱起大戏,披麻戴孝,嚎啕大哭,句句痛诉楚王妃逼死他们家的女儿。

看戏的人也多,半个长歌城的人都聚在楚王府外看热闹,议论纷纷的。

荣昭以前的名声就不好,如此一来,还真有五分人相信,名声就更加臭了。还有人牵连到楚王身上,说什么话的都有,大致的意思也是楚王包庇王妃,以权压人,连带着萧珺玦也背上了骂名,出入都被人指指点点。

当然,这中间也是有人安排挑头,人云亦云的,舆论声势才造出来。

荣昭几次按耐不住要出去和他们理论,都被萧珺玦压下,萧珺玦说就让他们说去,这群人都是凑热闹,越来理他们事就越没玩,晾着就行,两日不到就散了。

可一连三天,那丁家的人就像是长在了楚王府外,这时正值夏日,尸体都恶臭了,他们却不管那尸体如何腐烂,扎根在此了。

荣昭已经忍了三天,那丁家的人仿佛时连轴似的,白天哭夜夜嚎,片刻不得安静。

荣昭终是忍耐不住,在萧珺玦上朝未回时,拿着鞭子就冲了出去。

棺材摆在大门正中,盖着白布,旁边地上摆着明烛元宝纸钱,就对着楚王府烧。那霜父霜母就跪在棺材两边,都嚎哭三天了,再多的泪也流完了,现在就只剩下干嚎了。

见到楚王府大门打开,刚才还有气无力的两个人瞬间又来了精神,那声音跟杀猪似的。

第一天的时候,百姓爱凑热闹,都来看,但到了第三天这新鲜感也没了,来看戏的人也不剩多少了。

“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荣昭顶立在大门,手叉着腰,怒喝一声。

霜父霜母皆向荣昭看去,霜父微微颤颤站起来,老泪纵横的模样,“楚王妃害死我女儿的命,如果不给出一个交代,我们丁家不会罢休。”

“你休要在这胡说,你女儿是自己投湖自尽,与本王妃何干!”荣昭看出来了,这丁家的人就是来触她的霉头,坏她的名声,想要将事情闹大。

“我妹妹是被你逼死的,你羞辱于她,她心中恼愤,却又碍于你的威势,不敢相对。她又是个性情刚烈的,一时想不开,便了结了性命。可怜我妹妹才十四岁,正是少女年华,如今却香消玉殒,躺在棺材里,你如何说这一切与你不相干?”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应该是丁霜的哥哥,他对着荣昭疾言厉色,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是荣昭将他妹妹推下水的,“你赔我妹妹的性命来!”

252 装傻

荣昭觉得丁家的人怎么就是一窝不讲理的,竟还能说出让她赔命的话,竟让她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荣昭禀禀气,她真怕下一刻自己会忍不住拿鞭子将他们抽死。她也不愿意和他们讲什么理,该讲的那日在荣侯府也讲完了,更何况和一群不讲理的人有何讲的。

“本王妃的命金贵的很,还想让我给她赔命,做你的春秋大梦!”荣昭扬起鞭子,对着地上的元宝蜡烛就抽的稀碎,大声喝道:“滚!都给我滚!带着你们的棺材离我楚王府远远的,不然,你们休怪本王妃不客气!”

看着设好的祭台被荣昭摔得稀巴烂,霜父几乎昏厥过去,指着荣昭,微颤颤的,声音依旧洪亮,大喊道:“仗势欺人!仗势欺人!你们楚王府仗势欺人!”

“我再警告你们一次,一个时辰内你们要是还不滚,本王妃就让你们的尸体留在这里!”荣昭用力把棺材一推,多亏棺材重量重,不然也同样被她摔了。

她叫来威风,牵着它在楚王府大门,“本王妃说话不重复二遍,再不走,我就让它把你们都变成骨头!”

威风适时配合,冲着人“呜嗷”一声长啸,这一声倒把人吓得发冷汗,那些看热闹的生怕殃及池鱼,哪有心思看,难道不怕被狼吃了吗?赶紧纷纷逃走。

丁家的人心有戚戚,霜父故作镇定,“难道楚王妃觉得我丁家一条人命不够,还要再添吗?或是要让我丁家的血流满你楚王府的大门?”

“你要是再不滚,我还真就这么想的!”荣昭不和他们废话,浪费时间和精力,让夜鹰牵着威风站在大门口,临进门时发号施令,“过一个时辰他们再不走,就把威风放了,正好威风已经很久没吃肉了,这么多人也算给它解解馋。”

荣昭本就是吓唬他们,还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走了,夜鹰带着威风回来,说丁家的人都走光了,可把她也吓了一跳。

这也太快了吧,她想着怎么也得个把时辰,没想到她前脚刚回来坐稳,屁股还没坐热哪,人就走光了。

难道是他们突然开窍想通了?

“本来丁家人也没想走,我看那架势还是要死磕到底。但王妃刚进门不久,就来了一个人,我瞧着眼熟,好像是蒋大少奶奶身上的丫鬟,在丁智恩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个丁智恩就让人将灵位给撤走了。”夜鹰将外面的事清清楚楚学了一遍。

荣昭摸着威风头的手顿了顿,眉峰巧然涌了涌,“荣晚?”

夜鹰的表情凝一凝,偷偷抬眼看一下荣昭,正好被她抓个正着,他冲着荣昭咧嘴傻傻乐了乐。

荣昭仿若漫不经心,“她身边的丫鬟你都认识?”

夜鹰结舌,支支吾吾的,“就只见了一面。”

“一面就记住了?”荣昭抚顺着威风的毛发,垂下的眼睛复又抬起。

夜鹰顺嘴胡诌,“是啊,属下过目不忘,见过一面就认识。”

荣昭才不信他,重重哼了哼,这还不知道以前萧珺玦和荣晚见了多少次面哪。这么想着,心里又吃起醋来。

夜鹰真想给自己抽一个嘴巴,撒谎都不会,本来真没见过两次面,这回王妃还不得认为王爷没少和那个女人接触啊。

“荣晚能叫动丁家的人,她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荣昭哼笑道。

孤鹜道:“应该是给荣老太太传话。”

“嗯,也有可能。”荣昭点头。

秋水还是担心,“丁家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吗?我怕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或许老太太将他们叫回去就是为了商量对策。”

夜鹰道:“一丘之貉,还能翻出什么浪来,我看也不用搭理他们,难道还能比在咱们王府面前摆祭台再荒唐的事?要不是他们闹的动静太大,怕被人诟病,我早就让人把他们全都抓去禁军营的大牢里了。”

秋水冲他撇撇嘴,“那你早干嘛去了?这几天他们在外面吵的我脑瓜仁都疼,也没见你去抓他们。”

“我是想啊,我不是怕外人不明事理,还以为咱们王府仗势欺人哪。”夜鹰一拍手,道。

秋水一叉腰,活像荣昭的样子,可能是跟着她久了,所以学会了,“你也学他们说什么仗势欺人了?你到底和谁一伙?”

夜鹰觉得女人真是不讲道理,还是王妃身边的女人都是一样,“唉?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什么时候和那些人一伙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我不是用眼睛看,我是用耳朵听。我听你说的话就是哪个意思。”秋水可不甘示弱,声量拔得高高的。

“好了,别吵了,天天吵,吵的我耳朵都嗡嗡响。”也不知怎么了,夜鹰最近总和秋水斗嘴,好好的说着说着话也能吵起来。荣昭觉得他们俩就像是冤家一样,好像每天不吵一架就难受。

两人终于消停了,彼此冲对方哼了哼鼻子。

荣昭的耳边终于清静,管他们丁家要干什么,她此刻也不想去管。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所顾虑。

她自己的名声她不在意,反正这么多年她的名声也没好过,但这次,她就怕会连累到萧珺玦。

“小姐,天不早了,王爷这个时辰也应该从练武场回来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准备午膳?”秋水暂且不与夜鹰斗气,算计了下时间,问起来。

荣昭点点头,吩咐道:“嗯,去准备吧。这几日天气燥热,给王爷做一些降火的汤羹,菜也要不要油腻的,多做些爽口的。”

萧珺玦今日回来的比较早,脚步刚到门口就听到荣昭的话,他心头一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落在手中拿着的凉糕,走进来的脚步更加轻快。

萧珺玦不明白刚回来的时候还听到荣昭对他细微的照顾,但等见到他,荣昭的态度瞬间就冷下来,不愿意搭理她了。

荣昭冷下脸,气氛有些微妙,夜鹰见苗头不对,心里想着一定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王妃生气了。他闯了祸,生怕引火上身,赶紧开溜。

“你将丁家的人赶走了?”萧珺玦问道。

荣昭看都不看他,只和威风玩耍,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道:“或许也不是我赶走的,是有人让他们回去。”

萧珺玦尚不知发生什么,只将凉糕给她,“还需一点时间才能开饭,吃一点垫一垫肚子。”

荣昭斜了下,“我不饿,你放在一边吧。”

萧珺玦看出荣昭好像不高兴,问道:“受气了?”

荣昭撅起嘴,直截了当,对视着他,“萧珺玦,你说,你和荣晚以前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到底见过多少次面?”她凝望着萧珺玦,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问起她一直想问却一直没问的事,“你当初为何看上她?你是不是喜欢过她?”

又重提旧事,好像是无法消除的污点似的。萧珺玦沉下脸,重重的的喊了声她的名字,“昭昭!”

他已经很久没用这样的语气唤她了,荣昭憋屈憋屈着小脸就要哭。萧珺玦都快拿她没办法了,一把搂过她,“我没喜欢过她,我喜欢的人是你。”

挤在一起的脸一瞬间就如花苞绽放一般,荣昭瞬间就不作了,一笑,靠在萧珺玦肩上,“我就知道。”

但只是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在萧珺玦看到不到地方,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到底还是害怕,即便鼓起勇气去问,也没有勇气去听。为何当初他们两个会走在一起,就像是她心中不可触摸的谜团。她怕如果有一天知道真相,她会伤心。如果这样,她宁愿永远不知道,起码她可以安安宁宁的和萧珺玦过一辈子,谁说装傻不是一种福气哪?

前两天,她在萧珺玦的书房玩,闲来无事就乱翻了一遍,无意中在他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看到了一份圣旨。

那是一道赐婚圣旨,是萧珺玦亲笔书写的,她认得他的字。

上面写的名字不是她,而是荣晚。

原来,他是想娶荣晚的。

她看完就将那道圣旨放回了原处,还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拿出来前是个什么样子,她怕被他发现她知道这道圣旨的存在。她想如果她不提,那道圣旨应该就会尘封起来吧。

荣昭眼窝热起来,她努力睁了睁,让眼泪倒流回去。然后轻轻笑起来,就像是笑出了眼泪一般,拉住萧珺玦的手,“现在王府里终于清静了,咱们到凉亭里吹吹风吧。”

她的笑容璀璨而明媚,最灿烂的烟花也不及她一个瞬间,可是她笑的越好看,心里就越觉得疼,即便她去忽视,还是有针扎在心头的感觉。

看着这样的荣昭,表面上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但不知道为何,萧珺玦看着她的笑觉得心里慌慌的。他紧紧抓住荣昭的手,好似这一刻不抓住她,她就会离开自己一般。那不是身体的离开,而是来自心里。他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似在不远的将来,他会失去她。

253 委曲求全

荣昭一大早就泡在浴盆里,热气腾腾的水蒸的她酸疼的筋骨松软下来,这个萧珺玦,昨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折腾她个没完,今早起来腿都酸的抬不起来。

她没穿衣服往落地镜前一站,吓了她一大跳,身上密密麻麻的红印,还有被掐得青紫的手指印,这简直就是虐待!

她想找萧珺玦算账,可是人家犯完罪就潜逃了,她使劲跺了跺脚,也没办法,只好让人先准备热水洗个澡,想着等萧珺玦回来再找他算账。

荣昭此时只觉得通体舒畅,眯着眼趴在浴盆边上,秋水拿着湿巾给她擦背。

就在她舒服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孤鹜进来,“小姐,蒋大少奶奶求见。”

荣昭前一瞬还满脸享受的表情,这一刻骤然就冷却下来。

“她来干什么?不见!”荣昭直接拒绝。

“奴婢这就回了她。”孤鹜连迟疑都不迟疑,转身就走。

“等一下。”荣昭突然就叫住了她,孤鹜回头,问道:“小姐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她吗?”

荣昭粗粗吐了一口气,“让她进来吧,引到前厅,不用带到后院了。”

荣晚突然临门,荣昭拿不定她此行何目的,隐隐觉得是与丁家有关。说来也怪,丁家从昨天走后就没再闹出什么事,总觉得奇怪。

荣昭也没有马上就出浴,又多泡了一会儿,特意晾着荣晚。

大约等候了两刻钟的时间,荣昭终于出现在荣晚眼前,她穿着一件浅绿色齐胸襦裙,胸前的吻痕清晰可见。

荣晚呼吸一窒,半天才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朝着荣昭盈盈一拜,“见过楚王妃。”

荣昭很满意看到她那几乎窒息的眼神,嘴边露出含着得意之色的笑意,“怎么今日得空来了?”

她坐上高位,并没有让荣晚起身。

荣晚保持着姿势,并无恼意,依旧是低眉顺眼,“早就想来拜访,只是怕打扰王妃。”

“既然怕打扰,怎么今日还来打扰。”荣昭一句话能将人怼死,说话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荣晚表情一凝,憋在胸头一口气,如鲠在喉,一时竟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坐吧。”荣昭慢悠悠垂下睫毛,端起茶来品一品,开门见山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不愿意啰嗦,更不愿意见到荣晚,荣昭也不打哈哈来,有话就直接说,省的看到她心烦。

荣晚缓缓坐下,道:“六妹妹不知,昨天老太太病倒了。”

病倒了?怪不得昨日丁家人走了,敢情都那老太太那去尽孝了。

荣昭轻轻将远山眉蹙起,“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抬眼皮瞅了下荣晚,“难道你想说是我将她气倒的?”

荣晚迎上她的目光,道:“我知道,其实霜霜姑娘的事和六妹妹没多大关系。也是老太太和丁家的人钻牛角尖,偏怪在六妹妹头上。”她低下头,“但六妹妹想想,算起来还是或多或少与六妹妹有些牵扯。”

荣昭受不了她这拐弯抹角的样子,“你就说你来干什么的吧?是代替老太太,还是代替丁家来和我谈判的?”

“不不不。”荣晚连连摆手,“我和丁家毫无关系,怎么会替丁家说话哪。我只是担心六妹妹,怕你在这件事上吃亏。”

“你担心我?怕我吃亏?我怎么吃亏?”荣昭皮笑肉不笑。

荣晚循循道:“丁家的人说六妹妹逼得他们家的姑娘投河自尽,又闹了这么一出,弄的满城风雨,现在外面说六妹妹坏话的人不少。”

荣昭嗤笑一声,扶扶鬓间的步摇,“我还怕被人说坏话吗?这么多年,何曾从别人嘴里听过说我好话的?”

“可六妹妹不在乎自己的,难道不在乎楚王的吗?”荣晚的话直接戳到荣昭的心坎里。

荣昭脸色凝重的视着她,沉默须臾,就那样对视着,“你什么意思?”

荣晚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如春风拂柳般让人看着都觉得舒适,“六妹妹别急,这都是那起子人嚼舌根。”她没有把话说完,特意吊荣昭的胃口。

“他们是怎么说我家王爷的?”荣昭追问道。

荣晚脸上浮现着多愁的模样,叹息道:“他们说楚王仗着权势包庇你,说楚王仗势欺人,还有人传的就更厉害,说王爷现在可以一手遮天,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混账!这都是哪里的话?一个个都放狗屁!”荣昭一拍桌子大喝道。

“虽是混账话,但人云亦云,王爷如今的名声着实不好。”荣晚不动声色的翘起嘴角,继续道:“三人成虎,这诨话也变会变成真话,倒累的王爷盛名遭损。”

她身子往前一倾,“丁家人是破瓦片,王爷是珍宝瓷器,他们倒是什么都不怕,但王爷不行啊。王爷还有大好的前途哪,万一不被这群破瓦片拖累,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荣晚真是抓着荣昭的心头肉打,一句话连着一句话,直戳她心尖尖上。

见荣昭不说话,陷入沉思,她再道:“这样下去,终究还是两败俱伤,谁也捞不到好。”

荣昭挑眉,看着荣晚。她今日来,又说了这么些话,自然不是白来白说的。她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道:“那你有什么主意可以化解这件事?”

“这件事啊,在如何也不是六妹妹的责任,这个丁家人也知道,毕竟是他们女儿自己投湖自尽,又不是别人推的。”荣晚也不拐弯抹角了,“他们这么闹,无非是想要一些好处,而老太太那里,也不过是想让王妃服个软。”

荣晚看似是为了荣昭好,给她出主意,“趁着老太太现在病着,六妹妹去床前尽几天孝,缓和一下六妹妹与老太太的感情,毕竟老太太以前也是疼六妹妹的。有老太太在,帮着说几句话,丁家也就善罢了,我看丁家人对老太太很孝顺,很听老太太的话。”

“到她床前尽孝?”荣昭听着就觉得好笑。

“虽委屈了六妹妹,但少了王爷的麻烦。昨日我也在老太太那,无意间听到丁家的人正合计着要去官府衙门告王爷一把。”荣晚时刻注意着荣昭的反应,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荣昭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小鬼难缠了,她失笑,反问道:“告状?王爷有什么他们可告的?”

荣晚声音慢慢放小,道:“好像是丁家有一房人,谁家里的人出门时出了点事,他们就说是王爷让人做的,是报复他们丁家。”

“就他们,还配王爷费那个精力,真是一群跳梁小丑。”荣昭声音扬起,愤怒着,“让他们去告,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告出个什么所以然。”

“他们自然是告不出个什么结果,但这也给他们拿到话柄,更是得往楚王身上泼脏水。”荣晚一步步的给荣昭火上浇油,她眼珠子往四面一扫,低声道:“我还听说,丁家近来有意投靠晋王,多番示好。”

荣昭心神一震,“你听谁说的?”

荣晚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了两次,最后咬下唇,好像是下定了决心,就说了出来,“我是在昌盛伯府里听公公说过。”

这么一说,荣昭心里就清楚了。昌盛伯府这是归顺晋王了,萧瑾瑜的动作还真是快。

不过荣昭也忧虑了,这要是萧瑾瑜掺合进来,这事就闹的更大了,他一定抓住萧珺玦不放,没影的事也能被他弄成真。

荣晚注视着荣昭,看着她的眸光越来越暗,只觉得她眼中原本的那抹明亮找到了自己的心里。

她声音幽沉,仿若是蛊惑的音律,“为了楚王,六妹妹不妨委屈一次。”

这一句话就像是抓住了荣昭的软肋,荣昭举目望向她,睫毛轻轻的颤一下,沉思了很久,终是点了点头。

倏然又逼视向荣晚,“你为什么来当这个说客?”荣昭思来想去也只因为事关萧珺玦。

荣晚坦然相对,“为了父亲,父亲现在是左右为难,我不愿见到他这个样子。一方面是出于孝义,另一方面是你,你让他夹在中间如何做。所以,六妹妹,你不光是为了楚王,也是为了父亲。”

面对老太太的刻意为难,荣昭几次想将药扣在她的脸上。她都已经伏低做小,老太太还是为难她。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这和我捧着笑脸,但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骂我哪。”荣老太太靠在枕上,斜着荣昭,一点都不给她好脸色。

荣昭心头倒腾着火气,不断劝自己不要与这个老东西计较,反正她都一条腿都迈进棺材了,也活不了几日了。

荣昭勉力让自己笑起来,“祖母这的是哪里的话?以前是我不懂事,惹了祖母生气。现在想想真是后悔,祖母对我疼爱有加,我却没有好好孝顺您,真是羞愧难当。祖母,您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荣昭说这番话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说出来都觉得恶心,她这辈子就没有这样委曲求全过。

要是不是为了萧珺玦,让她这么伺侯这个老太婆,下辈子吧。

荣昭心里这么想,但依旧对着荣老太太笑眯眯的,拿着药碗,“祖母,喝药吧。”

254 忍气吞声

有句话说得好,有的人,你越是给他脸,他就越不要脸。

荣昭做到这个地步,换了任何一个有点头脑的人,都应该顺势踩着台阶下。可这位荣老太太偏偏不是。

她一抬臂,直接就将荣昭手里的药碗给掀到地上,连荣昭的衣服上也洒了一点。

荣昭的脸都变绿了,几乎就要将胸腔里倒腾的怒火发出来。

荣晚眼中有懊恼的神色一闪,在撒了一地的药汤上一扫而过,又连忙让人将摔碎的碗收拾干净,再打着圆场,“生病的人,这手脚也不听使唤了。”

她扶着荣老太太,冲着她拧了拧眉,那意思就是适可而止好了。

荣老太太还挺听荣晚的,再说泼了荣昭一身,也解了不少气,于是顺着荣晚的意思道:“我想着自己拿碗,没想到这手就是不好使,把碗掀了,你这么孝顺我,一定不会和我计较吧。”她对着荣昭说,看着荣昭那想发火又憋着的样子,心中暗爽。

荣昭暗自攥着拳头,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她假笑一下,连她自己都觉得那笑容特别的假惺惺,“没事,没烫着祖母就好。”

在与荣昭对立中,荣老太太都是处于下风,此时真是十分得意,“嗯,算你还有一份孝心。”

荣昭暗自咬咬牙,臭老太婆,我忍你!

如此这般几日,荣昭都照顾在荣老太太身边,尽量满足她的任何不可理喻的要求。而似乎也真的是让荣老太太舒心了,丁家的人再不曾找楚王府麻烦,那些风言风语也散去了。

虽然荣老太太还是诸多为难,但也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多了,她总要给荣侯爷一些面子,太折腾他的宝贝女儿,也会惹的他不高兴。

反正,一场虚假的,各演各的和睦模样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姐,你就真的这么伺侯那个老太婆啊?”这几天萧珺玦不在京,荣昭索性就搬回娘家,每日除了喂药的时间在荣老太太那里,其余时间都在栖梧楼呆着。

闲来无事,荣曜日日往她这来。

现在正值夏日最炎热的时候,但只要过了这段日子天气很快就会凉下来。

屋里放置着冰风轮,徐徐的吹着,惬意了不少。荣曜也是因为这里凉快,所以来的勤。

荣昭懒懒的睨他一眼,“不伺候还能如何?哄好了她,省的丁家在闹事。我是经得起他们闹,可是爹在中间难做,我们家王爷那里也受影响,为了他们,我只好牺牲自己了。”

“我是替你叫屈啊。”荣曜一副大爷的样子,指挥着孤鹜给他揉肩捶背,“你一个堂堂王妃,去伺侯那个老婆子,纡尊降贵,我看着都心疼。”

“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心疼我。”荣昭有些有气无力,“可能怎么办?忍一忍吧,她还能总不好啊?等这趟风波过去,我才不受这份气哪。”

想一想就来气,荣中霍地坐起来,往桌子上一拍,“从小到大我还没受过这种气哪,想一想我都恨不得杀了那个老太婆。”

说起老太婆,荣昭就是一顿埋冤,她现在也就能对着她弟弟发发牢骚,诉诉苦了,“你不知道那个老太婆有多过分,昨天我刚喂完她药,她就说坐着的时间长了,手臂酸,让我给揉揉手臂。她是拿我当下人吗?还有啊,给她熬好的药,她一会儿说热,一会儿说凉,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真的想将药一碗扣在她的脸上。”

“你干嘛想啊?你应该做啊!你想想滚烫的药汤,扣在老太婆的脸上,得疼的她嗷嗷直叫。想想都解气。”这么想着,荣曜就哈哈大笑起来。

荣昭也跟着嬉笑,“好好,这个点子好。”复摇摇头,“不行,这样她不是更得跟我没完没了。还不如给她个痛快,一刀杀了她。岂不是再无烦恼吗?”

“你真够狠的,那还不如这样,先扣她一脸,再一刀杀了她,这样你这么多天的气才能消啊。”

“好,就这么办。”

“你就吹牛,真要你做你就不敢了。”

“谁说我不敢,等我哪天心情不好,说不定一狠心真的就这么做了。”

“好啊,那我拭目以待啊。”

“嘻嘻,其实我还是有点怂。”

荣昭本想着等老太太的身子好利索了,她就可以结束这次的表演,哪里却发生了一件变故,让她深陷了牢狱。

这一日,荣昭如常来伺侯老太太,刚到衡暮斋的时候,老太太还没有醒来,她就坐在一边看着桌子上的话本打发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也没有发觉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腹部中刀已经死了的荣老太太。老太太的脸上通红一片,像是被滚热的水淋过,有的地方还起了水泡。而荣昭,她正手握着那把刀。

就在那一瞬间,房门的大门打开,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眼睛所看到的就是她拿着刀杀死荣老太太的模样。

“昭昭,你在做什么!”荣侯爷在呼吸被夺去到窒息的时候,才猛然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心马上就要停止跳动,身子轻轻一晃,险些摔倒。

荣昭如触电般弹开手,“不是我,不是我杀的她。”她惊惶摆手,双手却满是血迹。

进来的有丁家的人,看到死去的荣老太太,直喊着要报官。霜父指着荣昭,声音厉色,“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想不到却这般心狠手辣,连老人家也不放过。”

“你不要含血喷人,我说了我没杀人,我没有!”荣昭冲他喊道。

“所有人都亲眼所见,你还说你没杀人?”霜父暴怒道。

荣曜指着他,声音比他更高昂,“你没听见我姐说她没杀人吗?她说没有就没有,你再说她杀人,爷我就要了你的命!”

荣晚捂着嘴,失声道:“六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祖母再不对,你也不能要她的命啊。”她自责不已,“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提那样的意见。”

荣曜一手推开她,“你再瞎放屁,爷第一个弄死你!”

“荣曜!”荣侯爷斥荣曜一句,再问向荣昭,“昭昭,你到底有没有——”

荣昭连连摇头,她看着荣侯爷,“爹,我没有杀人,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她一时百口莫辩,无论她怎么解释,没有人会相信她。她在一番徒劳而苍白的辩解后也不愿再解释什么,因为她知道,她已经解释不清了。

丁家一纸诉状将她告到大理寺,大理寺依法将她收监,这大理寺的监牢,刚走了一个楚王不久,又进来一个楚王妃,着实热闹。

荣昭住在萧珺玦前些日子住过的那间监狱,在从事发之后她一直都是茫然无措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分不清脉络。

为什么老太婆会死?为什么她会手握着那把刀?她明明在外间看话本,怎么醒来就会是在老太太的床上?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如果是梦的话,她希望快点醒来。

牢房被打开的瞬间,有黑影遮住了阳光,荣昭逆着光看去,萧珺玦的身影被阳光笼罩,越发显得他更高大。

“萧珺,你怎么才回来?”荣昭的眼泪顺着就流下来。

这几日萧珺玦出城办事,收到信事没办完就回京来,家也没回直奔着大理寺就跑来了。

看着荣昭委委屈屈的样子,萧珺玦只觉得心疼,她从小到大自傲惯了,让她到这里来,她怎么忍受得了。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擦着她的眼泪,萧珺玦安抚道:“不怕,一切有我。”

“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她怕连萧珺玦都不相信她。

“我信你。”萧珺玦的话就像是给荣昭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信我,可是别人不相信,他们都认为是我杀的人。我没杀人,没有,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昭昭,人不是你杀的,你就一定没事,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一定会还你清白。”

这一张有些混乱,糖心怎么写也不在状态,等之后好好静下心,整理一番。知道最近都让大家看的混乱,在这里糖心和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写到这,真的是很费心神,我当然希望多更新更让大家看到故事接下来是怎么发展的。但有些事总是事与愿违,越想努力做好,就越做不好。

这些天糖心的大脑总是空白的,有时候拿着电脑,对着电脑好几个小时都不知道该写什么,觉得写什么都不对。

这半个月,糖心总是在改文里挣扎,改了费时间,不改又觉得写的很烂,虽然改完之后也不如意,但糖心真的是不想留遗憾。毕竟糖心的宗旨是尽心尽力给大家呈现一个还不错的文。

起码能让大家读下去,这样对于我就是很大的激励。

谢谢大家一直以后的支持与包容。

还有啊,如果在我改之前看到这张,那明天再刷新一下,等我调整一下,再重新改一下。

255 杀人

这一觉仿佛很漫长,沉沉的,头有些痛。荣昭嘤咛一声,秀丽的远山黛缓缓舒展开,慢慢睁开眼睛。

清醒的那一刻,血腥的味道直冲到鼻子里,入目是鲜血淋漓,她惊然坐起来,才发现她和荣老太太都置身在一片血海中。

她推了推荣老太太,“祖母?祖母?”没有反应,她又用力的摇一摇,“老太太?老太婆?”依旧没有反应。

荣昭竭力控制手指的颤抖,探一探她的鼻息,手指狠狠一抽,迅速缩回来。

老太婆没气了,死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荣昭喃喃,她茫然的环顾着四周,窗门紧闭,连风都透不进来。

她的目光一点点蔓延,直到老太太的肚子上才停留下来,一把匕首插了进去,只剩下一个刀把露在外面,而她的手正握着刀把。

她的手被荣老太太紧紧攥着,僵硬的挣脱不开,她掰着她的手指,想要挣脱桎梏,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房门的大门打开,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眼睛所看到的就是她拿着刀杀死了荣老太太。

“荣昭,你做了什么!”荣侯爷的面色瞬间苍白,连呼吸都几乎被夺了去,且怒且恼的瞪着荣昭。似乎是一时承受不住,他身子还微微晃了晃。

荣昭掰开最后一根手指,双脚一瞪,远远的离开老太太的尸体。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她。”她惊惶摆手,双手却满是血迹。

今日荣侯爷宴请的就是丁家的人,他们在前院说了会儿话,想着过来看看老太太,可谁知竟然见到这骇然的一幕。

丁智恩,也就是霜父,他疾步跑到荣老太太身边,探了探气息,尸体还是温热的,但已经没了气。

“已经死了。”他道。

众人猛吸了一口气,皆用惊恐的目光看向荣昭。

荣昭苍白如纸,一个劲的摇头,“不是我做的,我醒来后她就已经死了,不是我。你们不要看着我,不是我杀了她。”

丁智恩瞪大了两个牛眼珠子,怒目荣昭,指着她,声音厉色喝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想不到却这般心狠手辣,连老人家也不放过,”

“你不要含血喷人,我说了我没杀人,我没有!”荣昭冲他喊道,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后推了几步,孤立无助的模样让人看着都心疼。她轻喃,又似委屈。“我没有杀人,我没有,你们不要冤枉我。”

“所有人都亲眼所见,你还说你没杀人?”丁智恩恼怒道,他上前一把抓住荣昭的手腕,“你看看你的手上,全是血,这就是证据。走,你现在和我去见官。”

荣昭甩臂,大声道:“我说了我没杀人!你放开我!”

另一个丁家的人也站出来,“二叔,抓她去告官,她逼死霜霜不算,现在连姑奶奶都杀了,不能放过她!”

“杀人偿命,让她给姑奶奶偿命。就算是王妃又如何?难道王妃就可以随意杀人吗?”丁智恩的儿子也叫嚣着。

看着荣昭被逼,荣曜可不干了,冲出来就推开丁智恩,将荣昭护在身后,冲着众人喊道:“你们耳朵聋了,没听见我姐说她没杀人吗?她说没有就没有,你再说她杀人,爷我现在就要了你们的命!”

他回身握住荣昭的肩膀,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荣昭这样被逼迫过,像个可怜的小兔子,“姐你别怕,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阿曜我没杀人。”荣昭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气的都快哭出来了,但她那性格,又岂是会示弱的。横扫所有人,态度强势道:“我都说我没有杀人,你们为什么还冤枉我!我为什么要杀她,我有什么理由?”

“还需要理由吗?你和老太太不睦已久,谁不知道?亏的老太太这几天说你的好话,她真是瞎了眼,没看清楚你这么心狠手辣,连她的命都要。”

“那要真的像是说的老太太为我说好话,我感谢她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杀她?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前后矛盾吗?”

丁智恩语凝,转而冲荣侯爷使劲去,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荣侯爷,这事可是你亲眼所见,你可不能包庇凶手。不能因为她是你的女儿,你就徇私枉法。”

“本侯何时徇私枉法了?”荣侯爷脸色峻冷,一句话震的丁智恩有话也堵在心口。荣侯爷沉沉气,看向荣昭,问道:“昭昭,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老太太身边?”

荣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我——我不知道。”

“你一句不知道就将什么都推脱掉了?”丁智恩的儿子咬着荣昭丝毫不放。

荣昭道:“我怎么推脱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时候老太太睡着,我就在外间等着她醒来再伺候她吃药。可是等着等着我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老太太身边,她也已经死了,然后你们就进来了。我什么都没弄清哪,你们就说我是凶手。”荣昭越说越激动,“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荣曜轻抚着她的肩膀,朝着诸人厉喝,“你没听明白了吧?我姐她根本就没杀人!”

“虽然我也不希望六妹是凶手,但这话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对。难道六妹妹的意思是老太太自杀来陷害你吗?或是还有其他的凶手?”在这个时候蒋伯坚突然幽幽的出声。荣曜喊完,房间里一阵寂静,此时突兀的出现这样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整个气氛都透漏着怪异。

他四处环顾了下,“房间里就你们两个人,如果有别的凶手恐怕也没地方藏吧。”

荣晚当着众人推一推他,维护荣昭道:“不要胡说,六妹妹绝不可能是凶手。虽然以前六妹妹和祖母有过争执,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相信六妹妹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她抿抿嘴,“除非你们找到人证物证,否则莫要冤枉了六妹妹。”

蒋伯坚低垂着眉目,“我也是有什么说什么,六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这确实是让人匪夷所思。”

“还是蒋大少说了句公道话,这说辞实在令人难以信服。”丁智恩扬脸道。

荣二爷左右观看,问道:“伺侯老太太的人哪?她们是贴身伺候老太太的,应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一溜烟的人就聚了上来,“奴婢们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睡午觉,我们不便在内室伺候,怕惊扰了她,所以都去做自己的事了。”

一个容长脸的丫鬟回道:“六小姐不用我们伺候,奴婢给上了茶水和糕点便退下了,只留给下孤鹜姑娘和六小姐。没多时,奴婢就看见孤鹜姑娘独自离开,也没注意屋里的事。”

说着她瞄一眼荣老太太,啼啼哭了起来,“没想到,一个没留神,老妇人却——”

荣侯爷扫了一圈,问道:“孤鹜哪?”

无人回应,众人互相看看,都没看见她。丁智恩冷冷一笑,“不会是她杀了老太太,然后嫁祸给自己家的小姐,再畏罪潜逃了吧?”

很明显他说这话是反讽的意思。

丁智恩父子真可谓是一唱一和,他爹刚说完,儿子又道:“也或许是杀人凶手支开人好方便动手哪。”

“胡说八道!”孤鹜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大喝了一句。其实之前就过来了,只是晚了一步,一直跟在后面。她看事情不妙,也没出头,悄悄的趁着没人注意将夜鹰叫了来。

孤鹜不卑不亢,对着荣侯爷屈膝,娓娓道:“我们头午过来,恰逢碰到三小姐和三姑爷。三小姐说老夫人在睡觉,我们家王妃不敢打扰,于是就坐在外间等着。”

这个时候她称呼荣昭为王妃,也是提醒所有人,他们在这审问的不单单是荣侯府的六小姐,还是楚王妃,圣上的儿媳妇。

“王妃一向畏热,衡暮斋又因老夫人身体有恙而不能放冰,所以王妃潜奴婢回栖梧楼去拿冰,奴婢这才离开。”孤鹜说的分明,没有一丝慌张,她瞥向丁智恩的儿子,凛冽之色顿现,“何来支开一说。”

那小子是个孬货,孤鹜一个冷眼打过去,他就禁不住打个哆嗦,屁都没敢再放。

丁智恩斜了眼儿子,真是没用,连个下人都怕。他可不怕,指着荣昭,“一个小丫鬟有什么问的?事情已经很明确了,当时房子里就她和老太太两个人,老太太死了,不是她还是谁?”

话音一落,一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夜鹰看着他,“你手指指着谁哪?以后我们王爷不在京我们王妃就好欺负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脑袋搬家!”

丁智恩脖子一僵,一动不敢动,心中惧怕,却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夜鹰不敢动手。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剑刃,逞强的喊道:“你们楚王府就能杀人不偿命吗?楚王,楚王又如何?就算他在京,我也不怕。我就不信,你们楚王府的人杀了人就可以逍遥法外!”

256 挨打

“你以为我不敢?大不了用我的命赔你的命!”夜鹰那可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给他硬碰硬,那不是找死。

荣侯爷连忙阻止,“鹰侍卫别冲动。”他对着夜鹰轻轻摇摇头。

夜鹰忍一忍,将剑放下来,“今日我给荣侯爷一个面子,你若再对我家王爷和王妃不敬,别怪我手下无情。”

丁智恩连喘了几口粗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气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楚王妃杀人,人所共见。”

荣晚插嘴道:“杀人要有杀人动机,六妹妹没有理由啊。”

荣昭道:“况且,如果我杀了人,怎么会笨到让你们撞到,不应该早就跑了吗?”

众人沉默,是啊,谁会笨到杀了人还在原地待着等着人来抓。

“奴婢有话说。”这时从角落里钻出一个丫鬟,荣昭眼睛微微一眯,觉得面熟。

荣侯爷蹙起眉,“你想说什么?”

那丫鬟觑看了眼荣昭,模样怯怯,“奴婢看着老夫人的死状,突然想起一事。有一日六小姐和世子爷聊天,奴婢听到他们说起了老夫人。也是奴婢好奇,就竖着耳朵听了一下,本以为是六小姐的玩笑之话,但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真。”

荣昭和荣曜对视一眼,荣曜心觉不好,骂那丫鬟,“你满嘴胡说八道什么!”

丫鬟吓得缩脖子,往后退一步,不敢再言。

丁智恩见状,抓住那丫鬟,“什么玩笑之话,你把话说清楚。”

丫鬟惶恐,闭着眼睛和盘托出,“六小姐向世子诉苦说老夫人变着花样的这么她,将她当下人。六小姐说真想将药碗扣在老夫人的脸上。然后柿子说那就扣上去,最好是滚烫的,能烫掉老夫人一层皮。”她然后然后着,“然后六小姐说不解气,还不如一刀杀了老夫人。然后世子说那就先扣老夫人一脸,再给她一刀。六小姐说这主意好,世子说六小姐只敢说不敢做,然后六小姐说,等惹急了她,一狠心就这么做。”

她断断续续的,说的也不连贯,但大概的意思大家也都已经听懂。

就是说,那日荣昭在背后说的那些正好和老夫人的死状一样。

腹部插了一把刀,脸上也被烫了。

这可是至关重要的一点,荣侯爷直视向荣昭,“你们是不是说过?”

“是,我是说过,不过我们只是说着玩。”荣昭从没想过当初的无心之言如今却成为言之凿凿的证词,“我只是心里有点不满,但这种不满还没到要杀人的地步吧?”

那丫鬟还有话要说,“其实奴婢也以为不过是凑巧,但奴婢刚才仔细辨认过,老夫人身上的那把匕首是六小姐的,若是侯爷不信,大可以拔出来看一看,奴婢记得那还是侯爷送给六小姐的哪。”

从事发到现在,荣昭都是慌乱的,她根本就没认出那把匕首,而且荣侯爷送她的东西那么多,一把匕首,她也没怎么在意。

这个时候她都怀疑自己了,难道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会将梦境当现实,照着和荣昭所说,在睡着的时候杀了老太婆?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荣昭极其不利。

荣晚捂着嘴,失声道:“六妹妹,真的是你做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祖母再不对,你也不能要她的命啊。”

她连连摇头,一步步走近老太太身边跪下,眼中含着泪,目光落在匕首上,“这把匕首确实是父亲送给你的,原来你刚才没有走掉,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要将杀人凶具带走,只是没想到有人会进来,正好将你堵住。”

她抬起眼脸望向荣昭,“六妹,你糊涂啊,你怎么可以杀人哪?杀人是要偿命的,你太蠢了。”

她表现的自责不已,“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提那样的意见。不然你就不会到祖母身边伺侯,不会觉得受气,更不会做出杀人的事来,都是我的错。”

荣晚的话就像是一颗颗重重的流星锤,一句句做实了荣昭杀人的事。

荣曜看她是犯浑了,上前就踢了她一脚,“你再瞎放屁,爷第一个弄死你!”

“荣曜!”荣侯爷斥荣曜一句,再问向荣昭,已不是之前的沉稳,而是动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像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荣昭一瞬间竟有窒息的感觉。她的眼睛里不争气的涌出泪来,只是倔强如她,就是强忍着。

“你不相信我?”荣昭的鼻头红了,酸涩用眼泪无法排泄,就涌到了鼻息里。她咬着牙,几乎要咬碎,“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一声怒吼,震下眼泪,沿着下颌滴到地上,融进血泊里。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承认!”从没有人见过荣侯爷如此暴怒,他一向温和,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是高氏,也不能让他如此愤怒。

荣侯爷心痛难忍,满眼失望,“以前无论再如何,你做了什么,我都从不没有惩罚过你。你胡闹,我由着你,你跋扈,我也放任你,在这个侯府里,我给了你我所有能给你的一切。我把你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当成宝贝。别人都说我过分宠爱你,可我不觉得,我生怕我的宠爱不够,我想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荣侯爷的眼圈红起来,声音深处有哽咽,“因为我知道即便我的女儿再胡闹,但她本性不坏。但现在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毒?竟然杀起人来,她是你的祖母啊,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我没杀人,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杀人!”这是第一次父亲这般对她,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荣昭怎么受得了,简直暴跳如雷,“你不相信我!你不信我!你竟然不信我说的话,我恨你!我恨你!”

一句“我恨你”,几乎击碎了荣侯爷的心,他心中一痛,“杀人是要偿命的,你知不知道!”

他眼眶中有湿润的光泽在闪动,但荣昭却没有看见,她只认为她的父亲已经不再信任她了。

在这个时候,在她面对千夫所指,被所有人冤枉的时候,她的父亲却选择不相信她。

荣昭是个冲动性子,这一点无论何时也改变不了,失控起来她根本什么都不会顾虑,更是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拂开荣曜,她一步步走向荣侯爷,走向老太太的尸体,“偿命?让我给她偿命?她算什么东西?我是楚王妃,是我朝阳郡主的女儿,我天生身份尊贵,给这种低贱的人偿命,她配吗?她配得起吗?别说人不是我杀的,就算是我杀的又怎么样?谁敢要我偿命,我抄他的家灭他的族!”

她冲到夜鹰身边就夺了他的剑,对着丁家的人,“你们不是让我偿命吗?好啊,我今天就将你们全杀了,就算让我偿命,我也划算的很。”

“啪!”在她举刀向丁家的人砍的时候,荣侯爷一掌打在她脸上。

“你打我!”剑从手中落下,荣昭捂着脸,气愤的不可遏制,“你竟然打我!”

“我真后悔没有早打你。”荣侯爷又要去打,被荣曜给拦住,“父亲,不能再打了。”

荣曜侧目给荣昭往门口使了一个眼色,嘴里无声的说了一个口型,“快跑。”

荣昭心头一领,冲着荣侯爷喊道:“你竟敢打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正要趁机跑出去,迎面就挤进来一群士兵,将衡暮斋团团围住,曹管家呼哧带喘的跑进来,“不好了侯爷,外面来了官府的人,说是小姐杀了人,要抓小姐。”

今年大理寺的风水也不知道怎么,才进来一个楚王不久,楚王妃现在也住进来。

荣昭住在萧珺玦前些日子住过的那间监狱,在从事发之后她一直都是茫然无措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分不清脉络。

为什么老太婆会死?为什么她会手握着那把刀?她明明在外间看话本,怎么醒来就会是在老太太的床上?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如果是梦的话,她希望快点醒来。

牢房被打开的瞬间,有黑影遮住了阳光,荣昭逆着光看去,萧珺玦的身影被阳光笼罩,越发显得他更高大。

“萧珺玦,你怎么才回来?”荣昭的眼泪顺着就流下来。

这几日萧珺玦出城办事,收到信事没办完就回京来,家也没回直奔着大理寺就跑来了。

看着荣昭委委屈屈的样子,萧珺玦只觉得心疼,她从小到大自傲惯了,让她到这里来,她怎么忍受得了。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擦着她的眼泪,萧珺玦安抚道:“不怕,一切有我。”

“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她怕连萧珺玦都不相信她。

“我信你。”萧珺玦的话就像是给荣昭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信我,可是别人不相信,他们都认为是我杀的人。我没杀人,没有,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昭昭,人不是你杀的,你就一定没事,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一定会还你清白。”

257 浮出水面

从狱中出来,萧珺玦直奔大理寺府衙,“将荣侯府荣老太太被杀案的卷宗拿给本王。”

大理寺少卿于秋水沉吟一下,垂首道:“圣上有旨,楚王殿下不得插手此案,恕下官不能照做。”

夜鹰举剑,“让你拿就去拿,哪那么多废话,少搬出圣上来吓唬我们!”

“夜鹰不得放肆!”萧珺玦喝令住他。

夜鹰不甘心,重声道:“王爷!”

萧珺玦皱眉,“放下!”

夜鹰咬咬牙,不情不愿放下剑。

于秋水也是无奈,他朝着萧珺玦拱手,“请王爷见谅,下官也是奉旨办事。此案涉及王妃,为避嫌疑,王爷查看案卷,着实不妥。”

大理寺卿也是因为与护国公家为亲家关系,孝景帝下旨不让他负责此案,现在这件案子都是由于秋水负责。

“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会查清此案,若王妃不是凶手,下官绝不会冤枉她。”

于秋水在官场的风评不错,从他手中过的案子从未有冤,萧珺玦对他印象不错。

沉思了下,萧珺玦道:“若是查案过程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楚王府帮忙。”

“是,一定一定。”

出了大理寺大门,夜鹰道:“王爷,您不管王妃了吗?大理寺能查出个什么来,咱怎么能指望他们哪?”

“当然不能不管。”萧珺玦脚步一停,回头望了他一眼,“不让咱们明着查,就暗着查。本王就不信,凶手杀了人就一点证据都留不下。”

夜鹰点点头,又皱起眉,“对了,当日指证王妃那个丫鬟昨日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具体原因不明,但荣侯府那面说是失足落水。”

“又是落水?”萧珺玦笑的冷凝,“荣侯府的风水是多不好,总是有人落水。”

“王爷是说——”夜鹰眼睛一瞠,“有人杀人灭口?”

“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久,难道脑子越来越不好使,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吗?”

“属下这几日为了王妃的事着急,这脑子里蒙蒙的,什么都转不过来。”夜鹰懊恼,“早知道我就应该抓住她,或许还能引出来杀人灭口的人哪。”夜鹰拍着脑子。

“多亏你没这么做,不然若是她死在你手里,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萧珺玦微微眯起双眼,回想着刚才在狱中荣昭说过的话,深深思索着。

夜鹰话锋一转,道:“夜枭说王爷遇刺了,可受了伤?”

萧珺玦此次是为孝景帝探访昱州,临走时,却突然闯来一群刺客,他虽然没有受伤,但送他一程的昱州太守却枉了性命。

“本王没事。”萧珺玦回一回神,迎面夜枭骑马过来。夜枭下了马,道:“王爷,捉到的那名刺客招认,是听从昌盛伯府的蒋大少爷致使。”

夜鹰一惊,“蒋伯坚?蒋伯坚现在可是晋王的人。”他遽然视向萧珺玦,“难道是他奉了晋王的命刺杀王爷?”

夜鹰气愤不已,“一定是他!他可真是卑鄙!王爷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圣上。”

“不会是晋王!”萧珺玦却是言之肯定,“此时我出事,所有人都会想到他。他那个人做什么都要图好名声,不利于他名誉的事他不会做。”

萧珺玦心里的拧团在一点点展开,“蒋伯坚这个人虽然现在残废了,但他心机深沉,以他的心智,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本王遭刺杀,所有人首当其冲就想到是晋王所为,他应该早就想到所有人前面才是,按理不应该这么做。”

夜枭沉思片刻,道:“可他偏偏这么做了,刺杀成功,圣上必然怀疑是晋王所为,如果不成功,也会怀疑上晋王。其实属下在事发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晋王。”

两虎相争,一方死了,必然别人就会认为是另一方做的。

“晋王没那么笨,蒋伯坚也没有那么蠢。”萧珺玦道。

“那蒋伯坚这么做是为何?”夜枭问道,缓一缓,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瞳目瞬间亮起来。

萧珺玦看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夜枭道:“有人想坐山观虎斗,看着王爷和太子斗,就像是当初晋王和废太子争一样。”

“挑拨本王和晋王?”萧珺玦沉住气,“如果是这样,蒋伯坚就不是晋王的人。”

夜鹰和夜枭对视一眼,再齐看向他。

那蒋伯坚为什么要刺杀王爷?又会是谁的人哪?

回到楚王府,萧珺玦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现在整件事太复杂,太乱,他需要好好梳理一下。

他将整件事摊开,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用一张纸描绘下来,看着那一张纸,他慢慢豁然开朗起来。

两日后,继荣侯府老太太被杀案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名不经传的丁家,一夜之间全家灭门。

若是以前,在长歌城这样的地方,一个小小的丁家,说出来都没人知道。但这段时间这家人却是出尽风头,家人的姑娘死了,硬说是楚王妃几句话逼死的,还将棺材摆在楚王府的大门。还有一点,荣侯府那死了的老太太是这丁家的姑奶奶。

众人都以为这是楚王为了泄愤,所以对丁家痛下杀手,但经刑部和大理寺两司一查,却指向了昌盛伯府。

丁家每具尸体身上都没有挣扎的痕迹,只有心脏部位,一箭穿心,杀手的手法相当干净利落,这么利落的手法也只有出自蒋家的横冲剑法能够做到。

要说昌盛伯府与丁家根本没什么来往,但为何又要将丁家灭门哪?

而在这个大理寺审核荣侯府老太太被杀一案中又查出新的破绽。

在荣老太太的衡暮斋,有一个地方被所有人忽略。在荣老太太的内室里有一扇后窗户,这扇后窗户几乎不会打开。

但后来查案的人才发现窗户有明显打开的痕迹,不但如此,他们还惊人的发现,在这个常年不打开的窗户后面还留下了一串脚印。

因为在事发之前一天下雨,土地泥泞,所以连凶手都没有在意自己会在逃走的时候留下这等重要的证据。

那脚印是一深一浅,很明显是一个腿瘸的人留下的。

而那一天在荣侯府,腿瘸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蒋伯坚。

但这仅仅只是猜测,并无确凿证据,没有圣上的旨意无人敢因为猜测去搜查一座军伯府。

但因为丁家灭门之事,却有了一个契机,大理寺刑部将两件案子并在一起,明面上调查丁家灭门案,但另一方面也是找寻蒋伯坚杀人的证据。

他们在蒋伯坚的房间里找到他当日所穿的鞋子,和现场留下的鞋印进行对比,分毫不差。

而且因为老夫人爱花,愿意闻花香,所以四周窗户下都种着各种花。或许是老夫人在天有灵,他的鞋上正好沾到一片花瓣。

那花是醉芙蓉,早为白,午为粉,晚为红,而那一瓣颜色恰巧是粉色,也就是说那一天在晌午的时候蒋伯坚曾经从老太太的房里越窗而走,正好也就是老太太死亡的时间。

一石激起千层浪,蒋伯坚入狱,他虽口口声声喊冤,也抵不住有人出卖。

当日给荣昭端茶水和糕点的丫鬟供出,当日是奉了三姑爷的命,在六小姐的茶水中放入迷魂药。

她这一招供,就彻底澄清了荣昭,也将案件浮出了水面。

至于那个失足落水的丫鬟,不用想也知道,她是被蒋伯坚收买,偷听到荣昭和荣曜玩笑之言,然后蒋伯坚就照葫芦画瓢,让她从荣昭那里偷一把匕首,在用这把属于荣昭的匕首杀死老太太,将昏迷的荣昭弄到内室,造成所有人看到的样子。等到相应的时候,再由丫鬟站出来指证,诬陷到荣昭的身上。

而他为什么这么做,又是掀起一层浪。日前昌盛伯府与晋王府来往甚密,在所有人眼里昌盛伯府已经是站在晋王一方。

如今楚王风头正盛,晋王也与之相比也隐隐落于下风,特别是这次寻访地方,以前都是晋王去做,如今却换成楚王。很明显,圣上现在更加看重楚王。

这对于晋王十分不利。

楚王在朝堂没什么根基,如果有,也只是楚王妃带给他的一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千丝万缕,虽然不起眼,也没有表态站在楚王一方,但如果他们真的有此心,那楚王的势力将无法阻挡。

所以要趁着楚王羽翼未丰之前就剪掉,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剪掉楚王妃。

一场后宅女眷的纷争,一下子就演说成是一场朝堂的纷争,楚王妃由之前被指控为凶手,现在却成了权谋纷争的受害者,让百姓都大呼没点头脑都玩转不来。

而至于丁家,他们为何被灭门,在一些有风没风的猜测中,就演变成为丁家与蒋伯坚联合起来一起陷害楚王妃,最后蒋伯坚杀人灭口,将他们全家灭门。

谁让他们去看荣老太太的时间点把握的那么好,若不是提前就串通,怎么就会恰恰就是那个时间点让人看到楚王妃杀人的假象。

258 填满心

听到荣昭被放出大理寺的消息,萧瑾瑜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身上,但她不必再受苦了。

她那么娇气,想必在在大理寺的牢狱一天都待不下去吧。

同时,此刻他亦是愤怒的,蒋伯坚竟然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

刺杀萧珺玦,陷害荣昭,灭门丁家,这一件件,所有人,满朝文武,包括父皇,一定都会认为是他主使的。

一旦失去圣心,他还拿什么和萧珺玦争。

这一切都是蒋伯坚那个残废害的!

“蒋伯坚!”萧瑾瑜咬牙切齿。

“我真是替殿下惋惜,也为蒋伯坚叫屈,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殿下,而殿下非但不理解他,反而还要怪罪于他。”晋王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着萧瑾瑜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讥诮一笑,“妾身很想问问,如果事情没有败露,殿下会不会觉得这局做的妙哪?”

她一步步走近萧瑾瑜,步履轻盈,浅粉色齐胸襦裙上绣着大朵的莲花,行走间如步步生莲般唯美。

“除掉一个楚王妃,就斩断了楚王和荣侯爷和护国公府的联系,蒋大公子这么做都是为了殿下啊。”

萧瑾瑜横向她,眼神冷冽,“本王做事,还不需要去除掉一个女人。”

“殿下一向心狠,会在意除掉一个女人吗?只不过这个女人不同,是荣昭嘛。”晋王妃幽幽而言,轻轻的笑着,团扇扑在脸上的风柔柔的融进笑中。

萧瑾瑜收回目光,“柳馥馨,你安安分分的做你的晋王妃,本王的事你少掺合,不然我们现在维持的现状也维持不下去。”

柳馥馨一直含着笑,“维持现状?就像现在一样,在所有人面前我们是恩爱夫妻,甚至在我面前,王爷也装作是一个体贴的丈夫吗?”

“那你还想要什么?”

“妾身知道,人不能太贪心,妾身也从不从奢望得到王爷的爱。”柳馥馨放下扇子,亲自去倒茶,她倒茶的姿势很美,似乎她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美的,如诗如画般。

她端给萧瑾瑜,道:“因为妾身心里最明白不过自己要的是什么。”她只要皇后的座位,至于萧瑾瑜爱着谁,她并不在乎。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心的人,自己的丈夫想着别的女人,她也会不好受,但也只是不好受一会儿。

萧瑾瑜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摇摇茶盏,饮了一口,道:“只要你安分守己辅佐本王,本王自然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柳馥馨也浅啄了两口茶水,有些好奇的问起来,“她就那么好吗?让王爷一直都想着。”

她和萧瑾瑜成亲的日子也不短了,也算是了解一些他的人,知道他这个人最是无情。像是前一任晋王妃郑倾颜,那不是说废弃就废弃了。

这么一个无情的人,却对荣昭念念不忘,还真是很难想象。

萧瑾瑜沉默了下,他紧绷的脸有了些松动,道:“她一点都不好,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优点,整日除了闯祸就是胡闹。”

萧瑾瑜的心有一点点痛,以前他也不喜欢她闯祸胡闹的样子,可现在他想看她闯祸,想让她对自己胡闹,却成了奢侈。

“没有一点优点却可以让王爷念念不忘,让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楚王倾心,这要是有些优点,全天下的男人还不得围着她转啊。”柳馥馨想起上次在晋王府里见到荣昭,那个样子,还真是可爱。

她想,可能正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像萧瑾瑜这样无情的人才会惦记着,但也或许是萧瑾瑜得不到,所以不甘心才惦记。

萧瑾瑜不愿和她谈及荣昭,话锋一转,道:“蒋伯坚这件事,你说本王该怎么做?”

柳馥馨提提眉,“什么都不要做,做的越多就越错。”

“什么都不做?”萧瑾瑜转头看向她,“所有人都知道蒋伯坚是本王的人,他做出这么多事,人人都会认为是本王致使。”

“可王爷致使他了吗?”

“本王当然没有!”

“对啊,王爷没有致使他,是他自己自作主张,与王爷何干?”柳馥馨说的风轻云淡,“别人如何认为都不要紧,关键是圣上如何认为。您不闻不问不关心,连提都不要提,这样圣上才能觉得您和蒋伯坚,与昌盛伯府没关系。不要求情,更不用落井下石,当个局外人,如此便好。”

有时萧瑾瑜真的觉得柳馥馨并不是他的王妃,更像是个谋士,这也是为何在第二次婚约的时候他娶了柳馥馨。

因为她聪明,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重要的是她并不爱他。不会给他拖后腿,不会给他添烦恼,时时刻刻都能最理智,最清醒。

这样的女人做正妻,做他的晋王妃才最好,而他要的王妃就是一个能和他共绸缪的女人,而不是像郑倾颜那样感情用事的女人。

荣昭回到楚王府经历了好几道阻隔。

刚下了马车,秋水就用柚子叶给她扫身,说是这叫做将晦气扫走。

刚要进门,夜鹰又端着火盆出来,让她跨火盆,火盆里燃烧着桃木,放了三钱红豆,三钱朱砂,寓意趋吉避凶,变祸为福,以后都大吉大利。

然后夜枭又放起鞭炮来,说是倒霉的事全部给他吓走。

荣昭此次回来,全府上下一片欢腾雀跃,府里的下人一早就聚在门口等着,荣昭看他们欢喜的样子,和过年似的,心里也甚是感动。

当场她就宣布,今年给每个人涨一倍的月银,高兴的他们齐唱着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荣昭笑弯了眼睛,就喜欢这样恭维着,转过头就跟萧珺玦说下人的月银从他的俸禄里支。

如今荣昭对萧珺玦来说就是失而复得的宝贝,还有什么不答应哪。

回到房里萧珺玦就一直抱着她不放,这抱着抱着就上了床着急的要做那档子事。他不会说什么,仿佛只有靠实际行动才能证明他多紧张她。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倒让荣昭不适应了,干什么嘛,这么色急。她推开萧珺玦,侧头横了他一眼,嗔道:“萧珺玦,你真是越来越没劲了。”

萧珺玦动作蓦然一停,掰过她的脸,大手从宽松的衣襟就伸了进去,揉搓在她的身体最丰腴的地方,“你敢说爷没劲?”

“哎呀,好痛!”这两把一点都不怜惜,荣昭吃痛一声,打开他的手。她粉白的脸皮上挂着一层薄怒,嗔着萧珺玦,“你就是没劲,没劲透了。”

男人被人说没劲,极大的挑衅了自尊心。萧珺玦拽着荣昭往身下一压,下意识荣昭就去推他,有火辣的痛感让她眉间深深蹙起。萧珺玦一只手钳住她双手手腕往头顶一举,另一只手拉扯着她的双腿越发狠力的折腾起来。

“我有劲没劲?”萧珺玦含住她的双唇,含糊的问道。

荣昭宁死不屈,“没劲。”

萧珺玦用力把她的身子往上一顶,离开她的嘴唇,再问道:“有劲没劲。”

荣昭重重的嗯出来,那种痛感渐渐被欢愉代替,她的脸泛着红光,双眼如沁了水一般,眼角向萧珺玦斜斜一飞,有说不出的妩媚诱惑。

萧珺玦眼神更加炙热,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更加用力的折腾起来,“昭昭,我有劲没劲?”

荣昭抱住他的肩膀,承受着他的热情,她咬在萧珺玦的肩上,随着波动,牙齿一下一下的磕在他精壮的肌肉上。

“没劲就是没劲。”荣昭上气不接下气。

萧珺玦突然停了下来,荣昭滞愣了下,“怎么停了?”

“你不是说没劲吗?那请你从我身上下去。”萧珺玦表情一本正经,还颇有几分郑重其事,只是他的手出卖了他,那大手就像是得到宝贝一样,片刻不离开荣昭的身子。

荣昭正享受着,鼓了鼓嘴角,娇嗔着,“哎呀,有劲还不行吗?”她紧紧搂着萧珺玦,好似生怕他真的让她下来。

萧珺玦这才满意,狠狠的亲着她的嘴唇,再搂着她往后一仰,“那我们换个姿势。”

起初荣昭还挺快活,卖力的配合着,但她没想到萧珺玦却停不下来,折腾了几次,她已经浑身没力,萧珺玦倒是越来越起劲,到了最后她连腿都抬不起来,任着萧珺玦对她为所欲为。

“萧珺玦你混蛋。”荣昭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痕,推一推和粘在她身上似的萧珺玦,“你想压死我啊?”

萧珺玦气息未匀,火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是你勾引我的。”他笑着擦一擦荣昭脸颊上的干泪,“昭昭,你真让我快活,这几日我心里的郁结好像都消散了。”

他的嘴唇还留恋在荣昭的肌肤上,仿佛怎么喜欢都喜欢不够。

萧珺玦亲了下她的额头,阖上双目,“都过去了,睡吧。”

他不愿意提及,荣昭也不愿意再问,点点头,闭上眼睛。

不经意间,萧珺玦已双手环住荣昭的腰肢。他身上滚烫得火焰一般,烧的荣昭脸色绯红,轻伏在他怀里,他柔软的鼻息在耳边一张一弛,荣昭只觉得身子愈发绵软了。

“昭昭,我想你。”

259 蒋文卿

那一日他从大理寺回来就进了书房,将所有关联老太太被杀案的过程全部写在一张像桌子大小的纸上。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排除荣昭,而是按着荣昭是以凶手的身份来完整的描绘这件案子。

夜枭夜鹰站在他身边,看着纸上的内容,能连贯的将整件事如亲眼所见般传到脑子里。

“不对啊,这事怎么越看越蹊跷啊?”夜鹰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手掌摩挲着下巴,眉心皱了好几道。

萧珺玦看向他,问道:“你觉得哪里蹊跷?”

夜鹰用指甲挠了挠下颌,道:“太凑巧,所有事都惊人的凑巧。秋水孤鹜不在身边,衡暮斋的人又全在各忙各的,一间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死者,一个是凶手。而这个凶手是有多笨啊,还被人逮个正着,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凶手的手握在杀人凶器上。”

说完话,夜鹰闭了下嘴,“属下不是说王妃是凶手,就是打个比方。”

“无妨,置身事外,才更看得清。”萧珺玦转而问夜枭,“你说哪?”

“属下和夜鹰的想法一致。”夜枭道。

夜鹰打趣,玩笑道:“你还有和我想法一致的时候哪。”

萧珺玦和夜枭同皱眉齐看向他,他赶紧捂上嘴巴,呜呜的含糊着“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继续,你继续说。”

夜枭继续道:“属下觉得整件事就像是有人设了一个局,每一步都像是安排好的。荣侯爷宴请丁家的人,丁家人提出去看望老太太,一推门就看到那样的场景,简直是分毫不差。”

夜鹰不能再认同了,猛地点头,随口道:“就像是丁家的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领着所有人去看。”

三个人的眼睛忽地一下全点亮起火苗,夜枭深吸一口气,“真凶若只是为了杀老太太,他完全可以杀了人再走。但他用了那么多手段,就不止是杀人,而是为了嫁祸给王妃,而且是为了让所有人看见王妃就是凶手。那么突然提出去看望荣老太太的丁家人,就一定是与凶手串通好,才会掌握好时间。”

夜鹰抢话道:“甚至,杀人凶手就是丁家的人。”他往桌子上一拍,骂道:“妈的,一定是丁智恩那个乌龟王八蛋,他因为他女儿的事一直都怨恨咱们王妃,一定是他杀了老太太陷害王妃!”萧珺玦摇头,把丁家人从纸上划区。现在他用排除的手法,先将杀人凶手的范围缩小,“不会,我问过阿曜,他说过丁家人一直在前厅,没有人离开过。”他的马还未入城,荣曜就已出城相迎,回来的路上,大概的事情荣曜都已经说给了他。

笔一停,他又在丁家人上画了个圈,“但即便人不是他们杀的,陷害王妃的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那么是谁杀的人哪?”夜鹰百思不得其解,直挠头,“荣家人应该不是凶手。”

萧珺玦将荣侯府的人勾去。这些人都是没可能的,既和荣昭没仇,又和老太太没冤。

只是到了荣晚的时候,他停顿了下,想了想,最后还是划掉。她不懂武功,瘦得和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想要杀死老太太,还要将荣昭从外室挪到内室,再悄无声息,不留下一点痕迹的离开,基本不可能。

下一个人,他的笔顿下去,蒋伯坚。

萧珺玦嘴唇深深抿起,又是他,当日他也在?

他在蒋伯坚的名字旁边画了两道行。

夜鹰看着那两道行,深深的眯起眼睛,眼睛一溜溜的转,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他想事情爱磨牙,萧珺玦看向他,“你想到什么?”

夜鹰咂嘴,“属下好像有点印象,那个丁家的姑娘死那天,他也在荣侯府。”

这么一提醒,萧珺玦还真是想起来了,那也算是他们连襟第一次在荣侯府见面。

这么巧?每件事发生他都在。

萧珺玦的脑子里把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都连成了一根线,丁霜霜投河自尽,丁家来闹,楚王府名声受损,荣昭为平息事情到老太太身边尽孝,他出京,老太太死,荣昭被指认为凶手入狱,他遭刺杀。

丁霜霜自杀,蒋伯坚在,丁家闹事,荣晚身边的丫鬟叫走,老太太死,蒋伯坚又在,还有他被刺杀,又是蒋伯坚。

一环扣着一环,一件连着一件,所有的事,都和蒋伯坚有关。

每一件事,到头来,都是冲着他萧珺玦的。

萧珺玦瞳孔乍然扩张,毛孔有冷风灌入,他举着笔往蒋伯坚的名字上重重一掷。

一件事是巧合,但所有事加起来,就是真相!

“王爷,外面有一位蒋公子求见,他说知道是谁在害王爷。”正在这时,外面有侍卫轻轻叩了叩门,通报道。

蒋公子?萧珺玦露出杀意的凛冽目光微微一收,他心里禀一禀,现在谁都知道是楚王妃入狱,但来人却让人传话说是害他。

萧珺玦敛敛神情,“请他去正厅。”

姓蒋,应该是昌盛伯府的人,绝不可能是蒋伯坚,会是谁哪?又为什么来告诉他这件事?

见到这位蒋公子,萧珺玦才恍然。竟然是是昌盛伯府的五公子,蒋文卿。

“蒋五公子让人通报的话是何意思?”萧珺玦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蒋文卿彬彬有礼,虽只有十六岁,但却已退去少年的稚嫩,不苟言笑的脸衬得他颇有些老成。

他朝着萧珺玦恭敬俯礼,“在下知道王爷现在因王妃一事而烦恼不已,特意来告诉王爷几件事,或许对王爷有帮助。”

萧珺玦打量着他,夜枭道:“你先是说有人害本王,现在又关系到王妃,我倒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蒋文卿不拐弯抹角,“无论是王妃,还是王爷,其实都是一件事。蒋伯坚用荣老太太诬陷楚王妃,目的也很简单,剪掉楚王您的羽翼,切断你与荣侯府和护国公府的联系,让您在朝堂上孤立无援,无人扶持。”

“你怎么知道蒋伯坚诬陷本王的王妃?”夜鹰问道。

萧珺玦定定的看着他,他并不能确定蒋文卿到楚王府来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目的。

“是在下偷听到他与丁家人合密。”蒋文卿实话实说。

萧珺玦眼神片刻不离他,一直观察着他的眼神,他倒是不慌不乱,坦然相对。

“你是昌盛伯府的人,是蒋伯坚的弟弟,你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本王?而且,本王凭什么要相信你?”萧珺玦一直未说话,都是夜枭和夜鹰发问,此时倒是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蒋文卿今日来到这就料定楚王不会轻易相信他,他终究还是小,在萧珺玦强势的提问下,他没有波澜的面孔也不禁微微抽动了下,不像刚进来时的那么镇定。他暗自禀一禀呼吸,定然道:“在下虽是蒋伯坚的弟弟,但并非同母,他是嫡长子,而我,只是个庶子。”他在说到自己庶子身份的时候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

“那又如何?再怎么你们也是同一个父亲,他是你大哥,你们都是昌盛伯府的人,血脉相连。”夜鹰嘴一撇,语气中显然对昌盛伯府有几分不屑。

蒋文卿胸前有几分怒意,冲着夜鹰喊道:“那个畜生才不是我大哥,我和他没有半分血脉关系。”

老成也只是表面的老成,蒋文卿此刻却有几分失态,他敛一敛容,但也抵不住他心里深处的恨意,“那个畜生,他根本不配为人。”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惨死的模样,是蒋伯坚那个畜生用非人的手段生生将他的母亲折磨致死。从母亲死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暗暗发誓,一定不会放过他。这么多年,他一直暗地里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就是为了寻求机会。

夜鹰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激将他道:“现在谁不知道你们昌盛伯府是依靠在[]晋王身上,你却到我们王爷面前说这些话,你是不是想给我们王爷设什么圈套!”

他是真的被夜鹰激怒了,一甩袖,瞪着萧珺玦,“我本是真心投诚,楚王却对我半点信任都没有,我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他一拱手,颇有几分脾气,“在下打扰王爷,在下告退。”

看着他气愤离去的背影,萧珺玦叫住他,“慢。”

蒋文卿脚步一停,转过头看着他,他绷绷着脸,此时的脸上才有几分少年的模样,“王爷还有什么话要说?难道是想怪罪在下不恭吗?”

夜鹰“嘶”了一声,刚要说话,萧珺玦看了他一眼,又怏怏的闭上嘴。

萧珺玦将视线转移到蒋文卿身上,“本王不能单凭你一句话就相信你,你总要给本王拿出一点证据来才好。”

如果之前萧珺玦全是推测猜想,那么此时蒋文卿的话就认证了他的猜测。

蒋伯坚果然是和丁家串通好的。

只是此刻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蒋文卿会突然和他说这些,突然向他投诚,如果说他是没有目的的,这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真的很难相信蒋家的人,谁知道这是不是蒋伯坚又设下的一个局哪?

260 艳阳天

蒋文卿也不是只带着一张嘴就来的,他自然知道,楚王是不会只听他的片面之词就完全相信他。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现在长歌城的人都以为蒋伯坚是晋王的人,但他们都错了,晋王也被他骗了。其实他是齐王的人,这就是他与齐王来往的书信。”

萧珺玦心头一惊,夜枭拿着信递给他。萧珺玦打开一看,确实是萧瑀珩的笔记,上面书写着晋王在朝中都有哪些人支持。

信在萧珺玦手里拧成团,他阴厉的目光投射在少年的脸上,“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想借楚王的手铲除掉蒋伯坚!”蒋文卿的眼中有锋利而坚毅的光泽,如同他的心,“我与蒋伯坚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是我式微力薄,根本无力抗衡,甚至,只要他想,他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我。我没有别的报仇之法,只能依靠别人的力量。”

“只有这一点?”萧珺玦问道。

蒋文卿扬起脖子,“当然不是。”他紧攥着手心,鼓足勇气,道:“我看好王爷,所以愿意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也希望借王爷的势,能助我得到昌盛伯府。”

哪个男儿没有野心,萧珺玦并不为他想有这样的心志而惊诧。

他听说这个蒋文卿,还有多年前昌盛伯府的一件丑事,不过很少人知道。

当年蒋伯坚刚负伤不久,因成了残废,一时无法接受,脾气暴躁到极点,还因此杀了不少伺候他的侍女。

但可能是失去什么,就越想要什么。以前他也不是好女色的人,但当不能的时候,却异常的渴望,因此祸害了不少少女。

但这些事都被昌盛伯给掩盖住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谁也不曾想,他却连父亲的小妾也不放过,竟然将一个小妾活活的玩弄死,据闻死状异常惨烈,简直是惨不忍睹。而那个小妾就是眼前的蒋文卿的生母。

萧珺玦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蒋文卿才如此憎恨蒋伯坚,也连带着憎恨昌盛伯府,想要有一天成为昌盛伯府的主人,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他很理解这种感受,就像他也有过。

只是——

萧珺玦阴沉沉的逼视着蒋文卿,道:“那你为何在此之前不来通报本王,而是在发生事情之后哪?”

蒋文卿脸上闪过羞愧之色,垂下头,闷闷道:“我是想找过王爷,可王爷试想一下,若是以前,您会理一个无名小子,让他进入楚王府吗?再说,当时我并没有拿到这封信,空口白话,王爷会信我吗?即便拿到王爷又会信我几分?”

他是坦然的,即便有私心,在萧珺玦面前也并无隐瞒,“当然,我是有自己的私心。因为我知道,雪中送炭才能让人记住。没发生和发生后,更是不一样的。”

他的坦然出乎萧珺玦的意料,夜鹰和夜枭对视一眼,呀,这小子还真是坦白啊。不过人家说的也没错,要是事前知道他们的阴谋,王妃就躲了这一劫,他充其量就是个举报有功。但若是王妃陷入囹圄,他再出现,这意义就不同了。

萧珺玦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昔日在行宫生活的时候,他为了能过的好,也耍过同样的手段。

这一点,他理解他。

“你为何看好本王?你应该知道,本王根基薄弱,朝中三省六部没有一个有本王的人,而无论是根基的审问的晋王,还是暗中发展势力的齐王,都比本王好太多。”萧珺玦很少对人说这么长的话,除了对荣昭,连夜枭和夜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蒋文卿抬眸看向他,“因为王爷和我有相似的经历。”他是从心里敬佩萧珺玦的,冷宫皇子,废妃之子,幼年在冷宫成长,失去母亲后又被抛弃到行宫里。但却能凭着顽强的意志拼出一条血路,争出一份天地来。

他崇拜他,钦服他,更看好他。

夜鹰和夜枭齐皱起眉头,夜枭喝道:“放肆!”

蒋文卿迎上萧珺玦冷冽的目光,以淡然相对,“在下说的都是心里话,并未有一句谎言。”

萧珺玦沉默着,沉默了许久,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条线,那么细,只要轻轻一扯就会断。

蒋文卿由昂首挺胸,到垂首低头,心中已是忐忑不安。

萧珺玦突然说了话,算是默认了他的投靠,“本王接受你的投诚,不过,你要拿点本事给本王看,本王这里不收废物。”

蒋文卿的眼里燃起了明光,红灿灿的,“王爷吩咐,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本王现在还没想好,之后再通知你。”萧珺玦起身离开,“从后门走,别让人看见。”

夜枭夜鹰跟随萧珺玦回书房,夜鹰心中有几分焦急,“王爷相信蒋文卿?属下看他不老实,心眼太多。”

“心眼是多,但却坦诚。”夜枭这么评论。

夜鹰摇摇头,并不是他不认同,而是他有些弄不明白,看不明白那小子为何心思那么多,又把所有的心思说出来。

兄弟多年,他一个眼神夜枭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夜枭道:“因为他确实是真心投靠王爷,他的野心也只能是投靠王爷才能帮他实现。”

夜鹰可能么多的心思,似懂非懂,他追上萧珺玦,问道:“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自言自语,都不用萧珺玦回答,“现在已经知道是蒋伯坚和丁家合谋,我们将他们抓起来一起审问,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夜枭打在他头上,“你是能抓丁家的人,还是能闯进昌盛伯府抓蒋伯坚?”

夜鹰揉揉头,“那就让刚才那个蒋文卿做供。”

“一面之词,不会有人相信。”萧珺玦道。

夜枭道:“而且蒋伯卿只听到只字片语,并未听全,更是不足为证。”

夜鹰犯难,“那怎么办啊?”

萧珺玦坐在椅子上,一连喝了两杯凉茶,喃喃道:“丁家,蒋伯坚。”

须臾,他敲在桌子上的手指慢慢停下来,“他们可以制造证据,咱们为何不能?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

萧珺玦的脸越来越冷,摁了摁手指上的骨节,“丁家的人既然活得这么不耐烦,本王就替他们清理一下。”他语气冷峻的仿若让人置身冰窟里。

蒋文卿还算有点本事,在蒋家军里竟还暗中培养了自己的人。如此,事情就变得更加简单。

这一点,他理解他。

“你为何看好本王?你应该知道,本王根基薄弱,朝中三省六部没有一个有本王的人,而无论是根基的审问的晋王,还是暗中发展势力的齐王,都比本王好太多。”萧珺玦很少对人说这么长的话,除了对荣昭,连夜枭和夜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蒋文卿抬眸看向他,“因为王爷和我有相似的经历。”他是从心里敬佩萧珺玦的,冷宫皇子,废妃之子,幼年在冷宫成长,失去母亲后又被抛弃到行宫里。但却能凭着顽强的意志拼出一条血路,争出一份天地来。

他崇拜他,钦服他,更看好他。

夜鹰和夜枭齐皱起眉头,夜枭喝道:“放肆!”

蒋文卿迎上萧珺玦冷冽的目光,以淡然相对,“在下说的都是心里话,并未有一句谎言。”

萧珺玦沉默着,沉默了许久,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条线,那么细,只要轻轻一扯就会断。

蒋文卿由昂首挺胸,到垂首低头,心中已是忐忑不安。

萧珺玦突然说了话,算是默认了他的投靠,“本王接受你的投诚,不过,你要拿点本事给本王看,本王这里不收废物。”

蒋文卿的眼里燃起了明光,红灿灿的,“王爷吩咐,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本王现在还没想好,之后再通知你。”萧珺玦起身离开,“从后门走,别让人看见。”

夜枭夜鹰跟随萧珺玦回书房,夜鹰心中有几分焦急,“王爷相信蒋文卿?属下看他不老实,心眼太多。”

“心眼是多,但却坦诚。”夜枭这么评论。

夜鹰摇摇头,并不是他不认同,而是他有些弄不明白,看不明白那小子为何心思那么多,又把所有的心思说出来。

兄弟多年,他一个眼神夜枭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夜枭道:“因为他确实是真心投靠王爷,他的野心也只能是投靠王爷才能帮他实现。”

夜鹰可能么多的心思,似懂非懂,他追上萧珺玦,问道:“王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自言自语,都不用萧珺玦回答,“现在已经知道是蒋伯坚和丁家合谋,我们将他们抓起来一起审问,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夜枭打在他头上,“你是能抓丁家的人,还是能闯进昌盛伯府抓蒋伯坚?”

夜鹰揉揉头,“那就让刚才那个蒋文卿做供。”

“一面之词,不会有人相信。”萧珺玦道。

夜枭道:“而且蒋伯卿只听到只字片语,并未听全,更是不足为证。”

夜鹰犯难,“那怎么办啊?”

萧珺玦坐在椅子上,一连喝了两杯凉茶,喃喃道:“丁家,蒋伯坚。”

须臾,他敲在桌子上的手指慢慢停下来,“他们可以制造证据,咱们为何不能?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

萧珺玦的脸越来越冷,摁了摁手指上的骨节,“丁家的人既然活得这么不耐烦,本王就替他们清理一下。”他语气冷峻的仿若让人置身冰窟里。

蒋文卿还算有点本事,在蒋家军里竟还暗中培养了自己的人。如此,事情就变得更加简单。

261 最后幻想破灭

可能是因为和荣昭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受了她的感染,萧珺玦的嘴皮子是越来越厉。

荣晚清瘦的身子微微摇了摇,那是外人看不出的轻动,她吸了一口气,有一股股的冷风从肌肤上的毛孔灌入进去,一点点渗进到心头。

她扬着的笑脸僵得不能再僵,眼中竟还泫出一层雾气来。她缓缓低下头,那垂首的瞬间让人见之都会心生怜惜。

她太瘦了,瘦的仿佛就剩一把骨头,穿白色真的是适合她,能显得她丰盈一些。而着红色,却仿佛撑不起来似的,只觉得她更加瘦弱。

“王爷约晚儿来就是为了羞辱晚儿吗?”她的口气中含着埋怨。

萧珺玦紧簇的眉头不展,他不喜欢看到女人流泪。

他道:“当然不是,本王今日来是想警告你。”

荣晚猛然抬头,死死的盯在萧珺玦的眼睛上,一时口干舌燥,竟不能言语。缓一缓,她说了话,有如蝴蝶轻颤着翅膀,“原来王爷相邀竟然是来警告晚儿,那不知楚王殿下是想警告晚儿什么事?”

“本王警告你,以后不要再背后做任何小动作,更要离本王的王妃远远的。”

清冷玉面如覆着一层溶溶碎冰,冷的像是九天玄冰一般,如一把冰锥凶猛的扎进荣晚的胸膛里。

她窒一窒息,“我做什么小动作了,要王爷这么说。”仿佛是才恍然明白,“王爷是因为蒋伯坚吧?他做的事,我可不是一概不知。”

她撇清与蒋伯坚的关系,“我和他虽是夫妻,但也只是表面功夫,做给别人看而已。他如何心思,为何陷害楚王妃,与我无关。”

此时她急于和蒋伯坚撇清关系,就像是当时萧珺玦入大理寺急着与他撇清关系是一样的。

萧珺玦把茶盏往桌子上沉沉一撂,“你还敢说和你无关?”这冷冽的声,如回荡在雪谷中,卷着无尽的风雪,从萧珺玦低沉的喉咙里发出来,“荣晚,你很聪明,整件事仿佛是置身事外,但你果真以为你做的事情,就那么毫无痕迹吗?”

有狂乱的心跳呼之欲出,荣晚尽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晚儿实在不知道王爷说什么,荣昭始终是我的妹妹,我就算再狠心,也不会置她于死地。”

她看着萧珺玦的眼神中有万般柔情春水波荡,“难道在你的心里,晚儿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

“难道你不是吗?”萧珺玦冷冷反问道。

荣晚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狠狠扯成两半,她倒吸了一口气,眼泪湮没她的视线,“我做了什么让楚王您这般认为?我自认为从不在这个局中,不论是老太太的死,还是栽赃,这些都只是蒋伯坚一个人所为,我的手从不曾触碰半分。难道只是因为我是蒋伯坚的夫人,王爷就要将他犯的罪也牵连到我的头上吗?”

“是谁将指证荣昭的丫鬟安排在栖梧楼,谁能知道哪把匕首是荣侯府送给荣昭的,谁能致使下人在半路上拦住孤鹜闲话家常,又是谁能够收买人给荣昭的茶水中下药,还有衡暮斋,所有的人,除了听老太太的,还听谁的?”萧珺玦道。

荣晚被他质问的一时语凝,喘一喘,道:“这些也不足以说明什么,况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调动荣侯府这么多的人,王爷也太高看我了。”

“你曾经在荣侯府里协理过后宅家事,收复一些人不难。难道让本王将那些人抓起来逼问吗?应该还有人没死哪。”

荣晚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满脸的苍白,和额头上一层隐隐约约的薄汗。

萧珺玦微眯着眼睛,神色中露出几分凛冽的杀意,“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局中,你是关键性的一步,一个引诱荣昭入局的钩。如果不是你当初劝她为了保全楚王府的名声,到老太太身边尽几天孝,那么就没有杀人栽赃的事了。”

他的眸子里像是吐出一条毒蛇,荣晚背后有涔涔的冷汗在肌肤一道道的冰凉凉的滑落,激得她全身发冷。

“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参与其中,你还在这和本王说和你毫无关系?”萧珺玦的声音里仿佛是扑出一头凶猛的野兽,扼住了荣晚的脖子,几乎要将她撕碎。

荣晚颓败的差点从椅子上滑落,她的手紧紧的撑在扶手上,“那你为何不揭穿我?”她的眼里点亮着小簇簇的火苗,“难道你是顾念着和我的旧情?”

她几乎是扑到萧珺玦身边,跪在他的脚边,深切的凝望着他,抓住他的手,“王爷,你心里还是有晚儿的对不对?”

萧珺玦厌恶的挥开她,“本王留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处。蒋伯坚虽然入狱,但他却依旧不认罪,本王想将这件案子了结,只能通过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就是你,来指证他。灭丁家满门,杀害荣老太太,诬陷楚王妃,每一条,本王都要你帮他认下来。”

“只要你帮本王这个忙,本王就留你一命。你也知道,即便没有你,蒋伯坚认罪也是迟早的事,本王是给你一个机会。不然,若是本王将这件事再牵连下去,你也脱不了罪。荣晚,本王曾经对你有愧,所以才给你这个机会。”

荣晚就如同一片无根的落叶,瘫坐在地上,仿佛只要来一阵风,她就会轻飘飘的随着风飘走。她缓缓举起目,扯着一抹酸涩的笑容,斜看着萧珺玦,”有愧?我还以为王爷已经全然忘记了,忘记对我的承诺。”

此时在她的话语中,萧珺玦就像是个负心郎,辜负了她所有的情意,“当初,是你说的,要娶我为王妃,可后来哪?这道圣旨上写的是荣昭的名字。你答应我,承诺我,你说你会娶我的!”

她一声声的控诉,再不是柔弱见怜之态,“我心心念念的一切,最后却是我再无法触碰的。为什么?如果你当初不想娶我,对我没有心思,为什么又来撩拨我?你让我一个小小的庶女有了期盼,有了希望,我以为我可以麻雀变凤凰,但到头来哪,你负了我,我捻灭了我所有的期望,你知道当时我是如何度过的吗?我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泪水灼烧了她的眼睛,满面泪水如注,她掩面痛哭,“可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正搂着荣昭恩恩爱爱哪!”

萧珺玦承认,当初是他负了荣晚,但究其原因是因为什么?他是因为什么稀里糊涂的和荣昭上了床?

萧珺玦沉声道:“是,本王求娶了荣昭,负了对你的承诺,但本王为什么求娶她,你心里比本王更清楚。灵云观里的房子里有什么名堂,你心知肚明!”

他的胸膛一下一下的起伏着,这个女人明明是耍诡计在前,到头来却怪到他和荣昭身上,甚至因为记恨荣昭,欲置荣昭于死地。

他愤怒,简直不敢相信当初那个如白雪一般纯净的小女孩,在他心里是这世上最纯白的美好,却已变成了这般丑陋不堪。

“为什么你现在变得和毒蛇一样让本王觉得恶心?那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到哪去了?被你弄丢了吗?本王真不敢相信你和她是同一个人。”萧珺玦从怀里将那块随身携带多年的玉佩拿出,他的手指指纹因常年的抚摸几乎要刻在上面。他摸着玉佩,闭了下眼,脑海中一瞬间全是那个小女孩的颜颜笑靥,却无法和眼前的女人重合在一起。

他倏然睁开双目,一狠心,将玉佩摔在荣晚身上,“你不是问本王为何当初接近你吗?这就是答案。但本王真希望你不是那个小女孩,本王认错了人。”

萧珺玦站了起来,“看在这块玉佩的面上,本王给你这次机会,三日之内,指证蒋伯坚,本王既往不咎,不然,你不要怪本王不留情面。这块玉佩还给你,本王对你的愧疚,和那段往事,也便烟消云散了。以后,你再有一次对荣昭做出伤害的事,本王绝不姑息。”

萧珺玦不带有一丝停顿的离开,就仿佛夺走了荣晚所有的呼吸,耳边好似有无数聒噪的声音缠绕着,喧闹得她的大脑疼的撕心裂肺。

她手中拿着玉佩,又慌乱的扯下身上挂着的那枚,只觉得心口有一把刀一下一下的往深里扎,而这玉佩就像是大把大把的盐,顺着伤口往里撒,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滚热的泪炙烤着她的双眼,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就像一坨坨的冰雹,打在她的手上,打在玉佩上。

“啊——”心口被腐蚀的焦烂成灰,荣晚死死的将两块玉佩钻到手中,仰天凄厉大喊。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也不知道她的表情是哭是笑,哭的凄凉,笑的疯狂,“为什么!为什么!荣昭为什么是因为你!原来我曾经以为可以得到的幸福,也全部是因为你!你为何要连我最后一点点的幻想都不留给我,为什么!啊——”

262 约见情敌

“王妃你看那是谁啊?”正逛着街,秋水一眼瞥到萧珺玦从茶楼里出来,兴高采烈的拉了下荣昭,往前一指。

荣昭正看着街边小摊上炸的臭豆腐,嘴馋又嫌吃了嘴里有味,正在犹豫着,就这么被人给打断。

“谁啊?”荣昭鼻子一噤,顺着秋水的手指望去。刚才还不耐烦的模样,瞬间就欢喜起来,隔着街,就喊起来,“萧珺玦!”

萧珺玦余气还未消,带着几分怒气走出来,阴沉着脸,但一听到荣昭的声音,那股怒气就瞬间减半,冲着她招了招手,只觉得见到了她,舒心了不少。

荣昭兴冲冲的跑到他身边,在靠近他时又一停,鼻子动了动,在萧珺玦身上闻了闻,那小脸变的快,一瞬间就怒起来。

“你身上有香气,女人的味道,哼,萧珺玦,你到哪鬼混去了!”她的手戳在萧珺玦的胸前,质问道。

“哪是他身上有女人味,是我身上的。”也不知荣曜是从哪钻出来,这荣昭的话音刚落,他就跑出来接话。

“刚才我看见姐夫就情不自禁的拥抱了下他,你也知道每天不知有多少女人对我投怀送抱,这身上的脂粉味自然不少,就不小心沾到他身上了。”他冲着萧珺玦使使眼色。

荣昭半信半疑,横斜着萧珺玦,拉长着声音,问道:“真的?”

萧珺玦心中是无愧,但却撒了谎,“真的。”

荣曜拍了拍萧珺玦的肩,感叹一句,“姐夫,你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身上有点脂粉味,她就跟长个狗鼻子似的闻来闻去,你想偷个腥都难。”

刚才他也进了这家茶楼,看着他和一个女人一前一后进了雅间,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装,但戴着帏帽,没看见长什么样。但是他也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他姐,他也是男人,要是让他只有一个女人,他也不干。

反正到茶楼也不能做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他这个小舅子真是够意思,不断要装作视而不见,还要帮忙隐瞒,这心里还真觉得对不起他姐。

他在帮萧珺玦解围的同时,也想着,等私下要和他谈一谈,不能再让他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要对他姐专一才行。

荣昭抬手就拍在他脸上,“你又去哪风流了?我告诉你啊,你自己一个人下流就算了,不许将我们家珺玦带坏了。”

她拉住萧珺玦,将荣曜拍在他肩上的手打掉,还警告着萧珺玦,“我告诉你啊,你以后离他远点。走,回家。”

荣昭就像个小媳妇,叨叨着,“你办完公不回家,还出来和人喝茶,真有闲心,都不回家陪我。害得我实在无聊,只好让秋水陪我来逛街。逛的我司库里的钱都花完了,你得补偿给我。”

她那小嘴说个不停,就像是停不下来了似的。

“好,补偿给你。”萧珺玦喜欢她在身边唠叨,一点都不觉得喧吵,他把荣昭往怀里搂了搂,“还想逛哪?我陪你逛。”

“珺玦你真好。”荣昭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月光散发着明亮的光泽,却在不经意的回头见,往那间茶楼看了一眼,月光仿佛被一层轻云遮掩了下,月泽暗淡了一些。

荣曜真是太简单,他以为他来解围她就真的相信了他?萧珺玦从不愿意别人触碰,拥抱他?还没近身就被踹的老远。单看荣曜刚才只是拍在他的肩上,他都微乎其微的蹙了蹙眉,还想拥抱,也不怕折了他的手。

她偷偷给秋水一个眼神,往茶楼那怒了怒,道:“秋水,我还是想吃臭豆腐,你去给我买来,我到下一条街等你。不用着急,要炸的最好的,太老太焦都不要。”

“臭豆腐?”荣曜听了直撇嘴,“你何时变的这么重口味,连那东西都吃。”

荣昭对他轻轻一哼,“要你管,我家王爷不嫌弃就行了。”

“你能受得了啊姐夫?”荣曜倒好,直接去问萧珺玦。

萧珺玦对那些味道怪异的东西向来抵触,听荣昭说要吃臭豆腐脸庞都扭曲的变了变,荣曜还问他。

而荣昭哪,睁着期待的小眼神,他硬着头皮给他的王妃面子,“受得了。”

荣昭心满意足的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

荣曜看着他们这腻腻歪歪的样子,直咂嘴,“哎呀,肉麻死了,你们能不能别在这卿卿我我的,对我这种光棍是种伤害不知道啊?”

“你光棍是我造成的吗?荣华县主那么好的人你自己不要——”

“停——停——”荣曜耳朵都要被她念叨出鸡毛来了,“成天唠叨个没完,都赶我老妈子了。我走了,不妨碍你们恩恩爱爱。”

刚要走,他又折回来,“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娘家啊,爹还在家等着哪。”

萧珺玦见荣昭撅起嘴,以为她还因为荣侯爷打过她而生气,搂上她的肩,“别这样。”

荣昭斜一眼他,再对荣曜道:“你告诉爹我过几天回去。”

“好嘞。”荣曜瞧这他姐夫不明所以的样子,抿着嘴笑,哎呀,他们荣家的人,就是让人看不透。

荣曜走后荣昭才解答萧珺玦的疑惑,“其实当时我也以为是爹不相信我,还是荣曜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才知道,我爹假意和我争吵,不过是为了拖延一下时间,让曹管家给我准备马,再转移一下丁家的注意力,让我趁机逃跑。”

荣昭不禁失笑,“我爹啊,是太疼爱我了,连让我畏罪潜逃的事都想出来了。”而且那一巴掌他还掌握着力度,一点都不疼。

连萧珺玦都不禁想发笑,他这个老丈人怎么什么主意都出。

荣昭提提眼角,“只是啊,人家早就设好了局,我逃都逃不掉。”

萧珺玦面容冷峻,“都过去了,陷害你的人也已经伏法。”

“蒋伯坚为什么陷害我啊?”荣昭问道。

萧珺玦握着她的手,“冲着我。”他手指紧了紧,“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怕还会有来。”

穿着浅绿色衣衫的荣昭有一股脱俗清雅气质,他扶了扶她额前的碎发。

荣昭低低垂眸,她这几日突然想起来一事,上一世蒋伯坚也是萧瑾瑜的人,但是等到齐王整肃朝臣的时候,杀了不少当年拥护萧瑾瑜的人,而蒋伯坚却没有丝毫波损,反而更加平步青云,在齐王掌朝的时候将昌盛伯府变成了卫国侯府,他也成为一品君侯,按常理,萧瑀珩不应该这么优待萧瑾瑜留下的功臣啊。

此时,她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珺玦,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蒋伯坚并非我们表面上看上去是投靠萧瑾瑜的,他的背后或许另有其人。”荣昭沉默了片刻,说出这个想法。

萧珺玦凝一凝她,“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我觉得——”要她怎么说,荣昭有些发难,随口说了个借口,“萧瑾瑜应该不会把我往死了害。”

“是吗?”萧珺玦脸色不太好了,荣昭低着头没看见,他心里堵上一口气,“是啊,他还惦记着你哪,想着让你给他当王妃。”

荣昭听这口气酸溜溜的,还飘着醋味,抬头去看他,果然见他耷拉着,像是谁欠他钱似的模样。

荣昭涌涌眉,勾起手指在他的下巴上调戏了下,“哎呦,楚王殿下吃醋了?哎呀,他惦记我,我才不惦记他哪,我只做你的王妃。”

萧珺玦淡淡看她一眼,倒是一本正经的不承认,“谁吃错?那是什么滋味,我没尝过。”他大步往前一迈,嘴角浅浅的迁出一抹笑意,暖暖的,如春风一般。

荣昭在听完秋水打听到的事之后,脸上再无一丝笑意,冷冰冰的,阴沉的吓人。

秋水也是犹豫了再三,才敢实话实说。此刻,她又有些后悔了,特别是孤鹜朝着她紧皱眉头。她小心翼翼的,“或许王爷找她有什么事吧?”

荣昭沉默了许久之后冷冷一笑,“他们俩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成亲前那点破事。她丈夫入了狱,她就来萧珺玦,是想改嫁不成?”

秋水看着这样的荣昭内心忐忑不安,如果小姐现在去找王爷大吵大闹一番还好说,怕得是小姐就这样憋着。她这样隐忍着,无端端的就让人觉得是暴风雨的前夕,在蕴着雷霆,之后就是一场无人想象的暴雨。

“怎么会?听人说王爷是怒气冲冲的出来的。一定是她下贱,想要贴在王爷身上,惹了王爷的震怒。”

荣昭讥诮一笑,只轻哼着,却没有说话。

确实,以她的脾气,她应该第一时间去找萧珺玦,问个清楚,问个明白,她想好好问一问他书房里的圣旨是什么意思,问问他为什么私下去见荣晚,问问他是不是心里还想着荣晚。

但此时她却只觉得浑身无力,手颤抖,身上在颤抖,甚至是骨头缝里在颤抖,颤抖到她没有力气去吵去闹,心头的疼像是一根窜线的针在那里拉扯,一下长一下短。

“给我找荣晚约个时间,我要和她见一面。”

263 畏罪自杀

无论蒋伯坚如何喊冤,蒋家那里安静的和没有这个儿子似的,他的夫人又亲自去了刑部招供,将他如何灭门丁家,如何陷害楚王妃的事全部交代个干干净净。

蒋伯坚转移到刑部监狱扣押,刑部的大牢与大理寺相比更加热闹,幽冥道上两边不时有人隔着灌浆而筑的铁栅发疯似的叫喊,哭泣,也有人木然颓废的倚在那,口中喃喃着冤枉,也有人已经呆滞的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如行尸走肉般还在呼吸着。

穿过幽冥道,荣晚才走到尽头的牢房停下,狱卒将房门打开,荣晚身边的侍女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银子给过去,小声让他带着所有人离开,不要有人来打扰。

黑暗的牢房里连个小窗户都没有,唯有一盏灯烛照亮着,空气不畅,飘着一股子发霉恶臭的味道。

荣晚手指在鼻尖挥了挥,蹙了下眉,露出嫌恶的表情。

听到开门的声音,蒋伯坚抬起阴沉的眼睛,若不是此时他的手脚都被镣锁锁着,一定会如猛兽一般向荣晚扑去,然后狠狠的咬死她。

“贱人,你出卖我,还有脸到这来!你忘了你有今天蒋家大少奶奶的名号是谁给你的吗?若不是我娶你,你现在还是荣侯府里一个低贱的庶女哪!你竟然敢到公堂上去指证我,诬陷我,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他朝着荣晚怒吼,牙齿因为咬的太用力两腮都发酸,一双眼睛充满红血。

“大爷不用动这么大的怒,小心气坏了身体。”荣晚等丫鬟端来一个凳子坐下才说话,她端着清婉的笑容,如黑暗牢房里一束明媚的春光透进来,声音曼曼,没有一丝怒意 ,“我确实因为你,抬高了身价,从一个丫鬟生的庶女,变成一个伯爵府的大少奶奶。但是现在哪?我还不是受你连累,我也只能自保才不被你拖累。”

“自保?没有我你算什么?蒋家会要一个吃里扒外的儿媳妇吗?”在蒋伯坚的眼里,荣晚实在太蠢了。出嫁从夫,一旦他完了,她又能好到哪去?

“大爷,你被抓进来,可能外面的形势已经看不出来了。”荣晚不急不慢,目光淡淡的落在蒋伯坚那条瘸了的腿上,“也忘记你们蒋家哪里有亲情?在你成为废物的时候,在你没用的时候,你注定就会被蒋家遗弃。”

蒋伯坚微微眯起双眼,“你什么意思?”

荣晚耐心为其解惑,“你犯下这么多的罪责,连蒋家都跟着受连累,蒋家可是堂堂的百年军伯府啊,要是跟着你受罪,那公公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去见蒋家的列祖列宗。所以,他们只好划清与你的界限,才能保一保昌盛伯府。”

“你胡说!我为了昌盛伯府的繁盛立下多少功劳,甚至不惜牺牲我这条腿,要不是我哪有昌盛伯府今日的显赫?哪有蒋家军的威风?”蒋伯坚愤怒,额上青筋一条条的遽起。

“你以前确实是为昌盛伯府增光添彩,可如今你还能干什么?难道为了你,昌盛伯府会得罪如今朝中最权势的两位皇子吗?你还不知道吧,你做的事惹的晋王很不高兴。昌盛伯府被你拖累,楚王因为你视之为敌,为今也只能攀附在晋王这一条路。”荣晚柔和的面容徐徐起了变化,一点点沉下去。

蒋伯坚大吼,他张牙舞爪的向着荣晚,却被锁链锁着牢牢固固,碰都碰不到她,“胡说,如不是你指认我,我还有翻身的余地,是你把我的后路全部堵死,你这个贱人!”

“我也是为了活命,楚王,晋王,他们都要你死,我区区一个弱女子,我无力对抗,只能顺应他们的意思。”

看着蒋伯坚发白的面庞,荣晚胸腔里一阵阵的舒畅,“晋王妃与我相邀,通过我,现在昌盛伯府和晋王府又重新建立起联,说到底,晋王还是想要昌盛伯府的支持,那隔绝在之间的障碍,也就是你,必须除掉,还有你的位置也已经被你三弟蒋叔航取代。无论对于晋王,或是对于蒋家,你已经没有用了。”

“晋王?他就不怕我反咬一口,说是他指使我的吗?”

“所以啊,你今天过后,别说咬谁一口,就是说一句话都再也开不了口。”荣晚笑意阴森,一双眼睛如蛇吐着有毒的信丝。

她缓缓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乎匍匐在地上的蒋伯坚。她的脚步很轻,踩在满是脏污的杂草上,竟激不起什么灰尘。

“蒋伯坚,你知道吗?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的心里有多痛快。我做梦也想不到能亲眼见到你被五花大绑的样子,你还记得你曾经是怎么对我的吗?”

她嫁给蒋伯坚之前,只以为他顶多就是一个没用的男人,却不想,就是从新婚之夜开始,她的噩梦便随之而来。

她梦想的洞房花烛夜,是在一个让她以为是身处炼狱一般的夜晚度过的。蒋伯坚因为不能人道,而心理扭曲到极点,他用及其残忍而令人作恶的手段*她,作践她。

而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她缓一缓气,眉宇轻轻挑了挑,她不是荣昭,不会像她一样拿着鞭子将他曾经给她的*还回去,她喜欢快刀斩乱麻,“不过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如今,你被我踩在脚下,而且再无力翻身。”

“荣晚你敢!”蒋伯坚的瞳孔一扩,怒喝道。

荣晚轻蔑的看着他,“有何不敢?”

“这个时候我要是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

“你是畏罪自杀,与我何干?”

蒋伯坚深深的喘着气,他森森的目光盯在荣晚清秀的脸庞上,他绝对想不到那个连说话都是温柔细语的女人竟敢在刑部的大牢里杀人,“我明白了,不但是楚王晋王想我死,你也想我死,只要我死了,就没人知道丁家的女儿是你推下河的。”

荣晚骤然一冷,声音铿锵有力,“没错,所以无论如何你必须死!”

蒋伯坚以一尺白绫畏罪自杀的消息传来,荣昭正吃着饭。

一个犯人,哪里来的白绫?看来是有人要他死啊。

心中不知怎么就泛起了恶心,荣昭脸色一变,胃里翻腾了几下。秋水连忙去拿痰盂接着,她一俯身,刚刚吃过的东西全都吐个干净。

“夜鹰你真是的,吃饭的时候你提什么死人啊!”秋水埋怨夜鹰。

夜鹰甚是无辜,以前吃饭的时候又不是没提过,这次一吐就怨他。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萧珺玦轻拍着荣昭的后背,“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吐完之后,荣昭觉得胃里舒服了不少,可是她脸色却不好,冲着萧珺玦摇摇头,“可能是刚才肉吃多了,不碍事。”

孤鹜拿着水给她漱口,“小姐这几日都怏怏的没精神,吃东西也没胃口,奴婢看着像是不舒服,不如请大夫来瞧一瞧。”

荣昭漱了口,摇头道:“天气太热闹腾的,过些天凉快了就好了。”

萧珺玦看着桌子上的菜,吩咐道:“这些天换些清淡点的,这肉尽量就不要上桌了。”

以前荣昭最爱吃肉,但此时听萧珺玦说肉,脑子里就联想到猪肘子,心中一阵恶心,就又做起呕来。

只是刚才都已经吐个干净,现在也只是干呕。

“我看还是叫个大夫来吧。”萧珺玦看她脸色发白,还是担心。

荣昭斜了他一眼,脾气有些不好,“都说了不用,你还叫什么叫。”她将帕子往桌子上一甩,带着些怒气就进了内室。

秋水抿抿嘴,瞧了萧珺玦一眼,“奴婢进去看看小姐。”

萧珺玦被她耍脾气耍的莫名其妙,也停了筷,问向孤鹜,“王妃这几日是有不顺心的吗?”

孤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踌躇了下,“王爷以后多陪陪王妃吧。”说完话她也跟着进了房。

萧珺玦紧簇了眉,回想这几日哪里惹了她,可是他一直都事事顺着她,没有招她啊,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向夜鹰,夜鹰是真的无辜,他皱皱脸,支吾了下,道:“女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莫名的心情不好,王爷多理解,多理解。”

“本王还需要你让本王多理解?”萧珺玦冷淡的看他一眼,又拿起筷子,刚抬起,又放了下来,只觉得也跟着没了食欲,“撤下吧。”

有旁的丫鬟来收拾,却让他叫停,点名指着夜鹰,“你来撤。”

“啊?我?”夜鹰的脸都快缩成一团了,真是欲哭无泪,王爷现在怎么心眼越来越小,唉,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简直比苦瓜还苦。

旁边的人看着他那衰样,想笑又不敢大笑,纷纷捂着嘴偷笑,他撇撇嘴,眼睛朝着众人一飞,最后落在夜枭身上。

还是好兄弟哪,这个时候还看他笑话,都不说来帮帮他。

萧珺玦擦完嘴,将丝绢放在桌子上,抬目看了他,道:“不许人帮。”

夜鹰一咧嘴,真想大哭一场,但当他正准备哭的时候,人家王爷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起屁股就进了内室。

而他,还得在这屁颠屁颠的干活,为什么最辛苦的事都是他来做啊?简直不公平,不行,得赶快找个媳妇,让她替他来做。

264 醉风斋见面

天公不作美,荣昭出门下起了雨,但她又不得不出,已经和荣晚约好了时间。

此时她独自坐在醉风斋二楼最里面的雅间里,临着窗,有濛濛的细雨淋到刻着兰花的镂空窗户上。

她回想着昨晚睡前与萧珺玦说过的话。

昨晚她因为身体不舒服,早早就上床休息,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心里闷闷的,浑身和被人拆了骨头似的腰酸背痛。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几个时辰过去,还一点都不饿。

萧珺玦见她躺在床上怏怏的,身上揽了揽她,却被她不露痕迹的推开。

“胃空了这么久,饿不饿?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吃食?”萧珺玦摸了摸她的脸,问道。

荣昭拂开他的手,“不饿。”

莲花香薰炉里散着飘袅的沉香,房间里静的仿佛能听到沉香木燃烧的细碎声音。

萧珺玦只以为她不舒服,拍拍她的背,“睡吧。”

荣昭合上双眼,须臾,她睁开凝向他,突然问了一个让萧珺玦猝不及防的问题,“萧珺玦,你爱我吗?”

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问,但问的这么突然,还是让萧珺玦滞愣了下。

他龛动嘴唇,心情有些复杂,却没有说出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荣昭的心从期盼到冷却,很短的时间,仿佛就在几个喘息间。

她嘴边含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若隐若现,如扇的睫毛一低,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我累了,睡吧。”

话语一落,她眼角滑落一道泪,紧紧咬着牙关,不出一丝哭腔。

难道,这个问题就那么难回答吗?还是说他真的不爱她。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荣昭湿润的眼睛瞬间清朗,荣晚清晰的映入她的眼帘。

“让六妹妹久等了。”荣晚已不再是以前那个见到荣昭还是唯唯诺诺的样子,穿着鲜亮艳丽,哪里像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

荣昭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她从没有认真的去好好看她,其实她长得不错,长眉杏眼,皮肤白皙,一双瞳目如含着江南的烟雨,有几分出尘之气。

只是以前,她实在是不起眼,荣昭的眼角有几次会在她的脸上停留过多。

“想见你一面还真难,还非得我孤身前来你才见面,如今,你的架子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吗?”荣昭看着她坐在对面,轻轻一哂,拉着长音道。

她的声音娇柔,拉住长音就更多了一种风情万种的感觉。

荣晚兀自倒了杯茶,又起身为荣昭续杯,荣昭捂了下杯口,没让她倒。她面无表情,依然含着笑容。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我就是想见妹妹一面还要看妹妹的脸色,今日,好不容易妹妹主动找上我,我——”

“你自然也要给我一些脸色。”

荣晚低头略笑了笑,轻吸了一口气,看着荣昭问道:“不知道六妹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吗?”荣昭反问道。

荣晚面容如常,心头却动了下,“我还真不知道。”

“我是不精明,但也不傻,蒋伯坚陷害我这件事中,你充当什么角色,你当真以为我不清楚?”荣昭徐徐抬起双眸,盯在荣晚微变的面容上,“你那日到我府里对我一顿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大一番道理,让我回荣侯府伺候老太太。这可是引我入局的关键啊,难道你想说,你事先不知情?”

“六妹妹,我想你是误会我了,当时我可是好心,我真没有想到蒋伯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荣晚矢口否认。

荣昭挥了几下手,“就算你这次是好心做坏事,那老太太的死又是怎么回事哪?她是怎么死的?”

荣晚和着笑容的脸越来越紧绷,“六妹妹怕是糊涂了吧,她不就是被蒋伯坚杀死的。”

“他一个瘸了腿的,能在杀完人之后跑的那么利索吗?将老太太悄无声息的杀了,再将我挪到内室里,还要将所有的痕迹都划掉,短时间的时间里,他若是没有人帮忙做得完吗?”

刚入牢那几日,她慌乱的什么都想不出来,直到后来出了狱,心慢慢平静下来,心里的疑问随之慢慢浮上来,一些遇事时没有想到的东西也就想到了。

“况且还要毫无痕迹的逃走。”

荣晚道:“他不还是留下了痕迹?”

“那是他留下的证据吗?”荣昭在“他”字上面用力的压了下音,“以蒋伯坚的心智,他做任何事都不会留下让他致命的痕迹。你以为我真的信那些证据是真的吗?”

“蒋伯坚布置的杀人案很精细,令我百口莫辩莫辨,我当时真的想不到,凶手是如何在房间里凭空消失的?”荣昭定定的观看着荣晚局促不安的模样,“直到后来我突然想到,在老太太的房间里有一道密室,那个密室与旁边的佛堂相连,凶手杀完人之后从那里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荣昭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降低,“而且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在我进入衡暮斋的时候,在我看见你们夫妻之前,老太太就已经死了。不然等我昏迷之后再杀她,她的手不会硬成我那么费力才能掰开。而且老太太生病,不应该用香,但那一日衡暮斋却格外的香,像是在掩盖什么味道。”

荣晚面色铁青,难看到极点,就像是从心里鼓出来的脓包被针给挑破。沉默了下,她问道:“老太太密室你怎么知道?没有人会知道!”她显然被荣昭逼问急了,有些怒意,“连查案的人都没有发现。”

荣昭不置可否,因为上辈子的时候她和老太太并没有闹的像这辈子这么僵,那个时候她嫁给了朝中最有权势的晋王,老太太对她如珠如宝,什么不会告诉她,就像是这辈子她什么都告诉了荣晚一样。

她道:“可我就是知道了。而你也知道,所以,这件事你必然是参与的,甚至老太太死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哪。”

荣晚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荣昭幽幽道:“而且我在想,整件事最开始的起因是不是也因为你啊?丁霜霜为什么会死?难道她真的就是因为我说了几句话?她就真的觉得我羞辱她,所以她经不住羞辱就投湖自尽了?”

“所以我想,从头到尾要害我的人其实是你,而蒋伯坚不过就是个帮凶,是个替罪羊!”荣昭的声音铿锵有力,有如磐石砸在大理石的石面上,连地都要震一震。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就像是一个个巴掌拍在窗框上,还有那呼啸的风,如孩子在狂叫。

前几日天上的云好似被人扎在一起,如棉花一般顶在天上,棉花闷热,再经火日一照,人就像是生活在一个大蒸笼里,喘气都是热的。

那是暴风雨的前夕,酝酿了好几日,终于在今日来了。

房间里静默了许久,那雷鸣交加的暴雨声更加清晰。荣晚轻轻笑起来,问道:“但因为你没有证据,所以我今日还能坐在这里。”

荣昭盈盈站起来,今天好像她和荣晚都穿错了对方的衣服,一身暗花雪白色衣裙显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一步步走到荣晚身边,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顺着下颌,从后面扼住荣晚的脖子。

荣晚的后脑压在椅子上,荣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的手在荣晚修长的脖子上滑了滑,“是啊,所有的事都是蒋伯坚做的,抓不住有关你的一点证据。”

看着荣晚被憋的通红的脸,荣昭才微微松了松手指,让她喘一喘气。荣昭咬齿道:“荣晚,你怎么就这么愿意和我作对哪?你要知道,和我作对,没有好下场。你是忘记高氏还是忘记荣曦了?你是不是想和她们一样?你知不知道,只要我现在手指用力一点,你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你说我为了什么?”荣晚并无惧意,迎上荣昭的眸,两个就这样上下对视着。

“因为萧珺玦,你恨我抢走了楚王妃的位子,还有蒋伯坚,你恨我将你嫁给了他。”荣昭直言道。

“没错,因为两个男人,我对你恨之入骨,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啃你的骨头吃你的肉。”荣昭的手指又用上力,掐得她几乎呼吸不上来。荣晚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话来,“荣昭,你之前的猜想没错,但是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出来指证蒋伯坚?”

果然,荣昭再一次松开手,这一点荣昭怎么都想不通,其实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就不是多严谨。如果没有荣晚的证词,或许一时半会儿还真治不了他的罪。甚至,只要费点时间费点精力,还能让他脱罪。

但荣晚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一手将蒋伯坚推进悬崖,摔得他粉身碎骨。

她最恨的应该是她,可荣晚的指证,也就间接帮到了她,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这么做。

荣晚脱离荣昭的桎梏,她站起来,与她面对面站着,幽深的笑容诡异的绽放在双颊,“你真的以为这里面只是蒋伯坚做的一个局吗?楚王妃,你错了,这一切都是你的楚王设的局,你这一局,只是他的局中局,你也不过是一颗被他利用的棋子。”

265 两世为棋

荣昭直愣愣的看着荣昭片刻,脑袋里有些发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实在觉得可笑,什么理由不好找,偏偏往萧珺玦身上推,是想挑拨离间吗?

荣晚眉尾提了提,道:“我胡说八道?”她呵的一声笑出来,讽刺道:“荣昭,你可真笨啊。”那表情还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你——”荣昭气结,荣晚打住她的话,“你不要着急发火,先听我说完。”

荣昭吸了吸气,“好,反正我还有闲功夫,就听听你怎么胡说八道的。”

荣晚的声音轻缓,不疾不徐,问道:“你知道蒋伯坚是谁的人吗?”

“谁不知道他是晋王的人。”荣昭瞥她,“这和楚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荣晚扬扬脸,道:“晋王是楚王最大的对手,而蒋伯坚,或者说是昌盛伯府是晋王最大的军方势力。楚王想要削弱晋王的势力,也势必将昌盛伯府,将蒋伯坚当作眼中钉。而从一开始,霜霜,丁家,包括你,不过都是绊倒蒋伯坚,切断晋王和昌盛伯府关系的一颗颗棋子而已。”

荣昭轻轻摇摇头,发髻上端正在中间的青鸾滴珠步摇上的衔珠掠过她的额间,有丝丝凉意,“这件事明明是蒋伯坚陷害我,以求翦除护国公府和荣侯府对王爷的支持,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个花样?荣晚,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荣晚冷笑,看着荣昭有轻蔑的神色荡漾,“陷害你?那到头来死的是谁?背负杀人罪名的是谁?究竟是谁得意,谁损失惨重?”

一个个问题,问的荣昭竟无力回答,她坚定的心因为荣晚的话在一点点偏移。

但她依旧不相信,“那是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吗?丁家灭门矛头直指蒋家,还有窗外的鞋印,鞋上的花瓣,难道真的就是报应不爽吗?”荣晚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却如一块块石头打压在荣昭的心头,“楚王妃真应该回家问一问楚王,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这些荣昭不是没有想过,但她有这种设想也只是认为萧珺玦是为了救她。

“这些不足以说明什么,你不用和我在这危言耸听。若是真有什么,我回家问我家王爷,他自然会告诉我。”

荣晚看出荣昭已慢慢被她说动,虽然她嘴上否认,“我是看你蒙在鼓里,所以可怜你才告诉你这一切。你根本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这都是楚王设的局。我就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帮他杀了霜霜,将这个局面打开然后引蒋伯坚入局,我从旁给他出主意,让他按照我们事先计划的一切实行,到最后再拿出所有的证据,再由我的口供,做实他的罪证,这才是整个局。而王妃你,就是一个饵。”

“你胡说!”荣昭大喊道。她的心如有好几根麻绳扭曲在一起,分也分不开。她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荣晚的话,一切都是她挑拨离间。

荣昭着急了,就证明她在质疑,荣晚反而心里越来越淡定。

她一步步走近荣昭,逼得荣昭一步步退步,“在你的眼里我是引你入局的关键,但反过来你想想,在整串的大局中,很多东西都会有变数,可无论有什么变数,最不能有变数的人就是我。如果没有我当堂指认,又会是怎样的结局?所以说,在楚王的局中,我才是关键。而我这个关键,必然是为楚王所用。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指证蒋伯坚的原因。”

荣昭被硬塌的边缘嗑到腿上,像是失去了支撑,软软的沉坐下来。她双目如噬,直欲刺穿荣晚,“你别想骗我,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他不会利用我,更不会让我陷入险境,你休想挑拨我们夫妻关系。”

荣晚“咯咯”一笑,“荣昭,你呀,真是太天真了。你说他不会让你陷入险境,那你有事的时候他在哪?又为何偏偏那个时候他不在长歌城?说白了,他是避出去了,因为有他在,你就不能入狱。只有你受了苦,以荣侯府和护国公府两府的施压,以圣上对你的疼爱,在对待蒋伯坚的事情上圣上才会处理的更加决绝狠心。”

荣昭的心像是被凶猛的动物撕扯,浑身都觉得发寒,“不会的,绝不会的。”她内心依旧还存在些许坚定,萧珺玦说过他心里有她,说过喜欢她,他不会为了利益利用她欺骗她的。

荣昭心里倏然点起了火焰,“你撒谎,他知道我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如果他有这个计划,只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全力配合。而你,你是蒋伯坚的妻子,他凭什么要你去做事,那不是更加冒险,难道在他的心里你比我更加信任吗?”

说到最后,荣昭眉心微微跳了跳。

荣晚脸上的笑容越加浓,只笑不语。

荣昭被她这样的笑容看的心里烦躁,蓄发的脾气在胸口翻涌,她猛地站起来,朝着荣晚一个巴掌过去,“你笑什么?你得意什么?”

荣昭这一巴掌打得狠,打完荣晚手心都发麻。

荣晚唇角有鲜红的血沁出来,她用手指捻去那抹,却对荣昭一笑,“我笑你傻啊,你还看不透吗荣昭?一直以来你就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当年,在灵云观,你怎么和王爷成其好事的你忘了吗?你还真的以为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真的以为一切都是巧合?”

荣昭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越来越乱。

一切的是非黑白,在荣晚嘴里已经全然颠覆,“我是个庶女,对王爷的大事没有丝毫作用,但你不同,当时盯着你的皇子可不少吧,怎么就王爷一个身份最不好的皇子得到了你?逼得你不得不嫁给他,当时你可是万般不情愿哪。为了王爷,我眼睁睁看着他进了房间,为了王爷,我让出了楚王妃的位置,因为我知道,你比我更能帮助他登上那个位置。我的付出,我的牺牲,难道还不比你更值得他的信任吗?”

荣昭已经被她一点点击垮,她平时看上去那么坚强的人,在面对有关萧珺玦的一切很容易就能将她的心奔溃。长久以来,全是她一味的付出,萧珺玦能对她有多少感情,她估计不出来。

她不敢肯定,已经不能肯定,甚至她也心存质疑,难道萧珺玦真的是在利用她吗?

荣昭缓缓举目,凝视着荣晚,如果萧珺玦从头到尾利用她,那荣晚哪?是参与者,还是旁观者,还是就像现在一样,用嘲笑的目光一直看着她。

荣晚仿佛已经猜透了荣昭的心思,道:“我和珺玦从来就没断过,我们私下不知道见了多少面,当然,一切都是背着你。”

荣昭身子微微一颤,不知见了多少面,就像前几天他们在茶楼里见面一样吗?

她们两个人很近,近到荣昭可以细细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和那日她在萧珺玦身上闻到的是同一种味道。

目光落在她慢慢紧攥的拳头上,荣晚拿出一块玉佩,在荣昭面前晃了晃,“你们做夫妻的时间不短,他贴身之物你应该见过吧?”

荣昭心头一紧,“怎么在你这?”

荣晚不缓不慢,又拿出另一块与之相配的玉佩,“这两个是一对,是当初我和王爷定情的时候他买的,他一直珍藏着,我也一直珍藏着,前几日他将他的交给我保管,他说龙凤怎么能分离哪?应该在一起的。他还说,等到大事成了,他就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再将玉佩还给他,到时候龙凤就再也不会分离。别看他平时冷冰冰的,但他说的话却能暖人到心田。你知道他还承诺我什么吗?他说只要他当上皇帝,就会立我为后,而你,就会成为一个被废弃的棋子。”

荣昭脸色瞬间发白,如果之前她还保留着对萧珺玦执着的信任,但在见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就基本全无了。

她虽然心大,没有去认真看过这块玉佩,但她知道那是萧珺玦最贴身的东西,甚至在刚成婚不久,她不小心摔了那块玉佩,他还冲她发了脾气。她以为那是他母妃留给他的遗物,所以他格外珍惜,没想到竟然是与荣晚的定情之物。

他一直保留着与荣晚的定情物,贴身保留,还有书房里的那道写了荣晚名字的圣旨,也一直保留着,还瞒着她和荣晚见面。

在这一刻,荣昭的心如崩堤一般塌了,遗落在春寒料峭的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等他当上皇帝,立荣晚为后,而她,就会成为一个被废弃的棋子。

荣晚想看到荣昭哭,却并没有如愿,荣昭笑的声音如银铃一般动听。

两世,所爱的男人在登基后都想着立别的女人为后,都把她当作一个棋子,一个梯子。

两世,皆如此。难道她的命运,如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宿命吗?

她突然想起昨夜,她问萧珺玦爱不爱她,可他没有回答,现在才知道不是他不说,是他根本不爱她。

门又一次被打开,迎面萧珺玦与荣昭对面相视,一刹那,荣昭心如死灰。

266 坟前哭诉(红包加更)

“王爷,你来的时间有点早。”荣晚心中不知有多得意,望着萧珺玦道。

萧珺玦只看着荣昭,满脸惊诧,“你怎么会在这。”

泪再也忍不住,两道一起从眼窝里涌出,“我不该在这。”脚下仿佛有千斤重,荣昭失魂落魄的朝着门外走去,被萧珺玦抓住,“昭昭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荣昭猛然推开他,大声喊道。她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外退,眼泪随着摇头而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萧珺玦,我永远都不想再见你,我不爱你了,再也不爱了,我宁愿从没有爱过你这个人。”

一句不爱你了,就仿佛是一把生了锈的钝刀,捅在萧珺玦的心窝里。他心中一痛,就像是心脏里一下子血液全失,他的手不由自主松下来,荣昭一挣,飞奔跑走。

“昭昭,昭昭。”萧珺玦缓过神要去追,荣晚一把将他拉住,“王爷,你就这么走了,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小女孩到底是谁吗?”

从荣昭约她出去见面开始,荣晚就开始为今日的大戏做足准备。荣昭约了她,她就约了萧珺玦出来。当然,上次萧珺玦说一切都烟消云散,我知道再约他出来不是易事。所以,她给萧珺玦说,她并不是这块玉佩的真正主人,若是萧珺玦想知道,就约在醉风斋见面,和荣昭约她的时间稍稍错开。

等她一点点将荣昭的心房击碎,萧珺玦正好出现,以荣昭的性格,她怎么还会坐在这里平心静气的等着萧珺玦解释,更没心思去想她这并不算多高明的谎言。

萧珺玦的目光路在荣晚手中拿着的玉佩上,他仅迟疑一瞬,坚定道:“我不想知道了,是谁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任何人都没有荣昭重要。”

荣晚手握着玉佩,胸腔愤愤,看着萧珺玦追出去的背影,目光里吐露出阴厉的锋芒。一转身,她进了房,将窗户打开,对着街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嘴边的阴狠笑容一点点泛起,鼻腔里发出耸人的笑声。

萧珺玦追下楼已经不见荣昭的踪迹,他急问夜鹰,“王妃哪?”

“刚才王妃冲出来抢走我的马就跑了。”

萧珺玦气急败坏,骂道:“你怎么不拦着她,废物!”

夜鹰觉得自己好无辜,刚才王妃跑出来的时候骂他,现在王爷也骂他,他招谁惹谁了?

“往哪去了?”萧珺玦心急如焚,喊道。

夜鹰往前一指,“往那个方向去的。”

“那还不快去追!”萧珺玦朝着夜鹰就是一脚,夜鹰捂着屁股,道:“王爷你又惹王妃生气了?”

惹王妃生气跑了,干什么把气发在他身上。

他见萧珺玦又要对他施以暴力,连忙道:“王妃生气每次都往娘家跑。”

话音未落,萧珺玦一跃飞上马,朝着荣侯府就飞奔去。

他先去了荣侯府,问了门子说六小姐未回家就去了护国公府,但护国公府那也说没去,萧珺玦转而就往宫里跑,依旧是同样的答案。

荣曜正好从宫里出来,看到满脸焦急的萧珺玦,问清了事情,也跟着他在长歌城里寻找。但长歌城里荣昭能去的地方他们都找遍了,依旧没有找到荣昭的身影,就仿佛她在长歌城凭空消失了一般。

从天香国色楼出来,萧珺玦脚步沉的几乎抬不起,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他都去了,可是没有人看见过荣昭,她就像一阵风吹走了,连点痕迹都没有。

“姐夫你别着急,别着急,咱们再好好想想她能去哪,她丢不了。”荣曜安抚道,他敲敲头,努力回想着以前荣昭发脾气喜欢往哪跑。

“会去哪哪?会去哪?”荣曜急的在原地打转。

突然,他猛地拍了下脑袋,喜悦的喊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我姐去哪了。”

荣昭坐在墓前,头靠在墓碑上,哭的不能自己,“我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背着我和荣晚在一起。我哪一点不比荣晚强?我的身家,容貌在长歌城里谁人及得上,为什么他却自甘堕落喜欢一个下人生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他付出了所有,为什么他要这么伤害我?”

这场雨没有停,郊外下的又特别大,荣昭被淋透,如一个无助的小鸟,浇透了她的羽毛。

“娘,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前世,今生,为什么我爱的男人都只是把我当作利用的棋子?萧瑾瑜是这样,萧珺玦也是这样,难道我就注定永远都是这样的命运吗?是不是就是因为一直以来我引以为傲的家世,所以我必须就是棋子哪?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不要背这样的包袱,只要萧珺玦爱的人是我。”

泪和雨交织在一起,模糊着她的面目。她望向天边,黑乌乌的云就像她的心,再无光亮,只有无尽的黑暗。

心,剧烈的焦灼疼痛,身,慢慢变冷寒颤,身上越来越冷,心也越来越冰。她的哀痛,如今只能对着她母亲的坟墓倾吐,再无人可诉,她所有伪装的坚强只有在此刻才能软弱到尘埃谷底。

她真的很希望她的母亲此时能抱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抚慰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回答她的问题。

长时间的哭泣,眼睛变得干涩难睁,却无法停下来,只能任由眼泪不休止的流。

她已经哭的没有力气,由嚎哭到呜咽,由悲泣到抽噎,直到最后无声无息,如她的心一般,仿佛没有了。

不知过了何时,荣昭靠在墓碑上几乎要睡着了,忽然间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她蹙蹙眉,睁开眼去瞧,就看到几个流里流气的猥琐男人向她走来。

那几个男人明显是冲她来的,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哟,这是哪来的小娘们啊,怎么跑到墓地里睡觉了,走,跟哥哥走,到哥哥的床上的去睡。”

荣昭浑噩着,扶着墓碑摇摇晃晃站起来,那几个男人已经走到荣昭身边,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一说话粗声粗气,“刚才离得太远没看清,这近了才知是个绝色大美人,哥几个今日可是有艳福了。”

荣昭细小的胳膊被他一只巴掌就攥在手里,她对着他就踹了一脚,一脚踹到他的命根子上,疼的那个男人嗷嗷直叫。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旁边一个瘦猴子男人连忙扶着胖男人问道。

“妈的,这娘们可真狠,疼死我了。”胖男人呲牙咧嘴的倒吸气,一挥手,“哥几个,给我上,抓住这个娘们,咱们几个一起共享。”

荣昭是上一个打一个,来一个踢一个,虽然她哭的没气力,但幸好身上带着鞭子,这几个男人一时还真是应付不了她。

几个男人都被鞭子抽到,瘦猴子的脸上有一道血痕,他摸了摸,恨恨的瞪着荣昭,骂道:“妈的,还真难对付。”

“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本王妃的主意你们也敢打!滚,再不滚,我就让你们都死在这。”荣昭气势凌人,即便她已经脸色苍白,嘴唇没了颜色。

胖子偷偷给一个不起眼的人使了个眼色,荣昭因为擦去脸上的雨水,没有看见。

那个不起眼的人慢慢转移到荣昭背后,手里拿着一个木头,胖子朝他点点头,一边与荣昭道:“熊心豹子胆没吃,但打的就是你这个楚王妃的主意!”

荣昭滞了下,微微眯起双眼,“你怎么知道我是楚王妃?”瞬间瞳孔放大,“你们究竟是谁——”

话音未落,后脑被重物猛烈一击,她指着胖子,“你们······”

眼前一黑,她无意识的往地上一倒,一头栽在墓碑上,便没了记忆。

荣曜想起来,她姐只要是伤心的时候都会跑到郊外母亲的墓地去,记得当时高氏生下荣曦的时候,她也是很伤心,觉得有了荣曦,父亲和高氏就不再疼爱她,所以一气之下就跑去了母亲那里。

那次可是把父亲吓得够呛,她那时才几岁的,父亲生怕她出意外,找了整个长歌城,连圣上那里都惊动了,动用了禁军才将她在母亲的坟墓那里找到。

从那以后,只要是荣昭很伤心或是很生气的时候,就会往那跑。

荣曜和萧珺玦到了的时候,已经没有荣昭的踪迹了。可是在坟墓边却发现了一根金簪以及墓碑上留下的血。

那根金簪萧珺玦认识,是他从昱州买回来送给她的。

他知道,荣昭出事了,那墓碑上的血,应该是她的。

“姐夫,怎么办?我姐不会遭遇坏人了吧?”荣曜已经傻眼,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千万不能出事啊,千万不能啊。”

萧珺玦脸色大变,将金簪狠狠的攥在手心里,金簪尖锐的边缘深深的扎进他的手心,有血线顺着手纹流下来。

他一声怒吼,眼底充血,如一只已经处于暴怒中的猛兽,“夜鹰夜枭,传本王命令,禁军全体出动,就是将长歌城挖地三尺,也给本王将王妃找出来!”

267 密审荣晚

萧珺玦就像疯了一样,寻找荣昭三天三夜,连个觉都没睡过,一口饭都没吃过。他随时都在狂躁,任何人在他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说。

“长歌城里没有,就去城外找,十里,二十里,五十里,一百里,给本王找!找!找!”

这是每天楚王府里都在回荡的声音。

“城西十里全面搜查过了,没有王妃的踪迹。”

“城外近郊全部查遍了,没有找到王妃。”

“城南也没有。”

“滚滚滚!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你们还有什么用!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再找!”

现在对于萧珺玦,或许这样还能发泄一下,但也缓解不了多久,那揪心的疼痛感又会再一次袭上心头。

他瘫坐到椅子上,以手覆面,胸膛的起伏如波荡的浪潮,一刻不能平静。

他尽力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或许荣昭是吓唬他,她只是躲起来了,让他找不到,让他紧张,让他能认清,能清楚的知道到底她对他有多重要。

暴雨过后晴空万里,阳光普照,但那光却一点就照不进他的心里,只觉得周边都是黑暗的。

眼中有酸涩的雾气一次又一次蒙上,但每每有水汽凝结,都被他生生收回。他告诉自己不能流泪,流泪了就代表认输,认输了荣昭就不会回来了。

他手脚慌乱的拽下身上佩戴的香囊,双手紧握着捧在心上,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仿佛是被这世间所遗弃。

他是被遗弃了,十几年前母妃将他遗弃了,现在,荣昭也要将他遗弃。

“昭昭,你在哪里?不要闹了,快回来吧,回来吧。”他在一声声的呼唤,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孤寂凄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昭昭你回来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珍惜你,我不该和荣晚见面,我不该——”

萧珺玦声声忏悔,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一恍然,“荣晚?对,荣晚!”

他这几天只顾着寻找荣昭,却忘记荣晚,若只是单单看见他荣昭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到底在他到达之前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荣晚又对她说了什么?甚至,荣昭的失踪和就她有关系!

“来人。”他呢喃一声,“来人!”又大吼一声,夜鹰跑进来差点跌倒,“去,给本王将荣晚带来。”

夜鹰足足愣了一瞬,这个时候王爷还找荣晚,他拧一拧眉,语气很不情愿,“是。”

“等一下。”萧珺玦又叫住他,夜鹰转身,“王爷还有什么事?”

“不是带,是抓,给本王将她抓回来。”萧珺玦双目如寒,咬牙切齿,恨恨道。

夜鹰脸颊微微一动,眼神中闪过冷冽之色,抱拳道:“属下遵命!”是抓就简单多了。

萧瑾瑜看着床上的人,眼中有万般柔情流转,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他身边了。

那一日他听说萧珺玦满城寻找荣昭一直找不到,想着定是萧珺玦惹她生气伤心了,他了解她,生了大气就会往城外的灵鹫山跑,也没多想,就找了去。

偏那么凑巧,就碰到那几个男人劫持她下山,他便杀了那几个男人,将她带了回来。

他并没有将她带回城带回王府,他城外有个庄子,想着萧珺玦的人也不敢搜,就带着她来了。

她头上两处遭到重伤,已经三天了,还是没有苏醒,他难免有些担心,虽然大夫说并无大碍。这几日上完朝他就往这赶,然后就坐着她身边守着她。

他想让她知道,当她陷入危险的时候,是他救了她,当她醒的时候,看到的也只是他,而从来都不是萧珺玦。

他现在的心很复杂,不知道是期盼她醒来,还是希望她不醒来。

他怕她醒来就会离开这里,离开他,回到萧珺玦身边。

“那个笨蛋都要将长歌城方圆十里翻个底朝天,还不是找不到你。我看他像个疯子似的,不,他应该差不多快要疯了,禁军是随意调动的吗?却被他私用找人,你知不知道这次好多大臣都弹劾他,父皇也对他不满。他可真是个笨蛋啊,这种犯众怒的事也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大器可成?昭昭你说,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你?”

提起萧珺玦,萧瑾瑜的目光阴沉如覆了一层黑雾,黑雾深处有灼灼火焰燃烧,他的眼睛盯在荣昭面庞上,再一点一点下滑,“江山他要和我争,你,他也和我争。”

他的视线落在荣昭肚子的位置,手慢慢覆上去。

他如刀锋的目光直欲戳穿覆在荣昭身上的被子,手也狠狠勾起虎爪状,“你为什么要轻贱自己怀上他的孩子,这是个孽种!我不会让这个孽种活下来!”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恶意,荣昭的眉尖微微蹙了下,萧瑾瑜迅速收回手,轻轻唤道:“昭昭?昭昭?”

随着他的手离开,荣昭的面容又恢复平静,仿佛那眉尖一蹙也只是幻觉。

萧瑾瑜低低叹了叹气,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声低喃,“有时我真希望你永远都醒不过来,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待在我身边。”

萧珺玦乍然睁开眼,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小憩了下,却不安稳,刚闭上,又惊醒。

“王爷,蒋大少奶奶带到。”夜鹰在外问,“属下可以带她进来吗?”

虽然王爷的命令是抓,但他也没有对荣晚五花大绑,从蒋家直接就给抓到楚王府,他是真的用抓。

萧珺玦缓一缓神,在夜鹰再一次问之前开了口,他的声音阴冷,像是从冰窖里渗出来的,“不用,直接带到——雪房——”

夜鹰一惊,一时讷讷竟说不出话。荣晚料到萧珺玦会找上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夜鹰脸色突变,还有萧珺玦心中升起一缕不详的预感。

“走吧,蒋大少奶奶。”夜鹰惊诧一瞬过后,横斜一眼荣晚,将手往后一背,往前一抻下巴,道。

荣晚心头警惕,他感觉萧珺玦说的雪房一定是个恐怖的地方,她后退了两步,道:“你要带我去哪?”看着夜鹰嘴角勾起的狞笑,心里更加肯定,转而要去推书房的门,被夜鹰一手抓回来,推到两个侍卫身边,夜鹰的声音中有种幸灾乐祸,“将她押到雪房去。”

“你们要带我去哪?放开我,放开我!”荣晚的挣扎对楚王府侍卫来说就是老鹰抓小鸡,夜鹰听她叫的厌烦,对着她就是一巴掌,震得她半边脸说不出来话。夜鹰没打过女人,这还是第一个,但他觉得真是打晚了。

所谓雪房,不如说是血房,是萧珺玦暗自在楚王府建造的小型牢房,一进去就有浓烈的血腥气味,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鲜血在这里流尽。

荣晚被人像扔破布一般扔到里面,牢房里漆黑一片,连根蜡烛都没有,只有走廊里有几个零星的火光。

铁链一锁,荣晚惊慌失措,双手握着铁栏,凄厉喊道:“你们把我扔到这算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楚王,我要见萧珺玦。”

可是无论她再如何喊叫,没有人理她,牢房一关,廊中的烛火也随之熄灭,一切都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一切会变的恐怖至极,听觉嗅觉都异常灵敏,一点点细微的声音,哪怕是水滴的声音都会扩大十倍的声音,直惧心头。

萧珺玦对她不问不管,置之不理,就扔到这样一个地方。

荣晚从没有觉得时间那么漫长,一刹一瞬都仿佛已经是地老天荒,直到她承受不住的时候,萧珺玦终于出现。

“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还没找到荣昭吧。”恐惧让荣晚撕破了她一直以来伪装的面具,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萧珺玦让人打开牢门走了进去,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住荣晚,声音冽冽,“说,王妃失踪和你有没有关系!”

荣晚仰起脸,一笑,坦然道:“她现在还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让我想想,应该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吧?”她有些疯狂了,仰天大笑,“哈哈,想到她被那群人*,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她幽幽婉转的凝视着萧珺玦的面庞,从见到他的真面目,她的脑中就再也挥之不去他的面容。

多少个夜里,她抚慰着自己的身体,想着都是拥有着这张脸的萧珺玦,他拥抱她,亲吻她,用他强有力的身体占有他。

荣晚近乎贪婪的目光游离在萧珺玦的面容上,“王爷,如今荣昭已经成为人尽可夫的女人了,您还要她吗?”

“啪!啪!”萧珺玦劈头给她脸上一个清脆的巴掌,由不解恨,反手又是一掌。

荣晚被打的头脑发麻,嘴角渗血。萧珺玦的手下的极重,这两个巴掌,打的她两颊都高高肿起,每颊上赫然五个手指印浮在上面。她眼神一变,就像是沾了毒药的钉子钉在萧珺玦的脸上,钉得死死的。

“说,她在哪?”萧珺玦因愤怒而扭曲了面容,脸下的筋在一根根的抖动。

荣晚幽冷一笑,“她在哪?她在地狱里!萧珺玦,你不是说什么都没有她重要吗?那我就看看,她被那么多的男人玩弄,在你心里还能不能那么重要!”

268 这才是毒妇

萧珺玦额上青筋一蹦,脚下无情,一脚将荣晚踢倒在地,踩在她的脖子上,怒喝道:“说,你把她弄哪去了!”

他的鼻孔随着呼吸一下下扩张,眼角在一抖一抖的收缩。

萧珺玦踢的很,荣晚吐出一口血,血迹沾在萧珺玦的皂靴上。她喉咙里有灼热的痛感,躺在地上血往嗓子眼里流,直咳嗽,却嘴硬得很,“我就是不告诉你!”

萧珺玦又狠狠碾一碾,“荣晚,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别逼本王对你动刑!”

荣晚凄然一笑,好似并不惧怕萧珺玦的威胁,只深深看着他,“王爷,你太急躁了,一点都没有平时的淡然,不像你了。你以前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漠不关心,如今,她能让你这样,看来你真的是爱上她了。”

萧珺玦心头狠狠一震,他是爱上荣昭了。在出事前一晚,荣昭问他是不是爱她。其实他想说,他已经马上开了口,可是当他刚张嘴,荣昭就转过身去,他的话没有说出来。他真的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说出来,如果说出来,或许荣昭就不会跑走了。

他将脚挪开,荣晚慢慢爬起来,她擦擦脸上的血,仰头看去,道:“你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吗?”不用萧珺玦回答,她兀自道:“那日你让我指证蒋伯坚之后没多久,荣昭就让人传话给我约我见面,我猜想她是知道那日你我见面的事所以找我出来消气,亦或是警告。从那天起,我就开始设计,我知道她生了大气,或是伤心,都会往灵鹫山她母亲那跑。我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你,能让她伤心的也只有你。我就和她说,其实蒋伯坚这件事并不是表面上那样是蒋伯坚陷害她,而是你反过来栽赃蒋伯坚,她不过是个棋子。我还和她说我和你从来没断过,总是私下见面,她刚开始还不信哪,直到我拿出两块玉佩。正好,那个时候你来了,就是凑巧,一切都是我想的那样发展的。”

荣晚“咯咯”一笑,“她跑出去了,那么伤心,那么生气,我知道她一定会去灵鹫山。之前我找了几个流氓,收买了他们。只要收到我的指示,他们就会跟着去灵鹫山,到了那里,荒山野林,荣昭一个女子,还不是任他们为所欲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萧珺玦痛心疾首,荣晚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扎在他的心头,“她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恶毒让人糟蹋她!”

“亲妹妹?”荣晚觉得可笑,“她何时将我当作过姐姐?王爷你不是不知道荣昭有多高傲,多看不起人,当初你又何尝被她放在眼里?在她的眼里,我哪里配和她是姐妹,我不过就是个下人生的贱种。”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狠毒至此!”萧珺玦简直是想将她撕了,双眼射出的冷光就是个两把冰锥,直欲扎进荣晚的心脏。

“我的狠毒是被她逼出来的!”荣晚大声一喊,浮在眼窝里的泪倾然而下,她咬着牙,提起荣昭都恨不得吃了她,“你本来应该是我的夫君,是她抢了你。她抢走你还不算,还将我嫁给蒋伯坚那个畜生。你知道我在蒋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暗无天日,形同地狱,这都是荣昭,都是因为她!我狠毒,难道她不狠毒吗?”

“她是一片好心给你找婆家,蒋伯坚如何她怎么知道!”萧珺玦自然是维护荣昭的,虽然他知道当初这门婚事荣昭的心思就不纯。

荣晚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好心?王爷你相信吗?外人都说蒋伯坚不能人道,她还把我嫁过去守活寡,她是好心吗?”

萧珺玦笃定道:“那也是你自己愿意的,如果你不答应,她也没办法逼迫你,说到底是你贪图昌盛伯府家世,贪图富贵,与人无尤。”

荣晚哂笑,笑完之后表情慢慢凝起来。

萧珺玦说中了她的心思。她当初的确可以拒绝,只要她不愿意,父亲会考虑她的感受,还有老太太在,这门亲事成不了。

可她真的贪慕上昌盛伯府所能给她带来的一切,嫁过去,她就是蒋家的大少奶奶,以后也会成为伯夫人,甚至,还有更大的富贵。

但她不会认为这和荣昭无尤,若不是荣昭,她不会有这种心思,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荣昭,她所有的不幸,全是荣昭带给她的。

她的眼神一点点涣散,变得空洞无神,却还有一丝丝坚定的执念,喃喃道:“我真应该看着她在湖里淹死才走,那样或许就不会有人救她上岸,一切也会不一样了,我的人生也会随之改写。说不定王爷没了王妃,还会娶我。不,我应该拿一把刀杀死她再扔到湖里,而不是只打了一闷棍,我真是太笨了太笨了。”

萧珺玦猛然一吸气,大声道:“归元寺荣昭坠湖是你干的?”

夜鹰和夜枭对视一眼,也是惊心,原来早早的她就要对王妃置之死地。

事到如今,用不着再隐瞒任何事,荣晚索性就大大方方承认了,恨恨道:“没错,是我做的,她该死!可是她太命大了,有人救了她,但我就不信,救得了她一次,救得了她两次,我就不信第三次她还能逃脱!”

夜枭震惊,问道:“第三次?那还有一次你做了什么?”

荣晚撇开脸,沉默了下,道:“你们去眉山的时候,我雇了一个刺客刺杀她。”

“那个杀手原来是你派去的?”夜鹰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恐怖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只是因为王爷娶的人不是她就要杀入,实在是太心狠手辣了。

他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外表如此柔弱的女人,心怎么就能这么狠哪?

萧珺玦面色阴沉,似黑压压的乌云盖在脸上,“荣晚,你的狠毒真是超乎常人的想象,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荣晚身体一震,遽然凝望他,声音凄厉的喊道:“我没疯,我清醒的很。我知道那道赐婚圣旨上本应该写着我的名字,是荣昭抢了去。”

萧珺玦眉宇一涌,小声吩咐夜枭一句话。

荣晚不知道萧珺玦对夜枭说了什么,她只顾着表达她的爱意。以爱为名,她觉得自己没有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我要将你夺回来,她就必须死!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我没有错!”

萧珺玦冷冷的看着她,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做着伤害我的事。荣晚,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也根本不爱我。你爱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荣晚用力的摇头,她的眼睛深深的盯着萧珺玦,似是这样他就会相信她,“不,不,我爱你。”她手脚并用,爬到萧珺玦身边,抓紧他的腿,大哭道:“王爷,我是爱你的,你不能否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因为爱,我嫉妒,我疯狂,甚至狠毒,我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被她碰一下都觉得恶心,发自内心的恶心,萧珺玦毫不留情的踢开她。他嫌恶的眼神落在荣晚身上,一语道破事实,“你扪心自问,如果我不是王爷,不是皇子,你还会嫉妒,还会疯狂,还会狠毒如斯吗?或许当时我和你结交,你理都不会理我。你爱我什么?你爱的不过是我的身份而已。你说荣昭抢了你的,你说的抢不是萧珺玦这个人,而是楚王妃这个身份。你爱的,你要的,都是一个能让你从小小庶女一步登天的位置罢了。”

他面脸嫌弃,轻摇着头,“荣晚,不要再说什么爱了,你不配,连说都不配。”

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被人无情的撕破,也好像是一直带着的面具被人揭掉,撕破揭掉的一刻,她深深的感受到皮肉分开的撕裂疼痛,那是挖心之痛,剥肤之痛。荣晚脸色惨白无人色,缓缓的摊跪在地上。

夜枭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黄卷,是那道萧珺玦一直保留的圣旨。

萧珺玦直接丢给了荣晚,“这道圣旨原本本王是想在从灵云观回来之后进宫请圣上盖印,本*守了承诺,是你亲手毁了。”

荣晚打开一看,见到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脸色大变。一时间那张脸,惊愕,悔恨,痛惜来回变幻。她的呼吸急促而剧烈,连连问道:“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她不敢相信,她不想相信,是她毁了所有,是她亲手毁了。

萧珺玦的声音就像是一条毒蛇,钻进她的耳朵里,“不是荣昭抢了你的,是你自己亲手毁的。”

黄卷落地,荣晚的双手在颤抖,满脸的泪水淹没了她的脸庞。

但她很快就止住了泪,举目看向萧珺玦,“萧珺玦,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为什么要告诉这些,你原本可以不说的!”

“因为本王要告诉你,从头到尾都不是荣昭的错,是你,你自作自受。”萧珺玦冷漠道。

萧珺玦的话仿佛是将荣晚带到了悬崖峭壁的边缘,她抽泣了几次啊,突然笑了起来。

269 玉佩真正主人

荣晚笑的凄美,轻轻道:“是啊,不是她的错,但也不是我的错。”她的目光曼曼,从萧珺玦身上转回,“一切都是你的错,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犯了错。”

萧珺玦不明她所言何意,只见她从身上拿出那两块龙凤玉佩。

荣晚深深的指印扣在上面,再看向他,“既然王爷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那我投桃报李,也告诉你一件。”她把玉佩摇了摇,声音拉长,慢悠悠道:“这对玉佩根本就不是我的,当初你认错了人。你想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吗?那我告诉你,它是荣昭的。”

心头似是被一股滚热的强力激荡的汹涌澎湃,一个冲力将他整个人都晃的头昏目眩。萧珺玦瞳目倏地一缩,一把将两块玉佩夺了过去。他紧皱着眉,逼视荣晚,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无法抑制的颤抖,颤抖到他整个人心里面的东西都要荡出来。

可是又那么令人难以相信,他否认,“不可能,荣昭见过这块玉,她如果认识一定会认出来的。”

荣晚轻笑,“这你应该问她,不过我想,她从小到大是金砌玉堆,在她手里的珍宝太多,区区两块玉她怎么会记得?”

“那你是怎么得到凤凰玉的?”萧珺玦一双眼睛钉在她的脸色,迫切的想要在她脸上看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偷的。”荣晚直言。

她娓娓道:“这玉佩是父亲送给她的,价值非凡。我看见了真是既羡慕又嫉妒,就趁着没人注意跑到她的栖梧楼偷走了。玉佩丢了,她闹了好几天,说是和一个小太监定了亲,这是信物。我当时很害怕,怕被人发现是我偷的,但幸好没人发现。荣昭也不过是哭闹了几日而已,父亲为了哄她又送了她许多珍宝,而那个时候萧瑾瑜又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有了新的礼物和玩伴,她哪还记得玉佩和小太监。”

“起初我也不敢佩戴,后来时间长了,我尝试了一次,发现她并不注意,其他人也没有发现,可能是因为我在荣侯府太不起眼,所以才没有人认真的看过我。就这样,我大起胆子来,但我也不敢总戴着,很多时候只有不在侯府里我才敢戴着。至于王爷那块,我想她是因为那时太小,又时隔多年,记不得了,更记不得那个她所说和她定亲的小太监了。”

荣晚问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王爷就是那个小太监吧。”

当萧珺玦拿出玉佩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萧珺玦以为她是当年的荣昭,他亲近她,许诺娶她,都是因为这块玉佩,因为荣昭。

爱恨就在一瞬间,她爱萧珺玦,也恨他,但更恨荣昭。一切都是他们的错,若不是他们,她不会遍体鳞伤。

所以她要报复,她要毁了荣昭,把她毁成碎片,既报复了荣昭,也报复了萧珺玦。

萧珺玦听完她这番话,心情复杂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喜悦从心头扩散到四肢百骸中,连骨头,血液都在抖动着欢愉,这对萧珺玦来说实在是太过意外,意外的他像是做梦一般。

原来多年来那个心里心心念念的小女孩竟然就是他的妻子。

但喜悦的心绪去的很快,自责懊悔袭上心头,和尖针一样刺在他心肉上。

他竟然认错了人,他竟然没有认出她,他应该认出她的。

多少次他看着荣昭都觉得似曾相识,甚至恍恍惚惚中他也有过将荣昭的脸和小女孩重合,但他从来就没想过荣昭会是那个小女孩,从来没有想过。

“你现在很后悔吧,后悔认错了人,招惹了我。”看着萧珺玦难以言痛的表情,荣晚幽然一笑,“我知道,落在你手里我今天是不可能从这里出去了。但我不怕死,一想到荣昭痛苦,想到你的痛苦,我死而无憾了。”

她又道:“你不是想知道荣昭在哪吗?这个时候我不怕告诉你,那几个人是住在城外三里的左家村,带头的大家都叫他胖子赖,你去找一定能找到,我想荣昭应该是被他们带那去了。”

萧珺玦豁然睁眼,冷冰冰的目光瞄了一眼荣晚,转身就离开,荣晚往前一爬,大喊道:“王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荣昭的下落吗?”她的笑声瘆人,“因为我要你亲眼看着荣昭被人糟蹋的惨状,我想定然是让你终身难忘!哈哈哈······”

萧珺玦脚步一停,背脊绷的笔直,紧紧握着玉佩,满脸愠色。他闭闭眼,克制着想要马上杀死她的心,却因克制而全身颤抖。

“王爷,这个女人要怎么处置?”夜鹰恨恨看荣晚一眼,真是巴不得王爷下命,他现在就剥了这个女人的皮。

“留着她的命,等王妃回来由王妃处置。”萧珺玦道。

荣晚冷笑,“她还回来的了吗?”

萧珺玦一回头,两眼中散发着阴鸷的光芒,看着荣晚,:“那就真要谢谢你告诉本王这么重要的事,本王肯定她会完好无损的回到本王身边!”

荣晚惊悸不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怔怔的望着他。

萧珺玦没有说下去,抬脚就走了。

“你什么意思!”荣晚在后面喊道。

夜枭扫她一眼,道:“昨天有人在灵鹫山附近的长水河下游发现几具男人尸体,有人认出其中有一个也正好叫胖子赖,同样是住在左家村,而且推算死亡时辰正好是王妃遇险的时候。既然你找的这几个人死了,那么王妃或许就安全了。”

心里的一根弦崩裂断了,荣晚直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们骗我!”

夜枭也不愿再理她,给夜鹰一个眼神,“这里交给你。”

夜鹰点点头,再看向荣晚,眼神中散发着阵阵阴冷之色,徐徐一笑,瞄一眼两边的侍卫,道:“王爷说等王妃回来处置她,那就给她留口气吧。”

这密室就像是与世外隔绝一般,无论里面有多大的动静,外面也听不到。夜鹰坐着密室里唯一一个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他扣了扣自己的耳朵,咒骂一句,“妈的,这女人真能叫,给我堵上她的嘴,让爷清静清静。”

虽然从荣晚那得知劫持荣昭的那几个人死了,但荣昭又会去哪?或是被人救了,还是落入坏人的手里?萧珺玦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依照那几个人的死法,不可能是荣昭杀的人,那凶手杀了人之后又将荣昭带去哪了?

“王爷,属下从一个守卫在城门口的侍卫那里听说,王妃出事那天他看见晋王曾经出过城。”正在萧珺玦百愁莫展之际,夜枭突然提到此事,之前他并没有在意,但此时不得不深想,毕竟是有些凑巧。

萧珺玦不及多想,“走,去晋王府。”

夜枭滞了滞,劝阻道:“王爷三思,搜查晋王府不是小事,起码必须得到圣上的首准才可,不然我们根本进不去,而且这件事必然会得到朝中很多人不满。”

“本王顾不了那么多了,就是闯本王也要一探究竟。”哪怕是有一点可能性,他都不会放过,萧珺玦拿起剑直奔着晋王府就去。

“楚王,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我晋王府有人犯了法,需劳你大驾来搜查。你想搜查也可以,但是拿圣旨来,不然我晋王府的大门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阿猪阿狗都可以进的。”萧瑾瑜在晋王府大门外,与萧珺玦对峙着,盛气凌人道。

萧珺玦阴鸷鸷的眼神盯着萧瑾瑜的面容上,面容冷峻,散着森冷的寒意,“没圣旨,我就是要闯进去搜查。”

“你以为你是谁?”萧瑾瑜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他从台阶上走下来,与萧珺玦对立而站,冷齿道:“我晋王府是你想闯就闯,想搜就搜的?你当我晋王府没人吗?”

“禁军那里逃了一个犯人,我们的人一路追到晋王殿下这里犯人就消失了,现在很怀疑他偷跑进殿下的王府里躲藏,犯人凶狠,很可能会危及晋王府里人的安全,还请晋王殿下行个方便。”夜枭拱手道,他尽量把话说的漂亮一些。

萧瑾瑜斜了眼他,再看着萧珺玦,“是吗?”他心里清楚,萧珺玦是想到他这来搜荣昭,他真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查过来。

萧珺玦言简意赅,道:“是。”

“好,我当你说的是真的,让你进去搜。”出乎意料,本以为晋王会千挡万阻,却不想他倒是轻易就松了口。只是他停顿了下,又道:“搜出来也就算了,若是搜不出来——”

“若是搜不出来,我自然会到圣上那里请罪。”萧珺玦道。

“好!”萧瑾瑜不怕他搜,挥手让两旁的侍卫让开,对萧珺玦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吧。”

待萧珺玦领兵进去搜查,有人小步跑到萧瑾瑜身边,“王爷,庄子里的人醒了。”

“醒了?”萧瑾瑜一惊,他之所以这么轻而易举的让萧珺玦进去,就是看到庄子上的管家来了,他想着定是荣昭有什么事,他不想耽误时间,急着去庄子,这才同意萧珺玦搜查。

“是,刚刚醒了一会儿。”庄子管家顿了下,道:“只是,有点不对劲。”

270 选择失忆

萧珺玦把晋王府上下都搜查个干净,仍旧未见荣昭踪影,萧珺玦也想到了,如果荣昭真的在,萧瑾瑜也不会肆无忌惮的让他搜查。

“怎么样楚王,有没有收获,找到犯人了吗?”萧瑾瑜幽晦笑着,明知故问道。

萧珺玦冷然视他一眼,道:“走。”

萧瑾瑜望着他的背影,“楚王,别忘了明日在朝堂上向父皇请罪,也给本王一个交代。”

萧珺玦置若罔闻,连头都没回就带着人离开了晋王府。

萧瑾瑜哂一哂,萧珺玦真是越来越冲动了,公然闯入他这个王爷府搜查,不用他说什么,明日自然有人会弹劾他。

柳馥馨曼曼走到他身边,打量着他一眼,问道:“楚王怎么到咱们王府来搜人了?”

她看出来,楚王可不像是找犯人,再说,区区一个犯人还用得着一个王爷来找吗?

萧瑾瑜看向她,“他不是说搜查犯人嘛。”

柳馥馨反问,“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那你觉得会有多复杂?”

“妾身也只是问问。”

他们夫妻俩说话像是打哑谜似的。

萧瑾瑜心里担心荣昭那面,不和柳馥馨啰嗦,“好了,你进房休息吧,本王还有点事,出去一下,晚上不用等本王回来用膳了。”

“王爷慢走。”柳馥馨俯身,低低头蹙起眉。

萧瑾瑜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庄子里,等他见到荣昭的时候,就看见她将被子扔到地上,床下乌泱泱跪了一地,她坐着床头呼呼生着闷气。

他一时还不知要如何面对荣昭,内心踌躇了下,终还是迈开步子。只是当他的脚刚跨进门槛,就见荣昭看向他,他心里有一层不安的情绪泛起,心“砰”一下跳起来。

但一切都是始料未及,他万万想不到。

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荣昭突然冲他灿然一笑,然后她就像是一只蝴蝶一般冲自己飞过来,一把抱住他,娇娇的声音如同他梦中一样,“瑾瑜表哥。”

萧瑾瑜心头一震,愣愣的看着她。

荣昭的眼睛清澈见底,直直的望进他的眼中,她摇了摇他,“瑾瑜表哥,你发什么愣?你是去了趟越北就不认识我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让我去城门接你啊?”

越北?那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萧瑾瑜缓一缓,平复了心,小心翼翼问道:“昭昭,你不记得这几年的事了吗?”

荣昭放开他,又生气起来,小鼻子哼哼的,“我当然记得。”

听她说这句话,萧瑾瑜心里蒙上一层失落,但下一句话又让他喜悦上来,“你一走就是大半年多,你都不知道人家——”荣昭咬咬唇,脸上泛起小女儿的羞涩情态。

萧瑾瑜出神的凝着荣昭一瞬,看来是真的不对劲。心中猜测七八分,看样子荣昭很可能忘记了这几年的事,只记得他还没从北越回来。

霍然荣昭又看向他,“对了,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落霞哪?”

“哦,这是我的庄子。”萧瑾瑜愣了下,马上回答。他心里更加肯定荣昭真的失忆了。

失忆了?真是太好了,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这是老天爷要将她还给他,所以清除掉那些她不该有不该记得的人。

“你的庄子?”荣昭环顾一下,“你怎么把我带到这来了?我怎么不记得?”

萧瑾瑜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吩咐让人去请太医,然后扶着荣昭到床上,“昭昭你受伤了,先躺床上休息一下,我让人请江太医再给你看一看伤。”

荣昭摸了摸头,疼的厉害,“我怎么了?”

萧瑾瑜道:“你不小心撞伤了头。”

“我撞伤了?我怎么不记得?”荣昭迟疑,喃喃道:“我不是生病发烧了吗?怎么还会撞到头?”

萧瑾瑜试探她道:“你记不记得今天有什么事?”他想确认一下荣昭记得多少。

荣昭想一下,有头疼欲裂的感觉,她捧着头,疼的龇牙。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你先躺下休息一下。”萧瑾瑜又怕她想起什么事情。

荣昭慢慢躺下,道:“我只记得应该是今天吧,母亲娘家的三少爷要成亲。”

高三少成亲?那都是多久的事了,果然她是忘记了。

等江太医给荣昭诊治完萧瑾瑜将他叫到一旁,“她为什么只记得几年前的事,这些年的却不记得了?”

江太医思忖道:“这种病例下官以前也没见过,应该是由于她脑部受了碰撞,心里又受了刺激,就选择性的遗忘掉一些自己的不愿意记得的事情。”

“那她还会再记起来吗?”选择遗忘,并不是说完全不记得,萧瑾瑜担心有一天荣昭突然就将所有事情想起来,想起萧珺玦。

江太医摇摇头,“这个说不准,或许会,也或许永远都不会。”

萧瑾瑜蹙蹙眉,“这不是废话!”

他心里担忧荣昭随时都会记起来,但又一想,起码她现在忘记了。上天能将她还给他,又夺走她的记忆,自然有他的道理,或许荣昭真的就一辈子不会记起这几年发生的事。

“好了,你走吧。”萧瑾瑜警告他,“管好你的嘴,不许将楚王妃在本王这的事透露出一点,不然本王要你全家的命。”

江太医毕恭毕敬道:“下官不敢。”

萧瑾瑜点点头,量他也不敢说,又道:“下次来带一包打胎药。”

江太医心中惊恐,诧异的看着萧瑾瑜,“王爷,这孩子可是——”可是楚王的孩子,圣上的皇孙啊。

萧瑾瑜眼尾往他身上一扫,意味深长道:“你不想你儿子进太医院了吗?”

江太医眼睛一亮,满脸笑容,“想,想,当然想。”利益面前,人往往忘记生死,江太医连连道。

“那就照着本王说的做。”

“是,是,下官遵命。”

寒目从江太医身上撤下,萧瑾瑜转身回了房,看见荣昭他的眼睛仿佛是一瞬就从深冬到了暖春,温柔的笑意噙在嘴角,“太医说无碍,只要你在我这修养一阵子就能复原。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一觉。”

荣昭点点头,脸上泛着红红的春晕,挑目凝一凝他,又垂下,赧然道:“我要睡觉,你不出去吗?”

萧瑾瑜低下头慢慢靠近她,有浓郁的成人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我在这陪着你,看着你睡觉不好吗?”

荣昭的脸烧起来,咬咬唇,又羞涩的笑意,“那怎么行?我还没嫁人哪。”

萧瑾瑜心头一窒,那里有疼痛的感觉。他一把抓住荣昭的手,将她整个人抱入怀里,荣昭推一推他,却被他搂的更紧。

他充满磁性的声音贴在荣昭的耳边,“昭昭别动,让我抱一抱你。”

他到现在还想不通,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从越北回来的时候,荣昭对他的态度竟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按着她的记忆,这之间不过短短几月,怎么会变成两个人哪?

如果当年他早一点回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过现在她失忆了也好,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只要他再耐心一些,便会重新夺回荣昭的心,让她重新爱上自己。到时即便荣昭想起来,也不会回到萧珺玦身边。

荣昭很听话的没有动,她侧目看看他,只觉得只是大半年的光景,他的容貌更加从前,以前只是觉得他姿容绝伦,美如冠玉,如今更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质,心中更是爱慕。

“我好想你。”萧瑾瑜抚摸着她的脸,他是真的想她,像现在一样抱着她几乎每天都在想。

有大朵的鲜花在心房里轰然绽放,荣昭凝着他的双目,漆黑的瞳目映着她的脸庞,那么近,近到透过这双眼睛直达他的心底。

萧瑾瑜慢慢低下头,荣昭知道他要做什么,心中跳得快要出来了似的,手紧紧攥着被子,将眼睛闭上。

“王爷。”就在萧瑾瑜的吻就要落在荣昭唇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打开,盈然走进来一个女人。

逆着光,荣昭觑觑眼睛,才大致看清她的容貌。

她看着萧瑾瑜的脸瞬间一寒,质问进来的女人,“你怎么来了?”

女人却只看着她,说出一句让她摸不到边际的话,“楚王满长歌城的找楚王妃,没想到楚王妃到跑到我家王爷的床上了,还真是稀奇。”

女人脸上的笑容很温和,但眼中却散发着冰冷的刀锋。

“楚王?楚王妃?”荣昭不知所云,看向萧瑾瑜,“是谁?”她又看向柳馥馨,眼神发厉,“她又是谁?”

她愠怒的瞪着眼睛从柳馥馨身上转移到萧瑾瑜身上,气沉沉的看着他,竟然背着她藏起女人来了。

柳馥馨被荣昭的问题问得心中一惊,她打量着荣昭,“你不记得我?”

荣昭瞥着她,盛气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小姐还需记得你?”她推开萧瑾瑜,眼中生气一层氤氲,“你竟然有别的女人!”

她将被子一掀就要穿鞋离开,被萧瑾瑜拉回来,“昭昭你听我解释,我——”

荣昭的脾气上来,谁说什么都不听,这个女人无论长相穿戴都不可能是庄子说的下人,能在这里出现,定然就是萧瑾瑜的女人,“我不听,她一定是你从越北带回来的女人,萧瑾瑜,我在长歌城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等你回来,你——你——你对得起我?”

271 萧瑾瑜的谎言

柳馥馨满心惊诧看着荣昭,“你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又一恍然,“你不记得这几年的事?”

荣昭转头看向她,茫然道:“这几年?”又望向萧瑾瑜,“这个女人在说什么?什么这几年?我不记得什么了?”

头突然有剧烈的疼痛袭上,仿佛*就要迸裂出来。她手指往头发里一插,用力掐着头皮,往地上一蹲,整个身体蜷缩在一团痛叫出声,“我的头好痛,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萧瑾瑜忙抱起她,“昭昭你不要再想了,不想就不会痛。”他心中惊慌,真的怕会刺激到荣昭让她想起什么。

他狠狠的瞪着柳馥馨,“你给本王马上滚回王府!”

荣昭半睁开眼望着萧瑾瑜,手深深的掐在他的胳膊上,“她是你什么人?我到底怎么了?”

“什么人都被不是,昭昭你乖,不要再想任何事。”萧瑾瑜丝毫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疼痛,只一味的安抚荣昭。

什么人都不是,柳馥馨的脸“唰”一下变白。她从没见过萧瑾瑜这么紧张过任何一个人,他将荣昭抱在怀里,不断安抚着,那么温柔,因为荣昭的痛苦而满脸揪心,仿佛痛的也是他。

萧瑾瑜是那种外表看上去温和,但骨子里却是冷心冷情的人,她知道他喜欢荣昭,但是这个样子,仿佛一举一动都为荣昭牵引,已经超乎她的想象。

她的丈夫,可以宠爱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喜欢任何一个女人,就像是当个玩物一样的喜欢,但不可以动情,情一旦动了,那么任何事都会发生改变。

转眼间,在萧瑾瑜看向她时,那抹温情瞬间就不在了,“还不快滚!柳馥馨,你给本王记清楚,本王给你这个位子,也可以收回来,你要是想保住晋王妃的位子,就老老实实回到晋王府,今日的事你只当作没看见没听见,更不许多一句嘴。”

柳馥馨身子微微的晃动一下,面色很难看,她禀一禀心头的那股郁结,对着萧瑾瑜福福身,慢慢转身离去。

离去时她回头望了眼在萧瑾瑜怀里慢慢被他抚慰平静下来的荣昭,狠攥起手心。

待荣昭的痛感慢慢减轻,她慢慢睁开双眸望着萧瑾瑜,眼睛里结成一层水汽,“我到底怎么了?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从她醒来就一直浑浑噩噩的,她为什么会在萧瑾瑜的庄子里,他什么时候从越北回来她怎么不知道,还有刚才那个女人为什么叫萧瑾瑜王爷,还有她的意思好像说她是楚王妃,这一切怎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瑾瑜心中踌躇,真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讷讷,只看着她不说话。

荣昭拽着他,眉尖紧拧,“你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瑾瑜沉沉吁出一口气,“昭昭,现在是成武二十五年。”

“成武二十五?”荣昭瞳仁猛地一缩,满脸的惊慌无措,“不可能的,今年是二十二年。怎么可能?我——”

此刻她难以接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你的头受了伤,将这几年的事忘记了。”萧瑾瑜坦然道。

“忘记了?我——我失去记忆了?”荣昭难以置信,她慢慢垂下头,双手蜷缩捂在嘴边。她的心无法平静,就像是翻涌的浪潮不断起伏,良久后她问道:“那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为什么会受伤?”

萧瑾瑜当然不会说出事实,他捡了几件事说给荣昭,将高氏和荣曦的死都轻描淡写带过。又说起他和荣昭的事。

“三年前我从北越回来,得父皇爱重封为晋王。我和你日益情浓,结成鸳盟,可天不遂人愿,就在我要请旨赐婚我们的时候,萧珺玦那个卑鄙小人先我一步哄骗父皇将你许配给他。我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痛不欲生,跑到父皇的宫殿请他收回成命。可皇命不可违,我在紫宸宫外跪了三天三夜,在父皇面前哀求,甚至到萧珺玦的楚王府求他······”

在他的话语里,萧珺玦野心勃勃,为了拉拢朝臣所以强娶荣昭,而他自己就变成一个痛失爱人的痴心种。

“虽然萧珺玦奸计得逞娶到了你,但他冷心冷清,只是把你当作利用的棋子,怎会真心对你。你又是个任性冲动的性子,少不得冲撞不断。我听说你在楚王府受尽委屈,心疼至极,多次想去楚王府将你带出来,哪怕丢掉这个王爷不要,也要和你在一起。但我若是没有了这个王爷身份,就是一介平民,怎么给你幸福?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啊。所以多次我已经站在楚王府的门口,却不敢再往里走进半步。”

他说的动情动心,荣昭果然听信了他的话,心里恨得萧珺玦要将他大卸八块。她更恨,自己竟然嫁给萧珺玦那个下人生的丑八怪,她竟然会嫁给他。

可是,为什么在提到萧珺玦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里会莫名有一种心酸的疼痛。

一定是他带给她的伤害太重了。

她问道:“那我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又怎么会来这?”

萧瑾瑜哄骗着她,将一切都归咎在萧珺玦身上,“这次你和萧珺玦又起了争执,他竟狠心对你动了手,你撞到桌子上,头上受了重伤。多亏我及时赶到,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他温柔的眼神饱含着无尽的情意,只要是女人看着这双眼就会不由自主的陷进去。

他轻轻的抚摸着荣昭的脸庞,“但我没想到,虽然救了你的命,你却缺失了这几年的记忆。或许是这几年对你来说太痛苦,你才会选择忘记。昭昭,我再也不会放你回到他的身边,再也不会让他伤害你。”

“我的伤是萧珺玦造成的?”荣昭一点都想不起,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打寒,她竟然能忍受和萧珺玦生活在一起好几年,她这几年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

萧瑾瑜道:“没事了昭昭,你现在在我这很安全,萧珺玦不会找到的。”他紧紧握住荣昭的手,“昭昭,你要记住,即便萧珺玦真的有什么神通广大找到这里来,你都不能和他回去。无论萧珺玦再如何哄骗你,你都不可以相信他。他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为了他的野心,他说的每句话你都不能相信,知道吗?”

“我自然不会信他。”荣昭内心坚定,她坚定的认为,即便她忘记了,但她也觉不可能愿意和萧珺玦在一起。更何况她已经自然而然认为萧瑾瑜说的全部都是事实,认为萧珺玦就是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人。

萧瑾瑜在心里松了口气,也禁不住的窃喜,只觉得这真的就是老天在帮他。荣昭回到了他的身边,还将她与萧珺玦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

忘记了,便能重新开始,是老天爷让他和荣昭重新开始。这一次他一定会牢牢抓住她,不会再让别人抢去。

荣昭又想起刚才那个女人,带着怨气的目光盯在萧瑾瑜脸上,嘟着嘴,道:“刚才那个人是你的王妃?”

萧瑾瑜悻悻然,“从你嫁了人,我这颗心就差不多死了。父皇下旨让我成亲,那个时候我心如死灰,娶不娶的,对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他让我娶谁我就娶谁,无所谓,主要我知道,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是你就好了。”

荣昭将脸撇到一旁,默默掉泪。

萧瑾瑜靠近她,“昭昭你别哭。”

荣昭推开他,醋意浓浓,“既然你娶了别人,为什么还要管我,由着我自生自灭好了。反正嫁给那种人,我也是生不如死。”

她实在不明白皇帝舅舅为什么要将她许配给萧珺玦,爹为什么由着她嫁,是不是没有人管她了?

她的心好痛,这几年她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生活?

萧瑾瑜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温热的呼吸洒在荣昭的脸上,“因为我爱你。”他深深的汲取着属于荣昭的味道,闭着眼睛,“昭昭,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发过誓,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这一句我爱你,就像是击碎了荣昭的心,心里仿佛已经期盼这一句话好久好久。可不知为何,还是有些空荡。不过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她摸不到边际,晃然而过。

她的性子渐渐软下来,可心里哪里舒服得了。轻哼一声,娇嗔道:“可是你已经有王妃,有你的妻子了,我留在这里算什么?难道你想将我养在庄子里一辈子,做你的外室吗?”

越想越生气,她直接挣开萧瑾瑜的怀抱。

“在我的心里你才是我的妻子,她,只不过空有一个王妃的名号。”萧瑾瑜扳过来荣昭的身子,郑重其事道:“昭昭你相信我,只要有一天我当了皇帝,一定将她休弃,然后立你为是我的皇后。”

听他第一句话时荣昭心中就像是有蝴蝶在飞舞,喜悦洋溢,嘴角不自觉漾出一抹笑容。但那笑容并不持久,当萧瑾瑜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脸色突然一变,心头仿佛是被一双利爪撕扯开,将她的心肝脾肺肾都搅碎撕裂,疼得她死去活来。

她软软的倒在萧瑾瑜怀里,“表哥,我心里好疼,好疼······”

272 你是谁(红包加更)

“姐姐,若是你早一点让出皇后之位,或许你的女儿就不会死,一切都只能怪你自己,把皇后之位看的太重,赔了护国公府,现在连女儿都赔进去了。你以为圣上爱重你吗?你醒醒吧,你不过是圣上的一枚棋子,他要立为皇后的人是我。你占据皇后的身份多年,也是时候还给我了。”

“这两个是一对,是当初我和王爷定情的时候他买的,他一直珍藏着,我也一直珍藏着,前几日他将他的交给我保管,他说龙凤怎么能分离哪?应该在一起的。他还说,等到大事成了,他就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再将玉佩还给他,到时候龙凤就再也不会分离。别看他平时冷冰冰的,但他说的话却能暖人到心田。你知道他还承诺我什么吗?他说只要他当上皇帝,就会立我为后,而你,就会成为一个被废弃的棋子。”

两道声音如魔咒一般在荣昭的脑子里回响,一遍又一遍。

“毒妇,你将我做成人彘又怎样?起码我得到过他的爱,你哪?你就是个棋子,你真可怜。”

“我笑你傻啊,你还看不透吗?一直以来你就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当年,在灵云观,你怎么和王爷成其好事的你忘了吗?你还真的以为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真的以为一切都是巧合?”

荣昭乍然从梦中惊醒,豁然瞠目,猛地坐起来,涔涔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她猛烈的喘着气,全身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不能动弹一下。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些声音?这都是谁的声音?好像很熟悉,但好像又那么陌生。

梦里的人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一醒来就不记得了?而且,之前那种头痛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昭昭你醒了?”床帏被掀开,萧瑾瑜坐到她身边关切的问道。他看着荣昭满头的汗水,拿着丝帕轻柔的为她擦拭,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

他小心翼翼的观看着荣昭的神色,他心中担忧,生怕荣昭随时都会清醒。

外面天蒙蒙亮,荣昭想着她应该睡了一夜,于是问萧瑾瑜,“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萧瑾瑜温柔的对着她笑,如嘴角含着一抹清淡的云岫,“我一直在这陪着你,并没有离开。”

荣昭瞄到床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有一条毯子,难道他在这坐了一夜?

她看着萧瑾瑜,嘴里一股酸味,“你怎么不回去?你的王妃还在王府里等着你哪。”

“我不管别人,我只等着你,没有人比你重要。”萧瑾瑜深深的凝视着荣昭,此刻他确实是真心实意的。荣昭对他就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他如何不珍惜。

荣昭内心动容,仿佛是堆积的雪花遇到暖阳化成一片,她浅浅的抿起嘴一笑,头抵在萧瑾瑜的肩上,绵绵道:“表哥,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你千万不要欺骗我。”

萧瑾瑜握住她的肩,清越的声音重重许下承诺,“我自然不会骗你。”

荣昭本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人,萧瑾瑜巧言善辩,将她哄的高高兴兴。就算是她提到想见荣侯爷和荣曜,萧瑾瑜也以萧珺玦在城中不断寻找她,怕萧珺玦的眼线跟踪荣侯爷和荣世子找到这里为由打断她的心思。

萧瑾瑜这几日除了每天上朝,剩下的时间都会陪着她。她出不去,他就买各种她喜欢的东西送给她哄她开心。他陪着她一起放风筝,陪她一起看烟花,她的笑容终于是为他绽放。看她他的笑容,他甚至有一种冲动,冲动到他起了那个念头就被他赶紧打消。

他真是被迷惑了,竟然想就这样和她过一辈子,每天只守在她的身旁,只为看着她的笑颜。

多么可笑,他竟然有这个念头。

自始至终,他要的不止是荣昭,还有这个江山,只要有了江山,他会为荣昭开辟一个盛世,让她每天都拥有这种笑颜。

柳馥馨手里握着一支步摇,凌然撇着庄子管家,“你确定这是楚王妃的?”

“是,当日王爷将楚王妃带回来的时候,奴婢见到楚王妃头上戴着。”

柳馥馨颔首,又问道:“药换了吗?”

“王妃放心,王爷怕一次下药猛,楚王妃有所发觉,就让江太医开了一剂慢性药,所以即便将打胎药换成保胎药,王爷也不会发觉,只以为药性还没发作。”庄子管家毕恭毕敬回道。

柳馥馨让人打赏给他一袋银子,赞许道:“差事办的不错。”

庄子管家喜滋滋的收下银子,再撩起眼皮觑看着她,“那奴才的事?”

柳馥馨看一看他,道:“你尽可放心,过段时间我会把你从庄子上调回府里。”

虽说在庄子上有个管家之名,但庄子到底是外面,若是主子不去,就是个没用的,既捞不到油水也没什么前途,倒不如回到晋王府,谋个小差事,再一点点往上爬的好。

庄子管家有了王妃的准话,点头哈腰,“多谢王妃恩典,让王妃费心了。”他赶紧对着柳馥馨表忠心,“王妃您放心,那面奴才一定盯紧了,绝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柳馥馨不阴不阳一笑,“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待庄子管家走后,柳馥馨将步摇给身边的一个侍女,“让人拿着这个去找楚王,就说楚王妃在晋王城外的庄子上。别亲自去,随便找个人传信就行。”

想做神仙眷侣,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柳馥馨送去给萧珺玦的步摇和消息,就像是在漫无黑暗中的一缕光芒,重新将他点亮。他没有一点迟疑,因为只要有一丁点荣昭的消息,他不管真假都会去寻找。

晋王庄子里的人根本阻挡不了他,他冲进去疯了一般的喊着荣昭的名字,直到他看到在百花丛中摘花的荣昭,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盛夏百花齐放,繁花似锦簇着一团团鲜艳的花朵,但再美的花朵也不及花海深处那一张开的最艳丽最热烈的如花脸庞,嫣然一笑,周边的百花皆黯然失色。

他张着嘴,想要喊她的名字,却只是龛动着嘴唇,一个字都喊不出。

他的心在颤抖,颤抖到几乎跳出来,他轻轻的走向荣昭,就仿佛是生怕自己的脚步重了,她就像那落在花上的蝴蝶一般飞走了。

荣昭丝毫未觉有人走近她,直到照耀在她身上的阳光被黑暗遮盖。她扬头去看,顿时愣住。

眼前的男人,身材颀长,容貌俊逸非凡,如雕刻一般的无关五官,坚毅的轮廓,有一股无法形容的霸气,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漂亮的双眸,幽深如魅,却饱含着浓厚的深情,如汪洋的水一般柔软。

荣昭手中捧着一大捧的鲜花,慢慢站起来,那人突然往前一步靠近她,她本能的后退一步。

萧珺玦伸手想要抱住她,却只是有她衣袂的一角从他手指尖划过。他想,她的疏离是因为还在生他的气,缓一缓失落的表情,勉力去对她笑,可是他的笑容刚要扬起,荣昭的一句话就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不仅的笑不出来,他的心也仿若跌倒了谷底。

“你是谁?胆子倒大,连晋王爷的庄子都敢闯进来。”荣昭只觉得他这个动作无礼,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眉头一皱,训斥道。

萧珺玦神情有瞬息的窒息,耳边有轰然倒塌的声音,那声音仿若锐冷锋利的冰棱,扎进他的心窝,狠狠的。

你是谁?这三个字就像是两块刚从油锅里拿出来的烙铁,还冒着轻烟,就烙在他的皮肉伤,他几乎可以闻道皮肉焦烂的味道。

脸上的笑意淡薄如飘渺的云层,透过千年冰山泄漏出一缕稀薄的阳光,聚着凝重的寒意。他不由自主靠近她,声音轻然而带有深深的颤抖,“昭昭。”

荣昭后退一步,脚下踩折一朵花骨朵,她回头望了一眼,就被萧珺玦抱入怀里,紧紧的,仿佛是要将她镶嵌在他的身体里。

他的手臂在轻颤,好似是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昭昭,不要再离开我,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他的心在痛,痛的眼睛有灼烧的酸涩,“我错了,你原谅好不好?”

捧在胸前的鲜花被碾得稀碎,荣昭用力的推开萧珺玦,气急败坏,朝着萧珺玦就是一巴掌,“大胆!你是哪来的登徒子,敢对本小姐这么放肆!你信不信我抄你全家!”

萧珺玦的面容霎那间变成白色,显得那巴掌印更加明显。他深深的注目着荣昭,她眼睛里的陌生让他全身寒透,连纤微的发丝都被冻住。

他凄然一笑,那满目疮痍的模样不忍让人直视,“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装作不认识我?昭昭,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但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装作不认识我。”他眼角隐有的热泪在拉住荣昭手的时候落在她的手背上,一滴,滚烫的。

荣昭因为这一滴泪而没有立即抽出手,她低下头看着那滴如水珠一般的眼泪,心中酸涩的就像是有人将她的心揪成一团。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是受人蛊惑是的,泪不由自主涌上眼窝。

273 不爱我了

荣昭深深的凝望着那双深眸,这双眼睛仿若漆黑夜空中闪烁着星光,照亮着昏暗的天际。只是,那星光有些黯淡,更多了几分悲凉。望着这双眼,她的心头不知为何一阵阵的抽搐紧缩。“昭昭。”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忽一下将那种微妙的感觉打落的干干净净,连碎片都不曾留下。

“表哥!”只一刹那,眼窝的泪意瞬间消失,荣昭的手倏然从萧珺玦手中抽出,萧珺玦还要再去抓,却连衣角都没抓住,只见她如影子一般从身边划过,直扑到另一个人的怀里,巧然盈笑,“表哥你终于回来了。”微微一转头,她看向他,问道:“表哥,他是谁啊?”

萧瑾瑜紧提的心微微松弛一下,刚才他收到消息说楚王奔着他的庄园过来,他知道定是有人泄漏了消息。他不敢犹豫,连公事都放在一边,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他害怕萧珺玦带走荣昭,更害怕荣昭见到萧珺玦让她想起什么事。

所幸,她并没有。

不由自主,他紧了紧环抱住荣昭的手臂,这一刻才觉得心安了不少。同时这个动作不止是让他心安,也是在激怒另一个人,或者也可以理解为炫耀。

萧珺玦如被冻僵了一般,他的心头扭曲着钻心的疼,噙着一双森冷的双目阴沉沉的看着萧瑾瑜。

“萧瑾瑜,你放开她!”震怒中的低吼如狮子一般,还是一只受伤的狮子。

他不能接受荣昭扑到别人的怀里,更不能接受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拥抱。

他的心里有一块燃烧得旺盛的巨大火炉,随时都要爆炸。

“昭昭,你先去休息。”萧瑾瑜想打发荣昭离开,萧珺玦却将荣昭抓入怀里,“昭昭你跟我回家。”

“你放开她萧珺玦。”

“我要带我的妻子回家,你有什么权利在这指手画脚?昭昭,跟我走。”

“昭昭,不许走。”

两个人,一人拉着荣昭的一只手在来回撕扯。

“你们都给我放手!”荣昭的手腕都要被她们掰折了,她拧着手腕想要挣开他们,可这两个男人就像是要将她一分为二似的,几乎捏碎了她,她尖叫着大喊一声道。

两个男人瞬间都放了手,萧珺玦视线落在她被捏红的手腕上,“昭昭你没事吧?”他刚要去碰,荣昭直接后退了几步,将手背在后面。

荣昭冷冷的目光打在他的脸上,那是厌恶的眼神,“你是萧珺玦?”她打量了几眼,仿佛是在认真辨别,“你不是小时候毁容了吗?怎么——”

她停一下,不解的看去萧瑾瑜。

萧瑾瑜鼻息间微微一叹,点点头,算是默认。

此时对萧珺玦来说,荣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是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但他并不在乎他伤痕累累,他只在乎眼前的人,“昭昭别闹了好不好?跟我回去,回我们的家。”

“谁闹了?萧珺玦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荣昭语气坚定,还饱含着怒意,“虽然我忘记你怎么伤害我,但是有件事我敢肯定,我是不愿和你回你那破王府!等我伤好了,我就会进宫见皇帝舅舅,让他下旨解除我们的婚姻,我要和你和离!”

萧珺玦脸色大白,“忘记?”他看向萧瑾瑜,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你应该问问你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能够忘记了这三年的事,忘记了你。”因他的话,萧珺玦手指松动,萧瑾瑜拂开他的手,整理了下衣领,慢条斯理道:“或许是你对她的伤害太深,所以她选择遗忘,因为她不想痛苦。”

阳光那样猛烈,灼痛了双眸,萧珺玦颓败如秋日山涧一树上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秋叶,直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他一转眼望向荣昭,仿佛她就是他眼中所有的星辉,他上前一把抓住她,双手深深的扣在她的两个肩头上,“昭昭,他撒谎对不对?你生我的气,所以合伙骗我对不对?”

那双眼睛里,除了陌生就是疏离,再无往日的影子,甚至他希望从荣昭的眼睛里看到恨,看到怨,哪怕一丝丝,可是什么都没有。他真的慌了,仿佛心头的血源源不止的流,“昭昭,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你不能这么残忍。”

心头传来一丝疼痛,荣昭觉得心里好不舒服,她挣开萧珺玦,躲到萧瑾瑜背后。

为什么看着他那双眼睛,她的心这么难受哪?就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心上撕咬一般。甚至,她在心疼。

不,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哪?一定是他太会做戏,蛊惑了她。

“昭昭你和我回去好不好?即便你现在忘记了,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的,你和我回去好不好?”萧珺玦几乎是哀求到失声。

荣昭猛烈地摇头,突然胃里一阵翻涌,她捂着嘴干呕几下,红润的脸庞发起白来。

“昭昭你怎么了?”萧珺玦想去碰她,她瞪了他一眼,侧身拉扯着萧瑾瑜往旁边躲。

萧瑾瑜嘴角有微乎其微的笑容,他抚了抚荣昭的后背,关切问道:“不舒服吗?”

缓一缓,那恶心感又没了,荣昭抓紧萧瑾瑜的衣袖,满眼只是他,仿佛只有他是她所有的依靠,“表哥,我累了,我想休息,我不想在这了。”她觑了眼萧珺玦,“我也不想看见他。”

萧瑾瑜点头,让人扶着她回去休息。

“昭昭你别走。”萧珺玦不会放弃,正要追就被萧瑾瑜拦住,他怒气沉沉,噙着一双阴鸷的眸子,狠厉道:“你给我让开,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拦着,是她不愿意见你。”萧瑾瑜心中快意,清风霁月般微微一笑,“她已经忘记了你,你就不要在她新的记忆里再抹上一层黑色。”

萧珺玦心痛难忍,目光只望着荣昭的背影,他在心中期望,期望她回头看他一眼。可是,她就像那样无情的离开他的视线,不给他一丝一毫的奢望。

萧瑾瑜看着他发红的眼圈,怅然呼出一口气,仿佛好多年胸口憋着的气终于解脱出来,“当年你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你知道我有多痛吗?现在你也应该尝一尝了。”

萧珺玦转移视线狠狠的嵌在他的脸上,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放弃的!她始终是我的王妃,我的妻子。”

“那就看还有多久了。”萧瑾瑜幽冷的笑容轻轻一卷,朝着萧珺玦拱了拱手,“本王就不在这陪着楚王了,昭昭一时看不见我会闹的。这里风景很好,楚王便好好欣赏吧,恕本王不能相送。”

再高大的身躯也抵不过心上那座墙不断坍塌,骄阳似火却未让他有一丝热意,更觉得是置身在冰天雪地里一般。

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冷寒彻骨的滋味从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中,连血液都已经凝固。

她忘记他了,忘记他了,忘记了。

“萧珺玦,我永远都不想再见你,我不爱你了,再也不爱你,我宁愿从来没有爱过你这个人。”

那是她在失踪前最后一句话。

她真的不想再见他,真的不爱他了,就像从来没有爱过他一样,将他遗忘了。

“不爱我了,她不爱我了,不爱我了······”萧珺玦不断的呢喃着这句话。

遇到荣昭前,他的世界是昏暗无光的,连那战场上鲜血洇成的河流也是黑色的。是荣昭,让他的世界一点点明亮起来,有了色彩,有了光芒。他甚至觉得他好像离那种叫幸福的东西越来越近,甚至,他感觉得到。

可现在,光芒黯了,色彩也消失了,随着荣昭的爱,幸福也没了。

一直以来,他享受着荣昭给他的爱,他依恋着她给他的爱,但现在她收回去了,他的享受他的依恋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不堪一击的碎了,碎成碎片又扎进他的心上,凌迟着他的心。

那碎片的棱边参差不齐,在心上不断的扎进扎出。他从没觉得有一种疼痛会让他痛不欲生,痛的让他生不如死。

蓦然,胸口一阵血气上涌,喉咙处有一丝腥甜的味道,一口鲜血“噗”一下吐出来。蜿蜒的血线顺着嘴角流到下颌,胸前的衣襟满是大朵的红色,如红花在胸前晕染开来。

“王爷!”夜枭见之一惊,大步跑上前扶住他。

萧珺玦的眼中仿佛有泪迹在上涌,侧目看了眼夜枭,“夜枭,她不肯原谅我,所以选择忘记了我,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夜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拿着帕子擦了擦萧珺玦嘴上的血,片刻,定定道:“王妃她会记起来的,她一定会记起王爷的。您知道,她生气的时间都不长,她很快就会消气。”

“会吗?”萧珺玦的嘴唇苍白,期待中又蕴着无望。

夜枭笃定,“会,一定会。”

萧珺玦缓缓闭上眼睛,蓄在眼窝里的泪,“唰”一下流下来。

夜枭从不知道一向坚强到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打击到他的王爷,有一天会脆弱成这样。那个无论什么时候,甚至生死前,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王爷,竟然会流下泪来。

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274 你不能食言

萧珺玦回到楚王府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他躺在床上,整个身躯蜷缩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有一点温暖。

他含着泪的眼睛一遍遍巡睃着房间里的一切,眼前尽是荣昭的身影。

她在梳妆台前描眉,在落地镜前试衣,在窗下的小塌上浅眠,在小桌子上吃点心。

或笑或闹,或嗔或怒,一幕幕,仿若眼前。

他记得,成婚那日她让他睡在地上,她不知道,那个季节地上真的很冷,当晚他几乎都没睡着。

他记得,她把床分给他一半,怕他越矩,中间拿着枕头分开,她不知道,她睡熟的时候把枕头扔了,被子踹了,拉着他的被子还往他的怀里钻。

她不知道,他曾经在她耳边低语,说要给她一个艳阳天。她不知道,那一晚,他真的就要对她说出我爱你。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记忆,她再也不记得了,他和她一路走来的所有一切,她都忘记了。

他爱上了她,她却不爱他了,他想说他爱她,她却再也不愿意听了。

大红被衾上萧珺玦一袭白衣,那是荣昭最喜欢他穿的颜色,他却很少穿。他慢慢将自己蜷缩的更紧,手握着拳头死死的抵在牙齿上,嘴里发出悲鸣的呜咽哭声,就像是一只失去同伴的孤狼。

萧瑾瑜知道萧珺玦不会善罢甘休,果然第二日又来到庄子里,还带来了几个人。

秋水和孤鹜看到荣昭就激动的扑了过去,“小姐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你们放开我!”荣昭却是一声怒喝,她拂了拂衣服,睥睨着她们,“真是越来越放肆,敢对我这么无礼!你们两个臭丫头欠收拾吧!”

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对她这么疾言厉色过,秋水滞了滞,瘪瘪嘴,眼泪噼里啪啦掉,哭着道:“小姐您不会连秋水都不认识了吧?秋水从小就伺候您,您就算不认识别人,也不能忘了我啊。”

荣昭昵着她,没好气道:“哭什么哭?你是盼着我死,想给我嚎丧啊!”她手指往秋水额头上使劲一戳,厉色,“再哭我就剪掉你的舌头。”

秋水一惧,立即捂上嘴,她看着荣昭怯怯的,昨天夜枭回来说小姐不记得这几年发生的事她还不相信,现在看到小姐又变成以前的一样,她不得不相信了。

孤鹜也是心惊,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荣昭瞪她二人一眼,再看向萧珺玦,“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不要再见到你吗?”

