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女当嫁 - xp1024.com
《毒女当嫁》


1. 楔子

火车在旷野中轰隆前行,凌晨五点,天色渐亮,撩起雪白抽纱绣窗纱,能看到地平线渐渐染上明亮的白。

身着灰蓝褂子的侍从恭敬的撤去精致碗碟,将一碗虎血轻手轻脚放在铺设酒红抽纱绣桌巾的圆桌上,恭敬地道:

“大帅,请用。”

威严男子蹙眉捋了捋浓密的大胡子,方端起描金小碗,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年过六旬,身材臃肿,短脖子,穿了铁灰色军服,肩章反射晨光,行走时绥带摆动、肚皮颠簸,脸上肥嘟嘟两团肉,见人先笑三分,露出发黄的米粒牙,说起话来有些口吃:

“大,大帅。”

大帅一口将虎血喝干,随手扔下精致描金小碗,“周大舌头,你难道还在打五丫头的主意?大清早就来烦我!”

“大帅英,英明。”周景芢在大帅对面酒红色天鹅绒沙发落座,小眼精芒闪烁,笑容垂涎:“昨晚和五小姐一起上车,我整晚都,都没睡,睡着。”

大帅玩味的笑:“小五年轻,叫我给惯坏了,她脾气又不好,枪不离身,睡着时近她身被误杀的侍者能组一个排,你要她?就不怕她哪天高兴轰烂你的头?”

“牡、牡丹花下死,做、做鬼也风、流。”

侍从恭敬的推门而入:“禀大帅,五小姐到了。”

周景芢眼睛一下子亮了。

一个身着月白坎袖云锦琵琶领高开叉旗袍,披驼色披肩,身段玲珑,英气勃勃的女子踩着白色高跟鞋款款而来。

驼色披肩上的长流苏滑过侍从手臂,似素手撩拨琴弦,已让年轻人羞红脸低头慌乱退下。

“大帅。”朱唇轻启,声音低柔酥骨。

“见过六姨太了?”

“见过了,昨夜与六姨太同屋住的。”随手将锦盒放上餐桌,抱臂靠在另一侧酒红沙发背上,白玉长腿微屈,线条优美,完全无视周景芢存zài

:“昨夜没机会,这是大帅想要的。”

“大、大、大帅,你看五小姐多有孝、孝心。”见了美人,周景芢口吃更严重。

她没有名字,代号为“五”,便唤作小五。

小五看向窗外,似车厢中根本没有周景芢此人,她五官如雕如琢,侧脸轮廓姣好,明明是精致秀雅的佳人,幽深杏眼之上却压了一双修长飞扬的剑眉。偏这样眉目没有破坏她的美感,反为她平添飒爽英气。

周景芢呆望着她,心跳漏拍,神色垂涎,眼神直愣,似已痴了。

大帅这厢已倾身向前,解开锦盒上的束缚。

随淡蓝丝带飘落,大红锦盒四面展开,露出其中鲜血淋漓的一颗人头,——小胡子男人双眼圆睁暴突,口鼻淌下的血渍已经发黑凝固,死相狰狞,一股子异味扑鼻,令人作呕。

“啊!”周景芢吓了一跳。

大帅也是心头震动。

“小野一田?你真的做到了?”

“正是。”小五随手拿下绑缚在大腿内侧的勃朗宁手枪把玩,悠然道:“小野虎视眈眈,窥视我华夏,我宰了他,顺带送了他妻儿老小一程。”

“妻儿老小?”

“一家三十六口,外加两只波斯猫,一条狼犬。”

手枪翻动,人虽没看周景芢,枪口却若有似无对着他。

周景芢看着那颗人头,抹了把额上冷汗,再也不敢直视面前的女子。

江湖上传言大帅的养女手段狠辣,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这样女子若睡在枕边,他岂能安寝?

“妈了个巴子!三十六口,连猫狗都不放过,小五,你做的太过了。”

“为永绝后患罢了。”小五收起枪,随意看了眼车厢另一侧,遂优雅麻利的将锦盒包装成原样。

方将淡蓝丝带打好漂亮的蝴蝶结,车厢便被拉开,六姨太刘氏与赵处长谈笑进门。

大帅便与几人说起回官邸之后的安排。

小五轻抿嫣唇,抬眸望着精致抽纱绣窗纱外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笑容浅淡,眼神清冷。

光线一暗,火车经过桥洞。

刘氏正要陪同赵处长去隔壁餐车用餐。

突然,轰隆巨响,火光冲天。

电光火石之间,小五只来得及扑开大帅。

车厢翻倒,身体剧痛,耳畔惊声惨叫充盈,她的内心却十分平静,心似放空,无挂碍、无恐怖。

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双手沾满鲜血,虽然那些人该死,可杀孽早已造成,且从她踏上这条路那日起,生死便已置之度外。

死,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黑暗来临前,她看到周景芢脑浆迸射,鲜血喷薄,一双米粒眼圆瞪着,似是不敢置信……

2. 第一章 霍家

大燕天元五年。

这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晚,四月里还飘了几场雪,时至五月,柳枝儿才勉强抽出些新绿的嫩芽,天气依然寒冷。

然而不论是迟来的时令还是现今已风雨飘摇的朝廷,于京都城的寻常百姓来说似乎都不打紧。位于城东“名师坊”报春大街的集市仍旧热热闹闹。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之中,卖云吞面的;耍猴卖艺的;摆摊算命的;剃头挑担的……叫买叫卖声伴着大人孩童的嬉笑嘈杂声,勾勒出一幅热闹祥和的画面。

申时刚过,正是客流增多的时候,一辆朱轮青幄马车突然从弓弦胡同狂奔而来,车把式挥鞭大声吆喝着“闪开,闪开!”惶急的叫声驱散挡路的百姓,马车横穿报春大街,径直往城西北方飞奔而去,只将一个印有大大“蒋”字标徽的背影留给渐渐合拢的人群。

有人啐了一口:“呸,以官欺民,了不起么?”

一旁却有知情的叹道:“蒋家可不是那样的人家,蒋大人清廉为民,从来不摆架子。如此焦急,是因为他们家出了事儿!”

好事者好奇的围上询问:“嘿,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霍英那狗贼!”

“嘘!你不要命了!”有人拉了知情者一把。

那人却大义凛然道:“霍英那狗官,只知撺掇皇上不理朝政,好好的皇宫不住,在外头建别院,设豹房,整日里打鸡遛狗,他自己仗着皇上信任无恶不作。蒋大人乃言官,又是清流之首,上疏弹劾霍英,谁料想折子却被霍英党羽扣下了!如今蒋大人被逮押,霍英也不知如何撺掇了咱们小皇帝,一来二去,竟把蒋大人下了诏狱,这会子不知让锦衣卫折磨成什么样子!”

周围百姓中有贫困潦倒却满腔报国热忱的学子,闻言也一起骂起了霍英。

有人扼腕续道:“我听说啊,霍英是瞧上了蒋家的大姑娘,才故yì

如此,为的就是逼着蒋家将女儿乖乖送上门。”

“蒋大姑娘可是有名的才女!”

“谁说不是呢!霍英都十几个小老婆了,还嫌不够!真是卑鄙!”

……

此即去往什刹海方向的蒋家马车上,挤了三女一男。

唐氏皱纹初生的面庞布满泪痕:

“是娘没用,没法子救你们父亲,竟要让你们也跟着受此屈辱。”

听了母亲的话,大姑娘蒋嫣也哽咽着落了泪,“娘,我不打紧的。想来霍英也不会将我如何,我若真去了霍家,只一味不生事,不招惹麻烦便是了,说不定过个三五年霍英腻了我,就会放了我出来。”

“可是你,你那时候也已经……”唐氏眼泪簌簌落下,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落在半新不旧的靛青细棉袄子前襟上。

三姑娘蒋妩蹙眉,“事已至此,有哭的功夫,不如想想对策。”

唐氏叹息,虽知dào

三女儿说的不错,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嫣姐儿十九岁仍旧不嫁,正因为要寻个两情相悦又有才情的如意郎君,可现在,却要抬进霍家侧门做那人渣的小老婆,她怎么舍得?

蒋妩见状唇畔含笑:“霍十九不也没说一定要长姐么。”

不要蒋嫣,难道要她?

唐氏怕伤了三姑娘的自尊,只在心中轻叹。蒋嫣和二爷蒋晨风也都默然。

蒋妩不以为意的望向窗外。

她与才名在外温婉贤淑的长姐不同,自去年及笄后她当众痛打了胆敢当面调【戏她,又扬言要娶她为妻的薛公子后,她“河东狮”的“美名”就已不胫而走。

这传言如撕开了个口子,关于她的各种流言,月余就传遍京都名门府上——蒋御史家三姑娘不学中馈,不精女红,不读《女训》、《女戒》,又懒又馋,又无口德,空有皮囊,全无闺秀形象,乃京都女子之耻……

她蒋三姑娘终于也成了可以与第一才女蒋大姑娘比肩的名人--不过是恶名。加之她新添了个“河东狮”的绰号,现如今谁娶她,谁就是只注重外表不看内涵的草包!与她门当户对的公子们谁也不愿做草包。所以她今生可以安生了。霍十九那厮估计也不会甘心做个草包,虽然他臭名昭著比她更甚万倍。

蒋嫣深吸口气平稳心绪,以袖拭泪,柔声道:“三妹妹,若待会儿霍英果真选中了我为妾,往后就要靠你帮衬着娘亲理家了。四妹妹年纪还小,你二哥哥又是男子……父亲廉洁,家里请不起那么多的仆妇丫头,凡事还要靠自己,刺绣女红等事,你真的要学起来了。”

蒋妩依旧望着窗纱外隐约可见的街景并不回头,半晌方道:“长姐放心吧。”

她带着前世记忆落生于蒋家至今已十六年,父母慈爱,姊妹和睦,全然弥补了她前世身为孤儿的遗憾。她活的肆意潇洒,家人也从没因外界流言而冷待她,依旧同样疼爱她。这样好的家人,她怎能眼看他们受委屈?

依她看,如今的大燕明摆着一副亡国之象。皇帝才刚十四岁就极为荒唐,朝中佞臣专权,宦官当道,父亲偏要去弹劾霍十九,如今被下诏狱,生死未卜,全是太过刚正又不知变通所致。

霍十九,表字“英”,官拜锦衣亲军都指挥使,是国丈英国公蔡京的爪牙,平日善于撷美敛财,又因最会领着小皇帝玩些新奇刺激的游戏而得信任。

他是大燕的毒瘤,但因党羽众多盘根错节而没人动得了他。单看他方二十七岁,就有多个高官不论年龄心甘情愿认他做“干爹”,便可看出要除掉此人使用正当途径比暗杀要难上千万倍。

蒋家有三女一子,长姐蒋嫣才名在外,二哥蒋晨风只是一介书生,她行三,臭名昭著,小妹蒋娇今年才九岁,年龄尚小不曾同来。

上一次母亲与二哥去霍家求情,凑了八十两银子,却连霍十九的面儿都没见到,只见到霍十九身边儿的随从,听了一些关于“诚意”的高见。是以这一次,他们凑了更多的“诚意”,连家中两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儿也一同带了来。

她想母亲原应该不打算带上她的,可她虽恶名满京都,却比长姐容貌妍丽,既然是表现诚意,总该让霍十九好生挑选,免得再生事端。

蒋妩闭目,养精蓄锐。

马车疾驰片刻后缓缓停下。唐氏吩咐蒋嫣和蒋妩戴上面纱。

车夫摆好了垫脚的黑漆木凳子,蒋晨风先下了马车,扶着母亲、长姐和三妹下车。

冷风似刀,吹得高挑娇柔的蒋嫣身子一抖。

蒋妩见状脱了自己那件淡青色棉氅裹在姐姐身上。她常年坚持锻炼,前世所学从未抛却,身体底子好,忍耐力也更强。

蒋嫣回眸望着三妹,只见蒋妩面容掩在面纱下,露出一双飞扬剑眉和幽深杏眼,正含笑望着自己,眼中就又有了泪意。

外人都将三妹评价的那样不堪,可只有自家人知dào

,蒋妩只是性情潇洒随意了一些。她无奈生成了女子,若是男子,自然另有作为。

“妩儿,我不冷。”

“披着吧。”蒋妩拍了拍蒋嫣的肩,端凝了神色看向霍家。

霍府朱漆大门前排了二三十辆马车,占据了一整条街。递帖子送礼的,叫嚷着要认干爹的,俨然比方才集市还热闹。

蒋晨风将自己那件藏蓝色的大氅披在蒋妩身上,忍着冷,牙齿打颤的道:“你们暂且留下,我先去看看。”

蒋妩还要将大氅还给文弱的二爷,二爷却已拿着他们好容易凑齐的一百二十两银子,快步往霍家门前去了。

挤上了丹墀,蒋晨风对脸上长了个痦子的门子客气的道:“劳烦这位小哥,我们要求见霍大人。”

“滚滚滚!没瞧见人多着呢吗!”门子眉眼不抬口出恶言:“要求见我们家老爷的人多得是,总得有个先来后到。送礼还是有事儿相求,先去登记排队,叫到你了你再来!”

蒋晨风年轻俊朗的脸气的通红,背后已有人嫌他插队,推搡他下了丹墀。他只得先与门前留了山羊胡穿着体面的账房那处登记了姓名和来意。

蒋妩斜倚身旁一株垂柳,随意把玩腰间的宫绦,戏谑瞧着霍家门前的混乱场面。

霍家已经闹腾成这样,小皇帝会不知dào



蒋晨风回到跟前,与三人商议:

“娘,长姐,三妹妹,委屈你们等候,求见霍英的人太多了。天气寒冷,要不你们先上车去,好歹暖和些。我在这里守着就是。”

“我在这陪着二哥,娘还有话与长姐说吧?你们去车上谈。”

唐氏的确有话要嘱咐蒋嫣,便点了点头。

蒋嫣将大氅递还给蒋妩。蒋妩与蒋晨风换回大氅,一同送唐氏与蒋嫣上车。

到掩下车帘时,蒋妩还禁不住打趣:“你们可不要排揎我,我在外头听得见呢。”

母女俩含泪的眼中就都有了笑意,笑着骂她鬼机灵,放下了车帘。

马车里很快传来了母女二人低低的哭泣声。

蒋妩敛额抿唇站在马车外,一阵风吹来,拂乱了她鬓角的碎发。难道这一次,长姐真的躲不过去吗?

若是她可以代替长姐,是否会更好一些?

奈何她恶名在外,霍十九那厮定不会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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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二章 奸臣

蒋晨风从小就觉得三妹有一股说不出的“厉害”,譬如她明明是在笑着,可她看人时眼神犀利,总给人“此人不是一般人”的感觉。再如她性情开阔洒脱,比他这个男子更要豁达,被人指责诟病也依旧过的潇潇洒洒,又重情重义。

或许,三妹比长姐的生命力更强一些。

思虑之间,蒋晨风已犹豫的叫了一声:“三妹妹。”

蒋妩回神,依旧笑望着嘈杂人群,低柔声音漫不经心的道:“二哥,霍十九是选长姐还是选我,并非我说了算的不是么?”

蒋晨风心头一惊,藏在大氅下的双手不安的搓着,面上红透,不自在的辩驳道:“我只是,只是问你冷不冷。”

蒋妩莞尔,抬头,明眸扫过蒋晨风的大红脸,白了他一眼:“二哥还与我这样?你想什么打量我猜不到么。”

蒋晨风吁了口气,放qì

在蒋妩跟前作假,索性实在的道:“三妹妹,你别怪哥哥偏心,实在是长姐的那个性子,若是真去了霍家,怕活不成了,平日里长姐虽然也坚强,家里的事情娘拿不定主意的她都能拿主意,可她太骄傲了。你不同,你性情洒脱……”

“我洒脱就活该了?”

一句话将蒋晨风噎住,双唇翕翕似不知该说什么,更不敢对上妹妹那双灿若星辰的杏眼。

的确,他不该如此厚此薄彼。

蒋晨风本在搜肠刮肚想说辞,却听到蒋妩愉悦的笑声:“逗你呢。”语气轻松,声音低柔,一团和气,哪里还有方才的凌厉?

“其实若霍十九选我更好,长姐虽坚强,到底有傲气,给寻常人做正妻尚且不肯,合论是做妾?传言霍十九有十多个小老婆,她成了其中之一,怕只钻牛角尖也能折磨死自己,不似我脸皮厚着呢,不在乎旁人如何评价。只是我之前名声不好,霍十九未必肯选我。”

蒋晨风叹息,为妹妹理了鬓角碎发,“三妹妹,你别怪哥哥方才那样想法,其实你和长姐,我都心疼,恨不得自己是个女儿身替你们去。”

“那二哥可以打探打探,霍十九或许好男色呢。”捏了一把少年光洁的下巴,啧啧道:“姿色不错嘛。”

“你、你你……”

原本温情的场面,被蒋妩一句话浇了冷水,气的蒋晨风白眼一翻,黑了俊脸。

蒋妩禁不住又笑,眼角余光看到一辆翠幄朱璎华盖马车渐渐靠近,她收敛笑容,正色看向那方。

马车行进时,气死风灯下淡蓝流苏摆出优雅的弧度,翠幄上的暗金花纹反射阳光,显得格外华丽。

围在霍府门前的人,一瞧见那辆马车,纷纷各自去回了各家主人,便有老少十余人争先恐后下车,遥遥向着那华丽的马车行礼,有称“霍大人”的,有称“干爹”的,场面喧闹。

马车的蓝色窗纱被一截白玉似的指头撩起,蒋妩先是看到雪白的领子,随后渐渐露出男子秀气的瓜子脸来。此人面容俊秀,剑眉浓重,表情温和,眼神冷淡,十分矜贵。

蒋妩挑眉,她的确听说过霍十九乃本朝首屈一指的美男子,还有坊间不堪的传闻,说霍十九之所以得小皇帝信任,多半是他不知廉耻以色相邀。然她一直以为所谓“美男子”,是他那些“义子”为了巴结而恭维的。

今日得见,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样貌的确出众。

蒋晨风低声骂道:“衣冠禽【兽。”

蒋妩笑道:“形容恰当。”

正说着,突然感到有锐利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蒋妩向马车看去,只看到垂落下的窗纱和晃动的流苏。

“霍英既然回来了,想必该很快见咱们。”蒋晨风道:“我去通知娘和长姐。”

“不必。”蒋妩拉住二哥的袖子,闲闲的道:“他会晒着咱们还多些,去瞧瞧娘和长姐聊完了不曾,聊完了,咱们也上车暖和暖和。”

事情果然如蒋妩所说的那般,等到天色暗淡,霍府门前人都去了,才有一名小厮跑到马车前,神色倨傲的道:“是蒋御史的家眷吧?我们老爷得闲了,你们去前厅吧。”

竟是得了闲才来叫他们,还说的如此直白无礼。

蒋晨风气的脸色铁青,唐氏与蒋嫣也面色沉重。

蒋妩戴了面纱,因临近车门,第一个踏着脚凳下车,挑眉看了那小厮一眼。

被锐利眼神扫到的小厮背上汗毛蹭的全数竖起,下意识的缩了脖子退后一步。揉了揉眼睛再看,面前分明是个身量苗条娇弱的姑娘,为何方才却有被自家老爷瞪了的错觉?

提着八角宫灯引路的时候,小厮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霍府是三进的宅院,背靠积水潭,比邻定园,宅中处处景致,每一个角度都能入画,亭台楼阁,山石曲水,皆为精通土木建造的苏大师仿造苏州园林精心设计。占地面积虽不甚大,可贵在精雅,据说当初小皇帝将此宅院赏给霍十九时,英国公蔡京还妒忌了一把。

如今夜幕之下,宅中处处宫灯高挂,光影迷蒙下隐约可见其宅院精美的如同娇卧的美人。

相比蒋家半旧的四合院,此处华丽的像皇宫。

蒋嫣紧张的攥紧了拳头。难道她今后就要被困在这样的黄金牢笼里,成为众多侍妾中的一人,每日等待霍英回府吗?这种日子,她不甘啊!可是她身为长女,又十有八九会雀屏中选,还能怎么办?

走过摆放了精致苏绣天女散花大插屏的穿堂,下了台阶,面对着的便是一个宽敞的院落。正对着五间带有耳房的正房,正当中那间屋檐明显高于两侧四间,明亮灯光从糊着高丽明纸的菱花窗中透射在窗下,将两侧环绕的抄手游廊和当中一条正对大门的青石砖路勾勒分明,暗淡夜幕降临时,那间明亮的正厅就被染上了神圣之感,青石砖路也似有了金芒。

见一行人来,门前两名俏丽的婢女一左一右撩起深紫色福寿不断纹夹竹棉帘,恭敬道:“请。”

屋内的光明便毫不吝啬的洒落在脚下。

唐氏深吸了口气,认命的与蒋晨风在前,蒋嫣则牵着蒋妩的手,先后上了台阶,迈进门槛。

夹竹棉帘在身后落下,挡住寒风。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瓜果香,竟是香橙与百合花混合的清爽香气。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铺着驼色素面波斯地毡,两边临窗摆放了两排铺设官绿色锦缎椅褡的官帽椅,正对房门的是一座落地黄花梨木镂雕五福临门的大座屏,座屏下是黄花梨木云回纹翘脚条案,上头一左一右放了稀罕的琉璃美人斛,里头插着新鲜的百合花,条案正当中则放着个白玉莲花并蒂的精致香炉,那淡淡果香和百合花香,便是从那处传来。

绕过座屏,便到了里间。与外间相同,地上铺设着驼色素面波斯毡毯,竟是与外间相连的一整张。背靠座屏放着两把圈椅,一青年正慵懒闲坐其上,另有一青年垂首站在他身侧。

唐氏与蒋嫣自进了里间,就低垂了眉目。

蒋妩却是大大方方的扫了周围环境一眼。透过两侧落地圆光罩,可见东西梢间里摆设的奢华——她的习惯使然,到了陌生的环境,定要侦测清楚,找好退路。

看过了环境,又眨着明眸大方的打量传闻中的大奸臣。

霍十九看样子二十出头,常年养尊处优,使他瞧着比实jì

年龄年轻了许多,穿着件银白色云锦素面交领直裰,乌黑的发以白玉发冠高高束起,露出白净俊秀的面庞,很是矜贵。近距离瞧,他生的的确是俊,只是神色冷淡,显得高不可攀。

他身侧垂首站着的是个身姿修长的青年,穿了件淡灰色的细棉直裰,做文士打扮,虽低垂头看不十分真切,却也可见得是个俊俏的年轻人。

蒋妩不屑的弯起唇角。

霍十九冷淡的目光也扫过几人,后落在她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蒋妩无所谓的别开眼。

唐氏先行提裙摆跪下,蒋晨风、蒋嫣与蒋妩也一同下跪。

“霍大人,上次您的人说的‘诚意’,小妇人回去想了许久,这一次已经带来了。”回头接过蒋晨风手中的包袱摊在地上,露出其中六个银元宝。这些元宝边上起银霜,是足足的九八色纹银。

“这一百二十两银子已是我们的极限了。霍大人,请您大人大量,就放过我家老爷吧!”唐氏说着,已潸然泪下。

蒋晨风与蒋嫣见唐氏如此低三下四的求人,忿恨的握紧了拳头,奈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们又能如何?

霍十九斜睨唐氏,那一百二十两银子看都不看,眼神只在蒋嫣与蒋妩之间流转,似在审视货物,“银子我不缺。”声音低沉温和。

唐氏和蒋晨风的心往下坠,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两个如花似玉的蒋家姑娘。

蒋嫣高挑,蒋妩娇柔,二人虽都覆着面纱,可前者气质婉约,端庄温文,后者眉目明秀,楚楚动人。即便遮住脸面,气质又如何又遮挡得住?

霍十九果然是打这个主意……

他们的侥幸终究破碎了。

霍十九这厢已起身:“蒋御史能否得救,就看你们的诚意了。我给你们三日时间。”

说罢似不经意瞧了蒋嫣一眼,便带着那年轻的随从施施然离开了,将蒋家四人冰在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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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三章 绝境

霍十九的那一眼,几人都看的分明。

蒋嫣身子一软,瘫坐在地,绝望的闭上眼。

唐氏的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我的嫣姐儿……”

“娘,咱们先家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蒋妩给蒋晨风使了眼色,二人一同上前将腿肚子发软的唐氏搀了起来。

蒋嫣自行起身,背脊笔直,目光坚定,娇柔的声音道:“娘,三妹妹说的对,咱们先家去吧。”

唐氏呜呜咽咽哭着应了,在儿子与女儿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前厅。走在漆黑夜幕下的霍府,仿佛走在森罗殿里,背脊上汗毛根根直竖,怨恨犹如一只冰冷的大手从地下冒出来,抓的她身上血肉模糊。

唐氏与蒋御史不同,她不过是个寻常妇人,只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罢了,大燕的风雨飘摇,她着实提不起心思来关心。然而她的丈夫却是大燕朝清流文官之首,才名与贤名早就在外。她从前也因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丈夫而骄傲,但如今,她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些怨恨。

若是他蒋玉茗能够多为家人考lǜ

一些,他们何至于落得今日地步?他就不好好想想,岳飞那样的大英雄,还不是被秦桧给害了?

蒋玉茗若比作是岳飞,英国公蔡京就是大奸臣秦桧,霍十九呢,就是秦桧手下专门做坏事又出谋划策的狗腿子。他们一家子惹上那样的冤孽,将来嫣姐儿的日子可怎么过?

唐氏是一路哭回了家的。见母亲如此,二爷蒋晨风心如刀绞。蒋嫣则是默默地垂眸盯着自己葱白玉手发呆。

蒋妩撩起窗纱,眼见着马车缓缓停在城东“名师坊”的帽檐胡同,先起身踩着脚凳下车,又与一跃而下的蒋晨风扶着母亲和长姐。

帽檐胡同这会子一片寂静,然而左手侧第一户人家门前却是亮着一盏灯笼。许是见了他们回来,那灯光缓缓接近,先是一个穿了桃红色袄裙梳双丫髻的小姑娘飞奔着过来,一把拉住走在前头的蒋妩:“三姐姐,怎么样?!”

“在这里等很久了?看你冷的。”蒋妩牵着蒋娇的手。

提着灯笼的是个三十出头,穿了半新不旧细棉袄子的瘦高媳妇子,见唐氏面带泪痕,蒋嫣与蒋晨风都神色凝重,笑着道:“夫人劳顿辛苦了,先家去在说吧。晚饭已经预备得了,这就先用饭吧?”

“有劳乔妈妈费心了。”蒋嫣整理心情,似遗忘了自己要被送人的命运,笑着道:“这些日家里事多,娘与我顾不来的,多亏有乔妈妈上心万事周全,要么家里也乱了。”

乔妈妈是唐氏的陪房,当家的是蒋御史身边的常随乔有福,因忠心耿耿又颇有能力,素得蒋嫣姊妹的敬重。

“大姑娘言重了,快些请进吧。”乔妈妈闻言心里熨帖,上了台阶,先推开了斑驳掉漆的木门,往里头喊了一嗓子:“银姐,热饭吧!”

里头传来一声“知dào

了。”院内影壁后头的厨房就传来烹油声,显是一直留着火的。

蒋家是座面阔三间的一进院落,大门对着个鲤鱼戏莲的影壁,倒座供下人和仆妇居住,院中和抱粗的松树枝叶茂盛,西厢是二爷蒋晨风的卧房,毗邻影壁的耳房当了厨房。东厢为书房,平日蒋玉茗在家多在此处或看书或研究朝堂之事,正房明厅为平日宴席待客所用,东侧是蒋玉茗夫妇的卧房,耳房作为四姑娘蒋娇的卧室。西侧正屋是大姑娘蒋嫣的闺房,耳房则是蒋妩的卧房。

走在院中,看着黑灯瞎火的东厢书房,几人都是黯然。蒋玉茗下诏狱已有一个月了,他不在家中,灰尘可以命人勤勤拂拭,但总是缺少了人气儿。

晚饭是新蒸的粳米饭,一碟子清炒豆腐干,一碟子蒸咸鱼。一家人食不知味,谁也没有胃口。饭菜几乎没动,又让乔妈妈与银姐领着三个丫头给撤了下去。

唐氏就嘱咐乔妈妈:“天色不早了,你先带着娇姐儿去睡下,我与嫣姐儿、晨哥儿和三丫头商议正事。”

乔妈妈自然知dào

怎么一回事,笑着去牵蒋娇的手。

蒋娇却挣了开,“娘,我要留下听你们说话。”

唐氏这会子头疼欲裂,身心俱疲,哪里有耐心在理会蒋娇?

蒋嫣见状便板着脸:“娇姐儿,听话。”

蒋娇嘟着嘴,哼了一声,老大不乐意的跟着乔妈妈出去了。

蒋晨风这才道:“娘,我瞧着霍英的意思,似是看上的长姐。”

“那狗贼人眼珠子险些都留在了嫣姐儿的身上!龌龊杀千刀的!他不得好死!”唐氏忿恨大骂着,眼泪又一次控zhì

不住的涌了出来。

蒋晨风拳头攥紧,一拳捶在手边的水曲柳贴面小几上,震的白瓷茶杯响动。

蒋嫣叹道:“娘,二弟,三妹妹,你们都不必担忧,也不必难过。今儿既然去了,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bèi

了。哭也哭过,恨也恨过,未来的路还要一步步的往前走,我不是那样软弱没骨气的,你们放心,我会过的很好。只要能将爹救出来,将来有朝一日,或许能扳倒蔡京和霍英这两个狗贼呢!即便不能够,咱们一家子都能平平安安,我也知足了。”

“嫣姐儿,这可怎么好,这是委屈你啊!”唐氏双手抓着蒋嫣的手不放。

蒋嫣安抚的拍着母亲的手背,道:“娘,您莫哭了,您这样,二弟和三妹妹心里也不好过。虽是做妾,想来我的日子过的也不会太差,霍英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在物质上亏待我,也算是个幸运。”

蒋嫣几时在乎过金银物质?她不过是为了安慰大家罢了。

蒋妩沉默着听了这许久,站起身来道:“娘、长姐,二哥哥,今日累了一整天,都歇下吧。左右霍十九给了三日时间呢,咱们再想想对策。”

说不定三日内,她就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掉那狗贼的办法,只要他一死,长姐就不必给他做妾了。

但是也有一点,他若死了,父亲也未必能够走他的门路放出来,他们还要去走别的门路。无论怎样,其实都是难办。

几人各自回了房。

蒋妩进门时,丫头冰松正坐在临窗的炕上纳鞋底。

“做鞋呢?”蒋妩随手将大氅脱下递给已到身前的冰松,又脱去长裙和小袄,只穿了雪白的中衣,就将左腿架在墙上压腿,她常年修习,身子柔韧轻盈,脸颊贴着膝盖道:“又不急着配人,怎么还做起男鞋来?”

冰松对蒋妩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对她的打趣却不习惯,红着脸解释:“二爷缺一双厚实保暖的棉鞋,我这会子做了,今年若穿不上就等入冬时候穿。又岔开话题道:“我听幻霜说霍英真的选了大姑娘?”

蒋妩面上笑容一凝,沉默了。

冰松见状就不敢再多问。

直到两条腿都压过,舒展了筋骨,蒋妩才懒洋洋的侧躺在暖炕上,拉了被子来捂着头脸,闷闷道:“累了,睡吧。”

事到如今,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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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四章 至交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次日清早用饭时,看到彼此眼下掩藏不住的阴影,几人心里都很不好受,就连四姑娘蒋娇也知dào

事情难办,用竹筷戳碗里的米粒,毫无食欲。

好容易用罢了饭,蒋嫣为打破沉闷气氛,道:“那对枕面我已快绣好了,回头娘还寻个靠得住的,也好代为售出贴补家用。”

唐氏点着头,心里如同刀绞一般。她与乔妈妈商议了大半宿也没找到个合适的法子,怎么瞧都是要将蒋嫣送去。如此才华出众又懂事的女儿,她如何舍得?

唐氏的眼中泪水簌簌滚落。

蒋嫣强笑道:“娘,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蒋娇搂着唐氏的胳膊,憋着嘴道:“娘,您别哭。”

蒋晨风眼下青影最重,见母亲与姊妹们如此悲切,他真恨不能当即提刀去宰了霍英那狗贼!即便豁出去自己性命,好歹不叫长姐受委屈。

蒋妩斜靠着窗棂站着,见蒋晨风眼带煞气的模样,隐约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便缓步到近前,站在他身旁。

正当这时,外头银姐高声道:“夫人,杜三姑娘来了。”

“娘,是鸢儿。”蒋妩微笑,这个时候,敢上门来的怕也只有她了。

杜明鸢是她的闺中密友,其父杜毅乃是顺天府正六品通判。杜毅又与她父蒋学文是至交。原本杜明鸢常来走动,她端庄温柔的性子应该更喜欢温柔大方的长姐才是,可她却与她这个性格完全不同且臭名昭著的“河东狮”最为密切。

“娘,我去请鸢儿进来。”蒋妩退了下去。

唐氏赶忙抹了泪,又接过蒋嫣的帕子擦擦脸。

不多时,就见蒋妩挽着一个中等身高,身量丰【盈,穿了荷叶绿细棉布白兔毛风领大氅的姑娘进来。那姑娘梳着双髻,两侧各戴着一朵粉色的小巧宫花,面上遮了淡粉色的轻纱,将一双灵活的杏眼和弯弯的柳叶眉露在外头,显得十分明艳。

“伯母安好。”一进门,杜明鸢就端庄的给唐氏行礼。

“鸢姐儿,快起来,快起来,你母亲好?”唐氏起身,双手搀扶。

杜明鸢就势起身,笑道:“母亲很好,就是家里头事忙不得闲。我这两日才绣了副帐子交了差,才请求母亲允准我来瞧妩儿。”说话间又给蒋嫣、蒋晨风和蒋娇问好,蒋嫣几人忙回礼。

小辈们相互行礼过后,杜明鸢就亲热的挽着蒋妩的手臂:“伯母,我好些日没见妩儿,可否与她去说说话儿?”

“去吧,你们小姊妹必定有话说。”唐氏慈爱的笑着,看得出对杜明鸢十分喜欢。

蒋妩与杜明鸢手拉手去了卧房,唐氏就吩咐乔妈妈:“预备茶点送去,不要怠慢了鸢姐儿。”

“是,夫人。”

乔妈妈预备茶点之时,蒋妩已拉着杜明鸢坐在临窗的暖炕上。

杜明鸢随手扯了面纱,不施粉黛的圆润面庞上带着关切,拉着蒋妩的双手道:“妩儿,你还好吗?”

“我很好。”蒋妩微笑。

杜明鸢心疼的掐了一把她水嫩的粉腮,“你瞧瞧你的黑眼圈。我知dào

,这些日你们家的日子不好过。伯父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蒋妩摇头。

杜明鸢就叹了口气。说着话,从袖中拿出个半新不旧的锦囊来,松了带口,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蒋妩细看,那里头除了几锭碎银子,还有两个五子登科的小金锞子以及两个银锭子!

“你们家正是用钱的时候。”杜明鸢说话时,回头看了一眼,从窗缝瞧见贴身侍婢桐花正被蒋妩的婢子冰松拉着在院子里说话,这才压低了声音续道:“这些是我的体己,你收好,说不定就有用处。别叫桐花看到,她要知dào

了,一准儿去我母亲那里告状。”

“鸢儿……”蒋妩动容,反握着杜明鸢的手,这才发xiàn

她原本手腕上的一对玉镯子不见了,蹙眉惊讶的问:“你的镯子呢?”

杜明鸢目光有些闪躲,“那东西矜贵,我怕磕碰到……”

“那是你生母的遗物,从前你都不离身的。”

杜明鸢生母产下她后不到一年就病逝了,如今家中有继母,继母又生了儿子女儿,她虽还有两个兄长可以依靠,但日子毕竟不好过,且杜大人家里也只是寻常殷实之家罢了。

看着桌上的银锭子,蒋妩心下了然:“鸢儿,当票呢?”

杜明鸢心虚的抿着唇,半晌方似认命了,她是骗不了蒋妩的。“妩儿,你做什么这样敏锐。好了好了,我也不诓你,我的确是当了那对镯子,它们虽是我母亲遗物,可如今你父亲身陷囹圄,你们家都要垮了,我哪里能袖手旁观?那冷冰冰的东西若真能帮上忙救伯父出来,它便物超所值了。”

蒋妩垂下长睫,眼中晶莹的碎芒被遮掩住。

杜明鸢见她如此,怕她伤心,就岔开话题:“我才刚其实去找过澄儿,不过澄儿这些日不知吃坏了什么,说话间就上了两次恭桶,我看她不方便,就让她不要走动好生休息了,她还让给你带个好,说等身子好些了就来瞧你。”

蒋妩闻言了然的点头。

与杜明鸢相同,叶澄也是他们的手帕交。叶家在京都根基颇深,叶大人累官至刑部员外郎,又好交际,在朝中颇有人脉。许是家境好些,叶澄的心气儿也高些,比起杜明鸢,也更会趋利避害一些。

如今蒋家遭难,叶澄许是怕牵累了母家,这是可以理解的。

杜明鸢见蒋妩并不生气,就松了口气,道:“你前些日子说要再去求霍英那狗贼,这会子事成了吗?”

蒋妩沉吟片刻,才道:“霍英看上我长姐为妾。”

“什么!!”杜明鸢蹭的站起身,跳着脚骂道:“那狗贼,简直是丧心病狂,痴心妄想!”

可骂过了,她又颓然坐下,这会子他们人单势孤,霍英位高权重,又有英国公蔡京撑腰,他们能怎么办?

“三姑娘。”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冰松略带焦急的声音:“三姑娘,不好了,薛公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杜明鸢面色也变了,“那登徒子,难不成传了你的谣言还不够,还要来羞辱你!?”

薛公子就是当初调【戏了蒋妩,却被蒋妩痛打的那位。蒋妩有如今的“名气”,多亏了他。

蒋妩戴了面纱,一言不发的走向待客用的正屋。

刚到门前,正听见里头传来薛公子与二爷蒋晨风说话,语气十分关切:“韵之,你们家的事儿可见亮了?”

韵之是蒋晨风的表字。

6. 第五章 趁火

薛公子名俊,表字华灿,年二十。

其父薛光赫与蒋妩的父亲蒋学文是同科,如今任职“银台”左参议。因平日佐通政使受理四方章奏,于政事上颇有一番见地,蒋学文常常夸赞“薛公见地颇深。”

只是薛光赫虽好,他的独子却是个资质平庸的,且最大的缺点就是好女色——也许是因为老来得的独子,家人惯着多些,也养成了一些跌份儿的陋习。只是碍着薛光赫的颜面,蒋家人虽都知曾经薛俊有荒唐时候,也不会当面给人难堪,何况他们筹措的银两中还有五十两是问薛家借来的。

蒋晨风便只言简意赅的道:“哪里就见亮儿了,我们也正在想法子。”

见他说的隐晦,薛俊叹息,十分不平的道:“韵之兄也不必瞒我,我从外头来时都听人说了,霍英打算将贵府上大姑娘收房,这事儿若是搁着旁人,也便罢了,可贵府上大姑娘是何等人物?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依着小弟愚见,如此娇娘即便入宫做皇后都是绰绰有余,霍英哪里配玷污她。”

这番话直说进了蒋家人心里,躲在内室里的唐氏闻言,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蒋嫣则黯然。

而在外头听窗根的杜明鸢连连点头,拉着蒋妩的手低声道:“想不到他还会说句人话。”

蒋妩修长剑眉挑起半边,玩味的笑了。她倒要看看薛俊还想做什么。

蒋晨风很是动容的道:“难为华灿兄,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肯为我家说句公道话。”

“以蒋薛两家的关系,再凭你父与我父之间的交情,我薛华灿难不成还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十分义气的慷慨陈词后,薛俊压低声音道:“韵之兄,以小弟愚见,其实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什么法子?华灿兄说来听听?!”蒋晨风急切的倾身捉住薛俊的手,这会子只要能救蒋嫣,他豁出去性命都心甘!

薛俊便道:“其实霍英虽然不做好事,可他那人是个很好面子的,尤其在女人的问题上。他府里的十几房小老婆大多是旁人为巴结他送的,他自己张口要的也有,可也没见他真做出强抢有夫之妇的事来。”

“你的意思是?”

“若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大姑娘嫁出去,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

蒋晨风闻言心里一动,可他立即苦笑着摇头:“如今蒋家开罪了霍英谁人不知?我们就算有心给长姐说亲,怕也没有人敢娶。”

“你说的也是。”薛俊便十分苦恼的皱着眉头,环视屋内,见无旁人,这才道:“韵之兄,若是我愿意纳大姑娘为妾呢?我不怕担这个风险,想来大姑娘原本都是要给霍英做妾的,跟了我,总要比跟着霍英好上万倍吧?我虽不才,家中倒也殷实,况且你我两家又亲近,彼此知根知底的。”

终于绕到正题上了!蒋妩抿唇冷笑。杜明鸢目瞪口呆,低喃:“我道他是转了性子,原来是本性难移……”

藏身在里间的蒋嫣也眉头紧锁。

唐氏却看到了希望,心下豁然敞亮起来。

蒋晨风沉默片刻,犹豫道:“华灿兄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兹事体大,弟要与家母商议才能决定。”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薛俊喜上眉梢,热切道:“你放心,我会对大姑娘好的,别看只是做妾,我一切都会将她照比正妻来对待,即便将来我娶妻,她永远也是我心中最重,霍英那狗贼祸国殃民,大姑娘跟了他才是彻底毁了一辈子清名,跟了我,好歹我家是个正经人家啊!”

“是,你说的也是。”蒋晨风应着,虽不愿长姐为妾,可就如薛俊所说,跟了他,总比跟了霍英那个大奸臣来的好。

唐氏也与蒋晨风同样想法,这会子也顾不上避讳男女之嫌,撇下蒋嫣与蒋娇就到了前厅,“薛公子说的可当真?!”

薛俊忙起身行礼,笑道:“自然是当真,蒋夫人,我定会待大姑娘好的!您若是点了头,我立即就回去商量家母买妾的金资,一定会尽可能的多些,若是大姑娘已名花有主,霍英那处就须得用银子解决了。”

唐氏矛盾的皱着眉头,方要说话,却听里间传来蒋嫣的声音:

“薛公子不必麻烦了。”

门帘一挑,蒋嫣覆了淡青色的面巾,穿了身淡蓝色的细棉布袄裙疾步而出,屈膝行过礼,傲然道:“此事我不答允!”

“什么!长姐,你知不知dào

你在说什么!”蒋晨风急了,“薛家是正派人家,薛大人与咱们父亲又是好友,同样做妾,薛家比霍家要强上多少倍!”

一见蒋嫣,薛公子眼睛都直了,半晌才回过神,因兴奋而红着脸道:“是啊蒋大姑娘!我绝不会亏待了你的!”

蒋嫣沉声道:“我家只有两个适婚的女儿,我若是有了人家,岂不就轮到妩姐儿抬去霍府了吗!”

蒋晨风与唐氏都是一愣。

薛俊却道:“那,那我放宽条件,就勉强也收了蒋三姑娘。”说的不情不愿。

“不行!”蒋嫣决然道:“我一个人做小老婆还不够,难道好端端的还要赔上我家妩姐儿不成!薛公子请回吧!”

“长姐!”蒋晨风一把拉住蒋嫣,怒吼道:“难道你真甘心吗!你的才华,你的期望,以后就要被困在霍家某个偏院中,说不定一辈子也见不到天日了!你甘心吗!”

“我甘心!身为蒋家女,该是我承担的,我就要承担!”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你偏要自甘堕【落!”蒋晨风急的眼珠子泛红,双手紧握成拳。

“嫣姐儿,你兄弟说的对,就算去做薛家的小妾,也比给那个大奸臣为妾要好的多啊!你的名声至少比那样干净。”唐氏也劝。

蒋嫣摇头,方要开口,却听见外头低柔酥骨的声音轻笑道:“原来是薛公子大驾光临,许久不见,小女子哪里能不来拜见?”

夹竹棉帘被冰松打起,身着蜜合色细棉小袄,下着月牙白挑线裙子,戴着淡粉面纱的蒋妩进了门来,杜明鸢也戴着面纱,跟在她身后。

薛俊乍见蒋妩,惊艳的吸了口气,然而对上她压在修长剑眉下那双深邃如古井一般的美目,薛俊背后汗毛蹭的竖起,说话都控zhì

不住结巴:

“不,不必,不必拜见,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改日,改日我再来!”

7. 第六章 打劫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回去呢?薛公子若不留下吃杯茶,岂不是我们怠慢了贵客?改日家父回来若是知dào

,定会严惩我们的。”蒋妩似笑非笑望着他,声音低柔,步履轻盈缓缓走近。

薛俊不自禁退后一步,竟忘了背后还有椅子,扑通一声跌坐在圈椅上。

蒋妩已到近前,拿起桌上半新不旧的白瓷茶壶,微微倾身,“薛公子,请用茶?”

“不,不敢劳烦蒋三姑娘亲自为在下续茶,在下家中还有急事,就,就告辞了。”慌忙站起身,就要夺路出去。

蒋妩却挡在他身前,略进一步将薛俊逼的坐回椅中,手中茶壶倾斜,温开的茶汤兜头浇下。

茶已不是滚开的了,可照比人身体的温度还是高的,加之突然淋来,薛俊吓的一声大叫,双手去挡,可他头脸衣襟还是被茶汤淋湿,氤氲出一大片水渍。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哪料想蒋妩会有此举?!

唐氏最先回过神,见女儿做的过分,忙拉着蒋妩的手臂退后:“妩姐儿,你这是做什么!”他们家毕竟还欠了薛家的银子,而且人家此番还是好意,思及此,唐氏忙跟薛俊赔不是:“薛公子见谅,我家三丫头……”

“薛华灿。”蒋妩打断了唐氏的话,“你如此趁火打劫小人行径,你爹知dào

么?”

“你!”薛俊气的涨红了脸,蹭的起身怒道:“我怎么就小人行径了!我是看着你们家遭了难,又因着蒋伯父与我父要好,才想帮帮你们!就你这样的河东狮,苦了蒋大姑娘还为你着想,现在就算你点头,我也不要你做我的小妾!”

“是吗?”

蒋妩嘲讽的话音方落,众人连她是如何动作都没瞧清楚,薛俊已经被提着领口掼在圈椅上。

圈椅因他突然坐仰的力道向后倾斜,薛俊手舞足蹈,仍旧没拦得住椅子翻倒,他双腿还驾在椅子腿上,后脑勺已经着了地,下一瞬,蒋妩右脚踩他的胸口,俯身,面纱滑落,露出她含笑娇颜:

“假若真是你父亲母亲动了心思,今日就会是长辈前来,如何轮得到你?霍十九不好,好歹他是真小人!比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上万倍!你还豁得出脸来要我们一双姐妹都给你做小妾!?”脚上用力,踩的薛俊剧烈咳嗽:“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妩姐儿!快,快放开薛公子啊!”吓呆的唐氏忙招呼蒋晨风和乔妈妈等人去拉蒋妩。

谁知蒋妩力qì

大的很,一把挣开众人的拉扯,脚下再度用力。

“哎呦,哎呦!!姑奶奶,姑奶奶高抬贵‘足’,饶了我吧,我不敢了!”

“你给我长姐赔不是!否则我立即告到薛老太君那去!”

薛俊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憋的,脸上血色全无,结结巴巴道:“是是是,马上赔不是,我马上赔不是!”

蒋妩这才抬脚。

蒋晨风和小厮望雨忙一人一边将人扶起来。

满脸满襟的茶水,再加上胸口一个不清不楚的鞋印儿,薛俊狼狈不堪,屈于蒋妩的压迫,扫地一揖:“蒋大姑娘,方才是我有口无心,大姑娘恕罪。还请蒋夫人和大姑娘,千万劝劝三姑娘,不要告sù

我父亲那里。”要是他爹知dào

,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唐氏满面尴尬,叠声解释着,又叫了乔妈妈和蒋晨风一同将人送出去。

人一走,唐氏就动了怒:“妩姐儿!你怎可如此作为?上次你打断了人家肋骨,今日又动粗,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就动手打人,还嫌名声不够差劲吗?家里已经够乱了,你竟还不懂事……”

说到最后,唐氏已坐下掩面而泣。积压了多日的焦躁似都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伴随眼泪倾泻而出。

见母亲落泪,蒋妩抿唇,一言不发的提裙摆跪下,垂眸不语。

蒋嫣忙取了帕子服侍唐氏擦脸,“母亲,三妹妹说的是对的,那薛公子的确龌龊了些。”

“是啊,他还乱嚼舌,害三姐名声受损,今日三姐姐打的对!”蒋娇愤愤不平。

杜明鸢堆着笑脸道:“伯母,您莫要动怒了,妩儿的性子您最清楚不过,她是侠女心肠,见不得那起子龌龊小人,况且薛华灿一直都打大姑娘与妩儿的主意。说他趁火打劫根本不冤枉他。”

唐氏以袖拭泪,看着跪在面前的蒋妩。终究是叹息了一声进屋里去了。

蒋嫣和杜明鸢搀扶起蒋妩,“我们这就去劝劝,待会儿她一准消气儿了。”

蒋妩颔首,回了卧房。

唐氏果然哭过了一场就好了。

杜明鸢又陪着蒋妩说了半天的话,看是快到午膳时间了,就急忙告辞。她带来的体己银子蒋妩不留,杜明鸢竟动了怒,说什么不留就是不当她是姐妹,最后蒋妩只得将银子留下,想着定要打探清楚了镯子典当在哪家当铺,她也好帮她赎回来,毕竟那是她生母的遗物。

有些事因有了反差,显得更珍贵。杜明鸢如此情谊,她刻骨铭心。

时间很快又过去两日,眼看着三日之期已满,一家人仍旧没有想出合适的对策。

唐氏搂着蒋嫣大哭了一场,最终仍是无奈的吩咐乔妈妈:“出去预备轿子吧。趁着今日,让嫣姐儿就过门。”

蒋晨风闻言,气自己无用又别无他法,将自己关在厢房里,抱着枕头恨恨的落泪。

唐氏哽咽道:“咱们家清贫,也没什么好准bèi

的了,幻霜就跟着嫣姐儿媵嫁,娘还有一些不值钱的头面……轿子预备好,嫣姐儿就启程吧。”

蒋嫣平静的道“是。”面上无喜无悲。

蒋妩思索片刻,似打定了主意,道:“这会子时辰还早,咱们再等等,天色暗了在去不迟。”要想行动,她必须趁着夜色,还要跟随蒋嫣的轿子才行,否则难度会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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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七章 夜探

蒋嫣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此刻,永远不要流逝才好。她连忙点头,坐在唐氏身畔道:“娘,我想晚一些去。”

虽说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做母亲的又哪里舍得女儿去“挨刀”?便道了声“好”。

原本闺女出阁,是要说一些房中之事与她的。可对象是霍十九那个狗贼,唐氏要教导女儿如何取悦他,就如何都开不了口,与蒋嫣只是相对无言,静默依偎而坐。

蒋妩趁着这会子回了卧房。

“冰松,守着我门前,就说我不忍见离别场面,就不送长姐了。这会子因为难过,已提早歇着了。”

冰松好奇的眨着眼:“姑娘又要出去练脚程吗?”

她自幼服侍蒋妩,打从她七岁那年开始,蒋妩便会趁着夜深人静之时翻窗出去。起初她觉不妥,想要告知老爷夫人,可蒋妩对她说了实话,说她是出去练习脚程,她跟了两次,就信了,又被蒋妩说服,到如今这个秘密还只是他们主仆之间共有。

年幼时,蒋妩要避开巡城的兵士,从蒋家所居的城东跑步到城东南后绕回来。随着年龄增长,时间推移,如今她常常动作奇快无比的飞檐走壁半座城,然后悄无声息溜回来睡觉。

蒋妩此时已脱掉袄裙,换上了她让冰松早就悄悄预备的夜行衣,将长发于头顶束成一束后,覆上特制的黑色面巾。

“我的确是要去锻炼脚程。”

“姑娘尽管放心,我一定好生守着,不叫人发xiàn

。左右今儿大姑娘出门子,大家也都为了这事伤心,二爷还将自己关在房里呢,何况姑娘。”

“嗯。”蒋妩颔首,推开后窗轻巧一跃,身影已如轻盈的狸猫,足尖点地瞬息移出几丈。

如今这幅身子,照比在大帅手下严酷训liàn

中的身体自然比不得,她起初锻炼自己,也并非想做什么侠女,只因为有了运动的习惯,强身健体罢了。

但因常年训liàn

,一些技巧已潜移默化刻在心里,蒋妩不自觉便施展开来,轻身一纵,右手搭着院墙,偏身跳了出去,将趴着窗看的冰松瞧的目瞪口呆。若不是她知dào

蒋妩在那处翻墙,寻常人的眼力是绝看不出曾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的。

自家姑娘,可真厉害!

蒋妩提气轻身,直奔西北方什刹海方向而去,到了霍家,并不直接进门,而是在外头较远处无人注意得到的地方休息了片刻,等着蒋家的轿子前来。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大暗时,才有一抬小轿吱吱嘎嘎抬了过来,跟着轿子提着包袱随行的正是蒋嫣的婢女幻霜。

轿子绕着霍府一周才到后侧门,管事的婆子早已等候在此,知是新来的姨娘,不冷不热的道:“蒋姨娘,请进吧。”

如此称呼,蒋嫣只觉羞的无地自容,然而她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救父亲出来,这一句话的屈辱算的了什么?

她下了轿,扶着幻霜的手臂,跟在那管事婆子的身后缓步往霍宅里头去。而因她素来才名在外,众人知今日京都有名的才女就要给霍大人做第十四房姨太太了,许多下人都“慕名而来”一睹美人风采,更有姨娘们身边的婢子们先来探探虚实。一时间,后门通往内宅的路上就有些混乱。

此即,无人发xiàn

一道黑影专捡寂静所在,直接寻着东跨院去了。

托了霍府中设计精美如苏州园林的福,蒋妩不愁寻不到遮蔽,一路轻松避开下人,来到一处月亮门前。探身查看,见无旁人,她足尖点地,轻盈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两三个起跃就到窗根外的假山石后墩身。

屋内此即灯火通明,以她的观察,可以确定这里是霍十九的书房。屋里人影攒动,看得出似正有婢子伺候布菜。

蒋妩静心凝神,调整呼吸,好似自己也都与假山融为【一体,等候片刻,房门吱嘎推开,官绿色锦缎不断寿字纹夹板棉帘被挑起,丫头子们抬着摆满碗碟的小几出来。

趁着人多杂乱,背影远去的时候,蒋妩越过假山,直冲向书房,距离丈许时一跃而起,一步轻点廊柱,另一腿已勾上屋檐,压低重心蹲在屋顶。

附耳倾听,隐约听得见里头有人对话:

“大人,今日蒋家就将送人来了。”声音不大,且有细声细气的感觉,听了便知dào

声音的主人性子十分内向的青年男子。

随即便是那日她听过了的低沉温润声音:“知dào

了。”

内向的声音再度响起:“您说蒋家会将谁送来?”

“还用说么。不轮是谁,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好吃好喝养着就是。”

……

竟然将她们姊妹比作玩物一般?

蒋妩气急,却仍旧俯在膝头,因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她并不敢鲁莽拿掉瓦片。所以也没有看到屋内垂首站在霍十九身旁的俊秀青年仰起头,蹙眉的看着承尘。

“曹玉,如何?”翻了一页书,霍十九闲问。

曹玉摇了摇头,平日因为内向而大多低头很少露出来瞧人的眼睛里,就有精芒闪烁,在得霍十九点头后,他快的如同一阵风,砰的推开格扇,一跃上了屋顶。

蒋妩在听到开门声骤然响起时,就知dào

情况不对,再到曹玉跃上,她已做了逃跑的准bèi

,迅速往霍府后头西门跑去。

蒋妩自认身手还算矫健,跑的自然是不慢的。

可是令人新奇,她竟然被追上了!

那曹玉刚追着她出了霍府到了积水潭附近,就纵身一跃,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在蒋妩眼前炸开。

蒋妩颇受打击的眨眼,一则惊愕自己竟如此容易被追上,二则是她想不到,那日面见霍十九时候,霍十九身后站着的就是这个人。这文弱书生,哪里来的如此俊俏的功夫!

几相交杂,蒋妩顾不得刺激,只想逃离。

曹玉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与那温文尔雅书生气质截然相反,步步逼近:“你是什么人!”声音是许久不与人说话的羞涩,可其中强硬不难听出。

蒋妩沉默,心知纠缠无益。闪身就往一侧跑去。

曹玉愣了一下,再度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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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八章 惊雷

乌云遮蔽了月光,使夜晚的积水潭看来如漆黑的墨池,偶尔反射粼粼波光,只觉阴森诡异。阴风吹过,草木沙沙作响,而蒋妩踏在枯草地上的脚步声却微乎其微,几乎要被遮掩住。

曹玉出自名门,自认江湖上少有对手,可一时间却追他不上。

面前这人虽身量尚小,可似懂得一些神mì

技巧,常常点足就能跃出丈许,却看得出他用的并非轻功。

曹玉来了兴致,江湖上何时出了个新秀,他怎么不知dào

?他想知dào

现如今还有谁能将他甩开。久求一败而不得,着实令人苦恼啊!

蒋妩已经许久没有实战过,想不到乍然出手就遇上劲敌。她感觉的到后面那书生并未使全力。当初她留学英国,还有人好奇的询问她东方是否真有轻功此物,她只笑着摇头。她自幼接受最严苛的训liàn

,几次活不下来。她被大帅培养成刺探情报的利器和最好的杀人兵器,也没有沾过轻功。若真有,大帅会不让她学?

如今想来,是她的浅薄。

背后那人是真zhèng

的武林高手,若是她前世的身体,或许还可以与他抗衡,有一招毙其性命的把握。然如今的身子,却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她必须智取,否则必然会被抓住。

思及此,蒋妩脚下一滑,露出个破绽。曹玉见了机会,即刻闪身上前,右手成爪直抓她的面门。

蒋妩腰身一软,后仰避开,长发在脑后甩出一道黑瀑,虽遮住半张脸,然剑眉修长,瞳仁漆黑,只看眉宇与身量便知是个英气的少年。

曹玉兴致越发的高了,只想撤下面巾看看此人生的什么模样,便屡攻他面门。

交手后,蒋妩更加确定自己打不过此人。如果继xù

逃跑,依旧会被追上,若是交手,时间一久她也必败。

而曹玉此时已看出面前少年渐渐不敌,越发的有信心了!呼吸间,右手又到他面前,少年躲闪不及,正被他扯住黑色面巾下巴处的一角。一块寻常的黑布立即到了他手中。

满心期望看去,却看到那少年鼻梁以下竟还覆着一个白色紧贴脸颊的面巾!那面巾似有弹性,将他脸型勾勒的很明显。

蒙面之下竟还有蒙面!怎会如此!

惊愕之际,那少年已点足掠向身畔的积水潭。曹玉疾步追去,心下暗惊——此人速度竟比方才逃窜时更快,原来他方才没使全力!

然只听“扑通”一声水响,漆黑夜色中墨汁似的水面上绽开一朵水花,曹玉倾身在潭边,哪里还有那人踪迹?四目望去,水面甚广,又无确定方向,他根本瞧不见那人在何处露头。

方才的好奇与难得敌手的兴奋全然变作挫败。曹玉紧握着手中黑布,秀气的眉紧紧拧在一处。若让大人知dào

他竟会失手,还是败给一个少年,还不定要怎么笑他。

蒋妩此时就如一尾柔韧灵活的鱼,这具身子虽不如前世的,可她特地锻炼过,泅水倒也不难。她没敢直接上岸,而是游了一段距离才在对岸无人处登岸,随即顾不上满身湿冷,绕着圈子往蒋家去。

然而越过后墙,蒋妩却立即墩身窗棂下。此即明明该是静谧的蒋家前厅竟然有嘈杂的说话声。

蒋妩小心翼翼凑上窗前,点破一点糊窗的明纸往里看去,原本该在霍家的长姐蒋嫣和婢子幻霜,这会子竟站在母亲唐氏的身畔,而方才与她交手的那个俊秀的书生,正缓步迈进门槛!

蒋妩忙一矮身子,蹲行至自己所居的耳房后窗外。先是听了听屋里动静,又从半掩的窗缝窥视,见无异样,这才轻巧的翻身而入。

冰松正在满地打转,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见是蒋妩回来,双掌合十念佛:“我的姑娘,您真是我的神佛菩萨,回来的太及时了!大姑娘被霍家送回来了,这会子二爷、四姑娘都去了明厅,您也快着些啊。”

慌忙寻衣裳,发xiàn

蒋妩满身湿透,冰松慌了:“姑娘,您这是……”

“先拿帕子来给我擦脸,头发擦干,再多拿些茉莉花头油来给我梳头,就梳个沐浴后的简单发纂儿即可。”吩咐时,蒋妩已将湿衣全部脱下。

烛光下,曼妙的娇柔身躯因常年锻炼而更显得柔韧富有弹性,又因不经风霜而白腻细滑,如今身上潮湿,更增白瓷一般的晶莹光泽。

冰松看的脸一红,忙伺候蒋妩更衣梳头。

积水潭的水有一股子味儿,这会子又来不及洗头,只得多用些茉莉花头油遮掩。换上居家常穿的蜜合色袄裙和月牙白挑线裙子,再披上件半长的青色细棉袄。只见她粉面含春,水眸晶莹,墨发半干松松挽起,果真是美人出浴后的模样。

确定无异样后,蒋妩吩咐冰松去将她换下的湿衣立即藏在后院一口枯井中,这才戴上面纱,慵懒的走去明厅,撩帘而入。

曹玉的声音不大,还有些细声细气的,正说道:“……是以我家大人命在下将蒋大姑娘送回。”

蒋妩一进门,一股刺鼻的茉莉花香就扑面而来。

曹玉回头,见是个娇柔的少女神色慵懒迷茫的进门。即便蒙着面纱,可若隐若见的容颜和如水肌肤,仍旧揭示她美人出浴的事实。

自己姐姐都被送去做妾了,身为妹妹,竟还有心情沐浴香汤!

曹玉不喜的皱眉,转而对已经呆若木鸡的蒋家人道:“话已带到,先前条件若蒋夫人首肯,就请联络在下。”随即行一揖礼,温文尔雅的与蒋妩擦身而过,离开了明厅。

蒋妩松了口气。

同样是蒙面,果然换了打扮就不容易被认出了。

她立即摘了面纱,焦急的问:“长姐,你怎么回来了?我刚睡下了,冰松叫醒我已经迟了。”

唐氏望着蒋妩,心内百味陈杂,眼泪含在眼中。

蒋嫣、蒋晨风、蒋娇则都一副受不住打击的模样。

乔妈妈伤心的哽咽道:“三姑娘,霍英那狗贼说咱们送错了人,说她不要大姑娘给他做小老婆,还说,说让您嫁与他,做正妻!”

10. 第九章 逼迫

蒋妩惊愕的蹙眉道:“怎么会?”

霍十九瞎了眼不成,若要娶正妻,也是长姐这种贤良温柔的才女才更能入得眼吧?

可她的惊讶和错愕也只在一瞬,看向泪眼朦胧的蒋嫣,原本略有绷紧的身子骤然放松,松了口气笑道:“亏得不是长姐。”

她是真的不希望蒋嫣那样骄傲的女子去跟霍十九过日子,不论是妻是妾,她只会折磨死自己。

蒋妩的话,听的蒋晨风禁不住鼻子发酸。唐氏更是哽咽着哭出声来。

蒋嫣心疼的大步上前来搂住蒋妩,难过的抽噎:“妩姐儿,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是好!是长姐没用,连见霍英一面都不能够,更不能讨得他的欢心,若是我有用一些,何至于连累了你啊!妩姐儿莫怕,长姐一定会想法子,不叫你嫁去他们家!就算是死……”

“什么死不死的?”蒋妩笑着为高了自己半头的蒋嫣拭泪,“死是最容易的事,一头碰死也就罢了,难道咱们蒋家人是这等没骨气的不成?有能耐死,没能耐与命搏一搏?”

唐氏止了哭,蒋嫣、蒋晨风与蒋娇都直望着蒋妩。

“我是什么性子,你们最清楚不过,霍十九那厮既然选了我,我就陪他玩玩。若是能过好,大可罢了。若是过不好,我宰了他也算为民除害呢!到时候海阔天空,自有我的去处。”

蒋妩发此豪言壮语时,不禁想起方才与那书生交手时的狼狈,要杀霍十九,怕不那么容易。

唐氏等人被她的话说的目瞪口呆,嗫嚅道:“这如何使得,若嫁了去,他便是你的夫婿,怎可说杀就杀,女儿家如何能喊打喊杀的。”

“是啊三妹妹,就算是霍十九那狗贼,你的手染了血,一生也涤不浄了。”蒋晨风说话时,眼神坚定,似是决定了什么。

此话让蒋妩很是动容。也将蒋晨风的神色看在眼里,暗自上了心,转而问:“那人到底是怎么说的?”

一家人围着半新不旧的黑漆八仙桌坐下,蒋嫣才道:“霍英的意思是看上三妹妹的容貌,说是愿意娶你做正妻的,不过咱们家若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就作罢,只是父亲的性命……咱们若点头,就去霍家报个信儿,父亲自然可以安然无恙。但父亲当初弹劾霍英,折子上说的让他不快,是以霍英的意思是让父亲重新上个折子,夸赞霍英清正廉明,又是文治武功旷世奇才。”

“那狗贼,当真恬不知耻!哪里有如此以人性命威逼人夸他的!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不要脸的淫贼!”

“他的脸早就丢的到处都是,哪里还有脸可要?”

……

蒋家人愤愤然,将霍英骂的狗血淋头时,霍府书房里的霍十九突然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

曹玉递上帕子,声音依旧是轻声细气,“爷是否着了凉?天还冷着,要不让人预备炭盆来?”

“不必。”霍十九推开帕子,歪在圈椅中,紧了紧肩上搭着的紫貂绒风毛领褂子,手中《孟子》翻了一页,眉眼不抬的道:“你继xù

说。”

“是。”曹玉应是,面上就多了些不自在:“是我的疏忽,见那少年功夫路数新奇,就起了玩弄之心,原以为如老叟戏顽童一般,断然不会有差错,可最后才知那少年一直没使出全力,露出破绽给我来抓,随后趁机水遁了。属下疏忽,请爷治罪。”拱手躬身行礼。

霍十九将《孟子》随手扔在桌上,浓眉下秀丽的眼眸中就含了笑意,唇角微扬,“想不到你也有受挫的一日。”

声音虽低沉温和,然掩不住的揶揄,果真是曹玉预计的看好戏的神色。

曹玉秀气的脸上绯红一片,耳根子都红了:“爷,真对不住,请爷责罚。”

霍十九起身,清瘦高挑的身子裹在厚实的褂子里显得有些单薄:“想杀我的人难道还少了?不在乎跑了一个。天不早了,歇着吧。”

曹玉见霍十九就要离开,追了一步:“爷,我还有话要说。”

霍十九停步回头,疑惑蹙眉,认真的道:“你说。”

“我觉着,蒋三姑娘着实配不上您。”曹玉老实的道:“那女子太过浅薄,也太没心没肺。”将方才去蒋家时看到的场面说了,又道:“爷是何等样人物,不娶妻也就罢了,既然要娶,为何要个那样的女子。”

霍十九闻言,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乏了,你也歇着吧。”

曹玉知不好再多言,只得拱手道:“是。”

%

除了蒋妩和蒋娇,蒋家其余人都是彻夜未眠,议论再三,终究是妥协了。

清早银姐煮面,特地在蒋妩的那碗面里多加了些肉丝和一个荷包蛋,唐氏、蒋嫣、蒋晨风、也将自己碗中的肉丝都夹给蒋妩,就连蒋娇都将最爱吃的荷包蛋拨给了她。

看着面前白瓷海碗中摞的小山高的肉丝和荷包蛋,蒋妩哭笑不得:“我是嫁去霍家做夫人,又不是发配到宁古塔做苦力,亏不着的。”

“你多吃些。”蒋嫣按住她的手,眼中又有泪意,“这也是咱们的心意。”

蒋妩笑了笑,终究是将一大碗面和肉丝,以及三个荷包蛋都吃了,撑的她在院里溜达了两炷香才觉得好些。

头晌唐氏就派了乔妈妈出门去给霍家传话,就说答允了亲事。

乔妈妈回来时,直奔前厅,回道:“夫人,霍家那位曹先生说,既然咱们决定了,那便不得反悔了,霍大人的亲事自然不能马虎,他们定会寻个有分量的人做保山,叫咱们在家中好好候着,教导三姑娘礼仪即可。”

唐氏头疼的很,点头应下。

如此,救夫、救父一事,在蒋家也便定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杜明鸢又来探望蒋妩,二人正在闺房说体己话,就听院子里银姐焦急的呼声:“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

“蒋伯父回来了!?”杜明鸢蹭的站起身,绷子掉落在地。

蒋妩扔下手中没嗑完的瓜子,疾步推门而出。

院子中,正见身着囚服,长发凌乱纠结,镣铐加身的父亲,在两名狱卒和几名汉子的押解之下进了门来。镣铐在地上拖行,发出凄凉的“哗哗”声。

11. 第十章 大媒

蒋妩心中激动,也顾不上戴面纱,快步冲到蒋学文跟前,“爹!您回来了!”上下打量蒋学文,发xiàn

他只是瘦了许多,身上脏污,许有些皮外伤,却没有受刑的痕迹,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以为蒋学文还不一定被锦衣卫糟践成什么样的……

蒋学文点着头,见了三女儿,唇角翕翕,却是说不出话来。

“老爷!”乔妈妈和银姐撩起了正屋的门帘,唐氏一双三寸金莲,跌跌撞撞的下了台阶,蒋晨风和蒋嫣忙一左一右搀扶着。

蒋娇三步并作两步先跑来,娇声喊着:“爹爹,你可算回家了!”

“娇姐儿。”蒋学文摸摸蒋娇的头,又望着唐氏,叫了一声“淑惠!”想笑,却如何都挤不出一个笑容给家人看,他如今形容落魄,笑又何用?

唐氏一把抓住蒋学文的手臂,也不顾他身上脏污,更顾不得儿女都在,头靠着他肩膀,锥心泣血一般呜咽着:“你还活着,咱们想去探视,可找不到法子,想救你,又没有门路……你就是不肯听我的劝!就是不肯听我的劝啊!”

“淑惠,对不住。”蒋学文胡子颤动,将爱妻拉开少许,又看向长女和次子,再巡视一周,见家人都无恙,家中也如往常,终于放了心。

身后两名狱卒看了许久久别重逢的戏码,皮笑肉不笑的道:“蒋大人,还不赶紧的说正经事儿,难道还叫咱们陪着你在院子里吹冷风不成?”

蒋学文闻言,背脊笔直的转回身,怒斥道:“你等当这份差事,拿我大燕朝的俸禄,怎么你们指挥使安排一些正经差事就这些微词?若不能胜任,本官可奏请皇上,给你们换份差事!”

“你!你这老酸儒!关了这么些日子还是茅坑的石头一样,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身材掠高些的狱卒抬刀鞘对着蒋学文后背就是一下,显是打惯了的,可这一次刀鞘却没碰上蒋学文的背。

蒋妩冷笑,眸淬寒冰,素手握着刀鞘用力一推,狱卒便等等退后几步,扑通一下跌坐在地。

蒋学文忙将闺女拉到身后,“妩姐儿面纱呢?”

杜明鸢忙接过冰松拿来的面纱为蒋妩戴上,随后拉着她的手又将她掩在自己身后,显是怕那狱卒发作。

谁料正当此刻,蒋家大敞的黑漆门外,却传来愉快的笑声,声音的主人显然是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

“蒋石头,你家人怎么都跟你似的,你们莫不是孙猴子家亲戚,都跟石头缝儿蹦出来的,所以满身又臭又硬?”

话音方落,就见一个着红色锦衣的十三四岁的少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门,边走还边打量四周,嘻嘻笑道:“你果然是个清官,瞧你家破的!”

蒋学文自听到那少年声音,就已如被点了穴似的,如今见了人才回过神,忙双膝跪下,朗声唱道: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少年就是小皇帝?蒋妩惊讶,随着满院子人一同行大礼,山呼万岁。

小皇帝摆手,容长脸上一双圆眼很是灵活的扫了院子里一周,“都起来吧,朕最烦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跪。”随手扯了扯身上大红的锦袍,公鸭嗓拔高,仿佛极有兴致:“今儿朕不是皇上,是冰人!冰人朕没玩儿过,恰好霍英要娶媳妇了,朕现在就是京都城第一名的冰人!朕问你们,要嫁给霍英做老婆的是哪一个?”

话音方落,小皇帝身旁一个穿灰色袍子卑躬屈膝的少年就附和道:“是哪一个,皇上问话呢!”声音尖细,是个内侍。

蒋妩方要站出来,就被杜明鸢和唐氏一左一右拉住。

蒋学文叩头,随即严厉的训斥道:“皇上乃一国之君,怎能因想玩儿就随意来做冰人?皇上九五之尊,何等尊贵,不能陪着霍英一同胡闹!”

“你这人……”小皇帝鄙夷道:“真是茅坑里的烂石头!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人叫你蒋石头,当真是一点儿没叫错,难怪霍英跟朕说,要想对付你这样的岳父老泰山就得朕来!”

一甩袖子,小皇帝已越过跪地的众人径直走向前厅。皇帝身后一众侍卫、内侍忙跟上,除去随在身侧的,其余侍卫在院中左右两列站立。

蒋学文只得携家眷进了并不宽敞的前厅,拥挤着又一次叩头行礼,如蒋晨风和蒋嫣、杜明鸢走在后头的,是跪在门廊下。

小皇帝端坐首位,不耐烦道:“都说了,最烦动不动就跪的,谁再跪就给朕滚出去。”

全家人站了起来。

小皇帝好奇的目光就在蒋嫣、蒋妩、杜明鸢三个姑娘之间流转:“蒋石头,你不是就俩适婚年龄的女儿么,怎么出来仨?”

蒋学文皱眉,双膝着地,铿锵有力的道:“皇上!如今大燕朝已岌岌可危啊!北方金国日渐壮大,虎视眈眈窥视我大燕,金国好征战,也善于征战,大燕虽有强兵强将,可国库空虚……英国公只知中饱私囊,纵容同党借贷国库的银子,霍英更是助纣为虐!”话及此,蒋学文额头贴地:“您是天子,您要守住陈家的祖业啊!您不能再这样玩儿下去了!请皇上听臣一言,速速改正吧!”

蒋学文一番肺腑之言,拼力进谏,听得蒋妩都不免动容。

谁知小皇帝眉一拧,不满的蹭的起身,“蒋石头,你这人好生无趣!”

“皇上……”

“霍英和你家三姑娘的媒,朕做定了!”负手气哄哄的走到门前:“就这样!日子你们自己定!”

皇帝一走,随行的内侍和护卫连忙跟上。

蒋妩与蒋嫣、蒋晨风对视一眼,却是松了口气。

父亲都已经回家了,婚期还是自己定,那大可以将这事多拖延个几年,说不定另有转机。

正当这时,走到院门前的小皇帝回过头,补了句:“哦,蒋石头还回大牢去,几时定亲了,几时放出来,嗯,没定亲之前,每天给朕抽他一鞭子!看他还敢跟朕硬气!”

蒋家人才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蒋学文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皇上!臣万死都不打紧,请皇上睁开眼看清楚,天下是陈家的天下,可您的子民都姓蔡了呀!皇上!”

12. 第十一章 规矩

小皇帝不耐烦的转回身,点指着他:“不许再乱叫嚷,再嚷朕就让他们一天抽你两鞭子!哼!”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随行的内侍和护卫忙簇拥而上。

蒋家才刚拥挤喧闹的院落,一下子变的安静,蒋学文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喃喃道:“天要亡我大燕,天要亡我大燕啊!”

“爹,快起来吧。”

蒋妩与蒋晨风一同将蒋学文搀扶起来。

蒋学文一见蒋妩,沾了泣泪的胡须随嘴唇翕动而颤动,半晌坚决的道:“妩姐儿放心,只要爹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霍英狗贼糟蹋了你!爹就算一头碰死,解了他的恨也就罢了,也决不能让我的掌上明珠去受辱!”

唐氏闻言,哭的肝肠寸断。

蒋妩却双手抓住蒋学文的手臂,因为用力而使他感觉到些许疼痛。

“爹,您是清流之首,您的身子是有用之身,放眼望去,满朝中或许对霍英之举看不惯的人有许多,但敢于谏言,又一心为国着想的人却不多。朝廷如此动荡,您不为了大燕朝将来的稳固而保重自己,却要为了女儿区区女流之辈一头碰死?你如何对得起自己?”

蒋学文身上剧震,呆呆望着蒋妩。

唐氏、杜明鸢等人也都沉默。

蒋妩知dào

蒋学文是御史言官,自来不缺一头碰死的勇气,生怕他在牢里想不开寻了短见,又继xù

劝说道:“爹,死何等容易?若面临困难只想一死逃避,那就不配做蒋家的子女。咱们蒋家虽非将门,可也从没出过软骨头。”

“妩姐儿。”一席话,使蒋学文顿生豪情,含泪道:“你说的是,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只是,只是委屈你……”

“女儿总归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一样?爹爹放心,只要将来您能劝谏皇上,舍女儿一个不算什么的。况且女儿素来不是什么温婉闺秀,想欺负我的人,怕也要费些力qì

。”

蒋学文长叹,重重的点头。

见蒋学文神色如常,再没有寻短见的心思,蒋妩才松了口气。

一旁狱卒和几名汉子不耐烦的叠声催促:“时辰不早了,该回了。”说话间就上前来粗鲁的推搡蒋学文。

唐氏哽咽着追上,“老爷,你放心,我们定然快些议定婚期,你且忍耐着些……各位大爷,劳烦你们手下留情,我家老爷一心为国你们也是看到的,你们家中也有父母老人,求你们抽鞭子时下手轻一些……”

狱卒推搡蒋学文出去上了囚车,唐氏就带着子女追在后头,一路追出了帽檐胡同,眼看着囚车远了,才哽咽着停步。

唐氏此刻的力量已是完全交付给身旁的蒋晨风才能稳住不倒下,蒋嫣就与蒋晨风一左一右将母亲架了回去。

谁知方进门,就听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蒋妩回头,只见来的是个蓝布的小马车,赶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打扮分明是霍家下人统一的棕黄色细棉布袄子和长裤。

青年将马车缓缓停下,在马车旁摆放了垫脚的木凳子,恭敬的撩起车帘,就有一个身着翠绿色锦缎妆花褙子,身材圆滚头戴珠翠的五旬妇人笨拙的下了车。

双足落地,妇人端正神色双手交叠站在马车前,抬高下巴神色倨傲望着蒋家门前。

赶车的青年就迎了上来:“请问此处可是蒋家?”

蒋晨风已上前来挡在蒋妩身前,狐疑的打量那青年身后的妇人,颔首道:“正是,你们是?”

那妇人一听此处的确是蒋家,便扭腰摆胯走到近前,倨傲的以肩撞开蒋晨风径直进了院门。

蒋晨风清瘦的身子被撞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指着那妇人道:“你是什么人?怎可乱闯民宅?!”

站在门口,打量院落一周,妇人不屑的道:“啧啧,如此寒酸,你们府上三姑娘能有福分进霍家的门,那是她的福分。”

一句话,就已表明了身份。

蒋学文还要在牢里挨每天一鞭子,婚期必须要尽快定下来,唐氏即便心中不喜她的态度,也不能不有所顾忌。见她遍身绫罗,打扮体面,头上钗环闪耀,便猜想此人可能是蒋妩未来的婆婆?

只得堆着笑上前:“既然是客,请屋里用茶吧。银姐,看茶。”

热情的引着人进屋。

妇人倨傲的上了丹墀,在前厅落座。蒋嫣、杜明鸢等人面面相觑,都跟着进去。

妇人眼神在蒋嫣、杜明鸢、蒋妩身上打转,道:“哪一个是蒋三姑娘啊?”

蒋妩挑眉,上前道:“我是,敢问这位妈妈是?”

妇人推开银姐端来的茶盏,仿佛那半新不旧的茶盏能脏了她的手似的,还掏出帕子来擦擦手背,在蒋妩身边踱步,不屑的打量她:

“你就是三姑娘?听说你先前脾气不大好?如今皇上亲自做了大媒,这婚事也就定了,将来你进了府,可是要伺候我们家大人的,如此没规矩怎么成?大人的话,今儿起,你每日都要来霍府学规矩,辰正点卯,酉初散学,这规矩你若学不好,大人说了,婚期还要往后推。他可不要一个没规没矩的夫人!这会子便跟着我走吧。”

妇人话音方落,蒋家人均震怒。

哪里有如此折辱人的!

唐氏忙道:“此事不妥!既是要定亲,请期纳征走正常的程序便罢了,女儿家哪里有去未来夫家学规矩的道理?!”

“不妥?那婚期还要不要定啊?”妇人似乎早有准bèi

,抱臂冷哼。

一刀便戳中蒋家人软肋。

唐氏气的面色涨红。杜明鸢若不是被蒋嫣拦着,就要上前来破口大骂。

蒋妩却是噗嗤一笑,随手摘了面纱扔给一旁冰松。

她容颜娇美,笑容浅淡,剑眉修长入鬓,杏眼寒锋锐利,看着那妇人,问:“这位妈妈如何称呼?”

妇人上下打量她,“蒋三姑娘容貌倒是勉强配得上我家大人。奴婢姓孙,是明儿起教你规矩的嬷嬷。”

“哦?孙嬷嬷?”蒋妩缓步上前,站在距离孙嬷嬷一步远之处:“既是嬷嬷,便是霍府的下人了?”

孙嬷嬷脸色一变,“大人吩咐了我来,就是看重我……”

“看重你,你也是下人!看不中我,我也是将来霍府的女主人!”

蒋妩沉声厉呵:“区区一个奴婢,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给我滚出去!”

13. 第十二章 强硬

纤纤玉指怒指屋门,冷厉目光如刀锋刺人,孙妈妈惊愕之余,更被蒋妩威压所制,被她的眼睛直视,似被吐信的毒蛇盯上,背脊上汗毛根根直竖。

因畏惧,气势就弱了几分,孙嬷嬷强辩道:“我也是怕三姑娘听不懂!再说了,你如此怠慢于我,将来学规矩过关不过关,可是我一句话的事儿,难不成你不想早些定下婚期了?”

说到蒋学文身上,才刚孙嬷嬷弱下去的气势似又长了几分,如今此事也的确是蒋家人最担心的事。唐氏犹豫着,堆着笑脸就想来说些软和话。

谁知“啪”的一声巴掌响突地传来,孙嬷嬷圆滚的身子被一耳光抽的原地转了个圈,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你这样没规没矩的,还配教我规矩?”蒋妩扬声对站在门口的冰松道:“冰松,去,告sù

霍大人,熟悉霍家规矩可以!但是先给我找个懂规矩的来!这种尊卑都分不清的,就不怕将我的规矩教歪了!”

冰松突然被点名,唬的身上一抖,不知到底该不该去。

跌坐在地的孙嬷嬷好似被蒋妩一席话兜头浇了冷水一样。她回想起方才领差事时,曹公子说:“大人吩咐了,要你好生去将蒋三姑娘接来,熟悉熟悉府中规矩,切不可怠慢了。”又说:“蒋三姑娘脾气不好,闺中规矩不懂得,你要耐心些,将来在府中好坏可是要看你了。”

她原想着蒋御史胆敢弹劾霍大人,那是作死!她身为霍家下人,一定要站准了队才行。

可是曹公子那样说法,难不成是大人极为看重这位未来的夫人?难不成大人转了性子,开始喜欢女子了?

若是人没接过去,还被她家婢女一状告sù

曹公子……

孙嬷嬷费了些力qì

爬起身,满面堆笑,“三姑娘何苦动这么大的气,是奴婢越了性儿,没理清楚场面,三姑娘打也打了,奴婢的错也得了罚,您的气尽可消了吧?”

蒋妩似笑非笑斜睨她,别开脸。

自个儿好歹也是有些体面的,谁料想都服软低头了还被蒋妩如此怠慢,孙嬷嬷脸上不好kàn

,勉强笑道:“三姑娘消消气儿,就跟奴婢回府去吧。别的不说,您早些去了,早些熟悉了规矩,好歹也早些叫蒋大人免受鞭刑啊。”

蒋妩见孙嬷嬷态度谦恭,也知过犹不及,便道:“若非瞧你真心赔罪,今日治了你我在去见大人也是一样。你也掂掂自己的分量,大人是会关心我,还是会重罚你!”

感情怎么选都是她的不是?

孙嬷嬷嘀咕着,终于知dào

曹公子说的还真是含蓄,这位蒋三姑娘哪里只是“闺中规矩不懂得”?分明就是个母老虎!

“是,三姑娘请吧。”恭敬躬身,做请的手势。

蒋妩这才叫了冰松为她面纱遮面,又与唐氏、杜明鸢和蒋家姊妹道别,带上冰松出了门。

唐氏等人望着三人背影,不知为何,如此憋闷的时刻,他们却都忍不住想笑。

到底还是担心,几人都跟了出来。

到了门前,正瞧见蒋妩上了车,训斥孙嬷嬷:“来接人也不知多预备马车?”

“是奴婢考lǜ

不周,奴婢跟着车走便是,请姑娘安坐。”孙嬷嬷乖乖放下车帘子。

车轮轱辘声与马蹄声错杂传来。就只见得马车边冰松与孙嬷嬷一左一右跟着,往帽檐胡同外头驶去了。

蒋娇喃喃道:“三姐姐可真厉害!那老虔婆就这么服服帖帖的了?”

蒋晨风也道:“到底是三妹妹这样泼辣些才不会吃亏。”当初他所想的或许没错。

杜明鸢与蒋嫣却是担心:“不知妩儿会不会有事。哪里有女子大婚前跑去男方家学规矩的。这霍英着实是个浑人!”

唐氏如今经lì

了这么多,当真身心俱疲,由蒋嫣和杜明鸢搀扶着回屋去。杜明鸢见唐氏无大碍,便不多打扰告了辞。

蒋妩这厢却是平平顺顺到了霍府。孙嬷嬷上了年纪发福,又从名师坊走到积水潭,此刻已是汗流浃背,却只得恭敬的在前头引路,还要忍着口干给蒋妩介shào



“三姑娘,过了这个游廊,右边儿那扇门后就是小花园子。”

“三姑娘仔细脚下,这翠竹苑景致虽然雅,可是石面儿上青苔滑的很。”

……

冰松这会子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紧紧挽着蒋妩的手臂,她做梦都没想过这辈子还能瞧见如此豪华的宅院,瞧瞧人家穿堂里案几上的摆设,随便拿出一个怕都够他们全家吃上一年的。

沿着石子路,绕过几畦翠竹,右手侧便是翠漆明瓦的三间带有耳房的厢房,上头匾额黑底绿漆写着“翠竹苑”。

孙嬷嬷停步,怕蒋妩这般没见过世面的不懂得,解释道:“咱们现在仍旧是在外院,隔壁东跨院就是大人的书房了。所以三姑娘不要胡乱走动,若是冲撞了大人可不好。”间接的告sù

她动静也不要太大,因为霍英书房就在隔壁,若是不守规矩,怕会第一时间被听到。

蒋妩不置可否,道:“既是要熟悉规矩,就请孙嬷嬷先讲讲霍府的十三位姨娘吧。”

不是该她先教她走路行礼饮食起居的规矩,然后再让她背诵《女戒》、《女论语》的吗?怎么轮到她来提问?

孙嬷嬷腹诽着,才刚吃过排头,也不敢造次,只得道:“府里是住着十三房姨娘,这十三位都是大人的同僚或义子所赠。如今住在内宅里头,具体住再哪一个院落,往后三姑娘过了门便知dào

了。”

蒋妩点头,想起坊间传闻,又问:“听说,霍大人与皇上关系要好,与他身边儿的那位管事的书生也很要好?”

孙嬷嬷脸上一红,僵硬的道:“皇上对大人自是宠信,曹公子是大人亲信,也自来亲密。”

蒋妩挑眉。

难道谣传霍英以色侍君是真的?回想霍英容貌,他倒有这个本钱。

正疑惑着,却听院门前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这位就是蒋妹妹吧?”

14. 第十一章 规矩

小皇帝不耐烦的转回身,点指着他:“不许再乱叫嚷,再嚷朕就让他们一天抽你两鞭子!哼!”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随行的内侍和护卫忙簇拥而上。

蒋家才刚拥挤喧闹的院落,一下子变的安静,蒋学文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喃喃道:“天要亡我大燕,天要亡我大燕啊!”

“爹,快起来吧。”

蒋妩与蒋晨风一同将蒋学文搀扶起来。

蒋学文一见蒋妩,沾了泣泪的胡须随嘴唇翕动而颤动,半晌坚决的道:“妩姐儿放心,只要爹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霍英狗贼糟蹋了你!爹就算一头碰死,解了他的恨也就罢了,也决不能让我的掌上明珠去受辱!”

唐氏闻言,哭的肝肠寸断。

蒋妩却双手抓住蒋学文的手臂,因为用力而使他感觉到些许疼痛。

“爹,您是清流之首,您的身子是有用之身,放眼望去,满朝中或许对霍英之举看不惯的人有许多,但敢于谏言,又一心为国着想的人却不多。朝廷如此动荡,您不为了大燕朝将来的稳固而保重自己,却要为了女儿区区女流之辈一头碰死?你如何对得起自己?”

蒋学文身上剧震,呆呆望着蒋妩。

唐氏、杜明鸢等人也都沉默。

蒋妩知dào

蒋学文是御史言官,自来不缺一头碰死的勇气,生怕他在牢里想不开寻了短见,又继xù

劝说道:“爹,死何等容易?若面临困难只想一死逃避,那就不配做蒋家的子女。咱们蒋家虽非将门,可也从没出过软骨头。”

“妩姐儿。”一席话,使蒋学文顿生豪情,含泪道:“你说的是,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只是,只是委屈你……”

“女儿总归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一样?爹爹放心,只要将来您能劝谏皇上,舍女儿一个不算什么的。况且女儿素来不是什么温婉闺秀,想欺负我的人,怕也要费些力qì

。”

蒋学文长叹,重重的点头。

见蒋学文神色如常,再没有寻短见的心思,蒋妩才松了口气。

一旁狱卒和几名汉子不耐烦的叠声催促:“时辰不早了,该回了。”说话间就上前来粗鲁的推搡蒋学文。

唐氏哽咽着追上,“老爷,你放心,我们定然快些议定婚期,你且忍耐着些……各位大爷,劳烦你们手下留情,我家老爷一心为国你们也是看到的,你们家中也有父母老人,求你们抽鞭子时下手轻一些……”

狱卒推搡蒋学文出去上了囚车,唐氏就带着子女追在后头,一路追出了帽檐胡同,眼看着囚车远了,才哽咽着停步。

唐氏此刻的力量已是完全交付给身旁的蒋晨风才能稳住不倒下,蒋嫣就与蒋晨风一左一右将母亲架了回去。

谁知方进门,就听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蒋妩回头,只见来的是个蓝布的小马车,赶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打扮分明是霍家下人统一的棕黄色细棉布袄子和长裤。

青年将马车缓缓停下,在马车旁摆放了垫脚的木凳子,恭敬的撩起车帘,就有一个身着翠绿色锦缎妆花褙子,身材圆滚头戴珠翠的五旬妇人笨拙的下了车。

双足落地,妇人端正神色双手交叠站在马车前,抬高下巴神色倨傲望着蒋家门前。

赶车的青年就迎了上来:“请问此处可是蒋家?”