“昭昭。”萧珺玦心中一痛,仍旧勉力对她扬着温柔的笑意。

“你别叫我名字,我和你有那么熟吗?”荣昭喝道,“你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

“小姐您不能这样对王爷。”秋水为萧珺玦叫屈。这些天王爷不吃不喝只为了寻*,找到了小姐,小姐却将他忘记,心里不知该有多痛。现在小姐还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这和拿着一把刀插进王爷的心口没什么区别。

荣昭直接就甩了她一巴掌,“没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秋水捂着脸,孤鹜扶着她,她泪眼婆娑,“小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本就是这个样子,何来变?”荣昭审视着几眼秋水,这贱丫头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连她的嘴都敢顶。

她再瞪向萧珺玦,像对待仇人似的,“你走啊,还站在着干什么?”

不知为何,她看着萧珺玦心里就难受,仿佛有一块石头在那里堵着。她将这种滋味理解为是因为萧珺玦欺负了她,所以心里更加排斥他。

“你在哪我就在哪,你说过不能和我分离的,就算你失忆了,你也不能食言。你荣昭不是向来说话算数吗?”萧珺玦往前一步,靠近荣昭,那逼人的气势随之而来,荣昭小步往后一退,踩到裙角,就要往后折腰。

萧珺玦伸臂搂着她的腰把她揽入怀里,“小心。”

雄厚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荣昭凝着萧珺玦微微怔了下,那俊美的容貌竟让她有种惊艳的感觉。只是转瞬回神,她慌忙的使劲推开他,气囊囊的骂道:“你——你登徒子!敢对本小姐动手动脚,本小姐把——把你手剁了。”

因恼羞她脸上泛着薄薄的粉色,撅着嘴,恶狠狠的怒视着萧珺玦。

“还有,我才不会说什么不和你分离那么恶心的话,你别以为我失忆了就好骗!”她梗直了脖子,“我从小到大只喜欢瑾瑜表哥一个人,要说我也只会和他说,才不会和你说,你算什么东西!”

萧珺玦心头胶凝,一时语塞,想要去拉她的手,她却一闪,往他的身后跑去。

萧瑾瑜已经站在这里一会儿了,看着荣昭舍萧珺玦而跑向自己,心中的畅意滋味不用提就知道有多舒爽。

或许是荣昭将前几年的事都忘记了,心里缺乏安全感,就像是人生缺失了很多东西,总觉得空荡荡的心没有底。而萧瑾瑜又是她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自然而然就会对他产生依赖之情。

荣昭紧紧抓住萧瑾瑜的手臂,防备的看了眼萧珺玦,“表哥你要保护我,千万不要让他把我带走。”

“你放心,表哥一定会护着你。”萧瑾瑜手握在荣昭的手上,刺瞎了萧珺玦的双眼。

萧瑾瑜不顾他那双灼灼如火烧的目光,坦然直视,“楚王真是有空,一连两日到我这庄子来,不过你这不请自闯的方式,似乎有些失礼。”

他扫了眼被萧珺玦打成重伤的护院,拧了拧眉,让人带着他们下去疗伤。

萧珺玦只淡淡看他一眼,便将目光转移到荣昭的身上,“和你将本王的王妃劫持到这相比,本王自愧不如。”

“劫持?”萧瑾瑜玩味咀嚼着这两个字,侧头看向荣昭,温柔道:“昭昭,楚王说你是我劫持来的,是吗?”

“当然不是。”荣昭立即否认,满是眷恋的望着萧瑾瑜,“我只是想和表哥在一起。”

那眷恋爱慕的眼神曾几何时只对着自己,现在却是看着别人,萧珺玦心如刀绞,却只能能默默承受。

他能怪荣昭吗?

他不能。她忘记了,她不记得他,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所有,这不能怪她。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如果不是他,荣昭不会伤心,她不会失忆,更不会忘记他,忘记她曾经给他的爱。

在他拥有的时候,他不懂得好好珍惜,所以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老天惩罚他,荣昭也惩罚他,把那份爱给收回了。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的打在自己身上,荣昭不能忽视,她快速从他脸上掠过,那满是哀切凄凉的神色让她心头一触,只觉得心慌慌的,竟不敢直视。

“表哥我累了,我想回屋休息,这个人你帮我给他撵出去。”荣昭神色有些慌张,说罢拂袖匆匆而去。

“萧瑾瑜,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将她还给我?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待只剩下萧瑾瑜和萧珺玦两人,萧珺玦开门见山直言。

萧瑾瑜嘴边含着嘲讽的笑意,在听到萧珺玦说什么条件都答应的时候瞬息停顿一下,才再扬起,“你把昭昭当成什么了?物品吗?我告诉你,她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什么条件我都不会答应。况且,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不跟你回去。”

“你别和我顾左右而言他,她现在只听你的,能不能让她跟我回去,现在只是你一句话。”萧珺玦心里清楚,对于失忆的荣昭来说,萧瑾瑜是她保留的记忆中最信赖的依靠。就算是荣侯爷来,也未必能说动荣昭和他回去。解铃还须系铃人,荣昭能不能回到他身边,或许真的需要萧瑾瑜才行。

萧瑾瑜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沉着双目道:“当年是你把她从我身边抢走的,现在老天垂怜,将她还给我,还抹去了她脑中关于你的记忆,让我们能够重新再在一起。你觉得,我会再让你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吗?”

萧珺玦怒气沉沉道:“她是我的王妃,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抢?有什么资格把她留在你的身边?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圣上,让他来评判吗?”

“你敢吗?”萧瑾瑜扬扬眉,“我知道你不敢,你要是敢,昨天就可以去皇宫里告我一状。因为你知道这件事宣扬出去的后果,你怕她的名声被毁。万一被人知道,你楚王的王妃一直在我的庄子上,那么这件事,谁也说不清。所以你根本就不敢!”

萧珺玦蓄着愤怒,咬牙切齿道:“萧瑾瑜你真卑鄙。”

是,他不敢,甚至连荣侯府那面他都不敢给消息。因为他知道,一旦让人知道荣昭这些天都住在萧瑾瑜的庄子上,那么不知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况且,之前他们俩就曾经有过一段情,要是再被有心人加润,诬诟出什么难听的话,那荣昭的名声就全毁了。

萧瑾瑜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这么有恃无恐。

语毕,萧珺玦直接亮出拳头冲萧瑾瑜而去,却不想荣昭突然窜出来挡在萧瑾瑜前面,那拳头就差一寸就打在她的头上。

275 多嘴的奴才

看着近如咫尺的拳头,几乎就要贴在她的头上,荣昭提到嗓子眼的心晃晃悠悠才落到心坎里,渐渐找回呼吸。

顺着拳头她的视线移到面前的男人脸上,他眼神中有她难解的灰心与伤痛,他慢慢放下了手,什么都没说就从她身边擦过走了。

她忍不住回身去看他,他清孤的背影让她心里不由自主有一丝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好像被什么牵动,有些忧伤。

忧伤?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来不及回味,因为萧瑾瑜已将她的这种感觉打散。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挡在我前面干什么?”萧瑾瑜抓住她的手臂,带着气愤的喝她。

刚才萧珺玦袭来那一拳他本就没有打算躲,想着挨了这一拳顺便来一出苦肉计,让人荣昭就会更憎恶萧珺玦,却没想到荣昭突然跑出来。那一瞬间,他竟生了一身冷汗。

荣昭举目相凝,声音娇娇的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我不愿看到你受伤。”

她刚才真的什么都没想,就是脑子突然飞速的闪过一个画面,好像也曾为一个人挡过什么。脑子里的画面像是引导了她一样,她就冲了上去。

萧瑾瑜心头的情愫翻涌,内心动容,一把将荣昭抱入怀里。他把她的头抵在他的胸口,有沉沉的心跳声让她听的清清楚楚,“昭昭,我不会让他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

荣昭唇畔含着甜蜜的笑容,缓缓抬起头注目着他的眼睛,“表哥,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萧瑾瑜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情的目光一寸寸的在她的脸上流连,急促而粗厚的呼吸慢慢逼近荣昭,“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让我们分离。”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庞,荣昭心跳加快,她攥起他的衣袖,踮起脚预备迎接。

秋水和孤鹜躲在一边看得着急,就在想如何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甚至秋水都要冲上去分开他们,另一个人突然打断了一切。

庄子管家小跑进来通报,他看着萧瑾瑜和荣昭抱在一起,本是疾步走的,便成了跑,就在萧瑾瑜的唇即将贴在荣昭嘴唇上的时候,他的声音令一切戛然而止,“王爷。”

突来的声音让荣昭迅速推开萧瑾瑜,她脸红着,睨了眼庄子管家。

萧瑾瑜眉心皱起,眉宇间颇为不满,声音低沉,“什么事?”

庄子管家听出他不高兴,迟疑了下,挑开眼帘觑看向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呃——”

萧瑾瑜没有耐性,“到底什么事?”

庄子管家抿抿嘴,目光如闪电一般快速从荣昭脸上掠过,方道:“王妃来了。”

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荣昭一刹那就沉下脸来,她怒气沉沉的瞪着萧瑾瑜,哼一声甩袖离去。

秋水和孤鹜皆松了一口气,总算小姐没被别人占到便宜。两人默契的一齐点头,一定要看好小姐,千万不能让晋王得逞。

柳馥馨知道自己现在对于萧瑾瑜来说是不速之客,单看他紧皱的眉就知道,从她进来到喝完一杯茶,都未展过一下。

“听说楚王刚走?”柳馥馨明知故问,她是让人打听到楚王出城,知道他是来这,所以也跟了过来。只是不想,萧珺玦待了不过多久就走了。本还以为会赶上一场两男争一女的戏码哪。

萧瑾瑜放下茶盏,淡淡“嗯”了下,复看向她,“你来又是为何?”

柳馥馨将额角的碎发缕到耳后,浅淡微笑着,“哦,妾身是怕这庄子里的下人伺侯不经心,怠慢了楚王妃,所以从王府里挑了几个做事麻利能干的下人,带到这来供楚王妃使用。而且,昨晚王爷没有回去,妾身来给王爷送些换洗衣物。”

无论何时何地,她的笑容都无懈可击,温柔如一缕春风拂面。

萧瑾瑜轻笑一下,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你有这么好心?”他的身子微微往前一倾,“萧珺玦如何得知昭昭在这的,你别告诉本王和你无关!”

“王爷怎么知道是妾身通知楚王的?这可是冤枉了妾身。”柳馥馨佯装无辜,见萧瑾瑜直盯着她,她略低低头,道:“若是王爷不信,可以回王府问问下人,看看有没有人看到妾身出过晋王府。”

她快速的往垂首在一旁的庄子管家瞄一眼,“这件事被楚王所知,或许是这庄子里有人走漏了风声。”

庄子管家身子不由一颤,猛地抬眼看向她,柳馥馨神色一厉,他又赶紧低下头,惴惴不安。

萧珺玦将他们两个人眼神尽收眼底,心中了然。不过他不愿和柳馥馨计较太多,并没有打算追究下去。

转过眼,柳馥馨看向萧瑾瑜,再道:“听说,楚王有意,只要王爷将楚王妃还给他,什么条件都可以交换。”

萧瑾瑜脸色一黑,端着的茶盏重重落在桌子上,庄子管家被震得心惊,连忙跪下。

“你如今是越来越多嘴了。”萧瑾瑜目不斜视,声音不怒自威。

庄子管家吓得直磕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萧瑾瑜转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你也知道自己多嘴。”他侧头瞧着他,“你不过就是本王的一个奴才,一只狗,本王给你机会,瞧得起你,你才能在这庄子里当个管家。”

说这话,他的目光往柳馥馨脸色飘了下。

柳馥馨知道,他是借此来敲打她。

“可你偏偏不知福,贪心不足,逆本王的意,不就是自寻死路吗?”萧瑾瑜收回视线,垂眸看着玉扳指,玉扳指上散着淡淡的光泽,折射到他的瞳仁上,他扬声唤了一声,“来人。”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才再也不敢,再也不敢多嘴了。”庄子管家面无人色,头“砰砰”磕在地上求饶。

萧瑾瑜道:“本王不是残暴的人,不会杀你。”

庄子管家一停顿,慢慢抬起头颅,心里打着鼓。

外面人听到王爷召唤,推门而入,萧瑾瑜扬扬脸,“拉出去将他舌头剪了,看他以后还敢多嘴多舌。”

“王爷饶了奴才吧,饶了奴才吧,王妃救我——”庄子管家被两个人架起出去,却还在喊救命。

柳馥馨绞着绢子的手一停,直视向萧珺玦。

房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连呼吸都那么微妙。直到用刑的人将庄子管家那片血淋淋的东西端进来,浓厚的血腥味随之扑鼻而来。

柳馥馨面色一白,看一眼只觉得欲呕,她不再一副永远淡然的样子,眉心紧蹙,撇开脸大声道:“这么脏的东西还拿进来干什么?拿下去,拿下去!”

萧瑾瑜嘴角蕴着一缕似有似无的讥笑,挥挥手让人拿走。

柳馥馨脸有薄怒,“王爷是借着他打妾身的脸吗?”

“王妃多虑了,本王怎么舍得打你的脸哪?”萧瑾瑜道:“不过是这个奴才脑袋拎不清,忘记了谁是他的真正主人,谁给他饭吃。本王也只是教训教训他,顺便告诫一下所有下人。”

柳馥馨知道他的意思,告诫所有下人,也包括她。

她勉强一笑,话锋一转,道:“王爷打算一直将楚王妃留在这吗?虽然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但时间长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楚王妃一直住在咱们这,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哪?这可对王爷的名声不利啊。”

“你这是来警告本王吗?”萧瑾瑜双目一寒。

柳馥馨面容缓过来,语重心长道:“王爷,妾身知道您对楚王妃是个什么心思。其实妾身对她并没有什么嫉妒之意,相反,妾身甚至感动于王爷的深情,妾身也很想成全您与楚王妃。但是,任何事都要分清轻重,看清远近。”

“你什么意思?”萧瑾瑜抬一抬眉,问道。

“王爷不觉得这次是个好机会吗?”萧瑾瑜狐疑的神情定在她的脸上,柳馥馨声音婉转徐徐,“太子被废以后,顺理成章应该是王爷被立为太子,但现在又出来一个楚王和您争。虽说这么多年,您根基深稳,朝中大臣又多半支持于您,可您看父皇哪,他可是对楚王偏心的很。前几日他搜查咱们王府被人弹劾,父皇不过是轻描淡写带过,一句训斥的话都未说。那个御史哪,第二天就被父皇随便寻了个借口训斥了。由此可见,父皇是有多中意楚王。”

想起这件事萧瑾瑜就暗恨,如果之前父皇对萧珺玦的宠爱还是暗里的,那现在就是明明白白摆在明面上,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

搜查他一个王府都可以不追究,甚至用公务在身,情非得已来帮萧珺玦搪塞,那是不是萧珺玦想动他这个晋亲王也可以由着他?

柳馥馨了解萧瑾瑜,其实他们俩是一种人,“这朝堂到底是父皇的朝堂,所有人都是以皇帝的喜恶为准则。难道王爷真的指望那群大臣?王爷心里比我清楚,他们不过是一群趋炎于利益的人,不足委以信任。难保有一天他们不会为了利益而倒戈相向去帮助楚王,而楚王随时都会踩着王爷的肩膀登上那个位置。”

276 鱼和熊掌

风轮吹着冰块,有丝丝凉意,却驱不散萧瑾瑜心头的烦躁,他阴沉的双眸深深的定在柳馥馨脸色,微有不快,“你的意思是本王斗不过萧珺玦吗?”他眉峰微微展一展,“太子本王都将他斗倒,萧珺玦又有何惧?不过是个武夫,得父皇宠爱有什么用,这朝廷上的事,朝堂上人的心思,他懂吗?”

柳馥馨慢慢摇着扇子,扇子面上画着美人祈月图,细细看那美人有与她有几分相似,都含着清浅的笑容,“楚王刚接触朝堂不久,现在或许是不懂那些权谋争斗,可是不懂可以学啊,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学会了。学会了揽权,学会了拉拢,学会了如何暗算王爷,如何收买人心。若是等到那一天,那不就晚了吗?”

萧瑾瑜慢慢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的敲在桌子上,思忖着柳馥馨说的话。

柳馥馨字字珠玑,并非没有道理。

朝堂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如今他隐隐已经处于下风,现在已经有很多人见楚王起势有投靠之意,也多亏萧珺玦不善权谋,不善交际,有意结交者也找不到门路,这才在朝堂上没有发展起来。

可是,假以时日,等萧珺玦学会了朝堂上那些把戏,那么他就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到时再想对付他,就不容易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萧瑾瑜眉宇间参杂着一丝不耐。

“楚王不是说只要归还楚王妃,什么条件都答应吗?那就看他在美人和江山中间如何选择,选择和王爷争,他就会失去美人,选择美人,他就要远离朝堂,不再参与夺嫡。现在楚王妃就是王爷手中的一张牌,王爷一定要好好利用才是。只要楚王退出朝堂争斗,这太子之位王爷就是不二人选,哪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柳馥馨甚至比萧瑾瑜胃口大,她不仅要荣昭离开萧瑾瑜,还要确保萧瑾瑜的位子牢如泰山。

萧瑾瑜拍案而起,愠怒道:“不可能,本王是不会再将昭昭还给他的!”

柳馥馨略低一低头,莞尔笑道:“妾身有个问题想向王爷请教,到底在您的心里是江山重要还是美人重要?”

萧瑾瑜不假思索道:“江山本王势在必得,美人也同样。”

柳馥馨定然视他,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王爷应该比妾身更懂这个道理。王爷想一想,若是您不归还楚王妃会怎样?楚王势必在朝堂上对您多加打压,而且绝不留情。一旦太子之位被他夺取,将来他当了皇帝,您还有好吗?到时别说权势,就是楚王妃您也得还给他。”

缓一缓,“相反,若是王爷能成大业,有了天下,还愁美人回不到您身边吗?”

萧瑾瑜沉默了片刻,柳馥馨以为自己说动了他,却没想萧瑾瑜霍然站起来,他一步步逼近她,脸上含着诡秘的笑意。

萧瑾瑜背着手,他缓缓俯下身,贴近柳馥馨的脸,“你以为你这样说本王就会听你的?本王说了,江山美人本王都势在必得,本王绝不会让昭昭再回到萧珺玦身边。”

柳馥馨端着的笑容徐徐冷下来,她注目着近如咫尺的那双棕黑色双眸中散发的坚定神色,心也渐渐冷下来。须臾,她柔柔的声音如轻风吹进萧瑾瑜的耳朵,“难道在王爷心里,帝位不如一个女人重要吗?”

帝位不如一个女人重要吗?

这句话就像是扎进他的心里一般,萧瑾瑜不时耳边就会响起。

他看着在一旁看皮影戏笑的乐不可支的荣昭,眉头越蹙越紧。

“表哥?表哥?”一场皮影戏结束,荣昭转头看向萧瑾瑜,却见他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唤了两声他才有反应。

“啊?结束了?”萧瑾瑜回过神,握了握荣昭的手,温和道:“看的高兴吗?”

秋水端着水果盘往他们俩中间的桌子上一放,“小姐吃水果。”

荣昭抽出手顺便拿了一颗葡萄剥开,她面色明显有些不快,“我是看的高兴,不过表哥好像并不愿意在这陪我。你要是有事,或是心里惦记着别人,你就走吧。”

她嘴一撅,气哼哼地又生起气来。

“我怎么会惦记别人哪?”萧瑾瑜以前对荣昭也不耐烦,但现在却有这个耐心哄她。他做到她身边去,低头问她,“怎么了?真生气了?”

荣昭扭着身子往旁边一侧,娇哼一声,赌气道:“你一定是惦记你家中的王妃,人虽在我这,心早就跑回去了。”

“胡说,我心里只有你,怎么会想别的女人。”萧瑾瑜轻轻将荣昭的身子拧过来,道。

秋水在背后吐吐舌头,白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恶心,就会花言巧语,哄骗小姐。”又皱着眉努着鼻子看着荣昭,她的心中在呐喊,“小姐你清醒一点,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荣昭只顾着眼前的情意绵绵,怎么会看到秋水在后面挤眉弄眼,她嗔着萧瑾瑜,脸上有藏不住的甜蜜笑意,“你说的是真的?”

萧瑾瑜点点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荣昭笑的更甜,不由贴近他,歪着头,“你真的没有骗过我?”

萧瑾瑜神色匆匆变了变,很快,转瞬即逝,他抚抚荣昭的头发,“当然没有,我怎么会骗昭昭哪?”他低着头,额头抵在荣昭的额头上,呼吸交缠。

“咳——咳咳——”孤鹜看他们俩人越来越近,刻意清了清嗓子。

她心中气愤极了,小姐啊,你真是被这个晋王灌了迷魂汤,忽悠的头脑都不清楚了,这么做你对不起王爷吗?

荣昭脸色泛着红晕,往后靠一靠,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那你刚才想什么哪?”她问道。

萧瑾瑜迟疑了下,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荣昭瘪瘪嘴,摇了摇他的胳膊,“你倒是说啊。”

萧瑾瑜面容上挂着淡淡的愁色,他瞥了下秋水和孤鹜。荣昭会意,让她们俩出去,可秋水和孤鹜不情愿,不跟在小姐身边,她们不放心,生怕小姐被晋王占了便宜。

“站在这干什么,出去!本小姐说一遍话不好使啊?你们两个是欠打是不是?”荣昭可不像之前那么好说话,一言不合就要打人。

秋水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不想挨打,拽了拽孤鹜,朝着荣昭福福身,“是,奴婢遵命。”她饱含怨气的目光从萧瑾瑜脸上匆匆一扫,“小姐若是有事叫奴婢俩就行,奴婢们站在外面伺候。”

哼,这个晋王,一肚子花花肠子,也不知道要和小姐说什么,还致使小姐让她们出去。真小人,伪君子!让她不听,她出去之后就将耳朵贴在门缝上,看看他到底说谁的坏话。而且她也得盯紧着,一旦他对小姐有不轨之心,她便冲进来保护小姐。

“还是落霞贴我的心,这两个处处不和我的心意,有时还放肆到和我顶嘴,真是欠打。”荣昭剜着秋水和孤鹜,朝着萧瑾瑜抱怨着,“等我哪天气不顺,非要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萧瑾瑜更不希望秋水和孤鹜留在荣昭身边,怕她们对荣昭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这几日他都会安排人陪伴在荣昭身边,杜绝只有那两个丫鬟和荣昭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既然不和心意打发出去就是,何必要放在身边堵心哪?”

荣昭摇摇头,“我原先的四个丫鬟死了两,就剩下这两个,怎么说也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把她们打发出去我还真有点不忍心,就留在身边端茶递水吧。”

萧瑾瑜笑着点头,“好,都依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荣昭心里和灌了蜜似的,抿嘴对着他笑。倏然,她想起刚才问的,“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萧瑾瑜收敛一下笑意,喟然一叹,“楚王因为你在我这,对我很不满。他知道昌盛伯府与我来往密切,所以耍阴计给昌盛伯的三公子设局,使三公子背负杀人的罪名。这两日又致使他安插御史台的人对昌盛伯府,对蒋家军弹劾,他是因为我,所以要整垮昌盛伯府。”

几日前蒋叔航到国色天香楼寻欢,因为争女人和别人发生冲突,喝多了出手没分寸,将对方给打死了。因为这件事他简直焦头烂额,上下动用关系,希望能平息此案,让蒋叔航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

可不知道为何这事却被御史台的人知道,原本都和死者家属协商好,却闹大了,蒋叔航因此下了狱,昌盛伯府天天到他那去哭求救他儿子一命,他都快烦死了,也只有到庄子上,和荣昭在一起才能轻松一下心神。

“啊?”荣昭大恍,对萧珺玦气愤不已,“萧珺玦实在太卑鄙了,他怎么那么奸诈!那皇帝舅舅要怎么处置昌盛伯府?”

萧瑾瑜就是要在荣昭心底对萧珺玦埋上一颗怨恨的种子,他叹了口气,能将自己说的多劣势就多劣势,“父皇听信了他们的话,对昌盛伯府很不满,还当着众臣斥责了昌盛伯,而且让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三司会审,彻查此事,一经查实,必然重惩。恐怕到时,连我也会牵累进去。”

277 醉鬼

荣昭的火气一下子窜到头顶,手掌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击得她手心发痛,直甩手,“这个萧珺玦怎么这么卑鄙!他要是有气,冲我来就好,是我自己不愿意回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这脾气,别人点火她就着,“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昭昭你别去。”萧瑾瑜将她拉回来,执着她的手轻轻吹了吹,又在她的手心揉一揉。

这样的动作让荣昭面上又是一羞,眼前的人不知被多少女人倾慕,而现在他却只是单单将她捧在手中,体贴入微,她有些窃喜,又有一点得意。

她略低低头,好似不敢直视萧瑾瑜的目光,“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他欺负了你,就是欺负我,我总要讨回公道才是,不然我这心口就像是憋了一口气。”

萧瑾瑜徐徐抬起目,“我不想你见到他。”他握着荣昭的手放在脸庞上,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她,“昭昭,我害怕。”

荣昭不由看向他,不解道:“你怕什么?”

“我怕失去你,我怕你会离开我,我怕萧珺玦会把你抢走。”萧瑾瑜神色缱绻,痴痴的凝着她,这话并非是哄她,多少是真心话。

荣昭心已迷醉,咬唇轻笑,心中甜丝丝的,“不会的,只要你别不要我,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她往前一倾,抱住萧瑾瑜,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越发软绵,“表哥,其实从醒来到现在我的心都不安稳,因为现在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极其陌生的,就仿佛是两个世界,令我的内心有些恐惧。但唯一不变的就只有你,你还在我的身边,有你在,我惶恐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所以,其实并不是你怕,而是我怕,我怕有一天,你会将我推出去,不要我了。”

萧瑾瑜感觉到胸前衣服上的湿濡,他心头一震,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他并没有抬起她的脸,也没有去擦她的眼泪,因为他在躲避,他怕看到那双只有自己的瞳目,那样的清澈,那样漾满了信任。

他告诉自己,他没有撒谎,对荣昭他没有欺骗。确实是萧珺玦用了卑鄙的手段夺走了荣昭,如果不是萧珺玦,他早就明媒正娶荣昭了,不会像现在一样,生怕荣昭随时都会记起。

“不会的,我不会不要你。”他淡淡的承诺着,声音轻袅,如香炉上飘散着的一缕青烟。

萧瑾瑜的承诺还犹言在耳,不过一日,他的心就动摇了。

三司会审结果,蒋叔航杀人罪名成立,秋后处斩。

判决下来,昌盛伯一蹶不振,一连失去两个嫡子,对于一个年事已高的父亲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而且蒋叔航一死,就几乎断了他与昌盛伯府的关系。他在军方失去了一大助力,这让他在朝中的局势更加恶劣。

“王爷,难道您真的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吗?如今我们的形势有多恶劣,您不是不知道。”柳馥馨从没想到萧瑾瑜会是一个被感情羁绊的人,看着他被情所困,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您知道吗?昨日爷爷进宫给父皇请安,本想在他面前多提提你,可父皇哪,几句话都不离楚王。你知道父皇对爷爷说了什么吗?父皇问爷爷,觉得立楚王为太子如何?王爷,您醒醒吧,您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自己的前程,只要交还荣昭您的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即便这个条件他不同意,但咱们还可以降低条件,只要能削弱他的势力,失去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萧瑾瑜面无表情,仿佛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所有改变。柳馥馨急火攻心,“哐”一声往地下一跪。膝盖上的骨头磕在硬石上,因疼痛眼泪瞬间就流下来,“王爷,时间不等人,一旦父皇真的定了这个念头,所有的一切都晚了,您一定要为大局着想啊,妾身求你了。”

萧瑾瑜转移视线终于看向她,但只是看了一眼,就起身要走。

柳馥馨一把抱住他的腿,苦口婆心,“王爷,难道您真的就那么重视荣昭吗?她在您心里真的就抵得过万顷山河吗?王爷,只要您当上皇帝,这天下的女人您想要谁不行,只要您想要,楚王也得将她乖乖奉还给您,您得往长远了想。”

萧瑾瑜俯下身拂开她的手,“你们都在逼本王。”

柳馥馨仰望他,道:“并非我们逼您,只是这世间从来都是两难全。”

“两难全?”萧瑾瑜低低一笑,“为什么只有本王两难全哪?”他吸了口气,“本王出去一下,回来给你答案。”

“王爷您要去哪?”柳馥馨急忙问道。她站起来,“妾身陪您一起。”

萧瑾瑜脚步不停,“不用,本王去庄子上散散心,谁都不用跟着。”

庄子,又是那个女人!

待萧瑾瑜一离开视线,柳馥馨将桌子上的茶具全部都挥到地上。

她清婉的双眸中迸发着熊熊的烈火,荣昭,你若是敢坏了王爷的坏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萧瑾瑜站在凉亭里,看着不远处脱了绣鞋,挽着裙角,将双足放在泉水中戏水的荣昭。她连着提了一顿水花,身上脸上都是水,却玩的不亦乐乎,银铃般的声音响彻整个花园。

他凝望着她,她却只顾着玩,没有发现他。

慢慢地,萧瑾瑜扬着的笑容淡下来,最终如夕阳落进地平线,消失不见了。

他真的想将她留在身边,就这样看着她玩闹,看着她欢笑。可——有些东西,他放不下。

深深吁出一口气,他转动了下玉扳指,声音因长时间的静默而干涩,“通知楚王,本王要与他在醉风斋一聚。”

“是。”身边的侍卫拱手应声。

“还有,不要告诉六小姐本王来过。”萧瑾瑜收回在荣昭脸上的视线,转过身离开,转身的一刻,他心中一痛。

萧珺玦数日未上朝,萧玹琦实在是有些担心,突然登门造访。

夜枭见到他心里一惊,站在大门口也不知道应该让他进去还是不应该。

“你们王爷哪?都多少天不上朝了,他到底想干什么?”下了马,萧玹琦将马鞭扔给一旁的侍从,正要往里进,可夜枭却和一根大柱子似的挡在他面前。

他皱皱眉,“怎么?你们楚王府的大门就这么难进啊?”

夜枭低低头,将路让开,“八皇子请。”

萧玹琦斜了他一眼,大步一迈进了去。一进去就深感这楚王府的气氛低迷至极,冷冷清清不说,连点声都没有,就是那扫地的丫鬟都死气沉沉的。

“大皇兄哪?不会是又满世界的去找他的王妃吧?”萧玹琦的脚步直往乾清堂去。

夜枭低着头,支支吾吾一下,“在王妃的房间里。”

“人都不在他去那干什么?”萧玹琦嘀咕一句,将脚步停下来,转过身一扬脸,“还不带路。”

夜枭犹豫,但还是将他带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有砰砰作响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瓷器打碎了一地似的,而且还有浓烈的酒味。

萧玹琦推门而入,顿时呆住。

房间里一地狼藉,到处都是酒瓮,完整的,碎裂的,足有几十个。

而在酒瓮之中,有一个邋遢男人歪歪斜斜的靠在墙上,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身上脸上全是酒,连头发也湿了。有人进来,他只是轻轻的看了眼,便继续抬起酒坛仰头喝,就像是要灌死自己似的。

那个男人就是萧珺玦。

任谁也想不出萧珺玦竟然颓废成这个样子,这就是扔大街上也会被人认为是乞丐,哪里想到会是一堂堂王爷。

萧玹琦猛然倒吸了一口气,看了眼夜枭。夜枭低下头,道:“已经好几日了,劝也劝不住。”

萧玹琦甩袖而进,抢走萧珺玦的酒坛。也不知这是关了几日,他身上都有些味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个王爷,成了醉鬼,说出去都贻笑大方,简直丢皇族的脸。”

“滚!”萧珺玦一声怒吼,夺回酒坛往嘴里灌。

萧玹琦气愤,又抢走,“嘭”一声摔在地上,“你是准备喝死自己吗?你要是喝死了,荣昭怎么办?”

“荣昭,荣昭。”萧珺玦随手拿起一个酒瓮准备要砸向萧玹琦,却在他提到荣昭的时候缓缓放下,他的目光没有一点焦距,“如果她能回来,我喝死又何妨?”他的心抽搐着疼,“可我知道,我就算喝死了,她也不会再心疼我一下。”

“大皇兄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为了一个女人,你这么糟蹋自己值得吗?”

“你不懂。”萧珺玦徐徐举目看他,目光坚定,“为了她,我做什么都值得。”

萧玹琦闭闭眼,他是不懂,他也不想懂。如果情爱是这副模样,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触碰。

“可你再这样下去,你会疯的。”他咬牙道。

“疯了?疯了才好,疯了就什么都忘记了。”萧珺玦轻笑一下,只觉得心里更痛,“可我不想忘记,不想忘记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但她却为什么这么狠心,将我忘的一干二净。”

萧珺玦举起酒瓮咕噜咕噜又喝起来,他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弄的满身酒水,更是狼狈。

278 交换

自上次从晋王的庄子回来,萧珺玦就将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饭也不吃,只是喝酒。

喝醉了才能减轻一点痛苦,醉了,就能睡一觉,能在梦中看到荣昭,他想,或许荣昭一辈子不回来,他就要这样醉生梦死一辈子了。

看着那个以前处处护着他的人转而挡在别人的面前,护着别人,那一刻他的心和这凌乱的酒坛碎片没什么分别。

他这辈子只有两个人护着他,一个是母妃,已经死了,一个是荣昭,却将他遗忘的一干二净。

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离他而去了。

萧玹琦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忘不忘的,抬脚一踢就将萧珺玦的酒坛子给踢飞,怒目而视着他,“你是大周赫赫有名的楚王,多少人视你为英雄,你的一腔热血应该抛洒在战场上,而不是在一个女人的闺房里。你看看你,衣衫褴褛,萎靡不振,你还是那个受万人敬仰的战神吗?女人是祸水,这话果然没错!”

“英雄?战神?”萧珺玦勾起弧度,笑得悲凉,“说的好听,不过就是个屠夫罢了。”他低低一喃,“或许就是因为我杀的人太多,所以上天这么惩罚我。”

萧玹琦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拎起他的衣襟给他从地上拽起来,“什么上天惩罚?你也信这些?你不是没荣昭不行吗?那就去找啊,在这喝的烂醉如泥干什么?你在这,就算喝死了她能回来吗?”

萧珺玦撩开他的手,因长时间的坐着,站起来也是踉踉跄跄。酒壶随处都是,他拿起桌子上喝的剩了小半壶的酒壶,仰头“咕噜咕噜”一口喝尽,再对着窗口扔到外面的草丛中。

庭院里有一株石榴花,开的灿若玛瑙,红似云霞,想起去岁,也是这个季节,石榴花开的最好的时候,荣昭就站在那石榴花下对着他笑意盈盈。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她,站在那个地方,冲着他招手。萧玹琦一个没注意,就见他冲了出去。

直到树下,他向空中一抓,却什么都没抓到,那个对着他笑的人,突然就不见了。

萧玹琦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微微一叹,心中感慨,这人啊,还是应该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好,不会为了一个人牵肠挂肚,不会为了一个人失魂落魄,更不会因为一个人而迷失自己。

“身为皇家人,不应该有的就是感情,一旦有了感情,就有了软肋,就成了弱点,这一点你不及萧瑾瑜。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你就输给了他。”

他走到萧珺玦身边,道。

萧珺玦自嘲一笑,“我输给他的岂止这一点。”

萧玹琦怒其不争,翻了个白眼。他话锋一转,道:“几日前蒋叔航在青楼里闹事,和人争夺花魁起了争执,失手将人打死。父皇没有给昌盛伯留情面,直接交给三司会审,已经被判秋后处决,昌盛伯也因此一病不起。也是,一下失了两个嫡子,他能支持得住才怪。他一共就这两个嫡子,也不知以后昌盛伯府会由谁继承。”

他狭长的幽目看看萧珺玦,试探道:“这事不会是你设计的吧?”

萧珺玦漠然瞧他一眼,转身又往屋子进,萧玹琦咂嘴,颇有些气急败坏,“你——我不管你了,你爱喝死就喝死吧,命都不要了,我看你也不在乎什么太子之位了。”

萧珺玦脚步微顿,萧玹琦提提眉,果然,他还是在乎那个位置的。

萧玹琦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一个让父皇想念多年的母妃,又没有军功在身,更不会什么权谋,注定这辈子和那个位子无缘。而且他随性惯了,就是让他穿上那一件衣服他都嫌碍事,怎么自愿被那些东西束缚。

不过,他看中萧珺玦,太子昏庸无能,晋王只会耍些阴谋诡计,他们俩任谁当了皇帝这天下人都没好日子过,只有萧珺玦,他为人光明磊落,正直不阿,不会擅权耍阴,更深知百姓之苦,这样的人当了皇帝,大周的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

正在这个时候,夜鹰从外面小步跑进来,他看了眼八皇子,然后跑到萧珺玦身边,小声道:“王爷,晋王那面派人来,说约王爷巳时到醉风斋一聚。”

萧珺玦眸光一闪,侧头问他,“约我?只有他吗?”

夜鹰知道王爷这是问王妃会不会去,他摇摇头,“这个属下不知。”他问道:“王爷要去吗?会不会是晋王耍的什么诈?”

“去,当然要去。”不管荣昭会不会去他都是要去的,萧珺玦直接就往外走,还是夜枭给拦着,说他要出门无论如何都换一下衣服洗漱一下,这才收拾干净才出的门。

不过他心里着急,衣服是换了,但那胡子却等不及刮就往醉风斋去,丝毫不管萧玹琦还在他府上。

看着把他当成空气的萧珺玦,萧玹琦直摇着扇子消气,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站着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主仆三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到最后人家都走了,就剩他站着石榴树下摇扇子。

萧珺玦本以为是荣昭出了什么事,却不想萧瑾瑜竟然和他提出这样的条件。

他勾起嘴角,轻笑一声,却默不作声,慢慢品着茶。

萧瑾瑜以为他也是放不下权势,心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我知道,一时让你选择你很难接受,这样吧,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之后再给我答复。”

萧瑾瑜说完就站起来要走,可这个时候萧珺玦说了话,“不用三天,我答应你。”

萧瑾瑜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拧了拧眉,迟疑道:“你——不用考虑一下?别走出这个门再后悔了。”

萧珺玦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茶盏的边缘上,顿了顿,亲自倒了一杯新茶,他目不斜视,只看着盏中的茶叶,待浮在水面上的叶子一旋一旋的沉浸到水底,反问道:“难道这不是你要的回答吗?”

萧瑾瑜内心大动,惊诧的看着萧珺玦,提示道:“你真的舍得?一旦舍弃了,你这几年建立的所有都将不复存在。甚至,连维持现状都不能。”

“若是换在在以前我或许要好好考虑一下,但现在,我不用了。”萧珺玦抬眸望着萧瑾瑜,定然道。

若是在经历这一次之前,萧瑾瑜提出这样的条件,他或许还会陷入两难之间,难以取舍。但有些事不经历,有些人不失去,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这些天,从荣昭出事,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种折磨击碎了他的心,他不能再承受了,再承受下去,他几乎就要生不如死了。

他现在不奢求什么,他只要荣昭回到他身边,哪怕她不记得了,哪怕不爱他了,只要在他身边,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

这么果决的答应,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实在出乎萧瑾瑜的意料。他与萧珺玦对视了片刻,沉沉的点了点头,“好,没想到楚王还是个痴情种,要美人不要江山,好。”

他喉头有一丝哽咽,这么痛快的回答,丝毫不给他留下荣昭的借口。

他道:“只要明日你在朝堂上请求赐封离京,并将禁军之权交出,我就将荣昭还给你,只要父皇准许,我就一手交——人。”他在说交人的时候喉咙有一丝发紧,“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请父皇给你封一个富庶一点的封地,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安享一生。”

萧瑾瑜走后,萧珺玦一直坐着那里没有离开,直到茶水凉了,他才起身离去。

出去醉风斋的时候,他轻轻吁了一口气,笑了笑,很快荣昭就可以回到他身边了。虽然这个代价有点大,但,值得。

他环顾四周的街道,长歌城大街上繁华鼎盛,终究是与他无干。

还不知自己被当作物件交换的荣昭依旧饱含爱慕的看着将她卖了的萧瑾瑜,“表哥你今天来的有点晚,都这个时辰了,你看啊,太阳都下山了。”

萧瑾瑜在她面前勉强笑着,他今天甚至都不想来,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该如何对她说。可是,要是明天的事定了,她也要离开了。

他曾经说过,不会再让萧珺玦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是,萧珺玦没有抢,是他自己送上去的。

他也曾经对她许诺过,一定要好好珍惜她,但如今,是他食言了。

他何曾想将她送还给萧珺玦,何曾想食言,这一切都是被别人逼的。被父皇逼,被柳馥馨逼,被朝中那些大臣逼,被母妃逼,被萧珺玦逼,都是他们逼他的,他不想的。

他也想和荣昭在一起,也想和她不分离,可他今天站在这个位置,身不由己。

蓦然,他突然想起那一年的正月十五,星河般的烟火下,荣昭粲然一笑,让他第一次尝试到什么叫做怦然心动,那种仿佛无数的鲜花在心田轰然开放的感觉,现在回味,才知,那才是最初的心动。

。。。

279 烟花易冷

那年花灯会上比烟花还要绚烂夺目的笑容,他一直没有忘记。虽然那一刻,那种悸动的感觉很快就闪过,但却留在了他心中最深处的地方。

他真的想将这绚丽的笑容留在身边,可她就像那烟花一般,灿烂过后,转瞬即逝,夜空最终归于平静,他还是不能将她留在身边。

萧瑾瑜微笑的看着荣昭,道:“昭昭,今日是八月十五。”

“今天是八月十五吗?我说怎么月亮又大又圆,哎呀,看我着脑子,糊涂的连时间都不记得。”荣昭是个心大的,过日子从不问过到那个日子了,刚才还抱怨萧瑾瑜回来的晚,这会儿那股不快也殆尽了,又问道:“今日宫里应该设宴,你怎么不在宫里,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节?”萧瑾瑜朝她伸出手,“今天街上有花灯会,我陪你去看花灯好不好?”

荣昭的眼睛如灌了天上所有的星辉,一瞬间亮起来,使劲的点头,喜悦道:“好呀好呀。”她提起裙子直接跑到萧瑾瑜身边,颇带着些嗔意,“这么多天我都窝在这庄子上,哪都去不了,都快闷死我了。今天,你可得带我出去好好玩玩。我要看花灯,做龙船,还要到护城河边许愿。”

萧瑾瑜摸摸她的头顶,强撑着笑容,让荣昭看不出一丝不妥,“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快去换身衣服,咱们现在就走。”

“嗯,好,你等我。”荣昭满心欢喜,嘴都乐开了花,欢天喜地的去换衣服。

又像那一年,萧瑾瑜将她带到画舫上,现在这个时候她不变露面,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恐被人认出来。

相比与上元节,中秋节更加热闹。

接天的水面,柔亮似黑绸,河面上花灯似锦,天空中,焰火漫天,华光熠熠,有情人欢颜笑语,银声阵阵,好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

荣昭终于将探到船外面的整个身子转回来,盈盈对着萧瑾瑜笑道:“表哥怎么只坐在那喝茶,不看看外面啊?可好看了,河上的花灯就像是千万朵花开放了似的。”她随手拿了一个苹果,小牙“咔嚓”一咬,表情有些惆怅,“就是啊,不能到外面去看。什么时候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能结束啊?”

她小口慢慢咬着,觑一觑萧瑾瑜,“表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难道这一辈子就这么偷偷摸摸吗?”她垂下头,“我想和萧珺玦和离,不想天天顶着一个楚王妃的名头。”

萧瑾瑜手一颤,茶水漾出一点水渍滴到手上。

荣昭赶紧用丝帕为他擦手,“表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烫着手?”她轻轻吹了吹他虎口上发红的地方。

“没事。”萧瑾瑜很快整理好表情,他含笑看着荣昭,抚摸了下她的脸,“很快,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上街了。”

“真的吗?”荣昭凝着他,秋水眼眸笑靥如花。

萧瑾瑜点点头,“嗯,很快。”他脸颊有轻微的抽动,难以直视面前的人,立即转头看向窗外,有一朵硕大的烟花在头顶盛开,转瞬,有消失在天际。

荣昭何尝不是他心头的那朵烟花,他抓在手上也只是一瞬。

荣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接着又是一个大朵的烟花,正捕捉到烟火最灿烂的时候,她兴奋的指着天上,“表哥你看,好美啊,竟然是七彩的。”

萧瑾瑜看向他,明艳的女子像是这世上开的最妖娆繁盛的花,任何人都会为她而停驻目光。心头发紧,萧瑾瑜一把将荣昭抱入怀里,抱的紧紧的,勒的荣昭都快喘不过来气。

荣昭扭了扭身子,嗔羞道:“表哥,我的手臂被你勒疼了。”

萧瑾瑜却丝毫不放松,“昭昭,我舍不得你。”

荣昭额头贴在他的下颌,浅浅的笑,“我不是在你身边吗?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昭昭,我——”萧瑾瑜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的。

荣昭仰头望他,“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萧瑾瑜一时说不出口,他轻轻的抚摸着荣昭的鬓角边,目光眷恋般的留恋在荣昭的脸上,“昭昭,你记住,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

荣昭粉嘟嘟的小脸娇羞一展,春水眼眸在萧瑾瑜脸上轻轻一扫,那一眼妩媚荡漾到了萧瑾瑜的心头,他的嘴唇贴在荣昭的额头,缓缓的往下滑,荣昭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他的亲吻,可不知为何,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猛地推开萧瑾瑜,趴到船舱的窗户边就呕吐起来,将这一天吃的东西都吐的干干净净。

“昭昭你怎么样?”萧瑾瑜眼睛一直盯在荣昭的肚子上,两副药已经吃完,心中暗暗思忖着,怎么一点效果不见,反而反应越来越大。

他轻轻的抚慰着荣昭的背脊,端着茶水给她漱口,又扶着她坐下。

荣昭顺了顺胸口,紧皱着眉,“我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恶心,吃东西吃的也不多啊。难道晕船了吗?”

萧瑾瑜面容不自然,顿一顿,道:“许是。”他给荣昭倒了一杯热茶,“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

荣昭是真的觉得不舒服,已经吐的干净,但还是犯恶心,她点点头,“好,不过真是打扰了表哥的心意。”她看了眼外面,依旧热闹,心里有些羡慕,漫不经心道:“下一次就要等明年了。”又看着萧瑾瑜扬起笑脸,“不过没关系,等明年表哥还是会陪我出来玩的对不对?”

萧瑾瑜内心抽搐一下,勉力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有答应。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是在滴血,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不经意间不见了,或者说,是他遗失了。

萧珺玦来上朝本是让萧景帝喜出望外,但他却在上朝的时候提出要离开京城,驻守边关,还将禁军的军权交了出来。

他觉得这个儿子简直就是疯了,难道是因为荣昭失踪,所以心灰意冷,想要隐居起来?

“朕不同意!”萧景帝火冒三丈,他对萧珺玦寄予厚望,以前,他是没有这个念头。但自从婉妃洗雪沉冤之后,他这个念头就越加坚定。他有负婉妃的,都想补偿给他。

这么久,不知有多少封为晋王请封太子的奏折,都被他压下不发,他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萧珺玦,为了他能慢慢在朝中站稳脚跟,然后立他为太子吗?

可现在,他却能在这个时候提出驻守边关的要求。

萧景帝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今是越发差了。早年他登位之路艰难险阻,他是东宫太子,处于众矢之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像刺杀中毒这样的招数层出不穷,他没有幸免,曾中了一次毒,几乎要了他的命。

虽然他保住了一条命,但终究伤了根本,这么多年,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更是如朽木枯槁,撑不了多久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只是想在撑不下去之前为萧珺玦铺一条路。

可这孩子,一点都不懂他的心,不但不懂,简直是糟蹋,枉费了他的心。

萧景帝愠怒,身子轻微一晃,常恩连忙扶住,稳稳的扶着他坐下。

“圣上息怒。”众臣异口同声。

萧珺玦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儿臣不孝,辜负父皇厚爱,但儿臣心意已决。”

萧景帝的气提到嗓子眼,却因为这一生“父皇”缓缓的咽进了肚子里。

静默,长久的静默,静默到下面的官员都站酸了脚。

萧瑾瑜看向萧景帝一眼,再瞥了下萧珺玦,便收回了目光。

其实昨夜,他给了萧珺玦好好考虑的机会,但没想到他会真的未改变主意,甚至连封地都没请,只去那没有人愿意去的边关。

他不得不承认,萧珺玦为了荣昭比他豁得出去。但也是太笨了,不会长远考虑。还是柳馥馨说的对,等他当了皇帝,害怕荣昭回不到他身边吗?

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

静默过后,萧景帝从鼻息间微微吐出一口粗气,问萧珺玦,“你当真心意已决?要离开长歌城?”

他的声音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有嘶哑的裂痕。

萧珺玦点点头,撩袍下跪,叩拜于地,“请父皇成全。”

大臣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为楚王这样的请求感到不解。明明是一步之遥,为何却在这个时候放弃?

自然,拥护晋王的人不觉翘着嘴角,而有些人却在低低叹气摇头,也不由纷纷看向龙椅上面的萧景帝,揣测着那位的心思。

萧景帝闭了下眼,嘴唇蠕动了下,如梗在喉,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好,既然你已决定,那父皇就成全你。不过,边关就算了,你一个王爷,常年驻扎在边关那种苦寒之地也不像话。也是该给你选一个封地了。”

他心中唏嘘,走了也好,省的卷入无休止的纷争,也或许,这是对他最好的安排。

280 毒药

皇宫门口,萧珺玦早一步先萧瑾瑜出来,在那里等候了一会儿。好似是特意为了遮人耳目,错开了时间,等朝臣们都离开了,萧瑾瑜才出了皇宫的大门。

“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我什么时候可以接荣昭回来?”萧瑾瑜一出来,萧珺玦便迎了上去,直入主题。

萧瑾瑜心中并没有预期的那样高兴,“你回楚王府等吧,下午我将她送到。”

“为什么还要等到下午?”萧珺玦早已迫不及待,别说等到下午,就是此时他都恨不得就见到荣昭。

萧瑾瑜微乎其微的涌涌眉,“你总要容我和她告个别吧,不过是几个时辰,你这都等不了吗?”

“等不了。”萧珺玦脱口便道。萧瑾瑜双目一瞠,他淡淡瞥一眼,再道:“不过我给你这个时间,但你要信守承诺,早一点,我在楚王府恭候大驾。”

他是迫不及待,但只要一想到荣昭就要回到他身边,萧珺玦面目柔和下来,甚至有淡淡的笑意,他错过萧瑾瑜上了马,目光望向天边,只觉得天又亮了起来。

对于今天的结果最等不及的就是柳馥馨,她早一些就去了庄子,因为她知道不管楚王有没有同意,晋王下了朝都会奔向这来。她想早点知道结果,就只能在这里等着。

而且,她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这是给楚王妃煮的药?”柳馥馨直奔了厨房,说是要给晋王做些小菜,看着一个小丫鬟在一旁的小灶上煮着的药,她便问起。

这小丫鬟正是秋水,正拿着扇子扇着火。她讨厌晋王,自然对这个晋王妃也没有好感,懒懒的回道:“是,听说是个太医开的要,费死事了,还要分成三次吃,说是治疗我们王妃的失忆症,也不知道真好使假好使。”

柳馥馨背对着秋水哂笑一下,治疗失忆的?萧瑾瑜巴不得荣昭永远都失忆,就算有这种药也不会给她吃。

这些人也真是糊涂,连荣昭已经怀孕还未有察觉,如果不是她,恐怕等荣昭吃完这服药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了吧。

不过现在,她不但要荣昭肚子里的孩子消失,连荣昭,都不能活着。

只要荣昭活着一天,晋王的心就很可能会动摇,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让荣昭成为晋王的牵绊,一个心怀天下的男人,不应该有儿女私情。如果有,那个女人就必须死。

而荣昭该死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如此,而是萧珺玦竟然说只要他当了皇帝就会休弃她而立荣昭为皇后。

她为了他的皇位不知做了多少事,他却想在事成之后将她一脚踢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当她柳馥馨傻吗?

她并不贪心,要的就只是皇后之位。但只是这一个要求,他们都不容。

好啊,那就别怪她狠心,谁挡了她的路,妄想抢走她的皇后之位,那个人就得死。

她下的药不会当即发作,起码几个时辰,毒药才能见效,那个时候荣昭应该已经回到楚王府了。她的死也会变成不愿和萧珺玦在一起而服毒自尽,不会牵连到晋王身上。

柳馥馨给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与她对视一眼,便佯装有人叫秋水,“姑娘,外面好像有人叫你,好像是你家王妃。”

“啊?王妃怎么跑这来了?”秋水天真,还真信了她的话,将扇子放在一旁,就急步跑了出去。

柳馥馨让丫鬟在门口给她把风,她拿出一包毒粉,直接就往那个药罐里倒,还用筷子搅拌了两下,白色粉末瞬间就化了进去。从窗户缝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她看着秋水转回来,将药罐的盖子一盖,拿着帕子将边缘擦了一下,便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她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停,一眨眼的功夫就下完了毒。

秋水挠着后脑勺走回来,嗔道:“哪有人叫我?连我们王妃的影都没有。”

柳馥馨的侍女仿佛不好意思似的,低低头,“可能是我听错了,实在抱歉。”

柳馥馨怪责她,“榆儿你也是,不听清了瞎说,害得秋水姑娘白跑了一趟。”她的目光转移到药罐子上,“秋水姑娘,你煮的要好了吧,盖子都拱起来了。”

秋水想起煮着的汤药,连忙跑过去,因为着急忘记了用布,直接就徒手去掀盖子。刚碰到,一下子就烫到她的手指,那手“嗖”一下反弹回来,吹了吹,再放在耳朵上,又用另一只手拿着布将盖子上给拿起来,汤药才没溢出来。

柳馥馨看着秋水将药罐里的药渣滤过,倒出一碗药,也将自己做好的炖品从灶子上拿了下来。

吃完前正好喝药,时间刚刚好。

“王妃,王爷回来了,已经到了庄子门口。”这时下人通报说晋王回来了。

柳馥馨终于盼到,心中期许,她让人将她做好的菜和炖品端到去到荣昭那里,然后赶紧去迎接萧瑾瑜。

“王爷,楚王那里可成事?”迎上去柳馥馨第一句话就问,因为心切连行礼都忘记了。

萧瑾瑜漠然视她,眉头不由蹙起来,“你怎么又来了?”

柳馥馨面色微微一变,福福身,道:“妾身怕庄子上的厨师不精细,所以来给王爷做几个平时爱吃的小菜。还有,楚王妃的伤刚刚痊愈,也需要补一补身体,妾身就给她炖了盅补品。”

说的好听,究竟为何出现在这,萧瑾瑜心知肚明,没想到她是半点耐心都没有。

“你先回去吧。”萧瑾瑜道。

柳馥馨道:“是。”她犹豫了下,但还是问了,“那楚王是否——”

萧瑾瑜不想和她纠缠,直言道:“如你所愿,父皇已经准许了,相信楚王离京的日子不远了。”

“楚王离京的日子不远了,那也说明王爷加封太子的日子不远了。”柳馥馨放下心来,终于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就笑起来,也不在意萧瑾瑜对她的流露出来的厌烦,“那妾身就先行回府了。”

萧瑾瑜挥挥手,便往荣昭房里去,只是他走的越来越慢,到了门口甚至迈不开步子。

但一切都要去面对,该来的始终要来。

他进去就看到荣昭气哼哼地坐在床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嘴撅得老高,又生起气来。

“哼!”荣昭见到他,重重一哼,“你的王妃是什么意思?是嫌这里的人伺候不好你,还要亲自下厨来给你做菜吃,什么破炖品,我才不稀罕。”

萧瑾瑜看着地上被摔得撕碎的盅瓷,让人收拾干净。他走到荣昭身边,握住她的肩膀,荣昭挣开,往旁边的硬塌上坐去。

萧瑾瑜道:“以后她都不会来这,也不会打扰你了。”

荣昭绷着小脸,娇哼哼的道:“她是你的王妃,也是这的主人,她做主人的还不是想来就来。不过她来也就算了,做这么做桌子菜是干什么?诚心恶心我吗?还是笑话我什么都不会做,来炫耀的?”

她将丝绢狠狠一扯,咬牙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也学来做给你吃,一定比她做的更好。”

萧瑾瑜心头一凝,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荣昭做菜的样子,一定是手忙脚乱,说不定会将厨房都烧着了。

可是,这些都只是想想,她那性子怎么可能拘于庖厨,况且就算她能做,此时也没有机会了。

秋水端来药碗,“小姐,您的药好了,现在喝吧?”

荣昭直接就拿起来,都没有停顿,嘴唇碰到了碗边,却突然被萧瑾瑜拿走,“太烫了,等一会儿再喝吧。”

这药是最后一副了,一旦喝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

不知为何,当荣昭端起这碗药的时候,他心头猛然的抽了一下。

刚开始知道她有孕的时候,他简直恨的要死,更视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孽种,可此时,他不想伤害她,连她的孩子都不想伤害。

那个孩子是萧珺玦的,他一点都不希望孩子存活下来,但他怕,怕有一天荣昭知道是他杀了她的孩子,他怕她会恨他。

荣昭没看懂萧瑾瑜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但只是这小小的一个关心,又让她的性子软下来。她拉扯住萧瑾瑜的衣袖摇了摇,带着娇娇的声音,“表哥,我每次想到你娶了别人心里就不舒服,她要是躲得我远远的就算了,偏偏三番四次在我面前转来转去,她就是诚心给我添堵。”

她怕萧瑾瑜认为她善妒,站起来扑到萧瑾瑜怀里,越发绵绵,道:“你明白我的心吗?我只想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想和别的你女人分享你。你说我吃醋也好,说我霸道也好,每一个女人看到心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都会接受不了,我更是不能。表哥,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容不得别的女人喜欢你。”

萧瑾瑜用力抱着她,连骨头都隐隐作痛,就像是要将她的身子镶嵌到他的身体里。他眷恋这一刻的温存,真想时间过的再漫长一些。

荣昭说她接受不了,他又何尝接受得了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须臾,他松开手臂,扶着荣昭坐下,“昭昭,坐下,我和你有话说。”

281 傻白甜的荣昭

荣昭见他神情肃色,乖乖坐下洗耳恭听。

萧瑾瑜手握在她的肩头,脸上饱含着歉意,“昭昭,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我被逼到这样的境地,实在没有办法。我是真心爱你的,真的很爱,真的很想每一刻都不与你分离。对不起昭昭,”荣昭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他,他喉咙苦涩,仿佛有一块掺满沙粒的石头堵在那里,“今天下午,我就要将你送回楚王府。”

“什么?”荣昭面容瞬间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瑾瑜,一时语塞。她挣开萧瑾瑜的手,忿忿不已。

“昭昭你听我解释。”萧瑾瑜再次握住她的肩膀。

荣昭使劲的推开他,眼眶发热蒙上一层水汽,“有什么解释的?萧瑾瑜,你说过你不会抛弃我,你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难道这些话都不作数吗?”

萧瑾瑜不撒手,“作数,当然作数。昭昭,我怎么会抛弃你哪?你知道我多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是不是所有事情我都说了算的,天永远不遂人愿。”

荣昭嗤笑一下,她力气没有萧瑾瑜大,挣脱不开,索性就不挣了,“天不遂人愿?你可真会说,竟然还赖到老天身上?难道是老天不让你要我。”

她恍一恍然,颔颔首,“我知道了,其实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什么不离不弃,什么真心喜欢我,都是哄我罢了。”

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滑倒嘴上,有苦涩的味道,“一定,一定是你那个晋王妃,是她让你离开我的,是她让你把我送回楚王府的。你现在嫌弃我是个累赘了对不对?所以你就要把我送回到萧珺玦身边。”

萧瑾瑜被她质问的心揪,那眼泪就像是滚热的烙铁烙在他的心头,“昭昭,我知道一时你难以接受,你先平心静气一下,听我说。”

荣昭撇开脸,擦擦眼泪,禀禀气,再正视他,道:“好,你说,我要看看你如何巧言善辩,看你还要说些什么鬼话骗我。”

手顺着她的手臂慢慢滑落下来,萧瑾瑜牵住荣昭的手,却被她甩开。

“昭昭,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萧瑾瑜深情款款道。

荣昭凝滞一下,微微一哂,讥诮笑道:“为了我?你竟然说为了我?”

“让你回到萧珺玦身边,我的心有多痛你了解吗?你知不知道有时我真的想杀了他,以报夺妻之痛。”萧瑾瑜咬牙切齿,因怒气而面目有撕裂般的狰狞。缓一缓,他深深吸了口气,怆然道:“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要,什么晋王,什么皇子,我都可以不顾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我不能这么自私,如果我什么都不是了,我拿什么给你幸福?难道要你跟着我过苦日子吗?”

荣昭心中动容,慢慢看向他,眼眸水光盈盈,仿佛她与他之间隔着烟雨濛濛,模糊着她的视线。

荣昭抓住萧瑾瑜的手,他的手那么凉,就像是一块冰凌放在他的心头,“到底为什么?”

萧瑾瑜反手握紧,面色有难言的苦楚,“萧珺玦给我下了最后的通牒,他说如果今日我再不将你送回去,他就要到宫里找父皇定夺,要当着满朝文武理论。昭昭,我如何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知道你一直在我的庄子上,不知会惹来多少风言风语,到时,你的名声就全毁了。不但你,连荣侯府和护国公府也会被牵连。我不怕被人唾骂,但我不能让你背负骂名。”

他低迷的眼神慢慢滑下荣昭的肚子,神色越加悲戚,“更何况你已经怀上他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应该有一个父亲。”

仿若晴天霹雳,荣昭登时呆若木鸡,一瞬间似有强烈的冷风从扩张的毛孔灌入,肌肤仿佛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全身战栗。

“你说什么?”荣昭的手抚摸在肚子上,迷茫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怎么会?我怎么会有孩子?我怎么可能会怀上萧珺玦的孩子?你骗我,你骗我!”

萧瑾瑜的声线有颓唐的潮湿,“从我将你带回来请太医医治后,我就知道你已经怀了孕。但那时我仍旧有一丝希望,甚至想,只要是你的孩子,我便可待他示若亲子。可这事还是被萧珺玦知道了,他威胁我将你还给他,我别无选择。”

荣昭痛苦难以自持,她的手攥成拳,冷齿道:“萧珺玦!”

这个孩子一定不是她自愿的,一定是萧珺玦强迫了她。他毁了她的前半生不算,现在又要毁掉她的下辈子,毁掉她所有的幸福。

看着将萧珺玦恨之入骨的荣昭,萧瑾瑜嘴角上衔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一瞬,他的目光更加哀切,揽荣昭入怀,“昭昭,是我无能,我没有能力保你周全。现在朝中大部分人都以萧珺玦马首是瞻,父皇受他谄媚又对他宠爱有加,再加上他有军功在身,一时权势滔天,我根本不能与之抗衡。为了护你周全,我只能忍痛让你回到他身边,我想你现在怀了他的孩子,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应该不会像以前一样对你。这是我唯一想到对你最好的出路,请你原谅我。”

萧瑾瑜柔声细语的谎言,说的他自己都信了,荣昭那没心眼的人哪里不信。她心里恨极了萧珺玦,只觉得所有的悲剧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伏在萧瑾瑜的肩上嘤嘤哭泣。

“昭昭,我们时间不多,你听我说。”萧瑾瑜擦拭掉荣昭的泪水,信誓旦旦道:“虽然我让你回到萧珺玦身边,但我不会放弃,你相信我,只要我当了皇帝,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会信守我的承诺,立你为后。”

荣昭抽噎着,晶莹的泪珠在眼窝中闪烁着,“你不说现在萧珺玦权势滔天,你能斗得过他吗?”

想及此,她不免为萧瑾瑜担心,自古争夺皇位就是在刀刃上行走,以萧珺玦那心狠手辣的手段,一旦登上皇位,瑾瑜表哥岂不是就会万劫不复?

她心中遽然惊色,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萧瑾瑜道:“所以当前最主要的就是让我当上皇帝,有了天下之权,萧珺玦就是我手中的蚂蚱,我想怎么捏死他都行。”

“可要怎么做哪?”荣昭被萧瑾瑜所引导。

秋水和孤鹜早已离开,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萧瑾瑜还是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人偷听到,“等你回去,我会安排一个丫鬟跟着你。你回到萧珺玦身边,帮我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以及朝中哪位官员密切来往,然后通过丫鬟将消息传递给我。”

他轻轻抚掌两下,有个丫鬟从侧室而出,萧瑾瑜指了指,对荣昭道:“这是繁儿,以后就跟在你身边。我们不方便见面,就都由她通信。”

又对繁儿道:“今后你跟随在六小姐身边,要尽心尽力伺候她,不得有半点怠慢。”

繁儿朝着荣昭行礼,不苟言笑,却也是恭敬有加,“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六小姐,为六小姐和晋王殿下办事。”

荣昭望向那繁儿,不由那眉宇间微微蹙了下,萧瑾瑜做事太过激进,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连侍女都给荣昭安排好,这么短的时候,动作如此迅速,怎会不让她心中留下个疑影。

“昭昭,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萧瑾瑜抓住荣昭的手,捧到胸前。

短暂的失神一闪,荣昭将视线转移回来,她没有再多想,沉重的点了点头,靠上他的胸前,“我会记住的,表哥,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你千万不要辜负我。”

萧瑾瑜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本以为要费很大的力才能哄好荣昭,没想到她心思单纯如斯,轻而易举就全然信了他的话。

萧珺玦即便离开长歌城,他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所以他必须在萧珺玦身边安一双眼睛,时时监视着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一旦萧珺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若是他真的有什么心思,也要给他扼杀在摇篮里。

而荣昭,作为萧珺玦最亲密,最重要的人,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萧瑾瑜拥着荣昭的肩,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头顶,轻轻合上了眼,“我萧瑾瑜对天发誓,一定不会辜负你荣昭。”

荣昭的手臂不由牢牢的在他的腰上紧一紧,“表哥,我会等着你,不过你不能让我等太久。”

怀里温软的身躯让他舍不得放手,萧瑾瑜温柔缱绻的声音如潺潺溪水在磐石上滑过,沉沉入耳,“昭昭,再让我抱抱你吧。”他微微仰起头,眼中有晶莹的光泽闪动,“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快乐的,昭昭,我永远忘不了你烟花下的样子,那么美,让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

光泽凝结成滴,在眼角打转,却依旧没有流下来。侧目看了看一旁桌几上的药碗,他把眼一阖,手随意一挥,药碗脆声落地,药汤洒在地毯上,阴湿一片。

282 终于回来了

萧珺玦坐在书房里,手中紧紧握着一个香囊, 唯有焦灼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不过是几个时辰,却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

他的嘴角慢慢上扬。

她终于马上就回来了,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将她弄丢了。

等圣上那里的旨意下了,他就带着荣昭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其实离开了这是也好,远离了权力中心,也免得卷入权谋争斗中去,最起码这样可以给她一世安稳,这就足够了。

“王爷,晋王的马车到了。” 夜鹰也一直在外面等着,离老远看到标着晋王府标志的马车,就欢天喜地的跑进来通报。

萧珺玦脸上一喜,急步出府相迎。

荣昭坐在马车里吃迟迟不下,双手无措的交织在一起来回揉搓。

萧瑾瑜恐她反悔,便以退为进,“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回去。这个晋王我不要了,咱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生活,就算吃糠咽菜,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是幸福的。”

吃糠咽菜?荣昭抿抿嘴,那种日子是人过的吗?

她是喜欢萧瑾瑜,可是,抛下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去过苦日子,她实在不愿。

“昭昭。”车外传来一道声音,叫唤了她一声,荣昭掀开窗布看到萧珺玦站在马车旁,她剜了眼他,撒气似的将窗布甩下。

萧珺玦知道她厌恶自己,缓缓垂下难掩伤痛的眸,静静的在一旁等待。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她回到他身边,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荣昭转过头举目凝向萧瑾瑜,再次要他一遍承诺,“你说的话算数吗?”

“算数。”萧瑾瑜抓紧她的手,郑重其事,“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荣昭的手一分一分从他的手心里抽出,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信你。”

马车的帘布被勾起,荣昭走出来,萧珺玦上前想要扶她下车,她直接就给甩开,还冲他喝道:“不用你!”

看着面前的楚王府大门,雄伟壮丽,想必里面也是富丽堂皇,可对她来说更像是个牢房,而她却不得不一步一步走进去,被其所桎梏。

回过头,荣昭望向萧瑾瑜,满是不舍的缠绵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须臾。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像是鹊桥上相会离去时的牛郎织女。

过了一会儿,荣昭心中一狠,将目光收回,她盛满水波的双眼有眼泪簌簌而落,伴着眼泪,她迈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进楚王府。

萧瑾瑜心头梗塞的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有一种冲动,想叫住她带走她,但也只是一瞬。快到他仿佛没有这么想过。

他的嗓子眼若有若无的发颤,声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语,但却是说给萧珺玦的,“她怀孕了,照顾好她。”

说完这句话,萧瑾瑜直接上马拉绳,再没有回头望一眼。

可萧珺玦已经愣在了当场,怀孕了?昭昭怀孕了?

心中有抑制不住的喜悦,昭昭有了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急步追上荣昭,一把抱住她,“昭昭你怀孕了?真的吗?”他看着荣昭,笑得像个孩子。

荣昭的印象里,带着面具的萧珺玦也是冷的面无表情,看到他笑,心中微微吃了一惊。

但很快反应过来竟然被他抱入怀中,猛地用力将他一推,似嫌弃他的触碰似的,在衣服上弹了弹。

她心中腹议,还问她是不是怀孕了,真是会装傻,他不早就知道了。

秋水和孤鹜大喜,“小姐你怀孕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秋水跳出来摇着她,孤鹜连忙给她拽开,“小姐有孕,你不能这样,小心动了胎气。”她也是欢喜的不得了,“小姐有了身孕,怎么没有告诉我们啊?怪不得这阵子小姐总是犯恶,都是我们疏忽了,没往这想。”

看着他们这一个个高兴的样子,荣昭半分笑意都没有,冷冷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横扫了下,最后落在萧珺玦身上。

“我告诉你萧珺玦,你以后离我远点,就算我回来了,我也不想看到你,所以,你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我看见你就烦。哼!”荣昭重哼一声,甩袖而去,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横着秋水和孤鹜,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带路!还有,你们是我的人,以后——”她斜了眼萧珺玦,“这种人都给我保持距离!”

秋水和孤鹜真是替王爷叫屈,齐齐看向他。萧珺玦看着她们,扬一扬脸,“去吧,精心照顾着。”

他眼底有难掩的失落,不过失落中还有一丝丝的安慰,不管荣昭如何排斥他,起码她回到他身边。

荣昭拧了拧眉,这两个丫头竟然这么听萧珺玦的话,一定是看人家长的好看,急着献殷勤。

再白了眼萧珺玦,有什么好看的,和表哥比差远了。

“还不快点!”荣昭冲着孤鹜和秋水一喊,“再磨蹭我就一人打你们十大板。”

秋水和孤鹜连忙跟上,心中哀苦连连,小姐怎么又变回以前那动不动就要打人的样子?

昨天从醉风斋回来,萧珺玦就让人将荣昭的房间清理好,开着窗户和门一夜,才将房间里的酒味散去。

荣昭进了房,四处打量着,虽然一切都很陌生,但这布局倒像是她的风格。不过这中间最让她熟悉的就是那张大床,她从小睡到大,一天有半天都要和它在一起,最熟悉不过了。

“小姐一路辛劳,想吃点什么?奴婢这就去做。”秋水小心翼翼的扶着荣昭到床上,眼睛不错眼的盯着她的肚子。

她嘴说个没完,“一会儿奴婢去请大夫来,给小姐看看胎。这可是小姐的第一胎,可得仔细着。以后啊,这吃上喝上可得小心,凉的寒的都不能碰,还有,以后小姐可不能乱跑乱跳,更不能舞刀弄枪。小姐喜欢吃酸还是喜欢吃辣,酸儿辣女,也不知小姐会生个小世子还是小郡主。不过是男是女都好,王爷都喜欢。对了,还得将这喜事给侯爷那面去个信,他知道一定欢喜。”

荣昭听她唠叨不停,睨着她不耐烦道:“你怎么话这么多,真应该拿剪子把你的舌头绞了。唠叨个没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哪!”

秋水连忙捂上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写满了委屈,她都是为小姐好啊。

荣昭对她这幅表情嗤之以鼻,恶语道:“你哭丧个脸给谁看,真是让人看见就讨厌,滚出去,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秋水咬着嘴角,低下头,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是,奴婢先行告退,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叫奴婢。”

秋水退出房间的瞬间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出来,一路跑到后院的凉亭里,趴在亭上的小桌上痛哭起来。

她心里委屈,但是她不能怪小姐,小姐是因为失忆了才会变成这样。而且不是说女人在孕期心情烦躁,容易发脾气吗,她应该谅解才是。

可是,她真的很想念以前的小姐,现在的小姐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她知道,其实以前的小姐也是这个样子,可是这几年小姐对她太好了,真的拿她当姐妹,她真的一时很难接受这样的心理落差,

夜鹰刚送了大夫给王妃看胎,回来的时候经过小亭,正好看到秋水在亭子里坐着。

他跑过去,特意放慢脚步,想要吓唬吓唬她。

“嘿!”夜鹰使劲拍了下秋水的肩膀。

秋水吓了一跳,霍然站起来转身看向他。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一看是夜鹰,哭的更加大声,边哭还边打他,“你干什么吓我啊?很好玩吗?你成天除了捉弄我还会干什么,你走开,走开。”

夜鹰本是和她闹着玩,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不过被秋水打,他也不反抗,就由着她,边挨揍边赔礼道歉,“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别哭了。”

秋水的拳头停下来,她力气小,拳头打在他身上和棉花差不多,“你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好,我是故意的,你别哭了行不行?我最怕女人哭了。”夜鹰抓住她的手往身上打,“你要是不高兴就打我,打到你高兴为止。”

秋水扯着手往回缩,嗔道:“我才不稀得打你,你身上那么硬,打得我手都疼。”

夜鹰松开她的手,傻傻一笑,又肃色,“你怎么了?哭什么?”

秋水擦擦泪,“我哪有哭?”

夜鹰沾着她脸上的一滴泪,“那这是什么?”

“这是我被你吓哭的。”秋水撅着嘴。

夜鹰撇撇嘴,“你还骗我,刚才我都看到你哭的眼睛都红了,分明之前就哭了。”

秋水被说破,轻轻一哼,转过身不理他。

夜鹰眼珠子一转,道:“是王妃惹你了?她骂你了?”不用想也知道,刚才他去送大夫,王妃对他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过他是个厚脸皮,也不在乎。

秋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低头抠着指甲,怅然道:“小姐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啊?。”

夜鹰幽幽一叹,“这个问题王爷比你更想知道。”

283 姐妹合心

秋水明白,其实小姐失忆,现在最委屈的不是她,而是王爷。起码她现在还能陪在小姐身边,而王爷,小姐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那种滋味,才是难受。

她转身看向夜鹰,安慰道:“我相信王妃不会失忆太久,她总有一天会记起来。”她用力点头肯定,“她那么爱王爷,不会舍得他难过,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想起所有的事。”

“但愿如此,王爷为了王妃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代价太大了。”夜鹰不禁感慨。

“代价?什么代价?”

夜鹰支吾了下,秋水最不喜欢人把话说一半,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说啊,什么意思?”

夜鹰道:“你以为晋王就是这么容易将王妃送回来吗?这可是有条件的。”

她就说嘛,晋王怎么会那么好心。秋水继续问道:“那究竟是什么条件?”

夜鹰叹一叹气,道:“过些天咱们就要离开长歌城了,王爷答应晋王,卸下禁军军权,远离京城,这就意味着,王爷放弃夺嫡。现在王爷与太子之位就差一步之遥,在这个时候退出,不就是放弃了皇位嘛。你说这代价是不是太大?”

秋水一惊,“什么?王爷怎么能答应这样的条件?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王爷很有可能会被立为太子的。”她恨恨道:“这个晋王实在太卑鄙了,他这分明在利用小姐,小姐也是够傻的,看不清他的真面目,真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哪。”

“好了,不要生气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王妃。”

“我当然不会说,如果将这件事告诉了小姐,要是以后小姐恢复记忆,她会因此而伤心自责的。”

夜鹰颔首,他一笑,摸了摸秋水的头顶,“也别哭鼻子了,本来就够难看的了,再哭更没人要。”

秋水擦干净脸颊,瞪着他,“没人要就没人要,有什么大不了。”

夜鹰抿嘴笑着,抬抬眼角,“好啊,真要是有一天你没人要,那我就勉为其难要了你。”

“想的美,我就算没人要也不要你。”秋水面容上微微泛起红绯,在嘴唇上咬了下,她道:“我还要回去伺候王妃,不和你在这瞎扯了。”

秋水的小心脏有些乱跳,她得赶紧离开这,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喂,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夜鹰明知故问,“我说什么了?”他表面装糊涂,心里却笑起来。

秋水的脸瞬间耷拉下来,一脸的不高兴,“没什么,爱真假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丢了脸,提裙就跑。夜鹰轻笑一声,这丫头,真是不经逗。

“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他冲秋水喊道。

秋水疾跑的脚步微微滞了下,抿起嘴角,抑制住笑容,再回头看夜鹰,“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话说的是真,哪句话说的是假了。那就暂且看看吧,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骗我。”

她冲着夜鹰哼了哼鼻子,这才转身离去。

秋水回到荣昭那时,大夫还在为荣昭诊脉,孤鹜将她拽到一旁,“去哪了?找你都找不到。刚才小姐要人伺候,你不在这,全让繁儿那丫头抢了去。她是晋王那的人,靠不住,咱们可得盯紧了她。”

秋水“嘁”一声,不屑道:“那个繁儿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什么事都显着她能干,仗着长一张巧嘴,对小姐阿谀奉承,和以前的落霞一个样。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她不愧是晋王的人。”

“你小声点。”孤鹜扯了下她的衣袖,环顾四周,“小心被她听到。”

秋水不以为然,“听到又怎样?这里是咱们的地盘,怕她不成?等着吧,哼,进了咱们楚王府,总要她知道以后是吃谁家的饭,更要她知道,咱们王府可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东西。”

孤鹜笑着戳戳她的小脑袋瓜,“没看出来啊,我们秋水是越来越厉害了。不过,繁儿那丫头一定要盯紧了,也别让她和小姐走的太近。小姐身边的事咱们勤快些,千万不要假手于人,不能让这个繁儿得了小姐的欢心。”

秋水点头,“放心吧,我就不信我不能比繁儿会讨小姐欢心,我跟了小姐多少年,小姐抬抬胳膊我都知道她身上哪块肉痒。小姐不是喜欢人对她百依百顺嘛,那我就什么都顺着她。”

孤鹜失笑,刮着她的鼻头,“知道你厉害。”她眼睛往屋里一瞟,“那还不进去伺候,不然你这大丫鬟的身份就被那阿谀奉承的人给抢了去。”

“我一个人怎么行,还得有你啊。”秋水搂着孤鹜的肩膀,往她的手上一拍,“咱们俩强强联手,还斗不过一个她吗?”

“好了,快点进去伺候小姐吧。”孤鹜再她手上又一拍,笑道。

秋水进房的时候大夫刚给荣昭把完脉,正在写药方,“王妃已经怀孕将近两个月,之前胎像有些不稳,不过好在后面调理了一番,在下再开几幅安胎药,连着吃几日就会无大碍。至于忌讳什么,在下告诉王妃的贴身丫鬟让她们注意就可以了。”

繁儿刚要说话,“那就——”

“我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你交代给我就行。”秋水抢先道。

大夫还以为繁儿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本将药方递向她,也被秋水给扯了回来,“这个也给我。”

“哦,那姑娘拿好,照方抓药就好。”大夫朝着荣昭恭敬作揖,“在下过几日再来为王妃请脉,先行告退。”

“嗯。”床幔里面溢出一声懒洋洋的声音。

繁儿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半天,缓一缓,她冷冷打一眼秋水,方将手缩了回来。大夫离去后,又转身去扶荣昭坐起来,孤鹜脚步快,抢她一步,屁股往她身上撞了下,将她拱到一旁。

荣昭手搭在孤鹜的手腕上,缓缓站起来,不自觉一只手就覆在肚子上,嘴角慢慢耷拉下来,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她怀孕了,而且还是萧珺玦的孩子。想一想,她荣昭竟然会为一个下人的儿子生孩子,那这孩子成什么了?贱婢的孙子吗?

她手握成拳头,有一种冲动,真想一拳打掉这个孩子。

“小姐,是不是饿了,先吃点点心吧,奴婢现在就去吩咐厨房给小姐准备晚膳,小姐想吃点什么?”秋水见繁儿往小姐身边凑,毫不客气的将她挤走,把一盘点心放在荣昭面前。

荣昭见到点心顿时有了食欲,食指大动,掐着一块就品尝起来,她咬了一口,点心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用舌头轻轻一抿,香味溢满整个口腔,连鼻子里都是香味。她不禁感慨道:“还是吉祥斋的桃花姬好吃。”

她都想吃桃花姬好多天了,让表哥买来给她带回去,每次都不是吉祥斋的。

她对着秋水翘了翘嘴角,不吝夸奖,“算你这次机灵,知道我想吃这种点心好久了,我说你刚才怎么好一会儿不见,原来是给我买桃花姬去了。不错,有长进。”

秋水一时语塞,她想说这点心不是她拿来的,小姐应该夸奖孤鹜才对。她瞄去孤鹜,孤鹜背着荣昭偷偷举起手指在嘴唇上一嘘。

她对着荣昭嘿嘿的憨厚一笑,道:“谢谢小姐夸奖,不过这点心不是奴婢去外面买的。”荣昭狐疑看着她,她解释了下,“小姐忘了,知道小姐爱桃花姬,王爷就将城中小姐爱吃的那家做桃花姬做的最出名的师傅都请回了府里,所以小姐只要想吃,厨房那里随时都能给小姐做。”

荣昭正吃得香,因秋水的话突然动作一顿,吃的满嘴的点心一口吐出来,“哼,别和我提萧珺玦,他会那么好心?”将点心盘子推开,多亏孤鹜眼疾手快接住了,不然就掉地上了。

荣昭往地上“呸呸呸”三下,“这点心真难吃,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我再也不吃了,拿下去拿下去。”

荣昭态度强硬,但眼睛还是在点心上瞟了下,还真有点舍不得,她还没吃够哪。最可恨的就是萧珺玦,什么事他都要掺上一脚。

秋水无语了,她看着只剩了两块点心的盘子,暗自撇嘴,难吃你还这么能吃,口是心非。

“秋水。”荣昭喊到她,秋水猛一激灵,双目一瞠,“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现在就想吃点心,你去给我买一品来的香荷酥,沁香园的银丝卷,悦品香的水晶糕·······”荣昭数着手指如数家珍。

秋水有些尴尬的轻咳了声,迟疑了下,“小姐,这几家的师傅都在咱们府上哪。您就别数了,只要您爱吃的,王爷都给您买回来了。”

荣昭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她脸颊一抽,什么?都买回来了?他是要干嘛?想垄断啊?

荣昭咬咬牙,“这个卑鄙小人,明知道我喜欢什么,他就买什么回来,诚心和我作对!”她瘪瘪嘴,哼哼唧唧了几下,“讨厌,这个萧珺玦真是讨厌。”荣昭又从盘子里拿出一个往嘴里塞,含糊着,“我吃,我可劲吃,累死这帮点心师傅,将萧珺玦的楚王府给他吃穷了。”

秋水和孤鹜齐齐看向房顶,果然失忆的人就是这么幼稚。

284 及早抽身

“王爷,荣侯爷和世子已经见到王妃了。”荣昭一回来,萧珺玦就给荣侯府去了消息。他知道荣侯爷这些天焦急如焚,一下两个女儿都失踪了,怎能不心急。

萧珺玦站在窗前失神的看着玉佩,夜鹰的声音让他回了神。他将玉佩攥在手心里,转身在书桌前坐下,“王妃很高兴吧?”他问道。

夜鹰点头,“嗯,见到荣侯爷王妃高兴坏了,抱着就不撒手。”

萧珺玦嘴角微微动了下,是啊,她谁都记得,唯独将他忘了。

萧珺玦想要将玉佩放起来,一打开抽屉,看到那道圣旨,他都已经将这个遗忘了。

他拿了出来,看着手中的两样东西,觉得实在太可笑了。他认错了人,也差点娶错了人。但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阴差阳错,他却娶对了人。

萧珺玦将玉佩放进抽屉,将圣旨给了夜鹰,“烧了吧。”

夜鹰心头一惊,苦着脸,“王爷,这可是圣旨啊,您说烧就烧啊。”

“一个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东西,留着还干什么。况且,没有圣上的玉玺,它就是一块破布,烧了吗?”萧珺玦漫不经心的撇了下圣旨,突然又从拿了回来。刚才他没注意,正好夜鹰准备火盆的时候随意将圣旨放在桌子上,圣旨的里卷露了出来,他这才看到圣旨上的墨印有模糊的痕迹。

萧珺玦摊开一看,手指抚摸在模糊的地方,有水滴状的印子留在上面,而且不只一滴。

他心中恍了下,猛吸了一口气,难道是荣昭看见这道圣旨了?

她看到了这道圣旨,秋水告诉他,荣昭知道他和荣晚见过面,再加上玉佩,怪不得她相信了荣晚的话。

他真是糊涂,为什么要留着这道圣旨?如果荣昭没有看到,或许她就不会相信荣晚的话,就不会发生意外,不会失忆将他忘了。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从一开始就都是他的错。

将他寞落的表情看在眼中,夜鹰蹙一蹙眉,火盆已经燃烧起来,他直接拿着圣旨就扔了进去,他不明,问道:“王妃现在回来了,王爷怎么不去看她?您不是天天盼着她回来吗?”

萧珺玦的目光慢慢移到火盆里,转眼间圣旨就烧成了灰烬。他的眼神随着火苗缓缓黯下去,“她不愿见到我,我不想惹她不高兴。”

夜鹰心中直摇头,王爷真是个榆木疙瘩,不愿意见就不见,坐在这里坐以待毙吗?这要是换成王妃,一定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往上扑。

他道:“王爷,难道王妃一辈子记不起来您就一辈子都不见她吗?属下说句不好听的,或许王妃永远都不会记起来了。但记不起来又怎样?她不是现在在您身边吗?”

萧珺玦遽然抬目看向他,夜鹰继续道:“属下知道王爷的心,您是觉得王妃单单不记得和您在一起的时间,所以难过。可记忆毕竟是过去的事了,过去就让他过去,以后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以后的记忆全是您不就是行了吗?”

夜鹰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他为什么要囿于过去,他和荣昭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忘记了又如何?他再重新给她开辟一段新的记忆不就行了。

在他和荣昭的感情中,他一直都是处于被动的那一个,为什么现在他不能主动一些,去接触她,亲近她,让她重新认识自己哪?

他不就是因为没有主动告诉她所有的事情,所以才会令她误会吗?他没有告诉她小时候的事,没有告诉她和荣晚见过面,更没有告诉她,他爱她。他一次主动都没有,一次主动的哄她开心都没有。

如果之前的所有都是荣昭主动,那么这一次就让他来主动吧。

荣昭正窝在荣侯爷身上撒娇,外面通报王爷来了,她的脸瞬间就变了。

“他来干什么?挡在外面不许他进来。”

“你这孩子又闹什么脾气?王爷来了还将人家挡在外面,像话吗?”荣侯爷拧一拧眉头,嗔责了句。

荣昭鼻子噤一噤鼻子,“我不想见到他。”她斜着荣侯爷,愠气道:“爹,你训我,你为了一个外人训我!”

在楚王府谁会拦着楚王啊?萧珺玦刚迈进房间就听到这句话。

他脚步微微凝滞了下,再走了进去。

荣侯爷抬头一望,起身拱手,“王爷。”

荣曜却随意,笑着叫了一声姐夫。

楚王抬一抬手,“岳父不必拘礼,都是一家人,以后没有外人在场不必行礼。也不用叫我王爷,叫我珺玦即可。”

荣侯爷颔首含笑,楚王为人冷淡,今日能说出这番话,足可见是真的愿意亲近荣侯府,这也是因为他重视昭昭的缘故。

荣昭却不买帐,白了眼萧珺玦,这个人真会装,就会些花言巧语哄骗人。爹也是,怎么就被他三言两语的给欺骗了哪?

还有荣曜,叫姐夫叫的还挺顺口,他叫过她姐几次?吃里扒外的家伙。一定是被萧珺玦收买了。

她哼了一声,谁都不搭理,转身就进了内室。

荣曜摇摇头,直撇嘴,叹息道:“哎,还是之前的老姐可爱些。”

荣侯爷对着荣曜皱皱眉,不许他诨说。再对萧珺玦道:“王爷,哦不,珺玦,你不要在意。”

萧珺玦请他入座,道:“不会,都是我的错,怎能怪她。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发生意外。”

“这种事怎么能怪在你的头上?都说是意外,谁也不想的,你千万不要自责。”荣侯爷通情达理,安慰他。

荣曜也坐下,他好奇,问道:“姐夫是在哪里找到我姐的?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珺玦挥手让下人出去,方说出实情,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他们说的,“你们也知道昭昭是被人袭击,对,就是前些天死在长水河的那几个人所为。正巧他们打算掳走昭昭的时候,被晋王遇到,也是万幸,被他所救,被带去了城外的庄子里。只是,等昭昭醒来后,这几年发生的事就全忘了。”

他嘱咐了下,“昭昭暂住在晋王那里的事一定要保密,要是有人问起,对外就称昭昭从灵鹫山上下来时不小心摔下山,被邻城的一户农家所救,只是摔到了头,所以忘记了一些事。”

“萧瑾瑜?”荣曜冷哼一声,“知道咱们满城的找我姐,他倒是不动声色,原来是把我姐藏在他那了,什么居心?”

“阿曜。”荣侯爷垂下眼睑,沉沉唤了声荣曜,“不得对晋王无礼。”

荣曜嘴角朝下一撇,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要是他早点把荣昭送回来,咱们也不用担心这么多天,我看他就是居心叵测。”

荣侯爷置若罔闻,却不得不深思一番,沉默了下,他定定看着萧珺玦,问道:“今日你在朝堂上提出离开长歌城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他当时还在想楚王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此时却也明白个大概。

萧珺玦否认,“不,我只是厌倦了朝堂上的纷争,想带着昭昭离开这里,过平静的日子。”

虽然他这么说,但荣侯爷并不相信这样的理由。

他看着萧珺玦点点头,那是赞许的意思,果然,她的女儿没有嫁错人。

这样的牺牲怕是没有人会愿意。

荣曜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什么?离开长歌城?姐夫,你眼看着就要被立为太子了啊,怎么能放弃哪?你一走,不就便宜萧——”荣曜还要直呼其名,看了眼荣侯爷,立马改了口,“不就便宜晋王了。”

他还梦想着等他姐做了皇后,他这个国舅爷就可以在长歌城横行霸道哪。这要是走了,谁给他撑腰?

荣曜这一惊一乍的性子怕是改不好了,荣侯爷已经对他放弃治疗,昵着他,命令道:“你给我老实坐下。”

荣曜心有不甘,却听话坐回椅子,他一脸苦相的看着萧珺玦,道:“姐夫,你真的打算离开这啊?那什么时候走啊?”

萧珺玦道:“何时走还要圣上定夺,不过应该就这几个月吧。”

荣侯爷沉默了许久方道:“这样也好,那条路并不好走,一步走错便会粉身碎骨,这样起码能全身而退。”

历来在争夺皇位这件事上不知死过多少人,想要争,就是拿命争,不但是自己的命,还要搭上亲属家眷的命。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赢,则是泼天的富贵,输,就是万丈深渊。

这赢和输就是一把双刃剑,谁知道哪一面会刺向谁。

如此,那还不如放弃这把双刃剑,求个平安。

他是没什么所求,只是希望荣昭,希望荣侯府能够平安享乐,这就够了。

萧珺玦并不后悔这样的决定,经过荣侯爷如此一说,更是觉得这个决定一点都没有错。夺嫡本就是千难万险,随时都会搭上性命,还不如及早抽身,落得清闲逍遥。

他现在有妻有子,不能拿命赌,更不能拿他们的命赌。

如此一想,他心里更加宽慰舒畅。

285 耍赖

荣侯爷和荣曜很晚才回去,荣昭在大门口微笑的将荣侯爷父子送走,马车一离开,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刚才和爹商量回家住些日子,本以为爹会欢天喜地的接她走,没想到却被拒绝了,还告诫她现在怀了孕,哪里都不能乱跑,要在楚王府安心养胎。

还有荣曜那小子,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让她回去。

真是气死她了,这是她的亲爹和亲弟弟吗?

她瞥一眼站在身边的萧珺玦,一定是这混蛋收买人心。

荣昭冲着萧珺玦哼一哼鼻子,转身就进了大门。

可能是喜欢一个人,无论她做什么都喜欢。

虽然对自己态度恶劣,但看在萧珺玦眼里只觉得可爱。

不自觉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荣昭大摇大摆的往自己庭院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一回头,是萧珺玦。

“你干什么跟着我?”荣昭没好气冲他喊道。

萧珺玦好脾气,“我送你回去。”

荣昭可不领情,不是好眼色的瞪着他,“我才不要,你不要装作好心似的,我还不知道你,装的关心我的样子,其实还不是因为我肚子里这块肉?假惺惺!”

萧珺玦龛动着嘴唇,“昭昭,不是这样的,我——”

“什么不是这样的,就是,就是!”荣昭可是不讲理的主,认定了萧珺玦没安好心,“还有啊,你别管我叫的那么亲切,,咱们没那么熟。”

“你孩子都给我怀了,还不熟?”萧珺玦脱口而出,而且脸上面无表情,说的极其自然。

荣昭张着嘴,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反驳。

“那也是你欺负了我。”荣昭就是这么认为的。

哪怕是斗嘴,能和她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你觉得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你自愿,我能欺负的了吗?”萧珺玦一本正经,“况且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击即中的,我欺负得了你一次,难道还能欺负你百八十次吗?”

荣昭的笑脸“腾”一下就红起来,她狠狠的在旁边偷笑的秋水孤鹜脸上一刮,再怒瞪着萧珺玦,说话磕磕巴巴的,“你——你胡说八道,登——登徒子,我才不要听你在这瞎说。”

她指着萧珺玦,警告道:“我告诉你,你不许再跟着我了,不然——不然我就把你打的连你爹娘都认不出来。”

荣昭急匆匆的离开,像甩掉瘟神似的,边走还边嘀咕,真是个伪君子,真小人。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长久以来堵在胸口的那缕憋闷稍稍消散了一点,不由轻笑了一声。

萧珺玦可没听荣昭的话,说不让跟着就不跟着,他长腿一迈,步幅加快,几乎和荣昭同时到了房间。

“你出去,我都和你说了不许你跟着我。”荣昭推搡着萧珺玦,气愤道。

萧珺玦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我没跟着你,我一直都住在这,不信你可以打开衣柜,看看里面是不是有我的衣服。”

荣昭还真去开衣柜证实,还真是有很多男人的衣服,她摔了下柜门,狠狠喘了一口气,理所当然道:“那现在我回来了,你就应该搬出去了。你楚王府那么大,难道还容不下你吗?”

萧珺玦深深的注视着荣昭,即便她现在满脸怒气,“可只有睡在这里我才安心。”

荣昭看不到萧珺玦眼中的深情,只觉得他是处处与自己作对,一咬牙,“好,那我就将这个房子让给你,我回娘家。反正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说着就要抬脚走人。

萧珺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无奈一叹,妥协道:“行,我走。”

荣昭甩开他,哼一哼,“那还不快走,对了,拿着你的衣服,一件都不许留在这,省的你找借口来。”

萧珺玦很会抓住荣昭的软肋,“我走也行,不过,若是从明天起被人传出你这个楚王妃失宠,可别怨我。”

当初她不就是因为有人说她失宠强迫自己来她这住的吗?

果然,荣昭凝起眉心,秋水眼珠子一转,从旁协助萧珺玦。她拽着荣昭到一旁,小声在她耳朵旁小声道:“对啊小姐,王爷说的不无道理。你想想,现在大家都应该知道楚王妃已经回到王府了,但回来第一天楚王就在他处睡,也不陪着王妃,那别人会怎么想?不就是往您不得王爷欢心,失宠这方面想嘛。别人怎么想倒也罢了,最主要的是咸阳清河两位公主,她们一定将这件事当作笑柄。”

打蛇打七寸,秋水一席话算是抓到荣昭的软肋,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得下被人所嘲笑,最重要的是被平时的死对头拿做笑柄,更是容不得。

失宠?荣昭撇撇嘴,略带嫌弃,多难听啊。她荣昭国色天香,艳压群芳,怎么可能失宠哪?

她将目光转向萧珺玦,咬着唇角犹豫着。

萧珺玦以退为进,佯装无奈,“那好吧,既然你不怕传闲话,我也没办法。孤鹜,你将本王放在这的所有东西都收拾起来送到乾清堂去。”

“等一下。”荣昭突然叫停。

萧珺玦抑制嘴角的笑意,明知故问,“还有什么事吗?”

荣昭眉宇间如一副被水浸湿,皱的熨不平的画,抿着嘴不说话,就是苦着一张小脸。

“要是没事,我先走了。”萧珺玦假装要走,被荣昭喊住,“你别走。”

真是觉得难以启齿,荣昭不自觉跺了下脚,一泄气,低低道:“你就留下吧。”

萧珺玦好似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荣昭愠气钉着他,大声道:“我说让你留在这,不过,你别想睡在我屋里,你给我睡到西间去。”

如此的让步,显然已经是到了她的极限,萧珺玦其实已经心满意足了。只要能留下来,虽然隔着一间房,但已经离她很近了。离她近一些,总归是好的。

只是,他突然觉得,这耍赖的行径还真是能克住荣昭。

晚上的时候荣昭躺在床上就怎么都睡不着了,短短的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来不及消化。

她就这样被表哥送回来了,父亲和阿曜又和她说了那么多事情,她一直视若亲母示弱亲妹的高氏和荣曦,竟然作恶连连。三叔死了,老太太也死了,连荣晚都失踪了,短短两三年居然发生这么多事。

而她好像就这样睡了两三年,一觉醒来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

不过最不同的就是萧珺玦,居然没有毁容,还当上了楚王,而且势力庞大,很有可能会当上太子。

这叫什么?野鸡成了金凤凰?

最最最重要的事,所有人,无论是秋水孤鹜,还是爹和阿曜,像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似的,都替他说好话,都向着他。

想想今天荣曜一口一个姐夫叫的那个亲,她真恨不得甩荣曜脸上几个巴掌。

这个人还真有本事,把她身边的人全都收服了。

那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难道要向他屈服?

不过他收服别人容易,想收服她荣昭,做梦去吧。

荣昭把被子一拉拉到下巴下,将眼睛一闭。

哼,不管了,还怕他不成?她现在可是怀着他的孩子,算是手握一个人质,要是他敢欺负她,她就带着他的孩子和他同归于尽。

与荣昭相反,萧珺玦却是睡了一个好觉,半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睡的这么安心。他醒的早,悄悄的去了荣昭的房间。她睡的很熟,又把被子给踢开了。

萧珺玦给她盖好被子,他知道荣昭的睡眠一向很好,不是多大的动静不会醒,他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她,直到约莫她醒的时间差不多了才离开。

萧珺玦这也算是登堂入室了,虽然荣昭处处看他不顺眼,或是基本不理他,但他总是有事没事在荣昭面前转悠,时时刻刻体现自己的存在感。这都是夜鹰教他的。

现在他也算是无事一身轻,连朝都不会上的人,当起了闲散王爷。每天所有的心思都在荣昭身上,日日都在琢磨着她的喜好,想着怎么能哄她高兴,虽然他怎么献殷勤她都不开心。

如今的荣昭,对他就像是只刺猬,他早已被扎的遍体鳞伤。

虽然疼,但却也欣慰,看着她在他身边,哪怕对他没有一丝好脸色,也觉得是幸福的。

荣昭这个孕妇和其他孕妇还真是不一样,别的孕妇这个时候是害喜最厉害的时候,可她哪,是胃口越来越好,很少会恶心呕吐。

当然,前提是不能看到肉,特别是肥肉,一看到立马恶心。仿佛转换了胃口,以前她可是最爱吃肉的,现在却是能不碰就不碰。

秋水说她娘说过,孕妇怀孕很多时候口味就会变了,以前爱吃的,怀孕就不爱吃了,以前不爱吃的,兴许就爱吃了。

荣昭听她说这话就说她娘是瞎说,如果照她娘的话说,她现在什么都不用吃了。

秋水怏怏的,小声嘀咕,“我也是听我娘说的,她生过好几胎,每次都是这样。”

荣昭瞥着她,“那是你娘,她拿什么和我比?本小姐身份高贵,天恩赐福,自然是有好口福,哪像你们这些穷人,贱人贱命,不是吐就是吃不进去,一点口福都没有。”她拿着手指把秋水从上到下点了下,“生出的女儿也是这么没福气。”

286 晋王的小舅子

秋水心头禀一禀,对着荣昭谄然一笑,“小姐福泽深厚,自然和我们平民百姓不同。小姐还想吃什么?奴婢去给小姐做。”

“吃吃吃,成天你除了吃没别的了吗?”荣昭说别人成天就知道吃,但她嘴里却一直不停,一整包的蜜饯没多久就见了底。

秋水看着她将最后一颗酸果吃没了,禁不住咽了咽喉咙,这得多酸啊。心中腹议着,小姐,好像是你自己成天只知道吃吃吃,你看看你那肚子,才两个月而已,就粗了两寸了。再这样吃下去,奴婢怕你的衣服都要重新做了。

秋水的眼神太过专注,荣昭斜看向她,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肚子,“你看我肚子干什么?”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小姐的肚子怎么还没大起来。”秋水连连摆手,她哪敢说小姐胖了。

荣昭嫌弃道:“你还说你娘生了好几胎,一点常识都没有,两个月的身孕肚子会大吗?”她记得高氏怀荣曦的时候都四五个月了才显怀。

秋水尬笑,“奴婢见识浅薄。”

荣昭白她一眼,身手再去拿蜜饯,却空空如也了。她涌涌眉,“怎么这么快就没了?”横扫了一圈所有人,“是不是你们趁着我不注意都给我偷吃了?”

几个小丫头吓得连连叩首,“奴婢没有啊,奴婢不敢。”

“谅你们也没有这个胆子。”荣昭轻蔑道,她看着秋水,“我嘴里没味,还想吃蜜饯。”

秋水自告奋勇,“那奴婢现在就去给小姐买去。”

荣昭摆摆手,“不用,我已经好久没上街了,今日正好去逛一逛,也顺便领略一下长歌城里的变化。”

秋水张着嘴巴,“出府?小姐,不要吧,您现在怀着孕,万一磕着碰着,奴婢可没法向王爷交代。”

“向他交代什么?他算什么,难道我出去逛街还得他批准吗?”荣昭轻哼,看着秋水还在那一动不动,压低着声音,“还不去准备,傻站在这干什么?”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秋水的头和小鸡噙食似的,一个劲的点,然后一溜烟就从荣昭的面前消失了,那速度像是学了轻功。

虽然长歌城的有了变化,但是逛了一圈荣昭就兴趣缺缺。正好,路过天香国色楼下,她就带着人上去了。

天香国色楼的老鸨娇妈妈自上次荣昭把荣曜从这里揪走,就记住了这位楚王妃,一看见就赶紧上来迎客,满脸堆笑,都笑成一朵花了,“楚王妃您来了,快上楼,您大驾光临,民妇给你弄一间最好的房间,您上楼走。”

荣昭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娇妈妈,思忖着,难道她已经这么出名了吗?连妓院的老鸨都认识她。

“楚王妃您万安啊,前几日楚王可是满城的找您,到我们这搜了好几遍哪,哎呀,那着急的样子啊,真是让人看着都心揪。”娇妈妈的话特别多,将荣昭她们领上楼,嘴里还叨叨个不停,“没想到啊,楚王妃一回就来我们这,小店都蓬荜生辉了。上次是民妇有眼不识泰山,对您多有得罪,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娇妈妈是格外的殷勤,现在百姓们都在传,楚王是极有可能登上皇位的,要是楚王登帝,那面前的不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她这天香国色楼要是连皇后娘娘都曾亲临,以后更是得身价百倍啊,到时这天香国色楼不就名副其实了。想一想,她还不如将名字改了,就叫有凤来仪,那不就更是气派贴合。

荣昭睥睨着她,眉心一皱,“我什么时候来过?满嘴的胡言乱语。快给本小姐带路,别那么多的废话。”

“哎呀,王妃您忘记了吗?就是去年的时候,您来找荣世子,当时是楚王陪着您一起来的啊,不信您问一问楚王,您不记得,他一定记得。”娇妈妈没看到荣昭厌烦的表情,还在那兀自说,还提到楚王,那可是荣昭最不愿意听的的名字。

荣昭脚步一停,眼神凌厉起来。娇妈妈立即噤声,讪讪一笑,“王妃您请,左拐最里面那间。”

荣昭轻哼一下,下巴扬起就上了二楼。

正往左边一拐,路过一间房就冒冒失失的推出来一个男人。一身的酒味,衣衫不整。

看样子是喝醉了,走路跌跌撞撞的,步履虚浮,好似随时都能摔倒。紧接着又出来两个女人,同样的衣衫不整,连肚兜都露出来了。

两个女人扶着男人,淫笑不止,“爷,进来喝酒嘛,咱们接着喝。”

男人左搂右抱,每个女人脸上亲了一口,“就你们两个人陪爷,也不尽兴,爷要天香国色楼的姑娘都来陪爷,爷今日要御女三千。”他一脸猥琐的淫相,“放心,爷会先宠幸你们两个。”

男人放开两个妓女,往房间里一推,转过身冲着楼下的老鸨喊,“娇妈妈,给爷把你们天香国色楼所有漂亮的姑娘都给爷叫来,快点!”

通道并不宽,这个男人还挡在前面,荣昭极不耐烦,出声一喝:“好狗不挡路,给本小姐把路让开。”

荣昭一喝,男人才注意到她,侧目一视,顿时愣住。

满眼的惊艳之色,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他双手一握揉了揉眼睛,好似不相信竟然有这么绝色的美人。

他甩一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下,眨眨眼,再看向荣昭。

看他那好色的模样,荣昭愠怒,“看什么看,还不让开!”

男人一副好色模样,歪歪的走向荣昭,调戏道:“让开?美人,你怎么这么美啊?来,陪哥哥喝杯酒,哥哥今天谁都不宠幸了,就单宠幸你。”显然男人是把荣昭认为是天香国色楼的花魁了。

他伸手去摸荣昭的脸,孤鹜直接拧住他的手,疼得他嗷嗷直叫,酒也醒了大半。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还叫嚣着。

孤鹜反手将他摁在地上,一只脚踏在男人的背上,“我管你是谁!”

男人半个膀子都快被她拧折了,“我告诉你,我可是晋王的小舅子,你敢对我动武,我姐夫饶不了你!”

287 拦轿

“你是柳馥馨的弟弟?”荣昭双眼微微一眯,质问道。

“没错,怎么样?怕了吧。怕了就赶紧放开爷,爷大人大量,兴许还能放过你们。”男人叫嚷。

话音刚落,荣昭一只脚就狠狠的踩在他的脑袋上,“怕?本小姐从小到大就不会写怕这个字。”她碾一碾,“你以为你是晋王妃的弟弟就很了不起吗?今天本王妃就代你姐姐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不成器的弟弟。”

娇妈妈看楼上起了争执,哪敢耽误片刻,三步并两步的跑上楼来。

看到楚王妃将晋王妃的弟弟踩在脚下,娇妈妈一时无措,脸皱的和一朵千瓣菊似的,说到底,这两个人她都惹不起啊,“呦呦呦,楚王妃,您手下留情啊。这位爷可是晋王妃的弟弟,说到底您和晋王妃是妯娌,你们都是亲戚,千万不要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啊。”

荣昭听那晋王妃就有气,也是把气撒在她弟身上。偏这老鸨子还一口一个晋王妃,让她气上加气,厉色道:“谁和他是亲戚,这么个东西,你少给我攀亲。”

柳寒浩一听老鸨叫踩着他的人楚王妃,这才知道不是妓院的姑娘。但他可不怕,楚王都要离京了,有什么可怕的,以后可是他姐夫当皇帝。

他张狂的很,叫嚣道:“你要是识相就快点放了我,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荣昭提一提眉,满长歌城还没几个人敢对她这么说话哪。

“好啊,我放了你。”荣昭邪邪一笑,拎起她的后领给他拎起来,“不过本小姐看看咱俩谁没好果子吃。”说完直接将人给扔下楼去。

柳寒浩从二楼坠下摔到楼下的桌子上,桌子上原本是一桌子的菜肴,他一掉下来,桌子当场碎裂,更别说那些菜了,满地的残羹剩汁,柳寒浩的衣服就和画了一幅山水画似的,脸上身上脏的要命。

他挣扎的站起来,碎裂的瓷碗扎划到他的手,割下一道深深的道子,直流血。

本来在这个位置吃饭的人可不干了,也不管他受伤,抓住他的衣领,凶狠道:“小子,你是找事吧?找揍是不是?”

柳寒浩挥开他,眼睛瞪起来,“你敢打本少爷试一试?我姐夫可是晋王。”

一听他是晋王的小舅子,那人立马就凶狠不起来了,但他也是混迹在长歌城多年的,要是轻易就这么算了,脸上无光。强装着面子,“晋王的小舅子就可以不讲理了?今儿就算是晋王,他也不能打烂我的饭菜就一走了之。”

柳寒浩斜着眼看他,摇头晃脑的,“怎么?你还想让也赔你?我告诉你,你要赔也别找我赔,谁把我摔下来的你就找谁去。你应该找——咦?人哪?”

他抬头往上一指,想要指向荣昭,但一抬头,人家早就在将他扔下去就进了房。

他咬咬牙,这个楚王妃,他绝不会放过她。

“反正你别找我,我还不知道找谁算账哪。”柳寒浩气急败坏,他看着一身的脏污,恶心的要死。还有手上的伤,他必须得找这个楚王妃血债血偿。

那人恼怒,“你别想就此了事,我不管是谁给你摔下来的,我只看到你。”

龟公一直在下面招呼,他安顿好受了惊吓的客人,赶紧过来,“两位都息怒,都息怒,来这是寻乐,千万别闹的不开心。”

他给那位客人赔礼道歉,“这样吧,小的让人再给大爷安排一桌,所有酒菜小店全部免费,你消消气。春红,夏莲,快来陪张大爷。”

龟公算是给了他面子,那人也不愿再计较,他悻悻的撇着柳寒浩,“今儿就算我倒霉。”

龟公安顿好他,还得顾着晋王的小舅子,卑躬屈膝的,“柳少爷您没事吧?有没有摔着有没有磕着?哎呦,您可吓死小的了,这要是您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和晋王妃和晋王交代啊。您看,您这衣服也脏了,不如上去换身衣服吧。小的再叫个大夫,给您将伤口包扎上。”

柳寒浩的气可不是这么容易消的,他使劲推开龟公,大喝道:“滚开!”

一幅杀气腾腾的模样,他铁青着脸钉在荣昭刚才站着的那个位置,咬牙切齿道:“楚王妃是吧?你给我等着。”说完,连衣服都不换,就直奔了出去。

荣昭从天香国色楼出来已经很晚了,虽然出现一个小小的插曲,破坏了一下她的心情,但她忘记的快,也算是尽兴而归。

其实啊,一个女人去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消遣的,不外乎就是看人跳跳舞,弹弹琴,抑或是听人唱唱南方小调。

只是,她是尽兴而出,不料却遇到了拦路虎。

轿夫为了省脚力,没走大道,穿街过巷走的小路。

正进一个小巷子的时候,突然前方出现了几个蒙面大汉,堵住了前路。

这长歌城就这么不太平吗?竟然还有人敢截她的轿?

荣昭掀开轿帘,慵懒的睥睨着前面三个看上去凶狠无比的人。

就三个人,还敢拦轿抢劫,胆子可真大,她光轿夫就四个。

“给本小姐让开,连我的轿都敢拦,不想活了?你们要是装成乞丐,我或许还能发发慈悲给你们两个铜板,装成这样,吓唬谁啊?”

率先站出来一个男人,瘦瘦高高的,和竹子似的,“呀,这小妞胆子不小,见到我们哥几个,还敢这么猖狂!真把我们当成乞丐了?”

荣昭嗤笑,“不是乞丐你们拦在这干嘛?流氓聚会啊?我大周律例第三百六十五条明文规定,流氓聚会是要被打八十大板的。识相的就把路给我让开,不让我让京兆尹衙门打你们每人一百六十大板。”

什么第三百六十五条律例,这都是荣昭瞎掰的,说出来吓唬吓唬他们。

一个个子小的挠了挠头,问向瘦高的,“不是规定八十大板吗?怎么她要打咱们一百六啊?”

瘦高的照着个子小的头狠狠的一下,“你这个蠢货,她是瞎编吓咱们的,你还真当真啊?”

荣昭蠕动了嘴唇,完了,刚才她信口胡说,说差了。

她脸一扬,不变色,道:“是啊,本来是八十板,不过本小姐身份尊贵,要双倍。”

288 挨巴掌

瘦高的人推开矮个子,道:“你少吓唬我们,我告诉你,你得罪了人知不知道,今天我们就是来教训教训你的。”他说话还一下一下的抻着脖子,活像只大鹅。

孤鹜秋水站在轿子前,一左一右,“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轿子?若是识相,快点离开,不然有你们的好。”孤鹜一身凛然,威吓道。

“我管你们是谁家的?我们拿了钱就得给人办事,今天不教训你们一番别人还以为我们光拿钱不做事哪。”

荣昭一想就知道让他们拦轿的人是谁,她今日不就是得罪那个晋王妃的弟弟吗?就猜到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他也太没用了吧,囊中羞涩吗?就找这几个人来。

荣昭嘲笑道:“就你们三个?不用本小姐出手,光是我两个丫鬟就能将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是吗?”瘦高个反问一句,荣昭嘴角的嘲笑之色渐渐淡下,只觉得不安。接着就见他拍了两下掌,“哥几个出来吧,我试探过了,就他们几个。”

原来他是先出来探探风,看一下是不是就荣昭他们几个人,是否有人在暗处保护。

荣昭心中一慌,转眼间就被十几个男人将她的小轿子包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雪亮大刀。

“你们大胆,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荣侯府的六小姐。”荣昭佯装淡定,亮出身份想要吓走他们。她觉得好像这样的身份还不足以惧人,就搬出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身份,“我可是楚王妃,若是我有失,楚王一定将你们像切木头一样把你们切成肉片。”

“把我们切成肉片?哎呀,我是真怕啊。”带头的哈哈一笑,“不过啊,切我们之前还是先把你切成肉片吧。”

他举刀一挥,“哥几个,上,甭管什么楚王妃不楚王妃,一个不留。”

他们手中都拿着刀剑,显然是要杀人,如今形势对荣昭他们极其不利,荣昭主仆加上四个轿夫才七个人,而且秋水不会武功,他们手上也没有武器。

孤鹜看形势不妙,吩咐轿夫,“快抬着王妃走。”

只是她话音未落,其中一个轿夫就已经被砍杀。

荣昭见已经走不了,直接从轿子里出来,她将身边的秋水拽着塞到轿子里,“不会武功别在这碍事。”

有剑向她袭来,她甩出鞭子抽出,将那剑锁住,转回到自己手里,又将鞭子扔给了徒手的孤鹜。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得心应手,一切都是处于本能,连她自己都惊奇什么时候竟然用剑用的这么好。

一时陷入混战中,对方本就不是什么高手,虽然荣昭他们人少,却没伤荣昭一分。

高个子见一时拿不下,几个人互换了眼神,然后一起对付荣昭。

三把刀一起向荣昭砍去,秋水冲荣昭喊,“小姐,左边。”

荣昭被一个人纠缠,脱不开身,也没听见秋水的喊声。

秋水从轿子里跑出来,又大喊了一声,“小姐小心啊!”

荣昭这才听到,她一侧身,就见三把刀一齐向她砍来,就在头顶。

她心中大呼死定了,但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砍向她的三把刀拦腰被砍断,她还没看清,就被人揽腰抱走。

荣昭惊魂未定,牢牢抱着救她的人,急促的喘着气,看着那些歹徒都被镇压,她才松了一口气。

“别怕,我在这。”萧珺玦也害怕了,要是刚才他晚来一步,那三把刀就会砍到她的身上。

荣昭刚放下心神,猛然抬头,才发现自己和萧珺玦抱在一起。

她使劲推开他,一个巴掌扇在萧珺玦脸上,骂道:“你下流,色鬼!”

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气鼓鼓的瞪着他。

萧珺玦摸了摸脸颊,无声地叹息一下。

“王爷,剩下了几个活口。”夜鹰看一看荣昭,冲她拱手,“属下失职,令王妃受惊。”

萧珺玦含怒看他一眼,一掌劈头打过去,“你是怎么保护王妃的?她有危险的时候,你去哪了?”

夜鹰嘴角有血渗出,他低着头,并不辩解,“是属下保护不力。”

他是该挨这一巴掌,这次王妃又差点出事,如果王妃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萧珺玦给夜鹰那一巴掌脆声脆响,让荣昭惊了下,她慢慢放下捂在胸前的手,为夜鹰解释道:“是我不让他跟着的,不关他的事。”

“你出事他不在,就关他的事。”萧珺玦态度强硬,声音依旧冰冷。他看看垂下头的荣昭,缓了几分怒气,对夜鹰道:“护主不利,回府领二十军棍。以后不许再发生这种事,再有一次,提头来见。”

夜鹰抱拳,“是,属下遵命,谢王爷从轻发落。”

其实夜鹰也自责,这次确实是他不对,即便王妃不让跟着,他也应该在暗处跟随,不然王妃也不会再遇险事。

王爷有多紧张王妃他比谁都清楚,王爷对他算是小惩大戒了。

荣昭抿抿嘴,她想开口替夜鹰求情,是她不让他跟着,出了事也根本就不关他的事。但想想,这是他们主仆的事,和她又没有关系,于是便也免开了口。

她斜着萧珺玦,这个人真是残暴,对自己的属下还这么狠。

不过,他干什么这么紧张她?不对,才不是紧张她,是紧张她肚子里的这个。她就知道,他才不会那么对她那么好哪。

“你有没有受伤?”萧珺玦在她身上看了一遍,没看到有伤口这才安心。

荣昭推开他,“我有没有受伤不关你事,你不用假好心。”她走向还留着活口的几个匪徒,对着带头的那个人一阵拳打脚踢,“活腻了吧,敢行刺本小姐,说,谁派你们来拦杀我的?是不是晋王妃的弟弟?”

萧珺玦簇簇眉,“晋王妃的弟弟?”

夜枭回道:“柳老太师的孙子,前几日刚上京,叫柳寒浩。”他问向孤鹜,“到底怎么回事?王妃怎么和那个纨绔子弟结下仇了?”

孤鹜有些难为情,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来。

萧珺玦瞧了眼撅着嘴的荣昭,“这还用问吗?又在国色天香楼闹事呗。”

他二话不说,抱着荣昭就上了马。

荣昭扭着身子,“你放我下去,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给你讨个说法。”萧珺玦把荣昭往怀里一摁,牢牢固定在怀里,另一只手牵住缰绳,“带着这几个人,去晋王府。”

289 柳寒浩

见萧珺玦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闯进来,萧瑾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这晋王府城什么地方了,他萧珺玦想来就来,想闯就闯?

他为萧珺玦突然闯来而诧异,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他诧异的,他诧异的是萧珺玦竟然还将荣昭带来了。

他迎了出去,视线全然在荣昭身上,荣昭一进来眼神也被他吸引,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四目相对,仿佛有无限的情意诉说。

荣昭水汪汪的眼睛深深的凝视着他,丝毫不顾及身边已经变了脸的萧珺玦。

萧珺玦干咳了下,他真是后悔,就不该让他们见面。

荣昭听到他的咳声,收回了眼神,默默低下头。

刚才进来她还颐指气使的,但一见到萧瑾瑜,她就像是久晒的野草,蔫了起来。

其实她也不想到表哥府上闹,但她差一点就命丧黄泉,这事可不能轻易饶过。况且冲着那人是晋王妃的弟弟,她更不能放过。

萧瑾瑜将实现转移到萧珺玦身上,大有不豫之色,“楚王,你这是何意?大张旗鼓带这么多人来,难道是又想搜人不成。”

他眼睛一瞥,看到几个被绑起来的人,心中微微狐疑,“这是怎么回事?”

萧珺玦微微扬起脸,“他们几个晋王没有见过吗?那就要问一问你王妃的弟弟吧,他应该知道,顺便再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柳寒浩?”萧瑾瑜疑惑,他早就知道那小子不老实,爱惹事,难道惹到萧珺玦了?

“对,就是他!”荣昭一听他说名字,眼睛一亮,干脆道。她听那个娇妈妈提过一句他的名字,就是柳什么浩。

“他惹你了?”萧瑾瑜目光转向她,多停留了下。

荣昭实在不敢看他,只觉得一眼就会沦陷进去,她一点点的垂下眼脸,全然失去刚才闯门时的嚣张之色,嗫嚅道:“他找人刺杀我。”她眼角往下瞥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几个人,“喏,就是他们,不信你问。”

“什么?”萧瑾瑜脸色一变,他质问那几个人,“说,到底有没有此事?”

带头人犹犹豫豫,支吾了半天,一声带着泄气的叹息之后道:“小的们也是听命行事,王爷饶命啊。”

“他胆子可真大。”萧瑾瑜怒火冲天,吩咐身边的管家,“去,将柳寒浩给本王带来。”

柳寒浩刚上京,柳家一直都久居外地,虽然京中有宅子,但常年不住,又年久失修,所以就住在了晋王府上。

看萧瑾瑜如此生气,荣昭不由看向他,嘴角含着一抹笑意,表哥的心里终究是在意她的,不然听到她遇到危险,也不会如此动怒。

萧瑾瑜走到荣昭身边,关切问道:“昭昭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荣昭摇摇头,对着他浅笑,含着几许羞涩,“表哥费心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表哥就不由自主的脸红,可能是他的眼神他的声音太温柔,莫名就让人心动。

“你没事就好。”萧瑾瑜眉心皱成“川”字,“昭昭你放心,若是证实这件事和他有关系,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你受委屈。”

荣昭心中动容,点点头,“我相信表哥。”

她就说嘛,那个晋王妃算什么,表哥怎么会看着她受委屈而不管哪。

哼,等着吧,一会儿等那个柳寒浩出来,她一定要他好看。

这眉来眼去的,萧珺玦看着就恼怒,伸手把荣昭的肩一揽入怀,“你现在怀着孕,站这么久一定累了,还是先进屋坐一会儿吧。”

不用萧瑾瑜请,萧珺玦就登堂入室了。

好似,他总是登堂入室。

刚才看向萧瑾瑜还含情脉脉的眼睛瞬间就化为乌有,荣昭把他一推,斜着他,哼道:“你别碰我,我自己会走。”她直接就往屋里进。

萧珺玦无奈的扯扯嘴角,与萧瑾瑜对视一眼,便跟了上去。

萧瑾瑜见荣昭依旧对萧珺玦充满敌意,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昨日他收到繁儿的信,说萧珺玦已经住在了荣昭那里,虽然不同室,但同一屋檐下,他还是有些担忧。但今日看荣昭依旧对萧珺玦敬而远之,稍稍安心。

坐了一会儿,很快柳寒浩就出来了。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摇大摆就进来了,见到一屋子的人,也没在意,“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萧瑾瑜指一指带头的那个人,“这个人你认识吗?”

“什么人啊?”柳寒浩侧头一看,顿时愣住,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却还装作不认识,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认识不认识,这人我见都没见过。”

荣昭拍案而起,愠怒道:“你以为你说不认识就行了吗?他们都已经招供了,你还不承认。”

柳寒浩一瞧见荣昭,心中一惊,这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带头人见他将所有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哪会背这个黑锅,“就是他,他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让我们做事。”

他叩首在地,给荣昭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楚王妃,才冒犯了您,您大人大量,饶过小人一命吧。”

秋水冷哼一声,“不知道?当时我们可是亮出身份,但你可没收手。王爷,这个人还说要给王妃切成肉片哪。”秋水向萧珺玦打小报告。

带头人支吾了下,道:“我们哪成想是真的楚王妃,以为你们是吓唬我们,再说,谁能想到一个王妃竟然会混迹在妓院啊。”

荣昭表情尴尬,看了眼萧瑾瑜,又看了眼萧珺玦,“我······”嗫嚅了半天,她冲带头人一喊,理直气壮的,“什么叫混迹,打开门做生意,别人去得怎么王妃就不能去,再说,我又不干别的,就是去看舞听曲,怎么就不能去了?”

萧瑾瑜忿然目视着柳寒浩,“真的是你做的?”

“人证都在这,还有什么好问的?难道晋王是想包庇吗?”萧珺玦冷声道。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道声音,伴随着清浅的脚步,“当然不是包庇,但事情总要问清楚才行。”

柳馥馨闻风而来,她慢慢走进来,形若抚柳,朝着萧瑾瑜和萧珺玦微微福了福身,再看着荣昭,问道:“我想问一下,楚王妃说是我弟弟买凶,可是他和你互不相识,怎会如此哪?”

她实在没有想到王爷到最后居然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舍得杀掉,竟然把那碗药打破了。她嫁给萧瑾瑜那么久,何曾见过他如此心软过,她心里更加肯定,一定不能让荣昭回到萧瑾瑜身边,不然,实在是太大的威胁了。

萧瑾瑜眉头一抬,也看向荣昭,“对啊,他刚进京不久,怎会和你结下仇哪?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荣昭望一眼萧瑾瑜,目光再转移到柳馥馨身上,哼一声,道:“他在天香国色楼调戏我,我就把他从二楼扔下去了。他一定是怀恨在心,所以才要杀我。”

萧珺玦面色冷如寒,锐利的目光如箭矢射在柳寒浩身上,“你敢调戏本王的王妃?”

柳寒浩只觉得这个楚王的眼神实在可怕,禁不住打哆嗦,“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她是那里的姑娘。”

“你眼瞎啊?本小姐贵气十足,怎么可能是天香国色楼的姑娘?”荣昭大火。

秋水适时给萧瑾瑜补了一刀,“当时我们家王妃也没想将他扔下楼,是他说他是晋王的小舅子,有晋王撑腰,要给我们好果子吃,我们家王妃一时气愤才给他扔下楼。”

荣昭怕萧瑾瑜误会秋水的话,斜了秋水一眼,再与萧瑾瑜解释,“我只是看他打着表哥的旗号四处招摇,怕给表哥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才出手教训他的,我并不是冲着表哥你。”

“我知道。”萧瑾瑜以微笑安抚她。同时也对柳寒浩不满,竟然打着他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真是应该好好教训一下他才是。

他横一眼柳馥馨,柳馥馨接收到他不愉的眼神,心中悻悻。

荣昭眼角有得意之色,“没想到他不知悔改,还穷凶极恶到雇人杀我,难道你们柳家都是这样做事的吗?”

很明显荣昭是针对柳馥馨去的。

这应该算是她第三次见到柳馥馨了,但每次给她的感觉都不好,脸上总是端着笑容,无论发生什么,都岿然不动,但她总觉得这笑容太假,像是刻意做出来了,只让她想到一个成语——笑里藏刀。

“楚王妃,请你慎言。”终于柳馥馨卸下了她端着笑容的面具,含着愠色怒视着荣昭,“我们柳家出了两位帝师,三位太傅,家风严谨清白,容不得任何人肆意侮辱。”

荣昭唇际含着一抹冷笑,斜斜的看着柳寒浩,严谨清白?就养出这么个东西。

她小声嘀咕,“那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正在这时,门子进来通报,对着萧瑾瑜恭敬道:“王爷,外面有一个带刀侍卫,说是楚王的人,奉楚王之名带人证来。”

萧珺玦是有备而来,刚才就让夜鹰将今日涉及此事的一干人等也带到晋王府来。

萧瑾瑜看一眼萧珺玦,眼角一厉,沉声道:“让他们进来。”隐隐的,他声音里饱含着怒气。

290 两难

夜鹰将娇妈妈和龟奴甚至那个被砸了桌子的人都给带来了。

几个人将整件事都描述了一遍,谁说过什么话也都大概详尽。

“当时柳少爷的衣服脏了,手也出血了,小的想让他上楼给他换件衣服,再叫郎中来给他包扎一下,但柳少爷推开了小的,然后就气急败坏地离开了小店。”龟奴一一道来,倒是没有隐瞒,他觑看了下柳寒浩,“不过在柳少爷离开之前说过一句话,他说让楚王妃等着。”

萧瑾瑜怒喝柳寒浩,“寒浩,你说,是不是你!”

柳寒浩慌忙跪下,“姐夫你听我说,是,当时我是不服气,我也是有找他们教训楚王妃。但我只是让他们稍稍教训一下她,并没有让他们杀人啊。你知道我胆子小,我怎么可能买凶杀人哪?我没那个胆子。”

他抬起眼脸,小心翼翼地瞧着荣昭,“我只是让他们绑了楚王妃给我,然后我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也把她从楼上摔到楼下,让她也出出血。”

他膝行至萧瑾瑜脚下,拽着他的衣服,带着哭腔,极没出息的模样,“姐夫,我知道是我不好,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买凶杀人啊。我再不济,再不好,但这么多年我手上没有一条人命。我又怎么可能那么大的胆子去要楚王妃的命?”

他简直是叫苦连天,“我真没有,真没有啊。”

“强词狡辩,那他们怎么会拿刀杀人?本王府里的轿夫也是死在他们手上。若是本王再去的晚一点,连王妃都要命丧当场。”萧珺玦就如一座千年冰峰的山脉,三米之内,都散着寒意。

荣昭想起那三把砍刀向她袭来还有些后怕,不由看了萧珺玦一眼,今儿还算他有些用。

她随即点头,道:“没错,幸亏我福大命大,不然我就一尸两命了。”她手指指向柳寒浩,“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又是拿钱做事,不就是你下的命令吗?还敢在这抵赖。现在有这么多人指证你,你赶紧承认了吧。”

“没有做过的事当然不能承认。”柳馥馨为柳寒浩辩白,“杀一个人,可不是小事,即便不知道是王妃,但区区一百两就能雇佣杀人,而且要是说一个人拿一百两还有可能,这么多人分一百两,岂不是太可笑了?”

众人语滞,确实是不大可能。

萧瑾瑜也在思量,他知道柳寒浩虽胡闹,可是却不会要人性命那么狠,更何况如他所言,对方是王妃,就是给他十个胆,谅他都不敢。

“我看是这些匪徒穷凶极恶,不满足一百两,便想用杀人来讹诈寒浩。”萧瑾瑜也为之开脱,将责任推到那几个被雇佣的杀手身上。

“没有啊,我们真的是听柳少爷的安排。我们哥几个实在是没有钱,突然来了这么一笔一百两,当然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带头人又踢回到柳寒浩身上。

柳寒浩气愤难当,上前揪住那个人一把,“你胡说,我没让你们杀人,你别无赖我。姐夫,这个人满嘴胡说八道,他诬陷我,诬陷我,你别相信他。”

“哈哈,柳少爷,你这是做了事就不敢当啊。什么家风严谨清白,原来出了两位帝师三位太傅的柳家教出这样敢做不敢承认的东西。”

“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看本少爷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吗?”

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萧瑾瑜被吵得头疼,喊了一声,“都给本王闭嘴!”

两人果真住口不再争吵,柳寒浩松开杀手的衣服,悻悻然。

萧珺玦看向萧瑾瑜,“晋王,你说如今该怎么办吧?不过无论哪个撒谎,有一件事却是千真万确,就是本王的王妃受到了袭击,我楚王府的人也死了一个,这一切都和你的小舅子有关,你总要给本王交代。”

萧珺玦不顾他铁青的面色,滔滔不断,“既然也分不出谁对谁错,我倒有个建议,不如就送官法办,让京兆尹来审理这个案子,这样,也能显得晋王大公无私。”

“不能啊,王爷。”柳馥馨上前拦阻,对萧瑾瑜道:“若是上了公堂,衙门一定会对寒浩用刑逼问。他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苦?寒浩虽被祖父惯坏了,但他本性不坏,他绝不会做出买凶杀人的事,一定是被他诬陷。妾身在这里保证,绝不会是他指使的。”

又对荣昭道:“楚王妃,之前确实是我弟弟不对,但事出有因,也是因为你将他从楼上扔到楼下,让他受了伤,他才会生错了主意,想要报复你。但想一想,也是他健壮,从二楼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有大碍,这要是有个万一,你又拿什么赔给我祖父哪。我看,这件事双方各退一步,息事宁人,方为上策。”

扫一眼那个带头人,“至于这个人,他就是个贪财,想要杀人来讹诈我家寒浩,绝不会是我弟弟的主意,切莫被这种亡命之徒骗了。”

柳馥馨果然是长了一副铁齿铜牙,一番话将他弟弟洗的干干净净。

荣昭嗤笑一声,怎么个意思?到头来他弟弟买凶杀她倒成了她的错?她上下打量着柳馥馨,这个晋王妃是长了一个什么狗牙,这样的歪理也能宣之于口?

萧瑾瑜却是从柳馥馨的话里听到另一层意思,柳寒浩是柳太师最宠爱的孙子,他现在还需要柳太师,就必然要保全他最宠爱的孙子。

他想一想,对荣昭道:“这件事情或许真不是寒浩所为,我知道他,他没这个胆子敢杀人。昭昭,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小惩大戒一下,不要将事情闹大,行吗?”

萧瑾瑜的求情,让荣昭心头一堵,他竟然在为他王妃的弟弟求情,让她大加不快。

荣昭幽怨的目光停在萧瑾瑜的脸上,但一见触碰到他的眼神立马荣昭的心也软了一下,其实她也不想让瑾瑜表哥为难。

嘴唇刚刚龛动,萧珺玦的声音突然响起,“当然不行,就算不是他没有想杀人,但他要绑走本王的王妃,还要将她从楼上扔到楼下,光是这样的想法也是不可饶恕的。”

萧珺玦走到荣昭身边,握住她的肩头,“本王的王妃已怀孕两个多月,要是真被他抓去,有个不测,谁又来赔本王妻儿哪?”

说这话萧珺玦是看向柳馥馨的,明显是反驳之前她说荣昭的话。

荣昭这回倒是没有推开他,这也是她想说,只是她又怕自己说出来难为表哥,惹表哥不高兴。正好萧珺玦说了,也算是替她说。

她悠悠的将投射在萧瑾瑜身上的目光转回来,默默垂下眼脸不语。反正萧珺玦之前说给她讨公道,她所幸就撂挑子什么都不说都不干,这样她谁也不得罪。

柳馥馨真是被怼的哑口无言,她不知道何时楚王这般难对付。停一停,她道:“我弟弟初来长歌城几日,还不知道楚王妃已有身孕,所谓不知者不罪,也不是他的错。”

柳寒浩帮腔,“对,我真不知道这件事,我真是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绝不会这么做。我是找死吗?连圣上的皇孙都敢杀,我是真不知道。”

萧珺玦声音如滚着一团雪团,冷冽入心,就像是有冷风在刮着脸庞,“少拿不知者不罪当借口,这话在别人那好使,在本王这不知者也有罪。”

荣昭心中一动,她撇过头望向萧珺玦,定了几瞬,才收回。她抿了抿嘴,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没想到这个男人说为她讨回公道还真不是骗他。如此一看,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卑鄙无耻,让人讨厌。

不过还是让人讨厌,只不过是不那么讨厌而已。

她又瞥一眼萧瑾瑜,心中有淡淡的失落,表哥一再的维护柳寒浩,却没有为她多说一句话,难道真的在他心里还是他的王妃重要吗?

荣昭渐渐低下头,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

萧珺玦感觉到她的情绪消沉下去,一低头,声音温柔极了,“别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荣昭霍然一抬头,正对上他的面容,他微微的含着笑,那笑容美好,就像是冲破乌云的照耀在满园春色之上的一层耀目金光,竟让她一时一不开眼。荣昭觉得心突地跳了一下,连忙转移开视线,落在有金丝绣制的裙摆上,那金色与萧珺玦的笑容不一样,好似暗淡了些。

萧瑾瑜实在没功夫顾虑荣昭的感想,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他见萧珺玦态度如此坚决,也唯有期望荣昭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再抓着柳寒浩不放。

“昭昭,我知道这件事委屈了你,但你能不能看在表哥的面子上,放过他一次。他也是一时糊涂,表哥保证,他再也不敢了,就当表哥求你。”

荣昭的心一分分沉下去,她心中无措,不由自主看去萧珺玦一眼,再低头沉思了下。

表哥都已经求她了,她不想驳了他的面子。但她确实差点就出事,就这样放过罪魁祸首她又不甘心。而且他是柳馥馨的弟弟,她给表哥面子,却不能给柳馥馨面子。

她究竟该怎么办哪?

291 又挨巴掌

荣昭的小脑袋瓜和有小人打架似的,思量一番,她咬咬牙,道:“就算他没有买凶杀我,但他确实心怀鬼胎,欲对我不利,要是轻易放过他,我怎么都不甘心。”她的眼睛在萧瑾瑜脸上轻轻扫过,“既然表哥求情,我就不把他送官法办,不过总要给他教训才行。那就打一百大板吧,也好给他一个教训。”

柳馥馨可不干,“一百大板?不行!一百大板下去会要了他的命。”

荣昭睥睨她一眼,“好啊,那一板都不打,直接送到京兆尹去。”

“你——”荣昭这野蛮且看不起人的模样就连平时不露声色的柳馥馨也不免恼怒,萧瑾瑜睇她一眼,她咬咬牙,硬生生咽下。

萧瑾瑜对荣昭温和道:“昭昭你看这样好不好?打他一百大板确实有些重了,五十如何?也算是给他一个不小的教训了。”

柳馥馨急唤道:“王爷——”她是舍不得自己的弟弟挨一下打。

萧瑾瑜横她,喝道:“你闭嘴。”

再道:“至于楚王府的轿夫,我们也会给予相应的赔偿,楚王意下如何?”

萧珺玦眼皮都不抬一下,只侧目看向荣昭,荣昭也没了主意。要说五十大板对于一个少爷来说也确实不少,但就这样轻易放过她真的是不甘心。

她不由也看向萧珺玦,萧珺玦抚了抚她的肩,“我是来给你讨公道的,一切都你说了算。”

荣昭思索了下,利落道:“好,五十就五十。”她对视着萧珺玦,朝着夜鹰撇了撇眼睛。

萧珺玦会意,为她把话说完,“不过为了防止你们王府的人徇私舞弊,就由我府上的人执行杖责,夜鹰,你刑杖。其余人,晋王掌管刑部,应该知道把他们送到哪去。”

荣昭低一低头,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容,唯有低头才不会让人看见。

再抬头,她望向萧瑾瑜,眼神中露出很无辜的表情。好像在说,不是她不给表哥面子,是萧珺玦不给。

萧瑾瑜双眉之间曲折成川,声音充斥着怒意,“楚王!”

夜鹰是练武之人,五十大板下去,等同于常人的一百大板,甚至要是下手力度够,柳寒浩不死也残。

萧珺玦冷眼视他一眼,“我们已经做出退让了,晋王还是不满意吗?那好啊,将令妻弟一并带去刑部吧。要是晋王没时间,本王可以代劳。夜鹰,带着柳少爷去刑部。”

“慢!”夜鹰刚碰到柳寒浩,晋王拦住,他缓一缓气,闭了闭眼,几思后睁开眼睛,道:“将柳少爷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王爷!”柳馥馨气的跳脚。

萧瑾瑜不为所动,“还愣着干什么,拉下去。”

柳寒浩大呼,“姐,救我啊,救我啊,我不想被打,救我啊。”

柳馥馨手中的丝绢几乎被撕扯碎了,她眼睁睁看着柳寒浩被拉出去,揪心不已,那噼啪作响的板子一下一下就像是打在她的身上。寒浩一向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别说是挨板子,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曾有人动过。

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充斥在她的耳膜里,她心中大恨,阴厉的目光如火炬一般投射到荣昭身上。

荣昭坦然而视,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轻蔑一笑,便兴致盎然的看着柳寒浩挨打,越看她唇际的弧度就越来越大。

夜鹰是有分寸的,他的手法不会把柳寒浩打成残废,更不会打死,只是经过这一顿打,他一个月也别想再去天香国色楼了,别说去风流,就是下床都难。

虽然没有严惩柳寒浩,但也算是出了这口恶气,特别是看到晋王妃那个模样,荣昭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出了晋王府的大门,她瞄一眼萧珺玦仍握在她肩上的手,眼睛横向他,道:“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萧珺玦松开手,夜枭把马牵来,他先上了手,再对荣昭伸出手,“来,我抱你上来。”

荣昭冷脸一瞥,双臂环抱,“不要,你刚才搂着我那么久,占尽了便宜,我才不要再让你占便宜。”

萧珺玦无奈一叹,逗弄她道:“你要是不上马,可就要走着了,这可没轿子让你坐。从这到楚王府得绕小半个城,没一两个时辰可走不回去。”

荣昭四处望望,晋王府不是在主街,连个租赁轿子马车的地方都没有。她侬侬眉,轻哼萧珺玦一声。

萧珺玦抿抿嘴唇,将身子弯下,一把搂住她的腰就将她带到了马上。

荣昭往前坐了坐,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我告诉你啊,你别指望我会谢你。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救我,也不是为我讨公道,你是为了我肚子里这个。”

萧珺玦岂能不了解她,虽然她失去了记忆,但性子不会改,还是以前那死要面子的性子,爱说反话。

“是,我没指望让你谢我,也不用你谢。”

他这不按套路出牌,倒让荣昭一时语凝。

荣昭咬咬嘴角,骄横道:“你也别想着你做了这点事我就念你好,我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

萧珺玦嘴角噙着笑意,“讨厌也好,起码不是没感觉。”

怎么说这个男人都像个棉花似的,打一拳都不痛不痒,荣昭气结,娇哼一声撅着嘴不再说话。

看着两个之间空出来一掌的距离,萧珺玦拧拧眉,他眼中精光一烁,嘴角勾了勾,暗自把麻绳一勒。

马儿突然被勒了下,抬起了前蹄,荣昭惊呼一下,以为马受了什么惊吓。马抬蹄的时候,荣昭也顺着马背往萧珺玦怀里滑,萧珺玦一臂环抱住她。

马蹄又落下,荣昭重重吁出一口气,半晌才意识到被萧珺玦抱在怀里。

她扭着身子挣扎,“你放开我,你这个色鬼,又趁机吃我豆腐,占我便宜。”

“我的马可不老实,我要是放开你,你若是被它甩掉,可别怪我。”萧珺玦警告她。

他的警告果然好使,荣昭不再挣扎,但她还有气,“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马,没一个老实的。”

萧珺玦轻笑,手臂又紧了紧,让她全然的贴近在自己身上。

温软的身子在自己怀里,已经多久没有这样了。萧珺玦嘴角的笑容有苦涩的味道,他放慢马儿走路的速度,只想路程慢一点,他能好好享受一下这一刻的温存。

他实在太想念了。

终于到了家,荣昭迫不及待的下了马,她不但迫不及待下马,更迫不及待扇萧珺玦一个耳光。

夜鹰他们在惊诧后选择视而不见,皆撇开脸。

荣昭恶狠狠的目光盯在萧珺玦脸上,满脸通红,“让你不老实,色鬼!哼!”

真是气死她了,死抱着她也就算了,她——她竟然感觉到屁股后面有东西顶着她。

荣昭气急败坏的往府里进,萧珺玦站在原地,摸了摸脸颊。

其实也不能怪他,两个人靠的太近,他难免想入非非,而且骑在马上,一颠一颠的,他是个正常男人,难免有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反应。

夜鹰都替他疼,他龇一龇牙,“王爷,王妃为什么又打您啊?”

萧珺玦冷视他一眼,他立即噤声。

萧珺玦揉了揉脸颊,这一巴掌确实挺重。

夜鹰憋不住,再问道:“王爷,您怎么不躲啊?这一天您都挨了两个巴掌了。”

幽幽叹了叹气,萧珺玦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一边往府里走一边道:“我为什么要躲?我不想躲。我确实该打,从我将她遗失就该打。她这样打我,我心里才能舒服一点。”

柳馥馨坐在床边,捂着手帕掉泪,看着最疼爱的弟弟被打成这个样子,她是又心疼又是愤恨交加。

柳寒浩已经被打晕了,连大夫上药都失去了感觉。

虽然太医说没有大碍,但是一想到弟弟受这份苦遭这种罪,她恨不得将荣昭大卸八块。

“王爷,你刚才为什么不阻止,由着楚王府的人打寒浩,是不是你心里也想打他,好为你的心上人报仇?”

在萧瑾瑜面前,柳馥馨从来都像是那观音像一般,无论发生什么,都稳如泰山,淡然含笑,这还是第一次她会如此失态,和他闹上。

萧瑾瑜眼中啐了冰,凉凉的瞪着她,愤然道:“他不该打吗?连王妃都敢杀,就是打死了都活该。今日多亏荣昭没有出事,如果有个好歹,萧珺玦那个屠夫还不得血洗了你们柳家?到时不光是你们柳家,就是本王,都要受连累,你知不知道他差点就闯出祸来?”

“寒浩都说了,他只是想教训教训荣昭,并没有想要她的命。”柳馥馨抹着泪,恨恨道:“都怪那个荣昭,她怀着孕不好好在楚王府里养胎,不守妇道竟跑到妓院里去。寒浩如果不是遇到她,也不会平白遭受这罪。那楚王更可恨,竟让他的手下打人,寒浩就快被他打死了。”

萧瑾瑜蔑视瞥一眼柳寒浩,真是个废物,区区五十大板就打成这样,要死不死,要活不活,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死了清净,活着以后也得给他闯祸。

不过,萧瑾瑜心中踌躇,柳寒浩是喜欢胡作非为,但他本来的胆子并不大,杀人放火相信他不敢做。

但那群人怎么会对荣昭下杀手?

他眯一眯眼,眼中光泽闪了闪,直奔了刑部。

292 一声父皇

这一日萧景帝将萧珺玦招进了宫,事关封地。

萧景帝拿着三张纸条,上面分别写着淮南,江北和蜀地,这三个地方是任萧珺玦挑选的。

“你想要哪个?”萧景帝开门见山。

三者皆是富庶之地,淮南素有中州咽喉,江南屏障之名,江北物资丰富,水源充足,是丰饶之地,蜀地沃野千里,被称为天府之国。

不但如此,这三个地方还是兵家必争之地。

萧景帝见萧珺玦怔怔的看着自己,笑了笑,“喜欢哪里就选哪里,朕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萧珺玦回过神,表面淡然,“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他睫毛垂下,有一片鸦色的阴影投在下眼睑上,“无论你做多少,觉得亏欠也好,想要补偿也罢,我娘都不会回来了。”

萧景帝心中一痛,“你还怨恨朕?所以,即便朕有心将皇位传给你,你都不要。”

萧珺玦如画的眉毛拢成一片山峰,“你口口声声当年是为了保护我娘,可你是怎么保护的?你知道那些年我们母子是怎么过吗?我们吃糠咽菜,忍饥挨冻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娘遭受那些女人欺辱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如果这些就是你所谓的保护的话,我实在不能苟同。因为到最后她还是没命了。”

萧珺玦的眼中有隐忍的泪光,只要一想到母妃那些年所遭受的非人待遇,他的心就像是千刀万剐了一般,“你知道吗?可能这些对我娘来说并不是最大的伤害,给她最大伤害的是你,是你置之不理,是你由着她自生自灭,那些年我知道,我娘虽然嘴上没说过,但她仍然对你抱有一丝期望,但时间太长了,那一丝希望变成了失望,到她生命弥留之际变成了绝望。因为在她死之前,你依旧没有出现,她是带着绝望离开的。”

萧景帝如刀削的双鬓长出了根根花白的发丝,他只不过是四十多,却苍老的像个老人。

“朕,对不起她。朕知道,无论怎么补偿,都弥补不了朕对你们母子的伤害,但朕依旧尽最大的全力去弥补。朕想着,将这个皇位传给你——”

“你以为我稀罕吗?”萧珺玦截住他的话。

萧景帝梗塞,他微微阖目,痛惜道:“朕知道你不稀罕,可是这是朕能给你的最大的补偿。可朕没想到,你竟然请旨离开京城,你可知有了封地的皇子,就已经是与帝位无缘了。”

萧珺玦脸上显现出不耐烦的神情,“那是因为我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厌倦争权夺利,厌倦朝堂上的波谲云诡。我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安安稳稳的和昭昭过日子。”

萧景帝神情微微凝滞了下,定定的投在他的脸上,“是你真的厌倦,还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他顿一顿,“朕知道,荣昭是晋王送回到你府上的。”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已经是知道了这是他与晋王交换的条件。

萧珺玦表情凝重,“你监视我?”

“不是朕监视你,而是朕要监视这天下人。”萧景帝深沉道:“朕不是不知道你们私下都做了什么,但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朕也是像你们这样走过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他遽然看向萧珺玦,眼中有痛惜失望之色,“朕一直以为你是铁石心肠,任何事都不为所动,朕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为了女人放弃眼看着就唾手可夺的皇位。朕想,或许当时的赐婚是错的。”

可一转眼,他眼中的尖锐的光泽缓缓淡下去,“但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对和错,也或许,是对的。”

萧珺玦看向他,有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景帝望向窗外,金砖碧瓦的宫宇在阳光的普照下,像是蒙上了一层金子做成的纱。

这皇宫,是最富贵的地方,也是至高权力的象征。可是,这里却是冰冷的,因为它是由茫茫白骨堆砌而成的。

他从小就长在这里,待在这个看上去富丽堂皇,实际却阴气森森的地方,他的心随着时间也慢慢变凉,变得冰冷。变得将权力看得大如天,变得连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珺玦说的对,给他们母子最大伤害的就是他。

他口口声声说爱他的母亲,可当他们母子在受苦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在权力的漩涡里与人勾心斗角,他没有精力去想他们母子。

他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终于将所有的权利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可到最后哪,他永远都会抱憾终身,因为他辜负了他最爱的女人。这是他再如何也补偿不了给萧珺玦的。

萧景帝看着那碧蓝的天空中一只翱翔的长鹰,心中生出羡慕,他有时何尝不想像那只鹰一样,飞翔在天空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像他,从这个四方见天的地方出生,也要在这个地方死去。一辈子,就像是个住在盒子里的人,永远拘于此地。

这地方不但拘于他的人,也将他的心拘于在此。

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一定不会再选择留在这里,他会挣脱开所有束缚在他身上的一切,然后和他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到哪里都行,天大地大,就像那鹰,无边无际的飞翔。

“离开这里,或许这是对于你们最好的选择。带着她走,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朕祝福你们。”轻轻闭上眼睛,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他背对着萧珺玦,萧珺玦看不到他掉泪,“这三个地方你选一个就走吧。”

或许是背对着,所以萧珺玦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他。望着他的背影,萧珺玦第一次觉得,他老了。不如年轻时候腰板挺直,头发上布满了丝丝白发,还有些驼背,像个老头。

小时候母妃总是和他形容他的样子,告诉他,他的父皇有多英俊潇洒,有多英伟不凡。

她说,他面如冠玉。

她说,他身姿伟岸。

她说,他一双臂力拉弓挽绳,可一箭双雕。

她说,他一头黑发,比女人的头发还要黑。

她说,他写的字极好,龙飞凤舞,作画更妙,妙手丹青,可栩栩如生。

他向往着,向往着见到母妃嘴里的父皇,他希望能趴在他的背上,感受一下父亲肩膀的宽阔,他期望他能握着他的手教他拉弓,教他射箭,教他写字,教他作画。

他一直都期盼着能够见到他。但当他终于见到他,见到这个所谓的父亲,心中却再无向往,只有怨恨。

他恨他,他辜负了母妃,因为母妃到死都没有见到她总是挂在嘴边的男人。

这些年,他从不会给他一个笑脸,叫他一声父皇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即便叫了,也不过觉得是一个好听的称呼而已。

因为他觉得他的父亲早就已经死了,和母妃一起死在那场大火中。

萧珺玦双目覆上一层氤氲,他缓一缓,从三张之中拿了一个。

“我已经选好了。”

萧景帝没有回头,他是不想萧珺玦看到他的眼泪,极力隐忍着哽塞的声音,“好,选好了就退安吧,朕有些累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萧珺玦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第一次觉得想多待一会儿。

萧景帝强忍,“不着急,等过了这个年吧,陪朕再过一个年。”

“好。”萧珺玦滞了滞,道。

“昭昭怎么样了?还是不记得吗?”

“嗯。”

“没事,会好起来的,朕知道,她很在乎你,她会想起你的。朕让常恩找了些极品药材补品,你带回去给她调养身子,她现在怀着孕辛苦,好好对她。有时间,将她带进宫,朕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好。”

“好了,你退下吧。”萧景帝身子有轻微的晃动,他手撑在窗沿上。

萧珺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他抿一抿嘴角,沉吸了一口气,道:“儿臣告退,父皇保重身体。”

萧景帝怔愣了好久,他缓缓的转过身。

“常恩,你听到了吗?他叫朕父皇,他叫朕父皇了。”他的眼中仿佛是有漫天的星辉灌入,明亮得能照耀整个漆黑的夜空,笑的像个孩子。

常恩扶着他坐下,满脸喜色,“听到了,听到了,老奴听到了,瞧将圣上高兴的。”

萧景帝紧紧拽着常恩的胳膊,“朕知道,这一次他是真心的。”他已是满目泪痕,眼泪流进他脸上的皱纹中,他笑着,皱纹将泪留住。

“常恩,朕等了多少年啊,你知道,朕等了多少年,朕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听到他真心真意的叫朕一声父皇,不是因为请求,不是因为礼仪,而是发自内心的叫一声。”

“老奴知道,老奴当然知道。圣上期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实现了,老奴也为圣上高兴啊。”常恩也是老泪纵横,又哭又笑的。

“他选了什么地啊?”萧景帝觑觑眼,看看眼前的纸条。

常恩擦泪,“选的蜀地。”

“蜀地,好,那地方好。走吧,过了这个年,就走吧。就让他再陪陪朕过最后一个年,朕最后一个年。咳咳咳·····”萧景帝一阵巨咳,常恩忙用手帕给他掩嘴,雪白的手帕绽放出一朵血做的红梅,萧景帝紧握着常恩的手,“朕能为他做的都做了,死后见到他母妃也算是有个交代。”

293 偷东西

萧珺玦刚回到王府,夜枭就递上来一封信,是晋王府那面刚刚送来的。

萧珺玦打开细细一阅,见他眉头越粗越紧,夜鹰问道:“王爷,晋王写了什么?”

萧珺玦将信给了他,“不是晋王写的,是刺杀王妃的人写下的招供书。”

夜鹰粗粗读了一遍,惊诧不已,“是齐王?”

供词上写明柳寒浩确实收买他们绑架楚王妃,但柳寒浩刚走,齐王就出现了,给了他们重金让他们将绑架变成杀人。一旦出了什么事,也一并推到柳寒浩身上。

齐王还答应,如果他们被抓,会给他们的家人一笔重金安抚,他们这才没有供出齐王。

但重刑之下,焉有匹夫,不知这晋王到底是使了什么刑法,逼得他们说出了真话。

只是实在在可惜了,晋王在信上说这几个人招供后不久,就死在了牢狱中,光有供词问不了齐王的罪。

很显然,他们死在牢狱中也是齐王做的。

夜枭也将供词阅览了一通,道:“齐王为什么要这么做?王妃与他并没有仇啊。”

“他的目的不是王妃,他是要挑拨本王和晋王。”萧珺玦拳头攥的咯咯响,他一向知道萧瑀珩野心勃勃,上次蒋伯坚的事还没找他算账,这次竟然要害荣昭的性命,他绝容忍不得。

萧珺玦双目闪烁着凌厉的锐光,道:“本王记得齐王有一宠妾也怀有身孕是不是?”

夜鹰道:“是,比王妃的胎早些,已经快五个月了。”他徐徐看向萧珺玦,“王爷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珺玦冷视他一眼,夜鹰觉得王爷的眼神好像在说,还用我教你吗?不禁他缩缩脖子,拱手道:“属下知道了,一定会做的干净利索,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不止如此。”萧珺玦道。

夜鹰遽然抬头,难道王爷是让他杀了齐王不成?

萧珺玦一点点将供词碾成碎末,“本王要他绝子绝孙。”

夜鹰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咽了下喉咙,果然,王爷才是最狠的,不杀你,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一个男人,绝子绝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况且那个男人还野心勃勃的想要当皇帝,试问,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人,怎么当皇帝?王爷这是要将齐王的皇帝梦活生生的给扼杀在摇篮里。

够狠。

“是,属下这就去办。”夜鹰刚转身,就看到伺候在王妃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躲在树后面朝他招手,满脸的焦急。

他认识这个丫鬟,叫抱月,平时总跟在秋水身边,所以格外有印象。难道是秋水有什么事吗?

“躲在树后面干什么?有什么话,上前来。”夜枭也看到了。

抱月只好从树后面走出来,她唯唯诺诺的朝着萧珺玦行礼,“王爷万安。”

萧珺玦对她倒是没印象,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他只认识伺候在荣昭身边的秋水和孤鹜。

“是王妃有什么事吗?”萧珺玦只想到了这个。

抱月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夜鹰直觉应该是有关秋水的,着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抱月道:“王妃丢了一对镯子,搜查之下,在秋水姐姐那里找到了。”

夜鹰大惊,立即道:“不可能,秋水不会偷东西的。”

抱月看着他,“所以啊,我来找你——”她瞄了眼王爷,声音放低,“你快去看看吧,我怕王妃会处罚秋水姐姐。毕竟能动王妃东西的就只有那几个人,又一向是秋水姐姐保管王妃的东西,现在从秋水姐姐那里找到,有理也说不清啊。”

夜鹰心下焦急,刚迈开步子,连忙想起王爷,回头向他一望征求同意。

萧珺玦一想,道:“咱们一起去看看。”

夜鹰大喜,“好,那王爷咱们快点走吧。”他心里着急,也不管王爷应该走在前,几乎是和萧珺玦并肩。

荣昭拿着那对红玉镯子,镯子红亮通透,泛着温润的光泽,折射到她的眼睛里,连瞳仁都映着红色。

“敢偷主子的东西,实在是太大胆了,王妃,您可不能手下留情。今日她觊觎你一对镯子,明日还不知道要偷您什么值钱的东西哪。”繁儿火上浇油,“这种人,王妃实在不宜留在身边。”

秋水恨恨的瞪她一眼,“小姐,真的不是奴婢,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冤枉奴婢。小姐,奴婢跟随你十几年,什么宝贝没见过,比这再好再珍贵的,我何曾偷过一件?小姐,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王妃,您绝不能心慈手软,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您若是放过她,就是放虎归山,下次就更肆无忌惮,什么贵重的不敢偷。况且,王妃这些东西一直也只有她和孤鹜姐姐两个人能碰到,现在又是在她那搜出来的,不是她还有谁?”繁儿咄咄相逼,一定要荣昭处置了秋水。

孤鹜道:“小姐,奴婢和秋水一同伺候您多年,最了解她,她对小姐忠心不二,怎会觊觎您的东西,更不会偷走。奴婢保证,她绝不会这么做的。”

秋水感恩的看向她,“孤鹜谢谢你为我说句公道话。”她斜一眼繁儿,“虽然小姐的首饰一向是我收拾,可是能进入小姐房间的可不止我和孤鹜,保不准就是有人偷偷进了小姐的房间拿走了东西,然后再偷偷放在我那里,以此来栽赃我。”

“偷偷进王妃的房间?你当别人都是死人吗?这么多伺候的人,这么多双眼睛,可曾有人看见除了你们俩的其他人偷偷进去了王妃的房间?还要进你们的屋放下,可曾有人?”繁儿问向其他人。

大家互相看了看,皆摇摇头,齐道:“没有。”

秋水和孤鹜是荣昭身边的大丫鬟,地位当然不一般,他们两个人住在一间房,平时都是上了锁的,没有事,别的下人也不会私自进去。

“你看,哪有人去过你的房间?分明就是你监守自盗,你以为王妃的首饰多,不会想起要戴哪个,所以就偷了去,藏在自己那里。我看你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偷吧。”

“你信口雌黄!”秋水愤怒,她跪在地上,无助的望着荣昭,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生怕小姐听信了繁儿的话,“小姐,奴婢没有啊,你要相信奴婢。”

孤鹜眯了眯眼睛,看着繁儿,暗道:“真是太大意了,反被她将了一局,平时还是有些小看她了,能在这院子里来去自如,还没被人察觉,想来是有些本事。

她有些担心,要是换在没失忆之前,她是不担心小姐会听信繁儿的话。但现在,她还真拿不准。

不由,她看向荣昭,心里扑扑腾的紧跳着。

荣昭看了看秋水,又斜着眼繁儿,半天没说话终于开了口,“先起来吧。”

繁儿一惊,“王妃,姑息养奸,您可不能纵容小偷啊。”

秋水气愤,“你说谁是小偷?我根本就没偷东西,你别诬陷我。对,对,就是你诬陷的我,我早就知道你不服气我伺候在小姐身边,所以这次就偷了小姐的玉镯放在我那。我说刚才你怎么叫搜查房间叫的那么欢。”

看着秋水眼红的模样,荣昭不禁勾了勾嘴角,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秋水被气成这样,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

一笑过后,她的脸也阴沉下去,道:“行了,都别吵了。”

秋水委屈,一双无辜的眼睛紧紧盯着荣昭,“小姐,奴婢真没有做过。”

荣昭道:“你呀,真是该打。”

繁儿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

秋水眼泪掉下来,紧咬着嘴唇,抽噎道:“小姐,真不是奴婢。”

“你说你怎么不该挨打。”荣昭嗔她一眼,“记性这么差!你忘记了?这对镯子是我赏给你的。”

繁儿蹙起眉,“王妃,这是您丢的啊。”

荣昭睨她,“哦,我之前也忘了已经赏人,是看到了才想起来。这也没什么,我经常随手就赏东西,赏了什么不记得很正常。”

她将镯子递给秋水,“拿着吧,记性比我还差,你真应该吃些猪脑来补一补,以形补形。”

秋水发怔,孤鹜眼珠子一转,将镯子塞在秋水手中,“不但秋水应该吃猪脑补一补,奴婢也应该吃些补一补。对啊,小姐赏给秋水时我也在,怎么就给忘了哪。”

繁儿不解,“王妃您——”

“好了。”荣昭不耐烦,声音清冷,“你是在质疑我的记性吗?”

“奴婢不敢。”繁儿狠厉的目光在秋水的脸上挂过,心中不甘心。她算无遗策,却单单漏掉了荣昭。她不是一向没什么头脑吗?这次为什么帮秋水说话?

荣昭挥挥手,“一件小事,吵得我头疼,都下去吧。”她看向繁儿,“繁儿留下。”

繁儿心中惴惴,不知留下她是何意,看向荣昭。

待所有人离去,荣昭方站起来,她走到繁儿身边,上去就是两个狠狠的巴掌,“以后,少给我玩这种把戏,别以为你是晋王的人,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这一次,看在晋王的面子上,我饶过你,再有一次,你就从哪来的给我滚哪去。你知道,我说的滚哪去可不是说晋王那里。”

294 精明了一次

夜鹰急匆匆赶来,见到秋水,也不顾身边的王爷,直接跑到她身边,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挨骂,有没有挨打?”

秋水被弄的不好意思,孤鹜还在一旁揶揄偷笑,她轻轻甩开夜鹰,脸上一片娇羞,“哎呀,我好好的,哪有怎么样?你别拉着我,让人看见笑话。”

“不是说王妃丢了镯子,从你那搜出来的吗?”夜鹰是绝不相信秋水会做那种事,含着怒气,“是不是有人栽赃你?我给你报仇。”

“别去别去。”秋水连忙冲他摇摇头,她朝紧闭的房门里看了一眼,隐晦道:“王妃正在和繁儿说话哪。”

“繁儿?是那个王妃从晋王那里带回来的丫鬟?”夜鹰问道。他挑一挑眉,心中已了然。哼,刚来王府里没几天就不老实,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奴才。

秋水点点头,小声道:“这次要不是小姐英明,我真是被栽赃上了。”

夜鹰恨恨道:“我总要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秋水望向他,此刻他满脸怒意,好似是他受了冤枉似的。虽然他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不是那么好看,但却让她心里暖暖的,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萧珺玦看着他们,心里笑一笑。他再看向关严的门,心中有些担心,道:“我进去看看。”

繁儿乍然间挨了两下巴掌,遽然视向荣昭,一眨眼的恨意在看向荣昭时被她隐藏。她的眼中蓄出泪来,好似很委屈的样子,“奴婢并没有玩什么把戏啊,王妃实乃冤枉了奴婢。”

“冤枉了你?”荣昭揉了揉手掌,“这话就说的不尽不实,你敢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吗?”

繁儿刚要张嘴否认,荣昭陡然厉色看着她,“少糊弄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你蓄意栽赃秋水吗?”

繁儿低下头,“王妃为何就如此相信秋水,东西可是在她那搜出来的。”

荣昭轻轻笑了笑,“秋水虽不是多得我心,但她毕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她为人如何,我心里还是有点底。再说这么多年,她就从来没有拿过我一件东西,这幅镯子虽名贵,但在我这也不过而而,比这贵重值钱的比比皆是。可是那些她都没有碰过一件,怎么又会拿这种普通的货色。”

她打量了下繁儿,“你是庄子上的丫鬟,自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红玉镯子一定贵重,就抵赖在秋水身上,熟不知我身边的丫鬟可是什么珍宝都见过,这红玉镯子在她眼中也没有贵重到哪去。她要偷,也应该偷些更给贵重的吧。还有,我有个坏习惯,就是出手大方,喜欢赏东西,凭着她现在我在身边第一得宠的地位,只要她说些好听的话,都不用她偷那么费事,我就会赏给她。”

繁儿紧紧压紧牙关,这些日子无论她做什么都被秋水抢先一步。本想在楚王妃面前露露脸,好好表现一番,好得到她的信任,可偏偏每次都是秋水坏事。不过几日,秋水就用她的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取得楚王妃的宠爱,而自己却一直被边缘化。

所以,她才想到这一桩来陷害秋水,即便不能将她赶走,也要让她失去楚王妃的信任。

但没成想,楚王妃如此信任秋水,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奴婢只是看秋水和楚王那面的人来往过密,怕她是楚王派来的奸细,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要将她赶走。”繁儿还是会找理由,颇有些恬不知耻,陷害别人经她嘴一说就成了是为了荣昭好。

“你倒是会为我着想。”荣昭轻哼道。

她定定的看着荣昭,含着警告的意思,“奴婢为晋王办事,奉王爷之命尽心尽力伺候您,自然要扫除一切可能对王妃不利的人。秋水受楚王蛊惑,心已经不再向着王妃,这样的人留在王妃身边对您没好处。”

荣昭含怒,“你不过是个贱婢,我的事你也敢管。”

“奴婢并非管王妃的事,只是王妃好像忘记了晋王说过的话。”繁儿继续道:“晋王让王妃时刻监视楚王的一举一动,可王妃对楚王却敬而远之,根本不知道他平时做什么,又怎么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哪。晋王把奴婢安排在王妃身边,就是为了传信,可王妃回来许多天,却连楚王终日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奴婢都觉得自己在这一点用处都没有。”

繁儿将眼皮耷拉下去,嘴角暗藏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确切的说是讥讽的弧度。

她虽然说自己没有用处,但其实她是在讥讽荣昭没有用处。

荣昭岂会看不出她的讥讽,更怒,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刚要再打,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光像是从瓶子里一股脑的冲出来,打开门的一瞬间,荣昭望去有些刺眼。她定定一看,才看清是萧珺玦。

“你来干什么?”荣昭劈头就问道,颇为不耐烦。

她放下手,对着繁儿道:“你下去吧。”

繁儿捂着肚子灰溜溜离去,走过秋水和夜鹰身边停了下脚步。她脸上两个明显的红巴掌印,秋水指着她的脸,瘪瘪嘴。

繁儿怒瞪一眼她,又看了一眼夜鹰,多停留了一下,便灰溜溜的跑回了房。

秋水冲她的背影哼了哼鼻子,“活该。”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罪有应得。

夜鹰见她这样,笑了笑,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顶,“看来不用我出马了。”

“谁让你出马了?你闲的。”秋水斗嘴道。

夜鹰无语,拉了拉她的鼻子,“欸?你这个人啊,怎么不知道好赖哪?”

秋水打掉他的手,“我怎么不知道好赖,王妃是好的,你就是赖的。”

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又斗上嘴了。

荣昭看着站在门口斗嘴的两个人,愠怒道:“要吵到外面吵去,烦死了,一天天不是这个吵,就是那个吵,就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

斗嘴戛然而止,夜鹰和秋水齐齐看向她。

夜鹰缩了缩脖子,道:“属下想起来了,属下还有事,先告退了。”

秋水吐吐舌头,“奴婢也想起来了,啊——”一时她还找不到好理由,看了看天,灵机一动,拍了下手,“快晌午了,奴婢去准备午膳,王爷在这吃吧,奴婢做几道王爷爱吃的菜。”

“喂!谁说他留在这吃饭了?”还没等荣昭说完话,秋水和一干人等全部就消失了,荣昭咬咬牙,真是气死她了。繁儿说的没错,秋水现在就是萧珺玦的人了。

没处发火,她对着萧珺玦重重一哼。

萧珺玦要扶着荣昭坐下,被她推开,他也只好作罢,问道:“怎么就知道不是秋水做的?”

荣昭斜着他,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是怎么收买秋水成了你的人?你给了她多少钱?”又一想到刚才秋水和夜鹰那苗头不对的模样,眼中精光一轮,“你是让你的部下勾引她,用色是不是?”

萧珺玦摇摇头,“我可没收买她。”

“骗人,你要是没收买她,她怎么会总是听你的?我看,她现在都已经是你的人了。”

“是啊,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萧珺玦的坦然让荣昭不由正视着她,萧珺玦泛起笑容,如一朵白莲花缓缓盛开,“因为你是我的人,所以她理所当然就也成为我的人,就像是夜鹰夜枭是我的人,但他们也是你的人,因为我是你的人。”

“谁——谁是你的人!”荣昭心跳慢了一拍,扭过脸,磕磕巴巴道。

她禀一禀心神,“你不要往脸上贴金,我才不是你的人,你也不是我的,我和你没瓜葛。”

看着她心慌意乱的模样,萧珺玦笑容更灿烂,没多一会儿,那笑容浅浅缓下来,“昭昭,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荣昭瞥着他,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圣上已经给了我封地,年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去就藩。”让他叫父皇还是别扭。

荣昭正抓着蜜饯吃,因他的话,一口噎在嗓子眼。萧珺玦连忙给她倒水拍背,才将那一大块的果饯给咽下去。

因噎着,荣昭的眼中蒙着一层氤氲,“你说什么?离开长歌城?去哪?”

“去蜀,圣上的旨意很快就会下。”

“就藩?你不是很快就会被立为太子吗?”荣昭震惊,皇子派遣就藩就意味着与皇位再无瓜葛,不是说皇帝舅舅很宠信他,要立他为太子吗?

萧珺玦装作不在意,“谁说我会被立为太子?你也知道我的出身,我有什么能耐。”

荣昭心中窃喜,萧珺玦就藩表哥不就很快会成为太子了?实在太好了,表哥当了太子,以后就是皇帝,到时就会册封她为皇后了。

可是高兴总是短暂的,没等她高兴多久,她突然意识到,萧珺玦说的是我们。

“我也要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珺玦。

萧珺玦凝她,点头道:“当然。”

“我不去。”荣昭此时简直是将萧珺玦看作仇人,怒视着他,“我不去,我不要离开长歌城,我哪都不去。”

她气极了,拉扯着萧珺玦把他推出房间,“我就在长歌城待着,哪都不去,你走,走,我不要见到你。”

295 秋水的报复

将萧珺玦赶走后,荣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蜀地是什么地方,穷乡僻壤而已,怎么能和繁荣富庶的长歌城相比?她要是去了那里,还有再回来的可能吗?天高皇帝远,她还不得被萧珺玦欺负死?

她不能去,绝不能去。

“去将繁儿叫来,快去。”突然,她脚步一停,冲着外面唤道。

繁儿很快就来了,荣昭让她将门关好,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她抓住繁儿的手腕,急急道:“繁儿,我要见晋王,你出去给他报个信,说我要见他。”

现在只有表哥能够依靠,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随萧珺玦去蜀地的。她要留在长歌城,留在表哥的身边。表哥一定舍不得她离开,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她留下来。

繁儿脸上的红印未消,甚至还有些肿,她滞愣了下,不知荣昭为何如此焦急,“王妃有什么事要见王爷吗?如果是有关楚王的,转告给繁儿即可。这个时候,王妃不宜和晋王爷见面。”

荣昭狠瞪她,“要你去就去,哪那么多的废话,你是又想挨巴掌吗?”

繁儿的脸颊条件反射一般抽动了下,整个脸有麻木的痛感,她讪讪低头,眼中有悻然的神色闪过,“是,奴婢这就去。”

繁儿刚要走,荣昭却又叫住她,“等一下。”

“王妃是有什么话让奴婢转达给晋王爷吗?”

“你就问他,当初对我说的话是不是一直都算数。”荣昭现在的心很乱,她急需从萧瑾瑜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是,奴婢知道了。”

繁儿一路来到晋王府,却在门口遇到了晋王妃。她本能的想躲开,连忙转身,却被叫住,唯有转回来顶着头皮上前问安,“王妃万安。”

“嗯。起来吧。”柳馥馨一眼认出她,“你不是王爷送给楚王妃的丫鬟吗?怎么跑到晋王府来了?”

柳馥馨在庄子里的眼线可不是只有庄子管家一个人。

繁儿期期艾艾,似乎有口难言,柳馥馨眉宇微微一涌,“是楚王妃让你来找王爷的?到底什么事?”见繁儿迟疑,她厉声道:“说!难道你忘记谁才是你真正的女主人了吗?”

晋王妃言语厉色,繁儿心中一抖,如实道:“奴婢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只是楚王妃吩咐奴婢给晋王带话,说想要见王爷。”

“见王爷?王爷是她想见就见的吗?”柳馥馨冷哼一声,轻蔑道:“也不记得她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想要单独与王爷见面,也不怕被人看见,毁了王爷的清誉,真是没脑子。”

繁儿忙点头,“奴婢有规劝过她,但她执意如此,奴婢也不好违抗。”

柳馥馨提眉视她,看了看她脸上的巴掌印,冷笑道:“这是楚王妃干的?”连“啧”了三声,摇着头,“哎呀,这么好看的脸蛋被打成这样,下手也太狠了。亏你也能在她身边待得了,我看着都心疼。”

繁儿用头发遮了遮脸,“是奴婢惹了楚王妃生气,是奴婢的错。”

柳馥馨含着笑,意味深长道:“楚王现在眼看着就离京,其实楚王妃也没什么用了,你还继续在她身边有些委屈了你。”

繁儿眼光发亮的看向她,柳馥馨喜欢看到她这种表情,就像是久饿的人看到了一碗饭。她话锋一转,问道:“你说楚王妃是不是不应该再与王爷有什么牵扯了?”

繁儿是不想伺候在荣昭身边了,她更想回到王爷这边。她脑筋一转,道:“是。”

柳馥馨画着好看的远山黛,轻轻舒展,美不胜收,“你这么聪明,留在那个蠢货身边着实委屈,等过些日子就到我身边伺候吧。”

繁儿大喜,晋王妃如此说就是要让她回来,而且到晋王妃身边伺候,那可是前途无量。

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啊。

“奴婢谢王妃提携,以后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王妃。”繁儿要跪下,被柳馥馨身边的丫鬟给按下。

这样的举动要是被人看到不好说。

柳馥馨会这么说当然可是有前提条件的,她又蹙起眉,仿佛有些哀怨为难,“可是只我有心让你回来,就怕王爷不同意,这该如何是好?”

繁儿也犯了愁,柳馥馨睇她一眼,似漫不经心,自言自语,“哎,要是这世上没有楚王妃就好了,谁都清静。”

眨眨眼,她一笑,仿若刚晃过神,“瞧我说的什么话。”她摁一摁繁儿的肩膀,“你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边,我去求求王爷,他或许会卖我这个面子。好了,你回去吧,该如何回楚王妃的话,相信你一定知道。”

柳馥馨从繁儿身边轻轻掠过,脚步轻柔的似一层纱,一缕风,一席云,可说的话却更像是一块石头,沉沉的落在她的心里。

繁儿回到楚王府,去见了荣昭。

彼时荣昭因为心烦去了后院假山上凉亭,她每每烦心,就会到这一处。

脱了鞋,光着脚,反坐在长条栏椅上,将脚伸到外面去。

假山顶端是建造的小瀑布,荣昭喜欢用脚去撩水,玩的不亦乐乎。

见到繁儿回来,荣昭心头一喜,将脚从围栏抽回来,急切道:“怎么样?表哥有没有说和我什么时候见面,在哪见面?”

繁儿抬目看她一眼,目光在荣昭的脚上落下,又一转,支吾了下方道:“晋王爷说,此时不方便和王妃见面,万一被人看到,徒增话柄。若是王妃有什么事,只管交给奴婢转达即可。”

荣昭眼中的神采一分一分黯淡下去,愠恼道:“你转达?你算个什么东西?”

表哥竟然不见她?为什么不见她?表哥是不是不管她了?因为她没有去监视萧珺玦的一举一动吗?

“晋王还说了什么?”荣昭再看向繁儿。

繁儿摇头,“没有。”

“你没将我问的话给他说?”

“说了。”

“他没有回话?”

繁儿犹豫了下,但一想起晋王妃,肯定道:“没有。”

“没有?”荣昭更加失望,哀怨的眼神就仿佛是一只孤单影只的雁子,只在天空徘徊,却不知方向。

表哥不见她,也没回答她的问题,是不是他说的话不算数了?是不是因为上次她在晋王府闹惹他生气了?是不是以后他也不会理她了?

一时她心烦意乱,无数个问题像是有一张大网向她兜来。

她瞪一眼繁儿,似是对着她发泄,“一定是你,你看看你这个鬼样子,跟个丧门星似的,就是因为你,表哥才没有见我。”

她是需要找人发泄心中不满,当然,她不会承认是萧瑾瑜主观不愿来见她,只有将所有的一切都归于繁儿身上。

圾了鞋,都没有擦脚,她走到繁儿身边对着她一顿掐打,“你给我跪在这不许起来,跪一夜。”

她实在没有心情再玩水,含着怒气就下了山,临走,还对着跪在地上的繁儿踹了一脚。

秋水慢着荣昭一步,手中拿着荣昭的披风,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繁儿,“你这叫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繁儿讥诮一笑,“你是说你的主子是恶人?”

秋水心中一怒,但很快又散去,“人都有善恶之分,主子将善给了我们,将恶留给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人,这才叫善恶分明。”

“你倒是真会溜须拍马的。”繁儿不屑的看向秋水。其实她栽赃秋水的事,两人之间是心知肚明,她算计着很快就会回到晋王妃身边,所以毫无顾忌,将话挑明。

“秋水,我特别讨厌你。”繁儿定定的看着秋水,一字一顿道。

秋水一脸轻松,“是吗?好巧啊,我也是。”

“这次我没能做的更绝,是我的失误。”

“诬陷栽赃实在太小儿科了,我很期待你下次做的再绝一点。”

两个人,你盯着我,我瞪着你,谁的眼神都不退让。

“秋水,你站在上面干什么哪,还不快下来。”孤鹜见秋水还不跟上,冲她喊道。

“来了。”秋水收回视线,应声道。她从繁儿面前走过,特意踩在她的手指上,还用力碾了碾,并警告她,“你要是放聪明点,就应该知道现在是吃谁家的饭?不然这楚王府没人能容得下你。你很快就会从楚王府消失,消失的干干净净。所以,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小动作,你想知道以前王妃最宠爱的丫鬟是怎么作死的吗?有空我可以讲给你。”

骨节上的皮都破了,繁儿捂着手,怒视着秋水的背影,“你——”

秋水转了下头,笑吟吟道:“我是为你好,是教你,别谢我。”

秋水出了一口气,心里舒畅了不少,下山的脚步也轻快了。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教训人,怪不得小姐这么喜欢虐待别人,原来这感觉还真不错。

秋水是太得意了,太惬意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上少了什么,更没有看到后面那个眼中噙着熊熊烈火的人嘴角露出一缕诡异的笑容。

她想不到就因为她一时大意,给她和夜鹰的感情带来了一场风波,差点就毁了这一段姻缘。

296 人头猪脑

那是三日后的早晨,一声尖叫划破楚王府上空的白云,让这个清净的早晨变得喧闹起来。

荣昭到的时候,萧珺玦已经在了,进了房间就看到夜鹰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繁儿坐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身子,露出两个圆润的肩膀。

这种情形一看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她的脚步声,夜鹰看来,却不是看向她,而是透过她,看向身后的秋水。

秋水脚步软了,踉跄的几乎要晕倒。

“秋水,不是你想的那样。”夜鹰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在秋水脸色,无力的解释道。

秋水脸色发白,看着他,又转到繁儿身上。

她故作坚强,一哂,“是不是我想的有什么关系,我跟你又没有关系,何苦跟我解释。”

夜鹰心中一痛,她竟然说和自己没关系,她竟然这么说,连个让他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秋水收回目光,心头似有蚂蚁在撕咬着,她尽力去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装作丝毫不在意。

她为什么要在意,她本来就和夜鹰没有关系。

荣昭在他们两个人脸上来回流连了几圈,她真是个木头,以前竟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这个夜鹰也太混蛋了,和秋水相好,又和繁儿这样,真是够风流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荣昭抛开他们俩,问向繁儿。

繁儿跪在床上,手紧紧抓住被子,嘤嘤泣泣,只顾着哭,半天说不出来话。

荣昭不耐烦,“说啊。”萧珺玦欲扶着她坐下,被她会挥开。萧珺玦也是无辜受牵连,荣昭瞪他一眼,“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萧珺玦摸摸鼻子,真是无妄之灾,他招谁惹谁了。

繁儿抽噎之声渐小,“王妃您不要怪罪鹰侍卫。”她柔情的目光看向夜鹰,又含羞低下头,“奴婢是自愿的。”

“自愿的你哭什么?”荣昭道。

繁儿仿佛被说到痛处,哭泣声刚低下去,又大声起来,“我只是太伤心了,没想到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昨夜要了我的身子,今天早上醒来就不认账了。王妃,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的清白全都给了他。”

夜鹰恨的牙痒痒,怒视着她,吼道:“你胡说八道,昨夜发生的事,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繁儿咬着嘴唇,仿佛伤透了心,泪流满面,控诉道:“什么都不知道?你昨晚,昨晚·····”繁儿将被子移开,把褥单漏出来,上面是一片血迹。

秋水嘴唇都已经发白了,鼻子酸涩的连眼睛都发呛。孤鹜扶住她,她看一看孤鹜,勉力一笑,故作轻松。

夜枭抹开眼,对萧珺玦道:“王爷,夜鹰绝不是这种人,这么多年来他一向洁身自好,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他更不是不认账的人。”

“枭侍卫,我知道你与夜鹰情同手足,但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他不会做出这种事,那我成什么了?难道我会用我的清白来害他不成?”繁儿挂着泪,视向夜枭。

女人贯会用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像是受了辱,一咬牙,往床边的梁柱上撞,“我的清白没有了,如今又受此大辱,没法活了,我还不如去死好了,称了你们的心。”

秋水速度极快,及时拉住她。她怒视着呜呜咽咽哭泣的繁儿,道:“没出息,只知道寻死觅活,女人都像你这样吗?”她瞥着夜鹰,道:“你要是个男人,就应该负责,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你就想抹干净嘴走人,我瞧不起你。”

夜鹰失望,她原来这么不相信自己。

不再做他想,夜鹰似是赌气,道:“好,我负责,我娶她行了吧。”

秋水心中加痛,表面确实轻松一笑,“你这样才算是个男人。”

夜枭拧眉,他和夜鹰兄弟多年,太了解他了。虽然平时他看上去嘻嘻哈哈,吊儿郎当,但对待感情却是认真执着的。他知道夜鹰喜欢的人是秋水,他不可能和繁儿搞在一起。

“夜鹰,你没做过就不要认。”

夜鹰心中有一缕安慰,起码自己的兄弟还站在他的一方,还愿意相信他。

是啊,他和秋水本就没有什么,她怎么会愿意去相信他,更是没有听他解释的必要。

“算了夜枭,什么都不用说了,不管是怎样,我终究做了不该做的事。”夜鹰心已灰。

秋水实在难以忍受心中的痛,她退了几步,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害得我将放在小灶上的补品都忘记拿下来了,小姐,我回去看火,一会儿您还得喝哪。”

她是借故离开,因为她的心痛的就要撕裂了。她必须离开这里,再看不见他们。

繁儿看向秋水那和落荒而逃没什么分别的样子,掩在被下的嘴角缓缓扬起得意的笑容,让她的手痛,她就让她的心痛,而且是怎样都治愈不了的疼痛。

荣昭眨了眨眼睛,萧珺玦凝了凝眉,当他(她)不存在吗?怎么几句话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荣昭往地上随意一扫,看到地上有一个荷包,她捡起来,拿在手里看了看。

夜鹰也看去,双目一瞠,转头恨恨的看向繁儿,“这不是昨天那个。”

繁儿将目光一躲,转向荣昭,面露羞涩,“这是我的荷包,也是我和他的定情信物。”

夜鹰愠怒,急促的喘着粗气,“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和你定情,哪来的定情信物?”他四处寻找,本来让他挂在衣服上的荷包却不见了,“昨天你明明给我一个秋水的荷包,根本就不是这个。”

他豁然明白,指着繁儿,厉声喝道:“是你将荷包掉了包,你说,你是何居心?”

繁儿表现得害怕至极,一个劲的往床里缩,埋头哭泣。

萧珺玦嘴唇抿成“一”字,问道:“夜鹰,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珺玦相信夜鹰,他绝不是贪色之人,更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夜鹰道:“昨天繁儿给了我一个荷包,那是秋水的,我一看便知。她说荷包的主人约我在三更时分在这里相见。王爷你知道,我对秋水有意,她相邀我自然欢喜赴约。”

他看一眼荣昭手中的荷包,悔恨莫及,“再者看见那个荷包,我也认定了是秋水让她传的话,根本没多想。我到了这里并没有见到秋水,我想着她应该很快就到了,就坐在凳子上等着她,等了不久,脑袋就昏昏沉沉的想睡觉,于是我就趴在桌子上浅眠了下,谁知就睡了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更是一概不知了,等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荣昭微微点头,原来秋水和夜鹰的关系真的不一般。

不过她不能只听一个人的片面之词,荣昭对繁儿道:“你说。”

繁儿擦擦泪,目光落在荷包上,“我是给他一个荷包,说是荷包的主人约他来这。但这荷包根本就不是秋水的,是我的。王妃不知,我早已对鹰侍卫芳心暗许,所以昨夜才约到此来表明心意。我本想和他互诉衷肠,让他知道我的情意。可是我等了很久也没看到他,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我就发现——”她咬一咬唇,似难以启齿,“我和他有了夫妻之实。”

“你胡说!”夜鹰大吼,他真恨不得掐死繁儿,她简直就是颠倒黑白。

刚才检查了下房间,确实有用过迷香的痕迹,但是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根烧尽的迷香末也查不出来到底是谁给谁下的迷香。

两个人都说自己进了房间没多久就睡着什么都不知道了,荣昭眼珠子转一转,也分不清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荣昭理不清,将荷包扔到夜鹰身上,“不管过程如何,反正你现在已经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就得负责。繁儿是我的人,就由我做主将她配给你吧。”

这种事情她也不想纠结什么,反正都有了夫妻之实,还能不认账啊。

夜鹰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事到如今,他有什么办法。不管这繁儿是多卑鄙,但终究,还是毁了她的清白,那床单上的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

荣昭瞥着萧珺玦,“你同意吗?”

萧珺玦觉得还有很多疑点,他龛动着几下嘴唇,还没等说话,荣昭一拍手,爽快道:“好,既然你不反对,就这么决定了。五天后是个好日子,就那天成婚吧。”

她决定的爽快,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反正在她眼中,就是几个下人的是是非非,她这个主子操这心干什么。

她可是讲原则的人,既然有了肌肤之亲,就应该成亲,这没什么不对。

她想的理所当然,说的也理所当然,根本就没有觉得这样的决定会让谁受到伤害,让谁奸计得逞。

孤鹜前几天还想夸小姐变精明,懂是非了,但经此一事,她真的想骂她真是个笨蛋,蠢蛋,傻蛋。

她跟随小姐来到楚王妃都三年了,夜鹰的为人不说多清楚,但大概也看得明白,他绝不会做下迷烟奸 *人这种下作的事。

反而是这个繁儿,一向心术不正,她的话有哪句可以相信?

这明摆着就是繁儿为了报复秋水,所以在秋水和夜鹰之间掺一脚,可小姐却根本不好好调查一番,还直接将繁儿许配给夜鹰。现在她一张金口,什么事都定了下来,真是,真是,真是人头猪脑!

297 心比天高

孤鹜将一个紫色的荷包递给夜枭,这个荷包是她从秋水那拿的。原本以为是繁儿将秋水的荷包偷去然后引诱夜鹰过去,再将荷包掉包,但事实······

她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夜鹰了,他说的荷包还在秋水身上,并没有丢。”

夜鹰看一眼也认得,秋水曾经还向他们炫耀这个荷包,说是她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王妃赏给她的,上面的刺绣是长歌城最有名的绣房所绣,上面还是金丝的哪。

秋水格外珍爱,几乎日日都带着。

他将荷包推开,依旧执着于内心,“我相信夜鹰,他绝不是那种人。”

孤鹜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想相信他,但确实发生了那种事,而且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再过几日他和繁儿就要成亲了。”

都怪小姐,孤鹜现在心里还抱怨着荣昭。

“秋水怎么样了?”

“她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我没见到她滴一滴眼泪,但我知道她是强装的,她心里早不知哭成什么样子了。”

孤鹜了解秋水,就像是夜枭了解夜鹰一样。她知道,秋水这个人遇到点小事就爱哭,可是如果事情大了,或许她真的伤心了,她就不哭了。越是心里有事,她就偏偏和自己犟,不表露出一点难过的模样。

夜枭望天长叹,道:“夜鹰也是一样,天天郁郁寡欢的,他平时最爱说笑了,现在干什么事都低着头,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两人皆感叹不已,今年楚王府也不知道怎么了,流年不利似的,没有一对顺心的。

看看王妃,不也一样拒王爷于千里之外吗?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荣昭靠在窗下的小塌上,仰望着窗外一株丹桂,桂花清甜,闻一闻都觉得甜腻到心头。

她喜欢吃桂花糕,以前逢这个季节魏嬷嬷都会为她做着吃,每次都做整整一锅,开锅的时候,那个香味就全窜出来,整个栖梧楼都飘着,有时也会传到外面去,半个侯府的人都能闻到,每次荣曜闻着味就来,一吃就能几盘子,吃不了还要兜着走。

魏嬷嬷会在桂花糕是洒上花瓣,既美味,又好看。咬上那么一口,整个嘴里都被香味铺满,那桂花就像是一路看着花开到了心里。

只是如今魏嬷嬷早已魂归故里,她再也尝不到那么好吃的桂花糕了。

不过作为她徒弟的秋水,应该也会做吧。

可是,秋水整日里怏怏的,看着还是那么机灵,但那机灵劲就像是被抽筋剖骨了一般,失了灵性,总做错事。

比如让她倒茶,她就去拿糕点,比如让她捶背,她就去给她准备热水沐浴。完全是心不在焉。

荣昭想,或许那天她太轻率了,没有考虑秋水的感受。

要不,她就好人做到底,将秋水也给夜鹰得了。让夜鹰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皆大欢喜。

正这么琢磨着,繁儿端来了凉果,荣昭让她放在一边,许是前两天吃多了,她现在见到凉果也没了胃口。

“你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荣昭随口问道。

繁儿浅浅一笑,“准备的差不多了,让王妃惦念了。”

“那就好。”荣昭没心情管下人的小事,她幽幽一叹,仿佛有万千心事。

繁儿瞅着她,揣测着她的心思,“王妃心情不佳,不如去后院走走散散心。”

荣昭瞥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心情不佳了?本小姐心情好着哪。”

不过繁儿这一语,倒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要说秋水虽跟了她多年,但始终是个下人,她怎么会为一个下人心烦哪?

可这心就是不由自主,她控制都控制不了。有时她明明都想骂秋水了,但话到了嘴边就硬是说不出来,心就会情不自禁的软下来,不舍得。

荣昭不明白,但其实道理很简单,记忆消失了,可心还在。在她的心里秋水不仅仅是一个下人,而是一种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的情感。

这种情感不会随着记忆而消亡,一直都在那个地方。

荣昭还是去了后花园,坐在凉亭上的长椅上,脱光了鞋,将脚伸到外面。

这座假山也不能全然称为假山,本就是个小山丘,再由假山构造。假山足有十几丈,凌驾于空,坐在上面可以将楚王府的一切尽收眼底,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每每坐在这,只觉得心旷神怡,好似什么烦心事都能消散。

一如以前,她伸着脚去玩水,这她偶尔发现的玩法让她暂时忘记了秋水的事。

繁儿陪在身边,只她一个陪着,她看着荣昭嬉笑的模样,嘴角上的纹路慢慢变深。

多好看的一张脸啊,好看的让人嫉妒,让所有女人都嫉妒。

难怪楚王视她如珠如宝,晋王对她念念不忘。

双目中的瞳仁满满变黑,盯在荣昭坐着的长条椅子的腿上。山上的风大,很多细微的声音都听不见。

一阵风刮在她的脸上,繁儿道:“起风了,奴婢去给王妃拿件披风去。”

荣昭玩的不亦乐乎,她踩在瀑布上,就像是踩在云上似的,有种凌空而起的感觉。挥挥手,“去吧去吧。”

繁儿阴厉的目光从荣昭的背影撤离,她脚步轻缓,不疾不徐,一点都没有着急去拿披风的样子。

拿什么披风?披孝还差不多。

楚王妃,玩吧,尽情的玩吧,很快,你就能真的像踩在云彩上一样。不过云始终是云,踩上去必然就会跌下来。

她走下来,就站在山脚,抬头仰望着尚不知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荣昭,笑的更加艳丽。

那日她跪在凉亭上,跪了整整一夜,可这一夜她可不是光跪着受罚,还想到一个将荣昭推入鬼门关的方法。

这个方法不但能令荣昭必死,而且还能让人以为是意外,绝不会查到她的头上。

不能怪她狠,如果说晋王妃的话还会让她犹豫一下,那么令她下狠心的就是荣昭本身。

如果不是那日她回来复命荣昭对她又打又骂,如果不是荣昭罚她在这里跪一夜,如果不是秋水对她*,在她的手上踩过,她不会这么下定决心置荣昭于死地。

夜鹰?不过就是一颗棋子,那晚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那血也只是她提前准备的。

她根本就没有想要嫁给夜鹰的心思,她纯粹就是为了报复秋水,另而一个目的,就是让楚王妃身边如今日一般只剩下她自己。

让荣昭出事有人相救的可能性都没有。

等她完成了任务,就可以回到晋王妃身边复命,那里才是她以后的荣华。

和夜鹰成亲,成个屁,谁愿意要谁就要去。

她虽是个丫鬟,但心比天高,还看不上一个小小的侍卫。

繁儿正准备离开,刚转身,心中顿时大惊,一瞬间后背冷汗涔涔。

她算计了一切,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楚王来到了这。

她回头看一眼还在凉亭上的荣昭,心中惴惴不安。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应是躲起来,还是迎上去和没事人一样行礼问安。

萧珺玦可不是无缘无故就来到这,楚王府里的人除了繁儿谁不是他的人。荣昭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那里便知晓了。

听说荣昭身边只带着繁儿一个人,他哪里放心得下。这个丫鬟诡计多端,没有一点好心思,在荣昭身边太危险。

狭路相逢,繁儿唯有顶着头皮,“王爷万安。”因为紧张,她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

萧珺玦打量了她一眼,刚要问她王妃哪,嘴还没张开,就传来一声尖叫,他抬头看去,见荣昭从高空坠下,他登时大惊失色,如魂飞天外。

凉亭侧旁有一株茉莉花,荣昭玩性大盛,撩着水去踢那茉莉。茉莉轻颤,有簇簇的落花吹落,荣昭倾着身子去抓,一连抓了几次都落空,她也不气馁,只是动作更大,力度更深。

只是刚抓住一片花瓣,还没等牢牢抓在手心里,忽觉椅子怦然倒塌。

她所坐的位置就是假山的边缘,若是没这椅子还好,有了这椅子,再加上前倾的姿势,她身子直接从山上坠下。

荣昭心中惊恐,紧闭着双目,只以为自己死定了,双手却紧紧抱住肚子。

她还不想死,不想肚子里的孩子和她一起死。

本以为命已休,但落地的时候却没有痛感,直觉就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不知疼痛。

可是额头上又有湿润的呼吸扑来,告诉她她并非没有感知。

忽睁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高挺的鼻似玉龙雪山的脊椎,如画的眉梁仿佛是那飘渺在层云中的山峰,衬得一双凤眸深沉如水。

那双眼睛,瞳仁深黑,倒映着她发白且狼狈的面容,深深凝望,却见她的脸庞晕染出坨红的颜色。

荣昭觉得她是傻了,呆了,是神经错乱了,竟然一点都不想移开。

她心头猛烈的跳着,和从山上坠下的跳动不同,掺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她又蹙蹙眉,这个人的眼神怎么变了?刚才明明一脸的关心急切,怎么不过一瞬,她就从这个人的眼神里看到了凶神恶煞的神情。

298 诱人的萧珺玦

“你是不是闲的慌,没事跑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干什么?你就算不顾及自己,也应该顾及你肚子里这一个,也应该顾及一下我啊?你是失忆失的连脑子都坏掉了吗?不,你不是脑子坏掉,你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人,一个蠢货!”

萧珺玦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让荣昭心中的悸动瞬间烟消云散。

他吼我?他骂我?

荣昭的脸很难看,紧攥着双手,气愤的盯着萧珺玦。

荣昭指着他,“萧珺玦你敢——”

吼我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萧珺玦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摁住她的后脑,将嘴唇贴上去封住她的嘴。

那已经不算是封,而是撕咬,像是泄愤一般。咬着她的嘴唇,却好似又怕弄疼了她,没有用力,但也让她不能逃脱。

突如其来的吻让荣昭大脑一片空白,是他的撕咬才让她回过神。荣昭用力的推他,使劲的打他,萧珺玦仍旧纹丝不动。他像是一座山,任何人都撼动不了。

昭昭,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为了你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难道你非得让我连这条命都不要吗?

我也会害怕,我也会软弱,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掉下来的那一瞬,我的腿竟然是软的,我差一点就接不到你了。

我已经失去了你的爱,如果连你这个人都失去,我不知道是否自己还能撑着活下去,或许,我想应该,我是活不下去了。

荣昭的挣扎力度慢慢变小,萧珺玦也跟着温柔下来。他还是将她牢牢的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依旧已侵略的方式亲吻着她的唇。他太想念她的唇了,好久没有品尝她的美味,他细细的,一遍一遍的在她的唇,她的嘴里掠取,只到他的心缓缓平静下来,才离开。

刚刚放开荣昭,迎面又挨了一巴掌,脆响。

荣昭用袖子用力的在嘴上一抹,恶狠狠的逼视着他。

她的胸膛不断起伏,兴许是气的太狠,指着萧珺玦半天说不出来话。

意识到自己太冲动,萧珺玦主动道歉,“对不起昭昭——”

“萧——珺——玦——”话音未落,荣昭一字一顿的喊出他的名字,深深喘一口气,“你竟然吼我!竟敢骂我!你这个混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荣昭一路跑回房,连鞋都没穿,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掐着腰,“竟敢吼我,竟然吼我,他从来就没吼过我,今天竟敢吼我!”

孤鹜和秋水站在旁边,孤鹜心里向着楚王,“王爷是心里太担心了,所谓关心则乱,才会对小姐发火,小姐别生气。”

秋水真是后悔自责,她那点事算什么,如果小姐有个不测,她也就甭活了。都是她不好,没有好好照顾小姐,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她啜泣不止,“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小姐。”

荣昭听她哭的心烦,“都出去,都出去,出去!”

荣昭大加恼火,顺手碰到什么东西,也不管多贵重,她多喜欢,就是一个字,砸!

“萧珺玦你敢吼我,你敢吼我!”

她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砸累了,她就趴在床上,忿忿的生着气。

萧珺玦推开门,一地的碎片,刚迈进去一步,迎面就打来一个枕头,那床上的人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像是仇人一般。

他抱着枕头走进去,荣昭将脸撇开,面朝里,双臂叠在一起脑袋枕在上面。

“昭昭?昭昭。”萧珺玦站在床边,唤了两声。

荣昭猛然就坐了起来,抢走他手中的枕头再打他,“你滚啊,滚啊!”

萧珺玦由着她打,枕头打在他的脸色他连躲都不会躲。

似是发泄够了,荣昭连枕头都扔到了地上。

萧珺玦慢慢蹲下来,心平气和道:“昭昭,我知道刚才是我不对,我不是有意的,但情难自控——”

他以为荣昭是因为强吻她而生气。

“啪!”荣昭一手甩在他的脸上。

萧珺玦闭了下眼,她的长指甲刮到了他的眼睛。

他抿抿嘴,仰头望着荣昭,笑了笑,“好,打得好,接着打,打到你消气为止。”

荣昭心中滞了下,她咬咬牙,又一巴掌扇在萧珺玦脸上。

用一个位置,红印加深。

萧珺玦笑着,仿佛丝毫不会感觉到疼,“这个脆,再打。”

荣昭手攥成拳,犹豫了下,萧珺玦抓起她的手,“昭昭,接着打,打到你开心为止,打到你消气不再生我的气为止,打到你能原谅我重新记起我为止。”

是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去保护她,反而还要冲她发火,他确实该打。

他眼中的哀痛仿佛是抓住了她的命脉,荣昭心里发痛,从萧珺玦的手心里把手抽出。她扬起手,想狠狠的再给他一巴掌,可是就快碰到脸的时候,不由自主就泄了力,再打在萧珺玦脸上只是轻轻的一拍。

荣昭把他一推,身子扭到一旁,气鼓鼓的,两腮都鼓起来了,“你吼我,你还骂我,你从来就没有对我吼过,更没有骂我。人家本来就害怕,你不安抚,还冲我吼。”

萧珺玦的双腿都要跪在地上了,他双臂将荣昭围起来,“是,是我错了,我不该吼你,更不该骂你。昭昭,我是太害怕了,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反应。其实我不该骂你,我该骂我自己,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我才该骂。”

荣昭瞥他一眼,脸撇向别处,重重一哼。

萧珺玦坐到她身边,“昭昭,你不要生我的气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在生闷气,会气坏的。这样,你打我,达到你消气为止。”

“谁稀罕打你?”荣昭揉揉手心,“打你我还疼哪。”

萧珺玦握住她的手,轻轻吹了吹。有丝丝缕缕的凉意喷在手心上,但荣昭却觉得更像是一条凉腻的小蛇从她的手心钻进去,一直钻到她的心头,那小蛇的牙齿不伶俐,轻轻的咬在她的心尖上,麻麻酥酥的,不重不轻的咬噬着。

荣昭的目光停留在萧珺玦的脸上,那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样,浓厚的一层,倒影在眼睑上,有一大片鸦色的阴影。

他的嘴唇很红,和涂了胭脂似的,一鼓一鼓的吹着气,唇珠圆润,像是一颗着了色的珍珠。

荣昭只觉得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心头猛烈的跳动,竟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她将手一抽,再推开萧珺玦,“谁让你到我的床上,你出去,出去,我不要见到你。”

她推着萧珺玦出房间,将他狠狠的拒之门外,使劲将门关上,荣昭背靠在门上,手摁在胸口,努力的禀着一口气。

直到听到萧珺玦离开的声音,才将手放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舒了并没有让她跳跃的心停下来,那心就像是失控了一般,如风筝卷入了龙卷风里,快速的搅动着,连脉搏都在突突的跳着。

她这是怎么了?发烧了吗?

她能感觉到身体在升温发热,甚至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她跑到梳妆台前,一手支颐,脸上发热传递到她的手心里,手心的余热也未散,烘着她的脸。

脑子里像是着了魔一般,全是萧珺玦的影子。她从山上坠下,睁开眼的他,为她吹手心的他,还有······亲吻她的他。

荣昭摸了摸嘴唇,“扑哧”一下笑出声。

猛然间看到镜子里春波流动嫣然巧笑的人,她的笑容顿时嘎然而止。

荣昭心中一惊,轻轻拍拍脸,她到底在想什么哪?

她的心里可是只有表哥一个人,不可能三心二意的。

都是萧珺玦,一定是他用了什么旁门左道迷惑了她。她一定不能被萧珺玦迷惑了,一定要记住,自己爱的是萧瑾瑜。

可是啊,她的自控力太差了,没过多久,她就将秋水叫到房间,期期艾艾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听说用鸡蛋滚一滚可以消肿是不是?”

秋水将荣昭从头到晚打量了一遍,紧张道:“小姐你哪里受伤了?”

荣昭推开她,“我没有受伤。我就问你是不是?”

秋水点头,“用煮熟的鸡蛋确实可以消肿祛瘀,小姐问这个干什么?”

荣昭简直是难以启齿,“不干什么,你下去吧。”秋水刚要走,她咬咬牙,马上道:“你煮个鸡蛋给萧珺玦送去。”

“啊?”秋水是真没听清。

荣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往床上一扑,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道:“你给萧珺玦送个煮鸡蛋给他消肿。”

她可不是关心他,只是他说到底也救了自己。她荣昭可是恩怨分明,虽然他很可恶,而且救她也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但一半的救命之恩也是要还的,那就还他一个鸡蛋消消肿好了。

秋水却站在原地不动了,她的目光一下子就黯淡下去,垂头道:“那奴婢让孤鹜送去。”她不想见到夜鹰,一眼都不想见到。

荣昭看向她,也明白她的心理,“随便吧,送去就行了。不过别说是我送的,不然他还以为我多重视他哪。”

秋水默然看向她,她真的觉得天意真是弄人,她多羡慕王爷对待小姐的感情,始终如一,无怨无悔,可小姐哪,偏偏失了忆,忘记了与王爷的前程往事。如果她能和小姐换过来多好,她宁愿是失忆的那一个。

299 狼狈的楚王

萧珺玦拿着鸡蛋,奇怪的看着孤鹜。孤鹜咽咽喉咙,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脸。这可是趟苦差事,可秋水推给了她,她不得不来。

虽说是小姐吩咐的,但这也事关王爷的尊严,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会多嘴半句,可她来送鸡蛋给王爷消肿,不就变相说王爷被小姐扇耳光嘛。

萧珺玦不自然的抿抿嘴,心想着这丫鬟真是多事。孤鹜怕他误会,赶紧道:“是小姐。”

萧珺玦眼睛瞬间就亮起来,“王妃?”

孤鹜狠狠点头,“小姐让奴婢送来——”她看了眼萧珺玦的脸,说实话,小姐下手太狠了,真的是又红又肿,“呃,给王爷消肿。”

孤鹜赶紧将目光撇开,不敢直视楚王的目光。她怕殃及池鱼,王爷将从小姐那受到的气转移到她身上。

幸好萧珺玦不会是这种人,而且他现在的心思全在鸡蛋上,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荣昭的这份心意上。

他手握着鸡蛋,浅浅的泛起一抹笑意,道:“你回去和王妃说,多谢她的心意,我晚一点再去看她。”

他觉得这几个巴掌挨得太值了,如果能得到荣昭的关心,他每天挨巴掌都行。

“是。”孤鹜虽然奇怪王爷被打成那样还怎么能笑起来,但她也松了口气,幸好王爷没有怪罪她。正想走,又被萧珺玦喊,“对了,那个繁儿被本王扣下了,王妃要是问起,你如实相告就行。”

孤鹜霍然望向他,心中一思量,一瞠目,“难道今日王妃的事是她做的?”

夜枭颔首,回答她,“我们发现凉亭里的椅子被做了手脚,椅子腿上有被锯割了半截的痕迹,相信是人为。知道王妃喜欢到假山上玩,所以就用这种方法,看似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毫无防备。”

“什么?人为?”孤鹜瞬间脸色大变,眨眨眼,“可是,怎么就认定是繁儿哪?”

“现在也是初步怀疑,有人昨日看见她偷偷摸摸去了杂物房,很可能是去拿锯子。今日又只有她跟随在王妃身边,而那个时间点她却声称要去为王妃拿披风下了山。今日天气暖和,根本就不用拿披风,所以我们怀疑她是借故走开,好推卸责任。”夜枭停了下,“而且正好我们遇到她,她见到王爷脸色大变,明显做贼心虚。”

“那她现在哪?”

“已经有人在审问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如果真是她,本王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萧珺玦双目精光内敛,深不见底,瞳仁中散发着孤寒锐利的锋芒。

孤鹜看去他一眼,不由身上打了个颤,王爷身上散发的寒意,真是让人三尺之内不得靠近。

荣昭刚撤了晚膳,秋水就让她喝了一碗安胎药,秋水说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她没事,肚子里的也要安神。

荣昭本不想喝,但秋水那湿漉漉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她看,好似不喝就要哭。荣昭最讨厌人哭了,就遂了她的心,一股脑喝了。

擦了嘴,净了手,荣昭将擦完手的毛巾撂下,秋水端着盆子出去倒,迎面遇到楚王和跟随而来的夜鹰。

“王爷万福。”她屈膝行礼,双眸低垂,尽力维系心湖的平静。

夜鹰的目光从她头顶划过,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以为他和夜枭换了灵魂,两个人就像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擦肩而过,谁都不多看谁一眼。

荣昭看了看将鸡蛋送还到她面前的萧珺玦,挑挑眉,“你什么意思?”

“我不会用,这东西怎么用啊?”萧珺玦一脸的无知。

荣昭拧拧鼻子,“你真笨,这都不会用,把壳剥了,拿着绢子一包,就在你脸上滚一滚嘛。”

“这么复杂,我以为直接揉一揉就行哪。”萧珺玦凑近荣昭,“我不会弄,昭昭你帮我好不好?”

他这亲密的凑近,让荣昭微微有些不适,她往后挪了挪,脸上又不由自主的发热。

“好啊。”荣昭眼中精光闪烁出戏谑的神采,她拿走鸡蛋,以一种粗暴的手段剥开,微微一笑,囫囵个的就塞到萧珺玦嘴里,“我看你不但要外敷,还得内用。”

看着萧珺玦口中被塞着鸡蛋,荣昭乐得“咯咯”的,萧珺玦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荣昭对着她笑了,一时呆呆的愣住。

他不自觉把鸡蛋往嘴里一嘬,囫囵个的鸡蛋不小心就卡到了嗓子眼里。

看到他被噎着得涨红了脸,荣昭连忙倒水想给他顺下去。但一倒,茶壶空空,她向外喊道让人上茶,又怕萧珺玦真的会被噎死,就用胳膊肘使劲的砸在他的背上,想要将鸡蛋磕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萧珺玦嗓子眼粗,还是她方法不对,顺着力,萧珺玦竟然将鸡蛋噎了进去。

那滋味,不用想,就知道会有多酸爽。

“扑哧”荣昭一声笑出来,嗔着他,“笨死了,真是个呆子。”

萧珺玦好不容易咽进去,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还是在心爱的人面前。这应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但好像就只是这一个简简单单的举动却拉近了他与荣昭之间的关系。

他看着荣昭,深情的凝视着,荣昭的笑靥像是一朵明艳绽放的芍药,开得轰轰烈烈,明媚夺目,叫人为之眩目。

那专注温柔的眼神让人不能忽视,直看得荣昭羞红了脸也没有移开。

荣昭撇开脸,垂下眸,脸庞缓缓烧起来,只觉得那炙热的眼神灼到她的心头,微微有窒息的感觉。

萧珺玦靠近她,有温热的呼吸喷在荣昭耳边,双手将她环抱,抓住她的手,“昭昭。”

他声音低沉,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透过耳膜的传递,荣昭觉得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

她猛一心惊,甩开萧珺玦的手,转过身退开几步。

这个萧珺玦又施妖法迷惑她。

她瞪着萧珺玦,含着防备的神情,“好了,鸡蛋也敷完了,你可以走了。”

她的疏远让萧珺玦的心又坠入低谷里,但还没有跌到最低,因为他知道,荣昭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排斥他了。

萧珺玦正色道:“繁儿已经招了,是她在椅子上做手脚,害你从山上坠下。”

荣昭心一惊,“真是她?”秋水送完鸡蛋回来已经将繁儿的事说给她了,她也是半信半疑。

她审视着萧珺玦,“不会是你屈打成招吧。”她有点怀疑。

萧珺玦看着她沉气不语。

荣昭抿抿嘴唇,“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已经为她做主将她许配给夜鹰了,她应该感激我才是。”

萧珺玦有一种赖着不走的架势,坐上荣昭的床。他不急不慢,等见荣昭着了急方道:“她说是奉晋王妃之命。”

萧珺玦眼中划过阴森的光芒,那种可以瞬间将对方一刀劈成两段的锋利之色。

“还有,她自己承认,和夜鹰什么都没发生。她只是将夜鹰迷晕,然后将他放在床上,那个血也是她用鸡血洒在床单上的。”

屋外传来“哐嚓”清脆而刺耳的瓷器碎裂声音,荣昭一打开门,就见到秋水蹲在地上捡摔碎的茶具。

秋水失魂的看一眼荣昭,“奴婢不小心没拿住,奴婢这就是换。”

荣昭知道秋水一定是听到萧珺玦说的话,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不要收拾了,让小丫鬟来拾掇吧。也不用再上茶了,没人喝。”

秋水慢慢站起来,目光延伸进房间,看向萧珺玦,“王爷,是真的吗?”

萧珺玦颔首,讽刺道:“那狗奴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刚打了几板子就什么都说出来了,招了个干干净净。”

萧珺玦将繁儿为何污蔑夜鹰,为何谋害荣昭说了一遍,秋水才知自己是冤枉了夜鹰,但她还是不明白,“可是我的香囊并没有丢啊?”

“你确定一直没丢吗?”萧珺玦问道。

秋水怔了下,她还真没注意。

荣昭看一眼萧珺玦,嫌他啰嗦,“别卖关子,快说。”

萧珺玦接着对秋水道:“据繁儿说,她先是在凉亭里偷了你的香囊,再利用香囊引夜鹰,后来她要撞柱的时候,趁着你阻挡,她又将香囊塞回你身上。繁儿的爹以前是小偷,妙手空空的把戏她得心应手,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秋水恍然,她自责不已,都怪自己粗心,要是她早就发现香囊不见了,当时或许也不会一点都不相信夜鹰。

夜鹰一定对她失望至极,而且她当时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兜了一大圈子,是冲我来的。呵,这个繁儿鬼心眼还真多。”荣昭听罢也不知是气还是笑,“柳馥馨还真够狠,我不过是打了她弟弟五十大板,她就来要我的命。”

萧珺玦拍拍荣昭的肩,“别动气,那种狗奴才不值得你生气。至于柳馥馨,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不生气?她都快气的冒烟了,荣昭深深的喘着气,厉声道:“繁儿哪?”

“被绑着哪。”

“把她压来,我要带着她去晋王府指证柳馥馨。”

荣昭话音刚落,夜枭在外通报,“王爷不好了,繁儿自尽了。”

300 不过脑子的荣昭

看似是繁儿挣脱掉绳子触柱而死,荣昭拽着萧珺玦的袖角撇开脸,“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不过她也是自作自受,早晚得死。”

夜鹰从地上将之前绑着繁儿的绳子捡起来,一惊,拿给萧珺玦,“王爷您看,这绳子······”

绳子被整整齐齐的切断,一看便知是被利器所断。

萧珺玦了然,道:“看来她不是自尽。”

荣昭也看到绳子上的切口,恨恨道:“一定是柳馥馨做的,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

萧珺玦拉住她,“你别冲动,无凭无据你怎么和她算账?”

荣昭心有不甘,将怒气转移到萧珺玦身上,“还以为你这楚王府是铜墙铁壁哪,真是废物,人家进来杀人都不知道。”

夜枭和夜鹰抱拳,齐声道:“是属下失职。”

楚王府安全一直都是他们两个人负责,如今进来人他们都没有察觉,确实是失职。

萧珺玦冷峻的脸庞在月光下更显清冷,“下去领五十军棍,若是再有一次,双倍惩罚。”

荣昭其实并不是想要惩罚谁,她张了张嘴唇,将求情的话咽了进去。横一眼萧珺玦,哼道:“你应该挨一百军棍。”

萧珺玦摸摸鼻头,无可奈何的看着荣昭,难道在她眼里他就这么面目可憎吗?

荣昭撅着嘴,“我不管,柳馥馨致使繁儿杀我,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她愠色看着萧珺玦,“你呀,有人要杀你的王妃,杀你的儿子,你难道咽得下这口气?你要是咽得下,你就不是男人。”

荣昭用上激将法。

萧珺玦实在拿荣昭没有办法,搂搂她,目光瞥向夜鹰,道:“将尸体送到晋王妃哪。”

荣昭拧着身子躲开他,“这就算了?”

萧珺玦道:“繁儿说,晋王妃只是提了一嘴,说如果没有你她就可以回到晋王府了。或许晋王妃是存心引导,但这并不足以证明是她致使的。我将繁儿的尸体送给她,也算是给她一个警示。”

荣昭眼神不自在的闪过,心中暗道,完了完了,她怎么将这茬忘了。繁儿是表哥给她的,受了刑什么都说了,也一定连表哥让她监视萧珺玦的一举一动也说了。

她小心觑看萧珺玦一眼,他会不会将她当奸细看啊?

繁儿确实是什么都招了,但萧珺玦并没有怪荣昭。她只是太单纯,听信了萧瑾瑜的话。

他还是真没想到萧瑾瑜如此防着他,就算他已经不和他争了,他依旧还是防备着。

看来以后,就算到了蜀地,也逃脱不开被监视。

萧珺玦握住荣昭的肩,明显感觉到她轻轻一颤,知道她以为自己要怪罪她,萧珺玦柔声安抚,“好了,太晚了,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做,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所有人,只要心存伤害你的念头,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荣昭看着他,心微微窒了下,她有些奇怪,怎么他一点都没有怪罪她,反而还对她这么好?

她难得乖巧听话,点了点头,便被孤鹜扶着离开了。

秋水望一望夜鹰,她鼓足了勇气走向他,刚张嘴出声,“夜鹰——”

“对不起,让一下。”夜鹰将繁儿的尸体抱起来,他抬都不抬眼皮,冷漠道。

秋水喉咙一梗,眼中有光泽闪烁,她抿抿嘴角,转身离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夜鹰抬起眼帘,又缓缓的垂下。

萧珺玦见状,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世上的男女往往是因为诸多误会而不能在一起。他想劝一下夜鹰,但想一想连他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也就打消这个念头。

“不用送给晋王妃了,直接送到晋王哪,再将繁儿招供的话转达给他。”萧珺玦的视线落在繁儿身上,突然道。

他相信萧瑾瑜对荣昭应该还是存在几分真心,要是念着这几分真心,他自会惩罚柳馥馨。

当然,他也是在警醒萧瑾瑜,别在用这种监视人的下三滥手法了。

荣昭接连的出事,让萧珺玦担忧不已。再留在长歌城还不知要发生什么,所以他决定不等年后了,越早离开方为上策。

他不离开长歌城,始终是有人担心。

萧珺玦第二日就进了宫,萧景帝并不想他这么早就走的,但他执意如此,萧景帝也只好遂他的心愿。

一向是他的要求,萧景帝没有不答应的。

萧景帝对萧珺玦真可谓是疼爱至极,受封其为益州大都督,赐封益绵简嘉等二十四个州,总管军政大权,不用上贡,不用纳税。这还是历朝历代赐封封地最多的皇子,坦然来说,这无异于是给了萧珺玦一个国中国,不用受朝廷制约。

众朝臣对此甚有微词,萧景帝以雷霆之怒压下,才无人敢置喙。

但此举也让诸人心中敲起警钟,圣上对楚王宠爱盛隆,会不会为以后埋下一枚不定时的隐患?

听到这个消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晋王打碎了一地的东西。

国中国?

这样的厚封是不是就算以后他当了皇帝,也制约不了萧珺玦?是不是就这样将大周一分为二?

是,就算是二十四个州加起来的版图也不算多大,他早就猜到父皇会给萧珺玦厚封,他只是没想到父皇连这二十四个州的军政都给了萧珺玦掌控,没想到给他一个国中国。

萧珺玦是武将,有了军队,一旦有一天他想谋反,还不是想反就反?

“王爷你不要动气,小心身体。”柳馥馨心惊战栗,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萧瑾瑜这般发怒。

萧瑾瑜锐利的目光如有一把刀子飞向她,厉声喝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挑唆繁儿害昭昭,她就会一直帮着本王监视萧珺玦。现在繁儿死了,萧珺玦更会警惕,本王想要安排人监视他就更难了!”

“我并没有致使她。”柳馥馨躲开他的目光,道。

萧瑾瑜道:“难道你不是暗示吗?”

柳馥馨不可否认,道:“你是因为这个怪我,还是因为你最心爱的女人差一点丧命怪我?”

“柳馥馨!”萧瑾瑜发怒喊她的名字。

柳馥馨面色讪然,怏怏闭上嘴,纵然心中诸多不服。

萧瑾瑜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道:“不行,一定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一定要。”

萧珺玦是他的后患,不盯紧了,就后患无穷了。

荣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激动愤怒不亚于萧瑾瑜,“我不去,我死都不去,管他什么益州绵州,我哪都不去。我就要在长歌城待着,大不了我回娘家。”

荣昭就差坐地上打滚了,无论萧珺玦怎么说,她一句都听不进去。

“昭昭你听我说,那里很好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什么贫瘠之地。虽然比不上长歌城繁华,但却也是富庶之地,我保证,你去了那里一定会喜欢。”萧珺玦百般哄着她。

“那我也不去,我生在长歌城,长在长歌城,就是死我也得在这。况且我家人都在这,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去受苦?到了那里,我连个依靠都没有,你还不得欺负死我?”

“我怎么会欺负你哪?”萧珺玦真是哭笑不得,他都快把她贡上天,就差没当祖宗拜了,“我宠爱你都来不及,我们去了那里一定会过得很好,我一定会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让你生活的绝不会比在长歌城差一点。”

“就算你对我好那又怎样?我不爱你,你绑着我没有用。你要孩子是吧?那好,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将他给你送去。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荣昭几乎是哀求,“萧珺玦,你和我和离好不好?我不想做你的王妃,不想做你的妻子,你就当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她拽着萧珺玦的衣袖,要拉着他进宫,“咱们到皇帝舅舅那里,让他圣断,判我们和离,走,走啊。”

萧珺玦心痛难忍,荣昭每一句话都仿佛有一把小刀在他的心头一片片的割着。他扯住荣昭,凝着她,喉头哽咽,道:“我不会和离的,你一辈子都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妻子。”

这辈子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

“我不要,我不要!”荣昭哀求的神色瞬间一变,凶狠的视着萧珺玦,狠狠的垂着萧珺玦的胸口,发泄她的不满。

她只知道,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再也见不到表哥了。她会看不见心爱的人,连皇后的宝座也会丢掉。

“你已经毁了上辈子,为什么还要将我的下辈子也毁了?萧珺玦我恨你,我恨你!”

荣昭看着萧珺玦的眼神,就像是对待仇人一般。

孤鹜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姐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王爷他是最疼爱您的人,您说这话不是拿把刀扎在他心里吗?”

荣昭动作停下来,横一眼她,骂道:“贱婢,哪有你插嘴的份?你是我的丫鬟,还是他楚王的丫鬟?”

现在荣昭简直是将所有人都当作仇人,她倏然舒展了下眉,“哦,我说你怎么给他说话啊,我倒忘了,他母妃和你一样都是贱婢,贱婢生的儿子,你们俩也算是同祖同宗了。”

她仰着脸望着萧珺玦,满脸愠色,她是真的气的说话不过脑子,虽然这个时候她也没什么脑子。

301 心中天枰

荣昭愣愣的看着萧珺玦离去,心里莫名的微疼,那个寞落的背影将这个秋天显得更加清冷。有枯黄的落叶不经意飘到他的身上,他亦不拂去,带着那抹黄从她的视线消失。

她感觉她好像说错话了。

她明明看见他恼怒了,本以为他要对自己大发雷霆,但转瞬间那股愤怒就转化为了伤心。

为什么,她那么侮辱他,他都能忍哪?

荣昭还在纳闷,突然秋水出了声,带着训斥的口吻。

“小姐,你太过分了。”

荣昭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过头看向她,喝道:“放肆,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敢来训斥我?”

“那是因为小姐所为让人看不下去,你怎么能这样对待王爷哪?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伤王爷的心?”

荣昭觉得秋水一定是中了邪,刚要训斥她,秋水抢先道:“你是失忆了,但你难道连感觉都失忆了吗?你感觉不到王爷对你有多爱吗?你总是说他欺负你,他有吗?他恨不得将你捧到天上去。他那么爱护你,任你打任你骂,你有一点委屈他比谁都心疼。如果不是他爱你,他为什么一再忍受你的脾气?”

“你就像是一只刺猬,每次王爷靠近你,他都会被扎的遍体鳞伤。但他爱你,宁愿自己伤痕累累,只想靠的你近一点。我不是王爷,我无法知道他有多爱你,但我知道,他是最爱你的人。”

荣昭无法认同秋水,或许说是她从内心的抗拒,她嗤了一声,“我看你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了。”

她虽然不认同,虽然抗拒,但内心的感觉是无法骗人的。她能感觉到萧珺玦对她的好,但潜意识,又对这种好加以否定。

“到底是我被灌了迷魂汤还是小姐你被灌了迷魂汤?”秋水还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她今日是豁出去了,哪怕被杖责,哪怕被赶出去,她必须要说出自己想说的。

“'你大胆!”荣昭怒喝道。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秋水,“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是谁给的你狗胆子!”

“是,今日奴婢大胆了,那是因为我想要小姐清醒一点,我不想你再被晋王蒙蔽下去了。”提起那个晋王秋水就气不打一出来,“你偏听偏信,只相信晋王一个人的,认为王爷是卑鄙小人,其实晋王才是真正的卑鄙小人。他无耻的利用你失忆,在你面前诋毁王爷,他根本就是在骗你,在撒谎。如果他真的爱你,会将你还给王爷吗?”

“那是因为萧珺玦威胁他,他不得已。”荣昭到了现在还在为萧瑾瑜辩护。

“威胁?到底是谁威胁了谁?”秋水今日就是要将王爷的委屈都告诉她,“你知道不知道王爷为了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连皇位都放弃了!”

荣昭陡然直视着秋水,惊诧道:“你说什么?为了我?怎么会。”

“对,就是为了你。”秋水从没有告诉别人,连孤鹜都没有说,“你以为晋王真的爱你在乎你吗?不是的,小姐。他只是把你当作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你怨念王爷,不肯和他去封地。但你怎么不想想王爷为什么要放弃唾手可夺的太子之位,请求赐藩,他明明最有机会当上皇帝的。”

秋水逼视着荣昭,坚定的眼神散发着异样的光芒,“那是因为你,晋王找王爷交易,他愿意将你还给王爷,条件就是王爷必须离开京城,退出皇位的争夺。小姐你清醒一些吧,你在晋王的眼里根本就是个货物。”

虽然这话很伤人,但秋水必须说,她必须让小姐认清事实。

“不可能,不可能。”荣昭慌了,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情无措的摇着头。

“上午王爷在朝上递了请求,下午你便被送回了楚王府,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秋水痛惜,看到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也心疼,可要说的就一定要说下去。

“不会的,他说最爱的是我,他说以后要封我为皇后,我们青梅竹马长大,我从小就喜欢他,我那么相信他,他不会骗我的。”一时之间荣昭真的难以接受,但秋水说的话像是一记记重拳打在她的心窝。

她怒视着秋水,吼道:“是你撒谎,表哥不会这么对我,他不会的。”

她无法全然相信秋水,她甚至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可是不由自主她又觉得秋水说的是真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该相信谁,整个下午,她都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蒙起被子想睡觉,可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反而越来越清醒。

秋水的话就像是无数只蚊子在耳边乱糟糟的围绕,她伸手挥走,没多久就又围上来。

心中仿佛是有一杆秤,一会儿偏向这一边,一会儿偏向那一边,搅得她不得安宁。

到了晚上的时候,孤鹜来灭灯,看见躺着却一直睁着眼睛的荣昭,“很晚了小姐,早点睡吧。”

“很晚了吗?”时间真的过的很快,在不经意间就偷偷溜走,荣昭看看外面的天色,黑乎乎的,“萧珺玦哪?”她随口问道。

孤鹜期艾了下,“王爷应该是有事,住在前院了吧。”

荣昭目光一聚,难道他真的生她的气了?那也太小气了吧,她也没说什么啊。

她的眼神黯淡下去,闭上眼将被子盖好,嘴唇微微撅了起来。

以前每天天刚擦黑,他就过来,赖在她的房间不走,每次都要她赶才行,今天却连来都不来,他不关心她,难道也不关心她肚子里的吗?

房间里只留下一小盏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橘黄的颜色笼罩在床帏上,映得荣昭的小脸红红的。

她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觉,瞪着大眼睛,满脑子都是萧珺玦。

她这是怎么了?平时讨厌萧珺玦讨厌的要命,今天怎么却一直念着他?

荣昭坐起来,紧紧抱着被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今天特别冷,心中空空的,像是缺失了什么。

内心挣扎了许久,她突然叫来孤鹜。

孤鹜听到她弱弱的召唤,披了件衣服就进了房。

“我肚子疼,你快去叫王爷。”荣昭抱着肚子蜷缩在一团,满脸痛苦的模样。

这可吓坏了孤鹜,惶然不知所措,“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你哪不舒服?”

“我肚子好难受,你快去把萧珺玦找来。”荣昭看了她一眼,哎呦哎呦的叫上。

“奴婢这就去,小姐你忍一忍。”孤鹜鞋都未穿上,急冲冲的往前院跑。

她一走,荣昭就坐起来,满脸的得意笑容,哪像个肚子疼的样子,她呀,分明就是在装病。

荣昭咯咯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怕被别人听到。她摸了摸肚子,轻轻拍了拍,自言自语道:“你儿子在我肚子里,我就不信你不来。”

萧珺玦的速度都赶上飞了,还没等荣昭躺下,他就出现在她眼前。

微微的滞愣过后,荣昭一点点往被子里滑,头往枕头上一歪,用眼尾小心翼翼的觑看着萧珺玦,装腔作势的呻 吟哀叫着,“好疼啊,疼死了。”

“昭昭你怎么了?哪里疼?”荣昭本应该就露了馅,但可能是关心则乱吧,萧珺玦一点都没注意,况且这叫声让萧珺玦心慌,哪有时间察觉荣昭的异样。

“肚子疼。”荣昭可怜兮兮看着他,心里松了口气。

“白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肚子疼哪?”

“还不是被你气的。”荣昭专会倒打一耙。

“我什么时候气你了?”萧珺玦大呼冤枉,今天明明是她气他,气的他有脾气都发不出,只得忍着,哪敢气她啊。

“就是你气我,就是。”荣昭不依不饶。

“好,那我赔礼道歉。”萧珺玦拿她没辙。

荣昭心中得意,嘴角有微不可查的笑容,但转瞬就淹没了,又哼哼唧唧装着肚子疼。演戏要演全套嘛,可不能半途而废露出马脚。

但她没想到萧珺玦会将大夫给找来为她诊脉,虽然百般不愿,她也只好硬着头皮。

片刻,大夫诊完脉,缕了缕山羊胡子,道:“王妃身体健康,胎像极好,并无任何不妥。突然腹痛,属正常现象,也或许是王妃受了凉。楚王放心,胎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荣昭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原来孕妇怀孕的时候还真的会腹痛的时候啊。

萧珺玦担心的是荣昭,“那王妃哪?难道让她一直疼下去?”

大夫道:“相信腹痛也是一时的,如果王爷担心,就先让人煮一碗安胎药。”

荣昭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嘴喝药,她怕喝完了萧珺玦就会离开了。可惜啊,药是有限的,她再磨蹭也有喝完的时候。

孤鹜看出她的意图,圆了她的心意,“王爷今晚就守在小姐身边睡吧。”

“不行,我才不要和他睡在一张床上。”荣昭是希望萧珺玦留下,但她可不想和萧珺玦同床共枕,万一他心存不轨,她不就是羊入虎口了?这个孤鹜竟出馊主意。

302 装病

内心挣扎了许久,荣昭突然叫来孤鹜。

孤鹜听到她弱弱的召唤,披了件衣服就进了房。

“我肚子疼,你快去叫王爷。”荣昭抱着肚子蜷缩在一团,满脸痛苦的模样。

这可吓坏了孤鹜,惶然不知所措,“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你哪不舒服?”

“我肚子好难受,你快去把萧珺玦找来。”荣昭看了她一眼,哎呦哎呦的叫上。

“奴婢这就去,小姐你忍一忍。”孤鹜鞋都未穿上,急冲冲的往前院跑。

她一走,荣昭就坐起来,满脸的得意笑容,哪像个肚子疼的样子,她呀,分明就是在装病。

荣昭咯咯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怕被别人听到。她摸了摸肚子,轻轻拍了拍,自言自语道:“你儿子在我肚子里,我就不信你不来。”

萧珺玦的速度都赶上飞了,还没等荣昭躺下,他就出现在她眼前。

微微的滞愣过后,荣昭一点点往被子里滑,头往枕头上一歪,用眼尾小心翼翼的觑看着萧珺玦,装腔作势的呻 吟哀叫着,“好疼啊,疼死了。”

“昭昭你怎么了?哪里疼?”荣昭本应该就露了馅,但可能是关心则乱吧,萧珺玦一点都没注意,况且这叫声让萧珺玦心慌,哪有时间察觉荣昭的异样。

“肚子疼。”荣昭可怜兮兮看着他,心里松了口气。

“白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肚子疼哪?”

“还不是被你气的。”荣昭专会倒打一耙。

“我什么时候气你了?”萧珺玦大呼冤枉,今天明明是她气他,气的他有脾气都发不出,只得忍着,哪敢气她啊。

“就是你气我,就是。”荣昭不依不饶。

“好,那我赔礼道歉。”萧珺玦拿她没辙。

荣昭心中得意,嘴角有微不可查的笑容,但转瞬就淹没了,又哼哼唧唧装着肚子疼。演戏要演全套嘛,可不能半途而废露出马脚。

但她没想到萧珺玦会将大夫给找来为她诊脉,虽然百般不愿,她也只好硬着头皮。

片刻,大夫诊完脉,缕了缕山羊胡子,道:“王妃身体健康,胎像极好,并无任何不妥。突然腹痛,属正常现象,也或许是王妃受了凉。楚王放心,胎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荣昭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原来孕妇怀孕的时候还真的会腹痛的时候啊。

萧珺玦担心的是荣昭,“那王妃哪?难道让她一直疼下去?”

大夫道:“相信腹痛也是一时的,如果王爷担心,就先让人煮一碗安胎药。”

荣昭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嘴喝药,她怕喝完了萧珺玦就会离开了。可惜啊,药是有限的,她再磨蹭也有喝完的时候。

孤鹜看出她的意图,圆了她的心意,“王爷今晚就守在小姐身边睡吧。”

“不行,我才不要和他睡在一张床上。”荣昭是希望萧珺玦留下,但她可不想和萧珺玦同床共枕,万一他心存不轨,她不就是羊入虎口了?这个孤鹜竟出馊主意。

秋水道:“那王爷要是不觉得委屈,就在床边安一个床榻。”

只要能住在同一间房,那睡同一张床也不会远了。

荣昭剜了眼秋水,哼一声,她还没原谅她哪。

秋水默默低下头,今日她是冲动了,但说出这些话她一点都不后悔。不好听的话始终是有人要说的。

荣昭没有否决,便是答应了,孤鹜和秋水欢欢喜喜的给王爷准备床铺。荣昭瞥一眼萧珺玦,口是心非道:“要不是我今天肚子疼,才不会让你住在这哪。”

萧珺玦含笑,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只问道:“还疼吗?”

这个动作让荣昭心头一颤,耳垂微微泛起红,她垂下头,摇了摇。

“那躺下睡吧。”萧珺玦扶着她躺下,将被子盖好,坐着她旁边一直看着她。

他看的荣昭心慌意乱,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惹得她意乱情迷,呼吸困难。

她紧紧闭着双眼,直到萧珺玦从身边离开才松了口气。

隔着床幔,荣昭看向萧珺玦,微弱的蜡烛照亮着房间,朦胧不清的笼罩在他的脸上。

荣昭紧紧攥着被子一角,细若蚊声,“今天——”

萧珺玦没听清她的话,连忙起身,“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不是。”荣昭深深吸一口气,语气扭捏道:“今天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她还是第一次和人说对不起,心里特别别扭,很难为情。

萧珺玦怀疑自己听错了,直直的看向她,隔着半透明的幔帐,隐隐约约看到她闭着双眼,双手紧攥着被头拉到下巴。

荣昭说出来就后悔了,不经意瞥向他,见他正看着自己,脸色大窘,将被子往头顶一拉,往床里一翻,“我——我要睡觉了,你不许打扰我。”

萧珺玦想,或许这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让他恨不得,怨不得,气不得。

说实话,白天的时候他真的是气的够呛,想发火,却不忍对她发火,只能憋在肚子里。

孤鹜来叫他,说荣昭肚子疼,他哪敢耽误片刻,巴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更是顾及不上再生她的气,要气也是气他自己,气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萧珺玦?”荣昭怎么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打滚,突然房间里多了个人,她的心好乱。

“怎么了?”荣昭还以为他睡了哪,却不想萧珺玦也睡不着,听见她的招呼,连忙从床榻上起来,来到她床边。

“是不是还不舒服?”很自然的,萧珺玦就将手覆在她的肚子上。

荣昭的眼睛盯在他的脸上,烛光下,他的睫毛更加纤长的映在鼻梁上。晃了晃神,荣昭拧着小眉头嗔道:“谁让你过来,你回去。”

萧珺玦只得回到榻上,躺着,眼神却不离开她。他是头朝外,塌是斜着放的,这个角度正好对着荣昭。

“萧珺玦。”一会儿,荣昭又唤他。

这种感觉萧珺玦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只觉得她需要,他就在身边,很满足。

“嗯。”他的声音温柔的让人觉得心头暖。

只是简简单单的“嗯”了一声,荣昭却觉得很安心。她看着头顶,道:“听说,你是主动请求赐封封地的,是吗?”

“是。”

“为什么?”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和她心平气和的说话,从她失忆后就再没有。夜是黑的,但有时好似心里的话只有在黑夜中才能相互倾诉。

萧珺玦顿了顿,他没有说实话,“朝堂复杂,人心叵测,卷入波谲云诡的纷争,随时都可能会没命。我是个武夫,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选择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死在与一些文臣的勾心斗角里。”

这话半真半假吧。

他自嘲,“也或许我天生就没什么雄心。”

荣昭春山般秀美的眉开出的花枝柔软的展开,对嘛,她就说秋水在撒谎,表哥怎么会把她当成交易的货物?

可很快,眉心的那朵花又曲卷起花瓣成了花骨朵,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萧珺玦在撒谎哪?

如果他说的和秋水一样,她一定认为是他们串通好来骗她,可他却偏偏和秋水说的不一样,她就更糊涂了,更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萧珺玦看向她,即便是隔着一层,荣昭依旧能感觉到他投射过来的热烈目光,“我有你,有你就够了。”

荣昭的心“嘭嘭”乱跳,幸好他看不清她此时的模样,否则一定会笑话她的。

荣昭觉得双颊发烫,连耳朵都热起来。

“我——我睡觉了,不和你说废话了。”荣昭裹着被子往床的最里面靠,紧紧的闭着眼睛,心中默念快睡觉快睡觉。

但越是刻意做某件事,就越是很难做成,这一晚上,荣昭就像是在那锅里的烙饼,翻来覆去的煎熬。

她闭上眼睛是萧珺玦,睁开眼睛还是他,她深深觉得,她上辈子一定欠了他。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萧珺玦住进了她的房,就没打算再离开。

而且不但住进了她的房,还上了她的床。

起初萧珺玦还用他那万年不变的理由,冷,来换取荣昭的同情心。哪想荣昭可比以前铁石心肠多了,对他毫无怜悯。

后来他就改变方针政策,知道荣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他就每天晚上给她讲鬼故事。

吓得荣昭只好向他妥协,把床分给他一半。

谁让萧珺玦总讲什么床下有鬼哪,她想着要是床下真的出来一个鬼,一定先吃了睡在外面的萧珺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进来,轻纱挡了一半的光亮,照进暖账里柔和如月光。

荣昭睁开眼才发现,不知道是怎么睡的,竟然跑到萧珺玦的怀里去了。

萧珺玦搂着她,她靠在他的肩头,一只手环抱着他,及其暧昧的姿势。

刚要一脚把他踹到地上,突然又偃了旗,抬起头看向萧珺玦的瞬间目光在他脸上移不开了。

她看着他,抿着的嘴角慢慢上扬,几乎要溢出笑声。

忽然,萧珺玦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有要醒来的预兆,荣昭连忙闭上眼睛装睡,只是离萧珺玦那么近的心脏却出卖了她。

那和撞墙似的心跳想让人忽视都难。

上一章有改动,如果发现重复,可以去重新看上一章。

303 装睡

荣昭眼睛闭的太用力,眼皮有抑制不住的抖动。萧珺玦看着她,不禁失笑,这个小傻瓜,还装睡上了。

他已经醒了一会儿,只是实在太眷恋把她搂在怀里感觉,不想起。

起了戏谑她的心,萧珺玦支起身子,头一点点低下,再装他可当仁不让,要亲了啊。

迎面有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越来越近,呼吸有些不顺。荣昭的心提到嗓子眼,这个家伙,他想干什么?要是他敢吃她的豆腐,她就大耳光扇死他。

萧珺玦看了看攥着他衣服的小手,骨节都被她攥的发白,他贴到荣昭身上,鼻子与她的鼻子贴合在一起。

浓烈的男人气息与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干净清新。荣昭心头颤了颤,瞬间睁开眼,把萧珺玦的脸推开。

“你干什么!”眼睛瞪的和铜铃似的,荣昭视着他。

“看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装睡。”萧珺玦调侃道。

荣昭一窘,“我哪有装睡?是你靠过来,扰了我的清梦,我还没和你算账哪。”撅着嘴,她一拳打在萧珺玦的胸膛上。

他的胸膛僵硬如石,微微敞开着,荣昭的手碰到他的肌肤上,像是被电击了下,指尖都在发烫。

萧珺玦逗她,“是我靠过来的?那怎么大半的床都被你抢走了哪?你是不知道啊,你每天都要追着我睡,昨晚更是过分,自个往我怀里钻。多亏我心无邪念,坐怀不乱,不然真是把持不住。”

真实的情况是他起了贼心,等荣昭睡着了,他就将她连人带被的抱到自己怀里睡,还偏偏诬赖荣昭往他怀里钻。

荣昭看了看床里面那么大的空间,难道昨晚她真的睡糊涂了往萧珺玦怀里钻?

怀里钻?

“你这个登徒子,你给我起开!”荣昭终于反应过来此时和萧珺玦的姿势有多暧昧,她用力推开萧珺玦。

萧珺玦道:“你这是过河拆桥吗?”

荣昭横着他,“我往你怀里钻你不会推开我啊?”

“美人投怀送抱,焉有推开之理,自然要海纳百川,不然可不就辜负了美人的心意?”萧珺玦说这话一本正经的。

“谁投怀送抱?”虽然醒来的时候那姿势好像是她投怀送抱,但荣昭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会有这种行为。她可是淑女,怎么会做这种不矜持的事哪?

荣昭哼了哼,“以后你不许在睡在我的床上。”

“好啊,那要是床下伸出一只手,爬出一个人,你可别害怕。”萧珺玦吓她。

荣昭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不许讲。”

都怪萧珺玦在她耳边强迫她听鬼故事,现在她不但晚上要人陪着睡,就连白天睡觉也要人陪着。

其实也不能全怪萧珺玦,她非要人家讲,萧珺玦哪会那些话本上情情爱爱的故事,只是将打仗时,士兵们聚在一起讲的故事再讲给她听。

男人们嘛,不就喜欢听这些恐怖的故事嘛。

他讲了,她说害怕,他就不讲了,可一会儿她好奇心就又来了,非要他将故事讲完,等讲完了,她又怪他。

弄的他真是里外不是人。

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早知道她这么胆小,他早就讲了,“那你还让不让我睡在你的床上了?”

荣昭犹豫,眉心蹙成川,不情不愿,拉着长音,“让。”

萧珺玦笑了笑,“真乖,不过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了。”

荣昭看向他,他继续道:“再过些日子我们就去离开这了。”

荣昭瞥他,“不是我们,是你,我什么时候说跟你走了?”

萧珺玦依旧是环抱着荣昭的姿势,到现在他的手臂还被她枕着哪,“可是圣旨上写明了是楚王及其家眷赶赴封地就藩,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荣昭撇撇嘴,她保证,她一定会想到留下来的办法。

萧珺玦抚抚她的肩,“好了,时间不早了,起来吧,今日我们还要进宫。”

昨日宫里传旨招楚王楚王妃今日进宫,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荣昭这个月肚子长得特别快,和吹了气似的。按理她这么大的月份应该是肚子刚鼓起来,可是现在说她快五个月都有人信。

这一怀孕,以前的衣服是穿不了了,一是因为腰身不行,二是怀了孕后,这上围也跟着长,都不合适了。

荣昭哼哼唧唧的,“我不想去,都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出门,挺着个大肚子走多难看。”

看她还赖在床上不动,萧珺玦哄她,“等从宫里回来,我陪你去逛街,你想做多少新衣服都可以,好吧?”

荣昭明眸灵动一闪,明明心里很高兴,却装模作样,“我告诉你啊,我可不是为了你的新衣服才进宫,我是因为好久不见皇帝舅舅想念他才去的。”

“是,是我强迫你买的。”萧珺玦宠溺的对着她笑。

荣昭这才心满意足,她抬眼注视着萧珺玦,只觉得被他的笑容眩花了眼。

这个男人,连笑都那么可恶。

进皇宫对荣昭来说并不陌生,但可能是失忆了,总让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舅舅变成了公公,现在她应该叫皇帝舅舅为父皇,她叫了一声,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萧景帝单独把荣昭召见到侧殿,连常恩不许进。

“还是记不得吗?”

“不记得,不过我记得皇帝舅舅,记得皇帝舅舅最疼我。”

“只知道嘴甜。”萧景帝摸摸她的头顶,“不记得也没关系,幸好,重要的人都在,一切都没有变。”

荣昭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思,“怎么没变?全变了。我都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她嗔着萧景帝,“还有啊皇帝舅舅,我还没说你哪,你呀,给我安排的什么亲事啊。”

“朕看你一点都没失忆,怎么说的话和以前是一样的?”萧景帝斜眉一飞,沉声道。

荣昭从果盆里拿了个橙子,徒手就扒,她也想用刀切,但人家都说孕妇不能拿刀,说拿了刀孩子会长得歪瓜裂枣,她可不想生个难看的,“这就对了,说明这门亲事真不怎么样。”

萧景帝看着被她扒的和狗啃的橙子,实在看不下去,再挑了个大的,用刀子切成了八瓣,往她面前一推,“珺玦是朕最优秀的儿子,你还看不上啊?要不是你怀着朕的孙子,看朕不罚你。”

萧景帝见到荣昭这心情也变的好了,或许是因为在沉闷的皇宫里有这样一缕纯粹的光明照进来,所以心情格外豁朗。

这也是他一直疼爱荣昭的原因,虽然她野蛮任性,但又那么简单明朗,想要什么她就说,不喜欢也不隐瞒,在他面前毫无遮掩。

而这一点,他的儿女却做不到。

“皇帝舅舅就会诓我,我怎么没看出来萧珺玦哪里好?”荣昭吃的毫无形象,最近她就总饿,简直就是见到什么就想吃什么,她有些怀疑自己怀了个怪胎。

萧景帝瞥着她,“好不好你自己知道,反正以前你可是把他当个宝。”

荣昭差点没呛着,其实是吓着了,萧景帝拧拧眉,拿着水给她喝,“慢点慢点。”他这个皇帝还是第一次这么伺候人哪,又是切水果又是端茶倒水。不过,看在孙子的面上,就不和她计较了。

荣昭咽咽嗓子,“宝?”脸颊抽了下,她拿萧珺玦当宝,她得了失心风了吧?“皇帝舅舅你可真能玩笑。”

“朕都说了多少遍,要叫父皇,不能叫舅舅了。”

“人家叫惯了,改不了口了嘛。”

“出嫁从夫,你已经不再是昔日的荣六小姐,而是皇家的儿媳妇,不能叫错。”

“知道啦,规矩真多。”见萧景帝再要嗔她,忙迎起笑脸,“您的教导我一定铭记于心。”

荣昭再道:“舅——”咬了下舌头,“父皇,您到底有什么话和我说啊?”

“过些天你就要跟随珺玦去蜀了,父皇给你和珺玦预备了一份礼物。”萧景帝神神秘秘道。

听到礼物荣昭眼睛都放光了,“礼物?什么礼物?是金银珠宝还是绫罗绸缎?哦,我知道了,父皇一定是在益州准备了一个特别气派特别大的王府府邸。”

萧景帝敲了她一下小脑袋瓜,“满脑子就知道这些。”

“要是没有这些,我去那穷乡僻壤还有什么意思,我干脆不去了。”荣昭耍赖,还偷偷的瞄着萧景帝,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不跟着萧珺玦去封地。

萧景帝脸色沉下去,“什么穷乡僻壤,朕给的都是最好的封地。还有啊,你是楚王妃,不跟着楚王,你想去哪?”

“我就不能留在长歌城吗?”

“不能!”

荣昭怏怏不乐,下一刻,眼珠子一转,有狡黠的光彩闪过。跟个小狗腿似的给萧景帝捶背揉肩,“我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一离开了这里,我会很想念父皇的。我不是说益州不好,只是我更想在父皇身边尽孝。父皇,您就把我留下吧,难道您不想看到您的亲孙子出生吗?”

他是很想,但他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了,或许和这个孙子注定无缘吧。

萧景帝的喉咙里似是有一只苍老的龙在低鸣,“你们都离开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昭昭,舅舅是为你好。”

304 虎符

为她好?荣昭暗自撇撇嘴,捶了几下也不捶了,怏怏道:“那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萧景帝拿出一个伏虎形状的令牌,荣昭刚要接,他又抽回来,“这是给你和珺玦的,你记住,不许给别人,一定不可以给任何人。”

荣昭抢走,她翻来覆去看了看,嫌弃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就是这么个破玩意,赏块金子都比这好。”

萧景帝“啧”一声,荣昭自觉失言,嘿嘿一笑,道:“我知道,父皇的心意值千金。”

“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萧景帝看她不把这东西当回事,真怕她给随手丢了。

荣昭还真看不出名堂,提提眉,“难道还能指挥千军万马不成?”

见萧景帝看着自己不语,荣昭终于意识到自己拿的是什么了,只觉得手被压的抬不起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虎符?”

虎符是皇帝调兵遣将时所用的信物,虎符是一分为二的,左右两符。右符掌握在皇帝手中,左符是在各地长官或是统兵将领手中,这样将领就只有领兵权,而调兵权还是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

可她手中这个却是个完整的。

“这个虎符可以调动西北军五十万人,所以你务必要保管好,用你的命来保管。”荣昭还是头一次见到皇帝舅舅这般严肃的与她说话,带着帝王的威仪。

“因为一旦丢失,被图谋不轨的人捡到,那么很有可能就会给大周带来一次巨大的危难。”

荣昭像是手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赶紧甩手还给了萧景帝,“那你别给我了,我要是弄丢了,可担待不起。反正你也是给萧珺玦的,那直接给他就行了,何必还要那么麻烦让我保管,还要用命保管。”

“朕给他,他不会要,由你保管最好。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萧景帝把虎符塞到荣昭的手里,用力摁了摁。

荣昭苦不堪言,手心发烫,“什么时候才是万不得已啊?”

萧景帝静默了片刻,沉重的声音如有磐石缠绕,道:“等到他要回长歌城的时候?”

“回长歌城的时候?”荣昭没体会到萧景帝的真正意图,心中一喜,道:“我们还能回来吗?”

萧景帝看看她,“朕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回来。”

到最后他还是给这个儿子留了一条路,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作为帝王一定是错的,但作为一个父亲,一个只想弥补的父亲,他真的将所有他能做的,他不能做的都做了。

荣昭听不明白,但却将虎符收了起来,五十万的西北军,还有二十四个州,萧珺玦完全可以自立为王了,这要是表哥以后当了皇帝,还怎么收复得了他?

现在皇帝舅舅偷偷将兵符给了她,萧珺玦完全不知道,她何不将兵符交给表哥,表哥有了军队,他的地位就更加稳了。

“昭昭,你记住,除了珺玦,你谁都不能给,听清楚了吗?”萧景帝再三警告荣昭,手握住她的肩,“朕信任你,才将这个虎符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切不可落入别人之手,不然朕就是死了也不安心。”

肩上的手沉如千金,荣昭望着他,不由的点点头。

这几日荣昭一直心神不宁,那个虎符就像是头顶悬着的剑,让她坐立不安。

她想将虎符送去给萧瑾瑜,可每每走到大门口就迈不出去了。

这日她又走到了门口,比前几天有进步,走出了门口。

门口的侍卫纷纷问安,她左看看右看看,驻步了好一会儿,抬起脚就又回去了。

“小姐你到底想去哪啊?”秋水禁不住问,这几天每天都是这样,也不知道小姐到底想干什么。

荣昭瞥着她,“不干什么,我就是想透透气,不行吗?”

秋水缩了缩脖子,瘪着嘴,自从上次她骂了小姐,就没得过小姐的好脸,虽然没有得到处罚,但她知道,这一次算是把小姐给得罪个透。

看来以后她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行,小姐想怎样都行。”秋水谄媚的笑着,却换不回荣昭一个好脸。

荣昭心中苦恼,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想的挺好的,将虎符交给表哥,但磨蹭了几天,这念头却和要烧尽的蜡烛火苗一样,越来越小。

算了,谁也不给谁,她自己留着,就当没有这回事。

这样哪,表哥不会忌惮萧珺玦,而她也算是兑现了对皇帝舅舅的承诺。

荣昭终于打定主意。

算是多日苦恼的事得到和解,荣昭顿时就轻松多了。

她手中拿着桂花枝条,哼了小调,在王府里随意溜达。

其实回来这么久她还真的没有好好逛一逛哪,今日心血来潮,就将楚王府以前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楚王府还不错,超出荣昭想象的大,看来皇帝舅舅对他真是疼爱,但也不知道等到了益州那的府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荣昭嘴里虽然念叨着不和萧珺玦去益州,但好像心里也默许了。

她有什么选择,爹和弟弟,甚至大舅舅二舅舅都已经被萧珺玦收买了,她说要留在长歌城,挨个训斥了她一遍。

她彻底孤立无援了。

留下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秋风飒飒,枯黄的落叶从枝头落下,飘了一地,踩在上面有清脆的叶碎之声。

这是刮了一夜的风落下的,下人们正弯着腰清扫,今日的风有点大,落叶扫完一层,又铺上了一层。

荣昭来到一处最清冷的地方,这地方清冷的连个人都没有,地上的落叶厚厚的堆积了好几层,没有人清扫。

看来是个鸟不拉屎的地。

“小姐这没什么好看的,这房子看起来都年久失修了,你看,楼上的窗户都掉下来了。”

秋水来到这打了个冷颤,觉得这阴森森的,话说她也来楚王府好久了,这地还真没来过。

荣昭却好奇,楚王府是由前朝福王的官邸改造重建,又将旁边的地方扩充进来,虽是旧祉,但也应该是全新翻修了一遍,怎么就独留着一处废弃在这。

好奇心驱使,荣昭鬼使神差的就进了去,秋水虽然头皮发麻,却还是跟随着她。

其实进去后也没什么,除了一个书架,四处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要是说一句话,甚至都能听到回音。

“小姐,没什么看的,咱们走吧。”秋水觉得这地方阴冷,可能是常年废弃,连点人气都没有。

“看你吓那样,这一眼就看全了,什么都没有,真是没出息。”其实荣昭心里也发怵,什么都没有才吓人。

不过,她看着空荡的房间突兀的放置着一壁的书,不由皱起眉。

怎么有点怪啊?

她走过去,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是《春秋》,书上面蒙了一层灰,荣昭用指甲掐着书封的一角,扯扯嘴角,扔到地上。

书上的灰尘掉到地上,比地上的灰还要多。

她用手在鼻尖前挥了挥,脏死了,怎么有这么脏的地方。

荣昭在书架上扫了下,书摆的很整齐,突然她目光一停,在书架的左下角不显眼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六棱形的砚台。

书架上放个砚台,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荣昭蹲下去这么一看,眼睛一亮,是极品端砚。

荣昭不才,但受父亲熏陶,耳濡目染,对这些笔墨纸砚略有了解。

荣侯爷平时就有收藏这些东西的爱好,砚中尤其喜欢端砚,赞其质坚实细腻,滋润娇嫩,有秀而多姿,发墨不损毫的特点,为砚中之首。

所以荣昭也就能一眼看出。

这砚一看就是上好的端砚,没想到这破房子竟然有这么一个宝贝。

放在这不是暴敛天物,还不如她拿走去孝敬爹。

荣昭一时起了贪念,上手就拿,可是却发现砚台死死的贴在书架上,她都使出吃奶的力气了,还是没有分开。

“怎么回事?”荣昭就不信她会搞不定一个砚台。

难道是太长时间,被粘住了?

她拧了拧,咿?竟然能左右拧动。荣昭往右一拧,都没用劲,就动了。

但动的不单是砚台,连书架都动了。秋水把愣住的荣昭拽开,挡在她的前面,她以为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想着要是有一支箭射出来她就为小姐挡下。

并没有什么箭射出来,书架缓缓分开成两半,连书架后面的墙也分开了。

荣昭推开秋水,好奇心驱使她一探究竟。

秋水拉住她,“小姐你别进去,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有什么哪。”

“没事。”荣昭没听劝,扶着墙走了进去。

因为有风灌入,微弱的烛火慢慢燃的热烈起来。

是一个往地下走的台阶,两边没有扶手,荣昭挺着个肚子走的缓慢。秋水在旁边亦步亦趋,扶着她,小心翼翼地。

越到下面血腥味越浓烈,在上面还闻不到。秋水有些害怕,紧拽着荣昭,含着哭腔,“小姐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太恐怖了。”

“怕什么?下都下来了,我就看看萧珺玦在这藏的什么。”荣昭心中打怵,表面却装的镇定自若。其实她已经后悔了,刚才就应该听秋水的话,现在倒好,这个时候退缩,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305 送到军营去

地面是水泥的,踩在上面有黏黏的湿腻,挨着墙的边缘有水滴一哒一哒的落着。最里面是一个个像牢房的小屋子,只是,并没有人。

但可以看见牢房里摆放着各种刑具,荣昭倒吸了一口气,萧珺玦在这私设牢房?

荣昭的脚步停下来,再往里更加黑暗,黑洞洞看上去那么恐怖。

“小姐咱们走吧。”秋水觉得身上打寒,她说话的时候这幽闭的地方游游荡荡的回荡着,胆寒。

荣昭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点点头,“嗯,走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刚转身,响起一道声音,“谁?是谁?”

那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一团火炭,烧灼的炭火灼烧着那人的喉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荣昭和秋水相视,两人都满脸惊恐。

秋水全身发抖,掐着嗓子,不敢大声,“小姐——”

荣昭满脑子里全是萧珺玦给她讲的鬼故事,加上身处这种氛围,听见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吓得腿都快软了。

她故作镇定,深深喘了一口气,道:“怕什么怕,本小姐出了名的鬼见愁,还怕见鬼吗?”

不难听出她的声音在颤抖。

荣昭刚走了一步,那声音又响起,“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这声音更渗人。

荣昭感觉身后有东西靠近,想象着有个女鬼在她背后飘着。

她拉扯着秋水,“赶紧走赶紧走。”

“救我,救我。”

已出了拐角,荣昭还是停下脚步。

鬼使神差的,她回头往声音的来源走去。

秋水拽住她,“小姐快点走吧。”

“我去看看。”荣昭是好奇心作祟,还有就是这声音她听着耳熟。

那是最后一间牢房,荣昭看见有一个女人匍匐到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昏暗的光线下可见,露出的皮肤结成了血痂。

那人长发披肩,如稻草一般的枯发遮住了她的脸。荣昭蹲下身认真分辨,突然,从头发后面射出一道凌厉的眼神。

在猝不及防下,那人突然往前一扑,荣昭惊慌的差点没摔倒。

“是你,竟然是你,你怎么会没事,怎么会这样?”那人拍着栅栏,栅栏上的灰尘因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灰,被呛的咳嗽不止。

在她掀开挡在脸前的头发时,荣昭才看清她的容貌。

虽然很狼狈,但依稀可以分辨的出。

是荣晚。

荣昭大惊,“你怎么会在这?”

秋水防备的拉着荣昭后退几步,她算是明白了,前些天顾家大少奶奶失踪,她还以为荣晚知道自己难逃一劫,逃跑了哪,原来是被王爷抓到这来。

荣晚用力拍打栅栏,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要从里面跑出来,“荣昭,你怎么还没死?”她的嗓子彻底倒了,尖叫起来和公鸭嗓一样。

她的目光定在荣昭的肚子上,如枯槁一般的手从栅栏的缝隙中伸出来,指着肚子,“谁的孩子?是谁的?”

“小姐,离她远点。”秋水看荣晚如同疯子的模样,更加防备,谁知道疯子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荣昭自然是不明白荣晚怎么在这,更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看看秋水,一副疑惑的模样。

秋水道:“等出去奴婢再向小姐解释,咱们先离开这里。”

“荣昭你别走,你跟我说清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是王爷的,还是我给你找的那几个流氓让人怀上的?”看荣昭要走,荣晚喊道。

她的头挤在两根柱子中间,伸出去的手张牙舞爪的在空中乱抓。

又是一阵疯笑,“哈哈哈,一定是那几个流氓其中一个的,荣昭,你怀了孽种,孽种啊。”

她把头缩回来,背对着荣昭坐下,头靠着柱子,像是自言自语,“楚王被人带了绿帽子,给别人养儿子,活该活该。”

荣昭本欲要离开,但一句孽种让她勃然大怒,她上去就一把抓住荣晚的头发,“贱人,你什么意思?”

荣昭下手狠,不仅拽着她的头发,还将她的头往柱子上磕,荣晚吃痛,反手抓住荣昭的手腕,狠狠挠了一下。

荣昭痛的放了手,“你这个小贱货,敢挠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秋水捧着荣昭的手,可能很久没有修剪指甲,荣晚的指甲很长,将荣昭的手挠出来血。

秋水恨极了,朝着荣晚大声道:“你还做梦哪,我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早就打碎了。我们家王妃是安然无恙的回到王爷身边,她肚子里的自然是我们家王爷的孩子,未来的小世子。”

荣晚的笑声戛然而止,趴在栅栏上,眼睛瞪的老大,“你说什么?安然无恙?”她恨毒的看向荣昭,“你真的安然无恙?”

荣昭睥睨她,道:“本王妃福大命大,有神灵附体,当然无事。”

她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听秋水的意思,大致是荣晚谋害自己。

“无事?无事?”荣晚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惨白,想必比那白无常也不差,她失魂落魄,“那我不是白做了,我不是白做了?”

荣昭不解,提提眉,白做什么了?

秋水冷哼,道:“你这种坏人,老天才不会帮你哪。哼,现在好了,把你关在这,看你还怎么作恶。”

“老天爷真的不公平,真正作恶的人却得不到报应,荣昭你等着吧,别以为苍天能饶过谁,很快你也会和我一样。”荣晚诅咒道:“荣昭,我诅咒你,诅咒你的孩子胎死腹中,诅咒你生孩子时一失两命!”

“闭上你的嘴!”秋水大怒道,“你害的我们小姐还不够惨吗?要是上天真的有眼,你早已死上千回万回!”

荣昭听的云里雾里的,于是问向秋水,“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秋水义愤填膺,直言道:“小姐,就是她害你失忆的。”

“失忆?”荣晚一惊,盯着荣昭的脸,“你失忆了?”

秋水又道:“小姐我们走吧,别和这种人浪费口舌。”

荣昭不明白为什么她失忆和荣晚有关,但这阴暗的地下,到处都是霉臭的味道,她实在待不下了,点了点头,就要和秋水离开。

雪房没有人看护,因为这样一间破旧的地方,若是有人把手,一定更会引人注意。萧珺玦回来到处找不到荣昭,问遍了全府上下的人,有人说看到王妃往雪房那方面去。

萧珺玦去了那,见到书架的机关被动,知道荣昭发现了密室,连忙进去寻找。

还没等离开,迎面遇到萧珺玦,荣昭微微顿了顿,她还真有点害怕,这儿一定是机密的地方,她进了来,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王爷?”荣晚见到萧珺玦,一双眼睛和点了火似的,“倏”地一下亮起来,急忙道:“王爷,你是来看我的吗?还是要放我出去?”

荣昭看着她见到萧珺玦脸上流露的神情,那种近乎于痴迷的爱恋,让她心头一梗,很不舒服。

萧珺玦对荣晚置若罔闻,搂住荣昭,“你怎么跑这来了?”

荣昭没有向往常一样推开他,但也不说话回答,只是淡淡的瞥一眼荣晚。

萧珺玦怕她受到惊吓,温声细语,极其温柔,“有没有吓到?”

荣昭点了点头,蔫蔫道:“我还以为是鬼哪。”

从她失忆以后她还是第一次主动搂住萧珺玦的脖子,头贴在他的肩上,“我害怕。”

她垂眉的瞬间瞄了下荣晚,见她那双眼睛满是嫉妒,不知为何心里特别得意,而且是舒畅的得意。

萧珺玦喜不自胜,拦腰就将荣昭横抱起来,“那我们离开这里。”

荣晚见到萧珺玦对荣昭体贴入微的柔情,心里仿佛是翻江倒海似的,妒火剧烈燃烧。

她双手抓紧栅栏,对着萧珺玦的背影大喊,“萧珺玦,你难道是要将我关在这里一辈子吗?”

萧珺玦停住脚,并未回头,可能是他不屑看荣晚一眼,一眼都不想看,道:“我说过会让昭昭处置你的。”

“可是她失忆了。”荣晚仰天大笑,“萧珺玦,我没报复得了荣昭,却报复了你。她失忆了,一定是连你也忘了。哈哈,被心爱的人遗忘是多么痛苦的事,想想你的痛,我觉得我的痛也减轻了一点。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啊?哈哈哈——”

荣晚像个疯婆子,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在回音飘荡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因她的话,荣昭看向萧珺玦,心爱的人遗忘?难道萧珺玦真的爱她吗?

如果他真的爱她,那她将他遗忘了,真的让他痛苦吗?

荣昭不由回忆起每次萧珺玦眼中流露的伤悲,特别是在她失忆后第一次见到萧珺玦的场景,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跃然在她的脑海中。

也不知怎么了,荣昭很讨厌荣晚这疯狂的笑声,不但讨厌,甚至憎恶,真想拿把剪刀将她的舌头割掉,再用针把她的嘴缝上。

她紧了紧搂着萧珺玦脖子的手,让两个人更贴近,“别理这个疯子,快点离开这。”

随着萧珺玦的脚步,荣晚的声音越来越远,但还是听的清晰,“失忆了,失忆了,萧珺玦,这是你的报应,你活该,活该。”

出了密室,夜枭便问,“爷,里面的人怎么办?”

也不能走的时候将她带走啊,难道放在这由着她自生自灭?

荣昭看看萧珺玦,视线落在他单薄的嘴唇上,清晰的看到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她既然找几个男人来伤害本王的女人,本王就找更多的男人来还给她。送到军营里去,让军中的将士好好快活快活。记住,别轻易让她死了。”

306 飞来的横醋

荣昭被萧珺玦一路抱着回到房间,她的目光从未曾他的脸上离开半分,他临离开那个屋子时说的话一直在荣昭的心里回荡。

送到军营,那不是要去做军妓?

太狠了吧。

到底荣晚得罪他什么了?

等萧珺玦一离开,荣昭就迫不及待询问起秋水。

秋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以前她也想解释,但每次荣昭都不听。

这次她是将憋了一肚子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其实秋水也是讲个大概,至于小姐那日和荣晚见面说了什么,她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是荣晚挑拨王爷和小姐的感情,又找人侮辱小姐。

听完秋水的话,荣昭一直默不作声。

荣昭沉默是因为秋水说的事,与萧瑾瑜和她说的根本就是两个版本。

良久,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打发秋水和孤鹜出去,然后将那个一直想去送给萧瑾瑜的虎符锁了起来。

她不知道还应不应该相信他,但此时,她心里有所保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处理荣晚的方法太狠了,晚上见到萧珺玦的时候,荣昭怯生生的。

萧珺玦以为她是白天受了惊吓,安抚着她,“还是害怕吗?傻瓜,这世上哪有鬼?那都是骗人的。”

“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将她关在那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看见她浑身上下都是伤疤,你对她做了什么?”对荣晚,荣昭并不关心,只是禁不住问。

萧珺玦表情滞了滞,眼中闪过森冷阴厉的锋芒,“因为她伤害了你。”

转瞬,他的目光如融化了似的,深深的凝视着荣昭,“我说过,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那热烈的目光仿佛能将冰山融化,荣昭望着他的眼中,如陷入了深潭,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吸引着她。

荣昭眨眨眼,她第一次想要认真的听萧珺玦说话,“你能不能将我们三个人发生的事和我说一遍。”

她看荣晚的眼神就知道,荣晚喜欢萧珺玦。

想起那样的眼神,她心里难受,甚至有些气愤。

荣昭愿意听他说话,萧珺玦简直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

他握紧了荣昭的手,荣昭又慢慢挣脱开。

但他并没有介意,对比之前,荣昭对他的态度已经改变了很多,现在对他来说,荣昭对他有一丝改观,就能给他带来很大的喜悦。

他的声音很温柔,如有一层轻纱柔柔的扶在脸上。荣昭从来没觉得有一个人说话是这么好听,好听到她的心被填的很满很满。

大概有一个多时辰,萧珺玦将从丁霜霜投湖自尽开始到他找到失忆的荣昭这段时间的所有事详详细细和她说了一遍。

当然,也包括他与荣晚的纠葛,因为一块玉佩认错了人。

“玉佩?”荣昭努力的回想着,隔了那么久,她的记忆有些模糊。

萧珺玦马上将玉佩给荣昭看,“你还记不记得这块玉佩?”

看到玉佩荣昭还是没什么印象,不过萧珺玦说的小太监她还是记得的。

“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太监。”荣昭上下打量着萧珺玦,那个小太监的模样她早就不记得,但依稀记得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十分漂亮。

萧珺玦羞涩一笑,“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才会骗你是小太监。”

记忆拉的很长,像是午后的阳光照在树上,留在地上的影子。荣昭回想着,“可我记得后来再去,你就不见了。我以为你调到哪个娘娘的宫里当差去了,真的没想到原来你是皇子。”

“冷宫发生大火,母妃死了,而我,很快被送出了宫,你自然见不到我。”萧珺玦紧握着玉佩,“可那么多年,我一直都忘不了你,我也一直在寻找你。”

“所以你以为谁有另一块与之相配的玉佩就是我?”荣昭的目光在玉佩上砸了一下,再斜眼看向萧珺玦。

“是啊,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你留给我的就只是这块玉佩。而我也是太糊涂,竟把你认错了旁人,险些酿成大祸。”萧珺玦不由感慨,“如果因为认错人,我错过了你,那一切都追悔莫及了。我想,如果真的那样,我的人生应该也没有什么色彩。”

他动情的抱着荣昭入怀,“幸好,幸好老天有眼,我认错了人,却娶对了人。”

荣昭挣脱开他,阴阳怪气的斜着他,恍然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手里拿着螭龙玉佩,越攥越近,像是要生生掰断,突然,大声吼道:“好啊,萧珺玦,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原来你的心里还惦记着别人,你给我滚下床去!”

和她成婚这么久,竟然还心里想着别人,还保留着别人送他的东西,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她也挺矛盾的,要说吧,小女孩是她,那就说明萧珺玦这么多年想的是她,这还算好。那要是那个小女孩不是她,是荣晚,或是别人,那他不就还想着别人吗?

荣昭生气了,确切的说是吃醋了,还是吃自己的醋。

而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离就藩的时间越来越近,没几日了。荣昭的气却还未消哪,因为这件事,萧珺玦之前所做的努力又白费了,他又回到了原点,连荣昭的房间都不能进了。

“小姐不好了。”秋水从外面跑进来,进门口的时候差点没被绊倒,呼哧带喘道。

荣昭的眉毛还没画完,将螺子黛往妆台上重重一撂,没好气道:“什么不好了,你小姐我好着哪,再说我不好,我掌你的嘴。”

好几天了,荣昭这气就一直不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变丑了,这眉毛怎么画都画不好。被秋水这一声喊吓到,眉毛都让她画歪了,都快飞上天。

秋水咽咽喉咙,着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不是啊小姐,真的,真的大事不好了。”

荣昭用手指蹭着眉毛,不耐烦道:“什么事啊。”

秋水指着外面,是前院的方向,喘着大气,“太后,太后——”

“那老太婆干什么?”荣昭不以为然,她“啧”了一声,“她还没死啊?”

“她赐给王爷两个女人,下的懿旨。”秋水急的跳脚。

荣昭的火气“腾”一下就窜到头顶,一拳砸在桌子上。她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秋水,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渗出来的。

秋水感觉到她散发的寒意,身上打了个颤,低着头,和个鹌鹑似的,断断续续道:“太后······太后·····”

“别吞吞吐吐,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荣昭厉声喝道。

秋水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太后下旨赐了两个女人给王爷,现在人就在前院。”

荣昭深深喘着气,手紧紧攥成拳头,“萧珺玦,你对得起我!”

秋水连连摆手,为萧珺玦辩解,“不关王爷的事,是太后,是她下旨硬给王爷塞了两个女人。”

“牛不喝水能强摁头吗?”荣昭忿忿不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就知道萧珺玦不是好东西。我现在还怀着孕哪,他就又找女人!”

荣昭那性子,哪里按耐的住,直接就冲去了前院找萧珺玦算账。

荣昭到乾清堂的时候,太后送来的那两个女人还站在院子里,她瞥了一眼两个人,心里评价了一番。

姿色不错,但也属于中等,腰肢纤细,但两个都和搓衣板似的,要不是穿着衣服,都不知道反正。

这就是太后赏给萧珺玦的女人?真是会敷衍,也不找两个好的来。

“王妃万安。”两个人见到荣昭皆行礼问安。

荣昭轻哼一声,不理会她们,扶着腰,特意挺了挺肚子,扬脸就进了屋。

萧珺玦听见外面通报王妃来了,惊喜万分,连忙迎接。

“昭昭你怎么来了?”萧珺玦扶着荣昭,那模样哪还有个当王爷的架势,像个小弟。

荣昭横着他,“你是希望我不来是吧?”

“怎么会?”

“怎么会?那外面那两个女人你作何解释?”

萧珺玦瞄向夜鹰,眉头一皱,“那两个女人还没走吗?”

太后的懿旨?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而且突然给他赐女人,实属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夜鹰愣了下,道:“她们不肯走,还在外面站着。”

“赶她们走。”萧珺玦干脆利索。

荣昭拦住,阴不阴阳不阳道:“别啊,你不说美人投怀送抱,你岂有推开之礼,自然海纳百川,不然辜负了美人的心意吗?现在啊,外面是站着两个美人,你怎可辜负她们哪?夜鹰,将外面那两个女人叫进来。”

萧珺玦觉得他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无奈的摇摇头,将荣昭搂入怀,巧语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是美人,我只要你投怀送抱。”

荣昭哼他,表面上板着脸,但心里早已笑起来,她推一推萧珺玦,“我才不听你花言巧语哪。”她撅着嘴,瞅瞅外面低眉垂眼的两个女人,再看向萧珺玦,撒娇道:“我不管,你赶她们走,不许她们进府。”

“好。”她撒娇的声音都快将萧珺玦融化了,别说赶走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就是要他的心都给。他道:“将外面的两个人送回到太后那去。”

萧珺玦扬了扬嘴角,偷偷的,看来这招还真挺管用。

307 油腻的楚王

看着醋意大发的王爷,夜鹰不住的点头,暗道,王爷这招还真是高,这叫什么?引蛇出洞还是抛砖引玉?或者说是投鼠忌器?

不管是哪个,王爷的目的是达到了。

太后确实是送了两个女人来,但王爷可没有立即让人家走,还将这件事特意传到后院去。

原来是找准了王妃的命脉,即便失忆,王妃那个霸道的性子也不会改变,她怎么容许有人和她分享丈夫。

这不,王爷略施小计,王妃就自动找上门来。

他嘴角一翘,王爷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转身出去打发那两个女人,迎面正好和秋水碰到。两个相视一眼,夜鹰立即错开,他什么都没说,径直从她身边路过。

秋水心中痛了一下,发堵的难受。

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不生她的气。

荣昭是护食护的紧,抓着萧珺玦不松手,表情恶狠狠的警告他,“萧珺玦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再有其他女人。你娶了我,就不能对不起我,你听没听见!”

这话以前她也说过,现在听来觉得亲切极了,好像那个荣昭又回到他身边了。

萧珺玦故作沉思,逗她道:“这恐怕不行。”

荣昭登时怒火中烧,“不行?萧珺玦,你对得起我,我给你怀着孩子,你还想要别的女人。”

萧珺玦一笑,掐了下她的鼻子,眼睛瞟向她的肚子,“要是这一胎是个女孩,我不就有你们两个女人了吗?”

荣昭横他一眼,眼角不经意流露出的妩媚如有秋波荡漾,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许有除了我其他女人,你不许有侧妃,不许有小妾,你发誓,跟我发誓。”

萧珺玦恨不得将心捧给她,“好,我发誓,我萧珺玦此生此世只有你一个。”

他发了誓,荣昭却愣了,耳朵轰隆隆的响,心里乱糟糟的跳。

她望着萧珺玦,蠕动了下嘴唇,反复确认一下,“誓可不是随便乱发的,要是说话不算数,会天打雷劈。”

萧珺玦低下头,捧起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我发誓,今生今世只爱荣昭一个人,至死不渝。不但是这一世,下一世,再下一世,也只爱你一个。要是我违背誓言,就五雷轰顶,死后也不得安宁,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萧珺玦的誓言在荣昭的心里炸开了花,她深深的凝望着他,很久,久的萧珺玦拥抱着亲吻她,都没有抗拒。

萧珺玦的吻很温柔,他的嘴唇不凉也不热,先是蜻蜓点水般一点点的啄着她的唇,从上唇的唇珠开始捻转,像是试探性地。

等荣昭一直没有反抗,才敲开她的贝齿,伸进舌头,寻找她的香舌。

一开始荣昭的舌头也会躲闪,但又能逃到哪里去,被萧珺玦一勾,卷了起来,就像荣昭的人一般,再难逃脱。

荣昭的呼吸越来越急剧,萧珺玦的气息也越来越重,不知过了多久,两个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对方的唇。

荣昭羞红了脸,一切都是情不自禁,她就仿佛失去了理智似的,任由萧珺玦亲吻,不但顺从,还去迎合,甚至到最后,她竟不愿意分离。

发烧了,迷糊了,还是被萧珺玦下了蛊?

“你——你混蛋!”荣昭一掌打在萧珺玦的脸上,软软的手掌,没有用力。

她羞涩满脸,连看一眼萧珺玦的勇气都没有,一推他,就疾步走出了乾清堂。

她一定是被萧珺玦迷惑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荣昭拿着扇子不断的扇着风,想要赶走脸上的绯红。连呼吸也变得不舒畅,仿佛呼吸之间也全是萧珺玦的味道。

可这味道又有一种让人回味无穷的感觉,一闭上眼睛刚才萧珺玦亲吻她的景象都浮现在脑海里,而且挥之不去。那是一种砰然的悸动,强烈的充斥着她的七经八脉,连脉搏都比平时跳跃的猛烈。

她的手扶在心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嘴唇特别的红,甚至有些发紫,滚热的烫着,一直烫到她的心头。

临近夜晚的时候,荣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时跑到窗边向外看看。

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就恹恹的回到床上,等过了片刻,再跑到窗边看,周而复始的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终于让她盼到想见的人。

远远的看到萧珺玦进了大门,她手忙脚乱的跑回了床上,因为慌乱,还丢了一只鞋。

明晃晃的就摆在房间的正中间,一进来就能看见。

萧珺玦见到她的时候,她闭着眼睛,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像是睡着了。

被面是水红色的,映着她的小脸,像个水蜜桃。

荣昭自怀孕害喜呕吐的次数本来就不多,也就是在晋王的庄子上害喜的多了几次,从回来几乎就没有过。

胃口特别好,萧珺玦又让厨房什么都紧着她来,补品汤水小吃零食从来没断过,这些日子胖了不少,小脸肉嘟嘟的。

若是咬上一口,一定和新出锅的桂花糕一样,软软呼呼,一口的香。

萧珺玦坐在她身边,看了她一会儿,在亲了她额头一下之后站了起来。

身边塌陷的地方又陇起来了,荣昭纤长的睫毛刹那间打开,一把抓住萧珺玦,质问道:“你去哪?”

那模样,像审问好久不回家丈夫的怨妇。

萧珺玦禀住笑意,表情很无奈,又可怜兮兮的,像是受了委屈,“你不欢迎我来,我只好一个人去睡书房。”

早就看出她装睡了,那睫毛颤的,像是眼睛里进了跳蚤。

“谁说让你去睡书房了?”荣昭扭扭捏捏,声音很小,像是难以启齿。

萧珺玦压住嘴角的笑容,道:“我前几天来你都把我撵走,你还说不让我进你的房。”

“那你还不是进来了。”荣昭瞥瞥他,手未放开,一直扯着。

中间隔着纱幔,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双手叠合的地方是纱曼垂直落下的地方。

萧珺玦坐回她身边,荣昭往里挪了挪,保持着与他的距离。

她拿着眼尾睨着萧珺玦,轻哼道:“太后的赏赐都不留着,现在想想是不是后悔了?要是留下,现在你就可以左拥右抱了。”

萧珺玦凑到荣昭身边左右闻闻。

荣昭将他推开,“你干什么!”

“我闻到好大一股醋味。”萧珺玦调侃道。

荣昭不由自主的磕巴上,“谁——谁吃醋了?我可没有。你爱有多少个女人关我什么事,只要不来烦我,你夜夜做新郎都行。”

“可白天你不是这么说的。”萧珺玦把她往怀里一搂,“你还让我发誓只能有你一个哪,难道你忘记了吗?”

荣昭推着他,“那是你傻,我让你发誓就发誓啊?没脑子。”

“是啊,我没脑子,因为你把我的心,连同脑子都偷了去。”萧珺玦现在说情话是越来越溜,他抓起荣昭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咬了一口,他哪里敢用力,只是轻轻的,类似于含,“你这个小偷。”

荣昭感觉心像被抛上了云端,有点飘忽,她自认为是个有意志力的人,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花言巧语迷乱了心神。

将萧珺玦的手一甩,道:“油腔滑调的登徒子,你还是骗那些无知的少女去吧,本小姐这么聪明,才不会被你这些花言巧语欺骗。”

抬起脚又踢走萧珺玦,“你给我睡地上。”

萧珺玦叹了叹气,佯装要走,却将玉带已经解了下来,“那好吧,我走了,兴许太后送的那两个女人又回来了哪。既然王妃想让我日日做新郎,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话音一落,果然,床幔再次被掀开,荣昭怒瞪着萧珺玦,“你敢!”

萧珺玦忍住不笑,一骨碌脱了衣服就爬上床窝进荣昭的被窝里,“不敢。”

荣昭眨眨眼,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这家伙什么时候连衣服都脱了?

“你给我下去!”

“好昭昭,现在天这么冷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别把我撵走。”

“你无赖!”

“我们是夫妻。”

“你流氓!”

“我们是夫妻。”

“······”

“我们是夫妻,小心孩子。”

萧珺玦让人将太后赏赐的人又给送回去,驳了她的面子,让她很不高兴。

重点是,她也是给人办事,收了人家一块百年难得一见的古玉,事没办成,她如何向别人交代?

为此还去萧景帝那里闹了一场,不过被三言俩语给打发了,也没闹开,灰溜溜的走了。

萧景帝一向温和,但此次她说的话太难听,一次次说到萧珺玦的出身,以及婉妃的过往,这些本就是萧景帝的大忌,她却偏偏去拔龙须,最后落个灰头土脸。

那两个女人是萧瑾瑜安排,想要送到萧珺玦身边的。他是男人,了解男人,不说荣昭不会让萧珺玦碰,就是能碰也碰不了,怀着孕哪。

他不信萧珺玦不需要女人。

本想着借着太后的手将人顺理成章的送到萧珺玦身边,没想到却被他给退了回来。他实在不明白,这两个女人虽然不及荣昭,但也都是美人,难道萧珺玦就真的一点都不心动,真的要过清心寡欲的日子?

308 赛嫦娥

萧珺玦临离开长歌城的前一天,晋王在府上摆宴,宴请萧珺玦及众位皇子,以及京中多位世家子弟。

以为楚王送行的名义。

萧珺玦本就没多大的兴致,是萧玹琦硬将他拉了去。

荣曜也在受邀之列,和别人换了位子,硬挤到萧珺玦身边。

“姐夫,要不你们走也带着我吧,长歌城太没意思了,我还没去过益州,带我去见识见识。”荣昭倒了杯酒殷勤的端给萧珺玦,笑的一脸谄媚。

萧珺玦对他这个小舅子还算亲近,起码对着他不是冷脸,慢慢饮了一口,就放下了。

他不喜欢长歌城的酒,虽香醇,但太绵绸,不像以前他在边关时喝的,那才是酒,又烈又香,喝上一口,全身都爽透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酒也是如此。长歌城的人就像长歌城的酒,醇香在表面,不像边关的人,通达到心底。

“你现在已经领了差,为朝廷办事,在长歌城里好好待着。”萧珺玦淡淡道。

现在荣曜是在户部做事,虽是个小小的五品郎中,但晋升的机会大。况且还是世家子弟,萧景帝对他也是宠爱又加的,将来无论是谁当皇帝,他都不会差。

只是荣昭他这个人一向不安分,让他天天对着各种账本,他哪里坐得住。用他的话说,他认识账本,但账本不认识他。

他当然是觉得跟着姐姐姐夫去益州逍遥自在。

国中国啊,他是国舅爷,那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但萧珺玦的话让荣曜兴冲冲的劲头瞬间湮灭了,他怏怏的撇了撇嘴,抱怨道:“我和荣昭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自她嫁给了你,我见她的面都屈指可数,现在你还要将她带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了。”

萧珺玦侧目瞅着他,荣曜赶紧闭上嘴。

这话说的萧珺玦不高兴,好像荣昭是他的似的。

酒过三巡,萧瑾瑜抚掌三下,凝聚所有人的目光。

他兴致盎然笑道:“自古美酒配美人,有酒怎么能没有美人哪,我今天可是请了风花雪月坊的首席花魁赛嫦娥来,有她献艺,给诸位增加些兴致。”

荣曜一听花魁,眼睛瞬间就亮起来,兴致勃勃道:“赛嫦娥?听说她舞姿超群,如嫦娥仙子下凡,还谈得一手好琵琶,歌声也是美妙绝伦,是现在长歌城最有名的的名妓。”

萧瑾瑜颔首,指着他打趣,“说起这个,没人比阿曜更了解,简直是如数家珍。”

众人轰笑。

荣曜挠挠头,跟着傻笑。

有人附和道:“听说那个赛嫦娥规矩多的很,她不喜欢的客人无论多少钱都不接,今日竟能被晋王请到府上,可见晋王的魅力实在是大。”

“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你们是要多谢一个人。”萧珺玦说话只说半截,神秘莫测的,他抚掌两下,“传赛嫦娥进来。”

众人都是翘首以待,荣曜抻着脖子直往门外,不多时,就见一红衣女人曼步而进。

那女人腰肢纤蔓如扶柳,低眉垂目,远观看不见其容貌,但可见额头光洁白皙。

走到中央,她缓缓抬起头,众人眼中划过惊艳之色,还真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

荣曜一双眼珠子就要掉出来,就差贴在人家身上。

这还是他见过长得最漂亮的花魁哪,用什么词来形容哪?狐媚子,对,就是狐媚。

妖娆的纤腰,丰腴的酥胸,跳起舞来,水蛇腰扭的和蛇在摆动,性感妩媚,随意一嗅,都是一股骚狐狸的味道。

这种女人,男人看见只想两个字,上床。

萧瑾瑜斜目在萧珺玦面上扫过,含着笑容的嘴角似有似无的沉了一下,这么个美人在,还能目不斜视,他就不信萧珺玦一点女色都不近。

待赛嫦娥舞完,萧瑾瑜抚掌赞赏,道:“不愧是赛嫦娥,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好,打赏。”

赛嫦娥看了眼身边的丫鬟,丫鬟上前接赏赐,沉甸甸的一荷包。

赛嫦娥朝着萧瑾瑜屈了屈膝,声音曼妙娇媚,“谢王爷赏赐。”

萧瑾瑜叫起,看去萧珺玦一眼,道:“此次嫦娥能被我请到府上,还多亏了大皇兄哪。”

萧珺玦举目望去,不明所以。

萧瑾瑜笑笑,将视线落在赛嫦娥身上。

赛嫦娥转过身,对着萧珺玦,福福身,“奴家从小就钦仰大英雄,早闻楚王大名,知道楚王乃当世战神,内心钦佩已久,早想见其真容。今日有幸,应邀为诸位皇子公子喝酒助兴,与王爷相见,是奴家的荣幸。”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仿佛那嗓子眼里挤出水来。

所有人都看向萧珺玦,无一不羡慕。

再看那赛嫦娥的眼神,分明就是对楚王有意。得这样一位美人的倾仰哪个男人不眼馋?

楚王家里已经有了一位艳压群芳的王妃,要是将这个也收了,真可谓是娇妻美妾相伴,享齐人之福。

想想都觉得嫉妒。

萧瑾瑜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道:“赛嫦娥百金难求,想要见上一面都难,我着人去请,委实费了一番功夫。多亏说是为大皇兄践行,这才同意。”

他端起酒杯,朝着萧珺玦敬了敬,“这次我们也是托了大皇兄的福,才能欣赏到这美妙绝伦的舞姿。”

萧珺玦淡淡的平视他一眼,并未举杯共饮。

萧瑾瑜毫无尴尬之色,已经习惯了,冲着赛嫦娥怒了怒眼色,道:“嫦娥,还不向楚王敬酒。”

赛嫦娥盈盈含笑,颔了颔首,举步走至萧珺玦身边,双腿一膝,端着酒跪拜在他身边。

她上身只穿着裹胸,肩膀到手臂都袒露着,纤细的手臂上戴着金钏,上扬着端给萧珺玦的姿势,更显几分魅惑。

“楚王殿下,请。”

荣曜看向萧珺玦,只见他眼皮不抬,目光的视线只停留在手中的酒杯里。

酒水清澈,能将他的容颜清晰的照应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正眼瞧她,赛嫦娥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损伤,她平平呼吸,扬起更加娇媚的笑容,再道:“殿下,嫦娥敬您。”

她举着杯一直等着,等了很久,手臂都要酸了,终于楚王有了反应。

但是却不是看向她,而是侧过她看向别处,确切的说,是门口的方向。

不但是他,还有其他人。

她还没等回头去看,看他到底在望着什么。

突然手中的酒杯被打翻,一巴掌始料未及的劈在她的太阳穴,打得她眼冒金花,脑袋嗡嗡作响。

她转身一望,心里一惊,是楚王妃。

明天就要离开了,荣昭今天打算再好好玩一遍,逛街的时候却听到几个浪荡子在那里八卦,说晋王为了给楚王践行安排了酒席,请了很多长歌城里的名妓助兴,甚至连风花雪月坊最有名的赛嫦娥都邀请了去。

那几个浪荡公子哥又将赛嫦娥描述了遍,说什么肌肤如雪,触手可滑,又是怎么妖娆,又怎样的勾人。只要男人见到一面,就会被勾了魂。

几个人满嘴的淫词秽语,嘴里不干不净,将一场践行酒说成了淫秽场,各种*,成了极乐之宴。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登时就大怒,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就往晋王府来。

果然,一进来,就看见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坐在萧珺玦身边,一双媚眼直勾勾的望着萧珺玦,双眼里赤果果的写着勾引。

敢勾引她的男人,真是不想活了!

荣昭又抡起拳头照着赛嫦娥的脑袋就狠狠的打,“不要脸的贱人,连本王妃的男人都敢勾引,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萧珺玦扶住荣昭,怕她动了胎气,“行了别打了。”

荣昭颇有点悍妇的架势,满堂惊,大眼小眼都看向她。

萧玹琦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出话,“皇嫂你消消气——”

话还没说出来,荣昭的目光往他那一射,他立即闭上了嘴。

赛嫦娥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从小妈妈就培养她,将她捧上了天,虽然身份低贱,但她过的却不次于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从她开始迎客开始,谁不是将她捧在手心上,何曾挨过一个巴掌一顿打?

她躲过荣昭跑到萧瑾瑜身边,紧紧拽住他的胳膊,寻求庇护。

赛嫦娥本就是萧瑾瑜特意安排给萧珺玦,哪想中途跑出来一个荣昭,但这并不是乱他心的,而是今日他才知道,有些事有些人已经超乎他的预期。

比如荣昭。

她回到萧珺玦身边不过短短两个多月,怎么就和刚把她算回去时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眼睛里几乎找到他的身影,而全是萧珺玦。

荣昭拉着萧珺玦,吼道:“你还不跟我回家!”又瞪了眼荣昭,声音更大,“你!给我回荣侯府去!”

荣曜不情不愿地跟着走,唉声叹气了一下,他招谁惹谁了,为什么每次受伤的总是他。

荣昭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只是为了把萧珺玦叫走,根本就没有理会萧瑾瑜,从头到尾,一眼都没看过。

气氛相当尴尬,歌舞全都停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变的那么微妙。

309 离别

萧瑾瑜心里的慌乱只有他自己知道,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东西弄丢了。

但具体失去了什么,没等他认清考虑,萧瑀珩的话就打断他的思路。

“看来大皇兄辜负了三哥的心意。”萧瑀珩已经看穿,目光淡淡的在赛嫦娥脸上扫了下,幽幽的笑道。

萧瑾瑜用眼尾睨了眼赛嫦娥,赛嫦娥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朝着堂中诸人欠身,由丫鬟扶着离开。

萧瑾瑜从容对应,看向众人,含笑道:“这个昭表妹,怀了孕脾气可真大,大皇兄以后有的受了。”

在场众人以皇亲国戚居多,或多或少与荣昭沾亲带故,以前相熟的也不少。

比如庆郡王,他是已世庆王的儿子,为先帝第六子,只可惜壮年早逝,由其嫡子继承王位。

庆郡王和荣昭也属于表兄妹,他为人幽默风趣,幼时与荣昭也是玩伴。

只是自荣昭成亲后,不大相见,但逢年过节也互有来往。

庆郡王哈哈大笑一声,他本就胖,这一笑和弥勒佛有几分相似。

“她的脾气哪里是怀孕才大的?”他玩笑道。

众人也笑,庆郡王再道:“只是现在不但脾气大,醋味也大,看看,这都走了,我现在还能闻到好大一坛子的醋味。”

他每说一句话,就闹得众人捧腹,“所以我说嘛,成婚可不是好事,总有人要管着。看楚王就是,至今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我还听说,前几天太后赏给楚王两个美女,但却被楚王给送回去了,定然是家里有个醋坛子,不敢收。由此可见,娶妻不可为,娶个悍妻更不可为。”

“庆郡王,你呀。”英郡王世子阴辉笑着指着他,“这要是被荣昭听到你称她为悍妻,她非得将你揍成猪头。”

庆郡王双目一瞠,朝着众人摆手,道:“这说这了,这些话不许往外传啊。”

看他那紧张,生怕荣昭掉过头真的来将他揍成猪头的样子,诸人又是大笑。

看着别人谈笑风生,拿荣昭打趣,萧瑾瑜面上保持了笑容,但心里却越来越涩。

他觉得他与荣昭之间越来越远了,即便她失了忆,也渐行渐远。他感觉,这一走,他将永远失去她。

他喝进一口酒,毫无酒的香气,只余苦涩。

荣昭怒气冲冲的上了马车,小气倒腾着,怒视着萧珺玦,脸通红通红的,像个火炉,就要炸了。

“吃醋了?”虽然在里面时挺没面子的,但萧珺玦就喜欢看她拈酸吃醋的样子,禁不住的高兴。嘴角翘着,都快乐出声了。

荣昭完全没有意识这一点,心头一梗,蠕动了几下嘴唇,“谁——谁吃醋?”她哼了哼,“我会吃你的醋?你做梦吧。”

萧珺玦抿笑着嘴唇,道:“那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荣昭都快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半天,“那是因为我怕你身上沾了狐狸精的骚味,带回了楚王府。”她摸摸隆起的肚子,“我怕我儿子闻到狐狸骚不舒服。”

萧珺玦笑着去摸她的肚子,“儿子啊,你娘吃醋还不承认。”

荣昭把他的手打掉,“谁说是儿子。”她瞠目,“哦,萧珺玦,是不是我要是不生儿子你就嫌弃我,想要再找个女人给你生儿子啊。”

难道孕妇就这么喜欢猜忌吗?萧珺玦有些苦恼,这才四个月,就已经这么难伺候了,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不过好像也乐在其中。

萧珺玦将她往怀里一抱,低着头,有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廓上,“要是这次生个女儿,我们下次再努力,总会有儿子的。”

那呼吸温热在她的皮肤之上,让她心头轻颤。荣昭听他这话,霎那间羞红了脸,把他给推开,又臊且怒,“还想有下次,你做梦吧。”

萧珺玦抿着嘴唇笑,荣昭对上他的脸,见他笑的揶揄,一恼,脸更是通红。

萧珺玦和荣昭离开长歌城的那一天,天空飘落着鹅毛般的大雪,银装素裹为大地铺上新衣,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像是专门为他们送行的。

城门外,荣曜陪着荣侯爷以及护国公一家与荣昭他们告别。

荣侯爷双眼婆娑的看着女儿,紧咬着后牙槽不让自己掉泪。

这一去不知再见面是何时,不同于陪着楚王赈灾出征,是要去很远的地方扎根落脚,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给荣昭拢了拢斗篷,又重新给她系上领绳,嘱咐着她,“到那里要听珺玦的话,不可任性胡闹。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珺玦,他是你的丈夫,你要做好做妻子的本分。等你快生的时候,爹就去看你,带着阿曜一块去看你。”

荣侯爷絮絮叨叨了一路,话翻来覆去说,荣昭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敷衍地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父母疼爱子女,子女也同样关心父母。荣昭也不放心她的老父亲和她不懂事的幼弟。

“天冷了,你要多穿点衣服,别以为自己还年轻,平时少喝点酒,需要暖身就多吃点羊肉,屋子里多烧点碳又不是买不起,管好自己也要管好荣曜,别由着他胡闹,但也别看的他太紧,平时让他多读书,看着他不许他去青楼妓院,正正经经的找个好亲事。你也不用担心我,要是想我就来信。还有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想要娶一房正妻也是可以的,年纪大了,始终身边有个贴心人照顾比较好·······”

荣曜皱皱眉,干嘛说到他身上,真是躺着也挨刀。

趁着人家父女俩叙话,他走到荣昭身边,朝他拱了拱手道:“王爷姐夫,我老姐就交给你了,等她临产前,我铁定去找你们。让你好好照顾她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估计你是挨欺负的。我算是解脱了,再也不用受她的压迫,你好好照顾你自己吧。虽然她是我姐,但今日我以男人的身份告诫你一句,这女人啊,真不能太惯着,会惯坏的。”

萧珺玦笑了笑,言简意赅,“但不也乐在其中吗?”

荣曜一噎,看向他,不禁一乐。

萧珺玦扬起笑容,两个人转头都看向那抹白衣倩影。

白色斗篷下的女子正对着父亲撒着娇,娇俏的容颜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注视下灿烂的笑着。

是啊,他们也是乐在其中。

“王爷,时间不早了,咱们还要趁着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休息。”夜鹰见雪越下越大打断了送别的话语。

“好了,我们回去吧,你们该启程了,不能太晚了。”荣侯爷沉重的拍了下荣昭的肩头,手掌沉重的他几乎抬不起来。强忍着心头的哽咽,又转身向齐灏宸行了个礼,道:“请王爷费心照顾我这个女儿,昭昭自小被我宠坏了,要是以后她有胡闹的地方,请您多包涵见谅。”

这不是一个臣下对皇子的礼仪,而是一位老父亲把女儿完完全全交给另一个男人的嘱托。

萧珺玦哪能受他这一大礼,侧了下身回了半礼,“岳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昭昭。”侧目看着荣昭,他牵起她的手,“一定照顾好她。”

不用任何花言巧语,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时间不等人,在万般不舍中荣昭上了马车,她从车窗中探了半个身子,遥遥相望的冲着他们挥手。看着他们在自己的视线里慢慢变小直到消失,荣昭的泪“唰”的一下涌出,转过身扑到萧珺玦身上呜呜的哭出来。

她已经憋了很久,一直在硬挺着,就是不希望让他们看到她哭,不希望他们看到她的脆弱。

车上一直燃着碳,一进来就感受到如春日般温暖,萧珺玦紧紧抱着她,“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荣昭满脸泪水,举目望向他。萧珺玦抚着她的肩,“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荣昭泣不成声,搂住萧珺玦的脖子,呜呜咽咽,含糊的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我现在就剩下你了,你不许再离开我了。”

萧珺玦听得清,擦了擦她的眼泪,“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荣昭吸吸鼻子,娇嚅的声音像只小猫,“你也不许欺负我。”

“我不敢。”萧珺玦低声笑笑,笑的特别好听。

荣昭抑制着嘴角的笑,“那我欺负你。”

“好。”

萧瑾瑜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一行,他今天本来想去送行,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勇气。

他只有站在这里,凝视着她离开,默默的送她离去。

他不知道会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

他本应该是高兴的,萧珺玦走了,太子之位再无威胁,只是,这一刻,却不是他预期的那样高兴。

他的心好像缺失了一块,微微的疼,空落落的。

“不舍得了?”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萧瑾瑜转头一看,道:“你别告诉我,你是来送行的。”

萧瑀珩轻轻笑了笑,“本来我是想看一对痴男怨女送别的场面,可是很遗憾,男主角没有登场。”

萧瑾瑜没有理他,转身离开。萧瑀珩抱着臂膀,朝着他道:“为了皇位连心爱的女人都可以拱手相让,弟弟拜服。”

萧瑾瑜回头望他一眼,“如果是你,你会和我是同样的选择,因为你我是同一种人。”

310 羊肉汤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大道上,马车上的风铃随着马车的移动而发出悦耳的响声,这场雪从半夜开始下,地上满是积雪,轮子压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很有质感。

荣昭头靠在萧珺玦肩头,心一分分的低沉下去。在与父亲他们送别时,她心里一直期盼着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连来给她送别都没有。

他是将她忘记了吗?还是真的如秋水所说,她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现在她这颗棋子没用了,就可以置之不理。

袖子里的手握着一个木梳,这是在萧瑾瑜送她回楚王府时他塞到她手里的。

恍惚间,荣昭不小心竟硬生生把木梳掰断,咔嚓一声。

木梳齿扎进她的手心,有血珠汨出,她一恼,将木梳朝着车外掷了出去。

这一路上对荣昭来说是充满新鲜,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出京,南方与北方大不同,无论饮食还是气候,刚离开长歌城时的沉重心情被这种新奇所代替,对她不异于是一场郊游。

以前萧景帝下过两次江南,她都无缘跟随,此次,算是了却了她以前的心愿。

虽然不是江南,但大周风光岂只局限于江南一隅。

跟随萧珺玦就藩的队伍是萧景帝从京中步兵中挑选出来的,有两万人,绵延的队伍像是一条巨龙,浩浩荡荡。

长歌城离益州也不算多远,但自古,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弯弯绕绕,耗了不少时间,这一路走来,用时了半个多月,近一个月。

眼看着就要到益州城,但却下起了大雨,还夹杂着雪,不利于行军,便在附近一个山脚下安营扎寨,待第二日再进城。

荣昭虽娇生惯养,但有一点好,就是像睡帐篷这种事她可以欣然接受。

不然还要单将她送到附近的驿站休息,还得再折腾一番。

说来也怪,荣昭这个人一向矫情的很,就像是说刚成婚的时候,她嫌楚王府的床睡的不舒服,还要从家里搬来一张。

但帐篷里临时搭的床,她睡着又不回说不舒服了。

或许是因为外族一家是将门的原因吧。

已经快十二月了,算是蜀地最冷的时节。

别以为这的温度比长歌城高,但甫一到了这,荣昭觉得这地方比长歌城还要冷。

如果长歌城冬天的冷风刮在脸上和有人扇耳光似的,那蜀地冬天的冷风就像是湿毛巾抽打在脸上。

她这个北方人还真难以适应这样湿冷的气候。

天气骤冷,他们有帐篷住,有被子盖,但两万的士兵可顾及不全。

夜鹰带着几个侍卫去了附近的几个城镇,买了好几十头羊回来,另一批人又去了附近的村庄,换取了一大车的蔬菜。

羊是现杀现煮,士兵见到有羊肉吃,那热情劲,热火朝天,都帮忙杀羊剥皮,特意选了几个精瘦的拿去烤,剩下的剁成肉块分到十几个锅里。

调料一扔,洒些辣子,用水一煮,把蔬菜面条往里一放,热腾腾的煮会儿,开了锅,水咕噜两下,拿着勺子一人一大碗,就着大饼,吃不饱再来一碗。

蜀地的辣子果然名不虚传,喝上几口汤,热的满头汗。

夜鹰抬着一头烤好的羊送到王爷的帐子里,条件有限,只是上了点油和佐料,不过吃起来也挺美味的。

也煮了羊汤,不过是单开的小灶,没敢放辣子,清汤寡水,也没用那么重的调料。

荣昭的鼻子灵,“外面吃什么哪?这么香。”

外面那些大锅煮的羊肉都飘到帐子里了,人家那大料花椒放的足,反正是最后一晚上,也不用省着用,一股脑的全放进去了。

滋味都进了肉了,溶了汤里,香得很,都快赶上十里飘香了。

萧珺玦也闻到那香味了,看向夜鹰。

夜鹰朝着给他们单弄的羊汤怒了怒嘴唇,“不就是这个。”

荣昭又嗅了嗅,道:“才不是。”她让秋水给夜鹰一个碗,支使夜鹰,“去,给我弄一碗他们锅里的。”

夜鹰连忙道:“这哪行,王爷王妃吃的都是厨子精细做的,我们吃的那些都是大锅饭,太糙,您吃不惯。”

荣昭拧着眉,“我只管好吃,你快去给我弄一碗来。”

萧珺玦道:“去吧,弄两碗。”他也觉得那香味好。

看夜鹰还在那杵着,犹犹豫豫,一点都不痛快,荣昭直接就打发秋水去要两碗回来。

秋水可比夜鹰利索,不过还有点小小的条件,伸出两根指头,“小姐,可以多要两碗吗?”

她闻着也香,馋的都快流口水了,顺便也帮孤鹜要一碗。

荣昭都等的不耐烦了,挥着手,“快去快去。”

秋水那个高兴,眼睛都笑弯了,说是多要两个碗,却又多拿了两个,拽着孤鹜和她一起去要。

夜鹰不由望向她,见她这贪吃的模样,不禁轻笑一声。

秋水听见他的笑声,相他一凝,夜鹰心中一慌,忙撇开脸。

秋水悻悻,嘴微微撅起来,心头恼了下,跑出了帐子。

萧珺玦慢条斯理的弄羊腿,切成一条一条的,堆了一小碟,方便荣昭食用。他边切边道:“男人应该大度一点。”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夜鹰猛地看向他,瞠瞠目,确认一下是否说给他的。

萧珺玦没看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夜鹰这回确定的,王爷是说给他的。

秋水来要羊肉汤,可把士兵们惊了,一个长着容长脸的汉子连忙摆着手,“那怎么?”

孤鹜撇着他,“怎么,你们还不舍得啊?”

秋水对着那浓浓的一锅羊汤望眼欲穿,一双眼睛紧紧的盯在锅里,都有些着急了,“我们不多要,就要六碗,六碗不成给四万也行啊。”

容长脸汉子忙道:“可不是这个意思,哪有舍不得的理。只是,我们这都分食了,再给王爷王妃喝,这不是——”他看看围坐在热锅周围的士兵兄弟瞧瞧。

有士兵接话道:“哪有让王爷王妃和我们这些人同食的道理,我们是大锅饭,怕脏了王爷王妃。”

“咳,你们又没有往里吐口水,又没有下筷去捞,不都用勺子盛的嘛,有什么可脏的。我们家王爷王妃没那么多规矩,赶紧的,给我们盛六碗,里面还等着吃哪。”秋水指指他们,玩笑着,“要是饿坏了王妃肚子里的小世子,咱们谁都担待不起啊。”

容长脸的汉子憨厚一笑,一干脆,朗笑道:“行,王爷王妃不嫌弃我们这些大老粗,是看得起我们,再说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咱未来的小世子啊。”

众人也笑,秋水道:“这才对嘛,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你们和我们都是从长歌城过来跟随王爷的,就是自己人,自己人有什么好讲究的。”她还嫌盛的少,一个劲道:“多盛点,给我多盛点。”

“姑娘说的好,咱们是楚王的子弟兵,就是自己人。”重士兵附和。

馋也有馋的好处,秋水无意之言,却也让外面那些士兵感慨不已,看,王爷王妃和他们吃的一样,这叫什么,军臣同乐。王爷王妃啊,那是皇家贵胄,哪顿不吃吃山珍海味,能和士兵吃的一样,实在难得。

一时间,这些原本对未来前程渺茫的士兵,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跟随这样的藩主,应该是不差。

秋水和孤鹜很快就端回来六碗羊肉汤,一人一碗,还留了两碗没人喝。

荣昭算是能吃辣的,但也觉得蜀地的辣子确实是真辣,不过,辣里面还带着香,香辣香辣的,尝了一口就想喝第二口。

不过萧珺玦还是觉得味道太冲,不让她多喝,常常味道就行。

荣昭还算乖,虽然也不情愿,但还是喝起自己那没那么多滋味的羊肉汤。

秋水和孤鹜算是喝了个够,特别是秋水喝了两大碗,晚上的时候撑的她睡不着觉,走了小半夜肚子才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天就放了晴,蓝天白云,阳光照的暖洋洋的。

昨晚剩下的东西又煮了几锅,士兵们吃饱喝足就生了路,朝着益州进发。

约莫几个时辰,正午的时候,终于到了益州。

城门外,益州大小官员以及城中有名望的乡绅富商皆前来迎接。

更夸张的是,还拉着条幅,红色的长条绸子拉起,上面是金色的字,写着“热烈欢迎楚王”。

每个人的脸上都笑的快挤出花来了,有敷衍笑的,有谄媚笑的,也有皮笑肉不笑的。

能不笑吗?这可是一方的藩主啊,藩主是什么,就是这一方的皇帝,比远在长歌城的皇帝还要让他们惧怕。

萧珺玦下了马车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大致就是让他们先回去,有什么事等安顿好再说。

有人已经为楚王接风洗尘设好晚宴,也被他一口拒绝,只以来日方长四个字推脱掉。

这还真让一干人等心里打起鼓来,实在摸不清楚王的脾气。

萧珺玦还下了车,荣昭连面都没见,不过她是个女流,不见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也禁不住有人惦记,毕竟楚王这面是密不透风,或许王妃那里还能试探几分。

如此,那些官员乡绅的夫人不时登门拜访楚王妃,但这是后话。

311 梦

新的楚王府还没有竣工,预计在年前才能修建完毕。

夜枭没有跟随大部队走,先前一步到益州打理,早于他们几日。

他已经另寻了一处,虽然不是王府的规制,但胜在精致,最好的一点就是后院有一大片的梅花林,蔚为云海。

坐了近一个月的马车,累的腰酸背疼,荣昭看见床格外亲切,躺上就睡着了。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呼呼的,夜枭提前几天来,就是为了安顿好这些,得把王妃这位姑奶奶伺候好才行。

首要,就是不能冻着。

荣昭睡了一觉,这一觉真是够长的,她记得她睡着之前还没到晌午,再一睁眼天都黑了。

孤鹜守在她身边,听到她醒的声音连忙掀起纱帐将她扶起来。

荣昭睡觉有个特点,醒的时候要哼哼几声,只要哼几声,孤鹜她们就知道这是要醒了。

“小姐这一觉真能睡,从上午睡到晚上,两顿饭没吃,饿不饿?”

荣昭揉揉眼皮,抻了下懒腰,睡的好舒服,一身的筋骨都舒展开了,“睡这么久吗?你怎么不叫醒我。”

孤鹜给她穿上鞋,笑了笑,道:“王爷说小姐要是睡不好会不高兴,还不如等你睡够,醒了再吃。”

荣昭瘪瘪嘴,还真以为了解她啊?

“他说你就听他的,他懂什么,我饿得了,我肚子里的饿得了吗?”荣昭矫情着,捂着嘴打哈欠,随口道:“他哪?”

孤鹜道:“在前堂和夜枭说话。”

荣昭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嘟囔着,“他不累吗?舟车劳顿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休息一下。”

孤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小姐这性子是一点都没变,明明关心王爷,还得损人家一下。

她道:“王爷初到这里,自然是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小姐不说饿了嘛,奴婢这就让人准备膳食,小姐想吃点什么?”

想起昨天的辣羊肉汤,现在还意犹未尽。荣昭咂了下嘴,“让昨天做大锅饭的那个伙夫给我做一锅羊肉汤来,别放那么多的辣子就行了。”

孤鹜应声出去,荣昭闲来无聊,就去了前堂。

“王爷,今日益州城所有官员都来了,唯独太守何应明没有到城门口迎接,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荣昭的脚步刚要从屏风后面迈出,就听到夜枭的声音。

她伸出半个头,看看萧珺玦,只见他悠然端起茶盏,浮去漂在上层的绿叶。

他一袭白衣胜雪,修长的手指拨动着茶盖,呷了口茶,徐徐道,视之那姿态仪容,让人脑海中浮现出“仙姿佚貌,清风霁月”八个字。

荣昭出神的凝着他,未出声。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外乎两个,一是他不屑于搞这种形式主义,二是他想给本王一个下马威。”

萧珺玦放下茶,“这个何应明你见过吗?有没有调查他的底细?”

夜枭皱眉道:“他很神秘,属下来了几日,上门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但唯有他没有递上任何拜帖。属下也曾向百姓打听过他,但不知为何,所有人对他都三缄其口。”

萧珺玦目光一烁,“看来不是不说,是不能说。”轩一轩眉,“本王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个人。”

“王爷用不用明天召他来?”

“先不用,本王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耐不住性子亲自来找本王。”

比一下耐性,也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个人。

萧珺玦又交代了一些事,还将带来的两万人马的整编事宜交给了夜枭和夜鹰去办。

等夜枭走后,萧珺玦出了声,“出来吧。”

眼角往屏风后面只探出半个小脑袋的荣昭瞥去。

荣昭一撇嘴,慢悠悠走出来。

她的肚子将近五个月,却比寻常的孕妇要大,说是六个月都有人相信。

萧珺玦忙不迭去扶,她睡的脸颊红扑扑的,摸着还有余温,“睡够了?”

荣昭睨他一眼,“我两顿饭没吃,你不叫人叫醒我,想饿死我啊?”

萧珺玦扶着她坐下,拿了个鹅毛垫子给她垫在屁股底下。荣昭看着他这个举动,评论的很勉强。

还算体贴。

“哪敢饿着你?我不是怕打扰你睡觉嘛,我现在就让人去准备。”在荣昭面前,萧珺玦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荣昭嗤一声,道:“等你我都饿死了。”

萧珺玦抿一下嘴,捏捏荣昭的下巴,“不许说死。”

荣昭不以为然,“你还怕说死啊?”她盯着萧珺玦,“怎么?你很怕死?”

萧珺玦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她下颌的皮肤,细腻光滑,跟剥了皮的鸡蛋。

他目光灼灼的凝着她,深切道:“以前不怕,但现在怕,为了你,我也不能死。”

荣昭心头颤了颤,触摸在脸上的手指就像是带了火一般,挑的她心乱跳。

萧珺玦抚摸着她的脸颊,突然,身子向她的方向倾去。

看着萧珺玦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呼吸急促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着他的嘴唇,单薄而带着些许凌厉,淡淡的粉,不像她的唇又肉又红,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荣昭的心拉的紧紧的,手心慢慢攥起来轻捻着,她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只是有些不明白了,好像心里隐隐约约在期待着什么。

本以为萧珺玦要亲她,可是事情并非她意料的,那嘴唇并未贴到她的唇上,而是贴在她耳边嗅来嗅去。

“换了香料?和昨天的味道不一样。”他来了这么一句。

荣昭的心一瞬间就坠下来,有浓浓的失落感,她用胳膊肘把萧珺玦一推搡,怒气道:“狗鼻子,我饿了,吃饭!”

萧珺玦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荣昭,一晚上她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连睡觉还是他舔着二皮脸才上的床。

可能是孕妇的脾气就是这么怪异吧,和小孩似的,一阵哭一阵笑。

他能怎么办,只得这么受着,雷霆雨露,皆是娘子恩。

因为两顿饭没吃,再加上生了气,荣昭化悲愤为食量,足足喝了三碗羊肉汤。喝完之后她其实就不舒服了,但又顾及面子,难道让萧珺玦说她吃饱了撑的?那多没出息啊。

这一下就积了食,到了半夜就开始折腾,“哗哗哗”的吐,直将晚上吃的吐个感觉,胃空了才舒服。

可能是祸不单行吧,刚要再睡着,腿又抽上筋,腿肚子像打转,疼的她嗷嗷直叫。

萧珺玦一边安抚着她,一边给她揉着腿。她的小腿很细,在他的手掌里不盈一握。

萧珺玦的安慰很管用,一会儿的功夫那钻心的疼就消失了,但那种麻麻酥酥的痛感却未很快消失。

荣昭唯恐再抽,连动都不敢动,一直让萧珺玦给她揉腿。

她躺在床上,看着跪在一旁温柔的给她揉腿的萧珺玦,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心房里堆起了一个火架,她的心就在火架上烤着,暖烘烘的。

“萧珺玦。”她唤了一声。

萧珺玦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嗯?”

笑容如春风徐来,火架上的火焰更高,荣昭咽了下喉咙,想和他说声谢谢,又抹不开面,不好意思说。

却道:“别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谢你,我辛辛苦苦给你怀孩子受苦,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把另一条腿往萧珺玦怀里一踹,“还有这条腿哪。”

萧珺玦将荣昭的两条腿都放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握着一个,两条腿一起揉着,“我不敢邀功,这些就是我该做的,若是可以,我真希望这些辛苦都我一个人受。”

荣昭滞了滞,她深深的向萧珺玦看去,这个男人将她的腿视若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踹在怀里,轻轻的揉着。

他的嘴角含着笑,并没有觉得半点辛苦,反而让人觉得他是乐在其中。

荣昭的心里开出了花,细细听,有花瓣绽放的声音。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对她还不错。

第一次不是因为觉得怀着他的孩子才对她好。

孕妇嗜睡,在萧珺玦的轻捏浅揉下,荣昭渐渐睡着了。折腾了半夜,终于安静下来。

萧珺玦为她把被子盖好,静静的看了她许久。

他的轻抚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面,比上次他摸着要大了许多。

他俯下身,脸轻轻的贴在荣昭的肚子上,静静的听里面的动静,也会像里面的孩子问候几句。

嘱咐他不要闹,要安安稳稳的在母妃的肚子里呆着,不要让母妃辛苦。

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但萧珺玦觉得他听到了孩子的心跳声,那么用力,好像正在回应他。

这是他们在益州的第一个夜晚,如此宁静,又如此安心。

萧珺玦不知道,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睡梦中的荣昭却恍惚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晶莹的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将枕头阴湿,只有如黄豆粒那样的大小。

一个激灵,荣昭乍然惊醒,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不属于她的梦。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梦里面是什么,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一对男女深切的爱着对方。

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却又那么熟悉,她摸了下眼角,她怎么会掉泪哪?

312 吃货

身边的人紧闭双目,连日来赶路,脸上有疲倦的神色。

他的手覆在她的肚子上,要是换在平时,荣昭一定甩开他的手,再骂他一句登徒子,无时无刻不在占她的便宜。

但······

她却鬼使神差的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忽然间,她感觉到肚子里动了两下。并不疼,但她能感觉的到。

怕惊醒萧珺玦,荣昭动作轻轻的,先是手指碰在他的手上,然后整个手。而且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他的方面挪了挪。

她觉得有些冷,往他身边靠近会暖和些。

萧珺玦领着荣昭上街,没摆排场,微服私访。

荣昭兴奋的像个刚从铁笼里放出来的雀鸟,看哪都新鲜。

她来之前以为益州是贫瘠之地,想象中应该是四面环山,道路崎岖,百姓教化未开,贫穷落后的地方。

但到了这里才知,这的繁荣虽赶不上长歌城,但也不远矣。

怪不得来之前父亲说,扬一益二,果然不虚,她还以为是父亲为了诓骗她而撒谎哪。

“我听说,当初父皇给你三个地方选择,淮南江北皆在其列,你却单单选择了条件最不好的蜀地,为何?”这还是荣昭听常恩说的,她真是不明白,相比于益州,淮南江北两地择其一都比巴蜀好上十倍。

两人行走了益州的街道上,夜鹰秋水等人跟随着,望之穿着气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只是看着面孔有些生,再观他二人容貌绝世,若是益州人,有此姿容早广为盛传,所以定然是初到益州的。

生人,大户,姿容华美,不免引人侧目。

萧珺玦扶着荣昭的手,目光只盯在她的脸上,徐徐一笑,慢慢道:“因为你,我想和你重拾一些有关我们的回忆。”

荣昭费解,凝向他。萧珺玦攥着她的手收了收,“昭昭,等过几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带我去哪?”荣昭不知他要鼓弄什么玄虚,“你是想把我卖了啊。”

萧珺玦轻笑,“我就那么穷吗?到了卖妻卖子的地步?”

“那或许你觉得现在的不好,卖出去,再娶个好的哪。”荣昭扬脸,看见一家外面装潢气派的酒楼,顿时觉得肚子又饿了。她转头看向萧珺玦,道:“你饿了吧。”

刚在前面的摊位给她买了一份燕窝丝,又想吃东西,还非得说是他饿了。萧珺玦挺无奈的,其实孕妇总饿是正常,但能不能别什么事往他身上折。

萧珺玦瞅一眼这家酒楼,看着气派,但却不见多少人进出。反观街对面一角一家简陋的小饭馆却人进人出,络绎不绝。

荣昭的脚都朝着气派的饭馆迈去,萧珺玦把她一搂,再一拉,道:“这家不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荣昭深表怀疑,道:“我看这就不错,你看这家酒楼,咱们一路走过来顶数他家看上去最好。一看就有钱人才进去的了的,贵的,一定好吃。”

萧珺玦道:“进这里面花钱,你的每一分钱不是花在吃食上,而是花在它外在所赋予的东西上,所以,吃食一定不好吃。”

荣昭噎了下,好像,说的还挺有道理。

萧珺玦把荣昭带到了那家简陋的小饭馆,人很多,店里的老板小二几边跑,满头大汗的招呼着客人。

也巧,萧珺玦他们刚来,正好中间有一桌的人离开,小二把碗筷收拾掉搬到后厨去,老板拿着抹布擦桌子。

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老板也不闲着。

用抹布将桌子上的鸡骨头啊,鱼刺啊,掉的汤汤水水啊,都擦干净,再用一块新抹布蘸湿了清水重新擦一遍,清水里也不知道放了什么,顷刻桌子焕然如新。

那老板干活麻利,看他干活就知道,这也是从小二做起的。

收拾完,老板一抬头就看到萧珺玦他们,他微微怔了下,还揉一揉眼睛,确定没花眼。

要不是那夫人怀着孕,他还真以为是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下了凡哪。

一瞬,连忙招呼着人进来。

荣昭起先还有几分不愿意,是萧珺玦硬拉着她进去的。

饭馆小,只有一层,连个雅间都没有。总归就那几个桌子,还拥挤的摆着,她不愿意和一些平民百姓挤在一起吃饭,有失身份。

但禁不住这的饭菜香,刚才还没走到这里,离老远就能闻到香味,荣昭肚子里的馋瘾上来了,一时两难。

桌子椅子她都嫌弃,秋水擦了好几遍椅子,她才坐下来。

“几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老板热情好客,四五十岁的年龄,圆脸,微胖,操着蜀地的方言,笑眯眯道。

萧珺玦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菜名,道:“你们这什么菜最出名?”

老板“嘶”一声,看着萧珺玦,“听这位爷说话,像是从京城来的吧?”

夜鹰握了下刀,萧珺玦侧目看了下他,他又松开。

萧珺玦道:“我们是经商路过此地。”

老板没注意到夜鹰,与萧珺玦笑着道:“原来如此,我说爷怎么不知道我家的招牌是梅菜扣肉哪?”

秋水眼睛亮了亮,“招牌?那一定很好吃。”

老板连连点头,“不是我自吹自擂,莫说是益州,就是方圆几个州,没有一家饭馆做出的梅菜扣肉比我家的强。”

他指指门口挂着的一个立着的招牌,招牌上写着“百年老字号”。

“这是祖上精心研制的菜,到我这一代已经一百年了。”老板满脸骄傲,说这话时下巴隐隐抬起来。

“老板,结账。”那面有人吃完叫他。

他对着萧珺玦这桌哈了哈腰,“店里太忙了,我先去结账,几位客官先看着想吃点什么,其实我们店每道菜都很不错,失陪一下失陪一下。”

结了帐的那桌刚走,又来了人,老板帮忙收拾桌子,点菜。人家新来的那桌都点完菜了,萧珺玦他们这桌还没想好要吃什么。

秋水他们几个人七嘴八舌的,一个人能说出好几样想尝一尝的菜。

但他们就六个人,加上荣昭肚子里那个,勉强算六个半,怎么能每样都吃哪。

荣昭拧着眉看着围在他们隔壁的几桌,腹议着,真是的,这都什么人啊,真是粗鄙不堪。

看那个,当着那么多人在抠牙,比她害喜还觉得恶心。

再看那个小孩,手里拿着个麻团,边玩边吃,脏死了。

还有看那个女人,筷子掉地上,还能捡起来,用衣服擦擦,竟然,竟然又用起来了。

还有还有,那个男人,吃东西慢条斯理,一条鱼都没肉了,还在那挑哪,舔的比猫都干净。

她堂堂一个王妃,竟然要和这些人同屋吃饭,真是,真是,有失大体,有失身份!

荣昭觉得在这坐着浑身都难受,也不知道椅子里是不是有蚂蚁,爬到她的身上。

她很想走,但这饭馆里的菜香,真是香的要人命。

一狠心,算了,眼不见为净,她哪都不看,省的脏眼睛。

嫌秋水他们慢,她一亮嗓子,“老板,把这里所有人要的菜都给我上来。”

她这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些食客都是为了饭馆的饭菜来的,再加上他们的位置不起眼,所以刚才也没人注意。

这回,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荣昭和萧珺玦二人身上。

众人心中都嘀咕着,什么时候益州城出了两位这样的风流人物?

男的,俊美无双,气质高贵,

女的,娇媚妖娆,明艳不可方物。

连与他们同桌的丫鬟仆役都是个顶个的人才,女俏男俊。

荣昭横扫一圈,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我就将你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咿——这夫人怎么脾气这么不好,这么凶?

往她肚子一瞧,哦——原来是孕妇,可以理解。

不理解又怎样,一看这几个人衣着光鲜亮丽,就不是凡人。还有那两个腰上带剑的小哥,铁定这几个人不好惹。

各桌又继续吃饭,各自吃饭各自修行,与之前无异。虽有一两个眼神飘过来,但也不打紧。

菜一道接一道的上来,都是蜀地的特色菜,自然,最好吃的当属他家的招牌菜——梅菜扣肉。

怪不得那老板一个劲的夸耀,确实是美味。

不但味美,而且色香。

五花肉上浮着一层红油,色泽鲜亮,看着就诱人,而且味道奇香,闻一下顿食指大动,勾出人的馋瘾。夹一片送入口中,近乎于入口即化,那肉质软烂,肥而不腻,梅菜的浓郁香味渗进了肉里,再加上粘稠鲜美的汤汁,细细一嚼,那香味铺满整个口腔,连舌头底下都留着香。

仿佛是整个味蕾都打开了,真正做到存齿留香。

老板捧着笑脸,这会儿过了晌午头,没那么多人,他也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

“怎么样几位顾客,吃的可口吗?”

秋水的肚子都要撑爆了,连连点头,恳然道:“太可口了,太好吃了,老板,我跟你说,你的饭馆要是放到长歌城,一定发了。”

她嘴角还留有油渍,刚刚吃的水煮鱼把她辣的,嘴都有点肿了,又红又肿,但实在太好吃了,为了美食,这些都不算什么。

313 狗屁王爷

夜鹰看秋水那模样,暗自轻笑一下,朝她递了一块方巾,没直接给,通过孤鹜给的,让她擦嘴。

秋水以为是孤鹜给她的,拿着轻轻擦了下嘴角,看着老板,又道:“对了老板,我看你这生意这么好,但地方小,就这么几张桌椅,怎么不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做生意。”

老板笑呵呵,眼睛眯成一条缝,蔼然道:“我呀,没那么贪财,街里街坊的喜欢吃就行。大一点的地方,买不起,我要是不想赔本,就得涨价。那一涨价,大家不就花钱多了嘛。所以啊,没那个必要。我安安分分在这开,挣点小钱,大家也不用花高价就能品到美食,何乐而不为?”

秋水虽然感叹老板真是个好心肠,但也觉得可惜,“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路过街对面一个酒楼,那才气派哪,要是你的饭馆开在那里,生意比现在一定会好上好几倍哪。”

老板瞄去那酒楼一眼,笑容淡了淡,声音低沉,道:“那好地段哪是咱小老百姓能开店的地方?”

萧珺玦不由看向他,眼神阴了阴,询问道:“何解?”

老板言语一滞,似有难言之隐。

还是旁边一桌的顾客加入他们的话题,一着褐色长衫的男人把鸡腿往桌子上一撂,一抹嘴,道:“你们知道那个醉清风是谁家开的吗?那是何太守的小舅子开的。”

夜鹰翘了翘嘴角,不以为意,“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是个太守的小舅子,怎么他在那开得了店,别人就开不了?”

褐衣男人不由深深看了夜鹰一眼,再道:“兄弟你是不了解。”他环顾了下四周,声音渐渐压低,“大凡益州城街道上好的地段,要不就是富商有钱砸去了,要不就是官员买去了做生意,平头小老百姓想要那好地段好位置的商户,比蜀道之难还要难于上青天。”

他举着筷子,在桌子上嗑了下,筷子头对齐,夹了口菜,“钱都被官商赚去,富者越富,穷者越穷。”

老板连忙怼了下褐衣男人,低声警告道:“小心被人听到割了你的舌头。”

褐衣男人不以为然,看着老板道:“我是为老板你不平,明明那醉清风是你家祖业,却被太守的小舅子霸占了去,他家的饭菜难吃的要死,能有多少客人,分明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荣昭胃里一呕,差点吐出来,瞪一瞪那褐衣男人,贱民连嘴巴都是臭的。

老板露出很无奈的神色,摇摇头,不接话。

萧珺玦瞅了几眼老板,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醉清风应该是这老板家的祖业,太守的小舅子见他生意好,就抢了去自己做生意。而这老板因为惧于太守威势,不敢相争,唯有将声音挪到这简陋的地方。

萧珺玦突然问道:“老板,我也是做生意的,途径此处,觉得你们益州不错,想在此开个分店,你觉得如何?”

荣昭不明所以,狐疑的望向他。

老板脸颊微微一抽,“在这?”

萧珺玦道:“老板是怕我抢了你的生意吗?你不用担心,我是做丝绸生意,抢不了你的客人。”

老板连连摆手,“不不,我并非这个意思。”他眉宇踌躇,“不过我奉劝您一句,最好不要在益州做生意,这,做不得。”

“这是为何?”夜鹰问道。

“结账。”那面有人喊,老板连说了几句失陪,借故离开。

还是那褐衣男人道:“因为啊,想在益州做生意,你没个根基根本不成。”

“做生意就做生意,怎么还和根基有关?”夜鹰听的糊涂。

褐衣男人许是吃饱了,拿着袖子抹抹嘴,搬着凳子就凑到萧珺玦这一桌,“你们知道为什么每年益州上缴的税银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吗?那都是那些官榨我们这些老百姓榨出来的。你看这家饭馆的声生意好,是不是以为一定挣得很多,其实啊,不然,这就是刚才我说为什么替老板不平。”

他正正衣襟,瞄了下算账的老板,声音轻轻道:“这家饭馆的老板姓周,名寅,原本是个小二,以前就是在我刚才说的那家醉清风酒楼里跑堂的。以前醉清风不叫醉清风,叫飘香居,哎呀,那个时候真是十里飘香啊。”

他扯的有点远了,又说回来,“后来啊,因为勤快能干,长得又好,被原来飘香居老板的女儿看上,成了乘龙快婿。老老板就一个女儿,这衣钵顺理成章就传给了女婿。周寅也是不错,将飘香居经营的红红火火,生意比之老老板在的时候更好。直到何应明来到这任太守,日子就不好过了。先是加大税收,后来,看上飘香居的生意,硬是抢了过去。”

老板见褐衣男人说着悄悄话,走了过来,“徐五,别什么都瞎说,小心祸从口出。”

徐五道:“我这是让人给你评评理,顺便也让他们心里有点底,好引以为戒。难道我说错了吗?那个何应明整个就是一土匪,抢了你的铺子,把你赶出来,还使劲的苛你的税,你说你一年能挣几个子。”

萧珺玦道:“老板不用忧虑,我们是不会往外传的。”

这屋里其他的客人都走光了,徐五是自己来的,就剩下萧珺玦他们一桌。

老板叹了叹气,忙了整个上午,他腿都酸了,端了个凳子坐下,道:“飘香居是岳父家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原本生意红火,但就因为生意太好,被人盯上,硬是强买强卖,将我们一家赶了出来。我除了这个也不会做别的,幸亏好有点家底就将这地方盘了下来。虽然小,但总归还能养活家。”

徐五见他有气无力的,替他说了,干脆利落,“没了飘香居的招牌,地方又简陋,生意自然跟以前没法比。但酒香不怕巷子深,没多久,以前的老客户又找上来,生意也红火起来。反而醉清风,一天不如一天。那太守的小舅子心里嫉妒,就串通他姐夫不断来加税,我跟你说,一年就能加十几重。而且有的时候,那个小舅子还要找一群流氓来闹事处处针锋相对,你说,天理何在?”

老板无意识的捶着腿,他面带着微笑,嘴边的胡茬带着苦涩的青色,“又不是我一个人加税,也不算争锋相对。”

夜枭抿着眉心,沉沉问道:“真是大胆,何时交税,交多少税都有明文规定,他们这样随意加税,哪有王法?就没有人管,也没有人上告吗?”

老板看着夜枭,眼中露出这孩子还是太年轻的意思,“天高皇帝远,益州城里,太守就是王法。况且我们也不想惹事,总归没有逼得绝路上。”

可能对于大多数人,平安就是福,也或许习惯了这种压迫,不习惯又能怎样,官官相护,告上哪去又有什么用,最后苦的还不是他们自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相对于周寅的逆来顺受,徐五就是个愤青,义愤填膺道:“要我说就应该让益州各大小商户写个联名书送上京告他一状。”

从桌子上拿了个牙签抠抠牙,放在嘴里咬着,“也不知道新来的楚王如何?不过啊,官官相护,就怕一来,为了突出政绩,又来加税。”

他斜一眼周寅,“要是那样,我看你还是趁早关门大吉。或是转行,或是到其他的地方。”

周寅垂首,双手搓着腿,唉声叹气,“那我也只好认命了。”

又一笑,他是个乐观的性子,“不还没到那一天嘛,或许楚王是个好的。”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天下的官都一样是王八蛋,管他太守还是什么狗屁王爷。”徐五一只手搭在萧珺玦肩上,“兄弟你说对吧?”

夜鹰拍案而起,怒道:“放肆!你知不知道——”

“夜鹰!”萧珺玦眉宇压了下,命令道:“坐下!”

夜鹰像是吃进了一只苍蝇,忿忿然,横着徐五。再坐下,把刀往桌子上一放。

徐五愣了愣,他收回手,看着萧珺玦,目光闪烁着。

荣昭听徐五骂萧珺玦,娇俏的声音溢出来,媚眼睨着萧珺玦,轻轻回味,“狗屁王爷。”

萧珺玦瞥她一眼,又问那周寅,“若是商户交不上来税收会怎样?”

周寅眉宇不展,“直接就拿人,锁上镣铐,带进监牢。进去的,不折磨的你个死去活来也得扒一层皮,要是再想出来,比交的税还多。”

夜枭道:“怪不得益州的赋税从来都是有多无少,原来就是这么来的。”

徐五眯眯眼,审视着萧珺玦几个人,默不作声,表情多了几分凝重。

片刻,方幽幽道:“何应明是个酷吏,每年被他在牢中折磨死的不计其数。再说,谁愿意受这份罪,都老老实实的交税,不敢拖欠。”

萧珺玦看看他,他立马扬起笑脸,那凝重的神色瞬间消失,“所以啊,刚才老板才劝你们不要在这做生意,益州,没个靠山,你想靠做生意赚钱,没门。更何况你还是外地人,能让你血本无归都是好的。”

314 醉清风宴饮

徐五瞄了眼周寅手中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足有二十两。

这顿饭,最多只值一两,都不值。

果然是从长歌城来的,出手就是阔绰。

周寅收起了钱,满脸喜色,能不高兴嘛,这二十两都赶上他一个月的利润了。

“徐老弟,你刚才干什么对他们说那么多啊?”

周寅一侧目,见徐五一直盯着刚走了的那桌人看,于是问起。其实他并不想和别人说太守的是非,见他们是外地人才攀谈几句。

徐五眼中精光闪烁,摁在他的肩膀上,“我觉得这几人不简单,我有个预感,你的酒楼很快就会回来。”

周寅看看他,目光在他少有肃色的脸上定了下,然后笑一笑,道:“回来?”他摇摇头,“有他何应明一日在,就回不来。”

他心有愧疚,岳父祖上的百年祖业就这样被抢占去,也是他没用,没本事。

幸好,祖业虽丢了,招牌还在,要是连百年的老字号招牌都丢了,他就是死了也无言面对岳父。

周寅是个乐观的性子,一瞬,又笑呵呵的。

不乐观又能怎么样,日子还得照常过。天天苦兮兮的,别人看见也烦心,还不如将心放宽一些,至少自己也能舒坦一点。

他拉着徐五,“老弟今日你来得巧,我这新研制出一种新菜,你帮我品品味道如何。”说着,将徐五拉到了厨房。

萧珺玦刚回到府邸不久,一直未露面的何太守却找上门来,请求拜见。

是知道他上了街,怕知道些什么,来探听口风的吧。

萧珺玦让人将他引到花厅,在后院磨蹭了许久,才慢悠悠出来。

显然这个何太守是没什么耐性,在厅里来回踱步,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怕是萧珺玦再不出来就要打道回府了。

萧珺玦甫一露面,他急忙上前行礼,脸上挂着官员标准的笑容,即恭敬有加又进退得体,“微臣拜谒楚王殿下,昨日因有公务缠身,未曾到城门口迎接殿下,请殿下恕罪。”

萧珺玦打量了几下,指了指下首挨着他最近的一个位子让他坐下,道:“看来何太守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啊。”

何应明心中“噔”一下,不知楚王是何意。

是怪罪他没有去迎接,还是今日微服私访听到了什么。

他心里打起鼓,但他当官多年,什么场面什么人没见过,自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他起身作揖,“微臣不敢得殿下的谬赞,只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圣上对臣信任有加,将一州交给臣治理,微臣自然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不辜负圣上的隆恩。”

冠冕堂皇之词,说的比唱的好听。

萧珺玦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道:“难得。”

对于楚王的反应,何应明心里的鼓越敲越响。

昨日他不去城门口迎接,无外乎就是想给楚王一个下马威,想让他知道,即便他是藩主,但他是益州的太守,盘踞益州多年,根基深稳。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是皇子,他不想给他颜面就不给。

但他不会就此放任,找人时刻盯着楚王的动静,今日得知他微服私访,这心里就平静不下来了,唯恐他探听到什么,所以过来一探口风。

可是这楚王说话极少,又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光看外观,亦没有任何表情,实在是探不出什么。

这一下心里就没了底。

何应明是带着礼物上门的,让随从将东西放在厅中的桌子上,他笑着道:“微臣也不知王妃喜欢什么,这是微臣的贱内择的几样东西,孝敬给王妃,希望王妃喜欢。”

他打听到楚王很宠爱楚王妃,结婚多年,唯有她一人,府内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这是官吏惯用的手段,官与官之间不好明面收礼,都是通过后宅女眷。

萧珺玦看都没看一眼,端着茶,道:“令夫人费心。”

他没有拒绝,让人拿下去送到王妃那。

何应明紧着的嗓子微微松了下,能收礼就好办,一文不收才难办。

“今晚微臣在醉清风订了酒席给殿下接风,还请殿下携王妃赏脸莅临。”他拿出一份请帖双手递给夜枭。

萧珺玦打开看了一眼,目光盯在醉清风三个字上,“醉清风,好名字,与清风相醉,看来本王今日不得不与何大人相醉了。”

何应明轻轻松了口气,拱拱手,“一定一定。”

何应明走后夜鹰就问萧珺玦,“王爷怎么不拿下他治罪,反而还要去赴他的约?”

萧珺玦将请帖往桌子上一撂,“治罪也要有证据,益州二十四县以前尽在其手,根基深稳,贸贸然拿下治罪必然引起各方不满。本王初到,还未站稳,等一等也不迟。今日他宴请,二十四县官员皆会到场,趁此机会,也好巡视一番。”

他招至夜鹰到身边,夜鹰附耳,“寻个店铺买下,做什么生意都好,找个脸生的去做。”

夜鹰不解,“王爷要做生意?”

萧珺玦皱一皱眉,拿起请柬往他头顶一打,从牙缝里挤出来,“搜集证据。”

傍晚,萧珺玦携荣昭出席,要不是荣昭想知道到底醉清风有没有那徐五说的不堪,她才不会去。

醉清风自然是不能和天香国色楼相比,格局和满香楼都有些差距,但应该是益州最好的酒楼。

何应明是将醉清风包下了,益州管辖内二十四县内所有排得上号的官员全数到齐。

一楼大厅摆满了桌椅,大约十余桌。七八人一桌,粗略一算将近百人。

萧珺玦一桌,是何应明及其几个幕僚,还有滇池,晋原,青城几县县令作陪。

少不得谄媚一阵,只差吟诗颂唱,不知道的还以为楚王已经在益州做下多少丰功伟绩。

萧珺玦冷然应付,他一直都是一张冰脸,熟悉他的自然不以为意,但益州的官员哪知道,说了一大串的话,笑的脸都酸了,楚王依旧是面无表情,话都不会多说一句。

各官员怏怏,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转到何应明身上。

何应明横扫众人一眼,转脸看向荣昭,“王妃饿了吧?要不咱们先上菜,边吃边聊。”

荣昭掀开眼皮,用眼尾瞅他一眼,露出轻蔑之色,什么都没说。

这还真是一对。

何应明笑脸缓缓沉下来,抚掌两下,唤道:“开席,上菜。”

饭菜早已备好,不敢有片刻耽误,很快一道道菜端上来。

萧珺玦突然问道:“听说醉清风是何太守的生意?”

何应明表情凝了凝,“呃······”

停顿了下,他将弟弟叫到身边,向萧珺玦介绍,“王爷,这是微臣内弟,何应辉,不才,经营这家饭馆。”

何应辉朝着萧珺玦拱手作揖,做大礼,“草民见过楚王殿下。”他眼神往荣昭身上一飘,“见过王妃殿下。”

肥头大耳,肚肥腰圆,胖且白,与他哥哥相比快赶上两个。

何应明瘦的像麻秆,何应辉胖的似猪,荣昭并非反感胖人,就像秋水也是胖乎乎的,却讨喜,但眼前的人胖的油腻,让人反感。

“王爷与王妃踏足此地,实乃小店的荣幸,王爷尝一尝,这菜可还吃的顺口。”何应辉弓着腰,他肚子大,哈一会儿就腰酸背疼,额头上都沁了汗。

别人都未动筷,荣昭先夹了一筷子,众人紧了紧眉心。

荣昭刚入口,直接吐了出来,呸了下,大声道:“什么破菜,难吃死了。”

何应明两兄弟脸色难看,何应辉让小二将荣昭吃的那道菜撤下,“王妃不喜欢吃这道菜,不如尝尝别的。”

荣昭剜着他一下,又夹了口回锅肉,同样,吐了出来,“还益州最好的饭馆哪,做菜就这种水平,给我家下人吃都嫌弃。”

何应明陪笑道:“益州自然是不能和长歌城相比,还请王妃见谅。”

荣昭看着他,是看透了他。

脸上陪着笑,心里还不知该如何骂她哪。

菜也不是多难吃,荣昭是抱着一点找茬的心理。

中午在那个小店里,虽然她看似漠不关心,但徐五和周寅的话却听了进去。

本还心存质疑,以为是同行业竞争,说人家几句坏话。但开饭馆的,有没有真材实料,尝一口菜就可分辨。

这一口吃进去,还真是辨真伪。

荣昭把筷子一撂,不吃了。

场面一度尴尬,何应明哥俩脸色一变再变,何应明沉沉气,他是真能沉得住气。

他起身朝着荣昭作揖,“王妃见谅,是微臣思虑不全,本想着做些下酒菜和王爷与众同僚欢饮,忘记王妃现在怀孕,胃口和我们不一样,是微臣疏忽了。”

吩咐何应辉,“去,将周寅请来过,给王妃单做一样可口的小菜。”

“请”一字略重音。

何应辉面庞有发青,沉声道:“哥——”

何应明朝他一瞪眼,“还不快去。”

何应辉悻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到角落召唤了一个伙计悄悄说话。他的脸和脖子长到了一块,点头的时候,也分不清哪块是脸哪块是脖子。

315 宴无好宴

在大多数的男人眼中,或是心中,女人往往只是男人的附属品。

即便高贵如王妃,所赋予她王妃身份的也是男人,是楚王。

但这个楚王妃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拳又一拳猛烈的重击,打的何应明心中呕血。

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骄纵跋扈的女人?

而身为她丈夫的楚王,却未有一句嗔语,一句怪责。

这要是他的女人,赶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无礼,他早就一个嘴巴扇过去了。

何应明看看萧珺玦,心中思忖,莫非是楚王授意的?

楚王妃不动筷,楚王也不动,其余人陪坐着,尴尬的没有一点声音。

何应明心里真是憋气,但他又不能拿一个女人怎么样。

缓一缓气,他睹了眼何应辉。

何应辉一抚掌,忝着笑脸,“小店还安排了歌舞给王爷及其众位官爷助兴。”

随后从后堂鱼贯而出十几名舞姬,一个个身材袅娜,姿色秀丽,一看就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不沾染一丝风尘之气。

何应明看楚王妃观看的津津有味,心中微微有一丝得意,“王妃觉得怎么样?”

荣昭目光幽幽转向他,道:“何大人很会投男人所好。”

她并非针对,而是实话实说。

何应明一张还不算是老脸的脸僵了僵,强忍着怒火,不再言语,独自生着闷气。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吃瘪。

很快,给荣昭新做的菜上了来,众人这才动起筷来。荣昭捡了一两道尝尝,何应明兄弟的眼睛一直盯着荣昭。

尝过后,荣昭的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神情,点了点头,道:“这才是人吃的。”

兄弟俩皆松了口气,这位姑奶奶可真难伺候。

“是谁掌厨的?让他出来,我问他几句话。”又尝了几道,荣昭道。

何应辉踌躇,不由看向何应明,支吾着不说话。

何应明淡然,道:“叫他出来吧,不过要告诫一下他,今日请的都是贵客,不得言语冒失,惊了王爷王妃。”

很快周寅就上来了,见到萧珺玦和荣昭,唬得脸色差点变青,连忙跪下请安,“给王爷王妃磕头,王爷王妃——”初次见到这等的“贵”客,心慌的不知道说什么恰当,“吃好喝好,金安千岁。”

他心中惴惴,不想中午去他那吃饭的竟然就是楚王夫妇。

糟了糟了,今日他那么多嘴,还有徐五,更是罪大了,辱骂王爷,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

萧珺玦瞧他一眼,波澜不惊,淡淡道:“原来是你啊,起来吧。”

他肯定何应明早已经布置人监视他,所以一定知道他去了周寅的店里。这个时候说不认识,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寅站起来,躬身立在一旁,“小人不知道是王爷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请王爷恕罪。”

何应明佯装不知,“哦?王爷今日已巡视了一番益州城吗?怎么没着人通知微臣,好让微臣陪同着。”

“啰嗦,你还让不让本王妃问话了?”荣昭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敲,拧着眉,很是不满的斥道。

何应明面色更黑,咬了咬后牙槽,勉力陪着笑,“下官多嘴了。”

荣昭轻哼一声,看向周寅,一时竟不知道该问什么。她横着何应明,“都是你打岔,本王妃现在都不记得要问什么了。”

她本就没话问,只是想确认周寅是不是同一个人。

何应明生生忍着,笑都快笑不起来了。

荣昭再给他加把火,“请客吃饭一点诚意都没有,什么益州最好的酒楼,拿破菜烂菜糊弄不算,还要到别的饭馆请外援,趁早关门大吉得了。哦,我忘了何大人和酒家老板是兄弟,在这安排饭局,一定能节省很多钱。何大人,真是英明,怪不得你叫何应明哪,旁人叫了去,真是糟蹋了这么好的名字。”

何应辉听不下去,这个时候站出来,他脸黑的程度不亚于他哥,“王妃错怪了何大人,何大人为给王爷王妃接风是尽心尽力的安排。是草民的疏忽,原本的大厨突逢身体不适告了假,时间又紧迫,草民就亲自上了手。只是草民的手艺不好,未能让王妃满意,只好找手艺好的厨师再给王妃做一份。这才去请了周掌柜的。”

何应辉说了一大堆话,荣昭一句话险些没把他噎死,“你是个什么东西,本王妃和何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何应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臃肥的脸庞因气愤,长在脖子上的下巴都在抖动。

那抖动的赘肉,就像是白花花的肥肉长满了蛆,看上去都觉得恶心。

何应明是彻底没了脸,刚要说话,荣昭不容他,站起来,挺着个大肚子,“王爷,这么没诚意的饭局您还留的下啊,我是坐不出了,我要回家。”

萧珺玦看向何应明,“爱妃率真,何大人不要介意。”

他用了率真两个字,说是让何应明不要介意,却变相又给何应明的心口插了一把刀。

“岂敢岂敢。”何应明拱手,皮笑肉不笑,这夫妻俩真是一丘之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真是天衣无缝啊。

“何大人不介意就好。”萧珺玦握着荣昭的手站了起来,看架势是真的要走。

何应明猛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各官员也都站了起来。

何应明作揖道:“王爷王妃,微臣真的是真心诚意,不敢有一丝怠慢啊。”

萧珺玦看他一眼,道:“何大人的心意本王心领了,但本王已酒足饭饱,王妃还需本王照顾,就不多留了。”

青城县县令拱手道:“我等还未和王爷畅饮。”

萧珺玦已扶着荣昭离了席,“下次的吧,诸位继续。”

众目睽睽之下,萧珺玦扶着荣昭走了,何应明在后面紧着叫也没有回头。

“何大人,这——这——”众人围在何应明身边,干巴巴的看着楚王的马车驶走。

一个女人,就将一个饭局给彻底搅黄,何应明有一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这什么这,都散了!”何应明一甩袖,气愤离去。

请客的走了,要宴请的客人也走了,剩下陪客的也都纷纷走了。一场接风酒,酒还没喝成,就随风散了。

秦儒新与其他县令告完别后,还站在醉清风的门口。

他东看看西看看,这天都黑了,也没有租赁马车的地方,想着看来要找一家客栈先住一夜,明日再走。

一般的官员出门都会有自己的轿子或是马车,但他没那么多钱,轿子或是马车倒能买得起,但要供养轿夫或是马夫,这他可没钱。

所以若是遇到出门这种事,也只是临时租个马车或轿子,反正他每年出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花不了多少钱。

正走着,突然身后传来马蹄声,自然,他是要让开道的。

谁知马却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他一望,咧开嘴,“夜枭兄弟原来是你啊。”

这秦儒新就是眉山县的县令,刚才宴席上,萧珺玦看到了他,所以等这边的人都散了,就叫夜枭来寻他。

他其实当时也很想上前和王爷王妃打招呼,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又怕楚王早已忘记他,那就丢脸了。

夜枭下了马,与他行了一揖,道:“儒新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夜枭打量着他,比之前两年消瘦了很多,但精神头还在,无论何时何地,腰都拔的挺直。

他开门见山,“王爷让我带你去见他。”

秦儒新大喜,“是王爷要见我?我还以为王爷早已忘记我这个小小的县令了哪。”

他心里着急,“那你快点带我去见王爷吧,等见完王爷我还着急投栈哪,晚了,我可就没地方住了。”

夜枭语凝,暗自摇摇头,真是一点都没变,就是这么直,连点话都不会说。

“我们府上又不是没房子,还用你去投栈吗?”夜枭上了马,把一只手递给他,“上马,不但有住的,还有吃的。”

宴席属于不欢而散,谁都没吃,就荣昭还吃了两口,但两口对她来说就是塞牙缝。

荣昭看着与他们同桌吃饭的,像是好几顿饭没吃的,吃的狼吞虎咽的,俊俏中带着几分粗犷的男人,筷子一下子掉到桌子上。

萧珺玦看着秦儒新,微微蹙了下眉,难道眉山闹饥荒,连县太爷都吃不上饭吗?

孤鹜禁不住笑了笑,给他盛了一碗汤,“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秦儒新抬头看了看孤鹜,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谢谢孤鹜姑娘,你不知道,我这一天都在赶路,一顿饭都没吃上,实在太饿了。”

荣昭眼疾手快,拿着筷子赶紧将自己喜欢吃的那几道菜拨一些到自己的盘子里,她怕被这个她不认识,但好像所有人都认识的人全都吃了。

秦儒新百忙之中看了看荣昭,笑一笑,花白的牙齐整整的露出来,“王妃,燕儿可想你了,总念叨着你,这回好了,王爷和王妃到我们这安居,就有机会见面了。等下次,下次我再来益州,就把他们姐弟都带来。”

荣昭连他都不认识,更遑论他口中的什么燕儿啊,小秋啊,她看着他那吃相直撇嘴,“可别带来,不然还以为我们家是收养要饭的哪。”

她一转头,问向萧珺玦,“他是你从哪捡到的乞丐啊?”

316 一孕傻三年

萧珺玦竟有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他扶扶额角,看一看秦儒新摆在手边的三碗空碗,他已经吃了三碗米饭,现在已经在吃第四碗了。

要不是他穿着还算整齐干净,这模样扔到乞丐堆里还真分辨不出来。

遥记的当年,初见秦儒新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唇红齿白的书生模样。不过短短几年,怎么就变成了村野农夫一般,毫无书卷气息,俨然一副糙汉模样。

一顿风卷残云,秦儒新慢下来,他怪异的盯着荣昭,“王妃,您连下官都不认识了吗?”

荣昭轻蔑的瞥他一眼,道:“你算什么人物,本王妃还得认识你?”

秦儒新滞了滞,他是真的从荣昭的眼神中看到了陌生。

孤鹜端给他一碗水,他喝了口。原本是给他漱口的,哪想他给喝进去了。孤鹜掩嘴笑了笑,也没再拿一碗。

秦儒新顿一顿,又问道:“王妃连燕儿和小秋也不记得吗?”

“那都是什么,流浪狗吗?”荣昭不自觉脱口而出,下雨天,乞丐牵着两条流浪狗,那画面还凄惨些。

秦儒新差点没呛着,他看向孤鹜,很是不解。

孤鹜支吾了下,瞄了眼荣昭,小声道:“王妃出了点意外,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啊?”秦儒新长大了嘴巴,能塞进去一个大馒头。

荣昭不屑的横着他,“啊什么啊?臭乞丐,吃完饭赶紧走!”

实在不愿和这种人同桌吃饭,也不知道萧珺玦怎么想的,将这人弄回来。

“秋水,端着饭给我送进房,我才不和乞丐同桌吃饭哪。”荣昭雄赳赳昂昂的,走出前厅的时候还回头瞥了眼秦儒新,带着嫌弃的目光,顺便也瞪了萧珺玦一眼。

萧珺玦感受到来自女人凶狠狠地目光,抬头望去,以微笑作为安抚。

那笑容像是在暗夜中绽放的昙花,花瓣一展,荣昭满眼花色,轰然在心房开放。她心头跳跃,面色稳稳的绷住,轻哼一声,就出了大厅。

这个死鬼,笑的那么好看干什么?想*她?做梦吧!

萧珺玦叫来秦儒新不是攀交情的,待他吃饱喝足,问道:“知道本王叫你来是干什么吗?”

秦儒新擦擦嘴,道:“下官想王爷不会单单是赏下官一顿饭吧。”

他是个聪明人,属于一点即通的,“王爷是想问何大人?”

见到王妃对何应明的态度,他就心里有了数。王妃虽是妇人,但正是因此,有些王爷不应该有的态度,王妃就代替了。

萧珺玦让人撤了桌,将秦儒新代人内厅。

这一次并没有将楚王府的人全带来,但新的府邸人手又不够,临时买了一些回来。

只是并不安全,以防隔墙有耳,还是谨慎些为好。

“他如何?”萧珺玦知道秦儒新是个聪明人,即便在人情世故上差一点,但那也并非他不懂得,而是不屑罢了。

就如何应明安排的饭局,为何同是知县,只有滇池,青城几县可以陪着上桌,而功绩最好的眉山县知县就被安排到一个角落里。足以看出,他下贬到此,身上那种气节依旧没变,还是那个敢于得罪朝中权贵的秦儒新。

这一点萧珺玦颇为欣慰。

很多人原本也是有锋芒,但渐渐被生活磨平,变成了他们原本最不屑的人。

而且更让人赞赏的,不只是他读书人的气节,还有他身上沾染的凡俗烟火气,若不是深入到百姓之人,也不会有这旷达的真性情流露。

秦儒新正襟危坐,说起何应明,脸色也跟着沉下来,言简意赅道:“贪官,酷吏。”

萧珺玦摸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怎么说?”

秦儒新细细说来,“一州之守,二十四县皆归其管辖。很多官员以他马首是瞻,官员从下面百姓搜刮来的钱银都孝敬给他,哪个官员有什么事,他动一动小拇指,就可以替人摆平。事前事后各一份孝敬,吃的他肚肥肠圆。这其中的事太多,下官就不细说了,单捡一两件说给王爷。”

萧珺玦颔首,让人上茶,给他润嗓子。

秦儒新喝了一大口茶,有几分豪爽,道:“先说发生不久前的,江原县有一袁家村,那盛产茶叶,村子里一大片一大片的茶叶地,村民都是世代靠卖茶为生,算是益州最富庶的村落。其实一直都相安无事,谁料新上任不久的知县孙道强却觊觎上那一片片茶叶地,想要占为己有。茶叶地都是袁家村村民的命根子,那是多少钱也不会卖的。他看强取不成,就用卑鄙手段,给太守何应明上书禀奏,说是袁家村发生瘟疫。”

说到此,秦儒新真心不愿往下说,双手紧攥着,一副义愤填膺之色,“其实哪有什么瘟疫,就是闹了几只耗子,却被他判定为鼠疫。最后,袁家村的百姓都被关到了一处。”他眼中划过痛心,甚至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然后,然后放火将他们全都火火烧死,说是怕瘟疫感染。”

夜鹰忙不迭问道:“何应明没有去考察吗?”

秦儒新看他一眼,“去了,但他是去同流合污,一个上奏,一个盖章,就要了袁家村几十口人的性命。茶叶地归于朝廷,被孙道强以最低价收入囊中,成了他的私有财产。下官不知道这中间,何应明是分了多少成,但肯定不低。总之他们俩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为了一片茶叶地,就害死几十口人的性命,闻者皆受其震撼,厅内静默须臾。

片刻,夜枭问道:“怎么没有人上告?”

秦儒新悲痛之色更深,“告?上哪告?”

他觑了眼萧珺玦,“不是没有人向上告,甚至下官也曾上奏,但奏折根本到不了圣上那,御史台就有人扣下。何应明与御史台里的官员有来往,听闻,他与齐王有些关系。”

萧瑀珩的岳丈就在御史台。

萧珺玦抬起眼皮凝他一眼,“酷吏又如何说?”

“自他职任以来,手下的冤假错案不计其数。抓住嫌疑犯,没等找到证据,先是八十大板打下去。再不招,直接用刑。当然,这是对穷人,要是有钱人,孝敬些银子,他原告都能判成被告。”秦儒新道。

他站起来,朝萧珺玦拱手鞠躬,“下官知王爷为人正直,更不是那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人,如今盼到您来治理,下官心有安慰。请王爷为益州的老百姓讨回公道,肃清贪官污吏,还益州一片清涤晴天。”

萧珺玦让夜鹰扶起他,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

“下官明白,何应明盘踞在益州多年,又与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动他实在不易。”秦儒新虽不通人情世故,但这些利害得失他还是明白的。

萧珺玦和秦儒新深谈到三更才回房,彼时荣昭早已睡下,她睡的沉,萧珺玦回来也不知。

她真的觉得萧珺玦诚心不让她睡好,大半夜还把她弄醒。

至于怎么弄醒,荣昭睡的迷迷糊糊,连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萧珺玦抿着嘴角的笑,“昭昭,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大半夜不睡觉去哪啊,不能明天再说嘛,荣昭翻了个身,闭着眼拧着眉,“不去。”

“你一定会喜欢的。”萧珺玦把荣昭往怀里一捞,发现荣昭又睡着了。

睡的还真快,一眨眼的功夫。

他偷偷的在荣昭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轻轻道:“我们去重拾你的记忆。”

那是她喜欢他的开始,也是他喜欢她的开始,对他们俩来说,是个定情的地方。

虽然现在的生活对萧珺玦来说,已经很好,但每次面对着没有与他同样回忆的荣昭,他的心都空落落的。

他还是希望她能记起来,哪怕,只记起一点点。

等第二天萧珺玦要带她出门的时候,荣昭眨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我真的说我要去?”

萧珺玦用手帕擦了擦她沾着蟹汁的嘴角,“是啊,我怕你舟车劳顿,本不想带你去,可你一个劲的央求我,我也只好答应你。”

他面不改色,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撒谎。

可能是一孕傻三年,荣昭迟钝了半天,在想昨夜有没有说这话。

她现在的记忆点就只有萧珺玦把她给弄醒了,至于说了什么话,她都不记得了。

萧珺玦瞅瞅她,反其道而行,说话的时候含着喜悦之色,“我看你还是留在益州吧,现在你身子重了,到哪都不方便。”

那得色的小眼神和放了光似的,荣昭微微一眯眼,将细碎的光泽挤到心里。

这么高兴,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干坏事。

难道是那有什么稀世美人不想带她去,还是他在那藏着小老婆!

想及此,瞳孔猛然一缩,“你休想撇下我!”想单独见你的老情人,你做梦去吧。

荣昭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撂,抹干净嘴,“秋水,马上给我收拾行李,咱们跟着王爷一起去眉山。”

萧珺玦慢悠悠咬了口蟹黄包,嚼动的时候嘴角泻出了一抹得逞的坏笑。

仿佛搞定荣昭越来越容易了。

317 眉山

当年初来的时候,眉山是一片荒凉,地震刚过,来眉山的道路两旁全是尸体。那时,整个眉山就像是掉进了阎罗殿,死气沉沉,连行走的马车都能听到朽株枯木的声音。

短短两年,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或许是经历过生死,才能涅槃重生吧。

眉山的百姓并没有忘记楚王夫妻,收到消息,早早的就赶到县城外的暮晚亭等待。

眉山离益州不算远,赶马车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不过到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

前一天晚上秦儒新就让人快马加鞭的回眉山送信,燕儿和弟弟小秋从中午吃完饭就到暮晚亭等着。

荣昭走的时候,小秋连路都不会走,现在是又蹦又跳,没个消停的时候。

他总听姐姐提及王妃和王爷,他那时小,什么都不知道,但姐姐的灌输,却将这两个人记在心里。

虽未蒙面,却又像是很熟悉的人。

燕儿的心早长了草,等得她心焦急。来信上说,可能要半夜到,但她可等不及。

将近整整两年,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王爷王妃,还有秋水孤鹜姐姐,夜鹰夜枭哥哥,没成想,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燕儿抻长着脖子一直在等着,从阳光正午到地上的影子拉的越来越纤长。

偶尔和与她一起等待的人聊上几句,也是有关王爷和王妃在那一年为眉山县百姓做过的事。

她没见过王妃审案,也没见过那个叫方德裕大贪官在菜市口被凌迟处死的模样。她所听到的都是亲眼见到这些事的人讲给她听的。

“姐姐,那面有马车来。”小秋跑到暮晚亭一旁的山丘上,遥遥的就望见在夕阳仅剩的一丝余晖下,有人影马匹的波动。

燕儿闻风跑了上去,那马车离他们越来越近,依稀可以看到守护在马车旁边骑着马的人,那轮廓渐渐清晰。

“夜鹰哥哥,是夜鹰哥哥。”燕儿兴奋的尖叫出来,她抱起小秋,“看,那个领头,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人,那个人就是夜鹰哥哥。”

好像是所有的好吃的都给了小秋,把他养的胖呼呼,燕儿就瘦多了,抱起来他,太费劲。支撑了几下,实在是抱不住,就把他给放下了。

燕儿牵着小秋,就冲马车的方向跑,朝着他们挥手,“王妃姐姐,王爷哥哥,夜鹰哥哥,秋水姐姐,孤鹜姐姐,夜枭哥哥。”她喊了个遍,一个都没落下。

她的声音清脆甜美,荡漾在来往眉山县的这条狭长的山谷里,一声声的回音,催得埋藏在雪下的枯草都要破土而出了。

秋水听到声音,将车帘打开,外面黑暗的只能看到对面跑来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的声影。

但这声音她还记得。

“是燕儿,小姐,燕儿来接咱们了。”秋水雀跃得几乎要从车窗跳出去,她拉着孤鹜也向外看,“孤鹜你快看,是燕儿,燕儿都长成大姑娘了。她牵着的小男孩一定是小秋,时间过的好快,当时咱们走的时候小秋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哪,现在都那么高了。”

她半个身子钻出去,摇着臂膀冲着他们喊,“燕儿,小秋,我们回来了,你们看没看到我啊?我是你们的秋水姐姐啊。”

喊了几嗓子累了,她缩回来,扯着孤鹜和她一起看。

此次算是游玩,没那么多的规矩,秋水和孤鹜也都坐在马车里,同坐的还有秦儒新。

他也挤到一个车窗里,望着外面。马车越来越近,等在暮晚亭里的百姓也都走上来,秦儒新指着喊道:“还有眉山的百姓,他们也来了。”

他呼出的气息正好碰洒在孤鹜的头顶,侧着脸的时候,脸庞与脸庞蹭了一下。

那狭小的窗户,装三个头,可想而知有多拥挤,碰撞也是在所难免。

孤鹜的脸庞“蹭”的一下,如火烧云一般,红透了半边面容。

她慌张的躲开,坐到另一边去,将脑袋伸出窗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微风拂面,脸才没那么烫。

秦儒新却呆愣了半天,秋水的脑袋在最前面,也只顾着和外面的人招手,哪顾及得了脑袋后面发生了什么。

缓一缓,秦儒新老老实实的坐下,他的眼神,带着羞涩不自觉的瞟向孤鹜,脸也慢慢的红起来。

到了近处,夜鹰勒了马,燕儿跑过来,娇俏的声音如出谷的黄莺,“夜鹰哥哥,你还认不认识我?还记不记得我?”

她歪着脑袋,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再一看,咧着的嘴少了两颗大门牙。

夜鹰摸了摸她的脑袋,“燕儿都长成大姑娘了,夜鹰哥哥我真的是快认不出来了。”

“王爷王妃都来了吗?”燕儿望了眼慢慢驶来的马车,带着兴奋的眼神问道。

“都来了,快去给王爷王妃打招呼吧。”

马车是夜枭驾着的,扯着缰绳,让马车停下来。

刚停下来,秋水和孤鹜推开门就蹦了下来,抱着燕儿总看右看,孤鹜还将小秋给抱起来,“小姐,你看小秋都这么大了。”

她把小秋放上车,说完这句话,表情就顿下来。

她一时高兴,忘记了小姐不记得小秋和燕儿。

荣昭冷淡的看着他们叙旧,还有围上来的百姓,她都是冷然视之。

笑话,她是堂堂楚王妃,和这群下贱的贫民有什么交情,跌份。

燕儿看到荣昭冷淡的表情,心中的热情就像是被冰水一点点浇灭,她记得那个时候王妃姐姐很疼爱她的,为什么现在对她这么冷漠?

她试着去牵荣昭的手,却被她一手甩开,眼神中充满了厌烦与不屑。

秋水抱住她,悄悄的在她耳边道:“头几年的事王妃不记得了,你不要怪她。”燕儿吃惊的看她,她摸摸燕儿的头顶,“没事,就当重新再认识她一次。”

秋水鼓励着她,“再去试试。”

燕儿鼓起勇气,再次牵上荣昭的手,荣昭刚想甩开她,她突然扑到荣昭怀里,“王妃姐姐,燕儿好想你。”

荣昭愣了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击了她一下,无形中有一只手掌柔软了她的心。

她看着抱着她的燕儿,又看着车外面那些一个个洋溢着笑脸,一个劲的询问她一路来累不累饿不饿的百姓,心中徒然升起一种复杂的心情。

这种复杂的心情,她以前从来没有过。

还是像以前一样,他们住在了县衙里。对于秦儒新来说,他唯一奢侈的就是这个知县府,还是上任知县给留下的。

他嫌偌大的府邸只住着他和燕儿两姐弟简直是浪费,就将府邸的东院和西院另辟出去。

东院是给无儿无女无人照料的老人住,西院是个无父无母,好多像燕儿和小秋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住。

荣昭和萧珺玦被安排到了原来他们居住的地方住,确定的说是荣昭以前住的那个地方。

穿过游廊,萧珺玦心里百感交集,这的一草一木,仿佛还是和那年一样。

那年在眉山待的日子亦不算长,但好似有些东西就是那么深刻。

燕儿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捧到荣昭面前,“王妃姐姐,你还记不记得,你走的时候燕儿送给你一盘我包的饺子,你尝尝这个,看燕儿有没有进步。”

那是一盘混着眼泪吃的饺子,萧珺玦想起那个时候,口口声声说人家包的多难吃,却吃的一口不剩的荣昭,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柔和。

他知道,无论荣昭表现的多高傲凌人,但她的内心却是柔软善良的。

见荣昭慢慢蹙起眉心,显然,是嫌弃。萧珺玦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馅是三鲜馅的,咬一口,油水喷的满口都是。

“很好吃,你尝尝。”萧珺玦不顾她,径自又夹了一个,朝燕儿点了点头,算是赞许。

接着又吃了第三个,第四个。

荣昭看他吃的香,那盘子里的饺子没了一个又一个,着了急,“人家做给我吃的,你都吃了那我吃什么?”

萧珺玦笑笑,表情颇为无奈,道:“我以为你不吃,就为你代劳了。”

“谁说我不吃,我说了吗?”荣昭觉得萧珺玦有些欠打,她已经多久没给他巴掌了?

果然是,男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萧珺玦拿了一个小碗,舀了一勺酱油,一勺蒜蓉,两勺醋,再夹了一个饺子蘸了蘸,喂给荣昭。

饺子刚出锅,还有些烫,碰到她的嘴唇,烫了下,荣昭又矫情上,“哎呀,好烫,你想烫死我啊?”

萧珺玦觉得伺候大爷都比伺候她轻松,“好,我给你凉一凉。”

“扑哧”这边燕儿捂着嘴笑出了声,荣昭转头看她,她道:“王妃姐姐和王爷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她又摆摆手,“不对,变了,王爷哥哥变得更体贴了,王妃姐姐变得更加矫情了。”

以前?荣昭眉宇深锁,小脑门都要皱出花来了。

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

之前她从不去想她没有记忆的这段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知为何从踏进眉山开始,她居然产生了一丝好奇。

到底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她再一转脸,看到身边给她吹着饺子的萧珺玦,不曾波动的心湖一层层的跌荡起来。

318 心中的月光

晚上荣昭吃了一小盘饺子,并不多,因为坐了一天的车,她怀着孕实在是劳累,没什么胃口,早早的就安了寝。

只是平时她晚上一定吃的饱饱的,习惯了,偶尔吃的少,不适应,到了夜里就饿醒了。

她睡的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揉捏她的小腿。既第一次腿抽筋之后她又抽过两次,都是半夜疼醒。

大夫来了也说无碍,怀了孕的人腿抽筋是正常。

她以为是秋水或孤鹜给她揉着,因为这些天她好似在睡着之后都能感受到有人在按摩着她的双腿,只是她懒得睁眼,只以为是她们。

她在饿与困的之间挣扎着,意识虽醒了,眼睛却睁不开。

习惯性的翻身去抓身边的人,却扑了个空。这一下,却惊醒了。

她没有想到半夜的时候萧珺玦不睡在她身边,反而坐在另一头。

他倚在靠枕上,双目阖闭,手却无意识的给她揉着腿。

有淡淡的月光透过轻纱照进来,温润的光泽洒在他的脸上,他玉色的脸庞仿佛偷了一缕月色,荣昭望着她,月光照进了她的心里。

好似是心灵相通,萧珺玦睁开了眼,看到她直愣愣的望着自己,连忙挪到她身边,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怎么醒了?”

荣昭看着他,片刻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心中好像有一块东西化了。

“是不是腿抽筋了?”萧珺玦又握起她的腿轻轻揉捏。

荣昭还是不吱声,只是一双眼睛盯在他的脸上。

良久,她支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我饿了。”

她的声音软蠕像只小猫。

萧珺玦轻轻一笑,刮了下她的鼻头,“原来是饿了,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填饱肚子就行。”吃饱了肚子好睡觉,她还是困。

很快的功夫,秋水端来了一碗鸡丝汤面。

鸡丝是晚膳时剩下的,秋水可没敢说是剩菜。大晚上也不想折腾人再去杀一只鸡做新鲜的,她就将厨房里晚上剩下的半只鸡撕成丝,掰了几片菜叶,煮了一大碗汤面。

鸡汤上面油汪汪的浮着几滴香油,撒了一把葱末和香菜末,了解小姐现在喜欢吃酸的辣的,还滴了两滴醋,拌了一点辣椒油。

看样子荣昭是饿急了,一大碗的鸡丝汤面,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全吃了,吃完了还打了个饱嗝。

汤面下了肚,整个身子都暖呼呼的,通畅到胃里这一路都沁着香味。

她咂了几下嘴,心满意足,终是躺下了,但还是意犹未尽,让秋水明日再给她做几碗。

躺下的时候,她拽住了萧珺玦的衣袖,萧珺玦顺势躺在她身边。两个人虽然同床,但一直都是分被盖的,这一次,她却让人意想不到的拱到萧珺玦怀里,紧紧把双眼一闭,道:“我冷。”

荣昭图突来的亲近让萧珺玦晃了晃神,一笑,他将荣昭搂得更紧。

翌日,荣昭起的很早,可能是昨晚那碗鸡汤的缘故,让她念念不忘,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让秋水给她做鸡丝汤面。

但等秋水做出来,她只喝了两口就不喝了,愣是说不是昨天的味。

一盅的鸡汤都浪费了,秋水捧着汤暗自撇撇嘴,可不就不一样,昨天她是用剩菜剩饭糊弄她的,但没想到小姐竟然还爱吃上剩菜了。

其实这剩菜和新鲜的真是不一样,剩菜更入味。

秋水看着只喝了几口的鸡汤,眼珠子一转,给偷偷的留起来,没扔。反正小姐喜欢剩的,那就留着下顿做给她吃。

没吃上可口的鸡丝汤面,荣昭一早上的兴致全都破坏掉了。萧珺玦看她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早饭都没吃几口。

还不知道自己娘子的性子,放以前,一顿饭没吃好还要闹情绪,更遑论肚子里还揣一个,一想,就带着她上了街。

以前在眉山呆过一段时间,虽然对哪家吃食出名不甚了解,但此次来之前萧珺玦可是做了功课。

前一天晚上,他和秦儒新谈到深夜,可不光是单谈论吏政,还问了眉山县的特色吃食。

以前荣昭嘴就刁,像吃点心,就爱吃那几家的,别人家的就不行。

秦儒新不讲究吃,但燕儿和小秋却是两个十足的馋嘴猫,眉山县哪家东西,哪的特色小吃最好吃,他们就跟如数家珍似的。

他不关心这个,架不住旁边两个馋猫天天在他耳朵根磨啊。

头一个,秦儒新就给萧珺玦介绍了龙抄手,还的是丽水街百花小巷里一家名叫十里香的小店。

那小店的招牌可小,和旁边的一馒头店的招牌紧挨在一起,黑色的木匾刻着深红色的字,因为年头多,原本红色的小字深深蒙着一层岁月的旧痕,都快变成黑的了。

萧珺玦带着荣昭去的时候,十里香屋里已经客满,但外面支着摊,用黑色纱帐盖个临时的帐篷,里面放着几张桌子,中间有个大炉盆,帐子里还挺暖和。

当然,荣昭指定看不上这地方,破旧脏烂,她连坐都坐不下,觉得那黑漆漆的凳子都脏了她的屁股。

其实这十里香的老板是个干净人,每天开张前,收工后,桌子都擦好几遍,但因为年头长,桌椅一直没换,才显得不太干净。

人家老板可不嫌少个顾客,特别是听荣昭在这埋汰他这小铺子这不好,那不好,都快比成猪窝了,能高兴吗?他实在是忍受不了,换谁谁忍受得了。

也不客气,直接就道:“这位夫人,您要不吃就趁早走,我们这还有排队等着桌的哪。”

荣昭那是个什么性子,受不得激将法,这老板一撵她,人家不走了。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家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上来。”

要是不好吃,她就封了这个店!

也不是所有眉山的老百姓都认识楚王楚王妃,老板上下打量了几下荣昭,斜着眼,一看就是不愿意招待荣昭这样的顾客。

“我家小店吃种类多了,您还都要啊,吃得完吗?”老板慢声拉语道。

“你管我吃不吃得完?”荣昭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店家,给秋水使了个眼色,秋水将一锭银子往桌子上一磕,荣昭道:“你还怕我吃完不给钱啊?”

那老板是个有气节的,丝毫不为一锭银子折腰,他平素最讨厌这种财大气粗的人,给这样的人吃他做的吃食,就像是费尽心力画的一幅画没有人懂得欣赏。

老板和荣昭大眼瞪小眼,气氛中竟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萧珺玦适时开了口,缓解了下气氛,“老板,给我来两碗龙抄手,再要一屉叶儿粑,两个麻圆。”

老板看了眼萧珺玦,女人跋扈事多,男人还是不错,知道他这什么最好吃,算是个识货的。

他点了点头,“您稍等。”

荣昭“嘶”了一声,萧珺玦抚抚她的肩,“咱们是来吃东西的,别置气。秦儒新说这的龙抄手最正宗,包你吃了还想吃。”

荣昭瞥他一眼,小声道:“要是没那么好吃,看我不砸了他家的招牌,敢跟本王妃这么狂。”

以前荣昭一直都自称本小姐,也不知道从何时起的,变成了本王妃。

“还有秦儒新,我也饶不了他,还有你,让我坐在这么破烂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进了乞丐窝哪。”荣昭两只手无处安放,稍稍不注意碰到桌子,就像是沾染了不洁的东西,一个劲的往萧珺玦身上蹭。

这一声音量不小,旁边桌的都连连转头看她,她脖子一扬,“看什么看,再看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让你们再也吃不了饭。”

她这嚣张的样子,真的有几分欠打,但见身边站着几个佩剑的人,也没人敢理论一番,只是都纷纷的低语。

“这么凶悍野蛮的婆娘也有人受得了,你看,她男人长得真好,配她实在白瞎了。”

“可不呗,你看那男人对她好像不错,真是可惜了,鲜花插在牛粪上。”

“对她好也是因为她怀孕了,照我说,等她生了孩子,一定把她给休了。”

有几个女人的声音尤为刺耳。

荣昭咬牙,这群刁民,是当她耳聋了吗?敢在私底下这么议论她!

她气的要跳脚,就要发作,萧珺玦搂搂她,在她耳边低语,“你配我白瞎了。”

荣昭冲他拧眉,萧珺玦道:“你这朵鲜花*这个牛粪上了。”

荣昭哼唧了一声,萧珺玦道:“生了孩子,我加倍的对你好。”

一席话,让荣昭气顺了,她横扫了一圈,往萧珺玦身上靠了靠。

很快,龙抄手配着新出锅的叶儿粑和麻圆就端了上来。

抄手是红油的,一个碗里卧着一个鸡蛋,配了几个菜叶子,红汤绿叶,那颜色叫一鲜亮,一看就有食欲。

抄手也就是北方的馄饨,荣昭咬了一口馄饨,剩下的半个舀在勺子里,馄饨陷露了出来,和红汤混在一起,只看那混沌皮极薄,馅却大,露出的虾仁红彤彤的,露出一个小尾巴。

秋水看着荣昭满满的细嚼,又很快将另一半吃了,禁不住咽了咽喉咙,“那个,小姐,可不可以也赏给我一碗啊?我早上没吃饱。”

319 吃货的代价

这龙抄手皮薄馅嫩,吃进口里有一种爽滑鲜美之感,软软一嚼,馄饨的柔滑味道就出来了,再细细一咀,陷里的鲜味伴随着红汤的鲜香萦绕在口腔中,柔软的舌头轻轻一勾,滑到上颚,滚到食管里,让人欲罢不能,吃了还想吃。

荣昭一连吃了好几个,正津津有味的时候,秋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馄饨爽滑,“滋溜”一下吞进肚子。荣昭看看她,勺子还咬在嘴里。

秋水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你们吃着,让我们在这站着看,不是刺激我们吗?”

夜鹰瞄她一眼,脱口而出,“我们没你馋。”

秋水抬目狠狠瞪他一眼,在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注视着荣昭。

荣昭又舀了一个馄饨,连汤带着,还有根蔬菜,她慢慢咬了一口,看一眼萧珺玦,“那就,一起吃吧,反正那么一锭银子就吃这么点也不划算。”

萧珺玦还真不知道他的王妃什么时候这么会精打细算了,点了点头,道:“坐吧。”

呼啦一下,四个人就像四个门神似的,看谁的动作快,六个人围成一个桌。

多亏这桌子够大,能装下他们。

秋水冲着老板一喊,“老板,四碗抄手,两屉叶儿粑。”停了下,再高声一喊,“外加四个麻球。”

荣昭吃完碗里最后一个馄饨,摆摆手,“不对,再加两碗。”

秋水嘴巴张大,“小姐您要吃三碗啊?”

荣昭觉得理所当然,道:“我是双身子,当然吃的多了。”她把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吃完,摸了摸肚子,似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我儿子够不够吃。”

秋水再喊道:“老板,要七碗抄手。”

萧珺玦擦擦嘴,暗自摇摇头,真是什么主子有什么奴才,一群吃货。连带着他那两个没出息的也跟着没出息。

十里香的老板捡起放在桌子上的银子,在空中轻轻一抛,再接住,塞进袖口最深处。

“六个人吃这么多,真能吃。”他看着那几个人离去的背影,抱怨了一句,却有一抹微不可查的得色。

吃的一点不剩其实就是对店家最大的认可。

此时他还对这几个人不以为意,却不想,几年后,他的招牌就是因为这几个人打的更响,成为蜀地小吃一绝。

早饭吃饱了,荣昭觉得撑的腰都站不起来,被萧珺玦搀扶着,悠哉悠哉的在街上逛着。

也不算逛,边走着,萧珺玦边帮她回忆着以前的事情,比如他们俩在哪条街上吵架,比如他将她关在乞丐住的小庙里,比如他们被寻仇的人围攻。

可是这些在荣昭的记忆中半点印象都没有,而且她也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也不知道萧珺玦在所云什么。

本来六个人一起走,到最后只剩下她和萧珺玦两个人。

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夜鹰和夜枭拿不住只好先送回去,孤鹜和秋水被她指派着到之前去过的店铺买她之前看中但没买的东西。

路过街边的一个小摊子,都已经走过了,她突然调转头又回了去。

小摊子上摆着各种小孩玩的东西,拨浪鼓,铜铃铛,还有各种动物的小布偶。

荣昭外罩着一件斗篷,将她娇小的身躯包裹起来,不仔细看,看不出她怀着孕。

摊主老板很热情,看着荣昭盘着髻,笑呵呵道:“夫人喜欢哪个,看在您长得这么漂亮,我算便宜点给您。”

荣昭摇了摇拨浪鼓,又拿着一个白兔布偶摸了摸,她记得小时候她也有一个白兔的布偶,只是后来她玩腻了,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夫人家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要是男孩,看看这个小老虎怎么样?虎头虎脑的。”摊主拿了一个小老虎给她。

荣昭摆手,没接,谁说小男孩就要玩老虎,她喜欢软绵绵的小男孩,想一想,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手里捧着个白兔子,那多好看。

在这个摊位上荣昭只买了一只小白兔,又跑到下一个摊位。

秋水和孤鹜还没有迟迟跟上,荣昭走的有些累了,路口有个凳子,她坐下来休息。看到巷口有个卖糖炒栗子的,又想吃了,指使萧珺玦去给她买。

“那你坐着不许动,我很快就回来。”萧珺玦摸摸她的脸,嘱咐道。

他这个王爷也有一天成了跟班的下人。

荣昭推开他,撅一撅嘴,“你把我当小孩子啊?哎呀,我好饿,你快去给我买。”

看着萧珺玦走几步路回头看她一眼,荣昭冲他喊,“你快点!”见他急步走去,荣昭嘴角微微弯起来。

这个男人,还有点用。

萧珺玦要了一斤的栗子,老板拿着一个牛皮纸给他打包,栗子新出锅,还滚烫着,老板又多包了一层。

这摊位也不光是卖栗子,萧珺玦见还有蜜饯,也各样要了一些。

卖栗子的是个大约六旬的老头,瘦瘦的,脸上全是褶皱,他笑着把包好的蜜饯递给萧珺玦,道:“是给娘子买的吧?像公子这么好的相公可真不多见,你娘子真是个有福的。”

女人才喜欢吃像蜜饯这种甜食。

萧珺玦拿着蜜饯,将钱付了,他的嘴角含着一缕含蓄的笑意,“我娘子她怀孕了,喜欢吃酸的。”

老头眯着眼睛,他的牙有些黄,“那公子也是好福气,酸儿辣女,指定是个儿子。”

老头看他买的多,又给抓了几把栗子,“多给公子抓点,多吃点,公子娘子生孩子时更有劲。”

萧珺玦眼神中浮现出柔和的目光,他是无谓儿子还是女儿,在他看来,都好,只要是他和荣昭的孩子。

老头给他抓栗子的时候,他不自觉回头向荣昭看去,可是这一望,脸色瞬间大变,刚才还坐在巷口的人不见了。

“公子,您的栗子——”老头在后面喊他,他根本不理,大步跑过去。

萧珺玦的心“砰砰”乱跳,几乎呼之欲出,凳子还是温热的,应该刚离开。

他跑到附近几家商铺,都没有荣昭的身影,他还特意问店家有没有看见。

他手中捏着一个白兔布偶,这是他从凳子腿旁边捡起来的。

“昭昭?”

“昭昭?”

“荣昭?”

“荣昭!”

他生气了,怒吼着。蜜饯掉地上,被他踩的稀碎。

竟敢和他开这么大的玩笑!

找到她,他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而且,从今以后还要将她拴到身上,让她寸步不离。

他拐进左边小巷子里,这条小巷子里全是各种小吃,他抱着所有的希望去找。甚至他安慰自己,荣昭一定是嫌他动作太慢,所以进到小吃巷自己找吃的了。

突然脚下一软,他低头一看,是一对婴儿的袜子,他捡起来,手更加颤抖,这是在买完白兔布偶之后荣昭又买的,本来是两对,一直都是荣昭拿着的。

一瞬间,所有血液聚集到头顶,如有一盆冰山就顺着头顶倒下来,四肢百骸痘渗着寒意,一种不详的预感席卷到心头。

萧珺玦的眼中沁出了红血,他惊慌失措的站在十字街的正中,脸色雪白的吓人。

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他一个转身,与马车擦肩而过,没有看见从车窗里探出来那个他要找的人,一瞬,又被拽了回去。

荣昭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她的嘴被破布封上,手脚都被绑着。颠簸了很久,直到把她带到一个小院里才解开。

可能是怕她认路,一路上还戴着一个黑布条,布条被解开,入目就是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一条深深的刀疤从额头顺着瞎了的那只眼划到下。长得格外凶,或许是少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瞪的特别大,都要突出来了。

他盯着荣昭半天,瓮声瓮气,声音粗的就是被炭火烧过一般,“他娘的,老子让你们去抓黄花大闺女,你们给老子抓回个孕妇干什么!让老子当便宜爹啊?”

他中气十足,这一喊,仿佛地都跟着颤三颤。

旁边一小弟,他双手插在袖子里,嘴一咧,“大……大哥,她……她穿的太……厚,把……把肚子罩住了,我……我们也……”

也了半天也没也出来。

另一个人看他说的费劲,就接着说,“我们也没看出来,就见她长得漂亮。”

独眼眼睛一瞠,声音拔高,“然后就给绑回来了?”

他一人给一个巴掌,“你们两个蠢货!长得再漂亮有个屁用,还不是让人家玩过的。”他指着荣昭肚子,拍着脑门捶胸顿足,“还他妈的肚子里揣着货,老子想转手卖给怡红院都没人要。”

独眼上下打量着荣昭,满脸写满了可惜,荣昭脚步后退,双手抱住肚子,“你们要钱是吧,我有钱,只要你们放了我,多少钱都行。”

独眼脸上的疤痕展开,看起来很感兴趣。

“不行!”那磕巴这回倒不磕巴了,干脆的蹦出两个字。

另一个人给他补缝,“她男人像个当官的,这要是放了,还不得带着官兵将咱们这铲平啊,老大,绝不能放。”他做了一个下刀的动作,双眼微微眯成一条缝,“我看,还是宰了吧,免除后患!”