蒋晨风已上前来挡在蒋妩身前,狐疑的打量那青年身后的妇人,颔首道:“正是,你们是?”

那妇人一听此处的确是蒋家,便扭腰摆胯走到近前,倨傲的以肩撞开蒋晨风径直进了院门。

蒋晨风清瘦的身子被撞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指着那妇人道:“你是什么人?怎可乱闯民宅?!”

站在门口,打量院落一周,妇人不屑的道:“啧啧,如此寒酸,你们府上三姑娘能有福分进霍家的门,那是她的福分。”

一句话,就已表明了身份。

蒋学文还要在牢里挨每天一鞭子,婚期必须要尽快定下来,唐氏即便心中不喜她的态度,也不能不有所顾忌。见她遍身绫罗,打扮体面,头上钗环闪耀,便猜想此人可能是蒋妩未来的婆婆?

只得堆着笑上前:“既然是客,请屋里用茶吧。银姐,看茶。”

热情的引着人进屋。

妇人倨傲的上了丹墀,在前厅落座。蒋嫣、杜明鸢等人面面相觑,都跟着进去。

妇人眼神在蒋嫣、杜明鸢、蒋妩身上打转,道:“哪一个是蒋三姑娘啊?”

蒋妩挑眉,上前道:“我是,敢问这位妈妈是?”

妇人推开银姐端来的茶盏,仿佛那半新不旧的茶盏能脏了她的手似的,还掏出帕子来擦擦手背,在蒋妩身边踱步,不屑的打量她:

“你就是三姑娘?听说你先前脾气不大好?如今皇上亲自做了大媒,这婚事也就定了,将来你进了府,可是要伺候我们家大人的,如此没规矩怎么成?大人的话,今儿起,你每日都要来霍府学规矩,辰正点卯,酉初散学,这规矩你若学不好,大人说了,婚期还要往后推。他可不要一个没规没矩的夫人!这会子便跟着我走吧。”

妇人话音方落,蒋家人均震怒。

哪里有如此折辱人的!

唐氏忙道:“此事不妥!既是要定亲,请期纳征走正常的程序便罢了,女儿家哪里有去未来夫家学规矩的道理?!”

“不妥?那婚期还要不要定啊?”妇人似乎早有准bèi

,抱臂冷哼。

一刀便戳中蒋家人软肋。

唐氏气的面色涨红。杜明鸢若不是被蒋嫣拦着,就要上前来破口大骂。

蒋妩却是噗嗤一笑,随手摘了面纱扔给一旁冰松。

她容颜娇美,笑容浅淡,剑眉修长入鬓,杏眼寒锋锐利,看着那妇人,问:“这位妈妈如何称呼?”

妇人上下打量她,“蒋三姑娘容貌倒是勉强配得上我家大人。奴婢姓孙,是明儿起教你规矩的嬷嬷。”

“哦?孙嬷嬷?”蒋妩缓步上前,站在距离孙嬷嬷一步远之处:“既是嬷嬷,便是霍府的下人了?”

孙嬷嬷脸色一变,“大人吩咐了我来,就是看重我……”

“看重你,你也是下人!看不中我,我也是将来霍府的女主人!”

蒋妩沉声厉呵:“区区一个奴婢,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给我滚出去!”

15. 第十二章 强硬

纤纤玉指怒指屋门,冷厉目光如刀锋刺人,孙妈妈惊愕之余,更被蒋妩威压所制,被她的眼睛直视,似被吐信的毒蛇盯上,背脊上汗毛根根直竖。

因畏惧,气势就弱了几分,孙嬷嬷强辩道:“我也是怕三姑娘听不懂!再说了,你如此怠慢于我,将来学规矩过关不过关,可是我一句话的事儿,难不成你不想早些定下婚期了?”

说到蒋学文身上,才刚孙嬷嬷弱下去的气势似又长了几分,如今此事也的确是蒋家人最担心的事。唐氏犹豫着,堆着笑脸就想来说些软和话。

谁知“啪”的一声巴掌响突地传来,孙嬷嬷圆滚的身子被一耳光抽的原地转了个圈,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你这样没规没矩的,还配教我规矩?”蒋妩扬声对站在门口的冰松吩咐道:“冰松,去,告sù

霍大人,熟悉霍家规矩可以!但是先给我找个懂规矩的来!这种尊卑都分不清的,就不怕将我的规矩教歪了!”

冰松突然被点名,唬的身上一抖,不知到底该不该去。

跌坐在地的孙嬷嬷好似被蒋妩一席话兜头浇了冷水。她回想起方才领差事时,曹公子说:“大人吩咐了,要你好生去将蒋三姑娘接来,熟悉熟悉府中规矩,切不可怠慢了。”又说:“蒋三姑娘脾气不好,闺中规矩不懂得,你要耐心些,将来在府中好坏可是要看你了。”

她原想着蒋御史胆敢弹劾霍大人,那是作死!她身为霍家下人,一定要站准了队才行。

可是曹公子那样说法,难不成是大人极为看重这位未来的夫人?难不成大人转了性子,开始喜欢女子了?

若是人没接过去,还被她家婢女一状告sù

曹公子……

孙嬷嬷费了些力qì

爬起身,满面堆笑,“三姑娘何苦动这么大的气,是奴婢越了性儿,没理清楚场面,三姑娘打也打了,奴婢的错也得了罚,您的气尽可消了吧?”

蒋妩似笑非笑斜睨她,别开脸。

自个儿好歹也是有些体面的,谁料想都服软低头了还被蒋妩如此怠慢,孙嬷嬷脸上不好kàn

,勉强笑道:“三姑娘消消气儿,就跟奴婢回府去吧。别的不说,您早些去了,早些熟悉了规矩,好歹也早些叫蒋大人免受鞭刑啊。”

蒋妩见孙嬷嬷态度谦恭,也知过犹不及,便道:“若非瞧你真心赔罪,今日治了你我在去见大人也是一样。你也掂掂自己的分量,大人是会关心我,还是会重罚你!”

感情怎么选都是她的不是?

孙嬷嬷嘀咕着,终于知dào

曹公子说的还真是含蓄,这位蒋三姑娘哪里只是“闺中规矩不懂得”?分明就是个母老虎!

“是,三姑娘请吧。”恭敬躬身,做请的手势。

蒋妩这才叫了冰松为她面纱遮面,又与唐氏、杜明鸢和蒋家姊妹道别,带上冰松出了门。

唐氏等人望着三人背影,不知为何,如此憋闷的时刻,他们却都忍不住想笑。

到底还是担心,几人都跟了出来。

到了门前,正瞧见蒋妩上了车,训斥孙嬷嬷:“来接人也不知多预备马车?”

“是奴婢考lǜ

不周,奴婢跟着车走便是,请姑娘安坐。”孙嬷嬷乖乖放下车帘子。

车轮轱辘声与马蹄声错杂传来。就只见得马车边冰松与孙嬷嬷一左一右跟着,往帽檐胡同外头驶去了。

蒋娇喃喃道:“三姐姐可真厉害!那老虔婆就这么服服帖帖的了?”

蒋晨风也道:“到底是三妹妹这样泼辣些才不会吃亏。”当初他所想的或许没错。

杜明鸢与蒋嫣却是担心:“不知妩儿会不会有事。哪里有女子大婚前跑去男方家学规矩的。这霍英着实是个浑人!”

唐氏如今经lì

了这么多,当真身心俱疲,由蒋嫣和杜明鸢搀扶着回屋去。杜明鸢见唐氏无大碍,便不多打扰告了辞。

蒋妩这厢平平顺顺到了霍府。孙嬷嬷上了年纪发福,又从名师坊走到积水潭,此刻已是汗流浃背,却只得恭敬的在前头引路,还要忍着口干给蒋妩介shào



“三姑娘,过了这个游廊,右边儿那扇门后就是小花园子。”

“三姑娘仔细脚下,这翠竹苑景致虽然雅,可是石面儿上青苔滑的很。”

……

冰松这会子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紧紧挽着蒋妩的手臂,她做梦都没想过这辈子还能瞧见如此豪华的宅院,瞧瞧人家穿堂里案几上的摆设,随便拿出一个怕都够他们全家吃上一年的。

沿着石子路,绕过几畦翠竹,右手侧便是翠漆明瓦的三间带有耳房的厢房,上头匾额黑底绿漆写着“翠竹苑”。

孙嬷嬷停步,怕蒋妩这般没见过世面的不懂得,解释道:“咱们现在仍旧是在外院,隔壁东跨院就是大人的书房了。所以三姑娘不要胡乱走动,若是冲撞了大人可不好。”间接的告sù

她动静也不要太大,因为霍英书房就在隔壁,若是不守规矩,怕会第一时间被听到。

蒋妩不置可否,道:“既是要熟悉规矩,就请孙嬷嬷先讲讲霍府的十三位姨娘吧。”

不是该她先教她走路行礼饮食起居的规矩,然后再让她背诵《女戒》、《女论语》的吗?怎么轮到她来提问?

孙嬷嬷腹诽着,才刚吃过排头,也不敢造次,只得道:“府里是住着十三房姨娘,这十三位都是大人的同僚或义子所赠。如今住在内宅里头,具体住再哪一个院落,往后三姑娘过了门便知dào

了。”

蒋妩点头,想起坊间传闻,又问:“听说,霍大人与皇上关系要好,与他身边儿的那位管事的书生也很要好?”

孙嬷嬷脸上一红,僵硬的道:“皇上对大人自是宠信,曹公子是大人亲信,也自来亲密。”

蒋妩挑眉。

难道谣传霍英以色侍君是真的?回想霍英容貌,他倒有这个本钱。

正疑惑着,却听院门前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这位就是蒋妹妹吧?”

16. 第十三章 见面

蒋妩闻声看去,就见一位二十六、七岁的丰腴妇人站在院门前。她穿了身翡翠色盘领对襟锦缎妆花褙子,鸭卵青挑线裙子,头梳随云髻,斜插一根金镶玉蝴蝶步摇,肌肤瓷白,鹅蛋脸上五官秀气,尤其眼中含笑,樱桃小口嘴角翘起,让人瞧着便十分赏心悦目。

“苗姨娘。”孙嬷嬷这会子已经殷勤的迎了上去,恭敬的行礼道:“您怎么有兴致出来走走?”

“给大人送莲子羹,路过此处。”她语速偏慢,声音娇滴滴软绵绵的,与她的人和在一处,让人觉着心都要跟着绵软了。

“哎呦,到底是苗姨娘最有心了。您才刚说的不错,这位便是蒋御史家的三姑娘了。”孙嬷嬷做请的手势,随后虚扶着苗姨娘的手臂,恭敬的迎她进来。两名俏丽的婢女和一名打扮干练的媳妇子紧跟在苗姨娘身后,气派十足。

苗姨娘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看向蒋妩,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中等身高,穿寻常蜜合色细棉袄裙。袄裙裁剪略粗糙,然她玲珑身段依旧勾勒无余。淡粉面纱遮住半张脸,露出斜飞修长的剑眉和星子璀璨的杏眼,头梳双平髻,只插了一根素银的小巧花头簪,及臀长发如黑瀑倾泻身后,掩映出赛雪肤光。若忽视她眼眸,她周身上下是少女特有的娇柔与朝气。可目光相对,她看得出此女绝非善类。她已经这个年纪,经lì

过许多,仍旧会觉得与她对视很受压迫,只与她对视了一瞬就别开眼。

苗姨娘心下愤愤然。

这便是霍英点名要迎娶为妻的女子么,果然是出色的……

蒋妩觉得好笑,苗姨娘眼中骤升的敌意和憎恨虽一闪而逝,也足够时间被她捕捉到了。

她嫁入霍府,自然要与霍英的十三房小老婆打交道,是以方才与孙嬷嬷打听。可她想不到今日竟就遇上一位。霍英今年二十七岁,大了她十一岁,而面前这位瞧着却是与霍英年龄相当,花信之年的女子是最具风韵的,霍英当真艳福不浅。

“蒋妹妹好。”苗姨娘整理心情,堆笑屈了屈膝。

蒋妩挑眉,不冷不热道:“苗姨娘?”

“正是,蒋妹妹……”

苗姨娘后头的话未曾出口,蒋妩便道:“苗姨娘也应知dào

我与大人的婚事是皇上亲自做的保山吧?”

苗姨娘面色一变。

“皇上的话是金口玉言。我定会是大人正妻。苗姨娘只是妾室,够资格叫我妹妹吗?”既然对方已存敌意,她何必委屈自己屈从?

双唇翕动,苗姨娘有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圆润的鹅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眸水光闪烁,着实楚楚可怜。

蒋妩转身上了丹墀,“孙嬷嬷,不是要熟悉府里的规矩么。”

“是是是!”

孙嬷嬷总算见识了这位“刺儿头”的厉害,连府里最为特别的苗姨娘她都照呛不误,自己的差事怕是不好办啊!

“苗姨娘,奴婢就先去了,请您自便。”孙嬷嬷屈膝行礼。很是客气。

苗姨娘勉强挤出个笑容,颔首道:“嬷嬷不必顾及我,去忙便是。”

圆滚滚的身子小跑步上了台阶,进了翠竹苑明厅,好似速度都比平日快几分。

婢子采莲不屑的道:“姨娘不必往心里去,奴婢听说这位蒋三姑娘是个出了名的河东狮,京都城里哪人不知哪人不晓啊?她如此无礼惯了的,姨娘犯不上和她动气。”

“你知dào

什么。”苗姨娘懒懒的转身,带领婢女与媳妇子离开翠竹苑,沿着小路往内宅方向走去:“大人亲自点选了她,那便是喜欢她这样的调调。她越是厉害,大人说不定就越是放在心里。”

脚步渐缓,苗姨娘有些忧伤的道:“我与大人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怕是抵不过一个毛丫头几个厉害的眼神儿……”

“姨娘浑说什么。”随行的媳妇子宝山家的是自幼服侍苗姨娘的,搀着她手臂柔声道:“大人对姨娘的心您还不知dào

么?若非真zhèng

喜欢您,也不会您出阁以后一直不成婚。更不会在您夫家获罪,新寡被充为官妓之时千里迢迢找到您,为您走动,将您收在身边护着。您虽是妾室,可这些年霍府的小妾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抬进门,大人又对谁有对您始终那般温和过?旁人还不是眼睛都不瞄一下的?”

“可是大人他为何……”急于出口的话戛然而止,苗姨娘最终是叹了口气。这种事如何说的出?她心里的苦,没人知dào

啊。

“罢了,咱们回去吧。”叹息一声,新妇即将进门,又是个泼辣货,她的未来还不知会如何。

宝山家的见状,就给采莲使了个眼色。采莲会意,行慢了两步,留下来观察翠竹苑的情况。

蒋妩这时正吃着龙井,端坐在玫瑰椅上听孙嬷嬷口若悬河的介shào

府中的构造和人事。孙嬷嬷计划要教导她的那些诸如站姿、坐姿之类一样儿都没教到,反而自己被蒋妩问了许多问题,又因惧怕她的厉害不好不回答。

她心中叫苦连连,正想讲完了这个问题如何歇会儿时,外头便有个尚未留头的小丫头子笑着进来行礼,脆生生的道:“孙嬷嬷,大人来了。”

蒋妩置若罔闻,继xù

吃茶。

救苦救难观世音!孙嬷嬷从未觉得霍英这样可爱过,忙不迭的迎了出去——哪一个上了年岁的胖子,步行横穿了整个京都城,还口中不停的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又不给喝口水,怕都会受不住。

“大人,您可来了!”门廊下,孙嬷嬷行大礼。

霍十九负手站在台阶下,与身旁书生打扮的曹玉对视了一眼。

难不成是蒋妩将这难缠的也给降服了?

“起来吧。”霍十九摆手,面无表情的进了屋,曹玉紧随其后。

因吃茶,蒋妩并未戴面纱,是以霍十九第一次看到她不曾遮掩的容貌。他负手站在门前,秀气的眼眯了眯,随即便自行坐上主位。

蒋妩只是放下茶碗,站起身垂眸屈膝,算是见过礼了。

17. 第十四章 难缠

霍十九慵懒的靠着椅背,单手撑颐,白净面皮上瞧不出喜怒,贵气十足的睨视蒋妩,“就这么行礼?规矩孙嬷嬷没教给你么,都学哪儿去了?”

他声音低沉,温润柔和,听不出丝毫怒气。然就是这种难辨的情绪加上他不经意散出的气势叫人胆寒。

孙嬷嬷最是惧怕霍十九,唬的扑通跪下,“大人息怒,奴婢是教导了的!只是……”本想将错处都推给蒋妩,又怕她是霍十九心尖儿上的人,开罪了他,后头的话就咽了下去。

曹玉也在一旁垂了头,紧抿了唇。

蒋妩却似感觉不到他施加的压迫,看不到他眼中的锐芒,低柔酥骨的声音慢条斯理的道:“大人若喜欢看那样的,府里想来应已有十三位了,又何必多我一个?”

“是吗?三姑娘可不要忘了今儿是为何站在此处。”温和的提醒她来意。

蒋妩闻言,凝视霍十九一瞬,忽而展颜一笑,艳光四射:“难道不是因为大人喜欢?”

拳头打在棉花上,恐xià

无用。

不软不硬的语气,不恭敬但也不失俏皮的回答,就是这种即将跌破底线却又没有跌破的感觉,叫人心里憋闷的慌,想发落她又抓不出错处……

真是难缠。

霍十九挑眉,第一次细细的打量她。生的的确美貌,然美貌的女子他见的多了,却没见过她这样的。她有一双特别的眼睛,这双眼或许放在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身上便不觉不妥了,搁在她一个小丫头身上……嗯,也不觉不妥。如画梅添了遒劲枝干才有风骨,否则也不过是寻常几点红罢了。

“蒋石头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你若是男子,我便收你在麾下,调理几年就是个不错的儿郎了。”

讽刺她没有时下女子的闺秀气质么?

蒋妩罔若未闻,大大方方笑道:“多谢大人赞赏。”

霍十九便闲闲的问:“平日里都会些什么?”

“大人是指哪些?”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大人难道不知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样一说,你倒是比蒋大姑娘有‘德行’?”霍十九嗤笑。

蒋妩不以为意道:“承蒙大人夸奖,我的德行已经打动了大人。”

霍十九语意一窒。“罢了,既然这些都不精,中馈女红总该不错?”

“大人府上缺厨娘和针线媳妇?”

“看来三姑娘的爱好还真是不多。”

蒋妩笑道:“大人此言差矣,我也有喜欢做的事儿来消遣,比如嗑瓜子。”

霍十九沉默。曹玉和孙嬷嬷都睁大了眼。

前者眸光闪烁不定,看不出喜怒,后两者则是低头忍笑忍的辛苦。

“你好像一点都不惧怕我。”

蒋妩奇道:“大人难道很喜欢叫人惧怕你?”

霍十九突然觉得与她斗嘴皮子毫无用处,起身,悠然走向屋门,懒懒的道:“罢了,规矩你好生学着吧,学的慢了,你父亲身上又多几条疤。”

话音落下时,已与曹玉一前一后走到院中。

蒋妩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回身吩咐孙嬷嬷:“继xù

吧。”

“是!”孙嬷嬷就继xù

方才的话题。

而霍十九这厢才刚出了院门就笑了。

曹玉一愣,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轻声细气的打趣道:“大人是很享shòu

那种想揍人又不能揍的感觉吗?”

“你是说她还是说我?”

“我怎敢说大人。”

霍十九笑道:“你不是也错看了孙嬷嬷的能力?”

曹玉的脸腾的红了。原来大人已经知dào

他故yì

选了个跋扈难缠的嬷嬷去教蒋妩规矩。

正当这时,二人同时看到一个丫头的身影一闪消失在拐角。

霍十九道:“那好像是苗氏屋里的?”

“是,才刚苗姨娘应见过三姑娘了。许是受了些委屈,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霍十九走向书房,淡淡道:“如果那样就算委屈,将来的委屈还多着呢。”

曹玉沉默,跟上霍十九的步伐。

蒋妩了解过府内的一些事后,便照着孙嬷嬷说的学习起来。她前世为出入些场合,受过礼仪培训,又因受过特工训liàn

,掌握了一些速记的诀窍,几乎过目不忘。是以那些繁琐礼仪和宅中琐事孙嬷嬷说过一次她也就熟记了。

然而会了的东西,若想为难她反复去做,蒋妩是断不肯的。

是以孙嬷嬷才高兴了一会子,以为终于可以拿捏她了,到最后终究是落了空。

午膳是四菜一汤。这些日子家中因父亲的事,不仅银钱紧张,就连银姐灶上的活计做的也没心思,蒋妩是个爱美食的,又想是霍英家的东西,不吃白不吃,是以吃的很撑。

原本午睡的时间撑的睡不着,就在翠竹苑里胡乱走动纳凉。

如此悠哉之时,后宅中采莲也去回了苗姨娘的话。

“……大人特地去看了蒋三姑娘,说了约莫盏茶功夫的话儿,离开时大人似乎心情极好。”

苗姨娘此时正与郑姨娘、周姨娘和王姨娘三人凑了一桌打牌,闻言全没了玩下去的心思,叹息了一声。

郑姨娘索性将牌一推,愤愤道:“那蒋三娘到底哪儿好?我前儿还听说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粗鲁女子,恐怕你我屋里的婢子都比她好些。如今还没过门儿呢,就如此狐媚……大人也是的,不顾及我们姐妹,好歹也要顾及苗姐姐吧?”

郑姨娘的三叔是霍十九的义子,她虽是庶出,可生的容貌艳丽,家中又很重视,霍家从不短缺他们用度,郑家又时常的递些银子钱来。郑姨娘出手阔绰,一来二去就在妾室中有了些声望,说话也胆大一些。

苗姨娘摇头不语。

周姨娘舞姬出身,王姨娘的远房表叔是霍十九的义子,二人出身不如郑姨娘,地位不如苗姨娘,此即当然随声附和。

原本热闹的牌桌,就变成了蒋妩的批判会。

然而蒋妩哪里会在乎人说她什么?她连续几日都照着要求。辰正便来,酉初回府。她倒是享shòu

出来“散心”的日子,可苦了孙嬷嬷。

原本想调【教蒋妩,却被蒋妩每日抓在身边立规矩,原本肚子上的肥油都熬掉了一层。

眼见天儿热起来了,蒋妩在廊檐下纳凉嗑瓜子时,孙嬷嬷便以上恭桶去为由溜了出去,直奔着霍十九书房去了。

18. 第十五章 霍爹

霍十九的书房是禁地,平日从不让人踏足,即便那日苗姨娘来送莲子羹也是叫小厮拦在了门前,去请过了霍十九示下才敢放人进去的。

是以孙嬷嬷这会子也被拦在门口,客气的与小厮道:“我是来回大人蒋三姑娘的事儿。”

谁都知蒋三姑娘是大人亲自选中为妻的,府内人又素畏重霍十九,小厮忙道“知dào

了,这就去”,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院中。

到廊下,恰遇上曹玉出来,小厮笑道:“曹公子,孙嬷嬷来回蒋三姑娘的事儿呢。”

曹玉女孩儿一样秀气的脸上便有些疑惑,心内猜测“难道是蒋三又作出什么祸事,孙嬷嬷扛不住了?”

既然是来回霍十九,曹玉自然不能怠慢,进了梢间去回话:“爷,孙嬷嬷来了。”

霍十九穿了件茶白云锦仙鹤纹直裰,肩上搭着缥色锦缎褂子,显得淡麦色皮肤光润无暇,正歪在圈椅里看《孟子》,闻言抬眸,“怎么说的?”

“只说是有话要回。”

扔下书,霍十九活动了下脖颈,慵懒道:“八成是孙氏受不住了。让她进来吧。”

曹玉闻言,脸上就有些发热,道“是”退下引了孙嬷嬷进来。

孙嬷嬷跪在博古落地圆光罩相隔的外间,老远就给霍十九跪下请安,“奴婢见过大人。”

“嗯。怎么回事儿?”

“回大人话,奴婢来回大人蒋三姑娘的近况。”孙嬷嬷说话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抖。话毕没得回音,小心翼翼抬眸迅速看了霍十九一眼,见他并无不快,才放心大胆的道:“蒋三姑娘极为聪慧,讲过的规矩一次便能记住了,不但记忆力好,且本质悠闲,还很好学。”

本质悠闲,那就是懒。所谓好学,是问的多。

霍十九噗嗤一笑,露出编贝一般洁白的牙齿,玩味道:“她都怎么好学了?”

“姑娘好学,府中之事大约都以了解,如今奴婢所知的已经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也就是说没什么她能教导的了。快饶了她吧。

孙嬷嬷那样性子,竟然能短短几日时间叫蒋妩“折磨”成这样,霍十九觉得好笑,眼前却浮现那日与他说话时,她不卑不亢的神态和眼神中闪烁的调侃和不屈。

那种不屈,真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

“是么。既然三姑娘如此好学,又如此聪慧,想来应该学习的差不多了,我便去瞧瞧到底学成什么样儿。”

霍十九起身,随手将褂子扔在铺设淡绿色弹墨椅搭的圈椅上,缓步走向外头。

孙嬷嬷忙跪退到一旁,待曹玉跟着霍十九都到了门前,才忙爬起来跟上。

蒋妩这会子吃过了瓜子,正端茶漱口,以帕子掩着将漱口水吐在白瓷描金的精巧痰盒中,眼角余光见霍十九在前,曹玉与孙嬷嬷在后进了门,便了然笑了,起身缓步迎上前来,屈膝道:“大人。”

霍十九脚步一顿,凝视她片刻才道:“嗯,这一调理,果然整个儿人都不同了。”

蒋妩莞尔不语。霍十九故yì

讽刺她从前没有闺秀的模样,亏得他“帮忙”才脱胎换骨。

不过她如今要的,就是霍十九对她“规矩”上的肯定。

“多谢大人赞赏。”低柔声音温和柔婉,优雅跟上霍十九步伐。

曹玉与孙嬷嬷对视一眼。

如此仪态万方千娇百媚,还是那个“河东狮”吗!

霍十九在首位坐下,立即有婢子捧着烫金描漆的茶盘进来重新换了茶。

蒋妩便在一旁俏然立着,端庄沉静。

她心里是焦急的。

这五天,母亲与姐姐整日以泪洗面,她心急如焚,凭一己之力能将父亲从牢里救出来,却不能保证全家都能躲开仇敌追杀,是以只能以最快速度达到霍十九的要求,早日定下婚期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霍十九慢条斯理的端起白瓷青花鲤鱼戏莲盖碗啜饮。他的手生的很俊,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拿茶碗就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吃了半碗茶,没见蒋妩有丝毫不耐烦,他才放下盖碗道:“看来三姑娘的确是救父心切。”

霍十九的话太过直白的挑明了敌我关系,气氛立时肃然。

蒋妩略微垂眸望着霍十九喉结处,心内捉摸着若用匕首,什么角度下刀子能将这厮喉管割开还能让血花绽的漂亮些,面庞上却有红霞沾染,略带羞涩道:“我的确是想快些定下婚期。”

模棱两可的话,竟让人分不清她是救父急一些,还是想嫁给霍十九急一些。

霍十九挑眉,秀气的眼眸中便有疑惑与打量的光闪过。他是成年男子。对方虽不是他见过容貌最美的女子,却是气质最特别的女子,若说听了她这一句还丝毫没有感觉,除非他是铁心石头肠子。

只是,她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就算她现在没有与他对付嘴皮子,而是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丝错处,她身上的风骨和眼中的不屈依旧没有消减过……

这个女孩儿,当真是个有趣儿的。

霍十九心情好些,刚要开口,站在门前的曹玉却先面色一凛,一闪身就站到霍十九身旁。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叫喊声:“大人,大人!不好了!”

小厮踉跄奔来,险些被台阶绊倒,不等霍十九问就道:“大人!老太爷带着人杀过来了,人人手里都提着锄镐,咱们的人将太爷的人拦在门口,不敢与他老人家动手,他老人家也攻打不进来,只不过他老人家在门口破口大骂,骂的着实是难听,还说您要是不立即退了与蒋大人家的亲事,就要烧了您的宅子!”

霍十九一听到“老太爷”三个字,面色就已经十分难看,再听后话,眉头紧锁。

蒋妩闻言,却是禁不住噗嗤笑了。霍十九的爹倒是个可爱的。

霍十九被那压低的笑声激起了怒气,斜睨着她,思绪百转,忽然一笑:“既是你未来的公爹,今日你就代我去迎一迎吧。”

19. 第十六章 暴脾气

蒋妩错愕,敛了笑望着霍十九。只见他俊俏的面庞上挂着浅笑,丝毫不见怒意,可浓眉下眼尾上扬的秀丽眼中却有波涛暗涌。

看来此人还真是如传言中一样好面子,不过是一笑,就将他激怒至此。

“多谢大人好意,只是我尚未过门,老太爷于我来说是外男,我若去了,着实不妥。”蒋妩晓之以理。

霍十九却笑道:“也罢,你若不肯,我就听从我父之言,将婚事退了便罢了。从今以后也少了许多烦恼。”慵懒站起身,拍了拍袍摆并不存zài

的褶皱,便要往外头去。

蒋妩咬牙切齿。

若退婚,父亲只有在牢中被折磨致死一条路了。那他们全家的努力到今日岂不是尽数毁在她手里?

“大人。”蒋妩跟上霍十九的步伐,娇颜飞上红霞:“不要……”

她声音低柔温|软,加之语带娇羞乞求,就连孙嬷嬷听了都觉骨头酥了半边,偏她还是少女心思,无心之举。

霍十九停步回眸,见她略低螓首,霞飞双颊,禁不住逗趣道:“不要,不要什么?”

“不要……退亲。”声若蚊蚋,似已不胜羞赧。

“既然你这样喜欢跟着我,我便为你违抗父命也就罢了,也算全了我的一片心意。”声音温柔,眸中含笑,深情款款望着蒋妩。

孙嬷嬷与那传话的小厮瞧着,心中有一句“原来如此”飞闪而过。大人果真是喜欢上蒋三姑娘这个调调的女子,即便是“河东狮”,在大人眼里也是西施的“施”。

蒋妩这会子头已快埋入胸口,似羞的无地自容。她身高至霍十九下巴处。是以这会子脸颊快要贴上他的胸膛。二人相对而立的画面竟十分唯美。

孙嬷嬷与曹玉等人都忙垂眸。

蒋妩却是冷笑,明明虚情假意,他到也真会作戏。既然他喜欢演,她作陪便是,只是她喜欢演主角,不喜做被颐指气使的龙套!

这一次就暂且记下。

“那我这便去吧。”蒋妩举步出门,孙嬷嬷行礼跟上。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前,霍十九才道:“咱们也去吧……嗯,就在前厅听消息好了。”

“是,爷。”

穿越月亮门到了正院,越往外叫骂声就越清楚,蒋妩才上抄手游廊疾步往外头去,就听见一个低沉粗狂的男声中气十足的吼声:

“……蒋大人是清官,是好官啊!他们家的闺女你也想糟害!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你这个畜生王八羔子!早知你这样儿的禽|兽不如,当初你娘都不如下个蛋!下蛋蒸了吃都比养出你这样败坏家门的败家子要强上万倍!老子当初就该把你扔进恭桶里淹死!你叫老子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将来到了下头,都没脸见你爷爷去!霍十九,你给老子滚出来……”

蒋妩驻足,听那人痛心疾首的骂声,只觉未见其人就对这未来的“公爹”顿生好感。

眼见着到了大门,却听另一个女声焦急的劝着:“老爷子,您消消气,您就只管在此处这么着,往后叫阿英如何做人,叫人听了去也影响他名声不是?”

“滚一边去!你个醮夫再嫁的臭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蒋妩一脚踏出角门,正瞧见苗姨娘满脸通红泪水翻涌的被一个穿了土黄色短褐,身材高大健硕,手持锄头的四旬汉子扬臂甩到一边,被两个婢女好容易才扶住。而霍家的家丁十来人手持竹棍,正与手持镰刀、锄头的十余名庄稼汉形成对峙之态。

街道肃然,竟没有围观的百姓,想来是怕惹事,都避开了。

蒋妩这些日已将孙嬷嬷告sù

她的那些姨娘的过往熟记在心。十年前霍家不过是寻常农家,苗姨娘觉得霍十九前程堪忧,毅然断绝了青梅竹马的情分,另谋佳婿。可这世间之事哪有定数?

霍十九三年后中进士,二甲第六名,受先帝赏识。后来先帝过世,也不知怎么就成了英国公的得力干将,还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三年前苗姨娘夫家获罪,全族成年男子斩首,十四岁以下的男子变卖为奴,女子一律沦为官妓。据说霍十九找到苗姨娘时,她已染上了病,好容易才保住了性命。

当年的穷小子,如今却成了仅次于英国公权倾朝野的人物,又生的俊美,救她于水火,苗姨娘如何不动心?

霍十九如今二十七岁,想来年少时的一段感情,不仅对他,对他的家人也造成很深的影响,霍老太爷这样性子,看不惯霍十九,更不会喜欢苗姨娘这样嫌贫爱富的势力女子。

蒋妩想了许多,其实不过是心念一转的功夫,几步到了近前,屈膝行礼:“霍老太爷好。”

霍大栓将手中锄头往地上一戳,声如洪钟的问:“你又是谁!”难不成是新来的姨娘?

蒋妩道:“回老太爷话,小女子姓蒋,家中行三,家父是御史蒋学文。”

“啊!你就是……”霍大栓瞧着面前的俏姑娘,虽然遮了面纱,仍旧瞧得出人的确是水灵的很。

心内就生出些愧疚,如此水灵的闺女,怎么能叫他家那混蛋糟蹋?

可是转念一想,这还没过门儿呢,她如何就到了霍府来?难道她也是那种女子,想着霍十九位高权重就谄媚于他?

愧疚转为鄙夷,霍大栓哼了一声。

蒋妩便道:“请老太爷听我一言,这亲事是皇上金口玉言,您……”

一听她竟然有不退婚的意思,在霍大栓心里就更加坐实了她是攀龙附凤的想法,不等她说完便怒道:“你也一边去!如不是看在你爹是条汉子的份上,老子也照样骂你!”

蒋妩一愣,这位老爷子脾气还真是……讨喜啊!

“霍十九!”霍大栓又一次扯开了嗓门:“你还不给老子出来!让你女人出来劝我算什么本事!你也知dào

你没脸见你爹妈了是不……”

如此骂了十几声,霍大栓嗓子都喊哑了,还不见人出来,他怒上心头,锄头往地下一扔,“你再不出来,我就一头碰死在你门口的石狮子上!”

说着拔步就往石狮子方向冲。

“哎呀,老太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厮与随行的庄稼汉子们都慌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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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十七章 跪了

若真让老人家出了事,以大人的脾气还不生吃了他们?大人虽然做事……呃,特别一些,可却是个孝子!

霍家的小厮家丁纷纷扔了竹棍,有扑上石狮子和如意对称抱鼓石做“肉垫”的,也有跪在霍大栓跟前抱大腿的,一时间人站的、跪的、趴的、躺的,横七竖八斜歪了一片。

今儿跟着霍大栓来的庄稼汉们原本都是霍家的长工,这会子也都吓得屁滚尿流,纷纷上前去劝阻:

“东家可千万使不得!您要真有个万一,可叫弟兄们怎么活啊!”

“咱们还指望着东家赏个活路,您这样可不是叫咱们一家老小跟着陪葬吗!”

霍大栓左犟劲儿上来就像头倔牛,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依旧往前挣,死活要将脑袋碰出朵血花来,口中大吼:“霍十九个王八羔子,你爹要死了你也不理!”挣开抱腿的小厮闷头往前冲。

另有家丁扑上,依旧抱住他两条结实的腿:“老太爷,求您行行好吧,老太爷您可不能啊!”

霍府门前乱作一团。

一门之隔处,霍十九眉头紧锁,举步,停下,又举步,又停下。

曹玉低声道:“爷,要不您就去见见太爷吧。老太爷只管在此处这么着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况且太爷脾气暴躁,又上了年纪,万一真闹出个什么,可叫太夫人怎么活。您家里头可不就全塌下来了么。”

霍十九颔首。他何尝不知dào

这些。

曹玉又道:“太爷如今不理解您,往后会懂得的,您还是先去劝和劝和,让太爷消了气儿是正经。天儿渐渐热了,太爷又这般激动,怕对身子不好。”

霍十九长叹一声,快步出了角门,一见门前混乱,眉头皱的更深了。

众人见霍十九出来,且面色不愉,场面立即安静下来。抱石狮子的抱大腿的也都松了口气,停了动作行礼,齐齐道:“大人。”

蒋妩与苗姨娘则不约而同走到丹墀旁,迎霍十九下了台阶,在他身后一前一后站定。

霍十九给霍大栓行礼:“爹。您来了。家中一切可好?娘和二弟、三妹可好?”

“我呸!”霍大栓黝黑的脸已气的涨成紫茄子皮,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吐在霍十九茶白衣襟上,“你还在乎这个家好是不好?你还在乎你娘和你弟你妹?有你这个龌龊的脏货,咱们脸早就丢尽了,出了门都猫着腰低着头走路!你少给老子做点坏事,别叫咱们为你提心吊胆,别叫你娘和你妹妹吃长斋帮你赎罪就是给老子的体面了!你还好意思问!”

霍大栓大步到近前,口水几乎喷在霍十九脸上。

霍十九只是垂眸站定,不言不语。

一见他这幅样子,连陪个罪都不会,霍大栓更气,强压着火问:“我来问你,你怎么回事儿!人家蒋大人多好一个人,怎么就下了诏狱了!还有,蒋家闺女好端端的,怎么也惹了你了!你赶紧麻利儿的把婚事给我退了,把蒋大人请出来,要不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爹,这门婚事是皇上做的保山,金口玉言哪里有反悔的道理……”

话没说完,霍大栓已气的快翻白眼:“你少拿皇上来压我!旁人我不晓得,我还不晓得你!你自己算算,你做的那些强男欺女的事儿少了吗?就是说破了大天,说你没冤枉人家蒋大人,你去问问京都城的老百姓信不信!霍十九,老子可把话撂这,你今儿要是不乖乖听我话,我就只当没生过你这个龟孙,一锄头砸死你我还算为民除害了!砸死了你,我,我也就一头碰死跟了你去!!”

霍十九抿着唇,不论霍大栓多大声,他依旧是平和温润的。

“爹,一则皇上的话不能逆,二则,儿子也是真心喜欢三姑娘的。”

“喜欢?”霍大栓看了眼霍十九身边的蒋妩,气的眼睛一翻,险些晕过去,脱了鞋照着霍十九肩膀就是一下:“你还敢扯着脸皮说喜欢!?老子的鞋底子你喜欢不喜欢,老子的锄头把子你喜欢不喜欢!你说说你身边光小老婆就十三个,还不算养在外头的那些男孩女孩,你还打算祸害多少人才够啊?!咱们家几辈子的本分人啊,老老实实种地,就是遇上个灾荒年,全家挨饿勒紧了裤腰带也要省了米粮接济旁人,咱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怎就出了你这个祸害!你说你年少时多懂事多好学,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霍大栓说着,虎目中已有泪意,近五十的中年汉子,这会子却是扛不住了,哽声道:“你说你喜欢,你难道不会闻闻自己是骚是臭,还硬拉着人家姑娘跟你一起往粪坑里跳?你这哪里是喜欢,分明是自私,是祸害人家!”

眼见老爷子气的落了泪,一旁下人纷纷虾腰躬身,“老太爷息怒啊。”

霍十九脸色煞白,眼中有碎芒闪烁,唇角翕动,话到口边却咽了下去。

见他如此,霍大栓怒发冲冠,弯腰捡了一把镐头,扬手就往霍十九脑袋上砸。

“啊!老太爷!使不得!”

“老太爷息怒!”

千钧一发之际,曹玉闪身上前抓住了镐头。

与此同时,蒋妩娇叱一声:“你还不给你爹跪下认错!”抬脚踹在霍十九腿弯处。

霍十九错愕之中侧歪身子跪倒在地,迅速看了蒋妩一眼,心念电转,竟没反抗。

大燕朝叫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皇帝跟前的大红人,英国公手下的得力干将,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可叫小儿止哭的霍英,就这么被娇滴滴的小娘子一脚踢的双膝跪地。且没有动怒,跪的端端正正,还乖乖听话的道:

“爹,您息怒。”

门前一片寂静,静的针落可闻,霍大栓的镐头就那么举在半空。

只听蒋妩低柔的声音数落道:“老太爷都气成这样,大人不知好生认错,快些求了老太爷不要动怒?老太爷真有个万一,大人岂不是好心疼后悔一辈子?!”

二十七岁权倾朝野的霍大人,跪在地上,被小他十一岁的小娘子数落的一声不吭,只端正跪着垂眸不语……

21. 第十八章 峰回

以蒋妩的观察,霍十九方才被他爹骂的狗血淋头都不曾顶撞,一直好言好语解释,果然是个孝子,这会子踹他跪下他也不会反抗。至于事后他会将她如何?他这个人,既做坏人又爱脸面,若她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众人岂不是会猜测他因为今日之事小肚鸡肠?

而不至于传出叫人知dào

的那些手段,她不怕!

如今见他果真如她所料那般,蒋妩哪里不把握机会?

“大人饱读诗书,怎的到了老太爷跟前就紧张的只几个字儿几个字儿的往外蹦了?”平日哄骗皇帝口灿莲花的本事哪去了!

“大人瞧瞧老太爷都被您气的呆住了,您快说些好听的叫太爷消气儿啊。还愣着做什么?!”你个不孝子,不看你爹都要被你气傻了,还不紧着去赔罪,果然是个没心肝的!

……

蒋妩低柔声音带着些焦急和规劝,又有亲密的催促,寂静的霍府门前就只听得她一人的声音,瞧她一人戳着霍十九的肩膀。

若非听得见她温和的话语,知她是一心为霍英父子之间关系焦急,单看她纤纤玉指一下下戳在霍英肩头,远处瞧还当是为娘的训斥不听话的孩子。

霍十九浓眉紧蹙。

别瞧她娇弱,才刚踢他那一脚也是花拳绣腿没什么架势,可这会子戳在他肩膀的力qì

可不小,每一下都叫他身子晃动,且她的身高位置,正巧让她手指不偏不倚戳中手阳明大肠经与阳跷脉交汇处的肩髃穴,酸痛之感传遍半个膀子,使他眉头皱的更深。

蒋妩适可而止,“欺负”的差不离儿就收手,转而对霍大栓行礼,“老太爷,请您息怒,进里面去吃杯茶消消气,有话咱们慢慢说。”

才刚多少人拦不住的霍大栓,这会子却扔下镐头点了头,若有所思的道:“好吧。”

要知dào

,霍大栓这些年来进霍府大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霍府门前更安静了……

蒋妩先随着霍大栓上了丹墀,仆从们忙沿途两列排开行礼:“老太爷,蒋三姑娘请。”对蒋妩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

孙嬷嬷方才在屋里就见了蒋妩与霍十九两情缱绻的模样,又目睹门前一幕,心目中蒋妩地位已是大大不同。回想几日来自己对她时不时的刁难,虽然最后都是她吃亏,但这位姑奶奶是否会记仇还不一定,这会子忙想法子献殷勤补救,在前头恭敬的引路。

苗姨娘咬唇望着蒋妩背影,心内恨意翻腾,强忍着不叫人瞧出内心变化,含笑去搀扶霍十九。

霍十九却先一步被曹玉扶起,似不经意避开她的手。眼尾上挑的秀气眼眸冷淡的扫过苗姨娘面庞,淡淡道:“进去吧。”

苗姨娘举在半空的手僵在那里。

曹玉吩咐门口人散了,又叫管事的安置那些随霍大栓而来的长工们免他们生出事端,就追着霍十九的步伐进了府。

来至前厅时,霍大栓已经端坐首位吃茶,想是骂的多了口干,直灌了两三碗才解渴。

蒋妩则恭敬在一旁柔声说话:“……大人心里已经明白,请太爷别动气,往后我也会劝着大人。”

霍十九已至近前,撩袍子行礼:“爹。”

“嗯!”霍大栓哼了一声,“你瞧瞧人家蒋三姑娘,小小年纪就比你懂事多了!往后你要多听着她的一些!”

还有往后?就是说不逼着他退亲了?

霍十九看向蒋妩。随即垂眸,并未回答。

曹玉、孙嬷嬷以及随侍一旁的婢子们无不惊愕,蒋妩三言两语,老太爷就改主意了?!

霍大栓面对蒋妩时却已笑的十分温和,“丫头啊,真真是为难了你,阿英做事太过霸道独断了,婚姻大事,竟自个儿说了就算,还请小,咳,还请皇上去亲自说媒,虽然皇上身份贵重,可婚姻大事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父母之命排在前头。何况又是蒋家与霍家的事儿?咱们两家到底也不同于寻常的人家。”

说到此处,霍大栓已经老脸红透,使劲儿瞪了霍十九一眼,又温言道:“丫头今日家去,就告sù

你家长辈,我与我那浑家改日就登门拜访。”

蒋妩点头应:“是。”略犹豫,才道:“只不过家父尚在牢中……”

“啪”的一声,霍大栓蒲扇一般的巴掌已拍在桌上,震的瓷器叮铃作响,大吼道:“霍十九!你还不紧忙将你岳父请出来!如今谈及婚姻大事,两边儿长辈还能不见个面?你个没伦常没道理的兔崽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高攀的上蒋家的姑娘,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眼见霍十九又要挨骂,蒋妩适时的笑着拦下了霍大栓的话,似是对霍十九十分的维护:“老太爷莫要动气,您瞧大人,其实是很孝顺您的。您的吩咐他自然不会不听。”又回头对霍十九使眼色,就像在说:还不快乖乖应下,别叫老人家动气!

合伙将他一军吗?

霍十九对蒋妩温和一笑,露出皓白整齐的牙齿。

蒋妩发xiàn

,他在笑时竟有些孩子气。

“是,爹,我回头去与皇上商议。”

见霍十九这般听蒋妩的话,霍大栓心下越加笃定了自己的看法,心情豁然开朗,对蒋妩好感倍增。

难不成是天老爷听见了他的乞求,派了个姑娘来拯救他那不中用的儿子?

霍十九生的像他娘,别瞧漂亮的女孩儿一样,可却是他们家最左犟的,他听过谁?

终于有个人能管他一管了!

如果他身边儿有这么个厉害老婆,他又喜欢她,肯听她的一句半句,是不是以后他还有改邪归正的可能?至于蒋妩从前传闻中是个“河东狮”还是“河西虎”,他才不在乎,不泼辣点能管得住他家混小子?

骂的再狠,恨的再深,霍十九也毕竟是他的长子,总归如今他已经是这个样儿,若是能凭着他手中权力多做些对百姓好的事儿,弥补从前作的孽,往后他就是闭了眼,下去见了祖宗也不至太没脸。

霍大栓站起身,愧疚的对蒋妩道:“不过,终归是委屈了丫头你。”%晚上还有一更的,俺正在努力努力的写,速度慢,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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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十九章 公婆

蒋妩摇头,低垂螓首,似是不胜娇羞的模样。

原本这种事当面与女儿家说也是羞人。霍大栓见状不好在多言,只想着一定要家去与孩子他娘商议一番,少不得要腆着老脸走一趟蒋家。

再看霍十九,越发觉得不顺眼,“你给我好好对待人家!快些放你岳父出来,晚了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哼了一声就走了。

霍十九与蒋妩出门相送,直将人送出了大门,眼瞧着十几名庄稼汉拿着锄镐簇拥着人离开才放心。

一路走回府中,下人们噤若寒蝉,生怕方才发生那般丢份儿的事大人会上心。

霍十九面无表情的疾步向书房,曹玉紧跟其后。

蒋妩略一想,便提裙摆小跑的追在二人身后,直走了大半段路,依旧不见霍十九放缓脚步,气喘连连的叫了声:“大人。”

她唤声柔婉,含着焦急与乞求。

霍十九原本郁闷的心情因疾走好了些,听了她娇软唤声未免心软,驻足回头:“怎么?”

谁知回头一瞬,恰逢她面纱松脱飘然落下,现出她因跑步嫣红的脸颊。原本不施脂粉的妍丽容颜此即红霞沾染,杏眸璀璨,红唇微启,胸口因急促呼吸而起伏,充满少女特有的纯洁与不经意散出的妩媚。

“呀。”蒋妩惊呼一声,手忙脚乱接住面纱,再抬眸看他时,面色尴尬,更显得欲语还休,艳若桃李。

抛开她的性子不谈,她本人生的倒是赏心悦目。

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罢了。

霍十九心情又好了些:“什么事?”

蒋妩抿了抿嫣唇,倔强又别扭的解释:“方才是权宜之策,大人宽宏,不会与小女子一般见识吧。若不是那般,老太爷当真要打死大人可如何是好。”

原来是担心他动怒,特地来赔不是的?

真是……赔不是都如此别扭,她生的这幅好样貌,其实若懂得善加利用,会是不错的武器,少有男人能够抵抗得了她的柔声细语吧?然而她毕竟只是个涉世不深的毛丫头,不懂利用。

“罢了。”霍十九心又软了些,“此事不必再提,今日你也不必继xù

学规矩了,明儿在来吧。”

蒋妩明显的松了口气,表情立即愉悦起来,“那大人好生歇着,我告辞了。”屈膝行礼,干脆的离开。

霍十九望着她娇柔的背影,眉头紧锁。

曹玉上前,轻声道:“大人,今日真是委屈您了。我早说过她配不上您。”

“她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胆子大一些,有些男孩气。可近些日观察,她喜怒都挂在脸上,其实不过是个骄纵坏了的小姑娘罢了。”霍十九幽幽道:“说不定,我还得谢谢她。”

曹玉不解的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却不解释,直奔书房而去。才更衣完毕,就有下人来回:“英国公请大人过府一叙。”

“这么快?英国公怕一直注意着咱们府上呢。”曹玉轻声细气的道。

霍十九“嗯”了一声,“他对哪一个部下能真zhèng

放心?走吧,随我去一趟。

“是。”

%

霍大栓带着人回到了京都城外往南方三十里处的田庄时已经天色大暗。汉子们各自回了家,霍大栓则大步往田庄中那最大的院落走去。

说来此处并非他们霍家祖业,而是皇庄位于京都附近的一小部分。他们不愿随霍十九去什刹海的宅子,甘愿种田,是以小皇帝特意将此处拨出来给他看管,不必经管庄太监的手,也不问他的收成,得了多少都是他们家的,只吩咐他图个开心即可。

这是霍十九给霍家带来的好处。然而也是他们一家人的痛处。

他们宁可回顺德府去耕地,吃糠咽菜都比如今这般过的快活。

“爹,你回来了!”

才进院门,就有一身着水粉色细棉袄裙的妙龄少女迎了上来。

霍大栓见了幺女,喜欢的笑道:“初六,吃饭没呢?”

“还没,娘说等您回来再吃呢。”

“你娘呢?”

“和二哥哥在屋里说话。”

霍大栓诗书不通,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妻子赵氏诞下长子时,他抓破头想不到个好名字,索性就决定以生辰命名。

长子是腊月十九生人,取名霍十九。次子生辰七月二十一,取名霍廿一。幺女四月初六生的,就叫霍初六。

霍初六与两个儿子肖似母亲不同,她容貌像极了霍大栓,浓眉大眼,不是顶顶漂亮,却也飒爽英姿。霍大栓对小女儿便格外的喜欢,又因女儿已十八了,早过了说亲的年纪还没谈成婚事,对她觉得歉疚,就更疼她了。

进了屋,赵氏正盘膝坐在临窗大炕上纳鞋底,霍廿一则侧身坐着剥花生吃。见霍大栓进来,都起身相迎。

霍大栓吩咐道:“廿一,跟你妹妹先出去,爹有话跟你娘说。”

霍廿一扔下花生皮,“爹,又是霍十九的事?”

赵氏皱眉道:“廿一,他是你哥哥,你哪能直呼名讳?”

“我才没有这种哥哥。”霍廿一不屑的啐了一口,拔步就走。

霍初六却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爹,大哥的事不能叫我与二哥哥都听一听吗?”

霍大栓板着脸:“小孩子家的,搀和大人事做什么,去,告sù

灶上热菜,你老子饿了!”

霍初六皱了皱鼻子做个鬼脸,甩辫子出了屋门,并关好了房门。

霍大栓便放心的将方才发生的事都与赵氏说了,最后道:“梦田,我原本想不能叫阿英祸害了人家蒋三姑娘,可现在瞧着,蒋三姑娘却是老天爷派来帮衬咱们阿英的。那畜生再不好,也是咱们长子,所以我捉摸着,寻个好日子,你我亲自去一趟蒋家。”

赵氏听闻终于有人治的了那孽障,美目含泪,连连点头:“好,好,都听你的,这门亲事原是咱们高攀了,人家闺女好端端的,偏被带累了,咱们若不拿出些诚意来,如何对得起良心?只要蒋家姑娘好生规劝阿英,往后我必定当她亲生女孩儿一样的对待,好生补偿她。”

霍大栓点头,“哎”了一声。

外头蹲着听窗根的霍初六却是眼睛一亮。兴奋的往厢房跑去,“二哥哥,二哥哥!你猜我听见什么了!”

23. 第二十章 毕生所爱

霍廿一此时盘膝坐在厢房临窗的炕上手捧书册拧眉看着,闻言也不理会。

霍初六笑嘻嘻坐在他身畔,肩膀撞他一下:“二哥哥,你怎的不理人家?”

霍廿一冷淡道:“还能有什么事,你听墙角听来的无非是霍十九的事。他的事我一概没兴趣,你也不必来与我说。”

霍初六撇嘴:“二哥哥就是嘴硬心软,明明担心大哥又不直说。小时候你与大哥最要好,小尾巴似的整日跟在他后头,他读书你也读书,他扎马步你也扎马步,怎的这会子……”

“都说了,别拿他的事来烦我,我没有这个大哥。”霍廿一随手将书一扔,“你与娘愿意为了他吃长斋是你们的事,有朝一日我金榜提名,定要为民除害!也为咱们霍家清理门户!”

“二哥……”霍初六心内百味陈杂,又知霍廿一的性子与霍十九一般的左犟,劝说又有何用?只得道:“爹说,蒋御史家三姑娘将大哥治的服服帖帖的呢,你就不好奇她是个什么样儿的女子?”

“不论是什么女子,能叫霍十九看上的左不过就是个美人儿而已。天下的女子燕瘦环肥,你当霍十九见多识广,会当真将心放在谁身上?无非是这会子在兴头上宠两日罢了。倒是可怜了蒋三姑娘。即便外头谣传她是个河东狮,可到底也是正经人家女儿。”又哼了一声:“这世间之人,就算是乞丐也比霍十九高贵些。”

霍初六忽略他后头那句,因甚少出门,自然不知蒋妩的那些个传言,听闻霍廿一提起“河东狮”三字,越发好奇了,拉着他胳膊央求他一定要说说。

霍廿一无法,只得给霍初六说了个大概,诸如脾气暴躁于及笄之后痛打上门求亲的公子之类的。听的霍初六大眼睛光彩熠熠:

“我喜欢她!不似闺中女儿那般扭扭捏捏,纸糊的似的一碰就坏,女儿家就该如此嘛!最烦那些娇滴滴扭捏作态的!”

“是因为你自个儿就是她那样吧?”霍廿一与霍十九有七分相似的俊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霍初六就与他斗嘴,故yì

逗他开怀,心里却想着如何找机会,定要见见未来的嫂子。

同一时间,豪华宽敞的朱轮华盖马车离开了英国公府,沿着皇墙西大街往太液池方向去。

虽已宵禁,然马车上挑着的两盏灯上明晃晃的“霍”字便是最好的路引,巡夜的更夫或军士哪里有人敢阻拦?

霍十九面色酡红的斜靠绛紫锦缎弹墨引枕,单手扶额假寐,白净面皮更显如玉莹润,岁月似乎格外怜惜他,不曾在他脸上留下风霜。此时的他沉静优美,如精雕细琢而成令人叹服。

曹玉盘膝坐在他身侧,担忧道:“爷没事吧?”

霍十九摇头。

“每次来英国公府都不会少吃酒,亏得爷是海量。可再好的身子这般吃法也不成。您且忍耐些,回去即刻叫人预备醒酒汤来,吃了或许好些。”

霍十九点头,低沉温和的声音含笑:“你几时如此婆妈了。”

听闻他话音清亮,并无醉意,曹玉不理会他的调侃,蹙眉道:“大人没醉?才刚您婉拒了英国公赠予的美姬,还口口声声说是‘寻到毕生所爱,府里那些就罢了,往后再不会抬小妾进门’,属下还以为大人吃醉了酒说胡话。您没瞧见英国公当时的脸色多难看。”

“怕什么。英国公宽宏,应当会成人之美。”霍十九张开眼,秀丽双眼比往日明亮几分。

曹玉深知霍十九,蒋三那般娇蛮难缠又肤浅的女子几时能入得他的眼?霍府后宅十三名美妾人人不差,其中不乏出自书香门第的才女,只不过不如蒋大姑娘那般名声响亮罢了,那些女子他瞧着虽不如蒋妩美貌,可各个都比她有内涵,大人连那些女子都瞧不上眼,又怎会喜欢上蒋三?又何谈“毕生所爱”?

见他面色狐疑,霍十九只说了句:“有了她,往后更好行事一些。”就不再多言了。

曹玉半懂不懂的应了一声,知今日霍十九是故yì

配合蒋妩行事的,到底觉得释怀了一些。

%

次日凌晨,寅时刚过,天色尚暗,唐氏就披上件褂子到了蒋妩门前,轻轻的叩门:“妩姐儿。”

冰松原本趴在炕桌打瞌睡,闻言一个激灵,见床上没有蒋妩的人影儿,立即急的白了脸。

“妩姐儿?”屋门又被叩了两下:“娘有话与你说。冰松,开门。”

冰松慌忙应了一声,三姑娘出去“练脚程”,这会子还没回来,若是夫人发xiàn

了她可怎么说好!?

正当焦急之时,却见后窗撑起,黑影一闪,蒋妩已轻飘飘站在地上。

冰松大喜,忙冲过去就扯她的夜行衣,低声道:“夫人在门口,奴婢正愁着呢……”

蒋妩何等聪明,立即了然,摸了摸冰松的头,边解衣带子边慵懒的道:“娘。”声音沙哑,果真初醒一般。

冰松将夜行衣团成一团塞在床下,蒋妩已摘了发带,只着中衣矫健跃上床榻钻进被窝,吩咐冰松去开门。

唐氏端着烛台,见蒋妩拥着被子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歉然道:“娘睡不着,找你说说话儿。”

蒋妩坐起身,笑道:“娘,上榻来,咱们一床被子暖和。”

唐氏微笑,将烛台交给冰松,拖鞋上榻。

冰松则将灯点亮了些,拿了针线簸箕继xù

给蒋晨风做棉鞋。

蒋妩为唐氏铺好枕头靠着,自己则靠着母亲肩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和属于母亲特有的温暖香气,撒娇道:“娘,您别担心,爹很快就可以出来了。您若见了霍老太爷就知dào

了,他并非是咱们先前预想中那样。”

“娘知dào

,这一切都亏得你机敏,把握了时机,也把握了霍老太爷到底疼孩子的心思,否则婚事告吹,你爹他也就……可是,娘的心真如同被挖了出来,鲜血淋漓的放在油锅里煎啊。你爹那里娘放不下,可如今你爹快好了,你又要被送进火坑里。”唐氏怜惜的顺着女儿凉滑柔顺的长发,泪盈于睫:“妩姐儿,托生在咱们家,又托生成女儿身,真个是委屈了你,是娘不好,没有能耐,不能给你寻个好人家。”

24. 第二十一章 拜访

“娘,您又为了这种事伤心。我的日子过的好与不好,缘由从来不在什么‘好人家’上,您又不是不知我的脾性。”蒋妩坐直身子给唐氏拭泪,笑着安抚道:“好歹如今事情已有了转机。相信霍十九碍于其父催促,很快就会敲定婚期了,如今什么都不打紧,只要咱们一家子安好,其他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呀。”唐氏轻点蒋妩额头,破涕为笑,心疼又欣慰的道:“你与你长姐,还有你二哥哥和四妹妹都是懂事的。虽然你们姊妹四人四样儿性子,外头的传言又将你与嫣姐儿传成了两个极端。可为娘的心中有数,你们都同样优秀。”

“那是因为娘偏心我,自然我做什么您都觉得好,我就是上房揭瓦,您也说好。”

“贫嘴。”唐氏被逗的噗嗤一笑,搂着蒋妩的肩膀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才回房去让她继xù

睡个回笼。

这一日去霍家,蒋妩的地位着实变的不同,且不说下人们对她的态度更加恭敬,如孙嬷嬷之流恨不能将她当祖宗那般供起来。就连后宅之中那些个常日少出来走动的姨娘也都冒了头。有主动来探望的,也有不经意“偶遇”的,还有些当场表明立场,说“苗姨娘病了是活该,谁叫她不自量力。”的。

蒋妩这才知dào

苗姨娘昨儿晚上就病了。

她浑不在意,只将这些人的表现记下,也好做到心中有数,至于他们单方面认为的那些个争风吃醋之类,她全无兴趣。就一整日在翠竹苑里吃点心看话本,顺便给孙嬷嬷立规矩,而后准时回家去。

谁知到家不多时,晚饭尚且没预备好,就有人叩门,旋即便传来银姐的呼声:“老爷!您回来了!夫人,老爷回来了!”

唐氏几人起身便往外头去。

押送蒋学文的还是上次那些人,不过蒋学文的囚服上却多了些鞭笞的痕迹,不多不少恰好五道。

唐氏一见,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忙招呼了蒋晨风一同与她扶蒋学文进去。

狱卒见蒋家人不懂得打赏,也没有留他们吃口茶的意思,很是不满,道:“霍大人吩咐,今儿个晚上就给蒋大人好生盥洗一番,明儿个一早霍老太爷要亲自登门拜访。”咳嗽了一声,又吩咐道:“你们这些穷酸也不知仔细着些,茅檐蓬户的就罢了,好歹干净一点儿!赶紧着趁夜打扫一番,也不怕霍老太爷瞧见了晦气!”

蒋学文何等风骨,哪里会被这种人驱使,方要开口,蒋妩已经先道:“几位差事办得好,明儿我定要告sù

大人,听听他的意思是要如何嘉奖你们几个。”

她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极强威慑,听得狱卒几人面面相觑。拿不准大人对蒋家的主意,可也不好当面告饶跌了体面,就灰溜溜的走了。

银姐关好了大门。乔妈妈张罗着去预备热水。

蒋家人百味陈杂的迎了蒋学文到了正屋,这么久了,好容他终于是得以在家住一宿,还不知明日之后会如何。

在唐氏心目中,蒋学文多么霁月风光的人,如今却被折磨的形容枯槁,骨瘦如柴,身上还纵横了五道鞭痕。

唐氏强忍伤心,笑道:“待会儿先沐浴咱们就用晚饭。我这就叫银姐宰鸡煲汤给你吃。”

蒋学文却梗着脖子:“他们叫我沐浴准bèi

迎接霍老太爷,我就要乖乖沐浴吗?我偏不!我就要让他看看他生出什么好儿子,随便就将人折磨成这样,还有脸来跟我谈儿女婚事?!”

蒋妩见蒋学文的倔强劲儿又上来,道:“爹,咱们自个儿过的舒坦就行了,管别人筋疼?难不成为了叫人看一眼,自个儿还要忍耐着?爹这会子先沐浴,也好好生处理一下身上的伤才是要紧。况且我与霍老太爷有一面之缘,依我看,他对他养了什么儿子再清楚不过了。”

蒋学文骂了一通,气也消了一些,蒋嫣与蒋晨风又劝说片刻,这才进了里屋,由蒋晨风伺候着沐浴更衣,且擦了伤药。

一家人许久没有团聚。奈何今日的团聚也是笼罩在蒋妩即将嫁入霍府的阴影下,又见蒋学文沐浴之后清瘦了许多的面容和憔悴神色,哪里还有心情说笑?不过几人用罢了饭就各自散了,也好让蒋学文好生歇息。

正屋卧房中,蒋学文与唐氏各盖着一床被子相对侧卧,唐氏将霍家那日发生的事和霍大栓的态度都细细的说了,随后道:“天下父母之爱子,必定为之计深远,霍英虽然不好,可妩姐儿说他爹倒是个本分的人,且爱子之心想必不比咱们的少。明日见面如何相谈,老爷心里也有个数。”

蒋学文这才恍然:“我道为何突然将我送回来,只说要见霍英之父,却不知其中细节,咱们妩姐儿也太过冒险了。”

“是啊。”唐氏叹息。

蒋学文却笑了:“不过这也正是妩姐儿的性子。她呀,若要能与她哥的性子换换,反倒是好呢。”

唐氏闻言也笑,心中阴霾去了不少,二人又低语了几句体己话,便各自睡下了。

蒋妩蹲在后窗外,听父母再无声响,知父亲并无过激言论,不会动什么“一头碰死”的心思,终于松了口气,蒙面妥当之后便翻墙而出。

自从遭遇曹玉这等劲敌,且家中情况又是如此,蒋妩便将自我提升放在首位,从前是为了强身健体,如今却是为了让自个儿变强。目的不同了,训liàn

强度也大,这些日她身上酸痛的很,却十分充实的感觉到自己的身法越加纯属。照旧绕着京都城飞檐走壁大半圈,赶在天亮前回了卧房补眠。

而次日清早,一家人才吃过早饭,蒋妩不等出门去霍府应卯,院门就被叩响了。蒋妩熟悉的粗嗓门在外头有些迟疑的道:“是蒋御史府上吗?”

“谁啊?”银姐去应门。

蒋学文与唐氏也都到了廊下。

就见黑漆斑驳的大门敞开,是个穿了身半新不旧藏蓝色短褐,身材壮硕的近五旬庄稼汉,手上提着个油纸包,黑脸膛红成茄子皮咧嘴笑道:“我是霍十九他爹,特地来拜访蒋御史的。”

25. 第二十二章 父亲

蒋学文为官多载,虽一心爱国耿介热血,但喜怒不形的功夫还是有的,此即虽面色不改,心内已十分诧异。

原想霍十九的爹即便是个寻常人,好歹也该金帛绣服,娇婢侈童才是。怎么这会子瞧见的却是京都城里一抓一把那一类的寻常百姓?

眼见银姐将人请进来,他后头还跟着一风韵犹存的四旬美妇和一妙龄少女,都与他一般穿了半新不旧的细棉衣裳,并无雍容之态。蒋学文心里的不平与面上的倨傲就少了一些。他素来是个怜贫惜老,敢挤上却不忍瞒下的,官与民,他偏帮民,穷与富,他偏帮穷。是以才有外头百姓们对他的赞许。

这会子霍家的车夫已帮忙将两坛子酒和一个酱菜坛子抬了进来,又拎进来两只大公鸡和四只乌鸡,一筐红皮鸡蛋以及半扇猪肉。

霍大栓拎着油纸包上前来,满脸的抹不开,粗声粗气道:“那两坛子酒是自家酿的,那坛子酱菜是我那浑家的手艺,还有那些牲畜都是咱自家养的,肥实的呢。”将油纸包往蒋妩手里塞:“三丫头收着,这是烧鸡,我捉摸着蒋御史能爱吃。”

霍十九不做好人,带累他羞于见蒋家人,这会子已是硬着头皮示好,一群人两个遮了面纱的少女,就只蒋妩的穿着与身量熟悉,他只得先与蒋妩说话。

蒋妩笑着接了,将烧鸡递给冰松,先屈膝给霍大栓以及他身后的妇人和少女行礼,弄的霍大栓与赵氏满脸红透,笨拙的搀扶,一瞧就是朴实的老百姓。

霍初六脸上也遮面纱,露出浓眉大眼,热切的上前拉着蒋妩双手,屈膝,好奇的打量她。蒋妩也笑着与她执手行礼。

蒋学文道:“得知今日霍老太爷光临寒舍,在下特地沐浴焚香,扫榻相迎。老太爷,夫人,请进吧。”

霍大栓虽不识字又憨厚,却不傻,蒋学文话说的客气,何尝不是在告sù

他霍十九如何作恶?

好端端的将人下了诏狱,要会亲家还头一日先放出来让洗个澡,他大约是天下最憋屈的老丈人……

霍大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厚着脸皮与蒋学文寒暄着进了屋。

两厢分宾主落座,蒋嫣、蒋晨风、蒋妩与蒋娇四人便客气的给客人行礼。

蒋学文客套道:“让霍老太爷见笑了,这便是老夫不成器的四个孩子。”

“哪里,哪里。蒋御史太谦了。”霍大栓十分局促。

赵氏给霍初六使眼色,霍初六忙上前来,爽朗的给蒋学文和唐氏以及蒋嫣姊妹四人行礼。

霍大栓大咧咧道:“他是我家老丫头,叫初六。”

蒋妩挑眉,霍十九,霍初六,感情霍家孩子取名都是日子来的?

冰松与幻霜上了茶,霍大栓与赵氏忙道谢。

蒋学文面不改色,也不先开口,似在思考什么。他不言语,唐氏自然沉默.

一时间前厅中气氛凝重,两家人相对无言.

这件事到底是霍十九起初做的不对,霍大栓想着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不如干脆一些,索性硬着头皮道:“蒋御史,我能否与你单独说几句话?”

蒋学文一愣,对上霍大栓的眼眸,颔首道:“也好。”引他去西侧梢间:“请吧。”

霍大栓起身应了,回头叫赵氏先坐着,就进了里头去.

唐氏虽恨霍十九,但见霍大栓夫妇都是本分老实的人,也不忍为难,笑着与赵氏道:“他们去说话,不如咱们也去偏厅里歇着,只在这处呆着什么劲儿。”

赵氏笑着颔首,就与霍初六一同随着唐氏、蒋嫣、蒋妩和蒋娇去了里屋。

蒋晨风不便于女眷在一处,就回了房。

此处再无外男,霍初六先将面纱摘了,笑道:“戴着着这个闷得慌。”好奇的大眼睛只盯着蒋妩。

蒋妩只做没瞧见,与蒋嫣一同取下面纱。

霍初六就盯着她的脸呆愣了一瞬。

赵氏起身拉过蒋嫣和蒋妩的手,道:“蒋御史家的姑娘果真是极出色的。”

蒋嫣心中为妹妹憋着气,只冷淡一笑,抽回手道:“多谢霍太夫人夸赞。”若不出色,霍十九会如此百般威逼吗?

赵氏察觉得到对方的情绪,低落的垂眸。

蒋妩笑着站在一旁安静不语。场面又一次冷下来。

唐氏见状,体贴的与赵氏说一些家长里短,诸如家里种多少地,地里几头牛之类的话题,终于让赵氏不那么如坐针毡。

蒋妩眼角余光瞥向冰松,冰松立即会意的颔首,悄然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西侧梢间之中,二人一前一后方进了门,霍大栓就扑通一声双膝着地。

蒋学文听见后头的动静,却没回头,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半敞的格扇外安静的前院。

霍大栓愧疚道:“蒋御史,千错万错,都是我家那不成器的混蛋的不是。我先搁这儿给您赔不是了!”咚咚的就磕了三个头,随即又道:“您也有孩子,为人父母的,谁又能狠得下心对孩子下手?我知dào

霍十九不好,我几次三番下定决心,想药死他,在不就打死他算了,可我又下不去手。十九他早些年并不是这样儿的啊!年少时是及懂事又孝顺的,他弟弟、妹妹都喜欢他,就连邻居对他都无不称赞。我真不知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说到此处,霍大栓已语带哽咽,“蒋御史,我是个粗人,不懂得怎么教导孩子,终究是让霍十九长歪了,可我还是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希望十九能学好。他脾气犟,从来不听谁的话,我和他娘说的,他就当耳旁风,然而他却是真心对待三姑娘,也肯听她的话的。这些话,我做公爹的没法儿跟儿媳去说,只求求蒋御史好歹与三姑娘说说,成婚后千万规劝着那孽障。如若他肯学好,不再作恶,我与十九她娘这一辈子吃长斋,把三姑娘立个长生牌位,我们天天烧香,保佑她一辈子平安享福,就是将来死了,我变个牛,变个马,也要报答她的大恩啊!”

霍大栓跪地请求之时,蒋学文一直背对着他,只听得他声音哽咽情真意切,又怜悯他朴实的百姓,转回身,似才发xiàn

他跪下一般,双手搀扶,笑着道:“霍老太爷何须如此。皇上金口玉言一出,你我的亲家便是做定了。将来妩姐儿进了霍家的门儿,还指望您与太夫人多多照拂,是我该拜托您二位才是。”

“不敢,不敢,是我们高攀了。”霍大栓生怕蒋学文训斥拒绝,这会子终于放下心,心里对蒋学文除了愧疚更增佩服,“您放心,我家孽障能有幸迎得您家千金过门,是我们霍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旁的不说,我与十九她娘就只将她当自己女孩儿来对待!求蒋御史,千万将我方才说的那些,与三姑娘说一说。”

蒋学文笑着颔首,因笑眯起了双眸,掩藏住眼底情绪,客气的道:“那是自然。”

26. 第二十三章 纳吉

“他们二人若成婚,霍指挥使便是我的贤婿,他从前行事是乖张一些,可我统共三个女儿都是极宝贝的,我又何尝不希望妩姐儿过的好?往小里说,若妩姐儿能劝着霍指挥使一些,他们小日子过的好了,你我为人父的放心,往大里说,霍指挥使改过了对大燕朝何尝不是好事?”蒋学文搀扶霍大栓手臂,请他入座。

霍大栓简直受宠若惊,感激不已,诚恳的道:“蒋御史当真是太客气了,我养的那孽障哪里是乖张?分明就是欠揍!有时我真恨不能打死他一了百了,又下不去手。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如何教导,往后有了您这样才智双全的老丈人,他也终于有了个好榜样,又有三姑娘那般贤能的媳妇,想来是会学好了。倘或他真的改过了,我与他娘就是死也能闭上眼,好歹到了下头也不至没脸见他爷爷。”说到此处,霍大栓已声音哽咽。

蒋学文似能深刻体会霍大栓此时的感受,叹息一声,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霍大栓也颇为感慨,因终于将事办成放下心。又与蒋学文说了几句话,就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纸来,憨厚笑道:“这是我家十九的庚帖。”

蒋学文接过庚帖展开,上头的字迹工整的写着“男霍十九乾造乙丑年戌子月壬辰日壬寅时建生”。

在他看时,霍大栓腼腆的道:“我不认得字,我家廿一又不肯帮忙,这庚帖还是初六写的。”

“原来是霍三姑娘的字,很是娟秀。”蒋学文从善如流的夸奖,随后笑道:“霍指挥使是属牛的?我家妩姐儿属鼠。”

说着吩咐人进来预备笔墨,在那张红纸下头填上“女蒋妩坤造丙子年丙申月辛丑日辛卯时祥瑞生”。又将庚帖誊抄了一份,其中一份交还给霍大栓。

霍大栓瞧着蒋学文行云流水一般的字迹就已很是羡慕佩服,对他敬重更深了,将庚帖珍而重之的贴身揣好,道:“我回头就让十九找钦天监去合八字选日子。”

这会子合八字还有用么?就算八字不合,皇帝的话在那里摆着,谁能违拗?就算八字相和,难道霍十九就能从此洗白成好人?蒋学文极好的掩饰心事,与霍大栓热切的说起话来。

不多时,外头乔妈妈来回话:“老爷,午膳已预备得了,夫人请您与霍老太爷入席呢。”

蒋学文说了句“知dào

了”,就与霍大栓去了正厅。

只见正厅地当间摆着一座半新不旧的插屏,插屏另一侧唐氏已引着赵氏以及女眷们入席。屏风这边放了张方桌,上头十道菜,荤素冷热搭配,菜色诱人,蒋晨风恭敬的在一旁垂手而立,见二人前来,忙笑道:“请父亲,霍老太爷入座。”

霍大栓与蒋学文便入席,蒋晨风在一旁与小厮一同伺候布菜,一餐饭吃的宾主尽欢,用罢了饭霍大栓就携赵氏与霍初六一同告辞了。

蒋学文与唐氏带着儿女将人直送出了帽檐胡同。

霍大栓坐在马车上,一直探身出来挥手,直到转了个弯再看不到蒋家人,这才坐正了身子叹道:“蒋御史当真是好人啊!”

“不只蒋御史人好,蒋家的姑娘更好,个顶个儿的水灵。”赵氏笑着道:“咱们家阿英是个有福的。”

霍大栓虽知能叫霍十九瞧上的姑娘容貌不会差,这会子也有点好奇的道:“是吗?你瞧见三姑娘什么样了?”

赵氏点头。

霍初六这会子已经扯了面纱,抢白道:“爹你是不知dào

,你觉着我大哥和二哥哥长相如何?都随了娘生的俊俏吧?我未来嫂子可比大哥漂亮多了,嗯,怎么形容……”霍初六敲了敲脑袋:“怪我没好生念书,这会子竟想不出个词儿来形容,反正就是比大哥漂亮,也温柔,叫人看着心里就喜欢。瞧着谈吐举止,根本就不像是传言中那么厉害嘛!是不是传言弄错了?”

“是啊,我也不觉得蒋三姑娘是粗鲁的人。”赵氏道:“恐怕外头讹传有误。”

“这样好的姑娘,咱们往后可要好生对待,本来跟了咱家阿英那样的混账就已够委屈了。”霍大栓叹息道:“我才刚答yīng

了蒋御史,往后就将妩姐儿当自个儿家女孩一样。”从怀中掏出庚帖递给赵氏:“等会儿绕路去一趟阿英那,这个是庚帖,也好找钦天监的合算一下。”

赵氏也不识几个字,倒是霍初六将庚帖接了去,低声念道:“‘蒋妩坤造丙子年丙申月辛丑日辛卯时祥瑞生‘,哎呀,嫂子是属鼠的,比我还小了两岁呢,那就是小了大哥十一岁。”抬头嬉笑道:“可不该叫大嫂,该叫‘小’大嫂!”

霍大栓与赵氏见女儿如此开朗,都禁不住笑了。

赵氏见霍大栓心情颇好,趁机道:“你才刚说要好生对待妩姐儿,可咱们住在庄子里,妩姐儿过门是要跟着阿英住,那府里头还有十三房小妾。我一想都觉得是委屈了妩姐儿,好在阿英还没荒唐到先生出庶长子来。他爹,我是想,要不咱们想法子帮帮妩姐儿?”

“梦田,你的意思是?”

“咱们一家子也分开多少年了,我好歹是做娘的,将来更是做婆母的,我去了,姨娘们好歹要看在我的份儿上收敛些,也有人给妩姐儿撑腰。再者说咱们自个儿养出了那样孽障,不能全依靠妩姐儿自个儿去规劝不是?咱们也该帮衬一把。”

霍大栓闻言沉吟。

霍初六则期待的看着霍大栓。

过了半晌才见霍大栓点头,勉为其难道:“那好吧,咱们直接去霍府,跟阿英说一声。家去还要去和廿一商量。”

“嗯。”赵氏微笑,心里终于放松了些。好歹他们霍家是因为这桩婚事驱散了乌云,终于见到阳光了。

霍家人心情愉悦时,蒋家却是寂静的针落可闻,乔妈妈、银姐轻手轻脚的拾掇了餐桌,蒋学文则是面沉似水的坐在梢间临窗的炕上发愣。唐氏见他面色难看,更不好贸然开口。

蒋嫣、蒋晨风、蒋妩和蒋娇四人站在一旁,人人低垂着头。

蒋妩这会子心中其实已有了一些思量,方才冰松将偷偷听得的那些对话都告sù

了她,她已猜到了一些,估摸着父亲是不好开口。

正如此想,蒋学文突然站起身,道:“妩姐儿,你跟爹来。”负手走向里间。

蒋妩便在唐氏、蒋嫣几人的注目下随着进去。

谁知蒋妩才刚关好房门,刚要开口询问,蒋学文却提袍子扑通一声跪在蒋妩面前。

“爹,您这是做什么!”蒋妩惊呼,忙去搀扶。

蒋学文却连连摇头,眼中已有泪意,胡须颤抖道:“妩姐儿,是爹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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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二十四章 大义

蒋妩见蒋学文不肯起身,又不好动蛮力,便提裙摆与父面对而跪。

“爹,我此身是您所赐,您对女儿做什么吩咐都是应当的,有什么话就请直言吧。”

蒋妩声音低柔,语气平缓,明明有一双洞彻是非的幽深双眸,且她的话已揭示她对他的要求似有领悟,却仍旧能以如此平静的语调仿佛在说旁人的事那般说话。

蒋学文望着剑眉星目神色坚毅的女儿,心绪越发无法平静,颤抖声音道:“妩姐儿,如今大燕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北方金国虎视眈眈,朝廷内佞臣当道,皇上被奸臣宦官撺弄的不问政事,整日只知dào

玩,国库空虚,虽不至民不聊生,可蔡京把持朝政却容许党羽借贷国库库银。如此下去,大燕只会越来越孱弱。金国皇帝如今老迈,他膝下三子,长子骁勇、文韬武略堪比太祖,次子善谋、虽体弱却胜孔明,三子仁德,交友天下最善收买人心,他们又是立贤不立长,立贤不立嫡,将来还不知谁能继位。他们在日益强dà

,可咱们大燕却让这些专政的佞臣和贪官摆弄的日益衰败。”

说到此处,蒋学文已是愁绪满怀,哽咽道:“我虽有满腔报国热忱,却人微言轻,我即便拼死进谏,皇上不听,不肯动用手段,又能如何?妩姐儿,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啊!”

蒋妩抿唇颔首。她从前跟在大帅身边,虽为刺探消息与杀人的兵器,但手中沾染的大多是侵略者和汉奸的血。她自幼便被灌输效忠大帅、匡复华夏的信念,是以许多时候无情冷血的她在遇到艰难之事,都是凭借这个心念支撑下来。

作为一个热爱国家的兵器,她此即对蒋学文的痛苦感同身受。

蒋学文见蒋妩面色依旧平静,下定了决心道:“妩姐儿,如今朝堂大事由英国公把持,霍英是英国公心腹,又凭皇帝宠信时常在一旁哄骗皇上不要亲政。皇上不亲政,英国公俨然便是摄政王,这些毒瘤只会越来越壮大。为父的虽弹劾霍英,证据确凿,但能抓的到的证据也只关乎他个人风化,并无其他。英国公与霍英身边又密如铁桐,根本安插不进人去,如今,你既要嫁做霍家妇,正巧是个机会。”

蒋学文声音渐弱,再难启齿。

霍大栓是粗人,没文化,可他为人父的却百般为儿子着想,只想让儿子改过,能低三下四来求他说服蒋妩。

他才高八斗是清流之首,同为人父,他却要女儿委身于一个人渣来刺探消息。且还在霍大栓面前虚与委蛇,在没有征求女儿同意之时,已决定将女儿“出卖”。

他泪目充血,如失了力qì

一般跌坐在自己小腿上,喃喃道:“妩姐儿,你若不答yīng

,爹绝不勉强你,就算拼了这条老命,爹也不叫你去。”

蒋妩平静的望着霍大栓,理智的分析道:“可是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了。纵然爹你可以一死,难道咱们全家人不要活了吗?宛平的祖父叔伯们全家都不要活吗?且不论皇帝金口一开,无人能违拗。就说霍英素来手段,出尔反尔的玩弄于他,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爹。如今已骑虎难下了。”

“是啊,骑虎难下……”蒋学文抬眸望着娇美的女儿,“妩姐儿,你怨恨爹吗?”

他等着她骂他连霍英那狗贼的爹都不如。可他却看到蒋妩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她缓缓摇头,“我方才便说过,我此身是爹所赐,我感激爹娘对我的养育宠爱之恩。我在咱们家过的如此幸福,一直是躲在爹娘的庇护之下。如此大恩,岂能不报?”

“妩姐儿?”

“左右我要嫁过去,如果有机会得到消息顺带告sù

爹一声也不是难事,爹也没有叫我每日去听霍英的窗根吧。”

蒋学文忙点头:“你切记要以自身安全为重!与他举案齐眉的好生过日子,这才是首要,其次才是取得信任,得取霍英与蔡京一派的情报。”

“所以,爹不必觉得愧疚。男婚女嫁,我与霍英成婚已是天定。至于爹吩咐的,只是捎带,左不过我从前想嫁过去逍遥度日不理会他便罢了,如今却要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

“终归是爹对不起你。”蒋学文低垂着头,懊丧不已。

“无碍的。”蒋妩搀扶着蒋学文起身,笑道:“爹的要求并不过分。其实得知才刚您与霍老太爷的对话我就已经明白您的想法了。”

蒋学文老脸一红,“我不配做父亲,我连霍老太爷的一半都不及。”

“不,霍老太爷考lǜ

的是小家,而爹胸怀的是国家,你们二人的思想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无须比较。”

“可终究亏了你。”

蒋妩闻言莞尔,剑眉一挑,倨傲道:“谁说那样的日子我就过不好呢?”

女儿的洒脱,让蒋学文顿生豪情,大手拍拍蒋妩肩头,“好,妩姐儿,你凡事以自身安全为重,倘或你真过的好,爹的愧疚也少些。”

蒋妩笑着点头,道:“咱们出去吧,免得娘和长姐他们悬着心。爹才刚一副塌天了的表情,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呢!”

难道关乎她一生幸福还不是大事?蒋学文知dào

她是故yì

宽慰他,怜爱的微笑。

二人到了正厅,就见全家人都立即面色凝重的看过来,就连蒋娇都白着一张小脸。

蒋妩噗嗤一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蒋学文也道:“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方才没吃饱?”

见他们父女二人还有心思玩笑,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唐氏面上终于有了笑容,道:“老爷要不这会子歇个中觉?”

“也好。都累了,都歇中觉去吧,下午我要考晨风的书。”

蒋晨风“啊”了一声,忙道:“我这便去念。”慌脚鸡似的,逗得众人皆是笑。

谁知笑声未歇,院门就被叩响,只听得银姐去应了门,昨日送蒋学文回来的狱卒差役们横冲直撞进门,见了蒋学文就套上枷锁:“霍老太爷也见过了,这会子就跟咱们继xù

回去吃鞭子吧!蒋大人!”PS:今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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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二十五章 彪悍

蒋家人才刚轻松的心情骤然跌落谷底,眼看着蒋学文被狱卒拖死狗一般粗鲁的向门外拉扯,也不顾地上是否有台阶,他步伐是否跟得上,踉踉跄跄几次险些摔倒。

唐氏心疼的追出去:“官爷们开恩,可手下留情啊!”

蒋嫣与蒋娇急的当场落了泪,蒋晨风愤然,掳袖子就往前去:“你们手上放尊重些!”

只是还不等众人接近,蒋妩已经先一步到了即将出门的狱卒跟前,抄起门闩打在瘦高个的小腿上。

因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功夫,蒋妩以四棱门闩凸起处击打他小腿临近胫骨中间丰隆穴。

瘦高个儿疼的“妈呀”一声惨叫,丢了锁链抱着小腿乱蹦。

另外几人见此人这般,都作势拔刀:“你活的不耐烦了!”

“你们才活的不耐烦。难为你们在锦衣卫衙门当差还能活到今日,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尿吗!我与霍英已定亲,我父将来是霍英岳丈,今日长辈见过面,只等钦天监选定吉日就完婚,你们如此虐待我父,仔细我叫霍英一个个扒了你们的狗皮做灯笼送给你们老子娘使去!”

一番话说的既快又狠,随后门闩一点旁边一个身材敦实三十出头的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中的汉子身上一抖,哪里敢回?真叫姑奶奶记住他姓名,改日去指挥使跟前吹个枕头风,他还要不要活命了?

他咳嗽道:“是咱们奉命办差心急了一些。”

“奉命?皇上虽吩咐定了婚期就放我父出诏狱,又说每日抽一鞭子,可也没叫你们有别的苛待吧?你们胆敢违逆圣旨,也不看看腔子上的脑袋够不够结实!”门闩“呼”的扫过几人面前,带起一阵风声。

果然是个河东狮,哪有正经姑娘说抄门闩揍人就揍人的?难不成,霍大人被她给踢跪了的传言是真的?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再鲁莽,对蒋学文客套了不少,也不敢再如方才那般对待,道了声:“蒋御史,请吧。”

蒋学文眼瞧着蒋妩抢在全家人以及自己开口之前,彪悍的解决了问题,心下既安慰又心疼,对她笑了笑,又回头看看唐氏等人,这才跟着狱卒离开蒋家。

蒋妩将门闩放回墙角,“娘,往后不必求这些人,既然与霍家结亲,放着霍英这个靠山不用岂不浪费?你只管摆出霍英岳母的姿态即可。”

唐氏十分受教的点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女儿家的,不要舞刀弄棍的,你又没有功夫在身上,又不是天生神力,不过是脾气胆量都大些罢了,那些汉子今日是被你出其不意一时唬住了。若真动起手来,吃亏的不还是你么?”

“是啊三妹妹。他们固然该打,下次也该哥哥出手才是。”蒋晨风笑道:“每次你都一阵风似的就冲上去了,平日看你行事慢吞吞懒洋洋的,这等出头的事你却总第一个,这样显得哥哥我很没用啊。”

蒋妩闻言噗嗤笑了:“等我嫁了人,有你出头的时候。”

一句话,说的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各自回了房,蒋妩想着方才唐氏说的话,脑子里便浮现那次夜探霍府与曹玉交手时的窘迫。她已经半夜里勤加练习身法了。然而只会这些还不够。既然将来她的婚姻生活不会平静,多一技傍身总没坏处,别的不说,必要时一击制敌的功夫就很要紧,总不能每次都逃跑吧?

思及此,蒋妩拿了上次杜明鸢给她的银子,吩咐冰松看家,也不与唐氏说一声,就独自一人去了集市东头的铁匠铺子。

她先看了现成的匕首,大小倒也还好,钢口也不差,就是设计上逊色一些。

她突然想念起前世惯用的勃朗宁手枪、匕首和瑞士军刀。如今只得退而求其次,自行画了个背有锯齿侧有血槽的匕首图样,告知了尺寸,请铁匠加紧赶工出来。

回家时,顺手去柴房抄了根柴火,劈成匕首长短,大约磨掉毛刺儿就回了卧房。

这一日,蒋妩没去霍家学规矩,只在房里关起门来拿着柴火练习出刀。她前世可以谈笑间斩敌人首级,现在以这个出刀的速度却做不到。不过她有恒心,每日练习出刀千次,就不信她练不成。

如此她白日里去霍府喝茶嗑瓜子睡觉,晚上除了出去“练脚程”,再练习出刀一千次。

前几日她用柴火,冰松见她手舞足蹈还不知是做什么,过了几日赶工出的匕首拿了回来,只见听微不可闻的兵刃出鞘声后,寒光一闪,小巧锋利的匕首已被蒋妩反拿抵在床柱上,且那高度就像是成年男子的喉咙处……

冰松看的满身冷汗直冒。从前练脚程可说是强身健体,现在小姐这是要杀人啊!

她胆寒,可也心疼蒋妩,只每天尽职的为她望风。

到了六月初,天气一下就暖和了。帽檐胡同口那两棵大柳树已是绿荫如盖。蒋学文重新下了诏狱又有六天了。

早饭时,蒋妩因拿筷子的手发抖——她勤于练习,浑身酸疼,胳膊已经酸疼的不像自己的。怕叫家人看出破绽,就用汤匙随便吃了几口了事。只等着待会儿到了霍家吃点心便是。

唐氏却心疼的又为她盛一碗汤:“妩姐儿这些日清瘦多了,饭进的也不香。可是有心事吗?还是霍家那边有人对你不好?”