320 沦落乞丐窝

荣昭也是倒霉,这小哥俩奉他们大哥的命,到城里去找黄花大闺女给他们大哥做媳妇,却看到了她。都怪荣昭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没怎么见过美女的哥俩瞧见了,简直惊为天人啊,想着大哥一定喜欢,俩人一合计,就跟着她找下手的机会。

正好那个时候就剩她自己,就给掳上了马车。

但真没想到她是个孕妇,隐藏的太好了。

独眼脾气大,又一人给他们一巴掌,喝骂道:“当官的你们也敢抓,不要命了!你们两个——”

蠢货似乎不能形容他们了,独眼倒着气,“我怎么收了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荣昭刚想说她是楚王妃,但一听他们以为萧珺玦是当官的就要杀她,哪还敢说。

她像个鹌鹑似的躲到一角。

那独眼挠挠脖子,再看看楚楚可怜的荣昭。

这美人是真美,美的他都不忍心杀了。

荣昭僵硬的后背贴在墙上,也不知道墙上冰,还是她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她抱着肚子慢慢缩成一团,带着浓厚的哭腔,“杀孕妇是要天打雷劈的,你们要是杀了我和我的孩子,你们三个一定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那三个人面面相觑,独眼问那两个人,“有这事吗?”

磕巴支支吾吾半天,看向另一个人,“臭……臭猴,你……你听过有这么一个说法吗?”

臭猴想了下,扯扯嘴角,“好像有吧。”他苦下脸,对着独眼道:“老大,我家就我一个,九代单传,我不能绝后啊。”

磕巴忙不迭道:“我……我也是独子,我……我娘靠着我传宗接代哪。”

独眼被他这磕巴给传染了,“我……我家不也是嘛,不……不然我那么着急让你们掳回个黄花大闺女干什么?”

这小娘们虽然长得美,但是别人的媳妇,他怎么说也是个清白男子,绝不会要一个怀着别人种的女人过日子。

但杀人——

杀猪杀鸡倒是简单,杀人,没试过。

小时候听老一辈的讲,听说杀了人,那人会回来找你报仇,午夜梦回,让你天天睡不好觉,就趴在你床边,睁着血淋淋的眼睛看着你。

独眼打了个哆嗦,眼珠子左瞟瞟右瞄瞄,这一只眼睛就是不方便,扫视的范围都不够广。

磕巴道:“大……大哥,怎……怎么办?”

独眼咂了下嘴,道:“这么漂亮,杀了怪可惜的。”

“是……是挺美,是……可惜。”磕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在荣昭的脸上,支吾了半天,道:“要……要不,这……这小娘们给……我吧,我……我稀罕。”

磕巴露出不好意思的一面,脸都红了,觑看着荣昭,有一下没一下的看着荣昭,“我……我不嫌弃她。”

独眼看他像发 春,照着他头顶刮一下,“妈……妈的,你闲……闲出屁了,给……给人家养儿子。”

独眼吐了吐舌头,往地上吐三下,“妈的,跟着你学不出来好,老子都变成磕巴了。”

“大……大哥……”磕巴觉得冤枉,他磕巴是胎带的,怨得了谁?

“你给老子闭嘴!”独眼大喝一声,磕巴马上将牙关咬的紧紧的。

独眼挠着脖子想了半天,他还真没法下得了狠心杀人,怕被雷劈,咬咬牙,一拍手,“这样,把她扔到白马桥镇外面的那个城隍面里,是生是死就靠她自己的造化。”

另俩人眼睛一亮,纷纷点头,送到城隍庙,那死活就归城隍爷管,和他们无关。要绝子绝孙也是绝城隍爷的,绝不到他们身上。

三儿人合计着,嘀嘀咕咕的,荣昭趁他们不注意,挪着小步子,一点点靠近门。

他们也是糊涂,干坏事还不把门关严了,开着个大缝。

“你干什么哪?”眼看着就到了门口,身后一身怒喝,荣昭双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柴垛上。

臭猴眯着双眼,他长个倒三角形眼睛,不笑都只是眯着一个缝。这眼睛小的都能让人怀疑他眼中的世界是条形的,就缝那么大小的视线。

他一步步走近荣昭,摩拳擦掌,配着“嘿嘿嘿”的*笑容。

荣昭警觉,抚着肚子往后退,冲他喊道:“你别过来,我警告你,我可是有武功的,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你们三个人的小命,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滚!”

她确实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但现在怀着孩子,轻易不敢动,不过要是他们真的要伤害她和孩子,她怎样都要拼一拼。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鞋,荣昭在心里默默念了三下,确保三下之后能一招拿下他。

“一——二——”荣昭心里默默念着。

三还没出声,突然,眼前灰蒙蒙,有粉末状的的东西撒在她的面上。

她的意识逐渐混沌,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的人昏昏呼呼的在她面前转悠。

在眼前黑色之前,她轻轻喃了一句,“别伤害我的孩子。”

荣昭再次醒来,用什么来比喻哪,像极了掉进了苍蝇堆,整个耳朵连同脑子都是嗡嗡的响,像几百只蚊子苍蝇围在她耳边,还有恶臭的味道。

只听那些苍蝇在嗡嗡。

“这人怎么会躺在这啊?”

“她还怀着孕哪,看穿着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娘子,怎么会沦落到这来?”

“她不会是死了吧?”

“还有气,看看,还有呼吸。”

“咱们让开一点,让她透透空气。”

隔着眼皮,前一刻她感觉到整个眼皮都仿佛是被黑云压着的,下一刻,空气忽然顺畅,一缕刺眼的东西逼得她睁开眼。

刚刚睁开眼,有强光灌入,她赶紧又闭上,撇开脸,缓一缓再睁开。

“啊——”一声如同丝绸撕裂的声音从荣昭的嘴里迸发出来,和她睁开眼同时发生,而且叫声持续了好久。

独眼说的这座城隍庙原来是个破烂不堪的旧庙,还城隍爷哪,早就不知哪去了。

因为破旧,也没有公家花钱修葺,就置在这不管了,久而久之的,就成了乞丐的窝。

荣昭尖叫就是因为围在她身边是一群蓬头垢面,穿着破烂不堪的乞丐。

看见乞丐,她就像是看见了野兽,瘟神,避之不及。

她这尖叫法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皆呆愣愣的看着她叫。

乞丐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荣昭靠在破败随时都会倒的门上,双眼瞪的像铜铃,警示的看着所有人。

“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有一个看上去很是和善的老太太率先打破寂静,她很瘦,就剩一把骨头了,两眼的轮廓深深的凹进去,两腮塌陷。

她身上穿着一件破的几乎都没什么毛的羊皮大袄,应该是在哪个富人家的后院捡的,穿了好多年。

荣昭将氅衣拢了拢,帽子戴上,包裹的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风,只露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所有人。

和耗子的眼睛似的,贼溜溜的乱转。

天黑透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庙里面点着篝火,大家都围在一起。

一是为了取暖,二是将所有人要来的东西聚在一起,用火热一热,大伙分着吃。

他们也要不来好东西,就是饭馆里客人吃剩的饭菜,比如馒头包子啊,或是卖菜不要的烂菜叶,或是运气好,碰到有粮店里扔掉囤了多年的陈米,虽然都是掺了沙子的,也捡回来,还要向人家千恩万谢。

讨回来,大家一起帮忙,烂的很的地方就不要了,陈米里的沙子过过筛一起下锅,虽然还能吃出来沙子,但比饿肚子好多了。

今天运气好,讨回来一捧陈米,大伙都高兴,这么冷的天,煮点米汤喝,简直快活似神仙。

他们热火朝天的忙活上,这个淘米,那个把捡回来的菜剁碎,还有人将昨天讨回来没舍得一顿吃完的肉切成丁,然后下在一个锅里,架在火堆上,没多久,咕嘟咕嘟就卡了锅,那香味顺着不严实的锅盖就窜出来。

粥煮好了,老太太端了一碗给荣昭送过去,“姑娘,天这么冷,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我不要。”荣昭直接就拒绝,她宁愿饿着,也不吃乞丐的东西。

而且那端着碗的手,黑乎乎的,恨不得连指甲缝里都是污垢,她看见就想吐,这些人做的东西,打死她都不吃。

老太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摸了下她的手臂,再劝道:“你不吃肚子里的也要吃啊,总不能饿着吧,这粥可能对你们这种人家不算什么,但能果腹啊,喝了吧。”

老太太是好心,荣昭却不领情,一抬手就连碗带粥掀了,还将老太太给推开,嫌弃的掸了掸她摸过手臂的地方,“臭乞丐,你离我远点,我都说了我不吃,你烦不烦。”

所有人都看向她,皆是忿忿的目光,一女人扶起老太太,剜着荣昭,“这种人你给她喝什么粥,好赖都不知,饿死了才好。”她冲着荣昭吐了下口水,“好心当成驴肝肺,甭管她。”

老太太朝女人侬了侬眉,不让她说,她看着摔坏了一角的碗,小心翼翼和珍宝似的捡起来,嘴里念叨着,“可惜这碗了,就这么一个齐整的。”

321 我想我相公

不接受别人的好意,就只有躲在角落里挨饿受冻。再暖和的氅衣在这破洞百出的破庙里,也扛不出冬夜的寒风。

荣昭冻的瑟瑟发抖,努力的环抱住自己,她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只有吞口水的份。

一天了,连口水都没喝过,舌头舔过上颚的时候都发涩,像是粘在了一起。

老太太看她可怜,想要招她到火堆旁边取取暖,旁边的女人拉住她,“别管她,让她挨饿受冻着,你对她好她也不领情,管她干什么。这种人,就应该也让她受受罪。看不起咱们乞丐,她现在还不如咱们乞丐哪。”

她拉着老太太躺下,将本来也不算太厚的破被多往老太太身上盖了盖,“别操心别人,快睡觉吧。”

渐渐的,庙里传来伏伏低低地呼吸声,也有人打着呼噜,火堆中不时打几个火光,“噼啪”作响。

荣昭偶尔站起来跺跺脚,缓解一下冻僵的脚趾头,她本想一直挺着到天明,却抵挡不住一阵阵袭来的困意,最后靠在门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发现脚边有一小堆火堆烧过的痕迹。不知是谁,在她睡着以后,怕她冻坏了,给她旁边架了个小火堆让她取暖。她这才能一晚上睡的安安稳稳到天明,半夜没有冻醒。

荣昭不会坐以待毙,在这破庙里熬时间等着萧珺玦找她。她打听了下,知道附近有一个小镇,她想着去小镇上求助,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自然会有人将她送回眉山。

只是荣昭想的太好了,找到了镇上的镇长,但那镇长却认为她是个疯子,一个王妃怎么可能会沦落到他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况且,这女人全身上下连个首饰都没有,穿身上的衣服倒是像模像样,但或许还不知道从那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当时就把她撵走了,“滚滚滚,上这来装娘娘来了,人家王妃娘娘,走路都得八抬大轿,身边百十来人扶着,会自己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吗?快滚快滚,再在我门前停留,我放狗咬你!”

“你——你有眼不识泰山,连本王妃都敢得罪,你给我等着!”荣昭气结,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镇长,喊道:“我让我家王爷抄你家,诛你九族!让你狗眼看人低!我告诉你,你会后悔的!”

镇长指挥着自家看门的,“给我将这个疯女人撵出去!”

看门的手里拿着个大苕帚,直接就往荣昭身上拍,撵着道:“走,走,快走,别挡着我们家的门,要饭去别地。”

荣昭还从来没被打过,那大苕帚,抽到人身上,虽穿着氅衣,但和用皮鞭掺冰水没什么分别。

当然跑了,难道站在这等着抽成条吗?跑的时候,她还嚣张的指着人家的鼻子,“你给我等着,敢辱打本王妃,本王妃总有一天要你好看,拧了你的脑袋!”

“还嚣张是吧?找抽!”那人举着苕帚追着荣昭打几下,幸亏荣昭多的快,要不然这几下还不知要打成什么样。

荣昭漫无目的地行走了小镇的街道上,绑架她的那三个人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罗走了,现在是身无分文。

此时,她是又冷又饿,还被人打了一顿,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苦。

街边有叫卖包子的,喊着刚刚出锅的薄皮肉馅大包子。有人要了两个,老板将笼屉一掀,一股脑的热气全扑上来,透着香。

捡了两个,用纸一包,给了顾客,又将包子给盖住。

那大包子圆滚滚的,正好买了包子那人路过荣昭身边,他没等回去吃,直接就咬了一口。

荣昭的目光觑觑盯着被他咬了一角的包子上,肉馅漏了出来,皮和馅之间沁着一层油,荣昭咽了咽口水。

她摸了摸时不时咕噜咕噜响的肚子,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身子都发虚。

包子铺老板看荣昭盯着他的摊位,笑一笑,“姑娘想吃包子啊?”

荣昭点点头,他包了一个给荣昭,“您拿好。”

荣昭一欣喜,以极其快的速度拿走,都不算拿,几乎是抢,一口咬下去,包子热乎乎的,吃了一口顿时觉得全身都暖了。

“一文钱。”老板将手一伸,向荣昭要。

荣昭还没等咽进去哪,她难堪的看着老板,心里打鼓,“要——钱?”

老板的脸和变色龙似的,前一刻还是笑脸盈盈,一听荣昭的话,立马脸就耷拉下来,带着几分凶意,“你家吃东西不要钱啊?”

荣昭双手紧紧抓着包子,看了他一眼,迅速垂下眼皮,“我没钱。”口气还有点理直气壮,好似没钱还有理了。

“没钱?没钱你吃什么包子啊。”老板一喝,他这一喝,路边所有人都向荣昭看去,用这种怪异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她。

荣昭扬了扬脸,道:“我本来有钱的,被人抢走了,等我有了钱,还给你就是,你凶什么凶!”

她已无地自容,却依旧在众人面前保留着仅剩的自尊心。

“你吃了我的包子不给钱,我还不能凶了?没钱就别吃啊。”老板也没办法,包子吃都吃了,只能认栽,“行,今儿算我倒霉,我当是赏给叫花子了。”

叫花子?竟然将她说成乞丐!

荣昭的自尊心一翻涌,汹涌澎湃,扫了圈所有看她的人,她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她。

拿着包子往地下一扔,连嘴里的都吐出来,“我还给你!你才是叫花子,你全家都是!”

“欸?你这人!”也不知道从哪钻出条狗,叼着荣昭扔的包子就跑了,老板一乐,道:“成,这可好了,再想吃就得跟狗抢了。”

荣昭看着那狗叼走了还回头看她一眼,气的要抽筋,还有人笑出了声,令她羞辱难当,将氅衣上的帽子一戴,整个脸包裹起来,灰溜溜的就跑走了。

这要是在长歌城,她早就把那包子店砸了,还会受这气。可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她要是真的砸了,指不定遭什么报复哪。

雪越下越大,风也烈起来,她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城隍面,好似也没别的地方去了。城隍面虽然破旧不堪,起码可以避一下风。

看见她回来,刚才还热热闹闹说话的人顿时就哑口无言了,都瞅着她。

荣昭躲开他们的眼神,默默回到昨天呆过的那角落。

头抵在墙上,她双手抱住肚子,想哭却死死的抵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默默的告诉自己,萧珺玦一定很快就会找到她的,一定会的。

胃里一阵阵的抽着,她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肚子里的孩子在抗议,她抚摸着肚子,声音轻轻的低喃,对着肚子说话,“乖宝宝,忍着点,爹爹很快就会来接我们,忍一忍。”

“给你,吃吧。”正在这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拿着一张大饼,用纸包着的。

荣昭看向那人,是老太太。

老太太笑的亲切,“不脏,都拿纸包着,老婆子我没碰。”

荣昭摇摇头,拒绝她的好意。

老太太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要,塞到了她的手里,怕碰到她,还小心翼翼的,“拿着吧,你不吃,你肚子里的也得吃啊,孩子不能饿,不然生出来身子骨该不好了。”

荣昭抓着大饼,饼的香味扑鼻,纯粹是面的麦香味。

她咬了一口,泪一瞬掉了下来。

“你是遭人抢劫了?”老太太坐到她身边,问道。

荣昭点点头,又咬了一口,泪不止,吃一口混着眼泪的饼,有些咸。

“孩子饿着几顿生出来会不健康吗?”荣昭反问了一句。

“一顿两顿没多大事,但不能总饿着,你也不想生出来的孩子面黄肌瘦吧?”昨天损她的那个女人也凑过来,端给她一个碗,碗破了个角,只有半边是平滑的。碗里面盛着只有几十粒小米的米汤,“你们这些人一会儿嫌弃这个,一会儿嫌弃那个,真的饿急了,看你们还嫌弃什么。喝吧,这个也不脏啊,是今天他们讨得一碗今年的小米,香的很。”

荣昭颤颤巍巍的接过去,她饿了两天,身上发虚的没力气,想着生出个面黄肌瘦和灾民似的孩子,就这饼,喝了一口米汤。本以为难以下咽,却发现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喝。

老太太看她喝了米汤,欣慰的笑一笑。

米汤和清水也差不多,荣昭在碗中看着自己的倒影,哪还有平时那耀武扬威的模样,倒像个斗败了的公鸡,还是被大雨淋过的。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今天这些侮辱,想起那些嘴脸,就呜呜的哭起来。

见她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老太太连忙问道:“姑娘你怎么哭了?怀着孩子可不能哭,对孩子不好,对你也不好,可不能哭。”

荣昭咬着饼,口齿不清,“我想我相公。”她真的好想萧珺玦,特别的想。如果萧珺玦在她身边,她绝不会受任何委屈。

老太太想给她擦泪,手都伸出去了,但一想到自己手脏,就缩了回来。

“我相公对我很好,他很疼我,我想吃什么他都买给我。”荣昭边吃边说,“我真是好想他。”

322 善恶有报

门“哐当”一声打开,围上十几个穿官服的人,分列站在两旁,本就狭挤的空间占了一半。

众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等做出反应,就见荣昭如花蝴蝶一般朝着刚将一只脚迈进庙门的人跑去,一把抱住。

她就知道萧珺玦会很快找到她,她刚说很想他,他就出现了。

他出现的那一瞬间,荣昭觉得满眼都是光亮,驱散在她头顶覆盖的阴霾,直射到她的心底。那一刹那,仿佛周身都充满了力量,一跃从地上窜起来,投入他的怀抱。

以前她从没觉得他的怀抱有多好,甚至还排斥过,但经历了这两天一夜,她才知道她有多想念他的怀抱。

见到荣昭安然无恙,萧珺玦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从她丢失的那一刻到现在,他这口气就一直憋在胸口,差点就窒息,喘不上来了。

荣昭紧紧的搂住萧珺玦的脖子,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依赖他,这么需要他,这么这么想他。

萧珺玦狠狠的抱住她的身躯,仿佛是要将她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他就再也不会将她弄丢。

两个人之间拥抱好无缝隙,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肚子,顶在萧珺玦的肚子上。但正是这种姿势,他们,与他们的孩子,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融为了一体。

他们甚至可以通过这样紧密的贴近感受到肚子里孩子的跳动,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仿佛从那这肚子里,有一朵同根生的花开进了两个人的心里。

荣昭贴在萧珺玦身上呜呜的哭,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萧珺玦给她擦着泪,赔着礼,“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沙哑,一夜的时间就上了火,嗓子眼里起了好几个大泡。

荣昭仰着头看着他,说话断断续续的,“我以为……以为……你找不到我了。”

萧珺玦撩了撩她散乱的鬓边,抚摸着她的脸颊,此时他并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的心还没有安定下来。

他丢了她一次已经让他悔恨莫及,如果这次丢了再让她遇到危险……他不敢想,想都不敢想,只是后怕,后怕到他到现在心底还在颤抖。

“别怕了,有我在。”萧珺玦的嘴唇深深的烙在荣昭的额头上,等擦干她的眼泪,再将身上的大氅包裹在荣昭身上,将她捂得严严实实,“我们先离开这,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荣昭点点头,跟着他出去,可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一个个站在门口,目送她的人。

萧珺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荣昭低头看看手中紧紧抓住的大饼,似乎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突然转身看着秦儒新,似乎有难言之隐,嗫嚅了好久,终于道:“你可不可以安顿这些人?”

“啊?”秦儒新是真的没听清,她的声音太小了。

荣昭抬目愠怒视他,“啊什么啊?”她侧目看了眼扶着门站起的老太太,干脆利落道:“你那不是赡养了很多老人和孩子吗?不介意再多收几个吧。”

她心里有些不知所谓的别扭,她从来不会管别人的死活,但这张没滋味的大饼,和那碗稀的和水差不多的米汤,对她来说,好似给了她一种不同感觉。

她当然不会把这些称之为报恩,勉强只是当作酬劳。

她是不会承认自己会对乞丐心存感恩的。

萧珺玦就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看一眼她一直都不放手的大饼,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饭之恩,但因为高傲的自尊,却难以启齿别人对她有恩。只是还内心存在感恩,想要帮助别人还了这份恩情,还真是个别扭矛盾的小女人。

他朝着秦儒新点了点头,让他立刻答应,不然小女人就又要发火了。

见秦儒新答应,荣昭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当然,这些人你不能都安置,那就将这个城隍庙修葺一下,给他们一个避风的地方,也好暖和的过了这个年。”

之前怎么就没人像她这么好心,不然,她也不会在四面透风的地方挨冻的过一夜了。

她回头再向破庙看去,老太太朝着她挥了挥手,露出和蔼的笑容。

荣昭鼻子一酸,有一种她从没有过的感情,从内心油然而生,她第一次觉得,这些人,有点可爱。

饼一直被她拿在手里,坐在马车上就给吃完了,而且吃的很香。

见萧珺玦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她,荣昭将最后一口连忙塞到嘴里,那小动作,像是有人要抢她的饼似的。

“很饿?”饼已经凉了,萧珺玦其实不想让她吃。

荣昭看着他,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泪,一点头,睫毛颤抖,就掉下一颗。

萧珺玦用手轻轻的擦掉她脸上沾染的灰尘,心里有些发酸,“忍一忍,等回去了,你想吃什么就让秋水给你做。”

本想强装坚强,但在萧珺玦身边,她只想依靠,声音中蕴含着哭腔,荣昭道:“饿,我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想起之前的种种,她又扑倒萧珺玦怀里,大声哭起来,“我去找人帮我找你,他们说我是疯子,拿苕帚赶我走,还打我。我特别饿,看到包子好想吃,那个人给了我一个包子,我哪知道还要钱,还被人骂,连狗都欺负我,它抢我的包子。”

荣昭呜咽着,含糊不清,但萧珺玦大体听明白了,这么一说,他心头更是酸涩,更加自责,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安慰。甚至说将欺负她的人和狗都抓来,全都交给她处置。

在萧珺玦的安慰下,荣昭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抬头仰望着萧珺玦,脸上还挂着泪珠,“我以为你找不到我了,以为你不要我和孩子了。”

萧珺玦亲吻着她的泪,“傻瓜,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和孩子,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找到。”

能找到她不知是说上天注定还是巧合,其实还挺戏剧性的。

为了给独眼找个黄花大闺女,磕巴和瘦猴又去作案,这次正好歪打正着,被寻找荣昭的士兵给抓住。他们也是胆小的,没等审问,就将做过的坏事全给交代了,说是前一天还掳走个孕妇。

听说是孕妇,审问他们的人一下就联想到楚王妃。问了样貌和体形,还从这两人身上搜到女人的首饰,本来他们是想掳走个黄花大闺女,再将这些首饰当了换钱,没想到钱还没换,人还没抓住,自己就落网了。

对于首饰萧珺玦倒没注意,在男人眼中女人的首饰都差不多,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对婴儿的袜子,一下子就确定前一天被他们掳走的就是荣昭。

据那两个人交代,他们把荣昭扔到白马桥镇外的城隍庙,萧珺玦没喘半口气就找了来,果然,找到了她。

萧珺玦的吻慢慢下移,从脸颊一路亲吻她的嘴唇,先是轻轻的,如鸟啄一般似触碰婴儿娇嫩的肌肤。荣昭刚开始还躲避着,他就有意无意的去吻。直到荣昭不再躲,再一点点厮磨。

他含住她的唇瓣,一遍遍用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形,轻舔她美味,像上瘾一般,一刻都不想分开。

但这些远远不够,萧珺玦将荣昭抱的更紧,让她完全贴合在自己身上,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彼此之前胸前的波动。

他撬开她的贝齿,深入进去,仿佛吞噬般攫取她的所有呼吸。

萧珺玦热情的似一团火,以一种强势霸道的姿态攻占着她的领地,荣昭没有再拒绝,她双臂环抱住他,只是也同样热烈的回应他。

这个吻很漫长,直到马车停了,还没有结束。若不是顾及着她有孕,萧珺玦当场就不会放过她。

其他人尚不知道马车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好久没有人下来,还是夜鹰叫了几声才有了回音,但见这两个人下来之后都有些脸红,楚王还好点,基本没变色,倒是王妃,整个一大红脸。

这……耐人寻味……不免让人多想……想入非非……

白马桥镇里的人听说城隍庙里的乞丐都有了新的安顿,因为收留楚王妃有功,老的小的都去了眉山县,年轻力壮的也被安排有了营事,也有人留下做起了修缮城隍庙的监工,也有后来成了庙祝的,总之,颇有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

镇上的镇长,听说那日的女人真的是楚王妃,简直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她的身份,他能将她供成祖宗。这要是他收留了王妃,送回给楚王,说不定眉山县的县官能由他来当哪。可是啊,这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整日在家里捶胸顿足。

而给镇长开门的门子一听说了这事,立马吓出了病,想想自己拿着扫帚打王妃,整天担心脖子上的脑袋被砍了,一病就病了好多天,直到楚王离开了眉山,才好转起来。

卖包子的也差不多,第二天就携着家眷跑到别的地方,他可是把楚王妃当成了叫花子,还拿她跟狗比,辱骂皇亲国戚,那可是死罪啊,还不收拾包袱开溜。

总之是,应了那句,善恶到头终有报。

323 邹大娘的冤情

萧珺玦和荣昭两个人,两双眼睛一直盯在荣昭的肚子上,发怔,好久都没有缓过来神。

不知过了多久,萧珺玦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眼睛明亮似璀璨的星光,嘴乐得合不拢,快咧到耳边,“两个?昭昭,我没听错吧?真的是两个?两个孩子?”

刚回来,萧珺玦怕她流落在外动了胎气,找来大夫为她诊脉。这一诊不要紧,竟诊出两个孩子,说是双胎之象。

荣昭睨了他一眼,略带嫌弃的嗔道:“傻子!”

她抚摸着肚子,含着笑意,很是笃定:“一定是一男一女。”

萧珺玦也将手覆在她肚子上,连连点头,“是是,你和阿曜就是龙凤胎,岳母和护国公也是。”

荣昭的肚子热乎乎的,摸着好似是孩子热乎乎的肉体

他感受着荣昭肚子上的温度,只觉得生命就是这么奇妙,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肚子可以有两个孩子,同时也更加心疼荣昭。

女人怀一个孩子就已经很辛苦了,怀两个就是双倍的辛苦。

荣昭觉得此刻的萧珺玦是能用傻子来形容,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她拍开他的手,“就知道说是,马后炮。”

“是,是。”萧珺玦鼻子里溢出轻快的笑声,现在他已经高兴的找不到北,荣昭说什么他都说,是。

“昭昭,你真能干。”他搂着荣昭响亮的亲了口她的嘴角。

荣昭面上一羞,轻轻的打了下他的嘴,“登徒子,你又占我便宜。”

萧珺玦嘿嘿一笑,再摁着她的脑袋吻了下她的脑门,荣昭再打向他,他一闪,站起来,“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燕窝粥,现在怀着两个孩子,一定要多补补。”

又被占便宜,荣昭看着溜溜跑走的萧珺玦,气的咬嘴唇,“萧珺玦,你这个登徒子!”

慢慢转回头,荣昭“哧哧”一笑,摸了摸嘴角。

她有些小烦恼,好像有那么一点喜欢上这个登徒子,怎么办?

她嘴角轻轻一抿,眼角弯成了月牙。

再见到那个乞丐老太太时,已经是几天后。换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很是得体。

之前见她都是披散着头发,脸也是灰蒙蒙的,现在洗干净,利落的头发盘起来,才看清真容。

细细打量可以想象,年轻时也是个不错的美人。

老太太一举一动很是有礼,甚至带着几分从容,很难想象之前会是沿街乞讨的乞丐。

“给王妃娘娘请安。”今日她特意请求过来给楚王妃请安,还在前一天晚上做了一夜的吃食,直到天亮才去睡觉,也不敢多睡,等锅开了,就将东西端了来。

荣昭在花厅里接待她,让孤鹜将人扶起,指了旁边的位置让她坐下。

老太太看着她笑,荣昭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嗫嚅了半天,方道:“安顿好了?”

老太太又起身,朝着荣昭福福身,千恩万谢道:“都是托王妃的福,一切都好。”

“坐下回话就是,不用谢恩了。”她一个劲的鞠躬,荣昭反倒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搓着裤子,低着脑袋,“王妃觉得是不算什么,但对老妪来说却是给了老妪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也不会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感谢王妃,除了给您行礼,便什么都不会了。”

突然想起来的本意,连忙让陪着来的人将一个食盒打开端到荣昭旁边。

食盒挺大的,分为四层,孤鹜一层一层打开。

第一层是蛋奶酥,第二层是叶儿粑,用大叶仙茅包裹的一个一个的,上面撒着一层芝麻,看着比十里香家的还好吃。第三层是羊羹,做成红黄黑绿紫五色。

秋水一双眼睛几乎要贴上了,“闻着真香。”看一眼荣昭,又问老太太,“是老夫人亲手做的吗?”

老太太忙不迭道:“姑娘可别夫人夫人的叫着,我可受不起。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邹大娘吧。”

她腼腆一笑,“就是瞎做,许多年不做,手艺都生疏了,也不知道王妃吃不吃的惯。”

食盒的第四层是个海碗,里面是熬的冰糖山楂,一看到这个,荣昭的唾液不自觉的蠕动了下。

孤鹜看荣昭的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询问了下,“奴婢给小姐盛碗尝尝?”

荣昭颔了颔首,孤鹜给她盛了一小碗,她尝一尝,酸甜可口,点点头,“很不错。”

邹大娘一笑,“王妃喜欢就好,知道王妃怀着孕,老妪我做了这些东西,都是开胃的,好让王妃能多吃点东西。女人这个时候一定要多吃点补品好好补一补才行,可别怕胖。”

配着蛋奶酥,喝一口冰糖山楂,解腻又美味,荣昭很快就喝了一小碗。

邹大娘原本还以为王妃不会吃她做的东西,见她吃了这么多,心里更加高兴,总算没白瞎她一夜的辛苦。

荣昭擦擦嘴,瞥一眼她,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邹大娘望向她,道:“王妃要是喜欢,老妪我天天给您做。我家以前是开糕点小店的,会做很多样式的点心。”

秋水好奇问道:“大娘家里以前是开商铺的?那应该有些家底啊,怎么会——”

说到一半,她住了嘴,怕人家介怀。

孤鹜之前和邹大娘以前接触过了,打听过她的事。她轻轻拽了下邹大娘,“将你的事和我们王妃说说。”

荣昭看着她,看上去很有兴趣知道。

邹大娘倒不介意别人说她是乞丐,只是脸上换上了愁容,无力的叹叹气,“老妪原本也是三代同堂,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在青城县开了几十年的点心铺,日子过的还算殷实。”

她眼中划过难以泯灭的伤痛,眉心陡然皱起,“我两个儿子没什么出息,但他们还算老实本分,一直在点心铺里帮忙。老大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孩子生出来她就没气了,老大一直自己抚养着孩子,怕孩子受委屈,也没找。一晃,就是十四年,我那孙女长的漂亮,老大对她真的是捧在手心的,生怕被人惦记着,走到哪都带到身边。”

一瞬,她眼睛通红,泪水不断,“也是命,那一次,我们那的县太爷夫人定了点心,他带着孩子去给送糕点,就碰巧给县太爷遇上了。那县太爷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却看中了我家孙女,硬是抢了去给他做五姨太。我家老大当然是不肯的,可谁想那县太爷就活活将他打死,还将我那孙女霸占了去。”

秋水红了眼,恨恨骂道:“真是畜生!”

荣昭忙不迭问道:“那后来哪?”

邹大娘擦擦泪,却也是泣不成声,哀婉不已,“我家老头听了信,当场就昏死过去,再醒来已经是中风不能言语。老二自小和他哥感情好,自然不肯罢休,就往上告他,可官官相护,我们老百姓哪是他们的对手,到头来反告我们诬告朝廷命官,不但将老二收了监,铺子封了,还侵占了我们的家产,将我们一家赶了出来县城。”

“老头子接受不住接连的打击,没了。就留下我和二儿媳妇还有小孙子,我们一路乞讨,讨到了白马桥,在城隍庙安顿了下来。后来,又赶上瘟疫,二儿媳妇娘俩都染了病死了,就剩下我一个没用的老太婆。”

孤鹜拿着帕子给她擦泪,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荣昭又问道:“那你二儿子哪?”

邹大娘稳稳情绪,不想在王妃面前失礼,“他还在大牢里,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气氛一下子阴翳下来,只剩下沉沉的呼吸声。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让人唏嘘不已。

秋水机灵的小眼眉一挑,“邹大娘,你糊涂啊。”

众人看向她,不明其意。

她走到邹大娘身边,扶着她站起来,朝着荣昭这边使使眼色,“你有这么大的冤情,怎么不伸。现在是老天爷给你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哪。”

邹大娘愣了愣,直勾勾的看着荣昭,却难以启齿。

她不想让王妃认为她是为了伸冤才给她做这么多的东西。

荣昭拧着眉嗔着秋水,“秋水!”

秋水龛动了几下嘴唇,道:“小姐,你看邹大娘多可怜,你就发发善心帮帮她吧。”

邹大娘心中期盼,但又心存胆怯,木讷的望着荣昭。但一想到她生死未卜的儿子,以及惨死的家人,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往地上一跪,“嘭”一声,地都跟着颤一颤。

她忍着膝盖的痛,伏身触地,“求王妃替我一家讨回公道。”

荣昭的目光落在她满是皱纹的手上,因为天冷,她的手上冻了疮,甚至有溃烂的痕迹。

孤鹜内心动容,看向荣昭,也道:“小姐,你帮一帮邹大娘吧,她一家实在是太惨了。”

“你先把她扶起来吧。”荣昭骨子里还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听了邹大娘的遭遇早就忿忿不平。但她这性子太别扭,想帮人又不想表现出来,只是捏了一块蛋奶酥,“别以为本王妃好心帮你,我是看在你做了这些和本王妃胃口的吃食的份上,试一试。”

青城县县令是吧,真是不要他的二皮脸,想一株梨花压海棠,她就让他这株梨花活不到这个春天。

324 我爱上你了

荣昭将邹大娘的事说给了萧珺玦,她有自知之明,这件事虽然求到她这,但说到底事情还得是萧珺玦去办。

谁让人家才是王爷,她只是个王妃哪。

萧珺玦正愁怎么清理这些贪官污吏,恰好送上来这么一件事,当然是一口答应。不过还需要等几日,等处理完在眉山的公事才能去青城。

“我才不信,我哪有那么傻,会相信树上挂黄布条就能心想事成,你骗我!”萧珺玦和她说为了给他祈福,她去百福树祈福的事,荣昭听得直撇嘴,才不信这么幼稚的事她会去做。

“不信是吧?那你等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萧珺玦一向沉稳,这次却显得急躁,让夜枭给他备车出城。

外面阴起天,看样子要下雨,他却突然要出城,荣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扯住他,“你要干什么去啊?”

萧珺玦将氅衣穿好,领子上带子一系,“我去拿证据。”他趁荣昭不注意,在她嘴角偷袭一口,荣昭打他,又被他躲开,“等我。”

荣昭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气哼哼的跺脚,“萧珺玦,幸亏你跑得快,再慢一步,看我不打死你。”

她摸摸肚子,娇哼哼道:“你们的混蛋爹爹,就会欺负人。”

荣昭也没当回事,谁知道他去干什么,她拿起针线开始绣荷包。

她几乎从不动针线,不是她懒,而是她一向对这个没天赋。

昨儿出了一档笑话,她看见萧珺玦身上佩戴的香囊随意说了一嘴,说是上面绣的鸭子是她见过最丑的鸭子。

本就是随口一说,谁知孤鹜几个人纷纷笑起来。她都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还是夜鹰告诉她,这是她以前绣给萧珺玦的荷包,上面绣的是鸳鸯。

荣昭绝不会承认她将鸳鸯绣成了鸭子,所以今日发奋图强,立志一定要绣出来一个鸳鸯才行。她笨手笨脚的,半天才将线捻进针眼里,照着画的花样的一针一针绣,手都快不是她自己的了,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没有耐心,扔到一边去了。

等扔着刺绣,这时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可萧珺玦这一去还没有回来,荣昭坐在床边,不禁坐立不安起来。

那硕大的雨点子打在窗檐上砰砰作响,搅乱了她的心。

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双手来回搓着,听着越来越大的雨声,她等的越来越焦急。

拿证据,拿什么证据?

荣昭思忖着,难道——他去拿黄布条了?

这个傻子,他还真去啊。

“秋水,进来。”荣昭实在等不下去了,唤来秋水。

秋水正吃着邹大娘今儿新做的芸豆糕,冷不丁被叫到,嘴还没擦干净就跑进了房。

努力嚼几下生生给咽下去,“小姐有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百福树在哪?”荣昭忙问道。

秋水道:“知道啊,小姐带我去过。”

荣昭面上一喜,抓住她的手,“那太好了,你带我去。”

“啊?”秋水瞪大的眼睛快掉出来了,“外面下着大雨哪。”她以为荣昭又心血来潮想去祈福,于是劝了句,“小姐想要祈福等雨过去不迟。”

“废什么话,快点,让夜鹰给我准备马车。”荣昭做事雷厉风行,说着就准备外出的衣服,她着急,也不用别人伺候,自己就换了衣服。

秋水踌躇了好一会儿,荣昭一转头就看到她还杵在那,大喝道:“快点啊,傻愣在那干什么?”

“小姐,您要出去等王爷回来再说吧,您要是有个万一,奴婢吃罪不起啊。”秋水苦哈哈着脸,愁的皱在一起。

“他要能回来我还出去干什么?”什么时候秋水这么啰嗦了,荣昭一掐腰,把肚子往前一挺,颇有几分河东狮吼的架势,大吼一声,“还不快去!”

瞬间,秋水就如一溜烟在荣昭的视线里消失了。荣昭长长喘一口气,就不能让她保持淑女风范。

夜枭也不知道王爷到底要干什么,让他驾着马车就来百福树这。原本他以为王爷是想给王妃或是小主子们祈福,没想到却让他找个梯子,然后就顺着梯子上了树,就再也没下来过,即便下起雨,而他只能在树下给他扶着梯子。

“王爷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他仰着脸去看王爷,一抬头,雨打在他脸上睁都睁不开,王爷摆动着树枝,他一仰头说话,那雨就顺着洒到他嘴里。

出来的时候没下雨,又走的匆忙,没想起带伞,现在只有挨浇的份。

“等我找到的。”萧珺玦在百忙之中回了他一句,他站在梯子上,扒着树枝,树枝上有很多布条,密密麻麻的,他就一个一个扒着看。

“王爷找什么?属下帮你找。”夜枭刮了下脸,一把水。

“不用你,你要是怕淋雨就回马车上等,我得自己找到。”萧珺玦也是够执着的,他身上比夜枭湿的还透,刚才嫌弃氅衣妨碍他找东西,还给脱了,现在衣服里面只穿了层夹袄,身上早已经湿的透透的。

夜枭怎么会自己回去避雨,只能陪着他。但心里却有些好笑,跟了王爷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王爷上树,有几分滑稽。

好似从王妃怀孕以后,王爷许多行为都幼稚起来,难道男人当了父亲就会性情不变吗?

他心里想着,一侧头,就看到不远处夜鹰驾着马车赶来,停到路边。

遥遥的他看见车窗里探出的人好像是王妃,抬头喊道:“王爷,王妃来了。”

萧珺玦转头望去,抹了把脸,“她怎么来了。”他向夜枭一喊,“夜枭,去,让王妃回去。”

夜枭扶着梯子,不敢撒手,萧珺玦道:“没事,我站的稳。她要是不回去,那就让她在车里呆着不许下来。”

夜枭小跑到荣昭旁边,荣昭让孤鹜给他一把伞,一双眼睛盯着萧珺玦,“他爬树上干什么哪?”

堂堂王爷爬树,说出去都丢脸,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

夜枭擦擦脸上的水,“属下也不知道,好像在找东西。”

还真是找黄布条来了,要是真有这么一回事,都过去两年了,还能有才怪。即便还系在树上,风吹日晒的,布条上的字也早没了。

“萧珺玦!你给我回来!”荣昭扯脖子冲着萧珺玦喊。

那颗树是在一个小山丘上,马车上不去,停到道边,有一点距离,她卯足了劲,却被雨被风给阻挡了回来。

那头根本听不见。

荣昭却以为萧珺玦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当作听不见,登时就急了。

提着裙子就下了马车,将夜鹰手中的伞一夺,不理会旁人的阻拦,就往山丘上走。

她风风火火,下着雨都不减势头,那雨也是奇了,像是不敢阻拦她似的,竟比刚才下的小了。

“萧珺玦你给我下来!”荣昭真恨不得将梯子给他踢了。

“你怎么上来了,快回马车上!”萧珺玦见到荣昭直接从梯子上跃下来,下来的时候,长袖勾住一个树枝,他正要拿开树枝,却竟然发现最底端的树枝下面有一个黄布条,上面有似曾相识的字迹。

他一喜,迅速而小心翼翼的把布条从树枝上摘下来,有些褪色的黄布映在他有璀璨星辉的眼睛中,“找到了,我找到了。”

他雀跃的欢喜道。

“什么啊?”荣昭伸颈望去,看到黄布条上面写着已经模糊了的字迹:“愿萧珺玦早日康复”。

虽然不清,但荣昭认得出来,是她的字。并不好看,但有特点,就像她的性格一样,带着一股子飞扬跋扈的味道。

应该是因为挂在最下面的树枝下,贴在树干上,系的牢固,又隐蔽,日晒不着风吹不着,才保留了下来。

荣昭痴痴的望着萧珺玦,内心如有波涛汹涌般沸腾,那波涛似温泉,暖暖的注入在她的心底。

“你个傻子,你就为了这个在这挨着雨淋啊?”这个傻瓜,就因为她说一句不信,他就到这来找两年前的东西,将自己浇成落汤鸡。

萧珺玦举起黄布条,露出一口的白牙,“我想向你证明,我们真的有一段很美好的回忆,你以前真的喜欢过我,爱过我。”

荣昭眼前水雾一荡,那一瞬间她的心意仿佛是在千年磐石中开出了花朵。

她仰着头,捏住布条,握紧萧珺玦的手,定定的凝望着他,一字一字,“萧珺玦,我不记得以前了,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但我想告诉你,以前怎样我不管,我只知道,现在,此刻,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

哗哗的雨声激在光秃的树枝上,拍打着一条条祈满福的黄布条。萧珺玦双眼充满了无数溢彩流光,带着梦寐以求的喜悦欢愉望着她。

他简直难以置信,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要再确定一遍,“你再说一遍,昭昭,你再说一遍。”

荣昭嘴角轻轻一咬,“你给我闭嘴,别废话,我要吻你。”她将伞一扔,猛地扑倒萧珺玦怀里,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将嘴唇盖在他的嘴唇上。

这一次,她主动。

325 给予爱

两只落汤鸡回来后,又是沐浴又是更衣,孤鹜早早准备了姜茶,每人一大碗。

此刻荣昭和萧珺玦人手一碗姜茶,盘腿坐在床上,面对着面。

荣昭最不喜欢喝姜了,萧珺玦也不喜欢喝,他几乎不挑嘴,但姜却也不爱。

“一定要喝吗?”荣昭捧着药,苦兮兮的瞧着萧珺玦。

“要,当然要。”萧珺玦肯定道,将自己的碗也递到荣昭手里,“一碗不够,喝两碗。”

荣昭推开,“你休想赖给我,我只是淋了那么一小下,你却淋了几个时辰,你更应该喝。”她把自己的端给萧珺玦,“这样,你喝两碗。”

“行了,咱俩谁也别礼让,一起喝。”萧珺玦大有一种先干为敬的架势,憋着气,一口就给灌进去了。

姜味冲,盯到鼻子里,他怀疑秋水做的时候放了一斤的姜。

喝完还骗荣昭,“味道不错,没那么难喝。”

按说荣昭可是连中药都不怕苦的人,这个却有些费劲,但见萧珺玦喝了个干脆,捏着鼻子也给一口闷了。

一口闷下去,脸都变形了,伸出舌头,扇啊扇的,含糊道:“这就是你说的味道不错?”

萧珺玦掐了下她的小舌头,戏谑道:“我是说你的味道不错。”

荣昭眼角含春,一波动,如有秋波潋滟,嗔斜着萧珺玦,“登徒子。”

“登徒子?”萧珺玦让人将碗撤下去,待床纱垂下,再把荣昭捞入怀里,“今日可是你强吻的我,按你平常骂我的,你才应该是登徒子。”

荣昭羞赧,垂着他的胸口,秀眉一横,飞扬道:“怎么?不行吗?”活脱脱女霸王的样子。

“行,我巴不得。”萧珺玦慢慢将荣昭往身下压,“不过,你占了我的便宜,我得还回来。”说着,他的唇不由分说的压在荣昭的朱唇上。

“哪有你这样的。”荣昭的舌头滑出他的口,还不容易说了一句话,又被他勾去。

萧珺玦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一条胳膊自她的后背而上,手掌固定住她的脑袋,唇更加深入,待荣昭软化不再挣扎,慢慢下移,在她的脖颈处细细游走。

荣昭微眯着双眼,眼中有迷离的烛光,她双手抵在萧珺玦胸前,有轻微的反抗,“不要~唔~”一声羞人的呻 吟从她的最终溢出,更是羞红。

萧珺玦呼吸加重,不满足只是隔着衣服抚摸她,勾起裙带,就伸了进去,如燎原之般,将她的身体烧的只剩下一滩水。

荣昭更是羞涩,“不要,不行。”她摁住他的手,试着推开他。但全身软绵,力气全无。

萧珺玦在她身上深深吸了口气,嘴唇似有似无的亲吻在她的锁骨上,“昭昭,我是个正常男人,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贴在荣昭的腿上,很明显能感受到僵硬的变化,火热的几乎要灼烧掉她的衣服。荣昭喘息加重,脸上到脖子都红粉绯绯,声音断断续续,“我怀着孕哪。”

趁她说话的功夫,萧珺玦已经将她肩上的两个带子扯下,花白的滢肉已经曝露在空气中。萧珺玦俯下身,擒住那一抹樱红,“我会小心的,大夫说了,这个时候不碍事。”

荣昭低头看他一眼,男人埋头在她的怀里,似一头饥饿了很久的饿狼,她的手臂搂着他的臂膀越来越紧,最后实在坚持不住,发出那羞人的声音。

床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房间似灌入了风,月光洒在幔帐上,吹的水波荡漾。

要了两回水之后荣昭安安静静地躺在萧珺玦怀里,天色已黑,却无半分困意。

她面上红霞满天,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萧珺玦的肌肤上,似是不敢面对他,一直低着头。

她是真的被勾引了,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来,真是羞死人了,她的清白啊。

两次,一次被引诱,一次,好像是她意犹未尽,主动的。

可也不能怪她,萧珺玦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样让她最舒服简直就是在他的鼓掌之中。也不知道之前他到底有过多少女人,会这么了解女人的身体。

“昭昭,你很紧张吗?”萧珺玦执起她放在他胸前无意识敲打的手,亲了一口。

荣昭轻打了他的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赧色道:“谁——谁紧张!”还逞着强。

“可你心跳的好快。”萧珺玦揶揄一笑,低头俯在她耳边,再窃了一个吻。

两个人搂在一起,她的心口就贴在他身上,想忽视都难,而且真的好快,像是要蹦出来一般。

荣昭忙弹出,“哪有?”她心口慌张,一翻身,背对着萧珺玦喘了几口气,紧紧将眼睛一闭,想要赶紧睡着。

可她哪里睡的着,越想睡就越睡不着,闭上眼睛全是刚才做的害羞事。

一会儿,有沉沉的喘息声搅乱她稍稍平静的心湖,睁开眼就看到萧珺玦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凝着她。

“你干什么啊,还不睡觉。”荣昭垂着眼睫,不敢直视。

此时的萧珺玦半裸着上身,肌条分明,强壮的胸肌让她不禁想到刚才两个人衣不蔽体的贴在一起的情景。

她的后背能感受到他胸前每一寸肌肉的波动。

萧珺玦手指摩挲在她的脸颊上,目光缓缓深邃,如一潭深泉凝入到荣昭的眼中,“我之前一直都在纠结,一心想让你记起所有的事情,从你出事之后,我的心就一直在痛,从来没有停过。”

荣昭打开眼帘,注视着他,他的眼神中掩藏着他内心的脆弱,让她不禁心疼。

“我觉得是老天爷惩罚我,在你爱我的时候,我不知道好好珍惜,所以收回了你的爱。可你知道吗?被爱也会上瘾,一旦爱不再给予,我和那些瘾君子失去让他们上瘾的东西一样,脆弱的不堪一击。你的抗拒,你的排斥,你的厌恶,就像是一把把剑刺的我遍体鳞伤,可我知道,是我自作自受,我必须承受。”

荣昭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抚上他的脸,“所以,我无论做了什么,打你或是骂你,你都忍受着,是惩罚自己吗?”

他们从没有如此平静的说过话,她以前那么排斥他,将他们之间的那扇门关的死死的,连听他说话的耐心都没有。

但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让人防不胜防,润雨细无声的沁入到对方的心里。

萧珺玦抓住她的手,摁在脸上,死死的,“我是想,那样我的心就不会那么疼了。可是根本没有用,没有你的爱,我痛苦不堪。”

荣昭努力的去回想以前,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以前,很爱你吗?”她第一次主动问。

萧珺玦拼命的点头,眼中有氤氲形成,他坚定道:“是。”拥抱住她,就像是愿意和她共享一个身体,“你是个傻姑娘,是个疯姑娘,一辈子做什么都风风火火,不计后果,连爱一个人都轰轰烈烈,差一点连命都搭进去了。”

荣昭摸了下胸口的疤,她真的无法接受身体上的不完美,这块疤一直耿耿于怀,也曾以为是被萧珺玦欺负留下的伤痕。

“对,就是这里,你这个傻姑娘,差一点就没命了。”萧珺玦低头吻了吻那个地方,疤痕未消。

其实用他以前用的那个去疤药膏是可以去掉的,但一向爱美如命的荣昭却一反常态不让去除。她说她要留着,这样他就会永远记得。

她要他萧珺玦永远记得,她荣昭爱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荣昭静静的听他说,她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愿意知道他们的曾经。

“甚至来眉山之前,我仍然不放弃,我想我们的爱情是从这里开始的,或许有助于你恢复记忆。我努力的去给你讲在眉山发生的每一件事,虽然你并没有兴趣,但我都没有放弃。因为我不想我们共同的记忆里,只有我记得,你却不记得。可直到今天,你说的话让我一下子释然了。”

“什么话?”荣昭问道。

萧珺玦微笑,如清风徐来,“你说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对,是我太执着,因为这种执着而痛苦。是你想让我想通的,让我放下以前那种痛苦。只要这辈子我们在一起,只要从今以后你心里有我,我为什么还要拘于过去,我们还年轻,有大把的未来,可以创造更多的回忆,而不是只想着过去的回忆。”

他抱着荣昭,目光灼灼,如万丈烟火一齐冲上天际,在暗夜中散发着绚丽夺目的光彩,“昭昭谢谢你,谢谢你再次喜欢我,爱上我。”

他温暖的唇贴在荣昭的额头上,他的嘴唇有饱满细腻的纹路,十指紧紧相握,仿佛是把所有的欢愉与感激都一并握在手中。

荣昭深深的凝着他,翕动了几下嘴唇。

今天那番话,并非她一时冲动,就像是积蓄在心里很久的话,一股脑的就说出来了。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喜欢萧珺玦的,或许是她从假山上掉下来时,或许,是更早,也或许,即便失忆,有些东西还会有记忆。

她是喜欢上他,爱上他了,她必然要说出来,让他知道。

而现在,她更加知道,原来给予爱,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突然她眉心一皱,“哎呦”一声。

326 胎动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缱绻依依的情意瞬间被打断,萧珺玦听她这声心头就揪起来,慌张失措的模样一点都不稳重。

荣昭看他这慌张的样子,轻笑出声,萧珺玦剑眉未有半分舒展,嘴角抿着,“你还笑!到底怎么了。”

荣昭指指肚子,萧珺玦以为是孩子有什么事,“肚子疼?我去叫大夫。”说着就穿衣要下床。

荣昭一手给他拉回来,“不是啊。”

“那到底怎么了?腿抽筋?”萧珺玦又去揉腿。

荣昭哭笑不得,摸着肚子,“也没有,是他们,他们在动,也不知道是哪个,踢了我一脚。”

“踢了你一脚?”萧珺玦像个傻子似的,眼中闪着星光,又小心翼翼的摸着荣昭的肚子。他触碰到肚子的时候,正好也被踢了一下,他惊喜到尖叫,“是,在动,昭昭,我们的孩子会动了。”

看着他这欢喜的模样,荣昭的嘴角不由自主弯起来,这个男人,平时总是一副冰冰冷冷的冰山模样,即便面对她温柔体贴,但一向稳重,还从没有像现在这种几乎要手舞足蹈的样子。

难道男人做了父亲,反而变成了孩子心?

她也将手放在肚子上,与萧珺玦十指相夹,共同感受着肚子里的胎动,两个小东西像是也感受到他们,动的越来越频繁。

荣昭和萧珺玦第一次体会着生命征体的韵动,只觉得生命如此奇妙,两个人相视一笑,满满的幸福感荡漾在两个人心里,一会儿的功夫,又腻歪在了一起。

主子过的蜜里调油,本来做奴才的日子也应该好过。谁知道一场大雨,还是惹了祸。

夜里的时候,荣昭就感觉像是身边有个小火炉烤着似的,无意识的往萧珺玦身上一搭,才发现他全身滚烫,发了热。

连忙叫来秋水去找了大夫,大夫的话羞红了荣昭的脸,说是本就淋雨着了凉,染了风寒,再加上纵欲过度,才发起热来。

那大夫是个实在的,什么都直言,当着旁人的面就说王妃已怀孕五月有余,又是双胎,应慎而重之,不应在此期间与房事上太过贪恋,要有节制。

此言一出,荣昭真恨不得变成耗子,找个地缝钻了。

毛巾用凉水沁湿了,拧一拧,放在萧珺玦的额头上。荣昭摸了下他的脸颊,喂了药,还是有些热。

之前已经用酒擦了身,荣昭怀着孕,秋水孤鹜又是女子,是夜鹰和夜枭给擦的,混混的一身酒味。

“小姐你怀着孕,先休息吧,王爷这里有奴婢伺候。”孤鹜又换了一盆凉水,王爷烧的毛巾从他额头上拿下来拧一拧,水都变温了,一会的功夫就换了两盆水。

荣昭对着她做个“嘘”的手势,“别说话,他刚睡的安稳一点,别吵到他。”

孤鹜压低了声音,“小姐,你守了好久了,去睡觉吧,奴婢在侧房收拾出一张床,您去那休息吧。”

荣昭打了个哈欠儿,确实困了,刚要起身走,就听床上的人呓语了声“水”。

她忙不迭让孤鹜倒杯水,用小勺子慢慢让他渡进去。

等他又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给我在这旁边安置个塌吧。”荣昭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儿,折腾了半宿,确实精神不济。

孤鹜滞了滞,应声去准备,小姐从不是听人劝的人,她劝也是白费。况且王爷这个样子,小姐睡在旁屋也睡不安稳。

索性这屋子里地龙不断,墙壁间也烧着炭,屋子里暖和,睡塌也不会冷,她再在塌边安置个暖炉,小姐保准冻不着。

夜里荣昭起了两回,换了两次帕子,看烧还不退,又用酒给他擦了一遍。翻不动他,就只是表面擦一层。

后来她也精神不济,一觉睡到天亮。

荣昭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萧珺玦的烧退了没,万幸,他身子底子好,待早上的时候一点都不发烫了。但到底烧了小半夜,身子还是虚了些。

醒来时有恹恹之色,嘴唇有些苍白。

萧珺玦怕传染给她,不让她离得近,荣昭还是第一次被他拒之千里之外。

原本准备要启程去青城,也因为萧珺玦的病耽搁下来,虽然他觉得无碍,但荣昭执意让他完全康复再走。

萧珺玦也怕将病过给荣昭,便也同意再休养几日。

这几日荣昭扔下了绣针绣线,跑到厨房煲汤去了,她觉得在刺绣上她没天赋但在煲汤方面简直就是个天才,可无师自通型。

其实她想多了,她可没那么厉害,只是以前她是会做的,现在再做起来才会得心应手。

当然,她下厨,完全是为了萧珺玦。

怎么说他生病的起因也是因为她。

她再自夸自己煲的汤有多美味的时候,身边几个人直撇嘴,她不记得了,但他们可记得,当初那段当小老鼠的日子,过的有多凄惨。

“萧珺玦,你命真好,娶了我这么一位贤良淑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王妃。”看着被她滋养的越来越俊俏的萧珺玦,荣昭引以为傲。

萧珺玦慢吞吞的舀着汤,慢条斯理的喝,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未接她的话。

荣昭脸色一沉,含着威胁的口吻,“你不这样认为吗?”

萧珺玦忙扬起笑脸,拥着她,“是,我娶了天下最好的王妃,最好的妻子。”

瞬间阴天转晴,荣昭突然“啊”了一身,忙抽身离开,“我差点忘了,灶上还熬着海参鹧鸪汤,我得去看看。”

萧珺玦沉沉吸了口气,看着满桌子的炖盅,揉揉肚子,一个早上,他光喝汤都快喝吐了。

可有什么办法哪,荣昭已经做上瘾了,他只得替她消化,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王爷,属下收到消息,齐王分扬州越州等十五州封地,八皇子封济州淄州十三州,进封魏王,于年后奔赴各自封地。”等荣昭走了,夜枭才报,觑看着萧珺玦的神情,“晋王,或于年后立为太子。”

萧珺玦面不改色,斜他一眼,“你这么看着本王干什么?”

夜枭垂下头,“属下怕——”

“怕本王不高兴?本王有什么不高兴的,晋王封为太子,不早就是预期的事。”萧珺玦说的轻描淡写,一哂,“只是没想到这么着急,看来朝廷中有人迫不及待的将他推到这个位子。”

夜枭道:“自从王爷走后,立晋王为太子的呼声不断,圣上迫于形势,先将成年皇子分封藩地,唯留下晋王未封,而显而易见,属意其为太子,几乎是板上钉钉,如不出现任何意外。”

萧珺玦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夜枭,你说,本王还有重回长歌城的可能吗?”

夜枭神色陡然一变,与同样变色的夜鹰对视一眼。

眼睛中簇起了星星火焰,夜枭道:“属下认为,只要王爷想,没有做不成的事。”

萧珺玦抬目望向他,冷峻的面庞有一分霸气浑然天成,他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但三人之间却有着多年来不用言说,就已心知肚明的默契。

夜鹰仿佛有话要说,龛动了几下嘴皮子,又闭上了嘴。

萧珺玦垂着眸,“夜鹰你有什么话,直说。”

夜鹰犹豫一下,方道:“属下怕,等晋王登基后会对王爷不利。怎么说王爷也是与他争夺过皇位的人,现在又得圣上英明,得二十四州管制,必然引起他的忌惮。”

他顿一下,萧珺玦看向他,“继续说下去。”

夜鹰道:“历朝历代皆有皇帝为牵制藩王,而将藩王子女召回京城收养,美其名曰天沐恩典,而实为质子。”

话说到这就不用说了。

萧珺玦明白,夜鹰是怕等萧瑾瑜登基后,为让他投鼠忌器,会把孩子带走扣在京城。

萧珺玦冷声道:“若是如此,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的孩子必须要在他身边长大,谁都不能夺走。

勺子舀动着汤水,萧珺玦神色越发凌厉起来,能不能回京暂且不知,但藩地二十四州必然要尽归于手。

若是将这二十四州比作是老虎,那么益州就是老虎的心脏,他抓住命脉,这只老虎还不得对他服服帖帖的俯首称臣?就算不够服帖,敲山震虎,也要震下他三两肉。

先是益州,接着绵州,嘉州……

他要成为蜀地真正的霸主,忌惮又如何,他就是要萧瑾瑜心存忌惮,忌惮到不敢招惹。

他擦擦嘴角,让人将膳桌撤下,“夜枭,准备一下,明日去青城县。”

或许到了青城,会有什么意外之喜哪。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夜枭前腿刚迈出去,荣昭后脚就来了,带着秋水,秋水端着个托盘,里面是两个炖盅。

“尝尝这两盅,一盅是海参鹧鸪汤,一盅更好,是花胶鸡脚汤。”荣昭兴高采烈的让秋水端给萧珺玦。

萧珺玦脸颊抽搐,站起来搂住荣昭,他都快撑的站不起来了。

他在她耳边低语道:“昭昭,再这样补下去,我会出事的。”

荣昭不明,眉毛一挑,“出什么事?”

“你知道对于一个妻子怀孕在身的男人来说,有多难忍。你这样补下去,火气太旺,出什么事,我可保证不了。”

荣昭脸色瞬间一变,“秋水,撤下去。”萧珺玦还没等高兴,荣昭将他耳朵一扯,凶狠狠道:“我现在去炖下火破气汤!”

327 假土匪

“王妃姐姐,你明天就走吗?燕儿不舍得你走。”

荣昭眼角往燕儿身上瞥一眼,“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应该看开。”

顺道摸了下靠在她腿上就睡着的小秋,这小家伙,胖乎乎的,还挺招人稀罕。

要是她以后的宝宝有这样胖乎可爱就好了,不过她也不担心,她的孩子一定是人中龙凤,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

她拈着画纸,上面都是她,是萧珺玦平素画的,几乎每天一张,有时也两张。

或是她睡觉,或是吃东西,还有她发呆的模样。

她从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恬静安逸的时候。

燕儿还是心情低落,幽幽叹了口气,但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再一搭眼看向那些画,便道:“王爷哥哥一定很爱王妃姐姐。”

荣昭侧目,“你又知道了?”

燕儿道:“看这画就能看出来,只有真心喜欢,才能将一人画的如同真人一样灵动鲜活。”

荣昭一笑,敲了下她的额头,“把你机灵的,人小鬼大。”

从一摞画中抽出一张,画上的她着一身浅黄色襦裙,临窗而坐,头发松软的散着,只有一根绳带将峨鬓两边的头发随意一抓,绑在一下。她双手捧在肚子,目光落在上面,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简简单单一幅画,却能让人感受到初为人母的欢心,还真的如燕儿所说,鲜活似真人一般。

以前不了解萧珺玦,只觉得他是个武夫,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称得上是文武双全的俊杰。

如此一想,心里不免又多了一层欢喜。

孤鹜见小秋睡着了,就将他抱走,本来是想送到后院去,迎面就遇到秦儒新。

自那次在马车上碰了面,两人每每见面,都带着不自然的微妙之感。

秦儒新低着个脑袋,将小秋抱回来,交接的时候两人的手不经意碰了下,却并未像那次一样仓促弹开,两人怔愣了下,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怀中的孩子嘤咛一声,仿若在两人心里敲了下,迅速将搭在一起的手分开。

秦儒新嘿嘿一笑,他是个憨厚的,连笑都笑的那么木讷,“小秋没打扰王妃吧?”

孤鹜将手掩在袖中,也低着头,掩藏她如苹果红透的脸庞,“没有,小秋很乖,一点都没吵,王妃很喜欢他。”

一时秦儒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就是张不开嘴一般,只道:“没有就好。”

支吾了下,“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吧?”他抬起眼皮看孤鹜一眼。

孤鹜点点头,“嗯,在收拾了。”她看向秦儒新的时候,他又低下眼,“你没有别的话说吗?”

秦儒新赶紧道:“没有没有。”

孤鹜心头徒生失落之感,轻甩一下衣袖,“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

秦儒新叫住她,“等一下。”

孤鹜回眸,心里也不知道在期盼什么,“还有什么事?”

秦儒新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一物,在手心里攥了几下,咬了下后牙槽,走近孤鹜,摊开手掌递给她,“送给你。”

是一个碧玉簪子,与她今日穿的粉衣很是相配,清新而雅致。

碧玉钻进孤鹜的眼中,有温润的光泽在流动,“给我?”她接了过去,“为什么给我?”

秦儒新一张脸憋的通红,磕磕巴巴道:“就是……就是觉得适合你。”他面色羞赧,“天太冷了,我抱小秋回去吧,不然该着凉了。”

孤鹜抿着嘴角,淡淡一声,“嗯。”

虽表情波澜不惊,但心口跳跃如小鹿乱撞,搅得她不得半丝平静,只觉得自脖子有一股热气蒸在脸上。

各自走了几步,秦儒新再回头,“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孤鹜瞄他一眼,“能见面时自然就见面了。”说完,脚步加快离去。

秦儒新望着孤鹜跑走的身影,直到不见,才抱着小秋走了。

秋水从回廊走过,恰好赶上这一幕,看到这情窦初开的两个人,不禁羡慕。她唇角含笑,再抬头,迎面就看到夜鹰。

两个人隔着十米左右,足足停驻了一盏茶的功夫,却一个向左右,一个向右走。

秋水和孤鹜两个人回来的时候,神色各异,一个面泛春色,另一个却是可以用多愁善感来形容。

荣昭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萧珺玦,萧珺玦浅然一笑,摇摇头,他们的事就由着他们去吧,难道他这个当主子的还要当起红娘吗?

他早就看出秦儒新和孤鹜之间有猫腻,那日在马车上,别人没注意,但他注意到了。

不过秦儒新这个人很不错,孤鹜的眼光很好。

至于秋水和夜鹰,有时候感情需要磨砺才能结出更美好的果实,如他和昭昭一样。

他一笔一笔将荣昭描绘到他的画上,好似画上的人比昨日的人脸上又圆了一些,不过,他喜欢,他最喜欢她肉乎乎的样子,咬一口就能咬出水似的。

很快,画像完成,画中人明眸善睐,嫣然浅笑,圆润的小脸上粉嘟嘟的像个水蜜桃一般诱人,真想吃一口。

如此一想,就将旁边的人捞到怀里,在她脸上轻轻咬噬了一下,惹得那人扬起巴掌嗔打到他的脸上,再骂一句“登徒子”。

萧珺玦目光暗了暗,看着她半张半阖的嘴唇,又蠢蠢欲动起来。蹭了蹭她的鼻子,想要将她压下。

“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件事没办哪。”荣昭一抬手,趁机将他形迹可疑的头推开,她扶着萧珺玦的肩膀站起来,汲上鞋就下地。

萧珺玦拽住她一只手,“你干什么去?”

荣昭回眸一眼,眼角微微向上挑着,妩媚娇人,“不告诉你,你呀,老老实实的再给我画一张,我很快就回来。”

走之前,她要去看看那三个绑架她的“狂徒”。

荣昭看着眼前三个伏首磕头的人,踱来踱去,吓得那三个人不住的打颤。

“王妃娘娘,我们哥三儿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大量,饶了我们的狗命吧。”

荣昭手中的鞭子随意一挥儿,三个人不由自主跟着发了下抖,甚至还有个人抱起了头,没等打,就哎呦哎呦的叫起来。

荣昭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用脚踢了踢他的肩膀,“喂,本王妃还没动手哪,您叫的这么起劲干什么!”

瘦猴惴惴小心的把头抬起,眼睛鼻子要挤到一块去,“小的先喊两声,壮壮胆。”

“壮胆?你们的胆子还用壮吗?连本王妃都敢劫,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荣昭大喝道。

独眼举目觑看她,“这不关小人的事,是他们两个把你劫了。”

磕巴和瘦猴跪在独眼两侧,登时就急了,同时直起身子,同声道:“大哥,你也太不讲究了,出卖我们!”

磕巴突然不磕巴了。

独眼直起身,道:“本来就是,我要的是黄花大姑娘,你们绑回来个什么?给我带回来个孕妇,害我空欢喜一场。”

荣昭听这话就来气,照着独眼就抽了一鞭子,“孕妇怎么了?你还歧视孕妇啊!”

这话不对味,荣昭也是气极了。

孕妇怎么了?孕妇也有孕妇的魅力,她依旧是长歌城最美的花,依旧石榴裙下人满为患。比如——

难道怀了孕真的就不吸引人了吗?她数来数下,裙下之臣就萧珺玦一个。

一个?她倾国倾城,美貌如花,怎么就一个倾慕者?

实在难以接受!

连秋水和孤鹜都有好多人喜欢,县衙里那几个衙役总到她俩面前献殷勤,都没有一个给她献。

她也不想想谁敢给她献殷勤,不说她已经嫁人怀孕,单说身边站着个冰块,多看她一眼,就能被那飞冰刀的眼神杀死。

还想献殷勤?那就纯属是找死了。

独眼赶紧改口,“哪敢?哪敢?王妃您风采依旧,怀了孕更添母性光坏,让人望之,只心存仰望,不敢亵玩。”

荣昭有一丝舒心,但骤然神色又一变,“你们把我扔到城隍庙又该怎么算!你们知不知道——”

荣昭是不会说她有过挨饿受冻这么凄惨的事情,情绪一激动,差点脱口而出,她一转弯,“绑架皇亲国戚可是死罪。”

“王妃饶命,饶命啊。”三人磕头求饶。

磕巴道:“不……不是说,不知道就……就没……没罪吗?”

独眼道:“那叫不知者无罪。”

“对……对,就……是这句。”

荣昭打量着独眼,“会的成语还挺多,连不知者无罪都知道,不过你这样子实在是太丑了。”

“小的这是乔装吓唬人哪。”独眼很认真道,他将脸上那道疤从上到下一撕,将没了半边的眼睛露出来。

竟然是个假独眼。

“我们就是装成土匪头子。再说王妃您什么时候听说过土匪窝就三个人,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手下连个小弟都没有,寒碜不寒碜人。”

“不是土匪,你抓什么黄花大闺女回去给你做压寨夫人啊?”荣昭真觉得这三个人是滚刀肉,照着他们三个人的脑袋一个挨一个的扇,“还抓到本王妃身上,你们三个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啪啪啪”三下,打得那个脆生。

328 珍娘

三个人一起揉着头,痛的脑瓜皮都抻起来。

“我就是想不花钱娶个媳妇儿,抢的,不是省事吗?”独眼还挺理直气壮,他装独眼也是为了在气势上吓唬吓唬人。

荣昭又给他爆个头,“你还真会省事!”

磕巴都替他疼,“青……青城县的的县令……都……都能不花钱……钱……抢那么多姑娘哪,怎……怎么我大……大哥抢一个就不行?”

荣昭听他磕巴半天,都要听不下去,准备抽他了,扬起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挑着眉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青……青城县……县的——”

瘦猴都受不了他了,照他这费劲的说下去,能说到明年。他直言道:“哎呀,我替他说,他的意思就是——”

“瘦猴,别瞎说!”瘦猴的话没说完,独眼就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荣昭看着他们的神情,心思里转了几道弯。

青城县县令强抢民女?还那么多。

要是说只抢了一个,也就是邹大娘的孙女了,抢那么多,他要干什么,难道以前拍到十几二十几个姨娘吗?

她觉得好似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眼珠子一转,慢慢坐下。

“你们绑架本王妃,可是死罪。”

“要被斩头。”

荣昭每说一句话,他们的肩膀就抖一下,“本王妃这人,还是个眦睚必报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记得前两年眉山县县令的事,那个县令就是因为得罪了本王妃,本王妃判他了个凌迟。”

她拿着手比划着,“一刀,一刀,足足三千六百刀,三天三夜才断了气。”

“你们是想凌迟,还是腰斩?或是先给你们来个宫刑?”

地牢阴湿寒冷,他们仨却冒出了汗,冰冷冰冷的,砸在地上。

荣昭话锋一转,“不过啊,有个成语好,叫做什么功什么罪?”

孤鹜微微一笑,接话道:“将功赎罪。”

荣昭假意恍然,“哦,对,就是将功赎罪。”

磕巴道:“都……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还有什么好隐瞒的,瘦……瘦猴,说。”

独眼一叹气,不再阻止。

瘦猴道:“是这样,我们三个以前跟随过一个老大,就在青城县附近的一个山头。那个老大哪,跟青城知县骆斌交情很好,听说以前是兄弟,帮骆斌干过不少坏事。当然,他俩也是互惠的,比如老大绑架一个富商,骆斌给消息,老大就出动人马,敲诈来的钱就一分为二。”说来说去,还是个三儿土匪,不过论资排辈是三个小喽啰。

“骆……骆斌……私下开……开了个妓院,专……专……供官员享乐,都……都是老大……大帮他抢的。”磕巴补充道。

“叫……叫谁老大哪?现……现在我才是你们的老大。”独眼舌头打结,“那个混账王八蛋追着我们杀,算个屁老大!”

荣昭神情一峻,眉心拧起,“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独眼直言道:“今年圣上生辰,本应送去京城的生辰纲却在运送途中被劫了。我们三个无意中发现了那些贡品,才知道是我们曾经的老大,也就是黑龙寨寨主,龙敢当,是他劫了贡品。”

每年圣上生辰,各州各府都会上贡,送去给京城,作为贺皇帝的贺礼。但今年,益州的生辰纲却在出益州不远处的福音谷被不明来历的人劫走,还杀死了护送的官兵。

为了不张扬,护送的人还特意装作是绸缎商人,哪想还是让人盯上。

荣昭道:“你们都是劫道的,就算发现劫了生辰纲,也不至于惹杀身之祸吧?”说起来他们都是一伙的。

“可我们就是那么点背,好巧不巧,上个茅房的时候,正撞上龙敢当和益州的太守何应明做交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两个人勾结的,那生辰纲本就是何应明要劫的。”

瘦猴道:“劫贡品,那是要抄家灭族的,他们怕我们三个将此事泄漏出去,就对我们痛下杀手。幸好我们哥三儿命大,虽伤的差点没命,但也逃了出来。后来听说眉山县县令不与何应明这些狗官为伍,所以就躲到这附近一带暂避。”

荣昭沉默少许,独眼三人直看着她,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这功夫一直盯着她看,并非是因为美色,而是因为事关他们生死,他们心里也猜测不出楚王妃在想什么,只有通过表情,窥探一二。

片刻,荣昭道站起来踱步,往哪个方向走,他们的膝盖就往哪个方向挪。

“念在你们还算没有完全失去人性,没杀了本王妃,本王妃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三人千磕万谢,“只要王妃留我们一命,我们哥仨为王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就算了,我就是要你们将骆斌所做的事全都公之于众。”

三人一时语凝,面面相觑,好似很难做。

荣昭不强求任何人,一抬眉,“不行啊?好,来人,将他们三个一个腰斩,一个凌迟,再有一个先阉了再砍头!”

“别别,王妃,我们答应,答应就是了。”

另两个附和,“对,答应,答应。”

磕巴倒是义愤填膺,“像……像骆斌那……那种鱼肉百姓的狗……狗官,我……我早就对……对他恨之入骨。”

“好,这是你们说的。”荣昭一笑,“去,将王爷叫来。”

青城县和眉山县的比益州到眉山远一些,头一天辰时出发,到了第二天酉时才到青城。

青城知县同当地官员一干人等在城外相迎,走个形式。

当晚又在庆丰楼摆宴,将全县所有官僚以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邀请来了。

青城知县骆斌年五十有三,大半头发花白,唇上两撇胡子像菱角一样向上翘着,荣昭一打眼,心中评价二字——猥琐。

他是携家眷去的,可能因为大老婆年纪有些大,或是不愿意参加这样的场合,没有来,其余四人皆相随在侧。

荣昭的目光落在最小的身上,不过十几岁的青春年华,但一双眼睛如枯井死水一般,半点波动全无。

如此好的年岁,却被一个土埋脖子的老头糟蹋,换做是谁,不是如此。

荣昭和萧珺玦对视一眼,再道:“骆知县,你孙女很漂亮嘛,没想到你这么丑,孩子倒长的不错。”

众人见她目光在小女孩身上不移开,皆暗自偷笑。

谁不知道知县当日为了强抢他现在的五姨太所做下的混账事,只是事不关己,他又是一县之长,没人会为邹家仗义执言,怕惹祸上身。

但茶前饭后,他们也以此为谈资,骆知县的孙子都十岁了,这不就是爷爷娶孙女嘛。

骆斌尴尬至极,还要捧着笑脸,“回王妃,这不是下官孙女,这是下官的五姨娘。”

“五姨娘?”荣昭佯装惊诧,那女孩抬眸望荣昭一眼,再垂下,这是她从坐到这到现在唯一一个动作。

骆斌点头称是,扬手指着女孩,“快起来给王妃见礼。”

“不用了。”未得起身,荣昭道。

她一笑,“骆知县真是老当益壮,竟做此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雅事。”她斜一眼一行几个女人,“这都是你的夫人?”

骆斌心中惴惴,不想王妃竟对他的家室这般注意,却又不得不回答,“是。”

“你这么老了,身体吃得消吗?”荣昭撇着他,明显这一句语气不善,“这么大岁数,还是多保养为宜,不然哪天得了马上风,死在床上,丢了你祖宗的脸。”

荣昭一再给他难堪,却只能忍着,骆斌几乎咬碎了银牙。不过这楚王妃的跋扈他也是见识到的,当日在益州,何太守也是被她弄的面上无光。

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硬挤出来的,“多谢王妃关怀。”

还挺能忍,她都如此辱他,竟还能笑的出来,果然是没皮没脸。

骆斌又道:“王妃若是喜欢她,下官让她过来陪着王妃说话。”

荣昭出乎他意料的点点头,此时暗自咬了下舌头,真是多嘴。

珍娘坐到荣昭身边低眉顺眼,只是淡淡的抬头凝荣昭一下,又把脑袋耷拉下去。她一双手,指尖来回搓着,看得出,虽表面平静,但内心还是有几分局促。

荣昭侧目细细看她,心中不由赞叹了下,这蜀地的女孩皮肤可真好,她所见到的个个都是透亮十分,干净的没有一丝瑕疵。

若单论五官,这女孩长的也不出奇,只是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漂亮极了。

荣昭想,若是以前,定然是一双灵动的眼珠子,那才配的相得益彰。

只是短短三年,那双眼睛就像是被岁月蹉跎了几十年,连点光泽都没有。

“你叫珍娘?”这时邹大娘告诉荣昭的,是因为她父亲认为这是妻子留给她的珍宝,故起了此名,也可看出她父亲是拿她如珠如宝,珍而重之。

珍娘霍然抬头,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称呼她,县府里的人叫她五姨娘,而那个老*就会以各种让她作呕的名词叫她。

“是。”她灼灼的望着眼前的王妃,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她竟然有一种复活的感觉,仿佛全身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她已经三年未开口说话,这是第一次。

329 妻唱夫和

骆斌遽然看向她们,如临大敌一般,后背上有一滴汗水自脖颈流到腰上。他惊诧珍娘竟开口说话,要知道珍娘已经三年没有开口讲话,他几乎以为她成了哑巴。

不过更让他惊诧王妃知道珍娘的名字,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王妃认识下官的五姨娘?”他颤颤巍巍问道。

荣昭给了他一个意会的眼神,骆斌心如鼓敲,惴惴似从云端跌下。

萧珺玦慢慢啜了口酒,动作优雅,看一眼荣昭,浅然暖笑,“是啊,你并未到过这,怎么知道骆知县五姨娘的名字哪?”荣昭道:“妾身近日听了一件事,简直是人神共愤。”好似话锋转走。

“哦?何事?”萧珺玦一脸好奇。

荣昭瞥了下骆斌,骆斌心头一震,“就是发生在青城县的。”眼见着骆斌脸色瞬间苍白。

萧珺玦也看向他,“青城县?那本王倒是好奇,你且说来听听。”

夫妻俩简直是一唱一和。

荣昭道:“听闻青城有一霸,为非作歹多年,坏事做尽,坑害百姓,恶贯满盈。只是因为他财雄势大,又有上面的官府庇佑,青城的百姓只能默默承受。当然,这其中不乏有反抗之人,不过,都没有好下场。”

骆斌擦擦额头上细腻的汗珠,连忙站起来,恭敬的给萧珺玦行礼,“请王爷明察,青城百姓一向安居乐业,绝无这样的恶霸横行,下官身为青城的父母官,也绝不会让任何人鱼肉我青城百姓。”

萧珺玦道:“骆知县不必如此紧张,就当听个趣事。”

荣昭道:“对啊,骆知县,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哪,你着什么急,难道你做贼心虚,以为我说的人是你?”

荣昭睥睨他一眼就收回目光,真是恶心的让人不忍直视。

“别插话,再打岔搅了我讲故事,我就剪了你的舌头。”荣昭再喝他一句。

骆斌心乱如麻,却也不得不坐下接着听她讲。

“坏人好像都得有标配,贪财就得好色。一日啊,就是那么不幸,一家点心店的老板带着女儿去那恶霸的家送货,偏不巧,恶霸看上了那姑娘。那姑娘不过十四岁,恶霸却已五十,比姑娘的爹还要大很多。老板爱女心切,当然是不肯。可恶霸就是恶霸,商量不成,就直接硬抢。老板拼死保护,但那恶霸手下小弟众多,双拳难敌四手,竟被活活打死,而那十四岁的姑娘,也被恶霸强占。”

身边的珍娘已失声啜泣,孤鹜抚抚她的后背,消瘦的背脊上骨头高高棱起。

荣昭看她一眼,继续道:“姑娘的祖父一听到这消息立马受不住得了中风,死者的二弟不忿,就把这恶霸告了官,可是这恶霸在官场是有人的,告他没告成,反倒入了狱,而姑娘家里也没放过,封了铺,抄了家,侵占了财产,将这家给赶出青城县了。”

一番话下来,众人沉默不语,只是所有人的眼神,都往骆县令那瞟,谁都心知肚明,王妃说的恶霸就是这县太爷。

骆斌想不到,本是一场欢欢喜喜的接风宴,会变成他的审判场。

“王爷,你想不想知道那恶霸是谁啊?”荣昭问向萧珺玦。

萧珺玦一提眉,仿佛很感兴趣,“你知道?”

“当然,而且妾身知道那恶霸就在咱们当中。”荣昭纤指一笔,在骆斌身上停顿了下,才掠过。

“哦?”萧珺玦一副迷惑模样,“恶霸就在酒席其中?是谁?”

荣昭的手指从他的面前往骆斌的方向滑,还没等到地方,骆斌突然站起来,表情肃色,拱手道:“属下不知王妃从哪听的这无稽之谈,下官治理青城数年,一向秉公执法,兢兢业业,不说是夙兴夜寐,但却是实心实意为百姓谋福祉,不曾有一次利用职权行不轨之事,这些事定然是他人杜撰,来污蔑下官,抹黑青城县,望王妃不要听信。”

荣昭收回手,捡了一片橘瓣,“看来不用我说是谁,骆知县,你这是不是叫做不打自招啊?”

她抚掌两下,扬声道:“来人,将邹大娘带上来。”

珍娘神色一变,猛然站起来,一双古井深眸终于有了神采,双目中簇着火苗,只望着门口。待看到进来的人,就飞扑了过去,“奶奶,奶奶,真的是你。”

邹大娘以为此生再见不到孙女,一双手捧着她的脸,“珍娘,我的珍娘。”

祖孙俩搂在一起,放声痛哭,哭的人几乎心碎。

“我的珍娘,奶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珍娘也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奶奶,我好想你。”

荣昭摇着头,拿着丝巾擦了擦一滴泪都没有的脸,“本以为是生死离别,没想到还有失而复得的一天,真是感人肺腑。”

她抹抹眼角,“骆大人,是不是很感人啊?”

从邹大娘出现的那一刻,骆斌已经是呆若木鸡,久久不能回神,冷不丁被荣昭叫到,身上不由打了个哆嗦。

那娇媚的眉眼变得越发凌厉,像是一把尖刀扎进他的心里。骆斌看着荣昭,稳一稳心神,道:“当然感人,下官也为珍娘开心,可以找到亲人。”

“你还能开心的出来,我要是你,早就哭了。”荣昭把帕子一甩,声音发冷,朝着邹大娘使了个眼色,“邹大娘,告诉在座的所有人,强抢民女,害你家破人亡的,是谁!”

邹大娘一手抱着珍娘,一手指向骆斌,“王妃所说的恶霸,就是骆斌这个畜生!”

“哪来的刁民,在此胡言乱语,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可是大罪!”骆斌大喝一声道。

他向萧珺玦下跪,“王爷英明,万不要相信这疯妇的话!”

这事只是没有端到台面上的秘密,青城县的人其实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往地上淬了口,以示对骆斌的不屑。大男人敢做不敢承认,简直就是懦夫。

骆斌此人贪得无厌,不知收敛,即便是与奸商勾结,也要不时搜刮一下,所以,无人不等着看他登高跌重,没有人为他辩解一分。

失民心失到他这个份上,也是少有。

“当事人就在场,骆知县想当堂对峙吗?”荣昭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儿,她又瞌睡了,“珍娘,你是当事人,将这恶霸所做的事说出来,这里,自有王爷为你主持公道。”

珍娘看看邹大娘,邹大娘点点头,鼓励她说出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再看向骆斌,却在触碰一眼的时候,立马收回目光。

“珍娘,你祖母糊涂,你可不能糊涂,不要胡说。”骆斌一双鹰眼逼视着她,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邹大娘明显感觉到珍娘身上抖了一下,“珍娘,你一定要将所有事情说给王爷王妃,老太婆我没几年了,我没别的指望,只希望还能有报仇血恨的一天,你爹,你祖父二叔他们,不能白死。”

邹大娘含着泪,喉咙哽咽,一字一字,裹了烙铁刻进珍娘的心里。

珍娘道:“奶奶,二叔还没死,我这几年忍辱负重,没有自寻短见就是因为,骆斌拿二叔的命威胁我。他威胁我对他事事顺从,不然就要杀了二叔。”

她望向萧珺玦,“我二叔现在还在县衙的牢房里。”

萧珺玦一凛,“夜枭,去衙门,将邹家二公子带出来。”

珍娘如此便安了心,于是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父亲被活活打死,我也被糟蹋了,本想抹了脖子,却还是被人救下。白日里,他让人看着我,到了晚上,就……”

话说到此,已是溃不成声。

平一平,“后来,我知道二叔下了大牢,祖父身亡,祖母和二婶弟弟被赶出青城县,当时更是生无可恋,只一心求死。可骆斌却拿二叔威胁我,说我如果不老老实实的做他的五姨娘,他就让我们邹家绝后。他还亲口告诉我,为了防止祖母和二婶报复,沿途派人一直跟随,还特意安排了一个感染鼠疫的人接近他们,为了也是让他们感染上鼠疫。我二婶和弟弟就因为鼠疫而死。”

说到最后,嗓子眼撕裂般的喊叫出声,似将憋在心里三年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邹大娘双目大瞠,“什么?二儿媳妇和重儿感染鼠疫,是这个畜生做的?”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往骆斌身上扑,“你这个禽兽,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别看她是个老太太,但几个男人都拉不住,如同发疯一样,朝着骆斌张牙舞爪的打。

骆斌也是个有武功的,一手推开她,挥倒在地。秋水连忙将邹大娘扶起来,她按耐不住内心的气愤,朝着骆斌狠狠掴一掌,“畜生!禽兽!”

不过是个丫鬟,竟然敢打他,不多想,他举起手就要回打过去。

夜鹰一瞧,迅速接下他的掌,把他的胳膊一折,人往桌子上一扣,“在王爷王妃面前还敢动手,好大的狗胆子!”

骆斌挣扎道:“王爷,是她们诬陷下官,绝没有此事。”他的脸挤在一盘水煮肉片上,滚辣的红油灼烧着他的眼睛,一张嘴,一大口辣椒呛进嗓子眼里,一下巨咳,红油四溢,溅的满桌子都是。

330 说书的荣昭

“啊——”发出猪嚎一般的惨叫声,耸人听闻。

一滴红油溅到萧珺玦的手上,他拿着帕子轻轻一擦,他手指修长,连擦手都那么好看,荣昭的目光落到他的手指上,看着他擦完手将帕子扔到骆斌头上,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又霸道,她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

萧珺玦朝着夜鹰抬一抬眼,夜鹰才放开手。

骆斌往地上一跪,身边的师爷拿着帕子给他擦脸。辣油烧的他眼睛睁不开,“王爷,下官再如何,也是朝廷命官。”

萧珺玦眼尾往下一垂,没有说话,但即便一个字没说,也已威慑众人。

骆斌缓缓睁开眼,看向萧珺玦,触到他冰冷的眼神,身子不由自主软下来,刚才那饱含怒意的劲钆到心尖上,发不出来。

萧珺玦收回目光,声音清冷,似冰床上散发的阵阵寒气,“骆斌,你的罪责又岂止这一条。”

他看向荣昭,荣昭正沉迷在他冷峻的容颜下,猝不及防与他对视,还晃了下神。

荣昭猛地回神,向外扬声道:“独眼,你们进来吧。”

独眼三个人在黑龙寨就是最低级的小弟,骆斌哪注意到,不认识他们。

他问道 :“他们是谁?与下官何干?”

可独眼的特征太明显,总能让见过他的人一眼就认出来,另一桌一个小男孩看见他,立马跳起来。指着他喊道:“爹爹,他是土匪,和绑架我的人是一伙儿的。”

独眼还是以前独眼的装扮,就是为了方便别人认出他。

小孩大约十岁左右,胖胖的,跟个肉球子似的。

他是本县首富的独子,曾经被绑到过黑龙寨。

当然,像掳人这种粗重活,独眼他们仨还没那本事,只是等人绑回去会负责看守。

那孩子的爹立即站起来,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反过来,亦然。

这富商都不用说他多富,单看他腰缠万肉就可知是富得流油。

此人名唤沈力行,排行老三,也称沈三,他总说自己是沈万三的后代,因此,有人为抬举他,将他叫做小沈万三,久而久之,也作沈万三。

沈万三一听儿子说,立即拍案而起,“大胆毛贼,还敢回来,来人,将这贼人拿下,送官法办!”

夜鹰将宝剑横于他面前,喝道:“王爷在此,哪里由得你放肆!”

沈万三心头一凛,朝着萧珺玦拱手作揖,道:“王爷刚来本县,有些事情还不知,去年这个时候,我家小儿遭人绑架,勒索在下一万两白银。钱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因此我儿受了惊吓,到现在还留下后遗症。刚才我家小儿认出,就是这人绑架了我儿,请王爷为在下做主,不可姑息养奸。”

独眼忙摆手,小跑着躲到荣昭身后,遭到王妃一记白眼,还是做了缩头乌龟,“嗳,这事你可别赖在我头上,可不是我劫走你儿子。”他唯诺道:“我就是看着他别跑,连一下都没打过他,不信你问他,我还陪他玩了哪。”

磕巴和瘦猴也躲到荣昭后面,“可……可不呗,我……我们还为了哄着他,不……不让他哭,还学……学狗叫哄他哪。”

瘦猴负责溜缝儿,“还学猫叫,学猪打呼噜,说到底,你还得感谢我们给你哄孩子哪。”

荣昭回头剜着他们,没出息的东西,当初还敢劫走她?

见众人窃笑,独眼给他们俩一人一个巴掌,“这事说出来干什么?有脸啊?”

他直视沈万三,坦然道:“没错,我们是土匪,黑风寨的。”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一片。

“但我们可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没杀过一个人,没抢百姓一文银子。”那表情挺引以为傲的,按说土匪做到这份上也挺丢脸的。

荣昭忍住想抽他们鞭子的冲动,还大言不惭说没抢百姓一文银子,她记得他们可是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了去。

“你以为这所有人都是傻子,你说我们就信啊?”沈万三愠色道,“土匪不杀人抢劫,那还叫土匪吗?”

“你要是不信,问问你儿子,我们有欺负过他吗?”瘦猴朝着他儿子扬了扬下巴,“小胖子,你说,我们有没有陪你一起玩,有没有伤害你?”

小胖子却是点点头,“他们倒没虐待我,还陪我玩了。”

沈万三语噎,咽了下喉咙,一扬脖,“那又怎样?你以为这么说你们就不是土匪了吗?只要是土匪,就要剿灭。”

一位老者,看上去应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站起来旁边四五个人扶着。他朝萧珺玦拱手,萧珺玦示意他不用行礼,他将腰板挺的笔直,“不知王爷将这几个人叫来是何意?”

这人叫阎炳坤,曾任废太子太傅,从废太子开蒙开始,便教导他学问。直到太子成年,他以身体不济为由,告老还乡,回到了青城老家。

虽说是他请辞,但明眼人都知道,是太子嫌弃他古板呆目,不愿由他教学,听说太子特反感他,没少让他受罪。他承受不住,才告老还乡的。

不过他也是因祸得福,太子一党覆灭,太子身边的所有人,斩头的斩头,流放的流放,罢官的罢官,没一个好下场。只他这个早先的,还活的好好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回来青城,也是以太傅自居,以为自己还是教导太子的老师哪。

而且废太子倒台后,他又怕别人轻视他半分,就开始说,所有皇子的学问都是他教导的,如此,以后不论哪个皇子当了皇帝,他都是皇帝的老师,

可谓是厚颜无耻之极,就这还配为人师表,怪不得能教导出太子那样的学生,都是开蒙时选错了老师。

说起来,他还当过荣昭半天的老师哪,但那个时候荣昭调皮顽劣可不次于废太子,只不过半天的光景,就被荣昭给撵出荣侯府。

所以现在再见到荣昭,他心里还有一点发怵。想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会儿拿出个癞蛤蟆塞到你裤腿里,一会儿拿条蛇缠在你脖子上,或是甩的你一身墨水,或是趁你不注意,将你留了多年的胡子烧了,在你的茶杯里下泻药,把你珍藏的书都撕了,换做是谁没有阴影。

萧珺玦睨了他一眼,他最不喜欢岁数大的人倚老卖老,淡淡转移目光,瞧了下荣昭。

荣昭往椅背上靠了靠,对萧珺玦巧然晏笑,“妾身还听到第二件趣事。”根本不理会那个倚老卖老的阎炳坤。

那老头知道无趣,人俩人儿搭都不搭理,他还说什么,咬咬牙,坐了回去。

“哦?还有第二件?”萧珺玦当着众人的面把荣昭的手拉住,握在手里把玩。

“对啊,一路上,妾身的见闻不少哪。”荣昭嗔打了下他的手,缩回来,这个登徒子,这种场合还要吃她的豆腐。

但是这一握一嗔,落在别人眼中就成了打情骂俏。

“下官不知王妃是从哪左听一个故事,右听一个故事,但想必也都是道听途说,实在是不足为信。”骆斌插嘴道。

荣昭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凝,厉声道:“本王妃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夜鹰,给我掌他的嘴!”

师爷连忙阻拦,“骆大人是朝廷命官,王妃无故惩罚,恐怕会有失体统。”

这话有点意思,骆斌的官职再低,也是圣上任命的官员。没有定罪就依旧是朝廷命官,荣昭要是让人掌嘴,就是打圣上的脸。

好一个师爷,留着个山羊胡子,下面还编起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嘴边长的大黑痣,真是虽无过错,但面目可憎。

荣昭如画的远山黛缓缓舒展开,仿佛高峰上的雾被风吹散了,“好啊,既然他是朝廷命官打不得,没关系。”荣昭声音柔婉,陡然,又一变,“那就你挨,夜鹰,给我打这个师爷满地找牙。”

其实最开始王妃让他掌责骆斌的时候,夜鹰还挺不愿意,满脸的残羹剩饭,全是油,他连碰都不愿意碰。

一听是打师爷,他就松了口气,抡起巴掌就给师爷脸上一边五个巴掌,登时就掉了两颗牙,混着血就吐出来了。

荣昭轻蔑一哂,冷眼横扫了一圈,刚才那个倚老卖老的老头也变成了缩头乌龟,连句求情的都不敢说。

她再望向萧珺玦,“王爷要不要听?”

“那爱妃但且说来,本王洗耳恭听。”

别人也不知道这两夫妻绕什么弯子,打什么哑谜,但谁又能打断,只得拱着耳目看着听着。

“说某县一个县令……”

话刚起头,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骆斌。

荣昭也看向他,“倒是和之前说的恶霸很相似,一样的贪得无厌,一样的恶贯满盈。但恶霸啊,坏在明面,那个县令,却坏在暗面。当然,这个暗面可不是对着贫苦的老百姓,他对老百姓一直都是明着狠毒,他只是对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比如富商啊,比如朝廷上哪位荣归的重臣哪,暗着坏。”

被意有所指的那几个人心中一提,不禁脸上的表情紧张起来,只差把耳朵竖起来。

331 龙游浅水遭虾戏

荣昭慢悠悠喝了口茶,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绕着她打转,“他虽为朝廷命官,但别人不知道,其实他出身草寇,与所在县附近的寨子老大是把兄弟。”

骆斌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

“只听说官民一家亲,到了他那,就成了官寇一家亲。他身为县官,可时时掌握监视全县所有人的动态。当然,他没闲心去知道所有人,只要知道那么几个重要的人就行。比如,某富商的儿子去临县的外祖家,他就可以把消息放给他的兄弟,让他的兄弟在半路上劫走,以敲诈勒索。”

沈万三不由抱紧自己的宝贝胖儿子,愠怒的瞪向骆斌。

“骆斌,是你干的?枉我和你称兄道弟,你却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沈万三愤怒道,鼻孔一翻一翻的出着气。

骆斌没与他争辩,看向荣昭,道:“王妃刚才也说是趣事,道听途说罢了。”

荣昭轻“嘶”了下,她就只差点名道姓了,他是装傻还是充愣啊?

“骆知县,你真的以为本王妃说的是趣事?你不觉得这故事你很熟悉吗?”

骆斌事到如今依旧嘴硬,“下官真的从未听说过此等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瘦猴一下子跳出来,指着他,大声道:“放你个罗圈腿的大狗屁,你和龙敢当一个头磕在地上拜山头拜出来的兄弟,整个黑龙寨谁不知道?”

他情绪激动,口水都跟着喷出来,“就这小胖子,就是你事先打听到他要去怀恩县给他娘的爹拜寿,给龙敢当通风报信,然后在黄石坡给劫走的。”

磕巴也站出来,“还……还有,你……你还让龙敢当……抢劫姑娘妇女。”

独眼嫌他浪费时间,“这两年青城县出现了个怪事,每每谁家有漂亮的姑娘或是小媳妇,都会无故失踪。其实她们没有失踪,都是骆斌让龙敢当派人劫走的。骆斌有个地下妓院,他将接回来的人都关在那,供给人享乐。”

之前还不怎么样,但一听到地下妓院,在场有几个人脸色已变。萧珺玦从那几个人脸上慢慢滑过,皆不敢抬头。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骆斌仰头大笑一声,突然站了起来,“你们几个无胆匪类,本官还没有治你们的罪,你们居然还敢在这诬赖本官!”

他手指点着独眼几个人,侧目荣昭与萧珺玦,“王爷和王妃不会单凭他们几句话,就相信下官会做这些事吧。他们可都是土匪,难道王爷和王妃想说,你们宁愿相信土匪的话也不相信一个朝廷命官的话吗?”

县令下一主簿起身,正色道:“楚王殿下,宵小之言绝不可信。”

另几个县令属官也纷纷起身,“骆知县绝不会作出此等事,望楚王殿下不要偏听贼匪的片面之词。”

唯一人依旧安坐,只见他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嘴角扯了扯,一哂,将酒干了。

酒烈,他咂了下口,一时寂静的气氛中尤为显得乍耳。

他将不知洗了多少遍,颜色发白的青衫扯了扯,大声道:“真是一丘之貉。”

萧珺玦看向他,他抬目相视,走到这一桌来,朝着萧珺玦拱了拱手,“下官是青城县县丞鲁有为。”

县丞,也不过是次县令一级,按理应该被安排到与萧珺玦同桌吃饭,却毗邻而坐,反而典史,税曹这些比他低一头的官员作陪在主桌上。

显而易见,鲁有为应属异类,遭其他人排斥。

走过来这几步,萧珺玦就已下了定论。

他所想不假。这鲁有为与秦儒新是同年恩科试子,秦儒新才华横溢,为当科状元,他就差了一些,殿选第二十九名。

殿选一共三十名,他排第二十九,秦儒新是龙头,他就是凤尾。

状元爷留在京城当了京官,他就被外放到此当了一个小小的县丞。

不过那状元也没当几天京官,就被贬到附近的县上当县令,职位比他就高一级。

不过他到这里多年,上面一直都压着他,他没有地方发挥自己的才华。还因为他自视清高,不愿和骆斌等人同流合污,也受到排挤。

如今他这个县丞根本就是虚设,来了这些年,骆斌就让他负责编纂地方志的工作。

他早就心有不甘,让他编纂地方志,他便同时收录他们作奸犯科的证据,想着有朝一日,能碰到一清官,将骆斌一干人等的恶事昭告出来。

今日,他见楚王的阵仗,便知机会已来。

“下官能证明,这几个人所言不虚。下官就曾几次见到他与龙敢当往来,而且,”鲁有为从怀中抽出一小本,准确的来说是证据,“下官这里还有骆斌与龙敢当分赃的帐根,和他私开妓院的账本。”

夜鹰将本子拿给萧珺玦看,萧珺玦粗略翻了一遍,翻到一页。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

这诗都只是一句,而且牛头不对马嘴,萧珺玦蹙蹙眉。

这都是这些诗句,与账本有什么关系。

鲁有为道:“九月初三夜,是说时间,寒山寺是说城外的清凉寺,夜半是子时,时间地点,这是让龙敢当劫了人,在半夜子时送到清凉寺交接。”

再道:“城外有个十里坡,今年夏天的时候,城东卖豆腐施老爹的儿女失踪,她的名字就叫荷香,意思就是送荷香到十里坡。”

萧珺玦又捡了一句,问道:“那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这两句又是什么意思?”

荣昭探头看了一眼,道:“应该是六四分成吧。”

她瞥去骆斌,“是你六他四,还是你四他六?像你这样贪得无厌的人,一定是拿大头了。”

鲁有为道:“王妃聪慧,就是此意。”

荣昭微微挑了挑眼角,她聪慧还用说吗?长了脑袋的都应该知道。

萧珺玦将账本一摔,“骆斌,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认吗?”

骆斌不语,脸色难看到极点,低垂着头,牙关紧闭。

夜枭也已经将邹二从大牢里带出来,瘦的就剩一把骨头,比瘦猴还瘦。

他往前走了几步,因长时间没有自由,呆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膝盖受损,只是走几步,就踉跄的差点摔倒,夜枭及时扶住了他。

“小人知道骆斌地下妓院在哪里,两年前,他曾放出我们这些牢犯给他盖房子,就在南城一处很隐蔽的庄园。”他道。

萧珺玦让夜枭扶着他坐下休息,道:“骆大人,你现在还有什么说的?可有分辨的?本王不怕费事,为洗脱骆大人清白,去那庄园走一趟也无妨。”

骆斌一反常态,“哈哈——”大笑起来。

索性承认,手臂一展,“没错,这些都是我做的,什么绑架肉票勒索,什么奸淫掳掠,都是我致使的。”

“你倒是敢作敢当。”

“下官做了,不怕承认。但——”骆斌停顿了下,站起来,师爷扶他,被他大手挥开,“下官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

他将嘴唇勾起来,胡子都快冲上天了,“王爷应该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荣昭撇撇嘴,怎么又是这句。压不过?等着吧,她相公这条龙早晚把你们这些地头蛇全都收拾个片甲不留,看看压不压的过!

“也应该听说过,龙游浅水遭虾戏。”

骆斌说一句,荣昭在心里回怼他一句,“虾兵蟹将,不自量力。”

萧珺玦冷笑,“骆大人是在威胁本王?”他一个阴冷的眼神射过去,骆斌身上骤冷。

骆斌强装淡然从容,轻蔑一笑,面容狰狞,比不笑还丑,“自然不敢,您是皇子,身份高贵,下官怎敢威胁。只是下官虽对王爷敬畏有加,但下官手下那群人却鲁莽妄为,做事冲动,下官怕,一旦挑起事端,他们会冲撞了王爷和王妃,那下官的罪过可就大了。”

这就是赤 裸裸的威胁了。

萧珺玦淡淡一笑,握了握荣昭的手心,怕她出来的时间长,冷了,“这一点骆大人大可以放心,你现在可以到窗外看一看,叫一叫,看看你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还在不在,还有没有鲁莽冲动的机会。”

骆斌惶惶,跑到窗边向外看看,他刚才趁着楚王妃讲故事让师爷去找救兵,但现在他的救兵已经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士兵给压下了。

这次出来,萧珺玦本不想招摇,一切从简,只带着荣昭和夜鹰四人。但荣昭发生了意外,让他不得不更加重视,特意调来二百精兵沿途保护,正好,今日派上用场。

他早已算到骆斌不会坐以待毙,以他土匪的性子,为保全自身,杀了所有与他作对的人,哪怕是王爷,他都在所不惜。

所以,早早就让人埋伏在酒楼附近,只要骆斌的人马一来,立即出手镇压。

骆斌的身子靠在窗边缓缓下滑,他输的一败涂地,空洞的目光也不知道看向谁,呆如木鸡。他知道,这一回,他逃不掉了。

萧珺玦正了下衣衫,站起来,“骆大人,公堂上走一趟吧。”

332 血腥三日

只用了两天的时间,骆斌的罪证厚厚一沓子,就摆在萧珺玦的面前。

掳人勒索,逼良为娼,强占土地,奸*女,杀人放火,肆意横行……

条条罪责,法理不容。

萧珺玦派兵剿灭了黑龙寨,独眼磕巴三人打头阵领的路,不但将功赎罪,还立了功。

还有南城那家庄园,全部释放归家,那些人有的女孩不过是十岁出头,只因各人喜好不同,有喜欢*,便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甚至为迎合一些人的变态心理,还劫了几个小男孩供给那些人當娈童。

其实能活着对他们来说也已经是万幸,那庄园里的井里不知藏了多少人的尸骸。有抵死不从反抗被杀的,有被人虐待致死的,都被扔井处理。

那些人没有人性,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淫 欲,丝毫不理会人的生死。

据出来的人哭诉,庄园上下有二十多个护卫看守,他们每每逃走,都会被抓回来,然后一顿毒打,有的人因此丧命,久而久之,谁都不敢再逃。因为一旦被抓回来,便会是十倍百倍的惩罚。

珍娘和邹大娘也已经归家,以前侵占他们的铺子土地也悉数归还,对于他们一家来说,还能有昭雪的一天,恍若梦中,不曾想到真有这一天。

对萧珺玦和荣昭千恩万谢,甚至不知该怎样表达他们的谢意,唯有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还是孤鹜和秋水给千拦万拦,不然还不知道要磕到什么时候。

邹大娘走的时候,一左一右被珍娘和邹二搀着,三个人走出县衙大堂,有一缕光照耀在他们身上,他们抬头望去,才觉得终于拨开浓雾,有这青天白日可见了。

至于骆斌,他大房夫人知道他在劫难逃,便抹了脖子上了吊,先他一步而去。另几房姨娘,早在事发的时候就拿了值钱的东西跑了,只是还未出青城县境内,就被追了回来。

骆斌手中的账本上,清清楚楚罗列出几年几月几日,与哪位官员互通的记事,所涉及官员,不下百位。其中不光是益州一地,还有其他各州,甚至,连长歌城的官员都有。

受贿行贿,卖官鬻爵,全都记录在册。

不但是这些,还有他这些年收钱所判下的冤假错案,也有记录。

比如北城大户卢任伟奸杀丫鬟,却因给骆斌送了一箱黄金,就改判为丫鬟偷窃被抓,羞恼自杀。

又如骆斌二姨娘的小舅子和*子通奸,被人捉奸在床,为怕败露,狠下心肠将人杀死。其母告上公堂,指证其小舅子通奸杀人。但骆斌却颠倒黑白,改判此案为母杀儿,最后真凶逍遥法外,原告成了替死鬼。

这等冤案,不知多少宗,真是不杀之,不足以泄愤。

骆斌自知罪孽深重,这些罪证加起来,必是抄家灭族之罪。但一想到他那小孙子,不忍其受累,遂请求与楚王见一面。以他身上最后一张牌,换取他孙子的命。

他手中的最后一张牌,就是这么多年,他与益州太守何应明往来的账本。

稚子无辜,萧珺玦马上要当父亲,不愿多增杀戮,本就打算放过。不过,既然如此,就当顺手推舟。

骆斌一家满门抄斩,所属官,如师爷,主簿党羽,也一律抄斩。治留下一个龙敢当,作为何应明盗劫御贡的人证。

骆斌这些年贪污敛财不少,萧珺玦并没有全部归公,拿出一部分发给老百姓,另一部分分给曾经保受他迫害的受害者。

县令斩杀,一时朝庭没有那么快派下新任县令,萧珺玦命县丞鲁有为暂代知县一职。

青城县骆斌一案告一段落,但对于蜀地的官员却只是个开始。

骆斌人头一落,萧珺玦便赶回益州,所有骆斌一案中牵扯的官员,一律抓获归案。

兵贵神速,不到年节,所涉及官员全部入狱。

那何应明还蹦了三蹦,先是在萧珺玦回益州途中安排杀手,功败,又谋害龙敢当,未果,甚至到了最后一步,还想举兵谋反。

但他就是个秋后的蚂蚱,没蹦跶几日,举兵的小旗还没等摇起来,就败了。

这就是萧珺玦来这的第一步,为什么不是召见官员,而是整编军队。

萧珺玦早已将益州兵马和自己带来的精兵和在一起,益州兵马有五千,萧珺玦的精兵有两万,四比一的比例,一旦有一个人有异动,或是听从何应明,就可四个人群起而杀之。

再说,谁会没事跟着他造反?自然是一败涂地。

新年不宜杀生,所以此案在年节前必须了结。为益州大都督,萧珺玦掌握生杀大权,不用上奏,等刑部副批,就可判决。

何应明罪责滔天,诛九族,其本人,凌迟处死,其幕僚,皆受腰斩之刑。其余涉案官员党羽,皆满门抄斩,刑法各异。

这是益州,甚至可以说,是蜀,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斩杀官员,益州菜市口的鲜血连绵不断,清水洗了一次又一次。

恰巧那几日接连下雪,据闻是益州数年来下的最大的一次。那一股股,一片片的鲜血洒在雪地上,甚至醒目。

益州城三日血腥不断,城外三里犹可闻到。

便可想到当时给人的威慑与震撼,就是几十年后,人们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但即便心有余悸,却更是大快人心。

何应明及其党羽恶贯满盈,压迫百姓,人人得而诛之,百姓早就叫好鼓掌。

据说,何应明行刑之日,很多人去观刑,看着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每割下一片,就大叫一声好。

甚至,有人拿着碗去捡他的肉,或烹,或煎,或炸,与酒同食,真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后来吃的人多了,供不应求,大伙就开始从刽子手那里买。有的虽嫌弃他的肉臭,不食也买,买来专门给自家的狗吃。

行刑三天,较之原眉山县知县方德裕还要凄惨。

而萧珺玦,本来前几年因方德裕一事,就攒下几分名望,如今声名更盛,尽得民心。

在新年的前一天,萧珺玦和荣昭终于搬进了新府邸,与都督府毗邻,正确来说,相当于后院。

前院办公,后院居住,工作生活两不误。

何应明的案子完结,萧珺玦松了口气,接连这么些天抓人,审问,判决,行刑,他都没有好好睡个囫囵觉,更重要的就是,他已经好多天没有陪在荣昭的身边。

双胎六个月,比别的孕妇肚子大了一圈,但丝毫不觉她臃肿笨拙。挺着个肚子,站在房中央,掐着腰指挥着。

“往左挪挪。”她指着个屏风,挪动过去,又摇摇头,“再往右搬搬。”

磕巴和瘦猴撅着屁股照着她做。

独眼兄弟三人留在了荣昭身边,捉拿龙敢当的时候,他们出力不少,将功折罪,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了。

他们兄弟也没处去,就请求留在楚王府,以后跟随王爷,说了一大堆上刀山下油锅的话。荣昭觉得他们三个有趣,就向萧珺玦要了他们,平时没事,他们三还能给她唱一小出的戏哪,留在身边,当逗闷子。

他们三人本性不坏,萧珺玦想了想,也同意了。正好现在夜鹰和夜枭随他跟进跟出,荣昭身边只有孤鹜和秋水两个女人他也不放心。独眼他们大本事没有,但还有两下子,真要是碰到事,也可以保护着荣昭。

荣昭又摇头,“撤下,不要这个,将那个牡丹花纹的琉璃屏风搬来摆在这。”

磕巴和瘦猴捶捶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的王妃祖宗,您能不能相中再让我们哥俩搬啊,来来回回都四五个了,是头牛都得累躺下了。”

荣昭眼角一厉,道:“要是牛有你俩便宜,本王妃早就换成牛了。”

这一语,够噎人的,磕巴瘪瘪嘴,敢情他和瘦猴加起来还没一头牛贵哪,他俩咋就那么贱哪?

看他俩还傻杵着,心里也不知道在犯什么嘀咕,荣昭眯眯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点去换!”

话音一落,俩人一点功夫没干耽误,抬起屏风就赶紧搬出去了。

夜鹰跟着王爷进来,进门就看见叫独眼那个围着秋水献殷情,“秋水妹妹,你渴不渴?你累不累?秋水妹妹你休息着,我帮你干。”

秋水妹妹?叫的还真好听!夜鹰咬的牙发酸。

“你笨手笨脚能干什么?一边去,别在我这转悠。”秋水烦他每天像个苍蝇似的围着她打转,一转身,就对上夜鹰。

前一眼还厌烦独眼,下一眼就扬起笑脸,“那就谢谢独眼哥哥,我正好渴了。”

独眼哥哥?好你个秋水,竟敢不守妇道,对着别人抛媚眼!夜鹰舌尖都酸的掉牙。

秋水喝了一口茶,道:“嗯,真甜。”

她的注意力没在茶上,趁着喝茶的举动,窥看了一眼夜鹰铁青的面色,暗自抿了下笑。

“甜?”独眼挠挠头,“这是茶水,应该是苦的,怎么会是甜的哪。”

秋水一时语塞,转而道:“因为看着独眼哥哥笑,觉得心里甜,喝的水也觉得甜。”

独眼脸上一红,笑的牙龈都露出来,“秋水妹妹喜欢就好,嘿嘿。”

夜鹰心中呕的要死,把脸撇开,眼不见为净。

333 孕妇的需求

萧珺玦不愿荣昭操劳,扶着她去了里间,“如何?这个新王府还满意不?”

他一手扶着荣昭的腰,一手搀着她,跟供个老佛爷似的。

老佛爷点点头,“还算可以,不过以后你得给我建造一个更大的。”

把她扶到床上坐着,拿着个靠枕垫到她后腰上,萧珺玦觉得荣昭怀着孕辛苦,尽量让她舒服着。

孩子长得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肚子上明显就大了两圈。

但肚子一大,对母亲来说就更加辛苦,现在荣昭的脚就开始有轻微的浮肿,以前的鞋子都穿不了,走路还算自如,但明显比以前吃力了些,最主要的是睡觉的时候,一宿平躺不行,侧卧也不行,总是睡到半夜就醒,需换个姿势再睡,一个晚上侧着躺着得折腾好几次。

他倒是不怕折腾,但他心疼荣昭。

这才六个月,后面会更辛苦。

他从没想到女人怀孕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不由也想到自己的母妃。当时她被打入冷宫,旁边连个能照顾她的人都没有,在那种艰苦的条件生下他,不知是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大的罪。

“更大的?你想建造宫殿不成?”萧珺玦蹭了蹭她的鼻子,玩笑道。

荣昭却不是玩笑,她是真的觉得这府邸有些小,“不成吗?长歌城的皇宫我是住不进去了,但是这里嘛,还不是你想建就建?”

萧珺玦神色一峻,用手指摁住她的嘴唇,“嘘,别瞎说,皇宫可不是谁都能建的。”

荣昭拿开他的手,“你怕啊?我就是想当皇后,住皇宫。”

这是她从小的志愿,住在皇宫里最华丽的宫殿,穿最华贵的衣服,戴最贵重的首饰。

萧珺玦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喜欢荣昭的直率,还是觉得她太直率了,幸而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俩人,这话传不出去。

“可你现在也算得上是王后了。”

荣昭撇撇嘴,“可王后和皇后差远了。”

见萧珺玦垂睫不语,荣昭抿了下嘴角,洒脱道:“算了,注定我没有皇后命,八字差一撇,变成了王后命。”

她也是一时戏言,那个皇后的梦,在她踏出长歌城,就不再做了。其实想想,做皇后有什么好?每三年一次选秀,层出不穷的女人与你分享同一个丈夫,倒不如当一个王妃,没有选秀之忧,可以让他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

萧珺玦坐到荣昭身边,单手搂住她的肩,沉默了片刻,呢喃了一句,“或许你的八字就差我这一撇哪。”

荣昭没听清,抬头望他,“你说什么?什么我的八字?”

萧珺玦摸摸她的脸,“没什么,我是说你的八字好,一辈子衣食无忧。”

“那还用你说,我出身荣侯府,皇亲国戚,自然是一辈子不愁吃穿。”一说到自己的出身,荣昭不自觉的心生傲气。她这种骄傲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天生的优越感,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

她眼角挑起,“你怎么知道我的八字好?”

萧珺玦暖笑道:“成婚的时候太史令合过八字。”

荣昭很感兴趣,“他怎么说的?”

“佳偶天成,天作之合。”话语间萧珺玦眉飞色舞,与荣昭说她身世时一样的傲气。

荣昭抿嘴笑道:“太史令一定是捡好听的说,谁和你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你!”萧珺玦使劲在荣昭脸颊上亲了一口。

荣昭噤着鼻子,“萧珺玦你又占我便宜,找打!”

萧珺玦把脸庞往她面前一抻,“那你可以占回去。”

“无赖,流氓,登徒子。”

“无赖流氓登徒子说谁?”

“无赖流氓登徒子说你。”

“嗯。”

“萧珺玦!你套我!”

房间里传来一声河东狮吼,震的门窗晃动了下。

孤鹜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里间的门,皆愣了下,然后赶紧放下手中的事,将房门一关,退了出去。

独眼哥仨儿听到王妃的河东狮吼面面相觑,敢情王妃是个母老虎,他们也不知道离开,还是孤鹜和秋水给拽走的。

萧珺玦看着小胖脸红着,小嘴撅着的荣昭,笑了笑,又低头啄她的嘴唇,他啄一下,荣昭躲一下,两人追逐了好一会儿,才闹够。

“我让人送过来的东西你看了吗?”萧珺玦环抱着荣昭,一只手摸在她肚子上。

荣昭柔和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她一直都觉得萧珺玦的手好看,骨节修长,手指纤细,手掌上有一层茧,就像是将柔和刚糅合在一起,翻手凌然霸气,覆手优雅温柔,堪称完美。

“看到了。”就是一些百姓送的东西,什么老母鸡啊,咸鸭蛋啊,腊肉之类的。

另外还有邹大娘托人带来她自家的点心,另附一封信,信上说她家店铺重新开业了,生意很好,珍娘一直在店铺帮忙,人也慢慢开朗起来。珍娘说,虽然她的遭遇不幸,但不希望只得到别人的同情,她想好了,帮奶奶二叔将店铺干好,等以后自己也开一家分店,自己当老板娘,自力更生。

信上还说,不光他们一家感谢王爷王妃,全县的百姓也十分感谢他们帮他们铲除掉骆斌这些贪官污吏,让老百姓有好日子过。还说,等王爷王妃有空,一定要再到青城去,到时全县的百姓定会夹道欢迎。

诸如此类的话。

“不喜欢?”萧珺玦一看荣昭那满不在乎的表情就知道。

荣昭忍不住摸了摸萧珺玦的小手,占两把便宜,“你让我怎么喜欢?要是金银珠宝我还愿意看看。”

“礼轻情意重,那是百姓的一番心意。”萧珺玦还是希望荣昭喜欢他多过他的手,勾着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

荣昭灵动的水眸微微闪烁了下,“也不是全不喜欢,刺绣绸缎喜欢。”

巴蜀锦绣堪称一绝,以前在长歌城,那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只因这蜀锦属于皇家贡品,民间不得私自买卖。她穿过的,还是圣上封赏,每次得一两匹而已。

但时移势易,现在蜀地归萧珺玦管辖,萧景帝曾亲下谕旨,萧珺玦管辖藩地不用上贡,所以织造局那里织成的锦绣,都统统送到楚王府来。

也就是说,长歌城谁想要蜀锦,还得来求上楚王,和垄断无疑。

“醉清风的菜也可口。”

何应明一倒台,之前抢占的地方自然是物归原主,周成又重新经营起醉清风。这可是一大乐事,以后众人想吃周成的手艺,也不用拥挤在只能安放几桌的小酒社里。

临年节,订酒席的特别多,醉清风的生意忙都忙不过来。他还能抽空做出这些菜送来,很有心意。

“能得你这个挑剔鬼的喜欢,也实在不易。”萧珺玦不由感慨道。

荣昭斜着他,“我要是真挑剔,怎么会选你啊?”

“那自然是因为我是最好的。”

“臭美!”

荣昭凝望向萧珺玦,他清朗的面容含着一缕浅笑,那满是宠溺的眼眸一眼望去,让人沉醉。

她嘴角一弯,道:“我想上街。”

不是她特意转开话题,只是,好像是怀孕的女人到了这个月份在某些方面的欲 望有些强烈,再加上和萧珺玦这么耳鬓厮磨,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她看着萧珺玦,瞳孔不由缩了缩,暗自警告着,萧珺玦,不许在这么看着我,不许再勾引我,不然,我就将你吃干抹净。

萧珺玦哪里听得到她心里想的什么,“上街?现在天都已经晚了。”

这个时辰外面的店铺都打烊了。

荣昭咬咬嘴角,萧珺玦凑过来的脸让她呼吸有些困难,“不能上街是吧?”

“不是不能上街。”萧珺玦尤不知道前途危险,手掌抚摸在荣昭的脸颊上,手指上的薄茧刮在她的皮肤上,引起阵阵颤栗,“只是现在天色黑了,想上街明天我陪你去。”

还引诱她!

荣昭将萧珺玦一抓,贴到她的身上,她妩媚的双眼轻轻挑起,勾得人心撩拨,“那我们就做些天黑应该做的事。”

她动作迅速,翘起脸就擒住他的唇,再将手顺着衣领往里深,不过几下,就将萧珺玦的火头点了起来。

萧珺玦沙哑着声音,呼吸急促,温热厚重的气息灼烧在荣昭的脸颊上,“昭昭,你这是在玩火。”

他警告着荣昭,但手上却没闲着,已经将荣昭的外袍给脱了,其实他比荣昭更渴望,最近都有些不敢接近荣昭,总是在她睡着以后再进房,睡觉的时候也不敢将她搂在怀里。

荣昭*焚烧,不愿再废话,一双纤手划过他的胸膛,直伸入至下,在他裆下撩了一把。萧珺玦倒吸了一口气,把荣昭的裙衫狠的往下一拽,肩上的细带绷了肉下,荣昭吃痛一下,口中溢出的声音将萧珺玦仅有的理智也淹没掉。

怀孕的时候做这种事,委实辛苦,等结束后两个人皆是满头大汗。待那股劲消退,荣昭只觉得丢脸到极点,怎么就这么不矜持哪?可再一寻思,后悔也晚了,便也不再多想,厚着脸皮将萧珺玦往怀里一拉,再快活一次。

334 卖身葬父

激情过后,荣昭累极了,呼呼的睡着了,但萧珺玦却睁着眼睛,没有一丝困意。

他手指无意识的摸着荣昭的脸颊上,皮肤光滑和剥了皮的鸡蛋,轻轻一掐就能捏出一股水来。

应该是荣昭觉得痒,抬起胳膊打开他的手,搓了搓脸,连眼睛都美睁,一侧头又睡上。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被她给毫不留情的打开。

唉,需要的时候叫人家相公,玦玦,不需要就扔到一边然后自己呼呼睡上大觉。

他含笑看着荣昭,渐渐的,目光阴沉下去。

人的欲望永远填不满,萧珺玦也是人,也是同样。

当初他选择荣昭,放弃江山,是从心而选,因为在他的心里,荣昭比什么都重要。

他不后悔他的选择,即便今时今日,仍旧不后悔。哪怕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也会是同样的选择。

但人性就是如此,欲壑难填。从只是希望荣昭回到他身边,到想要她的心回到他心上。等得到了,又想要的更多,想要那曾经放弃的东西。

他捏了捏荣昭的巧挺的小鼻子,没醒,又含住,舔了舔她的鼻尖,弄醒她。

荣昭被打扰睡觉,很不高兴,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睨了他一眼,又很快闭上,气急败坏道:“萧珺玦你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你不睡也别打扰我啊!”

萧珺玦嘴唇贴在她耳边,“昭昭,你真的想做皇后吗?”

荣昭困的迷糊,不耐烦的回应,“想想想。”

天下的女人谁不想做皇后?

真讨厌。打扰她睡觉真是罪该万死,特别是她做着美梦,梦到儿子女儿出生,还没等看清长什么样,就被他给弄醒了。

闭上眼接着睡,这回要看清楚一点才行。

这次萧珺没有再打扰她,在荣昭的身上轻轻拍着,她喜欢这样有人拍着她睡觉,说睡的香。

蜡烛最后一滴烧尽,房间一片漆黑,有一声轻轻低喃,“也是,这世上除了我的昭昭能为皇后,还谁配?我要你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全天下女人中的第一人。”

到了腊月二十三,大周朝廷统一封笔休沐,一直放到正月十六开朝。这是荣昭第一次不在长歌城过年,萧珺玦看出来,这几日荣昭兴致恹恹,秋水和孤鹜他们为过年忙上忙下,喜气洋洋,只有她显得无精打采,干什么都提不起来神。

萧珺玦知道,她是想念在京中的父亲和弟弟。

前些日子她写了家书回去,到现在依旧没有回信,她等的焦急,天天盼着回信。恨不得每天掰着指头算日子,心里嘀咕着信早就送到了,怎么还不给她回,难道是送信的役差中途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他们不当心将送回来的信弄丢了?

萧珺玦无法宽慰,只得说,说不定就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有个民俗说,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每年这一天,就是杀猪割肉的日子。

老百姓们,一年也就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好好吃上几顿肉。

等年三十的时候,一碗碗香喷喷的炖猪肉端上桌,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瘦的细嚼,肥的慢咽,猪蹄子,猪骨头就着酒,那滋味,只要一想想都流口水。

萧珺玦好不容易将荣昭拉出府,以前都是她张罗上街,但这次她只一心盼着家书,连上街的心情都没有,这次是萧珺玦将她连哄带骗才拽出来。

街市口就有宰猪的,也不是所有人家都养猪,那没有猪的人家,就去集市上买,十文钱能买一大块,足够做饺子馅炖肉。

猪现杀现卖,新鲜,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能将一头猪给分了。

有的人喜欢吃猪头,留着等二月二吃,有的喜欢吃猪蹄子,买回去烀也好,炖汤也好,还有人就喜欢吃猪尾巴,做下酒菜,滋味更香。

一天下来,有的人能卖上十几头猪。当然,也有剩下的猪肉,但也不怕留坏了,卖不出去就带回去做腊肉,等过年时上桌,也不失为一道美食。

“你不是说街上有耍杂技的吗?哪有?”荣昭在街上东张西望,也没看到萧珺玦说的那个吞刀喷火又能椅子顶的人。

萧珺玦撒谎面不改色,“都是因为你磨蹭,人家走了。”

“我哪磨蹭了?你叫我,我不很快就出来了嘛。”不愧是夫妻俩,看谁的脸皮厚,一样的撒谎不脸红。

还敢说很快,那很快是够快的,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光挑选出门穿的衣服就用了半个时辰,另外半个时辰就用在她涂脂抹粉上了。

荣昭很是遗憾,萧珺玦和她说,那个耍杂技的能在叠擦十几个椅子上做各种倒立表演,她还没有见识过,很想饱饱眼福。

“当当当——”那面又敲起锣打起鼓,荣昭看着许多人聚上去,也好奇看看是什么新玩意,挤了过去。

萧珺玦还没以王爷的身份露过面,益州百姓也不认识他们,挤在人群中,谁也不让谁,人挤人,差点没将荣昭撞倒。

萧珺玦觉得把荣昭放出来好似是个错误,她就像是个撒了欢的鸭子,一放出去就不好控制了。

他转个身和夜枭说句话的功夫,她就能从他身边溜走了。

一把将荣昭捞回来,“不许瞎走。”

荣昭道:“我要去看热闹。”新奇嘛,虽然长歌城也有这种集市,但毕竟这是益州,总会不一样的。再说她这也不叫瞎走啊,她这叫做视察民情。

“你看看你现在的肚子多大了?挺着个大肚子去看热闹,像话吗?”萧珺玦不由她分说,拥着她就离开人群,“前条街有个艺馆,什么都有,想看去那看。”

他是想带荣昭出来散散心,但他没想到街上人这么多,生怕有人不注意碰到她撞到她,哪敢还继续混迹在人群里。

荣昭哼一哼,挺着个大肚子怎么了?歧视孕妇啊?她还不是一样手脚灵活,身手敏捷,反应灵敏?真是瞎紧张。

只是当走了几步,荣昭又被吸引住了。

一穿着牙色衣服的男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拽住边上另一个男人,“街角那有个姑娘卖身葬父,快去看看。”

“那就可怜了。”那人前一句还略带着同情,后一句就带着兴奋的劲问着,“那姑娘模样怎么样?”

“挺标志的。”

“那就要去看看了。”

接着两人又挤到包围的严严实实的人群里。

卖身葬父?这就是新鲜事了。

荣昭眼睛一亮,看向萧珺玦,那意思就是我要去我要去。

萧珺玦也很想看看,但他不是为了看热闹,瞄了一眼夜鹰,夜鹰点点头,便给他们开辟了一条道,挤到最前面。

且看那姑娘缟素在身,哭的梨花带雨跪在地上,膝前是一张写满字的大白纸。

独眼比荣昭还爱凑热闹,挤在最前面,指着字一个个念出来:“小女子英莲,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此次本是来益州寻亲,岂料亲没寻到,家父却身染顽疾,小女人将所有盘缠用尽,依旧没能挽留家父性命。小女子如今身无分文,但老父亲还等待安葬,英莲在此卖身葬父,望有好心之人,能慷慨解囊,让家父入土为安,英莲愿一生一世为奴为婢报答恩情。”

“这姑娘好可怜啊。”

“是啊,真是太可怜了。”

边上的人纷纷道,但只是嘴上说,也不见有一个人出一文钱。

荣昭端详着英莲,暗自评价,模样清秀,算不得上乘姿色,但一双眼睛长的好,泛着水雾,目光楚楚,再穿这一身白衣,更是我见犹怜。

独眼怜起香惜起玉,“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身世这么惨,真是可怜。”

荣昭瞥他一眼,道:“又想抢大姑娘当媳妇?”

独眼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哪还会有这种想法?”

他往秋水身上一瞧,憨厚一笑,还带着些许羞涩,“我这个人还是很专一的。”

夜鹰冷哼一声,往前一站,隔住独眼看向夜鹰的目光。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双眼之间的火花打得冒火。

正对峙着,忽闻一声喧喝,“让开让开!”

接着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扒开人群挤了进来,一个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男人扯着英莲的细胳膊就从地上给拽起来,“小娘们长得挺漂亮,走,跟爷走。”

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英莲走。

英莲双眼婆娑,胆怯怯望着他,使劲摇头,嘴里“嗬嗬嗬”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原来是个哑巴。

“你说什么?不跟我走?”大汉眼睛一瞪,道。

英莲点头,双手合十求他。

大汉笑道:“爷看上的人就没有不行的时候。”

他将立在一旁写着买身葬父的牌子踢得远远的,“卖什么身葬什么父,死都死了,还管他干什么?”

他一边淫笑一边在英莲脸上抹了一把占便宜,“不如跟着爷走,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英莲直接跪到地上,满脸露水。

她的力气很小,即便使出吃奶的劲也摆脱不开他。

大汉怒了,反手给了英莲一巴掌,“臭娘们,给脸不要脸,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还在这哭爹喊娘,给我走。”

335 莫语

那恶汉挒着英莲就走,英莲抵命相抗,也不是他的对手,她无助的看向周边的人求助,张大了嘴巴也喊不出什么声音。

英莲的求助,没有得到一个人的仗义相助,她目光掠过的人,都调转视线,视而不见。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的人多,但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帮,他们嘴里说着义愤填膺的话,但做不出见义勇为的事。

一转眼她看见衣着华贵的荣昭,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挣脱开大汉的桎梏,冲着荣昭跑去,跪到她的脚边,不住的磕头。

英莲突如其来的举动,荣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后退,却不想英莲像是赖上她,抓住她的腿,她的眼中像是点燃着火炬,将所有的期望都压在荣昭身上,好像在说,“救救我。”

恶汉上前几步,一把抓住英莲的后脖领子,“还敢找人求救,臭娘们,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那人顺便还威胁荣昭,“别多管闲事!”

荣昭这人本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却受不住激将,吃软不吃硬,“嗳,今儿这闲事我还管定了。”她将英莲一拉,掩在背后。

大汉上下打量着荣昭,刚才没注意,此番惊觉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往脑子上一涌,伸出手就要摸荣昭的脸蛋,“好啊,我不要她,我要你。”

话音未落,就听惨痛一声,比那宰猪声还要高涨几倍。

萧珺玦一手摁住他的手臂,从肩膀处直接将骨头给生生折断。

跟着他的人见状,举刀来袭,还叫嚣着,“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夜鹰夜枭同时飞身跃起,都不用兵器,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几人叠成罗汉。

那几个人痛叫不止,先头那个汉子,应该是他们的老大,被压在最下面,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独眼将旁边一杀猪摊上用来绑猪的绳子拿来,将几个人一捆,拴的牢牢的,再给这几人一个一个爆头,骂道:“连女人都欺负,真他妈不是东西!”

磕巴和瘦猴也来帮忙,应该说是帮忙打,“人家姑娘的身世已经那么凄惨了,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趁……趁火打劫,不……得好死。”

周围一圈叫好鼓掌的,“打得好,打得好。”

萧珺玦扬脸了下脸,“送官去吧。”

“好嘞。”独眼将这差事接下来了,拽着绳子拉走这几个无赖。

磕巴和瘦猴跟着,走几步还要踹一脚泄愤。

英莲跪下,给萧珺玦和荣昭磕头。

萧珺玦朝夜枭使了个眼色,夜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英莲,“拿着银子去给你爹买个棺材安葬吧。”

英莲收下银子,对着荣昭磕了个头,仰望她,手来回比划着,那意思就是你买了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荣昭深深看她一眼,“本夫人不缺下人,你还是拿着银子去给你爹安葬吧。”

就算买丫鬟,也应该买个聪明伶俐的,谁会要一个哑巴,喜欢她静啊?

说完,一行人便离开,那些看热闹的也散了。

只是刚走了没多久,秋水忽然间的一回头,才发现,那个英莲还在跟着他们。

她碰了下荣昭的胳膊,怒了怒嘴角,“小姐你看,那个人还在跟着我们。”

荣昭停下脚步看去,英莲低着头,脸上仿佛还挂着泪痕,就这样默默的跟随着他们。见到荣昭回头,水汽蒸过的双眼带着胆惧,怯生生的望着她。

那双眼睛像受了惊吓的小鹿。

荣昭拿着下巴指了指她,居高临下,“哑巴,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英莲惶然的眼神沁出一层水雾,举着银子,拍拍自己又指指荣昭。

孤鹜大致看懂她的手势,道:“她的意思应该是小姐买了她,她已经是小姐的人了。”

荣昭提一下眉,还真给缠上了。她侧头斜了眼夜枭,“不是我给的银子,谁给你银子,你跟谁去。”

夜枭遽然视向荣昭,憋了下,道:“是王爷让属下做的。”

他推给了王爷,绝不背着黑锅。

荣昭横着萧珺玦,拉着长音,“嗯——”

萧珺玦坦然看向她,没有解释。不是解释不清,而是怕越描越黑。

他可是知道荣昭那套理论,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果然,荣昭一副明白他的神色,助人为乐嘛。

身为益州的藩王,可以说益州老百姓都是他的子民,遇到这样身世悲惨的人,慷一下慨,不为过。

英莲带着畏惧的模样走近荣昭,又一顿比划,孤鹜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竟然大致读懂她是什么意思,“她说不管是谁给的钱,但她知道是小姐的意思。小姐给她钱安葬父亲,她也一定要信守诺言,给小姐当牛做马。而且她无家可归,如果小姐不收留她,她真的不知道去哪好?她发誓,一定好好伺候小姐。”

秋水看着英莲也觉得怪可怜的,这样一个女子,无亲无故的,又是个哑巴,很容易受欺负。今儿是那恶汉强抢,明儿或许又碰上另一个恶霸,那或许就没有这么幸运再遇到人解救了。

她为英莲求情,“小姐,我看她怪可怜的,不然收下她吧。正好咱们现在人手短缺,多招她一个不多。”

这次来益州长歌城里的丫鬟没有全带过来,有的时候她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事,还要去做劈柴这样的重活。

她虽然是个丫鬟,但从小在小姐身边,是大丫鬟,哪做过这种粗活,手都磨出泡来了。

别看虽然整个王府只有两个主子,但琐事不少,有时候还真忙不开。

孤鹜深表同意,“小姐,留下她吧,她真的很可怜。”

荣昭被说动了些,但还是问道:“你都会做什么?”不能让她白养个人在王府里干吃饭吧,总要有留下她的理由。

英莲细长的眉尖蹙起,手指局促的搓着,她环顾了下四周,眼睛一亮,指着一家店铺刚刚出炉摆出来的点心,“啊啊”的叫着。又指指旁边一个卖刺绣的铺子,使劲点头。

“你会做点心,还会做刺绣?”荣昭不禁正视她。

英莲点头,举起一个大拇指。

在益州荣昭就没有找到一家吃着算得上好的点心,除了邹大娘做的,几乎都不怎么样。

要说她最遗憾的就是长歌城那几个点心师傅没有带来,但也可以理解,谁放着好好的家不守着,跟着你来巴蜀这地方。

一看英莲会做点心,荣昭的眼睛不由亮起来,“那好,我收下你。”

英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鞠着躬以表达千恩万谢。

“不过——”荣昭还有后话,英莲的笑容骤然一凝,无措的看着荣昭,谁都看得出她紧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荣昭继续道:“要看你做的是否让我满意,看你有没有骗我,要是你你敢骗我,我就将你重打一百大板,再撵走。”

英莲又笑起来,重重的的点头,拍了拍胸脯。

孤鹜道:“她说没问题。”

荣昭瞅着孤鹜,“这我看得懂。”

秋水走过去,挽起英莲的胳膊,“那咱们一起走吧。”

英莲停住脚步,摇摇头,将拇指放在嘴唇上,见没有看得懂,拎了下身上的孝妇。

倒把这事给忘了。

荣昭派出夜枭,“你跟着她,等他父亲安葬好,将她带回来。”

为了吃而收留一个人,荣昭还真是个嘴馋的。

萧珺玦看了一眼那英莲,侧头对夜鹰道:“查一查她的底细,看是不是真如她所说。”

还是要处处小心一点好。

等到了晚上,夜枭带着英莲回来,英莲进入这楚王府整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胆怯地站在一旁,眼睛连瞟都不敢瞟。

“害怕了?”荣昭坐在绣榻上,往引枕上一靠,才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英莲“噗通”一声跪地,削瘦的肩膀不住的颤抖。

秋水一笑,将她扶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别害怕,王妃又不会吃了你。以后你就在楚王府待下,就是楚王府的人了,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英莲还是不安,小心翼翼地觑看向荣昭。

荣昭瞧着她,道:“你叫英莲?”

英莲点头,荣昭撇了撇嘴,“英莲?这名字听着就可怜,换个名字。”她冥思了下,眼帘一掀,“你既然是个哑巴,那就叫——莫语吧。”

秋水道:“这名字不错,好听,又恰当。”

荣昭笑眯眯的看着她,“恰当吗?那秋水你也应该改个名字。”

孤鹜失笑,已经猜到小姐给秋水起的什么名字,道:“多言。”

荣昭一抚掌,“对,就是这个名字。”

秋水揪着脸,嗔道:“小——姐——”

看着秋水那憋屈的样子,荣昭憋着坏笑,“多言不喜欢啊,那再改一个,叫话痨。来,话痨,给我捏捏腿。”

“小姐!”秋水要气的跺脚,一张脸哭也不是,气也不是,格外生动,“小姐惯会欺负人,总打趣我。”

“又在这打趣谁哪?”秋水的话音刚落,萧珺玦大步走了进来,看着笑得合不拢嘴荣昭快走几步。

336 事妈的王爷

荣昭忽闻他而至,手忙脚乱的将桌子上的东西掩起来,藏在身后。双手背着,一看就像是做贼心虚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早些时候京城中来人,萧珺玦在前院招待。荣昭不想他回来的这么早,本以为还要摆宴款待,得很晚才能过来。

荣昭注意到跟着进来的还有两个妇人,大约是四五十岁,长得很是和善。

“她们是谁?”

萧珺玦递给荣昭一封信,坐到她身边,“生产嬷嬷,岳父送来的,还有这封信。”

两个生产嬷嬷下跪请安,“拜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万福。”

荣昭听是她等候已久的信,面色一喜,迫不及待打开信看,信上说他们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要好好养胎,等过两个月来看她。还附带一句让荣昭不满意的话,嘱咐她不要任性胡闹,要听王爷的话。

她什么时候任性胡闹了?她是最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好不好?

等看完了信,对生产嬷嬷道:“既然是父亲将你们送来,一定是经过千挑万选,就留下吧。今儿天晚了,你们先去休息,明日我有什么事,再叫你们。”

又对孤鹜道:“你去收拾间房,给她们两个人住。”

两位嬷嬷告退,跟着孤鹜离开。

“信上说什么?”萧珺玦问道。

荣昭将信收起来,道:“就是问我有没有受欺负,要是你欺负我,就来接我回长歌城。”

萧珺玦道:“我才不信,还说了什么?”

“信上还说,父亲原也想早些来看我,但秦姨娘忧积称痨,身子不中用,怕是快不行了,所以一时走不开。”

萧珺玦道:“事事皆有因果报应,女儿做的恶,母亲也要还。”

荣昭撇嘴,不以为意,带着几分气恼,“那是她活该,谁让她生出个黑心眼子的女儿,当然要受到报应。”

萧珺玦搂着她,“好了,别生气,荣晚已经得到她应有的下场,也算是给你出气了。”

荣昭知道萧珺玦把荣晚送到军营当军妓,想想也觉得解气,想着这回儿估计荣晚都已经被糟蹋死,扔到乱葬岗喂狗,那股愤然也消下了。

萧珺玦从引枕下掏出一个扁形的编筐,“这是什么?”从一进来,萧珺玦就看到荣昭往背后藏东西。

编筐里是几张五颜六色的纸,和一把剪刀,再加上零碎的纸屑。

荣昭一把抢过去,“人家剪着玩嘛。”

萧珺玦脸色一沉,“不是不让你动剪子吗?怎么还敢用。”

也不知道萧珺玦从哪听说的俗语,怀孕的人不可以动剪子,从那以后在萧珺玦的视线范围之内,荣昭连碰一下都不行。

“你干什么那么紧张,这都信。”荣昭却不以为然,但见萧珺玦阴沉着脸,也只好装乖撒娇,小拳头捶在他的胸口,“哎呀,人家就只是小小的动一下嘛,你生什么气?”

看萧珺玦还是满脸肃色,荣昭直接埋进他的怀里,“我以后都不动了还不行吗?”

这温软的身子,娇柔的声音,任谁都得柔化下来,萧珺玦抱住她,无奈道:“以后这些刀啊剪子啊你都不能碰,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荣昭嘴里答应的满是欢喜,嘴角却暗自撇了撇,这个臭男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经常给她脸色看,管的也越来越多,跟事妈似的。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还挺喜欢他这种强势,甚至喜欢这种被他管的死死的感觉。

萧珺玦一手搂着她,一手拿起她剪的东西,“这是什么?”

荣昭脸色一窘,“不要看。”可惜已经晚了。

萧珺玦一展开,眉头皱起,想了想,这应该是个窗花吧,只是,是一个惨目忍睹的窗花。

荣昭藏起来有两点原因,一个是因为用剪刀,另外一个就是因为她剪的窗花简直没法看。

她嫌丢人。

“你剪这东西干什么?”

荣昭搓着萧珺玦衣领上的云纹,“过年不是要贴窗花吗?我想剪一个和合二仙,但实在太难了,我剪了老半天,只剪成了一堆废纸。”

她有些气馁,怎么这双手就干不了绣花剪纸这些事,她很心灵手巧好不好?

“和合二仙?”萧珺玦抿嘴微笑,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鼻子,“这就是你对我的心意?”

荣昭面色泛起红晕,看着他嘴角含春。

秋水捂住眼睛,又分开手指,“王爷王妃,我们还在这哪。”

荣昭羞赧,推推萧珺玦,但萧珺玦不放手,“你们在这又如何?”这才注意到英莲,“人到了?”

今天下午夜枭已经查过,英莲的身世并没有可疑。

英莲磕头,荣昭道:“她现在不叫英莲了,我给她改了名字,莫语。”

“莫语?”萧珺玦颔首,“起的很好。”

荣昭扬起脸,“那当然,也不看是谁起的。”

荣昭瞥向莫语,见她一双水雾明眸盯在她的剪纸上,“你会剪纸?”荣昭问道。

莫语点点头,荣昭让她上前,将编筐给她,“那你现在给我剪一个。”

莫语手脚麻利,那把剪子像是能生出花来,很快一副和合二仙图就剪了出来。

两个蓬头笑面,赤脚的小孩,一个手持荷花,花瓣盛开,连蕊绒都剪了出来,另一个小孩捧着个有盖的圆盒,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和真人一般。

秋水拍手叫绝,“哎呀,真好看,英莲,”她打了下嘴,“不,莫语,你的手可真巧。”

莫语抿笑,有些不好意思,又拿着纸接连剪了几张,什么颜色的都有。不一会儿的功夫,桌子上摆满了颜色鲜艳的窗花,有喜鹊登峰,有孔雀开屏,有游龙戏珠,还有两个胖娃娃。

荣昭也不由夸赞,“真不错,没想到我还捡到个宝,又会刺绣又会做糕点,还会剪窗花。秋水,她可比你强多了。”

莫语腼腆一笑,乖巧的退到一旁垂首。秋水撅起嘴,“奴婢自然有奴婢的好处。”跟着荣昭久了,动作语气活脱脱的像极了。

荣昭嗔她,“这么多年,我就没见到你的好处。”

秋水跺脚,“小姐!”

莫语低声轻笑,比刚才轻松了不少,不再像拘谨无措的小鸟。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荣昭弯了弯嘴角,道。

秋水道:“小姐不用莫语做点心试一试吗?”她一喜,“小姐的意思是将莫语留下了吗?”

荣昭觉得秋水的脑袋里缺了根弦,看着她不说话。秋水这才反应过来,揽着莫语的胳膊,欢喜道:“太好了,你留下我可会轻松不少。好了,咱们快下去吧,王爷王妃还要卿卿我我,嫌咱们碍事哪。”

等秋水离开荣昭便道:“哼,秋水真是越来越皮了,一点都不听管教,着实该打,有时候真的是气的我要死。”

萧珺玦又将眉心隆起,一脸的不悦,“又说死!”

荣昭长长叹了口气,眼皮一压,“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这也管,那也管,剪刀不让拿,连说话都管。”

萧珺玦哄着她,“我不是管你,只是这都是忌讳,不吉利。”

荣昭哼了哼,“这你也信。”

萧珺玦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这些忌讳他从不相信,但摊到荣昭身上,就深以为信。

荣昭端详着他,不眨眼,萧珺玦笑笑,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荣昭一对横眉紧紧蹙着,如弯曲的小溪流,“我发现你最近越加爱给我脸色看,动不动就阴着脸,像我欠你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萧珺玦搂着她亲了下,“我哪敢给你脸色看?你不给我,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就有,就有,你总是制约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荣昭控诉,她想了想,像是沉思了一番,佯装认真,道:“我要给爹爹回信,跟他告状,说你欺负我,虐待我。”

萧珺玦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了?我是把你捧到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当作掌上明珠疼爱啊。”他叫屈,“还说我虐待你,真是冤枉。”

“就有,你不让我吃饱饭。”

“你那是吃饱吗?你是每天的嘴不停,撑的肚子都难受。”前些日子大夫给荣昭诊脉时特意叮嘱不让她再这么吃下去了,体重有点过胖,养的太好,怕孩子太大,生的费劲,所以现在萧珺玦严格控制她的食量。

三餐定时定量,零食不是说不能吃,但一定要适量,不能过多。

但对于馋嘴的荣昭来说,真的很难忍。不让她吃好吃的,就是虐待。

萧珺玦贴在荣昭耳边,“有的时候吃多了还总放屁,跟你一个被窝的滋味——”他噤了噤鼻子,味道不言而喻,不禁咬牙道:“这位都忍,哪还敢虐待你这个小祖宗!”

荣昭“扑哧”一笑,头歪在萧珺玦胸口,“这声小祖宗叫的我还挺舒坦,再叫两声。”

萧珺玦见她笑的狡黠,那副模样,真是既然人无奈,又让人喜欢,忍不住就咬着她的脸蛋,“连我的祖宗都想当,你还真放肆!”

也不是咬,就是像啃苹果似的,拿着牙齿挂她的脸蛋,弄的她痒的求饶。

“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哈哈,真的不敢了。”

337 孩子的礼物

“问,如果和王妃一起出门,前面有一滩水,做奴才的应该怎么做?”

“我知道,将王妃背过去。”

“不对。”

“扶着王妃迈过去。”

“不对。”

“还是不对?哦,我知道了,是抱着王妃过去。”

“不对,不对,都不对,我告诉你们吧,是趴在水沟上,让王妃踩在你的背上走过去。”

厅里,独眼像个活宝似的跟着众丫鬟猜谜,顺道拍拍王妃的马屁。

“王妃是金枝玉叶,万金之躯,是你想背就背,想抱就抱的吗?就是拿着鞋底踩着你,那也是恩典。你们这群笨蛋,这都猜不出来,还要不要继续玩?”

连着猜了几个,还没猜出来,秋水不服气,“你这算哪门子的谜,就是拐着弯的拍王妃的马屁。你再说,我就不信我们几个猜不出来。”

“嘿嘿,秋水妹妹,我没说你是笨蛋,你最聪明。这样,我出个简单的,你来猜,你一定能猜到。”独眼傻傻的咧嘴一笑,像邀功似的跑到秋水身边。

别人不干了,“干什么就给秋水猜,你当我们不存在啊。”

“呦呦呦,这妹妹妹妹的叫的可真亲。”

“当然了,”独眼用肩膀拱了拱秋水,“这叫亲疏有别,是不是秋水妹妹。”

秋水鸡皮疙瘩掉下来,闪到一旁,“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别叫我妹妹,我不是你妹妹,我家就我一个。”

独眼穷追不舍,倒腾着小碎步,又跑到秋水旁边,“不是妹妹,那就叫姐姐,秋水姐姐。”

秋水一记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吼道:“我有那么大岁数吗?”打完她就躲去荣昭身后,“小姐你看独眼啊,我天天都快被他烦死了,你快帮我撵走他。”

有时被人追求也是一件烦恼的事。

荣昭笑笑,“撵走干什么,我还没听得趣哪。”朝着独眼一扬脸,“独眼龙,你今儿的故事讲的可不怎么样,本王妃都没笑过。”

前几天讲笑话的还挺逗趣,这几日是一日不如一日,倒是溜须拍马的功夫见长了。

独眼挠挠头,再会讲故事,也架不住一天十几个,他搜肠刮肚的故事,几天就讲完了。可不就得现编排嘛,这现编排的,能讲出来就好不错了,还要逗趣,王妃的事怎么那么多啊?

当然,说王妃事多可不敢当面说,他也就在心里非议非议。

独眼亮出他那招牌的牙齿,呲牙一笑,道:“今天发挥失常,等明天,明天我保准给王妃讲几个能让您捧腹大笑的故事。”

“嘿嘿。”荣昭无力的冲他敷衍的嘿嘿两下,“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下一瞬满脸嫌弃。

独眼一瘪嘴,小声道:“我又不是说书的,哪那么多的故事。”

莫语刚做了点心进来,看到独眼那委屈到不行的模样,轻笑一声,拿了一个给他。

独眼拿着咬了一口,冲莫语憨厚笑道:“莫语的手艺真好,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哪。”

莫语腼腆,举起大拇指朝他点头,独眼笑道:“我知道,这个手势是说谢谢,谢谢夸奖。”

别看莫语来了只一日,但已经和大伙儿打成一片,她虽不能言语,却是个心思玲珑的聪慧人,格外招人喜欢。

大伙儿哪,也没有因为她是哑巴而嘲笑她,反而关怀备至。再加上秋水那绘声绘色将她的身世诉说了一遍,大家都对她心生怜悯,更是照顾。

秋水打了下独眼的手,“王妃还没吃,你就吃,真是大胆。”

莫语以为自己做错了,连忙将点心端给荣昭,用手语比划,“我只是看独眼可怜。”荣昭倒不介意,摇摇头表示没事,让她放到一边。莫语踌躇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凝着荣昭,带着失落的表情。

看到好吃的不吃,还真是罕见,秋水于是问道:“小姐怎么不吃?”她昨天尝过莫语的手艺,真的很好。

荣昭遗憾的瞥了眼点心,下定决心道:“以后我都不吃这些零食了。”

孤鹜怔怔的看向她,难道太阳从西面升起来了?

荣昭摸摸肚子,小声道:“昨天王爷说我胖的他快抱不动了,我才六个月啊,他就开始嫌弃我胖。”

孤鹜道:“那是王爷和你开玩笑哪。”

荣昭轻哼,“才不是,我要是真胖起来,他一定会嫌弃我,一定会娶侧妃的。所以,从今以后,我要将三餐之外的东西全戒了。”

秋水心肠实,直言道:“嗯,确实不能吃了,小姐这些日子真是胖的不像话。”

孤鹜冲着她挤眉弄眼,她也没看到,兀自说道:“我昨天给小姐洗澡才发现,小姐浑身上下,抓哪都是一把肉。这还没生哪,就已经这么胖了,要是生完了孩子,那肚子上的肉还不得全耷拉下来。到时别说是王爷不喜欢,就是小姐自己,都得嫌弃。”

“秋——水——”荣昭将她的名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秋水连忙捂住嘴,她这张嘴啊,总给她惹祸。

“嘿嘿,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秋水谄媚笑道。

荣昭板着脸,“你的意思都已经说出来了。”

秋水狗腿子似的窝在荣昭腿边,讨好一笑,“嘿嘿。”

荣昭昵着她,这傻出和独眼还真像,随口道:“你个只会嘿嘿,一个就只会嘻嘻,还挺配的,不然这样好了,我让王爷给你们指婚得了。”她指了下独眼。

独眼那个傻大个,嘴一咧就咧到耳根后面,“好啊好啊。”

“不行!”

“不行!”

第一声是秋水的反对,第二声来自门外。

今天是个大晴天,暖阳普照,那日头正对着正门,将敞开的门被阳光填的满满当当。荣昭眯着眼睛去看,才认清是夜鹰。

“你来干什么?”荣昭的目光从秋水滞愣的面色上匆匆划过。

夜鹰走进来,双手捧着一个大盒子,他看了眼秋水,又垂下头,将东西放下,“圣上体恤,特从京中派人送来许多赏赐,王爷让属下拿过来给王妃挑选。”

难道皇帝舅舅远在长歌城还惦念他们,原本以为皇帝舅舅又得了什么稀罕物,才大老远派人送来,但荣昭打开一看,眼眶却发起热来。

里面没什么金银珠宝,只是有一些婴儿的衣物和玩具。

都是一式双份,原来早就预计她这一胎是双的,所以准备礼物也是两个孩子的。

红色的小肚兜,一只绣着龙,一只绣着凤,都是金丝绣的,针线细密,绣工均匀,龙凤活灵活现,仿佛就要从肚兜上飞出来一般精美,一看便知是宫里绣娘的手艺。

不但是这些,还有孩子抓周时用的东西,笔啊,小木剑啊,印章啊,连麦穗都有,想的可谓是周周到到。

只是这孩子还没出生,抓周时用的东西都准备好,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荣昭不觉怅然,如果他们在长歌城,等孩子一出生,皇帝舅舅就可以看到,也不用大老远还提前这么早就将东西准备好送来。

她的孩子,皇帝舅舅一定喜欢,况且是他的嫡皇孙,更是会加倍宠爱。可如今,天各一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回到长歌城,她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爷爷。

如此想着,荣昭不由心增伤感,闷闷的,“你们都出去吧。”

她拿起一串晶石,只有孩子手腕那么大,每一颗都打磨成圆润光滑,这是生怕硌着他孙子的肉,才会做工如此精致。

她含着笑,甚至能想象到婴儿白嫩的手腕带着晶石手串会是个什么样子。却不想,突然间手串的线断了,晶石一瞬间崩开,四处摔落。

她的心蓦然“咯噔”一下。

秋水在回廊下将夜鹰截住,夜鹰往左走,她就往左边堵,夜鹰往右侧,她就往右面堵,总之就是将他堵得死死的。

“你刚才为什么反对?”秋水不愿在这样不清不楚下去,是,当初是她不对,不应该听信繁儿的话,不相信他。但那种情况,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误会吧。

几个月了,他连理都不理她,就算生气,这么长时间,气也该消了吧。

男人有的时候还没有女人爽利,夜鹰心里别扭,道:“是我多事。”

秋水咬咬嘴唇,“你是多事。”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带着赌气,“好,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她,我同意了。”

夜鹰一听,这下按耐不住了,“你同意什么?”他拽住秋水。

秋水甩开他,扬起脸,“同意小姐刚才说的,要我嫁给独眼。”

“不行!”夜鹰小气就倒腾上了,喝道:“你敢嫁给别人!”

“我为什么不敢?”秋水觉得夜鹰真实可恶至极,他都不理她了,为什么她的事情他还管着?这世上哪有这么霸道的人!

秋水步步紧逼,“你是我什么人,管我这么多,我嫁给谁,和你何干。”

夜鹰撇开眼,定定道:“反正就是不行。”

其实他的气早就消了,他要的,不过是秋水一句道歉,可这么久,她就没说过。

338 我家有女初长成

秋水简直快炸了,内心里有一只野兽在发狂。

“夜鹰,有什么事,大家敞敞亮亮说出来不行吗?是,当初是我错怪你,我以为你和繁儿有什么,误会了你,是我不对。”

“但你想想,发生了那种事,我能不多想吗?”

“之后我也很后悔,我也想向你道歉,可你有没有给我向你说一次对不起的机会?”

“我不过是误会了你一次,你就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对我不理不睬,你有没有想过,我这几个月心里多难受,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过来的?”

“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只想你自己的感受,你这个自私鬼,我再也不会理你了,我嫁给谁也不用你管。”

终于将心里的话发泄出来,秋水掩面跑走,她恨死夜鹰了,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瓜葛。

夜鹰这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是没有给过秋水机会,从发生那件事以后,便对她冷着脸。他真是太自私了,只考虑到自己的心情,却忽略了秋水的感受。

“秋水,秋水!”夜鹰拔步追去,在后面喊着,但秋水却越跑越快,一路跑出了府外,等他追到外面已经不见秋水的踪迹。

正在他四处张望,嘀咕着人跑哪去了,就听有人喊道:“这有一个姑娘被马车砸了,快来帮忙救人啊。”

夜鹰心中一慌,姑娘?他看向围着一堆的人群,祈祷着千万不要是秋水啊,飞快的跑到事发地。

马车足有两丈,将人死死的压在下面,几个大汉正合力试图将马车抬起来。马车下的人没有一点声响,旁边围观的人都在嘀咕恐怕是凶多吉少。

夜鹰定睛一看,见到露出的衣服是粉色的裙衫,他想起,今儿秋水穿的就是粉色,顿时脸色大变,惨白如纸。

他连忙和众人一起抬马车,使出全身的力气,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秋水你别怕,我来救你,你千万不要出事啊。”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会不理你了。”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只想你嫁给我,看到独眼和你亲近,我真的好吃醋。”

“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你闹别扭,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陪你看烟花,我会陪你放风筝,总之你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

边上的人还以为这个人发什么疯,是来救人,还是来告白来了,不过着实感动。

“啊!”夜鹰真的是拼了老命,用生命在抬车,随着他的一声长吼,马车终于抬起来,“秋水,你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

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衣袖,“那你就殉情喽。”

这声音,夜鹰一回头,看见秋水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背后,惊喜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秋水看了那被马车压的人一眼,道:“连我都认不出来,你还好意思说喜欢我,我哪有那么瘦?”

夜鹰此刻只知道傻笑,天知道他刚才吓的差点尿裤子。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的眼中蓄着一层水汽,此刻,掉了下来,像是不想她看到他哭,将她狠狠的抱入怀里。

那种狠,勒的秋水喘不过气来,但也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边上的人都在看他们,秋水面上一羞,拉着他走出人群,拿着帕子擦擦他脸上的汗。

夜鹰握住她的手,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以后你不许再瞎跑。”

秋水抿嘴一笑,“那你还生不生我的气,还理不理我?”

夜鹰不敢想如果压在马车下的人真的是秋水该怎么办?也是那一刻,他才知道,他真的没有秋水不行,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多在乎她。

他摇摇头,将她抱住,“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了,以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秋水的眼泪滴在他肩上,“不全是你的错,我也有错。我真的知道那件事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会不信任你,夜鹰,对不起。”

夜鹰刚才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她觉得她早就应该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不是,全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对。”

“不是,是我的错,要是我信任你,也不会让繁儿得逞,都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

“我说了是我的错。”

两个人连谁对谁错都要争一争。

“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夜鹰突然这么说。

秋水一滞,小脸憋屈的快要拧起来了,夜鹰轻轻一笑,道:“刚才我以为车下的人是你,我已经想到了最坏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那一瞬间,我甚至有一种想要和你同生共死的想法,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秋水眼泪更是流的欢,夜鹰擦着她的眼泪,此刻他无比坚定自己的心,“秋水,我喜欢你,喜欢到我这辈子只想和你一个人厮守终身,你嫁给我吧。”

秋水的眼泪只能用惊涛骇浪来形容,搂着夜鹰,哭的呜呜的,边哭还边捶打着夜鹰,“你这个死鬼,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句等了多久?你要用八抬大轿娶我,你要一辈子都对我好。”

“我一定会对你好,很好,很好。”这是夜鹰给她的承诺。

两个人手牵手,荣昭看看萧珺玦,萧珺玦也看看她。

荣昭叹了叹气,睨着夜鹰,“秋水可是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的。”

“我和夜鹰成了婚,也还是会继续在小姐身边伺候。”问的是夜鹰,秋水抢着回答。

荣昭语塞,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你给我闭嘴,我没让你说话,你不许开口。”

又对夜鹰道:“除了我,没有人敢让她受一丝委屈。”

“夜鹰会对我很好的,不会让我受委屈的。”让她闭嘴,她还插话。

荣昭实在说不下去了,真是快被秋水气死了,“好了好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不过夜鹰,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夜鹰跪下磕头,“谢王妃成全。”他紧紧拉着秋水的手,看着她,“我一定会很疼爱秋水,一定会全心全意对她好。”

秋水连连点头,“我相信你。”

她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荣昭和萧珺玦,“那就请王爷王妃给我们赐婚吧。”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荣昭长舒了一口气,没救了,真是太没出息,简直是丢她的脸。

萧珺玦拍拍她的肩膀,“两情相悦,恨不得朝夕相处,和你我一样,理解。”

“理解?你说的好听,你当然理解了。我辛辛苦苦多年,好不容易养大的人,到头来被你的人叼走了,我能理解的了吗?”

这话听着有点变味,怎么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却被黄鼠狼给1 叼走的感觉?

萧珺玦笑笑,道:“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咱俩还分你我?再说,秋水成婚人又不走,平时怎样还怎样,一点影响都没有。”

荣昭的嘴唇往天上翘,“没影响才怪,出嫁从夫,以后她都听夜鹰的话,还有我说话的份吗?”

萧珺玦有点搞不明白了,这是吃的哪门子醋?但还是耐心的劝慰,“就算出嫁从夫,她听夜鹰的。但夜鹰听谁的,不还得听我的吗?”

他俩嘀嘀咕咕的,声音很小,“那到头来,不是一样听你的吗?”潜台词就是我听你的。

这句话可舒了荣昭的心,再甜言蜜语的话也赶不上一句“我听你的”。

她终于松了口,“那,好吧。”

也没理由让人家一辈子拴在自己身边,姑娘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可是,秋水陪伴她多年,嫁出去还真有点舍不得。

萧珺玦让人将黄历拿来,要挑选个好日子,“六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万事皆宜。”

夜鹰道:“六月初六?太晚了吧?”

荣昭翻一翻,“那就四月十八,是黄道吉日,嫁娶最好。”

秋水皱皱眉,“等四月份的时候小姐也快生了,哪有时间忙乎婚礼。”

这两个人事怎么这么多啊,荣昭将黄历一甩,“那你们想什么时候成婚?”

夜鹰秋水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越快越好。”

一个恨嫁,一个恨娶,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荣昭在黄历上随意一指,“那就正月十五,让你们团团圆圆。”

“谢王爷王妃恩典。”两人欢欢喜喜的磕头谢恩。

夜鹰还是挺会溜须拍马的,“王妃洪福齐天,您选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黄道吉日,万事皆宜哪。”荣昭看着萧珺玦一愣,再轻轻一笑,这个臭小子,还挺会拍马屁,拍她的很舒心。

周围一圈人围上来给他们贺喜,“恭喜恭喜,恭喜你们一对新人百年好合啊。”

“夜鹰,你一定要好好待我们秋水,不然我们姐妹可饶不了你。”

夜枭也上前恭喜,“你小子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夜鹰笑道:“不快不行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他还给夜枭传授经验,“我告诉你兄弟,你看上谁,千万别等,不然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切记,切记啊。”

话音刚落,耳朵就被揪住,秋水冲着他的耳膜大喊一声,“你是怕我被人捷足先登才这么着急和我成婚的?”

“不,我是因为爱你啊!”

339 桃花朵朵开

有人欢喜有人忧,这边兴高采烈,喜气洋洋,那便就有人愁云惨淡,黯然情伤。

角落里,磕巴拿着帕子递给独眼,把肩膀给让出去,仗义道,“大……大哥,哭……哭吧,兄弟我……我的肩膀,给……给你靠。”

瘦猴拍拍自己的肩膀,“我的也给你靠。”

独眼狠狠的往他俩的肩膀上一扇,“哭什么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他心有不甘,指着夜鹰,气的要哭,“他有什么好?不就是长得好点,个头高点,身姿挺拔点吗?除了这些我哪点比他差,凭什么秋水妹妹选他不选我?”

说的铁骨铮铮,还是拿走帕子,擦擦眼,“凭什么!”

磕巴揉揉肩膀,扇得的他呲牙咧嘴,“差……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你……你看,这府……府上,除……除了王爷,顶数他最好看,夜……夜枭也不及他。”

独眼忿忿,转头看向他,“你还刺激我!长得好了不起啊?”

这话瘦猴认同,这就是个看脸的时代,“是了不起,你看那些小姑娘不都围着他们转吗?什么时候搭理咱们三个了。”

独眼被他们越说越伤心,他虽然外表是个糙汉子,但内心脆弱的和玻璃似的,一碰就碎。咧着嘴要哭,又不愿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哭,憋憋屈屈的假装坚强,虽然都没有注意他。

憋了好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他跑出了屋子,躲在一个角落里,独自伤心去了。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得好看吗?那个模样,整个一小白脸,要是男人,咱真刀真枪的比划比划,看看谁能打过谁,打赢的娶秋水。”

他站在廊庑下,抱着柱子,柱子上的彩漆都要被他抠下来。

“王爷王妃也偏心,明明之前王妃说要将秋水许给我的,转过脸就给了夜鹰,说话不算话。”

“还有那些人,平时独眼哥独眼哥叫的亲切,我现在这么伤心,怎么没见到有人哄哄我?一个个狼心狗肺。”

正在那埋怨着,眼前递上一方手帕,他转头看去,是莫语。

“你怎么来了?不和他们一起欢喜吗?”他脖子一梗,还带着怨气。

莫语微微一笑,拿着帕子擦了擦他的脸,那油漆还未干透,他贴在上面,留着一道很深的红印。

她动作轻柔,皙白的脸上在夕阳的照耀下,反着一层暖色的光晕。近的连她张开的毛孔都清晰可见,独眼的心嘭一下加快了速度。

“还是你有良心,那帮人只顾自己高兴,都不理会我的感受。”

独眼自己擦着,稳一稳慌乱的心,他余光偷偷再瞧一眼莫语,看着她微笑,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个这么关心自己的人。

莫语捡了一根树枝,在雪地上写字,她口不能言,却写的一手好字。

雪下的很薄,写出来,黑色的地面久露了出来,很显眼。

独眼一望,心中更是暖烘烘,和烧了炭似的。

不要气馁,感情的事靠的是缘分,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缘分。

“字写的真好看。”他脱口而出,“和你的人一样,都好看。”

莫语先是微微愣了一下,再看他的眼神,羞涩难当,甚至有些慌张无措,她将树枝一丢,打了个“我回去了”的手势,一转身,跑开了。

独眼手中攥着莫语给他的手帕,望向她跑走的背影,傻傻一笑,心里又开出一朵花。

初一那天早上,荣昭是被鞭炮声吵醒的。或许是除掉了何应明这个贪官,所以百姓们点炮仗都点的来劲。

不但是城中的百姓,连王府里也是热闹非凡,下人们忙个不停,从四更开始,脚跟就没着地。

荣昭最讨厌没睡够就被人吵醒,但刚要发火,就看见萧珺玦肃色的脸庞,到嘴边的骂人话又给咽进去了。

昨晚萧珺玦特意叮嘱她,过年不许生气,不许骂人,不许发脾气,不许……总之好多不许。

她扬起笑脸,朝着他拱拱手,笑眯眯道:“楚王爷过年好。”

萧珺玦严肃的面庞开了花,笑了笑,亲了亲她,又亲了亲她的肚子,“昭昭过年好,小莲蓉,小元宵过年好。”

昨晚他们俩起了一晚上孩子的名字,也没想到好的,倒是小名起好了,一个从萧珺玦的“萧”,一个从荣昭的“荣”。

“小莲蓉,小元宵,过年好。”荣昭摸着肚子喜滋滋的笑,正巧肚皮动了下,“他们又踢我。”跟告状似的,荣昭朝着萧珺玦撅嘴。

萧珺玦手覆在她肚子上,也不知是谁的脚就踢在他的手上,“这两个孩子,一定都是顽皮的,在肚子就不消停,出来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调皮捣蛋哪。”

他轻刮了下荣昭的鼻子,“随了他们的娘。”

荣昭趁机咬他的手指,被他给躲开,萧珺玦又逗她,勾了下她的下巴,“怎么,你还不承认,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调皮捣蛋吗?”

“谁说的,我乖的很。”她才不承认,“要我说,一定是像你,不信你问你父皇。”

荣昭说完,才发觉说错了话,她看着萧珺玦凝固的表情,连忙掩着嘴,“我不是故意的。”

萧珺玦又扬起笑容,摸摸她的头,“好了不闹了,起床吧,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荣昭暗自松了一口气,忙点头,将话题岔开,“今儿秋水他们一定吵着要红包,你一会儿多封点,这是咱们在益州过的第一个年,跟着咱们的人不能吝啬了。”

萧珺玦笑笑,道:“我还真是娶了一个好贤妻,什么都替我想着,你替下人讨了赏,有没有为自己讨个礼物。”

荣昭嘴一抿,道:“这应该不用我说吧,你应该自觉才是,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萧珺玦低低一笑,“看来,幸亏我准备了,不然今晚或许还要我睡书房哪。”

“那当然。”荣昭眼睛一亮,灼灼的看着萧珺玦,“你给我准备礼物了?是什么礼物?”

萧珺玦敲了下她的脑门,故意卖了关子,“着什么急?等晚上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荣昭好奇心重,越是跟她卖关子,她就越想知道,缠着萧珺玦一个劲儿的问,“到底是什么啊?你快告诉我嘛,快告诉我嘛。”

“乖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份礼物啊,非得晚上不可。”

荣昭想破了头,也没想到有什么礼物要到晚上才能看,但她问了好多次,萧珺玦都闭口不答,她也只好等到晚上,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

昨天就闹了一天,一早上起来秋水孤鹜拿着笔墨让萧珺玦赐宝写春联。萧珺玦兴致好,挥笔而就,洋洋洒洒几个字,尽显风采。

荣昭以前还真没注意萧珺玦写的字,这才发现还是个通笔墨的,这字写的既有风骨,又有气韵,一说的好字。

或许是爱屋及乌,喜欢一个人,便觉得这个人什么都好,画啊字啊,都没人能及得上。

她也向萧珺玦要了一张,不用写对联那么麻烦,单单一个“福”字即可,就贴在床头,睁眼闭眼都能看到。

今天也是一样,进来伺候的人头一件事就是磕头要封赏,多亏已经准备好,不然场面还着实有些尴尬哪。

秋水手里已经拿着一个红包了,又伸手向荣昭要,荣昭觑看着她,“做人不能太贪心。”

秋水的脸像是偷了猴子的屁股,红霞绯绯,“奴婢是替夜鹰要的。”

孤鹜打趣,“哟,还没成亲哪,这就当起家做起主,掌管财政大权了。”

秋水眉飞色舞,“那当然,我不相信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我比较相信,想要抓住一个男人,先要抓住他的钱。没钱,看他还能去哪鬼混,想再养个女人都养不起。”

荣昭一听,大觉有道理,迅速转头看向萧珺玦,那速度,要是不结实,能将脖子甩出去。

她急匆匆将萧珺玦拽到一旁,“萧珺玦,你的钱哪?全交出来。”

萧珺玦真是快被她笑死了,但只是在心里,面上很严肃,“本王一贫如洗,所有的俸禄都被王妃挥霍掉,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拿着账本给荣昭,这上面都是她这几日买东西结的账目。

荣昭逛起街来甚是豪爽,看见中意的,只一个字——买。然后再加一句,到楚王府结账。

正好萧珺玦这个时候在看账本,偏偏荣昭撞到枪口上。

荣昭看着账本上满是银两的墨笔印,咽咽喉咙,心虚道:“你娶媳妇不就是要给她花钱吗?”

撂下一句话,再给萧珺玦一个白眼,她就灰溜溜的躲开,不给萧珺玦墨迹她的机会。

人家只是多花了一点点钱嘛,就一点点。

萧珺玦倒不是不愿给她花钱,只是,真的要说,荣昭花钱真的是不把钱当钱,逛了两天街,万两银子就付诸流水,问题是,买回来的东西,直接堆的库房,等着长毛。

单是她的衣服首饰,就已经给她单辟出两间房子搁放,再这样下去,楚王府直接就能做起生意来。

唉,这个媳妇还真是快要养不起了,看来,还真的找点生财之道才行,不然,楚王府早晚有一天坐吃山空。

而且,有些事,确实是需要钱财。

340 官员们的女眷

屋里热闹了一番,有门子进来通报,“王爷王妃,官员都在前院等候,等着拜年哪。”

今儿早上画的眉毛不好,荣昭让莫语给她重画了一遍又一遍,门子突然来报,莫语的手抖了一下,削尖的眉黛往荣昭眼睛上戳去。

荣昭吃痛,叫了一声。

萧珺玦神色骤然一冷,一手将莫语挒得老远,撞到桌子上,额头被桌角划到,顿时血流如注。

“有没有事?”萧珺玦紧张的捧着荣昭的脸庞,荣昭是下意识的反应将眼睛闭起眼,也多亏了这个本能,眉黛尖只划到眼皮上,没有戳进去,只是眼皮也泛起红。

眼泪哗地流下来,荣昭并没有哭,只是自然反应,萧珺玦却以为碰到了眼球,喊道:“传大夫,传大夫。”

屋里乱成一团,孤鹜被王爷的怒吼喊回神,刚要跑去找大夫,就被荣昭叫住,“我没事。”

她慢慢睁开眼,止了止泪,看到捂着额头流血的莫语,本想骂她一顿,但见她伤势不轻,也就作罢了,“给她找个大夫吧,她伤的比较重。”

萧珺玦含着愠色瞥一眼莫语,怒斥道:“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莫语额头上的鲜血顺着手滴滴答答流下来,她爬起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鲜血洒的满地都是。

大年初一见红,这不是好兆头。萧珺玦看着晦气,心中恼怒更填了一层。

“滚出去领罚。”他喝道。

莫语双眼通红,也不知是怎么了,若是换在以前,有人这么不经心的伺候,荣昭早就大发雷霆,不打死也打残了。但或许是现在有了孩子,这心肠也变的软起来,看不得人流泪。

“行了,就算了吧,她也不是有意的。今儿是初一,过年头一天就责罚,不好。”荣昭为她求情。

萧珺玦吹着荣昭的眼皮,等没那么红了,才发话,“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今儿就放过你一次,下次再这么不当心,二次并罚。”

并道:“以后不许她到王妃跟前伺候。”

莫语退出房的时候,听到这句话,背脊一僵,哭着跑出去。

荣昭照着镜子,没有毁容,这就放心了。她睨着萧珺玦,刚才他发火还真是吓到她了,她还没见过萧珺玦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连手都动上了。

不过看着他这紧张兮兮的样子,又想发笑,还打趣上他,“你是不是怕我眼睛瞎了,带不出去门,丢你楚王的脸啊?”

萧珺玦瞪着她,“是啊,我都准备换个王妃了。”

荣昭捶打他,“你敢!”

一个小小的插曲,在几句玩笑间带过,萧珺玦脸色和缓下来,荣昭的眉也被孤鹜重新画好了。

荣昭穿着一袭大红色凤穿牡丹襦裙小袄,梳着漂亮的惊鹄髻,左右两支金步摇,再有几只簪花和宝石珍珠点缀,即大方又贵气。

萧珺玦去了前院,荣昭也不得清闲着,转而去了弦思堂,那里还有众官员的女眷等着。

弦思堂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中间的香鼎燃着香,每个小几上都摆放着茶水点心水果。

几个女眷慢慢喝着茶,但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等了许久,王妃还没到,几个人就嘀嘀咕咕上。

“听说这个楚王妃是个厉害的角色,这么多年,楚王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脸圆腰肥,一脸福相的妇人最先议论上。

她并非官员的女眷,是益州城首富黄啸霆的大夫人倪氏,毗邻她而坐的美貌妇人是黄啸霆的二夫人钱氏。

但即便是首富,在当官的面前还是要低人一等,她二人坐在最后面。

钱氏的眼角轻飘飘从她脸上掠过,带着不屑的眼神,将茶杯放下,用帕子擦擦嘴角,“那是人家楚王妃手段高,能栓得住男人。”

她与倪氏一直就不对付,在家里争风吃醋,到外面说话也是夹抢带棒。

“那也架不出有不要脸的往上扑,勾引别人家的男人。”倪氏看也不看钱氏一眼,却意有所指。

她今日本欢欢喜喜来楚王府,哪想老爷让她带着钱氏来,定是昨夜钱氏在老爷枕边吹了一夜的风,不然,哪有她一个妾坐在这的道理。

“这男人有了别的女人,那也是他自己的女人没本事。”钱氏这一声音量很小,只是说给倪氏,她不是那没有脑子的人,在座的都是正室,要是她说了不好听的话,不就将人全给得罪了。

她虚笑一下,看向倪氏,“大姐,你最近的胃口一定很好,我瞧着这衣服又瘦了些。我真是羡慕你,瞧瞧我,吃什么都胖不起来。”

倪氏气愤不已,自己瘦的像麻秆,还敢讽刺她胖!

旁边的人打圆场,“胃口好是好事,胖也是福气。”

坐在首位的妇人正襟危坐,道:“一会儿王妃来了不要瞎说,别惹得王妃不高兴。”

正说着,外面人唱到王妃驾到,众人忙站起行礼。

荣昭施施然慢步进来,凤眸轻淡一扫,越过所有人,走上了上座。

“无需多礼,都坐吧。”坐下后,荣昭才认真打量着她们。

左下首位是一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的妇人,颜色端正,秀气文雅,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恰到好处,又让人看着舒心。

之前孤鹜给她介绍过,益州孟都尉念慈之妻,出自书香门第,祖父温故新曾官拜翰林学士,专门为皇帝起草诏书。其父也是博学之人,是永和十二年的探花郎。

孟都尉与他夫人的姻缘还被传闻一时佳话,听闻,当时夫人的父亲外放到这里为官,刚刚当上副将的孟都尉前去相迎。坐在马车上的温小姐好奇,就卷起车帘向外看,谁知手中的丝帕像是长了脚似的,从窗子里飞出去,直接呼在了孟都尉的脸上。

两人相视,就这么一眼,便是万年,看对了眼。哥有情妹有意,第二天孟都尉就去提了亲,是生怕去晚了,被别人抢了去。

温父看人毒,第一眼瞧见孟都尉,就觉得好,连犹豫都没犹豫,当即就应了这门亲事。

也亏的孟小姐有意,不然还不得唱一出逃婚的戏码。

当年孟都尉提亲时就承诺过,此生只有孟小姐一人,即便岳父老翁去世多年,他依旧信守当年的承诺,对他的夫人从一而终。

这样的故事,还被街头巷口说书的编成故事说,取名叫做《多情郎多情女》。

荣昭还听了听,今儿算是见到正主了。

再观右手边的首座上,坐着一看上去四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妇人,着鹅黄色撒花裙袄,金丝滚边绣着大朵的芍药花,芍药嫣红,本也是妖冶娇美,但配在鹅黄色的布底上,让人看着就别扭了。

俗不俗,雅不雅。

能坐到这个位置,她丈夫应该也是现在益州数一数二的高官。

见荣昭看她,那艳丽妇人起身,屈了屈膝,道:“臣妇是知州段宠家眷,白氏。”

何应明一案牵连甚广,大凡牵连在内的人,密切者斩杀,轻者罢官,唯有知州段宠侥幸,依旧官在其位。

他不是没有牵连在内,只是一时间将所有官员换掉,又正当年节,实在不为妥,而且段宠属轻者,并非大恶之人,萧珺玦对他假以颜色,略作教训,从轻发落,保留着他的官职。

而且,这几年在京中历练,萧珺玦也懂得了一点官场朝堂之道,有的时候,不妨装聋作哑一回。

而且有了这一回,段宠也属死里逃生,要是聪明的,也会收敛,不敢再重蹈覆撤。

再者,段宠虽有些小贪,但却是个断案高手,萧珺玦之前查看过他办的案子,少有冤假错案,这也是萧珺玦留着他的原因。

荣昭并不熟识这些官场之事,只是听闻她是知州家眷,不免多看了几眼。

她见过段宠,相貌堂堂,儒雅风流,正值男人好年华,观之三十许人。可白氏看上去比他要大上最少十岁,一个清俊儿郎为何要娶一个俗气而且岁数大的女人?难道是癖好?

荣昭不知,白氏虽看上去四十有余,但也不过三十而已。只是因为当年段宠读书,参加科举,然家中双亲健在,他若是一味读书,便无力供奉。

两难之间,白氏挺身而出,一方面挣钱供他读书,另一方面要养活一家大小。农村人,没什么营事,无外乎就是头朝土背朝天守着庄稼。

但那一亩三分地,供得了他读书,就供不了一家大小活。

如此,白氏就白天下田,晚上做工填补家用。这期间段宠第一次没有考中,要知道科举三年才一次,本想放弃。但白氏毅然让他读下去,已经挨了三年,就不怕再挨三年。

这书一读就是六年,六年的贪黑起早,将一俏佳人生生折磨的老了十岁。

幸亏这段宠不是陈世美,没有抛妻弃子,三年后再考,一举得了状元,将一家都接到身边,前几年,才外放到这里。

白氏人老了,为人又粗野,和官太太相处,还闹出不少笑话。这要是别的男人,或许不是休妻,也扔到家里不让出门丢脸,或是再娶几房。

但这段宠却是个专一的,宠妻如故,即便发达,也没有娶旁的女人。

有次和人喝酒醉了,他说起妻子,说他欠白氏的,要用一辈子偿还。

341 村妇

白氏坐下后,暗自舒了口气,今日来见王妃,相公特意叮嘱她要文雅端重些,不可像平时一样。

相公说,这个楚王妃得罪不起,是楚王心尖上的人。又是什么侯爷的千金,皇帝的外甥女,自幼娇生惯养,任性跋扈,性子不好。所以说话一定要有分寸,不然那句话说错了得罪了她,可没有好事。

还真是事多,从昨天一直念叨到刚才分别。连刚才说的哪句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教的。

她仔细的打量着荣昭,心中暗道,怪不得刚才那些夫人说楚王后宅只有楚王妃一人,他要是个男儿,有了这样的绝色美人,旁的女人就是庸脂俗粉了。

她一直盯着荣昭看,荣昭都被她看的不自在了,而且这种看法一点都没有礼数,荣昭心中厌烦。转而看向她,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白氏当了官太太这么多年,但习性不变,粗野惯了,直来直去,“俺是看王妃长得好看,怀孕了还这么漂亮。俺怀俺家老大的时候,脸肿的和包子似的,身上胖的,赶猪肥了。”

怪就怪段知州只教了她一句,再一说话,平时怎样还怎样。

荣昭面色稍霁,她本就是爱听好话的人,虽然比喻的不恰当,但还是受用,微微一笑,“段夫人谬赞。”

“王妃你可别谦虚,俺说的都是实话,可没有撒谎,更没拍马屁,王妃就是好看,比俺们村的村花还要好看十倍,不是,是百倍。”白氏以为荣昭是谦虚,她知道谬赞的意思,每次有人说她相公的文采好,相公都会说谬赞。

拿她和村花比,荣昭的脸色又沉下来,心头恼怒,想着,“知州的夫人就是这样的农村妇人?又老又不会打扮就算了,连说话都这么粗鲁。难道就喜欢这种重口味的?那可太独特了。”

另一边的温氏见荣昭有些不悦,忙打圆场,“以前读洛神赋,形容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只知其意而不知其行,今日一见王妃,方知古人诚不欺我,王妃姿容超群,仿若洛水女神。段夫人说王妃较之村花美过数百倍,果不其然,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数百倍之差,便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可谓是天壤之别。”

荣昭心宽,转而看向温氏,嘴角含笑,道:“孟夫人真会说话,过奖了。”

荣昭感慨,果然是有学问的人,连拍马屁也让人舒心。

“臣妇也是实话实说,并无需言。”温氏温文尔雅,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虽是奉承之言,确无谄媚之色。

白氏不觉得自己说错话,她性子直率,又没读过书,脑子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同时也不会看人脸色。

她说王妃比村花好看百倍,就是最好的赞美了,不觉得自己说话又任何的不妥,当然,温氏的话,也听不懂是帮她圆场。

甚至,她不喜欢像温氏这样说话文邹邹的人,说话就是为了让人听明白,又什么洛神,又什么差之千里,听都听不懂,好像就是在这卖弄学问哪。

荣昭喜欢被人捧着,但也得被捧得舒心,显然,她喜欢温氏,不喜欢口无遮拦的白氏。

而白氏还毫不自知,全屋子里,只听她一个人的声音盖过所有人了。

以前在乡下喂猪喂鸭,不大声点都没有威慑,真不住那些牲畜,所以现在依旧是个大嗓门。

大凡城里哪家发生什么新鲜事,她都能跟说书的似的演一遍。

荣昭心中鄙夷,又要在众人面前显示她王妃的高贵气质,不愿与其计较,显得她这个藩王王妃气度小,就当是个跳马猴子在面前表演,容忍她再三。

众人见楚王妃的脸色不好看,都没了声,只余她自己在那说个没完。

“俺听俺们家那口子说,王妃怀的是双胎?呀,那可得精细着点。这女人啊,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王妃生两个,就是绕了两圈,可危险着哪,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失三命,可得好好养着。”说的欢了,白氏早把她相公的嘱托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放肆!”听罢,荣昭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

要不是今天是年初一,她现在恨不得就将这个白痴拉出去斩了。纵容了她这么久,依旧是极限,还说出如此难听的话,当真难忍。

白氏才知忘形失言,连忙跪下,“俺,俺不是那个意思,俺没咒王妃。”

王妃恼怒,谁敢安稳坐着,跟着下跪,“王妃息怒。”

众人都气愤白氏,平时和她们在一起总胡说八道也就算了,看在她是知州夫人的份上,她们也不予计较。今日是在王妃面前,还依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连累她们。

真是,村妇就是村妇,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只有温氏为她求情,温氏道:“请王妃息怒,段夫人并非有意,她原本是好心,只是……”温氏一时也词穷了,不知道改怎么为她辩解,“只是一时妄言,请王妃不要怪罪她。”

她一方面为白氏说话,另一方面又宽慰荣昭的心,“今儿过年,百无禁忌,说什么也作数。”可谓是面面俱到。

白氏不会说什么漂亮话,看着温氏,很感激她为自己求情。

秋水给荣昭换了杯新茶,荣昭啜了几口,才稍稍消气。

“各位夫人请先起来吧。”孤鹜道。

白氏不敢起,抬头望着荣昭,她真是恨死自己这张嘴了。相公千叮万嘱不能得罪王妃,到头来还是得罪了,完了完了,相公的官职会不会不保啊?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相公说,现在楚王是益州的藩王,就等于是他们的皇帝。她得罪了皇帝的心尖子,是不是会连累他们一家都人头落地啊?

“王妃,俺真的不是有心的,俺就是想让你多休养,俺没别的意思。”白氏啜泣道。

知道大过年哭不好,又不敢哭出来,憋屈憋屈的,哭声和蚊子似的。

“行了。”荣昭喝一声,她的嘴里吗紧紧咬上,嗓子眼还抽泣着。

都说流氓怕泼妇,今儿荣昭觉得杀伤力最大的不是泼妇,是愚妇。

不与傻瓜争长短,荣昭轻吁了一口气,“算了,今儿大过年,本王妃就放过你,不与你纠缠,你起来吧。”

听王妃如此说,白氏咧开嘴笑了,“谢谢王妃,王妃真是菩萨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

这回她学乖了,捡好话说,“俺进了门就见王妃面熟,现在细细一看,才发现,王妃清平寺里供的观世音菩萨长得一个样,王妃是双胎,那一定是观世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

荣昭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她,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清平寺?”荣昭忽然问道。

以前在荣家,每每过年她都会跟随荣老太太和高氏去寺庙上香祈福,今年新到了这,年前又有许多事忙,倒把这事忘了。

她是应该去寺庙一趟,填点香油钱,为孩子们祈福。

以前她跟着老太太和高氏去,也不过就是凑个热闹,什么添香油积福,她从不信这些。只不过觉得是一些和尚尼姑利用人为了求心安而耍的骗人的把戏,但如今做了母亲,又好似信了这些,她也知道就是为了有个心安,但奇怪的是又愿意为求这种心安而买单。

白氏又怕说错话,没说一个字,就看一眼温氏,见她点头,她方道:“是,俺们这有一个清平寺,香火可好了,别说是初一十五,就是平时,都全是人。”

温氏和婉道:“王妃若是想祈福,一定要去清平寺,那里的菩萨很灵验。”

白氏道:“王妃你可别不信,俺们益州,谁家有什么事,都会去那,灵验的很。那个何应明遭报应,就是百姓求菩萨求的。”

见温氏抿嘴轻轻摇头,她又道:“把王爷求来,惩治了何应明那个狗官。”

这白氏,荣昭“扑哧”一笑,真是让人摇头。

众人见王妃有了笑容,心下轻松,又跟着说了些好话,气氛才慢慢回暖。

今年慕容岚和赵劲特意从西北赶来,正好赶到今儿到,荣昭不记得他们,不住的打量着。

他们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王妃发生意外,忘记了这几年的事,不觉感慨,真是没想到直至阔别几个月,就发生这种事。仍记得当时已和王妃打成一片,总是说说笑笑,如今,倒像是变了个人,说话都要多几分忌讳。

“其实兄弟们都想来看王爷,但军营里走不开,就我们哥俩告了假,快马加鞭,幸好能在今日达到。”慕容岚性格依旧豪迈,说话声音大,在他旁边,耳朵都能给你震聋了。

荣昭摁了摁耳朵眼,这人是张飞转世吗?就这音量,能喝断长板桥。

赵劲怼了怼慕容岚的胳膊,小声提点他,“别这么大声,失礼人前,吵着王妃和未来的小世子了。”

慕容岚朗朗一笑,朝着荣昭拱拱手,道:“属下在军中说话大声惯了,王妃不要介意。”

342 比划比划

晚宴设在沁梅院,沁梅院是以梅花取名,院落里遍地梅花,红映白雪之中,明艳灿烂。特别是今夜,院子里挂满小红灯笼,照的树枝更暖,梅花开的更艳。

今晚萧珺玦盛情款待益州官员亲眷,在此设宴,也是慕容岚和赵劲有口福,正好赶上。要是晚来些,还真就错过了。

荣昭正视着慕容岚,心里想着,都说武夫不拘小节,但这个人不拘小节有些过头了吧,像个大老粗。刚才到了的时候,还唬了她一下,以为是哪个土匪山跑下来的土匪哪。

同样是武夫,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她的萧珺玦也是个武夫,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好看,举止这么优雅高贵?

暂不比萧珺玦,就是和他一起来的叫什么赵劲的,也比他举止得体许多。还叫慕容岚,多好听的名字,真是糟蹋了。

慕容岚被王妃盯的莫名其妙,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难道他穿的不合时宜吗?不会啊,这是他新做的啊。

“王妃,您盯着属下看什么啊?”慕容岚直接问道。

荣昭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看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你,给你找媳妇。”

只怪荣昭这几天在寻摸着,秋水嫁了人,孤鹜怎么办,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拴在身边,趁着年岁不大,赶紧给她也找一户好人家。想着谁家缺媳妇,这嘴也就顺嘴说出来了。

“那好啊,王妃您可真好,属下正愁没有媳妇哪,您给掌掌眼,给属下挑一个好的。我要求不高,只要是肤白貌美就行。”慕容岚接话接的那叫一个溜。

荣昭觉得,要不是白氏没嫁人,他俩真能凑成一对。还肤白貌美,要求挺高。

荣昭皮笑肉不笑,“好,你等着。”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威胁。

她可是堂堂王妃,把她当作媒婆啊?要不是今日众官员在场,她要保持王妃的高贵气质,早把这货扔出去了。

夜鹰是极有眼色的,看见王妃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慕容岚啊,是个大老粗,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会看人脸色。唉,这么多年啊,还是一样,一点都没长进。

他朗朗一笑,指着慕容岚,道:“你呀,就知道想女人,近来的武艺有没有进展啊?”

慕容岚视线转移,道:“我又不像你,马上就娶媳妇的人了,有人天天暖被窝,可怜我慕容岚,夜夜冷床,当然也想找个女人当媳妇了。至于武艺嘛,我是一天都没落,倒是你小子,就怕腿软的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他一言,弄的满堂大笑。

在军中,都是男人,平时什么荤话都敢说,这他还是有所收敛哪。

秋水一听,脸皮薄,蓦然脸上就通红一片。这个慕容岚,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啊。

夜鹰脸倒是不红不白,眉峰一挑,站起身来,“我最近新得了个剑谱,学了几招,正愁没有人练,正好今日你来,和我比划比划如何?”

慕容岚一听比划比划,来了精神,眼睛都亮起来,拿着刀就走到中央,“我早有此意,来,比划比划。”

他看一眼萧珺玦,萧珺玦点点头,道:“点到为止。”

荣昭本有些倦意,但一听要比试武功,困意瞬间就全消了。她最喜欢看人打架,不是,是比试,眼珠子溜圆一瞠,身子往前倾着,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夜鹰抱拳,“那我就领教一下慕容将军的高招。”话毕,他一跃从座位上飞出。

秋水往前走了两步,紧张的看着他。怕比试武功伤了她的未来相公。

夜鹰擅使剑,慕容岚擅长刀,两者各取所长,刀剑相撞,发出铿锵之声,一时间,两人各不相让。

众人也都看的兴致盎然,看的那叫一个高兴,眼睛都不错一下。生怕少看一眼,就定出胜负。

荣昭看的目不转睛,看他们一招一式,也跟着揪心,甚至,心里已经想到下一步应该如何接招。

她紧抓着萧珺玦的手,“你说他们俩谁会赢啊?”

萧珺玦淡淡道:“夜鹰。”

荣昭皱皱眉,从目前看来,夜鹰还是要吃力些,也不知道慕容岚的刀是什么做的,她看夜鹰接刀的时候,都稍稍吃力一些,怎么就是夜鹰赢哪。

见她皱眉,萧珺玦道:“不然,咱们俩打个赌。”

荣昭看好慕容岚,“好啊,不过赌什么?”

萧珺玦想一想,道:“一时没想好。这样好了,如果夜鹰赢了,你就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荣昭快人快语,“好,但如果慕容岚赢了,你就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她拿着萧珺玦的手,击掌一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荣昭的宝都压在慕容岚身上,看着他那快狠准的刀法,双手攥拳揉搓,“夜鹰下盘不稳,攻他下盘啊,攻他,攻他,哎呀,真是笨,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夜鹰挡住慕容岚凌厉的刀锋,偏头看一眼她,“王妃,观战者不语啊。”

还敢警告她,真是胆肥了。荣昭站起来,“本王妃是女子,可以语。”

一言又惹人笑,这楚王妃,还着实可爱。

夜鹰语凝,差点没接住慕容岚再来一刀。心中直叹息,亏的他跟进跟出王妃多年,还娶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到头来,还向着别人。

再一看秋水,见她满脸担心,心想着,绝不能在她面前丢脸,一鼓作气,又和慕容岚斗了几十回合。

慕容岚属力气大,是爆发性选手,而夜鹰力气没那么大,但灵活多变,持久力强,上百回合下来,慕容岚这种类型的就吃不消了,以夜鹰胜告终比试。

“慕容兄,承让。”夜鹰拱拱手,再朝着秋水眨眨眼睛。

慕容岚喘着大气,“你小子果然没有疏于练习,佩服,佩服。”

夜鹰朗笑,拽着慕容岚入席,“咱们兄弟多好年没有痛痛快快喝一场了,今晚非喝个天昏地暗,不醉不休。”

慕容岚声如洪钟,“那是自然,必要千杯才行。我告诉你啊,我和赵劲来,可不光是来给王爷王妃拜年,还是来参加你的婚礼。从今起,我要和你喝到年十二,喝到你洞房花烛。”

夜鹰给他倒酒,“你就是想走,我也不能让你走啊,不留下来,不就是不给我面子嘛,你不知道,我是真想让西北的兄弟们都来,咱们这些出生入死多。看见我成亲,一定得高兴死。”

“哈哈,你这臭小子,不声不响,都要娶妻了,难道我们这些老光棍,到现在还没有要哪。”

“别着急,都有都有。”

看他们这兄弟间说的这么热闹,荣昭却嘴撅着,本看这慕容岚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却不想竟败于夜鹰手下,她还真是看错人了,早知道就将宝压在夜鹰身上了。

她歪头瞧着萧珺玦,大有讨教之意,“明明之前夜鹰都快输了,怎么最后反败为胜啊?”

萧珺玦浅饮一口酒,轻飘飘道:“爱情的力量真大。”

荣昭恍然,剜了眼秋水,秋水以为她是要喝酒,给她倒酒。

孕妇不能喝酒,但这酒却不是普通的酒,是用葡萄泡制,香甜可口,不但不会对孕妇不好,反而有助于滋补消化,萧珺玦容她喝几杯。

荣昭轻轻念叨:“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秋水脸又红起来,比葡萄酒还要嫣红。

看慕容岚和夜鹰打了一场,夜枭和赵劲也手指痒痒。赵劲看着夜枭,“要不咱们哥们也耍一

夜枭正有此意,一同走上席中央,一人拿戟,一人拿枪。

“还打赌吗?”萧珺玦再询问荣昭。

上一局输了,荣昭还不服气,怎么不想扳回一城,输了大不了答应两个条件,这应该叫做破罐子破摔。

“赌就赌,我要夜枭。”先占的先机,她是这么想的,他们原本都是西北军的,但只有夜鹰夜枭跟随在萧珺玦身边,应该武功最好的是他俩。况且上一轮是夜鹰赢,就应该是印证了她的想法,所以这一局,荣昭选择夜枭。

夜枭一枪在手,更显得他英伟不凡,银色枪头泛起的银光闪着锐利的光泽,他挥舞一动,一缕光在他脸上一划,在眼睛里放出光来,射到坐在白氏旁边的女孩眼中。

那女孩心中蓦然一动,灼灼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看。

大约两柱香的时间,这一场又有了胜负,终于不负荣昭所望,夜枭得胜,险胜,只赢了一招。

“好,好。”荣昭刚要叫好,白氏身边的女孩就先她一步,简直就是从座位上蹦起来,巴掌拍的脆响。

那是白氏的大女儿,跟着她娘一起来的。白日里一直不声不响的跟在她娘后面,荣昭都没怎么注意。

她看着这小姑娘的眼神,那目光里泛出的光,还有什么不明白。

少女怀春,春心萌动啊,这真是个发 春的季节啊。

“一比一,那就算扯平了。”萧珺玦道。

荣昭连忙摇头,“一码归一码,哪有那么扯平的道理,就算是你答应为我做件事,我答应为你做件事。”

343 命案

孟都尉本就是个武将,和慕容岚他们谈上几句,就对饮上。见他们个个的武功不俗,蠢蠢欲动,也找人来了几个回合。

都是性情直率的人,相谈甚欢,再比试几下,更是亲近,很快就相熟了。

段宠虽不是武将,但为人风趣幽默,也和他们凑到一起,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一席上,和和乐乐,好不热闹。

正欢畅着,突然外面闯进来一丫鬟,脸色惨白犹如白纸一般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半天说不出来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萧珺玦面容一沉,喝道。

秋水打量着这抖擞的丫鬟,好像是在碳房的。

那丫鬟好似受了极大的刺激,双眼眼底通红,“回……回王爷,死……死人了。”

就仿佛惊吓后魂魄被勾走了,在说完这句磕磕巴巴的话后,突然魂就回来了,撕裂了声音喊道:“死人了,王妃身边的独眼,死在了碳房里。”

独眼死的很惨,全身被炭火灼烧,脸上的皮肉也焦灼了,甚至,一只眼睛被捡碳的铁钩狠狠插进去,整个脑袋都透过去了,但依稀可以看清楚是独眼无疑。

“大哥!大哥!”瘦猴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抱住他,却因为他全身烧的血肉模糊而无从下手,“是谁这么狠心,对我大哥下如此毒手!”

磕巴的膝盖软软的嗑到地上,手脚并用,爬到尸体旁边,直摇着头,“怎……怎么可能?不……不会的。大哥,大哥!”

荣昭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萧珺玦怕吓到她将她抱在怀里宽慰。其余的人也被吓得够呛,几个小丫头吓的直接晕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杀害他?”瘦猴撕心裂肺喊道。

豆大的眼泪滚下来,焦在独眼的身上,烧焦的地方发出一声“嘶”响。

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让人始料未及,萧珺玦让人将瘦猴和磕巴扶起来。

磕巴向萧珺玦磕了三头,“王……王爷,请……请您一定要……要查出杀害我大哥的凶手,我……我们一定要……要为他报仇。”

萧珺玦神情冷峻,周身都散着寒气,“你们放心,这件事发生我楚王府,本王就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彻查此事”

他问道:“他不是总和你们在一起吗?怎么今日他会落了单?”

瘦猴抹着泪,道:“本来白天是一起的,可晚宴开始没多久,他就离开了,我以为他是出去解手,也没在意。”

磕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我……我……看……看见他,拿……拿……拿着个大碗,还……还拨了许多菜,端着走……走了。”越是着急,他好像越是磕巴,还没以前说话利索。

这么一算,晚宴是从戊时开始的,现在还未到子时,那独眼被杀,就是在戊时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

瘦猴哭道:“要是知道会发生意外,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离开,都怪我,为什么就不跟着他出来,为什么就不出来找找他,或许找到他,他就不用死了。”

荣昭惋惜,看了眼独眼,又闭上眼睛,“独眼一向随和,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杀害他,而且还是用这般狠毒的手段,实在是没有人性。”

她望着萧珺玦,“你一定要帮我把凶手找出来,不能让独眼死的不明不白,我要知道是谁,能下此毒手。”

可是查案并非那么简单,那天来往王府的人太多,出出入入,府里的人暂且不算,往来的官员及家眷,醉清风的厨子,琳琅乐坊请来的歌姬舞姬,欢喜班的伶人……

一时之间,真是无从查起。

巴蜀的楚王府悲伤愁苦,远长歌城的皇宫也是愁云密布。

初一祭祖,萧景帝的刚往走上祭坛的台阶上走了几步,人就昏倒了。

这一晕倒,整整一天一夜,才苏醒过来。太医隐晦的说,圣上怕是过不了这个春天了。

听了这话,太后当即就晕倒了,醒来后就哭个不停,又着内廷司给萧景帝准备后事。

皇帝虽不是她亲生,但仁厚宽宥,敬她如母。若说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人早晚要死,她也得早做打算。

眼看着晋王封太子在即,要是皇帝真的过不了这个春天,太子就立马成为新帝。

皇帝本就不是她亲生,这孙子就更是没有血缘关系,感情亦是浅薄。再说萧瑾瑜,可不像萧景帝一样仁厚,待她定然不会好的哪去。

皇帝一走,她顿觉失去了依靠。如今,伤心之余,也得想着如何亲近晋王母子。

而晋王母子,也是担心,生怕萧景帝活不过太子册封,要是在此之前萧瑾瑜这个太子身份为正,那势必又会将会天下大乱。

所以,是铆足了劲要让萧景帝的身子好起来,怎么也得活过太子册封。

萧珺玦收到信已经是初十了,他看完信,拿着信的手指轻微一颤,脸色也变了。

心中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酸涩,从心头蔓延到四肢。

他不知道萧景帝到底还能活多久,能有多少日子,但他知道定是再见不到面了。

一旦萧景帝驾崩,萧瑾瑜登基,是不会让藩王回京服丧,特别是他,当初为了荣昭就已经承诺过他,永远不得回京。

当初离开时,他已经知道,再见不到面。但活着,和死,是不一样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怨恨他,直到此刻,那种怨恨也没消失,但心里真的很难受。

荣昭靠在软塌上晒太阳,眯着眼睛觑看着他的神色,见他表情异常,拨了拨他的衣袖,“怎么了?”

萧珺玦将信扔到炭炉中,勉力的扯一扯嘴角,“没什么。”他知道荣昭和萧景帝虽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如果知道这样的消息,一定会伤心。

晚伤心比早伤心好一点,独眼的事已经让她愁眉不展了,不想再给她添一件。

荣昭也没在意,就以为是他下面的人又做事出什么纰漏,惹得他不高兴。

于是道:“十五我们去清平寺吧,那个段宠的夫人说,那座寺庙很灵验,我想去祈福。”

萧珺玦手摸在荣昭的肚子上,垂着眼皮,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难掩的哀愁。

“好。”他的声音有一丝丝哽咽,微乎其微,荣昭忽略了,连他自己都忽视了。

荣昭一乐,不谙世事,“这个段夫人还挺有意思,原本还挺讨厌她,这几日熟络来了,觉得她这人特别有趣,总给我讲一些东家长里家短的趣事。你不知道,我觉得她就是个百事通,益州城里谁家有点事,她都能知道。”

白氏是个自来熟,从过了初一后,总隔三差五的上门。头两次荣昭还挺不欢迎的,本就因为独眼而不开心,还要招待她,可也不好拂了段大人的面子。

其实白氏是好心,知道她心情不好,每次来,白氏就给她讲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倒甚是可乐,这心情也慢慢的好起来。白氏肚子里那些小道消息很丰富,只是几天,荣昭就知道城里那些趣闻轶事了。

“段夫人的女儿更有趣。”荣昭意味深长的看着萧珺玦,“知道哪里有趣吗?”

萧珺玦心不在焉,但荣昭提问还是能应对自如,看不出他想着别的事,“哪里?”

荣昭神秘一笑,道:“我发现啊,那个段小姐来这的目的不纯。”

萧珺玦心头一凛,以为是对荣昭不利,“她有什么目的?是谁派来的奸细?”

“什么奸细啊!”男人怎么就往这想啊,一点都不知道细心观察。荣昭趴在他耳边,“有人看上你的夜枭了。”

萧珺玦不可置信的看着荣昭,荣昭点点头,“她啊,就是为了夜枭来的。我说怎么每次都跟着她娘一起来,但又像是坐不住似的,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你身边的人。今天我才知道,她总是和我房里的丫鬟打听夜枭的事,现在啊,恐怕连夜枭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了如指掌了。”

萧珺玦眉心微微一动,如果夜枭能和段宠联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们三人,只剩下夜枭了。”萧珺玦道。

荣昭掩嘴笑道:“你是想做媒了?什么时候你这王爷也变成媒婆了?”

萧珺玦刮了下她的肉嘟嘟的脸颊,“本王可没时间,没心思管这些事。只是感情的事,需男女双方情投意合才行,本王不愿强求。所以做媒之事,绝不掺合。”

荣昭颔首,“因为你知道如果是你说的,夜枭不管喜不喜欢都会答应这门亲事。”

萧珺玦摸摸她的脸,“只有尝到了情爱,才知滋味,也懂得感情的事强求不得。”

荣昭脉脉凝视他,顺势投入他的怀里,眼角往外随意一瞥,见到瘦猴耷拉个脑袋站在门外,又想起独眼的事。

“独眼的案子查的怎么样?”

萧珺玦叹了口气,“毫无头绪,凶手很狡猾,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可以从独眼满身碳灰推断,炭房就是第一案发现场。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344 马援女为皇后

荣昭愁眉凝聚,唉声叹气道:“没了独眼,这王府里都不像往日欢声笑语了,连丫鬟婆子脸上都没什么笑脸。”她的头抵在萧珺玦的肩上,“独眼死的太惨了,不能为他找到凶手,我不甘心。”

萧珺玦轻轻抚着她,道:“我已经在王府里加强戒备,如果凶手还在府中就一定不会放过。”

对萧珺玦来说,独眼的死活他并不会放在心上。当初是荣昭要,他才让他们留下来。但凶手能在楚王府里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人,而且杀的还是荣昭身边的人,他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从独眼死后,萧珺玦对荣昭的一应事情更加上心,吃什么东西,都要经过再三检查,才可以入口。

荣昭看他,“那要是不在府里,那凶手不就溜之大吉了?”

她也知道这桩案子不好查,可就让独眼这么白白死了,她这心里怎么过得去?

萧珺玦一时语塞,只是搂着荣昭长长叹了一口气。

夜鹰和秋水的婚礼如期举行,火红的炮竹驱散了连日来的阴沉气氛。婚礼没大办,就是楚王府的人自己乐呵乐呵。

瘦猴喝多了,趴在磕巴的身上哭,说独眼对秋水的感情已经放下,如果他在,一定会祝福夜鹰和秋水的。

那一夜,夜鹰几人陪着他们哥俩喝了大天亮,连洞房都是第二天入的。

喝了一顿酒,还喝出感情来,当场结拜,当了异姓兄弟。

夜鹰,夜枭,慕容岚,赵劲,再加上独眼和磕巴,一见如故,在正月十二当夜,对着月亮起誓,结成不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愿同年同月同日,却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粉身碎骨的把子。

赵劲和慕容岚在夜鹰婚后第二天就回去西北了,临走前和萧珺玦恳谈了一次。他们拍着胸脯说,跟着王爷征战多年,出生入死的十万士兵,只要王爷说一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萧珺玦手中拿着一个签文,上著:第四十签——马援女为皇后。

他想起今日去清平寺上香,荣昭掷了签文要去解签,却碰到一个奇怪的和尚。那和尚说的一番奇怪的话。

“夫人贵不可言,乃皇后命格。一切上天都已注定,前世今生,因果循环,这签不看也罢。”

而恰恰,荣昭所得签文又是这一签,皇后,难道昭昭真的有皇后命?

荣昭见他拿着签文不知道在想什么,抢过去就给扔了,“一个签文而已,你看什么啊?而且这签文也不算好,解签的人说了,就是个中平之卦。我荣昭啊,要什么都是最好的,一个中平,我才不要。”

她再给萧珺玦一个护身符,放在荷包里,让他贴身戴着,“这平安符我可是跪了一盏茶的时间求得的,你要每时每刻戴在身边,好保你无灾无难。”

萧珺玦无奈道:“你们女人啊,就爱信这些。”

荣昭反唇,“你们男人啊,别不当回事。”

萧珺玦一笑,扶着她坐下,“好,我天天都戴着,这样娘子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荣昭笑笑,想起那老和尚说的话,转而问道:“你说老和尚的话准不准,我真的是皇后的命格吗?”

那老和尚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心中一动,像是某些不知名的东西在心里活泛起来。

“你怕是没有皇后的命了,你忘了,晋王明天就会被册封为太子了?”萧珺玦随口回答,一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看到荣昭脸上的笑容缓缓淡下来,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瓜子。

怎么谁不好提,偏偏提萧瑾瑜哪?

从来到这,不知道是两个人真的忘记了,还是刻意不提,从没有谈及过萧瑾瑜这个名字。萧珺玦心头却发紧,定定的盯在荣昭的脸上。

他心里有些害怕,怕荣昭的心里还有着萧瑾瑜。

荣昭陷入沉思,忘记一个人不是想忘就忘的,但和萧珺玦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真的几乎忘记了那个人。

她也不明白,她爱恋着萧瑾瑜那么多年,为什么,和萧珺玦在一起短短几个月,几乎就能将她少艾的心上人忘得一干二净。

她甚至有些怀疑,难道自己就是一个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人的女人吗?

他们俩想的是两件事,可萧珺玦见荣昭只是沉思,以为她在想着萧瑾瑜,心口隐隐发痛。

猝不及防的,萧珺玦一把将荣昭抱在怀里,紧紧的,像个小孩子,“你说过你喜欢我,我们的孩子也快降生了,这辈子,你都不能离开我,离开我们。”

“萧珺玦,你想勒死我们娘三,然后再娶一个啊?”荣昭真是被他气死了,什么时候她说要离开他啊。

萧珺玦松了松手臂,充满哀怨的眼睛直视着荣昭,“你不许想别的男人!”

荣昭恍然,轻打下他的头,“我什么时候想别的男人了?萧珺玦,你别冤枉我。”

萧珺玦傻愣愣的,一笑,再搂着她,荣昭推他也不放手。他在荣昭的耳边厮磨,“那你答应我,以后,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不能想着。”

荣昭斜他,“那不成。”一个川字刻在萧珺玦眉心,荣昭抿嘴笑道:“看你那傻样,我爹,我弟弟,我儿子不是男人啊?我不能想啊?”

萧珺玦轩眉,在荣昭脸上轻轻咬了一口,“那这些可以不算。”

荣昭捂着被他咬的地上,“你属狗啊?怎么最近总咬我,我很好吃吗?”

随着孕期渐长,荣昭日渐丰满,脸上肉嘟嘟,她又长得粉白,像个水灵的桃子,真的让人恨不得咬一口。萧珺玦喜欢她肉乎乎的小粉脸,每天都要轻噬一番。这月份大了,他也不敢碰她,只能过过嘴瘾。

“好吃,我恨不得将你拆入腹中。”荣昭斜着她,眼前微微挑起,春水沁过的眸子妩媚娇美,看的人心痒痒。萧珺玦抱着荣昭,手又不老实的乱摸,这眼中的神采暗了暗,染上了情 欲。

他低哑着声音,嘴唇有意无意的碰着荣昭的耳垂,“我再等你几个月,等你生完孩子,做完月子,我就把你吃的干干净净。”

荣昭双颊嫣红如玫瑰欲滴,推一推他的肩,笑骂道:“我就说你是个登徒子,你果然就是个登徒子。”

但她哪里推的开情 欲渐浓的萧珺玦,被人家揉捏几把,便老老实实的挂在人家的脖子上,让人家撬开她的嘴唇,吸吮她的舌头。

“嘎吱”一声,莫语送点心进来,未曾料到王爷王妃在屋里亲热。她站在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了,连退出去都忘了。

荣昭是听见开门声的,她忙使劲推走萧珺玦。萧珺玦正品尝的来劲,被打扰兴致,冰冷的眼神向莫语射去。

仿佛一根针扎进心里,莫语回过神,忙低下头,转身要走。

荣昭叫住她,“正好,我饿了,你将点心放下吧。”

这种事情被撞上好像也不是一次两次,荣昭倒没有多介意。她看看莫语,这姑娘,可比秋水和孤鹜强。秋水和孤鹜每次撞上都会弄个大红脸,该脸红的是她啊。

再瞧瞧莫语,脸上一点没变色,还是那么白。心理素质比那俩强多了。

荣昭再看了眼地上被扔的签文,“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再出去吧。”

“再接着来。”莫语一出去,萧珺玦又拉着荣昭亲吻,亲了几下,就被荣昭给躲了。

萧珺玦哀怨,“不能碰你就算了,连让我过过嘴瘾都不行?”

荣昭嗔他,“我怕你得唇进尺。”她拿起一块点心,塞到萧珺玦的口中,“别闹了,和你说正事。”

萧珺玦往软榻上一躺,双手抱在脑后,“你还有正事?”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常服,长发用丝带松松垮垮的在脑后系上一根,比之往常更显得清雅俊逸。

荣昭直接往他怀里倒,他赶紧将压在脑后的手拿出来抱住她。

荣昭道:“我有个牌搭子的儿子想找份差事,你看能不能帮帮忙,给他弄一份闲职?”

荣昭平日没事干,萧珺玦又不能天天陪她,就找了一群官太太和她打马吊。这一来二去,熟了,就有人托她办事。

当然,她也没那么傻,说什么包在她身上的话。看她们这么好乖乖给她送钱花,她就帮传个话,成不成还要看萧珺玦。

萧珺玦在荣昭脸上打量着,“你这算不算是假公济私啊?”

“没那么严重,就是看你帮不帮这个忙呗。”荣昭勾着萧珺玦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着,“也没说非得用,不强迫。”

萧珺玦咬了口她的手,道:“你这牌搭子输了你多少钱啊?”

荣昭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不多,一千两。”只是稍句话,一千两,挺值的。

萧珺玦又咬她的手指,这回她倒不嫌弃被咬了。萧珺玦道:“那你明天让她带人去都督府,我看看再说。”

他是给荣昭面子,但,他不收无用之人,这人到底行不行,还得他长眼。好,就留下,不好,多少钱也不顶用,哪来的就回哪呆着去。

“王爷你真好。”荣昭这下可乐了,抱着萧珺玦,亲了又亲。

345 生几窝

荣昭依偎在萧珺玦的怀里,嘴角挂着甜蜜的笑容,亦是满足的。

如果换在几个月前,她一定想不到,现在的自己竟会对萧珺玦这么依恋。

而且,这种依恋,随着时间,越来越深。

那日在百福树下,她因一时动容,脱口而出喜欢他的话。其实后来想想,她就迷糊了,不知道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因为感动喜欢他。

但如今,这个答案已经给了她,她是真的喜欢上萧珺玦,真的爱上他了。

这种喜欢,和以前她对萧瑾瑜的喜欢好似并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是觉得,有萧珺玦在,她特别安心。

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的感觉是安心,那应该就是喜欢吧。

“怎么不说话?”萧珺玦看着一直不吱声的荣昭,心中纳闷了,她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平时总是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突然这么长时间只窝在他怀里,却没声,还真得匪夷所思。

荣昭抬头望着萧珺玦,看了一会儿,又垂下头,半天才说话,“如果你当初不选择我,今天被封为太子的就是你了。”

今天是今年上朝的第一天,远在长歌城的皇宫,在晨鞭响彻三声后开朝。这一天的朝堂注定是不寻常的,太子之位立定,预示着下一任的帝王的出现。

而那个人,注定就是晋王萧瑾瑜。

荣昭从没有和萧珺玦认真的谈过这件事,那个时候,她不相信秋水所说的,那个时候,她还保留过对萧瑾瑜最后的一丁点信任。

可有时候,有些东西,好像就是在不经意间慢慢淡下去,直至消失,就如同她对萧瑾瑜的信任,对他的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仿佛被一阵风追过,飘走了。

荣昭不想说她心里内疚,却觉得萧珺玦的选择一点都不值得。

江山,女人,如果让她选,她一定选择江山。

萧珺玦却只是微微一笑,将她搂的更紧,他含着调侃的口气道:“太子有什么好的?不如我娇妻在旁。”

荣昭再瞧他,潋滟双眸直勾勾的盯在他的脸上,“有一天,你会不会后悔选择错了?”

孕期的女人,总是爱多想,患得患失,还爱钻牛角尖。

萧珺玦抚摸着她的脸庞,正色道:“我从不会做让我后悔的事,昭昭,在我心里,没什么比你重要,就是全天下都给我,我也不屑。我一生,最不后悔的就是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后悔。”

即便今日,他亦然没有后悔当日的选择。他自信,如果他想要江山,他总有一天可以打下来。但要是没有荣昭,别说江山,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有时候,感情很奇怪。当日,他连对荣昭说一句我爱你的勇气都没有,可是当失去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对她的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根深蒂固。

荣昭就像是一团火,毫无征兆的闯进他冰冷而黑暗的世界。融化了他的心,让他看到了这世上最绚烂的光彩。

直到他将她弄丢了,直到她忘记了他,那一刻,他真的又回到那个冰冷黑暗的地方。可他再也不愿意在那种鬼地方待着了,他知道,只有荣昭,才能带他离开,不然,即便是活着,他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如今,他更是觉得一点都没选错,他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现在觉得这么幸福。

他打趣道:“而且,这个选择很划算,一送二,我一点都不吃亏。”

咬着荣昭的耳朵,“不过,你要是心里愧疚的话,就多给我生几个,生十个就行。”

只是刚开始还挺感动的,听到后面就把那股感动劲给打消了,荣昭摆着十根手指头,“十个?你当我是猪啊?”

“你是小胖猪。”萧珺玦笑道。

“我要是猪,你也是,不然怎么配我啊?”荣昭搂着萧珺玦的脖子,凑到他耳边,笑盈盈道:“不过哪,你的请求,我应允了,就给你生十个,只多不少。”

她曾经听人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多给他生孩子。她现在很喜欢很喜欢萧珺玦,应该多到愿意给她生十个孩子。

如果每次都生两个就好了,只要怀孕五次就行。这怀孕的滋味真不好受,多怀几次,也挺遭罪的。

萧珺玦朗朗一笑,抱着荣昭亲了亲,“这可是你说,你可得多给我生几窝。”

“几窝?你还真把我当成猪了!”

“一次怀两个,可不就是一窝,怀一个就不叫一窝了。谁让我的王妃这么厉害哪,一次就能生好几个。”

时间在指缝间不经意溜走,一晃眼,荣昭怀胎已经八个多月,将近九个月了。前期她吃的好,养的胖,但这一个月,胃口却大不如前,人眼瞅着瘦下来。

萧珺玦想着很多促进她食欲的法子,小厨房也天天琢磨着给她做吃食,但她就好像是以前吃多了,吃积食了,如今吃什么都吃不进去。

“小姐,这是莫语新研制出来的山楂饼,开胃消食,您尝尝。”孤鹜捧着给盘子给荣昭,为了能让她有食欲,真是费劲了心思,连盘子都精心,用琉璃烧制的水晶盘子,做出各种花状。

可荣昭只是淡淡看一眼,就让她放在一旁,根本尝都不尝一口。

其实她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除了晚上睡觉总是上不来气,没有任何不适。

萧珺玦尽量抽出时间陪着她,但他不但要管治益州,还有其他二十多个州郡,又是刚接手,日理万机,实在没有多少的时间。

荣昭经常和那些官太太们来往,倒还有几分热闹,白氏来的最勤,不说日日来,但也是隔三差五,有她在旁边讲些趣事,日子过的还算惬意。

秋水和夜鹰成了家,单给他们俩置了个院子,离荣昭院子不远。白日里秋水照常伺候着荣昭,到了晚上就回去。

但也不能全孤鹜守夜,又从下面提拔上一个伶俐又漂亮的丫头做大丫鬟,原名叫翠花。荣昭嫌这个名字土,给改了名,现在叫花语,留着她名字的一个字,再从了莫语的语。

原本荣昭身边就是四个大丫鬟,长天给了荣曜,自尽了,落霞也死了,荣昭那时也不信任别人,没在身边再添置人。后来又出了失忆的事……

这回好了,四个大丫鬟齐全了。

本来荣昭在新买的丫头里相中了一个,但一买来就做大丫鬟,下面的一定会不服。所以就从二等丫鬟里选了一个,将那个新买的安排到二等丫鬟里,等以后再提升上来不迟。

来益州的时候,威风也跟过来了,起初荣昭挺怕它的,见到它也总往萧珺玦身后躲。可威风就喜欢缠着她,赖在她身边,不像狼,像条狗。

只是,萧珺玦听说孕期的女人不宜和动物接近,现在离月份近了,就将威风圈养在他的都督府里,日出都是夜枭带着它出入。

但这小东西,总是趁着夜枭不注意就跑回到荣昭院里。一出现,就闹的院里人仰马翻,这可是狼啊,谁见到不害怕,丫鬟婆子们那尖叫声直穿到堂屋里。

荣昭一听这动静,就知道威风来了。她刚往门口瞥一眼,就见到威风跑了进来,小腿倒腾的欢,颠吧颠吧就到了荣昭身边。

荣昭摸了摸它的头,拿着山楂饼就喂给了它。以为是好吃的,威风一口就给咬了进去,但等嚼了几下,就不是那味了,酸的啊,要是它长了眉毛,能飞上天。

荣昭被它逗得哈哈大笑,捧着个肚子,都快上不来气了。

“什么威风啊,就是个傻蛋。”

威风就知道她没说好话,把脑袋往荣昭胳膊上拱来拱去,像是撒娇。

这威风像是通灵性,知道荣昭怀着孩子,从不往荣昭的肚子上拱。有时还伸出它的爪子在荣昭的肚子上摸啊摸啊,还小心翼翼的,一次重手都没下过。

荣昭抱着它的脑袋揉了揉,“说你还不乐意啊?”

她又拿了一块山楂饼给它,这回它可学奸了,死活不吃,溜溜的躲开,跑到孤鹜那去。

荣昭笑得更欢,让莫语再去拿几样小点心来给威风吃,莫语端来点心,但不敢喂给威风,放在地上,就跑到远远的。

威风胃口可比荣昭好多了,眨眼睛,两盘子的点心就被它吃的精光。

荣昭自己胃口不好,见威风这么能吃,还真给带动起来,吃了好几块的山楂饼。

巴蜀天热的快,还没出二月哪,就很暖和了。春意盎然,荣昭的兴致也盎然,吃饱了,就想趁还没到不能走路的时候到外面溜达溜达。

她都已经一个月没有出过门了。

她一手牵着威风,两边被孤鹜秋水扶着,走在大街上,特引人注目。

能不引人注目吗?看见威风,街上的人纷纷躲避,这排场,真像是整条街都被荣昭给包了,只有她一个人走。

以往荣昭上了街一定是往绸缎首饰店走,但现在不一样了,专找卖婴儿东西的地方去,见到小孩的东西,就往家里搬。

以前萧珺玦给她腾出两间房子装她的东西,现在又要腾出两间房子装孩子的东西。

346 乞丐男人

荣昭也没去店铺,就在街边的摊上逛,现在她发觉,街边摊可比商铺里有意思多了,而且还便宜好几倍。

她站在一个摊子前,摊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铁核桃,大的小的,圆的扁的,什么样的花纹都有。

“夫人,您真是有眼光,您拿着这对核桃是我这些核桃里最好的。您看看这上面的纹路,又清晰又深,再看看这颜色,多鲜亮。这东西还有个学名哪,叫闷尖狮子头。”摆摊的是个老头,梳着平平整整的头发,一丝不苟的贴在头皮上。面色还挺白,看上去挺有几分学究气。

说起他这些东西,那是个滔滔不绝,“一般一棵树能结成精品的就少,大多数不是扁的,平的,就是歪的,左右不对称的。可您看看您手中这两个,左右对称,头尖肚圆,可是上上的精品啊。”

荣昭把核桃往空中抛了下,摊主的眼睛紧盯着,心也跟着揪,就仿佛跟着荣昭这一抛,这心也跟着上下忽悠了一回。

“是不错。”荣昭颠颠重量,实诚,她问道:“多少钱?”

学会了讨价还价,荣昭是当成一件新鲜事。

摊主笑着呵的,打量着荣昭的穿着,再在簇拥着她的丫鬟身上扫一眼,摆出来一根手指头,“一口价,一百两。”

“一百两?这破东西值一百两?”秋水一听这价钱,差一点就把她的眼珠子瞪出来了,算一算,她一个月的月奉才二十两,这个卖核桃的竟漫天要价一百两,要是真这么值钱,她还做什么丫鬟,也去摘核桃去了。

摊主嘴角抿着,道:“这位姑娘,你不懂就不要瞎说啊,我这东西可都是宝贝,知道什么叫真品吗?物以稀为贵,就这一个核桃,可能好几棵树才得这一个。”

秋水一嗤,道:“又什么稀奇,你就是将树给我,我都不稀得要。”随手在摊上拿了一个,“一百两买个这东西,还不如买个花瓶回去,不但能观赏摆设,还能插花哪。不比这强多了,又不能吃。”

摊主连忙从秋水手中将核桃抢回来,拿着袖子擦了擦,嘟囔道:“丫鬟就是丫鬟,一点见识都没有。”

秋水火大,指指摊主的鼻子,再拦着荣昭,“小姐我们走,不跟他买东西,他就是看小姐富贵,所以漫天要价,咱到别处看看。”

荣昭还真挺相中这两个核桃,核桃有婴儿的拳头大小,以前她父亲就喜欢一手攥着这般大小的两个核桃来回转。想着父亲前几天来的信,说等下个月就来看她,所以想事先买点东西孝敬他一下。

不过哪,她混迹集市几次,深谙买卖之道。于是装作不在乎,就要走。走之前,也不忘挖苦一下摊主,“本夫人长在富贵窝,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一个核桃就想要我一百两,也太黑心了。别说只不过是这寻常货色,就是比这好的夫人我有的比你这摊子上摆的还多,稀罕你这寻常货。走吧,到别家看看。”

步子刚迈几步,摊主忙不迭叫住,“等等,夫人等等,咱再商量商量。买卖嘛,也不是说一锤定音。”

秋水瞥他一眼,道:“你刚才还说一口价哪,这回又不是一锤子的买卖了?”

摊主脸上的笑容僵硬,“姑娘,看你说的。”被秋水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夫人您贵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什么好东西都开过眼。这样,老汉我也不虚,您开个价,看看能给多少。”

荣昭对铁核桃有一点了解,从色泽形状来看,应该属于上品。她也没把价钱放到最低,再如何,人家也是要挣钱的。

“四十两。”荣昭一口定价。

鸳语教过她,在益州买东西,要砍掉一半,之后再砍两成。这是还价的诀窍,一般买卖的东西砍一半,但如果直接说一半的价钱,那商家就会还价抬高一些。若是想达到一半的价钱买下,只得再低一点,等对方还价后,差不多就是你想要的价钱。

鸳语就是荣昭相中那个丫头,鬼精灵的,和秋水一个性子。

果然,摊主苦着脸,“夫人,您这也太狠了,一下就杀我六成的价钱。您再给高一点行不行?”

摊主也是急着脱手,这一对闷尖狮子头确实是好东西,但买好东西的都去商铺里买,来他这买的,又嫌贵,都好几个月了,这一对愣是没出得了手。

好不容易来个客,原想着狠狠赚一笔,但没想到有钱人最抠,一下子就将他的利润快给杀没了。可是,要是这次不出手,就怕砸自己手上,他可是花了二十两的大价钱买的啊。

荣昭心中窃喜,果然这一招奏效,刚想说加十两,鸳语挤到她身边,往摊子上一拍,“我们夫人说四十两就四十两,别讨价还价了,挣点就行了,小心贪字变成贫,你这两核桃变成烂木头。”

荣昭看着她,不是说一半砍两成是给还价的机会吗,怎么还不让人还价了?她可是相中这一对核桃,不管花多少钱,哪怕一百两都要的。

鸳语灵动的眸子朝着她调皮的眨眨眼,扶着荣昭就要走。

“哎?别走,别走。”一看要走,摊主着了急。

鸳语挑起柳眉,“老板,四十两不少了,见好就收,就能生意兴隆。”

摊主无奈的叹叹气,找了个布袋将核桃装起来,“四十两就四十两,我见这夫人贵气十足,又怀着孕,赔本卖了,就权当沾沾您的贵气,添给彩头。”

鸳语接过布袋,“老板,你不亏,要不是我们夫人买下来,你还不得砸在自己手里啊。”她在摊子上又捡了两个小的,“你看,我们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赠我们两个也不为过吧。”

摊主都笑了,端详着鸳语,小姑娘不过是十五六的样子,这嘴怎么就这么厉害。赔了生意还得跟她说声谢谢,然后还得拿两个。

四十两也不少了,摊主自己也明白,要价一百两,就是看着人家穿的好。本来他怕砸自己手上,都想要多少钱上货就多少钱卖,现在还能赚二十两,也不计较那两个小核桃了。

“行,就当我开张图吉利,送给你了。”做生意,最重要的还是要和气,和气生财嘛。

鸳语笑着对荣昭道:“主子,这两个核桃——”

“摊主不是说了嘛,送给你了。”荣昭喜欢这小丫头不是没道理的,伶牙俐齿,又机灵聪明,透着一股气招人喜欢的劲。

“臭要饭的,一边去,别在我门前挡着我做生意。”刚付了钱,旁边的包子铺传来一声咒骂。

荣昭转脸去往,见到一个穿的破烂不堪的乞丐被一个人给踹了一脚,跌跌撞撞的摔在大街中央。她眉心狠狠蹙起,想起自己也曾在包子铺门前受辱。

那乞丐很快爬起来,抬头就对上荣昭的眼睛,但瞬间,又闪开。荣昭眼神沉了沉,怎么觉得他像是躲她的眼神?

鸳语心思伶俐,贴在荣昭耳边,“刚才他就一直跟着咱们,都一路了。”

荣昭眯眯眼,看着乞丐,他又抬起眼。那是一双饱含着满满的深情和隐忍的眼睛。但不是看向她,而是——

顺着那缕无形而灼热的目光尽头,是莫语。

只是莫语好似并不认识,先是不以为意,然后是茫然,到最后等所有人都看着她,露出暧昧的神色,就变成了恼羞成怒,躲到人堆后面去了。

荣昭翘起嘴角,敢情这年头连乞丐都饱暖思淫欲。

她对着孤鹜耳语一番,孤鹜到乞丐旁边,说了句话,把他带了过来。

乞丐胆胆怯怯,垂着头,下巴贴到胸口。

见他身上脏兮兮的,荣昭后退了好几步,拿着帕子在鼻尖前挥了挥,“你跟着我们一路了吧,想要干什么?”瞄一眼莫语,“莫不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上谁了不成?”

荣昭出来大大小小十几个丫鬟众星捧月,众人哄笑,哄得他黝黑的脸庞都渗出红绯来。

有人将莫语往前一推,“不会是看上我们莫语了吧?小乞丐,你的眼光可真毒,莫语长得好,性子也好,可是我们众姐妹中最拔尖,深受我们夫人喜爱哪。”

乞丐抬头看看莫语,莫语只拿背对着他,他眼中流露出伤心的眼神,又把头颅给耷拉[]下去了。

荣昭端详了着乞丐,问了这么多话,一句都不说,难道也是个哑巴?

她不欲纠缠,叫过来就是逗逗玩玩。让孤鹜赏他几个铜板,道:“别再跟着了,今日夫人我心善,赏你几个铜板买包子吃。”

话音未落,乞丐直勾勾的盯着莫语问道:“你是英莲是不是,你记不记得我,我是君宝哥啊。”

他直接将荣昭忽略了,也没接孤鹜的钱。

荣昭问莫语,“你认识他?”

莫语使劲摇头,乞丐见她摇头,上前抓住她的手臂,“英莲,你怎么能不认我哪,我为了你,流落到这,成了乞丐。我听说,你卖身葬父进了王爷府,就天天堵在楚王府的大门口,等着你。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哪?我们两个可是有婚约的啊。英莲,你说话啊,你说你认识我。”

347 母舅

莫语又惊又怕,吓的眼泪直流,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秋水一手推开乞丐,骂道:“色胆包天臭叫花子,跑这来瞎认什么亲戚,莫语说不认识你,你给我滚开,再跟着我们,我就打断你的腿。”

再对荣昭道:“我看他是听说了莫语卖身葬父的事,所以跑来攀关系,什么婚约,满口胡吣,小姐别信他的,看他贼眉鼠眼就不是好东西。”

乞丐缠着不放,“英莲,我是君宝,你看看我,你好好认认我。”

荣昭不耐烦,“我不管你是不是他的情郎,总之我买下她,她现在就是我的人了,什么婚约,都已经不作数了。”她叫来瘦猴和磕巴,“将这个乞丐给我赶的远远的。”

“你真不是认识他?”鸳语抱着怀疑的态度问莫语,荣昭也看着莫语。

莫语坚定的摇摇头,秋水搂着莫语,“我看那个乞丐就是个骗子,欺负莫语不能说话,不能辩解,才编这种瞎话。”

荣昭点头,道:“大概是吧。行了,管他哪,我还想买点东西回去。”她拍着鸳语的手,“还是你这砍价的功夫厉害,走,再去砍几家。”

她不在意那个乞丐是不是莫语的未婚夫,是也好,不是也罢,有什么关系。就算是也无所谓,顶多就是莫语看昔日的未婚夫婿成了乞丐,难以接受,矢口否认而已。女人嘛,就怕嫁错郎,她要是莫语,也不会承认与乞丐有婚约。

除了突然跑出一个乞丐,荣昭这街逛的很顺心,但回了家,就变成堵心了。

刚进了厅堂,就看见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萧珺玦。

那眼中的春水浪得,都能将船翻了。

厅里除去萧珺玦有八个人,两个老一点的,五个年轻的,还有个小的,不算孩子,三男四女,穿着粗衣,看样子是寻常百姓。

荣昭纳着闷,这是什么重要的人,还要萧珺玦作陪着。

见到她回来,萧珺玦立即去迎,那几个人也都站起来。那岁数大的男人先还不起,是被他旁边的女人给拽起来的。

荣昭一手扶着腰,一手搭在萧珺玦的手上,目光淡淡的在这几个人面上扫了一眼,将他们几个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

这几个人,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甚有意味。

萧珺玦将她扶上上座,荣昭看着这几个人,“这是——”

萧珺玦指了指中年男人,“昭昭,这是我母舅。”荣昭诧异,萧珺玦外祖家不是都已经流放多年了吗?她以为早死了哪。

他又将其他人一一介绍,男人的妻子,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一个女儿,和一个孙子。

那男人一直打量着荣昭,上上下下,从头上的珍珠看到鞋上的珍珠,“你就是珺玦的媳妇儿。”那语气竟然还有些傲慢。

荣昭不会掩饰,当即脸色也沉下来,不理会他。萧珺玦看着她不高兴,一手拥着她的肩,“今天逛街逛累了?”

荣昭淡淡“嗯”了一声。

“表嫂可真美。”一道娇俏的声音入耳,是那个刚刚春水泛滥的姑娘。她盯着荣昭看了好一会儿,从她进门口到现在,眼睛就没离开过。

看着荣昭身上的衣服料子,还有周身的首饰,眼中满是羡慕。

荣昭瞄了她一眼,有气无力道:“谢谢姑娘夸奖。”

“表嫂叫我姑娘多见外,和表哥一样喊我表妹就行。”戚灵芸目光在萧珺玦脸上停了片刻,才悠悠转转移开,面庞含着羞涩的笑容,如初开的花骨朵一般娇美。

荣昭含愠,恶狠狠的瞪着萧珺玦。萧珺玦搂着她,“累了吧,我扶你回房休息。”

荣昭皮笑肉不笑,“不用了王爷,我就不在这耽误你们一家子叙旧。”她拂开萧珺玦的手,站起来就出了厅往后院去。

按理,是她婆婆的兄弟,她看在萧珺玦的面子上,也会给他们一个好颜色,但看这几个人,特别是那个男人,反而要反客为主,盘问起她来了。她这突然从外面回来,还真有点闹不明白了,谁才是王府的主人啊。

久别重逢的舅舅,是他母妃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萧珺玦能说什么。他对戚致清道:“舅舅一路来辛苦,我让人收拾出一个院子,你们先去休息,等晚饭的时候我们再聊。”

“倒不累,只是啊,这肚子空落落的。”曹氏,就是萧珺玦的舅妈,她捂着肚子,笑的一脸谄媚。

萧珺玦一时忘记,“我吩咐人准备饭菜,一会儿就送去。”

“那好,那好。”曹氏支吾了下,嘿嘿一笑,“听说王府里顿顿都吃燕窝鲍鱼,我还没尝过哪。”

戚致远瞪了她一眼,“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我是来认外甥的,被你这一要,倒像是来贪图富贵的,丢不丢人。”

曹氏瘪瘪嘴,“有什么丢人的,我就是问问嘛,也没说非要吃。”

“你说出来就不行。”戚致远火大,抬脚就将鞋脱了,撩起来就打人,“臭婆娘,我两天不打你,你是不是就要上房揭瓦了,还敢顶嘴,欠揍吧。”

朝着曹氏就扔过去,又要脱另一只。

萧珺玦不由蹙眉,拦住他,“舅父还是将鞋穿好,这里是王府,有失体统。”

戚致远忙穿好鞋,道:“乡下婆子,见识浅薄,珺玦你别放在心上。”似乎他只对萧珺玦恭敬。

萧珺玦道:“无事,舅父,先去看看你们的房间吧,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就行。”他看夜鹰,“夜鹰,送他们去云来小筑。”

夜鹰瞧不上这一家人,到了房间,就到处摸,他甚至看见那曹氏将放在桌子上的琉璃碗给偷偷藏进衣服里面。

还有吃饭的时候,连个样子都没有,猪肘子一上来,就见这一家人和难民似的,一阵哄抢,连筷子都不用,直接用手扒。

曹氏更是一下子要了十碗燕窝粥,吃的她直打饱嗝,还拼命的往嘴里塞。

“舅老爷舅夫人慢用,属下先行告退。”他指着身边的丫鬟,“'这是王爷安排的伺候丫头,有什么需要,向她们说就是。”

一排十个丫鬟,个个水灵灵的,看的那几个男的眼睛都直了。

大儿子戚明啃着鸡腿,眼睛放着光,“这王府就是好,连丫鬟都这么漂亮。”

看那猥琐的表情,夜鹰真为这几个丫鬟担心,于是道:“好好伺候舅老爷舅夫人,出了什么事,要立即向我汇报,或是向王妃汇报。”

夜鹰特意搬出王妃来,是想让他们心存给畏忌,想着丫鬟们是王妃的人,不敢胡来。

但这几个人却根本没将楚王妃放在心上,特别是戚致远,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他可是楚王的舅舅,舅舅能比女人还重要?

等夜鹰一走,他们几个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看表哥挺重视他的王妃。”戚灵芸对萧珺玦是一见钟情,那样的容颜,想来大多数的女子都是一见钟脸的。

“怀着孕哪,能不重视嘛。”曹氏不以为意,将排骨啃的溜光,又嘬嘬骨头,“再说,那么漂亮的女人,哪个男人不重视啊。”

戚灵芸眼神一再暗了暗,连食欲都没了。

见她眉毛垂下来,戚致远拍着胸脯道:“怀着孕怎么了,漂亮怎么了,女儿你放心,有爹在,爹一定让你当上楚王妃,让现在那个楚王妃滚蛋。”

其实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也是这个,过年的时候,有人上门说亲,他们那地主的儿子,他们都没答应。只是听说楚王封了藩地,想着有亲戚关系,就投奔来了。还不是想着把女儿留着给楚王,当楚王妃。

戚灵芸的眼睛倏然亮起来,如暗夜中的一缕火焰,“爹,真的吗?你真的能让我当上楚王妃?”那缕火苗忽明忽暗,“可是她都快生了,而且就像娘说的,表嫂长得那么好看,表哥哪里舍得不要她?人家又凭什么让给我?”

“凭什么?就凭我是楚王的舅舅,是他唯一的长辈。”戚致远自信极了,眉飞色舞,“娘亲舅大,我让他休了谁他就得休了谁,我让他娶谁他就得娶谁。好看又如何,我的灵芸不比她差。刚才我一见到她就讨厌,她要是听话,我就让珺玦留着她当个妾,要是不听话,连孩子带人,滚蛋。”

老二媳妇是桌子上吃的最文雅的人,她打掉孩子想用肉的手,嘟囔了一句,“想的挺美。”

戚致远听的清楚,瞟着她,道:“我可不是想,不信就走着瞧瞧。知不知道现在楚王在这算什么?皇帝啊。我是什么皇帝的舅舅,那就是皇亲国戚。我都想好了,灵芸嫁给楚王,当楚王妃,再让珺玦给戚明戚辉安排个大官,你们就是官夫人,到时咱们戚家一家富贵啊。”

老二媳妇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不屑,刚要再反驳,被戚辉拽了下。她看了眼戚辉,脸一撇,不听公公在这白日做梦。

戚致远的话就像是在戚灵芸的心里点燃着燎原之火,她是真的信了,紧着点头,她的眼中仿佛已经看见了楚王和她洞房花烛揭盖头的画面,忽明忽暗的火焰忽地一下在身体里炸开了花。

348 舅舅的架势

此时荣昭尚不知戚家打的这个主意,若是知道,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进了房间,她就将萧珺玦给甩开,坐在床上生着闷气。

萧珺玦让人都退下去,坐到荣昭身边。不说话,就看着她。

本就闷了气,身边这不知冷热的人又不哄她,这气就更大了,小胸脯喘着气,呼呼的起伏着。

好一会儿,荣昭瞪向萧珺玦,嘴巴撅着,能挂个油瓶子了。

还能理他,就是消了一些气。在一起这么多年,萧珺玦对她的脾气再熟悉不过。生气的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解释。一旦解释,她就更生气,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让她静一静,一会儿,她气够了,自己就能消气。

萧珺玦暖暖一笑,搂住她,“昭昭,我今天很高兴,我没想到我还有亲人活在世上。”

荣昭能感觉到他是真的高兴,其实她不是多计较的人。如果真的是他的娘舅,供养起来不算什么。不过是多个人多张嘴,楚王府养这么多人,再养几个夜没问题。

可是,一想到那个表妹看萧珺玦的眼神,还有他的舅父,一副傲慢无礼的神态,她就生气。

“你的亲人应该在我肚子里。”荣昭含着怒气,道:“至于他们,谁知道是不是骗子。”

贸贸然跑出个舅父,荣昭心里存着疑惑,“你怎么就肯定他是你舅舅?”

萧珺玦拿出两张羊皮卷,掂了掂左手的,“这是母妃临终时给我的,外祖父流放之前将整张一分为二,就是为了以后凭着这两块羊皮纸,有相认的机会。”

羊皮纸上画着像是山水画似的,正好能拼在一起。

荣昭指着右手的,“这是那个男人给你的?”

萧珺玦点点头,“是,而且,我问过了,名字岁数都对的上。”

戚老太爷早在流放的途中就病死了,戚致远原还有个大哥,但没多久也死了。戚家,他知道的,就剩他一个了。

戚致远大哥临死前将羊皮纸交给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拿着这个和妹妹相认。

后来,托了妹妹的福,圣上赦免了他戚家的罪,他本以为有好日子过,就拿着羊皮纸去长歌城认亲。

可是,时运不济,刚到长歌城,他就听说,宫中的婉妃娘娘和奸夫私通,被打入冷宫。

本以为妹妹成了娘娘,自己就成了国舅爷,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谁知道碰到这事。

为了怕连累,他哪敢还去相认,当天收拾了包袱就离开了长歌城。

当然,这件事他不敢和萧珺玦说。

只说是圣上大赦天下,他就去了济州,在那落地生根。

去年圣上颁布诏书,传到各州各府,追封已逝的婉妃为皇后,他这才从别人那知道原来这位婉妃就是自己的妹妹,而且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后又多番打听,他了解到,妹妹还留有一个儿子,去了巴蜀就藩,便携带着全家老少到这来,好一家团聚,这一走就是将近两个月。

萧珺玦不是不明白,寻亲不尽多真,只是想来投靠他。

但他不能不管,说到底,他是母妃活在世上除了自己最后的亲人。

而且,如果母妃活着,也不会置之不理。

荣昭轻哼一声,瞥瞥萧珺玦,问道:“你是打算一直就将他们养在府里啊?”

萧珺玦与她商量着说,“先在府里安顿一下,等过几日给他们找个房子,再让他们搬走,行不行?”

且先忍几日,荣昭妥协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不过她还是对那一家子没有好感,脸上还挂着几分不如意。

萧珺玦搂着她哄了好久,才慢慢好一些。

萧珺玦对他这个舅舅好的没话说,晚上还特意置办了酒席,为他们接风洗尘。荣昭觉得,萧珺玦完全是将想对他母妃尽的孝道转移到了他舅舅身上。

但这顿饭,她一口都吃不进去,而且恶心的想吐。

幸亏,她没什么食欲,就只喝了一盅补品。

她不是没有见过穷人,但这吃东西的样子实在是不堪。看那曹氏,一块肉没夹住,掉桌子上,她还给捡起来吃了。恶心的她都快将前天吃的饭吐出来。

“灵芸,向你表哥敬杯酒。”戚致远给戚灵芸使了使眼色,给他制造机会亲近萧珺玦。

戚灵芸换了一身鲜亮的衣服,人也漂亮了几分。她喊着羞怯的笑容,盈盈的双眸凝向萧珺玦,端着酒壶给萧珺玦倒酒。

刚要倒,荣昭的手就盖在萧珺玦的酒杯上,“灵芸姑娘不知道,我们家珺玦有个毛病,多喝几杯就会浑身出疹子。你还是饶过他吧,不然,我这一夜又不安生了。”

戚灵芸心头一梗,看看荣昭,再瞧瞧萧珺玦,才将酒壶慢慢放下。

戚致远的脸色好看不到哪去,问萧珺玦,“真的?”好像还要辨别一下真假。

萧珺玦道:“是有这个毛病。”他余光落在荣昭微微翘起的嘴角,“平时,我滴酒不沾,只是今日见到舅父,所以一时高兴,贪了杯。”

戚致远信以为真,道:“既然如此,可就别碰了。”他将自己的酒杯底朝上扣下,“那咱们就都不喝了。”

又指使戚灵芸,“灵芸,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价,给你表哥夹菜啊。”

荣昭手没戚灵芸快,眼见着她就将菜夹给了萧珺玦,“表哥吃菜。”

荣昭冷着脸,斜着拿碗里的菜,偷偷狠狠的掐了下萧珺玦的腰。

他要是敢吃,她现在就将桌子给掀了。

萧珺玦只闻得见满屋子的醋味,暗自咬牙牙,这个醋坛子,下手还真挺狠的。

他是不会碰那些菜的,吃了,就是领了她的情。之前,他没觉得戚灵芸对他有意,男人嘛,大凡是心粗的。但此时,这又是敬酒,又是夹菜,就什么都没明白了。

他将筷子放下,擦擦嘴,道:“我已经吃饱了,你们慢用。”

“怎么就吃这点,这么多好菜好肉,不吃多可惜啊。”曹氏吃的满嘴都是油,嘴里嘟嘟囔囔塞满了,说着话,有口水喷出来。

荣昭作呕,差点没吐出来。赶紧撇开脸,连看都不看他们。

萧珺玦礼貌道:“下午吃了些点心,这会儿不饿,吃几口就饱了。”

“吃点心哪够填饱肚子的,我下午吃了好几盘的点心,现在都没觉得饱。”曹氏用袖子擦擦嘴,刚换成的新衣服,就变成了她的抹布,“快,再吃点,再吃点。”

萧珺玦也是一口恶心堵在嗓子眼,他反胃的强烈感觉也不次于荣昭,“真是吃不下了。”

两次都被拒绝,戚灵芸满脸哀怨,悻悻然耷拉着眼皮。再看母亲这丢人的样子,只觉得丢脸,拽了拽她娘的袖子,小声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将桌子上的人打量了一遍,心中更是懊恼,怎么一家人,就没一个像样的哪,这不是让表哥笑话吗?

戚致远再糊涂,这个时候也懂得是什么意思,这是人家看不上他闺女啊。

他斜了眼荣昭,不知他是从哪来的优越感,竟带着几分不屑与趾高气昂,“外甥媳妇啊,从我到这,我还从没听过你叫我一声舅舅哪。你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吧,怎么这点礼数都没有啊?”

对待什么人就什么态度,对于没有礼数的人又讲什么礼数。

荣昭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知道,要是当面顶撞,萧珺玦或许会不高兴。

如果是以前,她才不管萧珺玦高不高兴,只管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但如今,她心里有着萧珺玦,就不能不考虑他的情绪。

荣昭干干瘪瘪的叫了一句,“舅舅。”

戚致远并不怎么满意,垂下眼皮,都不知道是叫谁,还以为她是向盘子里的老母鸡叫舅舅哪。

“你叫我舅舅,那我就是你的长辈。做长辈的不得不说你几句,你实在是不像话。”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拿着长辈的身份教训起荣昭来了。

这话一下子就激起了荣昭心头的怒火,“哦?那我倒好奇,我哪里不像话啊?”

戚致远扬扬道:“为妻者,要贤淑本分,事事以丈夫为主。但从我见到你,在你身上就没见过你有一分当妻子的样子。就拿你刚进门来说吧,珺玦说我是他舅舅,你是怎么做的,直接就走了。知道你是王妃,架子大,但我们可是珺玦的至亲,像你对夫家的人这样,在我们那都能休了你。”

“舅父!”萧珺玦面容冷峻下来,就像是阳光明媚突然下起了雪。

戚致远心里对萧珺玦有几分畏惧,没敢再继续往下说。

哪来的猪鼻子给插葱里,跟她装蒜来了。荣昭轻笑一声,连怼他都先浪费口舌,直接站起来就走了。

她心里堵的发慌,都快气死了。要是换做以前,她撩起鞭子就将他们一家赶出去了。

萧珺玦扔下帕子,“你们慢吃,我就不奉陪你。”

很明显,他不高兴了。戚家的人还没到不会看人脸色的地步,全都停了动作。

戚致远还仗着是他舅舅,道:“珺玦,这女人啊,不能惯着。”

荣昭的步子刚没出门槛,停了一瞬,脚底如生风般摔门而去。

349 偷东西的家贼

楚王府一向安宁,可自从萧珺玦舅父一家来,就没一天安宁。

府里的事不断,城里这几天又接连发生两件命案。

先是在城外的一处山头发现一具死了差不多几个月的女尸,后在城西一个窄巷子里又发现一具刚死了几天的男人。

仵作分别给两具尸体验了尸,都是一刀致命。其实两具尸体本没什么让人联系到一块的,但经仵作检验后发现,他们身上的伤口出乎一致,连伤口的大小都是一样。所以,怀疑是同一人所为。

但这也只是初步的怀疑,毕竟间隔了几个月,而且,死亡地点也不同。

如果是一个人干的,既然第一具女尸是埋到城外毁尸灭迹,那第二具为什么不也埋到城外哪。

杀女尸的人其实很小心,将她埋在城外隐蔽的地方,哪里有人会发现。

只是这个季节,正好是春忙,有农民翻地种田,尸体埋的不深,几镐头下去,就给刨出来了。

可将那户农家给吓够呛,忙进城报了案。

女尸已经辨别不出人形,面目腐烂,不知道是谁家的。只是知道,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生前也没有遭到侵犯。

她身上的线索只有大腿上一块鸡蛋大的红色胎记,再无任何辨别身份的线索。

段宠张榜,问谁家有左大腿上有鸡蛋大小红色胎记的姑娘失踪了,就去衙门里报案。

只是几天,都未有人敲鼓。

段宠断案无数,破获很多大小的个案,这一个,还真是让他摸不清头脑。

一点线索都没有,埋在城外,连是不是益州的都不知道。

再说男尸,死了两日,刀子是从前往后一刀贯入。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据段宠判断,死者可能与杀手是认识的。才会在疏于防范的情况下,被一刀了结,连挣扎的几乎都没有。

说也有意思,那男尸是个乞丐,谁会没事杀一个乞丐哪。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发现,段宠回到案发现场,无意中在一堆草垛下发现一个血写的字。虽然断断续续,但依稀可以辨别,是个“林”字。

一个“林”字,虽然不能代表什么,但也是有个大概范围。段宠想,凶手一定是和林有关,就比如很有可能凶手就是个姓林的。

但一切都是假设,而且益州姓林的又那么多,又不能一一叫到衙门来,可将他犯了愁,这一个无头公案,让他一夜之间就冒出来好几根白头发。

秋水怒气忡忡的从外面回来,直接就灌进了一小壶的水。

“慢点慢点,喝那么急干什么?”孤鹜再让人给她上一壶水,“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还能谁?不就是云来小筑那户人家。”秋水甩着帕子消火气,“我就没见过哪户人家像他们这么不要脸。白吃白住不算,一天到晚净事,你看我这一天都来回跑多少次了?一会儿嫌燕窝不够好,一会儿又说送去的衣料缎子是糊弄他们。”

秋水是学了荣昭的劲,“哼,以前吃糠咽菜的时候不嫌这嫌那,现在过上好日子,他们倒嫌东嫌西了,真有意思。”

“这回他们没说燕窝渣子多了吧?”孤鹜轻轻一笑,道。

说起来就全是气,秋水道:“这回我是专拣了没有一点碎渣拿过的,想着看他这回怎么说。”她扒着孤鹜的衣服,“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吗?”

孤鹜问道:“怎么说的?”

“说起这个,我现在头发还冒烟哪。”秋水将事情学来,“那个舅夫人说,上次给的燕窝,是咱们这些下人偷偷将好的换成次的,说咱们是一群家贼。”

其实当时曹氏说的话比这难听多了,秋水都不愿意给孤鹜学,省的她像她一样,生气一场。

秋水是越说越激动,“还真以为自己是舅夫人,就能在王府里耀武扬威了?你知道她还说什么吗?她说咱们王妃一点小辈的样子都没有,都不知道每天过去敬茶请安,她不满意。去他妈的不满意,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这还是秋水第一次粗口,实在是太气人了。

孤鹜怼了怼她胳膊,压低了声音,“你小声点,别被小姐听到。”

秋水向内室看看,门关着,想着这会儿小姐睡的香,应该听不见她说话。她放低了声量,“我就是瞧不上那一家人,就没一个像样的。也就是老二一家三口还说得过去,每次我去,都会说一句劳我跑一趟。其他人,连个屁都不放,真是把我当成他们的下人了。”

秋水的脾气,和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我是下人不假,那也看是谁的下人。这王府里,除了小姐和王爷,还没人这么使唤过我哪。就是原来咱们在荣侯府,侯爷也没这样啊。”

孤鹜知道这几日,秋水在那面受了气,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暂且忍几日,小姐说了,等过几日王爷就将他们安顿到外面去了,到时咱们府上就能亲近了。”

“哎呀,我是怕他们家那个表小姐,整天没事就想着往前院跑。我都撞见好几次她去偶遇咱们王爷,看她那眼神,我就知道,她是想勾引咱们小姐的爷们。也不看看自己长个什么样子,别说是比小姐,就是和你我相比,也比不上。”秋水是在那面受了一肚子气,所以一回来,跟倒苦水似的,全跟孤鹜这发泄出来。

孤鹜也早看出来了,只要王爷一回来,没多少功夫,那院的表小姐一准过来。说是陪小姐说话,其实就是给王爷暗送秋波来了。

幸而王爷除了小姐谁都不理,不然,换了旁的男人,还真得给勾去。那个戚灵芸是长得不是多美,却长了一双狐狸眼,可会勾人了。

她以前听人说过,长着狐狸眼的女人是狐狸精投胎,专会勾引男人。

孤鹜将小丫头新上来的茶给她倒了杯,“行了行了小姑奶奶,你就消消气吧,这话可不能当着小姐说,不然小姐非气个不行。”

“还用我说吗?小姐又不瞎。我看小姐这两日一直憋着气哪。”秋水饮了一口,放下,唉声叹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荣昭站着门口,挺着肚子,这气都快气的倒腾不上来了。

又听外面传来一阵乱沓的跑步声,是花语急促的声音,“秋水姐姐孤鹜姐姐快去看看吧,舅老爷和舅夫人跑到王妃的库房去了,我拦都拦不住。”

秋水话还没说,荣昭“砰”一声打开房门,“他们去那干什么?”

秋水和孤鹜忙不迭扶她,花语道:“刚才孤鹜姐姐让奴婢去库房拿明日王妃要送给孟小姐出嫁的礼物,正巧奴婢从房里出来,还没上锁,就碰到舅老爷和舅夫人。他们见到我手里拿的东西就抢走了,还闯进了库房,看守的看他是舅老爷,也不敢硬拦。”

“这分明就是土匪。”秋水淬口道。

若是之前,荣昭看在萧珺玦面子上,还给他们几分颜面,那现在既是彻底不给了。

“走,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从我这抢东西。”

孤鹜担心她的肚子,“小姐还是消消气,这事还是让王爷解决吧,您大着肚子哪,万一有个冲撞——”

荣昭的步子已迈开,大步大步的,“哪那么多万一,我就不信,他们胆子大到敢动我一分。”

荣昭到了库房门口就听见一个听起来就能想象说话都带着流口水的声音,“哎呦好家伙,你看这些宝贝,这可是珍珠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珍珠,还这么大个。”

从背影就见曹氏揣着一把往怀里塞,另一只手摸着绸缎面上,“看着料子,太好看了,你说这败家女人,不穿就放在这,这不是糟蹋东西吗?你和你外甥说说,让他把这些都搬到咱们那去。反正她一个人也穿不完,咱们帮帮她。哎呀,这些个好玩意,真是败家败到家了。”

“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哪?”荣昭冷不丁一声,将他们俩吓的够呛。曹氏手里捧着个玉如意,做贼心虚,“哐当”一声砸地上,四分五裂。

曹氏反而怪起荣昭来,“你这怎么走路没个声音啊,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你瞅瞅,都怪你,背后出来,跟鬼似的。”

还真是没见过比这再厚颜无耻的了,荣昭睥睨着他们,冷冷道:“你们俩怎么跑这来了?这是你们随便进的地方吗?”

戚致远一边眉毛高,一边眉毛低,“怎么不能随便进了?这是珺玦的家,我是他的母舅,我什么地方不能去?难道我去哪还要给你交代?”

荣昭哼笑一声,道:“是,脚长在你腿上,你想去哪都行,但就这,不是你们想进就进的地方。”

她看着曹氏胸前塞的鼓鼓囊囊的地方,“把你们偷的东西都给我统统交出来。”

“笑话,偷你的东西?这是珺玦的家,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我是他舅舅,拿他的东西光明正大。”

戚致远拽着曹氏要走,荣昭往前一挡,“今天你们不把东西全交出来,就休想走出这个房门半步。”她一喝,“交出来!”

350 混乱的一家

楚王府一向安宁,可自从萧珺玦舅父一家来,就没一天安宁。

府里的事不断,城里这几天又接连发生两件命案。

先是在城外的一处山头发现一具死了差不多几个月的女尸,后在城西一个窄巷子里又发现一具刚死了几天的男人。

仵作分别给两具尸体验了尸,都是一刀致命。其实两具尸体本没什么让人联系到一块的,但经仵作检验后发现,他们身上的伤口出乎一致,连伤口的大小都是一样。所以,怀疑是同一人所为。

但这也只是初步的怀疑,毕竟间隔了几个月,而且,死亡地点也不同。

如果是一个人干的,既然第一具女尸是埋到城外毁尸灭迹,那第二具为什么不也埋到城外哪。

杀女尸的人其实很小心,将她埋在城外隐蔽的地方,哪里有人会发现。

只是这个季节,正好是春忙,有农民翻地种田,尸体埋的不深,几镐头下去,就给刨出来了。

可将那户农家给吓够呛,忙进城报了案。

女尸已经辨别不出人形,面目腐烂,不知道是谁家的。只是知道,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生前也没有遭到侵犯。

她身上的线索只有大腿上一块鸡蛋大的红色胎记,再无任何辨别身份的线索。

段宠张榜,问谁家有左大腿上有鸡蛋大小红色胎记的姑娘失踪了,就去衙门里报案。

只是几天,都未有人敲鼓。

段宠断案无数,破获很多大小的个案,这一个,还真是让他摸不清头脑。

一点线索都没有,埋在城外,连是不是益州的都不知道。

再说男尸,死了两日,刀子是从前往后一刀贯入。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据段宠判断,死者可能与杀手是认识的。才会在疏于防范的情况下,被一刀了结,连挣扎的几乎都没有。

说也有意思,那男尸是个乞丐,谁会没事杀一个乞丐哪。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发现,段宠回到案发现场,无意中在一堆草垛下发现一个血写的字。虽然断断续续,但依稀可以辨别,是个“林”字。

一个“林”字,虽然不能代表什么,但也是有个大概范围。段宠想,凶手一定是和林有关,就比如很有可能凶手就是个姓林的。

但一切都是假设,而且益州姓林的又那么多,又不能一一叫到衙门来,可将他犯了愁,这一个无头公案,让他一夜之间就冒出来好几根白头发。

秋水怒气忡忡的从外面回来,直接就灌进了一小壶的水。

“慢点慢点,喝那么急干什么?”孤鹜再让人给她上一壶水,“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还能谁?不就是云来小筑那户人家。”秋水甩着帕子消火气,“我就没见过哪户人家像他们这么不要脸。白吃白住不算,一天到晚净事,你看我这一天都来回跑多少次了?一会儿嫌燕窝不够好,一会儿又说送去的衣料缎子是糊弄他们。”

秋水是学了荣昭的劲,“哼,以前吃糠咽菜的时候不嫌这嫌那,现在过上好日子,他们倒嫌东嫌西了,真有意思。”

“这回他们没说燕窝渣子多了吧?”孤鹜轻轻一笑,道。

说起来就全是气,秋水道:“这回我是专拣了没有一点碎渣拿过的,想着看他这回怎么说。”她扒着孤鹜的衣服,“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吗?”

孤鹜问道:“怎么说的?”

“说起这个,我现在头发还冒烟哪。”秋水将事情学来,“那个舅夫人说,上次给的燕窝,是咱们这些下人偷偷将好的换成次的,说咱们是一群家贼。”

其实当时曹氏说的话比这难听多了,秋水都不愿意给孤鹜学,省的她像她一样,生气一场。

秋水是越说越激动,“还真以为自己是舅夫人,就能在王府里耀武扬威了?你知道她还说什么吗?她说咱们王妃一点小辈的样子都没有,都不知道每天过去敬茶请安,她不满意。去他妈的不满意,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这还是秋水第一次粗口,实在是太气人了。

孤鹜怼了怼她胳膊,压低了声音,“你小声点,别被小姐听到。”

秋水向内室看看,门关着,想着这会儿小姐睡的香,应该听不见她说话。她放低了声量,“我就是瞧不上那一家人,就没一个像样的。也就是老二一家三口还说得过去,每次我去,都会说一句劳我跑一趟。其他人,连个屁都不放,真是把我当成他们的下人了。”

秋水的脾气,和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我是下人不假,那也看是谁的下人。这王府里,除了小姐和王爷,还没人这么使唤过我哪。就是原来咱们在荣侯府,侯爷也没这样啊。”

孤鹜知道这几日,秋水在那面受了气,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暂且忍几日,小姐说了,等过几日王爷就将他们安顿到外面去了,到时咱们府上就能亲近了。”

“哎呀,我是怕他们家那个表小姐,整天没事就想着往前院跑。我都撞见好几次她去偶遇咱们王爷,看她那眼神,我就知道,她是想勾引咱们小姐的爷们。也不看看自己长个什么样子,别说是比小姐,就是和你我相比,也比不上。”秋水是在那面受了一肚子气,所以一回来,跟倒苦水似的,全跟孤鹜这发泄出来。

孤鹜也早看出来了,只要王爷一回来,没多少功夫,那院的表小姐一准过来。说是陪小姐说话,其实就是给王爷暗送秋波来了。

幸而王爷除了小姐谁都不理,不然,换了旁的男人,还真得给勾去。那个戚灵芸是长得不是多美,却长了一双狐狸眼,可会勾人了。

她以前听人说过,长着狐狸眼的女人是狐狸精投胎,专会勾引男人。

孤鹜将小丫头新上来的茶给她倒了杯,“行了行了小姑奶奶,你就消消气吧,这话可不能当着小姐说,不然小姐非气个不行。”

“还用我说吗?小姐又不瞎。我看小姐这两日一直憋着气哪。”秋水饮了一口,放下,唉声叹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荣昭站着门口,挺着肚子,这气都快气的倒腾不上来了。

又听外面传来一阵乱沓的跑步声,是花语急促的声音,“秋水姐姐孤鹜姐姐快去看看吧,舅老爷和舅夫人跑到王妃的库房去了,我拦都拦不住。”

秋水话还没说,荣昭“砰”一声打开房门,“他们去那干什么?”

秋水和孤鹜忙不迭扶她,花语道:“刚才孤鹜姐姐让奴婢去库房拿明日王妃要送给孟小姐出嫁的礼物,正巧奴婢从房里出来,还没上锁,就碰到舅老爷和舅夫人。他们见到我手里拿的东西就抢走了,还闯进了库房,看守的看他是舅老爷,也不敢硬拦。”

“这分明就是土匪。”秋水淬口道。

若是之前,荣昭看在萧珺玦面子上,还给他们几分颜面,那现在既是彻底不给了。

“走,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从我这抢东西。”

孤鹜担心她的肚子,“小姐还是消消气,这事还是让王爷解决吧,您大着肚子哪,万一有个冲撞——”

荣昭的步子已迈开,大步大步的,“哪那么多万一,我就不信,他们胆子大到敢动我一分。”

荣昭到了库房门口就听见一个听起来就能想象说话都带着流口水的声音,“哎呦好家伙,你看这些宝贝,这可是珍珠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珍珠,还这么大个。”

从背影就见曹氏揣着一把往怀里塞,另一只手摸着绸缎面上,“看着料子,太好看了,你说这败家女人,不穿就放在这,这不是糟蹋东西吗?你和你外甥说说,让他把这些都搬到咱们那去。反正她一个人也穿不完,咱们帮帮她。哎呀,这些个好玩意,真是败家败到家了。”

“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哪?”荣昭冷不丁一声,将他们俩吓的够呛。曹氏手里捧着个玉如意,做贼心虚,“哐当”一声砸地上,四分五裂。

曹氏反而怪起荣昭来,“你这怎么走路没个声音啊,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你瞅瞅,都怪你,背后出来,跟鬼似的。”

还真是没见过比这再厚颜无耻的了,荣昭睥睨着他们,冷冷道:“你们俩怎么跑这来了?这是你们随便进的地方吗?”

戚致远一边眉毛高,一边眉毛低,“怎么不能随便进了?这是珺玦的家,我是他的母舅,我什么地方不能去?难道我去哪还要给你交代?”

荣昭哼笑一声,道:“是,脚长在你腿上,你想去哪都行,但就这,不是你们想进就进的地方。”

她看着曹氏胸前塞的鼓鼓囊囊的地方,“把你们偷的东西都给我统统交出来。”

“笑话,偷你的东西?这是珺玦的家,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我是他舅舅,拿他的东西光明正大。”

戚致远拽着曹氏要走,荣昭往前一挡,“今天你们不把东西全交出来,就休想走出这个房门半步。”她一喝,“交出来!”

351 还嫌不够丢人啊?

戚灵芸这几日都心又不安,爹娘和哥的所作所为都成了王府里人的笑柄。她能深深感觉到,王府里上下大小都不喜欢他们一家,甚至,那眼神都透着不屑。

她也奉劝他们收敛,但丝毫不起作用,他们只顾暂时的安逸享乐,却不想以后的事。

背负这样的亲人,她只觉得在表哥面前丢脸。

她听下人们说楚王妃的家世极其显赫,出身名门。再想一想自己的出身,只剩下自惭形秽。

爹总想当年戚家有风光,但那早已是昨日黄花,她出身市井,又怎么与身份尊贵的楚王妃比?

那日爹说会让她当上王妃,当时她是真的相信,但现在,她并不这么认为了。

她拿什么和人家比,家世,容貌,样样比不上,况且,人家怀着孩子,父亲的想法,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可她是真的喜欢表哥,她想成为他身边的女人,哪怕只是个妾,她都不计较。

戚灵芸手里捧着几个绣好的婴儿肚兜,往荣昭的院子里去。

她有一手好刺绣,以前在济州她就给人家绣东西赚钱贴补家用。

她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是向王妃讨个好,二来,也让表哥对她多注意注意。

只是,刚迈进院子,她的脸色就变了。

只看见表哥和他的王妃坐在廊下的长椅上边说笑边亲吻,院子里的下人只作视而不见,都在忙乎自己的事。

有丫鬟看见她,连声都不知,掉过头当没看见。

她知道自己不招待见,一时羞愧难当,一条迈进门槛的腿退了回来,急急忙忙的离开。

她跑的太急,低着头不看人,正好和个丫鬟撞个满怀。

“哎呦,你瞎啊。”阿紫骂道。

王爷看王妃瘦的很,便吩咐人做个鲫鱼汤来。刚做好,她给端来。因为汤水盛的太满,她一路上都紧盯着,怕洒出来,也没注意前面横冲直撞个人出来。

这汤还是滚热的,撒了她一身。

其实她自己受伤都不要紧,但王妃等着吃哪,这盅全洒了,还得重新做,费多少时间啊。

“你才瞎哪。”戚灵芸恼怒,回骂了一句,也不管丫鬟,就要走。

阿紫一跃跳起来,扯住她,“喂,你撞了人就要走啊!”

戚灵芸想甩开她,却被抓的死死的。她咬着牙,“是你走路不看人,关我什么事?你放开我。”

阿紫的手指把她的手腕勒出一道道白印,“咱俩是谁走路不看人,你倒恶人先告状了。走,咱们到王爷王妃那评评理去。”

她比戚灵芸力气大多了,被她拉着走。

戚灵芸打着阿紫的胳膊,“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去。”

鸳语听见院子外面有吵闹声,跑了出来。

“吵吵闹闹的这是干什么?”鸳语拉开阿紫。

阿紫不忿的指着戚灵芸,“她啊,将我端给王妃的鲫鱼汤给撞撒了。”撩起衣袖,“你看看,汤全洒我身上了。”

一大片,比刚才还红。

鸳语咧了咧嘴,“行了,你快跟我进去敷点药吧,别在这吵了。”她看一眼戚灵芸,“兴许表小姐也不是故意的。”

阿紫气不平,惋惜的看了看撒了一地的汤水,“王妃还等着喝汤哪。”

鸳语道:“王妃和王爷说话哪,不着急现在喝,你进去敷药,我去厨房让人在做一盅。”

戚灵芸什么都没说,从地上捡起肚兜。

阿紫剜着她,哼道:“一家人就没一个消停的,爹娘偷东西,子女不是偷腥,就是做错事也不敢承认,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一个好东西。”

戚灵芸“蹭”一下站起来,怒视着她,喝道:“你再说一遍,你说谁不是好东西。”

阿紫都要进院了,又折回来,鸳语不想她起争执,拽她,但拽不住,被她给拂开。

阿紫扬脸,道:“我说谁,谁心里知道。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难道做贼心虚啊?”

戚灵芸脸颊狠狠一抽,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阿紫的巴掌是无形的,但她的是有形的,抬起头就掴了阿紫一掌。

阿紫是最早一批伺候萧珺玦的丫鬟,早在长歌城就在楚王府当差,比荣昭进楚王府的时间还早。

虽然她是小丫鬟,但还真没挨过打。这一巴掌,对她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连王妃都没打过我,你竟敢打我!”阿紫激动的破了音。

鸳语半天没反应过来,真没想到戚灵芸动了手,单她又怕阿紫冲动动手,忙搂住她往院子拉。

再怎么说戚灵芸也是王爷的表妹,戚家又是多事的。

戚灵芸打了这一巴掌,心里解气,道:“我就打你怎么了?你不过就是个丫鬟,我想打就打。”

幸亏有鸳语来着拽着,不然阿紫真得和她打起来,阿紫骂道:“你张狂什么?我是丫鬟,那也比你好。一家子在府里好吃懒做,一群臭虫。”

戚灵芸还要打人,鸳语把她挡开,“表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阿紫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这事一开始是你不对。”

鸳语不亢不卑,说句公道话。

戚灵芸轻哼一声,“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她一个下人,烫一下又不是了不得的事,一个下人,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当什么下人。表哥就是对你们太好了,让你们忘了做下人的本分。”说完转头就走。

阿紫看着她的背影,大声道:“我是下人,可我也有教养,知道自己的本分,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像有些人,狗仗人势,就会欺负我们这些下人。”

鸳语扯着阿紫,“行了,别说了。”

阿紫没说够,往前走几句,就像是追着戚灵芸,“就是从外面来的乞丐,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一家人都是一个样,就会白吃白喝,占便宜。我要是他们啊,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脸活着。”

“行了行了,人都走远了,你就别说了。”鸳语好歹将她拽回来了。

阿紫气的呼吸都不顺畅了,终于跟着鸳语进了院,“真是气死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她就是跑了,要是不跑,我非得骂她一个狗血淋头。”

“知道你嘴厉害,刚才已经骂的够狠了。”鸳语睨着她,看着她那胳膊,“快跟我回去,把药上了要紧,不然,有的你疼的。”

阿紫刚才只顾着骂人,都忘了手臂上的伤,这回才觉得撕拉拉的疼,“你说气不气人,把我烫成这样,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反赖我走路不看人,哪有这样的人。和他们那一家一个样,没个好东西。”

鸳语连忙嘘了一声,“你不想活了,这话也说,王爷听见非要你的小命。”

阿紫吐吐舌头,声音放低,“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一家嘛,要不是仗着王爷,他们哪敢这么张狂。”

鸳语带着阿紫回了房,先是拿凉水擦一擦,再抹着烫伤膏,阿紫疼的龇牙咧嘴。鸳语笑道:“刚才不还挺能耐,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哪,这回又矫情上了。”

戚灵芸这一巴掌打得挺狠,阿紫的脸这会儿有点起了肿,她给她把胳膊上完药后,又用冰凉的水投了投毛巾,给她敷脸。

冰凉缓解了下疼痛,阿紫问道:“她怎么来咱们这了?”

鸳语一直在院里,也没看见戚灵芸进来,“是路过吧,没进来。”

阿紫想一想戚灵芸拿着的东西,道:“反正她来也没安好心,我真是倒霉,偏偏撞上她。”

鸳语笑笑,“是挺倒霉的。”

阿紫恨恨道:“反正,这巴掌的仇我不会忘记,早晚有一天得还回来。”

鸳语劝着她,“你呀,总这么冲动。那家人不是省油的灯,别招惹他们,不然,吃亏的是你。”

“那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等着吧,我一定会为我自己讨回公道。”阿紫哪里听得进劝。

鸳语暗自摇摇头。

突然门外听见动静,鸳语心头一惊,“谁啊?”

莫语打开门,走进来,“原来是你啊。”鸳语松口气。

莫语在嘴边比划两下,阿紫恍然,拍着大腿跳起来,“我忘了王妃还没喝汤哪。”

鸳语和莫语齐笑她这火急火燎的模样,鸳语摁下她,“你受了伤,还是休息吧,我去厨房。”

莫语陪着阿紫,指指她脸上的巴掌印,阿紫可算找到倾诉对象,拉着莫语,就讲起刚才的事。

戚灵芸回到房就哭起来,虽然刚才她打了阿紫一巴掌解了气,但说的话却像是一把刀扎进她心里。

突然门外听见动静,鸳语心头一惊,“谁啊?”

莫语打开门,走进来,“原来是你啊。”鸳语松口气。

莫语在嘴边比划两下,阿紫恍然,拍着大腿跳起来,“我忘了王妃还没喝汤哪。”

鸳语和莫语齐笑她这火急火燎的模样,鸳语摁下她,“你受了伤,还是休息吧,我去厨房。”

莫语陪着阿紫,指指她脸上的巴掌印,阿紫可算找到倾诉对象,拉着莫语,就讲起刚才的事。

戚灵芸回到房就哭起来,虽然刚才她打了阿紫一巴掌解了气,但说的话却像是一把刀扎进她心里。

352 生米煮成熟饭

“笑话?谁敢笑话我们?”戚致远从戚灵芸的房间路过,听到她的哭声走进来,“我是舅老爷,你是表小姐,这府里的人都得对你我恭恭敬敬的,谁有胆子,不想活了?”

戚致远年轻时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但岁月催人老,又受了那么多年的罪,只剩下三分年轻时的模样。

而这三分又因沾染市井之气,消磨的不剩什么。

长着一脸的横肉,鼻子旁边的两条纹又特别深,四十岁,长得像五十。

戚灵芸擦着眼泪,泣道:“我求求你们了,争点气,别总做那些让人瞧不上眼的事。你们知道人家说什么吗?他们都说咱们一家就是养在楚王府里的蛀虫,专白吃白喝,没皮没脸。”

“谁说的,你跟我说,谁说的?”戚致远将短脖子抻起来,理直气壮,“白吃白喝怎么了?那也是本事,谁让我有个当一方藩主的王爷外甥?命好,他们羡慕不来。”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连吃白饭也吃的理所应当。

他拽着戚灵芸,“走,你去跟我找说这话的人,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谁是这王府的主子,然后再撵出王府去,以儆效尤,看以后谁还多嘴多舌。”

戚灵芸扶着床柱,扯着不走,她冲着戚致远发脾气,吼道:“够了,你找谁?所有人都这么说,难道你还能将所有人都撵出去吗?”

情绪缓下来,再道:“我求求你了,你就收敛点吧,你没发现,表哥这几天都没来过吗?他一定是不高兴咱们。是不是,你们要作到表哥将我们一家都赶出去才满意?大哥不像话,你也是。”

戚致远偷瞄了一眼曹氏,曹氏没弄明白,问道:“你爹怎么不像话?”

戚致远朝着戚灵芸挤一挤眉眼,警示她不要多说。戚灵芸和他对视了一下,道:“还不是爹这几天总往赌坊跑,我怕他惹祸。”

她有一天晚上起夜,无意中撞见戚致远跑进丫鬟的房里。

曹氏怼了戚致远一下,“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让你去赌坊。你就是不听,赌坊有什么好,不把你输的溜光都不能出来。”

戚致远不耐烦,敷衍她,“行行,以后不去了。”

又对戚灵芸道:“你呀,一天到晚就惦记你表哥,不想他不高兴,你就不想爹高不高兴?”

曹氏慈爱的摸着她的头发,无奈道:“你天天想着他,但他却是个没心肝的。你说,这天下的好男儿不多的是吗?干嘛只想他一个。你现在是楚王的表妹,模样又好,只要说一声,上门求亲的英年才俊多的是。”

“我不要,我只要表哥。”戚灵芸对萧珺玦执着,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

“真是死心眼。”曹氏道。

戚致远咬着腮帮子,思忖片刻,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眼珠子一转,心里生出了主意,“生米做成熟饭,他不娶也得娶你。”

戚灵芸心头一惊,忙站起来,“爹,你要干什么?”

曹氏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当年,戚致远是给她家的磨坊打工,长的比一般人要俊俏许多,她相中了,但戚致远嫌弃她,不愿。她就来了一招生米做成熟饭,逼得他不得不娶她。

看来,他是想用当年她的招数。

戚致远拍拍戚灵芸的肩,胸有成竹道:“你别管这事,反正爹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保证让你如愿。”

戚灵芸的眼睛里灌入了流星,抓着他不放,喜悦的快跳起来,反复问,“爹,真的?是真的吗?我真的能嫁给表哥?”

戚致远颔首,“真的,爹说到做到。”

今日舅舅邀他去那面吃饭,萧珺玦不好拂他的面子,陪了荣昭用完膳才过去。

一桌子丰盛的菜,戚致远告诉他,这都是今天下午他亲自做的,要他务必赏脸,多吃点。

“珺玦,舅舅是真高兴啊,这么多年,我都没想过还有至亲在。现在我算是借了你的光,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舅舅实在是高兴。”戚致远重重的拍在萧珺玦的肩膀上,他像是有点喝多了,舌头都打结。

萧珺玦道不喜人这么亲近,渐渐挪开肩膀,:“舅舅不必这么说,你是我舅舅,我孝敬你是应该的。”

“你是真的孝顺,舅舅知道,舅舅知道你对我有孝心。”戚致远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使劲挤了挤眼睛。他中午就喝了一顿,刚才又喝了不少。一喝就爱上脸,现在脸发红,特别是眼睛周围,都快红的发紫。

他抽抽噎噎的,还哭上了,“你娘要是在就好了,我们姐弟就能重逢了,她也能跟着你享福。我就是命好,有个好妹妹,生了你这么个好外甥,我是替她享福了。”

萧珺玦的软肋之一就是他母妃,他的目光暗一暗,道:“是啊,母妃要是活着,那有多好啊。”他低低一叹,似随着这一叹悲凉从内心深处散出来。

萧珺玦再道:“我在城中给你买了一间大房,是三进三出的院落,这几日已经让人收拾好,不日就可入住。”

戚灵芸的筷子“吧唧”一下掉地来,忙捡起来,换了一双。她一双眼睛紧盯着萧珺玦,心中明白,表哥说这话是要让他们一家搬走。

果然表哥厌烦他们。

她只觉得心里受了伤,哪还吃得下饭,把筷子一放,“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戚致远虽然喝多了,但还没有到听不懂话的地步。果然是想撵他走,心中更加坚定要做的事,给曹氏打了个眼色。

曹氏又拿来一壶酒,递给他。

戚致远给萧珺玦满上,“来,喝酒,什么都不说了,今晚上,你得陪着舅舅不醉不归。”

萧珺玦本是不想喝的,荣昭现在怀孕,闻不得这酒味。但舅舅的盛情难却,不好抵挡,便顺从他的意思,喝了一杯。

等他喝了一杯后,戚致远又给他倒了一杯,“再来,咱们爷俩今天要喝个痛快才行。喝多了也不要紧,不回你那王妃那了,就在舅舅这边睡。”

萧珺玦拗不过他,一连喝了三杯。

他酒量好,三杯下去,一点事都没有。

“嘿呀你,酒量真么好,来,再喝。”戚致远张罗着又给萧珺玦倒第四杯,不小心,将刚到满的酒洒了,洒在他衣袍上。

“呦,是我不小心了。”戚致远忙给他擦,但这一擦不要紧,本就只是洒一小块,却不料他动作大,桌布拉了下,一整壶酒在桌子上翻了,全洒萧珺玦身上。

“你看舅舅,这手忙脚乱的,真是没用。”

萧珺玦抿着嘴角,“不碍事。”嘴上说着不碍事,但脸色不好看,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洒的满身是酒,他起身,“我回去将衣服换了去。”

“唉,别啊,你这全身都是酒味,你媳妇能愿意吗?她怀着孕哪,不能闻酒味,对大人小孩都不好。”戚致远没让他走,“这样,你先去把衣服换下来,正好我这有你给我送来的几件没穿的衣服,你换下。不然,这样湿着,也不舒服啊。”

萧珺玦其实不愿在他这换,无奈被他拉着,没有办法。

戚致远将他带进房间,突然又捂着肚子,满脸痛苦难忍的样子,“珺玦啊,你先在这等一下啊,舅舅突然肚子疼,去一下茅房。你在这等着,很快就有人把衣服给你送来了。”

话没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舅舅,舅舅。”萧珺玦叫了几声,他头也不回,便随他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在他身上发了酵,萧珺玦慢慢觉得自己热起来。刚开始并没有在意,以为是这间房子向阳,白天积攒了一天的热度,这回虽然是晚上,但温度也比别的房间高。但很快他就发觉这种热并不是温度的热,就像是体内有一股无名的火在四处乱窜,燃烧着他的身体。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萧珺玦额头上沁了一层薄汗,猛然间,突然睁开眼睛。

门突然被打开,萧珺玦甩甩有些不清醒的头,看去。

“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就像是冬日里湖面上冰结了一层的厚冰,散发着一阵阵冒着白烟的寒气。

戚灵芸将门关紧,摇着摇曳的身姿盈盈亲近萧珺玦。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其实这双眼睛有几分神似萧珺玦的母妃。

一双明眸春水荡漾,只看着萧珺玦,像是灵魂被吸食,仿佛人生所有的姹紫嫣红都是为眼前的人开放。

萧珺玦冰冷的声音让她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又靠近他。

“爹让我进来伺候表哥。”戚灵芸的脸有些许的红晕。

“女儿,机会只有一次,你要好好把握。只要成其好事,你,包括咱们一家,就都能留在楚王府了。你刚才也听见了,你表哥要让咱们出去住。这一出去住,你就很难见到他了。趁着这次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他想赖账都赖不了。”

这是她进来之前爹和她说的。

她知道爹给表哥下了药,那是任何男人都抵抗不了的药。

戚灵芸边走,边将衣服一层一层剥开,到最后只剩一层单衣。她望着萧珺玦,“表哥,我知道你很难受,让芸儿帮你吧。”

353 固执的爱

荣昭睡的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撕扯她的衣服,像饿狼一般,侵食着她。

她憋的上不来气,瞬间醒了过来,赶走禁锢着她的饿狼。

“萧珺玦你干什么啊?”

床头桌上有一盏灯烛,橘黄色昏暗的光笼罩在纱帐上,透了进来。

荣昭眯眯眼间,见萧珺玦的神色不对。

他搂着自己又亲上,那急迫的样子让她有一点害怕。

“不要,不要。”衣服被扯开,他又急不可待把手从睡裙下面伸进去。荣昭抵抗着他的手,“珺玦,不要,我怀着孕哪,不行,不行的。”

萧珺玦动作骤然一顿,手从裙子里拿出来。他的头埋在荣昭怀里,“昭昭,我好难受,好难受。”

灼热的呼吸黏黏的粘在荣昭的肌肤上,她还在发懵着,不知道萧珺玦到底难受什么。

荣昭轻轻的抚摸了下他的后背,本是想安抚他,却惊觉他的身体滚烫的像是个燃烧旺盛的煤球。

“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唔——”话又被他急迫的需要淹没。

好不容易有一丝喘气的机会,他又缠上,“昭昭,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要你,我真的想要你,你再不给我,我就要疯了,真的好难受。”

“那也不行!”荣昭见事情不对,极尽全力将他推走,她恼怒了,一个嘴巴打过去,“萧珺玦,我怀着八个月的胎哪,你给我清醒一点,是不是想我们母子三人一尸三命啊?”

萧珺玦精神一振,立马远离荣昭。他的眼圈都在发红,双手紧攥着,“咯咯”的响,额头上有一缕汗水蜿蜒而下。

“到底怎么了?”荣昭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妙。

萧珺玦死咬牙关,他坐着床尾,试着用内力压制体内的火,慢慢平息下来。

“我被下了药。”萧珺玦看一眼荣昭,“舅父想要我娶戚灵芸。”

他是一时大意,没防他有这一招,着了舅父的道。

幸亏这次的药,不是荣晚给他下的那种。

荣昭听罢简直如火冒三丈一般,要不是有个大肚子,能气的翻跟头。

“你舅父还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想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啊?”荣昭咬牙切齿,顺便瞪一眼萧珺玦,都是他招惹的狂蜂浪蝶。

她向外喊道:“花语?花语?”

花语今天值夜,一听声,一骨碌爬起来,披着衣服进来,“王妃什么事?”

荣昭道:“准备洗澡水,王爷要沐浴。”

花语应声,转身就出去准备,但荣昭的话还没说完哪,又喊道:“要冰凉冰凉的水。”

花语脚步一停,又跑进去,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要凉水?”

荣昭道:“对,要最凉的,看看冰窖里有没有冰,也拿两块,放水里面,快一点啊。”

花语有微微的愣神,她还从没听过有人用冰水洗澡哪。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王妃催促,她还哪会再傻愣着,赶紧跑出去。

戚灵芸埋在曹氏的怀里恸哭,这一次,她什么脸面都丢尽了。

表哥心里一定怨恨她,不会再原谅她了。

曹氏也抹着泪,她是心疼女儿,“这个楚王也快心狠了吧,你看他将我们芸儿伤的。他还是个男人吗?竟然打女人,真是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戚灵芸回忆起当时——

“表哥,灵儿知道你很难受,让我帮你吧,我愿意伺候表哥。”

她抛开了女人所有的矜持,勇敢的迈出这一步,得到的却是一声,“滚!”

萧珺玦狭长的双目散发的寒意让她觉得置身在的寒冬腊月里,身上只穿着这一件薄衣,冷的发抖。

她身子一颤,却不想在此刻给自己一个后悔的机会,鼓起勇气,去抱他,“表哥,我真的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就许给了你。你就让我做你的女人吧,我发誓,我绝不会跟你的王妃争什么,我只是想留在你的身边。”

她满心的爱意都表达出来,不过是要他的一夕垂青。她对自己的外表很自信,她不信,表哥对她一点情意都没有。

况且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要她勇敢的扑上去,表哥一定会接纳她。

但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美好,她的手刚碰到萧珺玦的身体,萧珺玦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一脚将她踢飞,头撞到桌子上,当即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表哥早就走了。

戚灵芸的额头并不严重,没到毁容的地步,只是划伤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严重的是她的手臂,肿的都抬不起来了。先是被萧珺玦拧了一下,然后被踢飞的时候摔到,整个臂膀又紫又青。gu

戚致远踱来踱去,捶胸顿足,只一味喃喃道:“怎么就失策了哪?要下少了?还是药性还没发作上来?可惜可惜,真是可惜,就差一步,就这最后一步啊。”

戚辉看不过去,道:“这么卑劣的事亏你们能做出来,妹妹她不懂事,你们嗨不懂事吗?这事成了又怎样,楚王知道是被人下药,他能心甘吗?即便娶了小妹,这心里的疙瘩也在,会对她好吗?”

见戚灵芸只是在那哭,他怒其不争,“我就不明白,你们干什么要小妹嫁给楚王,这天下没男的了?”

他媳妇偷偷拽拽他,不让他再说了,惹得所有人都不高兴。

但戚辉不吐不快,继续道:“人家楚王有王妃,夫妻恩爱着那,小妹就算嫁过去也只是个妾。做妾,就一辈子要仰人鼻息。不但是她,等她以后有了孩子,也要仰人鼻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你们愿意?”

戚明抱着臂,往墙上倚着,跟长了一身的软骨头似的,旁边是他那一妻二妾。

他道:“做妾怎么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做楚王的妾比做正经人家的妻强多了,这也叫宁做凤尾不做鸡头,鸡怎么和凤凰比。”

他用手指勾了勾两个妾的下巴,“是不是啊?做爷的妾不比配给个小厮好上十倍百倍啊?”

两个妾笑笑,一人搂着他的胳膊,就见那肩膀上长了三个头。

“可不是嘛,跟了王爷,小妹怎么说也得是个侧妃,说出去都威风。”一个妾道。

另一个附和,“谁知道正室能活多久,兴许没几年就死了哪。”

戚明媳妇听了这话,气的想打人,骂道:“你们两个小贱货,这哪有你们在这插嘴的份。”

“大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我们就不能插嘴了。”一妾道。

庞氏冷哼道:“我是正室,不许你们两个插嘴,你们就不能插嘴。”

二妾都不服气,哼一哼,扯着戚明撒娇,“爷,你看啊,她欺负人,奴家可不依哪。”

“奴家也不依。”

戚辉瞥一眼,不屑,再对戚灵芸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妾的地位。”

戚灵芸抬头看一看他,依旧执着,她以前从不是认死理的人,这次却偏偏往牛角尖里钻,“我和她们不一样,我对表哥是真心的,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我受什么委屈都愿意。哪怕王妃天天打我骂我,哪怕表哥只围着她一个人转,心里只有她一个,只要,只要我能每天看到表哥,每天听听他说话,即便不是对我,我也会觉得很幸福。”

她定定的注目着戚辉,“哥,你不明白,我爱他。”

戚辉一声叹息,无奈的摇摇头。

曹氏确是心疼女儿,“这事怎么也要有个说法,我不管他和我女儿共处一室,被他占了便宜,就必须娶我女儿。”

看着戚灵芸身上的伤,她肝都心疼,徐徐吹着,“芸儿从小到大,我都舍不得打她一下,他却将我女儿打成这样,必须有个说法,不然,我不放过他。”

“你还嫌丢的脸不够吗?”戚明气的心里发恨,跺脚道:“我怎么有你们这样糊涂的父母,给人家下药,把女儿送上床,闻所未闻啊,你们让小妹以后怎么做人?还要,让人家给个说法,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好。”

他媳妇使劲拽着他,让他别说了,惹得二老不高兴。

戚致远不喜欢戚明,总觉得戚明跟他不是一条心,他拿着白眼人瞪他,道:“你懂什么?”

戚明这些话将他给得罪了,招了他的嫌,“一天到晚就会捧着你那些破书,也没看见你考个状元回来,读书有什么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滚滚,这没你的事,瞎掺合什么?回你的屋去,在这就知道胡说八道。教训起你老子来了,看把你本事长的,滚!”

戚明愤怒,拉扯着妻子就走了,“我还不愿意和你们掺合哪,就看看你们要折腾到什么时候,等楚王将我们都赶回济州才好,不用看你们在这上蹿下跳的,王——王妃,不,表嫂。”

戚明一出门,迎面就碰到荣昭,说话舌头打了结。

荣昭站在门外好一会儿了,大约是在戚灵芸发表她那篇对萧珺玦的美好爱情宣言的时候。

一直站在外面,没进来,就想听听他们一家会说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没让她失望。

354 雷霆震怒

自己的男人被下药,差点霸王硬上弓,以荣昭的脾气怎么受得了?况且,自戚家搬进来,她早已经憋了一肚子气。

把萧珺玦摁在冰水里,她换了件衣服就过来了,她等为她的男人,为她自己,算账!

屋子里一瞬间就静下来,只听得窗外有柳树被夜风吹着,抽打在窗檐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就像是抽到人的身上。

荣昭朝着戚辉扬扬脸,“你不是要出去吗?走吧。”她给他让了道。

刚才她虽听得不全,但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参与在内。

戚辉踌躇了下,紧紧的蹙了蹙眉,最后一想,还是出去了。

是他们自己做的孽,就让他们自己去收拾残局吧。

荣昭迈进房间,戚致远忙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是怕她听到他们说的话。

荣昭淡淡道:“刚到。”

曹氏斜着她,阴阳怪气道:“呦,这么晚了,楚王妃怎么劳您大驾过来了?”

荣昭胸膛里燃烧着旺盛的喷出一口,就能将这屋子化为灰烬的熊熊烈火,甚至,都能自燃。

她是喝了多少水,才能压制住。

“我听见你说,要什么讨个说法,这不,我就来了嘛,想看看你想要怎样一个说话。”肚子大如斗,但身手依旧灵活,不见笨拙。她一直都是这样,挺着个肚子,走路就和没怀时也差不多。

说着,荣昭就先坐下,将一根绳鞭放在桌子上。

戚家几个人心里不约而同抖了下,戚致远板着脸,指着鞭子,“你这是要干什么,想打人啊?”

荣昭轻笑,手抚摸在鞭子上,就像是抚摸小猫小狗一样,“不想你才来了没几日,就知道我有打人的爱好啊?”

戚致远脸颊一抽,脚不由自主退了两步,“你少吓唬我,我就不信你敢打我。”

荣昭似笑非笑,没有接话。

她一双眼睛盯在戚灵芸身上,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舒坦。

曹氏像护小鸡仔似的,把戚灵芸搂在怀里。她怒视着荣昭,道:“你看我们家灵芸被你家王爷打的,实在是太没良心了,太狠心了,哪有他这样的人?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她就像是两个小孩打架,自己家的孩子被打,就带着孩子找那孩子的父母告状似的。

不过,显然她可找错人了。

戚灵芸被打的越狠,荣昭心里就越舒坦,这肚子里的气甚至都消去了一些。

荣昭风轻云淡,“哦,是嘛,那就可怜了。”

曹氏听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海绵上一样,又气又哑口无言。

戚致远道:“你来的正好,反正你不来,我也得让人去叫你。”

他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当作长辈,在荣昭面前,体现出及其高傲的姿态,就仿佛他是天王老子一般。

就有一种人,你给他一点脸面,他就能拿着你给他的脸面给脸不要脸。

戚致远便是如此。

“你找我什么事?”荣昭一直压制着自己的火气,她有些好奇,戚家还要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

戚致远坐下来,他觉得荣昭坐着,他站着,就像是他是下人似的,他得跟荣昭平起平坐。

“珺玦和芸儿的事。”

荣昭都不正眼瞧他,看着指甲上画的凤仙花做的豆蔻,这是今天早上秋水新给她做的,用桃花叶子的图案。

戚致远气愤不已,这是极其藐视他的行为,他闷闷不乐,道:“今天晚上吃饭,珺玦和芸儿单独共处一室,我们芸儿什么都被他看光了。芸儿还未出嫁哪,这事要是传出去她怎么见人,怎么找婆家?”

他见荣昭心不在焉的听着,一门心思都在她的指甲上,敲了敲桌子,荣昭抬头看向他,他继续道:“我们芸儿不是有野心的人,不会跟你抢王妃的位子,但,珺玦他,必须对我女儿负责。”

荣昭不止一次都在问,这真的是萧珺玦的舅舅吗?不会是上天派下来坑他的吧?或是给了他一个假舅舅。

分明是自己女儿脱衣服去勾引男人,到最后竟变成了是受害者。

还想跟她抢王妃当?这是她今年听到了最有意思的笑话。

戚家是有多大的脸,多大的野心,还想将她这个王妃取而代之?这想法——

竟让她想发笑。

她还真笑出了一下,戚致远立马变了脸,质问道:“你笑什么!”他觉得受到了侮辱。

荣昭只道:“巧了,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戚致远双目骤然一瞠,就仿佛是在等待惊喜。

荣昭心中冷笑,道:“我家夫君白日好好的,傍晚还陪着我用膳,怎么从你这回去就不对劲了?我就想知道,你们给他吃了喝了什么,弄得他现在还泡在冰水里消热哪。”

戚致远脸色再变,都要挂不住了,黑沉如锅底。

他哪是那敢作敢为的人,矢口否认,“我不知道,我们吃的喝的都一样,我们可都没事。”

荣昭料到他会这样,不过,她来不是跟他分辨的。转而问道:“你想要珺玦怎么负责啊?”她看着戚灵芸,“表姑娘,你是想珺玦怎么对你负责啊?”

戚灵芸咬着嘴唇,唇上有干裂的皮,咬唇撕咬了下,有块皮掉了。

荣昭在等她的回答,都等的不耐烦了,她才说话,“王妃表嫂,我不是有意和你抢什么,只是我真的是喜欢表哥,我想和他在一起。就算是他身边的丫鬟,我也愿意。”

戚致远不乐意了,什么,给人做丫鬟?那怎么行。他原想着,就算挤不掉这个王妃,那也要当上侧妃。

正妃和侧妃就差一个字,也差不多。

“芸儿。”戚致郁朝着戚灵芸摇摇头,挤眉弄眼了一番,不让她瞎说。

但戚灵芸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愿被别人控制。

“王妃,我对表哥是真心实意的,我真的爱他。”

在妻子面前,说爱她的丈夫,荣昭又气又笑。她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散发着阵阵阴冷的温度。

“爱我男人的不少,和我说这话的女人也很多。”荣昭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在桌子上,从慢变快,“你知道她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吗?都死了。”

荣昭阴森森道。

戚致远拍着桌子,“你吓唬谁啊?”

荣昭很少有这样不急不躁的时候,此刻却很平静。

也不是平静,应该说是暴风雨的前夕。

这世上还能有谁比荣昭还张狂,她扫了一眼戚家人,站起来,带着几分趾高气扬,“我可不是吓唬你们,我警告你们,想在益州待着,就本本分分的,不然惹恼了我,我脾气上来,不是你们承受得了的。”

戚致远心里生出几分惮意,却依旧毫无畏惧,“我就不信你能将我们怎样,我是珺玦的舅舅,你要是敢对我不敬,我看珺玦怎么收拾你。”

他自得,“哼,到时候,我就让珺玦休了你,连同你的种一起扫地出门。”

荣昭阴沉着眼睛,她心里的火气一层层的往上拱,咬牙道:“你敢再说一遍!”

这边戚灵芸突然抓住她的手,哭道:“表嫂,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不好,可你也是女人,你应该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滋味。我并不奢侈得到表哥的宠爱,我只是希望,能留在他身边,仅此而已。我求你,你就成全我的心意吧。”

荣昭心里恶心,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忍无可忍,荣昭先是给了她一个巴掌,然后抓起她的下巴,曹氏大惊,护着戚灵芸,扯荣昭的手腕,却被荣昭一鞭子挥到地上。

荣昭盯着戚灵芸的眼睛,道:“我还没见过你这么下贱的人哪,你觉得你的深情厚意很感人吗?我怎么听着想吐啊?”

戚灵芸的眼睛里有毒蛇嘴里吐出的信丝,“你根本就不懂爱情的滋味,因为表哥不爱你,你也不爱他。”

这句话,触动到荣昭的心,她愤怒,又给她一巴掌,但戚灵芸倔强,她仿佛是剖开了她柔弱的一面,刚硬起来,只剩下奋不顾身的执着,“旁人家的男人三妻四妾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我只是想做表哥的妾侍,怎么你就容不得?你霸占着表哥,不给他追求爱情的权力,你凭什么?”

“追求爱情?”荣昭呵呵一笑,她觉得这戚家一家都脑子有病,应该是排着队被门夹过,把脑子给挤出去了,就剩一个空壳。她的手越加狠厉,“那我告诉你凭什么?就凭他是我荣昭的男人,任何人都不能跟我分享,至于他的爱情,就只能是我,也只有我,旁人,我不管是爱上他的,还是他爱上的,我都要毁灭。”

戚灵芸终于知道害怕,她费力的掰开荣昭的手指,支撑着床上,一点点往后退,“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但床就那么大,能躲到哪去,荣昭一手拽着她的衣服挒回来,“你不但觊觎我的男人,还对他下药,你说我能对你干什么?”她扒着戚灵芸的衣服,“想露是吧,我让你露个够,不要脸的东西,你不是发贱,想男人吗?你跟我说啊,我给你多找几个男人伺候伺候你。”

355 脏东西

别看荣昭是个双身子,但力气与瘦的就剩一把皮包骨头的戚灵芸相比,还是很大的。制服她,一个顶她两个。

荣昭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一大帮子的人,曹氏和戚致远都被人阻挡着,谁也帮不上戚灵芸。救不了她。

戚明见情况不妙,早就带着他那两妾趁着没人注意溜得,没影没踪。

庞氏更是怕惹祸上身,靠着墙边,跟做贼似的,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

曹氏拍一下大腿,就见她嘴张开的动作和腿往地上滑的动作及其一致,就仿佛已经练过好多次似的。往地上一坐,开始她的表演——开嚎,“楚王妃杀人了,杀人了,快来看啊,楚王妃仗势欺人,欺负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啊,真是没天理,没天理啊!”

她就像是那泼妇骂街输了,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一时间,楚王府的传来一阵杀猪的声音呢。

相比之下,戚致远可要比她强多了,面对敌众我寡的局面,他依旧是一身威吓,和荣昭叫板,“荣昭!荣昭!我警告你,我再警告你一次,你放开我女儿,你放开她,不然你别怪我和你不客气。”

但他也只能口头叫板,瘦猴和磕巴两个人都压制着他,纹丝不动。

戚灵芸仅剩的一件衣服,也被荣昭扯开了,肚兜都露了出来。但她没再继续扒,把戚灵芸一撇,道:“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从楚王府滚蛋,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

发泄了一番,她也没了气力,气喘吁吁的,打人也是要耗费体力的。

她扶了下腰,刚才太冲动,都险些忘记自己是个孕妇。

戚灵芸一双被泪水淹没的眸子紧盯着荣昭,发恨,看着荣昭挺腰,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刚才她被荣昭压制的毫无反抗能力,但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起身,朝着荣昭扑去,双手往她的肚子狠狠一推。

荣昭毫无防范,她怀着那么大的肚子,再如何也不能像平常人一样灵巧,脚步不稳,左脚踩在右脚上,自己绊了自己,眼看着就要摔倒。

一掠白影闪过,荣昭稳稳的跌入一个有些凉意的怀抱,身上打了个颤。

萧珺玦直喘着粗气,感觉后背都在发凉,毛孔都竖起来,冷风往里钻,寒透了。

荣昭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额头上的青筋绷出一条。

她的嘴唇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白,“我——我的肚子,好——好疼——”她的脸扭曲的皱在一起,狠狠抓着萧珺玦的手臂。

戚灵芸此时慌了神,她不是有意的,只是刚才脑子里像是有个人在支配她,她不是真的想推她。

微微颤颤,“表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萧珺玦凌厉的眸仿佛刀片飞出去,但此时他没有时间理会她,抱着荣昭拔腿就走。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戚致远紧着让人到荣昭院里去打听。

他自知这下闯了大祸,别的不计较,这孩子要是有了事,萧珺玦指定不会饶过他。

“你怎么这么糊涂,专往不该碰的地方碰。这要是那小贱人保不住孩子,你表哥还不得要了咱们的命啊!”戚致远数落起戚灵芸。

他平时总说大话,说什么将荣昭和孩子撵出去,但他就是顺嘴瞎扯。这可是楚王的头一个孩子啊,那得多重视啊。

万一这一推,推出事来,他们一家的荣华富贵就全泡汤了。

戚灵芸只顾着哭,呜呜道:“我不是故意推她的,我不是故意的,这次表哥一定恨死我了,他一定把我看成歹毒的女人。”

戚明被她哭的闹心,斥她,“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你什么人不好招惹,非招惹上那个母老虎。现在好了,都得罪了,咱们不想走也不成了。都是你害的,你还有脸哭!”

曹氏“哐哐”照着他的背捶两下,骂他,“你还有脸在这说你妹妹!你说说你还是不是人,刚才楚王妃来闹,你看着妹妹受欺负你跑哪去了?”

戚明躲开她,道:“她来势汹汹的,谁知道是不是要打人杀人,我不跑等着被她的人打啊?”

“你可真行啊,有了事你就跑,连爹妈都不管,我真是白心疼你一回。”曹氏气急败坏道。

她又向戚辉发火,“还有你,溜得最快,你是不是想等你娘你爹你妹死了,再来收尸啊?你真是没良心,没良心!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

以前戚辉受再多骂都隐忍不发,这次却憋不住了,“哼,你倒不如在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我,省的我现在还要跟着你们在这丢人现眼。”

他媳妇拉住他,小声劝道:“你少说一句吧。”

她本是好心,不想戚辉和家人起冲突,但话落在曹氏耳朵里就变了味,瞬间就炸了毛,曹氏指着她鼻子骂道:“你让谁少说一句哪,你个小贱货,还敢让老娘少说一句。”

戚辉护着媳妇,往她前面一挡,道:“你别是非不分,她没惹你,你有什么火冲我发。”

“哎呀,这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曹氏又嚎上。

“行了,你甭在这嚎了,不嫌丢脸,你就去街上嚎。”戚辉搂着媳妇出去,“你们的事,我没参与,也不管,等明天,我就带着小小和浩儿走,我实在没法和你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曹氏指着戚辉,咧着嘴哭道:“哎呀,他这是要气死我啊!”

戚致远厌烦,“你给我闭上嘴,还嫌不够乱吗?眼前这一关,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哪。”

曹氏立马闭上牙关,她手掌心合起来,闭着眼祈祷,“上天保佑,楚王妃这一胎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千万不要有事啊。就算有事那也以后再有,总之这个时候不能有事,千万要母子平安。”

大夫给荣昭的时候皱了皱眉,萧珺玦一手抓住他手臂。想想他可是习武之人,对一个文弱大夫来说,轻轻一手指就能把他碾死。

大夫的眉皱的更狠,萧珺玦急火攻心,“到底怎么样?王妃是不是有事?”

大夫龇牙,看向他,“王爷,您轻点,您一直抓着我的手臂,我怎么好好给王妃看诊。”

因为紧张,萧珺玦一直拽着大夫没撒手。

终于可以给王妃好好看胎,老李头松了口气。他是从王爷到益州就开始照看王妃胎的,不敢有半分马虎。

王妃这一胎一向很好,母亲身体底子强,孩子就健康,都八个月了,一点事都没有。

这次——

他摸着脉,脸上的表情不大好。

“王爷先屏退一下左右。”他诊完,思忖了片刻,道。

萧珺玦看他一脸沉重,心跟着往下坠,挥走所有人,将大夫叫到一边。

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万一是不好的事,不想让荣昭听见。

大夫沉吟,小声道:“动了胎气,但幸好没有见红,不然就麻烦大了。”

此言一出,萧珺玦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真是有事,他身上都出了一身汗。

“但是——”

大夫大喘气,来个转折。

萧珺玦有一种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我怀疑,王妃食用过有附子归尾红花这一类的东西。”

萧珺玦愕然,道:“她所喝的汤药,我都让人反复检查,不可能有这类东西。”

大夫摇摇头,“可这些东西要是下在王妃的吃食里哪?虽然不是一剂打胎药,没那么凶险,但长此积累,几个月的时间,足以滑胎。而且到那个时候,恐怕就是一尸两命了。”

大夫的话就像是一支又一支的冷箭,射到萧珺玦的心窝里。他的脸色都白了,甚至,能看出他的慌乱。

“那她现在哪?会不会有事?”萧珺玦紧抓住大夫的手,紧张问道。

大夫真想说一声能不能轻点,但这个时候他很理解王爷的心里,忍着疼,道:“王爷放心,王爷放心,索性发现的早,只要以后不再进食就不会有事。”他停顿了下,再道:“但,药性还是进了王妃的身体里,虽然甚微,却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王爷要时刻注意着王妃,恐有早产的症状。接下来的日子,王妃每天都要喝安胎药,直到生下孩子为止,还有,膳食要格外警惕,万不能再掺和这些活血的东西。”

他觑一觑萧珺玦的脸色,隐晦道:“为保王妃安全,王爷还是要清理掉一切对王妃不利的东西。”

萧珺玦放开他的胳膊,他偷偷揉了下,真怕王爷将他这块肉捏死。

萧珺玦浓眉未展,如山脉连绵到了一起。

他已经格外小心注意,为何这些脏东西还是入了荣昭的口中?

看来,他要肃清一下这个王府才行。

“你能诊出王妃食用了这些东西多久了吗?”萧珺玦问道。

大夫沉思道:“不知道每次用药多少,所以,无法计算。但总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药量大,只是几天的积累。要不就是每次药量极少,一两月的时候,这个时候才能将药效显露出来。”

他是每半个多月一个月的时候来给王妃请脉,上次,并没有发现。所以,只有这两个可能。

356 爱不爱(红包加更)

第一个映入萧珺玦脑子里的就是戚家的人,今天的事全是戚家惹出来的,而且,他亲眼见到戚灵芸推荣昭的肚子,要不是他赶来,或许此时荣昭更严重。

还有就是新招募进来的丫鬟家丁,他惩治益州等地的贪官污吏,这些人中不乏还有亲人活着,他们混进来报仇也是有可能的。

但不管是谁,让他查不来,他都不会放过。

怕荣昭担心,萧珺玦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只悄无声息的暗查。

他怕打草惊蛇,下毒的人产生警惕,就抓不住现行了。

他当然知道可以大肆搜查一番,但他在宫里看够了那些栽赃嫁祸的把戏,并不能表示从谁那搜出来就是谁的。

这样很容易冤枉了人,放过了真凶。

萧珺玦做事从不着急,只求一击即中。

但不知道是不是下毒的人自己有了警觉,这几日荣昭的吃食里再没混进来那些东西。

萧珺玦将大夫留在王府里,到荣昭安全生产,这段时间,虽有吃食所用,都必须经过检验。

当然,也是暗自的。每每从膳房拿来的东西,孤鹜都会匀出一小部分拿去给大夫检验。

萧珺玦只将这件事告诉了孤鹜,连秋水都不知道。

孤鹜稳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记得清清楚楚。

当然,秋水也很好,只是有时候,嘴里会漏风。

自荣昭出了事,戚家就像是鹌鹑一样,窝在房里不出来,头都不敢冒。

戚辉在那第二天就搬出了楚王府,他本就不愿依靠着别人过活,他是个男人,有手有脚,难道还养活不了妻儿吗?

再说他还有做豆腐这门手艺,到哪都饿不死,而且妻子也不是好吃懒做的人,还能帮衬着他。他就不信,他们夫妻二人就过不好日子。

他想好了,一边做工,一边读书,辛苦点,今年考不上,过年三再考,总能考的上。

戚辉十六岁就当了秀才,是他们那最年轻的秀才,只是之后考秋闱的时候没有考上,戚致远就不让他读了。说是浪费时间,有这时间还不如挣钱。又给他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要生活,哪有时间再读。

这一耽误就是好几年的光阴。

这次是他觉得在楚王府呆着,也不用他干活,每天无所事事,就将书捡了起来,准备再考一次。

萧珺玦喜欢有志气的人,走之前,给了他一个小宅子的房契,在街边的,是个门市。

原本是夜鹰娶亲送给他的,但夜鹰不愿意出去单住,没要。

正好,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给戚辉正合适。

戚辉不是脑袋一根筋的人,人家的好意,不收就是矫情。他看得出来,楚王是真将他们一家当回事。

只是,哎,不争气,辜负了。

萧珺玦看过他写的文章,不落俗,字里行间有自己独特的个性,文采也不错,是可造之材。他还说,会给戚辉一封推荐信。

大周取士,不仅要看成绩,也要有人推荐,本来戚辉还正愁这一件事哪。

有了楚王的鼓励,戚辉就更有信心,非要考个成绩出来。

“戚家人还没走吗?”荣昭计算着时间,已经是第三天,要是有一丁点脸的都不会再住下去。

可戚家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胳膊支在枕头上,萧珺玦侧立在荣昭身边,和她挤在一个被窝里。荣昭把被子蹬了,他又给她盖好。

“我已经派人去催了。”他这几日都没有去过那院,颇有一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荣昭推他,“你给我将他们赶走,我一刻都不想让他们在家里住下去。”

萧珺玦安抚着他,“好好好,我答应你,明天早上醒来你一定再也见不到他们。”

荣昭哼了哼,真巴不得现在他们就走,自己他们来了,楚王府的空气都没有以前新鲜了。

伸臂抱住萧珺玦,撒娇道:“我不想府里有别人,我只想有咱们一家,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萧珺玦指出三个手指头,他确实是后悔了,真应该早早就将他们安置在外面,就不会发生之后这么多不愉快的事。

他都发誓了,荣昭还能说什么。她看着萧珺玦,突然,想起那日戚灵芸说的话。

她对自己产生了质疑,她真的爱萧珺玦吗?她对他的感情可以称之为爱吗?

而萧珺玦哪,爱她吗?现在,此时此刻的荣昭,他爱吗?

她并不是很肯定,对戚灵芸那样,她是出于本能的霸道。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自己的东西,不管喜不喜欢,她都不允许别人惦记,除非是她给。

萧珺玦和她说过,“以前”的她,为了他,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她胸口有一道疤,虽然很淡,但并没有消失。她知道,那是真实存在的,没失忆前的荣昭真的是用命去爱萧珺玦。

可如今的荣昭,不记得那份刻骨铭心的爱。她甚至觉得,失忆前的荣昭,和现在的荣昭,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有时候,她也想知道以前发现的事,可她的大脑里,没有那两年的记忆。

那是一张空白,虽然萧珺玦总是带着她,去在那空白中描绘,可她就像是听别人的故事。

那种感觉,并不好。

甚至,有的时候,她往牛角尖里钻,她觉得萧珺玦爱的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与她同样名字,同样的皮囊,但股子里却不一样的荣昭。

她暗下眸子,就像是漫天的星辉在一瞬间都被兜走,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萧珺玦心头一颤,“怎么了?不高兴?那我现在就让他们走。”

荣昭拽住他,闷闷道:“不差这一晚上。”

额头抵着额头,萧珺玦温柔道:“别不高兴,你知道不知道,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源自于你,你不高兴,我也会跟着不高兴。”

荣昭抬起眼皮凝视着他,那是一张足以让任何女人都心动的脸。她最喜欢他的眼睛,仿佛被一层经过万千大川洗涤的清泉覆盖,明亮到发光。

这双眼睛从来只容乃进她,她映进他的眼睛中,都带着光晕。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好。我只顾着和亲人重逢的喜悦,忽略了你的感受。现在,又闹出这么多事,惹的你不开心。你现在怀着孕,这么辛苦,我应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你身上才是。”萧珺玦嘴皮子一动一动的,荣昭的思绪却已经飞走。

不论是戚家,还是被下了打胎的药,萧珺玦都是自责的。他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

萧珺玦轻轻的吻着荣昭的嘴唇,不但任何欲 望,更像是安抚。刚开始荣昭还乖巧的迎合,猛然,她又将萧珺玦给推开了。

“萧珺玦,我不爱你。”荣昭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道。

简直就是拿着一把剪子直戳他的心脏,萧珺玦嘴唇一抿,可以很清楚的看清楚他下嘴唇有一排牙印。

他马上含着笑,道:“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荣昭看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温润的光泽。

“我……”荣昭欲言又止,她其实也不是对他没有感情,只是,她不知道这种感情叫不叫爱。

她既不像以前的荣昭一样,为了萧珺玦可以义无反顾,也不像戚灵芸一样,什么都不要,只要待在萧珺玦身边就好。

她只是觉得她已经怀了萧珺玦的孩子,没有办法可以改变。而且萧珺玦对她很好,她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喜欢每天摸着肚子讲话,期盼着小元宵和小莲蓉的降生,喜欢萧珺玦陪着她,和她说话,和她一起感受孩子的跳动。

可是,爱情就这么简单吗?简单到就想这样的过一生?

“你想回长歌城,想回到萧瑾瑜的身边,你还爱他?”萧珺玦嘴唇在颤抖,连声音都在发颤。

荣昭骤然视向他,萧珺玦不如是如何让自己笑出来的,“我知道,你前两天接到他的一封信。对不起昭昭,我没忍住,在你看之前,我已经看了。”

“啪”萧珺玦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荣昭喘着粗气,愤怒的瞪着他,吼道:“萧珺玦,我告诉你,我荣昭再贪慕虚荣,再想当皇后,我也不会做被夫偷汉的事。萧瑾瑜,他在选择他的江山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我。”

她含着的眼泪掉下来,遮住了双眼,萧珺玦变得模糊,“我是傻,听信了他的话,但我不会一直傻。实话告诉你,没离开长歌城的时候,我还保留着对他的信任。离开的那一天,我一直在等他,但他始终没有出现。从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他这个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心里。”

萧珺玦去抱她,被她给推走,抹一把泪,“我是没告诉你有这么一封信,那是因为我怕你瞎想。我也告诉你,那封信,我打都没打开过,直接就让我烧了。我知道,他的信里无外乎就是他要登位了,他想接我回去。但我明确告诉你,他就是现在将皇后的桂冠套在我的头上,我也不会要。我荣昭这辈子最要的就是脸,谁都不能挑衅我的自尊,他抛弃我一次,我就不会再想他一分。”

357 跟爱杠上了

荣昭的火气直穿到天灵盖,就快七窍生烟了。

这个混蛋,竟然以为她还惦记着萧瑾瑜。

萧珺玦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平时他什么话都能埋在心里,怎么今日就口无遮拦了哪?

“昭昭,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你打我,打我。”

他去抱荣昭,被她狠狠推搡开,“你给我滚,你这个混蛋,挨千刀的,你没良心。”

“是是是,我是混蛋,是挨千刀,你别气,别气。”

“嘶”一下,荣昭五官扭曲一下,肚子里的孩子不合时宜的踢了她一脚。

也不知是哪个小坏蛋,竟敢踢她,是听她骂他们的爹所以报复她吗?

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子的种,一样的没良心。

“怎么了?肚子疼吗?我去叫大夫。”萧珺玦紧张万分。

“你给我滚!”荣昭撇开他摸在肚子上的手,对着肚子小声骂道:“小兔崽子,我怀你们这么辛苦,你们还踢我,等你们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别踢你们的娘,是爹不好。”萧珺玦的手又摸上她的肚子。

“起开。”荣昭把身子一转,背对着他。

气的她肩膀起起伏伏,呼呼的喘着气。

萧珺玦抱住她,荣昭挣扎道:“萧珺玦你别耍赖皮。”

“昭昭,你别不爱我,别不爱我。”萧珺玦的声音像是装进了一个闷葫芦里。

荣昭心头一颤,他的声音让她心里发酸。哎呀怎么办,这个男人一这样,她是一点招都没有。

刚才还气的鼓鼓的,这会只后悔刚才说那句话,惹的他伤心。

哎,自己真是没事找事,发疯。

“萧珺玦,你真是越来越能耐,背着我偷看我的信。”尽管自责,但她还是怨气他竟然以为她还想着萧瑾瑜,想着别的男人。她是正经的女人好吧,怎么会红杏出墙。

萧珺玦就仿佛是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荣昭身上,“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做偷看信这种不齿的事,但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我知道是萧瑾瑜来的。这封信让我很不安,我鬼使神差就拆开了。信上面的内容,让我真的恨不得撕了,我不想你看到。因为我怕,你看到这封信,你会离开我。”

他的手臂包裹着荣昭,那样紧,仿佛会随时失去她一样。

“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自私,你应该有你自己的选择。我爱你,就应该尊重你的选择。真的昭昭,只要你幸福,我做什么都可以。”

荣昭真的很想说讨厌他,感动的她都要哭了。

萧珺玦问道:“昭昭,你会不会怪我?”

吸吸鼻子,止住泪,荣昭撅着嘴道:“偷看信,是挺卑劣的。不过,你一向都是这么下流无耻,我都已经习惯了。”

又瞥着他,道:“你怎么先我一步拿到信?”

萧珺玦耸耸肩,轻描淡写一句话,“我是这的王。”

荣昭觉得他这个表情语气很欠揍,白了他一眼。

萧珺玦扭过荣昭身子,双目直视,郑重道:“昭昭,我真的很爱你,所以,请你别不爱我。”

荣昭垂下眼,道:“你爱我吗?爱以前的还是现在的,我说的是失忆前后。”

萧珺玦笑笑,“有什么分别吗?不都是你吗?我只爱你啊。”

荣昭道:“当然不一样。”

萧珺玦弄不明白她脑袋里想的什么,只道:“不论以前也好,现在也罢,或者是以后,你都是你,我爱的是你这个人。”

他听不明白她的意思,让荣昭显得急躁,“你怎么不明白哪?”

萧珺玦蹙蹙眉,其实连荣昭自己也说不明白,她耐心一点,道:“我不记得前两年发生的事情,即便你,或是孤鹜和秋水跟我讲这两年的事,但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我甚至不能确定你们说的我到底是不是我。我真的很陌生,无论是对你们,还是对我自己。”

她凝视着萧珺玦,清水滋润过的眸子清澈见底,“每次你跟我讲我们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我真的很羡慕,羡慕你有过一段那么美好的过去,从阴差阳错,互不理睬,到相知相爱。可是对我来说,只是羡慕,羡慕那样一段爱情,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萧珺玦搂着她,让她贴近自己的心,“昭昭你这是孕中多思,想的太多了,你从来都不是旁观者,你就是荣昭,这是事实。”

荣昭用怀疑的眼光看看他,又委屈巴巴道:“可从你口中说的荣昭,和我并不相像。她比我聪明多了,她能识破高氏和荣曦,我不能,我笨的被她们卖了还得给人家数钱哪。”

她不就是被萧瑾瑜卖了还给他数钱吗?

“我也没有她勇敢,可以支身到深山中寻你。我更没有她那么不要命,可以为你挡一刀。我真的怀疑,那不是我,兴许,是谁借用了我的灵魂,占据了我的躯体哪。要是这样的话,你爱的不就是别人了吗?”

萧珺玦凝了凝,他有点跟不上她思维的跳跃,竟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他轻笑一下,亲亲荣昭的嘴角,低低笑着,“哎呀我的昭昭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不是你,会是谁?”

荣昭瘪瘪嘴,低头在他的怀里,手指甲扣着他胸膛上的疤痕,“可我就是觉得,我比不上她。”

突然,她手指一停,抬目看着萧珺玦,紧张问道:“你说,如果要你选,你是选择现在的荣昭,还是以前的?你是爱现在的,还是以前的?”

一时,萧珺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在他看来,并没有分别。只要是荣昭,她这个人,他都爱。

小时候的荣昭,他念念不忘多年,他知道,那个时候不可以称之为爱,但就是有那么一个人,让他牵肠挂肚。

失忆前的荣昭,让他知道什么是爱,也让他知道,他需要爱。

如今的荣昭,教会了他如何爱人,也让他真正体会的,幸福是个什么样子。

一个荣昭不能分成三份,她是一个整体。就比如人生可以分为老中青,可那不是还是一个人生嘛。

荣昭似懂非懂,等萧珺玦说完,还是混沌着。但好似又听懂了一点,她理解为每个男人都有一个让他成长的女人。

萧珺玦又小心翼翼问她,“昭昭,你真的不爱我吗?”

今天,他们两个就纠结在这个“爱”上了。

荣昭咬咬嘴角,看着萧珺玦委屈伤心的双目,她就心疼,只想将他抱在怀里,好好哄一番。

“我……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我对你是不是爱。”她紧紧抱着萧珺玦,一双眼睛如同要镶嵌到他的眼睛里一般,肯定道:“可是珺玦,我真是很喜欢很喜欢你,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哪怕不说话,只要你在我视线之内,我就安心。”

“我不知道安心叫不叫爱,总之那种感觉很好很好,只觉得岁月静好,就想这样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这种感觉让她不可思议,她荣昭生来就是为了做人上人,睥睨天下,是她的梦想。她从不曾想到,当安隅此地,却只是想一个安稳。

荣昭直言不讳,“我从小就心比天高,只一心要穿上这天下女人最尊贵的衣服。我知道太子无能,众皇子中唯有萧瑾瑜能当皇帝。”

她嗤笑一下,“我真的以为自己很喜欢他,梦想着成为他的新娘,眼里不再有其他男人。”

萧珺玦含着笑,他知道荣昭心里已经没有萧瑾瑜,也不再介怀,“那时候,你只和他玩,别的皇子,放都不放在眼里。”

荣昭看着他,嗔道:“是啊,那个时候,皇子们都围着我转,只有你,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清河她们和我作对,我都不在乎,而你,完全将我忽视,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人忽视,想想那个时候你有多可恶。”

萧珺玦抵在她的肩膀上笑,回忆着那个在他面前总找存在感的荣昭。

荣昭也笑笑,直叹命运总是爱捉弄人。

她再道:“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从未真心的喜欢过萧瑾瑜。在他的庄子里,我遇到柳馥馨,下意识以为因为喜欢萧瑾瑜,而对她产生敌意。其实,我更在乎的是身份,是因为她很有可能会抢走属于我的皇后之位,而从不是因为抢走萧瑾瑜。”

萧珺玦灼灼的看着她,眼睛里放出了光,她不知道,当她说从未真心的喜欢过萧瑾瑜,他有多欢喜。

“昭昭,你是爱我的。”萧珺玦笃定。

荣昭疑惑的看着他,他道:“你对待柳馥馨和对待戚灵芸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欢喜的抱着荣昭,“只有爱一个人,在面对情敌时,才会像你一样,跟个泼妇似的。”

他的手掌紧紧梏着荣昭的手臂,“所以,你是爱我,你一定是我爱的。”

荣昭的脸就像是变色龙似的,前一刻,因为知道自己的心意而高兴,但下一刻,听到萧珺玦说她跟个泼妇似的,脸上瞬间就沉下去。

“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是泼妇!”荣昭往萧珺玦的耳朵上一揪,“我不就是打了戚灵芸几下吗?怎么在你心里就成了泼妇了?你说,你是不是心疼她了!”

358 两条命案

戚灵芸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夜已经很深了,仍然睡不着。

表哥下了最后的通牒,明天他们一家就必须离开这。

她知道,这次表哥是动了大怒,容不得他们了。

但她还是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离开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表哥再次拒绝她,她就死心,不会痴心妄想了。

下定了决心,戚灵芸推开门,向荣昭那院走去。

云来小筑和荣昭的栖梧院隔着小半个王府,得饶过一个小花园,又要过一个小桥,才能到那边。

“你果然有问题,幸好王爷怀疑你,让我跟着,不然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哪!”

“那你就要倒霉了,见过我真面目的人,都得死。”

戚灵芸的绣花鞋刚踏上小桥的第一步,听到假山后面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她听得不是很真切,以为是两个小丫鬟在吵架。

又往桥上迈了两步。

“救命啊!救命啊!”突然,传来呼救声,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

戚灵芸心头一惊,难道有人在楚王府里行凶。

她提起裙子小跑了两步,想着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救……救命啊……”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戚灵芸脚步停下来,心里有个猜测,如果她能救个人,是不是表哥会对她另眼相看。

如此想着,她辄回去,从地上捡了一块大石头,朝着喊救命的地步走去。

可惜她晚了一步,她眼看着被掐死的人咽了气。

手中不稳,石头落地,砸在她自己的脚上,她指着行凶者,颤颤巍巍,“是你——”

荣昭和萧珺玦是在一阵铜锣声中吵醒的,荣昭气急败坏,她还不容易多睡一会,怎么片刻都不让她安宁。

“是谁在外面捣乱。”她冲着外面几个脚步凌乱的身影喊道。

孤鹜立在门口,映进她躬着身的影子,“回小姐的话,是……”

“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荣昭不耐烦。

孤鹜抿抿嘴唇,道:“巡夜的侍卫在小花园里发现了两具尸体,是莫语和阿紫。”

要不是怀着孕,荣昭能从床上蹦下来。萧珺玦本想拦着她,死人总是不好,晦气冲撞孩子。但又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不让她去,她能干吗?

荣昭看到尸体,捂着嘴到旁边哇哇大吐。两个人的脸都被烧毁了,肉还在泛着白沫。

她背对着,“真的是莫语和阿紫吗?”

秋水是一眼都不敢看,孤鹜胆子大多了,她翻了一下穿绿衣的人的手心,道:“我记得莫语手心有一颗红痣,这个人也有。”

皮肉的焦灼味刺鼻,连孤鹜都受不了,到旁边喘了几口新鲜空气。

花语瑟瑟发抖,觑一觑两具尸体的穿着衣服,“没错,今天我就见到他们穿着这样颜色的衣服。”她看一眼着紫色尸体脑袋边上的发钗,头发也烧焦了,发簪散落的掉在地上,“那只梅花发簪还是阿紫生日的时候我们几个合伙买了送给她的。”

三天前他们还一起为阿紫庆祝生日,玩的不亦乐乎,今天就……

萧珺玦看着尸体,半天没有开口,目光闪烁着,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爷,有人看到戚家的表小姐跑出了王府,手里还拿着一柄带血的匕首。”夜鹰已经问过所有人。

两具尸体,都被匕首所杀,一个在正面,一个在后背。

荣昭陡然看向萧珺玦,忿忿的生着气,“一定是戚灵芸杀的人,她真是狠毒,抢不走你,她就杀我的人,没有人性!”

荣昭的眼神很明显,他要是敢徇私舞弊,她跟他没完。

萧珺玦垂下眼眸,道:“发放榜文,通缉戚灵芸。”

戚家人也听到消息跑了过来,曹氏听萧珺玦通缉戚灵芸,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芸儿不会杀人的,她不会杀人的,你别通缉她,我求你,不要通缉她。”

戚致远面色大变,摁住萧珺玦的手臂,“珺玦,你表妹绝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你不能冤枉她,她是你亲表妹啊。”

荣昭阴狠的眼神投射过去,声音冰冷凛冽,“王子犯法与庶民,有人亲眼看着她拿着杀人凶器离开,不是她难道是鬼啊!”

曹氏往她面前一跪,磕头道:“我求求你王妃,我求求你,芸儿她不该跟你争,她知道错了,以后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求你饶了她吧。”

“我饶了她,她杀人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要饶过别人哪?”荣昭拂开戚致远抓住萧珺玦的手,“要不是她,她干什么大晚上跑出去,还不是畏罪潜逃。”

曹氏哭在戚致远怀里,“哎呀,这是做了什么孽,芸儿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哪。”

按正常办案手续走,是要到嫌疑人那里搜查一遍。

从戚灵芸那搜到了归尾附子粉一大堆活血滑胎的药。

荣昭冷笑着看着这些东西,“凶手不是她还能是谁?她连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真是毒如蛇蝎。”

她瞥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萧珺玦,她看得出来,他对此事抱有怀疑。

但所有的证据统统指向戚灵芸,还有什么怀疑的。

是因为戚灵芸是他的亲戚,还是他看上戚灵芸,不忍心承认佳人是蛇蝎?

“我只是觉得,还是存在一些疑点。”萧珺玦尽量让放轻松,耐心道:“你看莫语和阿紫的死状是不是和独眼的死状有点像哪?独眼死的时候戚灵芸还没有来,如果是同一个凶手做的,就一定戚灵芸。”

荣昭执意道:“难道她就不能仿照作案手法,想混淆给你们这些头上有把刀的色鬼看吗?”

萧珺玦“啧”了一下,“你怎么又扯到这来了?我不是包庇戚灵芸,只是我怕真凶逃脱,杀了莫语和孤鹜,嫁祸给戚灵芸,从而逍遥法外,或是再次来行凶。我只是不想放过真正的凶手。”

“她要不是凶手,能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吗?要是死了,我还能相信她不是,但现在,了无踪迹,你让我怎么相信。”荣昭没那个耐心,她心里急躁,仿佛吃了火炮,对着萧珺玦也大发雷霆,“还有你,你是怎么做事的?你手下是怎么做事的?都这么多天了,一个女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没有用!”

“好好好,我督促,我去督促,你别生气。”太激动了,肚子里的小人又不听话上,荣昭眉毛一扭,萧珺玦就赶紧扶着她坐下,安抚着,“好,就是她,我一定给你抓住她,你可千万别再气着自己。”

荣昭瞪他,“等抓住了戚灵芸,我要将她穿到烙铁棍上烤肉吃。”

“行,你想怎样都可以。”萧珺玦对荣昭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摸着肚子小心翼翼的安抚着那里面两个调皮捣蛋的,只希望他们消停点,直到预产期再出来顽皮,千万不要折腾他的昭昭。

荣昭渐渐消了气,眼中升起一抹哀伤,“我不能让莫语和阿紫白死。”

萧珺玦眉心跳了一下,眼中隐晦不明的光泽慢慢暗下来。

都说是多事之秋,但这一年仿佛是个多事之春。

孝景帝昏迷三天不醒,礼部已经在准备后事了,这一次病情凶险,醒来或许还能多活些十日,但若是醒不来……

常恩陪在孝景帝身边,寸步不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他身边喊几声,每喊一声,就掉一滴泪。

“圣上啊,您得撑下去啊。您还没见到楚王的孩子哪,再过一个多月,就生了,您得给起个名。不然,等您以后见到婉妃娘娘,说起孙子来,不知道叫什么,长什么样,婉妃娘娘不得笑话您啊?”

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常恩在孝景帝身边说话,就像以前一样,唠唠叨叨。但这次,却没有人嫌他唠叨。

“老奴知道,您这心里一直惦念着楚王,老奴我自作主张,给楚王去了封信。老奴相信,收到信楚王一定会回来。您再怎么说,也得见他最后一面不是?您不是一直盼着他真心叫您父皇吗?他现在马上要当父亲了,会理解您,一定会叫的不停。为了他,您得等下去。”

“圣上,您一定要醒过来,一定得醒过来……”

“哼,想见萧珺玦,门都没有,这个狗阉人,敢给萧珺玦通风报信,等你父皇归西,把他赶去守皇陵去。”听着里面一声长一声短的哭声,温贵妃轻哼道。

萧瑾瑜没进殿,转个身出去。

温贵妃跟着他,絮叨着没完,“多亏母妃我聪明,让人时刻盯着常恩的动向,看到他写信我就知道没好事,半途上把信劫了回去,看他还怎么给萧珺玦传信。萧珺玦想回长歌城,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这辈子他都别想回来。”

萧瑾瑜脚步突然一停,转过身看着温贵妃,“母妃,父皇要不行了,您为什么一点都不伤心?”

温贵妃滞愣了下,又一笑,拍拍萧瑾瑜的肩膀,“我为什么要伤心,我高兴都来不及。他死了,我的儿子就能当皇帝,我为什么要伤心哪?”

在萧瑾瑜漠然的眼神下,她的笑容渐渐淡下去,“他从没有爱过我,心里从来没有过我,我又为什么要为他伤心?”

“可他给了你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萧瑾瑜道。

温贵妃一笑,不可置否。

萧瑾瑜声音轻轻的,仿佛一片云,“等我有这一天,会不会比父皇还可怜,没有一个人会为我真心的掉一滴眼泪?”

359 清平寺

温贵妃审视着萧瑾瑜,蓦然眼神一厉,道:“你是不是还想着荣昭那个臭丫头!你没听刚才常恩说嘛,她都快生了。一个给过别的男人生过孩子的女人你还想要?”

萧瑾瑜看她一眼,道:“我的事母妃就不要管了。”

温贵妃冷哼一声,“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将那个小妖精接回宫来。”切齿道:“你可别忘了,你姨母和表妹都是被她害死的。”

走了几步,温贵妃回过头,看着萧瑾瑜,“我听馥馨说,你已经许久不去她的房里。你如何不喜欢她,她都是你的正妻,你的王妃,以后会是你的皇后。别只往那些专会勾引人的妖精房里去。楚王眼看着就要得子,你后院却还未有一人怀孕,皇家,最重视就是子嗣绵延。有个嫡子,方为正道。”

萧瑾瑜轻笑,道:“母妃没那么糊涂吧,我的子嗣不都被柳馥馨一碗碗的打胎药给打没了嘛。她不容许我有不是出自她腹中的子嗣出生,我就偏偏不去她哪。”

他面容冰冷如寒,“以前我要笼络柳家,不能妄动她,任她为所欲为,但今时不同往日,等我当了皇帝,大权在握,我还怕区区一个柳家?她要敢再任意妄为,我决不轻饶她。”

晋王府里每每有人得宠幸,柳馥馨必然要送去一碗避子汤,甚至,她嫌麻烦,只等谁怀了孕,便一碗打胎药打去胎儿。

弄得萧瑾瑜至今都没有子嗣。

要说对柳馥馨,温贵妃也只有在这件事上不满意。

但俗话说,拿人手短,柳馥馨平时没少孝敬她,拿着人家的东西她也不能说人家的短啊。

她劝萧瑾瑜,“你也应该体谅一下她,长子不是出自王妃的肚子里,她哪里心安啊。听母妃一句,给她一个孩子,她以后也就不会这么做了。”

萧瑾瑜负手往前走,望着空中皎月,“母妃,若是皇后也是这种心理,你还生的出我吗?”

温贵妃无言以对,当初她比皇后更早发现有了身孕,那个时候皇太后不认萧珺玦,她本来以为自己能生个皇长子。只是废太子着急,七个月就出生了,皇后娘娘大喜,占了嫡子又占了长子。只是啊,人算不如天算,排行的时候,圣上还是把萧珺玦排到了长子。

萧瑾瑜说的也对,要是皇后和柳馥馨一样,也就没萧瑾瑜了,更没她如今的风光。

萧瑾瑜看一眼她,“母妃还是在此多陪陪父皇吧,再如何,也是做了一世的夫妻。”

温贵妃看着萧瑾瑜离去的背影,甩了下裙袖。以前那个缠在她身边听话懂事的儿子越来越不服管教,反而还要管教起她来了。

她知道,他心里还想着荣昭那个小贱货,但只要有她在一天,她就不允许荣昭再踏进一步皇宫。

再转过身,看向宫殿,眼底都是冰冷的。一世的夫妻?她只是个妾,从来就不是妻,何来夫妻恩情?

圣上啊,你咽下这口气吧,让我的儿子早点登上皇位,这样,我们大家都皆大欢喜。

你能去找你的婉妃,我享受我的荣华富贵,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亏欠谁。

“圣上!圣上!”大殿传来常恩撕心裂肺的声音,她紧走几步,没几步都掺和着欢愉。

她最不喜欢太监尖利的声音,但此时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常恩的声音再好听的了。

常恩神情恍惚的走出殿来,温贵妃满脸的期待,常恩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她脸上一瞬,只仰着头,看着天,哭着唱道:“圣上,驾崩了!圣上,驾崩了!圣——上,驾崩了——”

皇宫里,丧钟响起,二十七声,响彻了长歌城。

常恩的苦苦哀求孝景帝没有听见,或许他真的是想撑下去,但……

在那个春天,那个夜晚,孝景帝走完了他的一生,旁边只有常恩陪伴。

常恩没等温贵妃将他打发到皇陵,紧随着孝景帝而去。他这辈子就是为了伺候孝景帝而生的,圣上用惯了他,他得到地下继续伺候他。

哀嚎声震得皇宫的地面都在颤抖,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要体现出悲伤的情绪。

遵照大周丧礼制度,由下一任帝王主持,新帝下旨,京中军民百姓服素缟二十七天,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百天内不得奏乐唱曲,一年内不得婚娶,自大丧之日,各寺、庙观鸣钟三万次……

圣上驾崩的消息以最快的消息传往各地,萧珺玦是在七日后收到这个消息。

楚王府挂上白幡,萧珺玦和荣昭换上孝服,在堂中设下灵位,早晚跪拜。

藩王无旨意,不得回京,即便皇帝大行,也只能在府里设灵祭拜,不得回京祭拜。

那是荣昭第一次看到他沉默了那么久,从收到消息,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挂幡设灵都是荣昭吩咐的。

晚上,荣昭给他端了一碗素面,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跪在灵前一整天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你一天都没吃过了,吃点吧。”

萧珺玦眼圈里发红,他把黄纸一张张扔到火盆里,然后转目看向荣昭,“今天是头七,是还魂的日子,你说,他会来吗?”

作为人,如果伤心,就应该哭出来,可是,明明伤心,却强忍着,让人心疼。

荣昭抱住他,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在我面前,你不要强撑着。”

萧珺玦贴在荣昭的颈窝里,紧紧的抱着她,像是寻求温暖的孩子。

“昭昭,我……”他的喉咙在哽咽,“我好后悔,我应该告诉他,我原谅他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等我说这句话,但是,他没有等到。我不孝,我对他没有尽到一点孝心,我真的很后悔,父皇……”

他终于喊出了那一声“父皇”,富含了他所有的感情,如果孝景帝在天有灵,他一定会听到。

荣昭感觉到肌肤上浸腻,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抱着他。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用说,她只需要在萧珺玦需要她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给他一个依靠。

这是荣昭这辈子见到萧珺玦哭的最厉害的一次,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很需要她的时候。

孝景帝的灵位在太极宫的宫殿停放了七七四十九天,从大相国寺请来的高僧与弟子在出殡前七天就开始做法事,直到所有的规程都做完,孝景帝的梓棺便抬往了皇陵,与他最心爱的女人合葬。

在他追封婉妃为皇后之后,他就着人重新修改了皇陵。

与他合葬的,身边只有一个墓穴,所以将来,即便温贵妃是以太后之礼下葬,合葬的位置也没有她。

萧瑾瑜在灵前继位,登基大典安排在太极殿举行,当日册封其母为皇太后,上徽号“温熙”,被称为温熙皇太后。封其正妃柳馥馨为皇后,侧妃张氏为贤妃,妾侍方氏为昭仪……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帝王注定预示着新的朝堂运应而生,所有的一切将会重新洗底。

但这些变动和远在益州的萧珺玦没有多大的关系,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荣昭身上。

很庆幸,大夫说的早产没有在荣昭身上发生,但都已经到了预产期,肚皮里都还没有动静。

荣昭最近是越来越辛苦,肚子太大,她经常睡着觉就上不来气,被憋醒。

醒了就跑到窗边呼吸呼吸,其实她也不想吵着萧珺玦,但她一动,他就醒了。

荣昭必然要说,萧珺玦绝对是个好丈夫,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陪在她左右。

有一次,他实在熬的太辛苦,站着也睡着了,但还是坚持陪在她身边。

自从孝景帝逝去,萧瑾瑜瘦了很多,再加上要操心荣昭,两腮都有些塌陷。

荣昭看在眼里,心疼在心上,只盼着孩子能早些出来,省的他跟着自己遭罪。

荣侯爷来信说已和荣曜启程,不日将抵达益州,这是这几个月以来,荣昭收到的最好的消息,高兴的晚上睡不着觉。

亲自给他们安排房间,连屋子里的摆设都要她亲自过问选择,荣昭每天数着指头,算计着这两天就应该到了。

这一天,荣昭正和肚子里两个小坏蛋说话,接到一个信条,是买菜的丫鬟在街上碰到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子给她的。

让她回来交给王妃,她刚要问是什么人,那小孩就不见了。

荣昭拆了信,信上说:[若想知道戚灵芸的下落,速到清平寺。]

莫语和阿紫的仇未报,一直是荣昭心里的疙瘩。马上让人备马,直往清平寺去。

若是萧珺玦在,必然要陪着她去,但正好,这个时候,萧珺玦到城外去接荣侯爷父子,荣昭又恐戚灵芸跑了,不等他回来。

秋水和孤鹜拦着也没挡住她,后来俩人一商量,秋水去找王爷,孤鹜跟着荣昭去清平寺。

到了清平寺门口,就有个和尚来接待她,“阿弥陀佛,戚施主已经等候王妃娘娘多时,请王妃娘娘随贫僧来。”

360 真实的面目

戚施主?难道给她信的是戚灵芸?她的胆子还真大!

荣昭没有犹豫,跟着和尚就走。

到了一间净室房前,和尚停下脚步,转身道:“戚施主在房里,王妃娘娘请进吧。”

荣昭深深看他一眼,抬腿进去。

和尚却将孤鹜拦下,“戚施主吩咐,只许王妃一人进去。”

孤鹜提醒道:“小姐,小心有诈。”

荣昭一想,将脚步退出来,道:“既然如此,本王妃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她出来好了。”

和尚为难,不知该如何,就听里面说话的声音,“让她们一起进来吧。”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柔柔的,很像戚灵芸的声音。

房间空旷,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两个椅子,再加一个供着观音的佛龛,再没有其他。

荣昭还在想人在哪,突然听孤鹜呜嗷了一声,她一回头,就见着刚才那和尚突然冲进来将一把刀扎进孤鹜的后腰。

顿大惊失色,荣昭扬起鞭子向和尚劈去,一鞭未中,又扬一鞭。

手臂刚抬起,忽后颈遭一重击,鞭子应声落地,她转头望去,双眼迷蒙,眼前人影影绰绰,只看清大概轮廓。

她的身子慢慢瘫下,一头撞到一旁的石柱上,昏迷之前似有一个个模糊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便陷入昏迷,一双手紧紧抱着肚子。

萧珺玦刚接到荣侯爷父子,回程途中,就碰到驾马而来的瘦猴和秋水。

荣曜看到秋水,兴奋极了,挥舞着手臂,喊道:“秋水,秋水。”

萧珺玦看到秋水,不知为何,心下一沉,不安的感觉席卷而来。

“你们怎么来了?”他沉声问道。

秋水勒出缰绳,喘着粗气,道:“王妃去了清平寺。”

萧珺玦升起一股怒气,冲着秋水喝道:“她没事闲的去那干什么?”

不怪他发怒,荣昭现在随时都可能要生,她这要生的人,还满地方的乱跑,一点都不为她自己和孩子着想。

秋水讪讪,荣曜在旁边溜缝儿,可得着机会训荣昭了,“就是,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清楚吗?小爷我都亲自来了,她不迎接也就算了,还瞎跑。”

秋水拿着小眼神瞥他一眼,公子的嘴怎么还是这么欠啊?

她不理他,只与萧珺玦道:“刚才小姐收到一封信,说是要想见到戚灵芸,就到清平寺。”

“什么?”萧珺玦还是第一次说这样不堪入耳的骂人话,“你们几个吃屎的啊?怎么不拦着她?”

荣侯爷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珺玦,什么事?”

萧珺玦此时是方寸大乱,顾不上说什么,为让荣侯爷安心,道:“无事,就是昭昭贪玩,我这就去找她。”吩咐夜鹰,“你先护送侯爷和世子回府,夜枭,你跟本王去清平寺走一趟。”

他知道戚灵芸绝不可能在清平寺,因为,她早已经死了。

他记得过年那天,他踹了莫语一脚,她额头撞到桌角,留了很多的血。按理,流了那么多的血,必然是伤的很深,会留下疤痕,即便愈合的快,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也不可能一点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

他后来检查过莫语的尸体,虽然面目全非,但她额头完好无损,没有一丝疤痕。

所以,他怀疑,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莫语,而是戚灵芸。

之前,自大夫诊断过荣昭所食用的东西里掺了活血流产的东西,他就已经怀疑上莫语。

荣昭所食用的东西,大多是秋水做的,只有一点糕点,是出自莫语之手。但他不敢肯定,这其中不会还有人做手脚,于是就派阿紫监视她。

他猜测,或许是阿紫发现了她什么事,被杀人灭口。碰巧被戚灵芸碰到,连同她一块杀了。

她知道自己怀疑到她的身上,所以阿紫一死,她也逃脱不了干系。

所以,就利用戚灵芸金蝉脱壳。

正好戚灵芸和她身形相似,都属于瘦弱型的,再毁了面目,换了衣服和头饰,一时还真分辨不出。

甚至,他怀疑城外发现的女尸以及那个乞丐被杀,甚至独眼的死,都与她有关。

只是莫语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尚不知。

荣昭眉心紧簇,似乎忍受着痛苦,不过一刻,幽幽转醒。

她睁开眼睛,发现置身在一个破柴房里。眼前的人由模糊到清晰,她看着那人,脸赫然变白,大惊道:“是你?你怎么没死?你还活着!”

眼前的人阴森的笑着,荣昭看着她,只觉得她笑容瘆人心骨。

那一刻,似乎在脑子里有纽结的麻绳“嘭”一下解开了。

“我不曾薄待于你,莫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荣昭质问道。

莫语一步步走近荣昭,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她竟然开了口,“因为我恨你啊。”她的脸逼近着荣昭,切齿生冷,“这半年来,每一天,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报仇。”

荣昭盯在她的脸上,似看一个陌生人,“报仇?我和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荣昭,你害的我好惨!”莫语的眼睛好似要突出来,那里面燃烧着无尽的火焰,直欲将人烧成灰烬。

她的声音凄厉,就像是受了十八层地狱的磨难,豆大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我生不如死,每一天,都是你给予我的。”

荣昭茫然的看着她,实在想不起来曾害过她。

莫语仰头大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的好妹妹,即便我的容貌变了,我的声音,你也听不出来了吗?”

荣昭浑身战栗,看着莫语撕开人皮面具,那张脸,竟然是早已被萧珺玦扔到军营里当军妓的荣晚。

“是你!”荣昭指着她,惊诧的几乎叫出来。

荣晚轩轩眉,“没错,是我。你没想到吧,我活着回来了,而且,在你身边潜伏了好几个月,你却笨的一点都没发现我。”

惊愕过后,荣昭失笑,“我真的很笨,竟一点都发觉。”她坦然的视着荣晚,盯在她的眼睛上,“我应该一早就发现,这世上还有谁的眼睛和你的眼睛一般楚楚可怜,谁能像你一样我见犹怜。”

荣晚轻哼,得意道:“可惜你发现的太晚了,现在,你落到我的手里,我定然要让你生不如死!”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荣昭。

荣昭抬头望着她,“阿紫和戚灵芸都是你杀的。”这会儿荣昭想明白了。

荣晚道:“不错。”

她娓娓道:“戚灵芸推了你,你胎像动乱,萧珺玦给了请了大夫。我知道,给你下药的事一定会败漏,本以为难逃一劫,没想到萧珺玦没深查。那一天,我本想将打胎的东西偷偷扔掉,却不想,阿紫那丫头竟然一路跟着我。原来萧珺玦早就怀疑我了,派她监视我。”

荣昭不知道还有下药这件事,她摸摸肚子,庆幸万分。

荣昭轻蔑的将她这个动作看在眼里,继续道:“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直接杀了她。戚灵芸是命不好,自己赶着送死,我正愁怎样摆脱嫌疑,她送上门。所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连她一块杀了。我偷偷把原本要埋的东西放在戚灵芸的房里,再特意穿着她的衣服,手里拿着刀,从楚王府侍卫的眼皮底子离开,让人以为杀人凶手是戚灵芸。”

“你真是心思缜密,骗过了所有人!”荣昭心里门清,荣晚不会放过她,她得想着如何自救。

但这个时候,肚子里一阵阵的阵痛,让她意识到自己要生了。

她绝不可以死在荣晚的手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只要拖延一些时间,萧珺玦一定会赶来救她。

她自己的命就算了,但孩子,不能跟着她一起死。

荣昭再问道:“独眼也是你杀的?”

荣晚微微叹息,道:“独眼是个好男人,我也不想杀他,不过他太背了。初一那天,萧珺玦踢了我一脚,将我的人皮面具踢出了口子。我当时害怕极了,捂着额头不敢动。”

她笑一声荣昭,含着轻蔑,“要对亏了你,替我求情,我才没有暴露。”

荣昭发恨的眼神如钉子钉在她让人做呕的脸上,荣晚并不介意,只继续说,“谁知,独眼非得多事,怕我饿了,给我去送饭。却不巧,我正在修补面具,被他撞到。”

荣晚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甚至对独眼还带着嘲笑的意味,“那个傻子,还真是痴情,我不过花言巧语哄骗了他几句,他就真信了我。”

荣昭此刻恨不得拿挖出荣晚的心脏,看看有没有黑的发臭,荣昭厉声喝道:“可你还是杀了他!”

“死人才安全。”荣晚理所当然道:“只是我杀他的时候不小心,将炭炉打翻,烧了他的衣服,还沾染了炭灰。我怕查到我那,就趁着大家都在前院热闹,将他拖去了炭房,让你们以为他是死在炭房里。至于我在他脸上填的那几笔,全数因为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刀,锋利的银光闪过她的脸庞,“我实话告诉你,不光是他们三个,还有那个乞丐,英莲和她老爹,都是我杀的。”

361 阴毒报复

荣昭能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正缓缓的从体内流出来,身上的汗已经将她的衣服沁湿透,她咬着发白的嘴唇,“你还真是心狠手辣,荣晚,你杀了这么多人不怕得报应吗?”

荣晚形若癫狂,哈哈大笑,“报应?”她转头看向荣昭,慢慢逼近,“难道我还怕什么报应吗?我已经经历过人世间最悲惨的事,再无所惧。”

她似陷入过往的回忆,潸然泪下,“我爱萧珺玦入心,他却恨我入骨,我永远都不会想到,他竟然毫无人性,将我扔到军营里,充当军妓,日日被人淫 辱。他是报复我,只因当日我找了几个无赖泼皮欲要*于你,所以,他就加倍奉还给我。”

她看着荣昭的眼神充满了狠厉,似一把尖锐的冰锥,恨不能此刻就扎进她的心脏,“你永远都不知道那种悲惨,每天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就像一头畜生,被那些人随意的糟蹋。而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你,却被他捧在手心里,过着我一辈子最梦寐以求的生活。凭什么?凭什么?”

她一声声控诉,似从灵魂深处的发问。

荣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钳进手心,只希望如此,能转移一点腹中疼痛,“那你又是如何从军中逃出来的。”

荣晚轻笑,道:“女人,无论到什么时候,永远都有她的本钱。以我的姿色和心智,想要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不是难事吧。”

荣昭顷刻明了,“是刚才那个引我来的和尚?”

“他为了我,当了逃兵,把我从军营里救出来。我从军营跑出来,就打听到你和萧珺玦来了益州,于是,也跟着来了。途中,我认识了一个戏班子,里面有个人专会易容,我跟她拜了师,学会了这项本事。”

之后的事,荣昭也已经想到,遇到人生地不熟的英莲父女,痛下杀手,盖头换面,混进了楚王府。

荣昭的嘴在颤抖,“你杀了英莲,用她的样貌身份在我身边数月,为什么迟迟没有下手?”

现在荣昭能做的,就只有多和荣晚说话,拖延到萧珺玦到的时候。

她相信萧珺玦,只要她有危险,他一定会出现。

以前,每次都是如此,这次,也一定会。

荣晚似乎很有耐心,“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下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命好,每次我做的点心,你不是只吃一点点,就是一口都不吃。我不会做鱼死网破的事,暴露自己。我好不容易从炼狱里出来,我就要活着。我减轻药量,一般人是不会检查出来的,我每次下一点,时间积累到了,你自然就会落胎。”

“可你没想到我被戚灵芸推了一下,让大夫查出来。”下腹的痉挛疼痛越来越狠,荣昭垂下头,有汗滴到地上。

荣晚默然,“所以,我改变了我的报复方法。”

羊水破了,自身下流了出来,裙衫已湿。

荣晚看着,道:“你是不是快生了?”

荣昭脸如白纸,往前一扑,抓住荣晚的手臂,“看在我们是姐妹的份上,我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荣晚张着嘴,很长时间没有合拢,忽然,笑起来,“我没听错吧,你荣昭也有求我的一天?”

荣昭点头,“是,我求你,如果……你爱过珺玦……请你,让我为他生下孩子。”

荣晚一手挥开荣昭,荣昭趴在地上,疼得一动都动不了。

这个时候是女人最脆弱的时候,荣昭纵容有武艺在身,也是徒劳,根本反抗不了。况且,之前荣晚就给她下了软骨散,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荣晚的胸膛起伏的厉害,她的样子就像个疯子,或许她早已经疯了,只是在这一刻才显现出来。

她歇斯底里喊道:“爱?他辜负了我的爱。”她的眼神极其恐怖,惨白的眼珠子就像是要凸出来一般,“我现在对他只有恨,无尽的恨。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是恨你,但我对你的恨远远不及对他的十分之一。”

荣晚又哭又笑,半个身子匍匐到地上,“我真的很爱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心里只有你。为什么他要那么狠心的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荣昭的意识一点点的薄弱,她用尽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里侧,让自己清醒起来。她不停的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一旦昏迷了,孩子就没命了。

她也在呼唤着,珺玦,你快点来救我们啊,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马在到达清平寺的时候倒下,可想而知,这一路是如何跑过来的。

萧珺玦一步几个台阶,直往清平寺里冲。

他的心感受到荣昭很需要他,他听到她在呼唤他。

幸好,荣昭是惹人注意的,不然,光寻找荣昭,都不知道要费上多少工夫。

今天正巧,白氏也来上香,碰巧看到了王妃。只是当时王妃走的匆忙,她没来得及上前打招呼。

祈了福刚要走,就遇到萧珺玦。万幸有她注意着荣昭,看见有个和尚领着荣昭去了后厢房。

这清平寺,她是常客,最熟悉不过,带着王爷就找去了。

荣晚突然止住哭声,把眼泪擦干净,如看一只蝼蚁一样,看着荣昭,“你在等萧珺玦来救你吧,你放心,我再怎么也会让你们见最后一面。”

她拿了一根粗绳,绑上荣昭的手,再把绳子抛到房上的横梁,绕过去,把另一头勾在门上,打了个活结。

她把荣昭吊起来,只要门一开,荣昭就会掉到地上。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说不准连孩子都会顺带着从肚子里摔出来,想一想,到时候那场面,血肉模糊,一尸三命,她就兴奋的哼起小曲来。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看萧珺玦杀死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这是她给他的最大的报复。

荣昭神情已经恍惚,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大腿根源源不断的往下流,甚至,她可以看到地上不断增多的血迹。

她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荣晚特意将窗户打开,外面的人可以完全看到荣昭掉在半空中的情景。她数着荣昭裙边一滴一滴掉下来砸在地上的血滴,直到数到二百六十七下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萧珺玦。

战场上的萧珺玦杀敌无数,从十三岁征战沙场,即便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都没有腿软过,而这次,他就像是踩到了棉花上一样,每一步,腿都在打弯。

“楚王,我已经等你很久了,等的我都已经不耐烦了,你的王妃,也等得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萧珺玦这才注意到荣晚,他微微眯了眯双眼,脑子里急速运转,难以置信问道:“你是莫语?”

他的眼睛盯在荣昭身上,却不敢轻举妄动。

“荣晚,你冷静一点,是我让人送你去军营,你有什么仇什么恨,冲我来,不要为难昭昭,你先将她放下来。”

他能清楚地看到荣昭裙子上的血迹,撕心之痛从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中。

荣晚冷冷的看着他,道:“好啊,只要你跪下,我就让你进来救她。”

荣昭想冲着萧珺玦摇摇头,却发现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看着萧珺玦真的跪下来,她心中如万箭穿心,椎心饮泣。

荣晚本以为看到萧珺玦跪下会很开心,但当真的跪下来,却一丁点都没有快感,只是那恨,更加深入骨髓。

“好,你进来吧。”她阴毒的目光散发着前所未有的亢奋,紧紧的盯着荣昭,就等着她掉下来。

但她始料未及,萧珺玦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敏锐的反应异于常人,如箭一般,他就飞了进去,在荣昭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昭昭,昭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无尽的恐慌,萧珺玦抱着荣昭,撕心裂肺的喊着她。

“我要生了,我要生了。”荣昭的声音就像是刚出生的小蚊子似的,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白氏冲出来,摸了摸荣昭的肚子,看看她的身下,大呼道:“不好,她这是要生了。羊水流没了,再不生出来,孩子就保不住了。”

萧珺玦像个傻子,他第一次知道大脑空白是什么样子的,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白氏。

白氏着急,也管不上什么王爷了,“别傻愣着了,赶快抱到床上。”

“哦。”萧珺玦按着她的指示,将荣昭放在床上,他双手沾满了血,不断发抖,“接……接下来该怎么做?”

白氏有条不紊,是最稳重的一个,“准备热水,剪子,布,还有,快去弄块人参来,给她含着,这一口气提不起来,人就不行了。”

萧珺玦的大脑已经不会转了,只呆呆的望着白氏,看着她撸起衣袖,去脱荣昭的亵裤,“你这是干什么?”

白氏道:“接生啊。”

“你又不是接生婆,你能接生吗?”

白氏听这话就来气,“不能接生也得接生啊,难道她还能憋着啊。哎呀,王爷,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墨迹哪?你别在这耽误我事,到一边去。俺都生了那么多的孩子,有经验。俺生那几个,一个接生婆都没用,就自己在俺们家的炕上,突突的跟下蛋似的。”

362 难产

荣昭已经生了一个时辰,但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痛苦的*,再无半点动静。

萧珺玦看着丫鬟产婆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出来,就仿佛那血是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一般,面无血色。

白氏在门外跟打陀螺似的原地乱转,产房的门一开,她就挤过去,但每次都被接生的婆婆给挡回去。

她又不是专门接生的,产婆不让她瞎掺和,一来了,就将她撵出去。

秋水在产房里帮忙,孤鹜的刀伤幸好没有击中要害,捡回一条命,现在被送回了府里医治。至于荣晚,在萧珺玦救下荣昭的时候,从密室的门跑走了,夜枭已经派人去追捕。

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的等待,荣曜跑到寺庙的佛像前祈福,现在还跪在那里。

“怎么还不生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白氏不断嘀咕着,就像是蚊子围着萧珺玦的耳边嗡嗡的叫。

但现在他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虽然岿然站立着,但骨子早已经散架。

他知道,女人生孩子不易,会很痛很痛,会撕心裂肺的叫。

但到现在,荣昭却连一声大点的叫声都没有。

止血固本的汤药喝了一剂又一剂,人参也含了,可听这声,还是没气力。

孕妇没有力气,就生不下孩子。

又过了许久,仿佛药有了效果,萧珺玦终于听到荣昭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声。

但那叫声,却让人觉得发瘆。

白氏的眉越粗越紧,嘴里喃喃念叨着,“坏了坏了,这声不对啊。”

话音一落,从产房跑出个生产婆婆,双手的血滴在地上,刺进了萧珺玦的眼。

她面色发青的看着萧珺玦,“不好了王爷,王妃她,难产,孩子头朝上。”

荣侯爷身子一震,差点晕过去,跌到椅子上,整个人处于发懵的模样。

萧珺玦耳边已经听不清别人说什么了,一个箭步,冲进了产房,别人拉都拉不回。

到了荣昭床边,他却走得异常的慢,一双腿如灌了千斤。

荣昭看向他,声音虚弱的喊着他,“珺玦。”

她的声音很小,但萧珺玦却听得异常的清楚。

踉跄的跑到她身边,跪在床头,双手紧紧的抓住荣昭的手,“没事,我在这,你不用怕,你不会有事。”

他坚定而颤抖。

大夫擦着汗,低沉问道:“事到如今,只能问王爷一句,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他似不愿面对萧珺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而且王爷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都保不住。”

萧珺玦挣扎着仰着身子揪住他的衣襟,他的红目噬人欲裂,“要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要你全家陪葬。”

大夫哈着腰,连连点头,“是是,小人一定,一定保住王妃。”

荣昭伸手抓住萧珺玦的手,看着他,一字一顿,“保——孩——子——”

萧珺玦摇头,他的泪含在眼眶里,坚定的不流下来,“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没了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就算以后没有,就算我萧珺玦断子绝孙,我也只要你。”

荣昭觉得自己被撕成了两半,疼得她都快麻木了,只牢牢的盯在萧珺玦脸上,大口的喘气,“不,珺玦,我求你,保下他们。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两条命,用我一条命换他们两条命,划算。”

秋水捂着嘴背过身哭泣,再也抑制不住。

萧珺玦似乎被激怒,脸色铁青冷厉,“我不答应,荣昭,我不答应。”他把荣昭的手窝在心上,乞求着,“昭昭,你替我想想,没有荣昭的萧珺玦,会有多痛苦,你忍心让我痛苦一辈子吗?没有你,我焉能独活于世?”

“为了孩子,你也要活着,你想想,他们已经没有母亲,如果再没有父亲,会有多可怜。他们是我十月怀胎的小莲蓉和小元宵,是我身上掉下来的的肉,珺玦,我求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惨白的嘴唇勾出一个无力的笑容,荣昭故作轻松,”最好,不要给他们找后娘,不然,会对他们不好,我也会嫉妒生气的。”

萧珺玦咬着荣昭的拳头,像是在惩罚她,却呜呜的哭起来。

此刻,他放下所有的面子,不是什么王爷,不是什么皇子,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妻子的丈夫。

他拼命摇头,“我不接受你的请求,我只要你,只要你。”

荣昭疼得上半身都支起来,大叫一声,她的手抓着萧珺玦的手,指甲刻进他的肉里。

一声叫喊,丧了半身的气力,她软塌塌的倒下,那一瞬,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如泄洪一般排了出去。

她仿佛感觉到半个人已置身地狱,只剩下半条命。

“珺玦,你记不记得,那次我为你挡箭差点没命时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萧珺玦泣不成声,颔首道:“记得记得。”

荣昭艰难的咽了咽喉咙,“当时,我好想你爱我,所以拼一命就是为了你记得我。现在,我却不希望你记得我了。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就忘记我。”

“我忘不了,我生生世世都忘不了。”萧珺玦使劲摇头,他抱起荣昭,道:“荣昭,你总是说话一向不算数。但有一件事,你必须算数,你说过会和我白头偕老,你必须说到做到。不然,就是下一世,我也不会原谅你。”

荣昭勉力一笑,下一世,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他。

她凝着萧珺玦,“这一世……或许……我只是为了遇见你。从……成婚,到现在,每一天我都很快活,上天……多给我这些快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对不起珺玦,我永远都那么冲动,当初听了荣晚的挑拨,害得自己忘记了你。今天,又冲动的跑到这,害了自己和孩子。”

荣昭的话像是在留遗言,萧珺玦哭着道:“昭昭你别说了,别说了,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失忆前的荣昭是一世,失忆后的荣昭是一世,两世,都爱上了你。我爱了你两世,足够了。”荣昭的声音越来越低,在身体层叠的疼痛中,如一扁荡游在大海中的小舟,浮浮沉沉。

她记起了所有的事,在荣晚打下那一闷棍之后醒来,她便什么都记起来了。

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或许是出了一道选择题。

偏偏抹去了她重生的记忆,让一切都归于零,就如同再回到上一世。

但同样的,不管是今生的荣昭,还是上一世的荣昭,在遇到萧珺玦之后,都会选择爱上他。

这可能是对上一世的荣昭最大的弥补吧。

“珺玦,如果有来世,早点找到我,别再认错人了。”

前一世认错了人,他们错过了彼此,这一世认错了人,遭受了这么多的磨难,所以,下一世,不能再认错了。

乌泱泱的黑云慢慢压下来,荣昭的意识渐渐的模糊,在眩晕中精疲力尽。

不知过了多久,荣昭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她睁开眼,便看到萧珺玦胡子拉碴一脸颓废的模样。

“你终于醒了。”仿佛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好久,终于吁出来了。萧珺玦抱住她,头抵在她的颈窝里,灼热的呼吸告诉她,她不是做梦,她真的活过来了,“你知道我这十天是怎么过的吗?”

荣昭腾出一只手抱住他,但转及一想,她活着,那孩子……

“孩子哪?我的孩子哪?”数天没有发声,嗓子眼里干涩的沾在一起。

秋水怕她着急,忙道:“都好都好,一男一女,都平安无事。”

荣昭放了心,但心中牵挂,恨不得现在就看到。

秋水笑道:“奶娘抱去喂奶了,一会儿奴婢就抱过来。”

荣昭这才将注意放在已经不高兴的萧珺玦身上,“你这样压着我,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萧珺玦怨念的看着她,亲了亲她的嘴唇,“你只管孩子,就不问问我。”

他像个和小孩子争吵的大孩子。

秋水抿嘴一笑,招手所有人跟着她一起离开房间。

荣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萧珺玦,四目相对,她的泪不由自主流出来。

萧珺玦的眼圈也红了,有一层明亮的光泽在他的眼球上闪烁着。

长时间的静默,就这样彼此看着彼此的眼睛。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要说的话对方心里都已经知道。

静默过后,萧珺玦为荣昭拭去泪,“月子里不能哭。”

荣昭吸吸鼻子,抱住他。

“发生了什么?”她靠在他的肩上,闷声道。

萧珺玦狠狠的吸着属于她的气息,“多亏了白氏和陆神医,那个时候你昏过去,根本没有力气再生,很危险,随时一尸三命。白氏还真是让人小瞧了她,硬是将胎位转正过来,正好,陆神医赶到,他在你身上几处扎了穴位,虽然你头脑昏迷了,但身体是苏醒的,没多久,孩子就出生了而你,因为亏损严重,昏迷了已经十天了。”

他修长的手抚摸着她的鬓发,贪婪的凝着她,“昭昭,谢谢你为了我活了下来,谢谢你想起了所有的事,我保证,从此以后,所有的灾难都过去了。”

363 后遗症

荣昭握住他的手,深深地凝视着他,眼泪情不自禁又掉了下来,她浅浅的笑着,“你怎么知道我记起来了?”

萧珺玦轻吻着她的额头,轻吻着她的眼泪,“失忆的荣昭怎么会记得以前说过的话?”

荣昭笑了笑,道:“就像做了一场梦。”

“再也不要做梦了,再也不要把我忘记,我经受不住第二次。”

“傻瓜,你刚才还说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怎么还会有第二次。”荣昭搂着可怜的快要哭出来的萧珺玦,“就是下一世,喝了孟婆汤,清洗了我所有的记忆,我也不会再忘记了。”

萧珺玦怕自己压着荣昭,坐到床头抱起她,似是默契,两个人长久的没有说话。但这样拥抱着彼此,已经是胜过千言万语。

良久,荣昭问道:“荣晚哪?”

她所有的苦难全因这个女人。

萧珺玦道:“已经死了,我不会再给自己犯错的机会。上次,我没做干净,让她又跑出来害你。”

荣昭仰头看他,“你杀了她?”

萧珺玦眼神中的狠绝似一把刚出鞘的宝剑,每一道光都是沾染着鲜血的锋芒,“她让你流了这么多血,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她的血放干了,让她枯竭而死。然后……”

“然后什么?”荣昭心里有些遗憾,没能亲自报仇。

若是让她来做,她一定要荣晚死的比荣曦还惨。

她从来就不是心善的人,有仇必报。

“然后将她剁成肉酱,拿去喂狗,让她死后都没法超生。”

荣昭脸颊狠狠一抽,又想起荣侯爷,忙问道:“那爹爹……”

她还是顾虑着他。

萧珺玦淡然道:“害你的是莫语,不是荣晚。”

荣昭轻轻松一口气,这样也好,什么都不知道才是福。

正说着话,荣曜不敲门就进来了,抱着个孩子,荣侯爷也抱一个在后面跟着。

“醒了只顾着说话,也不管孩子。”荣曜的性子依旧,欠打。

荣昭看到孩子,着急的要下床,被萧珺玦摁下,“你现在身子弱,当心点。”

“我着急要看孩子嘛,快,给我看看。”那份为人母的喜悦之情从心头蔓延,谁都体会不了。

荣曜怕她真的着急下床,不敢耽误,赶紧放在床上,“看看你生的这两个小玩意有多丑。”他还是说不出来好听的。

荣昭的眼睛从孩子身上移不开,都没时间瞪他一眼。

刚吃完奶,孩子又闭着眼睛睡上,但小嘴还咕哝着。

荣昭想要摸摸孩子的脸,却像是不敢。孩子小小的,比一般一胎的孩子小许多,一想到在腹中受了那么多的摧残折腾,更是心疼的几乎要掉泪。

她含着泪嘟囔一句,“是挺丑的。”

荣侯爷听了可不高兴,“你俩生下来时更丑,孩子一天一个样,等出了月,不知要漂亮成什么样。”

做娘的都希望别人夸自己的孩子,荣昭看着孩子,真是越看越觉得好看。

“长得像你。”萧珺玦和荣昭贴在一起,如连体婴儿一样,也不避讳旁边有荣曜和荣侯爷。

荣昭心里甜滋滋的,“哪就看出像我,还没张开哪,你就能分辩出来?我还觉得像你哪。”

荣曜看他们这黏糊劲,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你俩能不能别这么缠绵,你俩的孩子,还能像别人去。”

他蹲下来,摸摸男孩的脸,“不过,我听说外甥都像舅。”

荣昭轻轻打掉他的手,“我可不希望像你,要是像你,还能要吗?”

荣曜“嘶”一声,“像我怎么了?他舅舅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貌比潘安,还委屈你儿子了?”

荣侯爷打他,“你给我小声点,别把孩子吵醒了。”

荣曜揉揉头,“爹,你的声音也不小。”

荣侯爷赶忙捂住嘴,再打一下荣曜,呜呜道:“你不许再说话。”

荣昭真的觉得此刻好幸福,她人生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看着他们说笑,看着他们吵闹,仿佛是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住进了她的心里。

她真的觉得,她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荣昭问萧珺玦,“起名了吗?”她打开襁褓看一看,确定是一男一女。

萧珺玦拿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容笙,容念”两个字。

“萧容笙,萧容念。”荣昭念出来。

她想一想,“有什么寓意吗?”

萧珺玦笑道:“萧珺玦和荣昭生的,萧珺玦和荣昭念的。”

荣昭恍然,哭笑不得,“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你这起的也太草率了吧。那以后的孩子岂不是要叫萧容想,萧容爱?”

萧珺玦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僵硬,连荣侯爷和荣曜的神色都有些不对。

但沉浸在喜悦中的荣昭却根本没注意,她现在所有的主意都放在孩子身上。

“我的小莲蓉,小元宵,你们有名字了,高不高兴,高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被奶娘带回房去睡,荣昭没看够,但萧珺玦说她的身子弱,现在以修养为重。

什么时候好了,想怎么抱孩子都行。

荣昭也只得妥协,说了这一会儿的话,她是真的有点体力不支了。

虽然捡回了命,但她受了大罪,必须修养些时日。

陆神医亲自给她把的脉,这是荣昭第一次见到他,就是他将萧珺玦脸上的伤治好。

和她想的不一样,本以为是个长着胡子的老头,没想到和萧珺玦的年龄相仿,只比他大一点,不出三十。

荣昭吃了药睡下,萧珺玦和陆鹤龄一起离开。

“如何?”一出了房,萧珺玦忙不迭问道。

陆鹤龄走几步,思忖着道:“醒来总是好事,但她这次伤了根本,血气亏损严重,恐怕半年都要躺在床上。不能吃力气,也不能行房。”

“那半年后她会和以前一样吗?”萧珺玦再问。

陆鹤龄停下脚步,看着他,“只要保养的好,便会康复。但我还是那句话,以后是否能再有孕,我保证不了,或许她再也不能怀孕了。”

萧珺玦含着一丝浅浅笑意,“有这一次还不够吗?就算能怀,我都再也不想让她冒险了。现在我有儿有女,足够了。”

陆鹤龄饶有兴趣的看着萧珺玦,感叹道:“一别数年,你变了很多,想必是她令你改变的吧。”

萧珺玦颔首,“你也会遇到一个能让你改变的人。”

陆鹤龄朗朗一笑,“好,我等着。”再道:“进去陪着吧,我知道你不陪着心里不安,我还得去给你府上的丫鬟们讲故事去哪。”

他挥扇潇洒而去,萧珺玦轻轻摇头,无奈一笑,这个浪荡子,又来盗取他府里丫鬟们的芳心。

荣昭能察觉出来,她这次病的很重。

她的下身无力,连下床这种小事都做不了。

“萧珺玦你告诉我,是不是我以后都要在这张床上躺着,我是不是成残废了?”荣昭认真的看着萧珺玦,郑重其事的问道。

看她这么认真的样子,萧珺玦起初还以为她知道自己以后可能不能再生了。但没想到是问这个,心下轻快不少。

“不是说了嘛,你亏损太大,没恢复过来。等静养些时日,便如正常人一样了。别说下床了,像以前一样跑跑跳跳,连甩鞭舞剑都不在话下。”

“可明日孩子都满月了,我连满月酒都去不了。”荣昭委屈的小眉头皱起来,嘴也撅起来。

萧珺玦刮了刮她的嘴唇,“谁说去不了?你是孩子的娘,你不在,满月礼还有什么意义。你走不了,我会背着你去,绝不会让你自己冷清。”

荣昭的星眸骤然发光,又一暗,“我真的没有残废吗?你别骗我,我能承受的住。其实我现在活着,能和你在一起,和我们的孩子在一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就算残废,我也不会难受。”

“瓜娃子。”萧珺玦从当地人那学了一句,这回用在荣昭身上。“你没有,你没有,你想让我说几遍?”

荣昭终于咧开嘴,她扑到萧珺玦怀里,“你早说嘛,害得我担心了这么多天。”

萧珺玦笑笑,搂住她,“你自己就知道胡思乱想。”

“那人家每天在床上躺着,当然会胡思乱想。”荣昭整张脸都埋在萧珺玦的胸膛上,她使坏的伸出舌头舔一舔,让萧珺玦倒吸了一口气。

“别闹昭昭。”萧珺玦绷紧了身子,他现在可受不了这种挑拨。

荣昭有些困惑,过了今晚她就出月子了,怎么萧珺玦都没有要碰她的意思,憋了好几个月,难道不难受吗?

还是她生了孩子之后,已经没有魅力了。

荣昭掐了掐腰上的肉,难道他是嫌弃她皮松有赘肉?

她紧紧搂住萧珺玦,胸贴在他身上,“珺玦,我想要。”

荣昭是一点女人的矜持都没有,掀起萧珺玦的衣服就往要他下面摸去。

幸亏萧珺玦抓住了她不老实的手。

荣昭拧眉,萧珺玦沉沉吸了一口气道:“鹤龄说,半年不能有夫妻之事,昭昭,你忍着吧。”

“忍?”荣昭的脸都变了,“前面我都忍了好几个月,之后还要我忍半年,是想憋死我啊。你让他去忍一年,这个庸医,就会扫我的兴。”

萧珺玦哈哈大笑,荣昭喊完造了一个大红脸,陆鹤龄连着打了两个打喷嚏。

364 时光荏苒

萧瑾瑜的圣旨正巧赶在满月礼的那一天到,封容笙为楚王世子,容念为长乐郡主,还赏赐了很多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荣昭听到容念为长乐郡主的时候,心头滞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巧合,上一世心心的封号也是长乐。那个时候萧瑾瑜和她说,希望他们的公主永远快乐。

如今,他将这个封号给了容念。

失忆了一场,如今荣昭已经看开了,爱也好,恨也罢,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她连报复他的心都没有了。

容笙和容念的满月礼极其热闹,赶过年了,萧珺玦所属州县官员几乎都到齐了。

楚王世子郡主的满月礼,自然是全城欢庆,萧珺玦让人抬了二十八箱装满铜钱的箱子到街上洒,这些钱在孩子出生那天就放在清平寺里,算是开过光的,散出去,捡到的人会有福气的。

钱多少无所谓,最重要是沾染了福气,益州的百姓早早的就去大街上捡。

不但有福钱,还发派了福包,从早上发到午后,那排队的人从楚王府一直能排到城门口。

荣昭感觉的到,萧珺玦是真的爱两个小家伙。想想当时,她不愿给萧珺玦生孩子,虽然他嘴上说不要也罢,但心里应该是渴望的。

荣昭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失忆,是不是还在纠结过去,会不会狠下心不要这两个孩子。

倒是因祸得福了。

白日里,府上唱了一天的戏,荣昭虽然想看,但没那么精力。只窝在屋子里,和孩子们在一起。

白氏被荣昭奉为上宾,被请去了卧房。此次若是没有她,荣昭和孩子恐怕命都没有了。也是她厉害,一双手如神力一般能隔着肚皮就将孩子给倒转过来。

不然即便等陆鹤龄赶到,孩子也会被脐带勒死。

荣昭直说她比那些专业的生产嬷嬷还要厉害。

白氏被荣昭一番感谢弄得脸通红,她架不住人夸,反倒一反常态腼腆起来。

荣昭将她叫到身边坐着,她还挺拘束着,一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出了月,孩子长开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一亮相,吸引着所有人争相相看。

大伙都评论着,这个说长得像王爷,那个说长得像王妃,争执个不休。

荣曜独树一帜,愣说长得像他,而且极其坚定。

孩子出来一会儿,又被奶娘抱回去喂奶,没多久,荣昭也乏了,没陪到最后,就被萧珺玦抱回了房。

孩子们喂完奶,荣昭就让抱到她床上,两个小家伙今晚格外精神,前面的人都快散了,还精神的睁着眼睛乱转。

萧珺玦不放心,没等结束,就先回来了。

也没先回房,喝了酒,怕酒气冲了荣昭,喝了醒酒汤,洗了澡,冲去一身的酒味,才回去。

“还没睡?”萧珺玦逗逗两个小家伙的脸,一脸慈父的模样。

荣昭帮他宽了衣,“是啊,就是不睡,他俩像是知道今儿是他们的日子,高兴的睡不着。”

萧珺玦发现孩子的脖子上挂着两块玉,“这是谁送的,怪好看。”

“爹给的,我和荣曜出生的时候娘给了我俩一人一块玉佩,现在他照葫芦画瓢。”做了母亲的荣昭比以前温柔了许多,淡淡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就像是月光被她吸食了一般。

萧珺玦隔着两个孩子亲亲荣昭的脸颊,被荣昭推开,“你小心点,被碰着。”

萧珺玦叹一口气,哀怨道:“你真是有了孩子忘了夫君。”

荣昭瞅着他笑,嗔道:“你跟孩子争什么风吃什醋,还有,你忘了你有了孩子忘了娘子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忘过你?什么时候,我不是把你排在第一位。”萧珺玦捏了把荣昭的下巴,倾着身子含了一口。

孩子像是见到了了不得的事,都仰着脸看着他俩卿卿我我。

萧珺玦见状,就改为亲他俩去了,亲的他俩咯咯直笑。

看到萧珺玦跟孩子疯闹的样子,荣昭内心动容。他小时候不曾享受过父爱,所以,将他自己所有的父爱都给了孩子们。她知道,萧珺玦内心一定是幸福的,就和她一样。

孩子和父亲玩闹了一阵,终于知道累了,两个小的像是心灵相通,一个眼皮一下一下的耷拉着,另一个也困得睁不眼睛。

看这要是睡了,萧珺玦便奶娘将孩子抱出去了。荣昭看着孩子走,那眼睛就一直延伸去,门都关上了,目光还没回来。

萧珺玦搂着她放倒在床上,“都走了,还惦记着,我这个大活人在这你反倒理都不理。”

“总觉得看不够,每次和他们在一起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萧珺玦睨着她,“你要真是舍不得,不然这样,我跟他们换一换。”

他是想看在孩子和他之前,荣昭会选择谁。

荣昭却打趣道:“你是看上哪个奶娘了?想吃人家的奶?”

萧珺玦失笑,咬咬她的脸颊,又痒又疼,惹的荣昭连番求饶,“我就想吃你的。”

荣昭将手一摊,冲他抛了个媚眼,“那来吧。”

萧珺玦无奈的笑着,把她搂紧,勒了勒,以作惩罚。

“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我要收拾得你,天天下不了床。”他咬着她的耳朵,说起荤话。

身上不过瘾,只能嘴里过过瘾,调戏调戏小娘子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过去三年。

出生时瘦弱的小婴儿现在长得是又白又肉乎,只是,有一个特别的淘气。

姐弟俩像是调换了性别,男孩沉稳的像个小大人,女孩淘气的给她把梯子就能上天。

“萧容念,你给我从树上爬下来。”荣昭手中拿着条鞭子,站在廊下,看着撅着屁股一点一点往树上拱的萧容念,大喊一声。

萧容念转过头看着她的娘亲,奶声奶气,“母妃你火气太大了,还是回房里喝点凉茶降降火吧。”

“你这个小兔崽子,你让谁喝凉茶哪!”荣昭火急火燎的冲过去,“你快点给我下来,不然我找你父王收拾你。”

“母妃就会拿父王吓唬我,哼,我要是小兔崽子,母妃是什么?”小莲蓉刚才还慢吞吞的,见到荣昭冲过来,小腿一倒腾,冲到了树枝上。

“萧容念,不得胡闹,快下来。”只见旁边走出一个小孩子,和荣昭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那神情举止又和萧珺玦一模一样,沉着脸,连点笑容都没有。

树上的女孩冲他吐了吐舌头,却乖乖的冲着荣昭伸出手臂,“母妃,我下不去了,你抱我。”

荣昭瞪他一眼,还是走上去,“你就会欺负我。”

萧容念搂着荣昭的脖子,一个劲的亲她的脸,“小莲蓉怎么舍得欺负母妃,我就是喜欢看母妃紧张我的样子。”

荣昭轻轻拍了下她的屁股,“小机灵鬼,可长着一张好嘴,专会哄人,油腔滑调,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外公说我像母妃,和母妃小时候一个德行。”萧容念嘻嘻一笑,头靠在荣昭肩上,拿着她外公当挡箭牌。

荣昭气的发笑,“我比你可爱多了,才不像你。”

看着母妃抱着姐姐,萧容笙心里吃了味,抛开他那小大人的模样,拽着荣昭的腿撒娇,“我也要抱。”

他也就只有在母妃身边,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荣昭还真抱不动两个,坐到凳子上,再抱起另一个,一个腿上抱一个,谁也不亏待谁。

萧容念没个消停时候,一会儿的功夫,又趴在荣昭的耳边,“母妃,我想吃糖糖。”

萧容笙耳朵长得灵,听得仔仔细细,坚定的看着荣昭,“不可以,父王说吃多了牙疼,不让多吃。”

“不让多吃,也没说不能吃。”萧容念小眼皮朝他一翻,强词夺理。

萧容笙义正言辞,“你今天都吃了很多了,不能再吃了,你敢不听父王的话吗?”