蒋嫣与蒋晨风也叹息,眼见着蒋妩的鹅蛋脸瘦出了尖下巴,纤腰又纤细不少,都只当她为了婚事的事伤感,他们虽心疼却无能为力。

“娘想哪去了,我不对人不好就不错了。”蒋妩接过汤小口喝着,知dào

家人误会了,却不好辩解。难道能说是运动量太大累的?

正当此时,银姐快步到了廊下,面色紧张又奇怪的道:“夫人。”

“怎么了?”唐氏笑着问。

银姐吞了口口水,“是,是霍大人来了。这会子马车就在门外。”

唐氏要给蒋妩夹菜的手就悬在半空。

蒋晨风蹭的起身,“他来做什么!难道羞辱咱们家还不够吗!”

29. 第二十六章 牵手

蒋嫣摇头,拉了下蒋晨风的袖子道:“你不必太过激动,他现在好歹也是咱们未来的妹婿了,就算不喜,面儿上也要过得去,不要叫妩姐儿难做。”

蒋晨风就看了眼这些日清减许多的蒋妩,目露不忍,也不多言语了。

蒋妩扶着唐氏起身,宽慰道:“他能有什么事儿,十有八九是钦天监将婚期议出来了。”

若真如此,蒋学文就可以回家了!

蒋嫣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扶着唐氏另一只手臂一同下了丹墀,才刚站定,就见蒋学文穿了身质地上乘的月牙白杭绸直裰面沉似水的走在前头。他后头跟着穿了缥色素缎直裰眉目如画的霍十九,还有穿灰布道袍头戴方巾做书生打扮的曹玉。再其后,侍卫仆从们都恭敬的于门口站了两列。

“爹,您回来了!”蒋娇提着裙摆小跑过去,拉着蒋学文的手道:“三姐姐说是钦天监选定日子了,所以您要回家了,您这次真的不走了吗?”

蒋娇清脆的童音在安静的院落之中清晰的叫每个人听的清楚。

霍十九浓眉微挑,眼尾上扬的秀丽眼眸看向蒋妩,唇角扬起,笑的十分俊朗,竟有些孩子气。

“妩儿还有未卜先知的聪慧。的确,钦天监已经算定你我婚期定在八月三十。且你我八字十分相合。”

说话间,已径直走到蒋妩跟前,从怀中掏出烫金的小帖子递给她。

蒋妩接过,展开小贴,上头写着“缘定三生。”下解道:“三生石上刻前盟,引渡魂灵破虚空。此乃天作之合,缘定三生大吉之兆,海中金夫,千骑龙背、龙归大海,主大贵。涧下水妻,性暴心慈,灵秀守家,主大贵。乃是‘水金夫妻坐高堂、钱财积聚喜洋洋、子女两个生端正、个个聪明学文章。”

蒋妩随手将小帖递给唐氏,对霍十九嫣然一笑,“的确,你我八字相合。”

她不懂为何霍十九会突然转了性子,竟对她如此温柔。不过他若喜欢在她父母面前表演深情不渝,她自当配合,是以她垂眸,脸颊浮现淡淡的红晕。

她方才出来的急,并未遮面纱,这会子站在霍十九跟前,红霞满面不胜娇羞的模样,看的众人呆愣。霍十九本生的高挑俊朗,与娇柔少女相对而立,一人娇羞一人含情脉脉的模样,瞧得人心头有些异样感觉。

霍十九的下人在想,原来他果真是迷恋上了蒋三姑娘,否则也不会甘心情愿被她管着。蒋家人则为了蒋妩心疼。尤其是蒋学文。

因为在他看来,蒋妩是为了完成他交付的任务,从现在开始就在企图获得霍十九的喜爱和信任,他不自禁看向唐氏,突然心中一阵发寒。

若是家人得知他安排蒋妩去做刺探之事,他们会怎么想?

霍十九这厢似不喜蒋妩容貌被外人瞧去,回头冷冷扫了一眼,原本站在院门前的仆婢忙低垂了头退了开去,就连曹玉都深深垂头。

“霍指挥使,请吧。”蒋学文整理心情,即便心内煎熬,也绝不会在霍十九面前露出丝毫破绽,冷冷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先上丹墀。

霍十九在面对蒋学文时,方才温柔微笑荡然无存,就如戴上了冰冷的面具,又恢复高高在上的模样,只哼了一声就走向前去。

唐氏、蒋嫣几人对视一眼,未免忧心忡忡。此二人已成为翁婿,还如此针尖对麦芒,蒋妩夹在其中岂不是难做?

到了前厅,就见霍十九与蒋学文并排坐在首位,丝毫没有对待岳父的恭敬和自觉。蒋学文原本也不打算与霍十九相处融洽,见他如此张狂,只恨不能将人撵出去,又因为说定婚事只得忍耐。

蒋学文强硬的道:“既然钦天监选定了八月三十为吉日,在此之前,霍老太爷是否也该露面商讨一番?怎得叫霍指挥使一个晚辈抛头露面。”暗指霍家人不懂礼数。

霍十九看也不看蒋学文,漫不经心道:“若非家父下令,今日我也不必坐在此处。”如果不是霍大栓勒令他必须将蒋学文亲自迎出大牢送回蒋家,他也不必在此处听“蒋石头”的风凉话。

气氛一瞬变的诡异。普天下哪里见过如此当面就这般针锋相对的翁婿?

唐氏与蒋嫣、蒋晨风就开始担心起蒋妩来。蒋家与霍家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尚未成婚,翁婿就如此别扭,成婚之后该如何?

正当气氛诡异阴沉让人窒息之际,突听得院中一阵愉快的笑声。声音的主人当时变声时期,公鸭嗓笑的很是刺耳。

随声音从传入耳畔,蒋学文神色肃然,忙起身向外迎去。

霍十九却吩咐蒋妩身旁的冰松:“面纱呢?”

这是冰松首次听到霍十九的吩咐,他声音低沉温和,却有不可忽视不怒自威的气势,唬的她身上一抖,忙从怀中掏出面纱来给蒋妩遮好。

霍十九这才满yì

,竟不顾众人目光,右手执起蒋妩左手,向院中而去。

蒋妩废了很大的力qì

才抑制住当场将他掀翻在地的冲动。他的手干燥温暖,将她左手紧紧包裹住。她柔荑在他掌心,方让她感觉到她并非自以为那般阳刚。

然而她立即想到另一个问题。

她即将与这个陌生的男子结为夫妻,共同生活,生儿育女,即便不愿,她必然会与他牵扯关系,恨也好、仇也好、敌对也好、做间谍也好、丝丝缕缕今生怕也难解开。就算有朝一日她亲手宰了他,她依旧会被印上这个男人的气息,刻上属于此人的印记。

蒋妩垂眸,强迫自己以娇软力度去回握住他的手。

柔若无骨的温软触感,在他掌心稍动,霍十九却觉一股酥麻从指间传入心内,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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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前世,她被爹娘抛弃乱军之中,历经各种凄惨之事,重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所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开疆辟地做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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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二十七章 面相

此刻她低垂螓首,原本至他下巴处的身高就矮了一些,梳着双平髻的长发黑亮,髻上淡绿丝带绑的小巧蝴蝶结刚好入目,显得她十分娇柔可人。

霍十九的心有些柔软。

她性子不好,无一点温婉闺秀形象,无口德又不懂礼数,还生了一双与众不同气势凌人的眼睛,让人瞧着便觉不是善类。除了她楚楚可人的容颜外,她身上当真无半点他可喜的特质。

可是命运使然,她终究将是他的妻子,而且……终归是他对不住她。

思及此,霍十九对她的笑容更加温和,只想对她好些,算是弥补歉疚,也算是不辜负了到底夫妻一场的情分。

霍十九手上又紧了一些,温柔又霸道的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在人眼中,如此胆大不计礼数的做法荒唐至极。

霍十九行事素来乖张,蒋妩又不拘小节,这会子倒觉得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二人身后的唐氏和蒋嫣、蒋晨风等人面色各异,心情皆很沉重,总觉霍十九对蒋妩虽好,可如此光天化日就敢这般,是没拿她当成良家女子对待的做法。

院门前,已给小皇帝行过礼的蒋学文见霍十九与蒋妩携手而来,心内更是难过。他觉得女儿如此,是被他出卖了。

小皇帝却没想那么多,瞧见霍十九牵着蒋妩的手走来,好奇的盯着他们袍袖交叠之处,一反方才对蒋学文的冷淡,很是热切的上前来,一拍霍十九手臂笑道:“英大哥,昨儿怎么没见你?你要成婚啦,恭喜恭喜。”

皇帝身旁伺候的内侍宫人们并不意wài

。因为在别院中,皇帝对霍十九素来如此亲近依赖。

可看在蒋学文眼中,这分明是霍英蛊惑小皇帝失了君臣礼仪,加之平日他哄骗皇帝只顾着玩那些新奇刺激的游戏,甚至不故人死活,视宫人百姓性命如草芥,他心头火瞬间腾起。

刚要开口进谏,却被蒋妩刺来的眼神制止。

都这个时候,还想再回诏狱去?

蒋学文心内一痛,只得垂眸,对蒋妩存了愧疚之意,是以也格外在乎她的想法。

霍十九已经与蒋妩和唐氏等人给皇帝行了礼。

“臣昨日忙于婚事,未去给皇上请安。请皇上莫怪罪。”

“无妨,无妨,朕又不是怪你,就是不见你想念的紧。”大咧咧拉着霍十九的袍袖,似撒娇的对着兄长,伸着脖子瞧蒋妩:“你们好日子定了不曾?”

霍十九恭敬的道:“回皇上,已经定了。钦天监将日子选在八月三十。”

“八月三十?”小皇帝眨着眼,像模像样的抬左手掐指算了算,故作深沉道:“朕看钦天监那群狗奴才办事越来越不用心了!好日子分明是七月初五!”

皇帝身边那卑躬屈膝的少年内侍立即奉承道:“到底是皇上掐算的准!”

后头一应宫人纷纷赞道:“那是自然,皇上博古通今,什么不懂?”

“皇上英明!”

……

赞许声一片中,小皇帝骄傲的仰着下巴,谦虚道:“朕不过是随手一算。英大哥,你婚事就赶在七月初五办了吧!至于钦天监那群蠢材,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朕回头教xùn

他们。”话毕嘿嘿笑了。

霍十九笑道:“多谢皇上,那么臣便按照皇上所说的去办。”

哪里有这样?成婚吉日也是可以如此随便说改就改的?

蒋学文原瞧小皇帝称呼霍十九“英大哥”,还于众人面前,甚至是霍十九即将成婚的未婚妻面前大大方方拉着手臂说话,心内已怒火升腾。再看他又玩起了“掐算”的游戏,还有一群狗腿子奉承,以他的性子哪里忍受的住?

“皇上,臣认为不妥!”蒋学文撩袍便跪,“皇上身份贵重,怎可与霍大人兄弟相称?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当着紧于朝政,怎可又玩起卜算来……”

“闭嘴!”小皇帝公鸭嗓吼了一声,声音沙哑尖锐:“‘蒋石头’,若非看在你是英大哥岳丈的份儿上,朕定还要关你几天!你不要朕算,朕偏偏要算!朕现在就要看看你家三女儿的面相是否配得上英大哥!”

“皇上,这不妥,这不合礼数啊!”蒋学文叩头。

“礼数?朕的话是圣旨,还要被你以礼数拘束?”小皇帝左犟的瞪着蒋妩,竟有些仇视:“你还不摘了面纱,能叫朕给你相面,是你的造化!”

如此荒唐的行为,偏偏是皇帝所为。唐氏等人人微言轻不敢插嘴,蒋学文又痛心疾首不知该如何劝解。

蒋妩已痛快的撤去面纱,给小皇帝重新行礼:“臣女蒋氏,见过皇上。”

“咦?”小皇帝摸摸下巴,放开一直抓着霍英袍子的手,在蒋妩跟前踱步,将她上下打量个遍,才闷声闷气道:“原来英大哥喜爱的是你这样儿的。”

霍十九笑着上前,身形遮住皇帝视线,道:“皇上今日可用了早膳?”

“用了。朕就是来瞧瞧。”

“臣看也快到皇上‘出摊儿’的时候了,仔细那些人去‘集市’找不到皇上。”

“啊!对啊!”小皇帝巴掌一拍,笑道:“朕现在可是集市上卖云吞面的,朕要回去出摊!”

“那微臣送皇上?”

“不必不必。你记着七月初五成婚便是。到时候朕来给你做‘高堂’!”小皇帝吩咐着身旁的人起驾,走了几步才回头看了眼蒋妩,突然嬉笑着说了句:“朕瞧着,她倒有‘皇后相’呢。”似挑衅,又似顽皮的看了霍十九一眼,这才上了华丽的翠幄朱英华盖琉璃流苏的马车。

众人当即愣在当场。

皇帝此言,难不成是看上蒋妩美貌?

的确,皇帝年十四,蒋妩十六,二人年龄倒也相当,且蒋妩生的的确出众。

可是仔细分析方才皇帝表情,为何有一种对霍十九的挑衅在其中?

蒋妩抬眸看向霍十九。

皇帝对霍十九的依赖、信任和亲近显而易见,更可以说言听计从。又对她这般敌视……

难道外界传言,说霍十九之所以得皇帝宠信是因他以色相邀是真的?可看皇帝的那种依赖,却又像弟弟对兄长的依赖。然她又听孙嬷嬷说过,霍十九对府中的姨太太们其实并不热衷……

蒋妩有些糊涂了。

31. 第二十八章 情种

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尽数被他收入眼中。

霍十九唇角抽了抽,面色如常的扫了周围之人一眼,眼神锐利,清俊面庞上表情欠奉,显得高不可攀,竟比小皇帝还要矜贵。随行之人全部垂首,包括曹玉。

蒋学文最看不惯的便是霍十九那骄傲模样,区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就能使得多少高官认个年轻人做干爹,那些人趋炎附势,连小皇帝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会子又在他家门前摆什么威风!?

蒋学文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霍十九这会子已双手执起蒋妩柔荑,温和的道:“我这就回去了,你好生歇着,瞧你最近清减不少,这下蒋御史回来,你也该放心了。”

蒋妩娇颜羞红,“嗯”了一声。

霍十九又道:“那我走了,明日再见。”

蒋学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霍十九那般呢喃之语竟大庭广众说出来就已强压火气,毕竟霍十九如此喜爱蒋妩,也是方便日后她行动。

可是婚期都已定下,他也回了家,难道霍十九还打算叫蒋妩去霍府学规矩?这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羞辱!

“霍指挥使差事多,就回去吧,小女明儿起也要在家备嫁,再去贵府上怕是不妥。”蒋学文十分强硬。

霍十九闻言看向蒋学文,四目相对。一人皱眉,一人怒目,竟一副快要吵起来的模样。看的唐氏等人冷汗涔涔。

许久,在蒋妩以为霍十九会还口时,他却有些孩子气的看向她,眼神不舍又无辜,像是在说“若不去学规矩,岂不是不能见面么。”

蒋妩身上鸡皮战粟,只做看不懂他的眼神。

霍十九也不理会蒋学文,又重重握了下她的手,吩咐曹玉备车回府。

目送霍十九的华丽马车在仆从簇拥之下离开,蒋妩与唐氏一同回了府里。

蒋学文终于出了诏狱,一家人还能聚在同一屋檐下,唐氏欢喜的张罗着去预备饭菜。蒋学文就与子女们在一处说笑,只谈论一些轻快的话题,蒋妩的婚事与朝政绝口不提。

就在蒋家人共聚天伦之时,传言又一次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霍英狗贼对蒋三姑娘十分宠爱,言听计从,府外养的那些小倌外室都给了银子驱散了!”

“想不到蒋家的河东狮也嫁的出去,霍英还如此疼宠他,真真草包一个!”

“蒋御史清正廉明,难道也屈服于霍英权势了?”

“连蒋御史都与霍英成了翁婿,花猫和黄狗都要生出鸡蛋来了!”

……

这些传言银姐出去买菜时听到许多,回了府里一字不敢提,以蒋学文的性子,若听了这些还不气的当场投缳以证清白?

蒋妩一夜只睡了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除了练习身法就是在房中练习出刀。她不点灯,悄无声息的一遍遍重复着动作,将床柱当做敌人,从不同角度进行攻击。

冰松夜里醒了两次,只看到寒光闪烁,却听不到一丁点动静,蒋妩身法轻盈灵巧,楚楚纤腰一动便已闪身而至,轻的像是一片羽毛。冰松心内佩服她的毅力与坚持,睡的更加警觉,等着蒋妩随时的吩咐。

清早一家人才用过早饭,蒋学文绷着脸进了书房。

蒋娇就悄声问唐氏:“娘,爹怎的今日不喜欢?”

唐氏叹道:“咱们应下霍英的条件里,须得叫你爹上疏称赞霍英才华品行,你爹现在憋着气,今儿谁也别惹他恼,仔细你们被波及,可知dào

了?”

蒋娇连连点头。

蒋嫣与蒋妩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正当此时,银姐小跑着上了丹墀,一撩帘子道:“夫人,霍大人来了!”

他来做什么?

如今蒋家人一听见霍十九的名字,便觉不是好事。

蒋妩见唐氏脸色发白,忙道:“娘切勿焦急,我去瞧瞧。娘、长姐和四妹妹先回避吧。”

蒋嫣颔首道:“三妹妹要多加小心。”就拉着唐氏与蒋娇进了里屋。

蒋妩与蒋晨风到了廊下。

霍十九穿了件翠玉色云锦交领道袍,长发以碧玉簪挽起,步履潇洒,若临水御风一般缓步而来。晨光下,他麦色的细腻肌肤犹如上等瓷器,莹润光洁,更显得他浓眉秀目、琼鼻殷唇,倜傥临风。

曹玉依旧一身灰色长衫,做书生打扮,手提食盒亦步亦趋。

“大人。”蒋妩与蒋晨风一同上前。

霍十九看也不看蒋晨风,笑着接过曹玉手中的黑漆食盒,道:“你不能来我府上,我便来瞧你。这是我娘清早预备的牛乳燕窝。”

蒋妩诧异的望着他:“大人清早前来,就为了送燕儿窝?这种事吩咐下人即可……”

“是我想见你。”拉着她的手上了丹墀,旁若无人走向正厅:“我觉得,皇上改算的婚期,极好。”

跟在蒋妩身旁的冰松脸上已经红透了。想不到霍大人这般铁血无情的人物竟还是个痴情种子,又生的这样俊俏。

蒋晨风不喜霍英,又不愿蒋妩与他单独共处,只得进了屋去。

霍十九端坐首位,悠哉的吃了两盏茶,眼瞧着蒋妩将燕窝吃完才离开。

如此连续几日,他不是带了赵氏亲手做的点心,就是带了霍大栓让捎过来的自家母鸡清晨才下的红皮蛋。

他来了也不多言,更不多留,往往只陪着蒋妩一会儿就走。可他如此作为,当真让旁观者对他喜爱蒋妩的认知更深一层。

唐氏就开始担忧,趁夜与蒋妩说了许多话,既欢喜她能得未来夫婿如此疼爱,又担心她希望越高,未来有个万一失望越大。

如此过了几日,清晨落雨,天气阴霾,一家人都以为霍十九不会来了,他还是带了鸡汤来,与蒋妩呆在正厅之中,她喝汤,他看《庄子》。

就在这时斑驳的黑漆院门被叩响,不多时银姐就来回:“是薛公子来了。”

蒋晨风闻言,就要出去迎。

霍十九却道:“慢着。”问蒋妩:“他可是当初被你痛打的那个?”

蒋妩点头。

霍十九扔下书册,起身掸了掸袖子,冷声道:“妩儿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他讨打,自然是他不好。敢欺负我的人,这会子还敢上门来?!墨染,随我出去看看。”

曹玉道:“是。”就跟着霍十九往外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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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二十九章 出气

蒋妩有些看好戏的心思。

霍十九这些日对她实在太好,前世她感情经lì

为零,此即已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然而从理智上分析,她不信他对她的感情会一瞬间野火燎原。她想不出霍十九的目的,以她的观察,霍十九应当是那种极好脸面,且大男子主义十分强的男人,他虽品行不好,然被划在他羽翼之下的便是属于他的,他会霸道的圈制,也会强势的保护。若他的人受了欺负,对他是体面上的伤害。

薛俊原本不是好东西。她这会子已经拭目以待了。

蒋妩悠哉戴上面纱,缓步走向门前。

蒋晨风忧心忡忡的跟上。虽欠了薛家的银子已经还了,但当初有了难处时去与薛家张口,到底没如别人家那般被拒绝——就连身在宛平的本家人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叔伯祖父都当没有他们这一房人。这会子他还是记着薛家给的恩惠的。

蒋妩与蒋晨风带着婢子小厮站在廊下时,已看到薛俊笑容谄媚恭敬的给霍十九行礼。

倾盆大雨转为小雨,曹玉高撑纸伞。

薛俊的小厮却已跪在雨地里,伞放在一边,只余薛俊满脸堆笑的虾腰淋着,浅杨妃色直裰双肩和背部湿出大片深色痕迹,巴结道:“想不到霍指挥使在,平日里就算想求见您老人家都不能够,今日一睹真容,当真惊为天人啊!”

霍十九蹙眉,不理会薛俊的语无伦次,冷漠的问:“薛俊?”

“是,是。”薛俊点头哈腰。

“当初就是你在外头传妩儿的是非?”

薛俊面色一窒,额上淌下来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半天才挤出一句:“没,我,我只是……那,那三姑娘还打了我呢。”

“打你难道不该?妩儿虽性子急些,可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你会讨打,自然是你不好。我不问你如何欺负了妩儿又在外头传她的不好,你到来与我狡辩。”霍十九缓步走向薛俊,噗嗤一笑:“这么些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敢与我这样儿的呢,墨染,你说薛公子的胆量不也算得上首屈一指?”

曹玉笑了,轻声细气的道:“属下的确没见过敢与爷挺腰子的。”

薛俊脸色煞白。不过捉摸着今日大雨霍十九不会来,才找机会来与蒋家拉拉关系,看看美人儿,谁料想就碰上这个煞星了!还如此蛮不讲理,一副要给蒋妩出头的模样。

霍十九的手段谁人不知,连清流之首的蒋御史都说下诏狱就下诏狱,他无功名在身上,家里也不显赫,还指望他手下留情?

好汉不吃眼前亏!

薛俊双膝一软,扑通跪在霍十九跟前,痛心疾首道:“过去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开罪了三姑娘。”

“既是开罪,你倒说说你是怎么开罪了妩儿的?”霍十九似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薛俊嘴唇颤抖,脸色惨白,抬眸乞求的看向廊下的蒋妩和蒋晨风。

蒋晨风见状,就要出言解释。却被蒋妩一把拉住了袖子。

知妹妹素来有主见,蒋晨风就询问的看向蒋妩,蒋妩却只摇了摇头。

“嗯?我的话,你听不清?”霍十九问薛俊,声音还是温和的,可其中不悦已十分明显。

薛俊忙道:“听清了,我听清楚了。早前,就是言语上冲撞了三姑娘。三姑娘的脾气,呃,大了些,抬手就打,肋骨也给我打断了。”

“言语冲撞?”霍十九笑了,“你一个爷们家的,言语上冲撞一个姑娘,该不会是与她谈论女红中馈上有了分歧吧?”眼神一冷:“罢了,你起来吧。过去的就过去了。”

薛俊抖如筛糠,哪里敢起身,焦急道:“我那时候一时猪油懵了心,言语上,不,不得当,并非存心,三姑娘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若是这会子觉得不出气,就再赏我几巴掌也使得。指挥使日理万机,千万不要在这般小事上费神。”

“小事?妩儿的事于我来说,从来不是小事。”

轻飘飘一句话撂下,薛俊哪里不懂他的意思?今日是咬定此事非要个说法了。他宁可这会子折些面子,也不想出了这个院门就被霍英的人拿了去。

是以他连滚带爬的到了蒋妩跟前,“三姑娘,早先是我的不是,我那些混话,污了三姑娘的耳朵,您打骂都使得,千万不要为了这事儿再动气了。至于外头是谁瞎了狗眼嚼舌姑娘,我实在是不知啊!”

蒋妩沉默,询问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道,“墨染,你看呢?”

曹玉领会霍十九的意思,道:“既然不知是谁嚼舌,查一查便知了。查到了拔了舌头就是。”锦衣卫别的本事没有,这样本事却大着呢。

而且说到查,那定然是从薛家开始查。

薛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说霍十九为了个女子命锦衣卫的人去薛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世间的荒唐事到了霍十九这里能不做尽?

薛俊连连叩头:“三姑娘,我那日喝了点马溺就不知东南西北了,错看了姑娘,是我的不是,请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咱们两家的交情上,就求指挥使大人饶了我家吧!”

蒋晨风也焦急,紧忙给蒋妩使眼色。

薛俊虽不好,可薛家人倒是不差的,蒋妩自然不会眼看着霍十九胡来。

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外头一阵叩门声。

银姐去应门,转眼就见一行人绕过影壁到了院子中。

走在前头的是穿了藕荷色素缎褙子,戴着面纱的杜明鸢。她后头是一名身段高挑,穿了橙色对襟盘领褙子,鹅黄挑线裙子,脖子上挂着金项圈珠光宝气的少女和一名十一、二岁模样,梳着双螺的俏丽姑娘,也都戴着面纱。

那高挑的就是上次因病不能来探望的叶澄,十一二岁的是叶澄的远方亲戚,姓叶名唤天使。

因为雨天在绣鞋外头套了木屐子,木屐与地砖敲出清脆响声,渐行渐止,见到院中的架势,三人都愣住了。

霍十九回眸看了来者一眼。

银姐已道:“回几位姑娘,这位就是指挥使大人。”

杜明鸢关切的看了眼蒋妩,见薛俊跪在她跟前,她又不像有麻烦,这才放心,屈膝给霍十九行了礼。

叶澄羞红两腮收回方才呆愣的眼神,拉着叶天使屈膝,娇声道:“小女子叶氏,见过霍大人。”

33. 第三十章 护犊子

第三十章

叶澄的声音与蒋妩低柔慵懒的声音不同,她的声音甜腻清脆,若黄莺出谷般婉转,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也猜想得出声音的主人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合论她如今行礼举手投足都透着端秀风范,腰肢儿纤软,又有无限娇美。

她如此端雅,就显得身旁身量未成的叶天使动作孩子气了一些,也显得草草屈膝的杜明鸢毛躁了一些。

蒋妩挑眉,唇畔的笑意被面纱遮掩。

谁知霍十九始终背对叶澄,连个眼神也没给,就似没听见声音,没瞧见人,嘲讽道:

“薛公子敢惹我家妩儿,我当你有胆量,也该是条汉子,怎么这会子就认怂了?你求她,不如来求求我。妩儿心善,不与你计较,我却是睚眦必报的,你说,有人欺负我心爱女子,在外制造流言蜚语玷污她名声,我会不理会?”

薛俊闻言,唬的险些失|禁。他那时候若能未卜先知,早知dào

霍十九会抽风瞧上蒋妩,打死他他也不敢调|戏蒋妩啊!心念百转。他想拿道理分辨,可在霍十九面前,他敢有什么道理?

慌忙爬到霍十九面前,也顾不得杨妃色直裰沾染泥污,叩头道:“早前是我的不是,我如今已经知错了。霍大人只要能消气儿,要我做什么都成。”

“做什么都成?”

“是,是,只要霍大人开口,此番消了气儿。”今日了事,往后不要纠其家人之错,他就谢天谢地了。

霍十九闻言,颔首道:“也好。你当日四处散布谣言,说妩儿的那些什么来着?哦,‘蒋御史家三姑娘不学女红中馈,不读《女训》、《女戒》,又懒又馋又无口德,还是河东狮’,是吧?”

薛俊低垂着头,身子抖的如风中之叶,应是也不对,不回话也不对。

霍十九续道:“我也不强迫你,你若是认了这事儿是你做的,现在给妩儿磕三个响头致歉,再扒了衣裳去集市上跑一圈儿,边跑边报你自个儿的姓名,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否则明儿个我就吩咐人去彻查当日到底是谁开始传了妩儿的流言。”

薛俊“啊”的一声惊呼,连连摇头:“霍大人叫我磕一百个头也使得,扒了衣裳……这可万万不可啊!”若真如此,他可真是名誉扫地了,就算有人说他被奸臣欺负,可名声没了就是没了。他可还没娶亲呢,往后还有哪家姑娘愿意跟他?

“那也无妨,你走吧。”霍十九笑容爽朗,露出皓白整齐的牙齿,有些孩子气。

如此轻易的允许他离开,薛俊敢走吗?

院内静谧一片。

原本想替薛俊求情的蒋晨风这会子也犹豫着,因涉及到三妹名声,他哪里能不气?

杜明鸢满脸诧异,眼神在霍十九与蒋妩之间流转。

叶天使好奇的看着跪地瑟瑟发抖的薛俊,娇声道:“既是他传了谣言坏了妩姐姐名声,这样罚他也不算过分。”

当然不过分。若过分,在书房里的蒋学文早该出来了。叶澄眼角余光分明瞥见东侧厢房半敞的窗内有人负手而立。可她也并未过多关注书房。

因为她想不到,传言中的煞星竟果然是个美男子。蒋妩那样粗鲁的女子,也能得到这般英俊男子的全心关爱和维护。甚至称得上护短的霸道维护。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是羡慕。

曹玉见薛俊不答,便轻声道:“爷,外头凉,要么进屋去吃杯茶吧。看来薛公子也是急着家去呢。”

“也好。”霍十九绕过薛俊走向丹墀。

眼见霍十九就要与自己错身,薛俊把心一横,蹭的站起身就开始扒衣裳。

杜明鸢与叶澄、叶天使都是一愣,随即一声惊呼,皆羞红脸背过身去。

蒋妩这儿似笑非笑瞧着薛俊光着膀子,只穿了条绸裤,还在继xù

脱裤子时,霍十九抬起修长白净的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蒋妩半靠在他胸前,身上与脸上都感觉到他的温度,耳边传来他低语:“回头我脱给你看。”

蒋妩废了很大的力qì

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给他来个过肩摔。

薛俊这会子脱得只剩下裤衩儿光着脚丫子抱着双臂,细白皮肤被雨淋着,冷的他鸡皮战粟,哆嗦着道:“我这就按着大人说的做。”

“你去吧,你在集市绕一圈,这事儿就一笔勾销。墨染,你远远跟着,不许他耍滑。”

曹玉道:“是。”

薛俊一咬牙,赤足就往外冲,出了门便大喊:“我是薛华灿!”

曹玉行礼,慢条斯理跟了出去。

薛俊的叫声很远了还听得见。

杜明鸢与叶澄、叶天使等人早就呆愣住了,有觉得霍十九做的过分的,也有觉得他这般“护犊子”叫人艳羡的。转回身时,正看到霍十九拿下遮住蒋妩双目的左手,而蒋妩还保持半靠在他胸前的模样。

他下巴正好搁在她头顶,俊美的面庞上挂着孩子气的笑,与他身前遮了淡绿面纱的蒋妩站在一处,当真是极养眼的画面。

蒋妩羞涩的上前一步,回头娇嗔的瞪了他一眼,随即下了丹墀。

杜明鸢、叶澄与叶天使已快步迎上。

两厢屈膝行了礼,叶天使挽着蒋妩的手臂,好奇的眨着水眸看向霍十九:“他真的是霍指挥使吗?”

蒋妩回头,霍十九正在冲着她微笑。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叶天使点头,引着三人到了前厅。

霍十九跟了进来,却未入座:“妩儿,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蒋妩娇羞垂眸,生硬的应了一声“知dào

了。”有少女的羞涩,还有倔强的骄傲。

霍十九一笑,也不理会蒋晨风,不与厢房里的未来岳丈告别,更别提旁人,看也不看一眼,就旁若无人的撑伞步入了雨中,身影消失在影壁后。

蒋晨风快步走向东厢书房。

冰松为几位姑娘重新上了茶,与他们带来的婢子去了廊下低声说话。

屋内没了旁人,杜明鸢才叹息一声:“妩儿,瞧他这般,我真不知该为你喜还是为你忧。”

叶天使笑道:“他对妩姐姐好就行了,鸢姐姐何必想那样多?”

叶澄把玩着白瓷盖碗,嗤了一声道:“如何,他不也还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么。”

34. 第三十一章 借刀

叶澄的话,将杜明鸢才刚生出的一丝安慰浇熄,思及霍十九从前种种恶行,再看他今日虽是为了蒋妩出气,却也没有考lǜ

过外头的人将会如何传言,她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妩儿,这可怎么好?他自个儿名声坏了也就罢了,你又何辜?”偏命运蹉跎,要蒋妩那般骄傲的人跟着个没德行的过日子,她真怕蒋妩往后会受不住舆论,自个儿想不开。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杜明鸢就急的脸色发白,手心儿冒冷汗。

她的手被蒋妩温暖柔|软的手握|住,“天使说的对,他对我好就行了,鸢儿何必想这么多?”

叶天使连连点头,娇|嫩声音含笑:“是啊,妩姐姐这样想最好,从前我娘常教导我要知足,知足才会常乐,虽然霍指挥使名声不好,妩姐姐又不用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你是跟指挥使过日子。也不是跟‘名声’过日子,只要妩姐姐能享福,比什么都要紧。”

叶天使是叶家同宗远亲家的孤女,因没有依靠投奔了来的,如今养在叶老夫人院中,这会子正商议过继之事。

叶家有三房,长房嫡长子叶肇兴乃叶澄之父,二房三房皆为庶子,叶老夫人如今中意长房。

叶天使虽是孤女,名下却有父亲的遗产和其母留下丰厚的嫁妆。

叶澄自然是知dào

此事的,瞧不惯叶天使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好似满世界只有她心地善良。然母亲的嘱咐犹在耳畔,她不便开罪了叶天使,只叹息道:“话虽如此,可妩儿将来入了霍家的门,少不得要应酬一些,到时候那些人……许是我杞人忧天吧。妩儿灵慧,霍指挥使又喜爱你,当无碍的。”

“是这个理。”蒋妩笑容如常,全无芥蒂。

叶澄心里莫名堵得慌。不过也好,蒋家如今终于稳定下来,总比头些日子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求人好,弄得父亲与她都担忧许久,就怕“蒋石头”一高兴做出什么过激言行,引火烧身不算,再燎了他们。现在她的手帕交成了霍指挥使夫人,她往后也有个依仗。

叶澄的笑容便多了些真挚。

叶天使拧眉抿唇,白了叶澄一眼。

杜明鸢愁绪满怀,全在为蒋妩担忧,自然没有多想。

蒋妩将一切看在眼里,只觉那些小女儿心思十分有趣。她经lì

不同,生死都已看淡,且觉得任何事都大不过生死,心胸自然豁达,前生她没有朋友,即便一同训liàn

的那些同伴在生死关头也难保不会出卖对方,人性冷漠她熟稔的很,杜明鸢真挚热烈的友情她视若珍宝,叶天使的乐观正义她也乐于见到,至于叶澄,她的确是善妒了一些,骄傲了一些,若旁人过的都不如她好她才舒坦,但本质上她也并非大奸大恶。

蒋妩笑道:“今日澄儿来的正好,上次你制的那些胭脂膏子我用了了,还想再求你制一些,外头买来的总不如你制的好。”

“那有什么难的?”叶澄笑道:“如今天儿正好,花儿也不缺,我回头置好了让丫头给你送来。”

“那我要先谢你了。不过先说下,我可没有什么谢礼。”

“瞧你说的,你我相交多年,难道那么点胭脂膏子我还吝啬不成?”

二人说笑,屋内的气氛自然活跃起来。杜明鸢与叶天使就一同与蒋妩说一些体己话。

此时书房里的蒋晨风低声问:“爹,华灿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当初他在外头传妩姐儿的流言,尚且没有顾及女儿家的声誉呢,你担心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妩姐儿在流言之下能好生的,他一个爷们就不能?”

蒋学文正站在水曲柳贴面大画案旁临贴,笔下不停,又道:“他当日传妩姐儿的谣言,我早有心与他计较,奈何他父与我是同科,且为人素来不错,我无法与个晚辈扯破了脸皮让薛公难做,这会子正好借霍英的刀。”

蒋晨风瞧着蒋学文的眼神变的异样。

蒋学文似知dào

儿子在想什么,放下狼毫笔,将方才书的“心如止水”四个字拿起来端详,道:“你啊,还是太嫩了些,自打我上疏,大肆赞美霍英那狗贼之后,你当我在外人眼中如何?现如今,我愿意不愿意也是霍英的岳丈了,不利用利用他,岂不是白白背负骂名?”

蒋学文语气轻快,让蒋晨风想起前儿蒋妩与唐氏说的话,禁不住笑了。

“怎么了?”

“无事,只是想起三妹妹说娘的话,她叫娘只当自己是霍英的岳母罢了,与父亲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蒋学文缕着胡须,面上带笑:“妩姐儿是极好的,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儿子,定不比你差。”

蒋晨风脸上一红,“爹教xùn

的是,儿的确不及三妹妹彪悍,还要多练练。”

蒋学文闻言,又是笑,许久才道:“回头你与我一同去薛家拜访薛公。”

“是要致歉吗?”

“出了这样大的事儿,缩着脖子总会叫人疑心。”

蒋晨风觉得蒋学文这一次做事阴险的很,不过薛俊那样败坏蒋妩名声也的确不该,是以也不多评,只道:“既然如此,儿这便预备上礼,咱们早些去才是。”

“也好。”

蒋学文去更衣,不多时爷俩就带了两样礼出了门。

杜明鸢这会子与叶澄、叶天使也启程告辞了。

蒋妩笑着拉住杜明鸢,道:“鸢儿稍等,我还有些事。”

叶澄好奇的很,却不好硬留下,心里泛酸,拉着叶天使先走了。

待屋里只剩他们二人,杜明鸢道:“澄儿心细,有什么事你这样单独当着她面儿留下我,仔细她多心。”

蒋妩奇道:“我与你说几句话,她有什么好多心的?再说多心,头先也没见她每次都跟着你一起来啊。”

杜明鸢语塞,点了下蒋妩的额头,圆润面庞上挂着无奈的笑,“你呀!真真不知叫我说你聪慧好还是鲁钝好。怎的平日瞧你敏锐的很,这样的事儿又全不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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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第三十二章 撤走

杜明鸢虽处事稳重大方,又比蒋妩略微高挑些,却是比蒋妩小了近两岁,翻年才要及笄的,加之蒋妩两世为人,如今被她如此妹妹一般对待,她很是有些不自在,脸上红扑扑的,显得水眸更加莹润:

“鸢儿考lǜ

的太多了,她若喜欢多想就多想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再者说咱们与她相交多年,她的性子早就晓得,即便小心翼翼的什么事都迎合她,她也还是会找得到能多想的事。”

“你说的有理。”望着蒋妩,杜明鸢只觉得喜欢的紧,笑着拉她的手,“看你多好,大大方方,又温和豁达。我只道霍指挥使是个有福之人,能得你为妻。”

杜明鸢生了一双剔透明亮的杏眼,此时瞧着她的眼神中盛满了喜欢,是真心实意的说这番话。

被如此当面夸赞,蒋妩脸上越发的热了,“我说我是个女土匪,你偏想出一车的说辞给我开解,瞧得出你与我是真的要好,可也不许这般偏帮着我,将黑的说成白的,霍英娶我,于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说的什么话!”杜明鸢拉着她坐下,道:“你若不厉害一些,那段日子艰难至此,以伯母和你长姐、二哥哥的性子,你们如何能支撑下来。况且外头的传言也是因为薛公子的缘故。你若真的不好,怎的及笄之前没见传出谣言?他的品性素来风|流,能讨打,自然是因为他不好。”

蒋妩噗嗤一笑:“你怎的和霍十九那厮同一个说法。”她现下心内满是幸福,原本英气凌厉的眉目柔化许多。

“他还不算有眼无珠。”杜明鸢叹息,到底还是担心蒋妩将来受不住那么多议论。

蒋妩这会子双手端过半旧的红木妆奁打开,从里头拿出个丝帕包的小包来,双手递给杜明鸢:“留下你就是为了这个。”

杜明鸢原本眼神放在蒋妩妆奁中贫瘠的头面上,闻言好奇的接过:“是什么?”

说话间打开丝帕,里头竟是一对和田玉的镯子,正是她生母留下的遗物,先前为了给蒋妩凑银子,她去典当了的。

她没想到,这对镯子这么快就能回到她手中!

“妩儿,你……”

“你快仔细看看,是不是你那一对儿,我瞧着是,可也怕叫人哄骗了。”

杜明鸢将沁凉的镯子戴上仔细抚摸,连连点头:“是我那一对儿,难为你找到当铺,还将它赎回来。”

蒋妩松了口气,欢喜的道:“找它倒也容易,从你府上来我家,路上统共就三间当铺。我前儿不是去霍家学规矩么,就吩咐霍家的下人去那三间当铺先打探了,后来在‘向诚当’扫听到眉目,我就去看了看,确定是你的镯子后,原本没有当票人家不肯给赎的,但霍十九的名号还真好用。”

杜明鸢感动的拉着蒋妩的手,“妩儿,多谢你。”

蒋妩摇头,“说的什么话,当初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将伯母的遗物拿去典当了。我若不完璧归赵,是一辈子不会安生的。”

二人相视一笑,蒋妩又问起一些杜明鸢家中的事,如继母对她好不好之类,杜明鸢素来也没有事瞒着蒋妩,二人说了好一阵子体己话。

此时的薛家却是一片混乱,裸|奔回来的薛俊就如同痴傻了一般,身上被雨水淋的冰凉,抱着肩膀披着棉被盘膝坐在炕上,薛老太君和儿媳妇在一旁又是叫又是唤的,薛俊只双眼发直全无反应,急的她们呜咽着大哭:“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啊!”

又有骂的:“霍英狗贼欺人太甚!我儿到底怎么开罪了他了!”

前厅的薛光赫和蒋学文都愁眉不展。

“含芳,此番都是我的不是。”蒋学文起身,扫地一揖。

站在一旁的蒋晨风也跟着行礼。

薛光赫忙起身相搀,道:“玉茗,快休如此,此事原本怪不得你,都是霍英做的太过。”

蒋学文站直身,痛心疾首的道:“惭愧,惭愧!我蒋玉茗竟成了那样人的岳丈。”

“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玉茗不必多言,我都懂得。况且我那孽障平日的确也是叫他祖母和母亲宠坏了,行事多是些着恼的淘气,听跟他的小子说,指挥使是因那孽障开罪了贵府上三姑娘,我竟不知!”

说到此处,薛光赫面红耳赤,羞愧的道:“那小子,行事也太过鲁莽,都是我管教失当的缘故,请玉茗千万莫怪。你放心,我回头定叫那孽障好kàn

!”

“含芳休要如此,过去的事原本我就打算叫它过去,不预追究的,谁承想今日霍英会如此?”蒋学文连连摇头,就差捶胸顿足。

“原来玉茗早就知dào

贵府上千金的名声是毁于我那孽障之手?那你做什么不大巴掌抽死他!”薛光赫十分激动,大声骂着“孽障”。

蒋学文忙阻拦他如此,劝解了许多,直到薛光赫情绪平复,再不提此事才回去。

他们才出了门,就有暗藏在薛家外头的探子撒脚如飞的去回了霍十九。

此时霍十九正歪在书房圈椅上看《孟子》,闻言沉思片刻,才道:“继xù

去盯着薛家的举动。至于蒋家,不必去了。”

探子有些意wài



霍十九没听见回答,抬眸道:“怎么?”

随口一问而已,却唬的探子身上一抖,额头贴地道:“卑职遵命,即刻去办。”随即飞快退下。

曹玉见状笑道:“爷往后温和些,那些人胆儿小。”

霍十九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书。

曹玉道:“爷,蒋家不必再监视了吗?”又道:“蒋御史作为,却有些不亮堂。”

霍十九并未马上回答,而是看完了这一页书,才缓缓道:“蒋家那群亲戚来,乱糟糟一团,市井之态,有什么好kàn

?至于蒋玉茗。混迹官场多年,能坐到今日位置上,你当他只靠清耿即可?世上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曹玉十分受教的点头,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抱香阁后头的菊花儿都叫老太爷给挪了,那块地都已备好垄,说是要种小黄瓜。”

眼见着霍十九的脸就黑了几分。

36. 第三十三章 热闹

霍府乃皇帝所赐,是精通土木建造的苏大师仿造苏州园林精心设计的。可以说霍府内每一处都有美景,每一个角度都可以入画,而景致最别致的,要数梅、兰、竹、菊四院:“暗香园”、“幽兰居”、“翠竹苑”、“抱香阁”。

“抱香阁”是后宅一处二层阁楼,构建心思巧妙,院中遍植各类菊花,又有暖房精心培育出的名贵菊花儿搬来应景,院名是霍十九亲自依郑思肖《画菊》中的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而取。是他在内宅时最爱去的一处去处,他在霍府的内外两处书房,内宅的便是“抱香阁”。

他很难想象,原本推开格扇便瞧得见满园菊花儿,如今变作推开格扇看黄瓜地,说不定还看得到他那强壮的爹光着膀子在地里种些别的。若是赶上施肥,必然一股子大粪味儿……

他黑着脸继xù

看书。

曹玉则是垂眸站在一侧,时不时的看他一眼。他与霍十九形影不离,自然最了解他的喜好习惯,这会子霍十九虽看起来镇定,可他知dào

,他已经在濒临爆fā

的边缘。

果然,没过多久,霍十九就烦躁的将书册一扔,起身沉稳道:“咱们去瞧瞧。”

曹玉忙轻声细气的道:“是。”即便忍笑忍的腹痛也不敢在他跟前表现出丝毫的笑意。

霍十九负手走在前头,如闲庭漫步一般进了垂花门,径直往抱香阁方向去。

早有守在垂花门附近的小丫头子们瞧见霍十九进来,匆匆的去回各自的主子。

不多时,霍十九来到抱香阁后院,果然看到他预想中的画面。

霍大栓穿了件土黄色的粗布短褐,半拉膀子光着,另一只手臂穿在衣服里头,正拿着铁锹翻地,每一下动作,黝黑的手臂就显现出常年劳作的结实肌肉线条,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且一边翻地还一边抱怨:“……什么破宅院,种个菜都没地儿。到底是庄子里好,有鸡窝猪圈味儿,闻着踏实,这破花园子喷香的,叫人想打喷嚏!”说着就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在一旁伺候的小厮小子们,已经无语问苍天。

“你们,再去给我抓点儿鸡崽儿回来,要几只大公鸡,我要养着玩。没有鸡叫怎么成,要起不来早呢,平日里也不惯!”

“老太爷,府里有时辰钟,早上您什么时辰想起身,只吩咐丫头们就是。”

“我不要丫头服侍,你们这些鳖孙还要人伺候,难道自己没有手脚?还有那个破玩意儿,下头赘个破秤砣乱晃!晃悠的我眼晕,谁看得懂啊!还要仔细别磕碰坏了,比个活宝贝还要留神,……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赶紧将那扔货给老子丢出去!”

“老太爷……”那是价值连城的西洋玻璃罩时辰钟啊!怎么就成扔货了!

霍十九远远的看着听着,顿觉无力。原本备好了一肚子劝解的说辞,连“皇上赐给的别院不得乱动”这样的理由都想好了,可看着翻地翻的十分快活又底气十足的老爹,他又妥协了。

罢了,就随他闹去吧。

霍十九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曹玉紧忙跟在后头。

待人走了,霍大栓将铁锹往地里一戳,抹了把脸上的汗,哼了一声:“兔崽子,见了老子也不知问个好。”嘴角却如何都忍不住扬起愉快的笑。

眼角余光瞧见院门前似有人影,仔细看却是四位花枝招展的姨娘在丫头们的服侍下跨进门槛,走在前头的就是他最看不惯的苗家丫头。

霍大栓哼了一声,嚷道:“你们几个,来帮忙翻地!”

苗姨娘、郑姨娘、周姨娘和王姨娘闻言都花容失色,一时怔愣在当场。

霍大栓越看那些娇滴滴的美人越堵得慌,因为这些姨娘,都是证明霍十九为人不正经的证据!

他狠劲挖了一锹,骂道:“一个个不知劳作,就是这么把自己身子娇惯坏了的,仔细不到四十就都一身的病!”

姨娘们本是得了消息要来见霍十九的,不成想却扑了空,这会子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各个灰头土脸的听着老太爷的训斥,一声不敢吭。

相比霍家,蒋家此刻更热闹。

蒋学文与蒋晨风才进了帽檐胡同,就看到并排停着的一列七八辆马车,有面生的小厮三五个聚在门前闲磕牙。

见了蒋学文与蒋晨风,都急忙起身行礼:“二老爷回来了。”

是本家来人了?

到了院中,就听见小厨房里乔妈妈正吩咐丫头们“动作麻利一点儿”,还听得到炒菜烹油之声,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到了廊下,只听屋内一阵喧哗。

“夫人,老爷和二爷回来了。”

撩帘子进门,正看到几个熟悉面孔。

蒋学文笑了,:“大哥、大嫂,三弟,弟妹,你们怎么来了?”

蒋晨风就笑着上前行礼:“给大伯父、大伯母,三叔、三婶儿请安。”

大伯母钱氏忙笑着起身搀扶,拉着蒋晨风的手臂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晨哥儿都长的这样高了?”回头对唐氏笑道:“到底是弟妹会教导,瞧瞧晨哥儿,当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三婶儿于氏连连点头,对身旁一个穿了浅蓝色直裰的少年道:“正是呢,清哥儿也与你晨哥哥多学学。”

唐氏笑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呀,就是吃得多窜的快,其实是个傻大个,清哥儿才是好儿郎,文质彬彬的,我多早晚瞧见都喜欢。”

蒋清风就冲着其母于氏吐了下舌头。

说话之时,大伯父蒋宗文和三叔蒋崇文已与蒋学文相互见过礼。

唐氏笑道:“他们兄弟自然有话说,咱们妯娌去里间,也好说些体己话,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呢。”

钱氏和于氏都笑着起身,与唐氏挽着手臂亲热的往梢间去。

蒋晨风则笑着对蒋清风道:“走,去我那吃口茶去。”

蒋清风点头。与蒋晨风出往西厢房去了。

梢间,蒋嫣、蒋妩和蒋娇,正与大伯父家的女儿蒋姝和蒋婉说话儿,见唐氏三人进来,小姊妹们都起身行礼让座。

大伯母钱氏就道:“前儿咱爹听说二弟出了事儿,大病了一场,他这一病,连娘也都跟着操劳的病了,我与三弟妹忙着侍奉,竟没抽出空来个信儿,还望弟妹不要见怪。”

37. 第三十四章 亲戚

“大嫂说的哪里话,我们住的稍远一些,平日里够不上,且前儿家中的事你也是知dào

的,是以这些日子没得闲回爹娘身边侍疾,当真是辛苦大嫂和三弟妹了。爹娘身边有你们在,我与玉茗也都放心。”唐氏温和的说着场面话。

钱氏和于氏的脸上掩不住的尴尬。

蒋家本家位于京都城西南方永定河畔的宛平县拱北城,不是住在塞外大漠,也不是住在如今被金国大皇子占领的锦州和宁远,若真的想来探望,一天时间如何也到了。况且,即便不能亲自前来,蒋家连个能跑腿送信儿的下人都没有?

当初蒋学文被下诏狱,蒋晨风曾回本家求借银子,可祖父却说“家中如今尚未分家,一切开销都是公中所有,就算要挪用也不能说用就用,如今你大伯父在外头未归,还要等他回来商议了在说。”

蒋晨风当时求了再求,还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到了家中惹得唐氏大哭了一场,骂蒋老太爷心狠,又骂那些人势利,平日里占尽风光时候他们走动的也勤,一旦摊上事儿,背后指不定怎么骂蒋学文招惹是非,是借些银子,又不是要分家,难道蒋老太爷做不得主,还需yào

大伯父同意?

后来蒋晨风要再去,唐氏阻拦下来,说是“咱们要口志气,拼了命也要将人救出来,往后与他们少往来。”

蒋学文回来后,没有提起本家的事,唐氏也乐得不理会那些绝情绝义的人,想不到这会子他们自个儿贴上来。

钱氏丝帕沾了沾眼角,叹道:“爹也是的,当时晨哥儿来,我们竟都不知dào

,还是后来听了娘身边儿的丫头说了才得知的。若要知dào

晨哥儿去了,即便爹不允准,我私下里也是有几个体己的。”

三婶于氏连连点头,表示她也是那样。

蒋妩看惯了世态炎凉,只觉得大伯母和三婶为了自保,其实也并未做错什么。

人性本恶,自私自利之心人人皆有,趋利避害也是本能。所以她不恨紧要关头弃她而去者,只更珍惜能与她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者。

这会子,她心内平静,并未因危难时刻对方没有给予帮zhù

而恼怒。

可唐氏与蒋嫣、蒋娇并不是这样想。危难时刻,同宗亲戚尚且不如外人,如今太平了,蒋妩还即将成为霍指挥使夫人了,他们还有脸贴上来,还将过错都推到老人身上。

蒋嫣都替他们脸红。

蒋娇沉不住气,眨巴明亮的大眼好奇的问:“大伯母,从拱北城到京都很远吗?”

钱氏脸上笑容挂不住了。

唐氏到底是宽和的,心内再气,也不愿妯娌之间当面闹的不快,瞪了蒋娇一眼,“长辈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蒋娇忙低垂了头道“知错了。”

三婶于氏见状笑着转移了话题,“他三叔说,侄女儿出阁是大事,特地预备了丰厚的添妆来。妩姐儿的嫁妆娘也说公中给出,我们这会子也给带来了一部分。”

钱氏也笑着点头称:“的确如此。我瞧着你府上使唤的丫头也不多,咱们这样人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不至媵嫁的丫头也出不起,我今儿特地带了些来,都是选得一些大方特体,办事麻利的,回头妩姐儿自个儿挑挑,看中了哪一个就带了去,相不中的就留下来服侍你父亲母亲。”

蒋妩浅笑:“多谢大伯母。”

“哎呦呦,有多大的事儿了,就值当你谢我。”钱氏拉着蒋妩柔滑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略有薄茧,像是劈柴拿斧头所致,心下鄙夷,又玩笑似的说:“妩姐儿好福气呢,往后成了指挥使夫人,可不要忘了咱们这些个亲戚。”

蒋妩感觉到钱氏指尖在她手中薄茧处徘徊,心内就是一动。

这些日练习出刀练的勤,手上起了茧子,大伯母都能察觉,将来她是要与霍十九做夫妻的,他难保不会察觉,她有素来在人前不展露功夫,更不可能在霍十九面前流露出真功夫来,到时难免叫人疑心。

她要想法子遮掩才是。就算去不掉,也要想个其他正当的法子。不然就做些粗活吧。

家里清贫,丫头仆妇不多,蒋晨风虽然是个少爷,也经常会劈柴和说是活动身子,她回头也去劈柴好了,好歹能遮一遮,还能练练臂力呢。

蒋妩心内豁然开朗。

而她不言语时,钱氏只当她羞涩,又与唐氏和于氏说起话来。

不多时,外头乔妈妈已经领着张罗了饭菜,摆在前厅。冰松和幻霜进得门来行礼,“饭菜已经预备齐了,请夫人姑娘们移步。”

唐氏就招呼了妯娌先出去,蒋嫣则与蒋妩一同引蒋姝和蒋婉到外头去。

依着规矩,地当中的屏风将两边儿的席面隔开,一餐饭吃的也算是宾主尽兴,众人都默契的避开了先前蒋学文下诏狱的话题。

用罢了茶,眼瞧着天色已经暗淡,蒋学文就吩咐乔妈妈去张罗预备住处。

蒋家统共一进,面阔三间,家里儿女几人已经将各屋占了,如今大伯父和大伯母带来两个女儿,三叔和三婶带来一个儿子,另外还有随行贴身服侍的小厮婢女,赶车的车夫,跟车的小子和婆子,统共十六七人,这会子当真是安排不下。

蒋学文犯了愁。就算将库房的东西都丢出去,大家伙儿睡地铺也住不开,除非住院子……

唐氏便悄悄地与长女商量。

蒋嫣道:“不然就留女眷们在家里,让爹和晨哥儿陪着大伯父和三叔他们去住客栈?”

仔细想想,似也只能这样。

唐氏就吩咐乔妈妈去悄声回了蒋学文。

蒋学文闻言摆摆手,吩咐乔妈妈退下,心内掂量着,又吩咐婢女给蒋崇文和蒋宗文续茶。

大哥和三弟来一趟,偏偏家里住不开,还要让人住客栈去,他的觉得若开口是极跌面子的。

正当这时,银姐突然快步到了廊下,道:“老爷,霍指挥使来了。”

蒋学文闻言,脸上顿时一黑。

他此生最跌面子的事就是要将女儿送到霍英狗贼的身边儿去。偏偏这人不知分寸,赶上这会子来,是成心让他难看的不是?

38. 第三十五章 清誉

蒋学文端坐原位,纹丝不动,竭力控zhì

才能保持面上的云淡风轻。

蒋宗文和蒋崇文对视了一眼,便也没有动。

里间的女眷们也得了乔妈妈的回话。

唐氏和蒋嫣、蒋娇如今听到霍十九来已见怪不怪了,这些日霍十九本来就是成日里往他们家跑。

钱氏霍的起身,兴奋的道:“想不到咱们才来,就有机会和未来的侄女婿见个面儿,当真是难得。”

见她如此,于氏也站起身附和道:“大嫂说的是。”

钱氏就吩咐蒋姝和蒋婉:“你们也都遮了面纱,出去给霍指挥使行个礼吧。免得叫人觉得咱们蒋家人失了礼数。”

蒋姝和蒋婉都轻声道是,娇羞无限的拿了面纱遮面。

唐氏心中不悦,碍于体面没有开口。蒋嫣拧眉,受不了钱氏急于巴结的模样,将脸别开。

蒋妩明媚的杏眼一轮,目光在钱氏与两女身上扫过,了然道:“既如此,我就陪大伯母出去吧。”语气稍顿,回头望着唐氏:“若不愿意出去的可以留下吃茶说说话儿,霍英应当不会介yì

。”

唐氏和蒋嫣点头。

钱氏大惊失色,“好侄女儿,可不敢直呼指挥使的名讳啊!”

蒋妩接过冰松递来的面纱戴上,缓步走向外头,并不理会钱氏。

钱氏理了理孔雀蓝交领锦缎褙子的前襟,又正了正插在圆髻上的金丝凤钗,随手给蒋姝顺了顺披垂在身后的长发,就拉着蒋姝跟上蒋妩的步伐,蒋婉亦步亦趋跟在蒋姝后头。

于氏站在原地,看了看并无动作的唐氏,略一想,又坐回原位:“大嫂就是好奇心重,二嫂,我留下与你说说话儿。”

唐氏面色略缓,重重的“嗯”了一声。

蒋妩先行到了前厅时,恰看到霍十九带着书生打扮的曹玉站在地当间儿,蒋学文端着茶坐在原位,像瞧不见这个人。大伯父和三叔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行礼也不是端着长辈的范儿也不是,两人表情很是精彩。

霍十九今日穿的剪裁得体的鸭卵青交领宽袖云锦仙鹤纹道袍,展翅欲飞的仙鹤用同色绣线夹银线绣成,若不细看,只当是素面云锦,但光下一照,那栩栩如生的仙鹤就如要从袍子上飞离出来,足见绣工精美。他本就生的容貌无双,看似随意穿戴,也在慵懒处彰显贵气,加之他的神态从容,眼神疏离,让人有高不可攀之感,好似这个人与他们这简陋的宅子格格不入。

紧随蒋妩身后的钱氏与二女都是一愣。蒋姝和蒋婉先是呆望霍十九。瞧他看过来,恐与他目光相对,忙娇羞垂头。

霍十九唇角微扬,唤了声:“妩儿。”

蒋妩早习惯他对她的温柔,也乐得配合,屈膝行了礼,水眸晶莹,语气有强忍欢喜的骄傲:“大晚上的,怎么来了?”

大伯母一家和三叔都倒吸了口凉气。

蒋妩这是作死!怎能与霍指挥使这样说话!

可霍十九只包容的微笑,温声道:“知dào

你家来人,恐亲戚们住的不惯,我恰好在不远处有间二进的宅子闲着,这会子叫三五仆妇看着的,不如让你家里人到那去住,也免的劳顿你父母。要见面也容易。”

蒋妩惊讶抬眸,正撞进他眼尾上扬的秀丽眼眸中。

蒋家的监视原来没有撤走!?

心念电转,蒋妩剑眉微挑,别扭的道:“亏得你想的周到。难不成衙门里的事儿今日不多?”

霍十九笑道:“衙门的事永远忙不完。”回头从曹玉手中拿过钥匙,道:“我已吩咐人去打理好了,待会儿叫人送你家人过去便是。”

杏眼中碎芒璀璨,飞快的看了霍十九一眼,蒋妩点了点头,将钥匙递给身旁的冰松。

霍十九望着她半掩面纱的俏脸,笑意不自禁溢出唇角。

他们说话时,除了常见的,钱氏等人已愣住了。

钱氏早知霍十九已有二十七岁,虽外界传言他是本朝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可她也只当是旁人巴结乱捧的,她心目中的霍十九有可能是个肚满肠肥满脸横肉的中年人。谁料想,真zhèng

的霍十九果真如此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的,怎么看也只是二十出头。

有权,有钱,又俊,又温柔!

钱氏狠劲的掐了蒋姝的腰一把。

蒋姝是她亲生,蒋婉是庶女。

蒋姝吃痛,不敢惊叫跌了形象,只得忍着,娇羞目光中含水,更显楚楚可人,拉着蒋婉屈膝,娇滴滴的道:“霍指挥使好。”

钱氏也在后头颔首,端着长辈的身份。

蒋妩闻声,这才想起身后的人,道:“那是我大伯母和两位堂姐。”

霍十九看向他们时,目光中就有冷厉与鄙夷,竟连寒暄也省了,只对蒋妩道:“你好生歇着,瞧你又清减了许多,也不知那些补品都吃哪儿去了。我回去了,有事就叫婢子来告sù

我。”

蒋妩点头。送霍十九走向门口。

直到他高瘦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屋内依旧鸦雀无声。

从霍十九进门来,自始自终只与蒋妩一个人说话,未来的岳丈看也不看,其余的亲戚都似不存zài



蒋学文倒不气霍十九的态度,只是心疼女儿,能得霍十九的喜爱的确方便往后行事,可到底委屈了蒋妩。

站起身,蒋学文冷笑:“大嫂这是做什么?婉姐儿是庶出也便罢了,怎么姝姐儿不是个宝贝疙瘩,这会子也打算为人婢妾了?”

宦海沉浮多载,能稳居此位又是名扬天下,哪里会连钱氏那么一点小心思都瞧不出?

蒋宗文很尴尬的轻轻咳嗽了一声。

钱氏羞臊的脸上发烫,不依道:“二弟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要叫女儿为人婢妾?你侄女儿冰清玉洁的,做叔叔的可不要为了呈口舌之快,侮了人的清誉!”

“要清誉,就别自侮!”蒋学文不与钱氏女流之辈计较,只望着大哥与三弟,道:“我虽不孝,不得爹的喜爱,或许也叫你们提心吊胆,可我从未为权贵所折腰,即便今日妩姐儿要嫁与霍英狗贼为妻,也是情势所逼,她虽深陷泥垢,依旧冰清玉洁。大哥,你们可不要动歪了心思,叫我看不起!”%感冒了,脑袋晕乎乎,爬走~~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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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第三十六章 媵嫁

蒋宗文被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只沉默,可见是习惯了蒋学文如此言辞犀利的。

钱氏见蒋宗文被兄弟训的一声不吭,怒极冷哼:“二弟有能耐可到外头使去,怎么在咱们姊妹跟前就来了能耐了?妩姐儿是冰清玉洁,还没成婚就得了霍指挥使那般怜爱了。咱们姝姐儿和婉姐儿难道就差在哪里了?我是怕孩子们不出来见礼,你脸上无光,这会子又说这般下流的话,你也配做个叔叔!呸!”

钱氏先暗指蒋妩与霍十九之间不干净,又句句咬着道理,蒋学文气的脸色铁青,想与钱氏计较,又觉得与个女人家吵跌了体面,只瞪着兄长。

谁知蒋宗文却没瞧见他的眼神似的,依旧不语。

还是蒋崇文见场面尴尬,起身打圆场:“……妩姐儿成婚是大喜事,自家的姊妹不要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伤了和气。”

蒋宗文面色稍缓,道:“罢了,哪里有舌头不碰牙的。”

钱氏憋着一肚子气,想再辩驳几句,可眼珠一转,又闭了口。

蒋妩冷着脸吩咐:“冰松,去叫外头霍英留下的人来,送大伯父和三叔一家人去别院下榻。”

话没说完,就被个小辈送客,钱氏铁青着脸,强自忍耐着脾气,笑道:“那好,明儿我们再来,媵嫁的丫头妩姐儿还没选呢。”语气温和的好像方才吵闹都是幻觉。

蒋妩冷淡的“嗯”了一声。

待到客人走后,一家人各自歇下,蒋学文被唐氏提着耳朵训斥了一番自然不必说。

次日清早才刚开了城门,钱氏就领着女儿,带着婢子们来了。笑脸迎人的就如没发生过昨日的不快。

“……他们都起得晚,我先醒了,就紧忙带着人来给侄女儿选。媵嫁的人可是马虎不得,好侄女儿,看看谁比较和你的眼缘?捡好的带走,余下的留下伺候你父亲母亲,你出阁后也不必担忧家里头了。”

蒋妩是被冰松强行叫醒的。昨儿练出刀两千次,一直练到天色蒙蒙亮,好像才睡下就起来了。这会子心情不好,也懒得搭理人,就只道:“我陪嫁的丫头有冰松就够了。多谢大伯母费心。”

钱氏笑道:“侄女儿还与我客气个什么?再说着也是你祖父祖母吩咐的呀!”

蒋妩就看向门廊下站着的六个穿红戴绿年龄十二三岁的丫头。

她一个人即将步入霍家是非地,这些女孩子们何辜?

“不必了,霍家规矩大,恐咱们带去的人适应不得。”

钱氏见今日蒋妩态度与昨日大不相同,只道是蒋学文背地里不知说了什么,陪笑道:“既然丫头们不得体,不然妩姐儿就带着你两位表姐媵嫁?”

大燕旧俗,的确有出阁的女子带了亲族的庶女媵嫁的,媵嫁之女便为夫婿的妾室。

蒋妩挑眉,看来她还真的低估了钱氏的脸皮厚度。

“不必了。霍府已有十三个小妾等着伺候我。”

钱氏想不到蒋妩会直言拒绝。

蒋妩转而道:“对了,年前祖父提出分家之事,当初大伯母与三婶也是赞同的,只不过因为我父亲事情多,暂且没得空来思考,如今他闲了,也想得通了。我们家也赞同分家,父亲今儿就跟着大伯父和三叔回一趟本家,将分家的事儿定下来吧。田产商号也要提前清算。”

钱氏如吞了一颗生鸡蛋,面色紫涨,唇角翕动。

她先前是张罗要分家,可那时候蒋学文只不过是个倔强的穷酸,在京都做个穷官儿,还指不定哪一日就将家族带累了。可现在不同了,蒋妩马上就是指挥使夫人了,分了家,许多便意就行不得。

“侄女儿,如今你的婚事要紧,咱们……”

“妩姐儿说的是。”蒋学文笑道:“我如今告假在家,也得空,正巧跟着大哥大嫂回去,至于妩姐儿的嫁妆,也不必公中来出,到时候我们自个儿张罗便是。”

钱氏一拍巴掌,笑道:“哎呦,到底是妩姐儿年轻,怎么二弟也跟着瞎胡闹。你们呀,这是冒傻气!这会子分了家,才能得多少?那嫁妆……”

蒋妩不等钱氏把话说完,已淡淡道:“我们不缺银子。”

她不恨这些见死不救的亲戚,可也喜欢不起来,他们既然撕破脸做事,她何苦忍耐?她素来不是个有修养的人。

钱氏哽在喉中的生鸡蛋似已经孵出鸡崽儿,在她嗓子眼里乱蹦乱跳。人家得了个金龟婿,当然不缺银子。

唐氏与蒋嫣在侧间听了许久,见外头气氛紧张,就要出来打圆场,恰好外头有说笑声靠近,是蒋宗文、蒋崇文夫妇和蒋清风一道来了。

唐氏便迎了出来,吩咐了摆饭。

早饭是简单的面食和清粥小菜,餐桌上的气氛怪异的很。

用罢饭,蒋学文又将赞同分家的事说了,最后道:“咱爹的想法,做子女的不顺从就是不孝,我先前是没想开,这会子想开了,等大哥和三弟回去,我就跟着一道去。”

蒋宗文闻言,木讷的看着钱氏。

蒋崇文则与于氏对视了一眼。

这其中还不知发生何事,他们想要劝解,不等开口,就听见外头有叩门声。声音急促刺耳,似是硬物碰撞出的声音。

当初蒋学文被捕,来抓他的锦衣卫就是用刀鞘这般撞开的院门。

唐氏、蒋嫣等人听了动静,就浑身发寒。

蒋妩面色凝重,先于蒋学文和蒋晨风快步到了院中。

恰好银姐开了门,就听见一公鸭嗓大吼一声:“呀!呀!呔!我乃独行游侠陈赞!”

话音方落,就见一黑衣蒙面人手持木剑,一个箭步窜到院中,遮在面巾下的脸只露出灵动圆眼,瞪着蒋妩,宝剑一指:“你!我要跟你决斗!”话音稍顿,又补充道:“生死斗!”

一少年内侍领着一群宫人和侍卫一拥而入,大声附和道:“皇上武功盖世!”

此人开了头,后头的宫人侍卫就一同吆喝起来:“皇上武功盖世!皇上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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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科技的预发功能居然失灵了,多亏我睡前登陆看了一眼,妈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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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三十七章 决斗

蒋宗文和蒋崇文不过是寻常百姓,哪里见过皇帝?这会子额头贴地,紧张的身上发抖。

唐氏带领女眷们手忙脚乱遮了面纱迎来,稀稀落落跪了一地,七嘴八舌山呼万岁。

蒋学文上前行大礼,严肃的道:“皇上,您御驾亲临,可有要事?”

小皇帝将木剑扛在肩上,哼道:“我现在不是皇上,是江湖第一剑客!我要找她决斗!”手指快戳到跪地行礼的蒋妩。

“皇上!”蒋学文气急,怒斥道:“皇上乃一国之君,怎能只想着玩闹?前儿卖云吞面,今日又做起大侠,您几时能做皇上啊!大燕风雨飘摇之际,您的心思不放在朝务上,就只听从霍英的话变着法的玩儿,您如何对得起陈家的列祖列宗!”

“放肆!你算哪颗葱,敢给朕指手画脚!朕现在就是要当大侠,就是要跟蒋三决斗,你管得着吗!小魏子,把‘蒋石头’给朕抓起来!免得他碍手碍脚!”

一旁少年内侍应是,挥手吩咐随行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着蒋学文到了一旁。

蒋学文不过文弱之躯,如何挣得脱?痛心疾首的呼着:“皇上,您要以朝政为重啊,您不能再玩下去了!”

蒋宗文和蒋崇文夫妇家眷早已抖如筛糠,各个面如死灰,心里大骂蒋学文多事,生怕牵累到他们。

唐氏跌坐在地,只觉万念俱灰。亏得蒋晨风与蒋嫣一左一右搀扶住,才没让她躺倒。

正当情况着紧之际,却听低柔的一声轻笑。

蒋妩站起身,随手抄起靠墙倚着的扫帚,一指小皇帝:“你便是独行侠陈赞!既称之为‘侠’,何故绑了我父逼我与你决斗!”

小皇帝一见蒋妩陪着他玩,立即进了状态:“哼,你若是打得赢本大侠,我就放了你爹!不然……不然我就把他送诏狱里去!”

在场之人都觉得心中一沉,暗道:完了。

“这可是你说的,你得言而有信!”蒋妩话毕,抡起扫帚冲了上去。

大伯母差点失|禁,惊呼:“妩姐儿!哎呦喂,这是要人命啊!”瞪唐氏:“瞧你们教的什么女儿啊!”

唐氏也紧张的双目圆睁。

“大胆!”

小魏子斥责,方要阻拦,就被小皇帝一把推开。“滚一边儿去!别碍着本大侠决斗!”说着挥舞木剑迎击。

一时间狭窄的院中尘土飞扬。

小皇帝出手毫无章法,明摆着不会功夫,只为了姿势潇洒漂亮,口中还配合喊着“吼吼哈嘿”。

蒋妩也将扫帚当成齐眉棍乱抡,若要给她的功夫取个名,那只能叫“泼妇棍法”。

两人你来我往,蒋妩很快占了优势,扫帚把子打在小皇帝脚踝的“外踝尖”穴,疼的他哎呦一声,弯腰去揉。趁着他单腿落地时,又一记横扫,正扫在他“金鸡独立”那只腿的跗阳穴上。

蒋妩虽不敢使全力,可也拿捏着力qì

瞄准穴位,既让小皇帝吃痛,又不留下淤青。

小皇帝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手中木剑也落了地,抱着脚踝呼痛:“哎呦!你敢打朕!”

“你不是独行侠陈赞,要与我来生死斗吗?”蒋妩将扫帚放下。

小魏子忙去搀扶皇帝起来,指着蒋妩骂道:“大胆!竟敢对皇上如此无礼,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难道皇上言而无信?我还从未听说过有食言的大侠。”蒋妩嘲讽道。

疯了!这家子爹和女儿都是疯子!做爹的骂皇上,做女儿的打皇上,还要不要人活了!

蒋宗文和蒋崇文两家人俯伏在地,只后悔为何要主动来蒋学文家,早知dào

他们一窝子疯子,打死也不会来!

小皇帝灰头土脸,憋着嘴瞪着蒋妩,已在怒气爆fā

的边缘。

正当气氛紧张之时,突听的一声低沉温和的男声奇怪的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神经紧绷,根本没注意霍十九与手提食盒的曹玉几时进的门。

小皇帝瞧见霍十九来,一扫阴霾,欢喜的走到近前,兴奋道,“英大哥,你怎么来了?”

霍十九见他身上满是尘土,蹙眉:“皇上怎么弄成这样?”

小魏子虾腰道:“回指挥使的话,是蒋三姑娘将皇上打了。”

霍十九浓眉拧着,询问的看向蒋妩。

“‘陈大侠’找我决斗,输了。”蒋妩表情很是无辜。

小皇帝脸上一红,嘿嘿笑道:“无碍的,无碍的,朕是一时疏忽,既是如此,朕自然信守承诺。”朝着侍卫挥手:“把‘蒋石头’放了吧。”

侍卫领命,放了蒋学文。

蒋学文双臂疼痛,心情已是极差。

霍十九展颜道:“既无事,臣陪皇上回去?”

“好啊!”小皇帝盯着食盒:“那个,也给朕拿着,朕要吃!”

“是。”霍十九关切的看了蒋妩一眼,就与曹玉跟随皇帝离开。宫人侍卫们一拥跟上。须臾间出了院门。

小皇帝扶着霍十九的手登上马车之际,还不忘了扯下面巾回头大喊:“蒋三,朕下次再来找你决斗!定然不会输给你!”

院内恢复了安静。

众人依旧呆呆跪着。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蒋妩搀唐氏起身,又去扶蒋学文。

蒋宗文和蒋崇文夫妇也都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恐惧一时间化作指责,七言八语的责骂蒋妩和蒋学文,无非是胆大妄为不管众人死活之类。

众人不傻,方才若不是霍十九来的巧,小皇帝对霍十九又很重视,今日哪得善了?蒋学文和蒋妩自己作死,定了罪也无可奈何,他们何其无辜!

蒋学文此刻正为皇帝如此荒诞痛心疾首,自然不理会大哥与三弟一家。唐氏、蒋嫣、蒋晨风也觉得蒋妩是兵行险招。

蒋妩却道:“此处是非之地,诸位就暂避吧。不送了。”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大伯母一众来不及气蒋妩逐客,再不逗留,忙吩咐人套车,连那原本要留给蒋妩媵嫁的丫头子都一并带走了。

唐氏与蒋学文送人至帽檐胡同口,大伯母钱氏还不忘探身出来叮嘱:“二弟解决了此间的事就家去吧,我回去就先与爹说你已同意分家之事了。”竟然一改先前的巴结。

41. 第三十八章 所属

早前蒋学文已说好要与他们一同回本家,这会子他们却连片刻都等不得,似生怕小皇帝一时兴起在杀个回马枪牵累了他们。

眼见马车渐行渐远,蒋学文心情低落。

他惆怅的事情太多,父母兄弟爱富嫌贫不与他亲近也就罢了,他致力于大燕的昌盛,这会子凭一己之力也断无法扭转乾坤。每见小皇帝那荒唐样儿一次,他就灰心一次,再看英国公和霍十九之流跋扈之时,又要重振信心,告sù

自己不要放qì



为了大燕,连女儿的幸福都搭上了,皇上却始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唐氏见他愁眉不展,当他为家人避他们如蛇蝎而难过,便也将责怪压下,只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道:“好在今日有惊无险。”

蒋学文也不愿被妻子埋怨,见她不提,松了口气,温柔应道:“亏得妩姐儿机敏,若非她与皇上打那一场,恐怕我真要再进诏狱。”

她不动手,他这个“人质”就不是人质,自然也不存zài

获胜即放出的道理。

唐氏闻言点头,叹道:“当真是为难了妩姐儿。也亏的是她,若是搁在嫣姐儿身上,还不知会如何。老爷就听我的一句劝吧。如今朝堂上的事,你还看不清楚么?想凭借你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我瞧着比登天还难。”

蒋学文心中挫败烦躁,不忍与发妻争吵,只敷衍的应了一声就上了丹墀。

唐氏看着他的背影,嗓子眼儿里似塞满了黄连。深吸口气压下泪意。

方走上丹墀,就听见背后一阵马蹄声响,回头,只见是一清秀书生策马而来,却是曹玉。

“驭!”曹玉在帽檐胡同前勒马,翻身跃下,快步到了唐氏跟前,行礼道:“蒋夫人。”

唐氏冷淡道:“曹公子有何吩咐?”

“大人吩咐我来见三姑娘。”态度有礼恭顺,却也不容拒绝。

唐氏无奈,只得吩咐了银姐:“去请三姑娘出来。”又道:“曹公子请进来吃杯茶。”

“多谢蒋夫人,属下还有其他公务,只与三姑娘说几句话就走。”

“那公子请自便吧。”

“蒋夫人不必客气。”

唐氏走向院中。恰与迎面而来的蒋妩擦身。

蒋妩到了门前,眨着明媚的杏眼,眸中闪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与骄傲,虽遮住半张脸,依旧可探出色容色,加之她步伐轻快活泼,着实是娇俏可人。

然曹玉最是不喜轻浮女子,总觉此女粗鲁低俗,没心没肺,配不上霍十九,是以此时只有生硬的恭敬而已。

“大人吩咐属下来问三姑娘方才发生何事,他也好应对,还有姑娘可有伤到不曾?”

蒋妩闻言,便将方才经过细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没伤到,就是不知dào

皇上可有伤到,毕竟我的棍法可是一流的。”

曹玉唇角抽动。

他方才来时仔细打探过,确认蒋妩花拳绣腿,扫帚舞的比皇上还要“花架子”,她一个女儿家,也好意思说“一流”。

“既然姑娘没有伤到,属下就告辞了。”曹玉再懒得与她多说,且霍十九正在等消息,便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蒋妩也不相送,转身回了卧房。

关上半旧的木门,靠着门板,长吁了口气。

她与曹玉毕竟交过手,就怕露出马脚被疑心往后不好行事。在功夫高于自己的人跟前,想要掩藏就要多费心一些,好在他也没有多问。

蒋妩轻抚手中薄茧,就换了身居家常穿半新不旧的细棉袄裙,将长发盘起,去院中劈柴了。

霍十九陪同皇帝到了位于澄清坊的别院。才刚吩咐小魏子去服侍皇上沐浴更衣,就到了院中,站在廊下平复心情。

他的身份,在别院中俨然第二个皇帝,是以宫人们都毕恭毕敬不敢上前打扰,沉浸在思绪中只有片刻,就见曹玉快步而来。

“爷。”曹玉行礼。

“如何?”

“如方才打探那般。”

“嗯。”霍十九沉吟,轻描淡写的问:“三姑娘呢?”

“三姑娘无恙。”曹玉抬头,诧异的望着霍十九,欲言又止。

霍十九抬手拨弄廊下的琉璃风铃,笑道:“有什么话就说。”

“没什么,只是属下从未见大人像今日这般焦急,难道大人不是为了方便行事才选了蒋三姑娘的?”曹玉垂下眼睑。

他们今日原本如平常那般往蒋家去,却得了皇上亲临与蒋妩“决斗”的消息。霍十九当下弃车骑马,且吩咐他提着食盒,食盒里的燕窝粥不许洒出一滴。到了蒋家,还要做出不知情的模样。

他可没见过大人对哪个女子上心,对方竟是蒋三那样的粗鄙女子,曹玉心下很不痛快。

霍十九仰头,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琉璃风铃,清脆的叮铃声宁静美妙,能涤人心。

小皇帝换了身大红锦袍,披着半干的长发绕过回廊,正看到霍十九悠哉拨弄风铃的侧脸。暖阳斜照入廊下,为他玉色长袍撒上金芒,墨发高挽,更显身姿挺拔修长。

“英大哥。”小皇帝笑眯眯的到了近前,公鸭嗓声音兴奋:“英大哥才刚给蒋三拿了什么好吃的?朕也要吃。”

霍十九行礼,道:“回皇上,是燕窝粥。曹玉。”

曹玉便吩咐人将食盒送过来。

小皇帝坐到桌边,一气儿吃了个干净,才道:“英大哥怎么对她那么好。”

霍十九一愣,温和又坚定的道:“她将是我的妻子,便是我的人,无论将来如何,我也该尽责。就如皇上,每做一个角色,就要尽这个角色的本分。”

小皇帝挑眉:“是吗。”

霍十九笑而不语。

小皇帝终究叹道:“刚才蒋石头还问朕‘几时能做皇上’。英大哥说,朕这个皇上是不是太不尽本分?”

霍十九唇角翕动,刚要做答,就有一小内侍慌忙跑了进来,行礼道:“回皇上,英国公到了。”

话音方落,就见一年近六旬锦衣华服的壮硕男子,快步穿过月亮门。

霍十九忙站起了身。

其余宫人一众皆行礼:“见过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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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三十九章 英国公

英国公蔡京,时年六十五岁,身材挺拔壮硕犹如壮年,花白头发整齐挽起,以镶蓝宝网巾固定。生了方正脸膛,浓眉鹰目,鼻梁高挺,略有些鹰钩鼻,许是两撇须髯微翘的缘故,总显得他面上带笑,使人忽视他眼中的精芒。

蔡京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子女都随了他生的各个俊俏。他的嫡出幺女乃先帝正宫,只不过福薄,分娩时血崩而死,诞下一子也不足月就夭亡了。同年,徐妃诞下一子,便是如今的小皇帝。徐妃也晋为贵妃,一时间后|宫之中风头无两。

然而好景不长。先帝龙御归天后,后妃殉葬,原本有所出的妃子可幸免,合论陈赞为长子,且是先帝亲封的太子。但徐贵妃放着太后不做,真情难酬,竟投缳以身相奉。留下年仅九岁的陈赞独当一面。

小皇帝年少践祚,亏得身边有英国公蔡京与霍十九辅佐。

“臣参见皇上。”蔡京到得近前,拱手行礼。

小皇帝笑眯眯的摆手,亲热的道:“蔡爱卿不必如此多礼,来人,给蔡爱卿看座。”

“多谢皇上。”

蔡京便在宫人搬来的黄花梨木官帽椅落座。

霍十九微笑冲着蔡京拱手,“国公爷。”

“霍指挥使。”蔡京慵懒撑膝而坐,随意颔首还礼。

“英大哥也不必多礼了,都是自家人,快坐吧。”小皇帝笑着说罢,又吩咐人看茶。

霍十九这才欠身,在蔡京下手侧偏着身子坐了一半。

蔡京捋了捋胡须,笑道:“皇上,多日不见您依旧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啊。”

“多谢蔡爱卿挂念,朕一切都好。这些日多亏了英大哥,想出了许多有趣的玩儿法,朕玩的开心,心情就好,心情好了自然哪儿哪儿都顺当。”

蔡京笑道:“霍指挥使与微臣一般,都是一心为了皇上着想。”

“是啊,朕知dào

。所以朕也信任你们,更倚重你们。”

小魏子端上茶来,小皇帝啜了一口,皱着眉道:“朕不吃这个,朕要吃酸梅汤。”

蔡京品了口茶,因是他最爱的铁观音,笑容更深几分,放下精致的青花盖碗,笑道:“皇上既喜欢酸梅汤,臣府里恰有个婢子,做酸梅汤是一绝,回头臣就将人献给皇上。”

小皇帝笑道:“好啊,那她除了会做酸梅汤,还会做什么?会陪着朕玩儿吗?”

“自然是会的。”蔡京笑道。

霍十九也道:“那婢子的手艺我是尝过的,的确是好,模样生的也真是俊俏。让她来伺候皇上吃酸梅汤,也不算辜负了她的好手艺和好相貌。”

“是吗?”小皇帝原本半信半疑,听闻霍十九的话就全信了,拍手道:“好,好,那块叫她来陪着朕!”

蔡京对霍十九笑笑,恭敬的道“是”,又道:“皇上,如今宫中依旧一切齐备,皇上打算几时回宫呢?您如今也有十四岁了,也是该亲政的年龄了。”

小皇帝闻言,随手掷了茶碗,不悦道:“朕说过多少次了,宫里有什么好的,还是别院舒坦,还有朝堂之事,别拿来烦朕。”

蔡京忙起身行礼,“臣惶恐,皇上息怒。”

霍十九也随着起身:“皇上息怒,英国公是一片好意,一心为国。”

“朕知dào

,你们都是为了朕好。”小皇帝怒气来的快消的也快,央道:“蔡爱卿就偏劳一些,俗话说能者多劳嘛。有什么事儿,你只管来回了朕,叫朕知dào

便是。朕只要有好吃,有好穿,有好玩,叫英大哥多来陪陪朕玩,多想些新奇好玩的东西来,其余的朕一概不管。”

蔡京忙行礼道是。

小皇帝再次请蔡京和霍十九入座。

蔡京又赞起小皇帝今日蒋家之行,实属平易近人之典范,赞小皇帝品性高洁,历代皇帝无人能出其左右,霍十九也随声附和。说的小皇帝很是受用。

又说了一会子话,蔡京起身,行大礼告退。行至于霍十九身畔,对他颔首微笑才与他擦肩。

待蔡经离开,小皇帝兴致高昂的道:“英大哥,本大侠要跟你决斗!”

“皇上,臣不会功夫。”

“朕现在是大侠,说与你决斗,你就要听从!”

霍十九无奈道:“罢了,那便决斗吧,只是大侠手下留情,我当真不会功夫。”

小皇帝吩咐人去取了两把木剑,给了霍十九一把,二人脱了外袍,就拉开了架势打了起来,霍十九一路溃败,小皇帝自觉姿势潇洒漂亮且勇猛无dí

,公鸭嗓喊着“再吃本大侠一宝剑!”将木剑挥舞的虎虎生风。

“决斗”了片刻觉得累了。霍十九又说:“不如皇上这回做耍猴的。”

小皇帝听闻拍着大腿说好,一时间又找不到猴儿,眼珠一转,吩咐道:“把赵相宜那老小子给朕带来当猴子!谁叫他办差不认真,叫他给你算个良辰吉日大婚,他却给定在那个破日子!”

赵相宜是钦天监监正。

霍十九莞尔,“皇上果真聪慧,臣这就吩咐人去宣赵相宜前来。”

%

蒋妩这会子正在劈柴,蒋嫣和蒋娇知她心里不痛快,又不好劝说什么,只各自搬了交杌坐在院中陪着她闲聊。

姊妹三人正是有说有笑之际,突听得院门被轻轻叩响。

银姐在围裙上蹭着手上的水,从厨房快步跑去开门,“谁啊!”

话音方落,却见门前站着的是个模样标致,遍身绫罗的高挑媳妇子。只见她头梳圆髻,带着银累丝嵌翡翠的大簪,穿了件秋香色葡萄缠枝的团龄大袖衫,下着茶白八幅裙,容长脸上见人先露三分笑,“敢问这位嫂子,此处可是蒋御史府上?”

银姐忙颔首:“您是?”

“我是英国公府的,特地来给贵府上三姑娘送请帖。”说着从袖中拿出烫金的帖子来,笑道:“今年咱们国公府上的荷花拔了头筹,开的最早最好,老夫人欢喜的很,办了个赏荷会,还请了最有名的春山班来唱堂会。请蒋三姑娘届时务必赏光。”

银姐先前当此人是个富家太太,想不到却是英国公府的下人!国公府的下人都如此体面!

她又在围裙上蹭蹭手,珍而重之的接过请帖。

那媳妇子微笑颔首,转身上了青幄的小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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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四十章 关心

蒋妩与蒋嫣、蒋娇,早已将影壁另一侧的对话听的清楚,银姐郑重将请帖交到蒋妩手中时,蒋嫣已是担忧的眉头紧锁。

“妩姐儿,这可怎么是好。那样公门之家你又没有见过,况且既说是要办赏荷会,又说请戏班子唱堂会,就必定会请许多簪缨望族的夫人小姐,那样儿场合,你若是露了怯,必定会叫他们拿住话把儿,往后嘲笑你可该怎么好?”

蒋娇听闻,也道:“三姐姐不要去了!那个什么英国公夫人定是没安好心!”

蒋妩看着烫金请帖上的内容,自然知dào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英国公与霍十九外界传闻是极为关系坚实的一对奸臣,但这世上之事又有多少能尽全百?

唐氏听闻动静,也到了院中,惆怅道:“你爹才回本家去,家里也没个做主的人……在不就让晨哥儿去一趟,帮你推了这事儿?”

不等蒋妩回答,蒋嫣就道:“不妥,这等事二弟去未必够分量。不如去问问霍英?”

近些日,霍英对蒋妩的好全家人都看在眼中。或许他在外不是个好官,更不是好人,但对于蒋妩来说,却有可能是个好丈夫。

蒋妩笑道:“何必这般麻烦。这样大的事他当会知dào

的。将来入了霍府,少不得会有这些个烦琐事,不如趁机去见见世面。霍英是英国公的手下,自然关系密切,想来英国公夫人只是好奇而已,再者也好先带我进了他们勋贵妇人的圈子,方便以后行事罢了。”

蒋妩一言,就叫唐氏、蒋嫣都犯了愁。也就是蒋妩心宽,若搁着蒋嫣的话不只是嫁给那样人,还要接触那么多的夫人在其中周旋,就觉头疼欲裂。

蒋妩随手将请帖丢给冰松,就又抄起斧头。

唐氏道:“快别劈柴了,厨房那儿也够用了,你个姑娘家,将手磨的粗糙了不好kàn

。”

“是啊,我才刚就劝三妹妹,她偏是个倔驴。”蒋嫣叹气。

蒋妩道:“我在家日子也不多,况且我好动不好静,你们就别拦我了。”

唐氏等人闻言,果真不再阻拦,只道她心里不爽快,就给她一法子发泄。

劈柴一下午,用罢了晚膳后,蒋妩就回了卧房又练出刀,因怕叫外头瞧见人影动作,冰松的针线活儿也不敢做了,早早就吹了灯。

冰松靠着临窗的炕上打瞌睡,蒋妩则穿着中衣在地当间儿重复前世归结出的那些高效实用的匕首招式。

谁知眼瞧着到了戌正,万籁寂静之时,院门就被毫不客气的重重叩响。

蒋妩忙收起匕首点了灯,与此同时蒋家小院儿里各屋也都亮了灯。

银姐系着腰带子急忙火燎的奔去应门——宵禁之后能如此明目张胆来叩门的人屈指可数,是不是小皇帝又兴起来决斗也未可知。

蒋妩生怕有事,披了件袄子就到院中,却见银姐引着两人绕过影壁,书生装扮的曹玉在前头提着灯笼,灯笼上明晃晃的一个“霍”字,他身后的却是霍十九。

才一靠近,蒋妩就闻到霍十九原本有淡淡橙子清香的袍子上传来一股子汗臭味。

唐氏、蒋嫣、蒋晨风这会子也都下了台矶,提灯笼的端烛台的,院中明亮不少。

霍十九冷淡道:“你们都歇着去吧,我与妩儿说几句话。”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有什么话好说?