荣昭其实没萧珺玦管得那么多,小孩子喜欢吃糖,是很平常的事,她小时候也爱吃,也没一颗坏牙。

但她不能破坏萧珺玦立下的规矩,忙点头,对萧容念道:“不可以不听父王的话。”

萧容念在荣昭身上哼唧了好久,又是卖萌又是撒娇,都没有得到肯许,怪在萧容笙身上,“哼,老古板。你这么小,就跟个老头子似的,长大了咋办啊?”

荣昭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亲着她的脸庞,“你这个小鬼头,怎么就这么多新词啊,这小嘴怎么长的。”

萧容笙指着胖乎乎的小手,点到姐姐的脸颊上,学着母妃的语气,“你这个小鬼头。”

萧容念摸摸自己的脸,一把搂住荣昭的脖子,下巴垫在她的肩上,娇娇道:“父王说,女孩的脸蛋男孩不能随便摸。小元宵真讨厌,我要给父王告状。”

“你要向父王告什么状?”萧珺玦进了院,就听到小女儿娇滴滴的声音。

听到父王的声音,萧容念“呲溜”一下从荣昭身上滑下去,朝着萧珺玦跑去,“父王爹爹!”

听这一声,萧珺玦的心仿佛都柔化了,一笑,蹲下来,等着女儿跑向来。

365 送礼

萧珺玦一把接住飞奔而来的萧容念,单臂抱住她,“你要向父王告什么状啊?”

萧容念转眼珠子的神态和荣昭一模一样,嗯了半天,却道:“没什么。”

要是自己告了元宵的状,会不会他就跟父王说自己要糖吃。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什么都不提了,将这件事翻篇。

她是这么想的。

荣昭不说破她的小心思,偷偷抿嘴笑一笑。

萧珺玦看荣昭笑的古怪,脱口便道:“是不是小莲蓉又偷吃糖了?”

萧容念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糖是什么?我都已经戒了。”

萧容笙揭穿她,“撒谎,你今天吃了很多,刚才还向母妃要哪。”

萧容念挥舞着小拳头要打他,“你这个臭小子,哼!”

活脱脱就是荣昭和荣曜小时候。

萧珺玦捏一捏她肉嘟嘟的小胖脸,沉着脸,“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萧容念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怕她的父王的,别看母妃脾气不好,总发火,但她一点都不怕,倒是不常见生气的父王,她心里还是存着敬畏的。

她低垂着脑袋,手无措的揪着萧珺玦的衣服的领口,带着哭腔,“我错了,以后不敢对父王撒谎了。”

她还是耍了一个激灵,没说对别人不能撒谎。

萧珺玦心疼着她哪,哪舍得她哭,“好了,以后不许再撒谎,吃了就吃了,父王又不是怎样你。”

萧容念变脸速度让人瞠目,在萧珺玦怀里就要跳起来,“那我以后就可以放开吃糖吗?”

萧珺玦没给她跳起来的机会,“不可以。”

萧容念不悦了,朝着荣昭伸出手,“母妃,抱我。”

萧容笙这回将荣昭的怀抱占满了,没了他平时高冷的模样,双手环住荣昭的脖子,趴在她肩上,奶气的声音让人心都融化了,“母妃不要抱她,她刚才看见父王都弃你而去了。”

“萧容笙,你又说我什么坏话哪!”萧容念眯了眯眼睛,一看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挣扎着就从萧珺玦身上下来,跑过去,先给萧容笙屁股打了一下,又把他从荣昭身上扯下来。

“谁说你坏话了?”萧容笙被打了屁股,涨红了脸。

“你,就是你。”萧容念踮起脚尖,意图在海拔上高过他,增强自己的气势。

“萧容念,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的,我好男不和女斗,现在你的屁股就开花了。”

“对,我就仗着我是女的!”

这种事王府里每天几乎都会发生,萧珺玦和荣昭习以为常,都不用劝架,由着他们去分辩。

不过荣昭还挺心疼儿子,因为每次他都被萧容念打败,谁让他好男不跟女斗哪。

这一点倒随了他舅舅。

其实这两年,荣昭都一直想再为萧珺玦生几个孩子,但努力了很久,一直都没怀上。她就纳闷了,上次她那么容易,只是一次没喝避子汤就有了萧容笙和萧容念,怎么这几年却一直没有动静。

“还是孩子小时候好,安安静静的,除了吃奶就是睡觉,不吵不闹的。现在这两个,天天能排好几出戏,每天断他俩的官司都没完没了。”荣昭一边往屋子里,一边道。

她穿着留仙裙,逶迤拖地,轻柔的披帛点缀在衣服上,如仙女一般。

做了母亲三年,岁月沉淀,她依旧保留着那份娇俏,但又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越发的动人。

萧珺玦听了她的话,脚步慢下来,从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停滞了一分。

他知道,荣昭还想要孩子。

他一直没有勇气告诉她,或许,以后她都不能再有孩子了。每次她提到这件事,他都转移话题敷衍她。但其实每当这种时候,他的心里都不好受。

荣昭转过头,疑惑的望着他。他赶紧跟上,面上不敢露出一分端倪。

“我倒觉得这个时候最好,你不觉得现在看到他们这样,每天都给我们增添很多欢乐吗?孩子小时候有什么意思,不会说话,也不会跑跳,哪有现在好玩。”

萧珺玦快走几步,扶着她往屋子进。

荣昭心大,从没发现萧珺玦每提及相关的问题,都借口回避。

点点头,“你说的也对,他们吵吵闹闹的,咱们家也热闹。不过,我还是觉得多几个孩子好,会更热闹。”

萧珺玦含笑道:“孩子这事,靠的是机缘。我努努力,让你早点梦想成真。”

荣昭睨着他,撒开他的手,甩他一下,“讨厌。”

萧珺玦低低一笑,跟着她进了房间。

这夫妻俩,也不管院里的孩子,回屋造娃去了。

五月十五是萧珺玦二十七岁的生辰,不是整数,也不用大办。

但各地官员的上礼谁也没少,荣昭从早上就开始接礼,到了晌午,都能堆满满一屋子了。

戚家也送来了礼物,这几年萧珺玦都供养着他们。但并不是毫无节制,每个月送去一定的银子,确保这些钱不会饿死他们。

不过之外的花费,他一分都不会给。

萧珺玦根本没必要为他们操心,戚家仗着他的势,在益州城混的不错。楚王的舅舅,谁不给几分面子。

有些人还时不时的给他送去点礼,想要他到楚王为自己说点好话,办点事,但他就是个只收钱不办事的主。不过,仍旧有人前仆后继。

小莲蓉和小元宵玩闹了一天,到了晚宴前就支撑不住了。

荣昭哄了他们俩睡觉,也偷闲陪着眠了一觉。

晚上还有宴,荣昭又叫来花语为她重新匀面梳妆,秋水则清点着各府送来的贺礼。

孤鹜现在不在益州,嫁到眉山去了。三年前她受了重伤,秦儒新听了信就赶来了,整整照顾着一个月。

荣昭见他俩情深义重,便做主为他俩成了亲。孤鹜原舍不得荣昭,不想离那么远,她也想和秋水一样,即便嫁了人,还能在府里继续伺候着小姐。

但她那夫君又不像夜鹰,没有办法,只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去了眉山。但时常也会回来一趟。

荣昭当然也舍不得她,出嫁的那天,荣昭哭着送她上的花轿。萧珺玦怕她太伤心,还向她保证,等过几年,秦儒新有了政绩,就将他调来益州。

“小姐,戚家送来一套六副的六色花团扇,还是檀香的哪。”秋水数着清单,到了戚家,就停下来。

荣昭撩起眼皮,“哦?拿来我瞧瞧。”

今日是萧珺玦的生辰,按理应该送他贺礼,但团扇,分明是送给她的。倒奇了。

秋水端着给她,荣昭一瞧,看着做工,就不是便宜的。

“如此破费,还真让我受宠若惊。”荣昭微微一笑,摸一摸扇子的质地,“这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应该是被人送的,转送给咱们了。”

秋水也知道这是好东西,看这团扇上的丝绸和绣工,就不一般。

“那小姐收不收?”

“怎么不收?正好眼看着进了夏,我每天换着用。”荣昭拿起一柄芙蓉花团扇,轻轻扇了扇,有清淡的香味扑鼻而来,甚是好闻。

花语给荣昭上了粉,道:“但我总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荣昭睨着她,用团扇捂着嘴,“看破不点破,只当他无事献殷勤,管他非奸还是即盗,拿着东西不做事,他们家不是最擅长的嘛。况且,这只是贺礼,代表不了什么。”

花语俏丽一笑,“还是王妃通透。”

这话还没落音,外面的丫鬟就进来通传,曹氏带着大儿媳妇来给王妃请安。

“这叫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还真不能背后说人。”荣昭微微诧异过后,轻笑一下,放下了团扇,“让她们进来吧。”

曹氏携庞氏进来,穿着很华丽,举止也文雅了许多,比刚从济州来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

自出了戚灵芸的事,她们也收敛了许多,规规矩矩,不敢半点越矩。

对于戚灵芸的死,萧珺玦并没有给她平反。因为要瞒着荣侯爷,所以荣晚的身份不能公开。

再有,如果证实戚灵芸是冤死,还死在楚王府,戚家的人指定会没完。

虽然有些自私,但也不得不如此做,省的以后麻烦。

如今,戚灵芸是一个通缉着却永远找不到的死人。

曹氏进屋就见到那几副摆在外面的扇子,盘算着,看来王妃是喜欢,心里也有些底了,想着要求的事,八九不离十成了。

“坐吧。”荣昭指了指一旁的绣墩。

她可不想落个苛待亲戚的名声。

曹氏和庞氏坐下,两人心里依旧惴惴,屁股不敢全挨着,只坐了半边。

“送给王妃的礼物,王妃可喜欢?”曹氏半点心思都没有,坐下就开门见山。

荣昭还真有一点接不住,这一般的,就算是送礼求人,头一句也应该问问她近来可好,身体如何。这一下子就奔着送出去的东西问,还真不是一般人,弄得她都不知道如何说好。

她轻轻颔首,没说喜欢不喜欢,只道:“费心了。”停顿一下,她笑着,“不过,今儿是王爷的寿,这东西又像是女人用的,不会是送错人吧。”

366 一直陪着我

曹氏挤着笑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刻意,所以,一点都不自然。

“没错没错,一点都没错,就是送给王妃您的。”讪讪一笑,“也不知道合不合王妃的心意?”

许久不见,曹氏比之以前大有长进,起码会说了几分话。

荣昭轻缦的声音如薄纱,轻轻一笑,“今儿是王爷的生辰,怎么倒给了我?”

“送给王妃和送给王爷不是一样的?谁不知道王爷爱重王妃?”庞氏插了句嘴。

曹氏悄悄拽了一下她,横过去一眼。

曹氏道:“前几日逛商铺,凑巧就看到这六副团扇,我见做工精美,想着王妃定然喜欢,便买下送过来了。”

荣昭认真的望一眼,还真是会说了。

不过花语说得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荣昭端然浅笑,饮了口茶,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曹氏婆媳倒尴尬了。

曹氏支吾了几声,赔笑着恭维,“这几年家里都挺好的,这都是托王爷和王妃的福。”觑一觑荣昭的脸色,“老二福气最好,有王爷帮衬了一把,自己也争气,一举中第,都到了长歌城当官。只是,我家老大就没那么命好了。”

戚辉在三年前得萧珺玦推荐,参加了当年的秋闱,并与当年考取殿试三甲之列。

那是萧瑾瑜第一年当皇帝,为了鼓舞天下试子,也算是为了收买人心,授的官职都不低。

再者,这些殿选之人都是天子门生,刚继位,正是用人之际。

当然,萧瑾瑜并不知道戚辉和萧珺玦其实是表兄弟。

现在戚辉已经官拜五品大理寺正。

当初戚辉和他们分家,独自经营起个豆腐作坊,但做生意哪那么容易。他们又不是仗着楚王虚张声势的人,初来乍到的,生意不好,豆腐坏掉的比新鲜的多。

再者,戚辉读书辛苦,两事难兼得。他娘子心疼他,独立支撑豆腐坊,每天贪黑起早,勉强维持生计。到了上京复考的时候,连盘缠都没凑上。

戚辉不想失去这个机会,腆着脸去戚家借钱。

谁知不但不借,反而被戚致远羞辱一番,赶出门。自此,戚辉与戚致远便是父子之情尽了。

还是荣昭听说了这件事,让人送去了银子,戚辉这才有钱上京赶考。

又恐戚辉上京,不放心益州妻儿,将他妻儿接到府里住了一阵。

他夫妻二人都是知恩图报的,心中感激楚王夫妻,逢年过节,从不敢忘,往往在之前就将礼备下千里送来。

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但都是费尽心思的,礼轻情意重,却比这六副团扇要贵重的多。

如今戚辉飞黄腾达了,戚致远和曹氏都后悔莫及。多亏了还有一层脸,他们没有毫无廉耻的到长歌城投靠戚辉。

也或许,他们心里吃不准戚辉会不会收留他们,觉得在益州,还有楚王这层保障。

说了这话,荣昭心里也大概知道,她送礼来的目的。

曹氏见荣昭脸色尚好,没有不悦之色,继续道:“这两年,他也干了不少事。但这人啊,有时候偏就走背运,也没干成什么。所以,我就想着,看看王爷能不能给他安排个差事,干什么都好,哪怕在下面的衙门底下当个差役,都行。”

庞氏谄笑着,“大家都知道,王爷最听王妃的话,这差事,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荣昭的笑容耷拉下来,“哪个大家说的?”

庞氏没眼色,“益州老百姓都知道。”

荣昭肃色,“这话可不能乱说,从来都是出嫁从夫,我哪当得起王爷的主?再说安排差事,这可事关朝廷用人,什么时候有我说话的份。”

曹氏背着手拧了庞氏一把,怪她说话不过脑子。

庞氏没心眼,嗔着曹氏,“你掐我干什么啊?”

曹氏更是尴尬,“我哪掐你。”

这对婆媳平时就不合,庞氏不是那会溜须拍马的人,曹氏却吃这套。而戚明那两个小妾又都是能说会道的主,最会哄人,又一人给戚明生了个大胖小子,曹氏这心也就偏了。

曹氏不喜欢没给她生孙子的曹氏,曹氏又因为她向着那两个小妖精生她的气。

在家里,总因为一点小事争吵不休,到了外面也是一样。

庞氏直接就在曹氏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你这不叫掐,叫挠啊?那我给你挠挠。”

曹氏气的脸红脖子粗,“你——”她终究还是忍下来了。

暂不与这蠢妇计较。

看看荣昭,“王妃您看,能不能和王爷说说,随便安排点差事就行。哪怕,给官家看看大门,都行。”

荣昭轻轻一嗤,“那不是委屈了令郎吗?”

“不委屈不委屈,能有个正当的营生,哪还有委屈。”曹氏陪笑道。

荣昭执起团扇,轻轻摇着,“我终究是个妇人,从不过问王爷外面的事。不过,既然你都求到我这来了,我就帮你问一问。”

团扇一停,指向曹氏,“不过,如果成不了,你可别怪我,到时别说我收了礼不办事。”

“哪能?哪能?”曹氏听荣昭答应了,喜笑颜开,“再说,我这礼可跟我求您的事无关,这就是我们家孝敬给王妃的。”

荣昭咯咯一笑,指着旁边的丫鬟,“你们可都听见了,这要是我没办成事,她找上我,你们得替我说嘴。”

众丫鬟皆笑,“我们都听见了,一嘴为王妃作证。”

曹氏和庞氏也跟着笑,但越笑越觉得不对味。

求完人,曹氏就携着庞氏走了,花语送她们回来,问道:“王妃真要替她儿子向王爷讨个差事啊?”

荣昭笑着看她,“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向王爷讨差事了?”

花语眉宇一松,调笑道:“王妃是要不认账?”

荣昭道:“这六副团扇我还真挺喜欢的,还回去,有点舍不得。但我才不会给他们讨差事,戚家不是最惯收了礼不办事吗?今儿,我也学他们一次。这叫——”

鸳语抢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荣昭睨她一眼,嗔笑着拿团扇轻打了下她脑袋,“你这个聪明伶俐的丫头,真是越来越懂我心了。”

“那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王妃心思玲珑剔透,我耳濡目染,当然会学个一二。”鸳语人长得俏丽,连声音都是俏俏的。

花语摁在她的肩上,笑道:“好个丫头,不但聪明伶俐,还越来越有学问了,这小嘴里蹦出来的都是四字成语了。要不脱了女装,换上男袍,没准还真能去考个女状元回来。”

“哎呀,你又打趣我。”

嬉笑了一阵,宴会那面也准备的差不多。萧珺玦让人带着客人过去,再去接荣昭,两人再一起去。

今年慕容岚又来了,他是真捧场,每年必到。

不过赵劲没来,军营里走不开。

慕容岚又在和夜枭夜鹰他们拼酒,“夜枭,去年你把我喝趴下了,我至今还不服,今日,我就是来挑战的,看看今天我能不能把你喝趴下。”

夜枭朗笑,“奉陪到底,只是你可别像上次似的,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唉?你怎么哪壶不提提哪壶啊?”慕容岚拽住他,“今天我还非得把你喝到桌子底下才行,来来来,换大碗,满上。”

荣昭怼了怼萧珺玦的胳膊,脸冲着慕容岚和夜枭扬了扬,“瞅瞅你部下,又拼上了,每年都得一次,人家拼的是酒,他们,拼的是命。”

萧珺玦望过去一眼,道:“且容他们放肆去吧。”

荣昭的目光在席上逡巡,萧珺玦纳闷她看什么,“你找谁啊?”

“今儿我就没看见白氏的面,她平时没事还来,今儿怎么没去我那。”

萧珺玦道:“哦,她去她女儿的婆家了,要生了,她去守着。”

“我说哪,原来是这么回事。也是,今儿的日子,她要是没事不来凑热闹还真不像她。”

好些日子没来,荣昭还挺惦记她。

眼睛往夜枭那望一眼,荣昭惋惜道:“原本我是想将她女儿给夜枭的,无奈,你这个属下不是那知冷识趣的人,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白白错失了一段姻缘。不然,现在就是给他生孩子了。”

“缘分没到,强求不得。”

荣昭嗔他,叹叹气,不提此事,转而道:“回头我得准备点礼送过去,去年小莲蓉和小元宵生辰的时候,她女儿还送来一对亲手织的虎头帽哪。”

荣昭颇有些感慨,“你说着日子过得多快,去年送虎头帽的时候,她还没出阁哪,现在孩子都快生了。”

“别说她了,这不一眨眼,咱家两个小家伙不也能跑能跳,能耍驴吗?”萧珺玦牵着她的手道。

荣昭多愁善感起来,“是啊,岁月催人老,看着他们长大,我就感觉我越来越老了,很快,就是白发苍苍了。”

萧珺玦轻笑,“这也太快了吧,没事,不用担心,有我陪着你变老。我长你几岁,一定比你先老。”

荣昭望着他,握住他的手,“老可以,但你得长命百岁,一直陪着我,不许走在我前头。”

萧珺玦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好。”

367 不速之客

席上觥筹交错,一派祥和,荣昭贪喝了几杯,微微熏醉,倚在萧珺玦肩上。

正说笑着,忽然一声不速之音传来,搅乱了整个宴会。

“哈哈,好生热闹,楚王做寿,怎么没给孤这个昔日的老朋友送一封请柬啊?也免得孤贸然前来,连礼物都没准备,这么失礼。”

萧珺玦转头望去,眉心深深拢起一个“川”字,只见从垂花门率先走进来一人,身后跟着两个侍卫,还有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

老朋友?哼,是老仇人吧。

荣昭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噌”一下站起来。

“阿史挲皕!是你!”荣昭咬牙切齿,指着他道。

只要是大周人,谁都不会忘记几年前日出对北原做出的禽兽之举,也不会忘记发起那场战役的就是阿史挲皕这个人。

众人大惊,举目望去,横眉冷对。有些人按耐不住仇恨,拔剑相举。

夜鹰冷齿道:“你还敢来!今日,我定要你有来无回!”

阿史挲皕丝毫不惧,只看着荣昭,视其他人无物,“楚王妃还记得孤?看来孤给楚王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不是后悔没有留在日出,做我的侧妃?”

抚掌一下,似无限遗憾,“哎呀,真是可惜,就差一点点,我们就能洞房花烛了。”

众人又一诧,看看他,又看看荣昭。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荣昭气结。

萧珺玦扶着她坐下,阴沉着脸看向阿史挲皕,“日出太子突然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在那场战役之后,日出国内又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夺嫡争斗。最后阿史挲皕胜利,被册封为太子。而那些与他争夺的人,不是死就是被囚禁起来。

自当上太子,他手中的权利逐渐增大,连老天皇都奈何不了他,如今的日出,全然是他的天下,是名副其实的天皇。

不过这几年,他一反常态,不断修睦与邻国的关系,而且于一年前,和大周也签订了和平共处的停战条约。

萧珺玦从不相信他会真的会和平共处,一直都觉得那不过是他为了下次进攻大周放的*。

阿史挲皕扫一眼拿着剑对着他的人,“楚王就是这样待客的?”

萧珺玦一挥手,让他们将武器收起来,夜鹰心有不甘,悻悻然放下剑,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他。

“还是楚王识大体。”阿史挲皕微笑道,“过门就是客,楚王难道要让孤一直站在这吗?”

萧珺玦冷眼望着他,停顿了一下,道:“来人,给日出太子看座。”

荣昭冷哼一声,撇开脸,生起闷气。

“母妃,呜呜,母妃。”正在这个时候,萧容念倒腾着小腿跑进来,她刚睡醒,没看到母妃,就哭起来。奶娘哄不住她,便领着她来找荣昭,这都哭了一路了。

“这是楚王爷和楚王妃的孩子?让我看看。”阿史挲皕刚迈开步子,就见一个小孩哭着跑过来,嘴里喊着母妃,一想便知是荣昭的孩子。

他一举将萧容念抱起来,举过头顶。

荣昭直接冲过去,冷声喝道:“阿史挲皕,你把我女儿放下来。”

萧容念先是一愣,继而哭的更加厉害,挥舞着小手打着他的胳膊,含糊着泪道:“坏蛋,坏蛋,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母妃,我要母妃。”

阿史挲皕饶有兴致的看看她,道:“怎么和你娘一个样子,不是哭就是打人,这点可不好,我要惩罚你。”

他突然把萧容念往空中一抛,再接住,吓得孩子哇哇哭的更加厉害。

荣昭的心提到嗓子眼,却不敢再靠近他,满脸急切痛心,“你快将我女儿放下来。”

“你难道还怕我将她扔了不成?怎么会,你我差点成了夫妻,我怎么忍心让你伤心哪,毕竟这几年我还是念着你的。”阿史挲皕看看荣昭,小声道。

荣昭狠狠的瞪着他,恨道:“阿史挲皕,我女儿要是有一点磕着碰着,我要你的命!”

“啧啧啧,还真是为好母亲。”阿史挲皕把孩子放下来,抱在怀里,掐掐她的小脸,摇摇头,端详着道:“长得和你不怎么像?”

萧容念一口咬住他的手,但小孩的力气能有多少,对“皮糙肉厚”的阿史挲皕的来说,只是挠个痒痒。

“还挺厉害,像你母亲。”阿史挲皕哈哈一笑。

荣昭把萧容念从他怀里抢回来,摸摸头,又拍拍背,“不哭不哭,母妃在这,母妃在这。”

萧容念哭的呜呜的,趴在荣昭肩上,双手紧拽着她。

荣昭横着阿史挲皕,抱着孩子回到座位。萧珺玦见女儿被吓着,心疼极了,抱过去哄。

在父亲的怀里慢慢消除了恐惧,萧容念渐渐止住了哭声,又去找荣昭抱。

荣昭悠着她一会儿,她眼皮又慢慢耷拉下去。荣昭看她这是还没睡醒,也没给奶娘,抱着她直接回了房。

没多久,萧珺玦也回了房,看看熟睡在荣昭身边的萧容念,“让奶娘将她抱回去睡吧。”

荣昭轻轻拍着女儿,“就让她在这睡吧,今晚她受了惊吓,总醒。见不到我,又要哭。”

说着哪,萧容念哼唧了几声,皱着小脸要哭。

荣昭连忙抱起她,“小宝贝不怕,母妃在这看着哪,不怕啊。”

萧容念睁开眼睛,看到荣昭,抽泣了几下,慢慢的又睡过去。

萧珺玦更了衣,上了床,“也好,不然还得折腾。”他摸摸孩子的脸,“孩子吓坏了吧。”

荣昭道:“能不吓坏吗?她从小连门都没出过,见到的人都是熟悉的,冷不丁来个不认识的,还将她举那么高,抛起来,只定是害怕。”

又一想到阿史挲皕,心中恨极了。问萧珺玦,“他怎么突然来了?”

萧珺玦摇头,“暂时不知,但我知道,他来,就绝不简单。他临走时说,明日会上门叨扰。”

荣昭咬牙道:“真想将他剁成肉馅包饺子吃,他也有脸,那年我差点就死在他箭下,还敢来。”

一生气,这声音就大,差点惊醒了小莲蓉,她动了动脑袋,往荣昭胸前蹭了蹭。

荣昭稍稍呼出一口气,还好没醒。

她的声音更小,“阿史挲皕这个人太危险,一肚子的阴谋诡计,这次突然来,还不知又有什么阴谋。你和他接触,一定要万分小心。”

她想到那个陪在他身边的蒙面女人,“还有那个女人,神神秘秘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看着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萧珺玦颔首,阿史挲皕奸诈狡猾,确实不敢掉以轻心。只是现在尚且不知,他此行到底是何目的。

荣昭慢慢将萧容念放下,想了想,“去将小元宵也抱来,总觉得阿史挲皕不安好心,谁知道会不会又劫人,孩子还是放在身边安心。”

萧珺玦点头,又亲在荣昭脸颊上,“别把你劫走了就行。”

很快,萧珺玦就将孩子抱过来,放在床的最里面。小元宵睡得熟,一点都没醒。

夫妻俩看着孩子,说着悄悄话。

“好好的一个生辰,全被人搅和了。”荣昭压低了声音,生怕再吵醒孩子。

“一条烂鱼,理他作甚。”萧珺玦抱着荣昭,“再说我也不是多在意生辰的,就是你高兴,孩子们高兴就好。”

荣昭转头凝着他,亲亲他的嘴唇,“我很高兴,收了那么多的礼,他们也很高兴,疯玩了一天。”

“既然这么高兴,那再亲我几下。”萧珺玦笑眯眯,道。

荣昭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个长吻。

第二天早上,一家四口是萧容笙最先醒的。他翻了一个身,坐起来。

看着撅着小屁股睡得香香的姐姐,再看看睡在一起的父王母妃,挠了挠头。

他迷糊了,怎么睡在这了?

绕过萧容念,他从荣昭和萧珺玦的被子下面往里钻。

一点动作,萧珺玦就警觉的醒了。发现脚下面有个东西在蠕动,掀开被子一看才发现是儿子往被子里拱。

他笑一笑,把他抱上来,搂在他和荣昭中间。

“嘘,母妃在睡觉,咱们不要吵他。”萧容念直接就抱上荣昭,被萧珺玦拉回来,“睡够了?”

萧容笙点点头,趴在他耳边,“父王,我饿了。”

萧珺玦抱着他蹑手蹑脚的起床,又给他将衣服穿好。

“先跟着父王练功,练完了就有饭吃了。”这么多年,萧珺玦一直都坚持着练功,虽然好几年没有上过战场,但武艺一点都没退。

萧容笙打心眼里崇拜他的父王,一听去练功,差点高兴的没蹦起来,紧点着头。

萧珺玦在一旁练,他就在旁边像模像样的比划,跟着学。

萧珺玦不是狼父,孩子几岁大就要训练他。就是让他在旁边看着,当玩好了。没必要这么点就吃苦,等稍大一点再练也不迟。

当年,他学武功吃了很多常人没法吃的苦,但那是为了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不被别人瞧不起。他的孩子和他不一样,没必要从小就对他这么狠,再说,就是他想,孩子他娘也不答应啊。

平时摔倒还要心疼半天,这要是现在就练功,还不得心疼死。

368 合作

等萧珺玦父子打完功,荣昭两母女还在被窝里睡着。萧容笙动作利索的爬上床,照着萧容念的屁股打了下,“萧容念你这个小猪,快起床,太阳晒到屁股了。”

被子被掀开,阳光正对着她的屁股,烤的屁股跟着火了似的。

萧容念咧开嘴假哭了几声,闭着眼睛爬到荣昭身上,哼哼唧唧的,又睡过去。

刺眼的光逼得荣昭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萧容笙站在床边,一手将他捞上床。

“怎么起这么早,睡好了吗?”刚醒来,她的声音酥酥的好听,跟撒娇似的。

萧容笙把脸贴在荣昭的脸上,“母妃真懒,元宵都打完拳回来,你还没起床。”

荣昭摸摸他的脑袋,亲亲他的脸蛋,“我的小元宵出息了,都会打拳了。”

萧容笙是那种醒了就不愿躺着的人,这点随他爹。

他坐起来,比划了两下,嘴里还“哈嘿”的喊着,是表演给他母妃看。

“元宵打的真好,真厉害。”荣昭夸赞道。小孩子都是需要鼓励的。

萧容念那还没睡够,耳边吵得不行,揉揉惺忪的眼睛,从荣昭身上翻下来,坐在床头发愣了好一会儿,像是睡懵了。

“一早晨就不消停,萧容笙,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她像个小大人似的,数落着萧容笙。

萧容笙给她一个白眼,“咱俩还不知道谁整天不消停,没个安静的时候哪?”

还数落起他来了,忘了平时谁最调皮捣蛋,不是到爬树掏鸟蛋,就是下池塘要抓鱼。

萧容念不服气,仰着圆鼓鼓的小脸,指着他,道:“哼,我是姐姐,你不许顶嘴。”

萧容笙吧嗒几下嘴,无言以对,一鼻子扬着天,重重的“哼”一声。

一转身下了床,“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这种不讲理的人讲理,明明我才是哥哥。”

母妃说小莲蓉是三更生的,他是四更生下来的,四明明比三大。而且,舅舅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父王说,好男不跟女争,他是哥哥,就让一让这个小妹妹吧。等她懂事了,再跟她讲理。

这样争吵的小剧场,几乎每天早上都要来一次,当然,往往以萧容笙失败结束。

终于把扰她清梦的人吵走,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萧容念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一仰头往后一倒,又呼呼睡过去。

荣昭无奈的笑笑,将她抱进被窝,让她接着睡。

萧容念平时就两个爱好,吃和睡,而两者之间最重要还是睡,这一点,随了她。

荣昭搂了她一会儿,等她睡熟了,才起了床。

等她起来,人家两父子那都要吃完早饭了。

萧容笙吃完最后一口饭,冲着荣昭摇摇头,一脸的无奈,“真是有其女有其母啊。”

荣昭喝粥差点没噎着,转头望一望萧珺玦,拧着眉撒娇。

萧珺玦赶紧搂搂她,“你比莲蓉好多了。”拿了一个莲蓉包给她,“来,吃个莲蓉。”

然后冲着儿子使使眼色,让他赶快哄哄他母妃。

萧容笙心领神会,也拿着一个莲蓉包,举着递给荣昭,道:“母妃,吃小莲蓉,不给小莲蓉留着。”

荣昭笑着道:“可我已经有一个莲蓉包了,我现在想吃元宵。”

萧容笙黝黑的眼珠像黑曜石,转了转,把胳膊伸出去,掀开衣袖,露出胖乎乎的肉,“母妃要是忍心的话,就吃吧。元宵是母妃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妃就是吃光元宵的肉,元宵也不怪你。”

荣昭的心都快化了,握住他的小胖胳膊,使劲亲了亲,“母妃哪里舍得啊?”她解开他的小围嘴,“吃饱了吧,去玩吧。”

萧容笙特别有礼貌,对着荣昭和萧珺玦道:“父王母妃慢用。”说完就扶着桌子小心的从椅子上下来,慢慢走到外面玩去了。

还真是和萧容念不一样,这要是萧容念,只定是从椅子上跳下去,然后连跑带颠的出去玩。

萧珺玦含笑看着他的背影,“这孩子,难得看他这么能说会道一次,太稳重了,不像个孩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荣昭用刚才萧容笙说她的话揶揄萧珺玦。

萧珺玦掐了她的脸,怀孕后期的时候荣昭瘦的厉害,这几年又胖回来了,笑脸肉嘟嘟的,还和做姑娘的时候一样,又肉感又水灵。

荣昭一瞬间就变了脸,瘪着小嘴,委屈的不行。

“人家脸原来没这么圆,都被你掐肿了。”说着,咬了一大口鸡腿。

“那不是肿,是胖。”萧珺玦调侃她。

荣昭横着他,威胁的语气道:“你是嫌弃我胖吗?萧珺玦你个没良心的,我孩子都给你生两个了,你居然嫌弃我胖!”

张着嘴就要嚎啕大哭,但还是将鸡腿往嘴里塞。

哭也是要有力气的,还是先补充点东西再哭。

萧珺玦忍俊不禁,直摇头。他现在觉得自己不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是三个。

赶紧哄,“没嫌弃,没嫌弃,爱你都来不及。”

荣昭立刻就好了,“我相信你。”又兴高采烈的吃上鸡腿。

萧珺玦宠溺的看着她,只觉得连看她吃饭都那么幸福。

萧珺玦一直陪到她吃完,他生辰,休沐三天,难得这么清闲。

荣昭想拉着萧珺玦上街,不巧,刚要走,阿史挲皕就登门了。

荣昭大失兴致,悻悻然回了房,萧珺玦去前厅接待。

今天阿史挲皕来带了重礼,说是昨日贸然前来,没有准备贺礼,所以要补上。

这贺礼不轻,一对汉白玉马,和几副名家字画。

他像是摸准备了萧珺玦的喜好,知道他喜欢收集这些,便投其所好。

萧珺玦目光才重礼上滑过,看向阿史挲皕,开门见山道:“太子来我益州到底是什么目的,直接说吧。”

阿史挲皕朗朗一笑,道:“楚王真是快人快语。”

他看看萧珺玦身边的人,萧珺玦一挥手,其他人纷纷退避。

阿史挲皕正视着萧珺玦,道:“有句话不知道楚王有没有听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虽然你和孤曾斗的你死我活,但并不能表示永远都是敌人。或许,试一试,孤和你还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萧珺玦没弄清楚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簇一簇眉,道:“你什么意思?”

阿史挲皕搓了下手,“这么说吧,孤想和楚王你合作。”

萧珺玦眯起眼睛,盯在他的脸上,听他继续道:“孤知道,其实原本应该坐在长歌城金銮大殿上的应该是你。只是你为了儿女私情,将皇位拱手相让。孤很佩服你,为了一个女人能将江山舍弃。但同时,也替你惋惜,萧瑾瑜根本不配为大周的皇帝。在孤的心里,你才应该是最合适坐在皇位上的人。”

阿史挲皕的神态举止无不显示出对萧瑾瑜的傲慢,“我们日出是以武力取天下的,只有最勇猛的人才能成为王。萧瑾瑜——”

他摇摇头,甚是不屑,“他有真正的上过战场吗?听说他随你去攻打北越那次,他都未亲身迎战过,只不过是在营帐里做个花瓶而已。而你,一代战神,攻无不克,才是真正的勇士,才配成为真正的王。”

萧珺玦眼角微微上挑,“谢谢太子对本王的赞誉,着实愧不敢当。但在这里,本王要说一句。圣上是先帝挑选的皇位继承者,那么就只有他配得上。再者,我大周和你日出不同,大周历来以德政为邦,武力辅之。”

他朝着北面拱拱手,“圣上仁义,德才兼备,受万民敬仰,实为我大周的好皇帝。而本王,乃辅之臣,无王之能。”

阿史挲皕轻笑一声,沉默了下,道:“难道楚王就甘心只在这巴蜀一隅?”

萧珺玦道:“有何不甘心?先帝慈爱,赐我二十四州,本王在这里逍遥自在,比之长歌城更是快活似神仙。”

“恐怕这不是楚王的真心话吧。”阿史挲皕目光中闪烁着狡诈的光彩,似是直穿进萧珺玦的心里,将他看透,“孤倒觉得楚王暂安居此地,倒像是韬光养晦。”

萧珺玦嗤笑一声,“太子怕是多想了。”

阿史挲皕脸色愈加黑,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只要楚王和孤合作,孤保你当上大周的皇帝,和孤平分天下。”

“谢太子看得起本王,但本王真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萧珺玦不紧不慢拿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表面淡然,但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打起鼓来,想着这阿史挲皕又再玩什么花样。

阿史挲皕看萧珺玦油盐不进,一口郁结闷在心头,沉默片刻,缓缓道:“楚王知不知道孤与萧瑾瑜签订停战条约中,他所附加给孤的好处?”

他嘴角含着得意的笑容,稳操胜券这好处一定会让萧珺玦恼怒的想杀了萧瑾瑜。

果然,萧珺玦的脸色赫然一变,沉声问道:“什么好处?”

在萧瑾瑜登位的第二年,日出再一次进攻北原边境。当时他曾上书请求挂帅,但未得肯许。而那之后没多久,就传来议和的消息,并签订了停战条约。

他以为是日出国内夺嫡激烈,影响战事,所以调停,并不知道萧瑾瑜还给许了他们好处。

369 做不了叛国贼

阿史挲皕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往前微倾了下身子,道:“他已将北原十一座城割让给孤了。”

萧珺玦神色如一把冰封出鞘的寒剑,坚定道:“不可能。”

阿史挲皕手一摊,“有何不可?当年,他派史晏与我和谈,宁愿将北原失守,也不许你立功,今日,他为了边疆安宁,割让出十一座城池,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只是,这个消息被他封锁,无人知晓。”

萧珺玦霍然站起,一双锐利的双眸紧盯着他,“你说史晏是他的人?不是萧璟瑞的人吗?”

阿史挲皕一耸肩,道:“那个史晏到底是谁的人孤不知道,孤只知道是打着他的旗号来的。当年,多亏了他,不然孤今日能不能坐在这和楚王喝茶还未可知哪。或许,我死在你的刀下,也或许,你死在我的剑下。”

仿佛是被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他一直都以为那件事是废太子所为,现在想想,怪不得废太子始终没有承认是他指使的史晏。

当年,因为史晏泄露机密,延误战机,错失营救百姓的时间,致使那么多北原百姓惨死。如今,萧瑾瑜又将北原十一座城池割让,十一座城池,就是十一座城池的百姓,以阿史挲皕的心狠手辣,这些人还不知是陷入怎样的阴诡地狱。

萧珺玦重重一拳击在桌面上,气愤难忍。

阿史挲皕很满意他的反应,和他预料的一样,“你说说,这样的人哪配做你们大周的皇帝?”

他缓缓道:“虽然孤与他是联盟关系,但孤真心瞧不起他。孤自诩也算是个英雄,有道是英雄惜英雄,孤与你虽是敌人,但孤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你,敬佩你。所以,孤愿意和你合作。”

萧珺玦透着寒意的眸子延伸到他身上,他见萧珺玦看他,觉得他定是有了兴趣,继续道:“你我联手,我南上,孤北下,双面夹击。以你我 的军事才干,不出多久,定会攻进长歌城。到时,逼萧瑾瑜退位让贤,将皇位禅让给你。”

他觉得这足以令萧珺玦心动,“如何?”

萧珺玦浓眉挑起,“条件哪?”

阿史挲皕微微一笑,“平分大周。”

萧珺玦一嗤,反讽道:“你想的可真好!”

阿史挲皕轻轻摇摇头,手臂向上伸展,“楚王,你的眼光不要局限,要放的远一点。等你当了大周的皇帝,我们的合作就要更大,到时候,什么北越,南诏,统统都是你我的。孤要这个天下再没有那些芝麻大点的小国,要这天下只剩下两个,便是你们大周,和我们日出。你我二人平分天下,受万民敬仰臣服,想一想,到时的大周要远远比现在还要大很多。”

萧珺玦认为,一个人做美梦的时候,可以不叫醒他,但一定别跟着他一起做。

他冷冷道:“太子想的很好,但本王着实没有这个兴趣。也当不了叛国贼,做不了卖国求荣的事。”

阿史挲皕一直都是微笑的,但此时,却冷下脸。

“楚王当真不和孤合作?难道你愿意看到你们大周一点点被萧瑾瑜败坏掉吗?”他含着威胁的口气。

萧珺玦摇摇头,“恕难从命。”

阿史挲皕也没了耐心,一甩臂,起身就走,“楚王既然执意辜负孤的心意,孤也就不强求了,只是,他日,可千万别求到孤这。到时候,孤可不像今日这么好说话,也给不了你这么好的条件了!”

萧珺玦连起身都没起身,道:“太子慢走,不送。”

阿史挲皕脚步刚踏出门槛,萧珺玦再道:“不过太子切记住一句话,只要有本王在世一日,终有一天本王会将割让出去的十一座城池全部夺回来。”

阿史挲皕气的脸发胀,眼睛里冒出火星,冷哼一声,“好,孤等着,就看你楚王有没有这个本事。”放完狠话,他冲着院子里一人喝道:“赫莲,我们走!”

萧珺玦抬头望去,才注意到他喝的那人是昨日和他一起来的蒙面女子。今日,她依旧是蒙着面,想来是一直在外等候。

萧珺玦没当回事。

阿史挲皕刚出了院,萧容笙就走进来,朝着萧珺玦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父王。”

萧珺玦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见他这像模像样的只想发笑。荣昭总说儿子像他,但他小时候可不这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瞧着倒有几分像荣侯爷,总一板一眼的。只是这话,他可不敢说。

拉着萧容笙到身边,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日头越发毒了,还到太阳底下晒去。看你这日的,回头让你母妃看见,又说父王没有照顾好你。”

在荣昭来看,她从没有见过比萧珺玦再好的父亲了。人家都说,严父慈母,但在她家,倒有几分严母慈父。她到底严不严再说,但父一定是慈的。

荣昭知道,因为他没有在童年的时候享受过父爱,所以对他的子女,他献出了所有的爱。

虽说萧容笙性子沉稳,但到底是男孩子,就喜欢在外面跑来跑去,这不,才一会儿的功夫,就玩疯了,头发都湿透了。

萧容笙腼腆笑笑,望望外面,“父王,刚才来的人是谁啊?”

萧珺玦停一下,道:“无关紧要的人。”

萧容笙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又道:“刚才那个姐姐好漂亮,只比母妃丑一点点,就一点点哦。”他比着两根指头,只有眼缝那么大的距离。

“姐姐?”萧珺玦想了下,想是那个蒙面女子,摸摸他的头发,不以为意,“人家蒙着脸你也知道人家漂亮。”

“没有啊——”萧容笙还没说完,荣昭就进来了,带着刚吃饱睡足的萧容念,他道:“你可真能睡,都日上三竿的日上三竿了,才起床,懒包。”

萧容念朝着他吐吐舌头,撒开荣昭的手,就跑到萧珺玦旁边的椅子上,蹬了几下,就爬上去了。

树可不是白爬的,看现在这身手多快啊。

她是看准了桌子上摆放的糕点,快准狠,一下拿两个,一手一个。

刚刚吃的饭只够不饿,她在长身体,要吃饱才行。

“又懒又馋。”萧容笙这样评价她,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吃了一个,又拿一个,总之手里永不落空。

荣昭没等她再拿一个就将点心盘拿走,可不敢让她多吃。这点心是用糯米做的,吃多了不消化。

点心盘子都端走了,萧容念撅起嘴,“母妃真小气,没见过再比你小气的女人,哼。”

荣昭掐了下她胖嘟嘟快流油的小脸蛋,“母妃是为你好,再吃等你长大就嫁不出去了。”

“母妃你都有人要,我不用担心。”

荣昭凝噎,拽着萧珺玦告状。

萧珺玦真是怕了她两母女,一会儿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一会儿又吵的跟冤家似的。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才不管。

“阿史挲皕来是干什么?”荣昭让奶娘将两个孩子带下去,她看萧容笙有了困意,以往这个时候,他都要睡上一会儿。至于萧容念,她待不住,让奶娘陪着她玩就行。

萧珺玦心沉下去,拉着荣昭回房,再将阿史挲皕说的话说给了荣昭。

荣昭听完就沉默了。

上一世,她虽为皇后,太后,但朝政真的插不上手,城池的割让也一概不知。

所以,她并不知道阿史挲皕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是真的有此事,还是为了说服萧珺玦撒的谎。

“他的话可信吗?”荣昭问道。

萧珺玦看着她,道:“不管真假,我一定要弄清楚。”他不自主的攥住荣昭的手,“我不能让大周百年基业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被割让出去。”

荣昭心头一紧,问向他,“如果是真的哪?”

她不会忘记上一世,齐王把持朝政,弄得民不聊生,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

是不是这一世又要来一次?

萧珺玦看出她眼中的担忧,抱住她,两人沉默了许久。萧珺玦声音低沉道:“昭昭,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说过。”

荣昭望着他,心里愈发的紧。

“其实这几年我一直都在筹谋。”

荣昭艰难的咽了咽喉咙,她知道,如果当初不是她糊涂听信了荣晚的话,就不会发生意外,更不会发生之后的事。说到底,萧珺玦是因为她失去了皇位。

她真的很自责,也觉得他真是个傻瓜,这天下,哪有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江山?

可是……

荣昭紧紧抓住萧珺玦的手,放在心窝里,“珺玦,我们刚刚平静几年,你和我说过,所有的灾难都过去了,我真的希望,我们一家能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如果没有孩子,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哪怕和你同生共死,我都愿意。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小莲蓉和小元宵,一旦失败,他们就会株连。我的生死我可以不管,但他们,他们不可以的。”

萧珺玦连忙扶着她的肩,抚慰着她,“我知道我知道。”

荣昭抱住他,“珺玦,请你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所以,一定要三思而行。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我只希望我的丈夫和孩子安好,所以,如非必要,我求你千万不要走这一步,千万不要破坏我们现在的幸福。”

370 赫莲

萧珺玦怎会不珍惜他现在所拥有的幸福,他只会比她更珍惜。但也因为珍惜,所以,只想将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他们。

他安抚着荣昭,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走这条路。”

荣昭倚在他胸前,“珺玦,你不要怪我自私。我知道,是我害的你错失了皇位——”

萧珺玦一把捂住她的嘴,“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没有害不害,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直到今天,我都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件事。而且,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他凝视着她的双眸,含着微笑,温和似一片轻云,“皇位固然是我想得到的,但它从来都只排在你的后面。如果没有你,我有了皇位又怎样?不过是守着冷冰冰的天下主宰之权,却是一个孤家寡人罢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孤家寡人更悲哀的哪?荣极一生,到头来,身边连个真心实意的人都没有。”

荣昭内心感动的一塌糊涂,眼泪直流,萧珺玦抹着她的泪,“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动不动就哭,也不怕孩子笑话。”

“他们敢?看我不打他们。”荣昭娇娇道。

萧珺玦低笑着,毫不留情的揭穿她,“真让你打,你就舍不得了。”

荣昭瘪瘪嘴,哼唧几声,萧珺玦道:“那这样吧,既然你舍不得,我帮你打,打的他们俩屁股开花。”

荣昭一巴掌打在他身上,仰着脖子,“你敢!我拼了命生下来的,你敢打!”

这就叫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萧珺玦道:“好像是你张罗的要打孩子啊。”

荣昭脸埋进他怀里蹭,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我没说。”

萧珺玦大笑,抱着她亲了又亲,成亲这么多年,这性子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样,说完话就不认账。

嬉闹着,带萧容笙的奶娘突然冲进来,连门都没敲。

她脸色惨白,如白纸一般,“小世子不好了,不好了。”

这一句不好了,直让荣昭的心往下坠,“什么不好了?”

平娘惊慌道:“也……也不知道怎么了,睡着好好的,突然就发起烧,人也抽搐了,怎么叫都不醒。”她急的快哭出来。

带着小世子三年,说句大不敬的话,小世子对她来说,也算是半个儿子。看到小世子这样,她这心揪着疼。

荣昭和萧珺玦的脸色瞬间就铁青,荣昭从塌上爬起来,连鞋都忘了穿,直奔着萧容笙去。

萧珺玦镇定了下,让人去叫陆鹤龄,然后拎着荣昭的鞋跟了去。

幸好昨日生辰陆鹤龄来给他祝寿,住在了府里。有他在,萧珺玦还能稍稍安一点心。

萧容笙的样子着实吓坏了荣昭,浑身滚烫的和刚从热锅里捞出来似的,还一阵阵的痉挛,昏迷着不醒。但可能是因为难受,所以一直皱皱着脸哼哼。

陆鹤龄诊完之后,也是低低一叹,沉默着不说话,只唉声叹气。

“鹤龄,到底怎么样?”陆鹤龄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病人,从来都是自信写在脑门上,只让人觉得这天下没有他瞧不好的病。这还是萧珺玦第一次见他如此,心不由往下沉。

陆鹤龄看看他,叹息道:“我诊不出来。”

荣昭泪眼汪汪,望着他,“怎么会?你不是神医吗?你快给他开些退烧的药,先让他将烧退下来,在这样烧下去,他会烧坏的。”

虽然生他们的时候糟了大罪,但从出生到现在,两个孩子都没有得过什么大病。偶尔有些头疼脑热,喝几副药立马就好了。

烧的这么狠,还是第一次。

陆鹤龄望了下她,再看向孩子,停顿了须臾,道:“我刚才诊他的脉,发现他的脉象并没有一点问题。所以,我怀疑,这不是寻常的病,可能——”

他摇着头叹息一声。

萧珺玦问道:“可能什么?”

陆鹤龄道:“可能是被下了蛊毒。”

“蛊毒?那是什么毒?好好的,元宵怎么会中毒!”荣昭见萧珺玦神色瞬间凝重,预感不好,她自我安慰,“算了,先不追究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解毒。你不是说是毒吗,那一定会有解药的。”

萧珺玦替她解答,“据传是一种来自苗疆的以神秘方式配制的巫化了的毒物。”

陆鹤龄道:“这种东西,只有下蛊者能解。”

萧珺玦脑海中一瞬间就想到阿史挲皕身边那个蒙面的女人,也想到元宵说过,那个女人只比荣昭丑一点。

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想,元宵定是接触过那个女人,看过她的样子,才会那么说。

那个女人神神秘秘的,看穿着,不像日出人,也不像大周人。

萧珺玦立即唤来夜鹰和夜枭,“带着人,把阿史挲皕给本王请回来,特别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一并“请”回来。

荣昭大惊,“是阿史挲皕?”

萧珺玦道:“不是他也没别人了。”

终还是去晚了,等夜鹰和夜枭找到阿史挲皕下榻的客栈,已经人去楼空。

阿史挲皕计算的很好,等他们出了城,再让赫莲发作萧容笙身上的蛊毒。

“太子,莲儿有些不明白,你明明是找楚王合作的,为何又让莲儿早早就给一个小孩子下蛊哪?”

每一个蛊,都是经过她细心调制的,她宝贝的很,只会用在该用的时候,绝不浪费。今日下载下在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身上,她直觉得可惜。

同时她也不明白,难道太子在找楚王之前就知道他们的谈判会不成,所以报复在楚王儿子身上?

既然能未卜先知,那为什么还要来,不是多此一举吗?

阿史挲皕抓着她的手臂,一挒,抱进怀里。

直接扒开她上衣的领口,一手抓住那圆浑,使劲揉了揉。

马车上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他们只装作视而不见,但却没有刻意回避眼神。

赫莲娇笑几声,娇媚动人,抓住阿史挲皕的手臂,嗔道:“太子,你轻点嘛,你把人家弄的很痛。”

阿史挲皕双眼流连在她袒露出来的白花花的肉体上,“这就喊痛了,一会儿才有的你痛。”

说着,他把手往赫莲的裙下撩,一下子就将她下面穿的亵裤拽到脚底,再伸进去手玩弄。

赫莲连连欢叫,“太子,你还没告诉赫莲哪。”

阿史挲皕掏出手,再往赫莲的嘴里捅了捅,他对赫莲一丝怜惜都没有,直接往嗓子眼里捅。

他道:“因为不管今日能不能谈成,萧珺玦的儿子都必须中蛊。他要是和孤合作,孤就让他儿子晚中几年毒,要是不合作,就立即发作。”

他是想,要是真有一天他和萧珺玦平分天下的时候,就可以用他儿子身上的毒来胁迫萧珺玦,换取更大的利益。

赫莲的蛊毒并非是下了蛊就中毒的,她先将蛊下在萧容笙身上,何时想他中毒,她只需催动即可。

所以,才可在他们安全出城,而且确保萧珺玦不会追来,才发动萧容笙身上的蛊。

赫莲恍然,媚笑着,“原来如此,还是太子英明。”

阿史挲皕解开她最后缚束在身上的衣物,笑的更加淫 荡,“自然,楚王那个蠢货,孤找他合作竟然不领情,哼,早晚有他后悔的一天。”

她长了一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眼波中春水荡漾,让人难以把控。

这是个不次于荣昭的美人,只是荣昭属于明艳的美人,她更多了一份妩媚,或是说,有些像狐狸精。

阿史挲皕早已蠢蠢欲动,根本不顾及车上有人,将赫莲往榻上一摁,便风流起来,那马车的轱辘都掩盖不住塌椅吱吱咯咯的声音。

等他舒服完,便将赫莲往榻上一扔,穿戴好,冲着全程无视的两个人挑了挑眉,“忍了许久吧,去快活一下吧。”

两人相视一笑,冲着赫莲而去。

孩子刚开始哼哼,这会儿许是难受的紧,身上疼,开始哭上。

荣昭抱着他,心疼的流眼泪。

萧容念看着弟弟那么难受,也跟着抹泪。

赫莲的蛊毒并非是下了蛊就中毒的,她先将蛊下在萧容笙身上,何时想他中毒,她只需催动即可。

所以,才可在他们安全出城,而且确保萧珺玦不会追来,才发动萧容笙身上的蛊。

赫莲恍然,媚笑着,“原来如此,还是太子英明。”

作竟然不领情,哼,早晚有他后悔的一天。”

她长了一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眼波中春水荡漾,让人难以把控。

这是个不次于荣昭的美人,只是荣昭属于明艳的美人,她更多了一份妩媚,或是说,有些像狐狸精。

阿史挲皕早已蠢蠢欲动,根本不顾及车上有人,将赫莲往榻上一摁,便风流起来,那马车的轱辘都掩盖不住塌椅吱吱咯咯的声音。

等他舒服完,便将赫莲往榻上一扔,穿戴好,冲着全程无视的两个人挑了挑眉,“忍了许久吧,去吧,快活一下吧。”

两人相视一笑,冲着赫莲而去。

孩子刚开始哼哼,这会儿许是难受的紧,身上疼,开始哭上。

荣昭抱着他,心疼的流眼泪。

萧容念看着弟弟那么难受,也跟着抹泪。

371 有解药的信

已经过去六日,萧容笙的面色由微红变成涨紫,陆鹤龄说,一旦面色变成黑色,那就是大限将至。

这几日,荣昭一直守在儿子的身边,每天以泪洗面,两个眼睛哭的像核桃。

萧珺玦劝她回房休息一下,她都不肯,只要每时每刻都陪着孩子,寸步不离。

萧容笙已经陷入昏迷中,前期的挣扎,疼痛都已经消失。

这种平静让荣昭陷入恐慌害怕之中。

“元宵,你不是说,你想舅舅了吗?母妃答应你,只要你醒来,就带你回长歌城。我们一起去看舅舅,去看外公,还有舅姥爷他们,你从出生还没有见过他们哪。他们看见你,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荣昭坐在床边,边抹着泪边浸湿毛巾。

虽然凉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根本没有用,但荣昭就是这样一条一条的更换着。而且,也不让人帮,所有事都是她一个人做。

萧珺玦心痛,又不知该如何劝她,叹一叹气,退出了房间。

“鹤龄,难道你一点法子都没有吗?”父亲对子女之爱从来不会少于母亲对子女之爱,这些天他受到煎熬不少于荣昭。急火攻心,嗓子哑的说话都艰难。

陆鹤龄没有医治萧容笙的办法,但上火这种小病太容易不过,给他煎了碗药端给了萧珺玦,抱歉道:“对不起,我真的无能为力。如果我有办法,我一定尝试,但现在我连药都不敢给他开。因为我生怕用药不对,会加速毒性。现在,只能找到下蛊的人,只有她有办法。”

萧珺玦将药放在一边,他似是要惩罚自己,跟着儿子一起痛。

“我已经派了很多人,都没有踪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阿史挲皕,我也不知道,元宵还能挺多久。”萧珺玦双眼通红,有泪光在闪烁着,“要是他有个什么万一,我怕荣昭也活不下去了。”

陆鹤龄叹一叹,自责道:“枉为人称我为神医,我这个神医就是个半吊子的大夫,根本就没有用。我治不好你王妃的不孕,也救不了你儿子的命,真是废物。”

萧珺玦道:“这根本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尽力了。”

萧珺玦的话音还未落,就听见门里面“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地。

他以为发生什么事,赶紧去开门,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荣昭站在门口。

毛巾浸了一遍又一遍,水已经从凉水变成温水。荣昭是想出去换水,正巧听到陆鹤龄说的话。

水盆摔到地上,浸湿了荣昭的衣裙。她失魂的望着萧珺玦,眼泪在眼圈里来回转。

“什么不孕?”荣昭踉跄的走出房间,迈门槛的时候,差点被绊倒。

陆鹤龄咬了咬嘴唇,暗怪自己失言,他赶紧道:“我突然想起来,灶上还温着药哪,我去看一下。”

“你别走,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什么叫治不好我的不孕?”荣昭去抓他,被萧珺玦拦下来,“没什么没什么,你刚才听错了。”

“我听得清清楚楚!”荣昭情绪有些激动,大吼一声。

她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件事,揪住萧珺玦的衣领,“我是不能有孕了吗?我是再也生不了孩子了吗?”

没等到萧珺玦的回答,荣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因为萧容笙,她本就撑不住了,但也因为他,她硬生生撑着。

可当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孕,两个事加在一起,就像是骆驼身上的最后一颗稻草,直接就将她压倒了。

过了很久,荣昭缓缓睁开眼睛。她看着陪在他身边的萧珺玦,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痛哭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萧珺玦仰仰头,止住泪,“其实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昭昭。我们有元宵和莲蓉,已经够了。”

荣昭的心就像是被几根麻绳捆绑着,勒得她快要窒息,那心头的痛感如万箭穿心一般,让她痛不欲生,“为什么?不是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么惩罚我。”

她睁开泪痕婆娑的眼睛,双目赫然一瞠,“是荣曦,还是荣晚,她们死了还要害我吗?”

荣昭撕心裂肺的哀嚎一声,“她们要害,就害我好了,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元宵他是无辜的,他只有三岁啊,为什么要害他?我以后都不能怀孕了,还不够吗?”

萧珺玦被她哭的心碎,紧紧抱住她,似乎这样,他们两个人才可以互相支撑着彼此。

他目光中闪过坚决的色彩,笃定道:“元宵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挺过这一关,一定会的。”

荣昭已经听够了这些宽慰的话,她现在不需要人宽慰,她只要自己的孩子。

“珺玦,元宵他是我的命根子,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也活不下去了。”

已经六天了,荣昭一直都压抑着自己。就算哭泣,也只是守在萧容笙身边默默的流泪,此时,算是将这几日所有的痛苦都发泄了出来。

在萧珺玦怀里足足哭了一个下午,她真的撑不住了。

第二日,荣昭照常还是陪在萧容笙的旁边,刚给他用酒精擦了一遍全身,突然萧容念就从外面跑进来,大声的喊着“母妃母妃”。

她手里拿着一封信,挥舞着,“母妃,有人给你的一封信。”

荣昭心烦意燥,哪有心情看什么信,接过去就给撇到一边,一双眼睛只紧张的盯在萧容笙的身上。

萧容念嘟嘟嘴,自从弟弟有病,母妃便不再理她,如今,连她给的信都扔了。

她想起昨天听到母妃说元宵是她的命根子,是不是,如果换成她代替弟弟,母妃会高兴一些哪。

如此想着,不禁呜呜哭上。

荣昭并不是特意冷落她,只是现在儿子生死难料,她一颗心扑在他身上,难免忽略了女儿。

荣昭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忙将她抱起来,“莲蓉乖乖,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这几天她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每顿喝两口粥就了事。只恐一顿饭的时间就耽误她照看着儿子。

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大圈,连抱起女儿都没什么力气了。

“母妃不理我……只管元宵……不管我了……不爱我了。”刚开始还只是小声的啜泣,荣昭一哄,就哭的厉害了,揉着眼泪哭起来,“连我给你的信都扔了,我的心碎了。”

荣昭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伤了孩子的心,抱在怀里不断的哄着,“母妃怎么会不管你不爱你哪,你和元宵对母妃来说,都是宝贝,我的小莲蓉,你不要伤心了,不然母妃也会难过的。”

做父母的真的很难,特别是有两个孩子,顾及了这个,那个可能就顾及不到。

她捡起那封信,“母妃现在看,母妃看。”

起初,荣昭对信不以为然,但当她打开,粗略扫了一眼的时候,顿时精神一震,那忧愁的脸颊眼看着就渐渐被欢笑取代。

“太好了太好了!”她欣喜的欢呼着。

萧容念停止了哭声,呆呆的看着她,“怎么了母妃。”

荣昭狠狠的亲了她一口,然后向外面唤道:“秋水,秋水!”

秋水忙跑进去,“什么事小姐。”

荣昭的脸上许久没有露出笑容,道:“快,去将王爷找回来,还有陆神医,一并请来,就说,已经找到给世子解毒的办法了,让他们马上过来。”

萧珺玦正在听派出去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正一筹莫展,乍听这个消息,便跑回了后院。

陆鹤龄和他前后脚到。

“珺玦你看,这是解蛊的方子。”荣昭将信给了萧珺玦,又拿出一个叠的非常小的纸包,“这里面是解蛊的引子。”

萧珺玦不懂这些,先给陆鹤龄看。

再问荣昭,“这信是哪来的?”

荣昭看向萧容念,萧容念见都看着她,以为自己闯了祸,直往荣昭怀里躲。

或许是急切的神情吓到了她,萧珺玦缓下来,温柔的摸摸她的头,慢慢道:“莲蓉乖,告诉父王,这信是谁给你的?”

萧容念看看他,又看看荣昭,道:“我在大门口玩,有一个叔叔给我的,他让我交给母妃。”她歪着头回忆,“那个叔叔长得可漂亮,眉心还有个小红点。”

荣昭肯定道:“是余容,我认识他的字迹。”

在日出的时候,在六公主府上住着,她见过余容的字,和这信上的字一样。

萧珺玦皱了皱眉,他对余容并不信任。

据他所知,在阿史挲皕夺嫡之争中,六驸马爷可是出了力的。

既然他们是一伙儿的,怎么还能送来解药。

存着疑虑,他问向看药方的陆鹤龄,“有问题吗?”

陆鹤龄先看了方子,这方子,他在有关古书上见过,大同小异,差不多就是这几味药。但因为他不熟悉蛊,所以不敢下药。

而且光有方子并没有用,最重要的是药引子,就是包成一小包的粉末,这才是下蛊者的秘密配方,所以才说,解蛊必须是下蛊者来解。

陆鹤龄看向萧珺玦,正色道:“我并不能确定是否有问题,就看,你们信任不信任送信的人了。”

372 吃飞醋

萧容笙喝下药后不久,就见他的脸色慢慢变淡,烧也渐渐退了下来,荣昭和萧珺玦终于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荣昭,这七日她几乎就没合眼,一松弛下来,两眼一摸黑,险些又晕倒。

起初萧珺玦是犹豫的,因为余容的身份,他无法判断解药的真假。

还是荣昭坚定,她相信余容的本性不坏,他和阿史挲皕同流合污,一定是有他自己的难言之隐。

而且,这也是唯一的指望,只要有一线生机可以救活她的儿子,她愿意冒险尝试一次。

在她下定决心的一瞬间,她心里也暗暗发誓,如果她的坚定害死了元宵,她会陪着他一起。

那漫长的等待,对荣昭是一份让常人难以接受的煎熬,万幸,她的信任没有白费。

一个昼夜过后,萧容笙已经醒来,除了因为连日的昏迷发烧造成的虚弱,没有任何不妥。

可萧珺玦心里却生出了别扭。

他自然是感激余容能送来解药,救了元宵一命。但除了疑惑他为什么能有解药,还有一点让他心头发酸。

上一次在日出,余容救了他们,他就知道余容对荣昭不单单只是报恩,这次,他又在荣昭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

就像是有个男人时刻注意着你的女人,当她需要的时候,他就像是个英雄一样从天而降,那种感觉很不好,不好到他独自生着闷气。

夏夜微凉,萧珺玦独自坐在园中的小亭里,小亭子位于荷花池之上,此时正是荷花烂漫之际,开的最是灿烂。小亭被如荷花拥簇着,建造的时候又是根据荷花的形状建的,远远看去,似是开的最灿烂的一朵荷花。

荣昭刚哄了两个孩子睡着,就出来寻萧珺玦。最近这段时间,她一颗心直扑在孩子身上,对他甚少关心,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才发觉萧珺玦的脸色不对劲。

她拿着一个蚕丝的薄被,盖在萧珺玦身上。

刚下了雨,天气潮湿,在这坐着恐招了寒气。

“你怎么出来了?”萧珺玦微微诧异,他拿下披在身上的被子,放在凉椅上,扶着荣昭坐下,“我不冷,你坐着。”

“珺玦,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荣昭柔柔的往萧珺玦怀里一靠,撒着娇道。

女人最大的武器,除了眼泪,就是撒娇。荣昭虽不知道萧珺玦怎么,自己哪里惹了他,但撒一娇总是没错的。

萧珺玦摸摸她的脸蛋,“我哪有生气?你们女人真是爱瞎想。”他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的。

没生气,那黑着脸,难道是想装包青天不成?说不来谁信。

荣昭眼珠子转转,道:“你是不是因为我这几天精力全在孩子们身上,所以觉得被忽略了?”她捧着萧珺玦的脸,重重亲了亲,“我还不是被吓怕了,所以才会更加紧张孩子们。其实,我的心里实实在在的装着你,一刻都没有忽略。”

荣昭的眼睛亮亮晶晶,就是上空的星星都不及她眼中的一抹光明亮。萧珺玦抚着她的脸,微微一笑,“傻瓜,我都多大了,难道还要和孩子们争风吃醋吗?你真的是想多了。”

荣昭提提眉,表示她并不多大相信他说的话。

因为她可是过来人,如果萧珺玦表现的只管孩子,她可是会生气的。

不说实话是吧,荣昭一噘嘴,起身就要走,做出生气的样子。

萧珺玦将她拉住,一挒,抱到身上,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却不由自主轻笑了一声。

越来越不会做戏了,生气了还不挣扎,看样子很想让他抱着。

“我是有一些不烦恼。”萧珺玦垂下头,装模作样的低叹一声,道,说完还用眼角偷偷打量着荣昭的神色,“我的王妃太美丽,总是召一些狂蜂浪蝶,我心里不舒服。”

荣昭皱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抬起萧珺玦的下巴。

那动作,还颇有些……霸气……

“你什么意思?”荣昭问道。

萧珺玦拿开她的手,道:“我只希望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只有我。”

荣昭刚开始也没听懂他什么意思,思忖了下,才明白他是吃味了。

“咯咯”一笑,她敲了敲萧珺玦的脑门,“你这个醋夫!一天到晚瞎吃醋。”

萧珺玦矢口否认,“我哪里吃错了?”

荣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指了指他的胸口,道:“你没吃醋,你心里难受什么?”

“我是眼见心烦。”萧珺玦道。

或许因为夫妻时间长了,性子也会发生转变,此时的萧珺玦到有点荣昭以前的样子,都是一样的,嘴硬。

“你见到谁了你就烦?你见到了吗?人家余容只是送一封信来,你吃个什么醋?”荣昭和他理论上,“再说,人家可是救了你儿子的命。”

“是,他是救了我儿子的命。那又怎样?我求他了吗?”萧珺玦不讲理的样子仿佛是和荣昭刻出来的,“他这人没来比来了还让人心烦,他什么意思啊?送封信来,是想告诉你,他时刻都关注着你,关心着你吗?”

荣昭气结,这个臭男人越来越会顶嘴了,以前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现在,她说一句,他都能顶三句了。

“关注我怎么了?关心我怎么了?我就不能被人关心被人关注吗?你好,惹了一个荣晚,又招了一个戚灵芸,我不过是有个朋友稍稍关心我一下,怎么就不行了?”

“朋友?那是什么朋友?他和阿史挲皕是一伙儿的,是敌人。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前脚阿史挲皕刚下了毒,他后脚就将解毒方子送来,我看他们是串通的,让你念着他的好。”萧珺玦哼一哼,“你看现在,效果不就出来了吗?你天天将他救了你儿子的事挂在嘴边,念着他有多好。”

有时候男人吃起醋来比女人吃醋的反应还要大,有点不可理喻,而且孩子气。

不过此时在荣昭眼里只有不可理喻。

她将萧珺玦狠狠推开,拿着薄被就走,“我不和你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说话。”

“我说的是事实,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荣昭拔腿就走,萧珺玦就在后面跟着,“你不说话是不是就是承认了?这个混蛋,他自己有女人,干什么还要惦记着别人的女人!”

荣昭被萧珺玦气的要原地爆炸,突然,脚步一停,紧跟着她的萧珺玦差点没扑到她身上。

“萧!珺!玦!”荣昭狠狠的盯着他,胸膛里拱起的怒气一点点上涌,最后,到达了顶峰。她吼叫了萧珺玦的名字一声,忽然拽住萧珺玦的衣领,使劲一推,给推下水池中,“我看你是发烧头脑不清楚了,现在,在下面好好清醒清醒吧。”

水池并不深,萧珺玦站起来,只到他的腰。

他站在水池里,看着走远的荣昭,大喝一声,“荣昭——”一声喊去,他幽幽叹叹气,扶着池壁爬上来,嘀咕道:“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萧珺玦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自从那晚在荷花池得罪了荣昭,就被赶到书房去睡。

他终于明白一句道理,非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他道歉也道歉了,哄也哄了,人家就是无动于衷。

那天晚上,他确实有些过了。成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和她吵架哪。

他也不知道那天怎么了,什么话都秃噜出来的,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就是觉得憋在心里难受,实在没想过这之后的后果。

“昭昭,你看,我刚才出去给你买了一只小狗,你看看喜不喜欢?”想他堂堂一个王爷,现在要怀里抱着一条狗去讨人欢心,真是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

但他不这么做不行啊,从夜鹰那得知,荣昭这几天就开始收拾东西,说是准备回长歌城。

女人就是这样,一吵架就假装要回娘家吓唬人,真麻烦。

荣昭看看萧珺玦,再看看他怀里的那只狗。说实话,有些滑稽的她想发笑。

睨了睨他,荣昭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想让人去找你来。和你说件事,荣曜来信说我爹病了,所以,明天我要回去一趟,而且我还要将元宵和莲蓉一起带回去。”

萧珺玦脸上的笑容以显而易见的速度看着垮下来,他将狗往地上一扔,道:“不行,你不能走。”

他的脸上有隐隐动怒的痕迹,却也极力隐忍着,“那晚是我不好,瞎吃醋,惹你生气,可我每天都变着花样的哄你,还不够吗?就算你生气,也该消气了吧。”

看着他这幅模样,荣昭“噗嗤”一笑。萧珺玦看她还笑,更是气上加气。

萧珺玦的脸上都变得涨红了,荣昭可怕他真发火。说时候,其实她还是有那么的一丁点怕他生气的。

荣昭迎上去,搂住他,柔声细语,“珺玦你听我解释嘛,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爹真的生病了,而且,我早就消气不怪你了。这几日不让你进房,只是因为我怕天天和你在一起,等我走的时候不舍得,所以,提前适应一下。”

荣昭还特意拿荣曜写给她的信给他看。

萧珺玦看看,心情还是没有好到哪去,抱着荣昭不放,“你和孩子走了,那我怎么办?”

荣昭瞟一眼在地上躺着的狗,娇俏一笑,道:“珺玦你太明智了,知道我要回娘家,怕寂寞所以给自己买了一条狗。那就由它陪着你吧。”

373 说书人

萧珺玦是真的以为她是装着要回长歌城,其实是让他来哄她,真没想到她是来真的。

荣昭看他的脸色不怎么好,虽然不是黑如锅底,但一直都板着脸。

他就是这样,总爱生闷气。

等她让所有人退下后,就扑到萧珺玦肩上,“珺玦,你不要生气嘛。”

萧珺玦斜着她,道:“你现在越来越不重视我了,这么大的事,连跟我商量一下都没说,便自作主张起来,你已经不将我放在心上了吗?”

荣昭抿抿嘴,抱着萧珺玦的腰,挪到他怀里去,“我现在不是和你商量哪吗?”

萧珺玦淡淡的看她一眼,道:“你连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这叫商量吗?”

荣昭觉得这次她真的惹怒了他,但也怪不了她啊,谁让他前几天气她,她才没有和他说这事。

再说,这事还用商量吗?她爹生病了,她回去看他是合情合理,还需要和他商量啊?

但这次,她确实不周详。

想一想,荣昭鼻子一噤,假哭起来,“人家爹爹生病,真的很担心嘛。你不但不安慰我,还怪人家。”

纯属干打雷不下雨,萧容念最会的这一个招数,都是学她的。

“我不告诉你,就是想着不让你担心,你一点都不体谅人家的用心良苦,还说人家的不是。”荣昭趴在萧珺玦胸口,拿着帕子擦着没有半点眼泪的眼睛,再觑一觑他的神色。

等萧珺玦低头,她就赶紧躲开,再假装哭泣。

招不在多,好使就行,这一招荣昭都用烂了,萧珺玦其实也明知道她是装的,但就是不忍心。

搂着她道:“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嘛,这些年我们一天都没分开过,你回一趟长歌城,少说也要两三个月,这两三个月你要我自己怎么过。”

“人家也不想和你分开啊,你不知道我多想你能陪我回去。”荣昭搂住他的脖子,望着他,“可是,藩王没有旨意是不得回京的,我也只能忍痛和你分离一段时间。”

她红嘟嘟的小嘴撅起来,“难道爹生病了,你还不能让我回去尽孝吗?”

这又是装哭,又是撒娇,到最后上升到孝道,萧珺玦被荣昭驳的无言以对。

支吾了下,道:“我当然不会阻止。”

“那就行了,你看,我现在和你说,和我前几天和你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又干什么要怪我哪?”荣昭笑眯眯,眼尾往上勾着,就像一轮弯月,特好看。

萧珺玦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这张嘴啊,还真是说不过她。

他是体谅荣昭的,荣侯爷岁数大了,不比从前。再说荣曜来信说荣侯爷病了,就不是小病,回去看望是应该的。

其实他这个做女婿的也应该回去看望,但无奈,身份受限,不能回去。

“好,是我错,不过你要快去快回,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萧珺玦勉为其难道。

荣昭比出一根手指头,抽了抽脸颊,“一个月?来回路程都不一定够。”

“我给你找最好的马,快马加鞭,时间够了。”萧珺玦突然在荣昭还现在迷茫中的时候横抱起她,直接扔到床上,“不过在走之前,你得满足好我,不然,休想拍屁股走人。”

荣昭上马车的时候腿都打哆嗦,昨晚差点没累死她,几乎整宿都没合上眼,差点没被那祖宗给榨干。

她靠在车壁上,像浑身的骨头都散了似的,看着两个孩子因为争着抱狗又吵起来。

原本想留给萧珺玦作伴的狗被俩孩子看上,说要带着路上解闷,也不给他们父王留下。

荣昭真的觉得萧珺玦好可怜,连狗都没跟他留着陪伴。

“你从出门一直抱到现在,也该到我抱的时候了。”萧容念掐着她那圆滚滚的腰,气愤的怒视着萧容笙。

萧容笙不甘示弱,将狗紧紧的抱在怀里不撒手,“你别不讲理,你从醒了就一直抱着,我才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又要抢回去抱。”

萧容念白他一眼,哼哼道:“那是因为狗和我亲,它喜欢让我抱着。”

萧容笙一嗤,举起狗来,“胡说,你问问它,问问它喜不喜欢你!”

萧容念见机,一把夺回来,“哈哈,你看,它自己跑到我怀里来了。”

被耍心机抢了去,萧容笙不甘心,跺跺脚,跑到荣昭身边告状,“母妃,母妃,你可得为元宵做主,莲蓉她霸道,抢了我的狗。”

荣昭刚要眯着眼睡过去,被萧容笙这么一摇,瞬间就醒了。

她实在没心情断案,伸手将萧容笙搂在怀里,“乖,不跟她抢,她抱狗,你抱母妃。”

说完这话,荣昭觉得有些不对味,但也没纠结,困意缭绕,她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萧珺玦给她安排了一队精兵跟随,又让夜鹰沿途保护,途中的安全她不用忧心,只管去会周公。

到了晚上,他们在临近的一个县城休息。带着一队兵,实在太过招摇,就让他们安营在城外。由夜鹰陪同着荣昭一行几人去客栈里打尖。

这一次荣昭身边就只带着秋水和平娘,秋水是伺候她,平娘就是专门照看两个小的。

带出来荣昭就后悔了,应该就她自己回去,也不用马车,牵着一匹马就行。来去自如,日子也短。要是有一匹好马,她兴许四五天就能到了。

现在这拖拖拉拉的没个半个月也到不了。

投了客栈,两间屋子,秋水和夜鹰睡一屋,荣昭带着孩子和平娘睡一屋。

刚进去的时候,客栈的老板还以为,是夜鹰一家的妻妾哪,一个男人带着三个女人两个孩子,可不就像。

可把夜鹰吓了一跳,连忙否认,说话都打结,这要是让王爷知道被人误会,还不得捏死他啊。

“娘,我好饿啊。”萧容念揉揉自己的肚子,之前荣昭嘱咐过她,出来要喊娘,不可以再叫母妃。

萧容笙可是抱上狗了,这还是萧容念自己抱酸了才给他抱的,“娘,我也饿,狗狗也饿。”

荣昭摸摸两个孩子的头,“那咱们吃饭。”她转头和夜鹰道:“咱们先吃,等你吃饱了,要上一些饭菜,给大家伙送去。”

大家伙指的就是驻扎在外面的士兵了,跟着她出来,她是不会亏待的。

也没特意让人将饭菜送回房,就在大厅里坐下。都不是外人,几个人坐在一起。

夜鹰那性子最招小孩喜欢,平时就总爱逗两个小家伙,两个孩子也跟他亲,坐在一起,两个人就都找夜鹰抱着。

夜鹰是手忙脚乱,同时抱两个也就算了,还要承载着那只狗。

关键是那只狗还没有小主人听说,动来动去,跟个钻地鼠似的。

两个孩子也没老实气,安静一会儿,又开始为争夺夜鹰的怀抱争吵上。

童言无忌,“你是个男孩子,还要抱着,你羞羞羞。”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姑娘往人家男人身上抱算怎样,一点都不自重,咱俩谁羞羞羞。”

“我是小孩,不是姑娘,可以男女授受亲亲。你就不同了,男孩子要顶天立地,你都这么大了,还往别人怀里做,简直丢天下男人的脸面。”

萧容笙真是被萧容念生生压制着,脸红脖子粗,就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呵呵呵……”旁边桌子听见这两个小孩争论,都忍不住笑出声。

“都下来!”荣昭也是拿他俩没办法,轻轻摇摇头,她拍了拍身边两个座位,“坐在娘这边。”

荣昭发号施令解决了夜鹰的困窘,萧容笙是听话,一骨碌就从夜鹰的身上滑下来,老实的回到荣昭身边。

荣昭是不会让狗上桌的,让秋水去客栈老板那要个绳,将狗拴在地上。再让平娘带着萧容笙去洗手。

“萧容念。”荣昭再看向丝毫未动的萧容念,“你这么不听我话,那今晚就让平娘带着你睡,我搂着元宵睡。”

在家时,大多是父王霸占着母妃,现在好不容易摆脱父王,又被元宵霸占去,她可不愿意。

这回萧容念乖觉,冲着荣昭伸出手,“我要母妃抱着吃。”

荣昭宠溺的嗔她一眼,还是抱过去了。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撒一撒娇,心都化了。

客栈为了招揽生意,还在厅里设置了个半尺高的台子,刚才是一个唱小曲的姑娘下来,这会儿上去了一个青年男子。

穿着月白色直缀,手拿一把扇子,看上去文质彬彬,带着几分书生气。

他一上去,就有人抬着一个长越三尺的案台上去,他坐下来,云板“啪”一声脆响,所有人皆噤声看去。

见别人都支棱着耳朵,巴着眼睛,荣昭也不免好奇相望。

“今儿我给各位讲个新的,有趣的故事。”那男子的声音低沉清越,如玉石上滴下了一滴水般,透着就让人心里舒服享受。

荣昭还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虽然萧珺玦的声音也很好听,但和这一位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下面一片叫好声,“好!”

“笑傲先生讲什么我们都愿意听。”还有那单管来听他书的姑娘,来了就点了一桌子菜,占着最好的地方,但是菜一口没吃,一看就是特意来给这男人捧场的。

374 黑无常

“诸位,上回书我给大家说到益州大贪官何应明,今天我再给大家讲一个小贪官黑无常。”云板一打,说书人的气就提上来,刚一句话,下面喝彩声一片。

那人手一摆,下面又禁了声。

黑无常?这名字有趣,挑起了荣昭的兴趣。

“这黑无常祖上也是书香门第,但家道中落。小时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待他十八岁,便携带老母上门求亲。所结的亲家因他家族没落,不愿结下这亲。但那小姐却对他一见钟情,非君不嫁。为这,小姐与家族断绝,放弃荣华富贵,与黑无常过起苦日子。”

听到这荣昭直摇头,猜想着,大致就是这黑无常考取了功名,攀上朝中权贵的女儿,抛弃糟糠之妻。

并非她戏看多了,而是这世间的男子大致都是如此。

想想段宠,当初也是靠妻子生计,不过他算是难得,没有做出抛弃妻子的事。

如此一想,荣昭心中不由再对段宠肯定几分。怪不得萧珺玦看重他,清肃益州官员时,段宠多少都牵连其中,他却并未动他,想来,也是有此一层。

再听那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再道。

“小姐温柔善良,体贴丈夫,孝敬婆婆,是十里八村都竖起大拇指的好儿媳。头一年成亲,第二年那小姐就给黑无常生了一个儿子。夫妻和顺,婆媳和睦,也是个美满家庭。”

那说书人停了下,眼中似有哀愁闪过,深深喘一口气,再接着道:“只是成婚没几年,小姐离开家时她母亲偷给她的嫁妆,就用完了,这一下,家里彻底就没有了生活来源。这黑无常原本也是个读过书的,只是他考了几次都没有考中。还好会些书画,就在街上摆起了摊买字画。小姐当姑娘的时候女红最好,为了家里生计,便以给人刺绣为营。”

“那小姐的刺绣真是一绝,没多久,生意越来越好,来找她刺绣的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也越来越多,挣了很多钱。后来,夫妻二人一合计,就开了一个小间的绣坊,一个刺绣,一个算账,生意很火红。”

荣昭打量着说书人,此男子看上去差不多有二十五六,容长脸,剑眉星目,一脸正气,在说到那小姐的时候,眉宇间隐隐有几分自傲。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袖子上,他挽袖子的时候,袖子里露出了一角里绣着几棵松竹,活灵活现。

说书人笑了笑,似半开玩笑,“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没错。”

下面也跟着笑。

“黑无常银子越来越多,也就没有当初要考取功名的心。不但如此,还总是和一些有钱人厮混着,经常拿着小姐辛辛苦苦贪黑起早给人刺绣的钱去逍遥,进出赌场妓院也是寻常事。小姐伤心至极,因此事和他争吵,不想他狠心如斯,竟然对小姐拳脚相加。从那以后,那黑无常就更是为所欲为,连家都不再回,拿着小姐辛苦钱在妓院里包起了名妓。”

“只要没钱,他就回家去拿,小姐不给,他就打人。后来,他一个狐朋狗友告诉他,不用考什么科举再当官,只需银子多,官想做多大就做多大。黑无常一想,就动了心,回家抢走了所有的钱,连小姐经营的绣房也一并卖了。用了所有的钱,他买了一个官,当上了一县之长。”

说书人目光如炬,仿佛那贪官已经站在眼前,“当上官后,黑无常翻脸无情,为了迎娶城中富豪的女儿,赶走了小姐和她的儿子。而那之后,他更是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压寨穷困,成了一县的活土匪。”

荣昭眼见着其他桌上的人神色都发生了转变,刚才还听得挺来劲,但到了后面就都不吱声叫好了。

“直到有一天,黑无常所属州县来了一位藩王。在这,且称他为蜀王。这位蜀王可谓是雷厉风行,来了没多久,藩地上叫的上号的贪官污吏一个个全都斩于刀下,那叫一个痛快,短短数日,血流成河,菜市口上的贪官血,怎么用水冲都冲不净。”

荣昭与夜鹰不期然对视一眼,只觉得这蜀王好像就意在所指萧珺玦。

“只是这神仙还有打盹的时候,蜀王在清肃贪官的时候,将这人给遗忘了。虽然他不敢像以前一样明目张胆,但暗地里依旧没有收敛,依旧在那作恶。蜀王初到藩地几年减免赋税,造福百姓,很多州县都大受裨益。可是这黑无常却又生了贪心,他欺上瞒下,并没有将蜀王下发的减免赋税条令公布,而是将百姓所上缴的赋税全部都收入了囊中。”

见众人都沉默不语,丝毫没有平时说书时那喝彩的劲头,说书人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折扇一开,徐徐扇着,潇洒倜傥,白月色衣衫似塌在青白的天空中,欲乘风归去。

“这黑无常是谁?你不说,我不点破,咱们心照不宣,住在繁华大街上最显赫的那位!”铿锵有力的声音直撞击到人的心里。

“不可能!你胡说!”刚才还台上扔银子的那位姑娘赫然站起,大声道,她显然是听明白这黑无常说的是谁。

说书人看着那姑娘的眼神带着轻蔑,将她扔上来的银子珠宝统统扔回去,“爷嫌这钱臭!”

姑娘身子一震,一蹶跌坐在椅子上。她的椅子就对着台子,对着说书人。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闯进一群人,是当兵的,穿着衙门的官府。

为首的看穿戴像是个师爷,留着两撇胡子,脸煞白,不像是正常的肤色,一张嘴,满口的牙都是黑黄的,还长得歪歪倒倒。

他手里也拿着一把羽扇,这好像是师爷的标配,几乎是个师爷都人手一个。

只见那羽扇往说书人那一指,发号施令,“来人,将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说书的给我抓起来。”他尖锐的声音像宫里被净了身的太监。

那说书人丝毫不惧,只是嘴角依旧含着那缕嘲讽的笑容,像是就等着他们来抓,连躲都不躲。

只是当衙役上去抓他的时候,那女子突然冲上去,叫喊着,“你们不许抓他,不许抓他。”

不知为何,因为那女子在,衙役竟都未敢侵犯,退到一边,齐齐看向师爷求助。

师爷一咬牙,紧跑几步上了台,“小姐你就听话吧,这是老爷让抓的。”原来是这女子是小姐。

师爷冲着旁边的衙役使了使眼色,两个人就上去将女子拽开,女子不依不饶,看着说书人被上了枷锁,喊道:“你们放开他,放开他!再不放开,我死给你们看。”

师爷紧皱着眉头,劝着,“小姐,您为这个人不值当。这个人造谣生事,中伤咱们大人,是个卑鄙小人,您为了他可犯不着。”

说书人冷眼看着他们,冷冷一哼,显然对女子也一块嗤之以鼻。

“带走!”师爷一声令下,衙役压着说书人下了台。即便有枷锁缠身,那说书人已经一身傲骨在身,只觉得脊梁挺直。

师爷站在台上,耀虎扬威的样子让人想揍他一顿,仰着脸,眼睛都不知道翻到哪里去了,背着手,大声道:“今天,你们听到什么,都给我忘了,谁要是将今天那说书的讲的东西传出去,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都听没听明白!”

一番恐吓,带着人,横的跟螃蟹似的走了。

夜鹰看向荣昭,压低了声音,“王妃,这事要不要管?”

这黑无常虽没说明,但荣昭看这么一出,也大概猜到了。

荣昭想了想,道:“如果说书人说的是真的,这事就不是小事。不过我们还要赶路,管下这件事恐怕要浪费些时间。这样好了,你派人去给王爷送信,让他来处理这件事。咱们走咱们的,事情交给王爷来做。”

夜鹰思忖一下,点点头,“好,属下这就是去派人。”

夜鹰是有点事就坐不住的人,饭没吃完就出去办事。荣昭还在想着说书人的话,旁边议论声不断。

那客栈老板一脸的担忧,“早不知道他今日说这个,我怎么都不会让他讲。这下好了,下了大狱,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不知道哪。”捶胸顿足两下,“哎呀,他是在我这抓的,会不会牵连到我啊?”

有客人道:“那老板这几天可要小心点,谁知道黑无常会不会搞连坐。”

那客人身边是他的夫人,忙推推他的手腕,小声提醒着,“说别人小心点,自己倒忘了,那——”嗯嗯嗯三声代替,“是你能说的吗?快点吃饭,别多事。”

萧容念童言无忌,歪着脑袋看荣昭,“娘,黑无常是谁啊?”

萧容笙白了她一眼,道:“笨蛋,黑无常是阎王的人,他还有兄弟叫白无常,专门勾人魂魄的,这你都不知道。”

萧容念“戚”他一下,道:“你才笨,连这都相信。要真有黑无常白无常,怎么不勾了你的魂!”

童言无忌,惹人发笑,大厅里的人被两个孩子斗嘴惹得发笑,胆战心惊的心有些少许的缓解。

375 表面夫妻

七零八落的打听,荣昭差不多对这个“黑无常”有所了解。

说书人口中的黑无常就是本县的县令白常有,在仓北县当了县官多年,是这一方霸主,仓北县的百姓对他敢怒不敢言。

这天下有抓不尽的贪官污吏,荣昭深知这一点。

即便是前几年何应明一案牵连广远,已经未除尽这些贪官,漏网之鱼也不只这一两条。

虽然萧珺玦有清肃贪官之心,但依旧是困难重重,官员相互勾结是常态,更广的还有很多人官都和盘踞各方的势力相关。

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既然撞上了,也没有不管的道理。

况且荣昭听明白了,这个白常有是贪了百姓的赋税。

这可不是小事,萧珺玦减免赋税,是利民之举,却被下面的官员欺上瞒下,百姓不能感受到到楚王的恩惠。

而且,就荣昭猜想,萧珺玦此为,也有收买民心之意。

那就更不能放任了。

但这事后续就交给萧珺玦去办,荣昭一心还是着急见到荣侯爷。

“哐”一声,紫檀大门被打开,柳馥馨怒气冲冲的冲进来,大喝道:“萧瑾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瑾瑜收起一道折子,抬起眼皮,看向她,沉声道:“皇后,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朕的名字都敢直呼!你看看你,一点礼数都没有,哪有一点像个皇后的样子?”

“呵,你还知道我是皇后吗?我以为皇上您忘了哪。”柳馥馨嗤笑一声,道,“你要是记得我是皇后,为什么要升那个贱人的位份不事先通知我?我是皇后啊,封妃的事竟然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满皇宫的人都笑话我这个皇后只是个摆设!我这张脸,都丢尽了!”

萧瑾瑜面色平淡,直直的看着她在那发疯似的咆哮,等她叫完,再道:“朕封的是朕自己的妃子,为什么还要事先告诉你?皇后,你已经得到你要的位子,别再得寸进尺。还有,她是朕的昭妃,不是什么贱人,以后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昭妃?”柳馥馨仰天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宠爱她,还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和荣昭想像,连封号都是昭,皇上,您对荣昭可真是情深义重啊。这么多年,还没忘记啊。”

柳馥馨这几年和萧瑾瑜的关系就不好,等萧瑾瑜当了皇帝,这关系就更坏了。

要不是有皇太后拦着,或许柳馥馨现在都已经被打入冷宫,被废了皇后。

这几年,柳馥馨实在是不像话,和在晋王府相比,她更加变本加厉的迫害其他妃嫔及皇嗣。

原本萧瑾瑜有一个大皇子,都已经一岁了,却不幸夭折,溺死在碧波湖里。

其实宫里人都心明镜的似的,就是皇后所为。那次萧瑾瑜差点就废了,是因为查到推小皇子坠水的小太监死于非命,线索中断,才没有揪出柳馥馨。

但即便没有证据,众人心里都知道就是柳馥馨做的。

宫里只要有妃嫔怀孕,皇后的打胎药就早早送到,连未成形不知道男女的胎儿,她都狠得下心,别说是是个活生生的人。

但她自己哪,肚子又不争气,萧瑾瑜被皇太后劝着去的几次,一次都没怀上。后来,她作恶越来越多,萧瑾瑜便一次都不去,更是怀不上了。

只萧瑾瑜眼中,柳馥馨早就是个疯子了,他看着眼前大笑的疯子,眼中只剩下厌恶,连理都不想理,又拿起奏折批阅上。

柳馥馨不能容忍萧瑾瑜对她的视若无睹,几步走到萧瑾瑜旁边,夺走他正写着批语的折子,往地上一扔。

“我说中你的心事了是吧?你宠爱那个小贱人是不是因为荣昭?你说啊?你说啊?”

对比现在,萧瑾瑜更喜欢以前的柳馥馨,以前的柳馥馨目的纯粹,只是为了当上皇后,但现在的她,掺和了太多的东西,有了皇后之位,就想要的更多。

萧瑾瑜目光清冷,淡淡的看着她,“柳馥馨,你是个皇后,别像个泼妇。你不是最珍惜你的皇后之位吗?别让人笑话。”

柳馥馨说着眼泪就流下来,刚才那大喊大叫的态度一瞬间软下来,“我是珍惜皇后这个位子,但我更加珍惜你我的夫妻之情。”

她走近萧瑾瑜,弯下腰,头靠在他的肩上,“瑾瑜,我错了,我知道我以前重名利,忽视了你我的感情。也做错了一些事情,惹的你很不快。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坏,我只是太嫉妒了,你知道吗?只有一个女人深爱着一个男人,才会做出这些错事。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萧瑾瑜斜着眼睛看向她的头顶,她的头发乌黑,满头珠翠,发髻中间戴着一个凤凰展翅金冠,凤凰嘴上衔着一个红宝石吊坠,倾在她的额头上。

他还真没想到这只凤凰会服软,她一直都像她头上戴着那只凤凰一样,昂着头,不像任何人低下。

如果是几年前,他或许还会心软,但现在,已经被她磨的坚如钢铁。

“如果你早知道自己错了,我们也走不到现在。”萧瑾瑜道。

柳馥馨忙蹲下来,她握着萧瑾瑜的手,“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瑾瑜,我是你的妻子,是任何人不能比的。只要你还接受我,我们还可以回到刚成婚的时候。我保证,我会好好爱你,然后我再给你生个孩子,不,生十个,我们一家人,安安乐乐的生活在皇宫里,好不好?”

萧瑾瑜没有撒开她的手,对着她微微一笑。

他是如玉的俊美男子,如千山雪莲般清雅高贵,这是他浑然天成的气质,无人可比拟。

那一笑,看得人沉醉,柳馥馨直直的凝望着他,带着殷勤的笑容。

萧瑾瑜抚上她的脸,有多久他都没有如此温柔的抚摸着她,柳馥馨欣喜,紧紧摁在他摸在脸上的手,期望着道:“瑾瑜,你是不是原谅我了?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发疯,再也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

“朕当然会原谅你。”萧瑾瑜眼睛里含着温柔的笑意,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他将她扶起来。

柳馥馨满脸惊喜,甚至是不可置信。

萧瑾瑜轻笑一声,掐了下她的脸颊。柳馥馨人很瘦,脸上没有肉,一掐就是一层皮。

“你刚才也说了,你是朕的妻子,是任何人不能比的。虽然你做了许多的朕不喜欢的事,但你一直都是一位好妻子,朕心里知道。”

“瑾瑜。”柳馥馨心中动容,扑到萧瑾瑜怀里,带着欣喜的哭泣,“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我真的好怕。因为害怕,所以我才会伤害别人,才会做那么多惹你厌恶的事,瑾瑜你相信我,我做那么多错事,都是因为我太爱你。”

抚着她的背,萧瑾瑜脸上飘过一缕讥笑,“我知道,我知道。”

抚慰了一会儿,门外传来通报,是昭妃身边的丫鬟求见。

萧瑾瑜看一眼柳馥馨,柳馥馨心中恨极了昭妃,但为了表现她真的改过,主动让丫鬟进来,“别是昭妃妹妹有什么事,皇上还是让她进来吧。”

萧瑾瑜承了她的意,让人传丫鬟进来。

丫鬟进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皇后坐在皇上怀里,赶紧低下头。她心里打着鼓,不是说皇上和皇后不合吗?她来的是不是不合时宜?

“昭妃让你来是什么事?”萧瑾瑜看那丫鬟请了安后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隐隐不悦,口气也重了点。

丫鬟一激灵,连忙道:“是昭妃娘娘礼让奴婢来问,皇上早上说今晚会过去,娘娘忘了问是否要准备晚膳。”

这个时间正好是快用晚膳的时候,柳馥馨连忙起来,道:“既然皇上今晚要去昭妃妹妹那里,就一并用晚膳吧,这个时候妹妹来人问,定是已经准备了,臣妾就不打扰了。”

她心里恨不得咬碎了昭妃,这个小贱人,明知道她在皇上这,还敢让人来请,分明是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等着她和皇上和好后,看她怎么收拾那个小贱人。

柳馥馨是极擅长掩饰的人,但这几年已不如前几年掩饰的好。表面上大方得体,但那眼中的狠厉却还是泄露了出来。

萧瑾瑜看得一清二楚,但并不愿意揭穿她。

一把拽住她,柳馥馨心中惊喜,回头望着他,心里“砰砰”的跳。

萧瑾瑜突然的改变,让她始料未及,但她这个时候,并不会去细想他怎么突然就变了,只沉浸在男人的温情中。

萧瑾瑜看向昭妃的丫鬟,道:“回去告诉你主子,今天是十五,朕要去皇后那里,改天再去看她。”

丫鬟大惊,看向萧瑾瑜,她闹不明白了,以前哪有什么十五初一去皇后宫里的规矩,怎么突然就有了这规矩,分明就是皇上的借口。

但哪里有她这个小丫鬟置喙的,赶紧应声离去。

柳馥馨半天缓不过来神,仿佛是惊喜一个接着一个来,完全傻眼了。

萧瑾瑜笑了笑,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宫去准备,朕批完奏折过去。”

等柳馥馨的身影消失,萧瑾瑜脸上的笑容瞬间也跟着消失,他看着天边夕阳洇红的晚霞,喃喃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376 骗局

半个月的快马加鞭眼看着就到了长歌城,荣昭向外指着遥遥就快到了眼前的城门楼,“元宵莲蓉快看,前面就是长歌城了,咱们马上就能看到外公了。”

萧容念扒在车窗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兴奋的叫着,“我看到了,哇,这个城楼比益州的大多了。母妃你快看,城楼上黑压压的全是人,长歌城就是不一样,连人都比益州多。”

萧容念精气神可足了,坐了这么多天的马车,还跟第一天上马车一样,跳的欢。

萧容笙就差多了,无精打采的在荣昭怀里坐着,唉声叹气道:“终于到了,再不到我都支撑不下去了。”

荣昭笑着亲了亲他的脸,“母妃给小宝贝一些力量,让你能支撑到外公家。”

萧容笙还挺配合,拳头一攥,“哇,我一下子就充满力量了,母妃你再亲亲我,我能支撑到咱们回去见父王了。”

荣昭被他逗笑,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亲,都快把萧容笙的脸亲变形了。

萧容念也来抱住荣昭,她看着母妃亲弟弟,有些吃醋。

撅着小嘴,娇声娇气道:“母妃只喜欢元宵,都不喜欢我了,他是你的小宝贝,那我是什么?”

荣昭抿着嘴一笑,把她也搂在怀里,“你也是母妃的小宝贝。”

萧容念拧着拧眉,道:“不行,他都是小宝贝了,我不能和他一样。”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眼中灵机一闪,“有了,我知道了,我是母妃的小棉袄。”

荣昭忍不住咬了咬她的胖脸蛋,轻轻的,“行,元宵是母妃的小宝贝,你是母妃的小棉袄,小棉袄和小宝贝在母妃心里都是最宝贝的。”

这下两个孩子都心满意足了,荣昭抱着两个亲亲这个,又亲亲那个,母子三个,分外和谐。

突然,马车到了城门口停了下来。

有人阻拦,不放行。

竟敢有人拦着她不让她进城,荣昭的火爆脾气一下子就蹿出来。

掀开车帘就下了车,她看着夜鹰好像和什么人在争执,剑拔弩张,夜鹰的手已经握在剑上了。

“什么事?”荣昭走近几步,撩开一嗓子。

“卑职参见楚王妃。”和夜鹰争执的人,朝着荣昭行一行礼。

荣昭打量了他及其他身后带来的人一眼,一律的黑色劲装,不像是京畿卫的着装,也不像是御林军。

“你们什么人,干什么拦本王妃的马车?”荣昭问道。

领头的人倒是恭敬,斜了眼夜鹰,再道:“卑职是奉皇上之命,请王妃进宫一趟。”他往荣昭身边走近,压低声音,还将一只发簪拿出来给荣昭看。

那发簪是在荣昭失忆那段时间,住在萧瑾瑜庄子上,他送给她的。临别的时候,她又给了他。当时,他约定,等他拿着这个簪子出现的时候,便是接她回来的时候。

荣昭看着他,“皇上?”

她心里一震,她回京的事萧瑾瑜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要来拦她进宫?

领头人颔首,“是,皇上旨意,楚王妃进城便立即进宫,不得有误。”

拿着谕旨来压她,荣昭冷视他,道:“皇上还真是有心啊,不过,家父有病在身,本王妃十分担心,需要回家一趟。等看望完家父,必然入宫请安。”

转身要走,领头人又往荣昭面前一挡,垂首拱手,“希望楚王妃不要令卑职为难。”他抬目看看一眼荣昭,“这是皇上的旨意。”这一眼,饱含警告。

夜鹰已举剑相挡,两方大有对峙之意。荣昭摁住夜鹰的手臂,冲他摇摇头。

再对那领头人道:“好,我跟你回宫。”

夜鹰急道:“王妃,不可。”皇上对王妃向来没有好心眼,要是进了宫,岂不是羊入虎口?他又如何向王爷交代?

荣昭看看他,道:“这里是天子脚下。”她是识时务的,踩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得不低头。

夜鹰心有不甘,荣昭冲他拧拧眉,抗旨不遵的罪名他们担不起。

反正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是藩王王妃,萧瑾瑜不敢动她。而且,或许有些事,也应该说清了。

荣昭跟着那些人进了宫,夜鹰要跟随,被他们挡下,这也是萧瑾瑜的意思,只准楚王妃和小世子小郡主进宫。

荣昭让夜鹰和秋水先去荣侯府,如果她真的有事,荣侯府和护国公府还在那哪。

跟着那些人进了宫,荣昭的疑虑却越来越多。既然是被召进宫的,为何不走正门,偏偏从侧门进去,而且还鬼鬼祟祟,闪闪躲躲。

她心下越来越沉,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袭上来。如此,更紧紧抓住两个儿子。

她后悔了,不该带着他们俩进来。

皇宫和她离开时并没有变化,只是又多建造了几个宫殿,又刷了一层金漆。

她和孩子被带入一个偏僻的宫殿,是新盖的,荣昭以前没见过。

“朝见不是应该去御书房吗?”荣昭转头问道。

“楚王妃先在此休息,皇上一会儿就到。”没人回答她的问题,送到这,他们并未进殿,只恭敬行礼,说完这句话,便将宫殿的大门关上了。

既来之则安之,荣昭只有如此想。

“母妃,这是皇宫吗?哇,好大啊,我好喜欢,我们可以在这住吗?”萧容念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一进来,就被殿里雕梁玉器吸引到,只想全部拥有。

萧容笙却看出母妃的神色不对,他紧紧拽住荣昭的手,小声道:“母妃,我有些害怕。”

荣昭蹲下来,摸摸他的脸,道:“元宵不怕,无论发生什么,母妃都会保护你。”

萧容念不谙世事,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在殿里满场飞,“好漂亮啊,比我们王府的房子漂亮多了,母妃,母妃,你快看,这里有你的画像。”

这孩子也是大胆,也不敢是哪,哪都敢去,都跑到后殿去了。

荣昭领着萧容笙走向后殿,却心头微微一震,这房间的装饰,和她在萧瑾瑜庄子上住的房间一模一样。

她看向萧容念指着的那副画,画上是她,是她在花海中采花的情景。

“你还记得那一天吗?你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如烈火一般,坐在花丛中,几乎将所有花都燃烧殆尽。”

荣昭一转头看向门口,萧瑾瑜慢慢走进来,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那画。

目光幽幽一转,停在荣昭的脸庞上,萧瑾瑜凝着她,只觉得心里仿佛都开了花,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你手里拿着一大捧的鲜花,看到我,站了起来,在风中,盈盈的笑着。我走过去,你把花给了我,对我说,表哥,此生,我只钟情——”

“够了!”荣昭一声喝,打断他。

两个人,对立的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片刻,萧瑾瑜转到萧容笙和萧容念身上,打量着他们,道:“他们很像你。”

荣昭一个没看住,萧容念就跑了过去,仰着头指着他,“你是谁啊?”看一看他衣服上的龙纹,瞬间就明白了,“哦,我知道了,你是皇帝。”

荣昭心一紧,“莲蓉过来!”

“对,朕是皇帝,你叫莲蓉?”萧瑾瑜忽然将她抱起来,“你这性子和你母妃小时候真像。”

他侧头望向荣昭,问道:“昭昭你记得吗?你第一次见到朕也是指着真问你是谁啊?”

前程往事皆不想记,荣昭只看着女儿,命令道:“莲蓉下来!”

萧瑾瑜把她放下来,一侧脸,唤道:“来人,将两个孩子带下去。”话音一落,贯入四个宫女。

荣昭将孩子掩在身后,警惕的盯着萧瑾瑜,“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孩子,萧瑾瑜,你到底想干什么?”

“朕就是想和你说说话,难道我们说话,你想让孩子听着吗?”萧瑾瑜走近几步,荣昭就后退几步,“你放心,朕没那么卑鄙,不会伤害小孩子的。朕让宫女领他们去西侧殿玩,一路上,他们也该饿了。”

东西侧殿,中间是一个小厅,两边相通,在这边,可以看到那边。

荣昭的目光一直盯在那个方向,看着孩子她才安心。

“你瘦了,也更美了。”

荣昭无意于和他说这些没用的,很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瑾瑜的眼中仿佛饱含着无尽的话,荣昭一触到,就躲开,她轻轻叹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回京了。”

萧瑾瑜轻轻一笑,捻着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朕让人给你写的信,朕当然知道。”

荣昭精神一震,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股气愤油然而生,连喊声都变了调,“那封信是假的?”

皇帝身边能工巧人有的是,想要模仿一封信,简直轻而易举。

她上前一把扯住萧瑾瑜的衣领,“是你骗我?萧瑾瑜,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回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瑾瑜贪婪的凝着近如咫尺的那张脸,“因为朕爱你啊,朕说过,朕一定会把你接回来,做朕的皇后。”

荣昭恨不得甩他一个巴掌,她气愤的近乎要窒息,咬牙切齿道:“可是,我不爱你,也不要做你的皇后。”

内心一片惶恐,荣昭慌张的推开他,便往西殿走,她觉得此时她已经掉进了一个阴谋之中,她得赶快带着孩子离开。

377 不要让我再恨你

萧瑾瑜一把将荣昭拽回来,或许是荣昭的话激怒了他,他双目阴冷狠厉,似一把冰刀子射向荣昭,“你再说一遍!”

荣昭迎上他那双充满阴戾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不爱你,也不稀罕做你的皇后。”

“你——”胸膛中似有一股洪流冲击,萧瑾瑜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扬起巴掌就要打人。

荣昭紧紧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承受。

可半天,脸上都没有传来痛感。

她缓缓睁开眼睛,原来萧瑾瑜已经收了手。

荣昭望着他,屏一屏气,试图心平气和些,道:“以前的种种,不管怎样,现在我有儿有女,你有你的皇后,和一宫的妃嫔,我们俩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不好吗?你为什么还要纠缠着过去不放?”

“因为我爱你。”每一个字,似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咬着牙,连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萧瑾瑜神情的凝视着荣昭,“这三年多,我都在想着你。我始终记得,我们分别时候,我对你的承诺,我说过会接你回来,会封你为我的皇后,我没有忘记。”

他抚上荣昭的脸庞,“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这几年,他身边的女人不断,其中不乏有和荣昭同样美貌的女子。他也想过用这些美貌年轻的女人,来忘记她。

可是,他无论怎样努力,都做不到。他才知道,再多的女人,对他来说,都不是荣昭,他只想要荣昭。

三年多了,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有能力给她想要的一切。

荣昭心里的情绪复杂,看着他一会儿,拂开了他的手。

脸撇向一边,荣昭道:“可我现在不想要,我不要你的爱,不要你的承诺,也不要什么皇后。”

萧瑾瑜心里发疼,“为什么不要?我们说好的,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约定?难道你要背叛朕?”

荣昭正视向他,道:“欺骗下的约定算约定吗?”

萧瑾瑜面上变色,却否认,“我没有欺骗你,我没有。”

荣昭道:“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抓着她的手突然一松,萧瑾瑜神情慌乱了起来,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摁住荣昭的肩膀,“昭昭,我欺骗你是我不对,但那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你不知道,从你嫁人,我就一直活在痛苦里,每次看到你和萧珺玦在一起,我都要嫉妒的发疯。我以为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能够和你重新开始,所以,我才编造了那些谎言。昭昭,你原谅我,你不要怪我。”

荣昭冷漠的看着他,他的话再动人也打动不了她。

看着萧瑾瑜有些激动的模样,甚至,忍不住笑了一声。

“是啊,上天给了你一次机会。失忆的荣昭不记得萧珺玦了,她只记得她的瑾瑜表哥。她将她所有的爱恋都给了他,连伤害了另一个男人都不在乎。或许,那是老天爷让他们重新开始,但结局怎么样。你还是将失忆的荣昭当做了一枚棋子,换取你认为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东西。”

此时,荣昭更像是个局外人。

“失忆的荣昭就像一张只写着萧瑾瑜三个字的白纸,如果你不拿着她作交换,或许,她这辈子都是那张白纸。但你把这张纸扔了,你不要这张纸了,你亲手把这张纸送到另一个人手里。”

荣昭嘴角含着一缕温柔的笑容,缠缠的,“那个人用了所有的努力擦掉你的名字,然后在那张纸上一笔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直到全是他的名字,而且,再也抹不掉。”

她慢慢收回那抹笑容,抬目看向萧瑾瑜,“所以,并非那张纸背叛了你,是你先背叛了那张纸。”

荣昭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深深的刺入萧瑾瑜的心头上。

可他不会放弃,既然那个人可以擦掉他的名字,那他也可以擦掉那个人的名字。他不信,他用一辈子,在荣昭心里擦不掉萧珺玦。

“朕不管谁背叛了谁,朕只知道,朕要你。”萧瑾瑜死死的盯着荣昭,双目如火,似要将荣昭燃烧,“这天下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

荣昭叹一叹气,何时他变得这么钻牛角尖。

“好,那我问你,你已经皇后了,还怎么让我当皇后?”

萧瑾瑜道:“你是说柳馥馨?她也配当皇后?朕早就想将她废了,只是因为柳家在朝廷有些根基,又有柳太师在,朕不好刚当上皇帝,就整治辅佐过朕的人。但现在,柳太师故去,朕还有什么顾虑?柳家,仗着柳馥馨这个皇后,做外戚也嚣张了几年,是时候斩草除根了。等铲除了柳家,朕自然要将柳馥馨废了。”

“哐”一下,窗外还什么动静。

“谁?谁在窗外?”萧瑾瑜厉声喝道。

门外有宫人小跑着出去的,不到片刻回来,在门外回禀,“回皇上,是一只猫,踩了窗下的小凳子。”

萧瑾瑜面色稍缓,“捉住那只猫,仗杀。”

前一句就要了一条猫的命,下一句,又对着荣昭情意绵绵,“到那时,朕会给你安排好一切,让你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成为朕的新皇后。再也不是什么楚王妃,而是朕的新后。你再给朕生几个皇子,朕立咱们的儿子为太子,我们一家在皇宫里幸福的生活。朕会给你无上的荣光和权利,你会成为这世间上最尊贵的女人。”

这是最动人的话语,如果被任何女人听到,或许都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可荣昭心里,只是一片冷漠。

她眯了眯眼睛,想要认真的看一看萧瑾瑜。

忽然,轻轻一笑。

见她笑了,萧瑾瑜以为她是欢喜,“昭昭,我一定会补偿你,我一定会加倍的爱你,我会让你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我会让你幸福一辈子。”

荣昭摇摇头,唏嘘道:“萧瑾瑜,你真的是永远都不会变。”

她倒觉得和柳馥馨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上一世,他为了荣曦,就是这样对待自己,这一世,又同样,为了自己,计算着柳馥馨。

命运总是相似的,只是换了对象。

柳馥馨变成了她,她变成了荣曦。

“让我当皇后,当了又怎样?我不会做的安稳。等哪一天又一个女人出现了,她年轻漂亮,你爱上了她,想要立她为皇后,然后我便和柳馥馨一样,被废弃。我的家族也一样,被你铲除。”荣昭一步一退,摇着头,“当你的皇后真可怕,时刻都要担心被替换,还要担心家族被连累。”

“不会的,不会的,你和柳馥馨不一样,我爱你昭昭,我爱你。”荣昭每向后退一步,萧瑾瑜就跟着一步,他抓住荣昭,只管她挣扎,也紧紧抱住她。

“可我不爱你,我不爱你。”荣昭咬上他的肩膀,才逃脱他的桎梏。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两丈远,荣昭看着他,叹息着,“你何时才能懂得珍惜眼前人?”

上一世,他为了荣曦,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这一世,他又要用同样的手段,去对待另一个女人。

为什么一次次,他都要这么做,一次次的重蹈覆辙,是上天在惩罚他,还是在惩罚她?

“柳馥馨和你是夫妻,是从晋王府一路跟随着你,她的家族保你登上的皇位,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句不爱,就要废弃她,废弃她的家族,萧瑾瑜,你未免太狠心了吧?她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这一句,不但是为柳馥馨问的,也是为她自己。

“那是你不知道这些年她做了什么!你只看到我狠心,你看到她的了吗?她杀了多少人,杀了我多少孩子,你知道吗?我至今膝下连一个皇子皇女都没有,全都是因为她。”

说起柳馥馨,萧瑾瑜的眼里就渗出血丝,光看着,就知道他恨得柳馥馨牙痒痒。

“我本来有一个孩子,都已经一岁多了,可是却被她溺死在池塘里,只是因为那孩子不是出自她的腹中。你说我狠心,那她哪?”

面对萧瑾瑜的质问,荣昭一时语凝。

她想起,上一世萧瑾瑜要废弃她的原因恐怕也是有此一层,那时,她也善妒,整天因为他宠幸别的女人和他吵架。

落霞暗地以她的名字,残害了不少妃嫔和皇嗣,想来那时萧瑾瑜恨她应该和现在恨柳馥馨是一样的。

说实话,她一直都恨着他,她没法彻彻底底忘记前程往事,即便她心里想着,让一切烟消云散。

可现在想想,其实也不全是他的错。

上一世,她与他之间,有荣曦离间,有落霞高氏使坏,有温贵妃挑拨,再加上她脾气不好,霸道任性,两个人越行越远,分了心,之后的事也就顺其自然,变成了悲剧。

其实,造成那样的结局,她也应该付一点责任。

仿佛一瞬间,凝聚在荣昭心底,对于萧瑾瑜的恨,怨,都在一刹那慢慢随风飘走,消失不见了。

荣昭举目望向萧瑾瑜,道:“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法替别人原谅谁。你是要废弃她,还是继续容忍她,其实和我没关系。只是,瑾瑜表哥,不要让我再恨你了,好吗?”

378 母子分离

“母妃,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什么时候能回益州,我想父王了。”萧容念趴在荣昭的腿上,眼泪婆娑,一边咬着糕点,一边哭泣,咧着嘴,糕点的碎渣都掉到荣昭身上。

荣昭把她抱起来,用帕子擦擦她的眼泪,安慰道:“很快,我们很快就能回益州,能见到父王。母妃也很想你们的父王。”

那日,萧瑾瑜只留下一句,他不会轻易的放弃,就离去了。这几日,都没有来过。

但幸好,他没有分离她与孩子们,还派了专人伺候他们。

荣昭也不知道在这里要呆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人救他们出去。

只是她有些担心,如果这件事让萧珺玦知道,他定然会犯险救他们。但藩王无旨不得入京,万一他冲动来了,萧瑾瑜一定会借题发挥,问罪于他,那可是要杀头的罪责。

萧容念吸了吸鼻子,“父王为什么还不来,他不要莲蓉了吗?”

“父王怎么会不要莲蓉哪?父王他最爱的就是莲蓉,只是……”荣昭欲言又止,想一想,还是不说了,说了他们也不明白。

她抱着萧容念在怀里悠了悠,差不多也到了她午睡的时候,可能是困了,闹觉。

在荣昭的轻声安抚下,萧容念渐渐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是真的困了,这两天夜里都睡不好,吵着想父王。

萧容笙从门口跑回来,男孩子终究是比女孩子强,一次都没跟荣昭哭过。他很聪明,知道他们被困住,有人不让他们出去。

刚才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还有那些宫人的日常,其实这几天他都细心留意。

他跑回荣昭身边,特意压低了声音,贴在荣昭的耳边,小声道:“母妃,每天这个时候宫人们都会去吃饭,外面没有看守,咱们要逃,就得趁这个时辰。我都计算过了,他们每次吃饭都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那就是说,我们要是逃出去,至少有半个时辰不会被人发现。”

荣昭拍了拍他的脑袋,微微含笑,揽他入怀。

萧容笙靠在她肩头,“母妃,前几天来的那个男人,他是皇帝,是不是,我应该叫他叔叔啊?”

荣昭摸着他的脸,因为长时间把脸摁在门缝上看外面,留下了印记。

“是,他是你叔叔。”荣昭道。

萧容笙歪着头,紧皱着眉头,他皱眉头的时候和萧珺玦很像。

“他既然是我叔叔,为什么要将我们关在这里哪?”他疑惑的问道。

荣昭有一种哑口无言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怀里的女儿睡熟了,荣昭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再将萧容笙抱怀里悠着,“因为,叔叔对母妃有些误会,所以一时执着,等他想明白,就会放我们出宫。”

萧容笙天真的问道,脸上带着神采的笑,“真的吗?”

荣昭点点头,“母妃什么时候骗过你?好了,你和姐姐一起睡觉,等睡醒了说不定我们就被放出宫了。”

萧容笙立马闭上眼睛,“母妃你不要说话了,别吵我睡觉。”

他也不用荣昭抱着,自己进了被窝里睡觉,他是男子汉,都这么大了,还让母妃悠着睡让人笑话,这是父王说的。

看着两个孩子,荣昭深深的叹一叹气,她也想问,什么时候萧瑾瑜才会放他们出宫啊。

刚要黑天的时候,几日未来的萧瑾瑜突然过来了。

跟着几个宫婢内侍,捧着许多的东西,萧瑾瑜让他们放在荣昭的面前。

锦缎珠宝,美不胜收。

“你什么意思?”荣昭扫了一眼那些东西。

萧瑾瑜从那些锦衣里拿出一件,是一件小孩子的,粉色的,他看向躲在荣昭后面的萧容念,和蔼道:“你是莲蓉是吧?来,你看看这件衣服漂不漂亮,皇叔送给你。”

女人最抵制不了诱惑的就是这些华衣美服,女孩最终也要成长为女人,所以,也一样。

那衣服上滚边是用金线绣成的祥云,领口边缘是用一排晶石点缀,闪闪发光,绚丽极了。

萧容念看着那衣服眼睛都值了,她还没见过这个漂亮的衣服哪。

“你真的送给我?”萧容念扬着下巴,神态和嚣张的荣昭如出一辙。

萧瑾瑜看一眼荣昭,再看向她,点点头,“是啊,皇叔没有女儿,这衣服当然是送给你的。这是皇叔让制衣局连夜加工,赶制出来的送给你穿的。”

萧容念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有好处不拿是笨蛋。她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连荣昭都没拦住,本想着拿着衣服就走,谁知速度不及萧瑾瑜快,一把将她抱住。

萧瑾瑜将她抱起来,掂了掂,“你母妃给你喂的什么,都快赶小猪胖了。”

荣昭霍然站起来,她警惕的看着萧瑾瑜,“你干什么,把她放下来。”

“昭昭,你别紧张,我只是抱抱她,我还没有卑鄙到对一个小孩子小手。”

萧容念倒是不怕他,不过她好像也没怕过谁,小胖手揪住萧瑾瑜的衣领,颇有几分要打人的架势,“你敢对我下手,我可是跟着父王学过拳的,打的你落花流水。”

萧瑾瑜朗朗大笑,荣昭趁着他笑的时候,从他怀里把萧容念夺回来。

萧容念却对那件衣服念念不忘,一直揪着不放,顺手给带回来。

荣昭嗔她一眼,真是没出息,她从小到大也没虐待过她,什么都是穿最好的,怎么就相中别人的。

萧容念实在太胖了,抱一抱荣昭就抱不动了,将她放在地上,扬脸让她和弟弟到一边玩去。

再和萧瑾瑜说话,“你何时放我们出宫?”

萧瑾瑜一扬手,让宫人退下。

“朕何时说过会放你出宫?昭昭,那天你和朕说的话,朕放在心上了。朕不会强迫你,因为朕不想你恨朕。”他拉住荣昭的手,“反正清理干净柳家,还需要些时日。你可以再这段时间里想清楚,想明白,朕相信,到时候你一定会留在朕的身边。”

荣昭急忙甩开他,转头看了下两个孩子,她不想两个孩子误会。

幸而,萧容念在穿她的新衣服,还给萧容笙展示着,没看他们。

转过头,她瞪着萧瑾瑜,“你为什么非一条路走到黑?”

“因为黑的那头一定就是光明,而昭昭你,就是朕的光明。”

“你就不怕萧珺玦?”真是逼急了,荣昭才拿萧珺玦来压他。

她不信萧瑾瑜对萧珺玦没个忌惮,投鼠还要忌器哪。

萧瑾瑜却笑了,轻笑,缓缓的,他沉下脸,道:“萧珺玦?这次他是生是死还说不准哪!”

荣昭脸色瞬间大变,上前一步,“你什么意思?”

萧瑾瑜走近她一步,拂开她额边的一缕碎发,“你知道这几天朕为什么没来吗?”

荣昭不知道他又耍了什么阴谋,紧紧盯着他。

“你在来的路上没听人说,西北那又不安分了?”

到了离长歌城不远的县城休息时,荣昭是听人议论过。但她并不以为意,西北军是大周最强悍的军队,即便有敌国来犯,也不足为惧。

萧瑾瑜继续道:“楚王是大周的战神,国家有难,他不能袖手旁边,前些天,你还未到的时候,朕就已经派他去了西北。昨天朕收到线报,楚王受了重伤,如今还在昏迷中,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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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心因为发烧,睡了一天,不能写完一章,希望大家谅解一下。稍后五百字再加上。

“朕何时说过会放你出宫?昭昭,那天你和朕说的话,朕放在心上了。朕不会强迫你,因为朕不想你恨朕。”他拉住荣昭的手,“反正清理干净柳家,还需要些时日。你可以再这段时间里想清楚,想明白,朕相信,到时候你一定会留在朕的身边。”

荣昭急忙甩开他,转头看了下两个孩子,她不想两个孩子误会。

幸而,萧容念在穿她的新衣服,还给萧容笙展示着,没看他们。

转过头,她瞪着萧瑾瑜,“你为什么非一条路走到黑?”

“因为黑的那头一定就是光明,而昭昭你,就是朕的光明。”

“你就不怕萧珺玦?”真是逼急了,荣昭才拿萧珺玦来压他。

她不信萧瑾瑜对萧珺玦没个忌惮,投鼠还要忌器哪。

萧瑾瑜却笑了,轻笑,缓缓的,他沉下脸,道:“萧珺玦?这次他是生是死还说不准哪!”

荣昭脸色瞬间大变,上前一步,“你什么意思?”

萧瑾瑜走近她一步,拂开她额边的一缕碎发,“你知道这几天朕为什么没来吗?”

荣昭不知道他又耍了什么阴谋,紧紧盯着他。

“你在来的路上没听人说,西北那又不安分了?”

到了离长歌城不远的县城休息时,荣昭是听人议论过。但她并不以为意,西北军是大周最强悍的军队,即便有敌国来犯,也不足为惧。

萧瑾瑜继续道:“楚王是大周的战神,国家有难,他不能袖手旁边,前些天,你还未到的时候,朕就已经派他去了西北。昨天朕收到线报,楚王受了重伤,如今还在昏迷中,生死未卜。”

379 珺玦救救我

萧瑾瑜一把扯开荣昭腰上的锦带,他就像是一只饥饿了很久的野兽,而荣昭,就是他觅食很久的猎物。

荣昭手撑在他胸前,一手捶打他,摇着头左右躲闪,大骂道:“萧瑾瑜,你王八蛋,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警告你,你再是敢碰我,我就杀了你!”

“只要得到了你,朕什么后果都不怕!”萧瑾瑜摁住荣昭的手压在她的头顶,“朕这辈子所求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江山,朕已经得到了,还有一个就是你,朕也要得到。”

“不要,不要,萧瑾瑜我告诉你,你就算得到我,也很快会变成一具尸体,我死也不会再和你在一起。”荣昭刚抬起膝盖要攻进萧瑾瑜,被他给摁下。双腿双手都被压制住,荣昭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有朕在,朕不会让你死的。昭昭,你就从了朕吧,朕保证,朕会好好待你,萧珺玦能为你做的一切,朕也能做到。”

“你为我做的太多,也比不上萧珺玦,别和他相提并论,你配不上!”

这一句话,激怒了萧瑾瑜,他一把撕开荣昭衣服的领口,露出那白嫩圆润的肩头,白皙的皮肤似雪一般,最是诱惑。

萧瑾瑜红了眼,“萧珺玦,萧珺玦,你心里只有萧珺玦,他有什么好,他能和朕比吗?”

荣昭的肌肤触手如玉,萧瑾瑜抚摸着她的手臂,一点点摸到脖颈上,他的眸子也越来越暗,“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有多少个夜晚,朕抱着别的女人,心里想的都是你。朕幻想着她们是你,可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你,每次,朕都好失望。今天,朕再也不用任何女人去代替你,朕要真真正正的得到你。”

他的舌头碰到自己肌肤的一瞬间,荣昭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和萧珺玦在一起撕磨的时候,荣昭最喜欢他亲吻她的脖颈,可此时,只觉得让她浑身上下都恶心,“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放开我!”

荣昭似乎已经绝望了,除了流泪和呐喊,什么都做不了,连挣扎都被他钳制的死死的。

“嘭”一声,突然间,正在荣昭无计可施之际,门被人撞开。

荣昭和萧瑾瑜齐齐转头,荣昭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救星,趁着萧瑾瑜叹息的时候,狠狠的推开他。

“你怎么会来!”萧瑾瑜正一正衣服,淡淡的看了眼柳馥馨。

柳馥馨提起衣裙走进来,火急火燎的,她与几年前荣昭见她时不一样,以前,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泰山崩于前,依旧面不改色,如今,却毫无那份沉稳冷淡。

她与荣昭对视着,眼中散发着熊熊烈火般的恨意。

荣昭刚将脱到手臂的衣服拉到肩上,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柳馥馨胸口的怒气如起伏的江浪,“贱人!”再指着萧瑾瑜,“我就说这几天你总是行踪诡异,连昭妃那里都不去,原来你把这个贱人弄回来了,你是想金屋藏娇是吧?我说你前些天怎么对我那么好,原来你是想麻痹我,让我放松对你的警惕。你就趁着我放松,将这个贱人弄进来是不是!”

“啪”萧瑾瑜一巴掌将柳馥馨打倒在地,“你放肆!敢这么和朕说话!”再捧着荣昭的脸看一看,“你没事吧?”

“啪”荣昭看着凑过来的人就厌恶,一巴掌打在萧瑾瑜脸上,“混蛋!你别碰我!”

柳馥馨看着萧瑾瑜挨了巴掌,大笑一声,“怎么样?皇帝被打脸的滋味不错吧?萧瑾瑜,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个女人的心根本就不在你心上,你自己藏的还挺来劲。”

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扬起脸,睥睨着荣昭,道:“荣昭啊荣昭,你说你,在益州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

荣昭斜着眼看她,她的嘴角被刚才萧瑾瑜的一巴掌,打的渗出一缕血丝,是下了重手。

将近四年未见,柳馥馨仿佛变了很多。浑身的戾气,再不是那个看上请风轻云淡的模样。此时,她更像是个人,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怨妇。

不是那个永远唇边都含着笑容的晋王妃,而是一个充满怨气的皇后。

女人变成这样,往往都是因为男人,男人使女人成长,也使她疯狂。

荣昭看着她,眼中竟生出了可怜同情之意。

因为在她的眼中,此时的柳馥馨和前世的她很像,太像了。

她能够理解她,所以,这一巴掌,她不怨她。

“如果我知道会是今天的局面,我一定不会回来。”荣昭喃喃了一句,忽然,将柳馥馨拽到前面。

她看着萧瑾瑜,道:“萧瑾瑜,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才是你的妻子,你的皇后,是你应该爱的人。她很美,也足够优秀,她满腹诗书,家世显赫,她配得起你,最重要的是,她陪着你,从晋王府一直走到现在。为什么,这样的女人你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哪。”

柳馥馨慢慢转过头,看着荣昭,她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她要为自己说话,她不是要来抢她的皇后之位吗?

荣昭看了她一眼,再望向萧瑾瑜,“你说你爱我,其实并不是真的爱,你只是得不到而已。因为在你心里,只有得不到你才会想得到。等到你得到那一天,你就会弃之不管。你得到了我又怎样,最终有一天,我还不是会被你抛弃。”

“我以为上次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会明白一些,没想到我是对牛弹琴,我对你很失望,很失望!”

荣昭指着门口,“你滚,你滚,你们夫妻都滚!”

柳馥馨怔愣着,好一会儿才回神,她深深看一眼荣昭,再看一眼萧珺玦,便离开了。

荣昭恨恨的瞪着萧瑾瑜,“你也给我滚!”

萧瑾瑜看着她,好一会儿,然后摇摇头,道:“你说的不对,对你,我不是因为得不到,而是我真的爱你。昭昭,这么多年了,你已经刻在我心里了。或许一开始是因为得不到不甘心,但现在,已经是刻骨铭心的爱。”

荣昭转过身,这些话,显然再真心再多,也已经打动不了她的心,因为她的心里只有萧珺玦一个。

或许,上辈子的荣昭听到这些话,会感动的一塌糊涂,但这一世的荣昭不会。

“今天,是我不对。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我不会再强迫你。”刚才他确实冲动了,萧瑾瑜明白,想真正打动一个女人,从来不是用强迫。他有信心,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会让荣昭回心转意。

他刚走了几步,荣昭急忙叫住他,“我的孩子哪?你把他们还给我。”

萧瑾瑜未回头,“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们,他们是你的孩子,我不会亏待他们。”

一走出门,他对两旁的宫人吩咐道:“将门锁好,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萧瑾瑜,你回来,你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荣昭跑过去已经晚了,眼睁睁看着门被关上,她一头摔倒在地上,只差一步就可以阻止门被关上。

“昭昭,朕是为你好,朕会将这座宫殿严加防密,任何人都不会伤害到你。”柳馥馨知道此地,他不得不严加防范。以她的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萧瑾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荣昭捶打门的声音也越来越弱,“你把他们还给我,还给我!萧瑾瑜,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珺玦,你快来救救我,救救我和孩子,救救我。”空旷的宫殿,只有荣昭哭泣的回声,一声声缠绵的呼救,余音袅袅。

她靠在门上,一点点瘫坐到地上,恸哭不止。

青蓝色的轻衣逶迤拖地,尾摆拖得很长,如凤凰的凤尾,指着西北的方面。

萧珺玦一个激灵惊醒,沉沉的吁出一口气。

夜枭拿着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端给他,西北这的人就喜欢吃这种面疙瘩,省事还能填饱肚子,在军营里,几乎天天都喝。

萧珺玦接过去,又放在一边,说天气热,吃这么热的饭,更热。

这几年他一直养尊处优,冷不丁回到军营,还有点不习惯。

想一想,都多少年没有打仗了。

这突然打一场,手脚还真不如以前灵活了,竟然被敌方小将的长枪划破了手臂。

不过让他手皮肉伤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一刀就砍了那小将的头,只是也挺可惜,那小将不过十六七的年岁,武艺也不错,就这么死了。

夜枭知道,其实王爷是想念王妃和世子郡主了,所以吃不下去。

“也不知荣侯爷的病如何了?”萧珺玦念叨了一句。

夜枭去盛了一瓢凉水,然后将面疙瘩放在水里,给他晾凉,边弄着,边道:“王爷不用掂心,老爷子的身子一向不错,属下看啊,这次也应该是小病,准没事。”

一会儿的功夫,疙瘩汤就凉了,夜枭拿出来擦一擦碗上的水,再递给萧珺玦,安慰着他道:“这个时候王妃差不多也收到王爷的家书,属下看啊,过些天王妃的家书就能有回信。王爷安心,等打完这一场,咱们就能回去了,说不定到时候皇上一高兴,准许王爷班师回朝,咱们就能和王妃在长歌城汇合了。”

380 软萌的肉球

萧珺玦舀着勺子吃了一口,这碗面疙瘩是特意给他做的,外面的士兵也吃的面疙瘩,但就只有面。而他这碗,又有土豆又有菠菜,土豆切成片,菠菜剁,多滴了几滴油,滋味不错。

他突然想起去年的时候,那时候莲蓉和元宵刚能戒了奶不久,可以吃这些汤汤水水的面食。荣昭亲手给孩子们做了一次面疙瘩,因为之前没掌握好,和了好大一块面团,生生做了一锅。

还好,这面疙瘩简单,容易学,做的还不错,能吃进去。最后全府上下的人都帮着吃,才吃完那满满的一锅。

那次,她非逼他吃了三大碗,吃完了三碗,撑得他路都走不动。

再喝了一口,连汤带面,萧珺玦舔了舔嘴唇,没有荣昭做的好吃。荣昭还往里面加了鸡蛋,也舍得放油,出锅的时候还放了一把香菜,那味道,真香。

他想她了,多少年他们都没有分离过,从她走的那一晚,他就总睡不着,想她,也想孩子们。

“说也奇怪,其实这次西北动乱,不过是一些小国在滋扰,皇上随便派个人,都能镇服,何必要派王爷来。”夜枭借着萧珺玦有口福,火头军也给他做了一碗和王爷一样的面疙瘩,他吃的有滋有味。

萧珺玦也疑惑着,按说,萧瑾瑜对他还是心存忌惮的,是不会让他再上战场立功,这次,却将他派出来,着实费解。

“给夜鹰去的信还没得到回音吗?”萧珺玦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送信方式,鸽子,比驿马快多了,也方便,一般不会被人截获,很适用于战时。

夜枭吃饭利索,仰头就喝完最后一口,一抹嘴,道:“也不知道是派出去的鸽子出了差错,还是夜鹰这小子不靠谱,没回信。”

萧珺玦吃了两口就放在了一边,没胃口,不饿,实在吃不下去。

“或许是他忙着照顾秋水,所以耽误了事。”在益州的时候,秋水就被诊出来怀了孕。本来夜鹰是不想秋水跟着回长歌城,怕她在马车上颠簸。

但秋水说,好几年没回长歌城,非要跟着。还拿出荣昭做例子,说王妃那时跟着王爷就藩时都好几个月,肚子挺大了,那还没事哪。她现在肚子还没起来,更是没事。

夜鹰拗不过她,只好让她随行,怀了孕的女人就是祖宗,他不敢不听。

萧珺玦看看夜枭,“你是不知道妻子怀孕,做丈夫的得多紧张。你说,现在咱们三个,就你没成家了。”

夜鹰和夜枭跟随他多年,说句民间的话,有过命的交情,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那时王妃要将段家的小姐说给你,你却不愿意,你要是愿意了,这会儿比夜鹰还早当爹。”

夜枭挠挠头,憨厚一笑,道:“人家是千金小姐,我只是个侍卫,高攀不起人家。”

那段小姐的模样好,性子温,是个好姑娘,萧珺玦还纳闷夜枭怎么就看不上人家,现在这么一说,他明白了,原来是因为怕攀不上。

“你是本王的侍卫,段宠看见你还得行礼哪,你怎么高攀不了?”

“那还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什么身份,我知道。”夜枭低下头,勉力笑着。

萧珺玦沉默了会儿,拍拍他的肩膀,道:“夜枭,你给本王听好了,总有一天,本王会让你高官厚禄,让你平步青云,再不会想着高攀别人。”

夜枭抬起头,深深的看着萧珺玦,抬起胳膊,朝着萧珺玦行一礼,“有王爷这句话,属下愿誓死跟随。”

萧珺玦摁着他的肩膀站起来,道:“不用说的那么严重,你们跟在我身边,确实屈才了。”

以夜鹰和夜枭的身手,如果留在军营里,如今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和慕容岚他们一样官衔的将军。留在他身边,只是当个侍卫,确实没有一展所长,限制了他们。

夜枭道:“王爷说的才是严重,我和夜鹰这些年能跟在王爷身边当侍卫,觉得比得到什么功名利禄都要值得,您看慕容岚他们还想和我们换换哪,我们啊,给十个将军都不换。”

“咦?我怎么听到有人说我的名字?”慕容岚进了来,他说话声音洪亮,似从丹田发出来的声音。

“王爷,下官给您说件新鲜事,您猜怎么着,今天我们俘虏来的小将——”慕容岚瞪大了眼珠子,“是个姑娘,哈哈,姑娘。”

“女的?”萧珺玦反问道。

今天一小将点名与他一决生死,不过一招,就被他从马上挑下来,便给捉了回来,着实是没有想到是个女的。

慕容岚哈哈大笑,“可不呗,刚才她在那叫嚣,说王爷出阴招,胜之不武,要与王爷重新比试。赵劲那暴脾气,当时就给她解了绑,说只要她能赢得了他,就让她见王爷。”

慕容岚拍着大腿,笑得合不拢嘴,“谁知,比试到半道,赵劲这小子就把人家的衣服给扯开了,哎呦,露出了红艳艳的肚兜,奶奶的,是个女的。多亏赵劲收了手,不然,那姑娘还不得剥光了。当时啊,只当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这一回穿了帮再一看,还是个美人哪。”

夜枭问道:“那她现在人哪。”

慕容岚道:“我看她也怪可怜,给她安排了一间帐子,这军营里,都是男人,一个女人不方便。这不,安顿好再来问王爷一下,该如何处理。”他看向萧珺玦,等他的意思。

萧容笙冷眼看着将哭得地动山摇的萧容念抱在怀里的萧瑾瑜,他的小拳头攥的紧紧的,“你要是识相,快点将我妹妹放下来!你不许抱她!”

咧着嘴大哭的萧容念突然停下来,吸了吸鼻子,看向他,已经哭的上不来气, 边说话便抽着,“我……我是你姐姐,不……不是你妹妹。”

萧容笙咬咬牙,这个笨蛋,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萧瑾瑜轻轻笑了一声,萧容念转头看向他,“你……你笑什么?”

萧瑾瑜胡乱抹了一把她的脸,他没照顾过小孩,以前大皇子在的时候,他也没有照顾过,连抱着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所以,给孩子抹泪的手法也比较粗鲁。

“朕记得你母妃小时候也总因为是姐弟还是兄妹这个问题和你舅舅吵架。”

萧容念抽泣着,奶声奶气道:“那一定是母妃吵赢了。”

萧瑾瑜很喜欢她的,看到她就像是看到小时候的荣昭。

他第一次牵着荣昭玩也是在她像萧容念这个年岁,荣昭小时候后也是胖胖乎乎的,虽说,其实萧容笙长相上更像是荣昭,但萧珺玦还是觉得萧容念更像荣昭,无论样貌还是性子。

他想,如果这是他和荣昭的女儿该多好啊,他会让她受到万千宠爱,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公主。

萧瑾瑜笑一笑,道:“是啊,你母妃从小就伶牙俐齿,谁能超过她,你舅舅笨嘴拙舌的,当然要甘拜下风。”

萧容念狠狠点头,“母妃是铜齿铁牙,没理还得便三分,父王说,母妃是理他娘,理都可她说。”

萧容笙暗自叹一口气,这个萧容念,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和人家唠家常哪。

“那你将我姐姐放下来!你没看她哭的很厉害吗?我告诉你啊,她哭起来是收不住的,到时候将你这个皇宫都淹了。”

萧容念是一点都不配合,“你以为我是白素贞还能水漫金山寺啊?你也太夸张了吧?”

萧容笙冲她挤挤眼,她才反应过来,又咧开嘴大哭,“我要母妃,我要母妃。”

这点小动作萧瑾瑜看的一清二楚,捏了捏萧容念的鼻子,“女人可不能老哭,总哭会长皱纹,会变丑变老的。”

萧容念瞬间就收住泪,认真的问道:“真的吗?那我有没有变老变丑?”

萧瑾瑜笑道:“现在还没有,不过再哭的话,就说不准了。”

萧容念瘪瘪嘴,想哭又憋着,双只手抠着萧瑾瑜衣服上的龙纹,“我不哭,但是我要母妃,我想母妃,皇叔,你能让母妃和我们在一起吗?”

她偷看了一眼萧瑾瑜,又低下头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认为她和萧容笙两个小孩,用武力是解决不了的,只能靠智取。

萧容笙这个小笨蛋,以为和父王练了几天的拳就天下无敌了吗?攥攥拳头说两句威胁的话人家当皇帝的人就会怕吗?真是幼稚,幼稚极了。

这么幼稚,还跟她争谁是老大!

萧瑾瑜摸摸她的头,道:“你母妃没有你听话,等她过几天想通了,皇叔就让你们见面。”

萧容念想了想,觑着他,“那你不会伤害我母妃吧?”她突然搂住萧瑾瑜,很亲热,“皇叔这么好,一定不会伤害我母妃的是不是?”

抱着这么一个肉球,她全身都软乎乎的,萧瑾瑜抱着她,觉得心都软下来。

“当然不会,皇叔怎么会伤害你母妃,皇叔——”萧瑾瑜的脸上显露出没落的表情,停顿一下,他将萧容念放在地上,“饿了吧,皇叔让人御膳房给你们准备了很多精美的菜肴,你们一定会喜欢。”

381 军令

萧珺玦手里攥着女儿临走时送给他的石头,这块石头很奇特,纯黑没有一丝杂质,而且还是心形的。

她说,她的人跟着母妃去长歌城,心要跟着父王,所以把这块心形石头留给他,这是她的心。

萧珺玦想起女儿,心里不免产生了怜悯之心,道:“放了她吧,和一个女人对仗,确实胜之不武。”

话音刚落,外面充满跑进来一个兵,慌里慌张的,看着萧珺玦欲言又止,直给慕容岚打眼色。

慕容岚其实看懂了,但这个举动是逃不过王爷的眼。要是让他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就假装没看懂。

“你到底是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士兵硬着头皮道:“禀报慕容将军,不好了,赵将军他……他……”

“他怎么了?”慕容岚做人爽利,最讨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你大便干燥啊,半天挤不出来,说,他到底怎么了?”

士兵一咬牙,道:“赵将军闯进您给那姑娘安排的营帐,正霸王硬上弓哪。”

萧珺玦面容一寒,转过头,冷目直视着士兵,“你再说一遍,哪个赵将军?”

慕容岚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怕什么误会,这下好了。

他心里默念着,赵劲啊赵劲,你说你,王爷在此坐镇,你怎么敢干出这种事来!

士兵觑一眼慕容岚,但慕容岚只顾着低头,在心里捶胸顿足,也没看他。

“赵劲赵将军。”士兵只好说出。

萧珺玦面上更冷了一分,“赵劲,好大的胆子。”

慕容岚顶着楚王的怒气,为赵劲求情,“卑职看,赵劲是一时糊涂。卑职这就去拦着他,拦着他。”

慕容岚一步步后退着出了帐子,和飞似的冲那女子的帐子跑去。

萧珺玦行军多年,最忌讳的就是士兵欺辱女人,这次赵劲是撞到他的枪口上。

他紧随其后,让报信的士兵领着路,往那营帐去。

幸好慕容岚腿脚快,那女子也是死命顽抗,事情还没走到最后一步。

赵劲跪在地上,身上光子,下身也只着一个短裤。

萧珺玦看那女子一眼,身上寸缕未覆,只用个被撕烂的衣服遮掩着。像是个被惊吓坏的小鸟,眼泪如断了线似的流。

她哭的很安静,从萧珺玦来了,就没有再大喊大叫。

萧珺玦看了眼账内的几个人,都穿着甲衣,只自己穿了一件常服。

他脱下外袍,递给夜枭,让他盖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紧紧抓住衣服,抬起头看了眼萧珺玦,又垂下兀自哭泣。

萧珺玦转目看向赵劲,道:“庶年不在本王麾下,你越来越放肆大胆了。”

这军中,也就是萧珺玦规矩多。其实像今天赵劲所做的事,平时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士兵将士们拼死拼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金钱地位和女人吗?

赵劲心有戚戚,回道:“卑职不敢。”

萧珺玦道:“本王看你的胆子是大的很!你跟随过本王不是一天两天,知道本王的规矩,本王说过,只要在我军中,就不许欺凌俘虏妇女,你是忘记本王的话了吗?”

赵劲一个头磕在地上,这回知道了害怕,“属下不敢,属下一直将王爷的话放在心上,今日是属下一时糊涂,一时糊涂。王爷恕罪,恕罪啊。”

“本王还以为你已经不再是本王的属下了哪?”萧珺玦阴冷冷道。

卑职和属下虽然差不多,但也差很多。

赵劲抬起头,定然道:“属下这条命是王爷救的,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赵劲永远都是王爷的属下,永远改变不了。”

慕容岚求情道:“王爷,赵劲真的是一时糊涂,您就宽恕他一次吧,属下,属下以后一定看牢他,绝不会让他再犯同样的错误。”

曾经,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若是因为这个,而执行最严酷的军纪,萧珺玦于心不忍。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他宽恕了赵劲,明日就要全军上下每个人都宽恕。

思忖了片刻,道:“看在你今天未铸成大错,死罪可免。”

慕容岚松了一口气,但刚咧开嘴笑,萧珺玦又道:“但活罪难逃,拖出去,打一百军棍!”

他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半天缓不过来。

赵劲朝着萧珺玦拱拱手,“谢王爷。”

一百军棍不是小的惩罚,但他能承受的住,这是王爷给他一个教训。

营帐外,责打声和赵劲的叫声相互重叠,赵劲没叫一声,慕容岚就咧嘴一次。

萧珺玦看看那女子,道:“战场就不是女人来的地方,穿好衣服,哪来的回哪去。”

女子微微吃惊,望向萧珺玦,她的眼泪里还挂着泪,虽受了惊吓,但满脸还是无所畏惧的模样。

“你真的要放我走?”

萧珺玦看她一眼,“你不想走?”

“想,想。”女子是吃惊的,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她走,这实在不合情理。她的好奇心还挺重,问萧珺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能。”萧珺玦干脆道。

女人像没听见萧珺玦说话似的,“你为何要放了我。”

慕容岚抢话道:“因为你是个祸害,刚来一天,就害得我的兄弟受了罚,你要是再留几天,我全军还不知道得多少人受罚哪。你说,你是不是他们派来施美人计的?”

女子瞪慕容岚一眼,“我没问你。”她看向萧珺玦,等着他的回答。

萧珺玦不是来解答一个敌人的问题的,转身就走。

女子没问出来也没不甘心,只冲着萧珺玦的背影道:“谁说战场不是女人来的地方,你太小看女人了。楚王,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也要把你拖到我们的军营当俘虏。”

慕容岚跟着萧珺玦出来,听那女子的话,心里忿忿不平,“诶?这人,王爷大人大量放了她,她不感恩不说,还对王爷不敬。王爷,您不该放她走,应该直接砍了头,让她还嚣张。”

萧珺玦转头看向他,他立马闭了嘴。

萧珺玦继续往前走,留给他一句话,“找几个可靠的人,送那姑娘走。”

荣昭已经三天没吃饭了,送来的饭菜,全被她给摔了。

给她送饭的人告诉了萧瑾瑜,迎来了一个一顿打,饿了三天竟然没有通报,打死也不为过。

萧瑾瑜来的时候,荣昭就靠在门上坐着,一动不动。

“我的孩子哪?”第一句话就问孩子。

萧瑾瑜看着屋子里被扔到一片狼藉,让人收拾了一番,他来时就让人准备饭菜,这会儿御膳房送了来。

皇上要的东西,都是以最快的速度,不敢丝毫耽误。

“我问你,我的孩子哪?”萧瑾瑜给荣昭夹了一口菜,喂到她嘴边,荣昭直接推开,“你把孩子还给我。”

她恨恨的视着萧瑾瑜,就像是有无数个钉在钉在他的脸上。

萧瑾瑜陪她坐在地上,见她不吃,也不强求,放在地上。

道:“以后,伺候荣六小姐的人也不许吃饭,直到荣六小姐能吃饭为止。”

拿别人来威胁她,荣昭从来不吃这一套。撇给他一个白眼,脸一扭,懒得看他一眼。

这件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身上,或许会有用,但荣昭嘛……

萧瑾瑜认为这个主意糟透了,忘了她是什么人。

“那就楚王世子和郡主也不能再吃,直到荣六小姐吃饭为止。”

他那两个孩子作为威胁,这才是荣昭的软肋。

果然,荣昭转过头,终于看向他。

确切的说,是一双如注入了熊熊烈火,能将人燃烧殆尽的眼睛怒视着他。

“萧瑾瑜,你就会做这些卑鄙无耻的手段吗?”荣昭恨不得咬他一口。

他离她很近,近的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脖子上的血管,她想,只要她的牙再厉一点,咬下去的时候再狠一点,她一定能将他活活咬死。

可惜,他是皇帝,如果真咬死了他,她和元宵莲蓉也别想出宫了。到时候,全家抄斩,诛九族,爹,荣曜,护国公府,还有萧珺玦,统统都要杀头。

所以,虽动了心思,但没敢。

她闭上嘴,咬咬牙。

“为了得到你,朕不在乎手段,可以说,朕可以不择手段。”萧瑾瑜道。

荣昭啐了口,轻哼道:“想要得到我,你做梦吧,就是下辈子,也轮不到你!”

萧瑾瑜横着荣昭,真想扒开她的心,看看里面是什么颜色,他堂堂一个皇帝,不顾身份坐在这陪她,她还没有一丝好颜色,真是狼心狗肺。

拍拍手,“带进来。”

荣昭以为他又搞什么鬼,一转身,就看见两个小包子跑了过来。

两个孩子抱着她,她亲都亲不够。

“母妃我好想你。”

“母妃我也好想你,我想你一百倍,我想你想的吃不好睡不好。”

不用说,小嘴更甜的就是萧容念。

“母妃也好想你们,我的乖宝宝。”

和孩子亲热完,荣昭眼睛斜向萧瑾瑜,“你又耍什么花样?”

萧瑾瑜道:“朕将你的孩子都送回来,你不说一声谢谢,还质问朕耍花样。朕要是耍花样,就让你们永远不想见。”

荣昭哼他,“反正你是黄鼠狼给鸡,没安好心。”

382 选定娶她的日子

荣昭三天没吃饭,见到儿女胃口大开,萧瑾瑜让人准备的饭菜都是她最爱吃的。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她喂一口这个,喂一口那个,再自己吃一口,三个人,吃的还挺悠哉。

当然,如果旁边没有人就更好了。

萧瑾瑜看着他们三个,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他突然羡慕起萧珺玦。

“我们这样,真像是一家子。”他道。

荣昭转头看他一眼,道:“谁和你一家子。”

萧容念香香的咀嚼着,嘴吧嗒吧嗒的直响,附和道:“谁和你一家子。”她张着小口,等着她母妃再喂她一口。

母妃不在她身边这几天,她饭都吃不香,都瘦了。

萧瑾瑜沉下脸,将萧容念给抱起来,举在头顶往上抛了下,“你这个小鬼头,哄我找你母妃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和我一家子。跟你母妃一样,都是白眼狼。”

这一次荣昭倒没有紧张,她看得出,萧瑾瑜喜欢莲蓉,他总爱抱着她。

“我本来就和你不是一家子的,我有爹。”萧容念是真的不怕他,但见他沉着脸,对他嘿嘿一笑。她的小胳膊短的都搂不过来他的脖子,“也是一家子,你是我叔叔嘛,我爷爷的儿子,咱们是亲人是不是?”还拍了拍萧瑾瑜的肩,安慰他似的。

萧容笙撇撇嘴,嘀咕道:“亲人才不会掳我们来这,不让我们出去哪。”

萧瑾瑜看着萧容念,“算你会说话,不然朕就将你扔了。”又瞥着萧容笙,“不像有些小孩,和他爹一个德行,跟个石头似的,说话都是硬邦邦的。”

“嘿嘿,皇叔最疼我,怎么舍得扔了我哪?”萧容念两只胳膊抱着萧瑾瑜,背着他朝着荣昭眨眨眼睛,一副小机灵的劲,再对着已经被人损的生着闷气的萧容笙吐吐舌头。

萧容笙看着她这幅和敌人亲近的模样,重重哼了哼,叛徒!

荣昭轻轻笑了笑,这个萧容念,永远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看着萧瑾瑜抱着她,荣昭不由的想起心心。

虽然上一世萧瑾瑜不喜欢她,但他却很喜欢心心,心心是他最宠爱的公主,他也喜欢抱着她。可是,也是他,仗杀了他最疼爱的女儿。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却为什么要那么狠心,就因为不喜欢她,厌烦她,所以才狠得下心。

荣昭心里一揪,撂下碗筷将萧容念抢回来。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朕又不能怎么样她。”怀抱一空,没有了小肉团子抱着,萧瑾瑜心里失落。

荣昭似赌气似的,连理他都不理,抱着萧容念坐回饭桌,接着喂她吃饭。

萧瑾瑜叹一叹气,坐到她对面,“你可真行,还跟朕搞绝食这一套。三天不吃饭,也不怕饿死你。”

荣昭瞪他一眼,哼一声,接着给两个孩子喂饭。

不理他,萧瑾瑜也不在意,兀自说道:“下个月初八是好日子,朕准备那一天就正式纳你为妃。夜长梦多,朕得趁着萧珺玦抽不开身,先娶了你。不过要先委屈你一下,不能马上封后,要等朕收拾完柳家。”

西北的战事很顺利,他不能再拖着。

“封妃的同时,朕也会宣告天下,楚王妃在回京途中不幸感染风寒,不治而亡。”

荣昭拿着的勺子应声落地,她愠怒视着萧瑾瑜,“你以为你可以瞒过天下人吗?你可别忘了,我父亲还在京哪。”

“昭昭,朕觉得你怎么变笨了?这么多天,你怎么就没问朕荣侯爷有没有找来啊?”萧瑾瑜拿起筷子和他们同食,他一向吃的清淡,荣昭却喜欢味道浓重的,吃了两口,又将筷子放在一边。

荣昭一惊,“我父亲没来吗?”她只以为是被萧珺玦挡下。

“你带来的人,连荣侯府的大门都没踏进去过一步。”

夜鹰和秋水在进城的时候就被他的人扣下,所带的那队精兵更是连长歌城的大门都没有进来,现在还在城外驻扎着哪。

荣昭胸膛里的怒气仿佛是火山内里汹涌的岩浆,她一手将桌子翻到在地,上前掐住萧瑾瑜的脖子,“你这个混蛋,你混蛋!”

已经七天了,夜鹰被困在这七天了,萧瑾瑜的人将他拿下时,他本可有机会冲出去,但秋水是他的软肋,他丢不开。

他们杀了平娘,把刀架在秋水的脖子上,他束手就擒,随之被关到了一个小房子里。

他想到了,是萧瑾瑜搞的鬼,是不想王妃回到长歌城的消息传出去。

“别哭了,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秋水坐在床边,抹着泪,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小姐,夜鹰在旁边安慰着。

秋水抹一抹泪痕,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早知道,我就和小姐一起进宫了,现在倒好,小姐是安是危,我都不知道。万一小姐有个好歹,我万死也不能赎罪。我还连累了你,如果你一个人,一定会逃掉,但因为有自己,所以拖累的他也走不掉。”

她抓住夜鹰的衣袖,“夜鹰你说,小姐和世子郡主会不会有事啊?皇上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别担心,我想他们是不会有事的。你想,对他们不利,皇上有什么好处,激怒了王爷,他的江山还坐的稳吗?”夜鹰也不明白萧瑾瑜为什么要带走王妃,又扣押他们,但他想,如果他真的要对王妃不利,那么此时他和秋水也不会安稳的坐在这里,每日还有人送饭。

“可是我们现在困在这里,何时才能出去。还有王爷,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解救小姐啊?夜鹰,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夜鹰擦擦她的眼泪,“总会有办法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伤心你和我们的孩子。”

秋水心中动容,靠在夜鹰的肩头,有他的肩膀依靠,觉得整个人都心安了。

她是怕死,但如果有他陪伴着,她就不怕。

她侧着头望着窗外,窗外的芭蕉树折射着绿色的光,照的窗户边缘像长个青苔一样。

忽然她看见一只白鸽从芭蕉叶上匆匆掠过,盘旋了一会儿,最后停在窗沿上。

“夜鹰你看,有一只鸽子。”她指给夜鹰,看着鸽子,她忍不住舔舔嘴唇,“天天吃青菜豆腐我都吃得要吐了,好想吃一只烤乳鸽。”

这秋水也是个吃货,看见活物,就想炖了吃。

夜鹰望去,目光定了定,又眯起眼睛。

鸽子的脚上绑着一个信筒。

他对着秋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走到窗边向外看看。

囚禁他们的小院很小,但还有五六个人把守着。这几个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站在门口,纹丝不动。

怎样才能拿到鸽子又能送出信去,而又不被他们发现哪?

夜鹰想了半天。

屋子里没有纸笔,夜鹰在身上撕了一块布,用摔破的一个碗的碎片,划破手指,在布上写下几个字,再卷成卷。

他对着秋水耳语一番,秋水边听着边点头。

“喂,我饿了,给我弄些饭吃。”秋水站在另一个窗户前,冲外面喊着。

她这一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你不是刚吃了饭吗?这会儿又喊什么饿?告诉你,老实点,别耍花样!”

秋水挺挺肚子,其实她肚子还没鼓起来哪,“你不知道怀孕的人经常会饿吗?刚才我吃的又全吐了,这会儿又饿了。”

看管她的人不耐烦,“好,那你等着。”要不是皇上吩咐过,对那个丫鬟要客气些,他才不管她饱了饿了。

“回来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哪。别又给我青菜豆腐的,我都吃腻了。我现在怀着孕哪,需要营养,你们给我弄些鱼啊肉啊来,犯人也是人啊。”

“没有鱼肉,只有青菜豆腐,不吃是吧,省的我跑这一趟。”

夜鹰趁他们不注意,快速抓住鸽子。拿出里面的信,再将布条塞进去,然后扬手放飞了白鸽。

秋水哼一声,瞄了眼夜鹰,夜鹰对她点了点头。

“那我还不吃了哪。”她将窗户用力阖上,转过身,吁出一口气,还真有点惊心。

夜鹰打开信,粗粗一阅,直言,“坏了坏了。”

“怎么了?”

“皇上将王爷派到西北去打仗,这是调虎离山。”

秋水急的原地打转,“皇上他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夜鹰摇摇头,“帝王之心,从来难以揣测。恐怕王爷那我们暂时指望不上了。”他拉着秋水坐下,定定的看着她,“看来,我们只有自救了。”

秋水沉吟片刻,抓住他的手臂,道:“夜鹰,你不要管我了,能跑就跑。等晚上的时候,他们来送饭,我引开他们的注意,你趁机跑出去。我知道,以你的武功,逃出这个小院子轻而易举。逃出去之后,你就去找侯爷。”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夜鹰抓住秋水的手,如果他逃出去,那些人一定会对她不利。

秋水照着他脑袋拍了下,愠色道:“你还跟我弄什么深情,咱们的安危重要还是小姐和世子郡主的安危重要!就照我说的做!”

383 像她是你的福气

萧瑾瑜是摸着脖子出来的,这个荣昭,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气不过就动武。多亏她力气不大,不然还真让她弑君成功了。

不过也挺丢脸的,在那么多宫人面前,被一个女人压倒在地上。但一想想,这女人很快就是自己的妃子了,被压倒也不觉得丢脸了。

萧瑾瑜心情很好,说实在的,养了几天两个小东西,也挺辛苦的,一个和你对着干,一个拐着弯的和你对着干,这一次全还给她,一身轻松。

“皇上,您摆驾哪里?是回寝殿还是哪位娘娘那个?”跟着他的太监临禧,是常恩的徒弟,从他师傅死了以后,就伺候着萧瑾瑜。知道他是常恩的徒弟,萧瑾瑜高看了他一眼,师傅忠心,想必徒弟也错不了,提拔他当了大总管。

他才二十出头,就被抬举这个位置,心里对萧瑾瑜是感恩戴德,暗自发誓要效忠一辈子。

萧瑾瑜停下脚步,想了想,道:“去皇后宫里。”

临禧于是唱道:“皇上摆驾——”

“别嚎了!”萧瑾瑜一句话将将他憋回去。

临禧讪讪一笑,扶着萧瑾瑜,“皇上上辇吧。”皇上出行都会跟着龙撵。

萧瑾瑜一摆手,“今天天气不错,朕走着去,活动活动筋骨。”

不想那么快的破坏掉好心情,先保持一会儿,因为到了皇后那,定然有一场“恶战”,影响他的心情。

从被关的荣昭宫殿到皇后那不近,需饶过御花园,萧瑾瑜很少有逛御花园的闲心,小时候就生长在这里,恨不得天天长在御花园里玩,到大了之后,他也没心情赏园了,不曾为这的景色停留过一刹那。

入了夏的御花园是四季中最美的时节,太液池的水面被阳光一照,如金鱼的麟波光粼粼。百花绽放,比比谁开的更艳,大朵美艳奔放,小朵精致清新,就像是宫里的女人一样,但就是无人采摘。

“临禧,一会儿让人摘几朵最美的花给荣六小姐那送去,她最喜欢花。”已经不叫楚王妃,直接改成荣六小姐了。

临禧哈着腰点着头,“荣六小姐的事,大意不得,怎么能交给下面的人做,一会儿奴才亲自选,再给荣六小姐送去。”

并不是追捧谄媚,而是他已经将皇上的喜好当成自己的喜欢,皇上喜欢的人,他得用心待着。就跟皇上讨厌皇后,所以,他从内心里也不喜欢皇后。

萧瑾瑜点点头,道:“嗯,还是你做事,朕放心。记住,选开的艳,开的灿烂的,每天都送。”

“是,奴才记下了。”临禧想着,皇上对楚王妃实在是太好了,就连前些日子最受宠的昭妃也比不上。

只不过,楚王妃好是好,就是已经成了亲,还生了两个孩子。

临禧本还觉得楚王妃不错,但想起她的缺点就停不下来。

不但如此,野蛮又泼辣,在皇上面前都敢翻桌子,还敢对皇上又打又骂,这和昭妃比差远了。昭妃娘娘才是好女人,温柔可人,体贴入微,又饱读诗书,才貌双全,对下人又好,从不打骂,真是,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的好。

正想着哪,临禧一抬头,就看见袅袅走过来一个女人,临近了一眯眼瞧,呦,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可不就是昭妃嘛。

“皇上您看,是昭妃娘娘。”临禧的声音很明显带着几分欢喜。

萧瑾瑜转头望去,拧了拧眉,再斜了一眼临禧,“你很高兴见到她?这么高兴!”

临禧忙道:“不是不是,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皇上在这游园,昭妃娘娘也来这,颇有些心意相通。”

“是吗?”萧瑾瑜随意道。

“皇上万福金安。”昭妃身姿袅娜,走过来朝着萧瑾瑜行了一礼。

萧瑾瑜抬抬手,“昭妃不必多礼,起来吧。”她穿着一身银红色裙衫,宫里只有皇后能穿红色,昭妃之前受宠,他特许她穿这种接近于正红色的颜色衣服。

因为,穿着红色,她就更像荣昭了。

这皇宫里,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特权,足以见之前她有多受宠。但这些天,她的恩宠却大不如前,甚至,她觉得自己已经失了宠。

从她被册封为昭妃开始,皇上就再未踏入她的寝宫。

“昭妃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到花园里赏花游园?”皇宫里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与皇上各种巧遇邂逅,突然再次碰到,萧瑾瑜也就不由如此想。

昭妃听出来皇上的意思,并不想欺骗,于是直接道:“臣妾并非赏花游园,而是听说皇上在此,所以在此等候。”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萧瑾瑜冷眼看了下跟着他的宫女太监,在临禧头顶停留了下。

临禧很无辜,这事真和他没关系啊,不是他通风报信的。

“臣妾一心都在皇上身上,所以皇上的一举一动都万般留意。”昭妃是个很会说的女人。

萧瑾瑜往前走着,负着手,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搂着她,和她并肩走着。

“你有什么事吗?”

昭妃错开他一个肩膀跟着,她的声音很温柔,似缠缠的流水声划过绸缎,“臣妾想问皇上,是不是臣妾做错了什么?”

萧瑾瑜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你为何这么说?”

昭妃低下头,发间的步摇上流下一缕流苏,贴在她的脸颊上,“自从臣妾被封了妃,皇上就再未临幸过臣妾,臣妾想,是不是臣妾做错了什么事,惹了皇上不高兴,所以皇上才不去看臣妾。”

萧瑾瑜微微含笑,抬起她的脸,“原来爱妃是因为这个所以不高兴啊?”

他是个温润的男人,很少有动怒的时候,对待女人,更是一向温柔。后宫的女人,大多都被他的温柔倾倒,特别是他微微含笑的样子,最是打动女人的心,就像现在一样。

昭妃凝视着他,她的眼中仿佛有晶莹的珍珠,亮亮的,倒映着萧瑾瑜的容颜都是发光的。

“臣妾没有不开心,只是,臣妾以为皇上不喜欢臣妾了哪。”

萧瑾瑜朗朗一笑,搂着她的肩,“就会胡思乱想,朕怎么会不喜欢你,不喜欢你就不会封你为昭妃,也不会宠爱你了。”

萧瑾瑜虽然爱着荣昭,但他不是那种一生只要一个女人的男人,所以,不会拒绝一个女人的爱意。

“可是,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去臣妾的宫里了。”

萧瑾瑜低下头吻吻她的脸颊,她害羞的脸红成晚霞,“朕这些天有些事在忙,这样好了,今晚,朕去你那。”

看着她的侧颜,萧瑾瑜真希望,这就是荣昭。也会对着他撒娇,也会为他愁容。

昭妃羞涩一笑,愁眉不展的容颜终于舒展开来,但一下,又如被暴晒了一下午的树叶一般,脸皱成一团。

“臣妾听宫里的姐妹说,臣妾很像一个人,因为她,臣妾才会受宠。皇后还说——”

萧瑾瑜脸色黑沉沉的,“皇后还说什么?”

昭妃怯怯,咬了咬唇,声音很小道:“皇后还说,臣妾就是个替代品,现在皇上最爱的女人回来了,所以臣妾这个替代品就没用了,她说臣妾以后都会失宠,永远见不到皇上。”

她抬起她含情脉脉的眼睛,饱含着盈盈的珠光,“皇上,皇后说的是不是真的?臣妾真的只是因为和你喜爱的女人想象,所以皇上才会宠爱臣妾吗?”

萧瑾瑜松开搂着她的手,他怎么否认,柳馥馨说的并没有错。

那是去年秋,他登基后第一次选秀,在采秀宫里,他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排排的秀女,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只因为她的眉眼有些像荣昭,只是形似,却不神似。荣昭像怒放的牡丹,娇艳灿烂。而她,是一朵百合,惹人怜惜。

但就只因为那一点点形似,他就对她万般宠爱。不过区区一七品小官的女儿,就一跃成为嫔,短短不到一年,从嫔到婉仪,贵嫔,昭媛,到妃。她的父亲,也因为她的宠爱被重用,现官居正四品的京官。

这些,都只是因为她有些像荣昭。

再过些日子,荣昭就会成为他的妃子,到时候,她们就会相见,萧瑾瑜觉得没必要再隐瞒她。

“像她这是你的福气。”

萧珺玦并不觉得这话有任何不妥,他是坦然的。

但对于昭妃,却如同一到闪电劈到她的心里,瞬间,脸惨白如纸。

她牵强的扯出一丝笑容,就像是含着苦涩的砂砾,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笑,是因为皇上的坦诚,还是因为自己的可笑。

怪不得,宫里的女人用那种眼神看她,她以为她们是出于嫉妒,因为她深受皇上宠爱。原来,那嫉妒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怜悯,是讽刺。

福气?像她是你的福气?

好讽刺啊,原来,所有的宠爱,她自以为是的爱,都只是因为和另一个女人很像。

她柔弱的似一朵被狂风暴雨吹打百合,却依旧坚挺,对着萧瑾瑜微微一笑,“臣妾真的很想见见她,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让皇上万般喜爱哪?皇上,您可以带臣妾去见见她吗?”

384 不能失去后位

她不吵不闹,也不争不抢,是萧瑾瑜最喜欢的,就像现在一样。

即便知道自己只是个替代品,也没有任何吵闹。

萧瑾瑜抚摸着她的脸颊,道:“等过几天,你就可以见到她,不急于一时。”

他前旗昭妃的手,陪着她慢慢走,“爱妃不用忧虑,你依旧是你的昭妃,朕不是无情之人,依旧会宠爱于你。”执起她的手亲了亲,他看着她,带着审视的意味,“爱妃不会怪朕吧?”

昭妃在他面前故作宽心,依靠在他身上,“皇上说笑了,臣妾所有,都是皇上赐予的。臣妾受不受宠,都不会怨怼皇上,皇上说的没错,像那个人是臣妾的福气,不然,臣妾何德何能陪在皇上身边哪?”

萧瑾瑜拍拍她的肩,“爱妃很懂事,朕喜欢。”撕磨在她的耳边,“为了奖励你,朕今晚就去那,回去准备准备,朕稍后就去。”

说完,放开了她。

昭妃屈了屈膝,朝着他含笑,“臣妾等着皇上。”

萧瑾瑜淡淡的“嗯”了一声,从她身边掠过,旁边的丫鬟扶起她,兴高采烈的,“娘娘你瞧,皇上他还是宠爱着您的,咱们也快些回去准备吧,等一会儿,皇上就要驾临咱们宫里了。”

昭妃微微颤颤的站起来,在萧瑾瑜面前她故作坚强,此时,却像是丢了一把主心骨,靠在丫鬟身上。

宠爱?她的宠爱,是另一个女人给的。

她轻轻摇摇头,丫鬟不知道她摇头是个什么意思,还以为娘娘还在生皇上的气,因为这些天皇上都没去过,

“娘娘您放宽心,其实这宫里的女人都一个样,这些天皇上没去咱们宫里,也没去别的宫里,咱不输。这不,一有时间,皇上还是想着娘娘您嘛,这说明啊,在皇上心里,还是娘娘您是第一位的。”

昭妃心里只觉得痛,连呼吸都疼,她转过脸看着那丫鬟,道:“秋燕,你知不知道宫里来了一个人,你知道她住在哪吗?”

秋燕是从别的宫人那听到一些事,说是宫里来了一个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

这也只是一些风言风语,谁也没说过见过那个女人。

秋燕道:“这是谁说的啊,没有的事。这宫里要是多了一个女人,早传的满皇宫都知道了。再说,皇后那里,怎么容得下哪?”

昭妃摇摇头,道:“怕是皇后不容也得容,我知道,她就在皇宫里,我真的很想见见她,我想知道,我有多像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一句,只有她自己听得清。

“怎么会哪,难不成皇上还将人藏起来了不成?”秋燕扶着她,并不以为意,“再说,真要是来了一个女人又怎样?你依旧是昭妃娘娘,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别说来一个,就是来十个,也夺不了您的宠爱,您更没有必要纡尊降贵去见她。”

她是皇上登基那年进的宫,之前也伺候过两位主子。只是啊,也不知道是她命不好,还是头两个主子命不好,一个一个都死了。

去年秋,宫里选秀,昭妃娘娘入了宫,她很幸运,被分配到婉月阁,伺候还是嫔的昭妃娘娘。

没成想,这个比头两个可有福气多了,一路高升,受尽宠爱,不到一年的光景,就成了妃。

她算计着,照皇上这么宠爱,这位份还得往上升,到时候再怀孕,生个皇子,贵妃,皇贵妃那还不是说有就有。

她可是看着昭妃受宠,没见过皇上再如此宠爱过别人,所以很有信心,不会有女人夺她主子的宠爱。

昭妃轻轻的看了她一眼,再转过目,她的眼中满是哀伤,就像是注入眼中的星星都被打碎了,那碎片扎进了她的心,绞的她整个心千疮百孔。

皇上说,过几日就能看见那个女人。是不是到时候,她的宠爱也会随着那个女人的到来而烟消云散哪?

“娘娘,娘娘,皇上来了,皇上来了。”一宫女兴匆匆的跑进宫殿,满脸的喜色,仿佛连额头上的疙瘩都开了花,“娘娘,皇上真的来了,到了宫门口了,您快打扮一下出去迎接啊。”

柳馥馨躺在软榻上假寐,正坐着梦,就听到这火急火燎的声音,还以为着了火,唰一下睁开双眼。

“怎么了?”

留芳一口的白牙露出来,“娘娘,皇上来了。”

柳馥馨一惊,“真的?”她摸摸发簪,又正正衣服,“本宫的头发有没有乱,衣服有没有乱?”

留芳扶了扶她鬓边的头发,服帖在头皮上,“很美很美。”想一想,又到梳妆台前翻了翻,拿出一个牡丹花步摇,给柳馥馨戴上,“这样就更娇艳了。”

柳馥馨笑了笑,搭着留芳的手臂出了内室,萧瑾瑜已经在等候了。

又正了正衣领,她收起笑容,睨着萧瑾瑜,“皇上今日怎么得空来臣妾这凤鸾宫啊?”

她就是这样,其实心里很高兴,但见到萧瑾瑜,非得贴着冷脸,就像是有多不欢迎萧瑾瑜似的。

萧瑾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都和昭妃说了什么?”

其实他并不想昭妃早知道这件事。

原本以为他是真心来看她,原来是为那个贱人来兴师问罪的。

柳馥馨板起脸,道:“臣妾能和她说什么?不过是说一些实话。怎么?她去找皇上去了?”

扶一扶步摇上的花瓣,“这个昭妃,真是不识大体,皇上喜欢什么人,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妃子能管的。”

放下手,她又对着光比着自己的手指甲,红色的凤仙花汁染得蔻丹,显得她的皮肤更白,“不过臣妾可没有撒谎,她本来就是荣昭的替代品,现在正主回来了,她这个替代品也就成了废品,没用了。”

“是不是只要你不痛快,所以满皇宫的人都得陪着你不痛快!”萧瑾瑜目光一寒,喝道。

柳馥馨直视着他,“是,只要我不痛快,所有人,都得陪着我。”

萧瑾瑜点着头,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呼吸声,“好,既然你这么不痛快,朕就再告诉你一件让你更不痛快的事。”

柳馥馨盯着他,连眼皮都不眨,那种神情,竟有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

萧瑾瑜轻笑一声,声音变得温和,“下个月初八朕要迎娶荣昭为妃,你是皇后,由你准备安排。”

就像是只是来吩咐任务,说完就抬腿走,连一刻都不愿留。

“啪”一声,柳馥馨一掌击在桌子上,赫然站起来,连名带姓喊道:“萧瑾瑜!”

萧瑾瑜转身,“皇后是怕人手不够吗?没关系,朕会再派人协助你。”

柳馥馨走过去,抓住他,“你不许走,你给我说清楚!”

在萧瑾瑜眼中,此时她就像个泼妇。

一把拂开她,“朕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好,那朕就再说一遍,朕要娶荣昭,下个月初八,由你主持。”

“你休想!你休想!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娶她!”柳馥馨堵在门口,打开四肢,“萧瑾瑜,你还要不要脸,小叔子娶嫂子,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吗?”

凤鸾宫的宫人都躲得远远地,捂着耳朵,听见骂皇上,脑袋就甭想要了。

萧瑾瑜被指着鼻子骂,还没人敢这么对他,但柳馥馨一次又一次,他忍得了一次,也忍不了第二次,一个巴掌将柳馥馨打到地上。

临禧脸颊抽抽,跟着皇上三年,他都没挨过打。这皇后也是的,这不是找打吗?

不过,皇上这打的也太狠了吧,皇后娘娘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他忙不迭垂下目,两口子打架,他只能当什么都没看见。

柳馥馨坐在地上也不起来,却依旧倔强,指着外面,那是益州的方向,喊着撕心裂肺,“你打我我也要说,楚王还没死哪!你要是娶了荣昭,就是霸占嫂子,你是皇帝,这样的罪名,你担不起!到时候,群臣反对,百姓声讨,你这个皇帝也别想坐稳。”

萧瑾瑜又抬起头,看架势还有再来一巴掌,临禧一咬牙,“皇上你消消气,消消气。”

他扶起柳馥馨,“皇后娘娘您也消气。”

萧瑾瑜一甩袖,道:“朕是天下之主,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朕的,嫂子?只要朕想要,谁敢说个不字!”

他向着柳馥馨走近几步,柳馥馨后退着,“朕不是来找你商量,而是吩咐你。你要是敢违抗朕的旨意,你知道后果!柳氏,朕是把你看作皇后才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做,如果你不愿意,朕不勉强,朕可以交给别人,连同你的后位!”

萧瑾瑜拂袖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柳馥馨一口气提不上来,在胸口那里倒着,整个人摇摇欲坠,就像是快支持不住。

留芳抚顺着她胸口,让她慢慢平息下来,“娘娘,娘娘,您可要消气啊,为这事气出病来不值当。”

柳馥馨倒在她身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显然是快要气过去了,“留芳,本宫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不能让那个贱人为妃,她要是真的进了宫,本宫的后位就不保了。本宫什么都没有,决不能连后位都失去了。”

385 高太后

留芳扶着柳馥馨坐下,沉思了片刻,霍然眼睛一亮,喜道:“娘娘,您怎么就忘记一个人哪?”

柳馥馨云里雾里,不明白,望着她,“谁?”

留芳一抚掌,道:“皇太后啊,皇太后一向最向着娘娘,而且,只有她,皇上违背不了。这事要是有皇太后插手,就是皇上,再想娶谁也娶不了。”

柳馥馨的眼中就像是放了光一般,抓住留芳的手,“对啊,本宫怎么把太后给忘了。她是最不喜欢荣昭的,有她在,皇上就甭想娶成。”

似乎一下子就注入了力量,柳馥馨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走,咱们去太后宫里。”

留芳看看她的脸,“娘娘,您脸上……”

“留着,本宫要给太后看看。”柳馥馨摸了摸脸,一触碰还是很疼,这是萧瑾瑜第二次打她,都是为了荣昭。

皇太后居住在万寿宫里,是皇宫里最舒适,也是最宁静的宫殿,当然,也是皇宫里最金碧辉煌的一座。

这几年她都深居简出,皇上和皇后的事很少掺和。头些年,她是挺喜欢柳馥馨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比荣昭那个野丫头强多了。

但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却让她再也喜欢不起来,虽然她挺会讨她的好,但对于一个杀了她那么多孙子的女人来说,再讨好也没法喜欢,不恨她就不错了。

以前,她还帮着柳馥馨规劝着点皇上,让皇上多去她那两次,但如今,她是一概不管,乐得逍遥自在。

“太后,皇后来给您请安来了。”宫女在寝殿外通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哪。

一个激灵就醒了,用力推推身边的人,“快,快醒醒。”

那是一个侍卫,才三十多岁,是她的情人,已经好了两年了。

她并不老,才四十出头,身边没个贴心人,整夜整夜的只觉得冷。

也是因为他,这两年她才深居简出的,为的就是不让人打扰。

但她和他的事,在万寿宫,已经不是秘密。

栾桑睁了睁眼,抱着她亲了一下,“着什么急,来给你请安,又不会进来。”

高太后是有些慌张了,微微吁出一口气,“她都多少日子没来了,今儿怎么突然过来了,哀家还以为她都忘记哀家这个婆婆了哪。”

栾桑是个俊俏的男子,长发如云,散落在他白色的衣袍上,更让人着迷。

他一手支撑着头,一手抚摸着高太后的脸颊,慵懒中又带着几分随性,“你是太后,谁敢把你忘记?我看啊,许是她又和皇上吵架了,来找你评理。做儿媳的不都这样,有点事都找公婆说理。”

高太后眉宇一松,再睨着他,“看来你很有经验啊,你外面的媳妇也是这样?”

栾桑坐起来,搂着高太后的腰,在她的耳边低语,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当睡醒的嘶哑,“你呀,又瞎吃醋。”

高太后推推他,道:“哀家会吃你的醋?笑话。”

栾桑又将她压在床上,两个人合的密不透风,“你不吃我的醋?那怎么日日都不许我回家?还不许我碰她,你分明就是吃醋,酸的都快掉牙了。你这么不诚实,我要惩罚你。”

“哎呀哎呀,别闹,皇后还在外面等着哪。”高太后推开他的手。

栾桑又缠上她,“她是皇后,是你的儿媳妇,等着又怎样,让她等着。”他挒开高太后的衣服,笑道:“咱们只管高兴咱们的。”

“你好讨厌。”一声嗔语之后,高高低低的男女呻 吟之声持续了很久。

柳馥馨一直在大殿等着,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她让人催了几次,但回禀她的都是太后稍后就到,请皇后娘娘稍等。

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人还没出来,她已然不耐烦,等不下去了。

“娘娘,稍安勿躁。”留芳摁住她的肩膀,“大事为重。”

柳馥馨心里烦躁的紧,换做以前,让她等多久都能等,现在,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没有那个耐心。

但一想荣昭,她也就忍下去了。

心里想着再等你一炷香,一炷香的时候再不出来,我就走。

就在她心里的那炷香快烧完的时候,高太后终究慢慢走出来了。

“儿媳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身体康泰。”

高太后的脸上还有刚刚缠绵后的余红,她声音慵懒,像猫的声音,“起来吧。”

柳馥馨坐下来,望向她,眼睛在她脸上停顿了下,不由蹙了蹙眉。

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高太后慢吞吞饮了口茶,一转眸,瞧见柳馥馨的眼神,轻咳了一声。

“皇后,你来哀家这是有什么事吗?”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才不会认为柳馥馨是特意过来给她请安。

柳馥馨也没在她脸上发现什么蹊跷,晃了下神,道:“儿媳这确实有一件棘手的事,需要母后处置。”

看吧,还真是有事,就知道。

高太后用茶盖轻轻的拂开在茶水面上轻浮的几片茶叶,一晃,都沉了下去。

“说吧,到底什么事,需要哀家才行。”她自问自答,“是皇上有什么事?”

恐怕别的事,她也找不上自己。

柳馥馨站起来,想一想,又跪下。

高太后被她这一出弄得倒有些发蒙,刚掀起茶盖,这手就停着不动了。

“你这是干什么?留芳,扶你主子起来。”

柳馥馨一个头磕在地上,她的声音离地面很近,发出闷闷的声音,“请母后容儿媳回禀。”

高太后放下茶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皇上又宠爱哪个妃子,你不高兴了?不是哀家说你,他是皇帝,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都是他女人。他今儿要顾着这个,明儿要顾着那个,稀罕哪个,合他心意的,就多住几日,又能怎么着。你是皇后,这是不可动摇的,你非得和那些妃嫔较什么劲。你呀,又非得和他争,和他吵,时间长了,这夫妻的感情就淡了,你这样和他争吵较劲,你说他能喜欢你吗?”

柳馥馨说着就来了泪,哭哭啼啼的,“我也不是要和他争什么吵什么,只是一个月他怎么也得去我那两次啊。我是皇后,却无恩宠,天天看着那些打扮的一个个跟个妖精的女人在我面前耀虎扬威,我气不过。他是太不给我脸了,但凡给我几分颜面,我也不会总和他争吵。”

被高太后一打岔,柳馥馨险些忘记来的目的。

收回泪,道:“母后,儿媳今日来不是因为这事。”

高太后更诧异了,不为这事?想一想,了然道:“你是还在为瑾瑜升了昭妃的位份而不高兴?哀家再劝你一句,别管他封了谁,封了谁的位份,你且记住,没人能动摇你的位置。现在最要紧的可不是这些,你得抓紧和皇上重归于好,然后给哀家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她的脸阴沉下去,扫着柳馥馨,嘴角下垂着,显然是不满意的,“这可是你欠哀家的。”

杀了她那么多的孙子,就得还回来。

柳馥馨躲躲高太后的眼神,那是心虚了。

又道:“现在不用儿媳给您生几个孙子,宫里现成的就有两个。”

高太后眨眨眼,“现成的?”一喜,“是哪个妃嫔怀了孕?”

这表情声音让柳馥馨堵心,咬咬牙,道:“不是,那两孩子毛岁都四岁了。”

“四岁?”高太后越听越糊涂,“是皇上的?”

难不成瑾瑜瞒着她,有过孩子?不会啊,要是真有,也早就抱进宫里来养着了。

柳馥馨索性就全说了,也不拐弯抹角,“哪是皇上的孩子,是楚王的孩子,是楚王和荣昭的孩子。”

看着高太后的脸越来越沉,柳馥馨心下就有了底,“皇上将荣昭给弄进宫里来了,就住在最新盖的宫殿里,还有她生的那两个孩子,都住在那。”

“什么?”一瞬间,高太后的眼睛瞪得溜圆,以足以可见的速度,看着她脸庞发红,“他是不是疯了,还真将那个小妖精给弄进宫里来了?”

柳馥馨假装擦泪,“千真万确,我都已经和她照了面,都已经来了七日了。”

高太后是勃然大怒,“七日?你是干什么吃的,之前怎么不来禀报哀家?竟让那个小妖精在宫里呆着七日!”

是将她给忘在脑后了,可柳馥馨不敢这么说,只道:“儿媳也是刚知道不久,太后您一向喜净,儿媳怕打扰了您,才不敢贸然前来。本想着劝劝皇上,可谁知就在刚才,皇上来儿媳的宫中,说下个月初八就要迎娶荣昭为妃。儿媳知道这是大事,想劝着,可皇上非但不听,还打了臣妾。”

高太后这才注意到柳馥馨脸上的巴掌。

柳馥馨眼泪流的更多,膝行到高太后跟前,让她更能看清楚她脸上的巴掌印,“儿媳和您说句实话,这已经不是皇上第一次打臣妾了,前两天,当着楚王妃的面,他就动了手。臣妾劝也劝了,打也挨了,但皇上执迷不悟,非要娶楚王妃。臣妾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打扰母后的。母后,现在只有您能劝得动皇上了。”

385 柳馥馨的嘴

“哐哐哐”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因为用力很大,更像是在砸门。

荣侯府看大门的小童正打着盹,被这声音吵醒,伸了个懒腰,从门房慢悠悠走出来。

这谁啊,大下午的,这么没眼力介,这个时候来串门。

“谁啊?”小童懒洋洋喊道。

“开门,快开门!我找荣侯爷!快点!”外面的人好像很急,小童听这声,不敢怠慢了,忙小跑了几步。

打开门,是一个负伤的人,手上还拿着兵器,小童瞧着他,不敢让他进,看他贼头贼脑的环顾着四周,像是怕有人看见他进来似的。

看样子像是从哪逃出来似的,不会,是刚从监狱里跑出来的囚犯,或许当杀完人的杀人犯?

“你谁啊?”虽问的大声,小童心里有些胆怯,心里想着,他不懂武功,若是硬拼,肯定拼不过。

都怪老爹喝多了酒回家,留下他一个人值班。这要是两个人,还能搏一搏。

夜鹰真没想到有人把他当成了杀人犯,因为肩膀中了剑,无力支撑,沾满血的手摁住小童的肩膀。

小童浑身哆嗦,这是要杀人灭口吗?他还年轻啊。

夜鹰道:“快去禀报荣侯爷,说楚王府夜鹰求见,快去。”

有了这句话,小童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知道楚王啊,那是他们的六姑爷。

小童个子不高,但还挺有力气,搀着夜鹰进了门,先将他安置在门口的长条椅上。

“小的这就去通报,大爷你稍等,稍等。”

很快,荣侯爷就出来了,亲自相迎。

看见夜鹰,惊诧不已,忙让两个人扶着夜鹰进去。

“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楚王有事?”大夫随后就到,给夜鹰包扎着。他流血不少,那肩上的刀口见骨。

上药的时候夜鹰直倒吸气,疼得额头上全是汗。

夜鹰摇摇头,道:“不是,是王妃……”

夜鹰细细将事情一说。

“本侯并没有生病,看来是有人冒充阿曜的笔迹给昭昭送去一份伪造的信。”荣侯爷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便道,他心里有数,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荣曜也在,他一听是他给荣昭写的信,一拍桌子就炸起来,“这是哪个乌龟王八蛋造的谣,还敢模仿爷的笔迹!”

夜鹰也明白了,道:“原来一切都是皇上布的局。”

荣曜双目一瞠,打了几下嘴,“有口无心,有口无心。”骂皇上可是死罪。

又道:“那这么说,这些天我姐都被他关押在宫里。”简直是咬碎了一口的银牙,心里骂着,“奶奶的,萧瑾瑜这个王八蛋,还真是会装孙子。今天上朝时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关了我姐,还能在爷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夜鹰点头,道:“我和秋水进了城就被关押起来,中午的时候,秋水装作肚子疼,我趁机逃了出来。不过被他们追赶,还是受了伤。”他不免担忧,“现在,也不知道秋水怎么样了,我真怕他们会对她不利。”

荣侯爷道:“你说的那些人,应该是皇上的暗卫,他们武功高强,你能逃脱出来,已实属不易。”

夜鹰一颗心恨不得分成两半,一半是妻儿的安危,另一半,是王妃,如果王妃出了事,王爷那里他如何交代。

看向荣侯爷,请他拿主意,“侯爷,事到如今,该怎么做?我虽然给王爷去了信,但不知何时信才能达到,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荣曜是个没主意的人,着急的来回踱步,“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小外甥,我的外甥女啊。”

可见,他的外甥外甥女比他姐在他心里还重要。

荣侯爷沉思片刻,霍然看向夜鹰,指了指他肩上的伤,“你还挺得住吗?”

夜鹰坚定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侯爷有什么吩咐。”

荣侯爷道:“这样,本侯先派一队府兵跟着你,你逃出来的时候应该记得被关押的地方。”夜鹰点头,他甚至怕忘了,还沿途留下标记,“带着人去解救秋水,秋水本是我荣侯府的人,本侯定然要救她。”

夜鹰感恩,朝着荣侯爷拱拱手,“多谢荣侯爷。”为了一个丫鬟,出动府兵,怕是再没有哪个贵胄会如此做。

荣侯爷摁下他的手,“都是一家人,何必言谢。”

萧珺玦是他的女婿,算是半个儿,夜鹰与萧珺玦又胜似兄弟,也算是他半个子侄。

再和荣曜道:“你,跟着我,咱们进宫,向皇上要人!”

柳馥馨告状算是告对人了,高太后怒火冲天,“荣昭这个小贱人,真是专会勾引男人,和她那死了的娘一样。哀家真是后悔,怎么就没在她小时候让人捏死她,留下她这么个祸害,现在来害哀家的儿子。”

柳馥馨抬起眼睛,嘴角含着一缕奸诈的笑容,再一变,嘤嘤道:“娶了哥哥的女人,本就坏了纲常,皇上如此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皇上才登基没几年,刚刚将皇位做稳,若是因为一个女人,而使帝位动摇,得不偿失啊。”

打蛇打七寸,她专照着高太后的软肋说。

高太后使劲的点头,似发誓,“哀家绝不会让他这么做,绝不会让荣昭这个女人毁了他辛辛苦苦才得到的一切。”

柳馥馨伏在高太后的脚边,似心头一惊,脸上露出蘧然的表情,口中喃喃着,“不会吧,不会吧。”

“什么不会?”

柳馥馨捏着手绢攥在心口,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不肯说。

高太后着急,“到底什么?”

柳馥馨道:“儿媳也是猜想,不知道这想法对不对,就是突然脑子里有了这个想头。”

这有话不说的样子急坏了高太后,拉着她坐在身边,“什么猜想,你快说,哀家和你合计合计。”

柳馥馨坐下来,目光落在高太后牵着她的手上,她手上的红玛瑙戒指上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束射进她的眼睛里,“母后知道,之前楚王和咱们皇上是争过皇位的。但最后先皇将皇位传给了皇上,而楚王被外放到益州。想来益州大比不上长歌城,楚王会不会不甘心,所以一直都想着将江山夺过去。”

高太后冷哼一声,倒不以为意,道:“不甘心?给了他二十多个州,又做了益州的大都督,雄霸一方,已经是他最大的福气了,他有什么不甘心?不过是个下人生的种,即便先帝抬举他们母子,但终究是个下人生的,怎么和我们瑾瑜比?他想做皇帝,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柳馥馨摁住她的手,她的眼神里像是有一条蛇在蛊惑着高太后,“可母后没听过一句话吗?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高太后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高太后紧抓住她的手,“你的意思是——”

“儿媳只是有些不明白,楚王妃为何突然会回长歌城,又是怎么进的宫。”柳馥馨一点点的引到着她,“就怕,有人利用美人计,让皇上做了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母后,您想想,夏朝的桀,商朝的纣王,不就是因为妺喜和妲己亡的国吗?”

高太后精神一震,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这时候恰好有一股风袭来,从毛孔钻了进去,让她浑身胆寒。

“你是说,这次荣昭是专程来勾引皇上,然后伺机倾覆掉瑾瑜的江山,然后萧珺玦取而代之吗?”高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似闷声的钟鼓一声高过一声,“他休想,他们休想!这江山是我儿子的,谁都抢不去!”