唐氏防备的瞪着霍十九,没有挪动。唐氏不动,蒋嫣与蒋晨风自然不动。

霍十九已有些不耐烦,“要么你们回去,我与妩儿在院中说话。要么你们在这里,我带妩儿回马车。”

唐氏哪里会允许蒋妩随霍十九去马车上?无奈之下,众人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蹭回前厅。

霍十九疲惫的扶额道:“今日与皇上决斗,又玩耍‘猴’,玩过耍‘猴’又决斗,直打到现在皇上乏累睡下了我才得空来。”

他在与她交代行踪?

蒋妩微笑,因未遮面纱,妍丽面容在昏暗灯光下便有朦胧之美。她难得没对他冷言冷语:“怎么皇上这么大的玩儿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霍十九是正常男子,哪里会不爱看美人,且面前女子即将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他理所当然欣赏英气与娇美完美结合的俏姑娘,笑道:“皇上经常如此。”

没有套出话……

霍十九还真是谨慎。

蒋妩点头,红唇轻启,“难怪一股子汗味儿。”

被嫌弃了?霍十九瞠目,不自禁退后一步,“英国公夫人给你下了帖子?”

蒋妩道:“说是后日开赏荷会,还要请春山班去唱堂会。”

“唔,那你便去玩玩也好。”霍十九沉吟道,“我明儿就叫人来给你量身,赶制几件新式样儿的衣裳你穿,头面么,家里库房中有许多,我回去请娘帮你选几套来。”

蒋妩惊讶的抬头,正与他四目相对。

她英气剑眉下波光潋滟的杏眼水汪汪的,有惊讶和欢喜,还有别扭和娇羞。真真一副小女儿态。

霍十九禁不住笑了,其实若用心些对一个人,想要发xiàn

她的好处也不是很难,只是越是发xiàn

了好处,才越觉得叹息。

“英国公夫人最疼的便是幺女,也就是已歿的端容皇后。你只要在她面前不要提起端容皇后相关的事,也不要提起荷花酥,葡萄和碧螺春茶即可。”

蒋妩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禁不住问:“那其他夫人呢?我还有什么需yào

注意的?”

霍十九道她小户人家闺女,没见过这等大场面会怯,就笑着摸|摸她的头,“别人你都不用在乎,有我呢。”

蒋妩迅速垂眸,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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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人皆道安家好门风,夫荣妻贵,子贤女孝,

实jì

上,深宅大院一出戏,输赢全凭演技精,

脸带笑,口似蜜,心藏刀,争得是份儿好前程。

安锦如却坚信,靠天靠地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

拾旧业重走设计路,小首饰也能有大名堂。

“这位爷请自重,本店卖金卖银卖珠宝,不卖女东家!”

44. 第四十一章 天使

这回答还真是……霸道又窝心啊。

蒋妩叹息,若此人不是个无恶不作的奸臣,她或许会好生与他过日子,生一双儿女,种几亩闲田,悠哉一生也就罢了。

只可惜,他们是站在对立面上的两个人。

“我知dào

了。亏你想得周到。我也会仔细,不给你跌了体面。”

霍十九笑道:“没什么丢体面的,你做自己便是。做人难道是给别人看的?自个儿怎么舒坦怎么是。”

那还提点她英国公夫人不喜的事?可见她先前分析的没错,霍十九在英国公面前是极为小心的。

霍十九掩口打了个呵欠,道困倦了,就带着曹玉离开。

蒋妩将人送到门前,折身回来,唐氏和蒋嫣、蒋晨风已经站在廊下。

蒋晨风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道:“那个衣冠禽|兽对你还算好。”

何止是好?蒋嫣已觉得霍十九如此细心十分意wài



唐氏叹道:“妩姐儿,既你们的红线已绑在一处,剪不断分不开,你便认了吧,他虽品行不好,可毕竟对你是真心的。你爹那为娘的会常常劝说,免得他总是挑事儿让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娘没有别的期望,只要你们都能平平安安,也就满足了。”语气十分怅然。

各自回了房,蒋妩抱膝坐在临窗炕上,许久才道:“冰松,今儿也乏了,我也不练了,咱们都睡吧。”

冰松笑着熄了灯,“阿弥陀佛,总算姑娘体恤了我一次,不必提心吊胆的守夜。幻霜都说我眼下有青印子了,问我怎么不好生睡觉,我又没法解释。”

“何止你有,我也有呢,”蒋妩与冰松说笑几句,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倒是睡了一宿好觉。

次日清早用罢了饭,蒋妩先叫冰松将她手中磨起的水泡挑了,挤了水儿,又去厨下寻了自家酿的烈性粮食酒来擦手消毒,依旧拿了斧子去劈柴。

她掌上若没有“合理”的茧子,将来如何能逃得过霍十九那等精明之人的眼睛?

才刚劈了几根柴,叶澄就带着叶天使来了。

见蒋妩穿了家常衣服,头发以布巾盘起,一副村妇打扮,叶澄蹙眉怜惜道:“嗳呦呦,我的好妩儿,你怎的这样儿了?你们家下人如何这样事儿也叫你做!没王法了不成!”

蒋妩放下斧子抹了把汗,“我本也不是什么大小姐。”

两厢见过礼,又去问候过了唐氏,便到蒋妩屋里说话。

叶澄眼瞧着蒋妩牛饮一海碗凉水,又率性的抹嘴,嘴角撇了撇,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瓷盒来,“妩儿,这是你要的胭脂膏子,我回去就赶紧制了。”

“多谢多谢。”蒋妩接过,打开来,闻着淡淡玫瑰花香,笑道:“何劳你亲自送来。”

“瞧你说的,就算不是为了送胭脂我就不能常来走动了?”

冰松这会儿上了茶,又退下,与叶澄和叶天使随行的婢女外头说话去了。

叶澄也不吃茶,低声道:“我听说明儿个的赏荷宴你要去?”

蒋妩颔首。

“你真是好福气,英国公夫人好静,难得办宴,请的人也一向不多,都是与她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夫人小姐。”

“我也觉我够不上门第。”蒋妩说的倒是实话。

叶澄安慰她:“你何必妄自菲薄,将来你成了指挥使夫人,这些场合必定是要常见得的。”

蒋妩微笑不语。

叶澄又说一会儿话,就说家里还有绣活要做,告辞了。

叶天使随行而去,回头担忧的看了布衣荆钗的蒋妩一眼。

上了马车,叶澄道:“明儿个就是宴会,今日还不好生养着肌肤,还去大太阳地儿里劈柴,哎。”叹息摇头。

叶天使把玩垂在胸前的辫子,“那澄姐姐怎么不与妩姐姐说去?”

叶澄语意一滞,随即笑道:“你是我的亲妹子,我自然是有什么都与你说的,你也该从中吸取教xùn

,多学着一些。就比如咱们这样的大家门户,自来是不缺银子钱的,也不必考量参加那等宴会没有合体的衣裳穿,没有新式样儿的头面戴,可小门小户就不同,是以咱们承着宗族的体面与庇护,也该为宗族多着想。”

“姐姐说的是。”叶天使甜甜的笑,心念一转,道:“姐姐先回府里去,我去外头溜达溜达在回。”

叶澄素来不会忤了叶天使的意思,只想着哄她顺当完成过继一事,让她遮好面纱,又吩咐丫鬟婆子跟随着,嘱咐了好些话。

叶天使一与叶澄道别,就速速去了杜府,见了杜明鸢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蒋妩明日参加赏花宴一事说了:“……我怕妩姐姐没有得体的衣裳穿,才刚去,看她还在院子里劈柴呢。”

杜明鸢急道:“我手里还有两幅绣活,变卖了怕也不够给她置办衣裳的。”退下腕子上的和田玉镯子,“不然还是典当了它……”

“不必不必。”叶天使从领子里翻出个小香囊来,里头抽出一个小纸卷儿,打开来,却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我这儿有贴身的钱,鸢姐姐也知dào

,我素来不缺银子,只是我怕眼光不好,又怕成衣店里的那些不合适妩儿姐姐穿,所以才来请你。”

“亏得你有心。天使,真是难为你。”杜明鸢自然知dào

叶天使在叶家的难处,拉着她的手替蒋妩感谢了一番,二人急匆匆出了门,满城里去寻合适蒋妩穿的成衣和头面。

到了傍晚,蒋家人正在吃晚饭,蒋妩吸溜着面条听蒋学文说分家之事已成,嫁妆预备十二台实在是少了之类的话,杜明鸢和叶澄就携手而来。

二人跑了一整天,竟是粒米未沾,这会子赶上蒋家吃饭,蒋妩略一让,他们也不客气,就一同去了里间。蒋妩又吩咐银姐下了肉丝面,厚厚的搁了肉丝,端着酱菜进来陪他们一起吃。

叶天使脸上热的红扑扑的,指着放在炕沿上的包袱,含着面条含糊不清道:“妩姐姐快试试合身不合身。”

蒋妩好奇的打开来,见是一身鹅黄色圆领对襟素面妆花褙子和一条茶白的挑线裙子。

“这是……”

“你且试试合身不合身,明日赏花会上要穿的。”

蒋妩见二人如此,略一想就已经明白,心内一热,眼眶也跟着发热,并不多言,脱了布衣换上了褙子,虽稍微宽了一些,可也算合身。

杜明鸢笑道:“阿弥陀佛,可算合身,天使拿了体己的银子,邀我去一同给你买来的,生怕成衣穿着不合身,如今瞧着倒还好。”

蒋妩意wài

的望着叶天使,想不到她人如其名,果真是个天使。

“如此我便收下了。天使,往后若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就是。”

叶天使连连摆手:“我能有什么事,那银票我揣着也是揣着,不如用在正经地方。”竟是面色绯红。

蒋妩越发将她与杜明鸢的好记在身上,陪她们用过晚饭,又低声说了许多体己话。

为了次日赴宴能有个好精神,蒋妩当夜仍旧没有练功,次日清早天色蒙蒙亮,霍十九就命人将连夜赶制的一身湘妃色袄裙和两套头面送了来。

蒋妩却穿了那件略有些宽的鹅黄褙子和茶白挑线裙子。梳随云髻,捡了根白玉梨花簪戴,又带了白玉蝴蝶形的领扣。

才刚用了胭脂,冰松就来回:“姑娘,霍指挥使的马车来了。”&;amp;

推荐好友幽非芽的微异能古言[bookid=3045968,bookname=《夺庶》]:贼老天,穿就穿了吧,为什么给她安排一具原主魂魄还在的小庶女宿体?她要换个身体换个身份!

那谁谁,别自恋,谁要当你的妾!天空海阔,银子多多,她才懒得与众女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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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第四十二章 衣香鬓影

蒋妩应了一声,随手放下把镜,拿了面纱遮面。

见她如此气定神闲,冰松不禁扯了扯身上簇新翠绿袄子的下摆。今日为了出门,连平日舍不得穿的新衣也换上了。

“姑娘,我这样会不会跌了您的体面?”

“不会,这样很好。”蒋妩微笑:“到了国公府只管跟在我身边就是,其余的不必理会。”

冰松点头,眼神兴奋又期待。

蒋家原本备了马车,然与霍十九华丽的朱轮华盖翠幄马车相比,蓝帷小马车就寒酸许多,蒋妩出门时,蒋晨风已命人将蓝帷马车赶回后院去了。

蒋妩与冰松先后下了丹墀,正见一身浅灰长衫的曹玉临风玉树般站在马车旁。

“三姑娘。”曹玉行礼,见蒋妩并未浓妆艳饰的打扮成个“脂粉妖怪”,也没将头发插成“花瓶”,有些意wài

——那两套头面之名贵他是见识过的。

昨晚赵氏开了库房,好一通拣选,那么些珠宝瞧着哪个都不满yì

。若不是霍十九说“不给妩儿用旧的。”苗姨娘头上那套名贵的金刚石头面险些被扒下送来。苗姨娘保住了头面,跑去跟霍十九哭诉委屈。事后霍十九又挨了霍大栓的数落——“一个背弃你的贱|货你还给这么好的头面戴,都不如给咱家大黄栓脖子”,又说“三丫头跟了你这孽障不易,可不能亏待了人家。明儿要是叫我听说丫头受屈,你仔细你的皮!老子窝心脚能把你肠子踹出来你信不信……”

“爷在马车上,请姑娘上车吧。”曹玉忍下扶额的冲动,当真不懂蒋三好在哪里,值得全家那般对待。

车夫端了垫脚的黑漆小杌。

蒋妩提裙摆轻盈跃上,撩帘入内,举止洒脱却不粗鲁。

霍十九穿了身玉色交领纳纱道袍,正盘膝坐着看《庄子》,见她进来,笑着拍了拍身边空位:“坐吧。”

蒋妩坐下,道:“这样用功?又不必再考举人了。”

低柔温和的声音,偏偏见了他总这样刻薄说话。霍十九只当她小女孩子逆反心重,放下书,温和道:“你不必紧张,我已吩咐了几人照应你。你的婢子也没见过那样场合,怕伺候不周,我也安排了人跟你。”说毕扬声道:“听雨。”

马车外便传来清脆的一声:“是。”

霍十九撩起坠在车窗上珍珠帘子,指着跟车而行的一个少女:“她是听雨,原本在我书房伺候笔墨的,今日就跟了你去吧。”

蒋妩探身往外瞧,就见一身着桃红长比甲,模样极为出挑的少女盈盈行礼。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眼尾上挑的杏眼,眉心一点美人痣映衬肤光赛雪,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孩。

见蒋妩看来,听雨又一次屈膝:“见过三姑娘。”

蒋妩笑道:“起来吧。”又指一旁的冰松:“她是冰松。”

听雨便与冰松相互见礼,马车前行,二人紧跟车后。

蒋妩坐正身子,望着珍珠帘子摇曳时淡雅的光晕,打趣道:“挥金如土,娇婢侈童,这才是高门风范吗?”

霍十九浓眉微挑,露齿而笑:“你或许与我父母合得来。”

蒋妩便摇着团扇笑道,“我倒真欣赏老太爷的性子,不满的斜视,不屑的鄙视,不高兴的拉过来踢就是。”

她自然不知昨儿霍大栓骂霍十九的话,只是嘲笑他一个爷们当初被她一脚就给踢跪了。

霍十九却是想起“窝心脚踹出肠子”的话来,无奈摇头,不预与个小姑娘拌嘴,继xù

低头看书。

蒋妩一下下扇风,也不再言语。

马车横穿东长安街,往太液池方向而去,片刻之后缓缓停下。

英国公府的门房早便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是蒋三姑娘吗,哎呦!霍指挥使,您老也大驾光临了,快些里面请!”

霍十九先下了车,回身扶蒋妩踩上垫脚的黑漆小杌子。

见霍十九对一身鹅黄的姑娘如此上心,门房越加不敢怠慢,忙引进了府门。

若说霍府是精致的江南园林,英国公府便处处透着气派奢华。朱漆点金,雕廊画栋,就连路旁随处摆放的花草也均为名种。

蒋妩跟在霍十九身畔,随意打量四周,不禁计算若她是此处主人,当何处布防,若是夜探英国公府,又当如何躲过那些岗哨。

曹玉、冰松和听雨则是跟随在后。听雨面色如常,似见惯了奢华。冰松则有些拘谨。

进了内仪门,便有管事的和年长些的媳妇子一同迎了上来。

“国公爷方才还说起指挥使,您这就来了。”引着霍十九去书房见英国公。

媳妇子则引蒋妩穿廊过栋,一路往内宅里去。

蒋妩记忆力极佳,待到了后宅名曰“慈孝园”的上房时,脑子里已有了英国公府一部分的地图。

慈孝园是个二进的小院落,三间正房,两侧各两间带有耳房的厢房。府中穿红戴绿的婢子见了蒋妩一行均行礼。到了廊下,便有位遍身绫罗十分体面的大丫鬟亲自打起珠帘,往里头回了声:“老夫人,太太奶奶小姐们,蒋三姑娘来了。”

蒋妩摇着团扇从容进了门,冰松与听雨一左一右随侍一旁。

比起雅致的霍府,此地到处透着奢华。地上是猩猩红的波斯毡毯,家私清一色的黑漆桐木,桌巾、椅搭是成套的银丝云锦,上头的绣纹精致新颖,比蒋妩身上的料子还要珍惜。

绕过摆放红珊瑚的多宝阁便到了里间,只见入目一片珠翠围绕,鼻端各种脂粉香混杂。

蒋妩美目一轮,数清人数,除去婢子,在场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少女打扮的女子,瞧着却是花信年华。

其余三旬贵妇两名,年长些的贵妇人三名,都围簇着盘膝坐在炕上穿暗金色褙子珠光宝气的六旬老妪。

&;amp;amp;&;amp;amp;&;amp;amp;

今天神奇的预发功能失灵了,我晚上回来一看,发xiàn

上班前预发的内容其实并不满yì

,就开始大修0。0这会儿更粗来一章,晚点还有一章。顶锅盖继xù

去修文,下面情节让我好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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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稀里糊涂地被爹妈抛弃在乱军之中,历经各种凄惨之后默默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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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第四十三章 大戏

英国公夫人生的圆脸庞,眼尾下垂唇角上扬的一张笑面上淡施薄粉,戴了鬏髻,上头左右各一根紫玉鸢尾兰大钗,又有新式堆纱宫花点衬,翡翠攒珠抹额垂在眉心,华贵又慈祥。

蒋妩将团扇递给冰松,屈膝行礼:“见过老夫人。”又团团行礼:“见过各位夫人。”

冰松与听雨随着行礼。

听闻她不疾不徐的低柔声音,众人均好奇。

什么“河东狮”敢踢跪霍十九,打趴小皇帝?

又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叫霍英那样的人遣散外室,一心只对她好,还为了他收拾了薛俊,宁肯得罪薛家?

蒋妩摘下面纱。

众女见之,一瞬觉得恍然。

英国公夫人身侧一位身量丰腴年过四十的妇人便笑了:“嗳呦呦,怪道霍指挥使都转了性儿,娘,我怎么瞧着她有些当年大嫂的品格呢。”

英国公夫人赞同的点头。

一旁的五旬美妇便用淡粉帕子沾了沾唇角,“弟妹说笑了。蒋三姑娘芳华正好,哪里能拿来与我比较。”

那两名三旬妇人已到蒋妩跟前,一人一边拉着她的手,七言八语道:

“如今您尚未与指挥使大人成婚,我也就冒昧称呼您三姑娘了。”

“正是呢,成婚后,可不要改口叫干娘?”

“干爹那般倜傥人物,身边儿早该有个模样儿品性都称赞的可人儿了,有了三姑娘,往后干爹便无后顾之忧,越加能专心为朝廷办事。”

“你说的极是。”穿枚红大衫的那位又笑道:“瞧瞧,我们见了三姑娘太过欢喜,竟忘了介shào

自个儿,小妇人孙氏,夫家郑方龙,是霍指挥使手下一名千户。”

另一穿宝蓝色对襟袄子的笑道:“小妇人刘氏,夫家是光禄寺少卿王季文。”

蒋妩闻言微笑颔首。

外头有人回话:“老夫人,戏台子那边已经预备妥当了。这会子开戏吗?”

英国公夫人下了地,道:“吩咐春山班预备,便去吧。”又笑着引众人:“请。”

一众人簇拥着老夫人离开慈孝园,往前头雪梨院的大戏台子去。

雪梨院此处已是外宅,比邻芙蕖苑,距离英国公的书房也很远。众人在抱雪楼二层外露的台上入座,手边已摆上了各色果子点心。

蒋妩因年龄,坐了最末席,孙氏和刘氏原想挨着坐的,不料那位花信年华做少女装扮的清秀女子却坐了她身边空位。

蒋妩疑惑时,听雨已在她耳畔道:“这位是新昌侯家的长女宋氏,闺名可儿,年二十四岁,尚未成婚。新昌侯与指挥使大人算得上忘年交。”

忘年交家的女儿,二十四岁的老姑娘。

蒋妩不禁多看了宋可儿两眼,却与宋可儿投来打量的目光不期而遇。

蒋妩微笑。

宋可儿则笑道:“蒋妹妹,待会儿你想点出什么戏?”

蒋妩道:“我不懂这些,也不怎么看戏。今儿来还是第一次瞧做堂会的。”

她大大方方说出这些话来,却叫夫人们都不好在嘲笑。

春山班班主捧着戏折来行大礼,请诸位点戏。老夫人先让蒋妩,蒋妩自然推辞,让众人,众人也不敢逾矩。

老夫人点了出《牡丹亭》又将戏折子递给长媳。

大夫人笑道:“我就爱昆曲优雅精美的唱腔,就点个《玉簪记》吧。”

二夫人道:“正好,瞧瞧时辰,两折戏唱罢也快用饭了。”

“那便先这两出吧。”

不多时,阁楼对面戏台子上敲敲打打,丝竹传来,便先唱起了《牡丹亭》。

蒋妩本不爱这些咿咿呀呀的唱腔,不过今日既来之则安之,又有婢女将词折送来,对着词儿再听戏,就明白了许多——“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细细听来,别有一番韵味。

蒋妩专注于台上之时,便有个媳妇子到二夫人跟前低语了几句。

二夫人闻言,凑近身侧的大夫人说了句什么,妯娌二人就都笑了起来。

老夫人手中打着拍子,禁不住问:“什么事儿,将你们笑的这般?”

二夫人便看向蒋妩:“您有所不知,霍指挥使这会子还留在国公爷书房下棋呢。要我说,指挥使公务繁忙,隔着平日里怕已去忙了,今日不走,莫不是怕咱们怠慢了蒋三姑娘?”

众妇人闻言都笑,尤其孙氏和刘氏,就赞起“霍干爹”的体贴,又道蒋妩是有福的人。

蒋妩身后的冰松都觉得挂不住,羞红了脸颊,毕竟未出阁的姑娘叫人这般议论未婚夫婿是断不成体统的。可蒋妩却不在意,眼角余光漫不经心瞥着宋可儿,只见宋可儿的唇掩饰不住的抿了起来。

蒋妩最是对“敌意”敏感的。前世时有一段住宿舍的日子,身边环境再嘈杂,人再多,她也照常能睡觉。可一旦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立即就能醒来,若非如此敏锐感官,她怕死的更早。

这份敏锐今生并未丢去。

从在慈孝园见了宋可儿,她就发xiàn

她不大对,不过宋可儿也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罢了。

宋可儿这会子端了手边的果盘,伸长玉臂隔着鸡翅木雕花小几递给蒋妩:“蒋妹妹尝尝,这西瓜在井里镇过,十分爽口。”

蒋妩不等动作,听雨就已取了小碟子和银叉,要伺候蒋妩吃果子。

谁料,她手中银叉刚碰到西瓜,宋可儿手上一滑,一小碟西瓜连汤带水都漾了出来,正溅的蒋妩鹅黄前襟上都是。

“哎呀!”宋可儿手忙脚乱去帮她擦拭:“对不住妹妹,这可怎么好,我当真是无心的!”

听雨跪下道:“是奴婢伺候不周,请三姑娘责罚。”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夫人就道:“这身褙子听说是霍指挥使送给三姑娘的呢。鹅黄色浅淡,弄污了怕不清洗。”

蒋妩的确是心疼衣裳,因为这是杜明鸢与叶天使的一片好意。不过她素来不拘小节,笑着起身道:“无碍的,不过一件衣裳,宋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老夫人见状就吩咐二夫人:“老二家的,你就带着蒋三姑娘先去更衣吧。”

“是。”

二夫人笑着到了近前,挽着蒋妩的手臂往楼梯处去。

听雨和冰松连忙跟上。

宋可儿接过婢子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面色懊恼的又看起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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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第四十四章 变化

然而宋可儿是真的懊恼吗?

在座之人无不好奇,有意无意的侧目打量。毕竟她对霍英的心思并非秘密。只是宋可儿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到叫人有些怀疑方才那种弄脏他人衣裳不痛不痒的低劣手段,是不是如此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做出的。若说无心,那太巧合,若有心,只得说明她已妒火炙热,无法自控了。

蒋妩这厢跟随二夫人下了阁楼,绕过抄手游廊,自一侧月亮门穿过,便觉荷叶馨香随夏风扑鼻,入目是莲叶无穷碧色,粉白芙蕖半开,一座汉白玉拱桥横跨荷塘窄处贯通两岸,垂柳随风摆动,奇石假山嶙峋,当真奇美之景。

二夫人带领婢女前头引路,笑着介shào

:“此处便是芙蕖苑,接连着花园子,咱们从此处往后宅去较近。”

蒋妩随二夫人上了汉白玉拱桥,往对岸假山石阵中走去,“有劳二夫人走一趟。”

“蒋三姑娘说的哪里话。今日是我们待客不周,疏忽了果盘里的汁水有可能染污衣裳。三姑娘莫怪罪才是。”

“二夫人太客气了。”

二夫人便笑着与她闲聊,多是问些家中父母可好,姊妹可好之类。

一番谈话下来,二夫人发xiàn

蒋妩实则并非印象中那般的破落户,却是个温柔寡言的女子,身上有些孤冷纯粹气息,不似繁华中雕琢而出的那些世家女子沾染了高门市侩,学会许多精致油滑。

绕出假山,又进葫芦形门洞,上抄手游廊,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寂静小巧的院落,早已有婢子预备了裙裳等候着,见一行人来恭敬行礼。

二夫人笑道:“姑娘在此处更衣,待会儿咱们一块儿回去。”

蒋妩又一次道谢,便与冰松、听雨一起进了屋。

临时预备的是一身蜜合色盘领对襟素面妆花褙子,料子轻薄柔软,光泽柔雅,观之即为上品。蒋妩穿上,那身衣裳还是略宽了一些。

最近运动的多,身上不见得清减很多,但是结实了不少。

听雨伺候蒋妩戴好白玉蝴蝶领扣,就要收捡换下的鹅黄褙子。

那留下伺候的婢女笑着道:“二夫人吩咐了,姑娘的衣裳奴婢即刻就去浆洗干净,回头原样儿不变的送还给姑娘去。”

蒋妩颔首。

听雨便不再多言,服侍蒋妩离开小屋。

到了院中,二夫人笑道:“三姑娘生的标致,穿什么颜色都是好kàn

的。这件衣裳是我前儿吩咐人新作了要给小女的,如今姑娘穿着好,就赠与姑娘罢,希望姑娘莫嫌弃。”

“既然是为了令爱预备,我怎好如此横刀夺人所爱?”

“嗨,你不知dào

她,她平日里不爱这些,给了她也只嫌我多事,未必如三姑娘这般领我的情,给了你不是更好?”

蒋妩发觉二夫人是个极会说话的人,言语亲切不托大,又善于察言观色,尽是说一些两面都讨巧的话,如此八面玲珑,她倒佩服。

离开后宅,往雪梨院方向去,才刚要到芙蕖苑门前,却有个平头正脸穿着体面的媳妇子跑来,远远的给二夫人行礼,“夫人,厨房才刚来人回话,说新进的鳆鱼有些问题,还有国公爷今日留了指挥使的饭。”

二夫人主持中馈,这样事自然不能怠慢,何况霍十九又是贵客,更不敢疏忽,忙对蒋妩道了个罪,吩咐贴身侍婢好生送蒋妩一行回雪梨院。

蒋妩与二夫人作别,就随那婢女走上芙蕖苑的石子路。

听雨笑吟吟上前,亲热的给那婢女行礼:“这位姐姐好,我叫听雨,是三姑娘的婢女,姐姐怎么称呼?”

听雨生的美貌,却并无高冷之色,笑起来梨涡浅浅,十分讨喜,加之十四五岁年龄不大,叫人防备心也提不起来。

那婢子还礼,笑道:“听雨姐姐好,我叫碧香,是二夫人屋里的。”

听雨便羡慕的道:“碧香姐姐是有福之人,英国公府如此华丽,当真是我们从前没见过的。每日能在此处当差,走走看看也是眼福啊。”

听闻她的赞叹,碧香觉得与有荣焉,笑着谦虚了几句。

两人很快便挽起手来低声闲聊着走在前头,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蒋妩摇着团扇,笑着给冰松使眼色。

冰松这会子已是目瞪口呆。想不到,套近乎还能这样容易。

不多时,一行人过了汉白玉拱桥到了对岸,进了一片假山石阵之中。

碧香笑道:“从此处走不仅阴凉,还能抄小路呢。只不过假山石阵中岔路多,请姑娘跟紧奴婢。”

听雨道谢,回头请蒋妩和冰松跟上。

蒋妩对如迷宫似的假山石并无感觉。

可冰松是头一次见这样阵仗,未免有些担心掉队,走的便急了一些。

二人原本并肩,冰松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前头。

蒋妩并不在意,如此景致,她乐得细细欣赏。

然而就在方出一个山洞,要步入另一个石洞时,她敏锐的听到假山另一侧有对话声,且她捕捉到“清流”二字。

事关朝堂,或许关乎她父亲,蒋妩哪里能放过此消息?

看了看已经步入岔路的冰松,她略一思索,担心她跟上会坏事,又怕错失机会难以听到重yào

细节,索性直接转了个弯走了另一条路,往声源处走去。

隐约之间,对话声越加明显了。

“……国公爷说的是,那群穷酸着实是作死,先皇那般英明的都没将锦州夺回,如今小皇上才几岁,毛都没长全呢,他们也敢参奏要收复失地?!难道金国大皇子回了都城不再留守,锦州那些金国兵就都变成白菜了?”

“小谭,你还是没看透彻。”

“国公爷有何高见?”

“你道那群穷酸是无辜怂恿仇将军上疏小皇帝的?他们为的,还不是国库里那点名堂。”

……

蒋妩不敢走近,在石壁另一侧将二人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虽未窥探全部,可也猜得到大概。这个姓谭的中年和英国公,怕是为了避开人才来此处密谈,要避开的或许正是远处书房的那位。

金国太子镇守锦州,为何突然回都了呢?

正想着,突然传来焦急的一声唤,“姑娘,你在哪儿呢!姑娘!”

是冰松!

蒋妩心头一跳,生怕她坏事,忙原路奔回。

%

今晚就这一更,我本来是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撸文的,结果今早没起来……预发的泡汤了……上班一天,这会儿累趴了。为了明天能准时更新,今打算赶紧去睡了。么么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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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除了她为心仪世子的继妹开道。

不怕,未来侯爷公公可是她前世爱女如宝的老爸,

有老爸护着,看她如何斩五关过六将,为已造一世福运绵长。

这拼爹的时代,宅斗也悠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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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第四十五章 引出

冰松原本追着听雨与碧香的步伐,一是担心跟丢了,二也是因对听雨怀着佩服之心,想看看她那等八面玲珑的人是如何与人谈天,又如何套话的。

谁料想走着走着,一回头竟发xiàn

蒋妩已不在自己身边儿。

她当真着了急!

蒋妩与她自小在一处,她没见过的,蒋妩自然也没见过,这会子人不见了,莫不是走失了?若出了个什么万一,她如何对老爷和夫人交代!

“姑娘,你在哪儿!快回答我啊!”冰松声音哽咽,焦急原路返回,出了个石洞,在三岔路前却分不清来时路,方要再叫,突见眼前人影儿一闪,只呼吸间,口便被捂住,将她即将出口的唤声掩住。

见是蒋妩,冰松大喜!

蒋妩低声道:“别嚷,先离开此处。”

冰松连连点头。

蒋妩放手,拉着她快步进了石洞,正与听到冰松呼唤的听雨和碧香走了个对面。

听雨也急的白了脸:“三姑娘,您方才……”

“没事。”蒋妩摇着团扇,“不过故yì

藏起来唬她,谁知她胆子小,竟哭了。”说罢已团扇掩口而笑。

冰松并不知蒋妩话中有假,羞赧道:“我不是着急么。”

碧香与听雨也松了口气,此番再不敢独自说话走在前头,与蒋妩和冰松一同离开了山石阵,过了葫芦形的门洞到了隔壁雪梨院。

与此同时,正有一身着浅棕锦缎道袍,头戴员外巾的四旬男子慌乱沿莲池畔石子路绕过假山而来,却慢了一步,并未看到是何人走进雪梨院。

他面色因焦急而泛红,方才议论之事,也不知被那个所谓“姑娘”听去了多少。如若坏了国公爷的大事,他往后可一辈子再没有翻身机会。

“小谭。瞧你急的那样儿。”

身着宝蓝短褐,身材壮硕打扮利落的英国公面带笑容,负手踱步到了跟前,“今儿个宴请来的女客能称呼姑娘的只有两个,稍后一查便知了,你只管追上来又有什么用。”

“国公爷英明。到底是卑职关心则乱。”谭光恍然,羞惭道:“若查出是谁,国公爷打算如何处置?”

英国公捋须大笑:“你我说过什么不曾?难道还怕人听?”

谭光恍然,笑道:“的确没说什么。”

%

看过戏,时辰也差不离儿,老夫人就吩咐二夫人摆饭。

二夫人才刚问:“是将饭摆在此处还是摆在前厅。”

外头就有个穿着体面的媳妇子来回:“回老夫人,国公爷留了霍指挥使的饭,说是他们单独吃没什么意思,问老夫人这边儿可愿去前厅一道用饭,有说有笑也热闹些。”

老夫人素来不会忤英国公的意思,当下笑道:“既然国公爷有如此雅兴,咱们岂可拂了他的兴致?”回头询问的看着孙氏、刘氏以及宋可儿和蒋妩。

几人自然客随主便。

老夫人吩咐摆饭,一众人就径直往前厅而去。

前厅之中此即地当间儿已经摆放了一座精致的红木镂刻花开富贵插屏,隐约瞧得见屏风对面的人影儿,却瞧不真切。

蒋妩随老夫人等人坐在女眷之侧,按着身份来排,孙氏与刘氏竟自觉排在蒋妩之下,宋可儿坐了末席。

大家门户讲究食不言,蒋妩仪态并不粗鲁,反而显得比在座女眷更端庄潇洒。

众人便对她越加好奇了。

今日见面,便知她与外界传言那般不大相同,若说她粗鄙,她的确直言承认自己并非高门大户的千金,可她说话坦然,并不自卑,反而叫人觉得她坦白可爱。若说她是端庄闺秀,她行动之间又有些寻常女子没有的洒脱英气,大方气质和时下婉约的女子截然不同。

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会踢跪未婚夫,打趴小皇帝的泼妇……

席间,蒋妩不着痕迹打量席间女眷神色,见宋可儿眼神儿不自禁往屏风另一侧瞟,心里已更笃定了猜测,禁不住一笑。

这些小女儿心思,还挺有趣的。

用罢了饭,女眷们就去了侧厅说话。

不多时英国公身边儿得力的侍从小顺就与媳妇子们一同到了侧间,行礼道:“回老夫人,国公爷说,今儿个宋姑娘和蒋姑娘头回来府上,身边儿的人伺候的也辛苦,这会儿预备了一些见面礼儿和赏赐,叫姑娘们不必劳动,只管陪着老夫人和夫人们说话儿,请身边随侍的婢女去领赏便是。”

听雨和冰松以及宋可儿身边两名婢女闻言都面上含喜。

蒋妩却是心头一跳。

英国公此人,当真不是一般人物!才刚冰松情急之下叫了她,难不成英国公想以此为引,抓她出来?若当真暴露,英国公又改如何处置她?

蒋妩有心提醒冰松说话留神,却因在场人多无法开口,只得给她使了个眼色。

冰松与听雨行礼,跟随小顺出去。

不多时就各自捧着捧盒回来。里头是给宋可儿和蒋妩每人一套的头面。至于他们,各自赏了十两银子。

发了笔小横财,四名婢子都很是开怀。就连老夫人说这会子去芙蕖苑临湖的小亭子里打叶子牌,一路上他们都是喜笑颜开的。

女眷们嬉笑着走向芙蕖苑时,蒋妩笑着问冰松:“才刚见到国公爷了?”

冰松点头又摇头:“国公爷是在,不过那等场合,我哪里敢抬头?看也没看到一眼。国公爷倒也和气,问了我们四人家中的情况,还赏了银子。”

“你们四人,每个都问了?”

冰松笑着点头,“正是呢。”她也有些纳闷儿,毕竟外界传闻之中英国公并非善类。今日能如此平易近人的与她们这些下人说话,难不成是她在做梦?

蒋妩此时已是有了思量。面色如常的摇着团扇,走向临湖而建的凉亭。

老夫人已张罗起来,兴致勃勃的安排蒋妩一起玩儿。

蒋妩笑着推辞:“我不会。此处荷花开的正好,稍后我便去瞧瞧。”

宋可儿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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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种瓜,西边种豆,还要偷个闲;

包子问:“娘,俺爹呢!”

答曰:“你想要哪一款?”

49. 第四十六章 千钧一发

二夫人笑道:“两位姑娘不同咱们一起玩儿,倒少了乐趣。”

宋可儿便去挽着蒋妩的手臂拉她起来,“难得我与蒋家妹子一见如故,此等良辰美景,岂能虚度?”

蒋妩忍下一手按她纤细脖颈,脚下使扫堂腿的冲动--被人近身,当真不习惯。又因宋可儿对她的敌意和方才的“故yì

”,哪里会给好脸色?抽出手臂,道:“宋姑娘自便就是。”

宋可儿的笑容僵住。

众人也是怔愣。

在场之人惯于人堆儿里打转,历来是恼在心中笑在脸上,少见有蒋妩这般直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如此率性,叫人当面下不来台,果真不好,可也实在是爽快。

蒋妩并非张扬跋扈之人,也非传闻中的那般粗鄙,加之她英气的剑眉和幽深的杏眼给人以不同寻常女子的感觉,如此清泠坦然,倒真叫人讨厌不起来。

刘氏和孙氏奉霍十九的吩咐,自然给蒋妩解围:“三姑娘性子娴静,又喜爱荷花,可见品行。”

“是啊,老夫人,既然三姑娘想去赏荷,便叫她去吧,咱们在此处陪您打牌,”孙氏说着挤眉弄眼道:“咱们就多输点儿呗。”

老夫人失笑:“谁就差了你那几吊钱了。”

夫人们的注意力被孙、刘二人转移,蒋妩便在宋可儿强忍羞怒之时下了台阶,听雨与冰松跟随其后,在午后艳阳之下,缓步走向无穷碧色之畔。

望着蒋妩在二婢女陪伴下的娇柔背影,宋可儿眸中妒恨再也掩藏不住,所幸的是一旁之人都专注于牌桌,并未在意她,否则她多年来维持的闺秀形象就要因一个陌生的女子而崩碎。

蒋妩此即面色如常,并无半点不同,可只有她自己知晓,她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紧绷,因为她感觉到来自三方的注意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一方来自于凉亭便的宋可儿。其余两方则来自于对岸方向。三方的杀气,数宋可儿的最为微弱。

她知dào

,预想之中的事即将发生。

冰松方才去回话,或许已让英国公肯定了方才在假山石阵中的是她。

其实,英国公若公平一些,就会想对方或许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然眼下越来越凝结的杀气,是她明了英国公此番是“宁可错杀,绝不轻纵”。

“姑娘,您瞧啊,那荷花开的多好。”冰松指着池中半开的芙蕖兴奋不已,长这样大,她还是头回见到如此美景。

听雨虽见惯了大场面,这会儿也不禁为眼前美景所迷。

蒋妩莞尔:“的确好kàn

。”

冰松虽是坏了她的事,可她是无心,且无辜的。听雨更是无辜。就算有危险,她也无法平白拉着两个人给她陪葬。

思及此,蒋妩笑道:“你们别跟着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姑娘?”冰松闻言愣住,不自禁回头瞧了眼依旧立在凉亭边上的宋可儿,唇角翕动,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听雨也犯了愁,斟酌道:“回三姑娘的话,奴婢在指挥使大人书房里伺候已有了段日子,对那宋姑娘也知dào

一些,他们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姑娘着实不必为了宋姑娘而气恼。”

蒋妩莞尔,笑容冲淡她眉目中的英气,整个人都柔化在清新荷叶清香之中。

“我不是气恼,只是觉得此处美景,需独自去赏。”

二婢子劝解之后,更不好强跟着忤逆主子的意思,只得行礼道是。

蒋妩便踏上汉白玉拱桥。

莲池对岸的杀气并未减弱,蒋妩轻移莲步,一派舒适从容的一步步走上缓坡,欣赏着池中半开的粉白荷花。

就在此时,由对岸走来一手捧茶盘的十七、八岁青衣婢子,蒋妩眼角余光一扫,便清楚此人来意。

那婢子一手托黑漆茶盘,茶盘上放了四个青花盖碗,另一手提裙摆,不走汉白玉拱桥中间的缓坡,而走两侧的台阶儿。

蒋妩此刻已到拱桥中腰最高处,悠闲的抬团扇遮挡阳光,举目往荷塘远处望去。

她知dào

那婢子越来越近,也感觉得到杀气和她自身的紧张。

心念电转,飞快计算着。

那婢子要做什么?茶盘之下会否藏了匕首?若是匕首,她当如何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功夫的躲开?若非匕首,她又要做什么?

此时此刻,蒋妩只觉束手束脚,她必须要隐藏真本事,是以许多事都无法放手去做,例如明明一招便可制服的人,如今却要想如何使用巧劲儿。

一股淡淡茉莉花茶香和廉价脂粉香气混合进淡雅的荷叶香中,蒋妩警觉,知此女已到她身畔。

三步,两步,一步……

就在错身之际,那婢子却是不留神踩到曳地裙摆,趔趄之下茶盘歪脱,滚热茉莉花茶先漾了出来。

随着尖锐的碎瓷声响,婢子已惊呼往桥下倒去。

而不偏不倚的,她撞到了蒋妩身上。

拱桥扶手只到腰部高度,蒋妩所站立之处又是扶手平坦低矮之处……

一切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远处之人只听一声惊叫伴随碎瓷声响,回头时,只看到一碧青一蜜合两道倩影同时掉落莲池,“噗通”落水声音传来。

“姑娘!”

冰松唬的三魂出窍,大呼奔上拱桥。

听雨也紧随其后,她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很快超过冰松,然即便如此,他们赶到两人落水之处,也只看到两个女子浮浮沉沉,眼看着蒋妩和那婢女都沉入水中,池水荷叶摇摆瞬间浑浊,可见池中泥淤。

“姑娘,姑娘!”

“哎呀,是怎么了!”

“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

呼喊声自水面传来,渐渐远去。

蒋妩憋着一口气,也不挣扎,任由面前婢女死死抱住自己,一同沉落池底。

荷塘的水不深,只是浑浊。

然就算一口水也能呛死一个人,何况面前婢子一心求死?

蒋妩眼看这婢子表情痛苦的张大了嘴,浑浊的池水灌进她口中。感觉到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渐渐失去力qì

,感觉到那婢子的抽搐与痛苦。与此同时,她憋住的那一口气也在迅速消耗。

50. 第四十七章 鞭尸

那婢子似对莲池之中水位深浅极为熟悉,就在她不住痛苦挣扎时候,依旧抱紧蒋妩往桥下深水处沉去。

这里已不是先前落水之处只有一人来深,更不是养荷之处及腰之深了。池底淤泥翻搅,竟也看不出究竟有多深,只能看到水面那一点光亮越来越远。

氧气消耗,肺部逐渐有烧灼挤压之感,蒋妩禁不住挣扎。

若她是英国公,此时就会派人下水“救人”以确保万无一失。

她必须在这个人下水之前呼吸到一口空气。

然那婢子虽然力qì

告罄,双臂依旧执着的将她抱住,她知dào

婢子已渐渐失去生命,可沾水的衣袍沉重,外加婢子的体重,氧气用尽的她一时很难顺利挣脱。

蒋妩并不焦急。因为她懂得若是此时情绪激动胡乱用劲,只会越加消耗体力而已,她每一次挣扎的动作都仔细着不白费一点力qì



渐渐的,婢子终究在抽搐中痛苦的死去。

蒋妩终于挣脱开双臂,脚下一蹬尸体借力,就要向上浮去。

隐约中,她听到了破水之声,在光影粼动的水面一束阳光照射进来的方向,一个修长的人影犹如一尾鱼,灵活而下。

蒋妩看不清那人是谁,只能以最坏角度考量,当那人是英国公派来“救人”的人。本能的伸手摸向右腿,那里本该有她常用的匕首,可触手才想起今日为赴宴,怕露出破绽,并未带匕首来。

蒋妩焦急之下呛了一口水。

也不知是她力qì

用罄动作太慢,还是那人动作太快,转眼之间就已到近前。

在浑浊池水之中,她隐约看清霍十九的脸。

心头一跳,想不到英国公派来“救人”的竟然是她。

正在她痛苦的闭紧口,阻止池水灌入,力qì

却越来越少之时,霍十九已抓住她前襟,如提包袱那般将她自以为矫健,实则已柔弱无骨的身子拉近。不待她做出躲避动作,他已覆唇上来,渡了一口气给她。

蒋妩脑子里“轰”的一声,浑浊水中张不开眼,看不清他的脸。

霍十九却更加焦急,紧紧拉住已经“昏厥”的蒋妩,翻身向上游去。

光越来越近,希望就在眼前。霍十九破水而出,随即将蒋妩搂在身前,横臂在她腋下,向浅水之处划去。

“大人!您没事吧!”曹玉焦急的下了水,淤泥湿粘,一步鞋就粘在泥里拔不出来。

“姑娘,你别吓我啊,姑娘!”冰松和听雨急的也下了水。

……

蒋妩紧闭双眼,只在破水而出时呼吸两次,就含着一口水压抑住呼吸,瘫软在霍十九臂弯中。

曹玉和冰松、听雨帮衬扶着蒋妩和霍十九好容易爬上了岸。

岸边铺设整齐的石子路上,围观众人不自禁让出一块空地。

蒋妩被放平在地,只见长发披散,面色苍白,已然没了呼吸。

冰松满身泥污哽咽一声,跪倒在蒋妩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大哭摇晃:“姑娘,你不要死,你若死了,我这就随着你去了!姑娘求你快醒过来吧……”

她悲切哭声,引得在场众妇人都禁不住跟着湿了眼眶。就连方才还恨毒了蒋妩的宋可儿,此时都不免泪湿眼角。这便真真儿的生命无常,才刚好端端的人,就这么去了,可还需她再付诸一恨?

“都让开。”霍十九焦急,一面抱起蒋妩让她枕在臂弯,同时道:“都围在此处,她无法呼吸。”

随即抓着蒋妩的手,揉搓,又让她趴在怀中,让她面贴着他左上臂,右手拍着她的背,一声声唤着:

“妩儿,妩儿,好姑娘,没事的,快醒醒……”

霍十九一身狼狈,头发散乱,泥污全身,可就是这样的他,那一声声焦急又怅惋的呼唤,才叫众人看的心酸。

冰松和听雨失声痛哭。

老夫人闭目念佛,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孙氏和刘氏都已落泪,宋可儿虽有妒忌,可也悲感。

此时的蒋妩已察觉到,对岸那注意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周围不见杀气,再憋下去恐怕真要将自己憋死,这才借着霍十九拍她背部时呛咳了一声,才刚灌进去的池水都吐了出来。

骤然呼吸,肺部疼痛,浑身酸软,她只得暂且摊在霍十九身上,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姑娘!姑娘活过来了!”冰松大喜。

霍十九声音越发温柔沉稳:“妩儿,没事的,将水都吐出来。”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帮她将池水吐出,感觉到她渐渐开始呼吸,霍十九终于松了口气。

二夫人张罗着快请太医,又叫人预备热汤盥洗和替换的衣裳。

霍十九推开一旁粗|壮婆子伸来要接蒋妩的手,自行抱着她站起身。虽吃重走的艰难,仍旧一路随婆子往内宅去。二人的衣袍一路滴着水,着实狼狈,瞧来却又如此深情的叫人艳羡。

蒋妩此时已经无恙,左右方才那样折腾也觉累了,索性借重他的力qì

,心安理得的将他臂弯当吊床来躺,绝不去想水中他渡给她的那口气。

霍十九低头望她,见她双目紧闭,湿|润长发黏贴在脸上,脸色愈发苍白,着实可怜,不免轻颠了颠她,加快脚步。

特殊时刻,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二夫人直接引二人到距离芙蕖苑最近的一个供客人休息的小跨院,请霍十九将蒋妩放上|床榻,又道:“指挥使与随从先去沐浴更衣,这儿有丫鬟婆子伺候,待会儿太医也就到了。”

见霍十九白净面皮上无喜无怒,又劝:“您在此处,反而不方便。”

霍十九这才点头,道:“那便有劳二夫人了。”

“哎呦,指挥使说的哪里话,毕竟是我们府上下人办事不利才让三姑娘出了这等意wài

,指挥使放心,我定好生照顾三姑娘,严惩那走路不长眼的死蹄子!”

霍十九面带浅笑,回头问曹玉:“将妩儿撞落水的人呢?”

曹玉道:“已经捞上来了,死了。”

霍十九笑容更加温和,“是买来的还是家生的?”

“属下查问了,是家生子。”

“那就将她老子娘叫来看着,鞭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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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想过自己耗尽了一生只对两个人好,却落得最终被二人一同背叛的下场。

眼一闭,本以为会魂归黄泉,

却不想已是重活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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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第四十八章 冲突

此等嗜血之言,竟是谈笑间说出,且霍十九对英国公素来谦恭有礼,断不会在英国公府指手画脚,此番竟为了蒋妩头回霸道一次。

英国公夫人、大夫人及三夫人此即都在外间,闻言也都一惊,进了里屋,见霍十九一身泥水滴滴答答,面上含笑,那笑容却叫他们心底“蹭”的寒气直冒,竟连英国公夫人一时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二夫人机灵,给婢子使了眼色,方才陪蒋妩去更衣的碧香就悄悄地退下,出了门飞奔着去回英国公。

又拖延道:“指挥使息怒,那蹄子虽可恨,想也是无心之失,况且蒋三姑娘这会子没事,那蹄子却已殒身,何不就此罢了?也为了三姑娘积阴德。”

二夫人话一出口,老夫人才道:“阿弥陀佛,指挥使何不瞧在老身面儿上,就放了她尸首一回?”

霍十九望着床上浑身泥污,冰冷颤抖紧闭双眼的蒋妩,尤其她那双白腻的小手紧握着拳头,似竭力忍耐痛苦,不免心痛。

“国公夫人也不必劝说在下。此番既是婢子不留神,我重罚婢子,又没纠她全家之错。难不成,国公夫人觉得觉得我的处置法子不当?”

话音稍顿,霍十九越加温和,慢条斯理的道:“要么鞭尸,让她老子娘来看。要么就将她老子娘全族中的奴才都变作尸体一起来鞭。我还从未听说过身为奴仆犯了错,不必惩罚的。还是各位瞧不起在下,觉得我未来夫人合该受个奴仆的欺负?没溺死是是我们好运气,溺死了就活该倒霉?”

话到此处,霍十九竟噗嗤笑了,回眸望着国公夫人:“我虽不才,可我自己的人只能我自己欺负,是死是活我说了算。旁人胆敢动一指头试试!”

他明明没发怒,甚至说话声音没有提高,语速也没有加快,可他看过来时,老夫人却觉得平日深宅中“指点江山”的魄力都随他那一眼消弭殆尽了,动了动唇,找不出适当的话。

正当此时,院内丫头朗声回:“国公爷来了。”

老夫人心里一喜,可算来了救星。

英国公负手而来,步履沉稳。

霍十九恭敬的行了礼。

见他如此狼狈,英国公忙道:“才听说花园子里出了事儿,你快些去更衣吧,我府中的人既然不好,你只管惩处便是,又非外人。”

若真许他惩处,就不会刻意强调“我府中”三个字。

躺在床上一直装昏忍冷的蒋妩听到此处,只当霍十九会将此事揭过算了。

岂止蒋妩,此处众人都是这样想法。

可霍十九却出乎意料的笑着道:“多谢国公爷。您若不说,我也正打算着人去请您的示下。那婢子端个茶盘都能将主子撞进水里,无心便也罢了,若是有心呢?今日亏得妩儿没事,若有事,又有谁陪我一个未婚妻来?再深想想,若是今日站在桥上的不是妩儿,是国公夫人,或者府里哪一个主子,再或者是国公爷,此时岂不事大?”

“你说的有理。”英国公连连点头,方正脸上有认同的微笑:“那婢子的全家就交给你处置,以解你心头之恨吧。”

“我要她的全家做什么?我只要她一人碎尸万段,要他家人和其他仆从看着,学学规矩便是了。”

说的当真仁慈!

可为何众人身上都鸡皮战粟……

英国公望着霍十九狼狈却英俊的笑颜,骤然爽朗大笑,随即吩咐道:“都没听见么?还不按着指挥使的意思去办!”

“是!”

外头有小厮应“是”,立即张罗着出去,话语中听得在嚷:“快将赵显一家老小都叫来,芜鹄姑娘冲撞了指挥使夫人……”

霍十九笑着与英国公道谢。

英国公极关切的道:“还都呆愣着做什么,赶紧预备热汤伺候指挥使沐浴。”也不在乎霍十九手上泥污,拉着他手出门,道:“虽是夏天里,你又年轻,身子现在自然不怕什么,可年纪大了各种病痛就会找上来,你这会儿好生去泡热汤,这边儿有我几个媳妇儿帮衬着,无碍的。”

“是,多谢国公爷。”

……

两人渐行渐远,老夫人憋了口气,只觉霍十九插手国公府里的事着实没个体统。可他们也的确理亏在先,加之英国公开口,她只得暂且忍耐下。

二夫人这会儿已吩咐人预备了香汤,着令婢子为蒋妩除去湿衣,服侍泡热水驱寒,便与大夫人和三夫人暂且出去了。

蒋妩洗了两道热水,将泥污去了才坐在浴桶之中,舒服的叹了口气。

冰松眼睛哭肿成两个核桃,仔细轻柔的为蒋妩洗头。

“亏得大人下去的及时,在晚一些,怕姑娘性命不保,事发突然,一时间寻不到善于泅水的女仆,小厮家丁们又不敢让他们下去毁了姑娘清誉。若大人不懂水性可怎么好。”

说话间,却听外头不远处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求饶声传来。那尖锐的叫嚷,让人背脊上扎了一排钢针,着实发寒。

果真是在鞭尸?哭嚷的定是其家人。

蒋妩跨出浴桶,更衣后将半干长发挽起,就要往外头去。

听雨忙阻拦:“姑娘可使不得,那等场面,岂能污了姑娘的眼。”

蒋妩却不听,只往外头去,听雨跺脚叹息跟了上来,冰松胆子小,鼓足勇气才下了丹墀。

越往外头去,哭喊声越惨烈,只听个妇人不停在骂:“都是你这死鬼!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偏偏死的是我女儿!”

站在跨院门前,就见不远处两名小厮手持马鞭,一人一下抽打地上一个麻袋,麻袋扎口处露出一双惨白莲足,麻袋上已有开裂口子之处,鲜血渗出。

许多奉命必须观看的丫鬟婆子垂首立着,竟有忍不住的,已经掩口呕起来。

就在麻袋一旁,一满面尘霜形容枯槁的中年妇人,肝肠寸断的捶打着垂头丧气的干瘦男子,领有两个与蒋妩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大哭着,叫着“姐姐”,又叫“是我们对不住你”。

“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罢了吧。”蒋妩蹙眉吩咐听雨,“去告sù

霍英,就说我已经无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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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第四十九章 儿媳

听雨这会儿也吓得面色发白,闻言忙行礼,寻了个小丫头引路去见霍十九。

霍十九此刻已沐浴更衣,在前厅与英国公和谭光一同吃茶。

听人来回是蒋妩身边的婢子,就放下茶盏到了廊下。

谭光与英国公只听得说:“……既然是妩儿的意思,就停手吧。”

听雨领命下去。

他们自然知dào

说的是鞭尸一事,才刚那么多人劝说都没用,偏蒋妩一句话就让他改了主意。

英国公在霍十九缓步进屋来时,缕着胡须,笑道:“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是自古真理啊。”

谭光也笑道:“正是呢。霍指挥使竟是个痴情种子。对蒋家姑娘言听计从的。”

霍十九此刻已如平日那般,对英国公极为恭敬:“国公爷莫要取笑卑职了,当初我游戏花丛,也没想到如今真有个女子能动了我的心尖,只恨不能将她变做个扇坠子,时刻带在身上才甘心。”

他说话时腼腆笑着,面带红云,二十七岁的人,却真一副少年情窦初开模样,看的谭光与英国公又笑了一阵子,只说他红鸾星终于动了,天赐佳人,日后必定和美。

过了片刻,霍十九便起身告辞,英国公还要留饭,霍十九道:“家父母特嘱在下今日要带儿媳妇回去,是以今日只得先行告辞,改日再来叨扰。”

英国公便笑着颔首,不动作,倒是谭光殷勤的送霍十九出去,眼瞧着霍十九往二门处去差人告sù

蒋妩出来,才反身回了前厅。

进门便道:“国公爷,今日霍英未免太过分些,怎得手长的都伸到国公府来了!”

英国公随手把玩着茶盏,悠闲道:“他对蒋家丫头倒是动了真情。”

谭光斟酌了半晌,依旧没敢问出今日蒋妩落水的事,也识相的告辞。

英国公端着茶碗出了一会儿神,才豁的起身,随手将茶碗丢在矮几上,撞出咣的一声响,茶水翻倒,流了满桌。

%

垂花门前,二夫人还在客气的留饭,蒋妩与霍十九自然推辞。

霍十九携起蒋妩的手,笑道:“劳烦二夫人,妩儿身子弱,还是备个代步的小油车较为妥当。”

“那是自然,已经吩咐人备下了。”二夫人抹汗,她身子弱?弱还能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儿,又去看鞭尸,回来吃了压惊的药还能再吃下一大碗炖乌鸡的?

离开英国公府,换乘了霍家马车,霍十九道:“时辰还早,回府去用罢了晚饭,我再送你家去。”

蒋妩想要推辞时,霍十九已吩咐了车夫,她便也不言语。

霍十九此时穿了身略有些宽的玉色锦衣,墨发没如往常束冠,只随意用了条布带在脑后高高的扎成一束,斜靠大引枕时,有散发垂在肩头,显得面色如玉,五官俊美。

蒋妩挑眉,大大方方的欣赏。

霍十九反而被小姑娘略带戏谑的明澈眼眸看的不自在,咳嗽一声道:“瞧什么呢。”

“没什么。难道你还怕人瞧么。”红唇轻启,声音温柔,偏偏又是呛着他说话,神态倨傲,充满活力,根本不像才刚落水险些溺亡的人。

原本他就不觉得她呛他时可气,只当她是小姑娘家倔强骄傲,还觉得有趣。如今想起方才水中她无助的模样,当时他真以为她定会没命了,立即觉得她能如此有精神着实可贵,禁不住噗嗤笑了,有了逗|弄之心,认真道:“旁人瞧不行,你若喜欢瞧,自然使得。”

这人……真是逮住机会就要调|戏几句。

蒋妩想起方才莲池中,他于混沌之中破水而来,不容拒绝的渡给她生命,当时来不及感触,如今却觉唇上触感依旧存zài

,不免心内发热,面上也有了些不自在,索性不与他说话,转而看向窗外。

霍十九斜靠引枕单手撑颐,悠然含笑欣赏她姣好的侧脸。

蒋妩自知dào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不免觉得脸上都热了。

亏得英国公府与霍府距离不远,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

不等下车,就听到有人给霍十九问安,还有大呼着:“干爹纳福。”的声音。

挑起车帘,霍十九先行跃下,蒋妩随后扶着听雨和冰松的手踩着小杌,足方落地,就有人道:

“干娘您好啊!”

“干娘当真天仙美人儿啊!”

那一嗓子来的突然,唬的蒋妩险些打跌。

她都快忘了,嫁给霍十九还能得一票年纪不小的干儿子。

霍十九负手上了丹墀,冲着一众登门拜访、送礼的颔首,就吩咐曹玉留下主事,有急事的带进去先办。

蒋妩也上丹墀,紧随霍十九身后,直到进了门儿,还听得到后头有人在叫嚷:“干娘慢走,改日儿子来给您老请安……”

望着霍十九的背影,蒋妩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霍十九声音温润。

“我刚十六。”

“嗯?”

“哪儿来的一群老掉渣的干儿子……”

霍十九回眸,禁不住笑道:“你会习惯的。”

一路走来,所见婢子仆从皆恭敬地行礼。

才进二门,眼瞧着有一众人迎了上来,走在前头穿了身锦缎茶金色短褐的壮硕男子,不是霍大栓是谁!他身旁是身量高挑穿了身孔雀蓝对襟褙子的中年美妇人,正是赵氏。

“爹,娘,您二位怎么出来了?我们……”霍十九迎上前行礼,话没说完,就被霍大栓一巴掌扒拉个趔趄。

“丫头来啦!哈哈哈!”霍大栓面色红润,爽朗大笑。

赵氏也笑的见牙不见眼,上前拉住蒋妩双手:“今儿玩的开心不开心?阿英那混小子可有欺负你?若是他敢给你委屈受,你只管告sù

我,我定收拾他!”

“他敢!”霍大栓瞪着虎目:“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去去去,你个粗人,张口闭口打断腿,也不怕吓坏了儿媳妇。”赵氏拉着蒋妩的手往里头走,“待会儿想吃些什么?咱们叫厨房预备去。初六听说你来,紧忙回屋里换衣裳去了,待会儿就来……”

霍大栓也憨笑着跟上。

一众仆婢紧张的垂首。

被丢下的霍十九孤零零站着,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缓步跟上。

53. 第五十章 种地

见霍十九并未迁怒,仆婢们都松了口气。他虽并非喜怒无常之人,可谁能保证哪一日不会被老太爷“欺负”的受不住拿他们出气?

没错,就是欺负!

在外头叱咤风云的人物,回了家就被老太爷呼来喝去,还不带反抗一句的,最要紧的是苏州园林似的霍府,如今已快改成田庄了!

后花园里的花儿太美太香,不顺眼,铲掉种菜;宅子中空地和空院落很多,太浪费,改养家畜;十三房姨太太就知dào

弹琴画画闲磕牙,不知劳作白吃白喝还敢争风吃醋?!都给老子滚粗来种地!

小厨房的厨子可是给皇上做过御膳的啊!可老太爷依旧大葱蘸酱就玉米面饼子,渴了就蹲在刚上过肥,“喷香”扑鼻的地头喝一碗凉水,连小解都不忍心浪费了“肥料”干脆解在地头里……

好在老太爷没要他们都不许上恭桶……

仆婢们各个小心翼翼的跟在霍十九身后,服侍他到了前厅,就见霍大栓已端坐首位,蒋妩则被赵氏拉着坐在次位说话。

犹豫片刻,霍十九举步上前,刚要在霍大栓身边儿的空位落座就被亲爹瞪了一眼,他只得摸|摸鼻子,挨着门口最末位坐了,又叹一口气。

仆婢们一听他叹息,唬的背脊上冒凉汗,紧忙上了茶躬身退下。

赵氏笑着问蒋妩:“……今儿都玩什么了?他们家的人和善不和善?我给你挑选的头面你喜欢不喜欢……”

蒋妩体会得到赵氏的好意,待她赤诚的人,她素来不吝温和,笑道:“……听了戏,咿咿呀呀的不很清楚,倒亏得我略识几个字,对着词折也看的七七八八,国公府高门大户,自然与咱们这样人家不同……头面我很喜欢。只是我不大喜欢那些花儿粉儿的,戴着沉重,还担心弄丢,是以今儿也没都戴着。”

蒋妩的回答,听的霍大栓与赵氏连连点头。

霍大栓赞叹道:“难得真难得!丫头才多大呀就识字儿了。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赵氏白了霍大栓一眼:“你爹当年也不给你识字儿,丫头的爹可是大才子,你能比的了么。”

“就是。”霍大栓挠着头,粗声粗气道:“好在咱家十九、廿一和初六都不像我,还都识字儿。别看十九那个怂样,认字儿念诗可厉害咧!”

“噗!”霍十九一口茶喷出来,呛咳不能自已,面红耳赤的起身道:“爹,娘,我先去书房。”

“去吧去吧,”霍大栓摆手,轰鸡崽儿似的,咧嘴笑道:“那小子还不好意思了。”

担心她不喜霍十九,所以才竭力推销,告sù

她那人也有可取之处么?

蒋妩抿着唇笑,父母爱子之心叫人动容。

“指挥使是进士出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的才名我是知dào

的。”

赵氏听闻蒋妩的话,笑着握着她的手。心道姑娘当真是好,模样儿好,人也好。

霍大栓却道:“有几车我不知,不过他当年练字,房后的水塘都被他给糟蹋成黑塘了,叫我拉过来窝心脚一通踹!”

赵氏掩口咳嗽了一声,温声道:“丫头别与他那粗人一般见识。”又使劲瞪霍大栓一眼。

霍大栓却不服气,“我又没胡诌!”又兴致勃勃道:“丫头在家种地不?”

“家中也有庄子,不过我并不过去,只帮母亲做些活计。”

赵氏拉着蒋妩的手时,已知她手心有茧,当下心疼的道:“这些都是干活儿留的茧?蒋御史家当真是清贫啊。”

蒋妩笑着点头:“劈些柴禾而已,也当是锻炼体魄。”

“你还劈柴啊?那你定然有些力qì

。”霍大栓惊奇的站起身,巴掌一拍,道:“走走走,跟我一同翻地去,花园子里那些破花叫我给拔了,这会儿还没松土呢,我打算在那种些小青菜。”

赵氏气结:“你个死老头子,那有十三房姨娘呢,叫他们帮你翻去!做什么叫丫头去做粗活!”母鸡护小鸡一样搂着蒋妩:“丫头,咱不去,不听他的。女儿家闹的满手茧子可怎么好,咱们家又不缺劳力。”

这对夫妻,当真已将她当做自己女孩一样对待了。

蒋妩对杀气敏|感,对善意更敏|感,她从来不爱功名钱财,不求锦衣玉食,重的只有个“情”字,此刻心头温暖,禁不住笑道:“伯母别瞧我这样儿,翻地我会呢。”

“看看,丫头都说会翻地,走走走,跟我去看看我的黄瓜地,那隔壁就是花园子,我就是打算种那片地呢!”霍大栓说着健步如飞出去。

蒋妩也对赵氏一笑,起身跟上。

赵氏无奈摇头,却对蒋妩更喜欢了,也带了婢子往外走。

到了廊下,只听霍大栓还在夸蒋妩:“……那兔崽子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往后你有啥不顺心,只管跟我说,我窝心脚踹不出他屎来……最烦那一群,只知dào

涂脂抹粉儿的,叫他们帮忙种个地跟要了他们命似的……”

话音方落,几人恰出了月亮门,正看到“涂脂抹粉”的四人面色僵硬的站在门前,蒋妩只认得其中年龄最长的苗姨娘,她皮肤好像晒黑了很多,人也瘦了不少。

苗姨娘,孙姨娘,黄姨娘,郑姨娘笑容都很勉强,屈膝行礼:

“老太爷。太夫人。”

苗姨娘上前来,又对蒋妩笑道:“听说蒋三姑娘来,咱们特地来请安。姑娘这会子要与太爷去地里吗?不如留下与我们姐妹说说话儿。”冲着蒋妩眨眼,一副救她于水火的模样。

蒋妩却道:“姨娘们也一同来吧。”就跟上了霍大栓的步伐。

苗姨娘几人的脸瞬间黑了。

霍大栓先带蒋妩去抱香阁看了碧青一片的黄瓜地,又过月亮门,轰开一群散养的小鸡仔,迈步躲开几坨来不及清扫的鸡粪,横穿一片假山石就是池塘边空旷的一片地了。

只见池边垂柳依依,凉亭披了淡粉纱幔,蒋妩几乎可以看到从前鸟语花香的雅致。

可如今……咳咳。

到了地头,蒋妩见有草鞋,就捡了双大小差不离儿的绑在绣花鞋外,随手拿了个铁锨往地里走。

霍大栓看的喜欢,也拿把铁锨跟上。

姨娘们站在地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氏却是笑着看着蒋妩将铁锨往地里一戳,脚踩借力,铁锨就插|入泥土中不浅,利落一挖,如此下来几次,已翻出一小片儿。

霍大栓比蒋妩动作利落的多,一面娴熟的翻地一面对她赞不绝口:“好丫头,真不错,往后过了门就一起来种地吧!”

霍初六拉着霍廿一才进了门,就听见霍大栓这一句,“爹,你又胡乱抓苦劳力!”随即拉着不情不愿的霍廿一往地头去。

54. 第五十一章 裳音

蒋妩闻声回眸,正看到未来小姑满脸灿笑,拉着个身材高挑,长得与霍十九有五分相似,身着淡蓝长衫的青年走来,仔细瞧瞧那青年容貌与赵氏有七分相近。

“嫂子。”霍初六到了跟前屈膝,亲热的拉着蒋妩,就指着霍廿一道:“他是我二哥。”

蒋妩将铁锨戳在地里立着,与霍廿一相互见礼。

霍廿一望着蒋妩时,脸红到脖子根儿,低头不语。

赵氏笑着走来:“丫头不必拘谨,他叫廿一,如今也有了表字,单字‘明’。”

“一个霍英,一个霍明,听着就是哥俩儿!”霍大栓拄着铁锨,爽朗道:“话说当初老子给这些兔崽子取名可憋坏了,十九还好说,生在腊月十九,叫个生辰就是,娘的偏偏老二生在七月二十一,他早前是叫霍二一的,后来人都说难听,一个男儿家做什么总叫‘二姨,二姨’的。好歹有个老街坊是个肚里有墨水儿的,说二十一按着黄历上就是廿一,他才叫的霍廿一。”

“你还有脸说!”赵氏瞪霍大栓,“你们不知dào

他,当年生了老二,他蹲门口憋了三天,最后偏说先取个贱名好养活,非要叫个‘木头’,依我说,再聪慧的孩儿叫了木头也给叫傻了。”

霍大栓赧颜,不服气道:“那我还叫个‘大栓’呢,我不也没傻!”

“你不傻?也没见你精!”

……

眼看霍大栓和赵氏竟拌起嘴来,互相揭短不亦乐乎,蒋妩新奇的眨眼。

前世是孤儿自然不必说,今生有了家,父母姊妹对她都真心实意,可父亲、母亲却是相敬如宾,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热闹的时候。或许他们自持长辈身份,不在儿女跟前这样说话吧?

可这会子蒋妩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其实除了霍十九那人人品坏些,霍家人还是不错的。

霍廿一眉头拧成疙瘩,见霍大栓和赵氏心情都比往常好,着实是在为霍十九终于要娶亲而欢喜,不免烦躁。再看蒋妩,更觉惋惜,叹道“好好的姑娘,却要被那混蛋糟蹋。”

原本热闹场面瞬间变冷,霍大栓夫妇忐忑的望向蒋妩。

蒋妩却拿起铁锨,没事人似的继xù

翻地。

霍大栓这才松了口气,在蒋妩背对他们时踹了霍廿一一脚。霍廿一躲的倒也快,一下就跃开了。气的霍大栓吹胡子瞪眼睛,又不好大嚷,只得眼看着霍廿一大摇大摆倨傲离开。

此时的外院书房,霍十九已换了件宝蓝色云锦道袍,长发重新束冠,面沉似水负手站在窗前。

听雨俯首贴地,“是奴婢伺候不周,没有保护好姑娘,才叫姑娘落了水。请爷责罚。”

“你也知dào

是你伺候不周?”霍十九声音温和又冷淡。

听雨背脊生寒,依旧跪伏,“是,爷吩咐奴婢好生伺候姑娘,奴婢违了爷的意思。险些让姑娘遇险,当真万死难辞其咎。”

霍十九回身,并不发话处置,而是问:“姑娘今日都做些什么,可有何异动?”

听雨沉吟,道:“姑娘为人温和疏远,其实并无异动,只是看戏时,新昌侯家的宋小姐故yì

打翻果盘脏污了姑娘的衣裳。奴婢伺候姑娘随二夫人去更衣回来的路上,冰松曾焦急的叫嚷过‘姑娘你在哪儿’,我道是因为假山岔路多,我又在与碧香套话没留心才叫姑娘走失了。后来姑娘却说是她故yì

与冰松逗着玩儿的。”

霍十九沉吟:“在假山石阵中?”

“是,就是比邻雪梨院的芙蕖苑。”

“然后就有婢子,不留神将姑娘撞落水了?”

“的确如此。”听雨颔首,“爷,奴婢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尤其是那婢子被鞭尸时,她老子娘和两个妹妹都在场,哭的是肝肠寸断,我后来打听,据说那婢子的爹是个烂赌鬼,欠了一屁股饥荒,人说要将他女儿都拉去抵债呢。”

霍十九沉思片刻才道:“你去吧,伺候姑娘不周,罚俸三个月,若再有下次,就拔了气门儿吧。”

听雨连忙叩头:“是,奴婢再不敢了,奴婢告退。”

听雨退下后,霍十九又斜倚窗棂立了许久。他在分析今日听闻时,曹玉似影子一般站在他身旁,却又不叫人感觉的到他的存zài



直到下人来传话:“晚饭已经预备得了,太爷请老爷去用饭呢。”

霍十九才收回心思,与曹玉回了内宅。

用过晚膳,霍十九亲自将蒋妩送回家。一路上蒋妩嘱咐冰松回家不准提起落水之事,又叫冰松将英国公赏赐的十两银子自个儿收起来做体己,这才进了家门。

此时已是天色大暗,从前唐氏不大舍得灯油钱,屋里都只点一盏灯,今日绕过影壁却见前厅灯火通明。

蒋妩问银姐:“家中来了客人?”

银姐笑道:“可不是呢,老爷的一位同僚带着家眷来拜访。”

蒋妩挑眉进了屋,正看到蒋学文、唐氏与一对中年夫妇分宾主落座。蒋嫣和蒋娇则在一旁,陪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说话。

那少女生的身量高挑,穿了件牙白色的细棉褙子,墨发梳了双髻,许是听见有人进门,回头看来,只瞧见英气勃勃一张俏脸上,有一双与蒋妩相同的飞扬剑眉。

蒋妩见她,心内大赞一声好。

她最喜欢这种英姿焕发的女子,前世的她便是如此。今世托生了个楚楚可人的躯壳,身量也娇小,若非剑眉随了蒋学文,再加上她自己阅尽沧桑的眼神儿,她还真要做个纯粹的柔弱女子。她不仅羡慕起此女的身量容貌了。

蒋学文此时已经笑着道:“妩姐儿回来了?来见过你仇伯父和伯母。”

仇将军?英国公口中的那位?

蒋妩略敛额,不动声的上前行了礼。

仇懋功与夫人任氏笑着颔首,给了蒋妩一对金累丝的镯子做见面礼。

唐氏就笑道:“妩姐儿去与你长姐一同陪着裳音说说话儿吧。”

不等蒋妩做答,那英气的姑娘已到了蒋妩跟前,利落屈膝,干脆道:“我叫仇裳音,你就是蒋妩吧?你不必担忧,就算嫁给霍英狗贼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气数已尽,你很快便能脱离苦海。”说着还鼓励的对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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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第五十二章 劣势

这位裳音姑娘的性情,当真如模样儿一般爽朗。

蒋妩素来不喜女儿家扭捏的性子,虽心内疑虑为何仇裳音如此笃定的说霍十九“气数已尽”,依旧很喜欢的对她微笑。

姑娘们去了里间。

原本待客时内外的格扇从不关的,今日唐氏却吩咐人将门关了,屋门隔音,距离又远,几人在里屋都听不清长辈说了什么,纵有好奇之心,当着彼此也不好去偷听,只得说着一些闲话。

蒋妩一面陪着闲聊,一面集中精力听着外头的对话,也亏得她耳力过人,才勉强断断续续听到一些。

“……原是不该求着蒋兄……人丁单薄……信不过……万一,裳音就托付给你了。”

“你也大可放心……”

蒋妩听着二人对话,心内不禁想起今日在英国公府听到的那些。想来英国公与另外一人的对话她并未听完整,然英国公却不知被听了多少去,才对她下了杀手。这个危机还未彻底解除,万一仇家出事,他们又要如何保得住仇裳音?

仇裳音面上也有忧虑之色,又因蒋嫣与她尽是谈论些写字绣花的事,她不感兴趣,最终几人之间就冷场了。

这冷场,持续到仇懋功与夫人告辞。

临出门前,任氏拉着仇裳音叮嘱:“我与你父亲出门去,你这些日就暂住在你蒋伯父这里,定要听话,可不要乱惹麻烦。你素来就爱舞刀弄棍的,好打抱个不平,如今在不可如此,你蒋伯父家的姑娘都文文弱弱的,不要吓坏了人……”言语中一万个不放心,眸光含泪,又似要死别生离一般悲感,许多叮嘱却又不好多言怕仇裳音多想。

蒋妩心内便觉恻然,生逢乱世,不论是谁,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

蒋嫣则是挽着仇裳音的手宽慰任氏,道:“仇伯母放心,裳音妹妹爽利又随和,定不会如您所说那样儿的。您与仇伯父只管出门去便是。”

任氏点了点头。

仇懋功微笑与蒋学文拱手作别。

待到仇氏夫妇离开,唐氏就吩咐蒋嫣与仇裳音同屋,还吩咐她:“不可怠慢了裳音。”

蒋嫣自然道是,与仇裳音回屋去了。

蒋妩便给蒋学文使了个眼色。

蒋学文会意,道:“妩姐儿跟我来书房一趟。”

“是。”蒋妩应是跟上。

唐氏担忧蒋妩,深怕蒋学文脾气执拗,说了什么不入耳的叫蒋妩难过,还要跟着去。

蒋学文却当场推道:“我嘱咐女儿出阁后的事儿,你别跟来。”

唐氏只得点头。

书房中,蒋妩掩好门窗,低声问道:“如今情势已紧张到仇将军必须托孤了吗?”

蒋学文惊讶:“你如何知晓?还是你在霍英处听到了什么?”

蒋妩摇头,将今日在假山旁听到的话说给蒋学文。略微想想,还是没有说出自己落水一事,只道:“大约是我去的不恰巧,英国公的话也没听完整。他许也发xiàn

了有人偷听,派人搜查了一番,我幸运,躲开了。”

“能够如此已经很好。至少证明我与仇将军的猜测是对的。英国公那样小心谨慎的人,眼里如何能揉一丁点儿的沙子?”

蒋妩问:“父亲,到底发生何事?你也与我细细说了,免得我要做什么怕失了分寸。”

蒋学文略一想,便点头道:“你也当知晓北方金国皇帝有三个儿子吧?”

“是。长子文韬武略、次子体弱善谋,三子交友满天下。”

“的确,那你可知咱们北方的锦州城已被金国占了多少年?”

“锦州应是庆宗在位时丢的,到如今约莫近五十年了吧?”庆宗是小皇帝的祖父。

蒋学文满yì

颔首,对蒋妩了解政事十分欣慰,“你说的不错。锦州被金国占领,先皇在位时就曾经多次意图收复失地,金国大皇子镇守锦州,着实将那处防的如同铁桶一般。先皇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奈何天不垂怜,竟早早的便龙驭归天,到如今咱们小皇上……哎,不提也罢。”

蒋学文虽是竭力控zhì

情绪,蒋妩依旧从他语气中听出了惋惜与对小皇帝的不满之意。

她不言语,只端坐圈椅上沉默倾听。

蒋学文又道:“如今金国皇帝病危,镇守锦州多年的大皇子匆匆回了都城,锦州留守的守将格绷额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虽号称有守军五万,可也未必不是咱们的机会。”

听到此处,蒋妩却是面色一凝,挑眉道:“父亲觉得,如今已大燕的能力,还有收复锦州的希望吗?”

蒋学文闻言,眸中闪烁异彩,一反方才侃侃而谈,只望着蒋妩不言语,似在等她的下文。

蒋妩想起英国公说的“国库里的那些事”。她知dào

自古以来,政客的手腕都是不容小觑的。恐怕清流若与仇将军联手,未必真的是为了收复失地吧?

先前父亲就已说过,如今大燕国库空虚。英国公纵容手下借贷银子。

如果打仗,就必然要用银。要用银钱,立马会现出国库中的丑事。这正是清流给英国公强力一击的机会,或许也可借此事叫小皇帝看清楚英国公的真面目。

倒是仇将军,未必不是真心实意想要收复锦州。只是可怜了直爽的军人……

蒋妩虽心如明镜,却不是个喜欢多言的,合论是这种政客的手段是她不喜的,却因立场而不得不如此,只又垂下长睫,淡淡道:“既如父亲所说,仇将军是奏请之人,英国公定是会对他下手的。”

她一句话,蒋学文就明白她已经看清细节了,心内喜欢的紧,点头道:“不错。是以仇将军才让裳音暂住在咱们家中。”

“为的也是要借重霍十九的身份吧。毕竟父亲做霍十九岳丈的事已经拍板钉钉,就算英国公要对裳音如何,也要看在霍十九的面儿上掂量掂量。”

蒋学文赞许道:“妩姐儿果真是明白人。”

蒋妩却是拧眉:“英国公那群人手段素来狠毒,又有霍十九为虎作伥,依女儿看,他们连暗杀那等事也是做得出的,父亲可有消息,知dào

他们要如何动手?手段是明还是暗?”

蒋学文被问的赧颜:“咱们的人尚不能听得英国公那方的消息,所以一切都不知晓。”

蒋妩眉头皱的更深了:“那父亲可知,英国公动了仇将军,下一个就会动你了?”蒋学文是清流之首,英国公睚眦必报,又认定了仇将军是被“穷酸”撺掇,哪有不报复立威之理?

蒋学文负手凛然道:“为父的自然不怵。”

他话音方落,就听见蒋妩的一声叹息。

蒋妩低垂螓首,幽幽道:“我自来知dào

父亲不缺为国捐躯的勇气,而我还是那句话,纵然咱们分了家,与本家关系不甚密切,可到时候若获罪,带累的也全族中的人,何况母亲、长姐、二哥哥和娇姐儿。”

说到此处,蒋妩已站起身来,道:“父亲好生想想吧,我也该回去歇着了。”情况紧急,她必须去探听清楚英国公下一步的计划,否则只白白的等着任人宰割怎么能行!可叹清流之中,竟一个探子都安插不进去吗?

不过,若真有探子,父亲也不会舍得她嫁给霍十九去探听消息了。

只是父亲此时太过冒险。难道她与霍十九订了亲,家中就可保无虞吗?她看霍十九与英国公之间的关系如何还有待观察,霍十九会否保着他们全族还是未知,这会子也只能依靠自己。

蒋妩思及此只觉头疼无比,摇着头回了卧房。

将匕首拿了出来,吩咐冰松吹了灯,取了条雪白的帕子擦拭。

冰松盘膝坐在炕上,瞧着淡淡月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将蒋妩娇柔的侧脸洒上银光,只觉原本擦拭匕首那等毛骨悚然的动作瞧着都是优雅无比的。

“姑娘,您今儿早些歇着吧。”冰松压低声音道:“今日也累了一天了。”

蒋妩却摇摇头,道:“我待会儿还要出去练脚程。你也就如从前那般,好生看家,别叫人瞧出端倪。”

冰松还要再劝,可目光对上蒋妩认真的眼神,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一般点头:“是,我知dào

了,定然看好家,不叫人发xiàn

姑娘行踪。”

蒋妩就笑着拍拍冰松的肩,匕首还鞘,换上夜行衣,将匕首绑缚在右腿,带了她特制的双层蒙面,墨发依旧是只高高在脑后束成一束,就推开了后窗。

月色明亮,将蒋妩娇柔身形勾勒的很是玲珑,尤其长发黑亮,眉目英气,冰松只觉蒋妩化身成夜色中的一股风,眨眼间,人影儿已经消失在窗前。

她快步追着到了格扇前,只看到一道黑影一闪,后院中空无一人。

冰松不禁咂舌。

她有幸见过一次姑娘的伸手,那时就只觉得快的不可思议,如今才多久,她竟更进益了,快的叫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蒋妩这厢以最快速度轻车熟路来到英国公府后门。她谨慎的藏匿于石狮子后,观察片刻,才窜上墙头,轻盈跃入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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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第五十三章 生死

亏得白日里来过国公府,又细心记下了各处地形,蒋妩脑海中已有国公府大概轮廓,只一路身形灵巧轻盈的躲避巡逻侍卫,细心寻找英国公这会子可能在的某处。

仇将军今夜都趁机托孤,可见情况之紧急,英国公是做贼心虚的一方,必然会越加急着安排。

蒋妩笃定只要找到英国公探听片刻,必然会得到有用的消息。是以静下心来,细心观察侍卫如何换班,如何走位。

她发xiàn

,国公府的侍卫比霍府的还要多,足见英国公也自知树敌太多,更很是谨慎。

不多时,蒋妩来到比邻芙蕖苑的天香阁。

此处灯火通明,布防最密。

蒋妩侧身闪入月亮门,巧妙躲过几名侍卫的耳目,背贴假山石,等两班侍卫交叉而过,抓准空子就地侧滚翻到了廊下,箭步跳上台基,双手一扶廊柱,腰眼用力,已是轻盈爬上屋顶。

蒋妩不敢有太大动作,因前一次与曹玉交手时,已让她有了自己身手的一个认知,自然不会自大到觉得难逢敌手,是以十分小心,屏息凝神的附耳于瓦片之上,却听里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是说,皇上的意思是后日要上朝?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想到要上朝?”竟是霍十九低沉温润的声音。

随即便是英国公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整日与皇上在一处,我没问你,你反倒来问我?”

语音稍缓,又道:“倒也并非说皇上上朝不好,皇上亲政,身为臣子哪里不欢喜?只是如今朝中有些个一门儿心思只图谋自身功名利禄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专门撺掇一些无稽之事。还有人偏要征战锦州收复失地。”

“我也听说了。”霍十九声音含笑:“国公爷的意思我明白。这样祸国殃民之人断乎留不得。”

听闻霍十九回答如此利落,蒋妩蹙眉。

英国公轻笑,“也亏得有你在,我也有了左膀右臂。才刚我也并非有埋怨之意,只是一想到那些酸儒自以为是的想法,就觉头疼,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霍十九道:“国公爷放心,这般不为朝廷着想,只为一己私利之人,我定然不会放过。也断乎不会让这种人在朝会时候对皇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英国公哈哈大笑,爽朗道:“很好,你是个明白人。”

蒋妩将英国公与霍十九的对话听了个九成,心内已有些发冷了。这两人说的都是一心为国的话,实质上却不做半点对国家有益之事,为了英国公的一己之私,仇将军那等忠诚武将都成了他们口中那只为自身名利的人。

看来,锦衣卫要对仇将军动手了。

就算英国公与霍十九不言明细节,蒋妩也猜得到锦衣卫的手段。

多留已无益处。蒋妩翻身要走。

谁知她才放预备溜下屋顶,却听背后有破空声。

心内一跳,蒋妩侧身翻滚跃下屋顶。

笃笃两声,方才她趴伏的位置已钉了两枝袖箭!

与此同时,院中人影攒动,灯光乍然明亮,有人呼道:“有刺客!”

英国公侍卫众多,其中不乏高手,蒋妩终究还是被发xiàn

了!

在听到屋顶有袖箭声时,曹玉就已护在霍十九身侧。英国公身畔也有侍卫前后保护。听得院中动静,一行忙往外头去。

推开格扇,只见侍卫手持火把将天香阁出口处包围,有四名汉子手持明晃晃的佩刀,正围攻一身材矮小的黑衣人。

曹玉见了那黑衣人,眉头便是一拧——他身法轻盈灵活,看不出功夫路数,隐约中瞧得出是一种极为实用的近身格斗之术。眼见他向后弯腰,长发在月色与灯光映照下划出一道优美黑瀑,某个曾经让他懊恼不已的人影就已经冲上眼前。

是那个俊美的少年!

方如此想,那少年右手已至腿侧,寒光一闪,一道银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荡开两把同时砍下的钢刀,匕首向上与钢刀划出火星,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随即就是两声闷哼。

两条血箭喷涌,两名汉子向后仰到,不可置信的捂着脖颈,抽|搐着失去力qì



好快的刀法!

竟是一瞬夺走二人性命!

曹玉将霍十九护在身侧,面色凝重。

这少年与上次见的或许并非同一人。因为此刻的他杀气凛然,上一次那人却并无此气势。

这种令人胆寒的嗜血煞气,若非屠戮鲜血喂养是绝不可能练就出的!曹玉也自恃高手,此刻竟被那少年消瘦鬼魅一般的身影逼出满背冷汗,头皮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又有侍卫合围而上,将那瘦小身影包围其中。尚不等英国公欢喜,已又有两人倒地不起,匕首同样滑过他们的脖颈,鲜血喷涌。

血腥味充斥鼻端,英国公腿上打颤,也露怯色。他很难想象那冰冷匕首以电光石火之速划过他脖颈的感觉。

一阵大风吹来,遮蔽月光的云被吹散,明亮月光洒下,与灯光一同洋洋洒洒在天香阁当中空地,就见那刺客翻身避开钢刀,匕首又戳入一侍卫的心口,正是心脏部位。

就在他拔出匕首时,似感觉到英国公、霍十九与曹玉的眼神,凛然转身。

夜芒下,长发飞舞,剑眉飞扬,目淬寒冰,面巾与黑衣将他掩于夜色,更如天生属于残酷的精灵,虽狠毒嗜血,瞬间收割生命数条,却有无限美感。

拔刀,鲜血喷出,大汉倒地。那刺客却看也不看。

月色,鲜血,蒙面少年飞舞的长发和匕首染血时赤红的银光,就此成为一幅画,刻印在在场众人心中。

蒋妩杀的兴起,已分不清此地是前生还是今世。她双手的血污,早在前世就已涤不浄了。

就在她左手刀鞘挡开一记攻击之时,突听得一声大吼:“退!”

与此同时,围攻众人均退后,不知何时赶来的弓箭手已涌入院中,五十余支箭尖都直指着她。

一切行云流水的杀戮如断了的琴弦,戛然而止。

蒋妩反握匕首,鲜血顺着刀尖滑下,滴落在地。似叫人听得到“嘀嗒”一声。

“放!”

吼声方落,众侍卫已弯弓搭箭。

曹玉心头莫名一紧。如此情状,岂非插翅难逃?

可谁料想那少年却突然冲向他们这方,手中匕首脱手而出,只指英国公而来。

弓箭手自是追着人射箭,眼看刺客跑向国公爷,哪里还敢射出?只有零星两三个手上没有数的,已撒了手。

英国公身旁护卫已吓的三魂七魄全部升天,好容易才手忙脚乱接住迎面而来的匕首,好歹英国公无恙。

再看院中,还哪有刺客的踪迹?

“国公爷,刺客逃了!”

英国公大怒,“放屁!才刚人就在眼前,怎会逃了!给我搜!就不信他还有飞天遁地的能耐!”

一旁侍卫怯生生又道:“国公爷,才刚有三箭射出,卑职却只找到两只箭,且地上有些血迹。”

英国公精神一震,好似方才那等恶魔般屠杀的刺客也会流血受伤,是一大慰藉。

“那刺客已经受伤,跑不远,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侍卫随从退下。

英国公回头蹙眉对霍十九道:“刺客尚未抓住,路上也不安全,你别回去了,就在此处吧。”

霍十九挑眉,也不冲撞,点头道是。

英国公再看看院落中正被人抬出去的六具尸体,背脊汗毛又立了起来,仿佛躲避瘟疫一般快速离开。

不多时,霍十九身边就只剩下曹玉。

霍十九道:“走吧,稍坐会儿再走。”

“是。”曹玉恭敬的为霍十九推开格扇。

谁料想霍十九才刚进门,左臂就被一瞬反剪身后,疼痛袭的他直不起腰,一冰冷染血之物已抵住他脖颈。

背后之人身上散发着淡淡檀香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声音低哑,“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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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心如刀绞

空气仿若一瞬凝滞,曹玉难以置信的双眼圆睁,懊恼、后悔、自责、焦急等情绪瞬息闪过,他用仅存的理智关紧背后格扇,低声斥道:“放开他!我让你离开!”

“我可信不过你。”伪装后的声音是属于少年的低润沙哑。

曹玉急了:“你待如何!”

“不如何。”

蒋妩轻笑,悠闲自得,仿若逃与不逃都无所谓,左手拿住霍十九脉门,右臂斜横,以染血的箭尖抵住他颈部动脉,冰冷锋利在他修长脖颈留下一道划痕,鲜血渗入雪白交领,染出一朵妖娆血花。

“住手!你若杀了他你也走不了!”曹玉心急如焚,双眼赤红死瞪着“刺客”,只见他剑眉下双眸冷芒绽射,杀气森森,如地狱走出的煞神一般令人周身发寒。曹玉知dào

,若非霍十九的性命对此人有用,他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因为收割性命对他这种嗜血魔头来说比砍瓜切菜还要容易。

霍十九安抚的对曹玉眨眼,低声道:“他说的不错。杀了我,你走不了。”

蒋妩无所畏惧,淡然道:“你我同去,黄泉路上也有人叫我练手,且也算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

霍十九哂然一笑,又道:“现在我开口,必定会有人来。”

“那就要看他们来的快还是我手上的家伙快了。”箭尖又入皮肉一些,鲜血涌出更多。

曹玉厉目低呼:“住手!你若伤他半分,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你大可试试看!”蒋妩轻笑,令听者都感到她快意恩仇的洒脱。

“你!”曹玉急的面红耳赤。

霍十九似被刺客的豪情感染。语气中多了几分敬佩:“这位壮士,其实你当知晓。就算现下我们不开口唤人,英国公既留了我。也定会让人来伺候茶点宵夜,且下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我知dào

。”蒋妩轻快的道:“反正我若被发xiàn

,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无赖!真真无赖!

曹玉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即拗断她的脖子。

霍十九却依旧面色平静,淡淡看着曹玉。

就在此刻,曹玉与蒋妩眼神同时一凝。

曹玉挑衅道:“已有人来,你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面巾下的红唇勾起浅笑,此时的蒋妩已与前世的小五合二为一,生死无惧。

霍十九闻得到身后的血腥气越来越浓。便劝道:“壮士身上也有伤吧?你这会子逃走,好生裹伤才是要紧。你也知dào

留下也是死路一条,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丧命于此,岂不窝囊?”

蒋妩依旧不言语,亦不动作。好似肩头不断流下湿润半边肩膀的血不是她的。

两厢僵持。

刺客如此无所畏惧,曹玉当真束手无策。他心内尚存一线希望,只盼刺客终究是怕的,会在下人进来时自行逃走。

然而吱嘎一声格扇被推开时。刺客依旧没动。

那小厮端了黑漆茶盘,进门还未开口,见此场面就呆愣住,随即惊呼。手一软,丢了茶盘就要唤人。

霍十九秀丽眼中冷芒闪烁。

曹玉立即会意,掠身上前一手端住茶盘。另一手捂住小厮的嘴,随即臂膀用力。“咔”的微弱声响后,那小厮的脖颈以不正常的角度歪着。双眼圆睁倒地不起。而黑漆茶盘上的两碗茶只略洒出一些,被他轻放在旁矮几之上。

%%

书房中,英国公端着雨过天青的精致描金盖碗,其中热茶已经变冷,他依旧没吃一口,只愣愣望着多宝阁上的红珊瑚出神。

方才在天香阁那嗜血的一幕幕,到此时此刻依旧令他心头生寒。他并非没见过杀戮,手上也非干干净净,只是方才那个杀手连自身生死都不顾的狠劲儿,着实是他今生所遇之人中唯一仅见。

他不禁胆寒,若是方才侍卫没有发xiàn

他呢?若是他的匕首命中了他呢?再或者他此刻就潜伏在某处,预备伺机而动夺他性命呢!

英国公额头上便有豆大的汗珠子滚了下来。

“国公爷。”

“啊!”突然的声音唬的英国公一惊,手一抖,险些扔了盖碗,豁然起身抹汗骂道:“混蛋!几时进来竟也不吭一声!”

“国公爷恕罪!”随从不敢辩驳,其实他已在一旁叫了英国公四五声了,只道:“全府里都搜过了,并未发xiàn

刺客踪迹。”

“蠢材,真真蠢材!”英国公怒火攻心,厉色骂道:“你们那么些人,连个小小刺客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

“国公爷息怒。”随从跪地垂首。

英国公深吸口气,强作镇定的问:“霍英呢?”

“回国公爷,指挥使大人和随从在屋内吃茶。”

“没有旁的动作?”

“并无旁的动作,一直在吃茶。”

英国公松了口气,道:“罢了,天色已晚,你去告sù

霍英自便吧。将府里给我围严实了,再搜!那刺客受了箭伤,就不信他还插上翅膀飞了!”

“是!”随从叩头,起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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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离什刹海附近的国公府,穿街过巷,最后停在德胜门前。

此即已是丑正,万籁俱寂,就连巡城的兵士或都懒得再动。合论那马车上明亮的气死风灯上还有硕大一个“霍”字,谁又敢上前询问?

曹玉丢下马鞭一跃而下。

随即,霍十九在蒙面刺客的挟持下下了车。

方才,他们放刺客换上小厮衣裳离去,又将小厮的尸体沉入池塘。随后告辞,驾车离开。

谁知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马车似比平日里都沉重一些?

尚未出英国公府,霍十九掀开窗帘往后查看的时候,已脱掉小厮服侍一身黑衣的少年窜身一跃,竟从狭窄车窗投身而入,随即以半截箭矢的尖锐一端又一次抵住他的脖颈。

那少年当时还顽皮的冲着他眨眼,戏谑笑道:“指挥使,又见面了。”他当时动作的流畅,竟让人看不出鲜血已染湿了他左臂衣袖。

曹玉气急败坏,奈何投鼠忌器,只得带他离开国公府重重侍卫的包围和阻拦,将马车驾至此处。

如今眼看霍十九又在那人辖制之下,曹玉心念飞转,已开始计划稍后当如何拿下此人,面上却很平静,“放了大人,你就可以离开了。”

仰头望着城墙,又看紧闭的城门和四周空旷之地,“壮士武功盖世,要出城也容易吧?”

蒋妩剑眉一挑,面色镇定,实则已感觉到曹玉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杀气,比方才任何一刻都来的强烈。

左肩的伤不严重,可失血的她已渐渐赶到体力不支。可如此情状,偏偏要紧绷每一根神经,以应对面前劲敌。

蒋妩深知曹玉的厉害,方才在英国公府天香阁被侍卫围攻时,她虽也感觉到杀气,可那种杀气只会激发她嗜血的本性,令她热血沸腾,狂刀饮血。

如今只曹玉一人强压怒气的杀意,却如密实的网,将她紧紧禁锢在内,背脊禁不住浸透了汗。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放开霍十九,曹玉必定立即飞身上前,夺她性命。

她全盛之时尚且斗不过曹玉,合论如今受了伤,已体力不支?!

她是特工,也是杀人的工具,习惯促使她飞速计算得失,就在她尚未来得及犹豫之时,高度紧张下紧绷的身体已做出动作。

曹玉本已计划与刺客谈判,诱他放手后立即一举将之拿下,谁料他竟高举半截箭矢,直奔霍十九喉咙扎去!

“爷!”

曹玉惊呼,飞身掠上,只来得及伸手阻挡。那可那箭矢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绕过他的手,竖着直扎进霍十九左前胸。

鲜血晕染,霍十九闷哼,曹玉接住霍十九软倒的身体,捂着他的胸口,然而血却不停涌出。

“爷,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定没事的!坚持住!”曹玉再也顾不得捉拿刺客,手忙脚乱将霍十九放上马车,扬鞭而去。

此时的蒋妩却是望着远去的马车,不可置信的瞪着杏眼,冷汗涔涔落下,湿了她的面庞。

他是大奸臣,是大燕朝的毒瘤祸害。

他不做好事,被千夫所指,他是死有余辜的!

对,对,她那般下手,是为民除害!是为民除害!

蒋妩捂着左肩,入手冰冷湿粘的血液,与方才霍十九涌出的血液触感截然相反。

低头,借月光望着染血的手,那沾染霍十九血液之处,似被灼伤了一般的疼,痛感传入血液,流向心脏。

她不知为何,不过是杀个奸臣罢了,心口为何会如刀绞一般的疼痛。比她前世第一次出任务时候还疼。

所以大帅才说不要与猎物相处太多,否则即便是猫,也会舍不得对老鼠下口吗?

蒋妩这时,似将附体在她身上那个身为特工的小五剥离开,又变作今生有家,有亲人,有朋友的她。

夏风吹来,她感觉到冷。

垂眸,收起眼中忧色,她面色又变的淡然坚毅,捂着伤口飞快离开,寻找最近的水源清洗,偷了件晾在民居外忘记收起的粗布衣裳穿,再想法去医馆弄了金疮药来涂。

回到蒋家时,她身上穿的已不是夜行衣,而是件半新不旧的粗布袄子。

除了她脸色略有苍白外,睡眼朦胧不知打了几盹儿的冰松丝毫看不出蒋妩有何不同。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您怎么换了衣裳?”(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勤政?

“那件划破了,我便给丢了。”蒋妩掩口打了个呵欠,含混道:“我也乏了,先睡吧。”

“破了缝补缝补便能穿,左右姑娘也是为了晚上来穿怕被人瞧见行踪嘛,丢了可惜……”冰松疼惜那件夜行衣,嘀咕了两句,轻手轻脚服侍蒋妩躺下,为她盖被,又放下半新不旧的淡粉帐子,自个儿依旧歇在临窗的炕上。

不多时,蒋妩就听到冰松平稳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她还听得到方才天香阁中杀戮时的喧嚣:匕首与兵刃的碰撞声,侍卫的喊打喊杀声,割破人喉管时空洞痛苦的呼吸声,还有霍十九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他倒下时那一声闷哼。

蒋妩瞪大眼,望着被夜色染成暗蓝的帐子,那些奔腾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如何也止不住,眼前甚至看得到霍十九胸口插着半截儿箭矢,伤口不断渗血时的样子。

方才下手是身体下意识动作,最后她却是特意扎歪了。即便如此,她也知胸口那处有大血管,怕已经伤到,霍十九凶多吉少。

她一遍遍告sù

自己今日不过是杀了个奸臣罢了,可那种对自己双手染血的厌弃依旧挥之不去,只觉前世每次出过任务后那种孤独又找了上来,她注定回不了头的,她这种人,注定孤独一生。

一夜无眠,到了天色蒙蒙亮时,刚勉强迷糊着睡下,就听到沉重的叩门声,不多时就听有人在门前回话:“姑娘,不好了!”

冰松拉开屋门。奔进来的正是前些日子教导她规矩的孙嬷嬷,惶急之下奔跑。肚子上的肉都颠簸出一层浪:“我的姑娘,您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大人他不好了!”

蒋妩心里一沉。撩帐子问:“什么不好?”

“大人他病危了,姑娘快些去瞧瞧吧!晚了,晚了怕是……”孙嬷嬷以袖拭泪。

冰松惊呼:“啊!怎会这样!昨日还好好的呢!”

蒋妩起身,刚要下地,就觉眼前发黑,脑袋嗡的一声响,连鼻尖儿都凉了。

她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只需调养即可,至于肩上伤口着实算不得什么。咬牙便可忍耐过去。

而她身形晃动,惹得冰松和孙嬷嬷一阵惶急:“姑娘莫急,哎,也怪奴婢多嘴,可实情就是如此,姑娘您快些洗漱了,就随着奴婢去吧?”

冰松也劝蒋妩“指挥使不会有事”之类的话。

蒋妩下地趿鞋,由冰松伺候穿上一件半旧的豆绿细棉袄子,又趁她去打水时背过身看了眼肩上的伤口。纱布上略有血渍,不过已经干涸,想来并无大碍。

洗漱后随意挽了个发纂儿,蒋妩也来不及吃早饭。就辞了父母姊妹,不施脂粉的随孙嬷嬷往霍府去。

马车行进时,蒋妩心下已渐渐平静。或许仇裳音说霍十九“气数已尽”的话当真未卜先知,今生他作恶多端。遇上了她这个未婚妻,也是命中定数。

不多时来到霍府。蒋妩却见早前人声鼎沸的门前这会子空荡荡的。下马车步入大门时,看到脸色煞白的霍初六徘徊着。

“嫂子!”见蒋妩来,霍初六两步奔到近前,拉着她的手道:“你可算来了,大哥他很不好,这会子皇上也来了,太医瞧过,只说凶险之极,未必能熬的过去这一关。”说到此处,霍初六已有泪落下。

蒋妩心又沉了几分,方才在马车上的平静荡然无存,又不能表现的过了,佯作疑惑问:“你慢些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儿还好好的,如何今儿个人就不行了?太医怎么说的,到底是什么病?”

“不是病,是刺客!”霍初六拉着蒋妩的手往里走,骂道:“那个杀千刀的,用折断的箭矢捅了我大哥胸口,太医说虽未伤及脏腑,可因伤了大血管,昨晚上流血不止,废了好大力qì

才止了血。这会子大哥已经昏迷不醒,爹和娘也伤心透了,二哥也独自一人关在房里偷偷地哭,大哥虽不好,可那是于朝政上,他平日里却并非是个坏人,如今走上这条路,我都不知是否该帮大哥怨恨谁。“

想到昨日还见面,对她疼爱有加的霍大栓与赵氏,蒋妩胸口一阵疼。霍初六说的不错。霍十九虽不做好事,可那是政治上的事,与他平日为人无关。而且霍大栓夫妇却当真是实在的好人,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且这状况是她造成的,蒋妩心里怎能好过?

霍初六眼见着蒋妩脸色惨白如纸,右手按着左肩,似承shòu不住打击一般摇摇欲坠,心知她的心疼焦急,忙宽慰她:“嫂子放心,大哥吉人天相,或许没事的呢。再者说太医也没说大哥定然救不活了。下月初五就是你们二人大婚的正日子,还有这么大一桩喜事要办,大哥也不会忍心撒手去了。”

“嗯。”蒋妩领会霍初六的体贴,但无力多言,只点头,随她来到前头霍十九的书房。

霍十九回府后就被安置在此处隔壁的卧室。

蒋妩方进门,就看到赵氏掩口呜咽,听到她锥心泣血的哭声。

霍大栓则如被挑了线的木偶,坐在一旁眼神儿发直,不住的咒骂:“兔崽子,不肯听老子的话,半分不肯学好,现下这样了,焉知不是素日作恶太多!活该!你有种就这撒手去了!你要活过来,老子也掐死你……”

虽是声声咒骂,蒋妩却听得出其中痛心,眼眶一热,已有泪落下。

“爹,娘,嫂子来了。”

霍大栓愣了会儿才回过神,见蒋妩一身朴素家常衣服,面纱都忘了戴,小脸煞白的垂泪,心里一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憋了半天才道:“好丫头,你去看看那混账吧,若是他真的去了……那也是他没有福气,你,你往后就可以嫁给个好人了。”

蒋妩心中大恸,抹泪颔首。

内间,方跨入门槛,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曹玉依旧穿着昨晚儿那身染血的灰色棉布直裰,直挺挺跪在地当中,三名太医颤抖着跪伏一旁。

小皇帝披了件大红锦袍,里头还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的侧坐在床畔,抿唇沉默着。

而铺设官绿色锦缎床褥的架子床上,霍十九穿着雪白中衣,锦缎薄被盖到腹部,直挺挺躺着,双目紧闭,面白如纸,毫无生气。若非仔细去看他胸口起伏,当真觉得此人已是去了。

蒋妩咬紧牙关,忍下心头忽然来袭的绞痛,行大礼道:“皇上。”

小皇帝不似从前几次见面时的活脱顽皮,只是略抬了抬眼皮,就又看回霍十九,公鸭嗓喃喃道:“你来了?就瞧瞧他吧。太医说,英大哥失血过多,若熬得过这两日也就罢了,熬不过去,就交代了。”

“是,多谢皇上。”

“不必谢,倒是朕,对不起英大哥。如今他受了伤,定是有人妒忌朕待英大哥的信任。”小皇帝站起身,低头望着三名太医,气势十足的冷然道:“朕告sù

你们!英大哥若真有三长两短,你们太医院这群蠢材就都得给英大哥陪葬!”

“是,臣遵旨,臣定当竭尽所能!”太医唬的满脑门子热汗。

小皇帝又深深叹息,挺直背脊负手出去,临出门前叫了曹玉:“你跟着来,与朕好生说说细节,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伤英大哥!”

曹玉叩头,随即起身跟上。

屋内就余下蒋妩与霍初六两人。

坐在床沿,蒋妩看着霍十九长睫低垂,在昏迷时十分孩子气的俊颜,心内的疼痛已经麻木了,剩余的唯有空洞之感。

太医斟酌着开了房子,赵氏去厨房亲自熬了药端来,蒋妩就与赵氏扶着霍十九,好容易将药给他喂下去。

而不过片刻功夫,霍十九就发起了高热。

太医们直呼凶险,伤后发热是极正常的,可就怕失血过多的人会受不住。

蒋妩见情况凶险,不论是出于假意还是真心,她都必须留下,就派了一人回蒋家去报信儿,就说她暂且住在霍府,帮衬着照顾霍十九。

蒋学文打发了传话的小子回去后,独自一人阴沉着脸坐在前厅中。

唐氏、蒋嫣、蒋晨风、蒋娇和仇裳音见他如此,人人噤若寒蝉。

唐氏温和的问:“老爷,您若有什么心事,就只管与妾身直言,妾身虽鲁钝,可到底多个人多分力量。”

可蒋学文心中的苦闷,又如何能与妻子女儿道出?难道要让他们知dào

蒋妩出阁并非真zhèng

为了婚姻的幸福,而是为了刺探消息?

若给唐氏知dào

,再温柔的性子也会被激怒的。

就连他自己,午夜梦回时都忍不住心疼蒋妩。

因为她的处境,等于断绝了她自身幸福的可能,哪里有一个男人能够受得住妻子的背叛?

百感交集之时,乔妈妈来回,“老爷,外头有位宫里的老爷给您送信儿来了。”

蒋学文闻言,忙收敛心情,整理情绪,带着蒋晨风起身迎了出去。

两厢见过礼后,那内侍就留下了小皇帝的口谕。

今日未正,小皇帝要在乾清宫办大朝会。

蒋学文喜的蹭的起身,连连击掌,“好!好!看来大燕国兴盛有望了!皇上开始主动勤政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急了

蒋学文欢天喜地的更衣预备上朝时,蒋妩正绞了帕子覆在霍十九额头,因伤口颇深,失血过多,霍十九发着高热,已开始呓语,惨白干燥的双唇翕动,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蒋妩的脸色也不好,这会子身上冷,肩头伤口也比昨夜还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想倒下歇着,此时仅凭意志力支撑,除了面色难看外并瞧不出异常。

赵氏虽也伤心,却不至蒋妩这般脸色惨白,她瞧着便知蒋妩对霍十九是动了真感情的,对未来的媳妇越加喜欢,可一想儿子都未必活得下来,媳妇儿还不定是谁家的媳妇,心里悲感,又落下泪来。

“伯母先去歇着吧,这里我来照顾便是。”蒋妩对赵氏心存怜悯和愧疚,生怕她再将身子毁了,忙给霍初六使了个眼色。

“娘,我陪着你去歇息,就让大嫂在此处照顾大哥。”霍初六会意点头,半搀半拉扯的将赵氏带出了屋外。

屋内便只余下蒋妩与曹玉,一坐一站沉默望着床上的人。

若是支开曹玉,其实此时是杀死霍十九的最好时机。除掉他,等于除掉一个祸害,皇上身边少了此人撺掇,或许会学好。

可她望着奄奄一息的霍十九,却知自己如何都下不了手了。

身为一个特工,当心内的意志动摇时,便也宣告任务的失败。从前她遇到这类情况的几率很小,即便遇到,也会及时撤离。往后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以确保万无一失。

现在,她退无可退。只要她放不开亲情。她就必须在此局中。她手中沾染鲜血无数,可谓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此番还是第一次在收割人性命时如此难受。

蒋妩又为霍十九换了帕子,惨白着脸回头看向曹玉:“劳烦曹公子去催一催太医吩咐的那个补气的汤药,还有,最好预备上好人参和赤砂糖,熬独参汤来。”

曹玉的脸色比蒋妩的好kàn

不了多少,闻言道:“独参汤太医已吩咐预备下了,我这就去端来。”

蒋妩点头。

曹玉出去时,她才软了身子靠着床柱暂且闭目养神。

不多时,曹玉急匆匆端了独参汤回来。

蒋妩又坐的笔直。接过描金的精致小碗,示意曹玉将霍十九扶起,干脆的给他灌了两碗。

最后罐中剩下一些,蒋妩倒出大半碗,在曹玉诧异目光下一饮而尽。

她若不吃,怕待会儿就要体力不支昏倒,肩头的伤会藏不住。

曹玉蹙眉:“三姑娘怎么吃这个?”

“看着似乎好吃。我尝尝。”蒋妩淡定的将碗放回婢子手中的黑漆托盘上。

曹玉眉头一跳,唇角抽了抽,连药都馋的人。可真是……

看在她对霍十九的照顾极为上心,且也真一副柔弱的快要昏倒的模样,吃就吃吧。

蒋妩这会子恢复了一些力qì

,又替霍十九换了额上的帕子。这才道:“预备烈酒给他擦身,那样能够退热。否则人即便醒过来,怕也要烧坏了。”

曹玉当然知dào

高烧的严重。曾经就见过因高热不退烧坏了肺的,也见过烧坏了那话不能人道的。

虽生机渺茫。好歹也要竭尽全力。

他连忙吩咐人去预备烈酒来。

霍大栓在外间听见了动静儿,听说是要给霍十九擦身的。便露胳膊挽袖子进来,推开了原本要伺候的曹玉道:“还是我来。”

回头又对蒋妩:“丫头先去歇着,你瞅瞅你那脸色,比这兔崽子的还差,可不要他还没好你也倒下了,我跟你说,这小子命硬着呢,没事儿!老子在这里守着,他敢蹬腿试试,老子窝心脚踹出他屎尿来!”

口中骂着,手上动作却是笨拙的放轻,生怕他伤口再裂开。

蒋妩看的心中酸楚,越发觉得内疚,颔首退了下去。

曹玉就含着泪给霍大栓打下手,替霍十九擦身降温。

蒋妩一到了外间就吩咐婢子:“去吩咐厨房煮面来,给全家的主子们都送一些。”

婢子道是退下。

不多时刚出锅的肉丝面送上,蒋妩连汤带水的吃了一大碗,心慌才好一些,又要了一碗慢条斯理的吃着。

霍大栓与曹玉擦着手到外间来,正看到蒋妩面前放了个空碗,正捧着第二碗喝汤。

曹玉嘴角再度抽搐。

蒋妩放下碗筷,道:“都吃些东西吧,也好保存体力,否则霍英还没好,咱们都倒下了。”

“你说的有理。”霍大栓点头,也吩咐婢子盛面来,与曹玉一人吃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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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学文身着官服,与一众清流文臣意气风发的于班房等待上朝。

这么多年了,皇帝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要上朝主持政事,他们如何能不激动?人人面上洋溢着笑容,一是欢喜霍英那大奸臣遇刺快要死了,二是觉得皇上一改从前,大燕必定开始转运了!三则喜霍十九一出事,仇将军那方暂且可以安全了。

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终于到了未正。朝臣分东西文武两列站立。

内侍尖锐的嗓音高唱:“皇上驾到!”

山呼万岁之声震的乾清宫内回声阵阵,蒋学文也是心潮澎湃。

只见小皇帝身着龙袍,面色阴沉的疾步而来。几步上了丹墀在正当中端坐,还不等内侍唱到“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就已先开了口,公鸭嗓略有低沉,字字铿锵的道:

“朕,今日上朝,只为了一件事!霍英是朝廷肱骨之臣,是朕的左膀右臂,良师益友,如今竟遭人刺杀,危在旦夕!如今首要之事便是救活霍英,若哪位爱卿有这个本事,或识得名医的,就尽管与朕举荐,霍英若得救,朕必有厚赏!”

乾清宫内鸦雀无声。

众臣是第一次看到皇帝如此正儿八经极有威严的训话。

就连蒋学文都愣住了,心内虽不满皇帝一开口便是为了霍英那奸臣,可却有些慑于皇上的威严,不好开口。

小皇帝站起身,缓步到了丹墀边缘,俯视众臣,朗声道:“朕必然要严惩伤霍英的凶手!这个刺客无论如何也要捉到。”说到此处,小皇帝睚眦欲裂,恶狠狠的哼了一声:“朕要将此人千刀万剐!捉拿刺客之事,就交给英国公来办。”

被点名的英国公一愣,抬头,正对上小皇帝严肃的脸。

小皇帝也直视英国公,气势凛然道:“你若是抓不到……”

英国公忙垂首。

可等了半晌,也不见皇上的后文。

蒋学文这会子才回过味儿来,忙出班行礼,“皇上,臣有本奏!此事不妥啊,皇上您……”

小皇帝却是冷淡一甩袖子,“朕没工夫听你们废话,散朝!”随即转身离去。

养心殿内再度鸦雀无声。

英国公许久才站起身,望着小皇帝离去的方向,眼神逐渐幽深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睡榻

蒋妩留在霍府,衣不解带的照顾了霍十九一日一夜,体力不支时就在趴在床沿眯会儿,醒了就看看霍十九是否退热。

期间赵氏来了几次,都被蒋妩劝了出去,霍初六也要来照顾,蒋妩道:“如今最担心的是伯母有事,你只管照看伯母,别叫她焦心,你大哥这里有伯父、曹公子和我在,还有那么些太医在,无碍的。”

蒋妩对霍十九的关切已感动了霍家人,霍初六对蒋妩喜欢至极,尊重至极,当即点头道:“那嫂子也要多休息,你脸色也差,大哥醒来要心疼的。”

蒋妩应着,送霍初六离开。

天色蒙蒙亮时,蒋妩实在撑不住,就坐在架子床的边的如意脚踏上,趴在床沿睡了。

一盏烛火已燃尽,烛泪融了一滩,外间听得到霍大栓累极了时的呼噜声,曹玉盘膝坐在圈椅,面色复杂的望着蒋妩趴在床沿娇弱的背影。

她虽馋了点,粗鄙了点,可到底对大人是真心,往后也不该再那般鄙视她了。

正想着,突听得霍十九均匀平稳的呼吸略有变化,抬眸,看到他已经张开眼,略有迷茫的看着周围。

曹玉大喜,掠身上前,先探他的体温,发xiàn

已经退热,欢喜的道:“爷,您醒了!”

霍十九虚弱的点头,虽然眼前发黑,却依旧习惯性的了解现状:“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爷,离您受伤已过去一日夜,现在是六月十七清早。皇上吩咐了太医务必将您治好。昨儿还上了朝,吩咐英国公捉拿刺客。”说到此处。曹玉端了碗来,以汤匙喂了霍十九几口参汤:“爷可觉得好些了?您可真吓坏我们了。”

霍十九喝了参汤。觉得好受一些,手一动,却碰到了柔软微凉的滑嫩肌肤。垂眸,以他的角度,正看到蒋妩趴在床沿乌黑的头顶。而他手碰到的是她的脸蛋。

“她?”

“回爷,三姑娘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您,想是身子弱,受不住了。老太爷也是,从您受了伤回来就一直没离开此处。太夫人要来照看您,三姑娘叫小姐陪着太夫人身旁,不叫她老人家来徒增伤感。”曹玉不得不承认道:“三姑娘是用心的。”

霍十九闭了闭眼,右手指头下意识轻抚蒋妩的脸颊,叹了一声,道:“抱她上来睡吧。”

“爷?!”曹玉讶然。

“把她放在我身边儿。”霍十九确认道。

男女授受不亲,是以曹玉才一直看着蒋妩趴在床沿睡觉而不动作。况且还没成婚,她怎么能睡在霍十九身旁?

然而霍十九既吩咐了,曹玉便也听从。俯身将蒋妩抱起。瞧着消瘦柔弱的女子,却有分量,曹玉暗叹,这人那种吃法不肥出一身肉来已够不错。她今日虽也照顾霍十九,但吃饭的法子眼瞧着是来打牙祭的。

将蒋妩放在霍十九身旁空位时,霍十九动了动手臂。就要为蒋妩盖被子,曹玉忙拦:“爷。仔细伤口。”随手拉了薄被遮着蒋妩身子。

蒋妩枕着霍十九的枕头,翻了个身。面朝外侧又睡了。

曹玉看的撇嘴,“好吃好睡,爷,您也不必担心三姑娘了。”

霍十九“嗯”了一声,似已倦极,又睡下了。

曹玉看着两人,觉得自己在这里似有些多余,又放心不下霍十九,沉思片刻,才回到临窗放置的圈椅继xù

盘膝打坐。

蒋妩闻着枕头上带着淡淡橙香和清淡草香以及陌生男子气息混杂的味道,竟如何也睡不着了。

其实从霍十九的指头碰到她,她就已醒了。

只因为心虚,不愿看到他那双对她疼惜的眼睛,觉得在自己薄弱之时定会露出破绽,才一直装睡。

她想不到,他竟要她睡在他床上。这于理不合,却也合乎霍十九做事的道理。他几时在乎过什么理不理的?

细想想,她不也是一样么。

若搁在平日,蒋妩定然睡不着的。

可她身上也有伤,白日里其实也发了热,又没有人管她,全靠她自己找吃的,又顶着曹玉的白眼“尝”霍十九的药才好一些,现在已是经受不住,不知不觉竟沉沉的睡了,且睡的出乎意料的舒坦。

蒋妩再清醒时,还是因为模模糊糊听到了“出小恭”三个字。又听霍大栓压低声音道:“都是爷们儿,怕什么的,拿夜壶来在这出就是,难道你要去黄瓜地?咱也不差你那一点儿肥.”

蒋妩一个激灵,完全醒了!却是一动不敢动,继xù

平稳呼吸沉睡。

随后她听到无奈的叹息,感觉到有人越过她身上扶着霍十九,又听到衣料窸窣和羞人的水声,随后就是有人扶着霍十九躺下,又有脚步声出了门去。

曹玉细声细气的道:“太医说了,爷能退热,性命就无碍了,余下的一年半载身子总能调养好。这会子您好生休养着,属下这就去给皇上送信儿。”

霍十九道:“去吧,告sù

皇上,暂且别将我已性命无忧的事宣扬开。”

“是。”

曹玉退下,脚步渐远。

期间,蒋妩一直乖巧的小猫儿似的睡着。随后她感觉到身旁的人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身上汗毛直竖,又不好突然醒来,只得任他去看。

可过分的是,她竟然感觉到脸上的触感。是他费力的抬起没受伤一侧的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蒋妩废了很大的力qì

才没有蹦起来给他补上一记霍大栓所说的窝心脚,只咕哝着翻了个身,又猫儿似的睡了。

随即,她听到霍十九的一声轻笑,平日温润低沉的声音沙哑的叫了声:“小丫头。”充满宠溺和纵容。

身上滑落的薄被就被他提上,为她盖好。再没了动静。不多时,她听到霍十九睡着后略有些急促不安的呼吸声。

蒋妩缓缓张开眼,心中如擂鼓一般,她生怕再躺下去,心跳会让霍十九听了去,忙轻手轻脚下了地,搬了把交杌在床畔坐下。

霍大栓端了夜壶回来,正看到蒋妩长发松松挽着,乖乖坐在架子床旁。

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丫头,睡的好不?”

蒋妩的脸腾的红了。

霍大栓也不继xù

打趣她,太医说霍十九这会子瞧着并无生命危险了,他心情大好,道:“饿了吧?十九她娘这会子跟初六在小厨房忙活,待会儿就吃饭了。”

蒋妩抹汗,感情他在霍大栓眼中,就是个吃茬儿!

昨日一天,她的形象再度刷新了……

“老太爷。”

婢子轻手轻脚站在门前,回道:“几位姨娘又来了,说无论如何也要在大人身旁伺候着。”

霍大栓不等蒋妩说话就骂了句:“告sù

他们这儿有三丫头在,轮得到他们么!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给老子翻地除草,花园子里的地还都没翻完呢!这会儿竟有时间来这里裹乱。”

婢子闻言,噤若寒蝉的退下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脱险

其实不必丫头传话,霍大栓的大嗓门儿已让廊下的姨娘听的清楚。她们此刻已无余力去怨怪霍大栓的态度,满心只余焦急。

霍十九若是去了,她们的命运除了被发卖就是被赠人,就算留下,怕也毫无希望的守一辈子活寡,哪里还能如此平稳度日?即便如今这样被抓去种地也比那些未知的生活要轻松。

是以十三房姨太太头回如此团结,动作一致的提裙摆跪下,莺莺燕燕的一群竟都齐声呜咽了起来:“求求老太爷开恩,让我们见见大人吧。”

“婢妾也是想尽绵薄之力,求老太爷体恤婢妾的一片真情啊!”

“若是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婢妾索性就一脖子吊死随他去了!”

……

霍大栓听的眉头纠结,想大吼一声“吵吵个屁”,又怕将霍十九先吵醒。额头上青筋直蹦,撸袖子就要出去,却被蒋妩拦下了。

“伯父,内宅之事您不好总张口,还是让我来吧。”

“你?”霍大栓怀疑的打量蒋妩。外头那群姨娘各个比她大,她能镇得住么。

蒋妩也不多解释,走向门外。

她刚出去,霍十九就张开了眼。霍大栓一愣,随即欢喜的咳嗽了一声:“臭小子,你醒了。”

霍十九虚弱的对霍大栓笑笑,关切的看向门廊方向。

蒋妩站在廊下,俯视花枝招展跪了半院子的女人,顿觉头疼,“人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

其中容貌最出色花信年华的女子当即横眉怒目的道:“蒋姑娘说话也仔细些!你这样不是咒大人有事吗!”

“你是谁?”蒋妩挑眉。

那女子没开口,身旁的孙嬷嬷已奉承道:“三姑娘。那位是郑姨娘。”

“哦,原来是个姨娘。”

郑姨娘脸色一白。咬唇就要起身,被身旁一位二十出头身着紫衣的美人拦住了。

蒋妩道:“你们若闲着,可以去帮太爷翻地。若不喜欢去,只想哭一哭自己的命,那就远点去哭。”

“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如今还没过门呢,就充起主母来了!”郑姨娘终于忍不住,蹭的站起身来。

蒋妩莞尔,并不理会郑姨娘,又道:“你们可以选择现在就开始听我的吩咐。也可以选择下个月初五之后再听。”

姨娘们一瞬都弱了哭声,最后停下抽噎。

苗姨娘满含希望的道:“大人没事吗?下月的婚事不会延误??”

“就算我捧着牌位进门,你们也还是要听我的吩咐吧?”

苗姨娘默然。还是没探听道有用的消息。

霍十九书房中伺候的除了曹玉就是蒋妩和霍大栓。要探听消息着实困难。霍大栓自然不必说,谁敢去问?曹玉素来腼腆,不喜多言,自霍十九出事之后就变的更加冷淡,连笑容都没有了。蒋妩这里他们又没有把握。

“请蒋姑娘给我们一句准信儿,大人到底有没有大碍?”苗姨娘绞着帕子道。

蒋妩看向苗姨娘。

满院子的姨娘则看向蒋妩。

半晌,蒋妩道:“想知dào

霍英死不死的了。苗姨娘好再次提前寻出路吗?这次可未必碰的上第二个霍英了。”

苗姨娘的脸腾的红了,随即由红转白。

别说苗姨娘,就连屋里都霍大栓的替她羞臊的慌,回头对霍十九道:“你瞅瞅。三丫头就是合心意,你也赶紧好起来,别给老子再病歪歪的。别耽搁了迎娶三丫头。”

霍十九苦笑。

说的好像他在装病似的。

只是苦涩的笑容中也有甜蜜。

几个姨娘碰了钉子,难道真的能去远些的地方继xù

哭?有一个离开。其余的就陆续起身,行礼去了。

只有郑姨娘。倔强的站在廊下瞪了蒋妩半晌,才被方才的紫衣美人拉着下去。出去的那些,有低头快步各自回房的,也有聚在一处对苗姨娘指指点点的。

这些蒋妩都浑不在意,只觉家里养了这么些女人,霍英也够辛苦的。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人,平日得多热闹啊。

返回屋里,正瞧见霍十九躺在床上对她微笑。苍白的脸色在官绿色锦缎的衬托下,显得纸一个样儿,还隐隐透着暗黄。

蒋妩脚步一顿,站在了门前。

霍大栓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蒋妩,忍着笑咳嗽了一声:“地里也缺肥了,我去上肥。”就背着手走了。

而蒋妩,莫名就想起方才装睡时听到的“出小恭”,还有霍大栓的那一句“要去黄瓜地……”

老太爷,您是去地里出恭么?

蒋妩噗嗤笑了。

见她突然展颜,霍十九也跟着笑,道:“过来。”

蒋妩就笑着走到他床畔,拉了交杌坐下,瞪着他含笑的脸,心里却终于松了口气。

濒临死亡的人她见过太多,如今的霍十九显然是已脱离危险了。

纠结不清自己为何偏杀到他这里就手软了,索性不想,哼了一声:“还有工夫乐?有空不好生歇着养身子,你要是死了,我是无碍的,你那些小老婆可要哭死呢。”

霍十九莞尔,心情好了不少:“妩儿,辛苦你了。”

蒋妩别开脸抬高下巴不言语。可霍十九的角度分明看到她圆润可爱的耳廓耳垂都红透了。

霍十九又笑,道:“你也乏了。我现在没事,你也该好生休息。”

“你既然没事,我等会儿就家去了。”

想到蒋学文那牛脾气,霍十九诚恳道:“要说服你父亲放你来这里照顾我,怕也不容易。多亏你帮衬着,才没叫我娘有事。”

“你要真不想你爹娘有事,不如少做点坏事吧。”

蒋妩话音方落,将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从前在霍十九的温情之下,只是扮演娇羞又骄傲的情窦初开的少女。她顺从他的想法,配合他演一出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可从来都没有表达出自己立场的时候。

她真是伤口发炎烧糊涂了!还是自从掉落莲池泥水灌进脑子里了!

霍十九却道她是小女儿直爽性子,费力的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她的掌中有茧子,是劈柴所致。

心里一阵揪紧,道:“男人家外面的事,女人不要管。”

蒋妩忙抽回手,道:“我也管不明白。我爹不会听我的,你也不会。”站起身扬声叫:“曹公子。”

曹玉眨眼便进了屋。

蒋妩道:“我要回家去,给我备车。”

曹玉看了眼霍十九,才道是退下。(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怀疑

霍十九望她的目光充满怜惜包容。

蒋妩为他掖好被子。以手背试他额头的温度,见他依旧没有发热,这才放心。

她动作之时,披散在背后的长发顺修长白净的脖颈两侧垂落到身前,发梢扫到他的手背。

霍十九目光落在她斜挑入鬓的剑眉和幽深的杏眼,缓缓道:“英国公领旨追拿刺客,他又与你父素来不和,许会找你家的麻烦。”

蒋妩闻言打趣道:“你这样说话,岂不是出卖你的上峰?不怕叫他知dào

了怪罪你?”

话虽轻松,心内却焦急。

英国公是知dào

刺客身上受了伤的,若要搜查,定然以身上是否有伤为依据。倘或他主张验身呢?父母姊妹如何能受此屈辱?她若回去,真查出伤来,又是一宗带累全家的祸事。若不回去,岂不是心虚?

霍十九却是一笑,语气宠溺:“傻丫头,这世上难道除了黑就是白么?”

蒋妩沉默,明澈的眼眸望着霍十九的。

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剑眉浓重,眼形秀丽,眼尾上扬,显得十分秀气,双瞳漆黑如一汪深潭。如非城府颇深,阅人无数经lì

世事,怕也不会有一双这样的眼。

霍十九心内之震动,又不是蒋妩体会得了的.

因为她此时双臂撑在他身侧,毫不避讳的俯视着与他对视,她修长入鬓的剑眉下明澈幽深的杏眼更具英气,原本是楚楚可怜的美人,生了这样的眉目,复杂的美感结合在一处却不觉突兀,只觉瘦梅亦有傲骨.

旁人怎么会只看到她的粗鄙呢?

两人对视,久久不言语。半晌蒋妩才道:“你们这些为官做宰的人。说话可真是深奥。我不懂那许多,在我眼中。就只有喜欢与不喜欢。”

的确,喜欢的就给点好脸。不喜欢的就如方才撵走姨娘那般干脆。

霍十九莞尔。

蒋妩背后传来一声轻咳,她直起身,毫无扭捏之态,仿佛方才她“压”在上头的姿势是天经地义的。

倒是贸然进门的曹玉红了脸,行礼道:“爷。三姑娘。”

霍十九道:“车备好了?”

“回爷,车是随时都有的。只是这会子三姑娘回去不妥当。英国公府的人为了搜查刺客,已将蒋府围起来了,三姑娘回去只会徒增困扰。”

蒋妩闻言挑眉,心念电转之间打定主意。冷笑:“英国公真是认真办差啊。我父虽不才,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官累四品,他不经正常程序,又没听说有三司会审,更没听说皇上有什么特旨,如何就能去四品官府中抄家?!”说着就要往外去。

霍十九忙摇头,示意曹玉拦住了她,道:“妩儿这会儿不可回去。女儿家何苦要参与男人们的事。想来你父亲也不会放任不理的。”

一着急。说话便有些气喘,但依旧十分温和,语气缠绵道:“我伤势还没好,几日都不能去看你。你就留下来吧。也不必时刻不离开我身边儿,只我醒来时候你在即可,隔壁就是客房。翠竹苑你也是知dào

的,你大可以住下。再不放心,可以去内宅里与我母亲同住。”

蒋妩站在原地没动作。也不言语。

霍十九又劝道:“我伤势如此,你也是看着我无恙才放心吧?何不多守着我几日在说?再者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了难道还能与国公爷的手下正面冲突么。你即便不在乎,我瞧着还心疼。”

如此缠绵悱恻的情话,又是出自如此位高权重的翩翩佳公子之口,足叫任何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内震动。

蒋妩面上飞霞,却倔强的道:“你的伤势已无大碍,我回去也无妨。我倒要去瞧瞧英国公的人想拿我家人如何!”屈膝行了一礼,道:“我告辞了。”回头问曹玉:“车已经备好了?”

曹玉看了一眼霍十九,才道:“已备好了,姑娘请。”说着出门吩咐孙嬷嬷送蒋妩去坐车。

眼看着蒋妩背影渐远,霍十九沉默垂眸。

曹玉道:“爷怀疑三姑娘?”

霍十九苦笑道:“是我多虑了。她不过是个寻常小姑娘,我是昏了头,才草木皆兵。”

“爷谨慎一些是对的。只是自您出事以来,三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您,是真的上了心,且我仔细观察过,三姑娘的步履和动作,全然不是会功夫的人模样。爷大可放心。”

“你是高手,自然不会看错。”霍十九闭上眼,疲惫的道:“这些年,也当真是累了。”

“爷的辛苦,属下自然知dào

。”曹玉为霍十九盖好被子。

霍十九声音渐弱:“如今我大可趁此机会好生歇一歇。金国老皇帝病危,怕要大乱,还不知会对大燕有何影响。”

“爷就别想这些了,好生养好身子是要紧。”

霍十九“嗯”了一声,就在曹玉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才听他说,“你还是去蒋家看看,别叫妩儿吃亏。”

“我派人去吧。”曹玉如今是断然不会离开霍十九半步的。

霍十九疲倦袭来,已经睡着了。

曹玉这才去吩咐人去蒋家探听消息。

%

蒋妩所乘的华丽马车缓缓停在帽檐胡同口,跟车的粗壮婆子立即摆好垫脚的黑漆小凳,扶着她下车。

蒋府黑漆斑驳的旧木门紧闭,正有一三十出头的侍卫用刀鞘砸门,他身后跟了十余个侍卫,人人佩刀,一副不耐之色。

“……开门开门!我等奉命办事,例行搜查,你等如此不配合,莫不是真的窝藏嫌犯!开门!”

门内立即传来蒋晨风含怒声音:“蒋大人如今正去面圣,不再府中,一切皆等他回来再说!”

“你再不开门,我等可要硬闯了!你也掂量掂量你们府里的门拦不拦得住我们十几个好汉!”

“你简直无礼!平白无故要闯朝廷命官府邸,又无公文证件,就不怕国公怪罪吗!”

……

两厢僵持,木门被拍的摇摇欲坠之时,蒋妩已缓步上前来,哼了声:“你们这群缩头乌龟,也好意思自称好汉,别叫我听了臊得慌了。”

侍卫们闻言,同时看向蒋妩,怒道:“小娘子走开,找死么!”(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婚礼前

蒋妩说话时,门内的蒋晨风一着急,已将门推开个缝隙往外瞧,谁知正当这时,就见素白的一只巴掌毫不犹豫的抽在门前那汉子脸上,打的那人脸一偏,红红的巴掌印儿浮现出来,然后就见蒋妩已经挡在门前,怒斥汉子: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听差了国公爷的令就赶来我家中作威作福!国公爷何等英明之人,会无故搜查朝廷命官的府上?何况这儿还是霍指挥使未来岳丈的府上!你们不要捕风捉影听错了一句话,就来挑拨三方关系!皇上对指挥使,对国公爷是什么样儿?国公爷与指挥使又是什么样儿?今儿你们以国公爷的名义来开罪指挥使,难道也是国公爷的意思?”

“你!你是何人!”

侍卫见惯富贵堆中人,自知非贵中女子无此气势,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样儿的女子能挥手就打人的,有些发蒙。

蒋妩冷哼:“你们不配知dào

,还不滚!”

蒋妩虽然强势,可侍卫终究也不会如何惧怕一介女流,这会子若是被蒋妩吓退,往后还如何替英国公办差?

“念你年纪尚轻,我等便不与你计较。”见门已被蒋晨风开了个缝隙,侍卫推开蒋妩就要往里闯。

蒋妩哪里恳让,倔强拦在门前,哼道:“你们敢动一下试试,仔细霍英要你们命!”霍十九大名那么好用,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到了此时,侍卫再猜不出蒋妩是何人已不可能。不敢动作,又不能不完成任务。一时面上纠结,竟被蒋妩一人拦在门前无法进退。

不多时。就见一侍卫远远从外头而来,对领头那人耳语几句。方才挨了一巴掌的侍卫怒视蒋妩一眼。随即回身挥手:

“撤!”

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得听命退下。

蒋晨风推开门,诧异望着侍卫们离开的方向,“他们怎么走了?”

蒋妩不言语,只看着胡同口处,不多时就见蒋家朴素的青幄小马车转了进来,蒋学文正撩起窗帘看着帽檐胡同外渐行渐远的侍卫。

蒋妩挑眉。

英国公府的侍卫竟然会惧怕蒋学文?

可见英国公此举是私下里作为,并不愿意真zhèng

与蒋家人撕破脸,还是有几分忌惮皇帝对霍十九的态度的。

“爹。”

蒋妩与蒋晨风迎了上去。

院中银姐听了动静。紧忙去里头回唐氏和蒋嫣、蒋娇。几人方才被蒋晨风阻拦不敢出来,这会儿见蒋妩与蒋学文都回来了,都欢喜不已。

进屋里吃了茶,蒋学文将蒋妩叫到书房,询问道:“霍英伤势如何?”

蒋妩据实道:“我看着应当无大碍了。”

蒋学文冷哼了一声,“也亏得他命大。不知是哪位有志之士动了此举,真真大快人心。他不死,叫他活受罪也是好的,这些年他所犯下的罪行。又岂止一死可以抵消的?死了还便宜了他!”

蒋妩闻言不置可否。

蒋学文又道:“你往后与霍英在一处也多留心,他是精明之人,不要被他发xiàn

了你的用心,往后便不好行事了。”

“我知dào

。”

蒋学文这才打量蒋妩。见她面无血色,似是疲惫至极的模样,叹息了一声:“辛苦你了。去照看霍英。很累吧?”

蒋妩摇头,笑道:“辛苦不至于。霍府下人不少,也不必我亲手做什么。只是没有睡好。”

“那待会儿吃了饭就歇着吧。”

蒋妩点头,略一想,又道:“英国公或许还会来找麻烦。”

蒋学文自信一笑:“你放心,他不敢真如何,这个节骨眼上他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来咱们家里作乱?”

蒋妩见蒋学文如此笑容,就猜到朝中必有变动。只是此刻她回到家中,卸下防备,方觉得身体虚弱体力不支,便也不再细问。

左右父亲与她是不会外道的,需yào

用到她自然会开口。

蒋妩又与蒋学文说了几句闲话,就回房歇下了。

结果到了半夜里练习出刀和脚程的时间,蒋妩却瘫在床上爬不起来。伤后失血过多,还在霍府坚持了一日夜照顾霍十九,蒋妩这具身子终究只还是十六岁的女孩子,再强健也撑不住了。

冰松焦急不已,要去请郎中,又要去请唐氏,都叫蒋妩阻拦住了,只让她不准声张,去取些烈酒来擦身。

冰松自然要伺候,可蒋妩不许,放下了帐子自己强忍着浑身发冷,脱了中衣,先咬着帕子用小刀剜掉伤口上并不多的腐肉,再用烈酒擦拭消毒。

她原本因发热而红扑扑的脸颊,在烈酒碰触到伤口之际一瞬变的惨白。但是那样尖锐的刺痛,也没叫她哼出一声。

伤口若不杀菌,会感染的。在这个时代那是会要人命的大事,比起剜下一小块烂肉落下疤痕,性命要紧的多。撒上前回用剩下的金疮药,自行裹伤,又穿上中衣,一切疼痛都化作豆大的汗珠子流下来,自始自终蒋妩都如往常一般。以至于就坐在临窗炕上打瞌睡的冰松根本没有发xiàn

异状。

到了次日清早,蒋妩浑身发软,还是起不来身,只得拿了体己的银子给冰松,将先前在霍十九处太医开方子时记下的说给冰松,让她抓了药来。

冰松不懂药理,自然没觉得异样,记下方子就去了,抓药的小童觉得药方开的甚妙,暗自记下,也没有多问。

一来二去,蒋妩就只以感冒风寒为由,吃着疗伤去毒退热的药,过了三日终于有所好转。期间家人来探望,竟都被蒋妩刻意的隐瞒骗了过去。

而朝堂之中原本清流与仇将军竭力觐见收复失地之事,也被小皇帝一怒阻拦住了。

蒋学文那日散朝回家,又是痛心疾首的大骂奸臣撺掇皇帝不学好,骂霍十九不只是奸臣弄臣,还是天上派来专门亡国的扫帚星!

蒋妩细问才知dào

小皇帝是如何驳回折子的:“朕一心担忧英大哥,谁也别拿这样烂事来烦朕!”

这样一个没道理的理由,就将此事给了结了。

蒋妩伤势好些后,并未去霍府探望霍十九,只是让人给霍十九送过一次银姐煮的鸡汤,顺带传话,说是备嫁期间不方便见面。

霍十九吃着鸡汤,还听赵氏不住的夸赞蒋妩:“到底是蒋御史教导的闺女懂事,的确,三丫头不适合来,左右也不急,这会子咱们是该张罗起婚事来了,下个月初五就是大婚吉日,你可不准耽搁了三丫头进门的好日子。”

霍十九咬着鸡肉点头。好像他喜欢装病不起身似的。

如此,又过去十多日,眼看到了七月初三,霍十九的伤势也好了,除了身子有时还会虚弱,需yào

慢慢调养,其他并无大碍。

多日不见蒋妩,他竟有些想念,想起自己从来就没遵过什么规矩礼仪,也不必就从现在开始守规矩,是以叫了曹玉备车,要往蒋家去探望蒋妩。

霍府这会子已经重新装潢了一番,赵氏正清点着聘礼,听闻霍十九要去蒋家,愣是拦下了他,等着一锅人参鸡汤煲好了才允许他带着出门。

曹玉捧着鸡汤跟着霍十九来到蒋家门前时候,看到依旧半旧斑驳的黑漆门,眉头就是一皱。

明日就要下聘,今日蒋家还没有丝毫要送嫁女儿的喜气,未免太不将此婚事放在心上。

霍十九叩响门环。

来应门的是银姐,见了霍十九,忙笑着往里让。

来到院中,霍十九却看到蒋妩穿了身淡青色半旧袄裙,挽着头巾,抡着斧子劈柴。

原本粗实的木柴竖直摆在地上,一斧子下去,柴火分为两半,她又捡起其中一半木柴立着,重复方才动作。

阳光之下,她额头有细细的汗珠,白净面皮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可霍十九却觉得揪心。所谓备嫁,就是在家把出阁后需yào

用的柴禾都劈好么!蒋家又不是没有男丁。

“妩儿。”霍十九压着怒气,温柔唤她。

蒋妩一愣,似才发xiàn

他来,展颜一笑。将被汗水黏贴在她脸颊的鬓发抹开,笑道:“今儿可不是过大礼的日子。”

见她的笑容,霍十九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指着曹玉手中的砂锅:“真过大礼,也不会只拿一砂锅鸡汤来糊弄你,你既要嫁给我,自然是要做京都城第二风光的新娘子。”

“第二风光?”

“第一风光的自然是未来的皇后了。”霍十九吩咐曹玉将砂锅递给银姐去盛汤,随即道:“我怎敢与皇上争辉?”

蒋妩闻言笑着扔下斧子,道:“走吧,进屋里吃杯茶。”上了丹墀又回头打趣他:“我看你这人,这辈子是不会尊什么礼教了。”

许久不见,见了面她便如此随和,还与他玩笑,霍十九的心情很好,“你我半斤八两。将来你也少些拘束。”

蒋妩回过头挑眉望着霍十九,“指挥使大人这些日是跟着皇上去做冰人了吗?怎么这样会说话了。”

霍十九一愣,忍不住爽朗大笑。

他的笑声清朗愉快,引得厢房中的蒋晨风和蒋学文禁不住顺着格扇望来。

蒋晨风道:“看来霍英还是真心喜欢三妹妹的。”

蒋学文点头。心内百味陈杂。

蒋妩能得霍英喜爱,是好事。可是将来她做的事,必定会让霍英失望。

男子对女子若失望了,会怎样?

他身为父亲,是否该让蒋妩放qì

原本的计划,只一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够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天下第二

第六十一章

蒋学文思考时,蒋晨风却道:“爹,娘和长姐往这儿来了。”

看向门外,只见蒋嫣搀扶着唐氏正走向书房,上了东厢的台阶。

他禁不住又看了一眼正屋方向,格扇与门都大开着,可以看到霍十九与蒋妩邻桌而坐,冰松正在上茶。曹玉站在霍十九身后不远处,许感到他的注视,正侧目看来。

二人目光相对,蒋学文顿感压迫,心生烦躁别开眼。

唐氏这会子已经进了东厢,道:“嫣姐儿,晨哥儿,你们都出去。”

蒋晨风与蒋嫣一愣,唐氏极少会有如此强硬严肃的时候。

二人对视一眼,都恭敬的行礼退下,一同去了蒋娇屋里。

唐氏这才压着声音道:“老爷,后日就是妩姐儿的好日子,你还是不允家中准bèi

吗?女儿家一生就这一次,你打算叫妩姐儿遗憾一辈子不成?亲戚尚且来观礼,咱们自家反而不预备,你叫人怎么看待咱们家,又如何看待妩姐儿?你要妩姐儿情何以堪啊!”

唐氏话及此,泪已流。这些日她劝说过蒋学文无数次,可蒋学文从不肯听她半句。

蒋学文叹息,扶着唐氏坐下,道:“你不必如此伤感,我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妩姐儿会明白我的想法。况且旁人如何看待,又有何关系?”

长叹一声,蒋学文无力的道:“最难堪的不是婚礼咱们不预备。而是新郎是霍英啊!”

“你简直顽固!”唐氏被蒋学文气的心绞痛,“依旧是这个样儿了,你何苦去委屈自己女儿!当初若非你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去以卵击石,你如何会被下诏狱?若不是有此一劫。我又何至于带着孩子们求爷爷告奶奶的去救你性命?”

唐氏提起此事,心中委屈与此刻愤nù

交集。竟已控zhì

不住情绪,哽咽道:“你那些亲族,要紧时刻都把王八脖子一缩,没一个管咱们家人死活的,是谁为了你要卖身?是谁才高八斗却甘心与人为妾?又是谁为了你当了霍英的老婆?你到如今还不知悔改,理不清吗?妩姐儿不为人妾室,能做正妻,已是天上眷顾,她无权择婿。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这会子还因嫌弃霍英,连她的婚事都不给好生操办。家里窄些不打紧,咱们好歹有那个态度出来,也不叫女儿寒心!这般行事,人瞧见的不是蒋玉茗两袖清风,人会笑话我的女儿!”

说道此处,唐氏已是泣不成声。

成婚多年,唐氏与蒋学文一直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再清贫再苦的日子唐氏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今日却是头回与蒋学文吵闹,且即便是吵闹,也是如此压抑着给他留着脸面,不叫外人听见。

蒋学文心中悲感。上前拥着唐氏肩膀,道:“你委屈,我知dào

。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夫婿。”

他若与她吵上几句,唐氏或许还能借机发泄。可他这样态度。如此说话,唐氏满心的愤nù

都被软化成委屈的泪。抓着蒋学文的衣襟靠着他胸口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蒋玉茗,你如何对得起妩姐儿!你如何忍心啊!妩儿虽男孩儿性子不合你的心意,可要紧时候她比晨哥儿真zhèng

的男子还能撑得起门楣,这样好的孩子,难道不是你亲生?你究竟要为了你的国家大义给家里人多少委屈受!”

一番质问,问的蒋学文哑口无言。并非他没有道理分辨,而是有些道理即便说出来,唐氏妇道人家未必懂得,反倒认为他诸多借口,未免又生出许多是非来。是以此刻只是一下下轻拍着唐氏的背,低柔道:“是我的不是,你莫在哭了,哭红了眼叫孩子们瞧了笑话,都多大的人了。”

唐氏的心凉了半截儿,蒋学文不答yīng

什么,这会子只是拿话来哄她,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一心只有他的国家大义。

眼泪流的更凶,唐氏豁然起身甩开蒋学文的手,低声泣道:“蒋玉茗,这样的日子,我当真是受够了。”

正屋被蒋妩与霍十九占着,唐氏只得去了蒋妩的卧房,关了房门独自垂泪。

蒋学文呆愣站在书房,手握圈椅椅背,苦笑着摇头。

他的报负,或许只有妩姐儿和晨哥儿能够理解。这会子不预备婚礼就如此,将来若是叫他们得知他还命蒋妩去刺探消息,唐氏还不定如何不依呢。蒋学文顿生无奈孤独之感。以他的素来性子,若真欢欢喜喜送蒋妩出阁才会叫霍英等人疑心吧?况且瞧着霍英是真心喜欢蒋妩的,多添一个叫他疼惜的理由,有何不可?只有能得他信任,走近他内心,将来行事才会更容易。

蒋妩与霍十九说话时,只看到家人进出书房,最后看着唐氏去她屋里了,并不知发生何事,未免有些担心。

霍十九难得见蒋妩面露忧色,笑着安慰道:“婚礼一切都交予我来操办,你只需安心做新娘便是,我瞧着你父亲也并未做什么准bèi

。明儿去铺房的人和给你开脸上头的全福人可请了?”

蒋妩道:“我家亲族许明日就来了。”

那就是没请?

霍十九望着蒋妩,暗道蒋学文欺人太甚,即便不稀罕他这个女婿,女儿总是他亲生的吧?妩儿才多大?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偏偏就要受此波及。她有何辜?心内的怒火又蹿升几层,对她的怜惜也更甚了。

“既如此,铺房就请你母亲出马,也比那些不着边儿的亲戚好。”霍十九说话时依旧是温和的语气,并未见任何异状。

才见面一次,就有如此评价,可见大伯母上次行径让霍十九不耻。

蒋妩笑着点头:“旁人去我母亲怕也不放心的。而且我笨,许多事儿不会做。母亲还说要面见你母亲,要与她好生告罪。”

蒋妩原本对他说话时就是戗着来的多。今日这般温柔还是头一次,且说道方才那句时候面带羞涩。着实可爱。

霍十九面上带笑,道:“我母亲怕也与你母亲有话说,叫她跟着送妆的队伍去铺房也好。”略一沉吟,又道:“至于全福人我去请便是,你也不必焦急。”

“这不合规矩吧?”蒋妩怔愣,她从没听说大燕朝婚俗之中有夫家代替女方家去寻全福人的。

霍十九挑眉道:“你忘了么,我有几时遵过规矩。”

还真是实话。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个寻常人。蒋妩只得点头。

霍十九见她乖乖的模样,还有些呆,禁不住宠溺的笑。“那就这样定了。”回头吩咐曹玉将砂锅打开:“鸡汤是我娘叫我带给你的。这会子温度应当刚好。”

看着锅中漂着淡淡一层油星的汤,蒋妩有些没胃口,“我还不饿。”

“毒日头底下劈柴,就是不饿也累了,吃些补一补,我瞧你近来又清减了。”霍十九回头看向冰松,冰松愣了一下,飞奔着去取了小碗和汤匙来,霍十九接过白瓷小碗。为蒋妩盛了大半碗。

他盛汤的动作极为优雅,执汤匙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很是漂亮。

将碗递给蒋妩,蒋妩不好拒绝。只得接过尝了一口。

霍十九道:“我母亲与我妹子都整日里吃斋,能舍得杀鸡宰猪的给你预备吃的,已是破戒了。还不知dào

要念多少经补回来,你要多吃一些才好。”

蒋妩闻言只点头。吃了一碗不算。又被他巧舌如簧的哄着再吃了两碗才罢休。

喂饱了她,霍十九十分有成就感的摸摸她的头。叫曹玉收拾了砂锅,又嘱咐了一些叫蒋妩不必担忧的话才离开。

蒋妩与冰松将人送到了院门前。

冰松脸上红扑扑的,道:“姑娘,指挥使对您真好。”

蒋妩只是微笑。

霍十九对她真的很好。且她也看得出霍十九在望着她时的眼睛会发光。他那般神态,若非是真的喜欢她,就是在演戏。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只得说明他这个人是有值得可取之处的。

只是,婚期越近,她就越是知dào

不平静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蒋妩担忧唐氏,怕有什么,就叫冰松去做其他的,自个儿回了屋。

这会子唐氏已经不哭了,坐在临窗的炕上,抱着个绣了一半儿的帕子发呆。

蒋妩进了门,只看到唐氏脸色憔悴的逆光坐着,不仔细看,也瞧不出神色。

“娘。”

唐氏强挤笑容,道:“与霍英谈完了?我瞧他倒也知dào

疼惜你,特特的给你带了吃食来。”

“是霍太夫人吩咐的。”

“你未来公婆都是本分实心肠的人,我也不担心你会吃了亏,老人家对你好,你也要对他们全心孝顺,就如同对待我和你父亲一样,可知dào

么?”

“娘放心,女儿知dào

。”蒋妩挨着唐氏身边儿坐下,肩头靠着她的,低声劝道:“我知dào

娘心里想的,爹的性子倔强,打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变化,您就不要与他争论什么,反而会惹得自己不快活。”

唐氏闻言,强忍泪笑道:“娘知dào

。你爹的那个脾气也就我将就着跟他过吧。换了另外一个人都受不了。”

“是啊,您瞧,蒋家那些人对他不喜,要是没有您跟他一条心的过日子,他多可怜。”

唐氏拉着蒋妩的手,摩挲她掌中的厚茧,心内百般心疼,都化作泪水咽进肚里。也罢了。只希望成婚之后霍英能对待她如现在这般好也就是了。她没有蒋学文那些个鸿鹄壮志,唯希望家人平安,孩子们幸福而已。

用过午膳,就陆续有人来回话,蒋老太爷等人这会子已经到了。

蒋学文自带着蒋晨风去迎。

蒋妩对今生的祖父祖母并不熟悉,统共也没见过几面。若非她是嫁给霍十九,这些人也不会来的。是以她只是冷淡有礼的对待。

与祖父、祖母,大伯父和三叔一家说过话,蒋学文就道:“府中狭窄,没地儿下榻,不如就去客栈住下吧。”

蒋老太爷与太夫人不喜,可也无奈。

大伯母还说:“上一次指挥使大人不是还说有名下的宅子吗。”

唐氏笑着道:“如今要成婚了,姑爷家也忙的很,咱们不好去叨扰,就劳烦爹、娘还有嫂子弟妹将就将就。”

左右蒋妩成婚之后他们就要回本家的,也无妨。

蒋学文便与蒋晨风去送将老太爷一行人住店。

不多时,唐氏的兄长蒋妩的舅舅一家子也来了。兄妹见面自然一番契阔,蒋嫣、蒋妩和蒋娇与舅舅倒是亲密一些。盖因舅舅是个醇厚的读书人,至今功名未成,家道贫寒,只不过靠祖上薄田度日罢了,这会子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贺礼添箱来。

唐氏自然不在意,只吩咐银姐生火造饭。

吃罢了晚饭,蒋妩的卧房留给舅舅一家,她去与蒋嫣挤了一夜。姊妹俩说了许多的体己话,到了后来什么时辰睡着的都不知dào



次日清早,蒋老太爷与太夫人就与大伯父二伯父一大家一同回来,蒋妩的十二台嫁妆已经备好了摆在院子中。

蒋家狭窄的宅院着实放不下那么多的人,小辈儿的无奈之下都搬了小凳子去院子里坐。唯独蒋妩这里与蒋嫣和蒋娇一同呆在卧房还宽敞一些。

蒋嫣无比疼惜的望着蒋妩。这段日子她一得闲就在院子里劈柴,如何劝说都没用,他们猜想出的缘由也就是她心内郁闷无从发泄,也就由着她去。可这会子蒋妩明显的清瘦了,皮肤也略微晒黑了一些,她就更觉得心疼。

怕蒋妩伤心,蒋嫣与蒋娇尽是说些开心的话题,不多时,却听蒋嫣的婢女幻霜急匆匆的到了门前:

“姑娘,霍家催妆的队伍来了!”

话没说完,已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蒋娇按捺不住,也不问蒋嫣和蒋妩,撒丫子跑出去看。、

蒋妩却不好奇,继xù

与蒋嫣说:“多亏了有你这一双巧手,否则敬茶时要送公婆的礼物我都做不出。”

“身为姐姐,不能代你去受苦,这点小事难道还做不好么……”

两人说话声音被越发临近的鞭炮声遮盖。

蒋娇兴高采烈的跑回来,道:“长姐,三姐,你们猜催妆来的六个人都是谁?”

“是谁?”蒋嫣配合的问。

蒋娇道:“他们都穿了朝服,三姐夫是其中最英俊的,皇上也穿了龙袍跟着来,其余的还有三个武官,还有个老头子,也穿了紫色的蟒袍。”

蒋嫣闻言,险些将手里那双镶了玉的绣花鞋扔了,喃喃道:“天啊,妩姐儿,这下可大发了,不论旁人是谁,皇上来催妆,这便是天下独一份儿啊!”

蒋妩苦笑:“他还真不欺我。”

“什么?”

“他说,要给我个天下第二的婚礼。”

蒋嫣看着蒋妩半晌无言。

蒋娇这会子已经又跑去了巷子口探了一番,急匆匆进屋来:“长姐,三姐!皇上在门前将爹给骂跪下了!”蒋妩与蒋嫣闻言忙放下绣绷,开门去了院子中。(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风光

推开格扇时,就已闻得到扑鼻而来的硝烟味儿,看得到亲朋好友在院里院外聚集了许多,可这会子如此热闹的人群,竟然没有人发出一声儿来,只听得到院门外小皇帝的公鸭嗓毫不留情的训斥道:

“……英大哥是朕的大哥,也是朕的良师益友,他的婚事,朕自然是要参加,莫说是今儿个下聘催妆,就是明儿个拜堂朕也是要到场的,如此泼天的恩惠,换做旁人早就喜欢的鼻涕泡都冒出来了,怎么偏偏你这块石头如此顽固不化,难道蒋三不是你女儿?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偏要与朕抬杠是不是。”

说话之间,蒋妩与蒋嫣已经挤到了院门前,只见小皇帝一身明黄色斜襟龙袍,发束高冠,露出白净端正的一张容长脸,正面带愠色的训斥跪在他身前的蒋学文。

许是才刚事发突然,这会子围观亲朋才回过味儿来,纷纷跪下行礼,七言八语的山呼万岁。

小皇帝更加愠怒,手指头险些就要戳到蒋学文的头顶去:“你瞅瞅你!非要将好好的事儿给搅合了!臭石头烂石头,还不给朕滚一边儿去!要不是看在英大哥份儿上,仔细朕让你们家喜事变丧事!”

蒋学文还要仗义执言,一旁已经吓呆了的蒋宗文和蒋崇文一左一右的拉起了蒋学文,连滚带爬的退到一旁。

蒋学文掌不住兄弟的力量只得跟着后退,可口中依旧不服气:“臣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啊!如今两国情况紧张,皇上这样儿出来当真不妥。不要听从小人撺掇,给了蛮夷可趁之机啊!”

“你闭嘴!”小皇帝气的脸色煞白。捶胸顿足的与霍十九抱委屈:“英大哥,你说你怎么的就摊上这样个岳丈!要是朕的岳丈这样儿。朕早就气死在当场了!”

身为皇帝,如此不留言面的斥责当今大臣,且这位臣子是一心为国廉政清明的蒋学文……

在场众人只觉敢怒不敢言,一面心中骂霍十九那狗贼将小皇帝撺掇至此,一面又摸着良心承认自己的确没有蒋学文那么大的能耐,不敢当面讨皇上的厌。

霍十九穿飞鱼服,斜跨绣春刀,雍容俊秀中又有武官的气魄,显得越加有男子气概。比从前的秀丽面容平添颜色。

他收回注视蒋妩的目光,温和的对皇帝行礼,笑道:“皇上息怒。”

“哎,朕又没有怒你。”小皇帝回头对身着紫色蟒袍的英国公道:“既如此,就继xù

吧。”

英国公道是,笑着吩咐了句:“继xù

。”

雅雀无声的巷中又一次传来喜乐吹吹打打之声,鞭炮震耳欲聋,大红的鞭炮碎屑伴随着硝烟飘散,已有霍十九带来的小厮手持礼单。站在蒋家大门前的台阶上高声念着礼单上的内容。

一百零八台的聘礼陆续抬了进来,因蒋家院落狭窄,原本就搁不下,此时从大门一溜儿的排到了帽檐胡同外头。霸道的排成了一条长龙。

除了礼乐和鞭炮声,以及小厮高唱礼单的声音,蒋家门前哪里还听得到其他议论?众人早已经目瞪口呆了

先帝德宗迎娶皇后蔡氏时。聘仪是三百零八台,可谓十里红妆。小皇帝元宗不预超越先皇。用个二百八十台也就足够,如今霍十九却豪迈的用了一百零八台聘仪。要知dào

。有皇帝和英国公陪同催妆,又有超越公卿等级的聘礼明晃晃摆在蒋家门前,着实是晃瞎了一众人的眼。

蒋老太爷和老夫人简直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霍指挥使对蒋妩如此重视,蒋家会有如此烈火烹油的荣耀,他们当初如何也不会同意分家啊!

蒋学文望着英俊如画中人的霍十九,又看了眼布衣荆钗却难掩风华的蒋妩,心下百感交集。

他蒋玉茗的女儿,当然值得一个男子如此疼惜对待,只是这个男子若不是霍十九,该有多好……

看着那一百零八台的嫁妆,再看周围众人尤其亲族艳羡的眼神,蒋学文感觉到深深的羞惭。好像这些嫁妆自进了蒋家大门,就标志着他出卖女儿的开始。

亲朋让开了一条路,蒋学文和唐氏夫妇紧随着皇帝与霍十九,英国公等人进了正屋。

皇帝端坐正中,一众人再次行了大礼,山呼万岁。

小皇帝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道:“蒋三呢。”

蒋妩自最末尾的角落处出来,提裙摆跪地行礼。

“民女参见皇上。”

上下打量蒋妩一番,小皇帝很是嫌弃的道:“也不知英大哥瞧上你哪一点了。”

布衣荆钗的蒋妩与身着朝服俊朗毓秀的霍十九站在一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蒋妩垂眸不语。

霍十九却是笑着道:“皇上,妩儿胆小,您别与她开这个玩笑。”语气中全是维护。

小皇帝低喃了句:“好白菜就被猪拱了,可惜了英大哥的人。”

虽然动静儿不大,周围之人可也听的真切。

英国公自打方才就没散去的笑容这会子更深了,给霍十九解围道:“皇上,老臣觉得蒋三姑娘眉目清秀,教养端庄,也是配得上指挥使大人的,皇上对指挥使大人的感情如亲如友,加之天下臣民都是皇上子民,父母之爱子,越加是谨慎小心的,您这会子担心指挥使未来日子过的好不好也是有的。”

一个台阶,给霍十九与蒋妩解了围,又捧了皇帝。

小皇帝听的很受用,点头道:“朕正是这个意思。”

原本男方家催妆的人来,女方是要预备酒菜招待的。可这会子来的人是天子,还有位高权重的大官,看着他们面儿上跟着来观礼的达官贵人的家眷已经将名师坊的街道边儿都要站满了,合论是蒋家周围的邻居亲朋?

唐氏既为女儿开怀,又觉得头大如斗,就蒋家那小小的灶间,到明日去也未必能预备出这么多人的饭菜来。如今妩姐儿的面子是霍英给挣回来的,她总不好怠慢了客人在给孩子没脸。

就在她焦急之际,霍十九却十分随意的对小皇帝道:“皇上,您也累了一上午,臣陪您回别院吧?”

“也好,朕今日可是百忙之中抽空儿来的,御膳房锅里还蒸着朕亲手削的土豆儿呢!”

“皇上体察民情,真是千古一帝啊!”英国公赞誉。

话音一出,随行官员和来观礼的那些官员纷纷交口称赞,赞扬声此起彼伏,小皇帝满脸得yì

的道:“朕今日是名厨,不过是蒸土豆罢了,也算不得什么,改日朕请你们吃好的!现在朕要回去了!走走走!”

小皇帝公鸭嗓因欢喜而拔高,急忙忙的拉着霍十九的袖子走在前头,看到他腰上的绣春刀还道:“你看看你,又不会使刀,等哪日朕得了闲再做大侠的时候,若是心情好,朕就收你为徒吧。”

霍十九就笑着点头。

如此荒唐的场面,让蒋学文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就是想要进谏,也无力开口了。

眼看着皇帝一行人出门,路两侧的官员以及闻讯前来围观的百姓纷纷行礼。

直到人上了马车,御驾远去,众位围观官员才渐渐散去。

即便如此,还有七八个年龄不等,上至七旬,下至三旬的官员齐刷刷跪在蒋家门前。

前头一身着茶金色对襟员外服,白胡子翘着的干瘦老头领头叩头:“今日干下聘,我等闻讯而来,得以窥得干娘花容月貌,当真与干爹是天生一对儿的璧人。往后儿子们还要承干娘的照拂。明儿个大婚之后自然要见礼,引荐家眷给干娘去行礼。今日请干娘受儿子们一拜!”

话音方落,六七个年龄不等的男子就对着蒋家大门磕了头。

这些平日里见了蒋学文都不一定会如何客气的朝廷命官,如今却恬不知耻的叫干娘叫的如此顺溜,叫蒋学文情何以堪?

他阴沉着脸,险些又喷出一口老血……

蒋妩却是十分淡然的走到门前,颔首道:“辛苦你们了。”竟是十分自然的语气。

她此即已遮了面纱,俏生生站在门前,干儿子们的赞誉声又是此起彼伏:

“干娘容貌赛过西子啊!”

“干娘当真是仙女下凡,洛神再世啊!”

……

莫说是蒋学文,就连蒋老太爷一众人都觉得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干儿子一闹腾,他们的脸面挂不住了。

可蒋妩却十分淡定的点头,道:“多谢夸赞,回头我会在霍英跟前说明你们的孝顺的。”

“多谢干娘!”

老老小小又给蒋妩磕头,寒暄了几句,才各自领着家眷退下了。

而那一百零八抬的嫁妆,这会子还从门口一直摆出了帽檐胡同,摆在了正街,有霍府的家丁小厮看管着,放眼望去,就像是一条蜿蜒的长龙。

蒋家亲族回了家,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何曾见过这种气派又荒唐的场面?

就连大伯母那等口灿莲花之人,这会子看着蒋妩,也只能反复说着:“妩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咱们往后还要多仰仗你。”

银姐生火造反,一家人用罢了午膳,蒋老太爷就拉着蒋学文研究起那些聘礼:

“那么多的聘礼,你打算如何处理?”想了想怕蒋学文听不懂,又补充道:“你哥哥弟弟也来了一趟,还拖家带口的,可不能白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上梁

听闻老太爷开了口,太夫人也道:“是啊,老二家人少,妩姐儿出阁后又能时常帮衬着家里,无非是个晨哥儿要娶媳妇儿,那才能使几个银子钱呢,嫣姐儿和娇姐儿女娃子嫁人只需寻个霍指挥使那样的好人家就罢了,将来日子只怕更好过。不似你大哥和三弟家,男丁多,你往前没有能力,如今有了岂能不顾着家里人?”

蒋太夫人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来,听的蒋学文与唐氏目瞪口呆。先前看他们落魄了要分家的是他们,以为他们攀上高枝儿反悔的是他们,然后看情况复杂怕被牵累又要分家的也是他们。如今家都已经分了,居然还有能耐腆着脸说出这样话来。

蒋学文义正言辞道:“爹娘不必说这些,这些聘礼断乎一分留不得,待会儿都随着妩姐儿的十二台嫁妆抬回霍家去。咱们预备的嫁妆原本与聘礼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本就叫人说嘴。我若是将聘礼留下,岂不叫人戳着脊梁骨骂‘卖女儿’?我蒋玉茗一世英名,断乎不可毁在一个贪字上!”

“你这糊涂虫呦!”

太夫人气的拍桌子:“原本咱们家与人家霍家是如何成了这桩婚事的明眼人就没有谁不知,你还死要面子考lǜ

这些个有什么趣儿,依我说,你如今养出妩儿这样的好女儿,就该懂得惜福,说句你不爱听的,我养了你,你又养了妩儿出来,你们都是蒋家的人,怎么早前吃我的喝我的。如今可以回报的时候就想缩脖子了。”

大伯母与三婶深表同意,可不愿做出头鸟。只在闻言后连连点头。

蒋学文和唐氏已经气的脸色煞白。

“娘说的这叫什么话!”唐氏不会巧舌如簧讨长辈喜欢,在人印象中。只当她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这会子突然开口,竟将老太爷和太夫人以及亲戚都吓了一跳。

“这聘礼一样不能留,不光是为了玉茗的名声,更是为了三丫头。娘既然都知dào

妩姐儿为何会嫁到霍家,难道就忍心拿她换来的银子钱不成?咱们又不是吃不上喝不上了。做什么做这种损事来叫妩姐儿往后抬不起头做人?再者说当初蒋玉茗被下诏狱,咱们走投无路哭求回去时候娘在哪儿呢?大嫂和三弟妹在哪儿呢?你们那时候不认儿子,这会子反倒认孙女儿了!这样恬不知耻的话,也亏你们说得出口!”

“二弟妹这样说话就不对了!你眼里可还有公婆?!”大伯母愤然道。

唐氏憋了多久的火气。此刻已忍耐到极限:“我连蒋玉茗都想休了,到时候他不是我夫婿,你又装什么大嫂来!”

“你简直泼妇!”

“正因我讲道理太久了,以至于这会子叫人以为是软柿子好拿捏,都要骑着我们脖颈子拉屎!”唐氏毫不退让,瞪着蒋学文道:“你满脑子迂腐,满心国家大义,曾几何时又将我和孩子们真zhèng

放在心上过?为了你所谓脸面,连闺女的婚事你都不预备。怎么我跟你过了这么些年。我的闺女就够不上资格有个像样的婚礼?人家霍英虽与你政见不合,可他真心疼爱妩姐儿,你个亲爹做不到的,他一切都为妩姐儿做足。现在得了聘礼,你家人还好意思站出来说要分一分,你们不是在分食妩姐儿的血肉一样吗!蒋玉茗。你今儿要是敢点头,就立马给我滚出去!我唐淑慧在没有你这样的丈夫。咱们一刀两段!”

“泼妇啊,老二。休了这个泼妇!”蒋老太爷撅着胡子大骂。

蒋学文却对家人的确有愧疚之心,尤其是他派蒋妩去做的事,着实是让他内疚至极。这会子听着唐氏的话,又素知发妻的脾性,若非压抑到极致,如何能开口撒泼?他们成婚至今,唐氏为她生了四个儿女,在苦都没有抱怨过,更别说发脾气。

“爹,您就别跟着添乱了。这聘礼我是绝不同意分了的,必定要和那十二台嫁妆凑个一百二十台,一定给妩姐儿带去。”

“你个没用的混账,软耳根子吧你!”老太爷愤然起身,故yì

吓唬道:“你要是不答yīng

,仔细明儿妩姐儿的婚礼我们都不参加,叫你冷场,看看谁丢人!”

“爹!”蒋学文不可置信的望着蒋老太爷。

唐氏也愣住了。

大伯母与三婶儿一家都沉默。

正当场面寂静时,却听低柔的一声轻笑,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蒋妩走向门口,推开格扇,说了句:“请吧,不送。”

“妩姐儿!”唐氏眼泪在眼圈打转。原本蒋家不预备婚礼就已是过分,这会子连参加婚礼的亲祖父、亲大伯等人都要回去,她将来万一被婆家说嘴,该如何是好……

蒋妩却扬声吩咐外头:“来人,备车,欢送老太爷等人离开。”

她用了“欢送”二字。蒋老太爷和太夫人敢怒不敢言。毕竟这位明日起就有个厉害的夫婿,这会子真与她得罪透了,往后可怎么见面?

蒋太夫人挤出笑来:“妩姐儿,大人的事儿,你个孩子家的……”

“请离开吧,不送。”不等太夫人说完,蒋妩就已冷下脸来。

被如此逐客,

这些人哪里还能挂得住脸,为保持最后的自尊,出门时还不忘七嘴八舌声讨,什么蒋学文不孝无能,管不住老婆孩子。说什么蒋妩的河东狮名声都是叫唐氏教出来的。

蒋妩缓步走到院门前,看着众人的马车,扬声道:“往后若叫我听到坊间有你们方才说的那类谣言,”突然一笑:“你们知dào

我家霍英是做什么的。”

果然,拿出霍英的名字来很管用,议论声戛然而止。

蒋学文这会子突然觉得失去力qì

,道:“时辰差不多了。这就送妆吧。”

唐氏冷淡的道:“我去给妩姐儿铺房,没了你大嫂和你弟妹,难道妩姐儿就成不了亲了?”

说着话,唐氏带上乔妈妈,径自出门,吩咐了一直候着的霍家人道:“这便启程吧。”

鞭炮再次震耳欲聋的响起,伴随着飘飞的大红纸屑,十二台嫁妆与一百零八台聘礼,就那样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浩浩荡荡往霍府而去。

蒋妩与蒋学文到了书房,安慰道:“爹,才刚娘是在气头上,您别放在心上。”(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出阁(上)

“你娘的确是该气的。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仔细思来,是为父的对不住你。”

蒋妩笑道:“爹何苦如此?我知dào

您的苦衷,如今这般也着实是情非得已。”

“可终归是对你不公允。”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公允,只有各身有各身的角色要去演。我不过恰巧做了父亲的女儿,又恰巧赶上了这一出戏而已。”

关乎她的一生幸福,她却只用一场戏来评价,如此豁达,着实让蒋学文惭愧。

见他沉默,蒋妩认真的道:“我此身是父母所赐,生养之恩肝脑涂地难以报答,爹吩咐女儿去做的,女儿就是抛出这满腔鲜血又算的了什么。您不要在多想,这一切都是女儿甘愿的。若连此恩都不顾及,我也算不得个人了。您也放心,我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蒋妩将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蒋学文若在纠结于此未免显得矫情。此即看着面目娇柔眼神坚定的女儿,

他万分庆幸的道:“妩姐儿,今生有女如你,是为父的最大的幸运,此生终究是为父对不住你,若有来生,为父定要好生补偿你。”

蒋妩闻言轻笑。她笑时,眸光柔和,冲淡了冷漠与锐利,真诚的道:“我从前不信来生,如今也是信的。”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

蒋妩不喜与人没事闲语,见蒋学文无恙,就回了蒋嫣的卧房,姊妹二人说了一会子话。蒋妩便歇了午觉。

唐氏去送妆铺房,自然顺利至极。见霍府之奢华,婚房摆设之精致。足见得霍十九为迎娶蒋妩所下的功夫,更何况她与赵氏相谈甚欢。

回到家中时,她已心情大好,虽对蒋学文还有气,到底也没在如下午那般彪悍的开口就要休夫。蒋学文内疚,且心疼唐氏委屈,便也不旧事重提。

一家子安安稳稳的过了一夜。

次日清早,天还没亮,蒋妩就被蒋嫣和唐氏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由冰松伺候着沐浴更衣。随后用饭。

蒋妩披着半干的长发。吃着豆腐乳就白粥,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即将成为新娘的紧张。倒是看着她的冰松和蒋嫣的婢女幻霜,一个个都焦灼的模样。

其实,蒋妩应当担忧的。因为她左肩后方靠近肩胛骨处的箭伤虽已痊愈,但留下了疤痕。

她想到必有洞房花烛的一日,就算有个伤口并不证明她就是刺客,但霍十九多疑,她也曾想过如何去掉疤痕。

后来她发xiàn

。要祛疤比将疤痕做老要难的多,所以她果duàn

选择了后者。

如今肩上的疤痕看起来就像多年之前的老伤疤,且根本看不出是弓箭所伤的——她那时刮去腐肉还特地扩大了伤口,改变了伤口形状。好歹她也会将此事支吾过去的。

“妩姐儿。全福人到了!”

话音方落,就见唐氏穿了身簇新的枚红色袄子,打扮的前所未有的利整。十分客套的引着一名年约六旬身材雍容面容精致的贵妇人进了屋。

见蒋妩坐在桌边,唐氏忙给冰松使眼色撤去了碗碟。幻霜又伺候蒋妩漱口。

唐氏笑着道:“这位是定北候夫人。是指挥使大人特地请来的全福夫人。”

蒋妩顿感诧异,忙起身行礼。

定北候夫人笑道:“姑娘不必多礼。我家侯爷与霍大人已经是老交情了。如今能有幸前来,着实是我的荣幸。”

“夫人实在太客气了。”唐氏受宠若惊,心内对霍十九的赞许又多一层。

定北候夫人就笑着道:“姑娘到妆奁前来坐吧,这会子就先绞脸上头。”

蒋妩应是,在妆奁前再坐下,平静无波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定北候夫人显然已经做过许多次的全福人,手上很是熟练的拿了红线沾了茉莉花香粉为蒋妩开面,口中还熟练的说着吉祥话。

蒋妩本生的容貌妍丽,修剪鬓角,绞去毛发后。只瞧她白嫩的脸上肌肤吹弹可破,眉目舒朗如画,红唇含笑嫣红,墨发鸦青柔顺,施以新娘该有的艳妆,端称得上绝代风华。

定北候夫人笑道:“难怪霍大人如此重视三姑娘了。”拿了象牙梳,又为她梳头,依旧每梳一下,就会说上一句吉祥话。

唐氏,舅母,蒋嫣和蒋娇以及婢女们此时都在一旁,看着定北候夫人熟练的为蒋妩挽起长发,堆叠云髻之上又带了鬏髻。最后,吩咐人服侍蒋妩穿上嫁衣。

嫁衣剪裁合身,勾勒出蒋妩曼妙的身形,蜀锦上襦领口和袖口处都以金线绣着龙凤呈祥,正红色衬得她肤白赛雪。以莲子米大小的珍珠穿成的腰封环在腰间,显露她盈盈一握的腰身。纳纱裙摆层叠曳地,裙角也绣了龙凤呈祥,与霞帔上的纹样呼应。

嫁衣已如此奢华,可更下功夫的却是凤冠。上头三支累丝金凤,凤翅上镶嵌了金刚石,凤口中衔着的三缕流苏都是以金刚石打磨精致的小珠子穿成。

金刚石珍惜人尽皆知,但是最难得的是能将金刚石打磨成如今现在这样颗颗大小相差无几,又能穿成流苏的功夫。定北候夫人将凤冠为蒋妩戴好,垂下的流苏刚好落在她饱满的额头,映衬她精致的面庞,她略有动作之时,金凤翅膀与长尾闪动,金刚石流光溢彩。

如此华丽的装扮却并未夺走蒋妩的颜色,只觉如此奢华,合该是给淡漠又一身气势的她预备的。

唐氏眼含热泪,不愿意在蒋妩跟前哭,忙掩面到外头去。蒋妩则是被扶着坐在拔步床上,定北候夫人又嘱咐了她一些事,就被蒋嫣请出去吃茶了。

她一走,蒋妩就吩咐冰松将凤冠取下放在妆台。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今日虽是她成婚,可是府中因没有宾客,冷清的很。

不多时,却见冰松笑着进门来,道:“姑娘,杜小姐和两位叶小姐随着家人来了,这会子正往这里来。”

蒋妩忙放下书卷,起身要迎。

正赶上杜明鸢,叶澄与叶天使三人进了门,看到蒋妩已装扮好,不由得都是一愣。

叶澄的眼睛在蒋妩的嫁衣和妆台上的凤冠上一扫,最后落在蒋妩脸上。

“妩儿当真好福气。如今霍大人迎娶你十里红妆,全京都人都知dào

了呢。”(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出阁(中)

叶澄虽是称赞之语,语气中却难掩艳羡和一股子酸气。

蒋妩闻言微笑,觉得小女儿心思十分有趣。

叶天使却听着不对,方要刺打几句,杜明鸢就拉着她的手转移了话题,“你大婚的好日子,我原是该送你些好礼的。”

杜明鸢递上一个精致的钱袋,鹅黄色的蜀锦料子上,精心绣着猫儿扑蝶,毛茸茸的小白猫身上毛发细密,两只斑斓小彩蝶更是栩栩如生。

“我听人说,钱袋子用黄颜色最能聚财,礼物虽轻,却是我一番心意。我知你不爱那些黄白之物,可往后你做了霍夫人,少不得家中就要依赖你。”大喜的日子,没必要与叶澄口角惹了晦气。

蒋妩心内暖极,展颜接过钱袋,爱惜的摩挲着:“好鲜亮的针线活儿。鸢儿是知dào

我的,平日里那些女儿家该学的中馈女红我一样不爱,就只爱劈柴不然就嗑瓜子,也多亏了有你和我长姐在,我才用得到这样好针脚的东西。”

见她这样坦诚,杜明鸢也是笑,素手轻轻点她的额头,道:“你是有福气的,你不会做这些活计,霍府也不缺你这个劳力啊。瞧你身上这件嫁衣,应当是天一坊的针线。不说你腰封上那些同等大小的东珠,就说你领口上的这对龙凤呈祥,只针线活儿拿出来就够平民百姓家里两三年的嚼用了。我看霍英待你是真极好的。妩儿,我真为你开心。”

杜明鸢眸中含泪,却在微笑。握着蒋妩的手又紧了紧,“只盼你婚后与霍英和睦相处。举案齐眉,能过的顺心顺意子孙满堂才好。”

“鸢儿。你是成心来惹我落泪的嘛。”伤口剜肉都不曾落一滴泪的人,此刻却是禁不住泪眼朦胧,今生能得友如此,是她的造化。

叶澄见蒋妩与杜明鸢那样要好,心内未免拈酸,借机拿出了一个锦盒,笑道:“你们快不要这样儿,惹得我都要哭了。妩儿,这是我送你的。”

叶澄送给蒋妩的是一根水头很好的的碧玉簪子。

“我知你将来也不缺少这些个金啊玉啊的了。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哪里会嫌弃。”蒋妩眨回泪水,微笑收下:“多谢你惦念着。”

对待叶澄,蒋妩明显冷淡了一些。

叶澄不满,却也不好强求蒋妩对她也如同杜明鸢。

叶天使却递给蒋妩一个小包裹:“那些绣活儿我做不来,我想戴的用的将来姐夫自然会给你最好的,所以我特地给姐姐买了点心来,这是福记最有名的几样小点心,味道极好,听说新娘子一整天都未必吃到东西呢。妩姐姐饿了就垫垫肚子。”

叶澄鄙夷,这叫什么新婚贺礼。

杜明鸢和蒋妩却同时一笑。

所谓礼轻情意重,真zhèng

的友情,哪里是金银俗物能够衡量的?