柳馥馨心里十分得意,这老妇的耳朵还真是软,说什么都信。

但此时她不能露出得意的样子,戚戚然道:“可是现在,皇上已经荣昭迷得五迷三道,封妃之日也没多久了。万一,万一皇上一意孤行,娶了她,到时候,皇上不知要背负怎样的骂名。再如果荣昭一口咬定,是皇上强娶她,那就是陷皇上于不义。到时,楚王在益州举起反旗,被他们蒙蔽的百姓受到鼓动,大臣们又个个都是随风倒,皇上的江山就危及了。”

这一句句话,就像是一支支利箭,“嗖嗖嗖”的射在高太后的心门上。

不得不说,柳馥馨这张嘴颠倒黑白真的是一绝。没有的事,从她的嘴里说出,就跟真的一样。

高太后此时对荣昭更是大恨,“决不能让这个祸害留在宫里,哀家这就将她撵出宫去。”

柳馥馨这番话可不是只是将荣昭撵出宫这么简单,“母后都说是祸害了,就应该铲除掉,不然,皇上不会死心的。”

“杀了她?”高太后却迟疑了,她是恨荣昭的,也巴不得她死,但杀了她,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不说楚王妃这一层,单说荣侯府和护国公府,这两家都不能轻易得罪。

现在荣侯府的世子又和英郡王家的郡主联姻,荣家的根基就更加深厚,要是她真的杀了荣昭,还不知朝上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而且,若是她真是要了荣昭的命,恐怕儿子那里也不好交代,她总要顾虑着他。

赶尽杀绝,绝不会一个好办法。

387 太后的懿旨

“不行不行。”高太后连连摆手,“杀了她可不行,况且你刚才说的只是猜想。”

柳馥馨眉心有一丝不悦的痕迹,但隐藏的快,一刹那就消失了。

“母后,荣昭此人,不除不行,即便您将她撵出宫外,皇上也还会给寻回来。现在,皇上已经鬼迷心窍了,只有杀了荣昭,才能免除后患啊。”柳馥馨苦口婆心道。

高太后摇头,看向她,“你单单只看到荣昭,却不想她背后的人。楚王不必说,荣家,那是在大周朝刚建时就鼎立的世家,与朝中各权贵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比你们柳家门第更高。荣昭若死,楚王必反,荣家,顾家也不会罢休。皇上初登帝位三年,根基浅,需要的就是这些众臣的拥护,而不是结怨。”

柳馥馨不甘心,“皇上是天子,而臣就是臣,既然结怨,就让皇上杀了他们好了。杀一儆百,先给荣家满门抄斩,看谁还敢放肆!”

柳馥馨以前从不觉得在家世矮荣昭半截,但经高太后一分析,才觉得柳家在朝堂上根本算不得什么。

自爷爷死后,柳家日益衰败,如果不是有她这个皇后在,只怕如今的朝堂已经没有他们柳家了。

“那你就能容忍皇上真的纳荣昭为妃吗?”她的口气很不好,质问着。

高太后一拧眉,厉色看向她,“这是你口哀家说话的口气吗?”

柳馥馨平平气,道:“儿媳并非质问母后,只是心里为母后抱不平。”

高太后狐疑,;柳馥馨跪在她身边,为她揉肩捏背,“儿媳未嫁给皇上时就听说,楚王妃和母后的娘家有一些过节,说是害死了您的亲姐姐和外甥女。儿媳知道,皇上在与我成亲之前已经定下一门亲事,就是母后的亲外甥女,但这中间出了变故。那小姐被人毁了清白,名声也败坏了,这门婚事才不了了之。”

想起死去的姐姐,高太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柳馥馨阴恻的看着她,手指轻轻的在她的肩头捏着。太后的服饰比之皇后更加深沉厚重,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捏着,衣领随着力度的大小半开半合。

她眯了眯眼睛,在高太后的脖颈上看了一处红色的印记,手中动作停了一下,又接着捏,柳馥馨的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道:“据我所知,那事并不是意外,而是荣昭做的。她嫉恨您的外甥女能嫁给皇上,心生怨恨,便买通人毁了她的清白,又将那事给宣扬出去。还有您的姐姐,死得那么蹊跷,想来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高太后一直都认为这些事和荣昭有关,经柳馥馨这么一说,就更加肯定。

她豁然睁目,“这个贱人,真是不死不足以平哀家之怒。”

柳馥馨在她背后得意一笑,她说的连她自己都信了,不相信本就心存疑影的太后会不信。

原本心里的猜忌,再加上别人对她心里想的东西肯定,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

柳馥馨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的加剧了高太后对荣昭的恨意,能借她之手除掉荣昭。

可高太后就是不按着她的想法走,虽愤怒,却还保留着一丝理智,“虽然贱人该死,但为了我儿,哀家暂且不能杀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皇上坐稳江山的那一天,哀家第一个祭旗的就是荣家。”

柳馥馨攥起手心,这个老妇,真是一点用的没有,只会说一些大话。

“太后娘娘您真是心善啊,连杀害亲人的凶手都能放过。”她阴阳怪气来一句。

高太后冷眼射向她,她温婉含笑,就像是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样,“儿媳的意思是母后就想观世音菩萨一样善良,对坏人太过宽仁了。”

高太后扬扬脸,将她比作观世音,心里很美着,道:“不过,留着她是个祸患。皇上决不能娶她。”

柳馥馨快被她折磨死,“母妃要怎么做?”

高太后道:“哀家写一封懿旨给你,你拿着懿旨将荣昭放出宫去,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必须离开,而且,不许她再回长歌城。”

有太后的懿旨在,就是皇上,也不能违背。柳馥馨暂且松下这口气。总算没白来,没白说这些话。

“楚王妃还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一男孩一女孩,都非常招人喜欢,特别是那个男孩,长得漂亮极了。”突然就说起孩子,高太后不解,看着她,柳馥馨含着笑,幽幽道:“历代都有藩王将世子留在皇宫里,由太后或是皇后代养的先例,视为恩宠。皇上如今尚未有子嗣,或许有一个孩子在皇宫活蹦乱跳的,很快宫里的姐妹就能相继怀上龙嗣哪。”

高太后看着她,两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所谓恩宠,不过就是质子。将楚王世子留在皇宫里,就是牵绊的萧珺玦的棋子,他不敢轻举妄动。

高太后徐徐笑起,“皇后这个想法真好。”

她朝着为她代笔的女官扬扬脸,“加上。”

拿着太后的圣旨,柳馥馨就像是拿着一把尚方宝剑,出了万寿宫,她吩咐留芳,“去,拿一壶能让人喝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的酒。”

她昂首向着荣昭住在的那座宫殿走去,心中恣意的快要唱出歌来了。

萧瑾瑜正准备去看荣昭,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几个时辰不见,一颗心归心似箭,只想见到她。

“皇上,荣侯爷和荣世子在殿外求见。”临禧哈着腰进来。

萧瑾瑜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打断,皱起眉,不耐烦,“他们怎么来了?”

虽然他喜欢荣昭,但可不是爱屋及乌的人,对于荣侯爷,他一向都不喜欢,也不会像萧珺玦一样,奉承着老丈人。

又一想,心觉不妙,不会是关押夜鹰和秋水那里出问题了吧?

临禧还在等着回话,抬起眼皮,征求他的回答,“皇上您是见还是不见。”

躲避不是办法,萧瑾瑜觉得不妨坦然,道:“让他们进来吧。”

一会儿的功夫,临禧带着荣侯爷母子进殿。领进来,他就退出去,将门关上。

门外只有他一个守着,任何人是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微臣参见皇上。”荣氏父子异口同声,但听得出来,一个稳重规矩,一个吊儿郎当。

萧瑾瑜指了指两旁的椅子,让他们坐下,“两位爱卿突然求见朕,所为何事?”

荣曜早沉不住气,一拍桌子,就要发怒,荣侯爷拉住他,喝他一句,才悻然的坐下。

荣侯爷作揖,笑着道:“微臣听闻小女被皇上请到宫中,所以,特来接她回家。这个孩子,回来了也不先回家,反倒来打扰皇上。”

皇帝是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人,荣侯爷将所有事推到荣昭身上,算是给皇上一个台阶下。

萧瑾瑜却偏不走这个台阶,“昭昭是朕请来的,而且,恐怕她不能陪荣侯爷回家了。”

荣曜憋着气,瞪了一眼萧瑾瑜,这两年本还对他有所改观,觉得他人品再坏,对老百姓还是不错的,又下达了很多利国利民的政策,目前看来,算是个不错的皇帝。

但他掳走他外甥外甥女,就是天理不容的事。再是好皇帝,在他心里也是个混球。

在荣曜心里荣昭好似已经没有了,他心里只想要回他的外甥外甥女。

“怎么就不能回家了?这皇宫又不是她家,她还能住一辈子啊。”荣曜语气不善,这回荣侯爷却没有喝止他。

萧瑾瑜淡淡一笑,道:“没错,以后这皇宫就是她的家。”

荣侯爷坐不住了,站起来,“皇上,您什么意思?”

萧瑾瑜道:“下个月初八,朕要封昭昭为妃。你是他的父亲,朕不瞒你。”

荣曜看着他这幅理直气壮的样子手痒痒,那好似自己有多光明磊落的样子实在欠揍。

荣侯爷脸色一变,走上前一步,“皇上,您不能啊。”

“怎么不能?”萧瑾瑜反问道。

“她都已经嫁人了,连孩子都有了,再说,她还是你皇嫂哪,哪有小叔子挖嫂子当自己媳妇的,这叫乱 伦。”荣曜大声道。

对于荣曜的无礼,萧瑾瑜不怒反笑,“皇嫂,谁说她是我皇嫂,朕会给她一个新身份,她将不再是你们荣家的六小姐,只是朕的妃子。”

荣侯爷有怒意,他的怒意不只是女儿被关押,还有一个身为皇帝,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荒唐事。“皇上,您不能这么做!荣昭是楚王妃,这是不争的事实。您就算给她重新一个身份,也骗不了人。楚王还在,您抢了他的王妃,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楚王妃?在朕娶荣昭的那天,楚王妃就暴毙而亡了,朕的新妃子不过是一个和楚王妃长得很像的女人。”

荣侯爷摇着头,往地上一跪,“皇上,老臣不是以荣昭父亲的身份在这求您,而是以一个臣子的身份,您不能啊,您万不可如此做。大周最重三纲五常,您是皇帝,万不可犯如此大错。”

余音未了,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临禧着急着慌跑进来,“皇上,不好了,皇后去了楚——”马上又改了口,“那位小姐那去了,有人偷听她吩咐人去拿毒酒。恐怕……恐怕……”

388 毒酒

荣曜心中骇然,上前一把揪住临禧,气急败坏道:“什么小姐,你说,是不是楚王妃?”

又指着萧瑾瑜,“要是我姐有什么好歹,你就给你的皇后收尸吧。”

此举是大不敬,但荣曜是个混世魔王,浑不怕。

他抓着临禧往外走,临禧瘦小,被荣曜抓着,就像是老鹰抓着小鸡崽,“你给我带路。”

“哎呦呦世子爷,您轻点轻点,咱家真的不知道楚王妃啊,不知道。”临禧苦哈哈着脸,还得给皇上打掩护。他不知道,其实里面也都说开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好掩饰的了。

萧瑾瑜已经忍他许久,喝道:“站住!荣曜,你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在朕面前也敢放肆!”

一声令下,“来人。”

似从天而降一般,也不知道之前隐藏在哪里,转眼间十几名着深蓝色衣服的人齐刷刷站成一排。

“皇上有何吩咐。”众口齐声道。

萧瑾瑜道:“荣世子对朕不敬,罚静思己过,无诏不得出门,荣侯爷教子不严,同罪。”

担心荣昭,萧瑾瑜不多费口舌,“将他们父子带走。”说完这一句话,急匆匆往荣昭那里赶。

荣昭听读懿旨的时候,刚开始还挺高兴,总归温贵妃做了一件好事。

这份放她出宫的圣旨,对她来说,无异于天下掉下来一个馅饼。

但当你以为是个馅饼的时候,往往,随之而来的就是个陷阱。

太后要留下萧容笙养在身边,美其名曰,皇恩浩荡。

荣昭凌厉的目光视向柳馥馨,“这应该是你想出的阴损主意吧?”

柳馥馨不否认,舒一舒眉,她蹲下来,摸了下萧容笙的脸袋,“这孩子真可爱,放在宫里,本宫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荣昭打掉她的手,警惕的将孩子揽入怀里,坚定道:“休想。”

萧容笙紧紧的抱着荣昭,他听得懂,知道懿旨上是什么意思,是有个恶婆娘要让他离开母妃。

恨恨的瞪着柳馥馨,“你休想。”

萧容念抱住荣昭的腿,也跟着附和,“你这个丑八怪的坏女人,你休想。”

“呵呵,还真的亲生的,说话都一个模样。”柳馥馨却掩嘴一笑,随即冷下脸,她冲着两个粗使嬷嬷使使眼色,“太后懿旨,楚王妃和楚王郡主旨意下达以后,即可出宫,楚王世子立即送往太后的万寿宫。去,拉开他们母子。”

粗使嬷嬷上前,两个人的体格站在一起赶上一面墙,每个人都有两个荣昭那么大的吨位。

见她们步步紧逼,荣昭喝道:“本王妃看谁敢!”虽离开长歌城几年,但威吓依旧在,这些在宫里多年的宫人都还记得荣家六小姐拿着鞭子在皇宫里横行的样子。

两个人不敢妄动,大概是还记得先帝的宠妃和公主怎么被荣六小姐欺负的样子。

柳馥馨跺跺脚,真是两个不争气的没用奴才。

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这是太后的懿旨,还不动手!”

粗使嬷嬷犹豫了下,但还是去拉扯荣昭和萧容笙。

拉着萧容笙的嬷嬷一点都不手软,孩子那么小,就跟拉扯着布条似的扯着孩子的手臂。

“你们两个狗奴才,给我滚,滚!”但母为子刚,再柔弱的人,一旦触碰到伤害孩子,作为母亲的力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两个粗使嬷嬷被她荣昭连打带踹,半分没有占到便宜。

柳馥馨又招来两个,“去,将楚王世子抢过来!”

萧容念也是顶用的,只要是能扔人的东西,不管什么,就向着他们打。

“我打死你们这些坏蛋,打死你们。”

那茶壶茶杯的碎了一地,有个人恰巧就那么不幸,被一块砚台给打到头,顿时血流如注。

别看她人小,力气可大着哪。

荣昭挣脱开那几个人,一手抱着萧容笙,一手拽住萧容念,步步退后。

柳馥馨看着荣昭,心里精光闪闪。

她之所以游说高太后加上留下萧容笙当质子,是为了抛砖引玉。

看着荣昭这么重视孩子,更加确定之前自己的想法。

摆摆手,让那些人退下。

萧容笙脸上还挂着泪,趴在荣昭的肩上,双手搂着她的脖子,两只小手像是扭麻花似的,攥在一起,是生怕有人分开他和母妃。

荣昭拍着他的背,柔柔的安抚着,“不怕不怕。”

柳馥馨道:“太后的懿旨,是谁都不可以逆抗的,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逆太后的意。楚王妃,本宫看你还是交出世子来,你再挣扎都没用,早晚的事。还不如早些交出来,早些离开皇宫。”

“抗旨又如何?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扔下我的孩子。”荣昭心里已经乱成一团,但有一点很明确,她不会为了自己,而丢下孩子。

柳馥馨要的就是这句话,嘴角含着的笑容如曼陀罗花一样艳丽而诡异。

她轻轻叹一口气,唏嘘着,“你们母子情深,还真是让本宫感动啊。”

荣昭冷笑道:“收起你这幅假惺惺的做派,让人看着恶心。”

柳馥馨也不生气,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扶着衣裙上金银线交替绣着的牡丹花,道:“本宫是真的感动,本宫也是个女人,若是有一个孩子,也会用命去爱。”

望一望荣昭,“看着你们,本宫这心啊,都软了。可太后的旨意,本宫不敢违抗。你是不知道啊,太后听说皇上要娶你为妃,气的要杀了你。还是本宫求情,才免你一死。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留下你的儿子,便是对你的惩罚。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无法向太后交代。”

说了这些作恶的话,一定是有目的,荣昭就讨厌拐弯抹角,直言道:“别跟我废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管说,我最讨厌人说话绕圈圈。”

“楚王妃真是快人快语,那本宫也就不兜圈子了。”柳馥馨走近荣昭,“不管怎样,你总要留下什么,让本宫给太后交差。既然你不愿留在孩子,那么本宫替你想一个主意。”

朝一旁的留芳打了个眼色,留芳对着后面一个人招招手,就见一个丫鬟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杯子和一壶酒。

“喝一杯,本宫就送你们三个一起离开皇宫。”

荣昭扫一眼,冷哼道:“是鸩酒还是鹤顶红?”

柳馥馨只笑不语。

荣昭摸摸萧容笙的头,是被吓坏了,还在哭,低低的,声音非常小。

柳馥馨轻声道:“本宫保证,只要你喝下这杯酒,本宫亲自护送你们三个人出宫。”

荣昭哼笑,“这算是交换条件?”

柳馥馨扫一眼萧容笙,轻蔑道:“一个孩子,我留下来有什么用,还得供他吃供他穿。有他在,皇上便会想起你。但是同一个东西,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价值,在我眼中是个拖油瓶,但在你眼里却是无价之宝,就看你愿不愿意用你自己和你的无价之宝交换了。”

柳馥馨为自己这个得意的做法而洋洋自得,用孩子钳制一个母亲,连牲畜都会投降。

“卑鄙!”荣昭的声音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像你这么卑鄙无耻的女人,怪不得皇上他不喜欢你,如果我是他,睡觉的时候,还得警醒着点才行。”

说到柳馥馨的痛处,她的脸涨得通红,愤怒道:“荣昭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就是你的命太好,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被你一个人占有。凭什么所有的好东西你都唾手可得,世家,身份,爱情,孩子,你要有什么有什么。而我,我只有皇后这个位置,还要随时担心,会被别人抢走。”

“我们柳家也是显赫世家,我的出身,容貌,学识哪点比不上你?为何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我当晋王妃的时候就是,没有你的时候,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妇人小姐都围着我奉承,但你一出现,她们就会撇开我,去奉承你。我当时就不服,我的丈夫比你的丈夫强过百倍,凭什么对待我和你却差别那么大?”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蔓延到嘴唇,是苦涩的味道,“但最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丈夫,他什么人喜欢不行,偏偏却喜欢你,多么讽刺,多么可笑!”似堆积在心里许久,她呐喊着。

“因为你面貌丑陋,心也丑陋,活该没有人喜欢你。”萧容念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恨恨的瞪着她。

荣昭连忙捂住她的嘴,激怒一个疯女人,和激怒一只野兽没什么区别。

柳馥馨火冒三丈,她指着萧容念,狠厉道:“你这个臭丫头片子,敢说本宫丑陋,好,那本宫就让你知道,本宫会有多丑陋。”

她手一挥,红色的袖摆如一道烈血划过,“来人,给他们三个都灌酒,一个都别想走出皇宫!”

“柳馥馨你敢!杀了我,我看你如何和萧瑾瑜交代!”荣昭大惊,柳馥馨已经疯了,不顾后果。

柳馥馨的眼睛就要凸出来,直欲嗜人,“他能奈我何?”

“柳!馥!馨!”

柳馥馨背脊一僵,缓缓转过来,只见萧瑾瑜站在门口,阴狠的目光鄙视着她,如刚从地下钻出来的活阎王。

389 我放你走

“你已经张狂到朕都奈何不了你了是吧?”萧瑾瑜步步逼近,额上的青筋突突跳着,显示出他有多愤怒。

宫人跪了一地,留芳愣了片刻,才跟着跪下,脸色白的和她背后的墙融为一体。

柳馥馨没想到萧瑾瑜会来,按照以前,通常午后萧瑾瑜都会睡一个时辰。

早上上朝时间早,晚上又要批阅奏折,他夜里睡不了几个时辰,也就是在白日的时候补补觉。

柳馥馨步步后退,萧容念目光落在她的脚上,一个机灵,随手推了一个绣墩过去。柳馥馨撞到绣墩上,没站住,脚下一滑,屁股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萧容笙在她背后做了一个鬼脸,摔死你这个丑八怪大坏蛋。

萧瑾瑜的步子很大,柳馥馨还没起来,他就走到她面前。

弯下腰,一手扯起她的下巴,“朕和你说没说过,没有朕的旨意,你不许进来!你当朕的话是耳边风吗?你这个皇后是不是做的不耐烦,想去冷宫里呆着?”

乍一见到萧瑾瑜,柳馥馨是三魂不见气魄,此时,已经缓过来了。

盈起笑脸,“皇上,臣妾是……是来为太后传旨的,是奉了太后的旨意。”

她拿着高太后做挡箭牌。

萧瑾瑜捏住她的下巴,指节因用力咯咯作响,“你少拿太后说事,若不是你去万寿宫里告状,太后会知道此事吗?”

柳馥馨抵死不认,拼命摇头,“臣妾没有去告状,是太后宣召臣妾去的。楚王妃进宫之事,并非只臣妾一人知道,风言风语传到太后那,也不足为奇。”

她撒谎从来不会脸红。

柳馥馨还是怕萧瑾瑜的,被他掐着,不敢反抗,因下颌疼痛有两滴清泪滑下,滴在萧瑾瑜的手背上。

萧瑾瑜放开她,嫌恶的抹去她的泪。

“把太后的懿旨拿来。”萧瑾瑜手一摊。

留芳小步上前,双手举着懿旨。等萧瑾瑜摊开看的时候,扶着柳馥馨站起来。

萧瑾瑜目览一遍,再看向刘柳馥馨,“这上面是你游说太后她才下的?”

柳馥馨咽咽喉咙,垂下眼皮,“不是臣妾,是太后英明,不愿皇上做错事,所以才会将楚王妃放出宫去。”

“做错事?朕有何错之有?别以为朕不知道,这懿旨定是撺掇母后下的。你只一心让昭昭离开,让朕娶不了她!”萧瑾瑜忿然道。

“臣妾是怕皇上走上一条不归路,臣妾是皇后,皇上做错决定,臣妾要帮忙矫正,这是臣妾的责任。”柳馥馨说的义正言辞,“荣昭是楚王妃,您就不该娶她。还将她的孩子留在宫里,皇上,您这么喜欢她的孩子是想将她的儿子封为太子吗?”

“有何不可?只要朕愿意,朕想封谁为太子,就封谁为太子!”

柳馥馨怔愣住,不可置信的盯着萧瑾瑜,大吼一声,“你疯了!”

萧瑾瑜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你将朕的孩子都杀死了,朕还能立谁为太子!”

柳馥馨无言以对,不甘心,狠狠咬着牙。

萧瑾瑜再看向一旁的毒酒,“那也是太后吩咐你做的?”

柳馥馨抬起头看向萧瑾瑜,大有一番无所畏惧的架势,“是——”

“是哀家让的。”

在宫女的搀扶下,高太后走进来。柳馥馨一瞬间眼里的光就点亮着,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忙走过去扶住她。

高太后睨了她一眼,她自知自作主张,忙低下头。

不管怎样,太后为她解了围,她还是感念她的。

萧瑾瑜负着手,眉宇皱起,连礼都未行,“母后怎么过来了?”

高太后重重一哼,“你还记得有哀家这个母后啊?母后还以为皇上被狐狸精迷去了心窍,连哀家都忘记了。”

越过萧瑾瑜,她看向荣昭,和她身边的两个孩子。

和记忆里一样惹人讨厌,连两个小兔崽子都一样讨厌,特别是那个女孩,竟敢恶狠狠的瞪着她这个太后。怎么看怎么像荣昭小时候。

萧瑾瑜抿着嘴,“儿子不敢。”

“你没忘记哀家,不过却忘记了哀家的教导,什么野女人都敢带进宫来。”斜着荣昭,高太后是将炮火对准着荣昭,对自己儿子会生分了母子情,“楚王妃看见哀家怎么不行礼问安?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是在穷乡僻壤里粗野惯了,所以连规矩都忘了吗?”

萧容念小脑袋瓜子转的快,别人说几句话她就明白了,是这个老妖婆要将弟弟留在宫里,分离他们一家子,是坏人。

“你这老太婆见到本郡主怎么不行礼问安?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粗野惯了,所有连规矩都忘了?”

高太后顿时勃然大怒,“混账,竟敢对哀家不敬!来人,拖出去扔到荷花池里喂鱼。”

萧瑾瑜自然是维护,“母后,童言无忌,您何必和孩子一般见识。莲蓉正是学话的时候,喜欢模仿人说话,对您并非不敬。”

萧容念多机灵的小人,知道哪个大树下面好乘凉,跑到萧瑾瑜身边,抱着他的腿就大哭,“皇叔我怕怕,莲蓉怕怕。”

萧瑾瑜将她抱起来,哄了又哄,责怪着高太后,“母妃你看,你都把这孩子吓哭了。她才多大点,你就动不动就打人。”

高太后她张着嘴,有话也说不出,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萧瑾瑜,又看了看荣昭。

呼吸的声音越来越大,是被气的,“你个逆子,你为了一个女人的野种来指责哀家,哀家实在太寒心,太寒心了。你给哀家听着,只要有哀家在,你就休想娶这个女人!”

萧瑾瑜脸颊抽动,放萧容念下来,直视着高太后,“若是儿子执意哪?”

高太后道:“那哀家就死给你看!”

说着向旁边的柱子撞去。

当然,她只是做做样子,才不会真的去死,吓唬吓唬萧瑾瑜罢了。

萧瑾瑜被唬住,拽住她,“母后您这是干什么!”

高太后哭嚎起来,“哀家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为了你付出了一切。现在你为了一个女人,连哀家的死活都不管,哀家还不如死了好哪,死了就让你清静了。”停一下,擦泪的时候恨恨的等着荣昭,“反正,这皇宫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要是要她当你的妃子,哀家就死在你面前,死在满朝文武面前。”

她威胁着萧瑾瑜,“你看我做不做得出来!”

“母后!”萧瑾瑜眉头皱在一起。

两人僵持着,一直未开口的荣昭扫了一眼他们,最后目光落在那杯毒酒上,她的声音很轻,如绵绵的细雨,“是不是只要我喝下这杯酒,我们三个就可以出宫?”

她走过去,拿起那杯不知道下了什么毒的酒,双眸转到柳馥馨身上。

“如果这是必要条件,我愿意喝。”

她是萧珺玦的妻子,宁死都不会嫁给萧瑾瑜,也不会留下她的孩子。

萧瑾瑜猛然看向她,他伸出手,紧张的看着她,“不许喝,不许喝,你就是喝了,朕也不会让你离开!”

高太后眼中闪烁着阴森的亮光,道:“对,哀家说话算话,只要你自裁,哀家就放你们出宫。”

之前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荣昭的命,但刚才她在外面听到柳馥馨和儿子的争吵,听到儿子说要立荣昭的儿子为太子。或许当时是一时激怒胡言,但她就怕时间长了,儿子被荣昭迷得五迷三道,真的会这么做。她什么都可以妥协,唯有这一点,决不能。

她不能让儿子犯这样的错误,所以荣昭必须死。

荣昭看向她,“你发誓!”

高太后举止三根手指,“哀家对天发誓,只要你喝下这杯酒,哀家就立刻放你们母子三人出宫。”

荣昭缓缓抬起手臂,萧瑾瑜摇着头,“你真的宁愿死也不愿和我朕在一起?”

他心痛的嘴皮发白,心底有难以言喻的撕裂伤痛。

“是,我宁愿死,也不要做你的女人。我荣昭,这辈子只能是萧珺玦的女人。”

酒杯碰到嘴唇上,荣昭闭上眼睛,两个孩子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哭着抱住她,哭喊着她不要喝。

一狠心,荣昭仰起头。

萧瑾瑜的心已经跳到舌头根,他一挥手,打掉荣昭手中的杯子。

荣昭睁开带着泪痕的眼睛,看向他。

柳馥馨攥攥手心,该死,只差一点。

萧瑾瑜的心受伤了,他的眼中涂着一层氤氲的雾气,看着荣昭良久,就这样一直看着。

须臾,他抬起头,阖上眼睛,“你们都逼朕,都逼朕!好,朕放你们出宫,朕放你出宫!”

没有什么比一个女人宁死都不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更让人心碎的,萧瑾瑜彻底心碎了,他仿佛听到他那颗心破裂的声音。

荣昭眼中点燃起火苗,“你真的放我走?”

那簇火苗钻到萧瑾瑜心里,“是,我放你走。”

高太后急切道:“不行,必须喝下酒才能走!”

萧瑾瑜吼道:“朕是皇帝,朕让她走就走。母后,你不要逼朕!”

高太后太知道儿子的性格,她虽不甘心,但也不再干预。

荣昭一喜,“谢皇上成全。”她牵着两个孩子,“我们走,我们走。”

听着她的脚步越来越远,萧瑾瑜的心揪得越来越紧,他猛然追上去,大喊一声,“昭昭!”

390 物是人非

荣昭脚步一停,却没有回头。

“皇帝!”高太后心头一紧,只以为他反了悔,喊着他。

萧瑾瑜置若罔闻,看向荣昭的背影。

“你曾经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时?”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带着一点哽咽。

荣昭蹙起眉心,心中有一股难言的酸涩,“有过。”

也曾美好,如果中间不掺杂着利用。

萧瑾瑜扬起嘴角,却有两行清泪从脸颊滑下来。

荣昭又迈起步子,萧瑾瑜跟了两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真心为我哭一场?哪里一滴泪。”

荣昭缓缓转过身,望一望他。他们两个之间三丈远,却仿佛中间隔了一条银河,不可逾越。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领着孩子离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瑾瑜,你我之间,前世今生,物是人非。不管是有缘无分,还是有份无缘,我们都再也不要纠缠了。

萧容念一路是回头看着萧瑾瑜的,直到看不见,才转过头。

“母妃,皇叔好像哭了。”

如果皇叔不是要抢她的母妃,其实还是个不错的叔叔。

荣昭低头看看她,风轻云淡道:“是吗?”

萧容念点点头,道:“皇叔是个可怜人。”

荣昭眼睛里含着一层水雾,深吸了一口气,雾慢慢散开。

“众生皆是可怜人。”她感慨一句,转而一笑,“好了,我们快出宫吧。”

萧瑾瑜一步步的走回他的宫殿,他似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了灵魂。

龙椅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他坐在上面,弯着腰,毫无生气,就仿佛他的心跟着荣昭离开了,留下的只是一个驱壳。

就这么放走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执着了那么久的人,今日就这么轻易的让她离开了。

他不知道,他的内心到底后不后悔当日拿着她去和萧珺玦做交换,如果不那么做,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恢复记忆,永远都是那个眼中充满着爱恋着他的荣昭。

但如果不那么做,现在坐在这的人,或许就不是他了。

原来人真的不能贪心,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他选择了皇位,注定,最爱的女人就会失去。

他一直都幻想着能和她重归于好,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她宁愿死都不愿和他在一起,宁愿死。所以,他不得不放手,放她出宫。

他趴在龙案上,真的觉得累了。

昏昏沉沉中,忽然一只手碰到他的肩头。他是那种时刻都警惕的人,一瞬间就清醒,抓住了那只手。

“是你?”原来是昭妃,看他趴着,怕他着凉,给他披了一件衣服。

昭妃微微含笑,“臣妾打扰皇上了吗?”

萧瑾瑜直起身子,摇摇头,“没有。”

“皇上伤心了吗?”昭妃是温柔的,是那种从心里就温柔似水的女人,说话也一样,轻柔的似一层纱。

她的眼中是哀愁的,如晦暗不明的星辰,“臣妾刚才看见她了,真美,不怪皇上那么爱她。”

或许是好奇吧,只想见一见那个人。所以听到宫里三位最尊贵的人去了同一个地方,便跟了去。

她并非嫉妒,而是真的想知道皇上爱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她没敢进去,而是一直在宫殿外等着,在那个女人出来的时候,与她对视着几眼。

那是个极美丽的女子,明艳四射,她所见过的女人,都比不上她。

他们说自己长得像她,但她却觉得一点都不像,那种明媚的光芒,她身上并没有。

萧瑾瑜抚着她的脸庞,“你说,朕就这么不值得爱吗?为什么,她不爱朕,还要想着远离朕?”

今日昭妃穿了一件雪白色的衣服,褪去了艳丽的红色,她似乎从与荣昭相像的容貌中挣脱出来,有了自己的相。

“爱从来就不能去衡量,无关值不值得。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那是心。”昭妃蹲下来,她的头靠在萧瑾瑜的腿上,“皇上,您何必要那么执着一个不爱您的心?”

萧瑾瑜摸着她的头发,她素来简洁,不戴过多的首饰,只零星带几个点缀一下,不那么寡淡,萧瑾瑜轻笑道:“或许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昭妃抬着头凝望着他,“既然明知道得不到,就应该放手,从心里放手。”她拉起萧瑾瑜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皇上,臣妾爱您,您不是说,臣妾长得像她吗?那皇上就把臣妾当做她好了。只要皇上喜欢,臣妾愿意当一辈子的替身。”

“昭妃。”萧瑾瑜看着她,叹息了一声,“你真傻。”

昭妃含着泪,“臣妾愿意就这样傻傻的一辈子,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她伏在萧瑾瑜腿上,笑着流下泪花。

柳馥馨搀扶着高太后回万寿宫,一路上的气压很低,高太后一直无声。她觑着她,几次想要说话,都憋了回来。

到了万寿宫,高太后让所有人都下去,只留下柳馥馨一个人。

“跪下。”暴风雨前夕通常都是平静的,屏退下人之后,高太后突然冲着柳馥馨发怒,“你给哀家跪下!”

柳馥馨惶然下跪,耷拉着脑袋。她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高太后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哀家就说嘛,你平时无事不登我这万寿宫,今天怎么就突然来了。原来是借刀杀人,借着哀家除掉你要除掉的人。到时候,你两手一摊,撇的干净,所有黑锅都哀家来担。柳馥馨你想的可真好!”

柳馥馨不可否认,道:“臣妾这么做也是为了斩草除根,为了皇上好,也为了太后好。”她陡然抬头视向高太后,“难道荣昭那个贱人她不该杀吗?今天,要不是皇上,荣昭母子三人现在早就咽了气。”

她这心里还是堵,眼看着荣昭的毒酒都到了嘴边,差一点就成功,结果还是功败垂成。

不过啊,还好,终于将她给赶出皇宫了。

“你就知道斩草除根,难道没脑子不想想这之后的后果吗?”高太后愠色道:“今天要是他们三个都死在皇宫里,荣侯府那里如何交代,护国公府那里如何交代,楚王那里又如何交代?你就不想想,不想想!”

柳馥馨有些不服气,嘟囔着,“太后您最后不也要杀了柳馥馨吗?”

高太后语凝,停一下,砌词狡辩道:“那是哀家吓唬吓唬她。””叹一口,“算了,总算是出了宫,我看皇上那样也对她死了心了,只要死了心,她死不死没关系。”

柳馥馨心里恨极了荣昭,总会轻易就放过她,连忙道:“怎么没关系?太后您想,皇上今天是伤了心,愿意放她走。但明天哪,后天哪,只要她活着,皇上就——”

“皇上就不死心?”高太后接上她的话。

柳馥馨使劲点头,“是。”

高太后眼皮往下一垂,斜着她,“哀家看,不是皇上怎么样,而是你,只要她活着,你就不放心,不安心。”

柳馥馨面色讪讪,道:“臣妾都是为了皇上。”

高太后挑一挑眼皮,轻笑着,“不用在哀家这说什么好听的,哀家也是女人,你的心思哀家都懂。”

说着又变了脸,一厉,“今天哀家不追究,不过,你以为要再什么屎盆子都往哀家身上扣,哀家饶不过你。”

柳馥馨表面怯怯,“儿媳再也不敢了。”

被高太后教训了一顿,回到宫里柳馥馨就大发了一次雷霆。一个,两个,都拿她撒气,她成什么了,出气筒?如今她活的,连宫里的丫鬟太监都不如了!

“娘娘您消消气,消消气!”留芳给她端了一碗凉茶,“不管怎样,楚王妃毕竟出宫了,皇上要娶她的念头也打消了不是?”

柳馥馨接过茶,一口喝下去,冷齿道:“可本宫就是不甘心。”

留芳又为她添了一杯,随口道:“娘娘不甘心也无济于事,还能在外面杀了她不成?”

一语点醒梦中人,柳馥馨眼光霍然一亮,抓住留芳的手臂。留芳一个不察,差点将凉茶摔了。

“你说的太对了留芳,本宫怎么就没想到。人嘛,总会有个意外,说不定出个门,就横死在街头哪。”

留芳双目一瞠,道:“娘娘您是想怎样?”

柳馥馨轩一轩眉,嘴角含着一缕肆意的笑意,招着留芳,附耳嘀咕几句。

留芳整个人愣住了,握住她的手臂,劝道:“娘娘,您可不能这么做,若是皇上知道了,这罪名可不小。”

柳馥馨冷哼道:“只要能让荣昭这个人在世上消失,本宫愿付出代价。用太后的一句话来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斜一眼留芳,“别废话了,就照本宫的意思去做。”

留芳犹豫再三,“娘娘三思啊!”

柳馥馨不耐烦,“啧”一声,“别磨蹭,快去。”手指重重怼了下她的额头,“耽误了本宫的事,本宫饶不了你。”

留芳捂着额头,颔首道:“是,奴婢这去。”

她走到门口,停了一步,微微侧脸,余光看了眼柳馥馨,唇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391 栾桑的心思

栾桑坐在床上,单腿支着,听完太后把整件事的经过,以及她训斥柳馥馨的事全都一股脑的跟他讲了一遍后,沉吟了片刻,道:“我还真想见见这个楚王妃,到底是怎样天香国色的人,能让皇上如此爱恋?不过,我还真的挺佩服她,连一国之君的爱都不要,宁愿死都要维护她对她男人的贞洁。”

他以前是个守城门的,楚王妃的名号以前只听过,但无缘得见,听说是个大美人,艳压长歌城。

那得是多美的人,才能艳压群芳啊?

他好奇的问道:“那楚王妃长得什么样?身材怎么样?”

这话高太后听着很不舒服,脸瞬间就黑了。

自然,在女人面前夸奖另一个女人是犯了大忌,还有一点是,他夸奖荣昭是个忠贞不渝的女人,这话听着像是讽刺她似的。

“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算看见也吃不着。”高太后拈酸吃醋道。

栾桑听出来,勾勾她的下巴,“这就吃醋了?你这醋劲可真够大的。”一伸臂抱着她,“我这不是好奇嘛,所以才问问。她楚王妃再美又如何,在我心里你才是最美的。”

高太后特别容易哄,高兴了,在他怀里扭了扭,“以后你不许在哀家面前夸别的女人。”

“醋坛子。”栾桑笑道。

又思忖了下,栾桑嗤笑道:“皇后嘴上服软,但心里可不服啊。”

高太后岂会不知,那柳馥馨像是疯了一样,不计后果的置荣昭于死地,当然是心有不甘。

“不服又怎如何,人都已经出宫了,她还能怎么样?”

栾桑扒了一个橘子,喂给她,“就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女人的心啊,狠着哪。”

“你是不是想说最毒妇人心啊?”高太后嗔着他,“女人狠毒也是被你们这些臭男人逼出来的。”

栾桑一笑,坐起来搂住她,“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毒妇,我就是中了你的毒,才对你如此迷恋。”

高太后的脸上有着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她进宫这么久,孝景帝都不曾对她如此温存过。她也是第一次在栾桑身上知道,什么叫*情。

这种感觉让人欲罢不能,只为他一句话,而陷入沉沦。

“你就会哄哀家。”高太后的脸有些微红,垂下头,娇嗔的声音让她年轻了十岁。

栾桑邪魅笑着,三十出头的男人,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青春,又散发着成熟的味道,看得高太后心里更加乱糟糟,只觉得一颗心都只为他而生。

栾桑亲吻着她脸颊,若有若无的感觉,更直击到人心,高太后不禁在颤抖,身体与心同时的颤抖。

“我不是哄你,这是我的真心话。你不要说,我也对过别的女人说过这些话,那你就错了。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那喉咙底下似是有颗粒的东西,所以吐出来的声音才如此有质感。

高太后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温柔。她太爱他的温柔了,深深的迷恋,有时候甚至觉得,以前所受到磨难都是为了此刻的温柔。

“那你答应哀家,以后都不要再对任何女人说。”享受惯了,便生出了占有,是女人的占有欲在作祟。

栾桑轻抚着她的脸颊,“我答应你。”

高太后闭着眼,只能感觉到她想要的东西,却看不见栾桑此时看着她时,眼中的冰冷,对待她,就像是个陌生人一般。

“不过,我之前求你的事,你还没为我办哪。”享受是要得到回报的,栾桑话锋一转。

高太后睁开眼,转身投入他的怀里,“你着什么急,我说过给你谋一个好差事,就会说到做到。”她抬起手摸着他的脸,“其实,哀家一点不愿意你去当什么校尉,那样你就没有时间陪哀家了。”

栾桑搂着她肩的手微微一紧,对高太后笑着道:“男儿志在四方,我是个男人,如果整天躺在女人的床上算怎么回事。”

高太后涌起眉,撅起嘴,她不再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子,这个表情在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及其不协调。

栾桑那手指摊开她的眉心,铺平,“况且,我想往上升,就是为了能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高太后懵懂的看着她。

栾桑道:“前朝几代也曾有太后下嫁的先例,但那些太后所嫁之人都是位高权重的,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侍卫,哪里能配得上全天下最高贵美丽的女人?所以,为了你,我只能不断的往上爬,爬到权利的中心,这样,我才配得上你。或许,等那个时候,皇上也会为我们高兴,同意我们在一起哪。”

没有任何的甜言蜜语比说一句我娶你更加能植入到女人心里的话。

高太后滞滞的盯在他的脸上,似满心的欢喜都释放不出来,也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天,缓了一会儿,“你……你真的想要娶哀家,想要和哀家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她一垂目,“可是,即便没有这些,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啊,像现在一样。”

栾桑亲吻着她的嘴唇,“可是我们现在是偷偷摸摸的,我就像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夜里来夜里去,还要时刻担心被人发现。我不想要这样的日子,我想要堂堂正正,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高太后内心汹涌着,她从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如此爱她的。

他们刚开始的时候,她只当她在他的身上寻找着女人的快乐,他付出他的身子得到荣华。

后来,身爱恋上他,心也爱恋上他,她只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在默默的付出。

不曾想,他竟然早就为他们的未来想的这么长远。

高太后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那泪水噼里啪啦的流个不停。

栾桑心里在发笑,女人永远都是最愚蠢的东西,男人一句骗鬼的话,就可以完完全的得到一个女人的心。

“好了,不要哭了,你再哭,我的心都疼了。”

高太后扑在他的肩上,“桑郎,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比你对我再好的人。”

栾桑翻了个白眼,他最讨厌女人的眼泪沾在他身上。要不是看在她是太后,他早就一巴掌打过去。

提起一口气,他抚着她的背脊,说出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我只怪遇到你太晚,让你前半生受了那么多的苦楚。”

他表现的很愤怒,“那个男人不知道珍惜你,他为什么要将她纳进宫?他给不了你爱情,为什么要用这个牢笼似的监狱困住你?我恨他,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没有能力早些将你救出去。”

高太后哭的更狠,有一种悲喜交加的感情,呜咽着声音,含糊着,“但老天爷也是开眼的,最后哀家还是遇到了你。”

抹抹眼泪,她坐起来,止住了哭声。

栾桑悄悄的吁出一口气,总算嚎完了。鬼知道他刚才手痒的有多难受,好几次差一点就推开她。

高太后郑重道:“桑郎,你放心,哀家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过几天,过几天哀家就去跟皇上说。”

栾桑一皱眉,声音都重了,显得不高兴,“为什么要等过几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高太后唯恐他生自己的气,忙解释道:“因为荣昭,皇上这几天一定很不开心。哀家等着过几天,他的心情好一点再去说。”

栾桑想一想,点点头,“那好吧,不过,我的事你千万要放在心里,不能忘了。”

缓和下来,他又再次抱住她,“这都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脸颊贴着脸颊,高太后点头的动作,他的脸上的胡渣扎在她的皮肤上,痒痒的,微微有一些疼,却让她觉得那么真实,“哀家知道,哀家也会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而努力的。”

栾桑撕磨着,从她的脸颊到颈上,“最近皇上好像和你越来越生分了。”

“是啊,这孩子越大,却与我越不亲近。自从孝景帝死了,哀家总觉得我们母子之间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说起萧瑾瑜,高太后就唉声叹气起来,“你是不知道,今天,哀家以死相逼他都不愿动荣昭分毫,真是生生寒了我的心。”

说起这些,她就越想越气愤,“你知道吗?荣昭有个小野种,牙尖嘴利,对哀家十分不敬。皇上却一味的维护她,还指责哀家吓唬那个小野种。哀家辛辛苦苦将他生下来,又用尽了所有精力抚育他长大,没想到却养出了一个白眼狼,一心向着别人,哀家真是白养活了他。”

“皇上的翅膀长硬了,已经不需要太后你了。”栾桑注意着高太后神情的变化,“他身上流着先帝的血,那血是冷血无情的。或许有一天,他认为太后您是个累赘,就会将您也从剪下去。”

高太后紧紧的盯着他,心一阵阵的发寒,栾桑的声音在蛊惑,“我听说皇上在动柳家的人,因为忌讳外戚。可太后,你们高家也是外戚,不知道,等他收拾完柳家,会不会下一个就是高家哪?”

392 跟我去益州吧

高太后心头大震,栾桑盯着她的眼睛,只看着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栾桑继续道:“历朝历代,母子反目的不在少数,皇上要是跟你一条心,那自然是好。但你现在瞧着,皇上对你——”

他拉长声音,停了下。

“你还记得,皇上已经有多久没来这请安了?太后还是早点为自己打算为好。”

高太后被他说得心里直慌,连连摇头,“不会的,瑾瑜是我亲生儿子,我说什么他都听我的,从来就没有逆过我的意。”

“以前没有不表示以后没有,你别忘了今天,他为了一个女人,连你都不管了。”栾桑的声音低下去,“我想,应该是楚王妃说,宁愿死也不要和他在一起的那句话伤了他的心,否则,他是不会放手的。当时你让他在你和楚王妃中间做选择,他可没有选择你啊。足以可见,皇上对您……”

说到这,栾桑就不说了。下面的话,足以给人遐想。

高太后的心更乱,脑袋发空,她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肯定,一半是否定,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栾桑拉着她的手,让她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自古以来,圣心难测,权利会让人疯狂,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六亲不认。我在想,咱们不能让皇上远离你,咱们得时刻知道皇上的心思。只有时刻都能揣测到圣意,咱们才能在皇宫里,在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

高太后懵然,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做?”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皇上身边安插一个可心的人。皇上不是因为喜欢楚王妃,而宠爱那个昭妃吗?咱们依葫芦画瓢,也给皇上送一个长得像楚王妃的人。这样,不但拉近了你与皇上的距离,也能随时知晓着皇上的动向。”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长得像荣昭的人?”

“只要有心,总会找到。”

高太后还是犹豫,虽然这次的事,儿子违逆了她,但大多数时间他还是孝顺的。

但又觉得栾桑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一时,她陷入两难之际。

看她踌躇不定,栾桑蛊惑道:“宝贝儿,你就相信我吧,给皇上身边安插一个我们的人,不是坏事。”

高太后抬头望向他,最终点了点头。

栾桑松然一笑,拂上她的脸庞。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温柔道:“我也只是给你提给醒,但无论怎样,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会背叛你,只有我不会。”

他低下头,亲吻着她的嘴唇,抱着她一点点压在床上。

虽然是四十多岁的妇人,但高太后保养的很好,依旧是风韵犹存,他还吃的下。

荣昭走了,对于荣侯府的紧闭也就结束了。秋水那日就已经被夜鹰救出来,幸好,扣押他们之前萧瑾瑜吩咐过不得伤害他们,所以夜鹰即便逃了,秋水也没有收到伤害。

这一点,荣昭对萧瑾瑜是感激的。

说也有趣,本来夜鹰要送去给王爷的那只信鸽,因为不熟悉长歌城,迷了路,最后绕了几圈又来找夜鹰了。

荣昭没让夜鹰再给萧珺玦送信,萧瑾瑜骗她回来的事,她决定瞒下来,不想萧珺玦知道。

一是,她不想激发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二是,不想萧珺玦在大战的时候还要惦记她。

她封了所有人的嘴,谁都不能将这件事告诉萧珺玦。

荣曜那暴脾气,这件事虽然不能告诉姐夫,但他再也不愿见到萧瑾瑜那个卑鄙小人。第二日就辞了官,都没当面辞,一道折子上去。

敢绑架爷的外甥外甥女,爷不给你干了!

当即下了个决定,他不在长歌城呆了,以后跟着他姐夫混。

这是荣昭第一次见到弟媳,娇小可爱的类型,说话温柔细语,荣昭瞧着很喜欢。

这弟媳的性子和荣曜一点都不一样,但或许是一物降一物,偏偏这柔弱劲将荣曜吃的死死的。

自成了亲,再也不到外面鬼混了。比荣昭打他多少遍,骂他多少遍都好使。

当然,他被吃死也是有多重原因的,喜欢媳妇是一层,还有一层,她那个每天混迹于勾栏的哥在所有妓院面前都摆出声势,要是荣侯世子去了哪家的妓院,他就砸了谁家的场子。

说说,哪家敢接待他。

去年秋成的婚,现在都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再有一个月多,就要临盆,荣曜紧张的紧。

阴柔看着荣昭的两个孩子羡慕极了,也想一气生两个,多省事,省的还得怀孕两次。

但是啊,荣曜不争气,只让她怀上一个。

萧容念天天围着阴柔的肚子转,每天不知道要问多少个“小弟弟到底什么时候出生啊?”。

“为什么一定是小弟弟啊,怎么就不是小妹妹。”

萧容念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因为,我要他给我做相公。”

童言无忌,哄笑满堂。

荣曜抱着她一个劲的亲,胡子渣的啊啊叫也不放开,“你这个小东西,才多大啊,你就想要相公,比你娘还不知羞。”

萧容念好辛苦,对舅舅又推又躲,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欺负她一个小孩子哪。

“谁让你总欺负我母妃,等我长大了,娶了你的儿子,也天天欺负他。”

敢情是白疼她了,让他儿子当相公是为了报仇,这小崽子怎么和她娘是一个样啊,报复心这么重。

再说。他什么时候欺负她娘了,都她娘欺负他才是。

“你这个小鬼头,心思这么坏,看舅舅怎么收拾你。”

“啊哈哈,啊哈哈,舅舅我错了,我错了。”

“现在知错已经晚了。”

看着他们两个疯闹,荣昭轻轻的笑着。

荣侯爷在荣昭身旁,“打算过几天就走?”

荣昭看着他,“嗯,这长歌城不是我久留之地,还是尽早走为好。”

“直接回益州?”荣侯爷舍不得她,但正像她说的,真不是久留的地方。这对她来说,太危险。谁都不能保证皇上会不会突然又改变主意。

荣昭跨着他的胳膊,走出房间,到院子里散散步,“不,我想去西北,想去找他,我想他了。”

荣侯爷心里有点吃味,哼一哼,道:“你想他,你不想爹啊?”

“哎呀爹,你明知道我也很想你的,我也不愿离开你。”时光荏苒,荣昭已成了人母,但心性依旧没变,在荣侯爷身边,还是像个孩子,对着他撒着娇。

“之前就跟你说过,让你和荣曜来益州。可你啊,总说朝廷上一堆事,放不下。”随手摘一朵花,荣昭往荣侯爷头上一戴,“可依我看啊,这朝廷上有没有你都一样,没你还不能运转了?”

歪头看着荣侯爷,笑眯眯道:“嘿嘿,又是个俊俏美男子。”

“你这孩子!”荣侯爷把花揪下来,“总爱闹。”

荣昭的眼睛弯成月亮,“爹爹生的本来就好,您看您长得多年轻啊,合该娶一房妻,努力努力,没准明年就给我添一个弟弟哪。”

“就会拿爹打趣。”荣侯爷肃着脸,瞪她一眼。

荣昭嘿嘿一乐,扶着荣侯爷到亭子里坐,“爹,你就也和阿曜一样,辞了官和我去益州吧。阿曜嘛,他说要去益州,我其实是挺高兴的。但如果他一走,就留下了你,你自己在这,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什么?我也不是一个人,荣家这一大家子哪。”荣侯府慈爱的摸摸荣昭的头,“荣曦被大火烧死了,荣晚下落不明,爹的子女就剩你们两个。只要你们两个好,爹就心满意足了。”

荣昭说着泪就涌上来,抓住他的手,憋着嘴在哭。

“傻女儿,你哭什么?爹这不是好好的。”荣侯爷看不得女儿哭,心疼。捧着她的脸给她擦泪。

荣昭其实心里是愧疚的,当姑娘的时候,她任性妄为,让父亲操心不已。嫁了人之后,她又一颗心扑在萧珺玦身上。再后来,她离开了长歌城,更是没有尽过一天孝,每次还要他不远千百里的去看她。

她真的好希望爹能和她去益州,他们一家子,永远都不分离。

“爹,我真的好想你。”荣昭扑到他的怀里,“下一次回来,我不知道会是何时,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荣侯爷噙着泪,“哎呀,你不回来,爹就去看你呗。”他笑着,泪却掉了下来,“你什么时候想爹,就给爹来封信,爹就立马去看你。”

荣昭呜咽着,“可我每天都想。”

荣侯爷朗朗一笑,“你不是想你的珺玦吗?还有空想爹啊?”

“都想,我的心很大,可以想很多人。”

荣侯爷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家那两个小鬼头看见你哭成这样,还不得笑话你。”

荣昭一咧嘴,哇哇大哭,其实是声势比较大,“他们敢,要是他们笑话我,我非把他们打成连我都不认识。”

“啊?你忍心啊?”荣侯爷忍俊不禁,虽然这个时候有点不合时宜。

荣昭直起身子,看着荣侯爷抽泣几声,想了想,摇摇头,“不忍心。”又一咧嘴,“那可怎么办啊?”

393 骄傲的女婿

荣侯爷哈哈大笑,勾了下荣昭的鼻子,“行了行了,我的宝贝女儿可别再哭了,再哭我这荣侯府就被你的泪水给淹了。”

荣昭一吸鼻子,只剩几滴泪珠挂在脸上。她噗嗤一笑,抱住荣侯爷,“爹,你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子啊?我记得我七岁的时候因为学射箭,累的直哭,你也是这样说的。”

回忆起小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我那个时候真是傻,还信以为真了,立马就不敢再哭,怕把咱们家都给淹了。”

“你是怕咱们家被淹了吗?你是怕你那些漂亮衣服被毁了。”荣侯爷毫不留情的揭穿她,荣昭从小就爱美,衣服多的都穿不过来。又珍惜的要命,记得有一件她特别喜欢的衣服,喜欢的都不舍得穿,整天挂在衣架上看,说是光看着心里就高兴,连饭都不用吃了。

荣昭嘻嘻一笑,“那都是爹辛辛苦苦挣钱给我买的,我当然要珍惜了。”

“你就嘴甜。”荣侯爷抿嘴笑道。

荣昭望着他,忍一忍眼中的热泪,时间过得好快,她记忆里英俊潇洒的父亲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他的眼角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她突然意识到,父亲在一天一天变老,她与他之间的时间也在慢慢缩短。

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她再也见不到他。

今天天气不好,阴着天,这会儿还下上雨。父女俩坐在凉亭子,女儿靠在父亲的肩上,说笑着,时不时相望,是那么美的一副画面。

上凉亭来,要经过一个蜿蜒的台阶,台阶两边是一排花,又艳丽又芬香。花一路开来,蔓延到荣昭的脚下。

荣昭弯腰摘了两朵小花,想着一会儿给萧容念戴上。她小时候就喜欢在花园里摘花,摘了花就戴在头上,美滋滋的给人炫耀。

“你们几个小时候,都喜欢摘花,我每次回家,看到你们三个在花丛里,就像是看到三个小仙女。”荣侯爷看着花,突然说起来。

荣昭捏着花枝的手不由的用了下力,嘴角有微乎其微的抽动。

“现在,花还是那些花,每天花开花落,但我现在身边却只剩下你一个人。”荣昭凝着荣侯爷,他的眼角有亮晶晶的闪烁,“曦儿做错了事,我本想保她一命,但,或许是善恶终有报吧,还是没保住。”

荣昭轻唤了他一声,“爹——”

荣侯爷摇摇头,“不想了不想了,人都死了,不想了。”他看着天边黑压压的云,良久,“你说,晚儿去哪里了?她怎么不回家啊?秦姨娘死的时候,还念叨着她,念叨着她的名字咽的气。没闭上眼睛,一直等着她。可是啊,没等到。你说,她能去哪啊?”

荣昭心里揪的疼,撇过头,这一刻不敢面对着他。

荣昭的嗓子细微的哽咽,“或许她也失忆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很幸福。”

她只能如此安慰荣侯爷。

荣侯爷叹叹气,“那也很好啊,活着,比什么都好。”

眼角有一滴泪流下来,荣昭赶紧抹掉,她没有对不起她们,即便她们的死都出自她的手,也只是她们罪有应得。

她唯一对不起的,就只是父亲。

雨渐渐停下来,乌云渐渐散去,天边挂出一道彩虹。

荣昭脸上有欣喜的笑容,那道彩虹像是注入了她的心里,驱散了她所有的阴郁。

“爹,咱们回去吧。”

荣侯爷对着她一笑,点点头。

荣昭想,爹应该不是全然不知吧,只是,有些事实太残忍,他不想知道。

荣昭没想到萧瑾瑜会赏赐下东西,但赏赐不是给她的,是给萧容笙和萧容念的。

自然,他是偏心的,很明显,更偏爱萧容念。

围着那么多的赏赐转,萧容念都不知道拿哪个好了,只恨自己的手太小,也太少。

“哎呀,我真是太招人喜欢了,我都走了,还对我念念不忘。”她得意洋洋的,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不过,她素来是个大方的人,不会自己吃独食,拿着一枝白玉钗,给了大姨家的妹妹,给完之后就抿起了嘴。又拿了一串珍珠项链给了五姨家的姐姐,给完之后眼泪就要出来了。

她的心是在滴血啊。

荣昭夸奖她,“莲蓉真好。”

萧容念咬了咬牙,暗道:拿自己的心头肉给人,能不好吗?

萧容笙却是一嗤,以为拿着东西就可以收买他吗?他可是楚王世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也就是萧容念那个没见过世面把这些东西当成是宝,有什么稀奇的。

这么想着,他从礼物中拿出来一个宝石镶嵌的小匕首,上面的图案花纹挺异域的。他偷偷的放在鞋苛里,也就这个能看得上眼。

然后将礼物一摆,“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你们拿去分了吧。”那个大方。

荣侯府和护国公府两府的孩子,加起来十几二十个,一窝蜂的疯抢,到最后一个都不给他剩。

这下他可着了急,他就是随便让一让,怎么都没了。

“哇——”刚要哭着找娘,荣昭一手指头摁在他嘴上,小声道:“男孩子是不能哭啊。”

萧容笙憋了回去,倚在荣昭的腿上,小声和她娘耳语,“那些都是我的礼物。”

荣昭耸耸肩,“男子汉说话算数,既然送出去,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萧容笙有苦说不出,皱皱眉,趴在荣昭的身上暗自伤神去了。

荣昭摸摸他脑袋,不禁感慨,这两个小东西,还真是随了她,都那么抠门。

今天荣侯府是真热闹,专门请了护国公府来。荣昭没让父亲将她在皇宫里关押了几天的事张扬,知道这件事的就他们几个。只当是刚回来。

这种事,还是不要宣扬的好,人多嘴杂,传出去,话就变味了。

怎么说,她一个女人在皇宫里待了那么多天,有些人总会往那方面想。

但萧瑾瑜的赏赐,来的让人疑惑。

护国公双目精光一轮,看向荣侯爷,“昭昭回来,皇上知道?”

荣侯爷顿了下,道:“荣曜不是递了辞呈吗?说漏嘴了。”

护国公还是疑惑,“那皇上还挺有心的。”

荣侯爷道:“是啊。”

护国公看出他神色不对,一定是有什么瞒着他,一扬头,走出去,荣侯爷紧跟着他,两人就去了书房。

荣侯爷和护国公说了事情的经过,护国公是气的脸都发红,抖了抖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荣侯爷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算了,你也别生那么大的气了,昭昭和孩子这不都平安回来了嘛。”

护国公来回踱步,他是气不过的,“我外甥女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先帝在的时候,将她宠的就差碰到手心里了。这个,这个萧瑾瑜,竟敢关押我外甥女,真是岂有此理。”

护国公本是个稳重的人,但一到他外甥女这,就稳重不起来了。

他和荣昭的娘是双胞,她娘不在,他是将荣昭当成亲生女儿啊。

荣侯爷连忙看看外面,将门窗关严,“皇上的名讳你也敢说。好了,你就消消气吧。”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想一想,却笑了。

护国公瞪了他一眼,“女儿受了委屈,你还能笑得出来。”

荣侯爷道:“我是庆幸啊,庆幸昭昭没有选错丈夫。皇上就和世间大多数的男人一样,得不到便是最好的。要是昭昭真的和他在一起了,那才是可怜。”

护国公摇摇头,还挺引以为傲的,“他配不上我外甥女。”又道:“不过,楚王倒是不错。”

他眸子一亮,“你说,楚王当皇帝怎么样?”

荣侯爷觉得,护国公越来就越胆子大了,啧一声,“你现在怎么什么敢说。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你是没去益州,那可真是个不错的地方,不次于咱们长歌城。”

护国公兜兜嘴,笑道:“你是不是特骄傲有这样一个女婿啊?”

“谁摊上这样女婿不骄傲?上马能安天下,下马能治一方。”荣侯爷眉一抬,那一脸骄傲的劲。

护国公笑容淡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荣侯爷道:“你又琢磨什么?”

护国公身子往前一倾,压低了声音,“我们顾家和你们荣家算是同为一体。”

荣侯爷点头,这话没错,连外人都知道,荣侯府和护国公府是一家。

“但所谓树大招风,据我所知,皇上正在着手清理柳家,而且很可能接下来就是高家。那在下面哪,很可能就是我们顾家,或是你们荣家,不得不防啊。”

荣侯爷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特别是在荣曜和英郡王府联姻这件事上,他看出,皇上是不高兴的。

他也曾犹豫过,但看着那对小儿女是真是有感情,他也就不忍心拆散了。

护国公慢慢饮下一口茶,“连自己母后的娘家都要清理,更别说咱们了,早晚的事。我就怕,他心狠手辣起来,我们两府就要遭殃了。”

荣侯爷看着他,知道他还没说完,“所以我想,要不要将咱们的家人先转移过去,起码若是真有事,他们也还有一层庇护。”

394 家人的温暖

荣昭突然发现父亲和大舅舅同时消失了,问了问下人,知道是去了书房,所以便找了过去。

荣侯爷明白护国公的意思,他也同意他的想法。

太过显赫的家族会成为帝王的眼中钉,虽然皇上到现在还没有露出对他们的任何不满,但迟早是肉中刺,不得不拔。

对他们来说,益州绝对是一个好去处。

“爹,大舅舅,你们两个在这密谋什么哪?前厅都已经摆宴了,就等着你们开席哪。”人未到,声先至。荣侯爷和护国公嘀咕的声音曳然停止,两人默契的摇摇头,暂不谈论这个话题。

荣昭推开门,见二人坐着喝茶,中间摆着棋盘,笑着走进去,“原来是在这下上棋了,你们俩还真有闲情逸致。”

护国公睨着她道:“你们父女俩是不是串通好,知道你爹要输了,所以老捣乱啊?”

荣昭不懂棋,那白子黑子的,他们认识她,她不认识它们,问着荣侯爷,“爹,你真的要输了啊?”

荣侯爷道:“听你大舅舅胡说,这下棋不到最后一步就不知道谁赢。”

护国公一瞪眼,大有一副非得争个高低的架势,“行,那咱们今天就耗在这,看看谁一颗棋子都不剩。”

荣昭“哎呀”一声,“你们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怎么这么幼稚,跟小孩子似的,玩个游戏还得比出来谁赢。”

她把棋胡乱一搅,“我让你们下,这回都给你们搅乱。”

护国公摇着头,指一指荣侯爷,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们父女就是串通好的,我这都快赢了,全被她给我搅了。”

荣侯爷自得一笑,“串通又怎么样,谁让我有个好闺女,有能耐你也生一个。”

荣昭扶着这个起来,又扶着那个起来,一手挎一个,“行了,您二位就别在这挣了,都等着你们俩开席哪,别在这磨蹭了。我告诉你们啊,我们挨了饿不要紧,你们那宝贝外孙外孙女又得哭了。”

护国公点着头,“一挨饿就哭,这点像你。”

荣昭抿着嘴笑道:“这一点我是从您那随过来的。”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贫嘴。”

“随您。”

荣昭三年多没回家,变化实在是太多,各堂兄弟姐妹都各自有了孩子。

看着这些孩子,就像是看到以前的他们自己。

两家人,光小孩子就好几桌,萧容念可是个吃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得好看,小男孩都争着要和她坐在一起。

自然,萧容笙长得也好,不过,女孩少,又矜持,相对而言,就清冷了许多。

他有些不开心,难道他不讨人喜欢吗?

孩子多了,就爱疯闹,荣昭望了望,还是不放心。这俩孩子自从能吃饭,就是跟着她的。

让人叫了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才安静下来。

“怎么了元宵?”看萧容笙蔫蔫的,连平时爱吃的鱼肉都没夹几口,荣昭以为他不舒服,摸摸他的头,并不热,才放心。

自上次中了蛊毒,荣昭在照顾他身上都格外小心着。

萧容笙往荣昭身上一歪,闷声闷气道:“母妃,为什么他们都缠着莲蓉玩,都没有抢着和我玩。”

荣曜正好挨着他,耳朵尖,从荣昭怀里把外甥抱过来,不由叹息一声。

萧容笙奇怪的看着他,“舅舅你叹什么气啊?”

荣曜摇着头,道:“舅舅是感慨啊,你和舅舅是相同的命运。想当年,舅舅也是像你一样,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怪,狼多肉少。”

指着那几个顾家的孩子,“看见没,特别是那些个,他们顾家没女孩,就想抢咱们家的女孩,你可得保护好你姐姐,别让她被狼叼了去。”

荣昭一听他教的萧容笙什么混话啊,打了他一下,“去去去,别教坏我儿子,把儿子还给我。”

荣曜嘿嘿一笑,商量着,“抱会儿,抱会儿,我还没稀罕够哪。”

这会儿他不能惹他姐,以后他可是要靠着姐夫的人,惹了姐,姐夫还能管他吗?

荣昭瞥着他,警告道:“你抱归抱啊,不许和他说乱码七糟的话。”

“我什么时候说乱码七糟的话?”荣曜喜欢人的方式就是咬,“吭哧”一口,亲亲的要在萧容笙的脸颊上,“是吧元宵,舅舅和你说过乱码七糟的话吗?”

萧容笙嫌弃的擦了擦脸,他看着荣曜,神秘兮兮的道:“舅舅,我跟你说,咱们再抢莲蓉也没用。”

荣曜就惊奇了,“何解?”

“你说你和我一样,那母妃自然和莲蓉一样。但母妃是被父王叼走的,所以,现在再怎么抢也没用,既然没用,我还保护她干什么?”萧容笙说话一套一套的,条理很清晰,逻辑很明确。

荣曜眨眨眼,还真被他给噎住。

他“嘶”了一声,把他又送回荣昭怀里,他堂堂一个大人,被个小孩反驳的哑口无言,真是丢脸!

萧容笙捂着嘴偷偷一笑,心情也变好了。他明白了,原来不是他不讨人喜欢,是那些男孩都好色。

不过,就萧容念长得那样,和母妃比差远了,有什么可色的。

菜很丰盛,都是荣昭最爱吃的。这两天,是可着她的口味准备的饭菜,二嫂子和三嫂子特意交代的。

现在荣侯府还是她们两个共同持家,原本荣曜娶了妻,这掌家之权应该移交出来,但阴柔不精于这些,推辞了。

荣侯爷说,反正都是一家人,哪个房掌着后宅都一样。

林氏舀了一碗汤,端给荣昭,“来昭昭,多喝几碗乌鸡汤,这是二婶一早特意让人去集市上去买的,新鲜现杀的。”

林氏褪去了前些年的锋芒,整个人温和多了,对荣昭很亲切,总拉着她说话。对两个孩子也好,甚至,将她陪嫁的璎珞圈送给了萧容念。

她直来直去,“听说你生孩子时候遇了凶险,二婶告诉你,这可不是小事,女人生孩子本就亏损,可得好好补补。这乌鸡啊,对女人最好,平时就得多吃。”

一桌子都是女的,说话也没有顾忌。除了荣曜这个例外,她媳妇在这桌,他得陪着。

荣昭接过去,“让二婶费心了。”乌鸡汤很寻常,但这暖暖的情意让人心里热乎。

想起以前也曾争锋相对,现在想想都觉得那个时候挺幼稚的。

林氏“啧”着声,“你可比以前瘦多了,不知道还以为楚王虐待你了哪?”

荣昭嗔笑道:“可不就是虐待我了,等什么时候二婶见到他,可得帮我出出气。”

“哎呀,你也太看得起你二婶我了,那我哪敢啊?”

一桌子其乐融融,众人皆笑。

林氏旁边坐着的是三夫人,她倒是一点没变,常年在菩萨身边烧香拜佛的人,岁月也格外优待,比之以前,更多了几分慈眉善目。

她的话不多,只是一个劲的给荣昭碗里夹菜,像是怕她吃不饱似的。

荣暖招了招邻桌的夫君,两个人倒了杯酒,同时站起来,给荣昭敬酒。

她前年也已经成家,前一段婚姻,她很不幸遭遇。本以为这辈子就孤独终老了,没想到会遇到一个真心对待她的人。

她感念荣昭,如果当初不是她,现在,她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哪。

“昭昭,我和你大姐夫一起敬你一杯,要是那年没有你出手相助,如今我还不知是如何凄惨,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幸福,真的谢谢你。”荣暖动情,眼眶发红,她夫君是个体贴的人,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荣昭也站起来,举着杯,“这杯合该喝,你们两个人的喜酒我都没喝上,今天可算补上了。”她还是那般娇俏,“不过,一杯可不够,要三杯,每人三杯。”

睨着大姐夫,“你要是心疼你娘子,一个人喝六杯也行。”

霍书城可是三年前科举的状元,说起来还是和戚辉同一批哪。他长得没有安子谦秀气,更多了几分粗犷。剑眉星目,一脸的正气。荣昭看着挺顺眼,比安子谦那个小白脸强多了。

不过看着他这粗犷的模样,荣昭更愿意相信他是个武状元。

他和荣暖也是机缘,他科举前在寺庙里暂住,而那个时候三夫人也总去那座寺庙烧香拜佛,平时是荣暖跟进跟出的。而霍书城哪,一个书生不好好在屋里读书,总去寺庙门前的大榕树下读,这一来二去,碰面的机会多,也就相识了。再后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后来荣暖和他熟了才知道,原来他是觉得在屋子里读书将人读死了,要到外面,看着人来人往,观着花开花落,那些书本上的东西也便生动起来。

这可能是一个独特的读书方式,不知道适不适用于别人,反正是适用于他。他这状元就是这么读出来的。

他没有嫌弃荣暖嫁过人,甚至心生怜惜,因为这份怜,又慢慢转为了爱。

荣暖是那种标准的大家闺秀,温柔娴雅,以前她性子怯懦,但自从和离后,整个人从内到外的散发着坚毅,这份内在坚毅深深的吸引了他。

395 说漏嘴

霍书城还是第一次见荣昭,他以前就常听荣暖提到她,自然,荣暖的感激,他也有。

他为人爽朗,不推脱,举起杯子,“阿暖是一定要敬你一杯的,这样,她喝一杯,我喝五杯。不过,我们两口子喝六杯,你也得陪着。”

荣昭眉宇一飞,晃了晃头,对着荣暖一笑,“你这夫君,又会心疼你又懂你,让我喝六杯,是欺负我没人吗?”

荣暖脸颊一红,她是极害羞的人。

萧容笙睁着那双和荣昭很像的眼睛大大的,拽了跩他母妃,“母妃你有我啊,我帮你喝。”

说着小手就去拿酒杯。

“诶?你这小东西,年纪不大就喝上酒了,比你舅舅我还能耐了?”

荣昭吃了一惊,忙不迭将酒杯拿走,这孩子,给他酒,他还真敢喝。

点了点萧容笙的额头,“你呀,去一边去,走路还没走稳,就想喝酒了,你要是喝上酒,就更不会走路了。”

“哇,好辣啊,我的舌头没了。”这边萧容念突然喊上。

原来荣昭挪杯子挪到另一边,正好被萧容念给够到。她哪知道酒是什么,但见大人都爱喝,所以,就悄么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尝一尝。

哪想,这么难喝,这么难喝的东西,他们大人竟然爱喝,真是不可理喻。

她伸出个舌头跟小狗似的,上下扇呼。

两个孩子像是做戏似的,一个演完就另一个上,惹得众人都轰然大笑。

“哼,谁让你好奇心那么重,难喝是吧?该!”荣昭说别人来劲,却忘了自己小时候偷酒喝的时候。嗔着给她喂了几口饭,去去辛辣。

两个小孩在酒桌上也闹,大概吃也吃饱了,荣昭让人带着他们下去和孩子们玩,至于莲蓉那小舌头,她有经验,一会儿就好了。

孩子们走了,可算是清静了,荣昭又看向霍书城,“六杯就六杯,不过,我也有帮手。”

她将另外五杯全给了荣曜,朝着他挑了挑眼角,那意思就是,你帮我喝。

荣曜真是有一种祸从天降的感觉,他搂着阴柔,找着借口,“姐我不能喝,我媳妇怀着孕,熏着她。”

阴柔不以为然,推一推他,“没事,你就帮姐姐吧,我和孩子不会嫌弃你的。”

瞧,连媳妇都不帮他。

荣曜这辈子算是被女人治的死死的,没成亲之前是荣昭,成了亲之后,是荣昭加阴柔。

他突然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生个女儿。

“喝,快喝。”别人也起苗架秧子,鼓动他喝。

荣曜站起来,拿起一杯对着霍书城举杯,“大姐夫,慢点喝,我至今都记得大姐回门的时候你把我喝到桌子底下的惨状,人生可以出丑一次,但不能出丑两次,就这几杯,可不能再多了。”

霍书城点点头,“行,我敬六妹就这几杯。”

几个人一干脆,几杯酒都喝了。

荣昕听出来霍书城是给荣曜下套,站起来,“我去将你顾锦林叫过来,再敬六妹几杯。”

荣曜的脸别提多难看了,“二姐,你就饶了我吧。你敬她,最后还不是进了我的肚子。”

荣昕憋着笑,“我呀,上次没看见你喝桌子底下,所以想再看一次。”

荣曜往椅子上一靠,仰天长叹,“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一桌真是太欢乐了,女人多,就只得欺负男的,荣曜的命确实挺苦的。

这一天真是热闹,到了很晚,众人才散了。护国公府都回去了,护国公临走前叮嘱荣昭第二天去他家,给她洗尘在护国公府还有一场。

喝的大了,护国公说话都大舌头,也墨迹。荣昭满口答应着,送到马车上,还在那一遍遍叮嘱着。

荣家其他的小姐也都随着夫君回家了,就剩下荣昕没回去。

以前她就和荣昭关系最好,铁定要留下来,姐妹俩三年多未见,一肚子的话要说。

“我相中你家小莲蓉了,要不把她给我做儿媳妇吧。这回儿你走也别带着她了,就留在我们家,我帮你照顾她。等大了,她就嫁给我儿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美好啊。”

晚上她们两个住在一起,孩子在另一张小床上。荣昕平躺着,就开始打鬼主意了,打到萧容念身上。

他们顾家这一波,几个儿媳妇,还是没生出女儿,看见别人家的女儿就眼馋。

特别是像萧容念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粉雕玉琢似的,让人打心眼里喜欢。

荣昭睨着她,很大方,“那就拿去。”一顿,“要是你们能整得了她。”

别看是她的女儿,有时候她还不是她的对手哪。这小丫头,鬼主意太多,荣昭想,也就是她是她亲娘,才手下留情。

荣昕直咂嘴,“你就这么说吧,真是要留她,你不得哭天抹泪的闹到我家。”

她看一看荣昭,“那孩子长得不像你,她要是不喊你母妃,我还以为是别人家的哪。”

她生的,怎么就不像她?起码皮肤白这点像她,还有那樱桃小嘴,和她一模一样。这个荣昕,眼睛长鸡眼了,这都看不出来。

高傲的哼一哼,荣昭道:“萧珺玦说,像她奶奶。”

荣昕点头,“嗯,我看也长得像楚王,我可知道当年婉妃可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像她,那我儿媳妇长大得多美啊。”

荣昭就挑理了,“长得像我不美啊?我儿子长得还像我哪,你看他多漂亮,简直和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大以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万千少女哪。”骄傲啊。

“你儿子再漂亮也没用,我们家要儿媳妇。”

荣昭骄傲的面容沉下来,“你不识货,元宵他完全继承了我的美貌,他要是个女孩,那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你又白日做梦,不然,再给楚王生一个女儿,长得像你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到荣昭的痛处。

荣昕也没注意,继续说道:“你可真厉害,一下子就生了两个,荣曜回来和我们说你遇到凶险,真是听得我胆战心惊。你说那个莫语怎么就那么狠心啊?她到底是什么人,和你们有什么仇?”

荣昭在想着她的痛处,没过脑子,“不就是荣晚。”

荣昕“霍”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你说什么?莫语是荣晚?”

荣昭一下子闪回神,自知说漏了嘴,忙将她拉下,“你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荣昕是条件反射,她的鸡皮疙瘩都全起来了,“真的是荣晚。”她压低了声音,“从你失忆以后,荣晚就失踪了。本以为是蒋家给她弄到哪去了哪,她怎么会追去益州啊?”

直摇着头,“你说她也是够痴心的,这么执着。”

荣昭瞪着她,她连忙一笑,“她是自作动情,你家王爷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搂着荣昭的胳膊,还有点小兴奋,“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已经说出来了,也就收不回去了。但这话可就长了,从荣昭失忆前就开始讲起了。

听完,荣昕就睡不着,也躺的不安宁了。

下了地,还倒了两杯水,一杯给了荣昭,说了这么久,嘴皮子都干了。

她这个心啊,一时还缓不过来神,需要静一静。

看荣昭愁眉不展,她道:“你呀,别后悔,她罪有应得。像她这么恶毒的人,死千百回都不够。”

回想着从前,“哎呀,真是想不到,咱们一个院子长大的,我瞧着她最是温和不过,没想到,那么心狠手辣,这人啊,真是不可貌相。这叫什么,会咬人的狗不叫。”

荣昭叹一叹气,坐起来倚在床头,“只是爹还想着她,今天看见我爹念叨她,我心里就不安。或许当时应该留下她一条命,爹尝了一次丧女之痛,我真不是不忍心他再经历一次。”

“你也别自责,她三番五次的害你,几次置你于死地,她可曾想过你爹的感受?大伯不知道,就让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这样的女儿,就算知道了,也寒心。”荣昕把茶杯放一边,爬回床,“行了,她死了活该,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不能怜悯,像荣晚这种人,她是坏的冒青烟,心都是黑的。你当时真应该扒开她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已经黑透了,坏透了。”

荣昭被她逗笑,荣昕摸摸她的脸,“好了吧,不自责了吧?”

荣昭道:“我也不是自责,就是不想爹伤心,不希望看到他难过。”

“这世上总有让我们牵绊的人。”荣昕唏嘘道。看看外面,说了一夜,这天都快亮着,“行了,咱俩赶紧睡觉,明天我还得负责将你保送到护国公府哪。”

荣昭躺下,闭上眼,又睁开,“二姐,这事你可得守口如瓶,谁都不能对谁说,连锦林表哥都不能说。”

荣昕拍拍她,“你就放心吧,我烂到肚子里也不会说的。”她晃了晃头,“唉?你刚才和我说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完了,我失忆了。”

荣昭哭笑不得,这个二姐,浑身都是戏。

刚要睡,荣昕又坐起来。

荣昭真是拿她没办法,不是说要睡觉吗?

“大小姐,你到底睡不睡了?”

荣昕嘿嘿一乐,吞吞吐吐半天,“那个,你跟我说说,你失忆后又是怎么爱上萧珺玦的?”

荣昭翻了个大白眼,这觉真是没法睡了。

396 坑荣曜

在荣昕的软磨硬泡中,荣昭一直说到天亮。等两个人再次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护国公府那面左等右等都等不来,让顾锦林来接她们。

“你们两个可真能睡,都睡到中午头了,我再不来,你们能睡到下午去。”顾锦林围着她俩抱怨着。

荣昕在上妆,瞥一瞥他,烦躁道:“你从来了这嘴就没停,不能消停一点啊?人家姐妹说知心话,说的有点晚了而已。”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儿。

只是说的有点晚,谁让故事太长了哪。

荣昕懒洋洋的,浑身没劲,说实在的,还没睡够,脑袋有点晕。

顾锦林对她很无奈,“那也不能没时没晌,这都什么时候了?那面都已经在准备饭菜了。”

“那不是在准备嘛,又没有开始,你着什么急?反正荣侯府和护国公府离得近,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你放心吧,晚不了。”

虽然这么说着,其实荣昕心里也有点着急了,只是故作轻松罢了。再如何那都是婆家,去晚了总不好。

但想想,这么多年,公婆从来就没说过她不是,处处惯着她,应该也没什么事。

荣昭比荣昕还晚,脸还浸在毛巾里,从毛巾里发出声音,呜呜着道:“你们俩一人少说一句吧,大清早争吵什么架啊?”

“我们俩什么时候吵架了?”这俩人不愧是夫妻,动作语气神态皆一致,一致的枪口对外。

荣昭擦完脸,看向他们俩,“行,我错了还不行。你们夫妻同心,我可一个顶不了两个。一大早耳朵边就嗡嗡的听你们俩的声了。”

“你更懒,她这都快收拾完了,你看你,才洗完脸,你就不能快点啊?”顾锦林催促着荣昭,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荣昭睨着他,“啧”一声,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大早上在女人的房间里像怎么回事?她是你娘子,那行,我可不是,你给我出去。”

顾锦林一嗤,不屑道:“怎么?你害怕我占你便宜啊?她是我娘子,你是不我妹妹吗?再说,你小时候光屁股的时候我又不是没看见。”

荣昭一个毛巾就甩过去,看向荣昕,“你男人现在已经这么嘴欠了吗?太猖獗了,你也不管一管!我告诉你啊,这男人不管不行,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荣昕已经装扮完毕,对着镜子里的荣昭道:“管好你自己的男人得了。”

荣昭哼一哼,推开她,“完事就一边去,给好人腾地方。”

“你也算好人啊?你就是个十足的小坏蛋。”荣昕让开,站在她旁边掐了掐荣昭的脸。

这一掐又道:“呦,这小脸水滑的,跟新出锅的豆腐似的。说说,平时怎么保养的?”

女人一聊起这事,就有说不完的话,顾锦林是知道的。

“行,你俩再这么磨蹭,就过了晌午了。我不管你俩了,我去叫荣曜。”

荣昭忙不迭叫住他,“别走,我很快就完事。”她眼珠子转一转,“我有个主意,平时总是荣曜捉弄咱们,今天咱们也捉弄他一次,不带他去,看他怎么厚脸皮。”

荣昕赞同,“好,让他平时总欺负我儿子,今天也逗逗他。就说,没请他。”

顾锦林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们都说他是厚脸皮了,逗他有用吗?”

“哎呀,玩嘛。”荣昭嗔一句。

这边荣曜可是准备好,早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丝毫不知道自己要被坑。

他来回踱着步,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到底去不去了?着急的他都要亲自去叫了。

“我就说荣昭是个磨蹭鬼,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阴柔横了他一眼,道:“你还要吃新鲜出炉的啊?”

阴柔,人如其名,表面看,很柔,柔情似水,但其实阴着哪。

只是爱装,在外人看来是大家闺秀,但其实那性子别提多欢脱了。用荣曜的话说,就是打开房门和关上房门是两个人。

也就他知道她的真面目,除了阴辉。

其实也不怪她,英郡王府从小就教导她做一个文雅贤淑的郡主。

说起荣曜和阴柔的姻缘也是有趣,要问两人是如何结识,长歌城里最有名的妓院国色天香楼不打不相识。

要问因为什么,为了争夺一花魁。

当时阴柔是女扮男装,两人都相中这花魁,为了花魁扭打在一起。

打架嘛,没个轻重,这荣曜就来了一招龙抓手,抓到阴柔的前胸。

顿时,尴尬了。荣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了两个巴掌。

本也不了了之了,荣曜也不是故意的。但没几天在宫宴上两人又碰到了,这才知,这女子是英郡王家的郡主,这男子是荣侯府家的世子。

不打不相识嘛,渐渐的就熟悉了,再以后,就相约去妓院,或是长歌城所有好玩的地方。

本来俩人是当哥们相处,但日久生情,友情就发生了转变,两人都是爽快的人,一拍即合,各自回家找爹,上门求亲,成婚……

荣曜对着阴柔憨厚一笑,执起她的手摸着,“我又没说你,你老针对我干什么啊?”

阴柔甩开他,“说你姐也不行啊。”

“呦,你才跟她认识几天啊,就向着她了。”荣曜不高兴了。

“女人当然要帮女人了。”阴柔又扯着他的耳朵,道:“你呀,别总整天将那些屎啊尿啊的挂在嘴边,你要是教坏了我女儿怎么办?”

荣曜呲着牙,“谁说是女儿,分明就是个儿子。”

他摸摸耳朵,比他姐下手都重。最近他发现他的耳朵快要变成招风耳了,一定是被这两个人女人揪的。

阴柔摸着肚子,很确定,“我就知道,一定是个女儿。”她幻想着,“都说女孩长得像姑,我会不会生个像你姐那么漂亮的女儿啊?”

荣曜撇嘴,“她漂亮吗?我的女儿一定比她漂亮。”

阴柔瞪他,“本来应该是长得很漂亮,可惜爹太丑,限制了她的长相。”

得,说不过,荣曜不和她理论,反正都是她的理。

磨磨蹭蹭的荣昭终于出现在大厅。

荣曜等的都要蔫了,“我可等你等的花都谢了,我的祖奶奶,你可算出来了。”

荣昭与荣昕对视一眼,再道:“你等我干什么啊?有你什么事似的。”

荣曜道:“怎么没我事,我也是受邀者啊。我就是好心,怕去早了,显得你们去的多晚,所以想等等你们。你可别不知好人心啊。”

“你是受邀者?昨天舅舅可没说让你去。你呀,还是安心在家待着吧。”荣昭饶过他,扶起阴柔,“阿柔,咱们走,姐带你去。”

阴柔很配合,嘱咐着荣曜,温柔道:“那你好好在家待着,我很快就回来。”在其他人面前,她又是温柔体贴的妻子了。

“诶?别啊,别啊。”荣曜是斗不过女人的,向他表哥求救,“表哥你说,舅舅有没有说让我去?”

顾锦林得娘子吩咐,不敢和他同流合污,道:“阿曜啊,自从你上次被大姐夫喝到桌子底下,大伯父就说了,以后这种场合,你就别去了,反正一喝酒你就往桌子底下钻,太丢人。大家给彼此一点面子和尊严,我看你就老实在家待着吧。你放心,等回头剩的酒菜,我让你媳妇给你带回来。”

“不是,不能这么说啊,我就那一次,怎么就进了黑名单了?”荣曜被他说愣了,他还是脑袋不顶用,荣暖成婚都两年了,这两年他也没少到护国公府,哪次有宴没叫他。

荣昕道:“你忘记了,这是给昭昭的接风宴,本来也没你什么事,何必还非得叫上你哪?五弟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顾家只将女儿当宝,你们男的啊,像你似的,就是根草。真没让你去,二姐不骗你。”

荣昭抿着嘴忍笑,扶着阴柔出了厅,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看。

顾锦林说完,也走了。

荣昕拍拍他的肩,带着怜悯的眼神,“在家好好待着吧,你放心,我会让人多给你准备点剩菜剩饭。”

说完,走了。

荣曜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他就这么被抛弃了?

“我不管,不让我去我也去。”他大步一迈跟了上去。

上马车的时候,荣昭断后,愣是拦着他不让他上,“弟啊,人要脸树要皮,咱能不能有点脸,你说你去了也是不速之客,万一再像上次一样喝的找不到北,多丢咱荣侯府的脸面。”

荣曜不管那些,“姐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脸面这东西太奢侈,对于我这种人,要了都是多余。”

哭丧着脸一喊,“姐,我最爱的,最美丽的老姐,你就带上我吧。”

阴柔探出头来,“你又撒谎,你刚才还说姐姐不漂亮哪。”真是坑相公的节奏。

荣昭拉着长声,“嗯?”那眼神才厉哪,“这是你说的?”

荣曜心里的苦无人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绝没有说这话,她是听错了,我的意思是,这世上如果我姐不漂亮,那就没有漂亮的人了。”

荣昭拎着他耳朵,“撒谎!你想跟着去吧,行,走着去。”

397 佛前祈祷

“母妃,你要去哪啊?带上我吧。”萧容念围着荣昭转,急的她像热锅上的蚂蚁。

萧容笙优哉游哉的坐在摇椅上吃着西瓜,冰凉的水浸着西瓜块,在这个时令吃,太爽逸了。

他享受着美食,睁开一只眼睛,对萧容念道:“母妃要去给我们求一个小弟弟。”

“嘘——”荣昭对着他一嘘,“这个是秘密,你们俩个不许说出去。”

今天,荣昭准备要出门。昨天在舅舅家,舅母们唠叨说就一对子女太少,让她趁着年轻多生几个。主要是给楚王都生几个儿子。

男人嘛,还是看重儿子的。不是所有人家都像顾家似的。

荣昭当然想生,但陆鹤龄都治不好她。

还是二舅母说起,城外有一座般若寺,说是那里的送子观音最灵验。长歌城好多不孕的女子去了那里参拜,回来没多久就都怀了孕。

荣昭以前不信这个,但她现在连神医都治不好,心里不免寄依托于神灵。

万一那送子观音真的那么灵……

荣昭绝对试一试。

“小弟弟一求就来了吗?那我也试试。”萧容念张大嘴巴,她走到窗边,往地上一跪,对着太阳祈祷,“求赐我一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吧,这样我就有的玩了。”

因为母妃不让大声说话,她就小声的低喃。

荣昭忍俊不禁,把她抱起来,“你还真信啊。快起来,你这样没有用。还有啊,母妃才不是给你们求什么小弟弟,母妃是——”

她这瞎话一时还编不出来了。

萧容念嘻嘻一笑,用小小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脸,“说不出来了吧,你就承认呗,咱们又不是外人。”

人小鬼大,说的就是她本人。

荣昭睨着她,含住她手指,“就属你聪明。但是啊,母妃告诉你,只能你自己知道,不许告诉别人,也不许告诉父王。”

萧容笙“蹬蹬蹬”跑过来,手往荣昭肩上一搭,道:“为什么连父王都不告诉,母妃,没有父王你生的了吗?”

以前萧容笙还是很乖了,最近两天明显油腔滑调起来,看起来就像他那滑头的舅舅。让荣曜带的,都教坏孩子了。

荣昭决定,以后都让孩子们离荣曜远远的。免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荣昭象征性的在萧容笙脸上一掐,“你这个臭小子,竟敢质问起你母妃来了。我就能自己生,不用你父王也能。”

时间也差不多了,外面在催,马车已经在大门外等候。

“你们两个乖乖的在家等着母妃回来,不要哭也不要闹,母妃答应你们,等回来的时候给你们买很多好吃的。”

孩子嘛,听到好吃的,就什么都忘了。

萧容念欢呼起来,“那母妃你快走吧,再晚点,好吃的就被别人抢光了。”小没良心的,还撵上她母妃。

荣昭就这么被孩子给轰出来,一点都没留情。

看来好吃的魅力比她这个母妃强多了,连娘都能往外推。

和荣昕约好一起去,就她们两个人。

但一出门就遇到了阴柔,听荣昭说要去般若寺,眼睛就亮起来,“听说那的送子观音很灵。”

荣昭语结,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看她这表情阴柔就明白她去那是什么原因了,笑了笑,拉着荣昭低低道:“姐,你也带我去吧,我也想去拜拜菩萨。”

荣昭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有些为难,但想一想,自己怀着元宵莲蓉八个月的时候也可哪乱走,便答应了。

反正般若寺不远,出行又有马车,累不着她。

于是便扶着阴柔出了门,与荣昕汇合。

途中是夜鹰跟随着,荣侯爷本说多带几个人,但荣昭嫌树大招风,她可不想让人知道楚王妃生不出孩子去求送子观音。

从皇宫回到荣侯府几日,荣昭也没时间上街,几年的时间,长歌城变化了很多。马车绕了一圈,特意经过原来的楚王府,那里依旧是楚王府的府邸,荣昭因为赶着去般若寺,也没停留,只在外面远远的看了几眼。

般若寺建造在碧波峰上,到了山下,马车就停了。荣昭几人换了娇子,抬着上去。

荣昭特意叮嘱轿夫一定要万般小心的抬着阴柔,还让夜鹰跟着阴柔的轿子保护着她的安全。

这可是她的亲侄子,可得精心。

般若寺香火甚是鼎盛,今日还没赶上初一十五,就人山人海的。

荣昭和荣昕一边一个扶着阴柔,也没去什么大雄宝殿,直接奔着传说中的送子观音去了。

那观音足有三丈高,金身打造,想来是那些拜过之后有孕的妇人重新为之打造的。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送子娘娘,信女荣昭再次诚心祈求您再赐我一子。”荣昭跪在观音面前,闭着眼睛小声祈祷着,又一睁目,“一子太少了,多赐我几子吧。”

她仰望着慈眉善目的菩萨,“菩萨,不是信女贪心,只是这世上的夫妻无不希望儿女成群。信女相公是王爷,一方藩主,若是只有我膝下一儿一女,实在寡少。所以,信女祈求观世音菩萨能大慈大悲,让我再继续为我相公生育。”

荣昭跪在蒲团上,往地上重重一磕,以示对菩萨的诚意。

“你嘀嘀咕咕些什么哪?这么长时间。”别人的话都简短,就荣昭嘀嘀咕咕的没完,就像是有一肚子的话和菩萨说。

荣昭也不理荣昕,打扰了她和菩萨说话,继续祈求着,也不怕求得事太多,“信女求菩萨能让我的莲蓉和元宵快快乐乐一生,再也不会遇到任何磨难。也求菩萨保佑我相公,一定要平平安安,不要受伤。还求菩萨保佑我父亲身体康泰,长命百岁,还求菩萨保佑阿曜一家幸福美满,阿柔给父亲生一个孙子……”

求了那么多,终于差不多求完了。她能想到的,基本都向菩萨祈求了。

“你跟菩萨说什么了,说了那么长时间?”出了观音殿,荣昕好奇的问道。

荣昭睨着她,调侃她道:“我求菩萨封住你的嘴,省的你这么多的问题。”

荣昕隔着阴柔打她,“你怎么那么讨厌,菩萨才不会听你的。”

荣昭反过来也打她,哼了哼,“你怎么那么讨厌,你这么说,我刚才不是白求菩萨了吗?”

阴柔看着她们俩打闹,觉得十分有趣,以前在英郡王府,她因为要装作是个文雅稳重的郡主,很少和姐妹们笑闹。而且她是唯一的嫡女,母亲不让她与庶女一起玩,所以每每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无趣。

很多次,看到其他的姐妹疯玩在一起,不知道她的心啊,有多想参与进去。

她跟着嬉笑着,“那六姐怕是要再进去求一遍了,不过你求得那么多,恐怕我和二姐要找个地方睡一觉才行。”

荣昕附和着她,“那行,山脚下有客栈,咱们去那休息,估计吃饱喝足,睡一觉,她应该也和菩萨说完话了。”

阴柔道:“六姐的心事一大堆,慢慢说,我们等得不着急。”

荣昕憋着笑,故作疑惑,问阴柔,“阿柔,你说你六姐那么多的话,是求什么啊?你猜猜。”

“估计六姐是想楚王吧,这么长时间没见,怕是已经得了相思病。在菩萨下面念叨念叨,才能解一解相思,不然还不得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啊。”

荣昕乐得前仰后倒,“哎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五弟妹的嘴这么有趣啊?你可说到我心坎里了,某些人,可不就是得了相思病。不然才回来几天,就按耐不住,要千里去追夫了。”

她思忖着,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荣昭,“这好像不是你第一次千里追夫吧?”

阴柔不知道以前的事,好奇急了,握着荣昕的手,“千里追夫?那可有趣,二姐你快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昭被这两个人一顿顿的调侃,哭笑不得,拉扯开她们俩个,“你们俩个一起合伙欺负我是吧?”

荣昭凝着阴柔,嗔道:“好你个阿柔,你也打趣我。本以为你是个文静的,原来呀,也是装的。这张嘴,还专会调侃人啊。怪不得我们家阿曜被你吃死,我就说嘛,性子那么柔,怎么制得了他。”

阴柔狡黠笑道:“我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六姐在一起久了,这自然而然就像了呗。”

荣昕掩嘴一笑,捏捏她的小脸,对荣昭道:“怎么样,你今天也算是碰到说不过的人了吧。”

荣昭点头,“强中各有强中手,我是说不过了。”

三个人一路说笑下了山,下山的时候荣昭没让轿夫抬。不是那么一句话嘛,上山容易下山难,往山上抬人容易,往山下抬,就有危险了。

阴柔八个多月的身孕大意不得,还是走路比较安全。

而且阴柔也想走走,多走走路生的时候也容易些。

正好鸟语花香的,下山的路两旁花草滟滟,她们也当是郊游了。

不过这路上,阴柔还不忘追问着荣昭,“那六姐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千里追夫的啊?”

荣昭真是苦不堪言,这个弟妹真是超出了她预想的“活泼”,看来真的要重新认识认识。

398 刺客

女人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话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讲讲,我讲讲,路就走了一半。

下山的路还挺长,走到半山腰,有些累了,找了一个凉亭休息。

今天出门没带着秋水,两个荣侯府的丫鬟春华和芳华随着伺候,荣昕带着一个贴身丫鬟。

三个丫鬟拿着扇子给她们俩扇着风,看着风景,甚是惬意。如果此时要是有一碗凉茶,就更好了。

“我现在只盼着肚子里这个快点出来,本来夏天晚上睡得就不好了,有了他,更是连一个整宿的觉都没有睡过。”

阴柔和荣昭荣昕的性子相像,三个人说起话来更是投机。她也不似以前还要装什么,在她们面前做回了自己。

荣昕可是知道预产期在夏天时候的辛苦,她生她家老大的时候,也是夏天,比今年夏天还热哪。

屋里放冰怕凉着她的身子,公公婆婆不让。没办法,顾锦林就夜夜给她拿扇子扇风,但他也挺不住啊,有时候她还没睡着哪,人家就先睡着了。

热得她就得去泡澡,一连泡了两个月,皮肤都皱了。

“要说我们女人不容易哪,其实求什么子啊,怀孕的痛苦只有我们女人知道。”生了老大没多久,荣昕就又怀上了,连着三年,生了三个臭小子。

阴柔和荣昭才怀胎一次,她怀了三次,比谁都更懂怀孕时候的不易。

她看一眼荣昭,道:“就说你好命,不但一怀就生两个,而且肚子大的时候也没赶上夏天。”

“你以为怀两个就不辛苦啊,那个时候我肚子大的就要爆了。”荣昭夸张道。

阴柔就好奇了,她没见过谁怀过双胎,比了比肚子,两倍,比划着,“那不得这么大啊?”眼神诧异的要掉出来。

荣昭一笑,道:“哪那么夸张,要是那么大,我的肚子就真的爆了。虽然是两个,但孩子小,比一胎的小很多。莲蓉出生的时候是五斤二,元宵就更小了,才四斤五。”

阴柔咂舌,“那加起来也快十斤啊。”

荣昕嫌丫鬟扇的风太小,自己拿着扇,她略带嫌弃道:“两个才九斤七。”自豪道:“你知道我家老三生出来都胖吗?八斤八两啊。那胖的,出来之后我一看,以为两月了哪。”

她家那老三啊,是胖,这一胎是去年夏天生的,一岁的孩子都赶上人两岁孩子那么高。

荣昭还特意抱抱他和萧容笙比较了比较,竟然差不多沉。

那可是个大胖小子,现在荣昕正在想着给他减减肥,平时也不让他吃那么多,不过他爹心疼儿子,偷偷给他买好吃的。这体重啊,不减反而增多。

顾锦林说,他小时候也是个小胖子,现在还不是一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减什么肥,等大了自然而然就瘦了。

经荣昕这个一说,荣昭也想起来,锦林表哥小时候确实是个小胖子,不过后来二舅舅教他习武,人眼瞅着就瘦下来。只一年的时候,大胖子就变成了小瘦子。

聊得有些口渴了,荣昭四处张望,见到道边上有卖凉茶和凉果的,是一对老夫妇在卖,支着一个帐篷。

刚才还没有哪,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难道真的是观音菩萨保佑?

荣昭吩咐夜鹰去买点凉茶和凉果来,夜鹰在摊上犹豫了一会儿,凉果太多种类型,他不知道买哪种。老夫妇还挺能说的,一个一个给他介绍是哪个果子制作的,口感怎么样。

荣昭看好一会儿还没回来,扬着声道:“夜鹰,你磨蹭什么哪?”

夜鹰迟疑着,“夫人,您爱吃哪种啊?这的种类太多,我也不知道要哪个。”

“怎么这么笨。”荣昭嘀咕一句,对荣昕和阴柔道:“你们在这说着,我去看看。”

走过去一瞧,确实种类很多,荣昭爽快,“那就每样都来点。”

老夫妻很热情,“我们这的凉果每样都好吃,包您吃了还想吃。”

荣昭见两个老人很和蔼,于是攀谈了几句,“生意很好吧?”

“还行,这寺庙的香火旺,每天这条路经过的人多,特别是现在,夏天了,很多人都会停下来喝杯凉茶解解暑。”老头道。

荣昭道:“我瞧着在这地方做生意可比旁的地方强很多,不过像你们二老这么大岁数还往这么高的山上爬,也是辛苦。”

这条路上摆茶棚的不止他们一家,但大多数都在下面一些。茶需要水,从山上到这,一来一回抬水没几个人吃的消。

“辛苦而已,我们这些人都习惯辛苦了,也不觉得累。”老太太手脚很麻利 ,看不出来是岁数大的人,拿着羊皮纸叠,外面再用细绳缠几下一系,递给了荣昭,“夫人您拿好,一共是五钱银子,再加上这小哥要的茶水,一共,我看您面善,就收了十钱吧。”

这么低的价钱让荣昭微微有一些吃惊,辛苦的抬到半山腰,怎么说也得十倍的往上涨啊。

“这么便宜?我就说六姐福气好,到哪都能遇到好事。”阴柔也过来了,荣昕扶着她。

老头道:“我们呀,也不是那种投机商人,只要挣够吃喝就行。薄利多销嘛,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我和我家老头都是老实人,坐地起价的事做不来。”老太太笑着道,荣昭只顾着说话,忘了去接凉果,老太太再道:“夫人您拿好。”

夜鹰的目光落在老太太手中,微微蹙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荣昭伸手就去拿凉果。

可刚一碰到,夜鹰双目陡然一变,大喊一声,“王妃小心。”

荣昭手一顿,就在那时,突然有一只刀从凉果下方直向荣昭扑去。

夜鹰眼疾手快,将荣昭一拽,举起剑鞘一挡,挡走刺出来的刀。

一瞬间,刚才还慈眉善目的老人,陡然就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从摊子下面抽出两把剑,一齐向夜鹰砍去。

变生仓促,荣昭惊心,见三人打斗纠缠在一起,护着阴柔离开。

只是杀手并非只是那对老夫妻两人,迎面又出现两个杀手,向她们三个女人袭来。

这两个人刚才一直在旁边饮茶,装作路人的样子。

荣昭揽着阴柔左躲右躲,直叫着夜鹰。

夜鹰一侧目,见王妃有危险,剑气横扫,击退了那老夫妇两人数米。

一跃,飞身到荣昭身边。

“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杀手?为什么要杀我们啊?”阴柔吓得脸色发白。

荣昕也吓坏了,猛然回头看到被夜鹰击退的那两人从背后向他们袭击,“小心,小心。”大喊着。

那刀就差一点砍到荣昕的手臂,她及时分开阴柔才免去这一刀。

不过他们几个杀手并不是冲着她去的,没再去袭击她,又冲着阴柔和荣昭去。

夜鹰砍下其人一人手臂,又贯穿另一个人的胸膛,见老夫妻又去攻击王妃,扑奔过去。

老头阻挡夜鹰,老太太拿着刀步步紧逼着荣昭和阴柔。

一个不慎,阴柔脚步一滑,倾着身子往下倒。

荣昭大惊打色,想都没想,往她身下一扑,在阴柔摔倒在地上之前做她的人肉靠垫。

这可是她爹的第一个孙子,再如何,也不能有闪失。

这下更是糟了,荣昕几乎喊不出声来了,奔着向这边跑,“昭昭阿柔小心!”

那老太太就站在她们身边,举刀就要杀。

荣昭双瞳一缩,一个翻身,将阴柔挡在身下。

“昭昭!”荣昕的声音蔓延到般若寺,观世音菩萨都能听到。

或许是观世音菩萨真的显灵,荣昭在她面前祈求了那么久终于将她感动。

她都已经准备挨下这一刀,却半天没有感觉。

荣昭想着,难道她已经死了,感觉不到痛了吗?就感觉到头顶有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

“哥!”阴柔睁开眼,看到将老太太杀死的人,大喊了一声。

荣昭回头一看,阴辉手持一把剑,没入老太太的腹部,当场毙命。

她深呼一口气,看来烧香拜佛总没有错,菩萨真的保佑了她。

那边夜鹰将老头踢飞,一剑刺过去。

荣昭喊一声,“夜鹰,留活口!”

夜鹰的剑只和那老头的喉咙差一寸。

阴辉是带着人来的,先捆了那老头。夜鹰撕开老头和老太太带着的人皮面具,刚才他发觉不对劲就是因为看见老太太的手很年轻,一点都不符合年纪。他们伪装忘记了将手也伪装起来。

荣昭气愤不已,上去就扇了那“老头”一巴掌,“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老头”还挺倔强,脸撇到一边。

“他要服毒!”阴辉一眼看出来,上前扼住他的嘴。

夜鹰对着“老头”的嘴一顿狠打,将他的牙都打掉,“这是专业杀手,完成不了任务就要服毒。”他看向荣昭,“他们的任务是刺杀王妃你。”

荣昭眼中闪烁着阴戾,“将他带回去,再慢慢审问。”

“啊,我的肚子,好疼。”刚松了一口气,阴柔突然捂住肚子,痛叫起来。

荣昭虽然是给阴柔做了垫背,但还是摔了一下,大动了胎气,双腿间流出血来。

连荣昭都慌了,“快,快抱着她下山找大夫。”

不能耽误,阴辉将阴柔就往山下跑,荣昭让夜鹰将老头绑回去,其余的尸体由阴辉带着的人清理。

399 车上生孩子

“不行,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马车上,阴柔痛的撕心裂肺,喊的嗓子都分了岔,她紧紧抓住荣昭的手,“姐,姐,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我不要,我都已经辛辛苦苦怀了八个月了,我不能没有他。”

泪与汗交织在一起,满脸都是,分不出来哪滴是汗哪滴是泪。

荣昭安慰着她,“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阿柔你知道我生元宵和莲蓉时比你现在的情况还要凶险,我不是也顺顺利利将他们生下来了吗?现在都长那么大了。”

其实她才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遇到今天这接二连三的事,哪里能平静下来。荣昭尽量让她放轻松,柔声细语的安抚着。

阴柔心里害怕极了,她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她一向娇气,学涉猎时,因为嫌抬弓太累都哭。

“姐,你说,我会不会难产啊?我听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阎王殿前走一圈,要是难产了,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她疼得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什么都往最坏的地方想。

荣昭心里是自责的,她就不应该带她出来。她觉得自己怀着大肚子可以到处走,就以为别人也可以,实在太自以为是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不会有事。”荣昭掉下泪,“你也不能有事,不然荣曜饶不过我。”

阴辉赶着马车,他掀起车帘往里看了看,见这两人要哭到一块去了,直摇头,真是女人出了事就知道哭,还是男人好。

“你俩能别对着哭吗?不是还没死人吗?”对着自己的妹妹,他也嘴下无情。

看着阴柔身下血湿了一大片,他心急如焚,紧接着扬了起鞭子,让马跑得更快。

荣昕摸了摸阴柔身下,看向荣昭,三个女人中她显得最稳重,“羊水破了,这是要生了。”

已经不出血了,但是羊水已经流出来了。

“不行不行,我感觉到马上就要出来了,我撑不住到家了。”阴柔突然喊起来,一声比一声高,“啊——啊——荣曜,疼死我了,你儿子要疼死我了——”

荣昭慌得不知道干什么,直问荣昕,“怎么办?怎么办啊?”

荣昕一咬牙,道:“那就在马车上生,憋也憋不回去啊。”

“在马车上生?”荣昭不知所措,拉住荣昕,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要再确认一次,“在马车上怎么生,又没有接生婆。”

“你没生过孩子,我没生过孩子啊?”荣昕说了就干,撸胳膊挽袖子,“你生俩,我生三,咱们还接不出来这一个?”

说着就掀起阴柔的裙子,把裤子拉到底,这就要接生了。

又想起一些生产前需要准备的事,打开一条小缝,对阴辉道:“阴柔不能等了,现在找一个附近有人家的地方停一下,然后准备热水,布,还有剪子。”

给别人接生比自己生还累,荣昭觉得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浑身都是汗。

是个男婴,因为早出世,有点瘦小。

幸好阴辉在附近找到一户农家,不过因为已经在生产的过程中,所以不能挪动阴柔,只得还在车上生。

大约生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孩子给生出来。

这个时候荣曜他们也得了信,正赶上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虽然声音有些微弱,但母子都平安。

他欢喜的抱着孩子,高兴的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不过最让他高兴的是,生的是个儿子,不是女儿,不然真的就是多了一个女人来欺负他。

人生总有经历,但能经历给人当接生婆,荣昭觉得还挺奇妙。

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从母体脱落出来,有了第一口人间的呼吸,那就是生命。

阴柔刚生下孩子累极了,在马车上就睡着了。来的时候荣曜还拿着被子,刚生下孩子可不能着凉,还是三夫人提醒他带着。

荣曜坐在她身边陪着她,怀里抱着孩子,一家人,那么幸福。

荣昭在车外看着,不自觉就笑起来。虽然今日凶险万分,但就像是风雨之后见彩虹一般,此时却别样的美好。

荣侯爷对这个儿媳妇担心极了,也跟着过来的,见到孙子出生,他乐得嘴都合不拢。

对那户农家千恩万谢,还留下一笔不小的赏银,足够他们家生活一年的了。

好人,永远都是有好报的。

萧容念和萧容笙围着刚出生的孩子打转,说话都不由变得小声,生怕吵着他睡觉。

“母妃,我生下来也是这么小这么丑吗?”萧容念是稀奇,虽然挺喜欢这个软乎乎的小弟弟,但他长得实在太难看了。

她想不明白,舅舅和舅母那么好看的人,怎么能生出一个这么丑的小孩子。以他们俩的容貌应该生一个和她这么好看的孩子啊,不对,是好看,但没她好看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眼里永远都是最好看的,荣昭捂了捂她的嘴,防止让荣曜听到不高兴。

她那个弟弟小气,要是让人听到说他的孩子长得丑那还不得急啊?

荣昭小声道:“是啊,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是又小又丑,等长长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好看。”

萧容念突然抱住荣昭,很感激道:“母妃谢谢你这么有耐心,没有在我这么丑的时候扔了我。”

荣昭忍俊不禁,亲亲她的脸蛋,道:“你是母妃的孩子,母妃怎么会嫌你丑啊?”

“舅母好虚弱,母妃你生我们的时候也是这样吗?”萧容笙去看过舅母,还在睡着,脸惨白着,都没有血色,看上去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他想起自己的母妃,生他和莲蓉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子,他好心疼啊。

荣侯爷听到他们几个人嘀咕,插了句嘴,“你母妃生你们的时候比你舅母还要凶险,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当时难产,接生婆问保你们还是她,她却说你们比她的命重要。她是付出了生命换取你们的生命。还昏迷了好多天,半年才下了床。”

荣昭不愿意将这种事和孩子们说,嗔着荣侯爷,“爹,这事你跟他们说什么啊。”

荣侯爷理所当然道:“你生他们,他们当然应该知道。”他边说边道:“每一个母亲都是伟大的。”

萧容念的泪“唰”一下就来了,扑到荣昭怀里,“母妃你怎么这么傻啊?”

荣昭想发笑,这孩子永远语出惊人,也不知道是谁教她说的话。

“母妃我好爱你,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你。”萧容笙也扑到荣昭怀里,他说的话就比较实际了,“我保证,以后乖乖听话,一定不惹你生气。”

“真乖,都乖。”荣昭亲亲他们俩个。

荣侯爷看着他们,慈爱的笑着。

“爹也高兴吧。”从孩子一出生,荣侯爷的眼睛就一直笑眯眯的,弯弯的,都没变过。

荣侯爷是真的高兴,孙子,外孙外孙女都有了,他也圆满了,就是死也无憾了。

荣侯爷点头,“那小子像他爹,和荣曜出生时一个样。”

至今他还记得荣昭和荣曜出生时候的样子。

荣昭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父亲的肩膀已经宽广,她小时候总是让他背着,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父亲的肩膀更让人安全的地方了。

现在肩膀依旧宽广,但已经不再向以前一样挺拔,已经老了。

被女儿抱了一会儿,荣侯爷突然想起个事,“我得去告诉你娘亲,她知道有了孙子一定高兴,我俩再商量商量给孙子起个什么名字。”

“我陪你去吧。”荣昭道。

“不了,我还有话跟你娘亲说,你不方便听。”荣侯爷笑笑,掐了掐荣昭的脸,便去了祠堂。

夜鹰带回那个“老头”就严加审问,阴辉陪审,没多久,人就招了。

“是皇后雇佣他们来刺杀你。”阴辉一进来,就扬起声对荣昭道。

他是个粗心的,忘了妹妹在休息。荣曜不乐意了,打扰他娘子睡觉,瞪他一眼,“你小点声!”

阴辉拍了几下嘴,赔不是,“我忘了忘了。”

过去看看他外甥,眉飞色舞一道:“嘿,长得像我。”

荣曜推着他走,“走走走,他们娘俩都睡觉哪,咱有什么事都外屋谈。”

将门关好,荣曜将人都撵出去了。

“你刚才说是皇后派杀手来杀我姐的?”阴辉说的话他听见了,也是够他操心的,忙完妻儿,还要担忧着他姐。

阴辉点点头,道:“是,打碎了他牙齿,但话还是能说的,他说的明明白白,皇后通过柳家给他们四个每人一千两,刺杀楚王妃。头几天没找到机会,今天正好看到出门,就一路跟随。到了般若寺山下,看到她上了山,就趁着她上山的时候,伪装成卖凉茶凉果的。”

荣昭冷笑一声,“原来我的命就值区区四千两啊?早知道,我给他们双倍,让他们去杀皇后了。”再问向阴辉,“你怎么突然出现在那里?”

今天多亏了阴辉及时赶到,不然她这条命还真被四千两买去了。

阴辉皱起眉,道:“说也奇怪,今天突然我收到一封信,说是阴柔有危险,在般若寺。我当时其实也没多想,带着人就去了,正好碰到你们在那打斗。我想是有人知道皇后派杀手杀你,所以才给我通风报信的。”

400 传言

知道柳馥馨要杀她,还知道她去了般若寺,这个人是谁,荣昭想破头也没想到。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既然是通风报信,为何不直接到荣侯府报信,偏偏绕了一个弯子,到英郡王府。

后来再一想,那人是想,若是直接给荣侯府消息,来人救她就会让柳馥馨知道,是消息泄露出去。但若是换成阴辉,就另当别论,便成一种无意碰到。

这样一深思,不由让人想到,很可能通风报信的人是柳家的人或是柳馥馨身边的人,总之是知道内情的人。

既然对方不想透漏自己的身份,那么荣昭也就不会再追查下去是谁通风报信。

荣曜是怒不可遏,柳馥馨派出杀手,伤害了他两个最重要的人,不,是三个。老姐命悬一线,阿柔差点一尸两命,他此时恨不得到皇宫里杀了柳馥馨,若不是荣昭拦着。

“没有用,没有证据,皇后不会承认。”荣曜是个冲动的,拿起剑就要去皇宫劈了柳馥馨。荣昭让夜鹰拦住,缴下他的剑。

荣曜气不过,直跺脚,“不承认就算了吗?姐,你以前那性子哪去了?这都能忍?”

荣昭摁下他,给他倒了杯水,道:“我不是能忍,只是你这样有什么用?你还能真杀了她啊,她可是皇后,一国之母。你要是一时冲动,咱们荣家都会遭殃。再说,你以为宫里的御林军是吃干饭的,看你拿剑进宫,还没等进哪,就将你拿下了。”

荣曜一口喝个干净,阴辉也在旁劝他,“无凭无据诬陷国母,这罪责可不小。”

荣曜道:“绑回来那个不就是证据,让他当面指证柳馥馨不就行了?”

“你以为那么简单啊?他们这些杀手的话,谁信?只有人证,根本不足为据,到时候柳馥馨有千百句的辩解,说不定到时候她倒打一耙,反赖是我们串通杀手诬陷她哪。”

“那就这么忍下去?”

“当然不能忍,我荣昭是能忍的人吗?”

去般若寺的时候荣昭是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裳,此时换了一件藕粉色的衣服,更添了几分淡雅清丽。

比之以前,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整个人荣升的更具有高贵的气质。

“这件事我自有打算。”荣昭微微眯起眼,有刀影从她的眼中闪现出细碎的光芒,凌厉而狠厉。

没多一会儿,那屋说世子妃醒了,几个人暂不提这件事,都过去瞧她。

阴柔推开一直凑到她身边的荣曜,拉着荣昭坐在她身边。

“六姐,今天多亏了你。我摔倒你就奋不顾身的垫到我身子底下,有危险你就不要命的替我挡,我内心真的十分感动,都不知道说什么谢你。”阴柔还没有多少力气,给她肩上堆了几个靠枕,让她说话舒服些。

她眼中含着泪,紧紧的抓着荣昭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荣昭笑笑,擦擦她的眼角,“你呀不用谢我,你是我弟妹,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说,是我带的你出门,你要是有个好歹,有人能饶得了我吗?还不得吃了我?”

阴柔斜一眼荣曜,嗔道:“他敢!”

荣曜连摆手,只嘿嘿的笑,“不敢不敢。”

荣昭握住阴柔的手,“其实啊,我当时也没多想,总归救一条命只当扯平,救两条还赚到了哪。”

怕阴柔把事情往心里去,荣昭宽着她的心。

“总之啊,我今天的菩萨没白拜,她显灵了,听到我的祈求,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荣昭摁下阴柔的手,让出地方,“你呀,要是想感谢,就得感谢你哥哥,要不是他,咱们几个都说不定会怎样哪。”

阴辉坐过去,上去就掐了下阴柔的脸,一点都不懂得温情,直接道:“说吧,你怎么感谢我?”

“我感谢你个大头鬼,你就不能早点出现吗?也不至于我摔跟头,动了胎气。要我说,都怪你!你要是早点来,什么事都没有了。”对着阴辉,阴柔也不是会说温情的话,他们俩从小就这样,互怼。当然,只能是背地里。

阴辉“嘶”一声,“好人没好报,过河拆桥啊。”

阴柔哼一哼,“就是,怎么样?”

“能怎么样?认栽呗,谁让你是爷的妹妹哪。”阴辉唉声叹气,愁苦连连,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命苦,只能怨命苦。”

屋子里笑声不断,仿佛是忘记了之前那惊心动魄的场面。

荣曜走到荣昭身边,伸手搂住她,“谢谢你姐。”他知道,她的奋不顾身,是因为他。

荣昭侧目望一望他,他比她高出半个头,小时候,他可没有荣昭高,十二三的时候足足矮一头哪。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最后她需要抬起头看他。

他已经不是那个总是追在她屁股后面的荣曜,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丈夫,而今成为了父亲。

荣昭是从心里开心,重活一生,她没比上一世聪明哪去,也没比上一世少受什么磨难。但有一件事,她很欣慰她做到了,她保全住这个弟弟,还能看着他成婚生子,这比报多少仇来说,更有意义。

“不谢老弟。”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荣侯爷给他的头孙子定了名字,荣家这一辈的孩子从水,单名给娶了一个淳字,希望他永远保持一个淳真之心,这是一个爷爷对孙子的寄望。

荣侯爷说,这是他和荣昭和荣曜的母亲两个人商量的。他选出一大堆字,一个个的念,念到哪一天给她烧的香烧完了,就要哪一个。这才选了淳。

不过这个孩子还真是这个字的写照,一辈子都保持着一颗淳真之心。不过有那样的父母,有这样的孩子,也不足为奇。

最近城里出了件大事,皇宫门前挂了一个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反正满脸的血,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多行不义必自毙”。

看着架势,像是在挑衅似的,但也不知道是在挑衅皇宫里的谁。

很快,就又传出风言风语,和龙卷风似的,传的到处都是,人人都在议论,随处可见。

就看前面摊位上几个百姓围聚在一起,正说的热闹。

“听说皇后买凶杀楚王妃?真有这样?”

“我跟你们说啊,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一看上去有五十岁的大娘先是环顾了下四周,再悄悄的招着所有人密集在一块,“那天我正好赶上去般若寺还愿,我儿媳妇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你们也知道,般若寺的送子观音有多灵。”

刚说两句,她的话题就岔开了,“扯远了,扯远了,说楚王妃。”有人提醒着她,将她从岔路口拽回来。

“哎呀,一说到我孙子,我就高兴,就止不住。说回来,说回来。还完愿下山的时候,在半山腰就看到好些人在打斗。有几个男的,长得凶神恶煞的,拿着刀就去砍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我瞧着那几个女人打扮光鲜亮丽的,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再后来我仔细一看,嘿,竟然有一个是楚王妃。原本我还以为是什么抢匪劫道,后来听人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是有人要杀楚王妃。”

“你看清楚了吗?”

“看得真真的,我还看见英郡王世子来了,救下了她们,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要不是英郡王世子来了,那刀一准就毙了楚王妃的命,早见阎王了。”

一穿着短褐衣服的老头捋着他那山羊胡须,思忖道:“怪不得皇宫门口挂着一个人,还说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想想敢这么做的,可没几个人。照着楚王妃以前的性子,也就她能做出这事来。”

“那看来,还真是皇后要杀楚王妃啊。买凶杀人,真是心狠手辣,你说她这是为什么啊?她好好的一皇后,去杀一个藩王王妃,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大娘可是个消息通,“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情吗?你们忘了,以前皇上和楚王妃是一对。皇后心胸狭窄,嫉妒成疯也不是新鲜事,这楚王妃一回来,她这嫉妒心就拱起来,便容不下了呗。”

“这么恶毒的皇后,我要是皇帝,说什么都要废了她。作恶多端,真是天理不容。”

这样的话,在集市上,茶馆里,到处都能听到,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日,这事就传到宫里,皇上的耳朵里。

萧瑾瑜本还让人调查是谁将一具尸体挂在皇宫门口,这一下,也就全明白了。

这是荣昭在警告柳馥馨,全长歌城,也就她能做出这么大胆的事。

当即,萧瑾瑜就去了凤鸾宫。

皇上突然到访,自是喜不自胜,柳馥馨在屋里挑了半天的衣服首饰,都不知道选哪件见皇上了。

“皇上,您怎么会来了?”本以为因为荣昭,他最近是不会再来了。

萧瑾瑜面覆寒冰,双目如刚从冰池中捞出来才安上去一样,往前走几步,到了柳馥馨面前。

他抬起她的下巴,柳馥馨觉得连他的指尖都是冰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啪!”柳馥馨始料未及,一个巴掌劈面就刮过来,将她打到地上,这一掌劈在了太阳穴上,打得她火冒金星。

柳馥馨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萧瑾瑜,她的眼中似沁出鲜红的血珠,死死的盯在萧瑾瑜的脸上,大喊道:“萧瑾瑜,你凭什么打我!”

401 皇后禁足

萧瑾瑜的胸口起伏着,似是有一条龙在胸膛里翻涌,他一把抓紧柳馥馨,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柳馥馨很是狼狈,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他拖拽。

萧瑾瑜的面容逼近柳馥馨,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满脸愠色,“凭什么?你还有脸问朕凭什么?朕问你,你对荣昭做了什么?”

他低低一吼,震得柳馥馨身上抖了一下。

提到荣昭,柳馥馨哼哼一笑,眉宇展开,轻笑道:“我以为是因为什么哪?原来又是因为那个贱人!”

她眼睛睁得溜圆,直如萧瑾瑜眼底,她眼白上的血丝,就像是毒蛇“嘶嘶”的涂着的鲜红信子,若是荣昭在,定会化为蛇,从眼睛中钻出来。

“你说,是不是你做的!”柳馥馨的发髻被拽掉,萧瑾瑜拉扯着她的头发,似是不解恨,又狠狠扯了扯,“是不是你派杀手刺杀荣昭,皇宫外那具尸体是不是和你有关!”

留芳几次想上前解救皇后,但每次都被皇上阴狠的目光击败,迟迟不敢。

“皇上,您……您放开娘娘吧。”她带着哭腔劝着。

萧珺玦将她挥到地上,“滚!”

留芳爬起来跪在一旁,再不敢说话。她尽量缩起自己,不让人注意到她,在阴暗的角落,扬起一抹诡秘的笑意。

柳馥馨抓住萧瑾瑜的手,指甲抠在他的手上,瞠着目,无畏道:“是,是,就是我干的!她该死,该死!”

她一承认,萧瑾瑜反而放了她,碰她都嫌手脏。

“好你个柳馥馨,你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萧瑾瑜仰着天深深的呼吸着,气的他险些窒息。

头上的金凤钗掉到地上,柳馥馨垂着头,衣衫凌乱,露出她半截圆肩。她斜视着萧瑾瑜,冷齿道:“我所做的一起都是你们逼的,到了这一步,我什么都干得出来。萧瑾瑜,是你负我在先!”

“朕负你?”萧瑾瑜嗤笑一声,挑了挑眉,“柳馥馨,你别忘了,当初咱们成婚时可没有感情可言,你我成亲不过都是为了双方的利益,你有你想要的,朕有朕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为了感情,朕又何来负你之说?”

柳馥馨的心就像是遭受了一拳拳的重击,是,当初和萧瑾瑜成亲,她的目的很简单,帮助他登上皇位,她就会成为皇后。

她自始至终要的也只是这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这个皇后之位。

可后来的一切都和她想的不一样,她始终怀不上孩子,而其他的妾室却接二连三的怀上。

她要保住她的地位,就必须铲除掉这些威胁她地位的所有人事。于是,她给那些怀孕的他姬妾送打胎药,逼着他们喝。其实她不是说一定不让别的女人怀上他的孩子,她只是希望她们晚一点怀,起码比她晚。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肚子不争气,就是怀不上。她为了确保嫡长子出自她的腹中,只能一次次杀掉其他女人的孩子。

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只是想保住她的地位而已。

因为萧瑾瑜需要她的母家扶持,即便她打掉他那么多孩子,他都没有管。直到,她遇到她此生最大的威胁,荣昭。

萧瑾瑜竟然对她说,等他登上皇位之后,会立她为后。多么可笑,她助他登基,他却要在事成之后一脚踹开他,然后和别的女人共享天下。

不可能,绝不可能,她绝不可能在自己辛辛苦苦一番努力之后,将成果拱手让给另外一个女人。所以她设计掉包萧瑾瑜的打胎药,可谁曾想,那杯毒药竟然被萧瑾瑜打翻了,荣昭没有喝下那杯毒酒。

但萧瑾瑜毕竟还是个将权利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男人,她游说他放弃荣昭,她成功了,荣昭离开了他,回到了楚王身边。

再后来楚王带着荣昭走了,没多久先帝驾崩,萧瑾瑜登上皇位,她终于如愿以偿当上皇后,她以为一切都不能再对她造成威胁。

可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美好,皇宫和晋王府没什么两样。她冷眼瞧着他宠幸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地位。

直到有一个和荣昭长得有几分像的女人出现,萧瑾瑜那样的宠爱她,只是因为她的眉眼处有几分和荣昭长得像。

她那时才惧怕了,不是因为这个女人,而是荣昭。

原来三年多,萧瑾瑜一直都没有忘记荣昭,这才是最让她害怕的时候。因为她始终忘不了萧瑾瑜对荣昭说过要立她为后的话,在她看来,她的敌人只有荣昭一个。

在惶恐中,荣昭还是回来了,虽然她是被迫的,但还是回来了,被萧瑾瑜藏在了皇宫里。

她回来和她抢皇后的位子,绝不可能,谁敢跟她抢,谁就得死。

出宫就放心吗?她不能,只有荣昭死了,她才能放心。

萧瑾瑜凌厉的眼神只剩下轻蔑,“怎么样?你无话可说了吧?”

柳馥馨举目相望,眼前的男人,她也曾真心期盼能与之白头到老,举案齐眉,但这些年,他只是拿着一把刀在她的心头凌迟,让她痛苦不堪。

馥馨,馥馨,原本美好之意,如今看来,却是负心,终是落得痴心错付。

她如今倒坦然,扬起头颅。曾经,柳太师的孙女满腹诗书,容貌芳华,多少男子趋之若鹜,她也曾经高傲的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她有她的骄傲与自尊,不是随意任人践踏。

“不是早就无话可说了吗?”

滚烫的泪水流下来,似烧灼着她千穿百孔的心,“前些日子,我以为你回心转意,没想到你只是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荣昭弄到宫里。我好傻,以为我们夫妻可以重新开始,却不知道你只是在利用。”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看着萧瑾瑜却在发笑。

萧瑾瑜拧着眉,她在嘲笑他,喝道:“你笑什么!”

柳馥馨不知收敛,依旧笑的肆意,“我笑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她宁愿死都不愿和你在一起。”她含着泪,笑的时候泪流满面,“你一定很痛苦吧,那就对了,你带给我的痛苦,也应该自己尝一尝。”

萧瑾瑜森森的盯在她的面目,就像是用钉子钉在她的骨血中,扬起巴掌就要打。

柳馥馨无畏的瞪着他,“你打啊,你打啊,你打死我好了,让世人看看你这个皇帝为了一个有夫之妻是怎么打死你的皇后的。”

心头升起一种无力感,萧瑾瑜这一巴掌没有打下去,慢慢垂下来。

他摇摇头,一步步后退,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柳馥馨。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丑陋的嘴脸,哪里配做皇后,你担不起一国之母。”萧瑾瑜声音冰冷,一个个字就像是寒冬中屋檐上结成的冰锥,一锥锥扎进柳馥馨的心窝。

柳馥馨面色微微发白,强装镇静,咽了咽喉咙,道:“我就是一国之母,就是皇后,这是事实,无可更改。”

“没有朕你什么都不是!”

柳馥馨心中方寸大乱,只觉得心一揪揪的疼,仿佛有一把镰刀就像是收割麦子一样,在收割她的心。

她胸口起伏上下,一腔的情绪如火山暴发前夕汹涌的岩浆,那眼中都是猩红的,“难道,你还要废了我不成?萧瑾瑜,你可别忘了,没有我们柳家,你当的成皇帝吗?”

她昏了头,一时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话。

当她脱口而出时就已经懊恼,但话已经说出来,就收不回了。

萧瑾瑜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喉咙里轰轰的,“你再说一遍!”他大吼,“你再说一遍!”额上青筋一条条的跳起来,甚至,连他脖子上的筋都暴了出来。

柳馥馨撇开脸,不敢对视着他。

萧瑾瑜深吸一口气,一步步后退,退出了宫殿。他已经再对她无话可说,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从今日起,皇后柳氏,禁足于凤鸾殿,无朕旨意不得出宫。”

这是萧瑾瑜在皇后的宫殿说的最后一句话。

柳馥馨的身子如一片孤零零的树叶,自枯萎的树干上跌落,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留芳爬到她身边扶住她,“娘娘,您保重身体啊。”

柳馥馨抬起头看着她,抓住她的手臂,恸哭道:“留芳,他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给我,我是皇后,竟然被禁足,以后我还有何面目面对后宫妃嫔。”

留芳抚慰着她背,沉吟了片刻,然后道:“娘娘,既然皇上已经狠心到了这个地步,您不应该对他心存什么幻想,早日为自己打算为好。”

“打算?怎么打算?”柳馥馨一停,挂满了泪痕的脸抬起来望向她。

留芳扶着她起来,为她将眼泪擦干,眼珠子转一转,道:“娘娘,您等一下,我给您带来一个人。”

很快留芳就带进殿一个小丫鬟,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年纪,看穿着应该是最低级的宫女。怯怯的,连头都不敢抬,进来就跪着,匍匐在地上。

柳馥馨看着这丫鬟,不明白留芳是什么意思,问向她,“她是谁?”

留芳瞄一眼那丫鬟,“将你听到皇上和楚王妃说的话和皇后说一遍。”

402 有个人能帮到您

这小宫女叫斐儿,是荣昭刚进宫那日,在窗檐下偷听的猫。

那日是她幸运,正好有只猫经过,躲过了一劫,不然,她早就成了一缕亡魂。

“皇上说等铲除掉柳家就……就……”斐儿支吾了半天,没敢往下说。

柳馥馨眼神一厉,喝道:“就什么就,快说!”

斐儿肩膀一哆嗦,硬着头皮,一股脑道:“就废掉皇后娘娘,然后立楚王妃为皇后。再让楚王妃给他生几个皇子,立她的孩子为太子。要给楚王妃无上的荣光和权利,成为世间上最尊贵的女人。”

柳馥馨整个身子骨往下一垂,无力的靠在软椅上,低喃道:“他真的这么说,真的要废了我。”

斐儿头磕在地上,道:“奴婢不敢撒谎,确实是奴婢亲耳听到。”

留芳给她打了一个眼色,让她下去,再将门窗关好,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两个人。

“留芳,本宫怎么办?皇上他真的要废了本宫,我知道,他真的会这么做。”现在,她能依靠的就只有留芳,柳馥馨紧紧抓住留芳的手,惊慌不安,惶然道:“先是将我禁足,紧接着他就要铲除柳家,再然后,就轮到本宫头上。他恨本宫,他一定会废了本宫,到时候,本宫就要到阴森森的冷宫里呆着。”

她拼命摇头,“不行,本宫绝不能去冷宫,绝对不能被废!留芳,你帮本宫想想办法,你帮帮本宫。”

她扑在留芳怀里,哭的像个做错事不知所措的小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惹皇上生气,不该找人刺杀荣昭,我真的错了。”

留芳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皮垂下,眼中含着精明的锋芒,“皇后娘娘,这不是您的错,您从来都没有做错。是皇上,他利用了您,利用了您的家族,他忘恩负义,达到目的之后,就翻脸无情,是他对不起您。”

“对,是他对不起我,是他负我在先。”柳馥馨的面容变得扭曲而狰狞,咬牙切齿道:“他实在太狠心了,太狠了。”

留芳蹲下来,抚摸着她脸上的泪,“娘娘,您不能再这样一直受欺负,奴婢看着心疼啊。您这样委屈就全,可是皇上不但不领情,还变本加厉的对待您。”

柳馥馨的脸上还有被萧瑾瑜打的红肿的印记,留芳轻轻一碰,柳馥馨倒吸了一口气。

留芳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就像是有一条蛇在蛊惑着她,“娘娘,您不能再这样忍下去,也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否则,您,柳家,就都完了。”

柳馥馨已经没了主意,她所倚仗的不过就是柳家,现在皇上马上就要对柳家动手,柳家一完,她的后位就会不保。

她用尽前半生所得只是这个后位,比她的命还重要,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它。

“那你说留芳,本宫该怎么办?”

留芳用木梳慢慢给柳馥馨梳着头,木齿轻轻地梳理在她的头皮上,人也慢慢放松下来。

留芳道:“既然皇上不仁,娘娘还讲什么义?他既然要废了您,您何不先发制人?”

柳馥馨心头一惊,乍然凝向她,问道:“如何先发制人?”

留芳顾左右而言他,“奴婢想问娘娘一句,皇上的命重要还是娘娘您的后位重要?”

“后位。”只想了那么一刹那,甚至是脱口而出,柳馥馨坚定道:“萧瑾瑜要铲除本宫的母家,还要废了我,他根本就是要置我于死地。你说得对,他不仁,本宫何必和他讲义,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留芳诡秘一笑,继续为她梳头,“如果,娘娘觉得后位比什么都重要,奴婢知道一个人,他可以帮您。”

“谁?”

留芳慢慢靠近柳馥馨的耳朵……

听到皇后被禁足的消息,荣昭只是微微一笑,已经被禁足了,说明她被废的时候也不远了。

当年她也是一样,先是被禁足,之后也是一封废后诏书。

之前还挺可怜柳馥馨的,但经此一事,那份微薄的怜悯也没了。

有仇必报,是她的本性。她故意将柳馥馨雇凶刺杀她的事宣扬出去,弄得满城风雨,就是要损坏她的名声,也要萧瑾瑜知道这件事。

她要她的命是吧,她就偏偏要她连皇后的位子都坐不稳。

将皇后禁足后,可能是因为天气热起来,也可能是需要散散心,皇上提出要到骊山行宫避暑,钦点着大臣陪同,荣侯爷也在其列。

荣昭开始收拾行囊,也准备离开了。耽误了好些天,她实在太想念萧珺玦。

萧容念和萧容笙围着弟弟身边,他们实在舍不得这个小不点。他们终于相信母妃那句话,新出生的孩子一天一个变化,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瘦的婴儿变得白胖。

“母妃,我可以带着弟弟走吗?”萧容念亲着荣淳的小手,他的小手跟汤圆那么大,咬一咬软乎乎的。她好舍不得离开弟弟,真想将他一起带走。

荣昭擦一擦她在荣淳手上流下的哈喇子,道:“不能,因为弟弟不能离开他的娘亲。要是让你们离开母妃,你们愿意吗?”

萧容笙头转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愿意。”

萧容念还咬着手指做思考状,好似这是一个很犹豫的问题。

荣昭挑一挑眼皮,慢声拉语道:“那这样好了,你既然这么喜欢弟弟,母妃就将你留下来。我带着元宵去找父王,你跟你舅舅。”

“不行。”萧容念一咧嘴,扑到荣昭身边,“你不能丢下我。”她耍赖,坐到荣昭的脚上,抱住她的腿,像个赖皮虫。

荣昭拽住她的手,抬起腿给她荡悠悠,一高一低的荡着,萧容念觉得好玩极了,“母妃你再高点,再高点。”

整了几下,荣昭就累了,脚下一停,她还坐在那耍赖。

“那母妃问你愿不愿意离开母妃,你还好像挺愿意的。”荣昭呼哧带喘问道。

萧容念自己荡起来,腿一蹬一蹬的,借着力,玩的不亦乐乎。

“我是在想,要不咱们将舅母也带着,你不说小弟弟离不开舅母嘛,那这样,他就可以跟咱们走了。”她精灵古怪,点子就和春天冒出来的竹笋,一茬接着一茬。

阴柔坐在一旁喝茶,她生下来荣淳睡了一觉就基本没什么事,三天就下地走路。要不是荣曜阻止,她才不在床上躺两天。

“好啊,我还正想出长歌城看看外面,从小到大,我去过最远的还是城外的围场哪。”

荣曜正好进来,他手里端着一盅汤,给阴柔喝的,恰听到她的话。

那个紧张,烫着手了都不管,“你这没出月子哪,要上哪啊?”忙放下炖盅,吹了吹手指。

阴柔白他一眼,道:“要上天。”

“呵,你以为你是嫦娥啊?”荣曜“嘁”一声。

阴柔慢慢喝着汤,汤做的极香,是秋水做的。虽然荣昭说秋水怀着孕不让她操劳,但她天生是劳碌命,闲不下来。

重活做不了,但熬汤这种小事,还做的来。

荣昭刚生下萧容笙和萧容念的时候,就是她伺候月子,那时候她变着花样的给小姐熬汤,女人这个时候吃什么喝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阴柔喝的很快,咕噜咕噜几口就干净了,她擦擦嘴,瞪向荣曜,“哼,刚给你生完儿子,你就敢跟我犟嘴了。”

荣曜咧开嘴一笑,坐到她身边哄着,“哪有哪有。”他扇扇自己的嘴,“我说错了说错了,你不就是嫦娥吗?仙子,吃的可好,是否再来一盅?小的再去给你盛。”

阴柔扬扬脸,轻打他一下,“吃饱了,不用你小子伺候了,撤膳吧。”

荣曜哈哈腰,“嗻。”

两口子还来一出戏,看到荣昭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抖了抖肩,现在长歌城的夫妻都爱玩这种?

荣昭道:“是你外甥女,正琢磨着怎么带走她的小弟弟,顺便将弟弟的娘亲也带走。”

荣曜抱起来萧容念,举得高高的,吓唬她 ,“你这小丫头,还敢拐走我的媳妇和儿子,看舅舅怎么收拾你。”

萧容念一点都不怕,呵呵直乐。

荣曜放下她,一个胳膊抱着,看向荣昭,“你这生个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啊,吓她还笑。”狠狠的往萧容念脸上亲,“就知道笑,就知道笑,跟个小傻子似的。”

萧容念笑的声音更大,“随舅舅。”

看他俩玩闹,荣淳直盯着看,还跟着笑。萧容念一指,“舅舅你看,那还有个小傻子哪。”

嬉闹了一会儿,荣曜坐到荣昭身边,“姐,等你见到姐夫的时候,跟他说一声,给我在益州安排个官职。我都想好了,等荣淳满月,差不多西北的战事也快结束了,我就带着阿柔和孩子去益州。”

他殷勤的给荣昭剥了个葡萄,喂到嘴里,顺便抛给媚眼。

“你是想好了,我说欢迎你去了吗?”日常斗嘴姐弟又上线,荣昭才不要他剥的葡萄,刚看完他儿子拉没拉完屎,就给她剥葡萄。

荣曜自己塞进自己的嘴里,反正他儿子他不嫌弃。

“你不欢迎我我也去,反正你总说我没皮没脸,我要是有皮有脸了,你还不得以为换了一个弟弟。”他是满不在乎。

荣昭敲他脑袋一下,道:“好,那我就恭迎你这个没皮没脸的。”

403 俘虏女仆

“爹,您好好保重身体,现在天气虽然热,但您也不能贪凉。凉的东西,对你的肠胃不好。还有,到了行宫那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临行时,荣昭十万个不放心荣侯爷,絮絮叨叨直到上马车还没说完。

“行了,从昨天你就唠叨,一直唠叨到现在,也不烦。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你就放心吧。倒是你,路上要小心,本来想劝你直接回益州,但你这孩子,我又劝不动。”荣侯爷嘴上说荣昭唠叨,但却一直没有放开荣昭的手,心里舍不得啊。

三年多没回来了,这一回来,才住了没几天又要走了,荣侯爷心里发酸,却又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表达出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父也是如此。

“好的,我会小心的,等我到了西北,我就给您写信。”荣昭也是强忍着泪水,喉头哽咽着。

孩子是控制不住情绪的,抱住荣侯爷的腿就哭起来。

“外公,我舍不得你。”

“外公,我也舍不得你。”

荣侯爷抱起两个,他的眼圈发红,“外公也舍不得你们啊,这样,等到冬天,外公就去看你们。你们要乖乖听你们母妃的话,等外公去的时候就给你们带很多很多礼物好不好?”

“那说话算数啊。”两个小孩子趴在荣侯爷脸上猛劲的亲,亲的荣侯爷眉开眼笑,“算数,外公说话一定算数。”

放下他们,荣侯爷艰难的挥一挥手,催促他们,“快上车吧,还得赶路哪。”

荣昭实在忍不住,掉一滴泪,荣侯爷看不得女儿哭,上前搂住她,“你瞧你,都多大了,还哭什么?真是丢脸。”

荣昭嘤嘤道:“我多大不也是你的女儿吗?”

“是,是,你无论多大,在爹的眼里都是小孩。”荣侯爷偷偷擦了擦泪,“好了好了,快走吧。”

荣昭离开荣侯爷的怀抱,拭去眼泪,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两孩子头探出车窗,喊着,“外公我们会想你的,外公我们等着你啊。”

“外公也想着你们。”荣侯爷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荣曜走到另一边车窗,对荣昭道:“一路上小心点,爹这我会照顾着。等爹什么时候愿意,我就带着他,去益州找你们。”

荣昭眼睛哭红了,点点头,“那你们早点去。”

荣曜给她擦擦脸上未干的泪,“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哭的真来劲。”

荣昭一拳打在他肩上,他嘿嘿一笑,“不哭了吧,不哭就赶紧上路吧,天黑之前还得投栈哪,耽误了你们就睡在树林里了。”

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家人,路上缓了好些天荣昭才缓过劲来。

半个多月后荣昭到了西北,萧珺玦的军营。

之前已经通过信,萧珺玦知道她来,预计到的那天,简直是如坐针毡,一会儿到大营外望望,一会儿骑马去接一接。

弄得军营里的人都知道,王爷这是盼妻心切。

盼星星盼月亮似的,从早盼到晚,终于在天刚要擦黑的时候,萧珺玦迎来了他的妻儿。

慕容岚赵劲还有夜枭跟着他出营迎接,萧容念和萧容笙先下车的,赵劲和慕容岚一人接一个。他俩还是有眼力介的,不给王爷添麻烦。

要是王爷抱着世子和郡主,还怎么抱王妃啊。

萧珺玦和荣昭秀恩爱从来不避讳人,荣昭一跳,萧珺玦就接住,还抱着转了几圈。

“珺玦我好想你。”荣昭不是害臊的人,虽然那么多的士兵和将军在场,捧着萧珺玦的脸就亲了一口嘴。

旁边人都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有起哄的。

萧容笙和萧容念齐齐用手捂着眼睛,又把食指分开。

萧珺玦可不像她,多少是害羞的。把她放到地上,一直都拉着她的手,“路上辛苦吧。”

荣昭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有一颗想见你的心,也就不觉得辛苦了。”

慕容岚和赵劲一起做着倒牙的鬼脸,哎呀,真是又肉麻又酸啊。

反倒夜鹰和夜枭没有任何表情,他们都已经看习惯了。

萧珺玦心里甜丝丝的,搂着荣昭进营,贴心的问道:“饿不饿?”

荣昭狠狠点头,转头睨了眼一对儿女,“爹给我带的点心,全被这两个小鬼头吃个干净,我都没吃的了。本想中途找间饭馆,但因为实在太想你,不想耽误片刻,就没停下,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她揉揉肚子,还怕萧珺玦不相信,“不信你听,它都抗议了。”

萧容念好像听到她的母亲大人在告黑状,那个机灵,赶紧为自己辩解,“不能怨我,是你自己不吃。你不吃那不就浪费了嘛,我是好心。”

她明目张胆的给萧容笙挤挤眼色,暗示着他。

萧容笙道:“不是母妃思念父王所以食不下咽吗?”

萧容念微微一愣,这小子,什么时候比她还会说了?一定是跟着舅舅呆的久了,也会了他那一套油腔滑调。

这儿子还真是将萧珺玦惊一下,真没料到去一次长歌城竟然会说话了,不用想准是跟着他舅舅学的。

远在长歌城的荣曜搂着儿子的时候打了两个喷嚏,因为这两个喷嚏,阴柔不让他抱着儿子,还不准他进入房间,怕他生病传染给她们娘俩。

萧珺玦低头问荣昭,“真的吗?”

荣昭眼中含着狡黠的光,“对啊,你看我想你想的都瘦了。”

刚进入军营,往萧珺玦的营帐走,迎面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荣昭的脸“唰”一下就沉下来。

那女人坦然的打量着荣昭,上上下下,像是审视一样。

她手里端着一个盆,里面是刚洗好的衣服。穿着男人的衣服,有些宽大,可能刚才洗衣服不方便,一只裤腿是挽着的,露出一小段小腿.

荣昭转头看一眼萧珺玦,提一提眉,解释吧,怎么军营里有个女人?

“我叫新月,是楚王掳来的俘虏。”还没等萧珺玦说什么,那女人就做起自我介绍来了。

本来萧珺玦那日是要放她走,但她却偏偏不走,非要留下。

萧珺玦无法,又怕再有人犯与赵劲同样的错误,于是便留在账前做个使唤丫头。

平时端个茶倒个水,洗洗衣服之类的。

其实萧珺玦并不觉得怎么样,平时在府里也是婢女伺候他,也没多想荣昭会吃醋。

但他也不想想,伺候他的是什么人,那都是荣昭的人。换了别的女人,她能答应吗?

新月带着挑衅的意味,“你就是楚王妃吧?”

这口气,听着怎么那么像上位了哪?

荣昭理都不理他,对着着萧珺玦撒娇装柔弱,“珺玦我好饿好累,你抱着我走好不好?”

心里禀一禀气,她是王妃,高贵的王妃,无需和一个俘虏一般见识。

她还是笑眯眯的,但眼神已经不对,萧珺玦才意识到什么,哪会拒绝,一个横抱,将荣昭抱起来,径自进了营帐。

自始至终只将那个新月当成空气,都没人搭理她。

挑衅?荣昭扬起眼角,漠视就是给挑衅最好的回击。

慕容岚一直都看不上新月,当初不服气王爷要单挑,将她掳回来还不服。后来出了赵劲的事,王爷让她走,她反而不走,要留下来。

他知道,她是看上王爷了,好几次他经过她的帐子时,都看见她拿着王爷那日让夜枭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发呆做梦。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一个俘虏,还敢痴心妄想着王爷。况且,他的好兄弟赵劲因为她受了一顿军棍,半个月没起来床,他可都记着哪。

“人贵有自知之明,做丫鬟就应该有做丫鬟的本分,别一天总做白日梦,做梦多了,也应该醒醒。”擦肩而过的时候,慕容岚特意说给她听。

饭早就已经准备后,上午的时候夜枭特意骑快马飞奔到离这最近的镇上买了许多吃的,他还算熟悉王妃和两个孩子的口味,起码比慕容岚和赵劲这两个大老粗知道的多。

荣昭随意吃了一点,本就不饿,刚才还有点气饱,这会儿吃不下。

她没先找萧珺玦算账,在他的属下面前,还是要给他面子的。不过也别想掀过去,押后审理。

西北军,那是荣昭的老相识,上次攻打日出的时候,荣昭和许多人都混熟了。听说王妃来了,都纷纷来请安,也来看看小世子和小郡主。

两个孩子真是不认生,都是些没见过,不认识的人,谁抱着都不会哭。

荣昭看着他们,不免担心,这要是碰到人贩子,还不得轻易就被人给抱走啊。

“我看是小世子长得像王爷,小郡主长得像王妃。”

“胡说,分明是小世子长得像王妃,小郡主才像王爷哪。”

“不对不对,照我看都像王妃。”

“我看是像王爷多一点。”

为着像谁,一片人又争论上。孩子的容貌是父母的结晶,都或多或少有父母的影子,其实说像谁都没错。

“我看,小世子和小郡主谁都不像。”忽然一道柔和的女人声音打破了争论,新月手捧着酒壶进来,在大家争的热闹的时候,插了一句嘴,“要不是你们说,我还不知道这两个是谁家的孩子哪。”

404 小别胜新婚

一时间,连空气都胶凝了起来。

荣昭举目看去,刚才在外面,天色有些暗,也没有看清她。此时借着灯光,才打量起来。

模样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瓜子脸,杏核眼,高鼻梁,皮肤有些黑,不是大周女人追求的白嫩,但看上去很健康,眉宇间还夹着一股子英气。

荣昭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遇到这种对她挑衅的小女孩就要打要杀的荣昭。

她淡淡一笑,散发着温婉的气质,那种气质清丽脱俗,恬静美好,不由就散发着魅力。

当然,那是一种自信的魅力,对自己,对萧珺玦的自信。

“果然女人的眼光是一样的,我也觉得他们谁也不像。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只像他们自己。”荣昭巧妙地话。

新月还是太嫩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站在那怔愣了半天,才缓过劲将酒端了上来。

她伏在萧珺玦身边,给他倒了酒,手指拈着酒杯,端给萧珺玦,眼中是满腹的爱慕之色。

荣昭冷眼瞥着,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她都不用看,断定萧珺玦不会接。

果然,萧珺玦没有接下,对新月淡淡道:“这里不用人伺候,你下去吧。”他是真的将她当做下人。

新月神色一凝,痴痴的望着他,心里冷的发抽,指尖都在颤抖。

萧珺玦再看她一眼,皱皱眉,口气显得有些不耐烦,“还不下去。”

新月自觉没脸,看一眼荣昭,荣昭端着温婉浅笑,并没有对她露出一丝嘲讽。这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心里不舒服,捂着嘴,哭着跑出去。

赵劲仰头喝净一杯酒,轻蔑哼笑了一声。

新月着实打扰大家的雅兴,众人都沉默下来,没有人说话。

荣昭端起酒杯,就像是无事人似的,“别愣着啊,不是说不醉不归吗?今天你们要是谁喝的少,本王妃可不高兴。我会认为,你们不欢迎我哪。”

慕容岚连忙附和,张罗着,“怎么会,我们大家早就翘首以盼了,王妃来这,我们要是犯了什么错误,惹王爷不高兴,您还不是会帮衬着嘛。”

荣昭抿嘴笑着,“看吧,还不是真心欢迎我,在这等着我哪。”

慕容岚打着脸,“瞅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我赔罪赔罪,先干为敬。”

慕容岚和荣昭这一番说笑,又热闹起来。

天晚了,也散了,秋水将两个孩子抱去睡,王爷和小姐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自然要恩恩爱爱,孩子在不方便,看她多有眼色。

“平娘怎么没跟着你们回来?”躺下后,萧珺玦就问起来。

荣昭滞了下,支支吾吾道:“哦,阴柔看平娘照顾孩子很好,便留下了。”她目光一闪,垂下眼皮。

“是嘛。”萧珺玦垂下的眸微微一闪,他搂着荣昭,“想没想我?”

因为想念,所以知道她来,也没挡,实在是太想早点见到她。虽然知道她的答案,但他就是想问。

“我要是不想着你怎么会千里迢迢携家带口来找你?”荣昭伏在他怀里,深深的吸着属于他的味道,只觉得那都是享受。

萧珺玦扶着她的肩,道:“从你走后,我就一直魂不守舍,做什么吃什么都没劲。你这一来,我饭都多吃了两碗。昭昭,咱们再也不分离了,我好想你,想元宵,想莲蓉。”

荣昭浅浅的笑着,心里和吃了蜜一样甜,但忽然想起了新月,脸瞬间就变了。

萧珺玦噙着荣昭的嘴还没等亲够,就被她推开。

荣昭狠狠瞪他一眼,翻过身背对着萧珺玦。萧珺玦不明所以,握着她的肩膀,“怎么了昭昭?”

荣昭抖开肩膀,“你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吗?”

萧珺玦想一想,笑道:“是因为新月你不高兴了?”

他问的还挺轻松,荣昭转过身,“你新月新月的叫着还听亲切。”

萧珺玦抱住她,再挣扎也不放开,“好昭昭你听我解释。”荣昭不再动,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萧珺玦道:“你知道这个新月是什么人吗?”

“她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荣昭不以为然,推开萧珺玦在她身上肆意游走的手。这个男人,越来越无赖,还没解释完,就想脱她的衣服。

“新月是女月国的公主,是下一任的皇位继承者。”衣服的带子被萧珺玦扯开。

女月国是西北边缘一个小国,以女为尊,这次受到蛊惑,也加入战事。

“那又怎样?公主就了不起啊?”寝衣退到了手腕,虽然荣昭已经在抵抗,但作用不大。

“有她在,女月国就不敢轻举妄动,不敢与其他国家参与接下来的战事。其实女月国参不参与战事,对我们没多大影响,但少一个敌人总归是好的。而且她也很聪明,她知道这次战争迟早都是大周得胜,她留下来,女月国就会退出,就会避免伤亡,这也是她留下来的原因。总归,是双方互利。”

这个借口还算牵强,荣昭手慢慢从他手臂上拿下来,任他为所欲为。不过,那个新月根本就是对萧珺玦心有爱慕,这样一个爱慕着她男人的女人天天在萧珺玦身边,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那等战争过了,你赶紧让她走。”萧珺玦活像一头饿狼,荣昭好不容易透了口气。

刚喘了口气,又被萧珺玦压在身下,萧珺玦吻着她的嘴唇,含糊道:“好,好,都听你的。”

许久不见的男女,自然是干柴烈火,稍稍挑拨几下,就已缴械投降。况且这些日子萧珺玦身上的肌肉更加紧实,荣昭摸着爱不释手。彼此抚慰着彼此的身体,两个人都溃不成军。

“昭昭,我好想你,以后你不许再离开我,再也不许了。”

“珺玦,我也好想你,从今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要在你身边,再也不分离了。我们一家人,都不分离。”

两个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融为一体,营帐中,恩爱的夫妻纠磨缠绵,那一声声的娇语嗔吟直到深夜都未消散。

这一夜荣昭觉得自己就像个煎饼,被萧珺玦翻来覆去的煎熬,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萧珺玦还压在她的身上。

萧珺玦原本还想和她说说话,但没想到她怎么都叫不醒,也就罢了。只是他却睡不着,其实自收到她要来的信,就夜夜都睡不着。

心里是兴奋的,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兴奋,因为见到一个人,开心的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萧珺玦一手支着头,一手搂着荣昭,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不错眼的盯着,像是生怕她会飞走似的。

就这样看着荣昭一夜,直到了天亮,才有了困意睡了过去。

第二日自然荣昭就醒的早,听到外面有操练的声音,她懵懵懂懂中醒来。

萧珺玦睡得很沉,微酣,昨夜他也累坏了。荣昭轻笑一下,这个男人,是想将这一个多月都补回来吗?

荣昭亲了亲他的嘴唇,自从离开他,她的心其实一直都未安,如今,才真真正正的落了地。

此生,也只有这个男人能左右她的心。

“王爷,该起床了。”荣昭正准备猥 亵萧珺玦一番,昨晚她太累了,都没好好享受到最后,所以想着今天早上再补回来,就听到外面新月的声音。

荣昭从被子里钻出来,心情一瞬间就跌下来,往床上一趟,狠狠瞪一眼睡得死死的萧珺玦。

“王爷,新月进来伺候您。”那新月也真是没皮没脸,端着水盆和毛巾直接走了进来。

荣昭咬咬牙,扬起笑容,“放在一边吧。”她的声音慵懒中带着魅惑,幽幽的。

荣昭掀起被着鞋下地,新月将水盆放在一旁,一转头看见她,霍然就红了脸。

荣昭身上寸缕未覆,光着身子出现在新月面前。那莹月般白皙的皮肤,布满着红色的印记,那是萧珺玦昨晚留下的。

嘴角含着一抹幽幽的笑意,荣昭走到新月身边,手臂一伸,“为本王妃更衣。”是真的将她当丫鬟使。

新月微微抬起头,看着那些红印,心里发涩,如鲠在喉。

见她没动,荣昭道:“你要是不想当丫鬟,也没什么用,便离去吧。”

新月心中发堵,咬咬嘴唇,从衣架上拿下荣昭的衣服,为她穿上。

她还是第一次伺候人穿衣服,还是为喜欢的人的妻子,只觉得遭到无边的羞辱。但,她扫一眼床纱里的人,还是硬生生忍下了。

荣昭只穿着一件单衣,并未再继续让她伺候。一向秋水伺候她,旁人,她用不惯。

比如这洗脸的水,一看就是刚打出来的冷水,怎么让人用。

荣昭是娇气惯了,而新月,她们国家是女人顶起来的,女人当男人用,她又是军人,粗糙惯了,从不讲究这些。都是女人,差距却很大。

这一点新月深深体会到,刚才她给楚王妃更衣的时候,看着她的身体,才知道,什么叫做粉雕玉琢,那身体竟无一处不美,仿若天工巧夺,玉一般的人物。

她也第一次感到什么叫自卑,特别低头时看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前。

405 他离不开我

荣昭用梳篦梳着头发,余光扫到新月退到一边,眼神一个劲的往床上飘。

“你多大了?”荣昭突然问道,像是聊家常似的。

新月没想到荣昭和她说话,微微愣了愣,方道:“十六。”

“真年轻啊,十六那会儿我才刚嫁给我们家王爷。”荣昭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感叹道。

十六岁的年华,花骨朵刚绽放,就像是沾染着露水的百合花,清纯明媚。

新月的脸上沾染着笑容,还带着一股子自得,“王妃已经多大了?”

荣昭听出这说话的口气是说她老,淡然回道:“我嫁给我家王爷已经六年了。”她心里是恼怒的,竟敢拿年龄和她比。要知道,女人最重视的就是年纪。

新月心中那股优越感徒然递增,对她来说,荣昭已经是“老”女人了。

她带着嘲讽的口气道:“那王妃保养的真好,还真看出来已经二十二了哪。”

荣昭直视她的目光发厉,缓一缓,才柔和下来。

“我们大周的女人一向都会保养,不像你们,你不说你十六,我还真看不出来。”荣昭嘴角衔着的笑容恰到好处,和她玩这个,真是不自量力。

刚才还得色的神情立马就垂下来,新月端起水盆,硬邦邦道:“既然王爷还没起来,我就先出去,什么时候等王爷醒了,我再进来伺候。”

她的意思很明确,我只伺候王爷,你楚王妃,我不伺候。

“等一下。”荣昭却叫住她,雪白色宽大的寝衣划过凳子的边缘,荣昭走到新月身边。

新月仰起下巴,看着荣昭。她的个子和荣昭差不多,甚至比荣昭还要高一点。

“有什么事吗?”她表现的不爱搭理荣昭,是轻视的。

荣昭幽幽扯出一丝笑意,直言道:“你留下来是因为我家王爷?你很喜欢她,他俘虏了你,也俘虏了你的心?”

新月没有想到她说话这个直接,犹豫了下,道:“是又怎样?”她充满敌意的看着荣昭,“难道我喜欢一个人还得经过你的允许吗?”

荣昭一展眉,道:“这是你的权利,当然不用我允许什么。”她抬起头顺了顺新月凌乱的头发,“这么多年,喜欢我家王爷的,你不是第一个,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喜欢谁是你的意愿,不过作为女人,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不要将感情放在错的人身上。”

“错?那是你认为的,我认为他就是对的人。”新月是个倔强的人,认死理,一旦喜欢上什么,就不会轻易放弃。特别是,楚王是第一个走近她心里的人,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荣昭摇摇头,道:“对你来说,他就是错的人。”

新月哂笑,打量着荣昭,“你是因为自己老了,所以担心他身边出现别的女人,抢走他吗?”

被人说老,着实可气,但荣昭听着这话也觉得可笑,她自信道:“他是谁都不会抢走的。”

荣昭的眼中散发着明亮的光彩,似一道彩虹贯入,她苦口婆心,“姑娘,想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喜爱,不是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一味的讨好,更不是青春貌美,温柔体贴就可以得到的,真正得到一个男人的心,是让他离不开你。萧珺玦,他离不开我,你就是再好,再年轻也没用。”

荣昭不去看新月慢慢发白的脸,含着笑容,慢慢走向床,“我和王爷还要再多睡一会儿,你下去吧。”

不管新月有没有走,荣昭又钻到被窝里。

她的手在萧珺玦身上撩拨几下,他昏沉着就有了反应,眼睛都没睁,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

朦胧的床纱里,有急促的喘气声从女人的口中溢出,一件寝衣被扔了出来,就扔到新月的脚边。

她的脸色铁青,端着水盆的手在发抖。

荣昭的话就像是给她的心头生生扎了一把剪刀,痛彻心扉,再看那两个人,不愿多留一刻,端着盆就跑了出去。

被子里的踊动渐渐缓下来,萧珺玦掀开了被子。他亲吻着荣昭,激情过后,依旧回味无穷。

“今早你起晚了。”荣昭说话有气无力,现在她浑身都没劲,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你在,我怎么早起得来。”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萧珺玦的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

荣昭手抚摸在他的胸前,胸肌健壮的让她舍不得移开,她半是调侃道:“是因为我挡着某些人叫你起床吧,也对,人家都将洗脸盆捧到你面前来伺候你,你哪里还舍得再睡啊?”

萧珺玦摩挲着她的手,眉一挑,“吃味了?”荣昭嗔着他,他抿嘴笑道:“你还对我不放心吗?我还以为你对我是十足的信任哪。”

“可是架不住有人攻势凶猛,你缴械投降哪。”

“这世上应该再没有人比你攻势再凶猛了吧,我早已经缴械,哪还再有兵器被其他人缴获?”

荣昭咬着唇,想笑又憋着,手指慢慢下滑,“谁缴械你了,你的兵器不是在你身上嘛。”

萧珺玦倒吸了一口气,贴在她的耳边,他的声音低沉,“昭昭别闹,我现在一碰火就着,你要是不想今天下不去床,就不要做这些危险的动作。”

荣昭立即撒手,她可不想一整天都躺在床上。

“你下去。”萧珺玦还赖在她身上,荣昭撵他。

萧珺玦纹丝不动,“就这样不好吗?”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去长歌城有什么事发生吗?”

荣昭脸上微微一僵,道:“没什么大事啊,就是阴柔生孩子了,旁的,都没有。”

萧珺玦深深的凝视着她的眼睛,沉默下来,荣昭觉得他好像看透了她,心虚,慌忙推开他,转移话题,“孩子们这个时候差不多要醒了,咱们也别赖在床上了。”

掀起被子赶紧下床穿衣,背对着萧珺玦才稳一稳心神。她说谎才来不脸红,对着谁都面不改色。但唯有对着他,就做不到。

这感觉真不好,就像是对不起他,背夫偷汉似的。

萧珺玦的目光迟迟的落在荣昭后背上,眼睛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他垂下眼,死死咬了一口牙。

“说!在长歌城到底发生什么事?”

避开荣昭,萧珺玦将夜鹰叫进帐子,质问着他。

夜鹰低着头,期期艾艾道:“没……没什么事。”

“你还和本王不说实话吗?”萧珺玦声音陡厉,一掌拍在桌子上,“你以为你们在长歌城的发生什么事本王不知道?还不快老实交代!”

夜枭在一旁道:“你们到的前几天,王爷就已经知道,王妃一进城就被皇上带进皇宫,你们也被扣押,还有王妃遇刺的事,也都知道了。”

夜鹰皱皱下巴,心中为难,吞吞吐吐的。

“说!”萧珺玦再一声喝。

夜鹰一抖,再不敢隐瞒,将他所知道的都招的干干净净。

到了这,两个孩子就像是没了线的风筝,和疯了似的,玩的不亦乐乎。半天的时间,脸上身上又是灰又是泥。

“疯了是不是?看你们俩脏的,跟小泥猴似的。”荣昭给他们洗完澡,又换了新衣服,和所有母亲一样,啰嗦着两个孩子。

萧容笙嘻嘻的笑,“这里太好玩了,母妃咱们别回益州,就在这呆着吧。”

萧容念附和,水灵灵的眼睛绽放着光,紧点着头,“嗯嗯,这有好多人和我玩,益州没意思。”

荣昭嗔着他们,“就知道玩,把你们放在这,不用多久,就会和放进山里的猴一样。”

萧容念掐着糕点,歪着头问道:“一样什么啊?”

荣昭点点她的鼻子,“猴埋汰。”

萧容念和萧容笙仰着脖子大笑。

“笑什么这么热闹?”萧珺玦进来,俩孩子飞奔过去,“父王。”声音甜甜的。

萧珺玦摸摸他们的头,“出去玩吧。”

“嗷——父王最好了。”还是父王好,不管着他们,俩孩子又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跑出去玩了。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好不容易给弄回来,刚洗干净,换了衣服,又跑出去野了。

荣昭对着萧珺玦哼道:“你真是的,才哄回来,你又放跑。大中午这么热,他们在外面疯,晒了热了怎么办?”

萧珺玦浅然笑道:“哪那么娇气,西北这又不是很热。再说他们也不傻,要真是晒着热着还不会回来啊?”

他在荣昭身边坐下,“你呀,就是太操心了。”

荣昭收拾着俩孩子的衣服,“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能理解我的心哪?”

“说的好像我是后爹似的。”萧珺玦抱住荣昭,含着撒娇的口气,“你现在一颗心巴不得都在他们两个身上,昭昭,你也陪陪我。”

荣昭侧脸看着贴在她肩头的萧珺玦,笑道:“你都多大了,还和小孩子争这个?”耸耸肩,“好了,我先将孩子的衣服整理好。”

萧珺玦缠着她不放,双臂搂住她的腰,“我好想你。”

“我不就在你身边嘛,还想什么?”贴在她耳边,荣昭直觉得痒,挣着几下,“别闹珺玦。”

萧珺玦却死死的抱住她不放,“昭昭,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还有亲人,而我只有你。”

406 管教孩子

荣昭转过身,将萧珺玦搂在怀里,她手指如葱枝一般白嫩,穿过他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捋顺,“傻瓜,你不止有我啊,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元宵和莲蓉可都是你的骨血。”她笑的温和,“还有我爹和阿曜,他们都是你的亲人。特别是阿曜,对你比对我还亲,在长歌城的时候,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磨得我耳边都出茧子了。这次要不是阴柔提早生孩子,他呀就跟我过来了。”

萧珺玦靠在荣昭的肩头,这样的姿势,有一种错位的感觉,但在他们身上又那么和谐。

“这些都是你所给予我的,如果没有你,我便只是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间。”他的声音充满忧郁,仿佛雨后房檐上低垂的雨滴长绵。

荣昭轻声笑笑,道:“我的楚王殿下,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对你说,我真的很需要你。如果没有你,如果你离开我,我怕是你要疯了。”萧珺玦不敢想,若是如此,他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他定然是要疯魔的。

荣昭手指一顿,漆黑瞳仁里皆是他的影子,“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不要瞎想。”

荣昭反省,是不是真的是她平时对他的关爱太少了。

确实如此,自从有了孩子,她的重心就慢慢转移,两个孩子,占据了她大半的时间。甚至,她所有的心都扑在他们身上。这是每一个母亲共同的心理,但作为妻子,或许是因此忽略了丈夫。

她抚摸着萧珺玦的脸,郑重其事,她觉得必须要认真的告诉他,“珺玦,从我爱上你开始,我对你的感情便只增不减,或许现在孩子们让我分了注意,但我对你的爱却没有因为他们而减少半分。我爱你,很爱很爱。”

趴在他的耳边,仿佛被别人偷听到,“我告诉你哦,我爱你的程度是第一位,我爹,还有元宵和莲蓉都比不上,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告诉他们,不然他们会吃味的。”

荣昭的眼睛中散发着柔和的光,看在萧珺玦眼中如烟火一般明亮,“还有,你不止有我一个人,你还有很多。我所拥有的一切,就是你的。”

萧珺玦内心动容,他将荣昭搂住更紧,就更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再不分你我。

昭昭,我不知道你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和萧瑾瑜又有什么纠缠。但你不说,我不会问。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不告诉我,那么我便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吃醋,你要负责。

营帐的门帘被风吹开一角,可以看到有一个女人将一个男人搂在怀里,两个人情意绵绵,似乎有说不尽的话语,有化不开的旖旎。

新月失神的望着他们,脑海中响起楚王妃说的话,“他离不开我。”

她看得出来,在楚王妃面前,楚王已然卸下了一个王爷,一个将军的身份,而变成一个寻常的男人。

有的时候男人会像个小孩子,也会撒娇,也会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但能令一个楚王样的人物变成女人怀里的男人,怕是已经爱的不能自拔才会这样。

那一瞬,她突然明白楚王妃为何那么自信的说楚王离不开她,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爱情吧。不是整日的你侬我侬,而是住进了对方的心里。若是分离,就是拨筋抽骨。

她忽然想明白了,也解开了对楚王的痴迷,她觉得心里的包袱一下子就丢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扬起笑容,她擦去没有必要流的眼泪,慢慢向营外走去。

想看看蓝天,看看白云,望一望崇山,瞧一瞧碧水。

其实这世上的景色从来都不止一处,她内心憧憬,也希望遇到一个离不开她的人。

两个小家伙今天可是玩的精疲力尽,要不是实在没有力气跑了,才不会回去。

两个人比谁跑的快,看谁先冲进营帐。

“耶,我第一。”萧容念耍赖,说好数十个数再跑,她还没数哪,就起跑了。

荣昭和萧珺玦没想到两个孩子突然跑进来,荣昭猛然推开萧珺玦,背对着整理了下衣襟。

她脸红的从额头到脖子,整个一个不化妆的大红脸。

萧珺玦也是微微尴尬,耳垂些许绯色沾染,但很快褪去,和没事人一样。

“父王母妃你们在干什么?”萧容念跑到床边,歪着头打量着她爹娘。

“没……没什么。”荣昭心虚到磕巴。

萧容念挠挠头,灵机一动,大声道:“我知道了,母妃给父王喂奶哪。”

荣昭羞涩难当,作势打了下萧珺玦。都怪这个家伙,大白天非要亲热。差一点就抓个现行,被孩子看到不该看的事情,多亏这床上还当着纱帘哪。

“你小小年纪就眼花,以后可怎么办啊?”荣昭还真会甩锅,赖在女儿身上。

萧容笙也来凑热闹,听说喂奶,就摇着荣昭的手臂,央求着,“母妃,我要吃奶,我要吃奶。”

“啊?”荣昭苦着脸,真是没什么要什么。

当初生他们的孩子,她身子骨弱,就没亲自哺育,俩孩子没吃过她一口奶。

这也没什么,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都不会亲自喂养,一是亲自喂奶太折腾人,二是影响身形。

现在他吵着要吃奶,她拿什么给他。

“你都多大了,还吃奶。母妃让秋水姑姑给你做好吃的行不行?”

萧容笙上来倔脾气,开闹,“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萧容念那是哪有热闹她就往哪凑,也附和着,“我也要吃我也要吃,父王还吃母妃的哪,父王是大人还吃奶,我们是小孩怎么就不能吃了。母妃偏心,母妃坏坏。”

荣昭的脸是一阵白一阵红,她想说可以不要这两个孩子吗?

“不许闹!”萧珺玦大多时候对两个孩子的脾气很好,但有时也是严父,肃着脸对两孩子一声厉喝。

他认为孩子有时候惯着没多大关系,但却不能胡闹。

母妃永远是雷声大雨点小,平时虽然总管着他们,但其实他们心里不怕。但是父王,平时都不管他们,但只要一管,他们心里是极度害怕的。

这就是父亲的威吓吧。

两孩子瞬间就老实了,低着头,虽然心里委屈,但哭都不敢哭。

父亲管孩子,再怎么严厉,做母亲的都不要插手,更不要求情,让他们以为有依靠,便连父亲都不怕了。荣昭闭嘴不言。

作为父母,必须有一个制得住孩子。

萧珺玦及其严厉,“母妃说没有就是没有,有的话能不给你们喝吗?萧容笙,你是个男人,都多大了,还嚷着吃奶?你昨天不是跟父王说,将来要上战场打仗吗?你还要喝着奶上战场啊?”

“萧容念还有你,一天到晚比男孩子还淘,你看看你脏成什么样?刚才泥里面出来的吗?还有,你母妃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都给你,你还说她偏心,说她坏,你这么说伤不伤她的心!”

荣昭睨一眼萧珺玦,再看看两孩子,其实她还真是心疼啊。

两孩子耷拉着脑袋越来越沉,萧容念已经摸着泪了。

荣昭实在是心软,碰一碰萧珺玦的胳膊。

萧珺玦摁住她,再看向两个孩子,“知不知道错?”

两孩子齐声道:“知道了。”那小声听到荣昭心酸,朝着萧珺玦直皱脸求情。

萧珺玦瞪了瞪她,就知道溺爱。

“知道错了应该怎么做?”他语气和缓一些。

萧容笙和萧容念同时抬头看向荣昭,“母妃我错了,对不起。”萧容念的鼻音还挺重。

“知道错了就好。”荣昭搂着两个孩子到身边,萧容念绷不住,扑在她怀里嘤嘤哭起来。

荣昭安慰着女儿,抱着儿子,真是觉得要将她哭心碎了。

她狠狠横一眼萧珺玦,暗自掐了他一把。敢对我儿子女儿这么凶,晚上睡地上吧。她对着萧珺玦只动嘴皮子不动声说道。

萧珺玦耸耸肩,他怎么这么无辜啊。

也不知道萧珺玦是什么时候吩咐人做的,晚饭的时候,饭桌上竟有一小盆的奶。

是他下午的时候吩咐人到城里买了一头奶牛,骂归骂,但若是力所能及,他是会满足孩子们的需求的。

人奶是没有,不过牛奶还是很简单的。

长远来计,直接买回一头牛,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方便又简单。而且两个孩子也需要营养,在军营里本就不能像在楚王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孩子就这点愿望,他当然得给他们实现。

牛奶香甜浓郁,煮了一小锅,两孩子一人喝了两大碗,要不是肚子里撑不下,说不定一锅都得让他们喝完。

他们四口人,支了一个小桌,每人一面,身下垫着毡子,席地而坐。

桌子上的饭还挺丰富的,虽然条件一般,但一些普通的食材经过秋水的厨艺,就变成了美味。

打了一个饱嗝,萧容念拍拍自己鼓出来的肚子,畅然道:“太好喝了,真香,父王,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将牛牛带回去吧。”萧容念有个习惯,看见什么好就想带走。

407 新月残害

奶牛很香,奈何肚皮太小。萧容念剩下半碗,实在是喝不进去了。她眨着大眼睛,盯着她的父王看,很明显,好喝到她舍不得扔掉,让她父王替她喝了,也不浪费。

萧珺玦不嫌弃自己女儿,拿过去就喝了,“行,不过以后你要照顾着它。”

萧容念使劲点头,“没问题,一会儿我就去喂它吃饭。”她想一想,问道:“父王,是谁将牛牛带来的,让我们喝这么好喝的牛奶?”

“真这么好喝啊?”萧珺玦轻笑道。

“实在太美味了。”萧容念还意犹未尽,舔舔舌头。

萧珺玦刮刮她的鼻子,“那还不谢谢母妃,是你们母妃心疼你们俩,唯恐委屈了,特意让人去买来的。看你们母妃多好,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母妃,不许惹她生气。”

荣昭侧目望他,柳眉微蹙,她什么时候让人去买的?但又一思及,双眸中流露出层层的涟漪,唇边含着甜丝丝的笑。

“谢谢母妃。”两个孩子齐声笑道,又对着萧珺玦,“谢谢父王。”

荣昭含笑摸摸他们的头,“真乖。吃饱了吗?饱了就出去玩吧,不过只准玩一会儿,等会要洗澡睡觉。”

萧容念时间概念强,就怕耽误她玩,一骨碌就站起来,“我不但吃饱了,还吃撑了。”

萧容笙双手捧着碗,仰头喝净,“你等等我。”将碗一撂下,荣昭刚给他擦干净嘴,就着急的追着萧容念跑出去。

“这两个小混蛋,一天到晚就想着玩。”是她自己放出去的,都跑了,她还嗔上了。荣昭给萧珺玦夹着菜,“多亏有你镇着,不然我还真治不了。”

萧珺玦笑道:“你要是拿对别人的劲一半治他们两个,早老老实实了。可你啊,就是舍不得,溺爱。”

“总要有人扮红脸,有人扮白脸,我可不愿意以后他们记恨我。”荣昭娇笑着,又给萧珺玦舀了一碗汤水。

临离开长歌城时,林氏还真给荣昭弄了一批乌鸡带着,现杀的,皮毛什么的都已经打理好,中途怕坏了,还一路用冰镇着。

到了这,荣昭就让秋水拿去做,三伏天,再搁下去恐怕就都坏了。昨天一下就炖了三只,给众兄弟们做下酒菜。

不过今天这只是荣昭自己做的,加了枸杞当归,给萧珺玦补一补。这段时间,他又瘦了,不在他身边还真不行。

萧珺玦握一握她的手,真是吃饭都不忘恩爱着,“你倒是精,让我做坏人。”

荣昭轻笑,“难道你舍得我做坏人。”

这一锅奶一共煮出五碗,匀出荣昭一碗来。她吃饱了饭,慢慢饮着奶溜缝。

端给萧珺玦,“确实很香,你喝不喝?”

萧珺玦推给她,他不爱喝这些,要不是莲蓉让他喝,他一口都不会喝。

搂住荣昭的药,贴在她耳边,调戏道:“我就爱喝你的。”

荣昭的脸又红起来,扭开他,嗔道:“竟胡说,没个正形。”

军里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十三四岁,这两天都是他们陪着萧容笙和萧容念玩。

“世子,营帐外面有个小树林,那的草长得最茂盛。”

刚喝了人家的奶,得给人家报酬啊,两孩子一跑出来就张罗着给牛喂草。

萧容念欢天喜地的,“那咱们出去拔草回来给它吃。”

稍大一点的孩子踌躇了下,“不行,你是郡主,不能出营,万一遇到危险,我们吃罪不起。”

萧容念的笑脸就像是烟火放完之后,一瞬间就湮灭了。她撅着嘴哼了哼,“又不走远,哪有危险。再说,这是我父王的地盘,谁不长眼敢跑来,不想活了吗?”

萧容笙没有她胆子大,也犹豫了,“不然找个大人跟着吧,不然咱们跑出去,他们会受罚,咱俩也得受罚。今天被父王训得还不够吗?”

萧容念拉着他的手,“没事,是父王让咱们照顾牛牛的。再说,只要不是因为母妃,父王不会说咱们的。”

她一叉腰,命令着两个小兵,“你们两个听我的,保证你们不会受罚。走,快带我们去拔草。这是郡主的命令,你们不得违抗,不然就打屁股。”

四个孩子一块奔出营帐,看门的士兵心中不安,赶快去通报。

荣昭是担心的,但萧珺玦相对而言就淡然多了。拉下荣昭,扬扬脸,“找两个人跟着。”

“你怎么不让人把他们俩弄回来,由着让他们去疯,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本还想你能管教管教他们,看来呀,可是白费。”荣昭埋怨道。

“能有什么危险,这方圆十里都是咱们的人,谁还敢动我楚王的儿女?”萧珺玦说的风轻云淡,却又那么霸气凌然。

荣昭抿嘴一笑,道:“是,你楚王厉害。”被他这么一说,荣昭也没刚才那么紧张,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有人跟着,应该不会有事。

撤了膳,两口子在说着闲话,就听到外面一阵迭沓的脚步声。

“王爷,王爷,出事了,小树林那——”

一听小树林,荣昭的脸一刹那就变得雪白,“怎么了?”

荣昭跑出账外,焦急问道:“是郡主和世子出了什么事吗?”她的心紧的都要跳出来。

报信回来的是大一点的孩子兵,跑得太快,急了,呼哧带喘,大口大口的呼吸,“不是不是。”

荣昭提起来的心落回去,吓得她一身冷汗,抚抚胸口。

萧珺玦走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孩子兵回道:“新月姑娘她……她死在小树林了。”

荣昭和萧珺玦对视一眼,皆大惊,荣昭拽着萧珺玦,“快去看看。”

到的时候,萧容笙和萧容念就扑过来,两个孩子是吓坏了,一个抱住荣昭,一个抱住萧珺玦,呜呜的大哭。

特别是萧容念,嚎啕大哭。

尸体是她发现的,她是看藏着新月尸体的那面草茂盛,就跑了过去,没想到脚下一绊,就摔倒在新月身上。

看到新月的死状,她吓得当时就瘫在地上,哇哇哭叫。

“母妃,莲蓉怕怕,怕怕。”萧容念紧抱着荣昭的脖子,泣不成声。

“不怕不怕,莲蓉不怕,母妃在这,母妃会保护你。”荣昭摸着她的头,念叨着,“摸毛吓不着,摸摸耳朵,吓一会儿……”

远远的,荣昭看了一眼新月,倒吸了一口气,她浑身*,只有一件破烂的衣服随意扔在她的身上。脸,身上,都是伤,嘴角红肿,还渗着血迹。很明显,是被人奸污,然后杀害。

她咂舌,“实在是太残忍了。”她看了一眼,脸转到萧珺玦身后,真是令人不忍直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才十六岁,就被人如此残害死。

萧珺玦安抚着儿子,轻轻拍着,萧容笙比萧容念好很多,毕竟是个男孩子,大哭几声就慢慢弱下来。

萧珺玦目光在新月身上一扫,掠过,非礼勿视。

“将她挪回军营,还有,衣服给她穿好,再找个军医给她检查一下。”

他吩咐完,抱着萧容笙,搂着荣昭往大营回。

“会是谁干的?”荣昭和他嘀咕道。

萧珺玦摇摇头,“军营里面全是男人,真不好说。”他目光一定,沉气道:“但不管是谁,一旦查出来,我都不会放过他。”

他三令五申的事,还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简直就是在挑衅他。

荣昭悠着哭累了,有了困意的萧容念,刚喝了安神药,也不像之前那么哭闹,不过还是在抽泣着,睡得不安稳。

“不会是赵劲吧?我都一下午没有见到他了。”荣昭知道赵劲强 奸未遂新月,出了这种事不由第一个就想到他。

刚才军医检查过,新月的死亡时间大概是两三个时辰之前,也就是说,事发时差不多就是午饭后的一个时辰左右。

这个时间是休息时间,除了巡逻的人,其他人可以自由活动。

萧容笙已经安定下来,睡着了,萧珺玦坐在他身边,抚摸着他脑袋的手一顿,惊然看向荣昭。

思量着,“他虽然有些好色,但还没有这么大胆吧。而且,上次我已经对他严加警告,他——”

萧珺玦也不敢肯定了,毕竟出了这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谁知道他色心会不会再犯。”对于欺压女人的男人,荣昭一向厌恶。

本来她对赵劲的印象不错,但一听说,他曾经要欺辱新月,虽然新月想着她的夫君,但一码归一码,她看不了女人受欺负。

萧珺玦沉默片刻,沉吟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样,赵劲从我上战场就一直跟随着我,万一是他做的,我才真是两难。”

荣昭还从没有看他如此烦恼,她知道,萧珺玦是真的两难。

如果真的处置赵劲,一方面断了这么多年的情义,另一方面,必然有人心中不服,觉得他为了一个俘虏处置跟随自己多年的大将,寒了士兵的心。

但如果不处置,那么他之前定下的军令就形同虚设,他也再无威望,甚至会有人说他包庇赵劲,丧失军心。

要真是赵劲,真是给他往死胡同里逼。

但愿,不是他。

308 嫌疑犯赵劲

怀里的孩子睡得不安稳,哼哼唧唧的叫着母妃。荣昭抱着萧容念绕着屋子边走边悠,哼哼着小曲,好长时间,才哄睡着。

“睡着了啊?”萧珺玦看着女儿,窃窃道:“把她放下吧,这么沉多累啊。”

“没事不累,我再悠一会儿,,等她睡沉了再放下。”直到笑容年酣声渐浓,荣昭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坐在她身边看了一会儿,方将床帏垂下。

今日两个孩子都受了惊吓,定然是要留在身边的。

怕惊醒孩子们,荣昭声音压的低低的,走到萧珺玦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我就随便一说,不一定是他做的,你也不要太忧心。”

萧珺玦摁在她手上,侧着脸,“我已经让夜鹰和夜枭去查,或许明天就会有答案。”

荣昭叹一叹气,下巴抵在他肩上,橘黄色的灯火笼罩在她的脸上,让她美艳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温婉,“人生真是无常,好好的一个人,早上还说着话,晚上就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早知道,我就不那样气她,她也不会自己生闷气跑到小树林去,遇了害。”

荣昭心里有些自责,虽然新月对萧珺玦的种种表现,让她心里不舒服,但毕竟是一条人命,而且,是以那种死法。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萧珺玦转过来,揽着她入怀,吻一吻她的额头,他饱有歉意,“要说都怪我,就不应该留下她。其实女月国加入战争,我是不怕的,只是当时想着,少一个是一个。而且联盟退出一个,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心理战术。不用我一个个击破,他们就形同散沙,能早日结束战争。”

萧珺玦是觉得可惜,新月作为一个将军,本身是很优秀的。但这样的军人,如果死在战场上,应该也是死得其所,但现在……

两人相依,沉默了许久,荣昭忽然问起,“那女月国那面你怎么交代?”

萧珺玦握着她的手臂,道:“本来就是一个俘虏,有什么好交代的。”他是不在乎这个的。

荣昭吃惊的盯着他看,竟无言以对。

“好了,你不要操心了。”萧珺玦抚抚她的脸颊,“凡事有我在。”

荣昭点点头,靠到他的胸前。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别说是孩子,就是荣昭,碰到这事也会吓坏。

第二天早上醒来,萧容念一直缠在荣昭身上,蔫蔫的,不是不说话,就是哭。

荣昭没办法,只得抱着她,抱得她手臂发酸,想要换个人休息一下都不行。

“父王抱一会儿,让母妃休息一下行不行?”萧珺玦怕荣昭累着,想要换一换,朝着萧容念展开双臂。

萧容念看他一眼,又趴在荣昭的肩头,哼哼唧唧又要哭。

“乖乖,母妃抱着,母妃抱着。”荣昭冲着萧珺玦摇摇头。

“母妃怕怕。”萧容念声音小的和猫似的。

荣昭摸着她的脑袋,“不怕不怕,母妃在这你怕什么?母妃会陪着你,守着你。”

萧珺玦瞧着女儿受惊的样子,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心里这个不好受。

“喝安神汤了吗?”萧珺玦问道。

荣昭换了一只手抱着,“刚喝。”

萧珺玦在下面拖着荣昭的手臂,减轻一点她手臂的酸痛。

“不行的话,去附近的县城里找大夫看一看吧。”

荣昭也无奈,轻声轻语,“应该没多大的事,就是受惊过度,再看看吧,要是过几日还这样,我再带她去。”

“我怕你辛苦。”

“自己的儿女,有什么辛苦的?”

斜抱着悠了一会儿,瞧着萧容念的眼皮慢慢耷拉下去,闭一下眼,又咧开嘴哭一声,再闭上眼,如此几回,慢慢的睡着了。

荣昭将她放在床上,终于能休息一会儿,胳膊已经酸的抬不起来,萧珺玦给她揉着肩捏着臂,“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出了这种事,孩子受惊,你还受累。不然,你们先回益州吧,别在这陪我了。”

“不行,咱们说好的,再也不分离了。再说,你在这打仗,我不放心。”

荣昭拽住萧珺玦的手,往他身上一靠,“我们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分开。我相信,容念是个坚强的孩子,她一定很快就会没事。”

萧珺玦嘴唇触碰着荣昭的脸颊,低低道:“好。”

“王爷。”外面是夜鹰的声音。

荣昭直起身子,萧珺玦扬声道:“进来吧。”待夜鹰走进来,再问道:“调查的结果如何?”

夜鹰抱拳,扫到小世子和小郡主在睡觉,特意压低了声音,但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的,“有人看见……赵劲……在下午的时候去往小树林的方向,还有……”夜鹰欲言又止。

萧珺玦皱眉,沉声问道:“还有什么?”

荣昭眼珠幽幽一转,眉宇紧蹙。

夜鹰不敢磨蹭,道:“军医在检查新月尸体的时候,发现她的衣服上刮上一枚红色宝石。”再觑一眼萧珺玦,“而那枚宝石,正是赵劲佩剑上的镶嵌的。”

萧珺玦赫然站起,一股怒火在爆发的边缘,顾及着孩子们才没有发出来,只切齿低声道:“好个赵劲,他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一甩袍,忿然出帐。

荣昭心中不安,思忖片刻,唤来秋水,“你看照世子和郡主,我出去看看。”

荣昭跟过去的时候,就见赵劲跪在中央,撇着脸,一脸的不服。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承认,是想让本王大刑伺候你才从实招来吗?”萧珺玦大刀金马的坐在上位,面容不怒自威。

赵劲咬着腮帮子,抵死否认,“属下没有做过,就算王爷打死属下,属下也不会承认。”

萧珺玦一掌击在桌子上,怒喝一声,“赵劲!”

屋子里只有慕容岚和夜鹰夜枭几人,都是自己人。荣昭忙走进来,摁住萧珺玦,“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怒。”

萧珺玦平一平怒火,坐下来,斜眼着赵劲,道:“你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若不是看在你跟随本王多年,出生入死,本王现在什么都不问,直接就将你推出去斩了!”

从他十三岁上战场,赵劲就一直跟随着他,赵劲比他大几岁,那个时候武功也比他高,出战的时候,都是赵劲保护他。两个人是一起杀出过重围,是一起冲进敌营的生死搭档,好几次赵劲为给他挡过刀,甚至多次徘徊在生死线上,差点死了。

虽然后来自己回朝,离开西北军,他不像夜鹰夜枭一直跟在身边,距离疏远了些,但这份生死交情却没有淡。

但此次他再来军中,却发现,西北军已经不是当年他带领的纪律严明的西北军,较之以前散漫许多,就连慕容岚赵劲都是一样。

他深知,他在西北军的威慑不如从前,以前那些申令也渐渐失去效力。

但他没想到,赵劲已经胡闹到如此地步,连女人都奸杀,这和以前日出侵入北原欺凌妇孺有什么区别?

荣昭是最不容男人欺负女人的,瞪着赵劲,厉声道:“赵劲,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她更痛心萧珺玦,知道他是爱才之人,赵劲有领兵之能,是个人才,若是处死,着实是可惜,更遑论是他的人。

赵劲嘴唇抿了抿,看一看萧珺玦,再看向荣昭,恳然道:“王妃,真的不是属下做的。属下承认,确实和小树林里与新月相处了一会儿,不过,我们只是说了一会儿话,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我就走了,她的死真的和我无关。”

“那你佩剑上的宝石怎么解释?为什么会在新月身上?”荣昭问道。

赵劲迟疑,沉吟须臾,无力摇摇头,“属下真的不知,连什么时候这枚宝石丢的属下都不知道。”

那枚红宝石还是在越北之战时,他立下头功,王爷赏赐给他的。他特意拿去铁匠铺,让人镶到剑上。

他猛然抬头,目光如电,望向荣昭,道:“但王妃,属下真的没有做过杀害新月的事。虽然之前,确实有过不轨之举。但自从……”

瞥一眼萧珺玦,再继续道:“王爷惩罚后,属下就不再有非分之想。”

萧珺玦愠色道:“那你这一下午干什么去了!新月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可有人证明!”

他的口气很重,听在赵劲耳中心里就极度不舒服,就像是已经一口咬定他的罪行。

赵劲气不过,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好,“没干什么,也没人证明,王爷若是不信任属下,那就砍了属下的头。”

慕容岚急的要跳脚,这个赵劲,怎么在这节骨眼上耍起脾气来!

他朝着萧珺玦拱手,道:“王爷——”

刚要求情为赵劲说话,萧珺玦对他喝去,“闭嘴,本王没问你!”

慕容岚恹恹,耷拉下脑袋退到一旁,然后朝着赵劲猛使眼色,让他别再对王爷顶嘴。

赵劲却是个犟脾气,道:“慕容岚,你不用替我向王爷求情,反正在王爷眼中,已经认定我是凶手。王爷想怎么处置,我都听之任之,绝无怨言。”

409 三日之期

萧珺玦怒气难平,“好,算你是条汉子,来人,将赵劲押下去,三日后——”

“王爷!”荣昭心中一惊,忙叫住他。

萧珺玦的话戛然而止,鼻子里重重出了一口气。

屋子里正处于胶凝的状态,一片寂静,楚王生着气,赵劲也有气,几个将军或是着急,或是愁眉,谁也不说话。

王爷显然动怒,除了王妃,谁还敢说。

正在这时,外人有人走进来,是高云鹏,此次,他是监军。

还真有点冤家路窄,偏偏监军是他。

说是监军,其实就是萧瑾瑜用来监视萧珺玦的。但他这个监军是不称职的,经常开溜,不安于在军中,十日里面得有八日去附近城镇的青楼妓院里风流。

偏巧,今天回来,知道了这事。

他走进来,撇了撇跪在地上的赵劲,眼神里带着不屑。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转脸就看到荣昭,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眼中就满是锋芒了,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荣昭自然是还之以眼,两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高大人看见王爷和本王妃怎么不行礼问安?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是在勾栏妓院里野惯了,所以连规矩都忘了吗?”这句话的构造还是他妹妹用来说她的,现在荣昭转送给他。

高云鹏轻蔑,他现在是国舅爷,太后的弟弟,皇上的舅舅,还需向别人行礼吗?