“我一清早只吃了大半碗白粥。还真就饿着呢。”随手打开包裹,里头七八样精致点心每种两三个,放在一处煞是好kàn

。一股子诱人的甜香味扑鼻,叫人谗涎。

蒋妩当下忍不住。捻起一小块不知名的点心咬了一口,入口松软。甜而不腻。

“哎呦,你怎么还吃白粥,不怕上了轿子内急。”杜明鸢见她大咧咧的吃点心,也不怕将唇上的胭脂都吃光了,无奈道:“要我,就什么都不吃,且忍过了这一日。”

“鸢儿放心,待你成婚那日我保证也学天使,给你送点心去。”蒋妩嬉笑着将点心递给几人。

杜明鸢羞红了脸,与蒋妩笑闹起来。

有人作伴,时间过的就快了许多,期间听冰松来回,说是薛公子随其父也来了,这会在外头用茶,蒋妩就想起了当日霍十九逼的人裸|奔的事来,又是禁不住笑。

很快就到了迎亲的时辰。冰松和幻霜点亮了灯,外头已隐约听的见催妆的喜乐。

唐氏陪同定北候夫人进门来为蒋妩补妆,重新戴了凤冠。

灯光下,凤口衔的三缕金刚石流苏光彩熠熠,与她娇颜映对生辉。将她容色更衬出几分明艳。

一看到这样的蒋妩。唐氏与蒋嫣顿时泪盈于睫,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如此明媚的女子,本该有更好的婚姻和前程,却因蒋学文一步行错,逼不得已成为奸臣之妻。

然而唐氏与蒋嫣也不无庆幸:庆幸的是霍十九对待蒋妩的真情。

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男子在外行事如何且不论,只看他对待她的心意,或许蒋妩也能得到幸福吧?只祈求乱世不要结束,霍英不会被定罪,这样蒋妩的平稳安定才会长久一些……

喜乐声越来越近,鞭炮声骤然鸣起,定北候夫人称赞蒋妩容貌的声音被鞭炮声掩盖。

外头乔妈妈站在廊下扯着脖子回:“夫人,姑娘,花轿已到了门前,姑爷一身大红蟒袍,正要下马往这里来呢。”

鞭炮声减弱,定北候夫人扬声笑道:“还不知指挥使未来的岳丈和舅兄如何刁难呢。”

大燕习俗,新郎要迎娶新娘当日,定要出拦门的难题,新郎都答得上来才许进门呢。

蒋娇和叶天使好奇心起,挽着手到了外头去瞧。

不多时,却见二人面色有异的进门来。

唐氏问:“怎么了?”

蒋娇道:“爹爹和二哥哥直接叫银姐儿开门,并未出题。”

屋内霎时一阵安静。

唐氏心内怒火蹭的窜起,若非看着面色平静的蒋妩,若非想着姑爷马上就要进门来,她定然与蒋玉茗那混蛋没完没了!放着好好的大喜日子,他不搅合难道能死不成?!

“姑娘,吉时已到,该拜别父母了。”

唐氏与蒋嫣等人先去了前厅。冰松则穿了簇新的花袄,捧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与定北候夫人一同搀扶蒋妩离开卧房。

夜色下,大红灯笼高挂两列,仔细看来,却都是穿红着绿的俏丽婢子手执高杆挑起的,一瞧便都是霍府的婢女。

蒋妩抬头时,金刚石流苏摇曳,灯光下宛若繁星,娇颜赛雪,满院寂然。

仆婢们只惊鸿一瞥,来不及惊艳,蒋妩已上了丹墀,来到正厅。

PS:领导刚走,趁机发文……晚了16分钟,抱歉~~o(>_

第六十六章 出阁(下)

正厅之中就如往常一样,并没有披红挂彩,全无丝毫喜气,远不如院中婢女林立挑灯的热闹,所以一身大红蟒袍身姿笔挺俊美无俦的人,便成了进门后入目最明媚的风景。

蒋妩从来都知dào

霍十九是好kàn

的。今日的他,却比平日里还要风华绝代。他身上火红的喜服并未使他秀丽容貌显得女气,反而展露出他独有的尊贵和锐利。

见她进门,霍十九眸光一闪,笑意爬上唇角。不由自主的迎上她:“妩儿。”

蒋妩微笑,明眸流转,俏颜飞霞,二人站在一处,端的是赏心悦目。

蒋学文与唐氏端坐首位,唐氏泪盈于睫,蒋学文望着蒋妩的目光十分复杂。

蒋妩便在霍十九与冰松的搀扶下提裙角跪在锦缎如意团寿软垫上,端正行礼:“女儿感激父母养育教导之恩,今朝拜别父母,父母当珍重。”

唐氏闻言,眼中热泪如珠串落下。

蒋学文却是不言语。

照大燕习俗,女子出阁时,父亲或男性长辈要说一些训诫之语,可这会儿蒋学文却故yì

不言,让场面冷了下来。

霍十九看的蹙眉。

唐氏已是怒火中烧,豁然起身双手搀扶起蒋妩,说起本该由父亲说的训教之句:“妩儿当孝敬公婆,和睦妯娌,善待小姑……”

蒋妩闻言颔首,担忧的望向父母。

为了将戏做全套,父亲下这般功夫,她离家之后。恐怕母亲不会善罢甘休。

喜娘从冰松手中接过龙凤呈祥的大红喜帕递给唐氏。蒋妩略矮身,由母亲为她盖上盖头。眼前变作一片红色。

霍十九毫不避讳的拉着蒋妩的手,扶她到廊下。帮她爬上蒋晨风的背。

蒋妩搂着蒋晨风的脖子,低柔声音隔着盖头传入他耳畔:“二哥哥,稍后要留心爹和娘,我怕他们有事。”

蒋晨风本就心疼她,闻言越发难过,往上颠了颠她,憨厚的应了声:“嗳。”

喜乐再度奏响,蒋晨风背着蒋妩一路出门,扶她上了八抬大轿。前头霍十九也翻身上了披红挂彩的白马,启程离开帽檐胡同。

蒋妩手中抱着宝瓶端坐轿中,因为眼前被遮住,听觉就变的格外灵敏。在平稳的喜轿中,只听得到一路恭贺声和吉祥话此起彼伏,其中最为响亮的就是那些喊着“干爹干娘伉俪情深,美满幸福”的声音,还有一些百姓欢呼和杂乱的声音。

看来霍十九的义子还真不少。今日恐怕义子的家眷们都来了。

“姑娘。”外头传来冰松强压着音量的兴奋声音:“指挥使前头开路的小厮们往外撒的除了喜果之外,还有铜钱!那是几把就能扔出去一吊钱啊!老百姓们都在往咱们队伍前头拥挤。人越来越多了!”

大燕习俗之中,勋贵簪缨之族迎娶新人,会沿途洒下喜果:莲子、花生、红枣等果讨个吉利。

还从未听说有谁迎亲一路撒钱的!

蒋妩挑眉,垂眸看着袖口金线刺绣的龙凤呈祥。突然觉得手心有点冒汗。

如此挥金如土,也不怕树大招风吗?

也对,霍十九就是这样张扬惯了。几时在乎过是否招人非议?

他不会就这么将钱撒一路吧?

蒋妩不在乎富贵,可也不是烧包到白扔钱也不心疼。

然而霍十九果真就是将钱抛洒了一路。迎亲的队伍绕了大半个京都城,所经之处百姓便人人哄抢。也有厚道些的高声呼着吉利话。

霍十九的大婚,当真因为抛钱之举引起了半个京都城万人空巷。

队伍赶在吉时到达霍府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与欢快的喜乐齐鸣,终于将沿途不断的恭贺声掩盖下去。

不多时,蒋妩感觉到轿帘被掀开,从喜帕下头的缝隙看到了正红的蟒袍下摆和一双皂靴。

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就有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双手,随后他以右手握住她左手,任她右臂抱着宝瓶,将她扶下了花轿。

原本此时只需踏上红毯,跨火盆,迈过马鞍,一路都该有喜娘提点走向喜堂即可。

蒋妩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松开了被霍十九握着的手,低头从喜帕缝隙寻找属于喜娘的枚红色绣牡丹花的窄袖。

谁知她刚有动作,却觉得在热闹声中,身旁那人身边的气流微动,紧接着她便双脚腾空,被抱了起来。

不等蒋妩惊呼,宾客已经惊呼出声。

高挑俊美的新郎抱着新娘,带她踩上红毯,跨过火盆去煞,又走向前头的马鞍。

喜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说着吉利话:“新人跨马鞍,平平安安……”

蒋妩眼前被喜帕遮挡,听觉和触觉就被无限放大。他看来是瘦高挑的身材,应当没有多少力qì

,可现在她却听得出他抱着她走了很远的路,呼吸只是略急而已。他的胸膛很暖,隔着夏日并不厚实的衣料,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果香和清新的气息。

蒋妩闭了闭眼,才让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很快,霍十九将她放下。喜娘搀扶着她,跨进了高门槛。她虽视线被遮,却听得到厅中由一片嘈杂的恭贺声一瞬变为安静。

紧接着,她手中的宝瓶被接走,又塞入了一条红绸,红绸紧绷,她便由霍十九牵着走向前方。

傧相高声道:“新人到!一拜天地!”

有丫头在她脚下放了大红锦垫,喜娘搀扶她跪下叩拜。

“二拜高堂!”

喜娘又搀扶她转了身,向反方向叩头。

“夫妻交拜!”

起身,与红绸另一端的人相对行礼。

“礼成!送入洞房!”

傧相高声唱罢。屋内便传来一阵欢呼,有人高声道:“恭喜干爹。可否叫儿子们先看看干娘的花容月貌!”

“早晚也是要给干娘行礼的,干爹就开开恩。别叫儿子们吊着胃口,早些挑下喜帕不成吗!”

“干爹洒脱之人,就满足儿子们的好奇心吧!”

……

在一片吆喝声中,蒋妩只觉红绸一紧,她便被拉到了一个臂弯中,紧接着眼前明亮,喜帕已被霍十九拿在手里,宽敞打听之内的热闹景象也映入她眼帘。

左右两方各摆了十张圆桌,桌上清一色的簇新红锦桌巾。敞开的八扇格扇外看得到院中高挂彩绸,光影霓虹,也摆放了圆桌,宾客满座。

比起蒋家的清冷,此处的热闹当真是强烈的反差。

而自喜帕落下起,有几吸功夫屋内是一片寂静的。

蒋妩不似寻常世家女子,在众人面前露脸就羞的恨不能将头埋进领子里去。她不怯场,面色如常,腰背笔直端庄的站在霍十九身畔。二人的明艳容姿,当真惊艳了满屋子的人。

“干娘好容貌!儿子给您行礼了!”

“指挥使夫人国色天香啊!”

……

赞誉声中,霍十九牵着蒋妩的手转回身,就见首位正中端坐着的是身着斜襟明黄暗纹龙袍。头戴金冠的小皇帝。两侧坐着的是穿了吉服的霍大栓和赵氏.

眼瞧着蒋妩,赵氏欢喜的擦着眼角的泪。

霍大栓这会子乐的若是没有耳朵拦着,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

蒋妩与霍十九再次给三人行礼。

小皇帝嬉笑道:“罢了罢了。看在你长得还算得上人模狗样儿的,朕就姑且承认你是朕的英大嫂吧。”

“妾身愧不敢当。”蒋妩不卑不亢的行礼作答。

小皇帝哈哈大笑:“你有什么不敢的。下次朕再跟你比武,定然要扳回一局。把你摔趴下才算。”

毫无算计的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这位美貌无双的新娘曾经彪悍的将皇上都给打趴了……

称赞声再次响起,有赞叹皇上平易近人的,也有赞叹“干娘”智勇双全的,还有称赞霍十九眼光独到、蒋大人调教有方的。

在一片热闹之中,傧相询问的看向霍十九:“大人,要不要送入洞房?”

不等霍十九回答,小皇帝却先道:“等会儿在入洞房,素来听说蒋三是个豪迈的,朕要敬她三杯才行,否则这婚事不算数。”

皇帝的话,再荒唐也是圣旨。

说话间,已有内侍端了红木托盘来,上头描金的小酒盅并排摆了六个,都斟满了酒。

霍大栓皱着眉头,反驳的话未曾出口,霍十九就已先道:“妩儿不胜酒力,皇上,臣代她与您对饮如何?”说着已执起一个酒盅。

小皇帝定定望着霍十九半晌,突然拿起一个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霍十九便也随着吃了一盅。

如此,他们二人各自连吃了三盅。

赞誉声又一次如潮传来。

蒋妩望着霍十九吃了三杯酒就开始变的一片潮红的俊脸,刚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寒凉。

有杀气!

跟在霍十九身畔,穿了件崭新的杨妃色锦袍的曹玉闪身跃出,高呵一声:“有刺客!”

与此同时,高墙上瞬间冒出十余名黑衣蒙面的弓箭手来。

宾客们瞬间惊叫躲避,原本欢快热闹的场面变的鸡飞狗跳。

“保护皇上!”

“来人,护驾!”

霍十九挡在皇帝身前,另有侍卫和内室正推挤着人群,往正当中来。

曹玉在看到弓箭手时,就已经急速飞掠上墙头。

霎时间寒芒瞬间而至,竟是不辨目标的乱箭齐射!(未完待续……)

PS:PS:推荐好友董无渊的新作《天娇》,陆长亭到花甲暮年时,时常回想,若靖嘉那年未曾兵变,若陆氏没有北迁,若天下还是好好的大晋年华,那她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大概会嫁人,生子,含饴弄孙,然后终生顺遂。

这自然没什么不好。

唯一的遗憾只是不能在乱世颠簸之中,遇见他。

第六十七章 扑救

箭矢如雨点般飞向人群,那些弓箭手皆为训liàn

有素之人,竟能一箭发完再射一箭。若只一人有此本事也就罢了,可十余人都能两箭连发,且能趁霍十九大婚又请了皇帝来守卫森严之际悄无声息来至于喜堂,这些人的来历便只得思考。

曹玉掠上墙头,立即有两名刺客丢下弓箭拔刀缠上,竟也都是武技高强之人。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曹玉一时间也很难甩开两名武技不弱的刺客,便给了其余刺客再弯弓搭箭的机会。

一面缠斗,曹玉已后悔不已,他冲到此处全是一时冲动,再想退回保护霍十九已是不能,因始终关心厅内的霍十九,更被束手束脚。

第一波箭雨因不辨目标,并未射杀许多人,但仍有四五人受了伤倒地不起。待缠住曹玉后,第二波箭雨就都直指向正在往后堂撤离的皇帝等人。

霍十九将小皇帝夹在身前,以背脊为掩护迅速奔向后堂。紧随他身后的便是赵氏和蒋妩,霍大栓跑在最后,宽阔的臂膀张开护着她们,焦急的喊着:“丫头拉着你娘,快跑!”

倏然,箭雨急至。

蒋妩回头,正看到他们撤离的路上已钉了数箭,另有八道寒光激速而来,且两旁侍卫已经挥刀抵挡箭矢,正往此处合拢。

电光石火之间,蒋妩一手推开赵氏,回身扑开霍大栓。

赵氏跌倒,“啊”的一声惊呼。

已跨进内堂门槛的霍十九与皇帝闻声齐齐回头,只见赵氏趴伏在地。原本站处地上钉了两箭,而蒋妩俯在霍大栓背上侧倒在地。肩甲与背部各中一箭。鲜血涌出,在大红喜服上晕染开暗红的花。

“丫头!”霍大栓惊呼。

霍十九眼前一黑。心口剧震,一把将皇帝推进内堂里合身扑了出来。

“英大哥,危险!”小皇帝扶着门框惊呼,却仍旧没有出来。

霍十九这厢已经扶起赵氏,与霍大栓一同拖着蒋妩连滚带爬的躲避箭矢进了内堂

蒋妩被拖行时,路上留了下蜿蜒一道暗红痕迹。

小皇帝看到鬓发散乱脸色惨白且身中两箭的蒋妩时,有一瞬说不出话来。

“丫头,丫头啊!你醒醒,你若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好!”霍大栓焦急大吼。已是泪流满面。

霍十九跪在她身畔,颤抖着手不敢碰触侧躺在地的蒋妩。

那两箭有一箭射中她左侧肩胛骨,另外一箭却是对穿,从右后侧射入,由肋下穿出。

随着她的呼吸,伤口挤压出更多的血。

蒋妩疼的眼前发黑,听到霍大栓底气十足的呼声才放了心,虚弱的问:“娘没事吧。”

赵氏连连摇头:“娘没事,娘没事。大夫。阿英快请大夫啊!”

小皇帝也被赵氏一嗓子惊回了神,高声吩咐已围到身边的侍卫:“抵挡住前头,尽量抓活的!立kè

去请太医,最快的速度带来!要是霍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同陪葬!”

“是!”

两名侍卫领命奔出。

而前院中侍卫则趁刺客箭矢用尽时一拥而上。

“爹,娘!”

霍廿一拉着霍初六从内堂侧厅跑来,没见霍大栓夫妇受伤。却见蒋妩嫁衣染血侧躺在地,一时都呆愣住了:“娘。大嫂她……”

霍大栓虎目赤红:“丫头救了我和你娘,要是丫头有个万一。我立即就跟着去了,我这老身板哪就值得丫头舍身来救!”

霍十九这会子已撕了喜服下摆,小心翼翼将蒋妩抱在怀里,用布死死按住她的伤口。

动作时,箭矢搅动,疼的蒋妩终于哼出一声。不过也因此,她能确定两箭都无大碍。

她原本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能让霍大栓和赵氏那么好的人殒命,可扑开霍大栓时,她却瞬间计算了箭矢的角度,略微扭身,让避无可避的两箭,一箭掩盖她左肩胛上的疤痕,另外一箭选择伤害最轻的角度。只是没想到那箭的力量那么大,竟然是对穿。

蒋妩小猫似的哼声,让霍十九脸色青白。

慌乱时刻,他抛下了父母,选择了皇帝。

若没有她,父母今日怕都要死于非命。

可是她用柔弱的身体,为他父亲挡了箭,为他在忠孝难全之下作了弥补,却舍了自己。

“妩儿,没事的。”霍十九紧紧按压着她的伤口,可按住了身前,背后还有血涌出。

霍大栓与赵氏手忙搅乱的撕了衣摆为她按压止血。

小皇帝与霍廿一,霍初六都呆立在一旁。

“皇上,刺客全都服毒自尽,无一生还。”有侍卫拱手飞奔来禀。

与此同时,曹玉也心急如焚的飞身而入,见霍十九无恙才安心,蹙眉望着霍十九怀中的人。

小皇帝道:“既如此,将那些人的头颅砍下挂在城门。吩咐太医速来。”

“太医院全体正在赶来途中。”侍卫回道。

小皇帝摆手,焦躁道:“让那群狗奴才快点!在去清点伤亡,看看宾客中都有谁伤了,去寻英国公,看看国公可否伤到!”

“是!”

侍卫带人退下。皇帝此处依旧被侍卫围了一圈。

霍十九惶急的抬头寻找曹玉,见他素衣染血站在一旁,急道:“墨染,你可有法子为她止血!”

曹玉立即蹲在蒋妩身畔,重手法反复按压蒋妩身上的几处穴道,出血果然少了。

蒋妩已疼的汗湿了额发,脸上的艳妆也都花了,此时只虚软的靠着霍十九的手臂。她感觉到霍十九身上在颤抖,亦或者是她自己在不自禁颤抖。

不多时太医赶到,因怕人手不足,连京都城中各医馆里的大夫都请了来。

霍府内外都有低低的哭泣声和呼痛声。

太医院院使和院判二人跪在蒋妩身侧,先用钳字剪断了两根箭,随后道:“请挪妇人到僻静地方,臣好医治。”

不待小皇帝吩咐人来,霍十九已抱起蒋妩,向距离此处最近的偏房走去。将蒋妩轻轻放在床上。

此时的她已面色青白,可神智还算清楚。

霍大栓夫妇,霍廿一与霍初六还有小皇帝都跟了进来,一时无言的望着榻上的蒋妩。

刘院使和陈院判先合计了止血补血的药方,又道:“请皇上和诸位都暂且离开吧。”

皇帝又担忧的看了蒋妩一眼,这才率先出去,霍大栓和赵氏也与霍廿一和霍初六相携出去。

霍十九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医。”他神色平静,语气决绝。二人哪里能阻拦?

刘院使和陈院判也顾不得许多,手脚麻利的用剪刀划开嫁衣,先拔掉她肩上的箭止血,又检查右侧对穿的伤口。

二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大人放心,夫人吉人天相,这一箭并未伤及要害。”

“那拔箭后可有大碍?”

“是会失血的,不过依脉象看,夫人身体底子好,只要止住血,当无大碍。”

霍十九点头,道:“劳烦二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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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惩处

霍十九平日便矜贵高不可攀,此刻虽听闻蒋妩性命无忧略放下了心。可冷淡神色仍旧让刘院使和陈院判背脊生寒,心里打颤。

霍十九的手段谁人不知?若是治不好他夫人,恐怕不用等到明日锦衣卫就能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全家老小就都完了。是以二人格外慎重,事无巨细的亲力亲为起来。

望着床榻上已陷入昏迷的人,霍十九颤抖的心始终无法恢复平静,手上和身上沾染了她的鲜血,仿若带着灼烫的温度烹灼着他的心。

危难时刻,他下意识选择了小皇帝,没有救他的父母,他内疚。

而新婚妻子做到了他没有做到的,且用柔弱的身体为他的父亲挡箭,他震撼。

他不懂,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哪里来的勇气?人的本能不是应该趋利避害的吗?不是应该自私一些,顾着自己一些吗?今日这样情况,连他都来不及保护父母,若是他们二老真有万一,也没有人会怪罪她的。

可她当真豁出性命去那样做了。这两箭,扎在她身上,穿入她体内,刺透了的却是他的心。心房重重壁垒,在鲜血的侵染下终于坍塌下来。

他从前对她是很喜欢。但是即便迎娶了她过门,给了她十里红妆的盛大婚礼,其实也是为了弥补一些必须会对她的亏欠。

就在几刻前,他还未想过与她做一对真夫妻。他只想让她做“霍夫人”而已。他会给她霍夫人该有的名分、地位,让她安富尊荣以弥补缺失,却未想与她有切实的感情沾染。

因为一旦动了感情。就割舍不掉了。只有保持距离,才能让内心平静。

但现在。心境完全不同了。

眼看着两位杏林圣手用雪白布锦擦拭她白腻光滑的肌肤上的血渍,他的心就跟着一抽一抽的疼。背脊上的汗毛竖着,流着冷汗,那箭扎在她身上,比插在他身上还要疼。

霍十九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知dào

外头霍大栓派霍初六进来查问了四五次,刘院使才直起腰,用锦帕擦手上的血,道:“指挥使大人,尊夫人伤口已经止了血。这些日子切勿沾水,要用的药我已经开了方子,定要遵医嘱按时服用不可怠慢,夫人失血过多,且伤口症候定会引起高热,内外夹攻之下会十分危险,若是退了烧,人便也就无大碍了。”

霍十九愈发沉默,“嗯”了一声。

听了大夫的话。霍初六已搀扶着赵氏急匆匆进来。

赵氏的双眼哭肿成核桃,霍初六也哭的眼睛通红,拉着两位太医仔细问了要如何照料的注意事项。

两位太医自然又细细的说了一遍。

言罢,二人去与小皇帝回话。

霍十九步履沉重缓慢的走向床畔。俯身,左手撑榻,抬右手想要为她拂开被汗水粘在额头的碎发。却发xiàn

他的手上沾满她的血,当即愣住。一股寒气再次从脚底蹿升至心里。

她险些就丧命了……

霍初六道:“大哥,你也先去盥洗一番。大嫂这里有我和娘呢,皇上这会子还在外头,您也该去陪同一番。”

霍初六说的话是无心的,可霍十九心里自然而然觉得一种讽刺。

在最亲的人与皇帝之间,他始终是选择后者。

霍十九沉默的直起身向外走去,依旧是一身大红喜服,依旧是高挑身量,依旧如从前那般贵气从容,可不知为何,霍初六和赵氏都看得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和寂寞。

送走了小皇帝,确定了伤亡人数,得知死者只有一人是五品官,其余皆为仆从,且英国公并无大碍。

霍十九便将今夜当值的所有霍家侍卫和御前侍卫都叫了来,一一盘查问话,追查疏漏。

好端端的会放进十余名刺客,难道侍卫们都是吃白饭的?

直到天明时分,霍十九终于在严刑逼供威逼利诱之下,抓出了两名有吃里扒外嫌疑的人,一人是霍府的侍卫,另一人是霍家外院今日负责采买的一名管事。

霍十九悠然坐在圈椅,此时已梳洗过,穿了身家常的秋香色的直裰,疲惫的慵懒撑颐,莞尔一笑。

“有能耐吃里扒外,这会子就该有担当负起责任来。既然你们不顾着你们老子娘一家子的死活,那就随了你们心愿吧。”

回头吩咐曹玉:“墨染,去将陶管事和张侍卫一家子老小都请来。”

“是。”

曹玉肃然领命,不多时就带来男女老幼十余人。

天色渐亮,下人已熄了灯,霍十九的容颜在幽蓝晨光之下越发显得冰冷。

看了眼那一群人中还有两个孩子,霍十九道:“不满十四的带下去。”

曹玉领命,立即吩咐了丫鬟婆子将两个孩子带了下去。

陶管事和张侍卫此时已经面如死灰,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他们知dào

恐怕此生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二人跪地行礼,叩头:“多谢大人。”

他遣走孩子们,必然是让他们躲避开今生最不愿见到且最难忘记的画面。

霍十九疲惫的叹息一声,站起身,缓缓说了句:“陶、张二人,杖毙。家人观刑后一律放出府去,终身行乞。若是被我发xiàn

你们有谁胆敢私自改了行当,那就都跟着去吧。现在有谁想死的,也痛快点趁早,免得分作两次发送。”

话音落下,霍十九已走向后宅。

陶、张二人以及家人,均瘫软在地。

很快,前院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霍大栓一夜没睡,听下人说前头在打罚下人,还是勒令杖毙的,待问清楚霍十九缘由后,第一次没有咒骂他狠毒不拿人当人看,重重的点头道:“罚的好!”

这些年,霍十九还是头回得到亲爹的肯定,现在却是心情沉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去书房写了折子陈述详情,吩咐人送到皇帝的别院。又折身去了蒋妩此即暂居的厢房。

尚未进门,却听见一阵呜咽的哭声。

“才刚刚成婚,好日子才刚开始,我的妩姐儿,做什么就遭了这样的灾。”

“亲家母,太医说妩儿没事,但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疏忽。”(未完待续……)

PS:下班吃饱饭,琢磨躺一会歇歇我的老腰,结果居然一不小心睡着了,一个激灵起来发xiàn

睡了快一个小时,赶紧狂写……我好渣渣啊,迟到了,失信于人的感觉,负罪感嗷嗷的……

下面隆重推荐完结文《官妞奋斗史》作者:清风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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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穿越异世成农村土妞,于是,在奔向官妞的奋斗路上!

第六十九章 封诰

“妩姐儿虽顽劣,可是我捧在掌上含在口中,身上哪曾受过这样的伤。”唐氏含泪望着赵氏,见赵氏双眼红肿面色憔悴,是真心为蒋妩着急的,也不好太过苛责,只得强自控zhì

情绪,道:

“我原本想妩姐儿与霍指挥使成婚,是难违之法,经皇上几番插手,已是无法抗拒。那就罢了吧,不能抗拒,就不论外头人如何说,且只想着她能安享富贵也算得上是享福的。可想不到,才刚拜了堂,就发生这样的事,往后是否比此番还要凶险谁能说的定?现在妩姐儿发着高热,还不知能不能过得去这一关,若侥幸活了下来,下一次她是否还该有如此好运。”

赵氏抹泪,诚恳解释道:“亲家母的心情我知dào

,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若我的闺女受了这样大重的伤,我也会如你这般想法。你放心,往后我们只会将妩儿当做自己家的女孩对待……”

话不曾说完,唐氏已道:“赵姐姐。我知你是厚道的人,若霍家是寻常百姓家,妩姐儿能有你这样贤惠宽容的婆婆,是她掉进福堆儿里,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如今妩姐儿这样,我做母亲的瞧在眼里,当真恨不能以身代之。我当真是被吓怕了。赵姐姐,你若是真的疼妩姐儿,就开开恩,与霍指挥使好生说一说,左右他们也没成了事实,我想就这样将妩姐儿接回家去,这桩婚事就此作罢吧。”

唐氏的话,听的赵氏倏然大惊。

站在门前的霍十九清冷面容上疲惫更甚。手握着福寿不断纹夹竹棉帘陷入沉思。

他到底要不要趁此机会放手……

“亲家母,阿英对妩儿动了多少的心。咱们做长辈的看在眼里。此番的确是我们的疏忽,没有保护好妩儿。可是天灾人祸,非人力所能控zhì

的。我不怕亲家母怀疑我是这会子才这样说。看着妩姐儿那样,我当真恨不能当时就被箭射死,也绝不想让她受伤。”赵氏急的脸上通红,泪眼朦胧道:“俗语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孩子们既然心悦彼此,咱们做长辈的。哪里能横插一杠子。”

唐氏回头看向床上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着的蒋妩,拭泪坚决的道:“我已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绝不能容许我的女儿每日生活在危机里。就算我陪着她一同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比这成日里提心吊胆的好。”

一直坐在蒋妩床畔的蒋嫣和霍初六一时间都相对无言。蒋嫣心内悲感,为了蒋妩,也为了自己。霍初六则是一时想不到怎样劝说。

正当这时,门帘一挑。

已经听了许久的霍十九进了门。

唐氏原本摄于霍十九的气势和厉害,此刻也为了女儿鼓足勇气,才要开口。霍十九却道:

“岳母方才的话我已经听清了。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们二人的婚事到底是特殊。”

说到特殊,自然便会想起蒋妩为何会嫁给霍十九。两方都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又一次从角落中挖了出来。赵氏面上很是尴尬。

霍十九坦然道:“既然我们的婚事有皇上过问,便不是说退就能退的,况且如今已是礼成。若按着岳母方才说的,要么我休妻。要么我们和离。”

“不论是休弃还是和离我们都不怕,我已经打定主意带着妩儿去做姑子了。”

“岳母爱女心切。当真令人动容。只是岳母可曾考lǜ

过妩儿的感受?当初定亲,并非她所愿,现在要和离也并非她所愿。我霍英虽不才,可谁都知dào

我从没有过强抢民女那种下作手段。若是妩儿脱离危险清醒之后,当真不愿为我妻,我自然会去寻皇上说明情况,到时候无论如何也放妩儿自由。但若妩儿不愿,我定当疼惜爱hù

,视她如珍如。”

唐氏没有想到霍十九会如此通情达理,来至于床畔,手背贴着蒋妩的额头,见她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半晌方道:“霍指挥使,对我家妩姐儿是用了十足的心思,我是看在眼里的。我们也并没有想要玩弄指挥使的意思。只是妩姐儿才刚成婚就这么着了,今日听了消息,满京都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还有人说妩儿她……我是真的被吓怕了。”

霍十九垂眸沉默。赵氏仿若要受不了打击,扶着身畔圈椅坐下才觉得头晕好了些。

就在两厢僵持之时,却听床上传来虚弱的一声:“娘。”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一拥而上围在床畔。

“妩儿,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疼的厉害吗?”唐氏心疼的蹲在如意脚踏,双手想要碰触她,却怕碰疼了她。

蒋妩声音沙哑,前所未有的虚弱:“我没事,就是疼。疼点好,只有活着才感觉得到疼。娘,我不与霍英和离。”

霍十九猛然抬头望着蒋妩。

蒋妩的眼睛越过众人,与他目光只相对一瞬,就别开了眼,也分不清脸庞是因羞涩而泛红,还是因发热而红霞满布,虚弱的说了句:“我心悦他,不想和离。”

“妩儿!”赵氏满心欢喜动容,当即哽咽出声。

唐氏则面色沉重的道:“妩姐儿,你可要想清楚了,娘是为了你好啊.‘

蒋妩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还一味强撑着,道:“我,我不怕。”

“你这傻孩子。”唐氏拭泪道:“好好好,你快歇着,一切等你伤势好了再从长计议。”

蒋妩这才放下心来。

她方才神智尚有一线清明,隐约听到了赵氏与唐氏谈话的内容,若是和离,她答yīng

父亲事就完不成了。

已经走到这一步,前功尽弃算是怎么回事。

蒋妩又一次昏睡过去。

因她尚未脱离危险,唐氏与蒋娇都留下来,与赵氏和霍初六一同照顾着她。

霍十九不好在女眷中,却也不能放心离开,就在外间坐了一日夜,直到次日清早,蒋妩的才渐渐退烧了。但人还未清醒。

霍十九熬的眼眶发青,正撑颐补眠时,外头来人禀报:“大人,皇上来了。”

话音方落,还不待霍十九起身,小皇帝已飞奔进来,拉着霍十九的袖子道:“英大哥,你没事吧?这两日没去瞧朕,真担心的紧,你夫人没事了吧?”

“多谢皇上挂心。她已脱离了危险,只还未苏醒。”

小皇帝长吁了口气,道:“如此甚好,再叫太医院那些狗奴才尽尽心。此番英大嫂所作所为,朕深受感动,所以今日来是特地转成给她封诰来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十一章合集 训教

啦啦啦~我从小黑屋放粗来啦!

%

霍十九闻言很是意wài

。因大燕的的习俗中,只有请封得皇恩恩准的,却不曾见过皇帝主动上门来送恩典的。

他受宠若惊,撩衣摆就要跪下。双臂却被小皇帝扶住了。

“英大哥,此处又没有外人,你我之间何必如此拘礼?”亲热的拉着他的衣袖来至于格扇旁,见无旁人才续道:“其实大嫂的所作所为,不仅让我震撼,更是为我全了一份心。当时你为了救我,连父母都没顾得上,如果不是大嫂出手相救,现在怕是……若真发展成那样,我该如何对得住你。她舍身,救了你的父母,是救了你,何尝不是挽救了我的内疚之心。我早前只觉得她是个粗鲁的泼辣货,现在却觉得,也亏得她是这样的性子。”

小皇帝说这一番话,并没有自称“朕”,霍十九闻言动容,郑重的行礼道:“皇上言重了。臣为皇上可肝脑涂地,泼洒满腔热血亦无妨。只是您说的对,妩儿的确是代替臣尽了孝道,也挽救了臣的内疚。”

小皇帝复又扬声道:“所以,朕决定封她个为超一品的诰命,也不算过分。”

“皇上!这怕不妥……”

小皇帝一摆手,笑道:“你不必多想了,朕心意已决,这个超一品夫人英大嫂当的起。”

霍十九便不再推辞,替蒋妩郑重行了大礼。

皇上略坐坐就走了。

蒋妩放才经lì

生死后立即成了超一品外命妇的消息,如夏季里被风飞扬的花香一般很快传遍了满朝文武耳中。

左右大燕素来不缺的就是“荒唐”,小皇帝更是荒唐的代表。是以再荒唐的事,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而那刺客的真凶。皇帝却不再追查,霍十九也奉旨不再继xù

追问下去。严惩了两个吃里扒外的也就了事。

期间,蒋妩一直处在半昏迷状态,等完全清醒过来,已又过了两天。

张开眼,望着陌生的帐子和承尘,她素来机敏的头脑有一瞬的空白。

“妩儿,你醒了。”不等反应过来,已有汤匙送到唇边。

她不自觉吃了几口。是参汤。

顺着汤匙向上看去,喂她参汤的人不是婢女。而是霍十九。

蒋妩惊讶,“大人,怎么是你?”

“醒了就好。太医才刚回去,说你已经无大碍了,只是还要好生调养。”霍十九眼下青影浓重,脸色也不好,脸颊凹陷,很是憔悴。

蒋妩蹙眉,声音沙哑的道:“我睡了多久。你怎么这样了。”

霍十九莞尔:“你睡了统共三日。厨房预备着粳米粥,你吃一些?”

如此关切温柔的话语出自那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大奸臣口中,且他那般丰神俊朗的人,如今也变的憔悴不堪。蒋妩一时间无法适应。

她没有说话,霍十九只当她默认了,扬声吩咐人备饭来。

不多时。就见苗、郑二位姨娘各端着黑漆金丝描金托盘,上头放着清粥和几样小菜进了门。

霍十九道:“怎么是你们?”

“姐姐为了救太爷与太夫人受了重伤。婢妾心急如焚,如今能伺候姐姐进食是婢妾的荣耀。也是本分。”苗姨娘闻声软语,叫人听来只觉得熨帖。

霍十九面上瞧不出喜怒,没有允准,亦没赶人。

蒋妩这厢已撑着双臂想要起身,因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又躺了这些日,她着实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一番动作竟没起得来,还疼的她眉头拧起。

霍十九忙扶她起身,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深紫色描暗金石榴花纹的迎枕。动作轻缓,笨拙又小心,生怕碰坏了她的伤口。

此时她墨发柔顺垂落身前,除左肩和上身缠了绷带之外便无其他穿着,只是盖着浅碧色的锦被,光|裸双肩圆润,肌肤在深紫靠枕映衬下欺霜赛雪,加之她娇美容颜上病弱的苍白,只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霍十九的手原本也是精致的。可碰触她的手臂和没受伤的肩头时,仍旧感觉到自己的粗糙,仿佛自惭形秽,烫伤了似的缩回手。眼却望着她很难移开。

霍十九自己都没发觉,见惯了美人的他此时竟会盯着个女子的肩头瞧,倒像是个登徒子。

苗姨娘见状垂眸,手上略有颤抖的将粳米粥盛入精致的描金小碗。郑姨娘已是气愤不已,却不敢在霍十九面前发作,只横眉怒目的瞪着蒋妩。

蒋妩由苗姨娘服侍吃了一碗粥就再不吃了,又就着郑姨娘的手漱口,吐在苗姨娘端着的精致痰盒里。看白瓷小罐中还剩了许多,便道:“大人也没吃呢吧?那还有许多呢,将就用些?”

她竟让霍十九吃她剩下的粥!苗姨娘和郑姨娘一惊之后,都暗自笑了。霍十九是何许人?能受人如此折辱才怪。

谁知霍十九却点头,吩咐苗姨娘将剩下的粥端来,就着酱菜竟都吃光了。

期间,蒋妩已经靠着迎枕昏昏欲睡。

霍十九漱口之后脱了外袍,冲着苗、郑二人摆摆手,便服侍蒋妩躺下,脱靴上榻,侧身躺在外侧。

苗姨娘与郑姨娘出门的时候,正看到霍十九单手撑着头,另一手臂小心翼翼搭着已躺平的蒋妩的腰上。

站在门廊下,苗姨娘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听着郑姨娘低声咒骂“狐媚子”之类的言语,心内却只余冰凉。

人是不能犯错的。当初霍英对她是一门心思的好,她错过了。如今他的心已不在她身上转赠给了别人,她却又心属于他。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皆错。

,蒋妩总算醒了。且能吃能喝,状态极好。霍十九熬了这些日终于能放下心,敌不过困倦搂着蒋妩的纤腰小心翼翼侧身睡在床沿。不多时便呼吸均匀。

这对蒋妩是一种煎熬。

她不仅对杀气敏感,平日里也不习惯被人近身。她在大帅手下接受特训时,除了刺探、乔装那等特工该有的技能,诸如杀手擅长的刺杀等术也要训liàn

,其中最要紧的便是心智。

她曾接受过“自相残杀”类的训liàn

。十人关进一个训liàn

基地里三天,只能活着走出两个人。

在那里,没有友情,没有爱情,只有求生的本能。

她睡觉时亦保持高度警觉便是那时开始养成的习惯。到了今生虽然松懈了一些,但本能还在。

她身上虚弱,甚至觉得动一动手指都累得慌,可霍十九的呼吸吹拂在她耳畔,却让她在心内描摹出数十种将他一击致命的手法,无论哪一种他都绝无可能生还。

到底将来他是她的枕边人,她还不能动手。

如此“煎熬”之下,蒋妩都不知自己是忍耐了多久,才因体力不支睡过去的。

赵氏担忧蒋妩来探看时。正看到二人相拥而眠的画面,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将屋门虚掩退了出去。

自此,蒋妩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这会子便能看得出她这样常常劳作的女子与那些养在深闺的贵族小姐体制上的区别。

她伤口愈合的很快,且又懂得忍耐,从不会因身体的不适而抱怨。更不会有身为病人那些无理取闹的脾气,不光是霍十九、赵氏看在眼中很是动容。就连下人对她都非常喜欢,觉得蒋妩到底是蒋家的姑娘。品性就是好,外头那些讹传说她是什么“河东狮”当真传的太过分了。

到伤口愈合,她便不肯在床上躺着了,起初只是在院中坚持散步,后来便干脆去帮霍大栓种地,穿一身粗布衣裳,戴一顶破草帽,动辄在地头里一蹲就是一整天,施肥,除草,间苗,灌溉,甚至剁菜喂鸡喂鸭,拔草喂牛的活她也做的得心应手。霍大栓撵她回去歇着,她还总是说:“做一些农活,也能恢复体力。”

蒋妩是真的为了恢复体力。可霍大栓却对这个救了他和赵氏性命的儿媳越加喜欢了,只拿她亲生女儿对待,连霍初六都不及她的贴心。

“大嫂。”蒋妩正蹲在抱香阁的黄瓜地里摘黄瓜,霍初六就站在地垄上道:“我已经按着你说的将姨娘们都叫了来。这会子人都在潇艺院前厅呢。”

蒋妩起身,将一篮子小黄瓜提上了堤坝,交给一旁的婢女,摘了草帽扇风道:“十三位都到齐了?”

“是啊,娘还让我问你,要不要她来帮你的忙?那些姨娘有几个可不是好缠的,大嫂是和善的人,可别叫他们欺负了去。”

蒋妩微笑,“无碍的,我总要独子面对你大哥的这些小老婆。我如今身子也大好了,正好今儿个有精神。”

姑嫂两人说笑着往内宅中的潇艺院走去。

潇艺院是霍十九所居的上房,也是他们而二人洞房所在之处。她近日伤着,都是睡在外院她伤后所居的偏院,今儿一早才吩咐人将她的东西挪回去。

霍初六跟在蒋妩身后,看着她后日益恢复健康的身影,想起赵氏听说蒋妩主动挪回上房去住时欢喜的笑容,还一个劲儿的翻黄历算日子,几时能够抱孙子,霍初六就禁不住笑。

她从未见过大哥对哪个女子像对蒋妩这样,她是他们家的福星,自打她进门,家里的笑声都比从前多了。

到了潇艺院,蒋妩叫了冰松来伺候更衣,换了身正红色盘领对襟素面妆花褙子,鹅黄色八幅裙,头发简单挽起以碧玉簪固定,随手拿了把葡萄纹的纨扇,就到了院中。

霍初六本以为蒋妩要彰显主母气势,必定会静心装扮,想不到她这么快就已收拾妥当了,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大嫂这样打扮也好kàn

。”

蒋妩道:“我布衣荆钗的惯了,这些矜贵料子上了身,总担心刮碰坏了。”语气中有些羞涩腼腆。

霍初六本就是庄稼汉的女儿,过的日子也都是寻常百姓的日子,对于那些穿金戴银附庸风雅的贵族本就排斥,蒋妩能种地,肯吃苦,不抱怨,还如此直白亲近的说话,当真让她与这个嫂子没有一点距离感,不仅极为赞同的道:

“所以你瞧,我里外就爱穿这一身袄裙,另外还有一身绿色的替换着,大哥倒是请了天一坊的绣匠和最好的裁缝师傅来给裁过衣裳,但那些料子我穿上了就不自在。你瞧那些姨娘就不同,他们都是穿金戴银锦衣玉食惯了的。”

“衣裳是穿给自己的,舒坦即可,旁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姨娘们穿的再好,不也还是姨娘么。

不多时,二人过穿堂来到潇艺院第一进院落的前厅。一进门,就只觉各色脂粉香扑鼻而来,莺声燕语嘈杂,钗环锦缎光影交错喧闹。

见蒋妩进了门,穿了彰显主母身份的正红素面妆花褙子,与鹅黄长裙搭配出明艳,虽发髻松挽,不施粉黛,明媚颜色并未被华服多走光彩,只觉她穿红衣,眉目中更见英气和锐利,虽她是在笑着,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厉害感觉。

众位姨娘忙给蒋妩行礼,有叫“夫人”的,也有称“姐姐”的。

蒋妩瞬间有种陪大帅进军营,部下两列行礼的感觉。

她背脊笔直的走向正当中,与霍初六并排坐下。

穿红着绿的婢子们便列队而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黑漆托盘,上头都是茶碗。

照例说,妾室是要给主母敬茶的。只有主母吃过他们敬的茶,才代表他们是被主母承认的,若是主母不肯吃茶,又不肯训教,妾室的日子会很难过。

苗姨娘接过茶碗,就要先给蒋妩敬茶。

蒋妩却道:“敬茶先不急。我先说句话。”

苗姨娘脸上一红,动作僵住。

蒋妩环视一周,此刻她眉目中流露出的冷厉无从掩藏,声音却依旧含笑:“各位姨娘进门都比我要早。我这会子瞧着你们十三位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各个都漂亮。但是我这个人脑子笨,记性差的很,叫我记住十三位姨娘的名字当真为难,是以我打算按照各位姨娘的年龄来给你们排排顺序,例如据我所知,苗姨娘最年长,以后就称大姨娘。你们说如何?”

说着也不等姨娘们做答,声音一转,严肃的道:“现在听我口令,按照年龄站成一列,依次报gào

姓名,年龄,籍贯,家庭情况,入府的年头!”(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丢出去

第七十二章

这十三人均为他人所赠,有出身秦楼楚馆的,也有是官宦人家落寞旁族的女儿,更有霍十九义子的侄女、外甥女,出门子前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千金小姐。加之霍十九行事虽乖张,却从不曾苛待内宅中人,这些女子自进了霍家的门,便都娇婢侈童、锦衣玉食惯了的,家中又没有主母,仆婢们带他们自然与主子无异。

这样的人,谁受得了突然来了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骑在他们头上,还要列队站好,自报家门?

郑姨娘是十三人中最为骄傲,脾气也最为火爆的,早前看到过霍十九对蒋妩的体贴便已不服,此刻更是按捺不住,尖锐的讽笑了一声。

“夫人如此,大人可知dào

吗?太夫人和太爷可知dào

吗?您这般不是折侮我们是什么!”

“折侮?”蒋妩奇道:“只叫你们列队报个家门罢了,怎么就算折侮了?我还没叫你们报特长强项是什么呢。”

“你!”郑姨娘怒极,眉目赤红,嚷道:“我要见大人,我倒要看看大人是如何舍得这般对待我们!”

蒋妩摇头,叹道:“看来旁人赠来的,资质也是良莠不齐。罢了,我头回嫁人,不似你们当中那些个有经验的,也不知dào

如何该管理十三位年长的姨娘,不如就趁机会给你们个不折侮的法子。”

苗姨娘气的脸上通红。

蒋妩又道:“现在有愿意离开的,待会儿去与太夫人说,就说是我说的。可以各自领一百两银子离开。”

十三人倏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蒋妩。其中有几个原本在侧坐端坐的。已不自禁站起身来,躬身垂首而立。“夫人开恩。”

蒋妩微笑,美目流转,“要想不被折侮,又要不混个人财两空,趁着现在请早,我绝不会食言而肥。”

姨娘们都已站起身来,垂首不语。

“这么说,就是不愿意走了?”蒋妩笑望着郑姨娘。

郑姨娘怒极,道:“我就不信大人会允准!”

蒋妩不预与郑姨娘多言。只扬声唤道:“孙嬷嬷。”

一直站在廊下的孙嬷嬷忙快步进来,行礼道:“夫人。”

蒋妩纨扇点指郑姨娘:“她谁啊。”

郑姨娘气的打跌。

孙嬷嬷忙回:“回夫人的话儿,这位郑姨娘的同宗远方叔父是您的义子。”

“哦,那岂不是乱了辈分?”蒋妩又看向其余人:“你们中还有谁是大人义子赠来的,出列。”

一句军中常用的“出列”,听的姨娘们一愣。随即便有两位女子缓缓走到地当间儿站好。其中穿淡蓝色对襟袄子,下着同色八幅裙,生了细高挑的身量,模样清秀的大约十八九岁。厌恶都写在脸上。

另一位瞧着却是比蒋妩还小,模样算得上中上等,十分谦卑。

蒋妩问道:“你们家里也是与大人的义子沾亲带故?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穿蓝衣的那位道:“我亲叔叔可是大人的义子。是大人手下的左膀右臂!”并不回答蒋妩的问题。

“哦,那你呢?”

“回夫人的话。婢妾王氏,叔叔是光禄寺少卿王季文,婶婶刘氏。夫人应在英国公府见过的。”

蒋妩恍然,当初在英国公府有两位上来就十分亲热的。一个刘氏,一个孙氏。想来郑姨娘就是郑方龙远亲家的侄女了?

“不是我不容你们。从前家中没有女主人,断然没个体统,你们的叔父是大人义子,你们岂不成了我与大人孙女一辈的了?着实不合适留下伺候。因有那一层关系在,我这便吩咐下去,请你们家人亲自来接人。”蒋妩懒洋洋吩咐孙嬷嬷,“去,给郑家,王家,”指着穿蓝衣的:“还有那个什么家送信,来将女儿领回去。”

孙嬷嬷一句“不妥”的劝说就在唇畔,可她是目前为止最了解蒋妩厉害的霍家仆人,她肚皮上的肥肉都生生叫蒋妩给折磨掉了,这会儿哪敢多言,只得行礼道:“是。”琢磨着去回太夫人。

郑姨娘冷笑:“夫人好大的做派!要送我们回去,难道你就不怕大人回来怪罪!官场中的事夫人全不懂,就不为大人考lǜ

吗!”

蒋妩摇着晚扇,奇道:“怎么,你们家长辈认了大人做干爹,难道不是为了巴结才送了你们来?”

“你简直是……”郑姨娘被气的一时间说不出话。

因为在绝对的强势面前,他们的任何辩驳都是无用的。

郑姨娘与那穿蓝衣的只想着等亲人做主,这会儿不能失了体面,否则以后如何做人?便相携甩袖而去。

王姨娘擦着眼泪,一句不敢分辨,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霍初六以小银叉叉起一块西瓜送入口中,都忘了要嚼。

十三位姨娘,就这么去了三个了?

蒋妩这才道:“余下的这些个,就没有差了辈分的困扰了吧?”

姨娘们不言语。

蒋妩也拿了小银叉吃西瓜,慢条斯理道:“这便开始站队吧,按着年龄长幼排队,自个儿报上名来。还有,才刚姓郑的给我提了醒,你们在府里的日子过的太舒坦,都忘了身份了,看来也是该叫你们有些事做,所以你们都会什么,就都报上来。”

苗姨娘脸上通红,只得领着剩下这些人站队,其中还有两个模样标致,生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面色愤然,说什么都不愿意站进来的。

蒋妩以银叉点着他们:“你们怎么回事儿?”

那双胞胎个头高一些的怒道:“夫人此举,当真是不拿咱们当人看了。”

一言得了所有姨娘的赞同。大家都小声的叽咕起来。一时间屋内又乱作一团。

蒋妩随手丢了银叉,道:“安静。”

姨娘们依旧在七嘴八舌的抱怨。

蒋妩便道:“很好。你们都觉得屈辱了?我这里还有不屈辱的法子。孙嬷嬷,去叫人来。把这些不服管教的都给我发卖出去。就不信找不到肯听话乖巧的人来伺候了!”

前厅一瞬寂然。

蒋妩站起身,如巡视军营的女将军。负手在众女前站定:“你们自恃美貌,只当自己是半个主子?我告sù

你们,往后这个家的后宅我蒋妩说了算。有看不惯的,受不了的,就趁早给我滚蛋!给脸不要脸是不是!给你们银子叫你们走,你们赖着不走,这会子却自己找发卖?孙嬷嬷,叫人来,把这些都拉走卖了!”

霍初六含在口中的银叉子叮铃一声掉在地上。瞠目结舌的望着身量娇柔的长嫂已是崇拜不已。

厉害,太厉害了!做主母的还可以这样儿?!

姨娘们已是一片寂然。

那一对双胞胎却是深感屈辱,就要往外头去:“我们要见大人去!大人定然会给我们做主的!”

“你算什么东西,臭名昭著恶名在外,才貌品性都没有,不过是旁人家不要的破鞋,大人好心才收下你……”

孙嬷嬷摇头,又是两个不知死活的。

蒋妩指着那一对,问孙嬷嬷:“他们是什么来路?”

孙嬷嬷道:“这二位是周氏。都是大人在外头得的舞姬。”

“哦,那就叫了人来,先发卖了吧。”

孙嬷嬷瞠目,“这。夫人,咱们府里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啊。”

“是吗?不能卖?那就丢出去吧。”

“夫人。这不妥啊!”

蒋妩立眉瞪眼:“还不去办!”

“是!!”孙嬷嬷被吼的一个激灵,慌忙就叫了粗壮的仆妇来拉人。

两位周姨娘这时才意识到严重性。都立kè

变了嘴脸,哭着求饶。

蒋妩却道:“刚才那样儿就是心理不敬我。现在又变了样儿来哄我?这样表里不一的人留不得,带走。”

两位周姨娘就这么被拉了出去。

此时屋内的姨娘还剩下八位。霍初六看蒋妩的眼神明亮,用崇拜形容已不足了。

此时,众人已都看清了蒋妩的性子,绝不是好拿捏的对象,当即都齐刷刷的站好了队,由苗姨娘先开口道:“婢妾苗氏,家中是……”

不等她说完,蒋妩就打断道:“你不用说,我知dào

你。往后你就叫一号,下一个说吧。”

知dào

她,知dào

她什么?知dào

她与霍英曾经青梅竹马,知dào

她是醮妇再嫁?还给取个这样仓促的名字……

苗姨娘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其余几人不敢再怠慢,按着蒋妩要求的自报家门。

蒋妩记忆力极佳,将这些人的特点都记得熟了。

二姨娘已花信年华,曾是花魁,爱好丹青,精通诗书,只是身子不好,不常出门。

三姨娘是富商庶女。

四姨娘出身书香门第的嫡女,

五姨娘林氏特殊一些,是霍英在外头捡回来的。

六姨娘母亲是江南绣娘,是生于江南富贵人家的庶女,善于刺绣。

七姨娘就是前两年名噪京都的名妓小百合。与二姨娘同样,都是花魁,只是她比二姨娘年轻些,只比蒋妩大两岁。

八姨娘与蒋妩同龄,义父是御膳房的统领太监,自己也善于烹饪。

排好了次序算好了人,分别以数字命名之后,蒋妩坐回霍初六身畔,道:

“我知dào

你们心中不服气我,我在重申一遍,想离开的,现在好生与我请辞,我给银子,绝不拦,否则方才被丢出去的就是例子。你们也知dào

当今乱世,被丢出去会是个什么命运。不要到往后你们给我动歪心思,到时候我要是不小心玩死了谁,可都别怪我!”(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霸道

当家主母不是应该端庄大度,温婉贤淑,就算心中不喜欢丈夫的小老婆,也绝不会表现出来叫人看成妒妇吗?

为何这位超品外命妇毫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她?就算在“河东狮”这个名头上再加个“善妒”,她也不在乎吗?

姨娘们不敢有半句怨言,都低头应是,不过谁有心思回去扎小纸人那就是另一说了。

蒋妩满yì

的点头,道:“一号留下打扇,二姨娘和身子不好暂且回去歇着吧,三、四、五去小厨房帮衬八姨娘制小点心,待会儿大人就要散衙回来了。我那儿有个做了一半的帕子,六姨娘去找我的婢女瞧瞧,指点她一二,至于七姨娘,弹个曲子来听,这就散了吧。”

蒋妩虽给众位都排了序号,可只称呼苗姨娘“一号”,还让她做打扇这等下作的活计。苗姨娘咬着红唇,委屈的应是。

三姨娘、四姨娘和五姨娘都觉不平,毕竟他们都养尊处优的惯了,哪里做过下人的活儿?

蒋妩最善察言观色,见他们的表情就知他们心中不满,道:“三、四、五要是觉得去厨房帮衬八姨娘打下手太委屈,就去抱香阁吧,老太爷今儿正在给黄瓜地除草,你们也去帮帮忙,那毕竟是咱自家的庄稼,就这么定了,去吧。”

“是,婢妾遵命。”

三、四、五气的脸色煞白,又不敢反抗。

娇滴滴的姨娘们委委屈屈的行了礼。

苗姨娘拿了蒲扇站在蒋妩与霍初六后头扇风。七姨娘的婢子则去取了琴来,弹起了小曲儿。

不愧是当初名冠京都的名妓小百合,古琴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和灵魂。每一曲都十分悠扬。

蒋妩和霍初六一同吃着水果听着小曲儿,享shòu

着苗姨娘伺候扇风。当真惬意。

霍初六这会子却是瞧明白了,也终于理解蒋妩“河东狮”的恶名是怎么来的了。

她印象中的蒋妩是个朴实。单纯的女孩子。有些时候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呆”,可遇上正经事却从不含糊,剑眉一竖眼睛一瞪,比她兄长还要厉害。

她不是粗鲁,而是潇洒;不是骄纵,而是率性;不是鲁莽,而是无畏。

若是女子能如她这般潇洒过活,不必在闺中学习扭捏作态,又不会遭人非议该有多好?

或许。如她这般想法的女子大有人在,只是如蒋妩这样洒脱不在乎旁人怎么说的却没有。所以她才背负上了那些“奸懒馋滑”的骂名。

人都说姑嫂之间的关系难相处。可霍初六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与蒋妩之间有障碍,反而越发喜欢她了。从前她母亲宽厚,被这些姨娘拿捏,今日蒋妩三下五除二就治理的这些人各个服帖,霍初六真是服了,也明白了什么叫以暴制暴。

不多时,八姨娘将小点心端了进来,蒋妩问:“给老太爷、太夫人和二老爷送去了吗?”二老爷是指她的小叔霍廿一。

八姨娘笑道:“已送去了。请夫人尝尝婢妾的手艺。”十分讨好的模样。

蒋妩便起了一块,入口松软,甜而不腻,还有一股子淡淡的瓜果香。她吃的喜欢。笑道:“你的手艺当真不错。”

八姨娘连忙道:“只要夫人喜欢,婢妾可以每天伺候夫人用点心。”

“嗯。你很好。”蒋妩端起描金的精致茶碗来吃了口茶。要放下茶碗时,八姨娘极有眼色的接过。轻轻放在几上。

苗姨娘依旧在拿着蒲扇扇风,扇的手臂已经酸了。

正当这时。苗姨娘身旁的婢女采莲快步进门,兴奋的道:“大人回来了!”

蒋妩挑眉:“这是谁的婢子?在我跟前儿也敢这么回话?”

采莲一愣。缩了缩脖子。

孙嬷嬷奉承道:“这是大姨娘身边的采莲。”

“哦。”回头看了眼苗姨娘。

苗姨娘已累的满额的汗,见蒋妩望着自己,咬了下唇。当真是我见犹怜。

霍十九与曹玉一前一后进门时,看到的正是这个景象。

蒋妩和霍初六享shòu

的坐着,丁姨娘伺候点心,苗姨娘伺候打扇,冯姨娘弹着小曲儿,琴声悠扬,点心甜香,只不过苗姨娘委屈的神色有些煞风景罢了。

蒋妩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回来了?来吃点心。八姨娘的手艺当真是好。”

“八姨娘?”霍十九疑惑的挑眉。

霍初六见长兄回来,忙抓了快点心跑了。

蒋妩这才轻描淡写道:“嗯,你三个义子送来的小妾,我已吩咐人去通知各家来接人了。都差了辈分,你也好意思染指人家姑娘?”

霍十九闻言咳嗽了一声。

曹玉则是涨红了脸,在一旁低垂着头。

蒋妩又道:“还有一对儿双胞胎,对我出言不逊,我要发卖了他们,孙嬷嬷却说咱们府里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道理,所以我只好做亏本的生意,将他们丢出去了。现在姨娘剩下八个,我按着年龄给他们排了顺序。”

霍十九闻言只是“嗯”的应了一声,斜靠圈椅,撑颐接过八姨娘双手递上的茶碗,吃了一口茶。

一时间屋里又传出悠扬的琴声。

苗姨娘紧抿双唇,委屈的望着霍十九与蒋妩并肩而坐的背影,略一想,突然掉落了蒲扇。

蒲扇虽轻,可扇柄落地,依旧是发出轻微声响,加之苗姨娘的惊呼,终于引得蒋妩与霍十九同时回头。

蒋妩只看了苗姨娘几预垂泪的俏脸一眼,就已经明白了她的计量,无聊的转回身继xù

吃点心听小曲儿。

苗姨娘抓准时机,叫了一声:“阿英。”

后头的话未出口,蒋妩已道:“一号,你可以滚出去了。”

屋内众人霎时安静。

七姨娘忘了弹琴,八姨娘目瞪口呆。曹玉微蹙眉。霍十九面色不变。

蒋妩放下点心,拿了帕子擦手,道:“最烦你这种拿乔做作的,你要是想诉委屈,直接说我欺负了你就罢了,这会子又装什么柔弱可怜?真的心悦霍英你当初早干什么去了?你但凡真有一点真心,今日也轮不到我来做霍夫人,我没将你发卖出去,是看在霍英心善收留了你的份儿上,你可别逼着我心狠。”

“夫人,婢妾没有啊,婢妾怎敢。”苗姨娘哭的梨花带雨。

蒋妩却哼了一声:“别跟我装柔弱,滚。”

“妩儿。”霍十九见蒋妩说粗话,不赞同的拉了她的手。

蒋妩却道:“你心疼?那今晚你就不用回潇艺院了。就在外院歇着吧。”拍开霍十九的手,蒋妩向外走去,“我去抱香阁看看三、四、五帮爹除草做的怎么样儿了,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收了妾回来,一个个宠的无法无天,连我都不看在眼里,回头还是要爹做主才管用吗……”

话音渐远。

霍十九面色如常,清冷的很。

可曹玉却看得出霍十九方才在听到蒋妩说那句“今晚就不用回潇艺院”时候,眼神明显变的明亮深邃。

夫人可真是……直白啊。

霍十九道:“你们都下去吧,好生服侍夫人便是。”

苗姨娘委屈的抹了泪,依依不舍的望着霍十九,最后一个离开了前厅。

用过晚膳,霍十九回了卧房时,蒋妩刚沐浴过,身上穿了件洋红色的交领素绫亵衣,正端坐在临窗摆置的妆台前梳头。

许是身上还有潮气,绫衣贴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上,与雪肌墨发相映衬,在灯光之下看来清纯又妩媚。

蒋妩梳着发梢,目光在西洋美人镜中与霍十九的相对,嫣然一笑:“看什么呢?”

霍十九微笑,挥退了冰松和几名婢子,缓步走到蒋妩身后,接过她的梳子仔细的为她梳理半干的长发。

“看你。”

蒋妩霞飞双颊,双眼显得更加明亮,回身仰头望着霍十九,道:“阿英,我与你说个事儿。”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以前她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他“霍英”。不然就称呼“大人”。

霍十九轻笑,点头道:“好,你说。”

蒋妩站起身,仰望霍十九,认真的道:“今日我听孙嬷嬷说,正常大户人家里都要根据姨娘们的小日子排上日期,你每个月有多少天是歇在主母屋子里,多少天是要歇在妾室屋子里。我听了之后,只觉得很恶心。”

说到此处,蒋妩调皮的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发梢,似丝毫没发xiàn

从霍英的角度,垂首正看的清她半敞前襟下难掩的雪白沟壑。

他的目光已变的深邃。

蒋妩一味的说:“倒不是说你不能去睡姨娘。只是我善妒,我既心悦你,就希望你只有我一个。你从前的事我管不着,但若是你想与我好生做夫妻,从今往后就不许在有旁人,连逢场作戏都不准有。什么喝花酒,逛花楼,若被我知dào

……”

眼睛瞟了一下他的下半身,又道:“我今日就是要问问你,你要是喜欢去姨娘那里巡房,我立即给你安排个日期出来,反正还有八位呢,也足够伺候你的了,以后你就不用回潇艺院了。我不与旁人公用一个丈夫,我觉得恶心至极。”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亏她说得出口。

霍十九惊愕。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感受到柔滑的触感,又缓缓向下移到她领口,突然俯身凑近她的耳畔,道了句:“知dào

了。”随即吻上她的脖颈。(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圆房

蒋妩身上有一瞬的紧绷,但是她没有推阻,因为他的触碰并不让她觉得厌恶。

爱吗?她不知dào

,因为她未曾经lì

过真zhèng

的感情,不懂何为爱情。

如今的她只是依着自己的本心来对待他而已。但是她心里明镜一般,他们之间立场不同,注定会有坎坷,而且再给她一次对他下杀手的机会,她也完不成任务了。

理智告sù

她,这种情状,她是不该与他有任何感情关联的,越是这样,将来她的痛苦就越多,就算是身体上无法抗拒履行霍夫人的职责,但是心慈手软是她这等人的大忌,可她又不想抗拒心底里的想法。

前世她对自己就是太过于苛刻了,今生重来一次,她为何不能率性一点?反正父亲也没有说要她暗杀霍十九,只是要些利于清流的证据罢了。何况,她私心里还希望霍十九不在这个位置,就算他倒了,她也有能耐护着他与父母亲人安全离开,去个没人认得他们的地方种田养鸡,过全新的日子。

蒋妩缓缓闭上眼,明知dào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她好,也明知dào

自己不知是否真的对他喜爱,总归是不抗拒他,现在也都无所谓了。

无论她愿意不愿意,她已经是名正言顺的霍夫人,该做的事情也一定会做,她心里若不抗拒,说不得还是一种幸运。

蒋妩唇畔便有了笑意。

他的唇落顺着脖颈向下,干燥温暖的手掌剥落肩头的遮盖,他的唇就顺着圆润的肩向后落在肩胛处的疤痕上。她被转了个身置于他身前,靠着他的胸膛。他的手又一次顺着亵衣的下摆伸进淡粉色主腰,轻抚她右侧身前位于肋骨上的伤疤。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低沉的唤了她一声:

“妩儿。”

蒋妩因他的碰触,身上略微发抖,鸡皮战粟。

“才刚你说的知dào

了是什么意思?你还没确切的回答我。”

听着她不稳的声音,霍十九轻笑着将她抱起走向拔步床,将她放置于柔软的大红锦褥上。她的长发如瀑,披散在鸳鸯戏水的枕巾,娇颜在红色帐子映衬下像是粉白的桃花,羞涩又妩媚,眼中却有一丝倔强。好似他若不正面回答,今日周公之礼也别想行似的。

霍十九越发觉得她女孩儿心性十分可爱,跨坐在她腿上,却不敢用力压着她,缓缓脱了外袍,然后是中衣。

他的动作缓慢,火热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她,让她不自在的别开脸。

“意思就是,我会照你说的做。其实那些姨娘我也都没沾过。”他俯身。双臂撑在枕头两侧。

蒋妩惊讶的抬眸:“没沾过?”

“嗯。”

“为何?”外头传言他可是除了小妾,还养了一群小倌和粉头的。

“不为何,难道是个女人我就要沾?”

“你……”

蒋妩剩余的话被他吞入口中。

她惊愕的张大眼,这种新奇的体验让她思维有些混乱。

他回手放下帐子。掩去了明亮的烛光,在昏暗的环境中,人似乎有了安全感。也很难看到彼此脸上的红晕。他脱去她的亵衣,落吻在她肋上的疤痕。疼惜又珍视近乎于膜拜,随即缓慢滑上。含住她胸前敏感之处……

%

凌晨时分,霍大栓和赵氏的卧房里依旧亮着一盏灯。

赵氏靠着引枕昏昏欲睡,霍大栓则是拿着烟袋满地打转,不时地吧嗒一口。

“我说梦田,别睡了别睡了!”

“哎。”赵氏又被叫醒,蹙眉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霍大栓急的抓耳挠腮:“都这个时辰了,你说儿子和媳妇儿那边儿能成好事吗?”

“我说你这个做公爹的怎的这样没正经,还关心起儿子屋里的事了。”

“我不是着急抱孙子嘛!”

“儿子又不是傻子,媳妇年轻又漂亮,品性又好,人还可爱的很,他会不上心对待?你就赶紧歇着吧,我派去的人明儿一早不就来回话了吗。”

霍大栓摇头,道:“我是担心妩姐儿厌恶阿英。你说那混小子先前多荒唐。”

“有了妩姐儿,阿英会慢慢学好的。你就别操心了。”赵氏掩口又打了个呵欠,“快歇着吧!天都要亮了。”

霍大栓又抽了一袋烟,摇头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赵氏刚要睡着,闻言一个激灵起来,疲惫的起身道:“你这死老头子!你去看什么看!儿子和媳妇儿的墙角你也去听!?赶紧过来歇着,明儿个还不要给地上肥了!还一堆活儿等着呢!”

霍大栓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大门,终归是不想惹赵氏生气,只得回来躺下。依旧是没睡着。

直到寅正十分,赵氏起身,叫了身边服侍的李嬷嬷来,笑着问:“怎么样?”

李嬷嬷笑道:“回太夫人,老爷和夫人昨儿歇的晚,一夜里要了三次水,恐怕要晚些才起身来给您请安。”

赵氏欢喜的连连点头,“快,咱们去厨房瞧瞧,妩丫头身子弱,得补一补。”

里间儿的霍大栓已经乐的见牙不见眼,心中暗想:“要了三次水啊,想不到那兔崽子瞧着瘦巴巴的,还挺能干的,看来抱孙子指日可待了!”

霍大栓一上午干活儿都格外的来劲。

%

蒋妩睁开眼,就见霍十九侧躺在她身旁,二人的长发交缠在一起,大亮的天光透过红色帐子照射进来,让他看到他略带孩子气的笑容和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

“醒了?”

蒋妩脸上发热,别扭的点头,“你也太不务正业了,怎么不去衙门里,今儿休沐?”

“我怎么没务正业?”霍十九的手握着她的腰,拉她入怀,笑着问:“你怎么样?还要睡一会儿吗?”

蒋妩觉得霍十九可真是无赖的可以,瞪了他一眼,道:“不睡了。”

“那我唤人进来伺候起身。”

霍十九抓了中衣要穿,刚披上,就听见蒋妩别扭的道:“别穿这件了。”

霍十九一愣,回头望她。

见她面色羞红的将自己藏在被子里,立即将中衣脱下检查,这才发xiàn

衣摆下已经干涸的点点暗红血迹。

霍十九抿了唇,不知为何,在体会过那等极致的欢愉之后,再看到这些血渍,觉得心疼。

重新钻进被窝,将她拉入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道:“往后就不会这样了。”

蒋妩挣扎:“都说要起身了,爹娘那儿行礼都要迟了。”

“已经迟了。”霍十九声音含笑:“别乱动,否则就要更迟了。”

蒋妩的脸如熟透的红苹果,果然僵硬着身子不再动了。

二人起身后,盥洗更衣又耽搁了一会儿才去后头上房给霍大栓和赵氏请安。

桌上早已预备了饭菜。一见了蒋妩与霍十九并肩而来,赵氏立即笑着道:“快来,就等着你们一起用午饭呢。”

午饭……

蒋妩神色如常,面无表情,只是脸上发热。

霍十九咳嗽了一声,给父母行了礼,才道:“我不在家里吃了,衙门里还有事。”

“衙门里有什么事那么要紧!不能让你陪丫头一起吃顿饭的!”霍大栓眼睛一瞪,大掌拍桌子,震的杯盘碗碟叮呤当啷。

霍十九道:“是真的有事。”

“有事也吃了饭在走!”霍大栓下了命令。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赵氏无奈,道:“妩儿,坐娘身边来。别理那对斗鸡。”

蒋妩闻言终于禁不住噗嗤笑了。

原本紧张的气氛也一瞬变的轻松,连霍大栓的嘴角都开始抽搐,花了极大的力qì

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霍十九略微思索,便也在蒋妩身畔坐下,好歹没有忤逆霍大栓的意思强行要走。(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攻击

第七十五章

赵氏见霍十九如此听话,很是满yì

的点头,一餐饭都只忙着给蒋妩和霍十九布菜,含笑看着他们吃,自己压根没怎么动筷,霍大栓捧着碗扒饭,不时地看看蒋妩,又看看霍十九。

蒋妩低垂着头,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败给爱子心切的二老,他们这样殷切的眼神,就算是个冰块也要给看化了。

霍大栓吃了三碗饭,见霍十九终于撂了筷,立马道:“阿英跟我出来!”

说着龙行虎步的往外头去了。

霍十九来不及漱口,起身要走。正看到蒋妩端着碗抬头关切的看着他。从俯视的角度,蒋妩的表情就像个可爱的孩子,他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对她安抚一笑才出去。

赵氏见了心里喜欢不已,又给蒋妩夹了一块红烧鲤鱼,连鱼刺都挑好了:“妩儿辛苦了,多吃一些。”

辛苦……

她的“辛苦”,恐怕二老都已经打探到了。

“谢谢娘。”

“哎,谢个什么,你身子还没养好,又要找顾阿英那个混小子,又要治理那些不懂事的小妾。娘看着替你心疼的呢。昨儿的事初六都与我说了,你处置的很好,往后要是有谁不肯听你的话,你只管放手去做。要是你怕阿英怪你,你就来找娘。”赵氏又给蒋妩夹一块红烧肉,将肥肉剃了自己吃,只给蒋妩瘦肉:“阿英虽然混蛋,但是他最惧怕他爹了,咱们娘儿们都管不了的。就让他爹狠狠收拾他,窝心脚踹不死他都算他长得结实。”

蒋妩望着碗里挑掉鱼刺的鱼和剃掉肥肉的红烧肉。心里暖暖的,不看别的。单看人品,她的公婆当真都是厚道的人,对她也当真是好。

“是,阿英很好,我处置小妾他也没有不悦。”蒋妩大口吃饭。

赵氏笑道:“阿英是心悦你。再说他敢说半个不字儿试试,他爹踹死他!”

蒋妩连连点头,赵氏与霍大栓夫妻久了,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不多时,霍大栓与霍十九回来。

霍大栓面上欢喜。进门就拿了烟袋锅子,被赵氏瞪了一眼,又讪讪的放下了。

霍十九满脸通红,坐在蒋妩身畔,一看她那娇俏的模样,想起霍大栓说的话,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蒋妩抬眸,咬着筷子疑惑的眨眼。大眼睛里像是有一层水雾,清澈的融入了一汪山泉。

霍十九发xiàn

她越来越美了。笑道:“慢慢吃,吃好了回去歇着。”

蒋妩见他们父子的神色,也不好多问,就飞快的吃了饭。见霍大栓要去地里,起身道:“爹,我跟你去。”

霍大栓忙摆手。粗声粗气的说:“你别去了,大太阳底下遭那个罪呢。好生歇着去吧。”

她才起床,哪里就累了……

“我去地里瞧瞧。正好待会儿姨娘们一准来问安。”

“那你更该在屋里好生呆着了……哦!”霍大栓恍然,笑道:“你这个丫头,真坏!”

蒋妩无辜的道:“我这不是抓些劳力来帮衬着爹么。”

眼瞧着他们二人相谈甚欢,霍十九跟在后头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有了蒋妩,他就更靠边站了。

霍十九出门后,蒋妩就坐在田梗边看着霍大栓指挥下人们干活,不多时候姨娘们果真来请安,蒋妩就道:“今日不用你们伺候,都去地里帮衬老太爷吧。”

姨娘们昨日领略了蒋妩的厉害,又知dào

昨夜她已与霍十九成了真zhèng

的夫妻,霍十九对她只会更加宠爱,断然不会向着他们说话的,这会子对蒋妩只得恭恭敬敬。

蒋妩锦衣华服,戴着破草帽悠闲以纨扇扇风,又有婢子奉了赵氏的吩咐在一旁给她撑伞遮阳的,端着水果茶点的。

蒋妩瞧着地里跟着下人们一同挥汗如雨的霍大栓,都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真是不孝。再看娇弱的姨娘们各个晒得脸上通红,更觉得自己这个“地主婆”真是恶毒。

蒋妩心情大好,又多吃了两块点心。

傍晚时分,不等蒋妩去吩咐厨房,赵氏就已经吩咐人预备好了饭菜,霍十九恰好散衙,一家人一同用饭,除了霍廿一始终没给霍十九好脸之外,一餐饭吃的也算其乐融融。

用罢了饭,霍十九牵着蒋妩的手道:“咱们去散步。”

赵氏忙道:“去吧去吧。阿英好生照顾着妩儿。”笑着将他们推出门。

蒋妩回头,就见赵氏、霍初六和霍大栓脸上都是暧昧又欢喜的笑。

这一家人,当真是极可爱的。相处的越久,就越能感受的到他们身上朴实无华的真感情,让她都禁不住跟着快乐起来。

蒋妩的脸上便一直都带了笑。

霍十九拉着她的手,离开上房,沿着冗长的小路走至一个月亮门,进了抱香阁。

指着阁楼,霍十九笑道:“此处是我在内宅的书房。原来景色是很美的。”

蒋妩点头,道:“是出自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吗?”左右瞧瞧:“没见着有菊花儿了。”

霍十九惊讶,不动声色道:“现在都改成黄瓜地了。”

二人就手拉手绕着抱香阁的石子路绕圈走。曹玉一直存zài

感极弱的跟在两人身后三步远。

自从霍十九连番出事,曹玉就变的更沉默,与霍十九更是形影不离了。

蒋妩想了想他们住的潇艺院,就问:“那咱们住的那个院子为何叫潇艺院?”

“你猜呢?”

蒋妩道:“我猜不出,只想到另外一个词,宵衣旰食。前两个字与潇艺院倒是谐音。”

霍十九极为赞许的点头,笑道:“妩儿诗书是极通的。”不愧是蒋学文的女儿。

蒋妩连忙摇头:“其实我是恰巧知dào

这两个而已,旁的我就不知dào

了。若说诗书通,我长姐和二哥哥都比我好……”话到此处,后头的却是没有出口,因为蒋妩感觉到背后一阵杀气。

背后只有曹玉,并无旁人。可曹玉为何会如此?

蒋妩不动声色:“……我爹常被我气的呼头疼。”

拳风骤然而至,是曹玉出手!

蒋妩丝毫没有闪躲,更无反应,仍旧一味的往前走。

那一拳到了她脖颈处倏然而止。只拳风带起她的几根秀发飞舞。

蒋妩这才若有所感,回头看去,见曹玉近在咫尺,保持着方才动作,惊的“啊”的一声,一下子躲到霍十九怀里:“阿英!”(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山雨

第七十六章

山雨

夜华如水,泼洒在寂静的院中,将安静的三人镀上迷离的幽蓝色。蒋妩的俏脸在此刻就显得越发白皙,她的神色曹玉也看的越发清楚。

他依旧伸平手臂,拳就在蒋妩面前不远一动不动,眼神不瞬的望着她。仿佛她是一幅画,他是赏画人。

蒋妩面上有被突袭后的惊慌,可倔强的不表现出慌乱,强作平静的望着曹玉。

霍十九横臂将她护住,询问道:“墨染?”

曹玉望着蒋妩,似不想漏看她所有表情,须臾微笑,缓缓摊开手掌。

却见他掌中躺着一枚飞镖,飞镖后红色的绸条在白皙掌中如血一般艳红。

蒋妩眸光一闪。她方才根本没有察觉有飞镖,为何他手中却有?!

“阿英,有刺客,咱们快离开。”蒋妩拉着霍十九就要走。

若有刺客,为何不见这会子有人围攻上来?为何不见曹玉传来侍卫?蒋妩已经明白,这是曹玉高端缜密的试探,而她恐怕已经露出破绽了。先是出拳,看她有无闪躲。这一关她过了。然后拳中有镖,若是个寻常不懂得武功的女子,定然不会露出丝毫惊讶情绪的。

但是她刚才,没忍住。因为她确信并没有飞镖袭击她。她的惊讶是本能的。

想来她的情绪波动虽细微,也逃不过曹玉的眼睛。

他到底为了什么会关注上她?

霍十九护着蒋妩向外快步走去,面色凝重,如临大敌般边走边吩咐道:“墨染。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以保护夫人为首要。”

曹玉笑着摇头跟上,凝视蒋妩背影。若有所指的道:

“爷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出半分岔子。夫人也是。”

不让霍十九有岔子,是保护霍十九的安全。

不让她有岔子,怕是不会允许她轻举妄动。

她镇定的回眸,道:“有劳你了。”

曹玉收起飞镖,拱手道:“夫人言重。”

一路平安回到潇艺院,霍十九终于能松口气,扶蒋妩坐在外间榻上,双手搭着她娇柔双肩,道:“妩儿不必担忧。此处我已安排了重重守卫,等闲人进不来的。况且还有墨染在。”

蒋妩盈盈眸光如水,抬起藕臂环着他脖颈,随即在他倾身向前时将俏脸贴着他的脸颊,乖巧的点头。

她的淡雅气息萦绕在鼻端,让霍十九心内柔软,她定是受了刺客的伤害,如今依旧害pà

着,便展臂回抱她。安抚的拍着她的背,低沉声音宛若醇酒,醇厚温暖:“好女孩,不必害pà

。有我在,就算真有刺客也不会先伤了你。”

蒋妩闭上眼,长睫忽闪。又一次乖巧的点了头。

她看得出。霍十九对她没有丝毫怀疑,且全然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奋力保护着。

她很动容。她不懂男女的感情可以激烈炙热到何种程度,可是她知dào

自己内心的天平在一点点倾向他。

或许。她当真该开始好生计算如何能够保护他和他的家人平安的离开这个是非的圈子,如何能够躲避敌人以及清流,到一个再也没有矛盾的地方,平淡度日也好啊。

“乖,别怕。”他依旧在哄着她。

“我不怕。”蒋妩声音低柔,吐气如兰:“这里也没大碍的,你还是去看看爹娘。”

这正是霍十九担心的,“好,我去去就来,让墨染留下护着你。你也不必担忧他,他最近是心情不好,从前的他是很腼腆随和的。”

曹玉的变化,怕因为堂堂高手居然几次让霍十九陷入危机吧。

蒋妩笑着颔首,道:“快些去吧,早点回来。”

“知dào

了。”他起身,又轻抚了她柔嫩的脸颊,这才出了门。

蒋妩面上的微笑在他出门之后缓缓消失了。

父母的恩情不能不报,可霍十九对她的疼惜不似做假,难道因为他是奸臣,他所付出的的感情就是一文不值的,就活该被她欺骗吗?

她该如何能取双全之法,既不愧对父亲,又可以保护霍十九的性命不被伤害?

冰松与才被霍十九吩咐来伺候的听雨端着热水进门时,正看到蒋妩面带愁容。

二人不敢打扰,轻手轻脚的去净房去预备热汤伺候蒋妩沐浴。

曹玉依旧是不肯留下保护蒋妩,他与霍十九的关系密切,又不全是下人,是以霍十九无奈,只能与他一同去上房查看。

途中,霍十九问:“墨染,方才没有刺客吧?”

曹玉跟在霍十九身旁,闻言只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垂头。

霍十九严肃的道:“下次不可如此了,妩儿虽性子直爽泼辣,也很勇敢,可到底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罢了。从前我有疑心,可我既然娶她过门,又与她成了真夫妻,就是因我已当她是我的妻子,是一家人。”

“可爷的计划呢?”

霍十九微笑,月光下,曹玉看得清他笑容的苦涩。

“这是我的失漏。无论如何,不论将来生死,我霍英此生也只有这一个妻子而已,这个人只会是蒋氏。迫不得已的作为是无奈,可平日里,我只想对她好,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墨染,你当懂我的心情,她是我妻,是自己人,不是外人。”

“但若她不当你是自己人呢?”

“你还是疑心她?”

曹玉沉默。

霍十九叹道:“生于乱世,谁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我能看得出她对我的真心,即便有什么,或许也是迫不得已。”

曹玉闻言抬头,看着霍十九的背影,许久才喃喃道:“我是不会让爷再受任何伤的。”

霍十九没有听清他的话,回头询问看来。

曹玉摇头,也不回答。

霍大栓与赵氏夫妇当然没事。霍十九只在外头询问了丫头就回去了。

因体谅她初承欢,毕竟娇弱,这一夜他提供了臂弯做枕头而已。二人一夜好眠,相安无事。

次日清早去给赵氏与霍大栓问安,赵氏早吩咐人预备了早饭,才刚吃了一半,外头就来人传话:“大人,皇上身边来人,请您即刻去别院商议要紧事。”

霍十九闻言,就知是前些日子得到的那些消息终于坐实,忙放下碗筷出门去了。

霍大栓的脸色很难看。霍十九这样急匆匆去见小皇帝,不是小皇帝有什么新玩法玩不明白,就是霍十九又撺掇小皇帝做什么了。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恨不能掐死他。

赵氏见气氛紧绷,怕蒋妩不自在,转移了话题道:“妩儿才进门就出了那样大的事,三日回门就没回去,如今你与阿英成婚也满一个月了,也该商议一下如何住对月。”

蒋妩体会赵氏的善意,笑道:“我也正要与娘商议此事,昨日阿英说要我回去住七日。”

赵氏颔首道:“这也好。待会儿我就叫人预备薄礼,你回去好生与你母亲和姊妹们说说话儿,女儿大了出了门子,做娘的哪里有不思念的。”

赵氏的体贴与善良,让蒋妩动容。

到了晚膳时分,霍十九才回家来就去了外院的书房。

蒋妩只得等他回房才能商议住对月的事,这一等就到了半夜。她不好多问朝中的事,毕竟那都是男人家外面的事,只是察言观色,见霍十九极为疲惫,似发生了什么大事。

次日清早,霍十九嘱咐蒋妩:“回去住几日就回来。缺了什么就打发人来说……”林林总总安排了一堆,才亲她的额头,随后急忙出了门。

蒋妩这厢去辞别公婆,带了冰松和听雨乘车,后头跟了仆妇和小子门赶车,带了两大车的礼回了帽檐胡同。(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七十八章合集 抉择

蒋妩清早就已经吩咐了人提前回家报信儿,是以马车到了帽檐胡同口时,就见穿了身嫩黄色簇新小袄,下着鹅黄挑线裙子的蒋娇小蝴蝶一般飞了过来。

“三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娇姐儿。”蒋妩撩起车帘,对蒋娇露齿一笑,扶着冰松的手轻巧的跳下车。

车夫见状,将垫脚的木凳子收了起来。

蒋娇一把握住蒋妩的手,上下打量她,眼中担忧慢慢散去,变作安心与羡慕:“三姐姐的伤无大碍了吧?我瞧你比在家中气色好的多了。”又看她身上水蓝色的交领素面妆花褙子和头上的一根赤金簪子,笑道:“三姐夫对姐姐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明明是个小孩子家,却说出大人的话来,蒋妩莞尔,揉揉蒋娇的额发:“爹、娘和长姐他们呢?”

“爹去上朝了,娘和长姐、二哥哥都在家呢。知dào

你要回来,娘一大早就张罗着预备饭菜打扫屋子,爹本也说要在家等你,可不知临时有什么事儿,皇上今日居然兴起上朝,吩咐了人来告知爹,爹大清早换了官服兴匆匆的出去,还不知多早晚回来。”

姊妹二人说着话携手进了院门,银姐和乔妈妈都在院中,给蒋妩行礼。

见蒋妩锦衣华服,她身旁的冰松遍身绫罗,打扮起来竟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见随行的婢子生的那般美貌,也是穿红着锦的,众人都不知是该羡慕还是该感叹。

听雨是头回来蒋妩家中。见蒋家果真是寻常百姓人家模样,不仅对蒋御史的清正之名又有认知。拉着冰松一同去吩咐小子们往院子里搬带来的礼品等物。乔妈妈和银姐去安排往库房中堆放,一时间院中比过年还要热闹。

蒋妩和蒋娇携手到了正屋。唐氏立即起身,拉着蒋妩的双手道:“妩姐儿可算回来了,今日原本有个学会,你二哥哥听闻你要家来,都推了没去。”

蒋晨风关切的望着蒋妩,道:“妩儿身上的伤可大好了?”

“都已大好了,二哥哥近些日清瘦了许多,可是天气太热,读书太累吗?”

“想到你在霍家。我就寝食难安,霍家老太爷和太夫人对你可好?”

“他们对我很好。”

“那就好。”蒋晨风望着蒋妩的眼神十分复杂。

蒋妩最善察言观色,见蒋晨风如此,便觉他或许是知dào

了什么。

蒋嫣拉着蒋妩的手道:“如今看你伤势并无大碍,过的又好,我们也才放心。”

“我素来不是肯吃亏的人,过的哪里会不好?再者说阿英虽与爹政见不合,却不会亏待家里人。”

听闻她对霍十九的称呼,唐氏、蒋嫣与蒋晨风面色都有异样。

蒋妩见他们如此。心里并不好受,好像她是反叛了一般。

一家人去了侧间说体己话,转眼就到晌午。跟蒋学文的小厮回来传话,说皇上政事不曾谈完。老爷一时半刻回不来。

唐氏心里不免担忧,生怕蒋学文又直言进谏,上来那个倔牛的脾气当殿撞柱子。

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变的紧张起来。

一家人用了午膳,就各自去午歇。

蒋妩回了出阁前的卧房小睡了片刻。又看了一会子闲书,就听外头银姐高声道:“老爷回来了。”

蒋妩忙下地。由听雨和冰松二人服侍梳好头,敞门去前厅。

蒋学文已穿了常服,正接过乔妈妈端来的白瓷茶碗,抬眸,恰看到蒋妩进门来。

蒋学文素来知dào

他的子女容貌都是出色的,想不到绫罗裹身,梳妇人发髻斜插金步摇的蒋妩会如此明艳。

他的心一瞬纠痛。放下茶碗,道:“妩姐儿回来了?”

“爹。”蒋妩笑吟吟给蒋学文行礼:“多日不见,爹气色很好。”

蒋妩大婚受伤,蒋学文并未探望,到今日他们已有月余不见。

蒋学文颔首:“你身上可好了?”

“已经无大碍了,只是失血过多,御医嘱咐好生调养便无恙。”

蒋学文又问了蒋妩一些生活的琐事,蒋妩一一答了。字里行间,蒋学文便听得出蒋妩已与霍十九成了真zhèng

夫妻,且霍家人对蒋妩很好。

他心里矛盾更深了。

若是为了蒋妩好,他应当现在就收回之前所言,要女儿专心与霍十九过日子,幸福一天就是赚来的一天。

可是……

或许不必他收回那些话,霍十九就要命丧黄泉了。

于国家,霍十九死了是大好事。

但他的女儿岂不才成婚就要成寡妇了?

“爹?”蒋妩疑惑蹙眉:“今日突然上朝,可是有事?”

蒋学文犹豫片刻,道:“你跟我来。”

蒋嫣与蒋晨风才进门,蒋妩就跟蒋学文起身走向书房。二人只得侧身让开,均很疑惑。

掩好房门,蒋学文才道:“金国使臣今日来到我国,主张和谈。”

“和谈?”蒋妩惊讶,“好端端的,又没开战,和谈个什么?”

“金国要与咱们大燕签订三年和平条约,约定三年之内相互之间不准开战。”

蒋妩闻言,在临窗铺设官绿色坐褥的罗汉床坐了,略微思考,道:“恐怕是金国老皇帝不久于人世,新储未立,恐大燕趁机攻打锦州和宁远,收复失地还不算,怕他们到时也无暇顾及边关。若要丢了城池那便是将脸丢到家了。”

蒋学文早知蒋妩聪慧,此时已不惊讶了,笑着颔首道:“正是如此。”

“我倒觉得和谈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咱们小皇帝成长起来。也足够大燕休养生息,且既称之为和谈。就一定会有条件可谈,大燕可以趁机与金国开出条件。要回锦州一代重yào

的城镇。”

蒋妩慢条斯理的说罢了,笑着问蒋学文:“爹,清流一派是不希望此番能成功与金国签订条约的吧?”

蒋学文心下一动,笑道:“妩儿为何这样说?”

蒋妩分析道:“先前爹不是与清流一派与仇将军商议主战夺回失地吗?我想只要是打仗,就要动银子,只要动银子,就会牵扯出英国公纵容手下借贷国库银子的事来。此番金国人来签订三年的和平条约,岂不是与爹的想法背道而驰?”

蒋学文深深望着蒋妩飞扬入鬓的剑眉和朗若星子的杏眼,感慨道:“妩儿为何不生为男儿。”

蒋妩噗嗤一笑。“那也要问爹娘啊。”

一句不着调的玩笑,将方才紧绷的气氛冲淡了。

蒋学文也是笑,“坏丫头。其实你分析的不错,我的确不希望和谈成功,一旦签订了条约,不但皇上休养生息,英国公也只会日益壮大而已。”

略微沉吟,蒋学文才道:“这事也不该瞒你,今日朝堂之上。九王老千岁逼着霍英立下了军令状。”

蒋妩心头一震,平静的问:“怎么回事?”

蒋学文这才解释。

原来朝堂之上,清流一派主战,绝不给英国公喘息的机会。而霍十九为了保护英国公一党不被揪出国库亏空一事。竭力主和,且还言之凿凿,可以为江山社稷谋得福利。为边关百姓谋得三年和平。

九王老千岁是皇帝叔公,德高望重。虽平日里不参与政事,今日也发了威风。当下便叫霍十九立了军令状,由他去负责与金国使臣谈判。若是不能得回锦州下属的凌海和义县两地,他便要奉上项上人头。

蒋学文此时已是目光崭亮,兴奋不已:“如此当真是双赢。若他去和谈真能谋回这两地,大燕也算是出了口恶气,要知dào

此二地乃是锦州咽喉之处!如若霍十九谈不成,他若殒命,也是为大燕除掉一个祸害!”

蒋妩沉默望着蒋学文,半晌方缓缓起身,道:“爹,如此一来对大燕的确是好。”

蒋妩低柔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如蜿蜒流淌的清泉叫人心里熨帖。

蒋学文笑着点头,道:“正是如此。若他真的谈不成而丢了性命,你往后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你只管回家里来,爹养活你一辈子。”

蒋妩笑着,并未回答。

恰好蒋娇站在廊下唤他们吃晚饭。父女二人就一同去了前厅。

吃过饭,不等吃茶,蒋妩就道:“爹,娘,我这就回去了。”

唐氏一愣:“妩姐儿,不是说要住上六七日吗?为何这会子就要回去?”

蒋学文渐渐地沉了脸,道:“妩姐儿,你就安心在家住着。这会子也不合适回霍家去。”或许这一住,就再也不用回去了呢。

蒋妩站起身,对唐氏道:“若是平日里,我定然是要好生在家住些日子,孝顺父母身旁的,只是霍家有事,我不能置身事外。”

蒋学文倏然站起身,呵斥道:“妩儿!”

“爹。您交代的事我一件不敢忘。但您也别忘了,我已是霍英的妻子。身为女子,一生只嫁一个男子,这是自小父母教导我的道理,我从不敢忘怀。”

“你!女生外向啊!”蒋学文气的脸上涨红:“你不要忘了爹的吩咐,你是做什么的!”

“爹,我没有忘。”蒋妩温和的笑着:“父母养育之恩,爹的教诲之恩,我不会忘,所以我不会耽搁爹的事,如有需yào

,我依旧会遵守诺言,听爹的话的。”

“那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家!”

“可我家现在是在什刹海的霍府了。”

蒋学文怒瞪蒋妩,只觉气血上涌,翻江倒海直冲上脑门,脑子一热,手下动作便也未经思考。待回过神时,已感觉到掌上热辣辣的疼。

而他面前的蒋妩被打的偏了脸,白皙的左脸上渐渐浮现出指痕。

屋内一片寂静。唐氏与蒋嫣、蒋晨风都愣住了。

唐氏与蒋嫣不懂他们父女二人的对话,也不懂为何蒋妩说要回去,蒋学文会如此愤nù



蒋晨风则是抿着唇道:“三妹妹。你就听爹的话,不要回去了。既是住对月,就好生在家住着吧。爹娘还有长姐也都很想念你。”

蒋妩正了神色。笑着摇头,好似脸上根本没有挨那一巴掌,面对蒋学文时依旧在笑:“爹,我这就回去了。”

“妩儿!”

“待此事解决后,我再与公婆商议回来孝敬父母。爹娘,长姐,二哥,四妹妹,你们保重。”

蒋妩行礼。转身出了正厅,快步下了丹墀。

冰松与听雨早已看的愣住,这会子才回过神来,顾不得礼数周全,急忙追着蒋妩的脚步出去了。

明亮的前厅之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唐氏才道:“老爷,你才刚与妩姐儿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吩咐妩姐儿做什么?还有,妩姐儿为何急忙回去了?”

蒋学文想不到,蒋妩听从他的吩咐。去霍十九身旁刺探消息,却是将她自己当做霍十九的妻子,而非一个外人。

蒋妩的作为和想法,他意wài

又愤nù



打了她。他又心疼。原本叫女儿去做刺探之事且刺探自己的枕边人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现下又被唐氏问起,他如何肯说?

蒋学文怒极,一甩袖子去了书房。

%

马车上。蒋妩沉静端坐。冰松和听雨二人随着步行,都十分担忧的望着紧闭的车帘。

已到了宵禁时间。天色大暗,马车上挂的气死风灯上的霍字成了最好的路引。只见人行礼,不见有人盘查。

一路顺利无比的回到霍府。

蒋妩却并未马上下车,也并未让人进去通传。就让车夫暂且将马车停靠在路旁。

冰松与听雨试探的唤了一声:“夫人?”

蒋妩声音温柔:“过一会儿在回去。”

“是。”二人不敢再打扰,都垂眸站着。

蒋妩靠着马车壁,心内百般纠结情绪都在这一路平稳行驶中渐渐沉淀。

或许对于清流来说,除掉霍十九这个大奸臣,比夺回凌海与义县还要重yào



可是客观来说,她却认为政客们的思想到底是不好评断的。

只能说,他们两方各站道理。

霍十九虽说是为了英国公掩盖国库空虚的事实才提出赞同签订和平条约,但他却歪打正着,为大燕做了好事。

现在的大燕朝,根本没有国力去与金国一战。也就庆幸在金国老皇帝病危,朝局混乱,否则以金国兵多将勇人人骁勇好战的性子,铁骑早就入大燕直奔京都而来了。

现在签订和平条约,明明是双赢的办法,可清流却一心只想攻讦对手。

蒋妩摇头。政见上的不同,不能说父亲的好与坏。霍十九为了英国公做件对国家好的事,也不能算是好。

但是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她毕竟是霍家的宗妇。

在不损坏清流和大燕朝利益的情况下,她不希望霍十九丧命。

有了这个认知。蒋妩的心下豁然开朗。

就算父亲动气她也无所谓。

恩要报,情也要守。她既然允许自己感性了一次,没有理智的控zhì

自己心中的天平倾斜向霍十九,那么除非她撞上南墙,否则绝不会回头的。

两世为人,她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在乎,重的唯有情而已。

就算霍十九对她的感情来的突然,或许有所算计,她也不在乎。她看中的,只有他真心对她的那一部分。

蒋妩沉思之时,却突然感觉到有脚步临近。

她耳力敏锐,又不好显露出不同,只依旧在车内坐着。直到听见冰松与听雨行礼道:“大人。”的声音,才很是惊讶的撩起车帘。

“阿英?”

霍十九与曹玉站在马车前三步远。

他身上还穿着飞鱼服,斜挎着绣春刀,秀丽矜贵的容貌衬托的英气勃勃,十分诧异的看着蒋妩。

“妩儿,怎么回来了?”

“没什么。”蒋妩扶着冰松的手下车。

霍十九立kè

迎来,一手扶着蒋妩的手,长臂一伸将她带下马车放在身前。却看到她脸颊上肿起的指痕。

心头一震,手指轻抚她的脸:“怎么了?!”

“没事,你要出去?”蒋妩疑惑的岔开话题。

霍十九蹙眉,“嗯。英国公府上办宴,叫我过去商议些事。”

蒋妩心内便禁不住担忧。

在两国和谈的紧要时期,霍十九又立下军令状大包大揽下和谈之事,总会有一些希望和谈成功或者主站之人在针对于他。

她还想带着他平安的离开这个是非圈子,再也不碍清流的眼,一起去过平静日子。可不想他现在就死了。

是以蒋妩笑道:“什么宴?带我一同去吧。”

霍十九摇头:“乖,你还是在家里。”

蒋妩道:“多日没见英国公夫人,我也怪想念的,你去拜见国公爷,我去看看国公夫人,宴会后咱们一同回家岂不是好?”

她眨巴着明眸仰望着他,脸颊上还带着巴掌印。且一句“回家”,着实一下子戳进他心口里。

霍十九无奈的揽着她的腰,道:“罢了,就一同去吧,”回头吩咐曹玉,“也不用备车了。”就与蒋妩一同乘车。

蒋妩也跟着去了国公府,是英国公未曾想到的。

她与曹玉跟在霍十九身边,英国公也不好深谈,只随便用了膳,又叫霍十九去耳语了几句,就客气的送了他们出来。

回程的马车上,蒋妩抱着迎枕望着紧闭的车帘。只听得车轮骨碌的碾压声和周遭人的呼吸气息。

若是她计算不错,霍十九从现在起应当随时随地都有危险。

谁知刚思及此,她就听到一阵急促错杂的脚步声倏然由远及近!

仔细聆听,应该有三十余人!

蒋妩不动声色,马车外的曹玉却已先是惊呼:“爷,快下车!”(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屠

霍十九并未发xiàn

异样,然之前此等情状不知经lì

凡几,听闻曹玉呼声便知有异,将蒋妩搂在怀中带她一同下了马车。

月华如水泼洒在寂静巷中,左右是民居高墙,仅容两辆马车经过的窄巷前后三十余柄钢刀的冷锐森光由远及近,青砖铺就地面被照的如雪光掩映般明亮。

他们被包围了,退无可退!

霍十九面色凝重,伸臂将蒋妩护在身后,宽肩遮挡她视线,安抚道:“妩儿莫怕,怕是有事找我来谈,或有可谈条件能有转机。”

真的要谈,就不会选在夜黑风高之时用钢刀来说话了。蒋妩平视的视线正落在霍十九肩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嗯,我不怕。”

曹玉会回眸看了霍十九与蒋妩一眼,便与听雨一左一右护在霍十九身侧。冰松和车夫早已脸色惨白,双腿不住的打摆子。

三十余人转瞬便到跟前,竟都是身材魁梧穿了短衣长裤的汉子,手臂上黝黑结实的肌肉贲起,饱含力量。

大燕人很少有这种打扮!

霍十九扬声道:“来者何人?”预备谈判。

然对方根本不与他谈!

一身中等身材留了两撇小胡子的中年汉子挥舞手中钢刀一指人群中的霍十九,粗狂声音说的竟是金国话:“杀!”

听雨、冰松等听不懂。可霍十九和曹玉通金语,曹玉浑身紧绷,浅灰色直裰无风自摆。

蒋妩诧异。

她听得懂,对方说的是记忆中的满语。

这个历史偏差的时空。总会有她前世记忆中相符相合之处。

言简意赅的命令之后,巷两侧计三十名汉子并未一拥而上。而是分作三组,每小组十人。配合默契的轮流攻上。

一见他们默契的配合,蒋妩便知今日若她不出手。恐怕只曹玉一人很难保护他们周全了。

蒋妩的目光,便放在不远处指挥汉子们攻击的“小胡子”和他身边那位身高八尺身形魁伟的护卫身上。

曹玉与听雨且战且退,将霍十九、蒋妩、冰松和车夫围在马车前面。曹玉武艺高强,听雨却只是寻常功夫,只勉强抵挡,不多时就伤了左臂和大腿。

霍十九面色沉静,依旧用宽肩挡住蒋妩的视线,不愿让她看到丝毫血腥。心内飞快计算脱身之法。右手已缓缓握住腰间斜跨的绣春刀。

他会舞剑,也只是文士图个潇洒漂亮的招式而已,若是这会子上前必定殒命,还会成为曹玉的负累。但他必须保护蒋妩……

正想着,突见曹玉闪身退回,一把抽出霍十九腰间的绣春刀,另一手提着霍十九领子,拉着便往马车上跃去。

霍十九诧异,却挣扎无效:“墨染!你做什么!”

曹玉有一股搏命的狠劲。一言不发的挥舞绣春刀砍伤一人,趁机提着霍十九施展轻功,飞窜上墙。

那些汉子见状都有迟疑,不知该追杀还是该杀光马车旁的人。

这略迟疑的功夫。曹玉已带着霍十九跃上民房。

霍十九被强制带着,在身形隐没之时,只来得及看到呆呆站在马车旁。面色平静幽幽看着他的蒋妩。

心中一瞬刺痛,“墨染。去救妩儿!”

曹玉似听不到他的话,只顾甩开追踪之人。他轻功卓绝。汉子们无人能及,跑出一段距离,就发xiàn

根本追上也是徒劳。

那领头的“小胡子”气结,骂道:“想不到大燕尽是生出软蛋!他能跑,就给老子杀了他女人!”

“喳!”

汉子们散乱的队形再次向马车靠拢。这些魁梧的高手望着马车旁的三女一男,都不屑于动武,纷纷停下脚步,只派了一人上前。

这三人只有个婢女有两下子,这会子也伤了,另外一个婢女和车夫已吓瘫了,只一个穿着水蓝衣裳的娇俏妇人平静的站在马车旁。

持刀上前的汉子虽有些不舍得伤害这样美人,却也毫不犹豫的高举钢刀。

“夫人!”冰松大哭,想救蒋妩,奈何迈不开步子.

车夫唬的尿了裤子,一步动不得。

小胡子冷哼:“大燕男人都是熊包,姑娘也须怨不得我们。”这一次说的是燕国话。

在一众汉子围观之下,在柄柄钢刀森芒之中,蒋妩缓缓微笑,毫无惧怕。

她不笑时,如娇花映水般娴静温柔。

骤然展颜,飞扬剑眉下星目聚集光芒,明艳令人不敢直视。如宝剑归鞘时只做寻常,一旦出鞘,只有嗜血凛然的气势。

“多谢!”娇斥一声,众人只看到蓝影一闪,眨眼间那高举钢刀的汉子已倒在血泊之中,不置信的捂着被割开的喉咙,而他手中的钢刀已落在蒋妩手中。

此举出乎众人意料,令人骇然,还不等“小胡子”与他身旁那位身材魁伟的侍卫反应,也不及其余汉子攻上,水蓝的身影已如一道闪电,倏然又劈倒一人。

“宰了这臭娘们”

汉子们自动分为三组轮番攻上,将蒋妩围在当中。

马车旁的听雨、冰松和车夫早已呆愣住了。

那车夫眼珠一转,连滚带爬就要逃走。谁知一抬头,却看到眼前一双皂靴。随即便是惊恐的倒退。

“小胡子”身旁的侍卫手起刀落,车夫的人头落地,惊呼都来不及。

那人头,就滚落在马车旁的冰松脚边。

冰松吓的双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侍卫冷哼了一声,在车夫的尸首上蹭了蹭刀上鲜血,饶有兴味看着包围圈内那道明亮迅捷如闪电的身影,并无了结听雨和冰松两个弱质女流的意思,像怕跌了身份。

听雨咬唇搂着冰松靠着马车坐在地上。眼中含泪望着蒋妩。

而只这一会儿时间,地上又多了四具黑衣人的尸首。

他们都是训liàn

有素的高手。以小组配合执行任务从不曾失手,今日却被一弱质女流连毙了六人。

这些汉子更加留神仔细。以六人为一小组配合,改变了战略,似不想立即取蒋妩性命,只是在与她磨。

她再厉害,只有一人,且体力有限。

而他们还有二十四人,三组轮番,早晚将她磨死!

敌方懂。

蒋妩更懂。

若是没有受伤之前,她的体力会更好。奈何上次那两箭的伤让她元气大伤。此刻她虽如猎豹般敏力迅捷,却知自己不可能杀光面前所有人。

蒋妩在等。她相信霍十九一经逃脱,定然会派人前来营救。

但是一刻钟过去,没有人来……

心中的期望与失落都渐渐归于平静。空气中的血腥味似在提醒着她,她是孤儿,她是特工,她手中沾满鲜血,她不配,她不配……

罢了。罢了。到此刻,蒋妩已心如明镜,亦如止水。既然自己心甘情愿,何苦怪罪旁人?

手起刀落。又斩一人。

头颅高高飞起,尸身倒下时,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蒋妩脸上。

猛然回头,步摇摆出一道金光。蒋妩反手横刀在身前。煞气凛然,纵声长笑。那笑声中有满腔豪情与洒脱。令人动容。

汉子们不禁在想,一个女子尚且如此,若大燕人人如此,金国哪里还有可乘之机!?

“捉活的!”“小胡子”高喝!

谁话音方落。蒋妩已反手一刀砍倒两人,又于旋身之间砍伤四人。

包围圈一瞬凌乱,蓝影一瞬掠于马车旁。

那始终观战的侍卫不待反应,蒋妩手中的钢刀已架在他脖颈上。

低柔温和的声音含笑,以金语道:“让他们闪开。不准伤害我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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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一处破落民宅中一片漆黑,霍十九浑身紧绷,肌肉纠结,用足了力qì

却不能动弹分毫,他已双目充血,声音嘶哑:“墨染,放开我,快救妩儿!迟了就来不及了!”

曹玉站在霍十九面前三步远,沉痛又痛惜的道:“爷,您别急了。”

“曹玉!你这混蛋!来人!来人!”

可无论霍十九如何叫嚷,这里又不是霍府,他面前只有曹玉一人,又有何办法?

曹玉认真的望着霍十九,道:“爷,你最好希望夫人回不来。她就算生还回来,我也会杀了她。”

“她是我妻!”

“她是刺客!她在你身旁图谋不轨,这把匕首,”说着从靴子里拔出蒋妩在英国公府掷向英国公的那把匕首:“我去打探过,铁匠铺子我都找到了!的确是她画了图纸去打造的,否则这样稀奇的匕首哪里会有!爷,你醒醒吧!她是清流派来暗杀你的刺客!”

“她若要杀我,机会多得是,何至于等到今日还要陪我出门!你怎知铁匠不是被人收买!”

“这才是她的心机!若非是我注意到这把匕首,她哪里会有破绽!”曹玉见霍十九被点着穴道,却竭力想要动弹急的满额汗水的模样,单膝跪地决然道:“爷,我必要保护你周全,一个女刺客,你留不得。今日她若殒身,尚且可以幻想她是无辜,爷好歹没有被欺骗了感情。如若她回来,我会如方才说的那般,绝不会饶了她性命!”

霍十九额上青筋暴起,睚眦欲裂,依旧在奋力挣脱,想要冲开穴道。

曹玉却抬手为他解了穴。

“你!”

“爷,现在就算回去,她也已死定了。”

霍十九不理会曹玉,大步奔了出去。曹玉紧随其后。

事发的巷中只余一辆空荡荡的马车和车夫身首异处的尸首,以及满地血污而已,哪里还有人?

空气中有浓稠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乌云遮蔽月光,须臾间,暴雨倾盆。

雨水冲刷着青石砖上的鲜血,夜色由幽蓝转为漆黑。

霍十九望着空旷的巷子,只说了句:“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曹玉抿唇拱手:“是。”(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豪情

倾盆大雨之下,寂静荒原只听得到沙沙雨声,天光暗沉,气氛格外诡异。

城北郊一座破庙外林立的二十余名汉子面色凝重,将破庙团团围住。

“小胡子”焦急不已,顾不得身上被雨水浸透,想要伸脖看清破庙中的景象,却只能看到破败掉了半边格扇的大门内,地面上被篝火橙色光晕拉长的人影晃动。

“告sù

你的人,可不要轻举妄动。”

蒋妩端着个缺了口子的破陶碗,冲着角落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微笑道谢,随即对面色铁青的魁伟汉子道:“我知你武艺高强,你若想试试是你跑得快还是我的刀快,就尽管试。”说着一口气喝了半碗温水,下巴示意那汉子:“怎么,不是侍卫吗?这么没眼力见儿,你平日里怎么伺候你主子的?倒水。”

汉子抿唇,执意不肯动作了,“要杀便杀,何苦折辱我!”说的是金语。

蒋妩便回以金语,声音温柔含笑:“瞧你这般气节,当不仅仅是个侍卫吧。”

说着话,捧着破陶琬,笑吟吟打量他。

那汉子年约三旬,身高八尺有余,猿臂蜂腰,坐姿笔挺,皮肤黝黑,容貌算不得英俊,只是寻常而已,但浓眉深目,眼锐如刃,神色狂狷豪迈,即便如今因打不过一个小姑娘逃不脱走不掉而觉得窝囊,神色中的睥睨之势仍旧不减。

蒋妩笑意更深,“你这样儿的,也出来冒充侍卫。可不要砸侍卫的招牌了。”

汉子脸已黑如锅底,以金语道:“姑娘。我佩服你的勇气与胆量,可外头有二十余我们的勇士。方才你也已领略过他们的功夫,你就不怕他们攻进来?”

“怕啊。所以我会先拉着你垫背。有你这样的英雄人物陪我共赴黄泉,也算人生一大幸运事,当浮一大白!可惜这儿没有酒。”

蒋妩豪迈的仰头将破碗中的温水一饮而尽。随即随手摘了头上金步摇,尖锐的一端足可做飞镖使用。

因打斗已松散的发髻如瀑披散在身后,她娇颜上还有点点血污,水蓝褙子上也都是暗红“梅花”,可篝火摇曳的光影中,这样狼狈的娇柔女子。却有一股子出鞘宝刀般的凛冽锋芒。她的剑眉下星目中无畏无惧的洒脱和随时会如猎豹一般扑身而上的敏锐,让汉子心内不仅折服,就生出一些好奇来。

“在下达鹰,姑娘尊姓大名?”

蒋妩挑眉,并不回答,而是道:“达鹰?你们金语说来应该是文达佳珲。你是皇族众人?”金国国姓文达。

文达佳珲才刚因欣赏美人而好些的心情立即跌落谷底,脸色更黑了。

“只是你自己在推断而已。”

“我才刚就在想,金国既然主张和谈,这会子却突然冒出一伙金国人明目张胆的刺杀主张和谈的大燕官员。这人必然是极不希望和谈成功的。”

蒋妩慢条斯理的道:“那么金国中谁不希望和谈成功呢?皇长子智勇双全,手握兵权,然久不在都城,恐怕不如皇次子与三子那般得百官呼声的高吧。如今老皇帝既病危。善于谋算的皇次子定然博得百官赞誉,应当是呼声最高的。皇长子一旦回了都城,唯一可以与之抗衡的兵权怕都要交出去了。此时。对于皇长子来说,和平才是一大忌讳。所以我想。来和谈的人当是皇次子或者三子的人,而你则该是皇长子手下的得力干将。”

说到此处。不顾文达佳珲面上的异样,蒋妩已笑道:“想不到你会自报家门。大皇子,幸会。”

蒋妩拱手:“我姓蒋。”

“你们大燕女子难道没有名字?只有个姓氏?未免也太粗鄙了!”

“你们金国男子不也都鲁莽有余智慧不足么,不怎么样呢就先自个儿交代了身份。”

“你!”文达佳珲瞠目如铜铃。

蒋妩依旧笑颜如花,“罢了,佳珲,天快亮了,我夫君这会子定然在吩咐手下全城搜索我的下落,他那个人,不见到我的尸首是不会罢休的。你此番前来,当也是秘密而来吧?毕竟阻止两国和谈,为了你个人利益触犯国家利益,一旦昭然于天下,你可要成了千古罪人了。你的两个弟弟又都各有拥护者,只要在你父皇跟前加减一些言语,你当如何?届时你不但没了兵权,连常年征战的军功怕也要被罪行抵消了。”

文达佳珲闻言,凝眸望着蒋妩,半晌方道:“你既分析的如此清楚,且此刻能随时逃走,为何不逃?你到底要什么?”

蒋妩认真的道:“我与你僵持这样久,自然是有条件要谈。第一,我要我的两个婢女平安无事。”

“好。”文达佳珲毫不犹豫的回答。

“第二,我要你们归还锦州与宁远。”

文达佳珲豁然起身,“蒋姑娘,你不要太过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允!!”

“啧啧,大皇子也不必装模作样的愤nù

。你这次来刺杀我夫君,为的就是让大燕国与你们金国挑起战争,有战争,你就不用交兵权,还能赚声望。可是你一定也有第二个计划,一旦不成功,你会帮zhù

大燕谋取最大利益吧?”

蒋妩也站起身,她身量娇小,站在文达佳珲跟前,只到他胸口高,气势却丝毫不输给他,眼观六路,盯准他可以逃脱的所有路线,仿佛只要他动,她手中的金步摇就会化作飞镖而去取他性命。

文达佳珲面色凝重,心内骇浪惊涛。

蒋妩又道:“主张签订和平条约的,定然不会是你。而一旦和平条约的谈成使得金国损失惨重,那么主张此法的人就会受人诟病,声望大减。这对你来说,只有利。没有弊。我夫君足智多谋。你杀他一次不成,下一次就更没机会了。你现在还不采取第二计划,难道想跟我一同赴黄泉去?”

文达佳珲沉默不语。

蒋妩只当他同意了,道:“第三个条件,我不想暴露我会功夫。”

文达佳珲深深凝望蒋妩,低沉声音中满是压抑的怒气:“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照做!”

“不照做,你就死好了,你可以试试。”

文达佳珲沉默,好似真的在掂量是否能够与蒋妩交手之下取得胜算。

最后终究觉得赌上性命不划算。

“好。我答yīng

你。”

“甚好。”蒋妩笑,“既然如此,就带我去驿馆吧。”

文达佳珲略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就不怕我后悔,将你会功夫的事说出去?”

“你是那种不守承诺的人?”蒋妩依旧在笑:“随你,我曝光了,不过就是曝光而已。身为女子会功夫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你私自前来如果曝光,你父皇也饶不了你,你就成了金国的罪人,你喜欢,大可以说出去。”

文达佳珲注视蒋妩半晌,突然朗声大笑,低沉浑厚的声音中带着无限愉快,“好,我达鹰十三岁夺大金金牌勇士之名,十五岁叱咤疆场无人能敌,镇守锦州宁远至今,没叫你们大燕名将击败,却栽在你一个姑娘家手上。我如今三十三岁,竟是头回吃瘪,虽不甘,但心服口服。蒋姑娘,敢问你芳龄,芳名。达鹰系真心结交。”

蒋妩被他那爽朗笑声感染,也激发满腔豪情,洒脱的道:“我姓蒋名妩,你大了我十七岁。”

“蒋妩,蒋妩……”文达佳珲一面念她的名字,漆黑眸中似点燃一簇火苗,瞬间转为深沉:“好,我记得你了。”

二人离开破庙,雨中淋着的汉子们见文达佳珲安然无恙,心内都是一松。

“小胡子”上前行礼,却不敢问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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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佳珲

外面暴雨倾盆,寂静野地里只听得到磅礴雨声。站在破庙的廊檐下,漆黑荒野似都被熏染上一层浓重的墨气,空气中是泥土与草木特有的芬芳。

风吹雨斜入廊下,打湿了蒋妩和文达佳珲的衣裳。

文达佳珲似感觉不到雨淋,负手环视一周,见他带来的勇士们各个腰杆笔直的立在雨中,人人面上都有凝重煞气,似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化身虎狼扑上将他身边的女子撕咬粉碎一般,他心下满yì

,沉声道:“回驿馆。”

“爷!”“小胡子”犹豫着道:“她是霍夫人,咱们也要带回去吗?”

言下之意是问是否要现在诛杀,以除后患。

文达佳珲道:“她是蒋姑娘,是我的朋友。你组织一下就启程吧,我们先走。”

“可是……”这女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若是要对大皇子不利该如何是好!

文达佳珲了然,也不解释,坚决的道:“启程。”

军令如山,“小胡子”不敢怠慢,忙行礼应是。

回身吩咐众人分作几路,按不同路线和时间回驿站去,嘱咐切记不能被人发xiàn

,又亲自带了一组六人跟随文达佳珲。

蒋妩自然跟文达佳珲一组,她知dào

那些人的顾虑。不过目的已经达成,这会子留着文达佳珲比杀了他更有用处,她哪里会对他不利?他们着实是多虑了。

蒋妩常常半夜里出来“练脚程”,最是知dào

城中巡夜的守军如何换班,虽今日有穿了便服的一大群锦衣卫沿途搜查。可他们在暗处。要想不着痕迹的避开也不是难事。不多时就到了驿馆的高墙之外。

雨水淋湿了众人的衣裳。湿透的衣物黏贴在身,显现出汉子们结实的身形,也勾勒出女子的凹凸玲珑。

文达佳珲略有气喘,看向额发湿粘的蒋妩,惊愕的发xiàn

她也只是略微喘了几下就面色如常,他的争胜之心,哪里能允许自己与个才十六岁的女子体力上并驾齐驱?

不免生出为难的意思。低声以金语道:“蒋妩,你自个儿翻墙进去。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可帮不了你。”

说着回身吩咐那六人,以三人为一组登墙。先去查探里头可否安全。

三名汉子领命后退,一同飞速奔向墙壁,其中一人做了台基,另两人借力翻身蹲在足有寻常墙壁一倍高的墙头,确定无人后,冲着下面的文达佳珲比了个手势。

文达佳珲挑衅的望着蒋妩。

蒋妩觉得好笑。谁说男人三十岁就成熟了?文达佳珲这会子就像个斗勇好胜的孩子,急于找回方才丢掉的面子呢。

“好。我自己来。”

话音方落,蒋妩已退后几步。随即飞速直冲向高墙,临近时纵身一跃。就已窜出一半墙高,四肢如猫科动物急速行走一般在墙上借力,又窜上一截,双手扣住了墙檐,身子悬挂半空,腰身一拧,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在空中甩出一道晶莹的黑瀑,人已蹲在墙头。

比之方才篝火旁以水代酒那等豪迈,此刻的她曲线毕现,面色莹润,嫣唇红艳,乌黑发丝贴在脸颊和前胸,唇畔挂着挑衅的笑容俯视文达佳珲,又是别样韵味。

文达佳珲心头一热,也学蒋妩方才之法,不借外人力量上了墙头,随即几人看准巡逻兵士换班的时机,轻巧跃下,犹如极致黑夜中出没的狸猫,很快就到了文达佳珲所居的偏院。躲避着人到了一间厢房。

“小胡子”吩咐随行六人下去。立即去拿了锦帕来伺候文达佳珲擦脸。

文达佳珲却将锦帕先给了蒋妩。

蒋妩大方接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我的婢女呢?”

“他们自然会想法子安全将人带回,你放心,我们金国人一诺千金,不是大燕那些文臣那样出尔反尔的。既然答yīng

你让他们安然无恙,他们就一定安然无恙。”

蒋妩不愿与人争论一些无所谓的事,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转而道:“我饿了,还有,我要一身干净衣裳。”

文达佳珲轻笑,冲着“小胡子”挥挥手。

“小胡子”虽然诧异文达佳珲的态度,但也不敢怠慢,忙行礼下去,不多时就取来两套衣裳和一碟点心,一壶热茶。

衣裳是男装,典型的金国服饰。交领盘扣的长褂子和腰带。

蒋妩拿起其中一身墨绿色的转入屏风,道:“你也去更衣吧。”

文达佳珲却不走,欣赏着屏风上美人宽衣的玲珑身影,一面解衣裳一面道:“左右有屏风隔着,你瞧不见我,我不担心。”

蒋妩挑眉,解开腰带的动作一顿。

随即文达佳珲就只看到一道金光从屏风里射出,放在墙角高几上的蜡烛已经灭了,金步摇尖锐的一端插在墙上,步摇上的流苏还在晃动。

没有了烛光,屏风另一侧文达佳珲看不清了,他先是一阵紧张。若方才那一下是射向他,他自认是躲不开的。可是转念一想,她那样聪慧女子,最善于审时度势,现在杀了他对她没有丝毫好处,她断然不可能动手的。

莞尔一笑,快速换上了宝蓝色的褂子,系上腰带。自己都未发觉这一会儿的笑容比往日十天的加起来还要多。

“小胡子”拿来的衣服兴许是文达佳珲的。一件上褂蒋妩穿上就已到了膝盖,又肥又大,若是不穿正当了,肩膀都要从领口露出来。裤子也不合身,她索性没脱自己的绫衣,只穿了外衫,潮湿的绫衣贴在身上有些凉,好歹也比整个都湿透好得多。

一面用帕子绞着头发上的水,一面摔着宽大衣裳走了出来。

见她掩藏在衣裳里娇小的身段儿,文达佳珲失笑,她这样,就像偷穿大人衣裳的孩子,还哪里有方才的豪迈与狠辣?

蒋妩不以为意。擦了头发就坐在八仙桌旁,自己倒茶吃点心。悠闲的道:“你这会儿也该吩咐你的人去与你们金国的使臣吩咐了,相信你也有这个本事,否则方才也不会答yīng

下我的三件事。我累了,要先睡了。”

文达佳珲挑眉,“你似乎一点都不惧怕也不尊敬我的身份?”

蒋妩诧异道:“我为何惧怕你,又何曾不尊重你?你瞧我对你与你们国家的人和你的手下对你的态度不同?对你行礼,未必是真心尊敬你。况且你的好自始自终是你自个儿带着,又不分给我一份,我为何要趋炎附势的巴结你?至于惧怕,对于已经黏在蜘蛛网上的虫子来说,蜘蛛为何要怕?”

PS:刚在书评用客户端留言,也不知dào

大家看到没,我这里暴雨停电,笔记本的电量已经不多了。手机的流量早就没了,现在超标中……先做热点传上来这些大家先看着,至于后面的更新,不敢说是几点_

第八十二章 心中

这比方打的……

文达佳珲觉得自己又被她侮辱了。今日才初相见,她便已侮辱他多次。技艺上没赢她,斗嘴皮子也不及她,还被她胁迫答yīng

了三件事,连大金夺来五十年的锦州和宁远都要还回去。虽然他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可到底还是觉得亏的慌。

蒋妩吃了点心,又吃茶,随即掩口打了个呵欠。

文达佳珲看她那随意洒脱样子,觉得自己再留一会儿,人家不怎么样,自己先要被气的吐出几口老血。

“你歇着吧。”

蒋妩又掩口打呵欠,无所谓的冲他摆摆手。

像赶苍蝇……

文达佳珲黑着脸出了门,“砰”的关上厢房门。向前气冲冲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觉得自己好笑。

他都三十三岁的人了,与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斗气,她也不过比他的长子大了五岁而已。

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回头,望着映在窗纱上女子的身影。文达佳珲这才发xiàn

,他是这会子才意识到他面对的一直是个小姑娘。

敌对时被她的狠绝和出神入化的身手震撼,被绑时被她的智慧折服,方才又被她的“飞镖”唬了一下,还被气了一下。他今天的经lì

还真够丰富。

屋内人影晃动,才点亮不久的蜡烛被吹熄,又一次看不到她的影子。

文达佳珲这才发xiàn

自己竟傻站了许久,懊恼的快步离开了。

蒋妩盘膝坐在临窗的暖炕,听不到文达佳珲的气息才松懈下来。靠着引枕。全无睡意。

眼前浮现出的。是方才巷中曹玉带走霍十九时他回头焦急的与她对视时的眼神。

她感觉得出。他是关切她的。

可他为什么不来救她……

是曹玉说服了他,他相信她是刺客后,就决定让她死在金国人的刀下吗?

蒋妩嘲讽的笑,那样的话,他还真会省事,连自己出手都不必。亏她执意要来,还挨了一个耳刮子。

回想成婚到如今的日子,蒋妩用理智来分析。只能给自己一句“感情用事”的评价。

明知dào

他对她的好一直都是有目的的;明知早晚她都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可她的心意终究是慢慢的偏向他。

其实,她可以控zhì

的住自己。也知dào

理智的做法是什么。只是她今生不想再约束自己的感情。

“哎……”蒋妩无奈的叹气。

此刻,她只有无奈,没有怨恨,她的选择是自己做的,又没人逼迫,何苦怨怪他人?

蒋妩胡思乱想,一直呆坐,根本毫无睡意。到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时,雨势转小。从敞开的格扇能看到驿馆的院中已积了许多水。

%

霍十九官服湿透,头发凌乱,脸色青白的靠在马车旁,曹玉也陪他一同淋着,浅灰色直裰已变成深灰。

短短的两个时辰,霍十九已是第四次回到事发地点。车夫的尸首已被清理,地上的血污也已被冲刷干净。甚至血腥味都已散去。巷子就如往常的清晨一样的寂静。

如果她难逃一死。好歹也会留下个尸首,她身旁还跟着听雨和冰松,若因为她是主子,是要紧人物杀不得,听雨和冰松若被杀害,也应会如车夫一般被弃尸于此。如今没见冰松与听雨的尸首,就说明她们或许活着。

只是,她们三个女子,被金国人带走,会发生什么……

“爷。地上那些血迹看来,对方必定死伤不少。如此一来就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她就是行刺你的刺客。”

“她是我妻子。”霍十九缓缓回头看向曹玉,脸色难看。

曹玉见状气闷,“爷,你这样不成,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喝碗姜汤。”

这一次,霍十九干脆没有回答。而是吩咐身旁的手下:“继xù

找,但要切记保密。还有,郊外也要去,看看有没有掩埋尸体的痕迹。”

“是。”众人领命退下。

曹玉见霍十九还在为蒋妩考lǜ

,担心张扬开她被人劫走的消息,往后会叫她受人诟病,不免越发憋气:“爷,你还打算要她?”

“墨染。”霍十九回过头来,道:“不论生死,也不论她目的为何,我既然认她为我妻子,她就一生是我的妻子。你说她是刺客,或许是吧,可那又怎样?我心悦她的同时也在利用她,难道我就是完全付出的吗?我既做不到,如何能要求她做到?我如今只希望她没事。不是因为她还没物尽其用,只因为我是她的丈夫,而危险时候我自己逃了,没有救的了她。这与她是不是刺客无关。”

一口气说了许多。霍十九越发觉得疲惫,靠着马车揉着眉心道:“她的事,她若坦诚对我,我自然会了解清楚。她若不说,我也依旧对她如常。终归我无能。我若武艺高强,何至于会让她置于险地。”

“爷!你就是太心软了!”曹玉就算气急了也是轻声轻气:“当年苗姨娘那样背叛你,沦为娼妓都是活该,你却发善心将她买回来。如今蒋氏明明对你不怀好意,你还真心当她是妻子!”

“人各有志。苗氏当年嫌我没能耐,我也的确没有展露出能耐给她看。而蒋氏,与苗氏不同,苗氏更没有资格与她比较。”霍十九望着曹玉,平静的道:“因为蒋氏在我心中,苗氏不在。”

“你会被你的感情用事害死!”

“死?我何曾怕过……我只怕,答yīng

了兄弟的事做不到。”霍十九缓缓走向雨中,即便被淋的满身狼狈,依旧是那样矜贵冷淡。

曹玉长叹一声,无奈的跟上,生怕他再遇刺杀。

谁知二人牵马刚走了没几步。就见前头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马上的竟是小皇帝身旁的内侍小魏子。

“霍大人。可找到您啦!”小魏子翻身下马。给霍十九行礼:“皇上吩咐奴才来告sù

您一声,您的夫人此时在金国使臣的驿馆呢。”

不等霍十九追问,小魏子就解释道:“今儿一大早金国人就来别院见皇上,说是昨儿晚上有人冒充金人截杀大人,大人平安离开后却要杀死夫人。是金国的使臣发xiàn

异样,命手下与那些冒充的金人一番恶斗,将对方杀了八个,将夫人和夫人身边儿的婢女给救回驿馆去了。皇上说,让您赶紧去驿馆将夫人接回去吧,别再焦急寻找了。大人您急的这样儿,皇上看着心疼的呦!”

一番话说完,小魏子行礼,牵马道:“皇上已与金国人说了,待会儿您就去接回夫人,奴才这会子还要回去给皇上复命,奴才告退。”

“有劳公公。”

“不敢,不敢。”小魏子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霍十九面上的无奈、焦急和憔悴都已消失,化作往常的平静无波。只一双眼尾上扬的秀丽眼中含着欢喜。

曹玉却是惊愕的目瞪口呆。

她被金国人救了。

她……不是刺客?

“走吧,去驿馆。”霍十九也不与曹玉多言,更不质问指责,牵过枣红马翻身跃上。

曹玉回过神,忙跟上,不多时就到了驿馆。

驿馆门前,金国使臣查木罕正翘首以盼,见了霍十九,客气之极的行礼道:“霍大人,您的夫人此刻正在里边儿呢。”

“有劳查大人。”霍十九将马交给小厮,就与曹玉一同跟着查木罕到了前厅。

查木罕吩咐道:“去请霍夫人出来。再去将霍夫人的两位婢女抬出来。”

“是。”

下人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有人先将昏迷的冰松和发着高热脸色潮红的听雨抬了出来。

霍十九看了看两人,没说话。

查木罕道:“我们的人赶到时,两婢女已有一人昏倒,另一个正在抵死顽抗,忠心护主着实可敬。”

“嗯。”霍十九点头。

“大人,霍夫人到。”

小厮将珠帘一挑,一道墨绿色人影走了出来。

蒋妩娇小的身子被掩在宽大的墨绿色男褂里,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鸦青长发潮湿凌乱的披散在脑后,小脸煞白,眼中还有惧意。只是倔强的拧着剑眉,即便狼狈,也依旧是霍夫人温婉端庄的模样。

一见霍十九,她先是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霍十九一瞬心如刀绞。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妩见他衣袍滴水,脸色苍白,眼中难掩心疼和沉痛,心里却好受了许多。

看来他对她并非全然不顾。

“阿英。”她这才复又走向他。

霍十九拉过她的手,向查木罕道谢,又吩咐曹玉待会带人来接冰松和听雨。

两厢客气了半晌,霍十九拒绝了查木罕要提供的干净衣裳,就执意要带着她离开。

到了廊下,他还是要了一把伞。怕她湿了鞋袜,索性抱起她,让她撑伞遮住二人,一路走向驿馆外。

蒋妩靠在他潮湿的肩头,心内百感交集,虽只几个时辰而已,却仿佛沧桑了许多时间。

灰色的天空,红墙碧瓦之下,霍十九和曹玉的高挑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就仿佛画中人走回了画里。

隐在角落中的文达佳珲缓步走出阴影,如刃锋利的眼一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渐渐凝聚狩猎般的兴奋光芒,唇角扬了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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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加班,趁着这会儿忙完了赶紧更新,这章是昨晚写好的,因为没电没更粗来。话说,今天还有两更,另外粉红票票的加更我也记得那!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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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坦诚

蒋妩与霍十九回到霍府门前时,雨已经停了。因为昨日整晚二人都没回来。霍大栓和赵氏担忧不已,正站在门廊下翘首以盼,隐约之中都觉其中有事。

这会子见霍十九骑着枣红马,身前搂着蒋妩,蒋妩又是这幅打扮,两人都狼狈的模样,不禁心头一跳。

赵氏三步并做两步奔上前:“阿英,妩儿这是怎么了?”

蒋妩一夜没睡,到了他怀中就不自禁的迷糊起来,听见赵氏的声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坐正了身子笑道:“娘,我没事。”声音有些沙哑。

霍十九翻身下马,又将蒋妩抱下来,笑道:“娘,没事。”

霍大栓浓眉紧皱着,道:“回来就好。你们赶紧去换身衣裳,泡泡热汤,不要感冒了风寒。妩丫头身子弱,要是冻坏了她,可仔细你的皮!”

赵氏就拉着蒋妩的手走在前头。霍大栓则与霍十九跟在后头。

老两口都看到蒋妩身上穿着男装,还那般狼狈,但都没有多问。

一路回到内宅,霍十九便让曹玉先去沐浴更衣,拜别父母,拉着蒋妩的手回了潇艺院,吩咐婢子去预备热汤沐浴。

蒋妩一回卧房,就先去翻出二人的干净中衣,为霍十九解开带扣道:“先更衣吧,不要感冒了。”体贴的服侍他宽衣。

霍十九垂眸望着眼前人,感觉她在自己身上“作乱”的触摸,任由她动作,外袍。中衣长裤。绸裤件件落下。随后她又取了锦帕来给他擦身,他那样站在她跟前,她却目不斜视,也无羞涩,再也没有从前动辄娇羞又骄傲的模样,而是关切又从容。

这才是真zhèng

的她吗?

蒋妩推他上榻,拿了床被子裹着一丝不挂的他,又给他擦头发。手脚麻利。动作轻柔,让霍十九觉得自己像个被母亲关心的孩子。

他不禁心头一热,不论她是谁,她也是他明媒正娶来的妻子啊。

“妩儿,当时墨染带我走后,将我带到一处偏僻民宅,点了我的穴道。他说你是刺伤我的刺客……”霍十九语气平缓的陈述着方才事情的经过。

期间蒋妩将他头发擦的半干,又去脱了外衣,背对他除去身上半湿的中衣和亵衣,拿了干净中衣披在身上。随即钻进了他的被窝。

霍十九说完时,她正好钻进他怀里。坐在他腿上,双手圈着他的腰,靠着他的肩头。

“我知dào

了。”低柔声音只是这样说。

并没有反驳他说“她是刺客”的说法。

霍十九的心收紧。

蒋妩的手缓缓向上,移到霍十九肩上被她刺伤的伤处,那里已经是一个浅淡的疤痕,指尖打着旋,疲惫的道:“此番你与金国和谈,一定不要客气,能多开条件就多开条件,他们必会答yīng

的。”

霍十九想不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又怕她掉下床榻,忙圈着她的肩和纤腰,感觉到她身上的冰冷,下意识的为她搓热。

蒋妩依旧在道:“这次金国签订和平条约是他们二皇子与三皇子提出的。我已与他们皇长子谈妥,要回锦州和宁远两地。”

霍十九是聪明人,不必蒋妩细说,他眨眼间就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热血一瞬上涌,温暖了淋了一夜雨冰冷的身体,他一把捞起怀中人,让她与他平视,“妩儿,你说什么!”

“我说,我挟持金国皇长子,威逼他答yīng

我归还宁远和锦州。其实这对手握重兵的皇长子也是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又可以保住他的兵权。阿英,这下你就不用担心谈崩了会丢了性命。九王千岁只叫你想法子得回锦州辖下的凌海和义县,你却能一下子要回所有失地。定要吓他们一跳!”说话时有女孩子特有的俏皮,更多的却是期待。

她没有辩解,抚他肩上的疤痕告sù

他她胁迫了金国皇子,谈成了这样大的事……

她是在与他坦诚!

霍十九的心禁不住狂跳,是喜悦,是复杂,是疑惑。

她有本事逼得皇长子与她谈条件,必然功夫不弱,且当初在英国公府他也见识过刺客的身手,她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如果真要杀他多得是机会,为何她不动手?

还有这一次,他明白清流是巴不得他谈崩了丢了命的吧?

她如果是为了清流做事,又为何会帮他?

如果不是为了清流做事,她为何要夜探霍府与曹玉交手后水遁,又为何要去英国公府冒险?

许多思绪理不清,怀中温香软玉却一直乖巧的依偎着他,仿佛她是凶猛的猎豹,只在他面前收起利爪,表露出温柔可爱的一面。

霍十九的心里暖暖的,也痒痒的。

有生以来是第一次看不清一个人。

锦被被中,二人相贴的肌肤很是温暖,他的手臂角度刚好,让她枕的很舒服。蒋妩累了一夜,已是昏昏欲睡。

霍十九却是毫无睡意,只要想到被金国占领了五十年的失地,先皇几番征战都没有收回的失地竟然被怀中女子成功得回,只要想到她的神mì

,他就觉得既疑惑又热血沸腾。

“妩儿。别睡。”霍十九将她放平在榻,翻身压上。绚紫色锦被滑落在他腰间,露出他匀称结实的背脊。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手滑入她空荡荡的中衣,握住她胸口的丰|盈。

蒋妩张开眼,不等开口,双唇已被他覆住。

从前,他每一次的亲吻都是爱怜又珍惜,还带着些像是怕吓坏了年轻女孩的小心翼翼,总在计划徐徐图之。

今日他的吻却比从前每一次的都要狂烈,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又仿佛是在征服猎物。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摸索,带来一阵阵热浪,蒋妩的眼逐渐迷离。

他们此即抛却所有外因,她因他的坦诚相告而抛却芥蒂,他则因她的坦诚越发看不懂她。

从前她只是一篇“美文”,如今却变成了一本书,让他想要翻阅,迫切的想要知dào

结局,又怕错过其中最精彩的部分。

霍十九知dào

,自己对她的心意又发生了变化,不只是简单的心悦,也不是身为夫君的责任而已。

她的柔软包裹着他时,霍十九望着她意乱情迷的眼,心头一热,越加狂热的征服起来。

下人们早预备好了热汤,因听雨和冰松都不在,其他婢子不敢贸然打扰,直到里头吩咐要水了,才敢垂头进去伺候。

赵氏和霍大栓原本担忧二人,预备好了饭菜吩咐李嬷嬷去唤人,李嬷嬷回来却对着赵氏耳语了几句。

赵氏喜笑颜开,拉着霍大栓道:“孩子们的事回头再问吧,咱们先吃。”

霍大栓摇头道:“不行,还不知dào

是不是那兔崽子又做什么坏事带累了妩丫头呢!他要是敢欺负丫头一丁点,老子打断他的狗腿熬汤喝!丫头那么好的人,做什么被这种祸害欺负了去……”

赵氏无奈道:“你那大嗓门子,能不能先歇歇,孩子们必然是有事,你等他们歇过罚来再问就是了,这会儿让他们好生休息,你急个什么,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我当然想啊,那个鳖孙也不赶紧……啊!”霍大栓后知后觉的一拍脑门,忙拉着赵氏:“走走走,咱们先吃饭。”

二人去了前厅,虽担心昨夜的事,脸上却都挂着笑。

蒋妩当真是乏累了,睁开眼时,已是天色大暗。雨后的空气清新,也并非那么炎热难耐。他掀了被子,只腰上搭着一条薄毯,趴在霍十九肩上,沙哑的问:“什么时辰了。”

霍十九轻笑,声音清明:“戌时刚过。”

“哦。那要伺候爹娘晚饭呢。”

“爹娘吃过了。妩儿,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是不是累着你了?”

蒋妩一下子清醒了:“我睡了那么久?”

“是啊。”霍十九的眼神落在她圆润的香肩,刚要搭上她手臂,就被她拍开。

“和谈的事进展如何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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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和谈

霍十九将薄毯向上拉拢,遮住她如山峦起伏的魅惑身段,拥着她的肩膀,嗓音略有些沙哑:“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嗯,那就好。”蒋妩又昏昏欲睡。

霍十九瞧着不禁失笑,“怎么又困了?看来你当真是累坏了。乖,先别睡,用了晚膳活动活动再睡不迟,再说前儿你叫人做的寝衣也送来了,今儿白日里就到了,只不过你睡着,婢子们就没唤你起来。”

蒋妩闻言又迷糊了片刻,才拥着薄毯起身,道:“那不是寝衣。”

霍十九也起身,修长手指顺着她柔顺如瀑的长发,指尖留恋在她滑腻的肌肤,最后落在她的锁骨,那里有他留下的紫红痕迹,在如新血初凝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诱惑。

蒋妩被他抚的不自在,推他下榻:“你去帮我拿来,我穿上你看。”

“好。”霍十九笑着应了,去外间拿来一个精巧的小包袱,在床榻上展开。

蒋妩拿起最上头的一件月牙白真丝的,在拔步床上站起身,任薄毯滑落,背过身去穿好。

那是一件琵琶襟盘领砍袖高开叉的旗袍。这里的夏天炎热,穿的又多,蒋妩早就让人来量身裁衣,自己画了图来,预备做好了在卧房里穿着的。

轻巧的跳下地,踮足向前走了几步,随意抓了妆奁中一根金步摇挽起长发,因接触到前世熟悉的事物而雀跃的笑着。

“阿英,好kàn

吗?”

旗袍剪裁合身,勾勒着她婀娜身材。雪峰高耸。纤腰盈盈一握。高开叉的下摆使雪白玉腿若隐若现,与双臂白瓷肌肤呼应,引人遐思。

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当真是魅惑至极,偏她并无他想,只是女孩子得了新衣裳的欢喜,在急于得到丈夫的肯定。

霍十九觉得口干舌燥。冲着她招手,“妩儿。来。”

蒋妩依言款步而来。后脑发髻上的步摇摇曳出温柔光晕,好似穿上旗袍后的她,将前世的英气飒爽最大限度的融入了今生这具娇小楚楚的身躯。

“怎么?”

到了他跟前,刚开口,就被霍十九拉住手臂旋身按在榻上。

松挽的长发散开,铺散成优美油亮的扇形,而她的雪肤与深紫色床褥映衬着,着实夺目。

“你……”

话未出口,就已被他夺去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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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九月,天气当真到了大燕京都城里最炎热的季节。在炎热的季节中,全燕国上下也都热热闹闹。原因无他,大奸臣霍十九竟然爆出了个冷门,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在与金国使臣的谈判之中要回了已经被占领了五十年的锦州和宁远两地。

虽然他的初衷是为了保护英国公,但这也是朝廷内少数人之情。外界传言之中,对霍十九此番壮举的夸赞,险些就要冲淡他先前的骂名了。更有甚者,还有人说是他迎娶了蒋御史家的三姑娘后转了性子。说蒋三姑娘不是什么“河东狮”而是有旺夫运。

蒋妩带着草帽拌猪食,霍大栓则指挥了下人去地里收菜,又回到食槽边,让蒋妩到一边儿去,自个儿拿了铁锨搅拌,笑逐颜开的道:“那臭小子还真有本事,我就说嘛。那家伙从前读书的时候是个不错的苗子,脑袋瓜子绝对够用,怎么到大了就越活约会去了。这下子可好,旁人再也不能怀疑臭小子了吧。”

对着蒋妩笑,露出满口白牙:“妩丫头果然是咱们霍家的福星,你一进门,咱们家哪儿哪儿都好起来了。”

这些日子,霍大栓就一直都处在亢奋之中。以前一直让他抬不起头的儿子这一次终于给他争了口气,重新找回了面子,先前很少喜欢出去溜达的霍大栓这几日有事没事就喜欢去集市,恨不能贱人就说霍十九是他儿子了。就连霍十九的那些义子干孙,也是几乎每日都来府上报到,生怕现今风头无两的霍十九会遗忘了他们

蒋妩笑道:“那都亏得爹教导的好。阿英做事才争气,我一个女子,哪里会有那么大的作用。”

“哎,丫头可不要谦虚,你来了之后,先说臭小子每日都是有说有笑的了,不会如以前一般见了面儿也没几句话,老子是他的亲爹,他都还冷冷淡淡爱理不理的。以前我是懒得管他,如今他学好了。我自然得谢你。”

二人正说着话,冰松就到了跟前,笑着道:“夫人,大人身边的四喜回来了。”

四喜是现在跟霍十九的长随。自打上次的事后,曹玉就不告而别了。

“让他进来吧。”

蒋妩用木勺舀起拌好的主食为主,放一倒入食草,栅栏里的肥猪就蜂拥而上拥挤抢食,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四喜不多时到了跟前,行礼道:“夫人,老太爷,大人说今日皇上留饭,不能会来用晚膳了,还有,金国那边来了个什么皇子,是专门负责来与咱们签锦州和宁远归还条约的。皇上今日在别院设宴款待。大人让小的问夫人,可愿意同去。”

蒋妩是不大喜欢这种衣香鬓影的场合的,可是曹玉不告而别后,霍十九身边就没有了一个贴身保护的高手。蒋妩到底还是不放心的。

“好,你回去告sù

大人,我随后就去。”

四喜嘻嘻笑着行礼,嘴甜的道:”多谢夫人,夫人不知dào

,大人在外头虽然办正经事,可也想着夫人呢,说句大实话,夫人今儿要说不去,大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失落的。”

蒋妩闻言瞪了四喜一眼。

四喜知dào

吐了下舌头,行礼后飞奔着去了。

霍大栓笑道:“丫头也去装扮一下,待会儿就去吧。你看着点那小子,叫他不准吃太多的酒。”

“知dào

了,爹。”放下木勺,蒋妩道:“那爹娘和初六他们好生用饭。”

霍大栓摆手,“去吧去吧。”

蒋妩便回了卧房,吩咐伤势已经痊愈的听雨和冰松一同来伺候她洗漱更衣,按品大妆。

宴请金国时辰,可不是件小事,她绝对马虎不得。再而且,曹玉不在,只有她跟着霍十九身边,让他不离开她的视线,她才放心。(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无礼

蒋妩在家中时做的最多的便是去帮着霍大栓种地。是以她经常素颜,又不穿绫罗衣衫,总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蜜合色袄子,很少装扮。而且夏季炎热,她在卧房里就常穿她定制的几件旗袍,霍十九似对她穿旗袍格外的“敏感”,但凡他回房,见了她那身打扮,总是会被翻红浪,要两三次水的时候也有。是以蒋妩无奈之下将旗袍收了。

此刻坐在妆奁前,由听雨服侍梳头上妆,望着西洋美人镜中容光焕发的自己,蒋妩想起的却是昨儿晚上,霍十九搂着她问:“怎么几天都不穿旗袍呢。”

穿旗袍,已经成了他们夫妻之间的一种暗语,她哪里还敢乱穿。

“夫人,您今儿个必然艳压群芳。”听雨放下眉黛,笑着为蒋妩戴上一朵东珠翠叶的珠花。

蒋妩这才回神,发xiàn

自己竟走神了,还想起这些事,未免霞飞双颊,娇颜红艳,“我不过是去做个陪衬,又不是选美。”

站起身,慵懒的舒展双臂,任婢女服侍在银白绫衣外套上正红纳纱通袖袄,腰间束雕花白玉带,腰身楚楚,身形曼妙。

“已备好车了吗?”

“回夫人,已经伺候得了。”

蒋妩便吩咐道:“冰松留下看家,听雨随行。”

冰松将浅紫葡萄纹的纨扇递给蒋妩,笑道:“夫人也要少吃酒。”

蒋妩莞尔,以扇柄轻轻敲她额头:“知dào

了。”

自经过生死,两婢女对她的态度也都改观了。且更加忠心亲近了。

蒋妩带听雨出门。她一身正红。听雨则身着鹅黄,主仆二人皆为品貌风流人物,渐渐远去的背影着实精致养眼。

乘上标有霍家家辉,高挂气死风灯的华丽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小皇帝的别院。

蒋妩是头回来此处,她很好奇这个传说中有“酒池肉林”的荒唐地方到底有何种魅丽,能迷得皇帝不回皇宫。

踏着黑漆木凳子下了马车,看到的却是一座在寻常不过的宅院。

踏入正门。入目的是一座高大奇石,留了白要提字之处却是空白一片。

绕过奇石,沿着小路,跟在宫人身后,不多时就绕出了花园子,来到了宽敞的正厅。此即屋内传来阵阵丝竹声,很是热闹。

一见蒋妩到来,廊下立着的小魏子立即奔上前来,虾腰佝身行礼:“霍夫人您来啦!大人才刚还问了好几次呢,您不知dào

。大人可关心您了,还特特的打发奴才出来迎您。您仔细台阶儿。”

蒋妩莞尔一笑,随手摘下个玉镯子递给小魏子:“魏公公好,从前见面儿都没什么说话的机会,往后常来常往的多了,这便当做是见面礼儿。”

小魏子忙双手捧玉镯子,连连行礼道谢:“大人平日里就照顾奴才,夫人又如此厚赏,奴才当真受宠若惊,奴才谢夫人的赏了。”

“魏公公太客套了。”

二人说着话上了丹墀,小魏子将玉镯收好,笑道:“劳烦夫人稍候,容奴才进去通传。”

“有劳了。”

“不敢,不敢。”

小魏子给蒋妩行礼,随即快步进了殿中。

蒋妩摇着纨扇抬头望月。今日一弯明月高悬,庭院中八角宫灯柔和的光晕将远山近花映的朦朦胧胧,正想着前世所知的那些咏月的诗句,小魏子就回来,行礼道:“夫人,请随奴才来。”

宽敞的大厅铺着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砖,宫灯高悬,将屋内照的明亮如白昼,也将大厅正中地上铺设的花团锦簇地毡和地站上翩翩起舞的六名舞姬映衬的如仙人临凡。

四周设立条案,小皇帝穿了明黄色九龙攒珠龙袍坐在正中,英国公与金国使臣的桌案并列在小皇帝桌案左右,霍十九的条案则与使臣的并肩,其余大臣带了家眷围着舞池而坐。

蒋妩正红色的身影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其中最灼热的便来自于与霍十九正在低声交谈,身着宝蓝锦缎朝服,身材魁伟的金国皇长子文达佳珲。

果然是他。蒋妩就猜想金国二皇子也会想法子将文达佳珲遣来签订“丧权辱国”条约以扳回一局的。

她跟随小魏子身后,目不斜视的绕了前厅一大圈,来到皇帝身旁行了礼。

小皇帝瞧着明艳照人的蒋妩,立即眉开眼笑的道:“大皇子没见过吧?她就是朕的英大嫂。哦,就是霍指挥使的夫人。”

蒋妩闻言回身,与和霍十九并肩而坐的文达佳珲颔首示意,随后坐在霍十九身后新添的条案旁。

文达佳珲笑道:“霍大人和夫人倒是郎才女貌。”

“大皇子过奖了。”霍十九语气平淡。

英国公便又岔开话题,与文达佳珲请教一些金国的风土人情。

文达佳珲与英国公谈笑风生,可眼角余光总是不经意瞥向身后的蒋妩。

蒋妩手执琉璃盏,小口啜饮葡萄酒,身旁便有一身着金国款式宝蓝华服的花信年华的美妇人,好奇的打量她。

男人们看着歌舞,话题便不经意间转移到和谈条约的签订方案上。

文达佳珲似饮了不少的酒,说起话来嗓门拔高,情绪也难控zhì

的愤nù

,拍桌子骂道:“他妈的,这样窝囊的条约就派我来签,老子心里不痛快,签订条约的事儿就往后推推吧!”

如今和谈的条件已经谈成,就差最后一道程序而已。大燕国还在紧锣密鼓的准bèi

着仪式,来庆祝这五十年来难得一遇的盛况。

谁料想金国太子却以一句“不痛快”来敷衍。

英国公闻言笑着端起酒盏啜饮。

小皇帝脸色铁青,刚要开口,霍十九却先道:“大皇子所言甚是,毕竟失败也不是人人都有雅量包容的。我国景色优美,不如大皇子就暂且在此处歇歇脚,休养几日,待到爽利些了再商议不迟。”

“到底是霍大人懂得体贴人。”文达佳珲笑着凑近霍十九,以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不如这样,你选个美人儿来陪我吃酒,我舒坦了心情自然就好。”

众人闻言,各自露出鄙夷神色。想不到传言中英勇善战智勇双全的金国皇长子,也不过是个酒色之徒罢了。

“这有何难。”霍十九一指舞池中的舞姬:“大皇子尽可享用。”

“他们不成。庸脂俗粉。”文达佳珲傲慢的道:“他们岂配陪我吃酒?”头也不回,手指霍十九身后的蒋妩,“我要她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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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医院照顾得了肺癌晚期的姥爷,看病人吐血,消瘦的脱像,我就厚不住了,一个人跑走廊哭的眼睛肿。想了很多,父母家人自己的未来,越发觉得生活贱男,鸭梨山大。就觉得有些事情是无论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心情低落,哎,还是什么都不要想,做该做的事情最靠谱,想得多,就有太多理由让人放qì

了,到最后还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啊有木有……我这样悲观不可取,大家鄙视我吧~~o(>_

第八十六章 陪醉

补上昨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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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声还在继xù

,舞池中六名舞姬的舞蹈依旧如白鹤对舞一般轻盈美妙。只是厅中众臣及家眷刹那安静,都看向首位。

文达佳珲面带笑容等着霍十九的回答,神色倨傲,仿若从未将一个大燕国的三品官放在眼里,即便他是本次和谈的关键人物。

霍十九与蒋妩的表情却是如出一辙,都十分平静,不见旁人预想或者期待的怒容。

小皇帝阴沉着脸,也没有说话。

英国公更是吃着酒菜看着歌舞,就如没听见方才他们的对话。

“霍大人,如何?”文达佳珲笑望着霍十九,如刃眼锋又一次不经意的扫过蒋妩。

霍十九轻笑道:“内子不善饮酒。不如我来陪大皇子吃几盅。”

文达佳珲哼了一声,调笑道:“霍大人虽生的好容貌,可我也不好男色,怎么,难不成大燕要回锦州和宁远的决心就这么一点儿,连个小小女子都吝啬?若不然,我还是回去好生与父皇商议商议,此事从长计议即可。”

“你!”小皇帝怒急,就要起身。话出口时,却看到了霍十九神色沉静依旧一动不动。他抿了抿唇,又坐回原位,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场面一时间僵凝注了。众臣虽恨文达佳珲的无礼,却也焦急。如若只陪上一个女子就能得回失地,莫说只是陪着吃酒,就是陪着睡一夜也使得啊。

霍十九眉头微蹙,看似平静。心内却已百转千回。这一刻。他只想拉着蒋妩的手,带她离开这是非地。怪不得金国人要求晚宴,还要求朝臣携家眷一同前来,原来他是早有打算!

强压怒气,霍十九刚要开口,蒋妩却先一步站起身来。

“不就是吃酒么?也无不可。”起身,端着琉璃杯缓步走向文达佳珲。

霍十九一愣,与众人一样回头看向蒋妩。一见之下,眼神就都不自禁的追随红色的身影,很难再移开眼。

因为她此时的气势,是时下里女子少有的锐利,仿若出鞘的宝刀,锋利又夺目。

蒋妩挥手叫来小魏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站在文达佳珲面前三步远,笑道:“素闻金国皇长子允文允武,智勇双全,乃是当世无双的豪杰。妾今日有幸。能敬您一杯。不过小女子酒量岂能与您相较?妾平日在家中与夫婿对饮,是我一杯。他三杯。他乃文生,自然不比皇长子武艺高强又海量,今日必当是我一坛,您三坛,如此方能现您豪情,也显现金国汉子的豪迈,更只有如此才能叫您吃的尽兴,如此比例,当也不算小女子欺负了您。”

说话间,小魏子已率领宫人抬着三十斤酒共计十坛来至于殿中,排放在条案前。

丝竹声这会子也停了,文臣武将以及在坐家眷,均屏息凝神,倾身向前看向此处。

蒋妩拿起一坛抱在怀中,随手排开泥封,挑衅望着文达佳珲。剑眉下朗朗星目中有着不服输的狠劲儿,竟比在场大多数男子都要强悍。

文达佳珲原本惊愕她将“陪他吃酒”解释成这样,又好奇她当如何代替他夫婿开口,谁料想她竟如此豪迈。

铁血汉子宁流血也不露怯,何况是在她面前?

文达佳珲也被激起满腔豪情,朗声大笑,连道了三声“好。”目光灼热,一瞬不瞬的望着蒋妩,随意拿起一坛酒,拍开泥封,与蒋妩怀中的酒坛一碰。

“请。”

“请。”

蒋妩也不犹豫,以口就坛,仰头畅饮。

她动作时,脑后的金步摇轻摆,红衣掩映雪肌和修长脖颈,曲线格外漂亮。

文达佳珲几大口吃了一坛,又拍开第二坛,吃酒时目光依旧搁在她身上。

如此豪气女子,当真能激发所有男子的征服欲,合论又是天姿国色,身怀绝技。

豪情变做争胜之心,他吞咽更快,心道三斤酒,足够撂倒任何一个女子了,他且就吃三坛瞧着她醉后美态有何不可?

谁料他第二坛吃了一半,蒋妩这厢已放下空坛,又拿起一坛,依旧拍开泥封摘下红绸打算饮尽。

霍十九忙拉住她手臂:“妩儿,不必吃了。”

蒋妩水眸比平日还要明亮,闪烁着魅惑的潋滟波光,红唇轻启,声音柔软妩媚:“吃醉了大不了你背我回家嘛。”随即挥开霍十九的手,又吃一坛。

如此,她吃了三坛。丢下第三个空坛时,酒坛咕噜噜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破碎声。

除此之外,厅内依旧寂静的针落可闻。

蒋妩身形晃动,靠在霍十九肩头,醉态难掩,娇憨笑道:“大皇子好酒量,小女子甘拜下风。妾吃三坛,您可要吃够九坛子才能尽兴呢。”

文达佳珲一抹嘴,前襟都已被流下的酒水湿了一片,他虎目中闪烁兴奋光芒,哈哈笑道:“你说的是,我定当吃完,大不了醉上三天三夜,也不辜负了美人舍命陪君子,燕国当真是好风水,竟养出此等够味儿的佳人来。当浮一大白!”说着又拿起一坛。

蒋妩轻笑一声,只觉头晕目眩,虚软的靠在霍十九身上,道:“大皇子一诺千金,吃的尽兴了可不要忘了正事。妾可是醉了,您若出尔反尔,下次妾只能醉死了。”

“皇上,臣先带内子回去了。”霍十九抱起蒋妩。

小皇帝早已看的目瞪口呆心悦诚服,心中对这位“河东狮”豪迈的做法只有赞叹,连连点头道:“好好,朕回头派人去探望英大嫂。”

霍十九道:“谢皇上。”就下了丹墀,在众臣以及家眷各色注目下,快步走向厅外。听雨也忙跟在后头。

到出门时,背后已传来武将粗狂的劝酒声,说的大约都是堂堂皇子,不可出尔反尔,定要吃够九坛子才作罢。

夜色宁静,远离喧嚣,霍十九抱着怀中满身酒气的小妻子,心内疼惜又歉疚。方才那样场合,若非她机智,故yì

曲解文达佳珲的意思,又以豪气逼的文达佳珲不得输给女子,还当真是难以收场。

“妩儿,你怎么样?”

霍十九抱着她要上马车。

蒋妩神智还有一线清明,吐字不清的道:“阿英,我想吐。”

“那就吐吧,吐出来就好了。”

“你,放我下来。”

“你都站不稳了,下来做什么,就这么吐吧。”

“不,我不……”蒋妩挣扎。

霍十九只能放她下地,刚一站稳,蒋妩就哇的一口吐了起来。

她未曾用膳,空腹吃酒,这会子吐的也都是酒水,到最后呕的胆汁都吐了出来。酒水倒灌入鼻腔,难受的她眼泪直流。

听雨心疼的直哭,拿了水囊来服侍她漱口。

霍十九则一直拍着她的背,一点也不厌恶她如此狼狈。

吐过之后,蒋妩反倒是清醒了一些,见听雨泪流满面,轻笑道:“傻丫头,哭什么,我这样,文达佳珲更惨,九坛子,还不醉死他,哈哈。”

说着愉快笑了,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夫人还笑。”听雨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却被她那样逗的破涕为笑。

霍十九已抱起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启程。

蒋妩脸上潮红的搂着霍十九的脖子将他推|倒在马车上,压着他的身子醉笑道:“阿英,我今儿,算不算给你丢人。”

她胸口酥软压着他的胸膛,他双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儿,醉后的她媚眼如丝,比平日里更添风情,他既疼惜又喜爱的亲她的额头,鼻梁,后落吻在她红唇。

吞吐之间,是醺人欲醉的酒香。半晌唇分,才道:“哪里是丢人。你是帮了我。”

怀中的人已靠着他胸膛,呼吸渐渐趋于平稳,临睡前强撑着神智道:“你,你去书房睡,别跟我同床,也,也别叫人近我身,危险……”最后声音已是几不可闻。(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锦宁侯

然虽这么说,蒋妩依旧凭借意志力保持着一些清明。一路上睡一会儿就强迫自己醒来,着实辛苦。

霍十九将她抱回卧房,由婢子服侍脱了外袍中衣,又要脱掉她的亵衣时,她就一个激灵张开眼,迷糊糊只见眼前人影晃动。

分不清是谁,如何肯让宽衣?

最后是霍十九到跟前柔声安抚着,她才安静了,似是认得霍十九身上的气息,搂着他的腰就不肯撒手。

霍十九失笑,从不见她这样可爱,如今却真真是孩子心性毕露,索性抱她放进浴桶。

温热的水打湿她的薄纱亵衣,贴在身上,比穿了旗袍还夺人心魄,霍十九又经一番热火焚心,好容易服侍她洗了澡,用大浴巾裹着她抱着回了卧室放在床上。

浴巾一撤,又脱了湿衣,蒋妩觉得冷,又清醒不少,迷茫中唤了一声:“阿英。”

霍十九道:“是我。”就要脱靴上榻。

蒋妩推他:“不是说了,我醉了,别跟我同塌,也别叫人来服侍我。我撑不住了,快睡着了。”

“你身边儿好歹得有人伺候喝水吧?”

“不,不用。除非我自己醒了出了这个屋子。平日里我没醉,睡着也不算睡着……”喃喃声音落于不闻。

霍十九犹豫着,想起她在英国公府身着男装手刃那么多侍卫的鬼魅身影,还有他后来的伤,还是觉得有些胆寒的。

或许她也有苦衷。

思及此,就去了书房休息。

而在蒋妩昏睡之时。霍夫人的豪迈壮举一夜之间传遍京都城。虽未曾加减多少言语。可她一共吃了三坛子酒。将金国大皇子给喝趴下了的确是事实。

蒋学文听了消息。兴冲冲的就要往霍家来,可是出了家门,一想霍十九那张脸他见了怕会气死,便又退回去,让唐氏与蒋嫣来探望。

他们母女自然是没见到蒋妩,因为蒋妩还在沉睡。赵氏热情的拉着他们说了许多话,言语中对蒋妩是真心喜爱,霍大栓更是粗着嗓门将儿媳妇夸赞的天上有地下无。还说:“要是臭小子敢欺负他,老子窝心脚踹飞他猪圈去!”

唐氏和蒋嫣这才略放心,回家去了。

傍晚,霍十九散朝回来,更衣后就回潇艺院。冰松和听雨坐在廊下一面做针线一面低声闲聊。

见了他,二人都放下绷子行礼:“大人。”

“夫人醒了吗?”

“还没有,没听见里头有动静,奴婢们听大人吩咐,也不敢进去打扰。”冰松担忧道:“夫人一整日没起身,水米不粘牙的。怕是对身子不好,要不要先唤夫人起来用了饭在睡?”

霍十九约莫着她也快睡醒了。略一沉吟,就道:“还是我去瞧瞧,你们预备些清粥小菜吧,再去书房,叫四喜把我常看的几本书带来,我今儿就在房里了。”

“是。”冰松和听雨欢喜应是。要知dào

霍十九除了睡觉是极少呆在卧房的。

房里有淡淡的花果香,霍十九缓步进了内室,唤了声:“妩儿”。

谁知刚撩起床帐,就觉得眼前天地翻转,回过神时人已被全身赤|裸的蒋妩压在床上,她一手按她手臂,膝盖顶着他胸口,另一手以奇怪手势横在他脖颈附近,仿佛她手中是应该有一把匕首。

是了,如果有匕首,恐怕他的喉咙已被割破。

不过呼吸之间,霍十九已惊出一身冷汗。

蒋妩依旧迷糊着,不着寸缕的身子感觉到凉,这才张开眼,见霍十九被她以这种姿势压着,忙松开了手,抬起膝盖。

“不是叫你别靠近么,有没有伤着?”她有些焦急,又有些懊恼。

“没有。我想你该醒了,叫你起来吃晚饭。”霍十九镇定的躺在榻上,望着跪坐在他身旁的女子。她的肌肤如温润白玉,被红纱帐子映成了诱人的淡粉,尤其胸前饱满成熟的水蜜桃上两点粉红,似等人采撷一般有节奏的呼吸着。

霍十九目光一暗,翻身将她压住,“你这小坏蛋,原来是为了这个不让我靠近。”

蒋妩没发xiàn

他的神色不对,只是庆幸又自责的道:“亏得我现在没有在枕头下放匕首的习惯。阿英,往后我若醉了你千万别离我。”前世养成的精神紧绷的习惯,睡觉时因为不算完全睡着还戒备着,所以也不会显露出来,然醉酒后她就只剩猎豹扑食的本能了……

亏了没有匕首,亏了她习惯用匕首,而不是以爪锁喉。

“你吓坏我了。”霍十九控诉,眼神越发深邃。这样的姿势,让他想控zhì

都难

蒋妩揉着太阳穴,又撩开遮在脸上的乱发,道:“对不住。往后要是醉了,我一定坚持着自己去其他……”

后头的话,又被他以口封住,纱帐放下,锦被映春光……

冰松和听雨在廊下候着,没听见屋里传唤不敢进去。

过了许久又听吩咐要水,两婢子对视一眼,都暧昧的笑了,急忙去预备,禁不住低声议论:“大人和夫人这样恩爱,说不定咱们府里很快就要添人进口了。”

“你说的事。”听雨道:“我从前服侍大人的笔墨,深知咱们府里那些个姨娘的性子和才华,也从未见大人对哪一位姨娘这样上心过。”

二人议论着下了台阶,转入月亮门,并未发觉苗姨娘提着食盒站在不远处,眼神怨怼又哀婉的望着正屋紧闭的房门。

蒋妩晚膳只胡乱吃了几口粳米粥,就浑身虚软的躺下。醉酒之后头疼,又那样劳作了一番,她现在又困了。

天气炎热,霍十九穿了雪白的真丝寝衣拿了蒲扇给她扇风,还笑着道:“妩儿还是穿旗袍吧。”

蒋妩身上一僵,翻了个身背对他:“不穿!”

穿了旗袍,还不知dào

他到底要怎样呢!

霍十九侧躺在她身后,一手撑头,一手继xù

扇风,看着她凹凸有致的背影,笑道:“妩儿穿上旗袍更好kàn

,我喜欢看。”

“你朝堂里的事都忙完了?”蒋妩脸上烧红,恨不能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去。

霍十九轻笑,搂着她的腰笑道:“

金国大皇子这会子还醉着呢。他也算个汉子,言而有信的吃了九坛子酒。且不说他吐出了多少,且说那些酒的确在他肚子里呆过,他这个人就只得敬佩。

霍十九说话时候,语气中很是有些英雄相惜的味道。

蒋妩道:“不论怎么说,你为朝廷办成了这么大的事儿,皇上也该赏赐你才是。”

霍十九失笑道:“我立下军令状,如今抱住腔子上这可脑袋留着陪你,就该庆幸了,还哪里敢要什么赏。”

因军令状一事多少有清流一派的推波助澜,蒋妩不好说自己父亲的什么,又不好偏颇帮衬谁不帮衬谁,就只得沉默。

霍十九也理解她的为难,不在继xù

这个话题,与她闲聊一会,见她睡了,就拿蒲扇轻轻的为她打扇,直到自己也睡着。

而果然如蒋妩所说的,霍十九的确得了极大的封赏。

次日,霍十九才刚去见皇上不一会儿,蒋妩正和霍初六一起在陪着赵氏说话,外头就急匆匆来了个小厮回话:

“回太夫人,夫人,大人身边儿的四喜回来传话,说咱们大人今日得皇上厚赏,皇上还封大人为锦宁侯了!”

锦宁侯,锦州和宁远是封地吗?

蒋妩挑眉,小皇帝的赏赐,给的还真是合时宜。

赵氏抿着唇笑,吩咐人叫了四喜进来细细的回了话。待到四喜去别院跟霍十九。赵氏双掌合十念了句佛,又拉过蒋妩的手道:“妩丫头,咱们家里多亏了有你。你爹说你是咱们家的福星,果然不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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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冲动

“娘说笑了。”蒋妩真诚的笑:“是我到了咱们府上有福,若说福星,爹娘何尝不是我的福星?外头羡慕我有如爹娘这般和善公婆的人不知凡几呢。”

“你这丫头,就是叫人不疼都不行呦!”赵氏疼惜的搂着蒋妩摇晃,“你都不知dào

,你爹听说你把金国来的那个什么皇子都给喝趴下了,欢喜的什么似的,自个儿美的也差点喝趴下。他呀,别看他平日里嘴上说的狠毒,动不动要窝心脚将阿英的屎尿踹出来,其实他心里头装着阿英和你,你们俩若是过的好了,他才最高兴。否则我们总觉得愧对你。”

“娘又说这种话。”这些天赵氏偶然与她提起她与霍十九的缘分开始,竟然是因为她将他踢跪下了,做父母的为了儿子自私了一次,将她迎娶进门来。所以他们才对她如亲生女孩一般,一方面是喜欢,更多的是因为愧疚。

蒋妩这厢与赵氏说话时,外头就已有人来回某某大人送了什么礼来。

蒋妩懒得应付那些人,索性将事都交给账房登记去即可。她和霍初六继xù

陪着赵氏说话。

同一时间的霍十九斜躺在马车中,面色如常,仿若加官进爵不过是吃了杯凉茶一般在寻常不过的事,连随行之人想要奉承几句,都寻不得合适的时机。

正当这时,突然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来人在追赶上霍十九的马车时候放慢速度,与他并行,在外头恭敬的道:“锦宁侯。我家崔大人求见。”

霍十九慵懒的问:“哪个崔大人?”

“回侯爷。是鸿胪寺左少卿崔克崔大人。”

霍十九一愣。此番与驿馆那方金国使臣接触的便是崔克,他来找他,必然有事!

吩咐马车停下,霍十九撩起窗纱,见方才回话的那青年冲他拱手,又指向身后立于靛蓝小轿旁身穿茶金色员外服的崔克。

崔克见霍十九撩帘望来,忙行了一礼。

霍十九素来知dào

崔克平日里是有些小聪明的,虽非大奸大恶。却也圆滑爱财好色,这类人是极少会流露出真实情绪的,他却在他眼中看到了掩饰不去的踌躇和害pà



找他说话,怕什么?

霍十九下了马车,抄手缓步走向崔克。

崔克距离三步远就行了大礼:“下关参见锦宁侯,还未恭喜侯爷升迁,您得回失地,立旷世奇功,如今着实实至名归啊。”

“什么事?”霍十九声音温和又冷淡。

崔克满面堆笑,不敢在面前这位煞神跟前废话。又怕接下来的话惹的他当即命锦衣卫去抄他家,一时急的满额的汗。

霍十九越发的不耐烦。见他不开口,转身就要回马车上去。

崔克见状忙躬身拦住,低声道:“侯爷,是这么回事儿,才刚金国使臣来找下官,说,说……”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踮起脚尖在霍十九耳畔道:“金国皇子醒了,说想要,要霍夫人陪他一晚,否则条约签订就免谈。下官恨他这样小人行径,可是一时间又没有法子,只得在此处等您回来一同商议。”说罢虾腰退后,恭敬的垂手而立,似怕霍十九会随时抽他嘴巴似的。

霍十九垂眸,唇角渐渐抿起,血液都烧灼成岩浆,鼓动的他额头青筋直蹦,袖中双拳渐渐紧握。

“崔大人。”声音一如既往平静。

崔克被他森冷声音吓得浑身一抖,“侯爷有何吩咐。”

“你的轿子,借我一用。”

“侯爷请。”崔克忙为霍十九掀起轿帘。

霍十九却是快步去马车上取了一物放在袖中,随后才上了轿子,吩咐崔克道:“你的人也借我一用。”

“是,是,承蒙侯爷瞧得起下官,全凭侯爷吩咐就是。”

霍十九放下轿帘,冷声道:“去驿馆。”

轿夫应是,听命启程。

崔克愁眉不展的望着轿子远去,总觉情况似不简单。霍十九平日里虽也冷淡疏远,却不像方才那样叫人瞧了慎得慌。

金国人未免欺人太甚,莫说是霍十九,不论哪个男人听到这种话,怕也会起的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吧!

杀之……而后快?

杀之!

崔克思及此,唬的脸色惨白,慌忙吩咐随从:“快,快,去皇上别院!”迟了那位夜叉要真的闹出个什么来,他腔子上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崔克翻身上马,催促随从跟随他走街串巷,尽是条近路小路穿行,谁知才行不多时,到了一处僻静的巷中,竟有一人影从天而降拦住二人去路。

崔克还不等喝问来者是谁,天灵盖上就已被拍了一掌,霎时间七孔流血栽倒马下。那随从惊魂未定的望着如一阵烟似的飘走的刺客,若刺客有心,他刺客也已成了尸体了。

随从惊恐大叫:“快来人,快报官,杀人了!”

%

马车一路来到驿馆,在驿馆门前霍十九就吩咐那些人将轿子放下,只需他们去对驿馆的人说:“是送人给金国大皇子的。”

下人们照做后,各自离开往崔家去了。

简朴的小轿就落在了门前。

金国侍卫们似已得了上头的吩咐,也不查看轿中之人,就一路抬进了驿馆,人人脸上还都有暧昧笑容。

霍十九握紧手中匕首,脑海中浮现的尽是蒋妩的一颦一笑。她种地时的麻利,与他父母相处时的和睦,与他笑谈时的从容幽默,偶尔的孩子气,艳压群芳的容貌和豪气干云的魄力……

文达佳珲竟敢提出那样条件,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该死!

轿子平稳的来至于一院落中,侍卫们落轿后就离开了。

随后霍十九听见有下人回话的声音。

不多时,他听见前方有一人朗声轻笑,快步走近。

手中的匕首握的更紧了。

文达佳珲想不到蒋妩会真的被燕国人送来,正掀轿帘时,突感觉阴森寒光乍现,他眼疾手快,掐住来者手腕。豁的扯下轿帘,却见来的不是蒋妩,而是面上嘲讽的霍十九!

“怎么是你!”

“皇子殿下很意wài

?为何不能是我!”

“你不想要何谈成功了!”

文达佳珲话音方落,就有一群侍卫从屋内冲了出来。

霍十九持匕首的手腕被文达佳珲攥在手中,又见许多侍卫一拥而上,才刚心中的怒火被强压下去,冷静的分析后,给了自己一个结论。

冲动,犯傻。(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散妾

他不懂武功,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拳脚上也着实只是练了强身健体用的,与人动手从未有过,文达佳珲是久经沙场的武将,十个他绑在一起也不是文达的对手,合论周围还有许多侍卫,这是必败无疑的一战。

可是霍十九就是来了。

如今脉门被人拿捏,场面僵持之下,他的怒气才稍减,停转的大脑才恢复思考的能力。

若是理智一点,文达佳珲要蒋妩来陪一夜的事又未曾惊过皇上,也不是必须要送来。这种强迫人家妻子来陪睡的行为想必任何人都不会宣扬开,他大可以装作不知,直接不送人来也就罢了,就不信皇上会强迫他为了国家把新婚妻子送给人睡。

可他压不下这口气,心里就只剩下愤nù

,多年来历练出的稳重自持和所有理智都被他抛在脑后,只有一个念头,谁想动他的妩儿念头谁就是该死!

霍十九抿唇。

惊觉当初选定蒋妩时的目的,对她那样好的目的,竟然已经忘了很久。

要她,不就是等着被牺牲的吗?

难道一个女子,抵不过国家大事?

今日这样的决定,或许在婚前,他还能狠得下心来下,他曾经就想,这一生只有这一位夫人,也就只对不起这一位女子,无论将来堕了地狱要怎么偿还,他也都心甘情愿。

可现在他已经对这个本想利用的女子有了感情,且如现在这般控zhì

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感情到了何种地步。只要想到要牺牲她,要她在其他男人身下展露出那样只有他见过的妩媚。他就受不了。

这一瞬。无数念头在霍十九脑海中电闪而过。他甚至想到再寻一个女子,将她宠上天来吸引那些对他不轨之人的注意力。可他又不想蒋妩难过。

罢罢罢!难道他霍英这一辈子的英明,必须建立在女子第牺牲之上?难道他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将所有的难题扛起来?

他不是什么君子,更不是善人。可他自己的女人和亲人总不能都护不住。

就算护不住,一起去赴黄泉,也比掺杂利用来的好。

原本纠结了几日的问题烟消云散,心中豁然开朗。

霍十九想了许多。可时间不过一瞬,面上已露出微笑,单膝跪地,道:“才刚听我们的人说大皇子看上了我这把匕首,是以我急忙赶来进献。”

文达佳珲讶异的松开手。

其实霍十九来的目的,他心如明镜。可这会子却不好戳破。接过匕首,笑道:“算你有心。听说你已是锦宁侯了?还未恭喜你。”

“不敢,不过是虚担了个名儿罢了,不比大皇子是天生的天潢贵胄,身份矜贵。”霍十九站起身。潇洒微笑。

文达佳珲便邀霍十九进屋里去饮茶,聊了片刻才放他回去。

霍十九才刚离开。身旁侍卫就道:“爷,霍英刚一开始绝对是要来刺杀您的,连我等都感受到那股子煞气了。”

“我知dào

。”文达佳珲将匕首拔出,看着锋利的雪刃嗤笑一声:“他的反应倒是快。也对,若是没些本事,也无法得燕国小皇帝的器重了。”

将匕首“笃”的插入小几,文达佳珲冷着脸不言语。侍卫们自然不敢多问。

文达佳珲这会子满心的郁闷。他那样疆场上从未吃过败仗的人,竟然会输给一个小姑娘。且这姑娘不禁将他绑了,逼他归还锦州和宁远,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将他喝的酩酊大醉,这会子脑仁儿还疼。

气她敢如此下他的面子,他也是一时冲动,想找回场子罢了。他不确定大燕会不会将她送过来,若是送过来,对她来说顶多是个心理上的攻击,文达佳珲却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一听人来回话,说是外头一顶轿子抬着大燕朝送的人来了,他一紧张,将所有侍卫都叫了来布置好,准bèi

应付随时有可能发飙的女魔头。

只是想不到来的人是霍十九。

看来,蒋妩的丈夫,对她是真心的呢。

也难怪,那样的女子,若是他的话,他也舍不得。

他舍不得?