特别是向荣昭这个死丫头。

但……他再寻思了下,荣昭诡计多端,如果今日不按礼一行,就怕他日以此作为借口,给他穿小鞋。

如此一想,现下咽下这口气,抬起手臂,举了一个不是很合格的礼,“楚王,楚王妃万安。”

行完,直接坐在椅子上,二郎腿一翘,一副牛气冲天的模样。

荣昭瞪他一眼,真想让人将他连人带椅子连窝端了,他在,这事就更不好收场了,就怕他插一脚。

果然,荣昭的担心不是多余的,高云鹏看向萧珺玦,道:“既然王爷查出新月公主的死是赵劲所为,就应该立即处置,也好方显王爷大公无私,赏罚分明嘛。”

他眼珠子在萧珺玦和赵劲身上打了一个来回,挑起眉,“莫非王爷是想徇私?”一笑,大声道:“赵劲本来就是楚王你的人,你想保他也是无可厚非。不过就是个俘虏,死了就死了,不算什么,王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嘛。”

他在这话里夹棒,那意思很明显,要是楚王不对赵劲处置,就是徇私,就是舞弊,就是徇私枉法。

萧珺玦刚正不阿,俯仰不愧于天地,他道:“高大人放心,若是查清如果真的是赵劲所为,本王是绝对不会姑息养奸的,也定然会给军中上下一个交代。”

高云鹏是不相信这话的,别说是楚王,就是他自己,如果这事发生在他身上,他才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去处置自己的部下。

将心比心,他断定萧珺玦最后还是会为赵劲开脱。

他抚抚掌,喝彩道:“好,楚王不愧是真英雄,这魄力真的是世人少有。”他优哉游哉的晃着靴子,歪着身子看向赵劲,“既然楚王大义,那就别再磨蹭了。赵劲奸 杀新月证据确凿,就请王爷下令,执行军法,处置了他吧。”

慕容岚几人紧张的看着萧珺玦。

萧珺玦张开嘴,欲言。荣昭忙不迭插嘴,“高大人,案子还没有调查清楚哪,赵劲只不过是嫌疑,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你可别听风就是雨。”

高云鹏道:“即有人看到他去了案发现场,又在死者身上发现他的东西,这还不是确凿的证据?”

荣昭道:“这只可以证明他接触过死者,证明不了人是他杀的。”

“强词夺理。”高云鹏一摆袖,不服道:“那依楚王妃的意思,没人亲眼看到赵劲杀人,他就没杀人了?呵,简直是妇人之见。”

斜着眼睛打量着荣昭,“我劝楚王妃还是免开尊口的好,你没听过一个成语叫做“牝鸡司晨”吗?女人啊,还是相夫教子,哄哄孩子。就比如你,不好好看着孩子,让孩子瞎跑,现在好了吧,吓得孩子日夜啼哭。”

“你——”荣昭鼻子眼冒气,就要发火。

萧珺玦握住她的手臂,冲着她轻微的摇了下头。

荣昭不甘心的咬了下唇,重重一哼,脸撇到一边。

萧珺玦道:“来人,将赵劲押下去,待本王查清楚,再治他的罪。”

高云鹏不乐意了,站起来道:“等王爷查清楚?那是多久,难道王爷一天不查清楚,赵劲就一天不治罪吗?王爷,你这样做有包庇之嫌啊。以后还能信服何人?”

荣昭真想上前撕了他的嘴,如果萧珺玦不搂紧着她。

萧珺玦一侧目,冷漠的看向高云鹏,道:“高大人,若是本王没记错,你只是监军,还没有权利质问本王。本王要怎么处置部下,要怎样信服将士,是本王的事,和你无关。”

高云鹏被怼得哑口无言,期期艾艾了半天,说话都磕巴上,“那……那王爷这……这么做,姑……姑息赵劲,必然引起将士不满。要是因此动摇军心,谁……谁来负责。”

萧珺玦扬起下巴,“本王负责。”

荣昭看向他,只觉得心再次被俘虏了,这个表情,这四个字,就像是一记记拳头,打在她的心头,令她怦然心动。

萧珺玦也有自己的考量,并不会做包庇之事,再道:“三天为期,本王一定会查出真凶,若是查出真与赵劲牵连,本王定斩不饶。”

高云鹏用力击一下掌,“好,楚王果然有大将之风,那本官就等着王爷的好消息。”说完,大步离去,又返回他的温柔乡。

荣昭愠怒的瞪在他的背后,唯恐目光不是火,不然就将他后背灼出个窟窿来。

同时也紧张起来,三日为期,要是真的找不到别的线索,证明此事不是赵劲,高云鹏一定借题发挥,那赵劲不就要承担罪名了吗?

虽然赵劲是有可疑,但荣昭的直觉告诉她,凶手不是他。

这个赵劲是色了点,但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而且,他应该也不会糊涂的将证据留在死者的身上,说起来,更像是栽赃嫁祸。

等赵劲被押出去,荣昭也离开了。萧珺玦还有公事,她不想扰了。

如果女月国那面收到消息,知道新月被害死,定然激怒,可能又联合起其他国家,正准备展开下一次的攻势。这面要早作安排,严防突变。

荣昭走出帐子,徘徊在营中,她心里疑惑颇多,坐不住脚。

不由自主,就往停放新月的地方去。

有两个侍卫守在新月的尸体的帐子外面,见到王妃过来,忙嫌弃帘子请她进去。

因为是夏天,怕尸体腐烂得快,特意在旁边放了几大块冰。

新月闭着眼睛,看上去很安详,但看她脸上留下的伤,便可想而知,她死前是受了怎么的折磨。

萧珺玦说,新月的武艺其实很一般,当初挑衅他,多半是性子使然。但虽然不一般,也应该不算太弱,起码是可以反抗的。

可从事发的现场看,并无打斗痕迹,最激烈的也只是新月躺的地方,比较凌乱。

也就是说,当时,不是新月已经失去反抗意识,就是凶手的武力远在她之上,生生压制住她。

而有这个武力的人,在军中,不出十个。当然,赵劲也在其中。

荣昭围着新月看了两圈,目光逡巡着她的面容到脚下。

蓦然,目光一定。

她弯下腰,低下头,在快要靠到新月肩上的时候停下来,一顿。

荣昭眸中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的手摸在新月的脖子上。

新月是被人侵犯后活活掐死的,这是她的死因。昨晚军医只是粗略的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太多留意,毕竟他只是个军郎中,是救命的,不是仵作,并不是很专业。

所以一些让人忽视的事情很容易就不注意,再有昨晚新月抬回来的时候天色很晚,屋里暗,再加上刚死去几个时辰,尸斑还没有完全显现。

但现在却是一清二楚,新月的脖子上有掐死她的手指印,只是……

荣昭从新月停放尸体的地方走出来,连两个士兵行礼,都没听见,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

“王妃来干什么?这是死人,王妃的胆子还真大。”两个士兵议论上,他们是真的觉得新奇,还没见过女人不怕死人,还特意来瞻仰的,特别,这个死人生前还是情敌。

难道王妃是来对着死人示威的?

另一个士兵道:“王妃的胆子当然大,不然哪家女眷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携家带口来这地方?”

不过是玩笑之言,两人笑笑也就不再提。

荣昭决定去一趟案发现场,或许有什么证据遗漏掉。刚到营帐门口,就看到赵劲的副将宋淮牵着几头羊回来。

她疑惑,一个将军怎么还当起羊倌了?

宋淮拿绳子牵着四头羊在前面赶着,这四头羊可真不好管教,一路上回来,跟游春似的,迈着小步子,边走边欣赏美景,有时候还要停下来欣赏。

410 美味的羊肉汤

“驾!驾!吁!”也不知道赶羊有什么术语,宋淮拿着赶马的那一套驭羊。

但羊怎么听得懂这话,又四分五裂起来,牵着四根绳子,朝着四个方向挣。

荣昭看着一个将军被四头羊玩弄,不禁笑出声。

宋淮闻声看去,见是王妃,牵着绳子的手立马收缩,不让自己被羊钳制的样子被王妃看到。他憨厚的朝着荣昭笑笑,“王妃是您啊。”

荣昭走过去,问道:“你这是去哪了?这羊是怎么回事?”

宋淮是个性子敦厚的人,圆脸,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要小。其实已经二十五了,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有十七八,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宋淮说话总是一说一笑,仿佛在他脸上就没见过愁眉苦脸的时候,逢人都是笑呵呵。

拽回来一只抻着脖子吃草的羊,他带着尴尬的表情道:“属下去县城了,昨天赵将军挑选了几头羊,让属下今天早上去取。这不,刚赶回来。”

听罢,荣昭心思一动,“赵将军?赵劲?”

宋淮道:“还有哪个赵将军啊?可不就是他。”又两头羊分道扬镳,拉扯着他,他使劲给挒回来,又是嘿嘿一笑,“赵将军觉得王妃和世子郡主在这吃不惯住不惯,怕受了委屈,所以昨天就和属下去了县城,也没买别的,就买了几头羊,想着回来杀了给王妃和世子郡主们炖肉吃。

说话碎,宋淮啰嗦着,也不管荣昭听没听得进去,“本来昨天就应该带回来,但卖羊的人说晚上赶回来招狼,非让今天早上去取。要我说,哪那么多的事,还非得让我再跑一次。”

他一大早上,天刚亮就出了营,一来一回,这都快晌午了。

“原来如此,他还真是有心。”荣昭眸光微闪,念叨了一句。

宋淮一本正经的点头,“世子和郡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和我们这群糙老汉子一样,吃的不能糊弄。”

荣昭含笑,感念赵劲,再一想,又问道:“昨天你们什么时候去的县城?”

宋淮捣弄着不听话的羊,随口道:“昨天下午啊。”

“什么时辰?”荣昭追问道。

宋淮想一想,确切的时间他也没记,约摸道:“大概是未时吧,反正刚过午没多久。”

未时,不就是新月的死亡时间?那这就更可以肯定赵劲并不是杀害新月的凶手。

看宋淮的样子,他还不知道赵劲已经作为嫌疑犯了,于是荣昭就将赵劲嫌疑的事告诉了宋淮,宋淮听完大惊,忙摇头,“不可能,属下可以作证,昨天下午赵将军是和属下在一起。王振也知道,他是看着属下和赵将军一起离开的,他怎么没给赵将军作证啊?”

他眉头一紧,连拴羊的绳子都撇下了,“属下这就去找王爷,证明赵将军的清白。”

荣昭心头微凝,拦住他,“慢,你只可以证明未时之后和他在一起,但午后到未时中间这段你无法证明什么,而那段时间也在新月遇害时间的范围内,依旧摆脱不了他的嫌疑。”

宋淮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那……那怎么办啊?”

荣昭安慰他,“不用着急,有王爷在,如果不是赵劲做的,定不会冤枉他。”她目光漫向四处散走的羊,“先将羊弄回营帐吧,我晚上要喝羊肉汤。”

荣昭心下已经有了判断,也没再去案发现场,转身回了营。

宋淮扯着嘴角看着王妃的背影,这都什么时候了,王妃还光想着吃。

虽然心里埋怨,但也不管说出来,四顾几只羊,东南西北一个方向一头,已经跑到老远。

他一拍大腿,冲着溜得最远的那头跑去,他的声音在空中咆哮,“回来,你给我回来!”

宋淮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四头羊赶回来,累的他出了一身的汗。为了报仇,他毫不留情的斩杀了那头差点没把他鞋跑飞了的那头羊。

手起刀落,皮一剥,伙头兵刚将羊肉剁成块,荣昭就抱着萧容念过来了。

“王妃,您怎么来了,这……这怪脏的,别弄脏您的衣服。”伙头兵的大厨焦大嘴,虽叫大嘴,但他的嘴并不大,只是出生的时候,爹娘想着起个好养活的名字,大嘴吃四方,饿不着,就起了这么个名。

他是个的中年人,再有几年就五十了,一直都在西北军中当厨子,一当就是二十多个年头。手艺还不错,平时军官的伙食都是他负责。

萧容念比上午的时候好多了,这会儿已经不哭了。但还是蔫蔫的趴在荣昭的肩上,眼珠转着像受了惊吓的小鹿,搂着荣昭的脖子紧紧的。

“没事,出来在外,哪那么多的讲究。”荣昭看了看已经剁好的羊肉,“放在那吧,一会儿我来做。”

“啊?”焦大嘴张大了嘴,“那怎么行,王妃您怎么能亲自下厨哪?”

荣昭笑道:“没关系,我在王府的时候偶尔也会下厨。今天王爷心情不顺,我做给他吃。”

如此,焦大嘴也不挡着,笑呵呵地,“那好,王妃您做,小的在这给您当下手。”

荣昭让焦大嘴先将羊肉洗了,她抱着萧容念去了一旁,“莲蓉乖,你看羊羊可不可爱?你拿着草喂它玩好吗?”

荣昭是想将她放下来,可刚放在地上,她又缠在荣昭的怀里。

“不要,我只要母妃抱抱。”

可能本来是去给牛喂草,碰到那种事,让她心里有了阴影,所以会害怕。

荣昭吃力的将她又抱起来,她发誓,等萧容念过了这个劲,她非得控制她的食量,不让她多吃,实在太重了,都将她压的直不起来腰了。

“好,母妃抱着。”荣昭吐出一口气,起来的时候她捡了一缕草,喂给羊吃,哄着萧容念,“你看他们多可爱,你试试和母妃一样,给它们喂吃的。”

“不要。”萧容念抗拒。

荣昭用十足的耐心哄着她,本来她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这次已经是她最有耐心的一次。

“那母妃喂它们,你看着好不好?”

“你看它们多温顺,你摸摸它的头。”

“来,母妃握着你的手,咱们一起喂。”

刚开始萧容念是拒绝的,但看着羊吃的津津有味,也来了兴趣,荣昭在旁引导着,慢慢放开,终于自己去拿着草去喂,也露出了童真的笑容。

但还是不从荣昭身上下来,只能抱着。

太晒了,没多久荣昭就受不了,抱着萧容念回到伙房。

焦大嘴边洗着羊肉,边看着小郡主,沉吟一会儿,道:“王妃,我看小郡主这是魂被吓着了。”

荣昭转过头看他,魂被吓着了?她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羊肉上的血迹被水冲掉,焦大嘴将洗好的放在一个干净的盆子里。他望一望边上的人,压低声音道:“小郡主不是碰到那新月姑娘的尸体了吗?都说小孩的眼睛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是不是她看到什么,然后被吓着了。”

他的声音更小,“新月姑娘是横死的,听说横死的人,会变成鬼。”

秋水瞪他一眼,斥责一句,“不要瞎说,什么鬼啊魂啊,都是无稽之谈。”

“这你可别不信,以前我家孩子有次就吓着了,是天天哭夜夜嚎,还总是睡觉,怎么睡都睡不醒。后来找人看了看,给做了做法,孩子立马就好了。”

秋水撇嘴,道:“别在王妃面前瞎说,污了王妃的耳朵。”

焦大嘴扇了下嘴唇,“该死该死,是小的多嘴了。”

荣昭瞄向他,淡淡道:“快点将肉洗好了吧。”

转回眸,荣昭看着怀里的小猫似的萧容念,心里还真有点心动,难道莲蓉真的是被新月的鬼魂吓着了?要不然也找个人回来看一看。

这顿饭荣昭做的并不顺利,单手抱着萧容念,轮番换着,多亏有焦大嘴和秋水帮忙,不然还真是忙不过来。

出锅的时候,再往汤里撒了一大把的葱花,羊肉的香味配着葱香就冲了出来,芳香四溢。

这可是好大的一锅羊肉汤,用了整整一头羊,分了好几锅才端到营帐中。

“真是辛苦王妃了,还给我们做东西吃。”慕容岚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香味透彻到胃里,出了一脑门的汗。

荣昭又给他递了一碗过去,玩笑道:“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对付吃吧,不好吃也不准说,不然本王妃可是要生气的。”

慕容岚哈着腰,压低了身子,忙不迭接过去,王妃给盛汤,那可真是受宠若惊,恨不得脑袋侵裤腰里来接。

“王妃受累,王妃受累,不过,我慕容岚一定要说一句公道话,王妃做的汤,简直就是世间美味。王爷,您可真有福气,娶了这么一位绝色又贤惠的王妃,令天下的男人都羡慕不已啊。”他拍着马。

荣昭浅然微笑,又盛了一碗给坐在慕容岚身边的王振,王振先还不敢接,犹犹豫豫才接过去,嘴里自然是千恩万谢。

几乎所有人都盛着一遍,荣昭才安安然然的坐下吃饭。

411 瓮中捉你

“让王妃操劳了。”晚饭后萧珺玦将荣昭抱到身上,揉着她的手轻轻吻着,她的手细嫩白皙,带着一股子好闻的香味,让萧珺玦忍不住啃噬了一口。

荣昭“嘶”一声,嗔打他一下,道:“不操劳,为王爷效劳,妾身喜不自胜。”娇滴滴一笑,荣昭趴在他肩上。

萧珺玦凝向她,嘴边含着笑意,道:“不过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突然做起汤来,还亲手给别人盛,一点都不像你的行事。说吧,是什么目的?”

果然是夫妻多年,实在太了解她了。荣昭嗤嗤一笑,重重的在萧珺玦脸上亲了一口,“知我者,莫若夫君也。”

“自然。”萧珺玦尤嫌不过瘾,捧着她的脸,细细的吻着她的嘴唇。唇齿厮磨间,萧珺玦情 欲慢慢上涨,手伸进荣昭的里衣内揉捏。

“母妃,母妃,怕怕。”床上的孩子在梦中呓语,惊了荣昭,荣昭连忙将他推开,到床边看看。

孩子还是惊魂未定,所以睡着了也不安稳。不过也没醒,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她睡觉不老实,翻身就将被子踢开,小腿一伸,压在萧容笙腿上。

荣昭将她翻回来,又给她盖好被子,拍了拍再哄着她沉睡。

萧珺玦无奈叹了一口气,他深深觉得自己在荣昭心里的地位已经没了。这两天孩子们都跟着荣昭睡,倒是他,要置一张床睡在一旁。

荣昭转过头看到他叹气,轻轻笑了笑,走回他身边坐下。

“我确实是无利不起早。”她趴在萧珺玦肩上,附耳低言……

“真的?”待荣昭说完,萧珺玦眸光微凛。

荣昭点点头,“晚饭时我试探了,只有他的不能。”

沉吟间,荣昭看着萧珺玦,“接下来该怎么做,要不要将他拿下。”

萧珺玦拿出一个思忖着,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来个请君入瓮,让凶手自投罗网。”

当夜,将士们中间传出一个消息,说是军医在检查新月的尸体时,在她的手中发现了一块属于凶手衣服上的布条,是新月和凶手纠缠的时候撕下来的。

只要找到谁的衣服上少的这一块,而且能对上,那么就可以证明那个人是凶手。

不过因为太晚了,怕耽误王爷休息,军医准备明天再呈交给王爷。

黑夜中,军医的营帐中,漆黑一片,他躺在床上,白色轻纱随着风在悠悠飘扬,伴着微微的打鼾声。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偷偷摸摸走进来,四处乱翻,连医用的药箱都翻个底朝天。他的动静很小,时不时瞧着床上的人。

床上有窸窣的声音,他一惊,连忙藏在桌子下。但见只是翻身,才小心的吁出一口气,又继续翻箱倒柜。

但好像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到他要找的东西。

正泄气的时候,一转头无意中瞥到军医露出的手,微弱的月光透进来,赫然看见那只手上系着一个布条。

他心中一喜,蹑手蹑脚走过去,刚要解下来,霍然,手被床上的人摁住,再在他胸前来了一掌,他不备,胸口受伤,吐出一口鲜血。

而在那一瞬间,帐子里灯火亮起来。

他一看,床上的人哪是什么军医,不就是夜鹰嘛。

“王振!”

帘子被人掀开,一转头便看到楚王走进来,“王……王……王爷……”那人一时傻眼,腿一软,跪在地上。

王振被人绑着押到萧珺玦面前,刚才虽然受了惊吓,但此时已经镇定下来,不再惊慌。

“王爷,您这是何意?”到了现在,他还依旧装傻。

萧珺玦冷眼看着他,“何意?本王倒想问问你,你大晚上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到军医的帐子里干什么?”

王振不安分的眼珠子转啊转,道:“卑职是因为晚上吃的太多,肚子不消化,想要找军医要点消食的药。”

夜鹰讥笑道:“你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可不像是找药。”

王振那像老鼠的眼睛贼兮兮的往夜鹰身上一瞟,磕磕巴巴道:“我……我是觉得太晚,扰了张军医的觉,所以才想着偷偷自己找。”

慕容岚一嗤,横眉挑起,“找药找到人家的床上?王振,别在这狡辩了,快点将你奸杀新月姑娘的事招了吧。”

“奸杀新月姑娘?”王振佯装大惊,“慕容将军,这么大的罪名,卑职可承受不起,您别找不到凶手,洗脱不了赵将军的罪名,就诬陷在卑职身上。”

慕容岚撸着胳膊要上前打人,被夜枭拦下。

慕容岚气急败坏,大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被现场抓获你还在这空口白牙的狡辩,以前老子怎么就没认清楚你的真面目。”

夜枭看着王振道:“王振,你就老实交代了吧,你以为王爷布这个局是为了谁?”

王振心头大震,刚刚镇定下来的神色又惊慌上,忍不住咽着吐沫,“卑职……卑职实在不明白。”

夜鹰抖了抖手中的布条,“你是来偷这个的吧。”

王振眼神乱飘,明显是心虚,夜鹰指了指他衣服上刮破的地方,“这个布条是我今天检查树林的时候发现的,应该是你走到太匆忙,没有注意到衣服被刮破,才留下的。这叫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是听说军医在新月身上找到新的证据,才发现你的衣服确实撕裂了一块,所以想着从军医那偷出来,好毁灭证据。不想,王爷不过就是要瓮中捉鳖,捉住你。”

王振紧张的口干舌燥,舔了下唇。

头顶是如千年寒山释放出的冷气,他不敢抬头,双手紧搓着,正搜肠刮肚的想着怎么狡辩。

萧珺玦声音清冷,“不但如此,王妃也发现,掐在新月脖子上的手印并不是五指,而是四指,为此她还做了一个论证,晚上时,她给你们端汤时也注意到,你接碗的时候,你的食指是不能弯曲的。”

荣昭全程都陪在萧珺玦身边,她看王振还是不承认,再继续道:“今天我遇到宋淮,他告诉我赵劲在昨日未时和他一起出营,你是知道的。而上午王爷在审问赵劲时,你明明知道,却根本就没提,一丝都不为他辩解。你可知道你的证词有多重要,当时若是王爷对赵劲有半点不信任,立即就会处斩,而你却始终只字未提。”

语气逐渐加重,威仪凌然,“种种加在一起,你再狡辩也是无用,还不快快认罪,省的受皮肉之苦。”

就像是一头洋葱,被人一层层的剥开,很快就击垮了王振。他支在地上的胳膊一软,颓废如秋日从枯树上跌落的黄叶,额头上沁满了汗水,仿佛一块冰块,被骄阳暴晒,随时都会蒸发。

头“砰砰”的磕在地上,不住的求饶,“王爷,卑职是一时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啊,是新月,她勾引卑职,卑职才犯下错失。事后卑职后了悔,怕她说出去,所以才掐死她,杀人灭口。王爷,您饶了卑职一命吧,饶了卑职一命吧。”

萧珺玦面如覆寒,冷声道:“到了现在你还在此狡辩!你单单是只起了色心吗?那赵劲佩剑上的宝石如何会在新月的手里,本王看你根本就是蓄谋害人,要嫁祸给赵劲!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劲一直站在账外,早已按耐不住,他冲进来,怒气冲冲,“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不但怒,且心痛。

王振和宋淮一样,都是赵劲的副将,可以称之为左膀右臂,他视为兄弟,但今日,他实在是没想到……

王振此时像没了壳的乌龟,脖子缩着,边哭边道:“是卑职错,将军,您饶了卑职吧,您饶了卑职吧。”

对着赵劲磕个没完,“是卑职心生嫉妒,见将军和王爷因新月姑娘起了芥蒂,所以就趁机奸污了她,来陷害将军,挑拨将军和王爷的关系。但卑职想着,将军再如何都是王爷的亲信,应该不会要您的命,再说新月不过是个俘虏,顶多就是将你降为百夫长。而卑职,也趁着这个机会,代替将军。虽然卑职罪该万死,但卑职绝不想要害将军的性命啊。”

此时,他倒招的痛快。

宋淮简直恨其不争,跺着脚,指着他,“你——你糊涂啊!”

赵劲心痛,连撇的一边,闭了闭眼,“王爷,随您处置吧。”

王振已面如死灰,往地上一萎,再无生机,他知道,他必死无疑。

若单是奸污俘虏,或许还罪不至死。但现在,可并非这一条,更严重的事,诬陷上级,这才是大忌。在战前有如此行为,无异于扰乱军心,是罪不容诛的大罪。

萧珺玦铁面无私,一声令下,将他拉出去就地处斩。

王振呼救的声音在大营回荡,一下刀落,便没了声息。

他没了喊叫的声音,赵劲才缓缓睁开眼,紧攥的拳头慢慢张开,无声的叹息了一下。

众人也皆摇头,其实王振算得上是一员猛将,骁勇善战,但心思不正,竟然想通过杀人升官,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不过他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412 爱的奋不顾身

终于水落石出,罪有应得之人也已经斩杀,慕容岚觉得赵劲和王爷之间应该有些话要说,便张罗着众人,“为了一个王振,困得我直流泪,可不能在熬下去了,走,咱们都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还得起来操练士兵哪。”

夜鹰领会,也催促着,“走吧走吧,王爷和王妃也得休息了。”

众人告退,只留赵劲未走。

有短暂的静默,谁也没说话。

须臾,他上前几步,朝着荣昭鞠躬行礼,“多谢王妃,若是不是您,或许现在杀头的就是属下了。”

荣昭温和一笑,轻轻摇摇头,道:“这你可不能只谢我,我也是照吩咐办事,你应该谢王爷才是。”

她睨了一眼萧珺玦,萧珺玦也看着她。

荣昭转过脸,半开玩笑道:“这一天下来,我家王爷为了你,连一口饭都还没吃哪,就想着怎么为你开脱,怎么找到真凶。我告诉你啊,要是他瘦了,我可唯你是问。”

赵劲脸上带着尴尬羞愧之色,单腿跪地,双手握拳朝向萧珺玦,“谢王爷周虑,属下真是混蛋,今日竟顶撞王爷,以为王爷不信任属下,真是该死,望王爷恕罪。”

萧珺玦亲自扶着他的手起来,赵劲感恩的看着他,“王爷。”他的声音中有哽咽。

萧珺玦负手道:“你我之间,出生入死多年,本王怎会不信任你哪?只是,今日形势所迫,人证物证俱在,本王若是放任,恐会遭人话柄,才不得已先将你押下。你的为人本王还是清楚的,你还做不出这种心狠手辣的事来。不过,你这好色又急躁的性子必须得改一改。”

赵劲一个劲的点头,满口答应,“是是是,属下一定改。”他叹一口气,“有了这次的教训,还敢不改吗?这次差点就连命都不保了。”

又再次对着萧珺玦和荣昭鞠躬行礼,“真是多亏了王爷和王妃。”

荣昭和萧珺玦对视一眼,荣昭戏谑道:“行了,你这都鞠了几次了,也不怕累着你的腰。男人嘛,好色点也不是什么大错,这样,等我回头遇到好的姑娘,一定先可着你,省的你看到好看的姑娘,就想霸王硬上弓。”

赵劲腼腆的挠了下脖子,道:“王妃,您这么说,不是埋汰属下吗?”他正色,眼神坚定,“属下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荣昭捂嘴一笑,道:“那可就要拭目以待了。”

赵劲也不想在这耽误王爷王妃休息,索性事情都说开,心结也解开了,便作揖告退,离开了营帐。

夏夜深深,闷热的让人睡不着,特别是今夜,更是让人无半丝困意。

萧珺玦和荣昭两个人牵着手行走在营外的小山上,在一块大石头上停下,相依坐着,看着天上的星星。

今夜的月光仿佛格外的明亮,驱散了黑夜,银白色笼罩在西北大地上。

小山并不高,只是个小山丘,但坐在这,可以将军营尽收眼里。

很久都没有这么平静的时候,总感觉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而现在,终于静下来,仿佛连大地万物都静下来。难得抛下孩子,他们夫妻有这样相处的机会。

“今天谢谢你。”萧珺玦突然道。

荣昭侧目望向他,娇俏一笑,嬉笑道:“哎呀,你我夫妻,有什么好谢的,见外了不是?”

她眼中像是有星星在闪烁,那么灵动璀璨,萧珺玦凝着她,贴在她的脸上,亲了亲,“今天这事,多亏了你。不然,杀害新月的凶手可能不会这么顺利承认罪行,赵劲也可能被冤。最重要的是,你和赵劲说的话,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

明明是她做的,到最后却将功劳归在他身上,让赵劲记得他的好,感恩他。

萧珺玦内心十分动容,这个女人,永远做所有事都是为了他。

荣昭却不在意,道:“我这还不是和你学的,上次你在元宵莲蓉面前让我当好人,我礼尚往来嘛。”

“你是为了帮我笼络住赵劲,想解开我和他心中的芥蒂,这次,我是真的冤枉了他,如果不是你那么说,现在我和他心里还有着结。”

夜风徐徐的吹着,夏日连风都是热的,吹散着荣昭耳边的碎发,荣昭将头发捋到耳后,支着胳膊抵在下颌,笑嘻嘻地看着萧珺玦道:“我这是歪打正着,哪有你说的那样?”

知道她是羞于承认,但萧珺玦还是记在了心里。他紧紧的抱住她,深情道:“昭昭,我爱你。”

荣昭趴在他的胸前,耳边是他款款深情的告白,心里和吃了蜜一样甜。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他说出这句话,荣昭都有第一次听到时那种感觉。心动的她的小鹿都要撞出来了。

“你再说一遍。”荣昭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从荣昭失踪失忆后,萧珺玦再也不吝啬说出我爱你这种话,他深切的注目着荣昭的眼睛,双目满是深情,“荣昭我爱你,很爱很爱,爱到没有你我会死的地步。所以,你千万不能离开我,不然,我会死的。”

轻抚着她的头发,“还有,如果你遇到什么事,发生什么事,别不告诉我。”

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荣昭低下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哭。

闷了一会儿,荣昭决定还是将隐瞒他的事说给他,她本就不应该瞒他,“珺玦,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荣昭将发生在长歌城的事原原本本和萧珺玦说了一遍,但还是隐去了一部分,没说自己要喝毒酒。等她说完,天边的启明星已经冉冉升起。

萧珺玦一直沉默着听她说,虽然他的怒气已经冲到头顶,但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荣昭的话音渐渐落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萧珺玦的神情,见他始终不说话,心头不由一紧,抓着他的衣服,轻轻唤道:“珺玦?”

“嗯?”萧珺玦有一瞬的失神,很快回过来。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荣昭的眼睛清澈无辜的像是一头小鹿,让人怎么对她生得起来气?

萧珺玦淡淡一笑,“傻瓜,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担心,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他的笑容渐渐缓下来,抱着荣昭的手更紧了,“只是,我生我自己的气,没有好好保护你,没有尽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职责,让我的妻儿身陷囹圄。”

虽然如此说,但他的心还是不安宁,这次是躲过去,那下次哪,什么时候萧瑾瑜心血来潮,又要如何?难道只是因为他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怎么怪你哪,谁想到这会是一个圈套。不过,这一次,我和萧瑾瑜说的很清楚,相信,他再也不会做这种事。”荣昭的声音中饱含着唏嘘,她说的不在意,但萧珺玦听得在意,“我和他之前的纠缠,原本就不清不楚,这次倒好了,总算有个了断。以后他做他的皇帝,我做我的楚王妃,再无瓜葛,一别两宽。”

萧珺玦心里有股莫名的酸涩,“以前,你很喜欢他吗?”

荣昭脑袋瓜迟钝,没察觉萧珺玦眼中的失落之色,她还真是认真的想一想,再回答,“也曾喜欢,算是一种迷恋吧。那个时候,他是长歌城所有少女的梦,气韵高雅,相貌俊美,身份高贵,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我哪,从小争强好胜,什么都想要最好的,自然,人人争抢的他也就成了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夫婿。”

其实说出这段话,足以证明荣昭是放开了过去。不然,她不是说的如此风轻云淡,就像是说的不是她似的。

荣昭看着天上的星星,没看到萧珺玦微微撅起来嘴。

“那之后你怎么就不喜欢他了?”

荣昭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颗最明亮的星星闪到眼睛,一垂眸,转而看向萧珺玦,问道:“珺玦,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哪?”

萧珺玦微微蹙蹙眉,摇摇头,道:“不相信,就像今生我只想好好珍惜你,因为人只有这一生,没有什么下辈子。”

荣昭还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难道告诉他自己就是重生回来的?

她笑一笑,再道:“其实我就是做了一个梦,梦打碎了我对萧瑾瑜所有的憧憬,等梦醒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并不是那个让我可以奋不顾身,哪怕碎裂还依旧坚定想和他在一起的人。可能是梦给了我阴影,所以,那一瞬间,我对他所有的爱恋都随之消失。”

荣昭抓住萧珺玦的手,“其实嘛,当时本来就是小孩子,哪懂什么爱?直到我遇到你,我才知……”

我才知道,原来上一辈子我糊里糊涂,根本就不知道爱是什么,以为萧瑾瑜辜负了我的爱,其实我没高尚到哪里去,不然,我也不会狠心杀了他。

我只不过是错将我的占有,我的私欲,理解成了爱,我最爱的不过是我自己,还有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但又那么虚无缥缈,冷冰冰的皇后之位。

“知道什么?”萧珺玦嘴角忍不住的上翘,看上去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荣昭手一紧,道:“知道,原来爱可以奋不顾身,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一时一刻的快乐,我都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413 父女间的秘密

原本抑郁的心情,在听到荣昭的话,刹那得到释然,不但是释然,还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唯有深切的亲吻来表达他的欢喜与愉悦。

铺天盖地的吻夺走荣昭的呼吸,唇齿相缠,唾液相溶,萧珺玦细细的品尝她口中每一处的美妙。

他的舌头不断撩拨着她,轻舔慢描,就像是带过一道清冽的闪电,一阵阵*遍布全身。

再吻下去或许就要燎原,萧珺玦慢慢停下来,但还是不断的撕磨着荣昭的唇畔,像是沾染了罂粟一般,上瘾得停不下来。

“昭昭,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依旧还要和你在一起。”以前萧珺玦从不信这些前世今生的事,但现在,他觉得一辈子都不够,人的生命太短了,几十年,转眼就过去。想到未来,他甚至有些惧怕。

不是惧怕变老,而是惧怕他们两个人中间迟早有一个先走。那对他们来说,留下来的那一个要承受怎样的痛苦。

他不愿做受痛苦的那个人,也舍不得荣昭做那个受痛苦的人。

荣昭深深的呼吸着,胸口一下一下的起伏,她注目着他,深深的,就像是要把他镌刻在自己的眼睛中。

“我也是,如果还有来世,我依旧要做你的妻子。”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缓缓升起来,天地由幽暗逐渐明亮起来,就像这世间的所有,终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时候。

荣昭望着无垠的天际,心中已然想的通透,明白她此生到底要的是什么。可是皇宫里的那一位,就如同上一世的荣昭一样,此时除了恨,便是欲望。

欲望可以吞噬掉一个人的一切,柳馥馨看着一旁的人,眼中闪烁着凌厉的针芒,朝着那人重重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不过,事成之后,你定要保我的后位无失。”

“好,一言为定。”

这两天两个孩子睡得都很安慰,特别是萧容念,晚上不会再哭,荣昭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荣昭这口气没有缓多久,又提起来,本以为已经无事,但她实在想的太好。

“哇——哇——哇——母妃,怕怕。”

荣昭刚一离开萧容念,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母妃没走,母妃在哪。”荣昭本想给萧珺玦送些点心去,刚走出帐几步,就被秋水叫回来,说小郡主哭的厉害。

秋水也是没了主意,看着小郡主这个样子,也心疼。小郡主以前的胆子最大,可以说什么都不怕,谁知道这次却被吓成这个样子。

“不然,咱们也找人给郡主看一看吧。”她想起焦大嘴的话,提议道。

荣昭哄着萧容念,紧皱着眉,“王爷最不信这个,我怕他不愿意。”

“我不愿意什么?”谁成想萧珺玦在这个时候过来,看到女儿哭的厉害,他抱过去,可萧容念挣扎着不让,哭的更狠,非得找荣昭抱着。

荣昭再抱过去,哄着,“不哭不哭,莲蓉不哭,是父王啊,怎么连父王都不认识了。”

萧容笙也帮着荣昭哄,摸了摸萧容念的脚丫,“姐姐你不要哭了。”

萧容念脾气就像头牛,嚎啕的喊一声,将萧容笙给踹了。

“啊——”萧容笙刚也要嚎啕大哭,一转脸对视上萧珺玦,又给憋回去。

萧珺玦摸摸他的头,“出去玩吧。”

萧容笙很乖,拽着夜鹰就跑出去玩了。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萧珺玦紧皱着眉,脸色不算太好。

荣昭叹叹气,“还不是因为新月被吓着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弄就是不好,一离开我就哭。”抿抿嘴,她看着萧珺玦,“要不,咱们也请个法师来,看看是不是被新月的鬼魂招了,才总不见好。”

“胡闹。”秋水端来水给萧珺玦净手,他擦完手,走到荣昭身边坐下,“什么鬼魂,无稽之谈。”

萧珺玦审视着萧容念,她一见他看着自己,忙撇开头。

萧珺玦眯眯眼,问萧容念,“莲蓉,你告诉父王,你真的很害怕吗?”

萧容念紧紧搂住荣昭的脖子,躲闪开萧珺玦的目光,小声喃喃道:“怕怕。”

萧珺玦眉头一跳,要说当天被吓了下,也无可厚非,但这个女儿的胆子有多大,他可是知道的,才不会因为一具尸体,吓了这么久,而且,她不找他,就一直缠着荣昭,有些让人奇怪。

萧珺玦强给她抱过去,她大哭大闹的要荣昭。

萧珺玦扬脸让荣昭出去,荣昭虽不知道萧珺玦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听他的话出了帐子。

“母妃,母妃,呜——呜——母妃,我要母妃。”萧容念都跳起来了,哭的撕心裂肺,身子直打挺,“我不要父王,不要,父王坏坏,大坏坏。”

“萧容念!”萧珺玦肃着脸,冷喝一声。

两个孩子,萧珺玦是更宠女儿的,平时连个重话都没说过,被这一喝,萧容念立马就愣住了。

咧吧咧吧嘴,又要哭。

“不许哭!”萧珺玦又喝令一声。

到了嘴边的哭声立马止住,萧容念瘪着嘴,抽泣了下。

萧珺玦鼻息中呼出一口气,严肃道:“父王问你,你是真的害怕吗?”

萧容念缓缓耷拉下眼皮,小手握在一起叩着指甲,低声道:“怕。”

“嗯,父王相信你,当时是很害怕,但这两天哪?你还是害怕吗?”

萧容念嘟着嘴唇不说话,也不抬头。

萧珺玦再道:“你已经不害怕了是吧?”

萧容念猛然抬头看着他,小眉头像搓成团的纸,全是褶皱。那表情,就像是被人猜中了心事一样。

萧珺玦语气渐缓,“那你为什么要装作还是很害怕的样子,而且非要缠着你母妃啊?”

萧容念抬起头,支支吾吾半天,方吞吐道:“因为我想要母妃多关心我,元宵病了,她就天天抱着他,都不要我,所以趁着这次,我也要母妃天天抱着我。”

终于找到病根了,萧珺玦喟叹,这可是荣昭遗留的问题。不过这个小东西,还真是不让份,什么都要争一争。

“那你认为你这样做对吗?”萧珺玦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母妃为了照顾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看你这么胖,母妃抱你都抱不动,还一直都坚持着,成天都腰酸背痛,父王看着不知多心疼。”

萧容念刚开始还羞愧的低着头,但一说到她胖,立马睁大眼睛看着萧珺玦,“我不胖,我身材适中,不胖不瘦,正好。”

萧珺玦憋着笑,想训她的话都说不下去了,很无奈,实在拿女儿没办法,他捏一捏萧容念的鼻子,“好,你不胖,但你也不是小婴儿,母妃抱着你得多吃力啊?好了,这场戏到此为止,不许再耍赖皮,不可以再找借口缠着母妃。”

谎言被识破,萧容念撅噘嘴,手指头搓着,都要将手指盖抠下来了,支支吾吾道:“那父王可不可以帮我隐瞒,不要告诉母妃啊,我怕她知道我是装的,该生气了,会不喜欢我,只喜欢元宵的。”

“好,这事你和父王之间的秘密,不告诉母妃。”萧珺玦将萧容念抱起来,亲亲她的脸蛋,“你这个小丫头,鬼主意可真多。”

萧容念吐吐舌头,萧珺玦勾勾她的鼻子,“不过父王要更正一点,你母妃对你的爱并不比对元宵的少,你和元宵对她来说,同样重要,都是她的命根子,连父王都无法替代。当然,父王也是一样。”

萧容念认真的听着,重重点点头,一笑,灿烂如花,“父王你知道我是跟谁学的吗?”

萧珺玦疑惑,“你跟谁学的?”

萧容念点点他的鼻子,奶声奶气,“跟父王啊,你天天都缠着母妃,不就是因为母妃太爱我和元宵了吗?父王,你要以身作则,不要总缠着母妃让她抱。”

萧珺玦嘴角一抽,竟无言以对,只能无奈低笑。

父女俩单独谈完以后,效果显著,荣昭疑惑的看着萧珺玦,怎么说几句话,就能打消了萧容念的恐惧,不哭不闹,也不缠着她抱。

“母妃,吃肉,你看你这几天都瘦了。”萧容念又恢复机灵的样子,夹了一大块羊肉给荣昭,顺带朝着她父王挤了挤眼睛。

荣昭倒是发愣,看着他们父女俩这挤眉弄眼的样子,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晚饭后,荣昭就拉着萧珺玦出去,“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莲蓉说了什么,让她立马就不哭不闹了?”

萧珺玦只一味的浅笑,“这个嘛,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莲蓉替她保守秘密,决不能食言。”

荣昭“嘁”一声,抱着臂往前走,撇下萧珺玦,“不说就不说,你以为我多想知道啊?”刚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眼珠子睁得溜圆,瞪着萧珺玦,“秘密?萧珺玦,你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我?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对我还有秘密了。你说,你是不是又相中哪个女人了?你说,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你说,你是不是……”

只听得,大营中,楚王妃河东狮吼,响彻一片。

她不知道,就因为此次,将士们都背后说她是母老虎,而萧珺玦,也多了一个惧妻的名号。

414 抛开负担

高云鹏回来听说王振是真凶,还不大信,翘着二郎腿斜视着萧珺玦,“这不会是楚王给得力爱将找的替罪羊吧?”

夜鹰实在看不管他这的行事,带着怒气沉声道:“高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王振是当场逮到,全军上下可都是知道的。”

高云鹏冷冷一哼,不再质问,又道:“新月公主死了,女月国又加入战事,而且是要合全国之力,为新月公主报仇。看来可有一场硬战要打,王爷可有什么对策?”

觑着荣昭一眼,“楚王爷,你可别整天只顾着夫妻之乐,而忘记大事啊。”这话说的极其轻挑。

荣昭眉峰竖起,直勾勾的看向他,幽幽一笑,道:“我家王爷可比不上高大人,成天住在妓院青楼里,都当成家了。我倒是奇怪,皇上派你来是做什么,难道是对西北的妓院经营状态进行一番监察?”连着“啧”了三声,“那高大人可真是兢兢业业,日理万机啊。要不要我家王爷将您的辛苦写一封奏折禀报上去,好让皇上对你嘉奖一番啊?”

被荣昭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高云鹏脸色铁青,嘴角抽搐,胸口里憋着一口气。

荣昭轻哼,身为监军,却日日与妓女厮混在一起,传出去真是贻笑大方。怪不得萧瑾瑜要清肃高家,这样的母舅,简直丢他皇帝的脸面。

不过萧瑾瑜派他来恐怕也不是当什么监军,而是监萧珺玦才是。

看来,要让珺玦对高云鹏加强戒备,不然,又像上次一样,出个史晏那样的叛国贼。那手段,萧瑾瑜可不是第一次玩了。

萧珺玦大刀金马的坐在上座,神采中散发着自信,道:“打仗,本王还没怕过谁,女月国加不加入,都影响不大,而且在本王看来这也不算一场硬战,还按照原来制定的方案即可。”

他正眼瞧一瞧高云鹏,“不过高大人,这些天恐怕会有动荡,本王劝你还是在军营里住着比较安全,省的你县城军营两处来回跑,中间出个什么意外,本王不好向皇上交代。”

高云鹏鼻孔朝天,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有什么好怕的?楚王真是危言耸听。”他站起来,负着手,“既然这件事已经告终,我也就不再追究了。打仗的事,就交给你们这些武夫了,我先行离去。”

朝着萧珺玦随意一拱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夜鹰紧握着剑,瞧着他的背影,手忍不住颤,被气的。

“这个老匹夫,对王爷这般不敬,我真恨不得宰了他。”夜鹰咬牙切齿道。

荣昭瞥了夜鹰一眼,淡然道:“稍安勿躁,宰了他,皇上那里一定会怪罪王爷的。”

“那就放任他如此?”夜鹰满脸不服气,“他实在太嚣张了!”

萧珺玦不愿和高云鹏这种人争辩什么,“随他吧,总比在跟前看着碍眼的好。”

夜鹰想一想,“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嘛。”

荣昭递给萧珺玦一杯茶,萧珺玦接过去,慢慢品了一口。茶香四溢,荣侯爷在荣昭临走时给包的,是今年庄子里的茶园新采摘的,格外清醇。

荣侯爷知道萧珺玦喜欢喝雨前龙井,特意在春雨前让人采摘,专为他这女婿。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荣侯爷真心的疼爱他,不比对荣曜少。

萧珺玦点点头,对茶叶不加赞赏,“真是好茶,亏得岳父惦记我。”他对着荣昭温馨一笑,对老泰山,心里又多了几分敬重。

他是真的羡慕荣昭,有这样一个爹,不但对儿女事事贴心,就连他这个女婿,都关心入微。

提到爹,荣昭脸上有思念的愁绪,不知怎么了,这几天,她总是梦见爹,甚至,因为这些梦,她的心绪总是不安,唯恐荣侯爷有什么事。

“怎么了?”萧珺玦见她心情低落,握住她的手,忙询问。

荣昭晃一晃神,冲他一笑,道:“没事,我就是想,高云鹏实在太无礼,我和夜鹰一样,都气不过。”

她灵机一动,狡黠的目光横扫众人,嘴角笑的一看就是瘪着坏,“既然在军营里不行,那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应该赖不到咱们头上吧。”

夜鹰一拍大腿,哈哈一笑,“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要是在妓院有个什么不小心,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跟咱们可没关系。”

他抚掌,“既然王妃气不顺,那这事就交给属下做,属下保证你顺心顺意。”

萧珺玦眉宇微蹙,提醒夜鹰,“别闹得太厉害。”他这意思是默许了。

夜鹰精气神一下子就提起来,这种事他最有主意,朝着萧珺玦拱手,“王爷您就放心吧,指定不会出人命的。”

不日,传来消息,国舅爷在常林县的妓院作乐时,因体力不支,服用让人亢奋的药物,谁知中途却晕倒。虽救治过来,但从此以后不能人道,而且后半生恐怕都要躺在床上了。

听到这个消息,萧珺玦不禁轻斥了夜鹰一句,但也乐得出声。这招,实在太损了。没有马上风,已经是高云鹏祖上积德了。

很快,高云鹏就被送回长歌城,算是在军营中除了一大祸害。不过高太后却还是牵连到萧珺玦身上,对他更是恨之入骨。

女月国没有人来接新月的尸体,她们已经重新选择了继承人,新月已经被她们抛弃。虽然很残忍,但现实就是如此,身在帝王家,便是如此,没人会记住一个死了的储君,总有人早已迫不及待的取代。

甚至,因为她的死,还有人在拍手称庆哪。

虽然用冰延迟了她的腐烂程度,但也抑制不住死亡之气的扩散。既然没有人来领取,只好火葬了她。

军人素来都是敬重军人的,火葬是对军人死后最高的规格。

让她融入这山这水,不被泥土所腐烂成一把白骨。

荣昭没有去观礼,在小山丘上遥遥的望着,她为她许愿,愿她来生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闭着眼睛,听到鞋子踩在草上的声音,荣昭睁开眼睛回头一望,“你怎么没去?”是赵劲。

“实在不忍心,那么好的女人变成一把骨灰。”赵劲看着那簇起的火苗,眼中含着伤感,“如果那日我不走,或是送她回营,她或许就不会死。”对此,他已经愧疚自责了多日。

“哪有那么多如果,王振是有目的,就算那日她躲过去,保不齐第二天还是会发生。”荣昭劝慰他。

赵劲摇摇头,痛心道:“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她。说到底,她也是因为我而死的。”

他看着荣昭,“王妃,您说,新月会不会恨我?”

他的眼睛有泪花在涌动,荣昭望过去,一眼就注意到。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毕竟,她不是新月。

只是,她问道:“你真的喜欢新月吗?”

赵劲垂下头,摇摇,“不知道,只是当时见她漂亮,才起了贼心。”他羞愧一笑。

荣昭也笑了笑,“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看见长得好看的,就色心大动,管不住自己。”

赵劲义正言辞,“王爷和我们不同,他是绝世好男人。”

荣昭睨着他,“还挺维护他,不过越是维护,我就越怀疑,看来一会儿我得严加审问才行。”

“你想审问我什么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王爷?”赵劲心惊,他怕王爷误会,连忙退到一边。

萧珺玦淡淡的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荣昭朝着萧珺玦吐吐舌头,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小声道:“审问你有没有对别人好色。”

“傻瓜。”萧珺玦搂住她,“好了,天色渐晚了,回去吧。”

“好。”荣昭跟着他走。

“王妃。”赵劲叫住荣昭,荣昭停住脚,回身望他,“什么事?”

赵劲道:“其实属下上来是想告诉您,新月在死前说过的话,关于王妃。”

荣昭心思一动,“她说了什么?”

“那天她本来是想离开的,她说,她看到王妃和王爷,仿佛看到了幸福是什么样子。她知道自己对王爷,并非真正的爱情。但是她真的向往,所以,决定去寻找,寻找一个离不开她的男人。”话说到这,赵劲的喉头在哽咽。

“她说,她真心的祝福王妃和王爷,希望你们一辈子都恩恩爱爱,无论遇到艰难险阻,也不要放弃对方,一定要珍惜彼此,因为人只有一辈子。”

赵劲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慢慢低下,到最后没了声音,死无尽的叹息,“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

“她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找到的。”荣昭扬声,只说了一句,便牵着萧珺玦往前走。

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赵劲道:“我想,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一定不会怪你的。”

赵劲望着荣昭,扬起一抹笑,用力的点了点头。

萧珺玦扶着荣昭的肩,“走吧。”

他知道,荣昭和赵劲都对新月的死饱有自责,但经过这番谈话,两个人应该也会抛开这个负担了。

415 昭妃怀孕

在楚王的带领下,西北军以令敌人闻风丧胆之势发起总攻,周边几个小国连连溃败,到了七月底,纷纷投降,上交降表,割让土地并赔偿金银。

萧瑾瑜阅览完楚王上奏的奏折,慢慢合上,放置到一边。

萧珺玦的确厉害,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只是,这种“厉害”也让他不得不警惕,一旦有一天萧珺玦掌握了军队,他想要谋反,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每一个皇帝都是如此,他们坐在皇位上,但并不能坐的安稳,时时刻刻都担心,会有人图谋不轨,抢走他的皇位。

都怪父皇偏心,给了萧珺玦那么多的藩地,几乎管辖着整个巴蜀。不要看巴蜀是鄙陋蛮夷,但那里却是兵家长争之地,易守难攻,如果萧珺玦在那里自立为王,定是他的心腹大患。

这几年他也不断派人渗进到萧珺玦身边,但每一个细作都会在之后不久中断,足以见萧珺玦行事滴水不漏,也可以想到,他在巴蜀并不安分。

如今一想,他真是后悔,应该留下萧容笙做人质的。

只是因为荣昭,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这么多年,想不到自己也有一条软肋,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他想起荣昭,心里又疼了一下,他原本想出来散心,忘记她。但有时候,越是想忘记一个人就越是忘记不了。

听说她离开长歌城就直接去西北找萧珺玦,她就那么亟不可待的见到他吗?

现在他们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夫妻恩爱,女儿双全,应该很幸福吧。

真好……真好……

不知道萧容念会不会记得他这个皇叔……

“皇上,昭妃娘娘身边的秋燕通报,说昭妃娘娘在吃过午膳后,呕吐不止,本想着叫皇上过去,但娘娘说怕打扰皇上,谁知现在竟晕了过去。”临禧急急忙忙从殿外小跑着进来,哈着腰着急回禀。

萧瑾瑜猛然回神,听到昭妃晕倒,心中着急,“糊涂,不舒服怎么没有叫太医?”他急忙起身,去往看望昭妃,“快,传太医。”

萧瑾瑜到的时候昭妃已经醒来,她柔弱的脸庞似一张白纸,刚要起身,就被萧瑾瑜摁下,“不舒服怎么不知道叫太医,硬挺着出事了吧?”他假意瞪了她一眼。

昭妃微微一笑,声音柔柔的,“臣妾以为只是肠胃不舒服,就没当回事。再说,皇上有政事要忙,如果臣妾叫了太医,不也惊扰了皇上。”

“你呀,总是不会为自己着想。”萧瑾瑜抚摸着她的脸庞,“政事虽然重要,但也没有你重要啊。”他双目柔和,温柔道:“以后不许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许瞒着朕。”

昭妃深深的凝着他,虽然他瞳影中的自己脸色很不好,但她觉得那张脸满是幸福的映照。就这样,即便是替身,能得到他的温柔,亦是美好的。

“好,臣妾听皇上的。”她握着萧瑾瑜的手,觉得他手心的温度比阳光洒在她身上都要温暖人心。

太医很快就到了,萧瑾瑜眉宇间有怒意,“还不快过来给昭妃诊脉。”

太医躬身领命,跪在地上,从药箱里拿出一方手帕搭在昭妃的手腕上。

阳光隔着窗棂上的影子洒在他半白的头发上,他眉间的褶皱时松时紧,让人也跟着他,心头松一下紧一下。

须臾,他脸上露出笑容,朝着萧瑾瑜磕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萧瑾瑜隐约明白了什么,脸上不由的弥漫出笑容,却还是问道:“何喜之有?”

他是想通过太医的嘴得到答案,他隐隐约约觉得是他心里的答案。

太医拱手,裂开满口的白牙,道:“回禀皇上,昭妃娘娘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一句话让萧瑾瑜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昭妃还在发愣,他紧紧抓住她的双手,“昭妃你听到了吗?你怀孕了,你有了朕的孩子。”

此时的欣喜不亚于在夭折的大皇子出世时的心情,甚至,更加欢畅。

昭妃完全是傻了,耳边仿佛有无数的人在她耳边围绕喧闹,她整个人都发懵,好半天才缓过来。

真的?她真的有了孩子?她不是在做梦吗?

“皇上,臣妾是不是在做白日梦啊?”声音中蕴着哭腔,她问道。

萧瑾瑜玩笑道:“那你掐掐自己疼不疼?”

昭妃还真的掐了自己的脸一下,“嘶”一声,还真疼。

她真的怀孕了,真的有了孩子。

她连忙坐起来,萧瑾瑜因她突然的大动作唬了一下,忙扶住她。昭妃的手覆在小腹上,她慢慢笑起来,“臣妾真的有了孩子,臣妾真的可以为皇上生儿育女吗?”她心情有些激动,望着萧瑾瑜,眼角处不由自主流下一滴泪。

萧瑾瑜抚着她的脸,拭去那滴泪,坚定的告诉她,“是,昭妃,你怀了朕的孩子,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临禧秋燕一干人连忙跪下,自然也是喜不自胜,一揖到底,齐喝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萧瑾瑜大喜,扬声道:“好,好,昭妃怀孕,是宫中的大喜事,你们都统统有赏。”

众人伏地,一个个喜笑颜开,“谢皇上恩典,谢昭妃娘娘恩典。”

萧瑾瑜高兴的直搓手,看着昭妃,“朕……朕该怎么赏赐你哪?”

昭妃含羞的垂下头,“能为皇上生儿育女,就是对臣妾最大的赏赐,所以,臣妾什么都不求。”

“不行,你是功臣,最该赏,怎能什么都不求哪。”萧瑾瑜站起来原地打转,“朕想想,想想,赏赐你什么好哪?”

眼中火苗一跃,他恍然道:“朕就给你晋位吧,现在四妃还有空缺,朕就封你为淑妃。”

昭妃欣喜,刚要谢恩,萧瑾瑜继续道:“而且,朕会保留你原来的封号,昭淑妃,这可代表朕对你无上的恩宠啊,四妃中唯一的特权。”

昭妃的脸“唰”一下变得灰白,昭淑妃,还是昭,为什么她就摆脱不了这个字。

萧瑾瑜粗心,只顾着自己高兴,没有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兀自道:“你要是生下儿子,朕就立马封他为太子。而且,朕保证,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他现在真的太需要一个儿子来稳定朝局了,之前因为没有孩子,一直被人诟病,毕竟有皇子的皇帝和没有皇子的皇帝是不一样的。

为了确保这一子平安长大,这回,他要亲自抚养,一定不会再出现大皇子的事。

昭妃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笑中带着几分苦涩,“皇上这么说,臣妾可承受不起,万一,生的是女儿,皇上还不得怪罪臣妾。”

脑海中突然想到萧容念,萧瑾瑜脸上的笑容加大了几分,“女儿也好,贴心,不过下一胎,你可得给朕生个儿子。”

坐下来,他想一想,道:“也说不定,这一胎,你也能生个龙凤胎,这样朕就可以儿女双全了。”他搂着她,贴在她的耳边,“不过你也不用太忧心是男是女,我们的日子还长,总会生出儿子的。”

昭妃望着床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插瓶的牡丹花,开的最是灿烂,皇上最喜欢的就是牡丹花,说是花中之冠,艳压群芳。她深爱着他,也深爱他的喜好,视线可以看见的地方,都会摆放着牡丹花。

但她听说,楚王妃也最爱牡丹花,她倒糊涂了,是皇上真的喜欢,还是和她一样,将心爱人的喜好当成自己的喜好。

龙凤胎,是不是她所有的一切,她的一生,都要模仿着那个叫荣昭的女人?

心在痛,却不能表现出来,昭妃仰头望着萧瑾瑜,“臣妾自当竭尽全力,为皇上生下一个小皇子。”

萧瑾瑜脸颊贴在她的脸颊上,太医和下人们识相,都悄然离去,“昭妃,朕想好了,咱们就一直住在行宫里,什么时候你生下孩子,咱们再回长歌城。”

他不放心孩子,虽然皇后被禁足,但难保她不会暗害。即便现在在这,他还要担忧她的手会不会伸过来。

昭妃内心还是感动的,不管是不是将她当做替身,至少他是真心为她和孩子着想。她依偎着他,乖巧听话像一只小猫,“臣妾听皇上的。”

昭妃本就受宠,如今有了身孕,更是盛宠六宫,独得皇上宠爱。现在行宫里,所有好东西,吃的用的,都先可着她来。

皇上的赏赐更是源源不断,膳房里也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先紧着昭妃那里,昭妃那哪,每天迎来送往,宫里所有的妃嫔争先恐后到她面前拉关系,都要将她那的门槛踩平了,门庭若市,都不及一二。

不过,这宫里永远都是嫉妒大于真心,那些人,虽然表面上恭维着她讨好着她,但背地里,不惜扎小人来诅咒她,只盼着她的孩子也能没了。

昭妃性子温和,从来不会拒绝人,所以只要上门,她都无限欢迎,但别人也不知道个轻重,几天下来,她整个人憔悴不少。

萧瑾瑜看着心疼,便颁下诏令,不许后宫妃嫔打扰昭淑妃安胎,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416 花想容

萧瑾瑜将这件喜事快马加鞭送给高太后,前段时间高云鹏的事,让高太后很伤心,他希望她因为这事能高兴起来。

此次来行宫,高太后以身体不适,不能长途跋涉为由,没有和他随行,留在了皇宫。

其实她只是为了方便和栾桑偷情,如果去了行宫,就要和栾桑分离,她舍不得。

高太后收到信,十分高兴,她盼着孙子多年,只希望这次能保住。只是有一点不满意,那么多的妃嫔,怎么就单单是昭妃有了身孕。

她不喜欢昭妃,家世不算好,而且,还长得像那个狐媚子荣昭,每次一见到她,就觉得头疼。

栾桑从背后抱住她,“皇上是惦记太后了?”

高太后把信塞回信封里,“不是,是皇上的妃嫔怀了身孕,给哀家报喜信。”

栾桑审视着她的神色,散漫微笑道:“这是好事啊,怎么太后好像还不高兴?”

“什么好事?你知道怀孕的是谁吗?”高太后扬了扬手中的信,叹一声,“就是那个有几分形似荣昭的昭淑妃。”

“昭淑妃?”栾桑道:“刚怀孕就晋位,还保留着封号,真是隆宠啊。”

高太后不屑,“她的隆宠不过是因为像荣昭几分得来的,凭她自己,又有几分本事。皇上给她还保留着封号,看上去荣光,但其实,就是一种羞辱。”

丫鬟端着燕窝进来,栾桑伸手接过去,再一挥手,让丫鬟下去。

他舀了舀燕窝,喂给高太后,“但不管怎样,这一胎要是生下皇子,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迟早会立为太子。到时候,她母以子贵,皇后被皇上厌弃,说不得还会立为皇后哪。”

高太后刚要张嘴喝,听他说的话,就转开脸。她冷哼一声,“凭她?一个替身也想当皇后,做梦去吧。”

栾桑端着瓷勺,勺子中间绘着一朵大红色的彼岸花,开的灿烂,尖锐的花尖朝着高太后的方向。

“别生气,我不过那么一说。乖,喝燕窝。”

高太后笑笑,一口一口的饮着,眼神中春波荡漾,仿佛喝了杨枝甘露一般美味清甜。

等喝完一碗,栾桑将空碗放在一边,拍了下床边的木桌,就有宫女进来收走。

栾桑抱住高太后,舔着她嘴角流下的燕窝渍,“既然你不喜欢昭淑妃,不喜欢她生的孩子,那还留在干什么?要我说,别看昭淑妃柔柔弱弱的,但她能走到今天,可不光是只因为一张脸而已。”

高太后神色一凝,推一推他,“以前哀家倒不觉得,你这么一说,哀家还真得好好深思深思。”

手支在下颌上,她思忖道:“皇后毒辣霸道,只要是有妃嫔侍寝,必然会有一碗避子汤。算一算,昭淑妃已经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那时皇后还没禁足哪,她却能躲过一次,怀上孩子。而且,快三个月,胎已经坐稳才说,这分明就是防着别人嘛。”

“两个多月的胎,正常人早就出现害喜的症状,她却一直忍着没动静,在皇上,在太后您面前跟没事人似的。这样的耐力,可不是一般人所有啊。”栾桑意味深长道。

被栾桑这么一说,高太后越来越觉得昭淑妃不简单。长得像谁不好,偏偏像荣昭,该不会就是荣昭找来特意送到皇上身边的吧。如此一想,更是十分担心皇上的处境,真怕他被昭淑妃迷惑。

栾桑观察着她的每一帧表情,斟酌着开口,“我之前和你提过的事,你有没有考虑好。”

高太后凝神望他,似乎是已经忘记他说过的事。

栾桑往床榻上的靠枕一倚,慵懒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帮太后物色到一个比昭淑妃更像楚王妃的女人,照咱们之前说的,太后利用她安排在皇上身边,这样,皇上有什么事,您都能事先就知道。”

他提醒着高太后,“如今,国舅爷瘫痪,高家可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万一皇上那想拿高家开刀,你不是还能防患于未然,早做一些安排,或许在皇上出手之前,规劝他嘛。”

想起高家,高太后心头一凛,虽然高家的人一个个都不争气,高云鹏做监军做到妓院里去,还得了马上风,毁了自己的下半生。那几个晚生子弟也不消停,整天惹事生非,前些天还在街上驾马踩死了一个孩子。但就算他们有一万个不是,毕竟是她的娘家。

栾桑循循道:“太后既然不喜欢昭淑妃,有了这个人,我担保,皇上一定会忘记她,这不是您期盼的吗?您再想想,皇上的宠妃是咱们的人,对咱们来说,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她再在皇上面前都为太后您说说话,您和皇上的母子之情也可以修补起来。而且,对你我之间也是大有好处。”

高太后心里活泛起来,眼睛里的光束慢慢燃烧。

但又一想,拧起眉,她撇开脸,发髻上的凤冠微微一晃,清凉的贴在她的耳际,“有了一个昭淑妃,又来一个更像荣昭的人,我要是看到,还不得更添堵啊?”

栾桑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凌光,扯了扯嘴角,耐着性子道:“您又不是天天在皇上身边,一年到头能有几次见到?不喜欢见,不召见就是。而且,这样反而更好,皇上也不会怀疑她是您安插到皇上身边的人。”

他又表现出几分不高兴,转过身,“我费劲了心思,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才找到这一个人来,可都是为了你,你却不领情。”

高太后看他不高兴了,这心啊,就跟着不好受,连忙抓起他的手,“哀家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哀家。”犹豫了几分,一叹气,“好,好,哀家答应你就是,这就给皇上送去。”

栾桑得逞,心头十分舒畅,抱住她,“我就知道太后明白我的心,您放心,这人不白安插,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收获。”

高太后痴痴的望着他,双手轻抚在他硬石一般的胸肌上,嗔道:“还是你鬼主意多。”

栾桑抓住她的手,亲了亲,“我还不是为了你。”

他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这双手就像是失了水分的枯枝,粗糙的像树皮,虽然她很会保养,但毕竟已经不是十八九的大姑娘,这日渐衰老的身躯也渐渐失去了弹性光滑,他真的有些腻了。

再忍忍吧,要不了多久,就不用再忍了。

邪魅一笑,栾桑捧着高太后的脸,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兜去,搅得高太后全身酥软,这个时候,无论栾桑让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萧瑾瑜以为自己是做梦,眼前的人实在和荣昭太想象,起码有七六分的相似,他真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长得如此想象的人。

今日临禧来报,说是太后给他送来一个人伺候,本还以为是母后不放心昭淑妃,所以派来贴身的嬷嬷来照顾昭淑妃的胎。

但他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年轻女子,而且,是一个酷似荣昭的女子。

他本是要去看昭淑妃的,却在见到这个女子时,眼睛,脚步就再也挪不开了。

“参加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娇俏的声音都有几分和荣昭相似,萧瑾瑜心头一震。

他亲自上前扶起她,眼睛一起流连在她的脸上,“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抬眸,很是大胆的打量着他,她的眼睛里没有畏惧,似乎天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真的好像,不但形似,神也似。

“昭昭。”忍不住萧瑾瑜脱口而出。

“我不叫昭昭,我叫想容,花想容。”

萧瑾瑜轻轻一笑,“花想容?”像荣?难道是老天可怜他,将这个和荣昭如此相像的人送到他的身边,让他能过得以慰藉。

他十分的相信,这就是上天的安排,用另一种形式将荣昭还给她。

他牵住花想容的手,笑容温和,他笑起来似有万丈光芒扩散,每一个注视他的人,都会被感染,“既然是母后送你到朕的身边,那容儿,以后就留在朕的身边,做朕的妃子如何?”

临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一个丫鬟,皇上就要抬举她成为妃子吗?而且这个时候,昭淑妃才刚刚有孕,就要立别的女人为妃,只怕昭淑妃那里会受影响吧。

花想容却一把将萧瑾瑜甩开,萧瑾瑜微微愣了愣,还从没有女人拒绝过他的触碰,除了荣昭,就只有她。

花想容眨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摇摇头,“不,我是太后送到皇上身边伺候皇上的,不是来做什么妃子。”

萧瑾瑜轻笑一声,“朕还从没见过有哪个女人宁愿到奴婢也不愿意当妃子。”

“当妃子有什么好?整天怕被打入冷宫,还不如做个奴婢,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事,到了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嫁人了。”

听到她说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嫁人,萧瑾瑜瞬间沉下脸,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朕想要的女人,就必须得到,没有你想不想当,朕要你当你就必须当。”

说完拉着花想容回寝宫。

临禧看事情不妙,忙跟上,在旁边提醒着,“皇上,昭淑妃那里还等着皇上哪。”

萧瑾瑜冷冰冰斜他一眼,“告诉昭淑妃,朕今日有事,不去了。”

417 喜出望外

折腾了好几个月,终于回到益州,荣昭最先跑去后院找她的威风,分别这么久,她不知道有多惦记它。

“威风,你想不想我啊?早知道就带着你,我真是糊涂带什么小破狗啊。”

萧容念怀里抱着小狗,荣昭瞧着它白白胖胖就给起了名叫雪团。

这雪团经历的还挺多,丛益州到长歌城,再从长歌城到西北,不但没被折腾瘦,反而胖了一圈。

这都是萧容念和萧容笙的功劳,没事就给它喂好吃的,两人有块肉还得分它一半。

雪团是个怂包,平时仗着小郡主小世子,总是耀虎扬威,这回看到威风,可就不敢耍威风了。躲在萧容念的怀里,时不时偷看威风一眼。

它的眼神哀怨,为啥都是犬科类,差别就这么大哪?

人家威风凛凛,它——见到它就瑟瑟发抖。

萧容念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身上颤抖了下,摸摸它的头。

还是小主人好,小狗舔舔她的手背。

萧容笙就跑到威风身边,双臂一伸,给它一个抱满怀,“威风大哥,我好想你。”

他胳膊短,勒的威风有点喘不过来气。

威风几番挣扎才挣脱小男主子热情的拥抱,迈着自认为优雅的步伐,走到萧容念身边。

其实它对萧容念没多大的兴趣,主要是看到她怀里长的和大肉球一样的不明生物,这才好奇。

它东瞅瞅,西瞧瞧,大肉球在小女主子的怀里像蛆一样踊动。它到它左边看看,它就转到右边,它到右边窥窥,它就把脖子扭到左边。

萧容念看威风好像挺喜欢雪团,蹲下身,拧着雪团的脑袋逼着它正视。雪团瑟瑟发抖,紧闭着眼睛,柔柔的“呜嗷”一声。

威风可没有要欺负它的意思,它主要是没有同伴陪伴,看到一个和它长得差不多的,就亲近。

威风温柔的摸着雪团的头顶,过了一会儿雪团觉得好像还被摸得很舒服,仿佛这个庞然大物还挺友好。

一会儿的功夫,狼犬就玩到一起了。

荣昭深深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傲娇的哼一声,昂首挺胸负着气走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女,萧容念和萧容笙整齐划一,抱起臂,对着两个已经玩的不亦乐乎完全无视他们的狼和狗重重一哼,昂首挺胸负着气跟上荣昭。

“萧珺玦,我太没面子了,威风不理我。”回到屋子,荣昭就扑到萧珺玦怀里,“哭诉”。

萧珺玦抱着她,“没事没事,我理你就行了。”

俩小的也扑上来,母妃已经独占父王的怀抱,他俩只能一人抱着父王一条腿,“父王,我太没面子了,威风(雪团)不理我。”

萧珺玦仰天长叹,道:“我还没面子哪,你们仨回来就先奔着威风去,都不理我。”

荣昭手抱在萧珺玦的腰上,仰起头,想了想,嘻嘻一笑。俩小的,和荣昭相同的姿势,脖子仰的都要折过去了,冲着萧珺玦嘿嘿一笑。

萧珺玦将三个人的鼻头都捏一捏,“行了,别闹了,刚回来就不消停,你们去洗漱一下,我让人准备饭菜。”

他很无奈,三个孩子,是够操心的了。

“好嘞。”荣昭“吧唧”一口亲在萧珺玦的脸上,萧容念和萧容笙齐齐捂着眼睛,异口同声,“母妃不知羞。”

荣昭瞥一眼他俩,哼一哼,“我愿意,你们管得着吗?”她搂着萧珺玦不撒手,贴在他的耳边,“我坐了好多天的车,筋骨累的都拧成一团了,今晚,你得给我松泛松泛。”

萧珺玦眼角轻挑,在她身上不痛不痒的揉了一把,“夫君遵命,今晚一定要是从头舒服到脚。”

荣昭咬唇一笑,松开萧珺玦就进了内室,她要洗香香,在床上等着他。

萧容笙和萧容念不知何意,看着萧珺玦,齐声道:“父王,晚上你也给我松泛松泛吧。”

荣昭正兴高采烈的去洗澡,听这话,脚下一打滑,摔了一个大马趴。

摔在地上,荣昭半天都缓不过来,肚子里有尖锐的刺痛感,萧珺玦赶忙将她扶起来,见她神色不对,忙让人去找大夫来。

“珺玦,我肚子好疼。”有一阵阵的腹痛像是有把剪刀在拧钻,荣昭倒吸着气。

萧珺玦心头发紧,将她抱上床,萧容笙和萧容念徒生惧怕,紧跟着跑到床边,一个抓住荣昭的手,一个抓住荣昭的手臂。

“母妃你怎么了?”

“母妃哪里疼,莲蓉给你吹吹。”

萧容念急的要哭,小脸趴在荣昭的手上。

荣昭摸摸她的脸,佯装无事,“没事,母妃刚才就是磕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

她另一手抓着萧珺玦,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掐了下他的手心。

很快大夫就赶来了,萧容笙搂着萧容念退到一边,给她擦着泪,“你别哭了,母妃不会有事的。”

萧容念抽泣着,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真的吗?”

萧容笙连连点头,“真的真的,你要是不哭,母妃很快就好了。而且,大夫不是来了吗?他会治好母妃的。”

萧容念立马止住泪,一把擦干净,和萧容笙站在一起,注视着给母妃看病的大夫。

“如何?”萧珺玦眉眼含忧,盯得大夫认认真真的诊了好几次,才敢下定断。

大夫抬手作揖,喜道:“恭喜王爷,王妃这是喜脉。”

荣昭眼中的光芒一瞬间点亮,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房间,她反复确定,“真的?是真的吗?我确实有了身孕?”这一刻,似乎疼痛已经感觉不到,只剩下满腔的惊喜。

萧珺玦略略思索,他不得不谨慎,“你诊清楚了,确定真的是喜脉。”

大夫肯定的点头,捋了捋他黑白相间的胡子,“老夫行诊多年,这点还是不会出错的。”他耷拉下脸,显然是因为楚王的不信任而心生不悦,“若是王爷不信,大可以再找人来问诊。若是老夫有差错,情愿砍下头颅给王爷当凳子坐。”

这般承诺,不信都难。

荣昭捂着小腹,嘴角不断上扬,整个人仿若置身在梦中,只觉得心中开出一树树的花。

她从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怀孕,不是说,她很难再有了吗?

心头一震,她满脸惊慌,急切问道:“那我的孩子无大碍吧,刚才摔了那一跤,他会不会有事?”

萧珺玦也跟着紧张,紧紧的盯在大夫的脸上。

相对于他们夫妻俩,大夫倒是镇定自若,他捋着胡须,道:“虽然动了胎气,但还没有到掉胎的地步,不过再有一次,老夫可就不能保证了。”

他走到桌前,大笔一挥,写着药方,“老夫开一副固本培元的药方,照着吃一个月,这胎就能坐稳了。”

他瞧一眼荣昭和萧珺玦,“但老夫还是要警告一句,这孩子才一个多月,王爷和王妃万不能再同房。”

萧珺玦和荣昭对视一眼,都带着些许的尴尬,荣昭皱皱眉,这个老大夫怎么什么都当着孩子的面说。

不过她始终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下颌抵在粉蓝色的衣襟上,柔软的丝绸带来的触感叫人贴合,她双手覆在肚子上,浅浅的笑着,再与萧珺玦对视,只觉得仿若这世间这剩下他们两个人,彼此的目光缠绕着彼此。

“我是不是听错了?”有了孩子,整个人也温和下来,刚摔得时候确实疼,但这会儿喝了药,痛感也正在逐渐消失。荣昭抓着萧珺玦,也不知道是问了第几遍。

“母妃,我替父王回答吧,是,你怀孕了,你要给我生个妹妹了。”小棉袄贴在荣昭身边,经不起母妃不厌其烦的询问,忍不住替她的父王代劳。

“什么小妹妹,是小弟弟才是,这样他就可以和我一起玩了。”萧容笙又和她争执上,他才不要妹妹,又和萧容念一样,整天除了撒娇就是哭。他倒是希望能有个小弟弟,他可以教他练武功。

“咱家有你一个臭小子就够了,我可不想再多一个。”萧容念跪在床上直起来,掐着腰,“不然我这个姐姐得多难当啊,想想都累人,不行不行,就得是小妹妹。”

“我要弟弟!”

“我要妹妹!”

“我!要!弟!弟!”

“我!要!妹!妹!”

“肃静!”在这个时候,萧珺玦发挥出他的作用,一声厉喝,两个人都闭了嘴。不过彼此之间谁都不服气,吹胡子瞪眼,看谁的眼睛能瞪出来。

“天晚了,你们两个去睡觉,不要再这惊扰到母妃休息。”萧珺玦直接撵人。

两个孩子很听话,“母妃你早点休息,元宵明天一早就来看你。”

“母妃我更早来看你。”

“我早!”

“我早!”

两个小冤家似的,走到哪都得吵一番。

本以为两人走了,萧珺玦刚要亲吻荣昭,萧容念和萧容笙“噌”一下就从门外蹿进来。

“父王你不要忘了大夫说的话,你和母妃不能同房。”

萧珺玦和荣昭脸上同时染上红色,齐齐看向他们,并咽了咽吐沫。

“父王,你不能和母妃在同一个房间,还不快去睡书房。”

原来这同房是这么解释的,荣昭的萧珺玦齐齐舒出一口气。

418 荣昭的大众脸

来之不易的结晶,荣昭格外的重视,她每天总要在廊下坐一会儿,看着在院子里玩闹的儿女,时不时抚摸着来为隆起的肚子,笑的端然恬静。

那是一副极美的画面,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薄裙,微微露出圆肩,锁骨之处戴着一条*晶石项链,没有盘髻,头发垂到腰上,鬓上簪着一支粉红色倒垂海棠玉簪,看上去简洁而又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年龄渐长,明艳娇俏的容颜尤为显得风情万种。

秋水的肚子逐渐大了,荣昭让她多休息,身边的事由鸳语和花语伺候。如今已经九月,昨日下了一场雨,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气也渐渐的凉下来。

鸳语给荣昭拿了一个鹅毛软垫垫在身下,花语给她披了一件单衣。

不过荣昭嫌热,将衣服搭在一旁的椅子上面。

“花语,将我房里没绣完的肚兜拿来。”干坐着也无聊,她吩咐花语去拿她的刺绣。

虽然她在这方面没天赋,但她始终相信勤能补拙,而且,就算绣的不好,也是她的心意,更何况她也没前几年那么差,连拿根针都费劲。

如今,她是进步甚大,起码针脚密实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些凹凸不平,但也不像以前背面乱作一团,没个章程。

萧珺玦进来就看到她一针一线极其认真的绣着,走到她身边都仍浑然不觉。

“仔细伤了眼睛。”

突然耳边出现声音,唬了荣昭一下,一个不察,针扎在手指尖上,不过只是挑了下皮,没扎进肉里。

荣昭嗔怪道:“讨厌,来了也不吱声,悄么声的出现在人家旁边,想吓死我啊?”

“都是我的不是,原看你绣的认真,没敢惊扰,但我看你的眼睛都要贴在上面了,不得不提醒一下你。”萧珺玦握着她的手,仔细查看,幸好没扎进肉里,不然他可真是罪过。

“没事,刺绣嘛,不小心也是有的,你不用紧张。”荣昭凝着垂目的萧珺玦,他睫毛的阴影氤氲在眼睑上,一片鸦色。

“我怎么能不紧张,你可是我的心头肉啊,你要是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对我来说都是割肉。”萧珺玦抬头瞧她,笑一笑,“怎么又做上针织了?”

被她训练的越来越会说,荣昭还是老怀安慰的,她一手将绣的肚兜摊开给萧珺玦看,“我想给肚子里这个绣个肚兜,你说这喜鹊登封的花样还看不?”

萧珺玦不想对荣昭的刺绣功力多加评价,点头道:“不错,寓意也好,但你绣归绣,别贪,累了就放在一旁,反正还有八个月哪,不着急。”

荣昭抽回手,指着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荣昭继续低头绣,萧珺玦却一直未说话,她转目凝他,才发现他脸上蒙着一层愁绪,“怎么了,是政事上有什么难事吗?”

手臂触到扶手上的单衣,萧珺玦便拿起来给荣昭披上,他眉心的忧愁显而易见,“是关于皇上。”

荣昭挑一挑眉,“皇上?他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了?”她将刺绣放在一旁的桌几上,愠色道:“这个萧瑾瑜怎么总是没事找事啊。”

萧珺玦摇摇头,道:“皇上前不久纳了一个女子为妃。”

荣昭不以为意,道:“我知道啊,不就是叫什么花想容吗?皇上嘛,后宫佳丽三千,今儿宠这个,明儿宠那个,也不算什么新鲜。”

鸳语端来一盘葡萄,荣昭直接捧在怀里吃起来,她现在就爱吃这酸甜的味道,正巧白氏家里种着葡萄,她知道荣昭的口味,就天天摘新鲜的往这送。

白氏本就是农家人,闲不住,就爱种些东西,这葡萄就是她亲手种的。

酸儿辣女,白氏说荣昭这一胎定是个儿子。

荣昭也希望是个儿子,当然如果再是龙凤胎就更好了,这样不管她生完这一胎,以后再能不能生,她都不会强求了。

而且,每次生两个,确实省事。

萧珺玦摘掉她嘴角的葡萄籽,道:“可如今皇上对这个容妃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终日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连政事都荒废了,甚至对她言听计从。现在朝臣们拿皇上与容妃比作昔日的商纣王与苏妲己。”

荣昭嘴一停,仔细想一想,萧瑾瑜并非是贪色之人,而且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可以胜的过皇权,而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荒废国事,这容妃是美到何种程度,才会让萧瑾瑜如此?”

“他连昭淑妃都不管了吗?”荣昭又含了一口葡萄,入口酸涩,她吐了出来。

萧珺玦望向园中的桂花,桂花树花团锦簇,传来阵阵清香,弥漫开来,“昭淑妃的孩子流掉了。”

荣昭惊色,将葡萄盘搁在一边,再无心吃。她对那个昭妃有几分印象,当初离开皇宫的时候,她们碰过面。

都说她与自己相象,她倒是没看出来。那日昭淑妃穿着一件白衣,气质温婉,一看就是柔情似水的女人。而她自己,可和柔情似水沾不到边。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不知为何,荣昭觉得她是爱萧瑾瑜的。听说昭淑妃有了身孕,荣昭还挺为萧瑾瑜高兴的,盼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又有妃嫔怀孕,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但真是想不到,不过一个月,这孩子就没了。

皇上的宠爱被他人夺走,孩子也没了,双重的打击,那个柔弱的女人如何承受得住?

“即便容妃得宠,昭淑妃怀有龙种,也应该是第一要紧的人啊,怎么会这么疏忽大意,孩子没了哪?”荣昭不由惆怅。

萧珺玦淡淡道:“听说,是容妃做的,可是皇上偏袒她,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什么?”荣昭几乎从摇椅上蹦下来,吓得萧珺玦感觉稳住她,气愤道:“萧瑾瑜他怎么这么糊涂,那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就能放任凶手哪?”

荣昭为昭淑妃不忿,多亏是在自己家说这话,身边就他们两个,不然她还得扣上辱骂皇上的罪名,“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永远都不知道珍惜眼前人,这个萧瑾瑜,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亏得她当初还原谅了他,这种人就不值得原谅,就应该摁在地上,上去踩几脚,才解恨。

萧珺玦扶着她坐下,轻抚着她的背脊,口气却加重,责怪着她,“你看你,又这么风风火火,一点都不注意,你现在怀着孕哪,别以为肚子里空空,有点事就上蹿下跳。”

荣昭被教训,撅起嘴,打开萧珺玦,将对萧瑾瑜的气发到他身上,“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就没一个好东西。”

萧珺玦这是真真被牵连了,无奈的看着她,不说话,就一直盯着她看。

这目光看得荣昭都难面对,在他胸前摁了摁,服软道:“好了好了,你是好男人,和那些总是始乱终弃的男人不一样。”

萧珺玦终于笑起来,他笑容温暖如春,映在人的眼中如白玉华泽。

荣昭为他耀眼的光芒恍神,羞涩的低下头。这个男人,仿佛无时无刻不再释放他的魅力,让她心动不已。

须臾,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又垂眸唏嘘,“只是苦了昭淑妃,应该有四个多月了吧。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甚至能感受到孩子的心跳,每天都期盼着他的到来,想象他是个什么样子。只可惜……”

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荣昭由己度人,能想象得到昭淑妃会是怎样的痛苦。

她浓眉微蹙,对那个容妃越来越好奇,“这个容妃还真是个厉害角色,残害皇嗣萧瑾瑜都能不追究。听说她是高太后送给萧瑾瑜的?”荣昭面露不屑,“她最会的就是这招,只会给萧瑾瑜添女人,这回好了,添了一个坑。”

“你怎么知道她最会这招?”萧珺玦一乐,随口问道。

荣昭自知失言,支吾了下,道:“嗨,你忘了当初她也给你添女人吗?”幸好萧珺玦没多想。

萧珺玦微微笑,牵起荣昭的手亲了亲,“她这招对我来说没用。”

要不要嘴这么甜,荣昭觉得最近她都要掉进糖罐里了,天天都要听这些甜言蜜语。果然女人怀孕就是好,被人宠着哄着,能供起来当皇帝。

荣昭嗔着摁了下萧珺玦的额头,“你倒想有用,可惜啊,谁让你娶了我,门都没有。来一个我就轰一个,来两个,我就赶一双。”一扭身,又绣起肚兜来。

绣了几下,她一停,偏头看着萧珺玦,“你是怕萧瑾瑜会为了容妃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如周幽王商纣王一样?”

萧珺玦颔首,“我是觉得,这个容妃背后并不简单。”索性他就敞开话,“昭昭,你知道她像谁吗?”

“像谁?”荣昭茫然,随嘴道:“像谁有那么重要,难不成像我啊?”

萧珺玦沉默不语,荣昭遽然,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像我?”她不开心,嘴撅的能怪油瓶子,“怎么这么多人像我啊?难道我就那么普通吗?人家是天下第一大美女好不好?干什么都长得像我!”

“是啊,为什么一个两个都长得像你,而且,都被送到皇上身边去了。”萧珺玦眼中闪过精光,“所以我怀疑,是有人特意将容妃送到皇上身边去的。”

419 体己话

仿佛心头被一块石头击中,荣昭怔了怔,只望着萧珺玦半晌,张张嘴,又阖上,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别的男人拿和自己妻子相像的女人当替身,萧珺玦心里很不舒服。但此时,他纠结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些接二连三长得像荣昭的女人。

似乎找准了萧瑾瑜的喜爱,所以便有人故意为之。

荣昭费力思索,久久道:“可能是巧合吧,毕竟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大有人在。况且,你也说了,容妃是高太后送给皇上的,她还能害自己的儿子不成?”

高太后与萧瑾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后半生所仰仗的也只有这个儿子,怎么会傻到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线到了头,荣昭将线头锁起来,又捻着一根线穿到针眼里,“那位容妃和我有多像?”这么多像她的女人,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爹年轻时做错了什么事。

萧珺玦用手指夹了一下她的鼻子,“傻瓜,我又没见过,哪知道?”

荣昭觑看着萧珺玦,心里思绪繁乱,滞一滞,嗫嚅问道:“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她知道他的野心并不拘于这里,而是有更大的雄心壮志。

萧珺玦脸上在那一刻冷下来,荣昭咬了咬舌,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荣昭旋即低下头,下巴抵在衣襟上,衣襟上金丝绣制的回字纹贴合在她的肌肤上,有生硬的触感。

萧珺玦叹一口气,怎忍心生她的气,他揽住她的肩膀,“我做事从来不会利用女人。”

荣昭抬起头看向他,“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萧珺玦用力咬了一口她的嘴唇,荣昭唇瓣晶莹,像抹了石榴汁一般,“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训你了。连我的为人都不相信,真是可气。要真是我做的,我会不和你说吗?难道我说这些话,是试探你啊?”

荣昭吐吐舌头,笑着伏在萧珺玦的身上,“哎呀,人家一时想歪了嘛,你就别和我计较了。”

每次惹他生气,都只会用这一招。但对荣昭来说,招不在多,有用则灵。哪次她撒娇,他不受用?

萧珺玦着实无奈,只笑着紧紧拥住她。慢慢地,他的笑容淡下去,他还是存在忧虑,没法安心。

看来,得好好查一查容妃的背景才是。

荣昭的心思不在此,她是个女人,只愿做好萧珺玦的妻子,做好孩子的母亲,那些朝堂上的事她着实是没兴趣。

是谁将容妃安排在萧瑾瑜身边,出于什么目的,以及萧瑾瑜会不会变成又一个周幽王,商纣王,她都没有心思去关心。

她只希望这辈子,能和萧珺玦,和孩子们在这里幸福的过完这一生,于愿足矣。

但她还是同情昭淑妃的,特派人送了许多蜀锦过去,其实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但荣昭觉得,每次她心情不好,只要穿上漂亮的衣服,就会好了大半。

虽然这些东西不足以填补失去孩子痛苦一二,但也算是她的一番心意,一面之缘的心意。

这样的心意,对昭淑妃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从她失了孩子,行宫里的风向就转了,人人拜高踩低,往日要被踏破的门槛,现在已经清冷。

即便有一两个人来,也是满嘴嘲讽。

她失去了皇上,也失去了孩子,已经一无所有。短短一个月,她就从幸福的云端跌落到地狱。

“娘娘,楚王妃送来的蜀锦真是好看,您看,在阳光下,还发着光哪。”秋燕尽量让她高兴,如今陪在她身边的,也只剩下秋燕了。

昭淑妃看一眼,她的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嗯,好看,楚王妃真是有心了。如今我失势,也唯有她没有踩我一脚。”她缓缓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可惜枉费了楚王妃的心意,再好看也没用,我穿着也没有人看了。”

“娘娘!”秋燕眼泪直流,捂着嘴哭泣,“您不要自暴自弃,皇上只是一时被容妃那个狐媚子迷惑,等皇上清醒了,他一定明白他最重要的还是您。”

昭淑妃就像是春日里大地上最后一滩雪,仿佛随时都会融化掉,了无生息。她摇摇头,“我知道,皇上他再也不会回心转意了。”

她散漫的目光落在那一堆蜀锦上,那蜀锦上的纹饰云气流动,章彩绮丽。这样清艳的锦缎最适合穿在楚王妃身上,别人,穿上身也也撑不起它的绚丽。

不过是另一个长得像楚王妃的女人,再加上一点手腕,就夺走了皇上的心,连她与他的孩子,都可以置之不理。

她原本以为楚王妃走了,皇上的心迟早会属于她,可事实告诉她,她想的太天真,在皇上的心里,她始终比不上楚王妃,始终都只是个替身。

花想容,不过是一个比她还要多几分和楚王妃相像的人,她并不嫉妒她,因为她也只是个替身。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她不会放过她。

仇恨让她的双眼变得通红,昭淑妃一个冷眼扫到秋燕身上,“你去容妃那里知一声,就说本宫要单独见她。”

当夜,花想容应昭淑妃之约,相邀在后花园。

两人坐在望月亭中,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对面而坐。

月光皎洁,溶溶月自天际洒下来,似银盘里的光辉倾洒下来。两个宫中先后盛宠的女人相聚在此,仿佛月光全部汇集而来,照在她们的脸上,莹光绝丽。

“不知道昭淑妃召我来,所谓何事?不过事先说明,有什么话,不要说的太久。我刚刚将皇上哄睡着,说不得一会儿他醒了找不到我,又该急了。”花想容捏捏肩,状似浑身乏力的样子,“因为昭淑妃您太大意,损了龙嗣,皇上这几天心情都不大好,我哄着不知多费劲了。还是我说,会很快给他生个龙子,皇上这才没那么伤心。”

她带着挑衅的神色,句句话往昭淑妃的心窝子里扎。

秋燕在旁听着,不由恼怒,忍不住愠道:“容妃娘娘请注意自己的言辞,我们娘娘是四妃之一,分位在您之上,您应该自称臣妾才是。”

花想容横飞的眉宇一挑,怒道:“本宫和你的主子说话,哪轮到你个奴才插嘴,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她说完,一旁就走出一个宫女,扬起巴掌要掴掌秋燕。

“住手!”昭淑妃看着花想容,“国有国法,宫有宫规,秋燕是本宫的人,还轮不到容妃你来教训。”

宫女看一眼花想容,花想容让她退到一边。她笑吟吟道:“既然淑妃姐姐求情,我就不和这贱婢一般计较了,权当给姐姐一个情面。”

昭淑妃昂然微笑,挥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要和容妃说些体己话。”

秋燕不放心,唯恐她受欺负,直勾勾的看着她不动。昭淑妃对她浅然一笑,让她安心。

花想容神情倨傲,对着宫人摆摆手,“淑妃贤良淑德,应该不会对本宫怎样,你们就照着淑妃的话,退的远一些。”

她低头拨一拨衣衫上的珍珠,也不看着昭淑妃,慵慵然道:“有什么事,淑妃就敞开说吧。”

昭淑妃的眸光渐渐阴沉下去,“你到底是谁的人?”

花想容拈起绢子捂着嘴低低一笑,嗔道:“瞧淑妃问着话问的,我还能是谁的人,不就是皇上的人吗?”

“别在我面前装。”昭淑妃看着她的脸,“你依靠这张脸接近皇上,这种把戏,我用过了。不过,他们真的很厉害,竟然会找到一个和她如此相似的面孔。”

她的目光愈加狠厉,那是旁人没有见过的锋芒,“但我不相信,单凭这张脸,皇上就可以对你如此纵容。”她突然抓住花想容的手,“说,你到底对皇上做了什么?”

花想容甩开她,丹凤眼侬丽而凌厉,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要不是你不听从主子的吩咐,我用得着受那么大的苦改变容貌接近那个昏君吗?你还有脸管我做什么事,我现在行事,本就应该是你做的。”

“果然,你果然是他的人!”昭淑妃指尖发颤,她的眼中盈满了泪花,“我早就应该想到,怎会突然出现一个和楚王妃如此形似的人,我实在太愚蠢,竟然还喝了你送来的补品,失去孩子。”

仇恨之光被氤氲遮挡,柔和了几分,她内心歇斯底里,却不敢喊出来,将声音压低,更是置入人心的质问,“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的孩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三千宠爱在一身,我即便怀了孩子也碍不着你的恩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想容轻蔑一笑,道:“你是我和无冤无仇,但你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的脸慢慢逼近昭淑妃,发出如从地狱蔓延而来的声音道:“你说,主子会容得下你怀昏君的孩子吗?若是你生下孩子,那主子计划不就落空了?”

她坐下来,缓一缓,抚抚头上的金海棠珠花步摇,“主子已经是宽宏大量,没有要你的命,你应该感恩戴德,将功补过为时不晚。”

420 临禧溺亡

昭淑妃脸上有一种不自然的白,慌慌张张躲开花想容的视线,花想容诡秘一笑,道:“主子费心将你送进宫中,不想你却辜负了主子,真的爱上了皇上。甚至,不再听从主子的命令,还自作主张怀上孕。你知道不知道,你所作所为,主子非常生气。”

“即便如此,我也从没想过背叛主子,你们所做的事,我会保密,不会告诉皇上。”昭淑妃恳切道,“我只是想留在皇上身边,仅此而已。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放过我?”

花想容一哼,“既然参与其中,是你想退就退的吗?云裳,你已经踏上这条船,就没有中途离开的一说,除非,你死了。”

“主子是看你还算忠心,这次只是对你略惩小戒,再有一次,就不是这么便宜了。”花想容不欲在与她纠缠,站起来要走。

昭淑妃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们如此逼我,就不怕我将你们要做的事告诉皇上吗?”

花想容拂开她的手,倨傲十足,“你敢吗?你可别忘了,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可都在主子手中。你若是透漏一句,他们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神情洋洋得意,“而且,我不觉得你会再见到皇上。”

说罢,她施施然从昭淑妃身边离去,留下昭淑妃脸上一片青灰。

刚迈下第一个台阶,余光瞥见树影微动。

“谁在那里!”花想容目光如电,似一把崭新的剑出鞘而出,散着雪亮的光影。

树后的人闻声窜逃,树叶窸窣的波动,花想容看一眼宫女,吩咐道:“去,将人抓回来,不许他跑了。”两个宫女欠身追去。

昭淑妃心中一慌,望向宫女追去的方向。花想容瞧着她,蔑视道:“看吧,你也怕事情被人听到。想一想,若是你说出去,会有怎样的下场,还不是不得好死。”

她逶迤走至她身边,手抚在她的肩上,“男人都是一个样,皇上他连你滑胎都不闻不问,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你爱吗?值得你赔上亲人的和自己的性命吗?”

昭淑妃如鲠在喉,看一看她,拂开她的手,脸撇在一边。

萧瑾瑜所为,她真的很伤心,这样一个男人,也不值得她的付出。但,爱可以消失吗?

很快宫女将躲在树后的人抓回来,往花想容和昭淑妃面前一扔。两人细细一瞧,竟然是临禧。

临禧爬起来,指着昭淑妃和花想容,他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涨红了脸,“亏得皇上那么宠爱你们,没想到,你们一个个居心叵测,包藏祸心,你们到底要对皇上做什么!”他歇斯底里的喊。

僻静的后花园,几处秋蝉凄凄的叫着,临禧的呐喊声仿佛镇住了秋蝉,余下一片寂静。

昭淑妃连连摆手,“我没有,我没有想害皇上。”

她的解释徒劳,在临禧看来只是假惺惺。临禧嗤笑道:“你们刚才说的我听得一清二楚,你们有同一个主子,被你们的主子安排来接近皇上,这还不是图谋不轨吗?”

昭淑妃无言以对,心里揪着发疼。

花想容居高临下的看着临禧,就像是看了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既然你都听见了,我便不能留着你。”给旁边的宫人使了使眼色,“处理了他。”

临禧后退几步,撒腿要跑,几个宫人围堵,又将他抓回来。

花想容身边都是会武功的人,或许是她的主子怕她重蹈昭淑妃覆车,前车之鉴,便派了人安插在她身边。一来帮助她,再来,监视她。

两个力气大的宫人束着临禧的臂膀,把他往池子里压,他扑腾扑腾的挣扎,好不容易抬起头喘了几口气,又被摁下去。“你们……你们谋害皇上,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咳……咳……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昭淑妃于心不忍,刚要阻止,花想容看向她,严声提醒,“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吗?放了他,你就会不得好死。”

闻言,昭淑妃一顿,眸中闪过微光,一闭眼,将头侧到一旁,不再看他。

如此几次反复,临禧的气息越来越弱,再挣扎不动,最后四肢就像是秋日枯木上的黄叶,衰败下来,最后没了生气,被扔到了池塘里。

昭淑妃不忍心去看,带着秋燕欲离开,花想容叫住她,“淑妃姐姐,你可千万别犯糊涂,主子的眼线遍布各处,一旦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们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裙摆一划,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花想容转身离去,留给昭淑妃一个傲然的背影。

昭淑妃刚刚小产,体力虚弱,微微一晃,倒在秋燕的身上。

眼泪那软下去的时候流下来,皇上,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天,临禧被发现淹死在池塘,只以为是意外落水,萧瑾瑜沉醉在温柔乡,无暇顾及,内侍局草草收了他的尸,烧成骨灰,撒到井中。

宫中的奴才都是如此,不管有没有亲人,都不得认领尸体。一死,就烧成灰,或是洒在池塘里,或是洒在井中,听说,这是因为有一些宫人是被主子残害致死,那些主子怕宫人死后变成厉鬼回来寻仇,就将他们灰飞烟灭。

但也不知道是从哪朝哪代流传下来的,总之是沿用到至今,所以宫里的人都挣着要活下去,活下去便有出宫的希望,不会化作一堆灰,变成孤魂野那么凄凉。

九月中旬的凉风更冷,桂花的香味也更浓,秋水做的热腾腾的桂花糕刚一出锅,两个孩子就迫不及待冲进厨房。

他们两个已经守在厨房的外面好久,就等着开锅哪。

眼见着秋水的肚子越来越大,荣昭嘱咐她多少次不要再忙碌,要好好休息,但秋水就是闲不住,一天不干点事,手痒痒。

今日孤鹜来了,两个人一合计,就在厨房里忙碌起来,足足蒸了一大锅,都够全府上下的人吃了。

刚出锅,还烫着,两个小家伙伸手就要拿,多亏孤鹜眼疾手快,给挡住了,不然非得给他们两个的小手烫出大水泡来。

秋水捡了几块盛在盘子里,放在凉水上降降温度,才给他们两个拿着吃。

桂花糕滑软油润,软糯清甜,吃的他们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小花猫。

“少吃点,别回头吃撑了,你又消不了食了。”荣昭看着萧容念将小盘子里的桂花糕每个都咬一口,就怕被别人分去,先占一个口水,不禁摇头笑着。

萧容念吃的都顾不上说话,满口都是,含糊道:“不消食我就在院子里走走。”

说着,又趁着萧容笙不注意,从他的盘子里偷了一个。

荣昭对秋水嗔道:“都怪你,明知道这两个是馋嘴猫,还总给他们做好吃的,你看看这个,胖的都块成球了。”荣昭指一指萧容念。

萧容念狠狠再咬一口桂花糕,她这不叫球,叫富态。

秋水笑道:“郡主世子喜欢吃,我才高兴哪,小郡主,吃得慢些,厨房里还有一锅哪。”

萧容念的眼睛“噌”一下亮起来,闪着细碎的星星,紧点着头,“那秋水姑姑都给我留起来,我饿了就可以吃了。”

荣昭睨着她,略带嫌弃的调侃道:“你可真能耐,还能吃一锅,看看你这小肚子,衣服都快塞不住你了。”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什么都阻挡不了萧容念对好吃的东西的执念。“那正好,又可以做新衣服了。”

不愧是荣昭的女儿,时刻想着新衣服。

荣昭无奈一叹,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有时候还真是要甘拜下风了。

萧容念是真能吃,但萧容笙就是贪新鲜,吃了几个,就饱了,他趁着母妃不注意,偷偷拿了块桂花糕喂给了威风和雪团。

虽然它俩成了好朋友,但有时候有些东西是不能让的,威风一口吃掉自己,还没等雪团舔几口自己的那一块,就被威风给抢走了,一口,又没了。

雪团带着怨念的看了它一眼,再眼巴巴的望着萧容笙。

萧容笙最受不得这一出,偷跑去拿了一口,以防又被威风抢去,他直接塞到雪团的嘴里,雪团这才心满意足,冲着萧容笙咧开嘴。

荣昭等人坐在桂花树下,品着桂花糕,喝着桂花露,别有一番情趣。

“我听王爷说,今年秋收又是眉山县的收成最好,这都是你家秦儒新的功劳。”荣昭嚼着桂花糕,看一眼孤鹜,“这回升了官了好了,你总算离我近了。”

荣昭往孤鹜身边靠了靠,拍在她手上,“怎么样,郡守夫人当得不错吧。”

秦儒新功绩卓著,现在被萧珺玦擢升为汉中郡郡守,为益州所管辖,离益州也不远。

孤鹜腼腆笑道:“小姐又笑话我,我能有今天这都是托小姐的福。”

荣昭笑道:“这可不是托我的福,是托你家夫君的福才对。”

“那也是因为小姐,我才认识他的啊,不是小姐,我哪知道他是哪根葱。说不定,现在是搂着别的女人睡哪。”孤鹜一甩帕子,干脆道。

这一言,众人哄笑,荣昭捏一捏她的脸,这张嘴啊,什么都能说出来。

421 白氏的难题

“王妃,段夫人又来送核桃了。”正说笑着,花语来报,荣昭一听白氏来了,忙让人迎去。

想当初荣昭初次见到白氏,还有点瞧不上眼,但现在却对极了脾气。这几年荣昭紧帮她捯饬,教她如何保养,如何穿衣,现在见着,竟比前几年还要年轻几岁。

白氏性子爽利,又是个热心肠,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想到荣昭,便往这送。这不,新下来的核桃,又想到荣昭,就给送来了。

她是刚从山上下来,还没回家,直奔到楚王府来了。

穿着粗衣,一点都不像官家夫人,依旧是朴实的样子。

白氏让跟着的丫鬟将好几筐的核桃往荣昭面前一摆,荣昭拉着她坐下,端给她一杯桂花露。

她将桂花露当成水,一饮而尽,觉得甜腻,尤不解渴,荣昭又让人去给她端茶来喝。

“怎么劳你跑一趟,让下人送来不就成了?”

白氏饮了茶方觉得过瘾,长舒一口气,用袖子擦擦嘴,道:“我这不正好经过吗?就直接进来了。”她开着玩笑,“再说,我不亲自送来,不怕你楚王妃怪罪啊?”

“那你可就多心了,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又吃你的葡萄,又吃你的核桃,早就堵住我的嘴,我哪还好意思怪罪你啊?”荣昭嗔笑道。

白氏从筐里抓了一把核桃,也不用锤子敲,手一拧就开了,“你看看我家种的这核桃,皮薄肉厚,不是我自吹自擂,这要是拿去集市上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来,尝一尝,这核桃可香了,我一路吃着回来,嘴都舍不得停。”

荣昭掐了一块放入嘴里,嚼一嚼,满口溢香,荣昭点头,赞不绝口,“你果然没王婆卖瓜,确实香。真是难为你了,凡事都想着我。”

白氏“啧”一声,斜着荣昭,“说这话就外道了。”又抓了几把塞在秋水和孤鹜的手中,“都尝一尝,香着嘞。”

她看着秋水,一拍大腿,大呼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秋水,等会我再让人卸几筐,送给秋水。怀孕的时候吃核桃好,生出的孩子脑瓜聪明。我生我们家老大的时候就没吃,结果生出个榆木疙瘩,到了生老二的时候,我天天吃核桃,这一生出来,你们猜怎么着,嘿,可机灵了,一肚子的鬼心眼里。”

又一叹,“只是啊,可能吃了坏了心的核桃,满肚子坏水,一天天的给我惹祸。”

白氏是个开心果,有她的地方,笑声不断。荣昭轻拍着她,笑的肚子都颤抖。

孤鹜戏谑道:“段夫人,这我可就挑理了,您怎么也不送我啊?难道没有身孕,您就歧视啊?”

白氏抿嘴,翻翻眼皮,“瞧孤鹜说的这话,我还能少了你的?我像那么不会做人的吗?”

孤鹜笑拍着她的肩,“是我说错了,您会做,会做,没人比您会做人了。”

白氏右脸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睨着孤鹜,“那是,我啊,从来就没让人挑出过我的理。”一凝,瘪起嘴角,刚才还火热的人,一下子就沉静下来,“不是,我最近就惹上一个麻烦,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荣昭奇道:“你这是又遇到什么事了?”

白氏喝了口茶,道:“有句俗语说得好,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这话一点都没错。”

萧容笙玩累了,跑到荣昭身边,荣昭拿着绢子给他擦擦额头上的薄汗。

“范长史家的千金和李司马家的儿子结亲,是我保的媒。原本看着两个孩子都挺好的,一个知书达理,一个英俊潇洒,看上去天造地设。可谁知啊,这婚后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不得安宁。现在这两家人哪,就都找上了我,说我这媒做的不清不楚。一个说,什么知书达理,完全就是个泼妇,另一个说,哪来的英俊潇洒,实则是个草包。”

白氏仰天一叹,拍拍自己的脑袋,“我现在啊,都快被这两家给烦死了。你们说,我一个保媒的,就是牵个线,同不同意那还不是那小两口的事。怎么到了现在,就全成了我的错?”

她委屈啊,又心烦,就今天上了山,省的那两家又去找她。

“这事你就不该揽,吃力不讨好。”荣昭道。

白氏叹息道:“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她想着让荣昭给她支招,“那王妃,您说我该怎么办啊?”

荣昭拈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怅然道:“婚前隐藏真性,成了亲就暴露出来,这就是弊端啊。”

白氏怼一下荣昭的手臂,嗔道:“行了,好王妃,您就别在这说风凉话了,快给我支个招吧。”

荣昭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的,新婚夫妻嘛,都这样,我和我家王爷也是这么过来的。”看白氏满脸愁容,荣昭眼珠一转,道:“这样,你明天将他们两家人都带来,这件事我来替你周旋。”

白氏自然大喜,“果真?”

荣昭道:“当真。”

白氏喜不自胜,握着荣昭的手不知怎么感谢,“那我可是找对人了,有王妃在,再大的事也能变成小事。这要是您能解决这件事,我该怎么感谢你啊?”

荣昭踢了下装着核桃的篮子,笑道:“那就天天给我送核桃呗,我可想生个聪明啊孩子。”

“那都不是事,别说是核桃,金山银山我也给你送。”白氏打趣道。

荣昭玩笑,“行啊,我正缺哪,明儿你就给我搬座金山来。”

与白氏一起,欢笑声不断,直到天黑,她才离去。

第二天,白氏就带着范李两家来,荣昭打量着小两口,一看就是还在闹别扭,一个坐在左边,一个坐在右边,互不理睬。

范夫人和李夫人对着荣昭赔笑,“看这事闹的,还惊动了王妃。”

荣昭端着茶,浅浅含笑,“段夫人和我闲聊,无意中说起,这事一直揪着她的心,令她寝食难安,想着,第一次保媒,要是爱侣变成冤家,这不就是她的罪过了吗?”

她与白氏对视一眼,白氏道:“可不是,这要是他们不美满幸福,我哪还安心得了,还不得跟着这么整日的愁眉苦脸。”

在楚王妃面前,范夫人和李夫人不敢埋怨白氏,脸上挂着虚笑,“小女儿的事真是让段夫人和王妃操心了。”

荣昭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她看向范小姐,是个清丽的佳人,“范小姐还真是个美人。”你一眼李家少爷,“这样的美人,你也不让着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范小姐听王妃夸奖心中愉悦,倨傲的睨着她的夫君,“你听见王妃的话了吧,你娶了我,简直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李家少爷火气高涨,“就你也是天鹅肉?哼,你就算是天鹅肉,也是臭的,心都是臭的。”

范小姐拍案而起,指着他,大吵道:“李临风,你算什么男人,我说一句你就顶十句,除了和女人吵架,你还有什么能耐?”

“我怎么不和别人吵啊?女人?你算女人吗?我还没见过你这个泼辣的女人。我做什么你都管,连我吃饭怎么用筷子你都要管,你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啊?”

“我是你妻子,怎么就不能管?你要是做的好,我还和你费什么话。”

本还是一左一右,吵着吵着,两个人就挤到了中间。

“好,这种小事我不和你计较,那我出去会会朋友,和他们吃吃酒,怎么就不行。那天你还追到饭馆去,拉着我的耳朵给我扯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你说的可真好听,你是光会友喝酒吗?你那是打着幌子喝花酒,谁家好好吃饭,桌子上还陪着几个女人。多亏我去的早,不然还不得陪到床上去?”

荣昭无聊的抠抠耳朵,这夫妻俩还真是干柴对烈火,一碰就燃。

“你不知道什么叫逢场作戏吗?我那是应酬,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你是挺会做戏的,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让人以为你为人端正,品行良好,我听信了,才下嫁给你。没想到你就是个中山狼,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好,刚成婚那几天,你装的还挺好,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但没想到不过几日,你就暴露出本性,野蛮霸道不讲理,连个女人的样子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你这是骗婚!”

白氏轻咳了一声,这听着怎么又辙到她身上了。

“好了好了,女儿别吵了。”

“好儿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范夫人和李夫人拉着自家的儿女坐下,讪讪的看向荣昭。

“在王妃面前失礼了。”

“王妃不要见怪。”

荣昭本还想听听他们还要吵什么,被打断了,兴致缺缺。

她看向白氏,道:“以后这种事啊,你还是少掺和吧,没事也能惹的一身骚。”

范李两位夫人齐齐看荣昭一眼,又对视,心里皆盘算着,段夫人和楚王妃交好,是不是她们埋怨段夫人,王妃不乐意他们啊?

荣昭不顾两个人心里想什么,只道:“既然互相都看不顺眼,你们就和离吧。”

422 调解

众人皆诧,一起看向荣昭,荣昭明眸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端起茶盏,品起来。

范小姐神色微顿,望去李公子,复垂下头。李公子也看了她一眼,耷拉脑袋,刚才剑拔弩张的气势荡然尽失。

范夫人迟疑,讪讪道:“这,不好吧。”

李夫人表情不自然,苦笑道:“是啊,还没闹到那一步。”

荣昭悠然自在,茶水在口中悠悠荡一圈,留在余香。放下茶,她拈着帕子擦擦嘴角,垂眸道:“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双方互看不顺眼,再在一起,不是互相伤害吗?趁着都年轻,将婚姻终止,各寻个可心的人,再结伴终生,方是正道。不然,继续下去,还是争吵不停,互相耽误,纠纠缠缠一辈子,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抬起头,看着那小两口,“反正你们俩,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互相看着彼此膈应,不如痛快了断,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两人不语,似低头思索。

荣昭再道:“反正你们今天在我这,这和离的事交给我办,不耽误功夫,我让人去前院和王爷回禀一声,这事就成了。”

白氏心中着了急,劝和不劝离,王妃怎么还让人家和离啊?

她心里想着,要不要说几句。但她刚一张口,荣昭斜向她,眼神一凛,她的话就缩了回去。

荣昭拉长了音调,“如何?”

李家公子面色微变,期期艾艾道:“其实……其实也没到那一步。”

范小姐抬头看向他,搅着帕子,嗫嚅道:“有时候他对我也不错,也是温柔体贴的。”

李公子对视着她,“她也有温柔的时候。”低下头,心里越加不是滋味,像吃了酸果子一样,“哎,都是我不好,若是没那么多毛病,她也不会总对我发脾气。”

荣昭心中发笑,脸上没露出半分,“你刚才不是还说她是泼妇吗?妻不贤,家不宁,这样的女人娶了她,家里不得安宁啊。”

李公子眉头紧蹙,仿佛因为荣昭这几句被激怒,“谁说家里不安宁了,她孝敬公婆,宽宥我兄弟,又能打理家事,省了我爹娘的操劳。而且,她总约束我,我也从中收获不少。”

荣昭咬住唇畔,再看向范小姐,“你刚才不是说他是个草包,没能耐吗?像你这样的美人,合该配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若求去,另谋良人,必定比他好。”

范小姐含怨的望一眼荣昭,“他哪里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草包,也只是对我,在外面,可威风着哪。”

白氏领会到王妃的意图,笑着道:“看看,你们哪是合不来啊?王妃说一句和离,你们就罗列出这么多对方的好,你们呀,和我见到过的夫妻一样,吵得时候和仇人似的,好的时候哪,又好的和一个人似的。”

她拍拍胸前,“原本我还真以为保错了媒,如今看来,是你们小夫妻耍花腔,虚惊一场啊。”

范小姐和李家公子相视,噗嗤都笑出来,还脸红了。

范夫人和李夫人见他二人如此,多少日子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这两个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又觉得对不起段夫人,前些天,一个劲的埋怨人家。

荣昭抿嘴一笑,道:“真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小夫妻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李家公子态度诚恳,“以后,我都多让着她点。”

范小姐羞涩道:“我也不大吵不闹了。”凝向她的相公,秋波荡漾,“一定做个好妻子。”

“这就对了。”白氏看向范夫人和李夫人,“你们俩也是大惊小怪,人家夫妻好着哪,就你们多心,看看,这下还闹到王妃这来。”

范夫人李夫人一起站起来,朝着荣昭行行礼,小夫妻也跟着行礼,“这次真是多亏王妃。”

荣昭让他们坐下,道:“我也是爱多管闲事,能管得他俩和好如初,我也算是做了好事一件。不过啊,我还是得多嘴说一句,小吵虽怡情,但可不能三天两头就吵,总吵感情都磨没了。这婚姻啊,还是靠彼此包容,彼此经营,不然啊,对方再好,也只看到彼此的缺点,最后还是个夫妻不和。”

范小姐将荣昭的话记在心里,“谢王妃提点。”她看着荣昭,心生敬仰。王妃一直都深受益州女子的羡慕,羡慕她嫁于楚王那样的人中之龙,又深受楚王宠爱,成婚多年,楚王一心一意,体贴入微,虽为藩地之王,却只有她一个女人。

如今,得她亲口传教,深觉受益良多,她就是太没有包容心了,看着夫君所为有一点不顺其心,就会发火,使得两个人感情大不如刚刚成婚的时候。现在,她明白了,感情是要经过精心经营的,就像是一颗小树,天天浇水灌溉,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不过,王妃的御夫之道应该还不止如此,若是能时常讨教,学个一两招,那还不是轻轻松松将夫君制服。

晚上吃饭的时候荣昭和萧珺玦说起这个事,萧珺玦捏一捏她的鼻子,“我看你呀,应该到官府去当调解去,什么事,你都要插一脚。”

荣昭冲他咬一口,被他躲开,“要是能女子为官,你以为我天天窝在王府里啊?”

“呦,太可惜了,你要是男子,应该就去考状元了。”

“考状元挺累的,还要读那么多书,我不大愿意。”

萧珺玦嘴角噙着笑,“照你这么说,你要天上掉馅饼,砸在你脑袋上直接就能当官?”

荣昭一副“这你就笨了吧”的神情,“我要是男子,哪还有荣曜当世子的份,荣侯世子非我莫属,那我在朝中随意谋个官职还不是轻而易举。”

萧珺玦撇着嘴点头,给她夹了一口菜,“吃饭吧世子爷,您就别做梦了。”

荣昭憨憨一笑,吃掉他夹的菜,看着他,脑袋里又生出了怪想法,悄悄道:“你说,如果我真是男子,你怎么办啊?你还娶我吗?”

这话问的相当大胆,萧珺玦住了口,看着荣昭半天,脑子里在想她若是男子的模样,但又想,她和荣曜是一胎,若是男子,不就长得和荣曜一个样子。

想起荣曜,他一口呛住,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荣昭托着腮等着萧珺玦说一些肉麻,比如说,为了你,我愿意喜欢男人,或是,不管男女,我都要你。

但看着他这像是吃了沙子似的模样,心瞬间一沉,一撇嘴,“萧珺玦!”

萧珺玦边咳嗽边笑,“不是昭昭,我真的不敢想,要是你是个男人,长成现在这样吧,我或许还能接受,我就怕你和荣曜一个模样,我吃不消。”

荣昭听完大笑起来,她万没想到萧珺玦想的还挺多,也跟着乐起来,“哎呀,你好讨厌。”

“不是,你想想,要是你长成荣曜那样,得多可怕啊。”萧珺玦低低的笑着,声音如清泉越水般好听,眼睛笑的眯在一起。

荣昭笑的合不拢嘴,拍着他的大腿,“你还真敢想,这个荣曜,我倒真把他给忘了。”

看着父王和母妃笑的那傻样,萧容笙和萧容念懵然的对视,他们在说什么,笑成那样。

萧容笙耳朵尖,听见父王说到舅舅的名字,小声和萧容念嘀咕,“可能是在讲舅舅的笑话。”

萧容念坐在凳子上,刚好胳膊肘能放在桌子上,她伸手拿了一个蟹黄包,狠狠的大力咬了一口,“可能是说舅舅六岁的时候上树,被树枝刮住,把裤子给扒下来,成了光屁股的事。”

萧容笙道:“也可能是舅舅八岁的时候调戏别人家的姑娘,被人家给揍了一顿那件事。”

“不对不对,应该是舅舅十三岁的时候去青楼,被老鸨当成女孩要买了他的事。”

在萧容笙和萧容念心里,有一本舅舅趣事全集,通过他们从不同人那集合而来的,没事,就互通互通,当成乐子逗闷子。

他俩越说越开心,哈哈大笑起来。

荣昭和萧珺玦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俩,他俩只顾着说,也没理,荣昭和萧珺玦互看一眼,又笑起来。这一桌上,真是欢天喜地,其乐融融啊。

这两日荣昭心口发闷,心脏跳得时快时慢,总是不舒服,大夫给她开了几副凝心丸,吃着也不见效。那感觉就像是心头有块大石头,深深呼出一口气才觉得舒服,但只要一吸气,又堵上。

萧珺玦见她总是唉声叹气,就请了城中有名的戏园子过府开堂会,又请来段夫人等人陪着她。

“这回可是真托了王妃的福,昨儿我上街,正巧碰见范夫人和李夫人,现在她们亲家处的可好了。和我说,那小夫妻现在可恩爱着哪,虽然,还是吵嘴,但过一会儿就能和好。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有孙子可以抱了。她们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感谢王妃哪。”堂上唱着《花为媒》,白氏想起这事,说起来。

荣昭笑着,“那可真好,算我这回没白做一回和事佬。对了,我记得你说,我要是给你办成这事,你要感谢我,想好如何酬谢我了吗?”

白氏站起来,作势要走,荣昭不解,拉住她,“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白氏戏谑道:“我去给搬金山去。”

说罢,荣昭微微一愣,转而想到那天说的话,拍着她笑起来。

423 死讯

“瞧把你能耐的,还给我搬金山去,我问你,你知道金山在哪吗?”荣昭拉着白氏坐下。

白氏翘着嘴角,“怎么不知道?”她睨向台上,指了指,“一会儿这出完事,我就给你唱一出水漫金山,那不就有金山了吗?”

荣昭没想到她这脑袋越来越灵了,这么个金山,还真是没想到。

笑着起哄道:“行啊,你要不唱,我今儿还不放过你哪。”

众人也跟着笑,“那我们可跟着大饱眼福了。”

“哪只是大饱眼福,连耳朵都跟着饱福。”

白氏丹凤眼轻轻掀起,横扫了一圈,笑道:“你们这么夸我啊,我就是赶鸭子上架也得上,行,今儿我看是躲不过去了,那我就献丑给你们来一段。”

她落落大方,行事爽利,一点都不扭捏,是极得人喜欢的,众人都鼓着掌给她助威。

说着白氏就去后台换衣,中途临加了一段曲目。

她扮演的不是白娘子,而是演法海,一身袈裟,白胡子白眉毛,挥着个拂尘就出了场。

双目一瞠,有几分威风凛凛的姿态,嗓音一扩,声音浑厚洪亮,“护法神将!”

众人配合她,“来也。”

“快与我擒妖孽保卫经堂——”

喝的满堂彩,卸了妆,白氏下台一个劲的问,“怎么样,我唱的如何?”

旁人都夸赞,“唱的实在太好了,没想到段夫人深藏不露啊,这段大人平时真是有耳福。”

“我看啊,不逊于那些戏班子的,你这幅嗓子,若是年轻的时候练一练,早成名角了。”

白氏乐得笑眯眯,看着荣昭,“王妃觉得如何?我这座金山是否让您满意?”

“好是好,不过,若是你帽子掉的时候是个光头,就更好看了。”荣昭调侃她道。

白氏在表演时,不小心用拂尘把帽子给勾掉地上了,还引得大家轰然大笑。她咂下嘴,“马有失蹄,人有失误,别在意这些细节。”

荣昭笑着点头,玩笑道:“好,你这座金山我收下了,看你唱的这么辛苦,来人,给段夫人打赏。”

白氏一拍手,“哎呦,还有赏哪,那我再给你唱几出。”

荣昭忍俊不禁,“你呀,真是个财迷,快给我坐下吧,再唱下去,我就要砸锅卖铁给你打赏了。”

“哈哈哈……”满院欢声,又是一片哄笑。

正说笑着,却见萧珺玦过来,他负着手,脸上不大好。他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平时她与各家夫人相聚,很少出面。见他突然来,荣昭心有疑惑,心也不由往下沉。

萧珺玦挥挥手,让唱戏的人退下。荣昭站起来,迎上去,不明道:“怎么了?”

诸人见楚王神情有异,识趣纷纷告退。

萧珺玦看着荣昭,神色凄楚,似有难言之隐,难于宣之于口,他扶着荣昭,“先回房。”

他声音低沉,仿佛是有什么情绪在压抑着,荣昭听着心中不安,徒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回到房子,荣昭急切问道:“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珺玦扶着荣昭的手臂坐下,呼吸间都是沉重的,荣昭望着他,满心的焦灼。

“齐王勾结阿史挲皕在行宫逼宫谋反,皇上葬身火海。”萧珺玦牢牢的盯住荣昭,他目光沉静如海,恍若幽深古井,一字一字道。

荣昭怔怔呆住,身子有轻微的颤抖,几乎不敢相信,“怎么会?”在问出的同时,她心底又有个声音在说怎么不会。

齐王的狼子野心,不是一天两天,上辈子亦是如此。

萧珺玦幽幽叹气一口,“容妃迷惑皇上,偷走掌管禁军的令牌,假传圣旨调走守护在行宫的禁军。齐王和阿史挲皕趁虚而入,率领军队直逼行宫,皇上被放火烧死在寝宫,尸骨无存。”

说到最后,他闭上眼睛,终究是他的兄弟,听到这样的消息,仍是不忍。

荣昭呼吸有些困难,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但……但即便守卫行宫的禁军调走,那还有御林军哪?御林军少说也有上万,至少能抵抗几日。长歌城离行宫不远,从长歌城派援兵救援,也来得及啊?”

萧珺玦道:“确实有向长歌城请求援军,但留在长歌城的禁卫军都掌握在皇后手中,想来皇后早已私下与齐王达成协议,她只按兵不发。”

荣昭心慌意乱,虽然她不敢相信,但萧珺玦必然不会拿这和她开玩笑,一定是掌握了信息。

何其相似,所有的事情都按着上辈子的轨迹发生。

“可是皇后被禁,她手中哪有权利?”

“她没有,但太后有。”

皇上出宫,为以防武将异心,一般都会将权柄交给最信任的人,那皇宫里他最信任的人也唯有太后。但萧瑾瑜是她的亲儿子啊,她怎么能这样做?

荣昭心口剧烈地跳动着,手捂在胸口,“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巨变,太不可思议了。”她愣愣的呢喃,“谋反?齐王竟然真的干得出来,他就不怕遭到天下人的唾骂吗?”

猛然晃过神,荣昭迫视萧珺的眼眸,“那我爹怎么样?他有没有事?”

萧珺玦眼中流露出哀切的目光,隐隐覆在一层氤氲,他几次欲言又止,张口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

萧珺玦抱住荣昭的手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昭昭,我……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荣昭的呼吸变得急促,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他的神情仿佛已经告诉她了。

“岳父他……”萧珺玦说不出来话,低下头,尾音含着哭腔,艰难说出,“为保护皇上牺牲了。”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砸在荣昭的头顶。她的眼泪倾然而出,贴在脸上冰凉。

她却笑了,含着泪花的笑容,凄凉如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你胡说,不可能,前两天我才刚收到爹的信,他不可能有事。”

她一瞬间变脸,阴戾的逼视着萧珺玦,“你说谎,你为什么要拿这种事说谎,很好玩吗?萧珺玦,你不能和我开这种玩笑,我真的会生气,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萧珺玦一把摁住她的手,悲切道:“我也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你,但这件事很快就会传来,我不想你最后才知道。虽然事实很残忍,但昭昭,你必须要坚强的面对。岳父已逝,是事实,我希望你千万保重自己,岳父若是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就像是有一把钝刀一道一道的狠狠的锉磨在她的心头,疼得她四肢百骸都痛不欲生。这样的事实,她承受不起,她宁愿永远都不知道。

“不会的,不会的……”荣昭摇着头,眼泪因拼命摇动四溅,“不会的……”

见她如此,萧珺玦更是痛心,抱住她,“昭昭,我知道你很难接受——”

“不会的!”荣昭大喊一声,她紧紧抓住萧珺玦的手臂,指甲掐在萧珺玦肉上,尖锐如一把刀,狠命的用力。

她挣脱开萧珺玦的怀抱,使劲的捶打他,如发了疯一般,“你骗人,你骗人,萧珺玦你骗我!我恨你,我恨你!”叫声尖利如刀斩断丝绸,更似夜鹰的悲鸣划破天际。

萧珺玦任她发泄,在她无力的时候将她搂住。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残忍?我要我爹,我要他活着。”她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仿佛是咬仇人的肉一般,腥甜的味道弥漫进口腔,顺着嘴角滴在萧珺玦的皮肤上。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一早就让他退出朝堂,我应该这次带着他来益州。”荣昭将所有的事都怪在自己身边,她自责,甚至恨她自己,“我为什么蠢,我是我害死我爹的,是我害死了他。”

“不是的,不是的。”萧珺玦含泪,他后悔自己将这么残忍的事告诉她,让她如此痛苦,不能自拔,“不关你的事,不是你害死他。”

“是我!是我!”荣昭已经歇斯底里,“如果不是我,他早就退出朝堂,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了。是我害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如果不是她重活,改变了一切,爹会和上辈子一样,隐居起来,他会长命百岁,会安享晚年。

萧珺玦心痛难忍,他知道此时说再多的话也起不了作用,他紧紧的抱住她,只希望多给她几分力量。

她永远都想不到,那竟然是临别的最后一面,现在脑海中全是荣侯爷送她离开时目送挥手的模样。

那个在她小时候夜夜悠着她睡觉,手把手教她骑马射箭,那个喂她吃饭,握着她的手写下她名字,那个宠爱了她一生,为她付出所有父爱的人,她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她再也不能和他说话,再也不能靠在他的肩上撒娇,再也不能听到她叫他爹时回应她。

五脏六腑仿佛住进一只野兽,那野*冲破牢笼,用尖锐的利爪撕扯她,从内到外,一层又一层。

那野兽狠厉,抓住她的心,一把揪下来,荣昭心头大痛,心中一翻涌,随着腥甜之味,一口鲜血喷出,萧珺玦青白色的衣襟如红色的花海层层绽放,荣昭看着那花,眼中眩晕,只觉得头疼欲裂,不但是头,全身,从里到外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疼痛搅乱了她的意识,她只觉得在剧烈的痛楚后,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袭上来,眼前慢慢变黑,她不由自主的倒在萧珺玦的身上。

424 曝尸

秋风瑟瑟,风似孤魂野鬼的哀叹,幽幽不绝如缕。不知是天凉了,还是心冷,只觉得一瞬间就到了寒冬腊月,再温暖的太阳也驱逐不了寒冷。

荣昭着一身孝服,云发上别着一朵白色小花。小花轻微颤抖,弱不禁风,仿佛是隆冬最后一朵秋花,摇摇欲谢。

她坐在床上,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从再次醒来,她便如此,不说亦不哭。

“昭昭,吃点吧。”萧珺玦坐在床边,端着一小碗粥,喂给她。他心中酸涩,看着她越加心疼。

荣昭微微张开嘴,配合着他喂食,只是她神色哀切,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气。

如同一个木娃娃,不会说话,不会反抗,乖的让人心忧。

吃完一碗,萧珺玦将碗放到一边,转过头,摸了下眼皮,手指湿润。

再看她,道:“没关系昭昭,这个孩子和我们无缘,我们还有机会,还可以再生。”

这一胎本就因为摔了那一跤而动了胎气,再加上因为荣侯爷的事大受打击,没有保住。荣昭晕死过去,孩子也化为血水流走了。

荣昭睫毛颤了颤,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萧珺玦无声的叹息,扶着她躺下,“喝了药,吃了饭,就睡一会儿吧,什么都不要想。”

荣昭躺下,听话的闭上眼睛。

萧珺玦坐在床边看着她,直到觉得她睡着了才离开。

萧容笙和萧容念站在一旁,不敢哭出声,直掉眼泪。他们还从没见过母妃这样,真的很害怕。“母妃要休息,我们出去吧。”萧珺玦领着他们的走,小声道。

萧容念抹着泪,眼泪哗啦啦的直流,怎么抹都抹不净。她憋着嘴,小声的抽泣,紧紧抓住萧珺玦的手,“我想在这陪着母妃。”

萧容笙肩膀一耸一耸的,“我也要在这陪着母妃。”

萧珺玦道:“母妃需要静一静,你们在这会打扰到她。乖,和父王出去。”

两孩子格外懂事,点点头,一步一回头跟着萧珺玦出了房间。

萧珺玦不敢走远,就在前厅,这样如果荣昭有什么事,他随时都在。

他现在十分担心,若是她哭一场,闹一场,他还不怕什么,但就怕像现在一样,不哭不闹,才真正让人担忧。

萧容笙和萧容念被花语和鸳语带走,萧珺玦独自坐在厅里,头支在额头上,眉心如一张被揉搓的纸,铺平不开。

失去父亲,失去孩子,这对于荣昭是双重的打击,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开解她,因为他每每劝慰她,对着那双枯井似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如鲠在喉。

有时候,伤痛是再多的劝慰也起不了作用的,他的话也全是徒劳。

大夫说,以后荣昭都不可能再有孕,以前是很难,现在已经是不可能了。他不敢告诉她,怕在她的心上再加剧一份痛。

萧珺玦此时很沮丧,看着妻子如此,他却无能为力,不能减轻也不能分担她的痛苦,只觉得自己真得很没用,不配做她的丈夫。

夜鹰从门口走进来,楚王府白幡高挂,皆穿着孝服麻衣,“王爷,传来急报。”夜鹰的脸上很难看,就像是吃了一口沙子,隐隐有怒意。

萧珺玦未抬头,言赅道:“报。”

夜鹰道:“齐王与阿史挲皕联军五万人,攻进行宫,御林军不敌,死伤无数。朝中大臣,顺者昌逆者亡,而今留下的全部归顺。”顿一下,“齐王为洗脱谋朝篡位一说,污蔑荣侯爷——”

萧珺玦霍然抬眸,夜鹰咬牙切齿,眼中发红,“挟持皇上,欲犯上作乱,遂齐王集结军队,解救圣危,不料荣侯爷丧心病狂,大火焚烧建章宫,杀害皇上。齐王带兵直入,缴械其党羽,将荣侯爷就地正法,一干同谋,皆诛。”

萧珺玦一拳头打在桌子上,桌子腿“噼啪”一声,斜着裂开。

“萧!瑀!珩!”大怒道。

简直就是颠倒黑白,荣侯爷何其无辜?忠君爱国之人却变成乱臣贼子,他安能死得瞑目?

夜鹰不忍再说,却不得不说下去,“现皇上灵柩送返皇宫,荣侯爷尸体挂于皇城大门前,曝尸一个月,以儆效尤。荣家,全部入狱,等候处决。”

一根利箭刺入荣昭的心脏,疼得她快麻木了。她呆若木鸡的站在屏风后面,将夜鹰的话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

曝尸,处决,一个个字眼,仿佛是烙铁烙在她的身上,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千疮百孔。

她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慢慢离开,向着后院去,一步一步,如坠千斤,踩在地上,又似踩在棉花上。

手指一松,披帛随风落在地上,她拖地的白衣,划过落叶,有簌簌的声音,就像是一颗心被摔在地上,七零八落之后,又有一双脚碾成粉末。

蓦然,她目光如炬,一口气提起来,加快步子的回了房。

萧珺玦愤怒的如一头狮子,尤还不知荣昭刚才就在屏风后面,他双目散着幽蓝的火焰,“还有什么?”

“因皇上无子嗣,遂遵循皇后懿旨,从诸王中择一子过继其名下,立为皇帝,皇后选择齐王子,于一个月后登基。”夜鹰恨得牙根痒痒,觉得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恶心。

萧珺玦又一掌重重击在桌角上,桌子顷刻碎裂,桌角尖锐,他的手心立刻起了泛红。

“果然是狼狈为奸!”

夜鹰情绪激动,“王爷,不能让荣侯爷死后背上骂名,也不能让天下人被蒙蔽。齐王谋朝篡位,与敌人勾结,这样的人当权,以后大周将永无宁日。迟早,这江山会毁在他的手里。”

“如今形势比人强,他们先发制人,已占了上风。”萧珺玦分析当前局势,无助的唏嘘一声。

夜鹰急切道:“那荣家哪?王妃已经这样,若是荣家再有损伤,属下只怕王妃就扛不住了。”

萧珺玦鼻子一酸,道:“本王会想办法,定要保他们无虞。京城还有我们一千死士,再加上蒋文卿,以及本王留在朝中的一点势力,就不信救不出来!”

夜鹰点点头,但心中担忧,只能竭尽全力,“属下这就去飞鸽传书。”

刚走出门,迎面就碰到孤鹜,秋水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这几日她搬回来照顾小姐。

孤鹜火急火燎跑进来,还没见过她这么慌张,喘着大粗气,“不好了,王爷,王妃刚才听到夜鹰说荣侯爷被曝尸,急匆匆回到房中,也不知道拿了什么,然后就跑去了马厩。”

萧珺玦大惊,“她跑去马厩干什么?”

“王妃挑了踏雪,就骑上去,奴婢拦也拦不住,恐怕是去长歌城了。”

萧珺玦急不可待,“夜鹰,快去备马。”

萧珺玦追到荣昭的时候,她已经跑出城外。

“昭昭,你干什么去?”看到荣昭,萧珺玦加快速度,终于追了上去,“你停下,停下。”

荣昭置之不理,频繁的抽打马鞭。

萧珺玦一靠近她,飞身到她的马上,勒住马绳。

荣昭挣脱不开,淤积在心里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叫喊着,“你放开我!滚下去!放开我!”

“昭昭,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你这么去,也无济于事。”萧珺玦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但显然,任何话语对荣昭都无济于事,她恶狠狠的瞪着萧珺玦,“萧珺玦,你不是我,你根本不明白我的痛苦。你若是还念在你我夫妻,就不要阻止我。”

萧珺玦手抚摸着她的双鬓,“你我夫妻是一体,你有多痛苦,我就有多痛苦,我怎会不明白?”

“既然你明白,你就不要管我。我不会让我爹曝尸在皇宫大门,我也不会让荣曜出事,我要杀了萧瑀珩,宰了柳馥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是赔上我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荣昭狠狠的拂开他,大吼道。

萧珺玦狠下心,一掌击在荣昭的脸上,他没有用很大的力,但扇在细皮嫩肉的荣昭脸上,就出了红印,“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这个样子,你连皇宫大门都进不去就会丧命,你还报什么仇?你父亲生前最重要的就是你,你若是为他报仇而死,他会安息吗?”

荣昭捂着脸的手慢慢放下来,倔强道:“我只知道我爹现在魂不安息,他一生显赫,死后遭人污蔑,受人侮辱,我身为她的女儿,岂能缩头乌龟,连他的尸都不收?那才是真真白生养了我一次!”

她这个样子,让萧珺玦痛惜,一把将她抱入怀里,“那你就不想想我吗?不想想莲蓉和元宵吗?”

荣昭身躯一颤,闭闭眼,心痛道:“他们俩就拜托你照顾了。”

“荣昭,在你的心里我究竟算什么,当初为了莲蓉和元宵,你不要我,现在你为了你爹和弟弟,又不要我。”萧珺玦忍不住流下泪,滴在荣昭的肩膀上,眼泪冰凉,融进荣昭的肌肤里,却仿佛滴在了她的心头,“好,你去,我陪着你去,就算你不要我,我也要跟着。我们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分离。你若是有个不测,我便一同跟着,无论生死。”

425 高太后

此时的皇宫像是已经到了隆冬腊月,如雪絮披在人的身上,被白色所笼罩。萧瑾瑜的梓棺放置在太极殿正中,日夜都有和尚喇嘛轮番做法事。

宫妃跪在殿前,哭声不绝如缕,呜呜咽咽,哀乐奏鸣,更是悲绵惨淡。她们都还是年轻的女人,龄长者不过二十五六,年龄小的还只有十三四岁。这般花的年纪,随着皇帝的死亡,就如花一般凋零败谢。

之后的命运更不知如何,位高者或许还能留在宫中,有个安生之地。但位份低的,可能就要被送去皇家寺庙,剃度修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高太后扶在梓棺旁,哭声悲切,一声长过一声,“瑾瑜,我的儿,你为什么这么狠心的丢下母后,你回来啊,回来啊。”

“母后错了,错了,是母后害了你,是母后……害死你的,你带着母后一块走吧,别抛下母后。”她冲着梓棺就要撞上去,多亏身边的宫女将她拦下,“太后不要啊。”

“你们给哀家滚!”高太后狠狠的推开一干宫女,跪着爬到萧瑾瑜梓棺前,“瑾瑜,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母后?母后知道,是母后听信小人,才害你被杀,母后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失去孩子,是作为一个母亲难以承受的痛,特别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时候,恨不得替孩子死。

她一收到齐王带兵攻进行宫谋反的消息,便准备要调兵遣将增兵救援。可谁知,一向对他甜言蜜语的栾桑却在那个时候倒戈相向,不但杀害通报的人,还夺了她的令牌,将她囚禁在万寿宫里。使得皇上得不到救援,惨死在行宫。

想起栾桑,高太后眼神一厉,喝问道:“栾桑哪?”

宫女唯唯诺诺,她上前一把抓住一个宫女,逼问道:“哀家问你哪,栾桑哪?”

宫女瑟瑟道:“栾将军在……在鸾凤宫?”

“鸾凤宫?皇后哪?”宫女紧着点头,高太后面色一怒,松开宫女的衣襟,跌跌撞撞站起来,便朝着鸾凤宫而去。

鸾凤宫,那是皇后的宫殿,鸾凤和鸣,夫妻恩爱,象征帝后一体,伉俪情深。但如今,龙已逝,凤却与其他人在颠鸾倒凤。

凤床上,两个赤身裸 体的男女,彼此相拥,女人的腿攀在男人的腰上,仿佛是掉进水中,抱住一颗大树,努力的攀岩依靠,才能不被汹涌澎湃的波浪冲走。

轻纱波动,如水面上投进一块巨大的石头,波纹震震。女人的娇喘和男人的怒吼叠交在一起,更加衬托着太极殿的哀乐凄凉。

“太后,太后,您不能进去……”

“让开死奴才,再不让开,哀家斩你全家!”

正处于最后的冲刺,吵闹的声音惊扰了男女。女人赫然睁目,推了推身上的男人。

男人正处于关键时候,哪肯在此刻罢休,擒住女人的嘴,淹没住她的话,腰上越来越快。

在门被打开的时候,同时,男人和女人齐齐吼叫了一声,轻纱之后,朦朦胧胧可见,女人抓住男人的臂膀抬起身子,叫了一声,仿佛泄了全身的力,缓缓跌回床上。

高太后目瞪口呆,双腿如踩在云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你们……你们……”

男人掀开床帏,大摇大摆的走下来,他身上寸缕未着,就毫无遮挡的展现在高太后面前。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一挂,松松垮垮,衣领处呈细长的三角形露出他健壮的肌肉。

柳馥馨从床上坐起来,隔着轻纱望着高太后一眼,道:“太后不在万寿宫里给皇上哭丧,怎么跑到这来了?看来是宫里的御林军玩忽职守啊,连太后偷跑出来都不知道,栾桑这都是你的职责啊。”她声音沙哑,是情事后特有的质感。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回头臣一定严加管教,绝不会让同类事情再发生。”栾桑给柳馥馨披上衣服,眼中含情,脉脉道:“不会让你觉得碍眼的人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惊诧过后,高太后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那是愤怒与羞辱交织在一起的恨意,“栾桑,柳馥馨,你们这对狗男女,皇上他尸骨未寒,你们就厮混在一起,如何对得起皇上!你们也不怕遭报应!”

柳馥馨嗤笑一声,娇音袅袅,“报应?太后你何时变得这么天真,以为这世上会有报应。如果真的有报应,萧瑾瑜生前不珍惜我,他落得这个下场,才叫报应哪。”说起萧瑾瑜,她的声音陡厉,仿佛有无边的恨意,从牙齿中迸出来。

高太后脑中灵光一现,看着栾桑,再看着柳馥馨,忽然一些不明白的东西就全明白了。

她眼中含泪,斗大的掉到地上,“是你们,你们勾结齐王,谋朝篡位,一定是你们!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哀家要杀了你们替皇上报仇。”

她环顾四周,见一旁的架子上摆着一把剑,不假思索的冲过去拿下来,拔下剑鞘,举起来向栾桑和柳馥馨挥去。

栾桑眼神一狠,微微一闪,扼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仿佛骨头被捏碎,高太后吃痛大叫,蜷缩的手指因疼痛而张开,手指一松,剑应声落地,砸的铿锵作响。

曾经的绵绵情意,早已化为泡影,哪还有一点怜惜,栾桑再一脚踹到高太后的腰上,将她踢飞数米,跌到地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沾湿了她的白衣,甚是鲜明。

柳馥馨从床下走下来,她赤着脚走在冰凉的白玉砖上。那是一双极漂亮的脚,不盈一握,但此刻,那双脚却像是踩在献血中,玷污了它的美好。

柳馥馨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太后,讥色道:“我们是乱臣贼子,那太后你又是什么?你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她步步逼近,“你可别忘了,容妃可是你送去的。要不是容妃偷走禁军令牌调走禁军,齐王也不会那么顺利的逼近宫中烧死皇上,这一切你都功不可没啊。”

高太后心中大震,却难以接受,她拼命摇头,吼叫着,“不,不,哀家不会害皇上,哀家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她遽色看向栾桑,“哀家是错信小人而已,只是错信了。”

栾桑笑的暧昧,“太后,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忘了以前你对我可都是含情脉脉的啊,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神,我不习惯。”他走过去蹲下,手掌拍在高太后的脸上,“你现在觉得委屈,怎么就不想想以前我有多委屈。面对你日益衰老的容颜和身体,我真是比吃了猪油还觉得恶心。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若不是你不守妇道,我也不会得逞。再说,我让你快活了那么久,你应该知足了。要不是我,你哪会知道做女人的快乐。”

看着高太后灰白的面颊,柳馥馨轻蔑的看着她,“你说皇上刚死,我就与人厮混,太后,我这是跟你学的啊。你怎样对先帝,我不就有样学样怎么对皇上。”

她捂了下嘴,嗔道:“瞧我这嘴,皇上现在也是先帝了。”

“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高太后捶胸顿足,一拳拳打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大周皇族历代皇帝的英魂,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会有报应,会有报应。”

“好啊,那我就看看我的报应什么时候到。”柳馥馨满脸阴戾,她眼中释放着阴森而疯狂的眸光,“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是你们逼我的,萧瑾瑜逼我,你也逼我。我柳家为萧瑾瑜鞠躬尽瘁,费劲心机助他登帝,没想到他一登上皇位,就翻脸无情,想要铲除我柳家,想要废了我的皇后,我岂能坐以待毙,等他杀我家族,废我皇后!他现在落得这个下场,才真真叫做报应。”

高太后泪流满面,仰天长嚎,“我的儿,是娘的错,就不该让你娶了这毒妇,娘害死了你,害死了你啊。”

栾桑和柳馥馨相视一笑。

哭声戛然而止,高太后一停,从地上爬起来,“你们是乱臣贼子,我要告诉天下人你们的罪行,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你们,还有齐王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她提起裙子往外跑,柳馥馨给栾桑使了一个眼色。栾桑面色一寒,捡起地上的剑,往前一追,扯住太后的衣裙给她拉了回来。

被突来的力拦住,不受控制的旋身,正面对着栾桑,他举起剑,一剑捅进她的腹中,剑身没入,从后背穿出。

大口大口的血从高太后的口中溢出,双目瞪着溜圆,似乎是要用尽最后一口气牢牢将栾桑的容颜镌刻到眼睛中,“你就是因为柳馥馨,所以背叛我吗?”

她恨他,可是他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她心痛,比身上的痛楚还要痛。

栾桑的手还握在剑柄上,微微用力一转,再推进。

“唔”一大口鲜血喷到栾桑的脸上,他微微挑起眼皮,眼皮上的一滴血从眼前滑落,他一手握在高太后的肩上,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本就是齐王的人。从我第一天接近你,就是为了这一天。从头到尾,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你的。”

426 谁敢动我半分

“哈哈哈……哈哈哈……”

混着鲜血的笑声更是诡异,高太后凝着栾桑,笑的肆意而疯狂。

她觉得实在太可笑了,她这一生都太可笑了。

当年,她情窦初开,遇到了荣侯府的世子,心动不已。她大胆上前表白,却被拒绝,他说她太小,根本不懂情爱。她的心被伤了,转而却眼睁睁看着他一转身娶了朝阳郡主。

她义无反顾的入了宫,她想着,这样,她就可以看到他们两个跪拜在她的脚下,她才会心里舒坦。

可先帝的心全在婉妃身上,她耍尽手段,终于挤走婉妃,成为了他的宠妃,但二十多年来,先帝的心根本就没有她。甚至,为了那个女人的儿子,让她的儿子成为众矢之的。

先帝死时,她没掉一滴泪,她不爱他,随着他的死,连恨也没了。

再后来,她遇到了栾桑,以为真正的遇到了爱情,却不想,她不过是进入了一个虚幻的骗局。

她是个狠毒的女人,她痛苦,也要让别人陪着她痛苦。

朝阳抢走她的心上人,她就暗中收买荣侯府的下人,趁着朝阳刚生下一对儿女,无暇照顾大儿子,将他推入荷花池里淹死。她的痛苦,她也要他们夫妻尝尝。只是没想到朝阳大受打击,竟一蹶不振,没多久就死了。那个时候,她心里何其痛快,只觉得是老天报应。

婉妃也一样,她假意接近她,与她做姐妹,然后暗中陷害,毁她清誉,皇上震怒,将婉妃打入冷宫。那之后她就得了宠,一跃成为温贵妃。她以为她从此以后可以高枕无忧,可却在一天夜里听到先帝叫婉妃的名字,那一刻她才知,无论婉妃如何,皇上的心里都只有她。

她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怕留下把柄,便怂恿当时的皇太后放火烧死婉妃,她永远都记得,冷宫的火光漫天,她望着,仰天大笑。

而现在,她是真的来了报应,儿子被大火烧死,自己被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所杀,这都是她报应。

高太后的身体慢慢的软软倒下,血泊中,她一身白衣被血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只有一双眼睛睁着看着宫殿的上方,死不瞑目。

柳馥馨不屑的看着她,扬声道:“太后痛失爱子,伤心过度,拔剑自刎,跟随先帝而去。来人,将太后拉下去,厚葬。”

多么冠冕堂皇的话,说的如此没有顾忌。这么多年,心中的怨气,在这一刻全然而出。

她很快就会成为太后,而太后只要一个就行了,她不想再有一个太皇太后在上面压着她。

宫人刚将高太后的尸体搬出去,又有人来报,“娘娘,楚王妃只身前来,现正在宫门口,禁军已经将其包围,正与之对峙。”

柳馥馨和栾桑相视,柳馥馨脸上的笑容得意而凌厉,“真是太好了,又来一个送死的。”她手臂一展,“更衣,本宫要去与楚王妃会一会。”

荣昭和萧珺玦的马都是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一路奔来,只有吃饭喝水的时候能休息一下。

两个人三天三夜未合眼,在第四天早上赶到了这里。

荣昭身子晃了晃,险些再晕倒,萧珺玦扶住她,被她轻轻拂开。

只见城墙之上,挂着一具披头散发的尸体,他的身上穿着的深紫色衣袍,是荣昭临别他那天他穿着的那一件。

一切言犹在目,可现在,他却成了一句冷冰冰的尸体,还受此奇耻大辱。

荣昭看一眼萧珺玦,萧珺玦飞身上去,将荣侯爷抱下来。此时已过去半个月,日晒雨淋,荣侯爷的尸体已经发臭腐烂。

荣昭抱着荣侯爷的尸体,轻轻拂开挡在他脸上的头发。萧珺玦摁住荣昭的肩膀,荣昭淡淡的看他一眼,又转回到荣侯爷身上。

手顺着他的衣襟下滑,深紫色的衣衫被鲜血侵染,呈现出黑紫的颜色。手指颤抖的越加厉害,到了腹部如被电击般弹开。

他的腹上就像是被捅了一个马蜂窝。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荣昭低声呢喃,数着荣侯爷身上所中的刀伤。

萧珺玦心头梗塞,眼圈一红,泪水婆娑,痛心道:“昭昭,别数了。”

荣昭只看着荣侯爷,面无表情,“我要记住,他们附注在我爹身上的一切,我都要双倍奉还。”

她的手狠狠揪住荣侯爷的衣服,那眼中如雪亮的剑刃射出来,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颤抖,“不,不是双倍,是十倍,百倍。”

皇宫大门“嘎吱”一声,似古老的叹息,缓缓打开。柳馥馨身着一件玄色凤袍,逶迤而出。后面跟随着一队士兵,还有一个身穿禁军统领的人几乎与她并肩。

她衣襟上的凤凰是金丝绣制,凤凰展翅,欲翱翔高飞,自前襟到裙下,阳光一照耀,炫目光彩,衬托的她更加威仪尊贵。

“楚王妃,别来无恙啊。”那声音倨傲,带着凌然于他人之上的意味,仿佛已经成为皇权的主宰,睥睨众生。

荣昭缓缓抬起眸,眼神中的凌厉之色似闪电向柳馥馨劈去。

柳馥馨心中畅爽而痛快,漫下目光直视着荣昭,她与她之间隔着五丈远,但却足以让人感受到两人眼神的电光火石。

荣昭让萧珺玦抱着荣侯爷,抬起脚向柳馥馨走去,萧珺玦偷偷拽了下荣昭的衣裙,荣昭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怕被人认出,萧珺玦特意乔装打扮,粘上胡子,戴着帏帽,让人看不清他的容颜,只以为是侍卫。

柳馥馨扬扬脖子,大声喝道:“荣昭,你真是大胆,居然敢只身前来!”

“荣昭自认为大胆,但相比于皇后联合谋逆,谋朝篡位,逼宫骊山行宫,害死夫君,亦甘拜下风。”荣昭冷哼道。

这一句话,仿佛脸皮被掀开,柳馥馨大步往前一迈,大怒道:“荒谬,竟敢在此污蔑本宫,你父亲犯上作乱,杀死皇上,罪不容诛,你为其女,理应同罪。本宫不过是看在你已是出嫁女,又是皇族中人,才对你法外开恩。不想,地狱无门你偏偏闯进来。竟敢将乱臣贼子从城楼上放下来,反诬本宫谋逆,简直是罪不容诛!

荣昭森然笑着,辽阔的宫城外,笑声寥廓,格外渗人,“我父亲是乱臣贼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荣昭裙袖一摆,往前迈了几步,昂首挺胸,自有俯仰无愧于天地之气,“我荣家乃开国之公侯,历代忠贞皇家,从没有做过一点对不起皇家,对不起天下之事。我父亲更是忠君爱国,赤胆忠心,心中从无半点谋逆之心。你说他谋逆,那我倒要问问,他何来兵权,如何调动御林军,只单单杀害皇上,便能登上皇位吗?你们是觉得天下的百姓就那么愚昧无知吗?还是你们本就愚蠢,以为这样颠倒黑白,就能取信于天下?”

荣昭情绪激动,一声高过一声,尾音有无法抑制的颤抖。

城楼前,不断有围观的百姓聚集过来,荣昭转过身,面向他们。

她振臂一呼,“各位百姓,乡亲父老,我荣昭虽然刁蛮霸道,人所共厌,但我父亲荣侯爷的为人,你们都应该清楚。他为人和善,清誉高洁,那是有口皆碑。你们说,他怎会做出谋朝篡位的事来?”

百姓窃窃,其实他们心里早就犯嘀咕了。荣侯爷是好官,又对百姓好,是难得一见在百姓面前没有官架子的人。那么随和从容的人,怎么可能大胆到犯上作乱哪?

有人高呼道:“反正我是不相信,荣侯爷是好人,他每年每季都在侯府大门发救济粮,接济没有饭吃的百姓,前几年我家受困,都是靠着荣侯爷的接济才存活下来。这样的好官,怎么可能是乱臣贼子?”

“对,不相信,你们以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们就信吗?我看分明就是你们谋朝篡位,栽赃荣侯爷。”

一个呼应,便是接连的呼应,曾经受过荣侯爷恩惠的人,一个个站出来。

柳馥馨顿时慌了,她凶狠狠的瞪着荣昭,大声道:“楚王妃,你毫无感恩之心,还敢煽动百姓作乱,其心可诛。既然你找死,那本宫就成全你。”

举起手一摆,命令道:“余孽未清,朝廷动荡,今日,本宫要肃清叛臣余孽,以正视听,弓箭手准备——”

一时间,禁军弓弩队整齐划一,齐齐对着荣昭开弓,蓄势待发,只等着皇后一声令下。

荣昭转过身,冷眼横扫,大喝一声,“谁敢!”

她从随身带的包裹中拿出一件衣袍,往身上一披,“本王妃有太祖皇帝御赐金衣龙袍护体,谁敢动我半分!”

金灿灿的龙袍包裹在荣昭消瘦的身躯上,并没有一丝不相称,相反,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震慑四方,与之相比,皇后的气质,不由衬得一分不剩。

萧珺玦满是惊艳的看着荣昭,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自豪感。这种自豪感让他心中充满了激荡,只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人中之凤。

427 金衣龙袍

这件金衣龙袍,是太祖皇帝在舞阳长公主与老护国公成亲时,御赐给她的嫁妆之一。后来朝阳郡主成亲,舞阳长公主送给了她,再后来,荣昭成亲,荣侯爷将金衣当做嫁妆传给了她。但知道这回事的人很少。

金衣龙袍,见之如见太祖皇帝。荣昭目光如炬,“见到太祖皇帝龙袍,还不下跪!”

禁军面面相觑,三三两两慢慢放下兵器,叩首行礼,众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柳馥馨死死的盯在荣昭身上的金衣上,脸色仿佛在一瞬失去血色。她万没有想到荣昭还有这一手。

栾桑看着荣昭,他总算是见识到这位传说中的楚王妃。果然是绝色,云裳和花想容与之相比,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难怪能将萧瑾瑜迷住,单单只是云裳的三分像,花想容的七分似,就得到盛宠。

不过,她们的相貌再相似,这性子都学不来,这份霸气,怕是无人能敌。就是他,在她披上龙袍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都为之胆寒。

栾桑是第一个站起来的,“荣侯爷谋逆是铁一般的事实,行宫之内,无论御林军,朝臣,或是宫妃皆可作证。楚王妃说皇后串通,试问,皇后难道是串通了满朝上下吗?”

荣昭将视线偏移向他,栾桑不由挺一挺胸,“楚王妃有御赐龙袍在身,我等自然不敢造次,但荣侯爷,恕卑职无礼,您不能带走。”

荣昭嘴边扬起一抹狞笑,“如果本王妃非要带走哪?你能耐我何?”

气势无形,但却如一般镰刀,向栾桑挥去。栾桑眼尾撇向柳馥馨。柳馥馨微微恍神,高声道:“那就别怪本宫不敬,扒了你的龙袍再杀了你这贼女!到时本宫自会向太祖皇帝请罪。”

“你敢!”荣昭眼眸暗沉,闪烁银光。

柳馥馨双目一瞠,丝毫不让势,“本宫是皇后,有何不敢!”

荣昭往前走几步,手臂一张,似是存心挑衅,“我身穿太祖龙袍,你敢胆碰我一下,便是死罪,皇后?你陪着皇上一起去做皇后吧。”

“你——你——”柳馥馨被气的指着荣昭的手直颤抖。

“昭妹妹,许久不见,你这脾气怎么一点都没变啊?”正在柳馥馨和荣昭对峙的水火不容的时候,齐王萧瑀珩从皇宫大内信步而出。

荣昭一见他,心中仇恨如燎原般点燃,她手握莫邪剑,犀利而出,指向萧瑀珩,“我杀了你!”

萧珺玦见状,忙将她拦住,小声在她耳边道:“冷静,你要冷静。咱们是来带岳父走的,报仇,咱们以后有机会。”

荣昭侧目看萧珺玦一眼,逐渐沉静下来,但一双冰眸如钉子一样死死的钉在萧瑀珩的脸上。

萧瑀珩看了眼萧珺玦,微微蹙眉,只觉得似曾相识。

荣昭看他看向萧珺玦,怕她认出来,转移他的注意,“萧瑀珩,你别得意,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所做的事,早晚天下人都会知道。”用剑指着他,“你的头颅,我早晚会亲手砍下来。”

“哈哈……”萧瑀珩仰天长笑,抚抚掌,“昭妹妹,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摸摸自己的脖子,“不过嘛,我脖子长得硬,就怕你砍不下来。”

莫邪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银光,如白练一般,荣昭握着剑柄,掌心红紫。她在克制自己,生怕一个冲动,就挥刀杀去。

她此刻还不能和萧瑀珩同归于尽,牢中的荣曜还等着她救。

剑慢慢放下来,荣昭不欲与他们纠缠,转身抓住荣侯爷往背上背,萧珺玦要帮她,她也不让。

“楚王妃,你不能走!”萧瑀珩脸上渐渐阴沉下去,温和的笑容被阴邪所取代。

荣昭转身望他,大有挑衅之意,“本王妃想走,你拦得住吗?”

“空口白舌,楚王妃说这件衣服是太祖御赐金衣龙袍,就一定是吗?你有人证明吗?”萧瑀珩声音低沉,阴鸷的双眼落在荣昭身上的龙袍上。

太祖曾经赐龙袍与舞阳长公主,这不用质疑,但由她留给朝阳郡主,朝阳郡主留给荣昭,这个并不是多人知道。虽然有这个龙袍的事情在,但并不能说明荣昭披在身上的就是那一件。

萧瑀珩是想将一条造假龙袍的罪名扣在荣昭身上,何其阴险毒辣。

柳馥馨微微扬起嘴角,得意之色立现。

“谁说没有人证明,我就可以证明。”正在这时,从人群后走来几人,荣昭见之一喜,是大舅舅二舅舅和几个表哥。

她本以为,以萧瑀珩的狠毒,会牵连到护国公府,见到他们无恙,才宽心。

顾锦年和顾锦林忙上前扶住荣昭,“表妹你不用怕,我们护国公府还没有衰败到人人可欺的地步。”

在皇后从高太后那夺权时,便下令罢免了统领禁军的顾锦年,让权给栾桑,而顾锦木也以他们编造玩忽职守的罪名罢黜,连同护国公府,在他们将罪行推脱到荣侯爷之后,也受其牵连,只是因为护国公府根基深稳,又无人证明与荣侯爷“谋反”一事牵扯,才逃过下狱之罪,但顾家一家也都被罢官,剥夺所有实权。

护国公一身凛然,站于荣昭之前,“当年舞阳长公主,也就是我的母亲,亲手将这件龙袍留给我。当年荣昭出嫁,我便将此当做嫁妆送给了她,足以证明,这件龙袍就是当年太祖所赐。”

护国公揽在自己身上,这样说辞更直接。不然,转了几次,萧瑀珩再要人证,更麻烦。

萧瑀珩脸色不太好,却道:“护国公是楚王妃的舅舅,证词不可信。”

“那本王的话不知可信不可信。”一顶轿子打南边过来,到了这,落了轿,老英郡王从不理朝政,但朝廷上下却莫敢忽视,阴辉搀扶着他走过来。

老英郡王浓眉大眼,一双眼睛虎虎生威,丝毫不减当年。

柳馥馨和萧瑀珩脸色铁青,已经顾及到他,特意释放了阴柔,怎么这个老家伙还是来掺一脚。

老英郡王走到护国公身边,两人相互见礼,萧瑀珩和柳馥馨减了几分嚣张。齐齐与他行礼,“老英郡王。”

其实老英郡王已经将王位传给其子,但至今人们还是以英郡王尊称,只不过在前面加了一个老。

老英郡王微微颔首,他曾得孝景帝礼遇,除皇帝外,可以不用对任何人行礼叩拜。这一下就瞧出分别。

“当日护国公将太祖皇帝的龙袍送给楚王妃的时候,本王也当好在场,所以本王可以证明楚王妃所穿正是太祖皇帝御赐的金衣龙袍。”老英郡王精神矍铄,一点都不像八九十岁的人,说话都是铿锵有力。

萧瑀珩顿时无语,谁都知道老英郡王完全是在撒谎,那个时候英郡王府和护国公府并无私交,怎会亲眼看着护国公给荣昭嫁妆哪。但老英郡王的身份在那,他不得不妥协,悻悻道:“既然有老英郡王证明,本王便相信了楚王妃。不过,荣侯爷的尸体需留下。”

荣昭被荣侯爷的身体压低,嘴中迸道:“你做梦!”

老英郡王看着萧瑀珩,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齐王,你已将人挂了数日,现在楚王妃千里迢迢为父收尸,你应该尊重她这份孝心才是。”

柳馥馨轻轻一哼,不等萧瑀珩同意,便道:“楚王妃孝感动天,本宫也深受触动,反正荣侯爷已示众多日,以儆效尤的目的想来已经达到,那就让楚王妃领回家吧。”

十五天和三十天也没什么分别,今天荣昭有金衣龙袍加身护着她,不能杀了她,才是最不甘心的事。但她知道,今日的情形已成定局,如果再纠缠下去,老英郡王这个老匹夫会向她和齐王施压,到时好不容易控制的朝局,又会再掀波澜。

而且她也不是不解气,荣昭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惨死,还挂在城楼上示众,这种痛苦,她只要想一想,就满是快意。

她慢慢走到荣昭身边,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忘了告诉你一句,将你父亲掉到城楼是我出的主意。你别恼,我也是跟你学的,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这狠毒的话语仿若是给荣昭从头顶塞入无数的冰屑,那切骨之寒急速而猛进的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那余音的轻笑,就像是一把冰锥毫不留情的扎进荣昭的心里。

荣昭身上寒颤,冒着无边的冷气,她狠狠的瞪着柳馥馨,冷齿道:“柳馥馨,且容你做几日后位,你等着,很快,你就会从后位上滚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到时候,我就让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好啊,我就拭目以待,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柳馥馨轻笑,笑容得意而轻蔑。瞄一眼荣昭背上的荣侯爷,她拈着帕子挥了挥,满脸的嫌弃,“真是臭死了,比咸鱼还臭,早知道这么臭,我早就让人放下来喂鱼了,省的熏臭了皇宫。”

嘲笑完,她转身就往皇宫回,她头上的步摇流苏随着转身,打在荣昭的眼睛上,是故意的,顷刻荣昭的眼皮就红起来。

似乎是要将柳馥馨和萧瑀珩的样子挖下来,荣昭深深的看着他们,将这两个人的容貌牢牢的记在心里。她暗自发誓,这一世,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她定要手刃仇人,让这两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428 发誓

有冷冷的细雨绵延,打在宫墙下面的寂寂青苔上,蔓延着潮涩的味道。似乎是为了配合荣昭的心情,她不哭,天就为她哭。她步履维艰的背着荣侯爷,死死抵住牙龈,用尽全力支撑着。

因为下雨,身上滑湿,荣侯爷时不时往下坠,荣昭走走停停,不时弯下腰把荣侯爷往上垫一垫。萧珺玦和顾锦年在两旁,帮衬着她。

那条她以前每次出皇宫都走的官道上,不似平常肃清,两旁占满了人,眼睛紧紧盯着他们,不时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官道她走过不知有千万回,但没有一回像今天这般沉重,沉重的她整个心都低到尘埃中。

“乱臣贼子!”前方突然冲出一个男人,拦在前方,手中拿着两个鸡蛋,冲着就扔了来,并叫喊着,“打死乱臣贼子!打死乱臣贼子!为皇上报仇雪恨!”

一个鸡蛋未打中,一个鸡蛋“啪”一声,扔到荣昭的脑袋上,撞得稀碎。蛋清和蛋黄交织在一起,从额头慢慢流下,滴到满脸都是。

荣昭闭闭眼,松开一只手抹去脸上的鸡蛋,刚耍走,又一颗烂菜叶子打在荣昭的脸上,又有人呼喊道:“乱臣贼子的女儿也不是好东西,打她!打她!”一时间也不管是什么,好多人朝着荣昭扔东西,砸向她。

萝卜,土豆,甚至石子,也不知是谁扔的砖块,砸到荣昭的额头上,破了血。

萧珺玦大怒,拔出剑,喝道:“谁再敢动手,我就砍掉他的手。”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人此刻却噤若寒蝉,那些准备丢东西的人也收回了手。

萧瑀珩的污蔑,并不是没有用,还是有很多人会相信他的话。

荣昭停下脚步,环视着所有人,那些人,或是愤怒,或是不甘,也有同情,也有怜悯,神态各异。

她发髻凌乱,鬓上的头发沾着鸡蛋的残液,雨水浇在上面,和鸡蛋交汇,不上不下的贴在受伤的额头上,有黏腻而疼痛的感觉。

只是此时这些疼痛,对她来说已经微不足道,她抬起头,扫向众人,高声道:“你们给我听好了,我爹不是乱臣贼子,他一生为国为民,忠君为国,他是忠臣!他是忠臣!”

声音似回荡在山谷中,在空旷而寂静的官道上尤为显得辽阔深远,仿佛一口古老的沉钟激荡在人的心里。

仿佛眼泪已经哭干了,荣昭的眼中连一层氤氲都没有,她将荣侯爷往身上再抬了抬,腰弯的越来越低,继续往前走。

她每走一步,道一句,“我爹不是乱臣贼子,他是忠臣,我爹不是乱臣贼子,他是忠臣,我爹不是乱臣贼子,他是忠臣……”

街道异常的寂静,连雨都下的无声,只听见沉重的步伐踩在水上的声音,以及那喃喃的低语。

“昭昭,将你爹先带回护国公府吧。”分叉的路上,护国公提议,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还是有危险的,护国公府还能躲避。

荣昭麻木的摇摇头,“不,我要带爹回家。”她迈开步子,向着回荣侯府的那条路走去。

荣侯府已经被封,两条写着“封”的白纸条交叉的贴在荣侯府大门上,有几个乞丐坐在门口的廊下避雨。

曾经显赫的荣家如今这般凄惨,连门口的两尊石狮子都失去往日的神气威风。

看着那两张封条,荣昭怒火中烧,慢慢放下荣侯爷,箭步上前,一把扯下封条撕个粉碎。

“滚,滚,我荣侯府的地方是你们这些乞丐能坐的吗?滚,滚!”她将碎纸扔到乞丐身上,再踢着他们叫他们滚。

乞丐落荒而逃,其中一个跑了几步又回过头奚落,“什么荣侯府,这是逆贼的家。”

荣昭似受了刺激一般,双目陡然一瞠,指着那乞丐,“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乞丐见状赶紧跑,荣昭却要去追,“你找死是不是?我杀了你!”萧珺玦抱住她,她架在他的手臂上,冲着乞丐喊道:“我爹不是叛贼,他不是!”

那叫声仿佛生了锈的刀,尖锐而刺耳,直欲刺穿人的耳膜。

荣昭转身扯住萧珺玦的衣领,眼神晶亮,疯魔道:“我爹他不是叛贼,他不是,不是!”

“不是,岳父不是,他是忠臣,是忠臣。”萧珺玦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脊,他深深的凝着她,从心底给她肯定,荣昭望着他的眼神,激动的情绪才慢慢缓下来。

荣侯爷被放在大厅中央,在此设了灵堂,荣昭是不会让他死后连个像样的灵堂都没有。她跪在他的身边,用毛巾细细的清洗着他的脸。

“我爹以前很白的,怎么我擦了这么久,还是这么黑啊?”清水洗了好几遍,荣侯爷的脸上乌黑的颜色并未减轻多少。

萧珺玦为她又换了一盆清水,他无声的一叹,“昭昭,别再洗了。”

荣昭手一顿,轻轻一笑,“也好,男人黑点看着健康。”她又拿起荣侯爷的手,细细的擦拭,将手指纹路里的血迹都擦干净,“我爹这双手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手的好画,你看这双手多漂亮啊,修长如竹,骨节分明,曾经就是这双手牵着我走路,握住我学写字,我哭泣的时候为我擦眼泪,我胡闹的时候会戳着我的头。”

她展开荣侯爷僵硬的手,摸在脸颊上,“我从没有认真的看一看他的手,我从没有耐心的陪在他身边,我从来没有好好的端详过他。我以为,他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只要我需要他,我想他,他就出现在我面前。”

憋在心里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泪水顺着脸庞流到那只手上,似捧着一掌的水。

“为什么爹,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还没有好好的孝敬你哪,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你回来啊,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你最爱的女儿。”

荣昭摇晃着荣侯爷的肩膀,却再也不能像小时候她顽皮,去摇沉睡的荣侯爷的时候,他会醒过来。

“爹,我求你睁睁眼,看看我,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求你,我求你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我一定收敛性子,再也不会让你操心。你忘记你答应元宵和莲蓉的话了吗?你说过到了冬天会去看他们,现在就要冬天了,你起来啊,起来和我一起回益州看他们。”荣昭伏在荣侯爷的胸口,哭的昏天抢地,“你不能食言,你不能食言,他们还等你哪,还等着你哪。”

荣昭一声连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喊得嗓子都已经哑了。

顾锦林上前想要劝慰表妹,萧珺玦冲他摇摇头,就让她哭吧,她憋在心里太久了,需要发泄出来。不然,会疯的。

那一天,荣昭的眼泪就没有停过,肿的眼睛都已经睁不开,还是在流着泪。她伏在荣侯爷身边,和他讲着以前的事,时而哭,时而笑,如疯癫了一般。

“爹,你知道不知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做错了事,你很失望,与我断绝父女之情,不要我了。后来你离开了长歌城,隐居避世。我真的希望,一切都照着梦里来,我真的恨不得,所有的苦难都降临到我一个人身上,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如实我知道会是今天的结局,那么一切,我都不会去改变,我会按照梦里的一切,按部就班。是我,我的改变,造成了你现在的结局,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萧珺玦端着粥进来,荣昭已经一天都未进食,滴水未沾。护国公几人萧珺玦已经让他们先回去了,萧瑀珩和柳馥馨正愁没有理由给护国公府问罪,留下的时间太长,就又会遭人话柄。

将粥放在一旁,萧珺玦轻柔为荣昭擦着眼泪,他只能小心翼翼,荣昭的眼睛肿的像是两个水泡,依稀变了模样。

荣昭仿佛已经麻木,她眼中看不见别人,只说着她要说的话,“我不应该嫁给萧珺玦的,我应该和上辈子的一样,嫁给萧瑾瑜。如果一切都未变,你也不会死。”

萧珺玦手一顿,腕处有轻轻的颤抖,他攥紧了毛巾缓缓放下来,低着头黯然离开大厅。

他没有走远,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他抬头望着黑暗的天边,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等萧珺玦再进去的时候,荣昭已经趴在荣侯爷的身上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几天未合眼,再加上哭了一天,实在是太累了。

他知道她醒来第一眼是要见到荣侯爷的,也没有抱着她去别院休息。看到卧室有一个软榻,就搬了过来,将荣昭抱上去睡。

他却没有陪着她睡,行军多年,几天几夜不睡觉是常有的事,他已经习以为常。

萧珺玦走到荣侯爷身边,身子渐地,膝盖磕到地上,“岳父大人在上,我萧珺玦对天发誓,今日大仇,他日必然得报,害你之人,我定会将他挫骨扬灰。”

“轰隆”一声,闪电如开花一般在天上打了一个巨大的霹雳,白光一闪,将灵堂透亮,照在萧珺玦阴恻的面容上。

429 荣家女儿

长歌城是消息传递的最快的地方,就像风一样,吹到的地方,皆知道楚王妃在荣侯府给荣侯爷设了灵位。

但是这个时候,又有谁会登门拜遏,以前那些总是进出荣侯爷的人,早已是避之不及。除了护国公府,便没有别的府来。

荣侯爷的各位小姐也收到消息赶了回来,清冷了数天的荣侯府忽然拥挤了很多人。

“六妹怎么办?我爹娘现在都在狱中,听说不日就要问斩。”荣晴见到荣昭就拽住她,她已经奔波了多日,也请了婆家的人周旋,但钱权都使尽了,就是没有办法。到现在,她连狱中都不能探监。

如今荣昭回来,她才觉得找到了主心骨,一听说这事,就急着赶了过来,“六妹你快想想办法啊。”

荣暖啜泣,被霍书城扶着,虚弱如扶柳,“我们已经想尽了办法疏通,但都没有用。”

霍书城轻轻一叹,“去行宫回来的大臣对此事都三缄其口,各官府衙门就像是串通好了似的,我们几个都使劲了力,一点辙都没有。”

荣暖含泪,抓住荣昭的手,“六妹,你是舞阳长公主的外孙女,又是藩王王妃,身份尊贵,你一定有办法救出我娘的。”

荣昕拉开荣晴和荣暖,“你们别逼六妹,她和你们一样急切。”

荣晴口无遮拦,道:“荣家如此,还不是因为大伯。要不是他——”她夫君见她嘴上又没有把门的,忙捅了下她的手臂,她才住了嘴。

但话已出口,刺激到荣昭,她眼神瞬间一厉,抓住荣晴,“要不是他怎样?”

荣晴心颤,磕磕巴巴道:“没……没什么。”

带着她的手拉近,荣昭的脸逼向她,“我告诉你,我爹他不是乱臣贼子,他是被萧瑀珩和柳馥馨陷害的。”

“是,是。”荣晴连连点头,此时的荣昭是让她从心里害怕,直咬自己的舌头,恨自己乱说话,惹怒了她。

荣昕拉开荣昭的手,才让她放开荣晴,“大伯还是要尽早入土为安,你打算将他埋在哪里?”

荣昭目光无神,暗淡道:“灵鹫山,和我娘葬在一起。他们今生夫妻缘薄,但情深,死后葬在一处,或许下辈子能再续前缘,再做一世夫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姨夫送走?”顾锦林问道。

荣昭目光漫漫,转到荣侯爷身上,一滴泪顺着脸庞滑落下来,道:“我想再陪我爹一日,我想再和他说说话。入了土,我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萧珺玦抚着她的肩,轻轻拭掉她的眼泪,“别哭了,岳父虽然遭遇不幸,但知道你将他和岳母葬在一处,也会欣慰的。”

荣昭嘴唇轻颤,极力控制着眼泪,她平一平,看向众人,道:“你们放心,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将他们救出来的。”

她目光清冷如冰,扫射着荣家的几位姑爷,“荣家倒了,再不复以前的风光,还背上这样的罪名。我知道,当初联姻,也有政治权衡,我更懂得,什么叫做拜高踩低,但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对我荣家的女儿,不要因我荣家衰败,而欺负她们。我荣昭的性子想必你们也都知道,安子谦是前车之鉴。我在这里声明,谁若是对我荣家的女儿不好,我荣昭势必让他做下一个安子谦,绝对不会放过。”

荣家的人,可以内斗,但却不容被外人欺负。荣晴几人齐齐看向荣昭,心里个中滋味,不多说,心里明白。

霍书城头一个站出来,他本就是个洒脱之人,又为人正直,“反正被一群乱臣贼子控制的朝堂,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我是个读书人,自命清高,这官不做也罢。”他的手握在荣暖的肩上,看着她,道:“阿暖,你愿意和我做平民夫妻吗?”

荣暖心中大动,紧握着他的手,使劲点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官夫人也好,做平民也罢,我都愿意。”

荣昭连忙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霍书城摆摆手,“六妹,你的意思我懂,但其实这个决定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实,从消息传来我就觉得不对劲,等他们回朝,看着那些朝臣们,每每我向他们打听行宫的事,他们就言辞闪躲的样子,我就知道,事实一定并未如此。刚才再听楚王说,我就更加确定,一切都是齐王和皇后的阴谋。”

他笑的坦然,“我虽是个穷酸的文人,但却多了几分傲骨,脊梁硬,绝不给乱臣贼子当臣。”

萧珺玦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道:“如果大姐夫不嫌弃,可以和我们回益州,我虽是个小小的藩王,但给你谋个一官半职,不是问题。”

顾锦林道:“好,我也去,我护国公府也没好到哪去,既然无事一身轻,也到六妹夫那里谋个生。”

剩下几位虽不像他们两个洒脱,但都像荣昭保证,绝不会亏待妻子,无论荣家如何,一切如旧。

荣昭却担心萧珺玦,道:“楚王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若是让齐王和皇后知道,只怕又会让他们拿住把柄。明天埋葬了大伯,你们就赶紧离开长歌城,救人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顾锦林道:“对,我们护国公府可不是空架子,大不了,就劫了法场。”

萧珺玦道:“救人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我自有主张。”

他此时不便多说什么,露面在人前,已经是避无可避,更何况并不能担保所有人都可以信任。

正说着,跑进来个护卫,“不好了,齐王带着人来了,正在叫门,说是府上藏匿钦犯,要进来搜查,荣侯府四面也已经被包围了。”

顾锦林心头一唬,他看向萧珺玦,“搜钦犯怕是打晃子,或许昨天他认出来你了。快,快躲起来。”

荣昕心急如焚,“荣侯府就这么大,这到哪躲啊?”

荣昭镇定一下,脑中灵光乍起,拉着萧珺玦往后院跑,“你跟我来。”

齐王带兵闯入,他一身四爪龙纹红色朝服,在白幡素缟灵堂之上显得尤为扎眼。

顾锦林蹲在荣侯爷棺材身旁,烧着黄纸,眼皮往他的方向一垂,视线落在他的脚面,“不知齐王贵客登门,有失远迎,齐王也是来祭奠我姨夫的吗?”

齐王横扫了一圈所有人,道:“还挺齐全,都很有孝心嘛。”

他往荣侯爷身边走,顾锦林霍然站起来,挡在他面前,“无事不登三宝殿,齐王此来,所谓何事?”

齐王脚步一顿,道:“有人给本王报信,说荣侯府还藏着一个余党,所以本王特来搜查。顾三少爷不会要挡着本王吧?”

昨日他就觉得荣昭身边的人眼熟,虽然压低了帽子,离得远没看清,但那一举一动,却颇为熟悉。回去后,他左思右想,猛然想到那人无论身量举止都萧珺玦极为相似。

想想也是,萧珺玦将荣昭看得极为重要,怎会让她一个人来孤身犯险,怕是担心被人认出来,易了容。

藩王无诏回京是死罪,若真的是楚王,不就是他自寻死路。他正愁不知怎么对付萧珺玦,他就送上门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寻死?

他环视,这才注意到灵堂里没有荣昭,眼眸一闪,“荣昭哪?”

“齐王若是认为我荣侯府有钦犯,大可随意搜。”荣昭从后堂走出来,一身素缟,称得她我见犹怜。

一双眼睛,红肿而布满血丝,眼底的阴森恨意不露自放,如狼的眼睛里散发着湛蓝的幽光。

齐王心头微震,含笑道:“还是楚王妃明白事理,那就听从楚王妃之意,搜,给本王仔仔细细的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

两队人马自荣昭左右而过,从厅中搜起,顾锦林和荣昕紧张的看向荣昭,不知道她到底将萧珺玦带去了哪里,会不会被齐王的人搜到。

荣昭淡淡的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萧瑀珩慢慢走到荣昭身边,他侧目看着躺在棺材里的荣侯爷,摇着头唏嘘,“想一想,荣侯爷半生对朝廷尽忠,没想到到老了却糊涂了,做出这种傻事,害了他自己,也害了荣侯府上下。”

荣昭胸膛里刚稳下来的怒火又拱上去,一脚踢在萧瑀珩的腿弯处,用了十二分的力。

萧瑀珩一个不查,腿上吃痛,膝盖一弯,往棺材上扑去,一只膝盖磕在地上,一个磕在棺材边上。正是一个给荣侯爷下跪的姿势。

荣昭居高临下的冷视着他,声音仿若冬日里池水面上凝结成的冰,蔓延着无边的寒气,“你信不信,你再说一句话,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让你给我爹陪葬。”

马上有人将萧瑀珩扶起,他怒视着荣昭,恶狠狠道:“荣昭,你别以为我怕了你!”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荣昭,“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杀你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你别逼我下死手。”

荣昭临危不惧,将素衣衣领一拉,露出里面的龙袍,嚣张道:“你敢吗?”她步步紧逼,逼得萧瑀珩步步退让,“你敢吗?你敢吗!”

萧瑀珩没注意脚下,后退的时候一脚踩在火盆里,火“呼啦”一下着起,烧起了他的衣角。

430 举家投奔

“快,快给本王熄火。”萧瑀珩像一只猴子被烧了尾巴,上下蹦蹿,他叫喊着随从给他熄火,那两个随从也是笨的,笨的用嘴吹灭,哪知越吹火越旺。

荣昭冷冷一笑,瞥见一旁的椅子上还放着她早上为荣侯爷清洗没倒出去的水,拿起来从萧瑀珩的头淋下,“本王妃帮你灭灭火。”

刚才像个猴,现在可以说像只鸡,落汤鸡。

萧瑀珩甩了一把脸上的水,阴恻恻的仇视着荣昭,仿佛冒出火来。荣昭冷然道:“不用客气,若是齐王觉得还没熄灭火,本王妃不怕受累再辛苦一次。”

“不劳楚王妃了!”萧瑀珩咬牙切齿。

很快,搜查的侍卫回来复命,“王爷,各处都搜查遍了,没有。”

萧瑀珩眸光凛然,“都搜查的清清楚楚,没有遗漏?”

复命人抬起眼看他一眼,摇摇头,“查的仔仔细细,应该不会遗漏。”

“应该?”萧瑀珩勃然,“那就是不肯定了?”他目光游荡的扫视一圈,问道:“楚王妃昨日身边跟随那个侍卫哪?”

荣昭直面道:“你是说夜枭?我让他回楚王府给我拿一些东西去了。”

夜枭和萧珺玦身高差不多,身形也相似。

萧瑀珩提一提眉,对荣昭的话并不多大相信,撇向侍卫,“再去查,或许还有什么地窖密室没有发现哪。”

荣昭低垂的眼皮微乎其微的动了下,又不动声色的隐藏起来,短短一瞬,让人看不出来变化。

“哪有什么地窖密室?齐王当我荣侯府是什么地方?既然仔细的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人,齐王就不要再得寸进尺。你若是第二次还是没有搜到,是不是还要搜第三遍,第四遍?”荣昭把手摁在棺材上,“我父亲英灵在此,你却多番捣乱,搅我父亲清静,我看你是有意为之,不想他安宁,才找什么搜查钦犯的借口闹事。”

“本王才不稀罕和一个死人计较,也无意于冒犯你父亲。本王是奉命捉拿叛臣余孽,请楚王妃行个方便。不然闹起来,本王还不知道要怎么让你的父亲不得安宁哪。”

攥起拳头,死死的抵在棺材的木板上面,才能卸一卸冲动。荣昭禀一禀气,才将火气沉积下来,但却丝毫不退让,“哼,叛臣余孽?萧瑀珩,你我心知肚明,谁才是真正的叛臣,你应该先拿下你自己。”

萧瑀珩额上的青筋似蚯蚓盘踞在皮肤之下,一条条跳起来。荣昭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这话,无异于揭穿了他的秘密。咬咬牙,命令道:“再去搜!”

荣昭心头紧绷,脸颊有不由自主的抽动。她袖摆挥起,大声道:“好,我让你搜,不过,若是这次还是没有搜出来人,我就要你跪在我爹面前磕三个响头再爬出荣侯府。别以为我荣昭好欺负,你若是敢不照做,我夜晚就去烧了你的齐王府,你看我敢不敢!”

萧瑀珩一顿,心中百转千回,一时还真不知道是搜还是不搜。

他是没有理由听荣昭的,但以荣昭的胆子,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我说怎么突然荣侯府这么热闹起来,原来是齐王也在啊。”外面,阴辉和阴柔两兄妹走进来,阴柔这段时间瘦了很多,也憔悴了不少,都是为了荣曜日夜担心。

一见到荣昭她就像蝴蝶一样扑了过去,“六姐。”眼泪在叫这一声的时候滴在荣昭的身上。

阴辉摇着扇子,为了显示他风度翩翩美少男的风流倜傥,一年四季都拿着扇子。热的时候扇风,冷的时候打人。

“齐王,男人要心胸开阔一些,昨日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怎么还追到这来了?”用扇子敲了下萧瑀珩的胸,见他衣襟湿透,佯装关心,大呼大叫道:“这齐王的衣服湿了,怎么没人给再换一件,这大冷天的,不得将齐王冻坏了啊?”

一扇子敲在齐王随从头上,连着打了好几下,“怎么做事的?怎么做事的?连人都不会伺候,你白在胯下面挨一刀了。”打的那人抱着头都要跪在地上才算完。

收起扇子,他握在手里,再挨在萧瑀珩身边,用肩膀怼了怼他的肩膀。萧瑀珩眉心不可遏制的狠狠一揪,看向他。阴辉暧昧勾起嘴角,朝着他眨眨眼,意味深长道:“这种人怎么配伺候在风光霁月的齐王身边哪?回头我找几个可心的给你送到府里去,包你满意,受用无穷。”

萧瑀珩心中犯恶,想起阴辉的“特殊”癖好,连忙躲开。但阴辉却不依不饶,像是缠上他了似的,一手摸在他胸前,上下摩挲,还特意将声音变得尖细,和女人一样,“看齐王这衣服湿的,我来给你换一件吧。”

萧瑀珩胃里翻涌,一掌推开他,“英郡王世子,你自重。”

“自重?本世子从来就不知道自重两个字怎么写。”阴辉修长的手指划过折扇紫檀木的边缘,目光轻挑的望着他,幽幽道。

萧瑀珩实在受不了,脸色极其难看,咬咬牙,对荣昭道:“好,既然没有,那可能是本王搞错了!”他妥协,不外乎是两个方面,一个是荣昭,还有就是纯被阴辉恶心走的。

他看着荣昭,一脸的狂妄,“不过荣昭,本王奉劝你一句,埋了你爹就赶紧离开长歌城,不要以为你有一件龙袍就能保得了你一生。”负手转身,“走!”

荣昭微微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吁出一口。

等萧瑀珩的人全走了,荣昭才彻底放松下来。她那时突然想起在衡暮院有一个密室,便将萧珺玦藏在了那里。

阴柔给荣侯爷上完香,走到荣昭身边,荣昭拍拍她的背,“你别担心,我不会让阿曜有事的。”

阴柔潸然泪下,“他那么娇气的一个人,平时床上的布料有一点不舒服都要矫情半天,到了大狱要怎么活啊?我们的孩子才几个月大,他不能没有爹,荣曜不能有事。”

荣昭将她抱住,摸摸她的头,深深的提一口气,看着荣侯爷的棺木,眼中的光一点点扩大。

没多久,荣昭让荣晴几个都走了,留下来也没什么事,而且在这停留时间太长,荣昭怕她们婆家不高兴。

荣昕留下陪着荣昭,“六妹,事情已经发生,我知道说再多也没用,也抚不平你的伤痛。当初我爹死的时候,我尤难过,他那么一个德行的人,我都会伤心,更何况大伯那么疼爱你,你只怕比我那个时候更伤心十倍百倍。大伯的不幸遭遇,我们也一样伤痛,其实公公他们也不愿看到大伯挂在城楼上。可……”

荣昭拍拍她的手,她知道她要说什么,“你不用多心,我不会怪舅舅他们,如今这种情形,他们若是去救我爹,说不得也会搭上命。我已经失去爹了,不能连他们也失去。”

荣昭有泪要流出,一仰头,又咽了回去,“萧珺玦说的对,形势比人强,我们现在可以做的就是要保住自己的命。”只有抱住自己的命,才有机会要敌人的命。

荣昕宽心,怅然道:“我多怕你会因此不高兴,以为护国公府是贪生怕死之辈。”

“怎会?护国公府也深陷囹圄,我岂会不知?虽说没有牵连到,但我相信柳馥馨和萧瑀珩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哪。”荣昭握住荣昕的手,“其实你们都不该管我,也不该来,要是牵连到你们,那就是我的罪过,将来我如何像我娘交代,像外公外婆交代?”

荣昕搂住荣昭,两姐妹头靠着头,荣昭忽然想起今天荣晗好像没来,“怎么没见到荣晗?”

荣昕眉心蹙起,说话的语气都满是叹息,“她公公户部侍郎和大伯一样,都他们诬陷成谋逆,现在一家子也下了狱。”

此次行宫中死于战乱有二十三位大人,其中有九位被诬陷与荣侯爷同党,被就地斩杀,其余十四位在他们口中就成了死于荣侯爷刀下的亡魂。

昨天带头向荣昭扔鸡蛋的就是其中一位大人的儿子。

荣昭心中一惊,更是大恨。

萧珺玦和顾家几兄弟一直在窃窃密谈,荣昭和荣昕走过去,听到顾锦丰道:“明天我们就化妆成侍卫,轿夫,然后趁着给姨夫送葬,他们不会注意,溜出城去。”

荣昭一听,不禁疑惑,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顾锦林正色道:“表妹,跟你说实话吧,昨天回了家,父亲和二叔还有我们哥几个都已经商量好了,其实原本就有这个打算,但没想到事情发生的突然,我们早就想离开长歌城,去益州投奔你们。”

长歌城确实已经容不下了,荣昭颔首,其实是她考虑的晚了,她应该一早就将顾家和荣家带到益州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是她太天真,以为她和萧瑾瑜再没有关系,也不会牵连到护国公府和荣侯府。

“那阿曜他们怎么办?”荣昭茫然的看着萧珺玦,萧珺玦拍拍她的肩,道:“只要没有后顾之忧,接下来的事就更轻松了。我一个堂堂的王爷,也不在乎劫一次大狱。”

431 送葬

天色灰蒙蒙一片,大门两旁,一对白色绰灯悬挂,铁门缓缓打开,门轴处发出的声音仿佛一声悲哀的叹息,由顾锦年几兄弟抬着荣侯爷的灵柩出来,荣昭走在灵柩之前,在大门摔碎烧纸的瓦盆。

摔丧驾灵本应该是荣曜做的,但如今他不在,就由荣昭来做。

摔盆有一个讲究,要一次摔破,而且越碎越响越好。说是这盆就是死者的祸,摔得粉碎摔得响才能带到阴间去,子孙后代就不会再有灾难。

荣昭高举过头顶,狠狠的往地下摔,那瓦盆碎地,清脆作响,乍进荣昭心底,眼泪不由自主落地,混到瓦盆之中。

瓦盆里是这两天烧纸钱的灰烬,烧了这些钱,荣侯爷死后也有钱傍身,不会在阴间受苦。

瓦盆一摔,有人高喊一声“起灵”,顾锦年几兄弟加上荣家几个女婿迅速起杠,荣昭扛起引魂幡,驾灵而走。

往日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此时却异常的清冷,这条街上居住的府邸统统严禁房门,那些刚从朝上下来的官员,忙让轿夫躲避到一旁,以免直面碰到。

白茫茫穿孝服的人行至棺木两旁,阴柔抱着孩子,跟在荣昭身侧。

走到出城的那条街上,聚上来的人却多了,平民百姓纷纷围观在街道旁边,时不时低语说两句。或鄙夷,或同情,态度各异。

这葬礼清冷非常,连个哀乐都没有,只余下抛洒的纸钱落地的簌簌之声。

荣昭坦然面对着那些不一的眼光,昂首挺胸,似是要告诉所有人,他们荣家堂堂正正,是清白之家。

突然,前方冲出来一人,本以为还是像那日一样跑出来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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