文达佳珲面色一凝,他已有妃子、侧氏,长子才比蒋妩小多少?他就对她有这样儿心思?

“爷,您?”随从见文达佳珲面上阴晴不定,迟疑的开口。

文达佳珲却将匕首还鞘,道:“今日之事,再不许与外人提起。”

“是。”随从侍卫忙行礼。

%

霍十九离开驿馆,迫不及待的回府里去,进了府门,直奔着潇艺院去。

原本紧绷的情绪,在到了潇艺院门前的时候才略有平息。

霍十九深吸了口气,不愿叫蒋妩知dào

男人家外头的难事,面上带笑的进了院门。

冰松和听雨早听说霍十九如今已晋封侯爵,见了他连忙行礼,眉开眼笑的道:“给侯爷请安。”

霍十九“嗯”的应了一声,道:“夫人呢?”

“夫人在房里呢。”

冰松和听雨伺候打起帘笼,霍十九进得屋来,就见蒋妩穿着雪白的真丝中衣,正披散长发摇着纨扇纳凉。

见他回来,她诧异道:“今儿怎么这样早?皇上没留你晚宴?阿英?”

连问两个问题,见霍十九不回答,只一步步走向她身旁,且表情十分凝重,蒋妩的心头突的一跳,“阿英,怎么了?你……”

后头的疑问还没出口,人已被他一把搂在怀中。

脸颊靠着他的肩头,因为他的紧抱而感觉到闷热窒息,她敏锐的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不是寻常时那般冷静自持,今日的他。很奇怪。

难道朝廷中发生何事?

蒋妩胡思乱想着。一面轻轻拍着他的背:“阿英。怎么了?”

霍十九将脸埋在她的长发中,呼吸她身上日渐熟悉的幽香,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蒋妩失笑道:“那也不必要欢喜的像个孩子,不知dào

的还以为我比你大,你是我弟弟呢。”

霍十九脸上一热,瞪了蒋妩道:“看来为夫平日里对待你太宽和了些,没大没小的。连这样话儿你都敢打趣我了。”说着搓手,就要咯吱她。

蒋妩见霍十九心情难得如此好,自然乐得配合他,笑着跑给他追。霍十九果真追着抓她的痒痒。

一时间屋内二人的愉快笑声传出很远去。

蒋妩又不是与他决斗武艺,最终还是被他抓住,按在临窗的炕上,他则翻身躺在她身侧,喃喃道:“妩儿,咱们几时要个孩子吧。”

蒋妩望着头顶的承尘,心头一跳。百般滋味涌了上来。她竟觉难以招架。

他们虽行周公之礼,可都自觉默契地在避孕。她见霍十九似乎不急着想要他们的孩子。自己也分析如今的情势的确不适合孩子降生,便也偷背着公婆间或用避子汤。霍十九自然是知dào

的,也默许的。

怎么今日他却突然这么说?

难道他觉得已经是时候了?还是说,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发生了变化?

思及此,蒋妩翻身压上他,骑坐在他腰上,蹙眉道:“为何突然这样说?阿英,到底发生何事?”

二人的姿势当真说不出的暧昧,霍十九平躺着,双手扶着她的胯骨,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这样想。我已经二十七了,也是该传宗接代……妩儿,咱们还没这样试过,我看《鸳鸯秘谱》上头就有,坐着的,趴着的,还有秋千上,马上……”

说着话,蒋妩已察觉到某处坚硬抵住自己,脸上羞红了一片,就要往一边去。

偏霍十九不放手,还毛手毛脚的解她的衣裳……

屋内安静着,门扉紧闭,窗棂合紧,婢子们就默契的无人敢靠近。

霍十九愣是要了两次才罢休。

蒋妩感觉得到,今日的霍十九比从前的更加热情,似乎从前封闭克制的一些情绪如今都已放开了。

她不禁在想,难道霍十九当真是因为被封了锦宁侯而如此欢喜?

到里头又吩咐要水,听雨和冰松服侍盥洗更衣后,冰松才低着头回道:“回侯爷,外头来人回,说是您的两位义子求见。”

霍十九挑眉:“哪两个?”

“是郑大人和王大人。”

他们两个?

蒋妩已大约猜得出来者目的,不等霍十九开口,已道:“若是觉得为难,就叫郑姨娘他们回来便是,家里也不缺这几双筷子。”

霍十九挑眉,清泠目光中有着戏谑,轻笑道:“妩儿是考验为夫?你撵走的人,自然有你的道理,这会子我在让人回来算是什么。那样岂不是下你的颜面,叫你往后如何在内宅中说话?你呀。”隔着小几,探臂去刮了下她的鼻梁:“你就是想的太多了。莫说是他们几个,其余的那些姨娘我也不打算留了。”

蒋妩一冷,摸了摸刚被他碰触的鼻尖儿,呆呆道:“你说什么?”

“我说,那些个姨娘我也不想留下。回头你问问他们,就说是我的话,他们有谁愿意走的,咱们给银子。有谁有要求的咱们也尽量满足,就是有谁有心上人,也可以成全,余下那些实在没有地方去的,就叫人单独在后宅偏冷处收拾妥当一个院落,让其余人搬过去。咱们照常吃穿用度供给,再派几个丫头去伺候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蒋妩呆呆望着霍十九,已觉不可置信的心跳都在加速。

她活了两辈子,不巧都生在乱世,见过那些穷苦人家的汉子因为没本事而只娶一个老婆的,却没见过这等钟鼓馔玉之门的富贵男子,又是才貌双全的风流倜傥人物,会主动提出散去小妾的。

见她愣愣的望着自己,霍十九宠溺的又摸摸她的额头,笑道:“傻女孩儿,莫不是乐呆了?我不是玩笑,是当真的,你不必担心我反悔。我既与你说这些话,就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站起身,理了理下摆,道:“我去看看他们有什么事儿,你要是喜欢,趁这会子与姨娘们说说。”

蒋妩摇动葡萄缠枝的纨扇,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屋门,才低声说了句:“知dào

了。”

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蒋妩唇畔渐渐绽放一个迷人心魄的笑容。

原来心悦一个男子,在希望为对方付出的时候得到了对方的付出,感受到对方的善意,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蒋妩笑着,吩咐冰松和听雨将姨娘们都请来。

不多时候,八位姨娘陆陆续续赶到,都默契的以蒋妩给他们排的顺序站好请安。

蒋妩云髻松挽,锦衣华服,摇着纨扇端坐首位,笑道:“今日请各位前来,是因为侯爷的吩咐……”

将刚才霍十九与她说的那些复述了一遍,最后道:“你们都是聪明人,这会儿也应该都听明白了。侯爷是宽厚温柔的人,还估计着众位姨娘的未来,你们若有要求,大可以现在就提出来。若有想离开的,想投亲去,还是有意中人,都可以现在提出。”

姨娘们已是脸色煞白,苗姨娘尤其最为紧张焦急,颤抖声音道:“夫人,这话当真是阿英说的吗!莫不是你急着出去姐妹们,所以故yì

编排了这些话来诓骗我们。”

蒋妩闻言失笑,摇动纨扇的微风吹拂着她鬓角和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显得的格外肆意潇洒:“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么,如若今日是你坐在我的这个位子,这类假传消息的行当你也做得出?”

苗姨娘闻言,脸上铁青。“夫人不必强词夺理,您心里想的,婢妾们心里都懂。您不过是容不下咱们罢了。”

这样说法,暗指蒋妩善妒不贤惠。

一旁沉默的听雨和冰松二人闻言都是动气,又因为身份悬殊不好为蒋妩辩解。

谁知dào

蒋妩却点头,认真的道:“你说的不错,想不到你脖子上长个脑袋也不是完全做摆设显得高用的。”

“你!”

蒋妩不再理会苗姨娘,一语已经间接的坦白自己善妒。却又嚣张的就是善妒又何妨的模样。

蒋妩站起身,道:“罢了,你们都各自回房去想想,想好了随时可以来告sù

我。也没有道理今儿个就逼着你们做出决定来。都回去吧。”

“是。”众位姨娘行礼道是。

苗姨娘无奈,只得随着行礼,跟随众人离开正屋时,眼里正含了两泡热泪,抬头就瞧见霍十九正迎面走来。

眼泪断了线珠子一般滑落,苗姨娘忍不住,委委屈屈的唤了一声:“阿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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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道安家好门风,夫荣妻贵,子贤女孝,

实jì

上,深宅大院一出戏,输赢全凭演技精,

脸带笑,口似蜜,心藏刀,争得是份儿好前程。

安锦如却坚信,靠天靠地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

拾旧业重走设计路,小首饰也能有大名堂。

“这位爷请自重,本店卖金卖银卖珠宝,不卖女东家!”

第九十章 绝情

霍十九清俊面庞上并无表情,眼神如往常待人那般清冷疏远,似没看到苗姨娘的眼泪,只微颔首算是听到了她的话,就要进屋里去。

苗姨娘捂着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情急之下一把拉住霍十九的袍袖:“阿英!”

霍十九驻足,回眸望她,眸光平静无波,“何事?”

“阿英,你,你真要我走?”

“要你走?”

“夫人说你要遣走我们……”

“不是吧,妩儿不会这样说。”霍十九敛额道:“你是不是听差了?”

见他竟那样相信蒋妩,苗姨娘心痛欲裂,不甘的道:“阿英,你当真将当年你我之情都忘了吗!你看着我,我还是你的诗韵啊!你难道不要我了吗!”

望着她哀怨的脸,霍十九无奈的抽出被她紧握的袖子,“我何曾要过你?”

“阿英!你别这样。当年我知是我伤你颇深,可我知dào

你心中有我,否则我也不可能陪伴在你身边。我知你气恼我,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不能丢开手,只望着未来好生过日子吗?你如今有了妻,我也不与她争什么。我只求每日伴在你身旁就好,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苗姨娘说着,已是委屈的泣不成声:“我每日伏低做小,忍耐着各种刁难,难道就是为了如今看你绝情的眼?阿英,你要惩罚我的话,也够了啊!”

“我从未觉得你伤我,何来气恼?从未气恼。何来惩罚?”霍十九平静的表情终于转为无奈。叹道:“我救你。是念在你我自小的交情,不忍看你那样受苦罢了。你当年选择幸福是你的自由,我真的从未怪你。”

“阿英,你就不要在哄我了……”

苗姨娘的话未曾说完,已被霍十九摆摆手打断:“苗氏,我想你是自我感觉太好了。才会一直这样认为。你我的确是青梅竹马,当年也的确谈及婚嫁,可当时的我一心都在功名之上。何曾有心思谈情说爱?若换做另外一桩亲,对象是另外一个女子,只要我爹娘喜欢的,我也不会反对的,你既不喜欢,你爹娘也不同意,那就随你去,我也并未觉得难过。”

苗姨娘闻言,已经呆愣住了。

霍十九续道:“至于后来,的确是不忍见故人沦落到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地步。才将你带回府里来。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我霍英几时沾过你一指头?”说到此处霍十九越发觉得无奈。道:“我与妩儿商议过,尊重你与其他几位姨娘的意思,若有想去的去处,我自然送你们去,若是不想去,我霍家也不差几双筷子。只是你不要对我抱着任何希望就是了。”

苗姨娘蹬蹬后退两步,背脊靠着廊柱,已是泪流满面,连连摇头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阿英,你骗我……”

“我没骗你。”霍十九认真的道:“你应当知dào

我的性子,不会在这样事上哄骗你。还有,听你方才语气,似乎觉得留在我这里颇为委屈,还说了‘刁难’二字。你说,是谁刁难了你?”

语速不自禁加快,声音也有提高:“你穿金戴银,金奴银婢在旁伺候着,我爹喜爱种地,我连院子都舍了让他去折腾,叫你去除草等同于锻炼锻炼,你觉得是刁难?还是我爹只叫你一个人去干活儿了针对你了?至于你说妩儿那,她身为主母,超一品的诰命夫人,吩咐你一个妾室做事也算刁难?她若真要刁难你,你现在怕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一口气说了许多,霍十九扶额,觉得自己与她费唇舌着实是不智之举,摇头道:“罢了,你去吧。若不想走,过些日子自然会给你安排住处。”

话毕,人已进屋去了。

苗姨娘神思恍惚的站在廊下,呆呆望着院中那一方天空,眼前景物似都在旋转,向前一步,却一脚登空,从三层的台阶直接摔在地上,扭伤了脚,疼的“啊”一声惊呼。

两旁婢子忙将她扶起,急慌慌的扶着往住处去。

霍十九这厢才进内室,就瞧见蒋妩已脱了外袍,又穿了雪白的真丝中衣,盘膝坐在临窗铺设官绿锦缎褥子的暖炕上摇着纨扇。

奇怪的是,她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大一样。

蒋妩放下扇子,下地趿鞋走到霍十九跟前,也不说话,就将他推的后退两步坐在圈椅上,直接坐上他的腿,毫不客气的吻他的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且还是以这般强势霸道的姿态,按着他双肩不许他动作,只灵活的舌在他口中勾起阵阵的热潮。

霍十九想要伸手搂她的腰,想要去抚触她的身子,却发xiàn

自己双臂动弹不得,只能被动的承shòu她的吻。

原来只要她愿意,他在她面前就是绝对的手无缚鸡之力……

虽有挫败,却无暇思考,因为她的吻已从唇向下,滑在喉结,

她以贝齿轻咬他的皮肤,带来阵阵战|粟的愉快,又以牙齿咬开他的衣襟,隔着中衣轻咬他左胸的一点。

霍十九身子一震,闷哼道:“妩儿……”

虽才经过两次,可他哪里禁得住她这样撩拨。

谁知作乱的人却放开手,起身站在他面前,满yì

的笑着:“很好。”

“啊?”脑子已经一团浆糊的人不明所以。

“你方才那番话,我听了舒坦,这是奖你的。”

“额……那是否该继xù

下去,我……”

“不行。”

“为何?”

“谁叫你处处留情的!后面的事留着下次在说。”

蒋妩说罢轻巧的跃上暖炕,摇着纨扇笑的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霍十九哀怨的皱眉,却也没有挑zhàn

她的勇气。

若真被她踢下炕,那才叫丢人……

他这才意识到,老婆是个武林高手这样的事其实并不值得高兴,他的“委屈”能对谁说呢。

二人相对无言,又觉得这样情形好笑,刚笑出声来,冰松就在外头道:“侯爷,四喜来了,说有要紧事禀告。”

霍十九面色一凝,忙起身拂了下衣摆,确定无异后道:“你好生歇着吧,我去书房了。”

“嗯。”蒋妩点头,暗想或许是文达佳珲做什么过分出格的要求了。

两国之间没有对错,只有利益。她还当真不好评论。

霍十九这厢到了外头,四喜连忙行礼道:“侯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崔大人和金国负责与咱们这儿接洽的大人先后暴毙了!”

霍十九惊愕:“你打哪儿听来的?”

“小的哪敢扯谎,这样大的事自然是真的,崔大人是死在了去往皇上行宫的路上,金国的那位大人则是刚出了驿馆的门儿就被杀了,二人死因相同,都是被一巴掌拍碎了天灵盖,且杀人者只杀了他们两位,周遭的随从无人伤亡。据说,刺客的身手奇快无比,没有人看清人的长相,连身材都说不上来。”

崔大人和负责接洽的两人死了……

霍十九不自禁就想到了这一次文达佳珲提出如此过分要求的事。

这件事,可不就是通过这两个人来传递消息吗!

还是被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在重重侍卫环绕之下拍碎天灵盖,还没有人看到杀手的样貌。

前后串联起来,霍十九已明白了些什么。沉吟片刻,吩咐四喜:“这件事不许再张扬了。我先去书房。”

四喜忙行礼道:“是。”

蒋妩这厢心情大好,正好趁着没人,丢下扇子将腿架在墙上压腿舒展筋骨,却听到拔步床和屏风后的内室隐约有窗棂响动的声音,随后她便感觉到一个人轻微的气息和强烈的存zài

感!

有人潜进来,还是个高手!

她闪身到了拔步床内侧,左右瞧瞧并无可充当武器之物,随手抓了根金簪子握在手中权当匕首。

她屏息凝神,细细的体会那人的气息,仿佛越来越近,

但明明有人,且这样的距离,依旧听不到脚步。

她开始盘算,那人或许是个绝顶高手,她未必能打得过。

打不过,就要选好逃走的路线。

看了眼半敞的窗棂,又想,不弄清楚来人的目的,乱逃也不成,况且这会儿霍十九还在外院,家里这么多人呢,也不知刺客是只来了一个还是来了一群分头行动。

正胡思乱想焦急之时,蒋妩突然感觉到身侧气流的波动。

她反手握着金簪,屏息凝神,倏的攻向床畔突然靠近之人。

不待看清相貌,就已知dào

来着的身高是高于她许多的男子。而金簪子尖锐一段已抵住了对方的咽喉。

但是令蒋妩没想到的,是有一冰凉之物品,在寒气凛凛煞气重重之下,抵在她的心窝。

好快的身手!

蒋妩抬头,“是你!”

曹玉点头:“是我。”匕首不向前刺出,也不收回。

蒋妩手中的簪子也依旧抵着曹玉的咽喉处。

二人不论是谁,只要突然发难,对方必定会丢了性命。

可谁都没有贸然动作。

“你的目的。”蒋妩问。

曹玉摇头,道:“我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爷的安全。”

“阿英说你已走了。我就猜想你或许就在附近。”

曹玉讽笑:“我若不在,谁知你会如何。”(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升迁

“我能如何,阿英是我夫婿。”

“可你也是蒋学文的女儿。”曹玉嘲讽的笑,手上匕首往前略送了一点。

蒋妩已感觉到轻微刺痛,似已经割破了皮肉。

她面色不便,簪子尖锐的一段也沾了他的血。

两人就如迅猛的野兽,彼此拿住对方的命门,就是在考验谁先露出破绽,失败者便是死。

曹玉嘲讽一笑:“我曹墨染也称得上江湖中排名靠前的人物,你不过才十六,还是养在闺中的弱女子,就有这样伸手,能与我势均力敌。我先前被金国人的说法蒙骗,还心怀愧疚,觉得是冤枉了你。谁知今日一来亲自试探,你就露出破绽来。难为爷那样信任你,连刺杀金国大皇子的事都做出了!”

“你说什么!”前头的话蒋妩全不在意,只注意到最后一句:“你说阿英去刺杀金国大皇子!”

“你竟不知?”曹玉收回匕首,随手丢在地上。清脆的响声格外刺耳。

蒋妩也撤回手中的簪子,看着地上那把她亲自画了图纸打造的匕首已经明白曹玉的怀疑。

曹玉道:“金国大皇子看上了你,私下里与他们国家的使臣说想要你陪他一夜。金国人就将此事告sù

了咱们的人,咱们的人又私下里去找了爷。”

说到此处,曹玉十分心痛的道:“爷是多么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得知消息却昏了头,竟拿了匕首就乘轿去了。被金国大皇子拿了个正着。多亏爷机灵。当下冷静下来。说要献匕首。你说,你是不是害人不浅!”

蒋妩坐在床沿,呆呆望着地上的匕首:“我竟不知……怪不得他今日这样奇怪。”

“那两个知情人我已经杀了,这样的事若传开来,对你的名声影响还是次要,爷在外头还如何做人!”曹玉冷冷的道:“爷既喜欢你,我就暂且先留着你的性命,也拜托你省些事。不要出去招惹桃花来叫爷为难。”

说罢甩袖子就往内室里后窗处去:“那匕首还你。”

蒋妩俯身拾起当初在英国公府就已遗失的匕首,低声道:“多谢。”

“我是为了爷,不是为了你。你若有半点不轨心思,我定会去你性命!”曹玉负气说罢,人已翻出窗去。

蒋妩看着匕首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笑着摇摇头。

以曹玉的性子和狠辣,连那两位大人都已杀了,若是想杀她,方才哪里会不动手?或许这些天他一直都没有走远,潜伏在暗处观察府里的动静。见她与霍十九恩爱且她也当真没有害人之心,这才勉强放下一半的心吧。

蒋妩将匕首收好。又将簪子放回妆台。却思考起文达佳珲这个人。

他们交集不多。他每次在她面前似乎都很狼狈,她竟还会说出那种要求来,恐怕是布置下天罗地网等她去钻吧。

想不到,霍十九竟然会是那样的反应。

她一直都知dào

他对她好是有目的的。也混不在乎他的目的,她既心悦他,就豁出去被他利用也心甘情愿了。

可是一个能为她到如此地步的男人,会是因为利用才对她好吗?

如果她将他的心意理解成那样的不堪,不仅对不住他,更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罢了,往后这种事她不去想了。就算是利用,就算是虚假,至少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这就已经足够。

“夫人,小厨房送来了酸梅汤,清凉解暑的,奴婢给您端来一碗。”听雨端着黑漆木托盘进屋,一抬头,却看到蒋妩左胸口处的一点血迹。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蒋妩回过神,这才感觉到皮肤上的刺痛,道:“没什么,你去给我寻件中衣来,还有,这件事不要与侯爷说起。”

“是。”听雨撂下托盘去取来中衣,伺候蒋妩更衣时特地查看伤口,见只是破了薄薄的一层皮,伤口还很小,这才放心,去拿了伤药来给她擦,服侍她穿好衣裳。

一夜无事,次日清早,姨娘们来请安时,都说不愿意离开,也没有去处可去。

蒋妩自然不会威逼他们离开,要绑着一个男人的心,从来不在于如何去断绝他身旁是否出现异性的机会,因为她不可能每日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要的只有她自己做到极致,让他对她爱不释手才行。

蒋妩当下吩咐了人将后宅中的清馨苑收拾妥当,命姨娘们搬到那里去居住,也免了他们往后来立规矩。霍家养着他们,往后再不必相看两厌了。

苗姨娘的扭伤严重,乍然听闻这就要挪过去住的消息,又急又气,索性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婢女来回蒋妩,蒋妩只道:“那就抬过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婢子也不敢有半句异议,忙飞奔着去了。

蒋妩忙着安置了姨娘们,照样去地里帮霍大栓的忙。

霍十九这厢却是陪着皇帝好容易将使臣暴毙的事解决了。

其他人不知其中深情底理,自然一头雾水,只当是有不希望条约签订成功的人来搅局。和霍十九与文达佳珲却心如明镜。

文达佳珲自然怀疑是霍十九所为。

霍十九也大大方方用怀疑的眼神去看文达佳珲,二人暗地里的眼神交锋自然瞒不过英国公的眼睛。

但当事人已死,英国公也想不到文达佳珲会提出这样要求,便好奇的吩咐人去查,当然,是毫无结果的。

两国大臣被害一世,对外只宣称暴毙,私下里还在紧锣密鼓的调查之中,却毫无头绪。转眼间。文达佳珲带领使臣来访已有一个月。九月初的京都天气依旧炎热,只是早晚温差大了一些。

这段时间,文达佳珲日日笙歌,夜夜宴席,还定要指名道姓哪些大臣带着家眷去陪着吃酒,决口不提条约签订的事。

原本条件都谈拢了,只是到了这最后一步骤文达佳珲从中别扭,燕国文武官员的耐心都快被磨光了。

小皇帝却依旧不理朝政,还极为喜欢文达佳珲那些每日的新花样,每天晚宴必然会去作陪,全无皇帝形象,又不上朝,又只顾着玩儿,清流才刚欢喜雀跃起来的心,又因为霍十九加官进爵,皇帝再度不问政事而沉落谷底。

蒋学文焦急不已,要去见小皇帝,可到了别院即便是等一整天也见不到人。晚宴上他不可能硬闯。竟然除了递折子,就再无它法来向皇帝进言。

上一次出了大事,就是递折子引了起来的,蒋学文这一次非常谨慎不敢造次。就与几个清流中的重臣商议着该如何办,最后讨论出结果,给小皇帝上了一道折子。

本以为这折子会让英国公的人扣下,这一日竟然真到了小皇帝手中。

小皇帝左手抓炒花生米吃,右手随意翻看折子,似很不耐烦的对英国公道:“……说英大哥是锦宁侯,将来得回失地的封地是他的,要与金大皇子谈判迅速促成此事的人只能是他。他妈的这叫什么狗屁道理,难道地里的菜蔬粮食是谁种才能谁吃?那些个清流之觉得自己多高尚似的,要有这个规矩,他们早饿死了!”

“皇上圣明。”英国公拱手行礼:“他们的要求的确过分,锦宁侯虽是英才,可金国大皇子那一行人也都不是好缠的,要利用如此大事来难为锦宁侯,也不担心到底是否真能谈成,可见清流之人的龌龊和自私。”

“这样的人最可恶,比贪官还可恶。”小皇帝丢下折子,抓了一把花生米继xù

吃,含混不清的道:“贪官是贪钱,他们这些自命高尚的酸儒贪的却是名。他们为了自己的名,恨不能将全天下的人都踩在脚下衬托出他们的好来呢,英大哥到底怎么开罪他们了,要被这样算计。”

小皇帝气愤之下语速极快的一番话,让英国公面上一凛。

从来不学无数只顾着玩的人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看来他的确是有本事的。

若是不严加看管的话……将来皇帝一旦开了窍开始要亲政,后果将不堪设想,一个不好用的棋子,到时候他之能废了他。

英国公笑道:“皇上说的是。若非胸中有大丘壑,也断然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皇上智慧非比寻常啊!”

说到此处,英国公眼眶中竟有了眼泪,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臣回头定要去给先皇上香,告sù

先皇,皇上如今也成长起来了!”

小皇帝羞涩挠头:“朕有这么厉害?”

“皇上文治武功,必然不在先皇之下!”

“那就好,那就好。”小皇帝喜气洋洋的笑着,道:“虽然清流的目的不纯,可到底折子上说的也不错,不然就叫英大哥全权负责,至于清流嘛……”

沉吟片刻,小皇帝噗嗤笑了:“既然蒋学文叫唤的那么欢,就让他去锦州做个巡抚,叫他好生忙活忙活才是正经的,也省的在京都碍眼。”

“可蒋大人与锦宁侯素来不和……”

“不和归不和,难道他还敢造反不成?就是他给英大哥的封地好生打理着才是呢!”

小皇帝说到此处,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极了,立即吩咐人草拟的折子,看也不看,就送到蒋家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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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看穿

小魏子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圣谕来到蒋家门前时,蒋学文正在书房里考蒋晨风的功课。因天热,爷俩都只穿了细棉布的白色背心和绸裤。听了银姐来回,说宫里来了人,专门要见蒋学文一人,手忙脚乱的套衣裳。

“爹,这个节骨眼儿上宫里来人,怕是不好。”蒋晨风手脚麻利帮衬蒋学文打带子。

蒋学文也系对襟外袍领口的扣子,道:“你说的是,许是我那个折子叫皇上为难。你也知dào

,霍英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着实不一般,叫他去说服金国大皇子这等任务,与先前他立下军令状大约等同程度。”

“可这次并未立什么军令状。”

“你以为除了皇上和持重的九王爷,还有谁能逼着他去立军令状?也说不准是英国公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在皇上耳边又加减多少言语呢。”

蒋学文穿好外袍,便道:“你不要跟来了,且在此处等一等,我去瞧瞧。皇上对我应当也不会为难,若是真想为难于我也早就行事了。”

蒋晨风道“是”,看着蒋学文的背影未免忧心忡忡。

若是英国公与霍十九的行为不算过分,其实他不希望清流与之对上,因为到时候只会让蒋妩夹在当中为难罢了。

蒋学文到了院中,见来传旨意的是小魏子。他素来对这个阉人没什么好印象,隐约觉得皇上做的那些出格的事霍十九出主意,小魏子便是陪同执行的人,他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以这会子对小魏子很不客气。倨傲的仰着下巴拱了拱手。道:“不知皇上可有何吩咐。”

小魏子看不惯蒋学文的傲样。却因他是霍十九的岳丈老泰山而不敢怠慢,堆笑行礼道:“奴才给蒋大人请安了。今儿个是奉皇上口谕传一道谕。”

说着便将手中谕旨双手捧给了蒋学文。

蒋学文诧异接过,心内多少有些澎湃。因为小皇帝不勤政、也不理会朝中之事,平日里朝廷大事多是英国公把持,虽说顶着皇上应准的名儿,却很少有真zhèng

皇上的意思。而皇上这般使身边内侍出来传旨意是极少的。

激动的浏览一遍,蒋学文惊愕抬眸。

小魏子满面堆笑的道:“大人瞧过了吧?皇上的意思,是将锦州与宁远交给您与锦宁侯了。您任巡抚。也可帮衬女婿好生打理封地,有事儿你们也可有商有量的。不过您要想上任,锦宁侯要想有封地,也还得先得了回这片地才是啊。”

蒋学文心内不爽,但对皇帝的话他是极尊重的,即便此刻就叫他死,他也绝不会有半句异议,当下道:“臣遵旨,还劳你转告皇上,臣定当尽lì

。”

小魏子笑着颔首。又道:“奴才还要传皇上的一句话儿。”说着清了清嗓子,以小皇帝的口吻道:“蒋石头。你好生与英大哥相处着,可不准欺负人,还有,如今你已是巡抚了,好歹要与英大哥配合着,立kè

就去找英大哥商议商议如何能叫金国皇子松口痛快的解决了此事吧。”

说罢小魏子虾腰道:“奴才的话儿带到了,还要回去给皇上回话,就告辞了。”说着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蒋学文也不与小魏子客气,没有赏钱,连句客套话也没说,送也不送,就只当此人不存zài

的回了屋子。

到了院门外,小魏子哼了一声,鄙夷的看了眼蒋家半闭的黑漆剥落的院门。

怪不得皇上讨厌蒋学文的性子,连他瞧着都烦。

蒋学文这厢回了书房,将事与正担忧的蒋晨风说了,蒋晨风先是愣住,半晌方问:“爹有何打算?”

“能有个什么打算,不过是奉旨听命,‘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罢了’,皇上八成又是起了玩心,明知dào

我见了霍英就烦,还偏要升我这个官儿。我倒是宁可只做个言官,也不愿意去霍英的封地做什么巡抚去。”

“爹。”蒋晨风端来凉茶,伺候蒋学文吃了,见他似脸上好kàn

了一些才笑着道:“不拘什么只您好生与霍英面儿上过得去也就罢了,也不叫三妹妹在其中为难。皇上口谕不是叫您去与霍英商议一下吗,您这就预备一下去吧,恰好也能看看三妹妹如何了。”

蒋学文百般的不情愿,这会子也只好遵旨,回了里屋去更衣。

唐氏自然要问明,蒋学文大约一说,唐氏却冷笑了一声:“女儿出阁后,就连身负重伤你都没拉得开老脸去看一眼,你何曾顾过妩姐儿了。这会子皇上一句话,你就得巴巴的去。你叫妩姐儿心里如何去想。”

自蒋妩出阁后发生了种种事,唐氏对他就动辄冷着脸。蒋学文因心中有愧,是以不与唐氏一般见识,并不与她吵。

唐氏却一看到蒋学文那样沉默着连句解释都没有就窝火,她怀疑他吩咐蒋妩做什么,可怎么问都问不出,也只能自己去猜,左右八成也是对蒋妩和霍十九婚姻不利的事儿,对蒋学文所谓的那些国家大义有好处的事儿。

“你蒋玉茗几时能将咱们这些陪着你同甘共苦的家人放在心上第一位就好了。你总说什么一切都为了大燕朝。可你这样儿自个儿家里都弄不明白的,还有什么脸去说人家没理顺好偌大一个国家。”

没由来的一番话,说的蒋学文心中憋气,失去的土地是不能不得回的,圣旨也是不能不遵的,这便是说他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会与深恶痛绝的霍十九共事,今日还要主动去那个奸臣的府上!若是给他带着火油,他绝对愿意去烧了霍家的宅子,可今儿个又是去与霍十九商议对策的。

朝堂上的事已经够烦,他也已受了够多的委屈,偏偏在家里还动辄就要被唐氏冷言冷语。心情好时尚且罢了,心情不好如何忍受得住?

“妇道人家,理好家中的事就罢了,手还伸的这般长,连男人家在外头的事你也要插一手?”

唐氏闻言气急,带扣也不为蒋学文系,竟轮着腰带就抽了蒋学文两三下:“你个死老头子!你做的事打量我们都不知dào

?你当我们是傻子瞎子,那你就真真将人看低了,也错了主意!”

“我做了什么了!我满心都为了朝廷,你目光短浅,不懂还浑说!”蒋学文捂着被抽疼的手臂拔高了声。

唐氏扔了腰带,捂着脸哭道:“你为了你的朝廷,为了你的国家大义,到底是叫咱们全家牺牲多少才足性?是不是哪一日全家都被你给带累死了你才甘心,啊?你委屈我的妩姐儿也就罢了,你不与我解释,我也姑且当你是抹不开脸,这会子你还敢这么说话!你滚蛋,去跟皇上睡,跟你的国家大义睡,老娘今儿个休了你,不要你这老顽固了!”

“你,你简直泼妇!”

“我是泼妇,我再不泼妇,我的孩子就要遭殃,说不定有一日我还要变成寡妇!我姓唐的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嫁给你这样没人味儿的!”

二人吵闹之声,将蒋嫣与蒋晨风、蒋娇都引了来,蒋晨风劝着蒋学文快些去办正经事,捡起腰带掸掉灰尘扶着蒋学文手臂离开,蒋嫣与蒋娇则安抚唐氏。

蒋学文离开家,乘着马车时依旧觉得乌云罩顶,唐氏说的那些话,就如同刀子一般扎的他心口疼。

他一心一意为了朝廷,为了大燕,旁人不能领会就罢了,怎么家里人都不能领会。亏得妩姐儿和晨哥儿都是懂事的,否则他真是断弦无人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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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妩和霍大栓正在一面喂猪一面商议要养鱼的事儿,就听下人来传话,说是蒋学文到了。

二人都万分惊愕。

霍大栓愣了片刻回过神,急忙丢下木勺就往外走:“妩丫头,咱们快去迎你爹来。蒋御史可是稀客啊。”边走边吩咐下人:“去看看阿英那混小子在哪儿呢,就说他老丈人来了,还不赶紧滚出来磕头,还有,去告sù

太夫人预备饭菜,亲家来了。”

下人立即行礼道是,飞奔着“兵分两路”去传话。

蒋妩在围裙上蹭蹭手,跟着健步如飞的霍大栓不多时候就迎到了正门。

还不等走近,就看到穿了身半新不旧的牙白色袍子,腰间打了带扣的蒋学文在随从的陪同下迎面而来。

霍大栓眉开眼笑,粗着嗓门老远就打招呼:“亲家你可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啊!哈哈!”

蒋学文拱手,明知霍大栓这样耿直性子是不会笑里藏刀讽刺他的,但因心中藏着事,毕竟还是觉得戳心窝子,沉声道:“霍老太爷。”

“嘿!什么老太爷不老太爷的,亲家不必这样客气。”

蒋妩笑着给蒋学文行礼:“爹,您来了。”

蒋学文看到蒋妩那张如花笑颜,立即觉得那日打了她嘴巴的手上还热辣辣的,那种热度到现在还没散去。

咳嗽了一声,干燥着嗓子道:“嗯,来了。”

蒋妩自然知dào

蒋学文的尴尬,可父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多日不见也想念得紧,就与霍大栓一左一右陪着蒋学文去正厅,各自落座。

蒋妩亲自为两位老人奉茶,随后笑着问:“爹今日怎么想起过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维护

蒋学文平静的将小皇帝的旨意说了一遍,随后略有不悦的道:“我是奉旨而来。”

也便是说若非奉旨,他才不会登霍家的门。

霍大栓脸上有些发热。自个儿也知dào

是他儿子不好,是他做爹的没有管教好。可到底如今两家已经是做了儿女亲家,往后还指望着蒋妩多管着霍十九,蒋学文多帮衬霍十九,便陪笑道:“我已叫人预备了酒菜,待会儿咱们老哥儿俩好歹好生吃一盅,自打上次之后咱们还没吃过酒呢。”

蒋学文虽不讨厌霍大栓,可厌烦整个霍家的很,刚要开口拒绝,蒋妩就已对霍大栓道:“爹,我爹也早说要与您一同吃酒呢,说您是爽利汉子,他最佩服这样直爽性子的人。”

蒋学文一听蒋妩这么说,却也不好反驳了,只是含笑点头。

霍大栓闻言挠着后脑勺,哈哈笑道:“只要亲家不嫌弃我是个粗人。”

“哪里会。要说是粗人,我更是粗人。”蒋妩莞尔,“我一个女人,还去跟金国皇子拼酒呢。”

“你那是为了咱们国家,是亲家教导的好。待会儿妩丫头也一起来吃一盅吧,你有酒量。”一说起这件事,霍大栓就与有荣焉,心情越发好。

蒋妩却摇头:“不成,我可不敢再吃多了。断没有个体统,若被我娘和我长姐知dào

,又是一顿好训。”

“妩丫头这样很好,做什么训你?你瞅瞅地里那些黄瓜,一根一个样儿。也没有哪根刺儿花儿都一样的吧。人不也是这样么。非要把个活泼开朗的好姑娘管束成一个木头疙瘩。京都城里那些大家闺秀都清一水儿的是那个模样,那还什么趣儿。妩丫头就只管来吃酒,爹保管你娘和初六他们没意见,要是阿英那个熊孩子敢说你半个不字儿,你只管告sù

爹,爹窝心脚踹死那混蛋。”

“谢谢爹。阿英对我很好,也很纵着我,哪里会说我。”

霍大栓眼睛一瞪:“他敢对你不好试试!”

……

蒋妩与霍大栓说话时。蒋学文在一旁看着,竟觉得自己半句话都插不上。自己的女儿在别人家父母跟前,竟被这般如宝如珠一般的宠爱着,而这样的轻松环境在他家里是没有的。

见蒋学文沉默,蒋妩也猜得到他心中所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与霍大栓聊天不叫场面冷下来,不叫这朴实的庄稼汉子难做。

不多时,外头就有丫头来回话:“老太爷,侯爷来了。”

“来了就来了。还回个屁话!叫他赶紧滚进来见过他岳父,难道还等着老子去迎接不成!”

丫头被霍大栓训的脸色涨红。连忙行礼连滚带爬的退下去。

蒋学文看的诧异,掩口咳嗽了一声定住心神。

抬眸,就见身量高挑穿了身天水蓝交领直裰头戴黑网巾的霍十九举步而来。他步履悠然仿若漫步花丛,俊颜明朗唇畔带笑的进了屋来。

蒋妩起身,“侯爷。”

霍十九冲着她微笑,给霍大栓行了礼,又问候了蒋学文。

蒋妩就给霍大栓使了个眼色。

霍大栓会意,忙与蒋妩退了出去,将明厅空间交给了二人。

霍大栓担心翁婿二人万一打起来闹的不好收场,也不走远,在院门外台矶子上坐了点了一袋烟吧嗒。

蒋妩见状也不好走远,索性在另一侧的台矶坐下,道:“爹,阿英有分寸,我爹也不是粗鲁的人,他们打不起来的,爹不必担忧。”

“你这丫头,都知dào

爹为啥犯愁。”霍大栓对这个儿媳妇喜欢的紧,整日里帮衬他种地不说,又不像寻常那些千金万金小姐一般只知dào

涂脂抹粉妖妖俏俏,霍大栓心底里就拿她当自己的闺女一个样,所以说话也很直接:“我的确是怕亲家性子直爽,万一真与阿英闹个不愉快,以后两家人不好见面不说,还会带累了你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能如此为她着想,蒋妩着实感动的紧。笑道:“爹放心,不会的。”

霍大栓又道:“我这会子去不方便,要不妩姐儿,你端茶进去,看看他们爷们怎么样,要是真吵起来了你也好劝劝,没吵起来你就出来,也告sù

我一声。”

明明总是将霍十九骂的狗血淋头,动不动就要窝心脚,可真到了有事发生,霍大栓又是如此爱子心切的一个慈父。

蒋妩觉得,霍十九除了政治上的做法她无法认同之外,其他方面的好性子,或许也多亏了有霍大栓这样的父亲。

“是。”蒋妩起身,就吩咐了婢女去沏茶,自行端着进去。站在门前说了句:“打扰”。

迈步进门,就看到霍十九面色如常,而蒋学文已气的面红耳赤,正压抑着声音怒道:“……你这叫个什么主意,难道拖延,等待,就能叫金国大皇子乖乖的将条约签了?我说你平日里那么多的歪歪心眼儿,怂恿皇上做荒唐事连想都不必想,张口就来。这会子却一个正经主意都拿不定。”

“爹,吃茶。”蒋妩放下茶碗,打断了蒋学文。

霍十九也接过茶碗,对蒋妩微笑。

蒋妩便道:“往后阿英和爹都议锦州和宁远的事,相处的机会还多着,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着相处吧。爹说话也太焦急了。以后就慢点与阿英说吧。他也不是个三岁的奶娃娃,不是听不懂。”

蒋学文听闻女儿开口竟然是对霍十九的维护。当即觉得说怒火中少,恨不能立即将她领回家去。

可是一想他安排给蒋妩的任务。若是她不能完全得霍十九的信任,又如何能为清流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是以蒋学文将脸一沉,站起身来道:“男人家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霍十九眉头一皱,刚要为蒋妩辩解,就听蒋学文道:“还不退下!”

蒋妩见蒋学文真的动怒了,不愿与父亲争辩气到了他,便退下了,临出门时,她与霍十九的目光相对,二人同时一笑,格外默契。

蒋学文来这一趟是奉旨,如今已经达到目的,该说的也都说了。就算是要想法子也不在乎这一时,是以赵氏吩咐下人来请蒋学文等人去饭厅用饭时候,蒋学文已经要告辞。

蒋妩再三挽留,蒋学文执意要走,最后她只能和霍十九将人送出府去。

回去路上,霍十九拉着蒋妩的手,心疼的道:“委屈你了。我与你父亲不对盘,他不喜欢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就是为难了你。”

“我也没什么为难的。你别这样说。”若是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让蒋妩觉得脸上发热。

回了饭厅,霍大栓竟然没见到霍十九带了蒋学文来,当即发了怒,指着霍十九的鼻子就要开骂,却被赵氏一瞪眼阻止了。

蒋妩被赵氏拉着坐在身边,也不叫她立规矩布菜,反而拿了公筷给蒋妩夹菜,道:“蒋御史怕是还有要紧事要做,就急着回去办了,往后请来相聚的机会多得是,还在乎这一次了?妩儿,你多吃点。”

“谢谢娘。”蒋妩也给赵氏、霍初六布菜。

霍十九和霍廿一坐了个对面儿,都端着碗不言语。

霍大栓也觉得赵氏说的有道理,且现在发脾气,训斥的就不单单是霍十九,怕蒋妩也吃不下饭了,是以也就强压火气。

谁知霍廿一吃了半碗饭,将碗筷一丢,银筷与瓷器和桌面碰出老大一声响,冷哼道:“也怪不得蒋御史要走,看到他我也倒胃口。”

“廿一!说什么呢!”赵氏冷声训斥,又对蒋妩笑着道:“妩儿不必理会他,我看也是该给廿一说一门亲,找个好姑娘来好生管着他了。”

蒋妩笑着,刚要接话将这难看场面掩过去,霍廿一却道:“有这样的大哥,我还说亲?莫说初六嫁不出去,也不会有人愿意嫁给奸臣的弟弟!”

“廿一!”

霍廿一的一句话,说的众人都是沉默。

霍十九缓缓放下碗筷,起身缓步出去。

蒋妩望着霍十九的背影,只觉得苍凉,随即看了霍大栓与赵氏没有开口的意思。当下忍不住火气,冷哼一声,不等霍十九走远,训斥的话就已出口:

“霍明,我这当大嫂的今日少不得要讨你的厌恶了。你将我看成奸臣的老婆也罢,但见你这样不知好歹不分轻重的,我就忍不住想揍你一顿!要不是看在爹娘的面儿上,我早就窝心脚踹飞你猪圈里去了!”

“咳咳!”霍大栓禁不住咳嗽起来。

“你大哥是有哪一点对不住你了?他政治上与人见解不同,就算做错了事,自有那些被亏待的人说嘴,轮得到你在这里义愤填膺?就是他犯了法,自然有大燕朝的法律约束制裁他,轮得到你开口吗!反倒是你,整日里跟你大哥欠了你银子钱似的,见了面儿就冷嘲热讽,长幼你都分不清,当着爹娘的面儿就摆出那个嘴脸来,我看你是要造反!你还读圣贤书呢!书都读道狗肚子里去了!莫说你现在这样儿的就只是个娘们儿作态,就是你真的金榜题名,你要做大好人,要跟你大哥抗衡,我看也还差的远!”(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保护

谁也想不到,蒋妩会当众训斥小叔,且是在公婆面前。

她句句咬着道理,着实让霍廿一想不出如何辩驳,一张与霍十九极为相似的俊脸涨的通红,要吵嘴,又觉得与长嫂吵输赢都是自己的不是,又跌身份。

蒋妩点到即止,放下碗筷,道:“爹,娘,我先去看看阿英,你们慢慢吃。”

“哎,丫头还没吃饭呢。”霍大栓担忧的站起身。

“没事,待会儿叫小厨房预备些点心。”蒋妩对霍大栓与赵氏微笑,又冲霍初六颔首,就疾步追着霍十九出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赵氏不悦的训斥霍廿一:“你也太不懂事了些,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整日里孩子作为。你大嫂说的是,你大哥就是再不好,也是爹娘养的,也是你大哥。你好歹也要尊敬尊敬,不好时刻冷嘲热讽。他在外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回到家里来不也时时刻刻都孝顺温和?就是头猛虎,到家里也变成了猫,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霍廿一冷哼,推了碗筷起身便走:“我没有这样的大哥。连大哥我都不认,还认大嫂?亏她还是蒋御史的女儿,就知偏颇帮她男人。”

“你个兔崽子,她不帮她男人还帮你?明明就是你的不是,你还敢犟嘴!”霍大栓气的追了出去,脱了鞋抡圆了照着霍廿一后背拍出两个鞋印儿。

霍廿一不敢躲,却也杵在原地倔强的不吭声,与霍大栓一样瞪着彼此。似是比谁的眼睛大些。最后又挨了好几鞋底子。

%

蒋妩回潇艺院见霍十九并没回来。就吩咐了冰松去小厨房告sù

预备饭菜送去外院书房,自己先赶了过去。

书房所在的院落很安静,四喜等随从都远远地在外头候着,没人靠近主屋。见了蒋妩,众人都行礼。

蒋妩微颔首,就直奔着里屋而去。上了丹墀,站在门前叫了声:“阿英。”

“进来吧。”霍十九的声音如往常清泠平静。

蒋妩撩珠帘进门,就见侧间里。霍十九盘膝坐在临窗的黑漆罗汉床上,正翻阅《庄子》,见她来了,放下书笑道:“怎么来了?没吃饭吧?”说着话就要下地来。

蒋妩先他一步坐在他身旁,笑道:“我吩咐了人待会儿将饭菜送来,咱们一起吃,你不会有什么不在书房吃饭的规矩吧?”

“不会。”霍十九笑着搂过蒋妩的肩膀。

虽然一切如常,可蒋妩分明感受得到他的疲惫,就算是做奸臣,也有许多无奈的吧。

“阿明说话就是那样子。我才刚都替你训了他一顿了,你就不要往心里去。爹娘心里是疼你的。”

“我知dào

。”霍十九搂着蒋妩的肩膀:“只是委屈了你。”

“我不委屈。又没有人欺负了我,我有什么好委屈?现在委屈的是阿明。”

“下次他要说我什么,你不要为了我去与他分辨。免得在爹娘面前你难做。”霍十九摸着蒋妩细滑的脸蛋,道:“我知你满心里是为了我,但你也要多留个心眼儿,我是爹娘的儿子,阿明也是,哪个做父母的会喜欢自己的孩子被人说?仔细他们不高兴。”

“你这人,就不怕背后说这些话叫爹娘听了去生你的气。”蒋妩愉快的笑着。

“我是为了你好。”霍十九也笑,“我是已被骂惯了的,早已经习以为常。再说我脸皮厚,不怕的。”

蒋妩沉默,抬眸望着霍十九的精致的侧脸。浅麦色皮肤细腻光滑,鼻梁高挺,红唇秀气,像个安静的孩子。

蒋妩突然禁不住疑问,“阿英。你为什么要做到今日这样地步?”

霍十九闻言倏然看向蒋妩。

蒋妩剑眉微蹙,明眸中闪烁着怀疑:“你我虽才成婚不久,可我看你的为人与外头传言的有很大出入。”

“你不也是。”霍十九莞尔。

“可见流言不可信。”

蒋妩依旧认真望着霍十九,道:“所以我才觉得你和外头传闻中的大恶人不同。我不懂朝堂上的事,或许你所作所为也有你的道理,只是不入大多数人的眼吧。他们可以骂你,但是不准在我面前骂,我也绝不会允许你有事的,只要我在。”

霍十九闻言,倏然看向蒋妩。

阳光自背后糊着明纸的格扇照射进屋,将蒋妩的身形勾勒出明媚曲线。她的脸半掩在阴影中,娇美轮廓有了棱角,就越发觉得她眉目英气,眼神明亮。

本该是被他保护着的小姑娘,如今却用如此坚定的眼神望着他,说出那样动人心魄的话来。

一句“绝不会允许你有事,只要我在”,比任何情话都叫人感动,霍十九突然觉得心里的空虚都被温软的水填满了。望着蒋妩,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蒋妩见他唇角翕动,轻笑道:“瞧你,我是不会再伤你了。当初若不是被墨染逼急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霍十九却认真的道:“我不怕。也感激你伤了我。”

“怎么说?”

“你若不伤我,一则是你自己有危险,二则,我又怎么能入你的眼?”

蒋妩脸上发热,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外头恰好有婢子抬着食几进来。她起身拉了霍十九的手去用饭。

霍十九心中一扫阴霾,二人也不尊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说笑着,他竟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

蒋妩又拉着他出去散步溜食,道:“我瞧你体魄虽然好,可也还是弱了点,往后不如每天来跟着我运动,得了空就来地里做农活,多与爹相处一下也是好的。”

被老婆说“弱”,且老婆还是个小姑娘,霍十九当真觉得很受伤。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她相比的确是“弱”。咳嗽了一声道:“我就不去地里了。免得爹见了我气不顺。总嚷嚷着要踹死我。”

“窝心脚吗?那是爹的口头禅。又不会真将你如何。你呀。不要有事没事自个儿呆在书房,我看你总是在看《庄子》、不然就《孟子》,你也来院中种地活动活动,通些稼穑也是好的。”

二人携手聊的愉快时,已有下人高高挑起了宫灯,将傍晚的院落照的明亮。

霍十九第一次生了闷气又用了饭之后,胃里居然没有存了一个石头一样的硬疙瘩。

“侯爷。国公府来人了,说是有要紧事要与您说。”四喜远远地回话。

霍十九停步。道:“知dào

了。我这就去。”

一个国公府的下人来,竟要让霍十九这个锦宁侯亲自去见。难道只是因为锦宁侯的封地现在还没有要回吗?

蒋妩蹙眉,道:“那我回去等你。”

“你要累了就早点歇着。”

霍十九嘱咐了蒋妩几句,就快步去了外院前厅会客之处。

蒋妩回了卧房,脱了外袍穿着中衣压腿舒展筋骨,又做仰卧起坐,还打了一套军体拳,等了会儿,外头就来人回:“侯爷去英国公府赴宴去了,请夫人自个儿先歇息。不必等。”

婢子行礼退下,蒋妩已全没了锻炼的心思。

霍十九对英国公一直很恭敬。英国公也很重用霍十九,可她始终觉得其中有些不明白的事,还有,她不确定文达佳珲这一次会不会再弄出刺杀暗杀这等事。

蒋妩终究是不放心的。

她叫了冰松来,吩咐她去拿自己的夜行衣。

冰松惊愕,压低声音道:“夫人,您要出去练脚程吗?这儿可不是咱们府里了,在霍家练脚程,万一被发xiàn

了可怎么好。”

“我会被人发xiàn

?”蒋妩曲指弹她额头,“别婆妈了,你又不是不知dào

我。”

冰松领命去取来夜行衣,伺候蒋妩换上,又为她将长发梳了个马尾,拿了面巾为她遮面。

蒋妩将匕首绑好,就推开后窗,回身吩咐道:“你和听雨在屋里看家。若来人,就说我乏累了,先睡了。”

“知dào

了。夫人,您可千万留神,早些回来啊!”冰松嘱咐时,只见黑影一闪,蒋妩已经跃出窗户不见踪迹,忙向前追了几步。

她站在窗边时,外头已经看不到蒋妩身影。

忧心忡忡的望着渐渐合下的夜幕,冰松半晌才关了窗。

蒋妩离开府门,很快就追上了霍十九的马车。她却不上前打扰,也免得他知dào

了担忧,身子就如同轻盈的狸猫,在一旁屋檐或者院墙边缘,再或者阴影处前行,始终不加速超过,但也不会距离马车很远。

到了英国公府。她掩藏在墙角阴影处,眼看着换了身绚紫色锦缎外袍的霍十九在仆从簇拥下上了丹墀,这才寻找一处寂静无人之地,一纵身略上墙头,悄无声息的跟随者他的步伐。

霍十九去的依旧是天香阁。就是上一次蒋妩被发xiàn

后掳走霍十九的地方。

她翻上屋顶,墩身掀开片瓦,附耳听着屋里动静。

就听霍十九与英国公客套了一番,上了茶,二人不过闲聊几句,英国公就问:“听说你府里这些日子小妾都打发了。你那些义子干儿送的妾室也都送回去了?”

霍十九笑着颔首道是。

英国公顺着胡须,朗声笑道:“到底是年轻人啊,端的是叫老夫羡慕不已。你如此对待蒋氏,蒋石头那老顽固岂不是喜欢上了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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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和离

“国公爷说笑了,您也知dào

我那个岳丈老泰山的性子,我恐怕就是将金山银山堆在他脚下,他也不会正眼看看,送上我项上人头说不定还能让他一笑。不过那么点的事,他会放在心上才怪,合论是喜欢。”

见霍十九表情无奈,英国公莞尔道:“罢了,翁婿之间素来就是微妙的,你娶走了蒋石头的掌上明珠,还不行他别扭了?只要你自个儿与蒋氏的日子过的好也就罢了。我是见你当真为了蒋氏遣走了原本身边儿伺候的人,觉得惊讶。”说着抿口茶,似不经意的问:“这些日皇上可好?”

“皇上很好,每日参加金国大皇子要求的那些个宴会,玩的不亦乐乎。”

英国公闻言道:“那就好。皇上毕竟年轻,小孩子心性贪玩一些也是有的,咱们做臣子的,无非就是要皇上过的开心罢了。宁肯咱们多劳动一些,为皇上分忧叫皇上过得好,也是心满yì

足的。”

“国公爷说的是。”霍十九十分受教的点头。

英国公又笑着道:“你既了解皇上的心思,就多陪着皇上。”

“是,最近又想出一些新法子,回头去与皇上商议商议。朝政上的事还要多劳动国公爷了。”

“哪儿的话,这是老夫的本分。”英国公笑着捋顺胡须。

两人又闲话一会儿,下人就在外间将晚宴备齐了。

英国公与霍十九谦让着入席,下人鱼贯上了开胃小菜,正菜。又抬着酒坛子来。

坐了片刻。英国公便吩咐人将他手下清客门人都叫了来。又说“雅座无趣,难得锦宁侯来,须得尽欢才好。”

于是舞姬来了,丝竹声响起,靡靡之音下又有清客陪着划拳行令,不多时霍十九就面色酡红,眼神迷离。

蒋妩俯在屋顶干着急,一面注意屋里的动静。一面还要仔细着自己不要一个疏忽再被发xiàn

——有了上一次的经lì

,蒋妩哪里还能不小心?

眼看着到了半夜里,霍十九已经醉的几乎不省人事。英国公就笑着吩咐了两个姿色出众的舞姬来一左一右扶着。

“你们好生伺候着锦宁侯。今儿天也晚了,就让锦宁侯在此处歇下,来人,去给霍府送个信儿。”

下人应是去办差。

两名舞姬粉面含春的望着俊美无俦的男子,娇羞无限的就要架着他去里屋。

蒋妩依旧在屋顶看着,凝眉,觉得无奈。这类事情,男子在外应酬大约是少不了的。若是清醒时候自然不碍事。可醉酒之后的男人,哪里受得住温香软玉的引诱。她看的分明,却无法下去阻拦。难道要趁着那两女子要行事之前将他们宰了?

他们毕竟也是奉命行事,滥杀无辜不是她所喜的。她是会杀人,可也不是杀人的机器。

正纠结时,谁知已走到梢间门口的霍十九突然推开了那两名舞姬,含糊道:“我得回去。”

英国公一条腿已经迈出门槛,闻言回头,笑道:“这么晚了,回去做什么,你今儿就在此处好生放松放松。”

“不行,我不回去,妩儿,妩儿定会等我。”霍十九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摇晃着身子就往外走去,路过英国公身边,还不忘了晃晃悠悠的行礼作别。英国公无奈,只得吩咐四喜:“好生扶着你家侯爷。”

四喜领命,半拖半搀的架着霍十九趔趄着上了代步的小油车。

蒋妩将一切瞧在眼中,悬着的心放下了,心里只觉得踏实又窝心。小心翼翼盖好瓦片,身法轻灵如燕掠下屋顶,以院中山石回廊为掩护,往外头而去。依旧是不靠近马车,只远远缀行。

然而一面跟着,霍十九方才推开两名美貌舞姬,说必须回家去的那个认真表情,依旧是在她眼前打转。越想就越是觉得甜蜜。今儿个本是为了他的安危而来,却让她看到如此暖心的一幕,想必搁在平日里他就算真的与她说这样的事,她也会觉得是他在她跟前卖乖吧。

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到寂静街道上马车里有咣当一声,随即就有人从里头跌了出来!

蒋妩连忙要去接住,可她身法再好,会的也不是轻功,目测距离,她也是绝接不到人的。

正当四喜慌乱要去扶的时,就见眼前白影一闪,原本大头朝下就要栽倒在地的霍十九已经被一身白衣的瘦高身影接了个满怀。

正是曹玉!

四喜惊喜的叫:“曹公子!”

曹玉蹙眉,将霍十九放回马车。刚要掩车帘,原本醉晕的霍十九却将眼眯出一条缝来,沙哑嗓子道:“墨染。”

曹玉浑身一僵,这下子被抓个正着,他竟然没走,还跟在一旁将掉落马车的他给接住了,可叫霍十九如何去想呢。

他很想期待霍十九已经醉傻了……

霍十九却道:“我知dào

你没走。往后,往后就别在别扭了。”

“爷,你……你如何知dào

我没走。”

霍十九闭上眼,道:“你的性子我还不知?你放心不下,定然不会走远。”

曹玉脸上发热,抿着唇,垂眸不语。不过片刻他就似明白了什么,结巴道:“你,你是故yì

跌下马车的!?”

霍十九依旧闭着眼,唇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就算不回答,看他的笑容也懂了。

曹玉愤然,又不好骂霍十九,铁青着脸吩咐马车启程,回头向着蒋妩的方向瞪了一眼。

蒋妩无辜的眨眼。

她方才在英国公府就已经发xiàn

曹玉也在,只不过二人即便察觉到彼此的气息也没有眼神交汇罢了。怎么,他被霍十九算计的出现了还来怪她的不是?

蒋妩撇嘴,轻盈的远远跟上。

不论怎么说,曹玉能回来保护霍十九是好事,她毕竟是是个女子,不好什么场合都跟着去吧。

回了霍府。蒋妩先一步回去卧房,照从前那样悄无声息的翻窗而入。才刚脱了夜行衣,外头就传来脚步声,倒是唬的听雨和冰松两人手忙脚乱服侍她穿衣。

蒋妩笑着摆手:“不必忙。”随便在亵衣外披了件袍子,披散着长发就去拉开屋门。正看到霍十九满面酡红的被曹玉和四喜扶进院里来。

二人不好靠近正屋,蒋妩就让婢女们去扶人,别看霍十九清瘦,可到底身高在那里摆着,喝醉的人又格外的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放上拔步床。

见他满身酒气,四仰八叉的睡相,再想起方才在英国公府他的表现。蒋妩笑着吩咐听雨去预备温水,亲自服侍他擦澡更衣才睡下。

曹玉这会子则孤坐在屋顶,郁闷不已。

他纵然有满身武艺,可到了霍十九跟前也敌不过他不经意之间的一个小算计。他知dào

霍十九的酒量并不很好,今日吃那么多酒肯定是醉了,然而醉酒之中的人还能动心思趁机算计他哄他出来,可见霍十九的心机。

曹玉郁闷的凭空挥了一拳。

%

此刻的蒋家依旧灯火通明。

蒋学文和唐氏才刚大吵了一架,全家人都没有睡觉的心思,此刻都聚集在前厅。

唐氏眼睛哭肿成核桃,吩咐乔妈妈:“去,给我将衣裳收拾收拾,明儿天一亮,我就走!”

“你能不能别再闹了!”蒋学文觉得头疼欲裂:“外头的事已经够忙,你还在家里添乱!”

“我走了,自然不给你添乱了!”

“你做娘的人,说走就走,你打算叫嫣姐儿和娇姐儿怎么说亲!”

唐氏语气一窒,含泪冷笑道:“嫣姐儿和娇姐儿是我亲生的,我自然为了他们的好,人说‘丧妇长女不娶’,没说‘丧父’的也不娶吧!我一并带着他们两人走,没有你蒋学文,难道我们三人还饿死了不成,你和晨哥儿打的好主意,你们爷们往后就好生自个儿过去吧!”

“娘!”蒋晨风急的面红耳赤:“有话好商量,爹也是为了国家啊,再说这件事三妹妹也是答yīng

了的。”

“呸!答yīng

?”唐氏抹了把眼泪,唾沫险些啐在蒋学文脸上,“你不去问问你爹做的好事!你三妹妹重情义,他那一跪求,你说你三妹妹还能推辞吗!人家爹妈都是为了儿女的好,甘愿牺牲一切也都值得,咱们家呢?你爹是为了他所谓的国家大义,连自己女儿都牺牲得!亏得咱们为了救他出来,又是要卖身又是要做小妾的,他可倒好,不为了女儿着想,整天脑子里还装着大燕,就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我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错之有!”

“你没错,那你就继xù

做你的忠臣,我们都入不得你的眼,我们走!”

唐氏坐下,厉声吩咐蒋嫣和蒋妩:“我要与你们爹和离,你们要跟娘一起走的就马上收拾好行李,离开你爹这个冷面冷心铁心石头肠子的臭石头,

现在你们不走,少不得将来你爹再有个什么,将你们姊妹的幸福也都搭上了。呸!亏这样利用妩姐儿,还好意思腆着老脸去霍家呢,也难怪你没脸见你女儿!我都替你寒碜的慌!”

蒋学文脸色铁青,看着盛怒之下的唐氏,咬牙切齿也不知要如何说得过去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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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关系

唐氏也似懒得再与蒋学文口角,只抓着茶碗不言语。

蒋家子女几时见过父母口角这般厉害,蒋嫣和蒋娇也隐约知dào

发生了什么,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蒋晨风更是急的热锅上蚂蚁一般。听母亲这话,是将他也连带着给恨上了。他并没有出主意,也是随后才知dào

的啊!

“娘。”蒋晨风斟酌着开口。

谁料才说一句,唐氏就凛然抬眸:“滚!”

“娘!您息怒。”蒋晨风被母亲骂的腿一软,提袍摆扑通一声跪下:“娘,儿子知dào

您气恼爹,可爹也是为了整个国家着想,您从前不也是赞同的吗。您如今若真是带着长姐和四妹妹出去,才真是难看了,不光是您,还有爹的体面可往哪里放,您想外头的人会怎么看爹?人会说爹坚持的大义连自个儿家人都不支持,会说爹众叛亲离,到时候长姐和四妹脸上才真的是不好kàn

,真的是难说亲,娘您……”

“啪!”

蒋晨风还要继xù

拿道理分辨,盛怒之下的唐氏已一巴掌扇了过去。将蒋晨风打的当即怔愣住。

“你个混账王八羔子,你打量我不知dào

你们爷们儿的心思呢?!你爹对你妹子做出那样事来,你不会来与我说?你爹给你嚼子衔还是堵着你的嘴了!你爹能为了他的好名声牺牲闺女,你就是想跟着沾光呢吧!你觉得牺牲了你三妹妹不够,难道还要继xù

在搭进去你长姐和你四妹?”

唐氏眼泪又一次涌上,成串儿如珠子一般滚落。拍着小几泣道:“就是现在英国公那个老混账说要纳你长姐为妾。要你四妹子去做什么童养媳。只要是对国家有好处,你爹也绝对不会说个不字儿!”

“娘,您别这么歪曲爹啊!”

“你给我滚蛋!”唐氏气急踹开蒋晨风,“你们男人就是人,女娃子就不是人,就可以随意赠人随意牺牲,妩姐儿现在有个好夫婿,知冷知热知dào

疼惜她。你们不劝说着让妩姐儿好生与霍英过日子,居然还要让她做那些难做的事儿左右为难,你们是要挤兑死我的妩姐儿啊!你们老爷们家的朝政做不下去,就要拿女娃子往里头做垫脚石,给你们往高处爬,蒋玉茗,那身官服你也穿得下去!你也不怕将来下十八层地狱去!”

唐氏站起身,就往外头去,高声吆喝:“还没收拾好?!”

乔妈妈提着两个大包裹出来,赔笑道:“夫人。都收拾妥当了。”

“收拾妥当了就走!明儿官府里一开衙,我就送去义绝书作见证!”回头怒瞪着蒋学文:“你就跟你的朝政。跟你的好儿子过下半辈子去吧!”随即怒瞪蒋娇和蒋嫣:“还不跟我走!?还等着你爹把你们也卖了?”

“娘,这会儿还宵禁呢。”蒋嫣使缓兵计:“不如等明儿一早咱们在出去?去舅舅家住些日子也好。”

“你走是不走!你不走,就留下给你爹当猪狗卖!”

蒋娇拉着唐氏的手:“娘,我跟您去。”

蒋嫣担忧唐氏在气头上,带着小妹出去也怕有事,只得与蒋学文道别,跟着唐氏要走。

蒋晨风呆坐在地上,被唐氏连打带骂,心里已百般不是滋味儿,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劝说。

蒋学文终于愤然起身,点指大门呵道:“出了这个门儿,你就再别回来!”

唐氏回眸冷笑:“你放心,你就是八抬大轿去抬我,我也不回来!”

随即推开院门,乔妈妈,幻霜二人随行,唐氏就带着长女和幺女走入茫茫夜色之中。

蒋学文跌坐在圈椅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蒋晨风焦急的道:“爹,娘就和长姐他们就这么走了,怕有危险啊!”

蒋学文绷着脸,心里仿佛倒了一整锅热油正烹炸着,也不说话。

蒋晨风真真是焦急不已,就要追出去。

“要是敢去追,你也不用回来了!”蒋学文倏然抬头。

蒋晨风脚步顿在门前,愣是没敢再往前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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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氏这厢带着女儿和下人,一行五人离开了帽檐胡同,身处茫茫夜色驻足不前,竟想不出该去哪里。

蒋嫣与蒋娇都很是担忧,他们都是闺阁小姐,就是白日里出门也是乘马车,哪里有如此站在大街上的时候,何况现在还是四下无人夜幕漆黑。

蒋娇紧紧拉着唐氏的袖子,颤抖着叫了一声:“娘。”

唐氏握着女儿冰凉的手,果duàn

往前去:“走,先找个客栈住一夜。”

“也只能如此了。”蒋嫣扶着唐氏,就往前走去。

谁知还没走过一条街,迎面就遇上了巡夜的兵士。

“什么人!”一群汉子提着灯笼上前来盘查。

唐氏将蒋嫣推在身后,底气十足的道:“我是霍英的岳母,你们也敢阻拦!”

锦宁侯的岳母?

几人面面相觑,都知dào

霍十九的岳母是蒋御史的老婆,这会子看面前这妇人的穿戴打扮,还真很像蒋学文那穷酸的家眷。

霍十九是什么人物?那是叫清流恨得牙根痒痒,老百姓避而不及的煞星。这些人不敢怠慢,哪里敢阻拦?商议一番,就有一人去霍家报信儿,也算确认一下。另外几人就陪着笑脸,主动问了唐氏等人去向。一听说要去住店,连忙殷勤的将人送去附近最好的一家客栈。

到了客栈坐下,汉子们领了唐氏给的几个小钱退下,乔妈妈才舒了口气道:“到底还是姑爷的名头管用。”

唐氏不言语,只独坐在桌边发呆。

乔妈妈有心逗唐氏开怀,这会子也不好再多言,就去伺候蒋娇和蒋嫣先睡下。

那报信儿的人当然没见到霍十九。将信儿传给门房的人就去了。

霍家的豪奴在外头虽然霸道。可在霍家当差。尤其是霍十九那样人的眼皮子底下,哪里敢有丝毫怠慢?忙飞奔着进了里头去传话。

可夜深人静的,二门上守门的老妈子也睡得死了,小厮在那儿又耽搁了一会子时间,才将信儿告sù

了老妈子,叫老妈子进里头去回。等到了潇艺院,又耽搁了一些时间。等霍十九听了消息时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偏偏他酒吃多了。这会子正头疼欲裂,费力qì

也起不来。

蒋妩问清楚缘由,笑道:“没事,我出去瞧瞧便是了。”

“你别去,还是我去。”霍十九揉着额头,脸色也不好,披上衣裳就要下地:“大半夜里的,妇道人家出去做什么。”

蒋妩却道:“你好生在家里醒酒,朝廷里多少大事还要等着你做,你当皇上安排了你与我爹配合着去与文达佳珲打交道是那么好缠的?”

“可是你出去我不放心。”

“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蒋妩莞尔。看着霍十九憋屈的抿着唇的模样就像个负气的孩子,禁不住失笑。推着他躺下道:“你歇着,左右有墨染在,我也不必担忧你的安危,我去客栈瞧瞧家里到底怎么了。”

此时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霍十九点头道:“我派些人跟着你。”说着扬声唤人来吩咐下去。

最后,蒋妩是带了二十名功夫上的好手,悄悄离开霍家的。怕打扰了霍大栓那边休息,也不敢声张开。

到了客栈,二十名侍卫跟着,那掌柜的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只当蒋妩不知是哪一位贵人,见了面儿就先行大礼,随即极为客气的引着去了唐氏住的客房。

唐氏这会子正对着烛台发呆,乔妈妈坐在临窗的圈椅上撑着下巴打瞌睡,听见外头有错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又见格扇上映出的人影儿重重,都不免心惊,大半夜里来住店也不至于这般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吧?

乔妈妈也醒了,紧张的站在格扇前,附耳贴在格扇听着外头的动静。正当紧张之时候,却见一娇柔倩影缓缓而至,熟悉的低柔声音道:“娘,是我。”

乔妈妈面上一喜,连忙拉开格扇,却见蒋妩穿了身紫色素面妆花褙子,长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插着根笑颜如花站在门前。

“三姑奶奶!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蒋妩微笑进门,与乔妈妈打了招呼,就一面走向唐氏一面道:“巡城的兵士怕有事,就去传了消息,可巧英国公拉着阿英去吃酒,这会子后劲儿正大,在家里头躺尸呢,他偏要来看看,我没让他来,就带了二十侍卫先来了。”

见唐氏哭的眼睛红红的,蒋妩笑着打趣:“娘,可是爹他欺负了您?要是他做错什么了,您告sù

我,我回家去说他,定给您出口恶气。”

蒋妩若见了她就哭诉,唐氏心里活许会好受一些,可蒋妩就如同没事儿人一样,明明背负着那样沉重的负担夹在父亲与夫婿之间左右为难,还要强颜欢笑,从未让他们瞧出半点破绽来。

唐氏才刚罢住的眼泪又一次涌上眼眶,心疼的唤了蒋妩一声:“妩姐儿。”后头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了,只顾搂着蒋妩放声大哭。

蒋嫣与蒋娇在隔壁听见动静,慌忙赶来,见唐氏哭的如此伤心,也都跟着落了泪,就连蒋妩也都泪盈于睫,拍着唐氏的背道:“娘莫哭了,您有什么委屈,都与女儿说,女儿给您出气。”(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友影留香的作品《闲妾》

简介:重生了!

痛定思痛,

踢开各种勾心斗角,

踹飞神马争风吃醋,

她只是想做个“闲妾”,

有这么难么么么么么么……?!!!!

第九十七章 有喜

唐氏与蒋学文成婚多年,一直风雨同舟,婆家亲戚龌龊,公婆不喜蒋学文也连带着她得不到好脸,日子过的又拮据,教导子女同时又要想法子生财好应付种种花销,每一日过的都很辛苦。可她一直都觉得那不是蒋学文的错,就不能迁怒到他身上,是以一直安分的与他过日子,从来没有怨言。

而这一次,蒋学文当真碰触到她的底线。她可以吃苦,可以受穷,可以与他担心受怕,可就是不能容许他出卖自己的女儿。若是敌不过奸臣也就罢了,大不了全家一同赴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然这一次却是不等着敌人将刀架上他们脖子,蒋学文就为了所谓的正义牺牲了他们的亲骨肉。

蒋学文可以骂她没有气节不懂得国家昌盛的要紧——她就是没有,就是期望全家人平安健康的平淡度日,又有什么错。

越是想,唐氏哭的越是伤心,蒋妩的身子虽然娇柔,可臂膀有力,仿佛她在就能为她支撑起一片天,让唐氏放心的将委屈的泪都洒在她身上。

蒋妩不知到底发生何事,询问的看向抽泣的蒋嫣、蒋娇和乔妈妈。

三人本就知dào

发生何事,见蒋妩清澈的眼中满是焦急,又想她身之所受,似越发能体会得到此刻唐氏的心痛。三人的泪涌的更凶,蒋娇更是“哇”的一声哭出来,两三步奔到蒋妩身边搂着她的腰哭道:

“三姐姐,娘要跟爹和离,不然爹会把我们也都‘卖’了。三姐姐。三姐夫真的是个坏人吗?我看他很喜欢你。对你很好。你可千万别听爹的话,你好好跟三姐夫在一起,娘就不难过了!”

蒋妩闻言,身心俱震,“娘,您……”

唐氏直起身,抹了把眼泪,又轻抚蒋妩的脸颊。道:“娇姐儿说的是,我要与你爹和离。你也听娘的话,不必做你爹叫你做的事!那老混蛋脑筋不清楚了才叫自己女儿往火坑里跳,如今好容易霍英是个靠得住的,你就好好的孝顺公婆,做一个正常的霍夫人该做的事,不要对不住他。人心是伤了就弥补不了的。你要切记啊。”

蒋妩此刻满腔动容。

她做惯了棋子,前世今生,不论是大帅还是父亲,都只是在考lǜ

他们自己的想法。考lǜ

需yào

她去做什么,然后不论她的死活直接吩咐下来。她出于忠义、孝道和感情的羁绊。又无法拒绝。

母亲竟然会考lǜ

到她的感受,终于有人考lǜ

到一个棋子的感受,她如何能不感动?

“娘,我没事的。我和阿英的感情很好,我也知dào

我该怎么做。”蒋妩搂着唐氏,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安慰道:“爹那样做,也因他一心向着国家大义,我能理解。”

“但我无法原谅!”唐氏忿恨道:“我与你爹成婚至今,风雨共舟,不离不弃,我能忍受贫穷,忍受担惊受怕,却无法容忍他不顾我孩子的死活。这次和离我势在必行。”

蒋妩沉吟,垂眸不语。

蒋嫣却期盼的望着蒋妩,急着给她使眼色。蒋妩对人的注视特别敏感,抬头,看到蒋嫣的神色,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时代的妇人若真的和离,往后的路会很艰难。

但是蒋妩却不以为然。

女子离开男子,难道不能好生过活?若父母感情真的不和,在一起也是一种折磨,那当真不如分开来,大家都好过。

各人心中底线不同,唐氏不能容忍丈夫这样对待家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其实若是她,也未必忍受的了。纵然有感情,也敌不过失望吧。

只是现在的情况,唐氏还在气头上,并不适合立即下决定。

“娘,您若是与爹和离的话会过的更好,女儿自然不反对,只是这些日我身子有些不适,原本也不预备与娘说的,这会子娘既然搬出来,又带着长姐和四妹妹,不如就先去我家中,照看我些日子,也顺带散散心。”

“什么,妩姐儿身子不适?”

唐氏闻言慌乱的打量她,见她神色如常,面色也很好,根本不似有病的人,不免就往旁处想去……

“算日子,你与阿英成婚也有两个多月了,除去你卧床的那段日子……是不是你……”唐氏眼神晶亮,又顾及身旁两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后头的话就没出口。

蒋妩只是胡诌个借口罢了,想不到唐氏就往这方面去想。饶是她再大方,这样事也着实让她脸上发热,索性胡乱的点头,道:“所以娘还是去住下,您与爹的事先不张扬,先与长姐、四妹妹一同去陪着我住一段日子在说。让二哥哥与爹作伴,也好观察观察。毕竟夫妻一场,也不是说分开就分开的。”

唐氏鄙夷的骂了蒋学文一句“王八蛋”,又觉得蒋妩现在可能有了身孕,不好为了她的事太过劳神,就道:“也好,听你的。”

蒋妩笑道:“那感情好,今儿已经晚了,等明儿天亮了咱们就回去。府里有的是现成的院子,足够住了,且我公公婆婆都是温和善良的实诚人,小姑和小叔也都是朴实人,根本不像外头说的那样跋扈。娘来了他们只会举双手双脚欢迎,娘您绝对不需yào

有顾虑。”

唐氏自然知dào

霍大栓与赵氏都对蒋妩极好,她的小叔和小姑子也都是本分人,就笑着点头。

蒋妩又俏皮的道:“爹敢惹娘生气,就叫他尝尝滋味去!”

唐氏见蒋妩这样,噗嗤笑了。

一旁的蒋嫣总算松了口气,妹妹的缓兵之计用的可比她高明的多了。

蒋妩就住在客栈,与唐氏同塌而眠。蒋嫣和蒋娇则回了隔壁屋子,由乔妈妈照看着。

吹了灯。屋里再没旁人。唐氏才悄然与蒋妩说体己话。问的蒋妩面红耳赤,只胡乱点头,为了哄唐氏去霍府住下,有些问题只能含混着也不好解释。

唐氏越发确定蒋妩一定是有喜了,欢喜又心疼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竟然是一夜没睡,到了天蒙蒙亮才勉强睡下。

好梦正酣,就听见有轻微的敲门声。

唐氏倏然张开眼。见蒋妩已经披着褙子去应门。

“妩儿,是我。”

“阿英?怎么这样早来了?”

蒋妩回身将内室与外间之间的帘子放下,这才开了门。

霍十九脸色不大好,不过精神很好,进了门目不斜视的背对着内室坐在八仙桌旁,笑道:“不放心你,就来看看。”询问的冲着蒋妩眨眨眼。

他那表情极为有趣,逗的蒋妩噗嗤一笑,冲着他摇头,又使了个眼色。道:“我这些日身子不是不大舒服么,才求了娘与姐妹来陪我照看我。”

“那感情好。”霍十九笑道:“也免得你家中呆着无聊。”

“我也是这样想。”

正说话。帘幕被拉开,唐氏已经穿戴整齐,笑着出来。

霍十九忙起身行礼:“岳母。”

“好,好。”这会子再看着容貌出众彬彬有礼的女婿,唐氏更加喜欢了。

霍十九又配合蒋妩说了许多客套话,一行就启程回霍府去。

府里自然有现成的客院,霍十九一句话,就有人去预备妥当,帮衬着搬行李的搬行李。

唐氏自然要去见过霍大栓夫妇,谁知才两句话,唐氏就说要请个大夫来。

霍大栓只打了个照面儿就去地里干活了。赵氏以为唐氏身子不适,也不大清楚为何亲家母会带着两个女儿突然来,更不好问,当下就叫人去请大夫。

蒋妩这厢已经想好另一套说辞,——大夫来了,就说是身上两处箭伤有些疼。

不多时,常来往霍家的周大夫便来了。富贵人家自然有规矩,蒋妩被安排着躺在小屏风后,只伸出一截儿皓腕。

周大夫目不斜视背对屏风坐着,由婢子帮他找到寸关尺处,隔着一层纱帕切脉。

沉吟片刻,双手都诊过,周大夫起身道:“锦宁侯夫人的脉象来往流利,如盘走珠,是喜脉,应当有一月的身孕了。”

“啊!”赵氏惊喜的呆愣住。

唐氏则是喜上眉梢。

屏风里的蒋妩更是傻呆呆愣住,忘记起身。

周大夫又道:“恕老夫直言,夫人先前身体大大的亏损,虽然底子好,可也着实亏了血气,这会子却不是孕育子嗣的最佳时期,对孩子怕不大好。”

一句话,就将才刚欢喜不已的赵氏和唐氏泼了满头冷水。

“周大夫,那可怎么是好?”

“无妨,老夫且为夫人开些补气补血的方子,且先将养着。”又对屏风方向行礼,道:“夫人虽身体底子好,然亏损之后时常会有虚弱盗汗,头晕乏力的现象,切不可胡乱忍耐就罢了,定要定时照着老夫开的方子来吃,将养些日子,这一胎或许还能保得住。”

这样说法,就是这一胎很有可能保不住……

赵氏与唐氏顿时心焦。

蒋妩已经回过神,起身道:“有劳周大夫。”神色如常,并不惊讶。

周大夫忙垂头行礼,道:“不敢”,就与婢女去外头开方子。

赵氏笑着道:“妩姐儿安心,咱们好生调养,定然无恙的。”

“是啊,娘就在这里陪着你,你不用怕,当初娘生你二哥哥的时候,人也说带不住呢,现在你看你二哥哥不也活蹦乱跳的?”(未完待续……)

PS:从昨天更了那一章到现在,我感觉时间好像都过去很久,心情也一下沧桑了。妈妈生了病,姥爷也生病,表示很闹心……所以更新时间不稳定,希望大家见谅,我还是会尽lì

写好文,生活已经够苦逼,文里绝对要好好爽爽松口气……%%%%%推荐梦夫人新书《田韵》,简介:田园山村,韵味无穷!且看雪梅如何打造快乐幸福的穿越人生。

第九十八章 宝贝

“知dào

了。”蒋妩淡定的应着,其实这会子也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怪不得小日子迟了这些日,她竟都没往这方面想,她房里的冰松和听雨也都是姑娘家,也都没多想。算算日子,恐怕就是圆房那一日有的,之后他们也都小心防范着……可真是,一下就中奖啊。

“对了!快,快去前头告sù

侯爷,再去地里告sù

你太爷去。”就算大夫说或许胎稳不住,可到底是一件大喜事。赵氏欢喜的恨不能将当菩萨蒋妩供起来,忙扶着她坐下:“你快坐,哎,怎么不舒坦了也不告sù

娘一声?多亏了这些日你爹没叫你去翻地,那老瘪犊子要是敢劳动你坏了你的身子,娘窝心脚踹飞他猪圈里去。”

又是窝心脚……

蒋妩噗嗤笑了,被霍大栓影响的现在全家人都擅长“窝心脚”。

唐氏闻言也笑,自个儿女儿在婆家被宠着,并无她从前担忧的那般日子过的辛苦,如今又有了喜,好好将养着也是要做娘的人了,她越想越是欢喜,连昨儿生的那一肚子气都给忘了。

不多时,霍大栓先赶了回来,敲他脚上还绑着沾满泥的草鞋,就知他有多喜欢,进了屋来只会傻笑,与唐氏打了声招呼,说了许多蒋妩有多乖巧听话,亏得唐氏教导的好之类的话才出去。

霍十九这厢呆站在书房中,半晌都没回过神。

有喜了,一个月……

这个时机,其实并非是他们孕育子嗣的最佳时期。虽然他已经二十七了。早就该传宗接代了。

可是惊喜总是连连发生。就如同娶了蒋妩本为了利用,却发xiàn

她是如此值得真心对待一样。孩子当真有了,他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他们母子平安。

放下《庄子》,霍十九咳嗽了一声才压制住心头的悸动,道:“都有谁在?”

“太夫人和亲家夫人都在,亲家两位小姐也在。”

“嗯。我不方便过去你去回太夫人,就说我知dào

了。”

报讯的小厮行礼退下。

霍十九却原地打起了转而,琢磨了半日。还是叫人备车出了门,去奶子府里预选了三四个合适的奶子备用,又亲自去太医院,请了擅长妇人千金科的郑太医来再诊一次脉。

安静的太医院里哪里迎接过霍十九这样人物,加之霍十九的身份,众位太医唬的一个个冷汗直流,直到郑太医跟着霍十九走了,众位才回过神来。

就有一人悄然出去,往英国公府里去了.

蒋妩这厢又诊一次脉,郑太医的说法与周大夫的大同小异。当着蒋妩的面儿。自然要往好的方面去说,只说好生调养着应当无碍。

可回头与霍十九、霍大栓和赵氏、唐氏说就是另外一样儿。仿佛这孩子带不住几日就要滑胎似的。听的唐氏、赵氏等人脸色煞白。

霍十九沉吟片刻,冷笑道:“很好,你就尽管往坏处说给自个儿留后路吧。我也不问你到底如何了,若是真个儿有了什么,我再问你。”

郑太医已年过五旬的人了,如今闻言却是唬出了满背脊的冷汗,双腿一软跪下叩头道:“下官不敢,侯爷面前,下官怎敢危言耸听呢!”

“我不管。”霍十九摆手止了郑太医的话,嗤笑道:“到时候真有什么,你就等着看好了。”

郑太医忙磕头,心道这位煞神霸道性子哪里是他能说服的了的?忙连滚带爬的去斟酌药方,还想着要找来擅长千金科的同僚好友来帮忙,否则他们全家岂不是都危险。

见郑太医急忙去想法子了,霍大栓虽不喜霍十九那般跋扈的威胁太医,却也觉得这样治疗或许对蒋妩比较好,是以知识瞪了霍十九几眼,并未在亲家面前失礼。

一切折腾罢了,又用了午饭,蒋妩才与霍十九回潇艺院。

一路上偷眼去瞧,就只看到霍十九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或许这孩子来的突然,霍十九并不是十分高兴?

蒋妩轻叹,并不多言,就与霍十九一同回了屋,

打发了满面红光的冰松和听雨下去。蒋妩就坐在八仙桌边,谁知才刚坐下,就被霍十九一把掐住腋下抱起来,原地转了不知多少圈。

二人的衣衫飞摆,长发飘舞,霍十九满面笑容,蒋妩惊了一跳后就禁不住笑了,如此愉悦,当真霍十九近些日一来的头一次。

“好了阿英,快放我下来”

霍十九这才想起她有了身孕容易不舒坦,或许恶心呢,被他这样一转如何受得住,便将她放下,歉然道:“对不住,我太激动了。”

蒋妩这才心里一松,笑道:“我当你不喜欢呢。”

“怎么会。”霍十九搂着她坐好,像抱娃娃一般抱着她,“我是欢喜过了头。”

蒋妩笑眯眯的靠在他身上,脸贴着脸呼吸彼此的气息。沉默片刻才道:“放心,就不会如郎中说的那般恐怖,我身强力壮的,怎么就带不住个孩子了。从今起仔细些就是了。”恐怕她有一段日子不能施展拳脚了。想到前儿她还大半夜里跟着霍十九出去,又是上房又是飞檐走壁的,她就觉得后怕。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子体己话,霍十九就去外院书房,思考该如何拿下条约,让文达佳珲赶紧松口。

谁知正想着,外头就来了个小内侍求见,到了书房,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回侯爷的话儿,今儿个金国大皇子要求晚宴在什刹海的画舫上办,皇上已经吩咐下来,要请您与夫人一同前去赴宴呢。”

霍十九闻言蹙眉,道:“你去回皇上,就说内子身子不适,不合适去。”

那内侍却笑了,道:“侯爷,这话儿是皇上口谕,国公爷也是知dào

的,您若不去,怕是不大好呢。”

霍十九的眉头紧紧皱着,半晌方道:“罢了,你回去复命吧,我去就是了。

“是。”

小内侍行礼去了。

霍十九想了想,就叫了曹玉来,商议妥当后才回了卧房去叫蒋妩。

蒋妩这会子正无聊的把玩着匕首,见霍十九回来,笑道:“宫里怎么了?才刚人说宫里来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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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游湖

PS:修了错字,还有画舫倾斜的速度。有兴趣的可以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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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十九见她手里那把寒光森然的匕首被她把玩的上下翻飞,指尖似开了一朵银花似的,唬的背脊上汗毛都竖起来,忙劝道:“都已经有了身子,怎么还玩这东西?匕首染血有煞气,仔细冲撞了孩子。”

蒋妩将匕首在指尖转了一圈,欣赏霍十九难得惊慌失措的表情,轻笑道:“哪里就那么脆弱,我的孩子必定会比我更强,小小匕首就吓怕了,还怎么经lì

未来的大风大浪。”

霍十九在蒋妩身旁坐了,取走她的匕首放在一旁,无奈道:“看来往后要少让你跟着爹去种地。”

“欸?”蒋妩下巴靠在他肩窝,嬉笑道:“怎么这样说?”

“一则免去你劳动辛苦,二则……你与爹相处久了,连语气都越来越像,我说不过。”

“哈哈!!”蒋妩朗声笑了,笑声清亮悦耳,狂妄又潇洒,只觉霍十九这般被亲爹和媳妇欺负的无奈模样着实有趣。

霍十九听她那爽快笑声,自个儿心里沉积的心事都似要被化解开似的,望她的眼神变的格外柔和。

蒋妩半晌方止住笑,转而问:“说吧,文达佳珲那厮又兴出什么新花样儿来?”

霍十九奇道:“你怎么知dào

是他?”

“这个节骨眼儿上,除了英国公,只有他的事能大晚上的劳动你吧?”

霍十九搂着她纤腰,“就你聪明。快去更衣。咱们要去什刹海游湖。”

蒋妩挑眉:“他还挺会享shòu

。”

吩咐听雨去预备衣裳。自己坐在妆奁前散了松挽的长发梳顺。叫了冰松来伺候梳头。不多时就已预备妥当。

霍十九本以为要等她一会儿,是以自己更衣也是慢条斯理,谁料想打好了带子,她就已经站在他身旁。

“走吧。”

“这么快!”霍十九惊讶的打量她。

长发挽随云髻,戴了珍珠发箍,脑后是金镶玉的蝴蝶压发,与领口金累丝蝴蝶领扣呼应着。一袭月牙白对襟圆领素面妆花褙子,湖水青的长裙。就仿佛夏日酷暑之中吹过的凉风,整体给人以干净清爽之感。

霍十九笑着拉她的手到妆奁旁,选了朵精致小巧的粉白堆纱牡丹宫花为她簪在发间,爱怜的看了半晌,越发觉得少女的朝气与娇柔暖人心窝,挽她手道:“这样好kàn

,走吧。”

“嗯。”蒋妩抬头对他微笑,叫听雨跟着,冰松留下看家,二人便携手出了门。

今日的什刹海四周灯火通明。每隔三丈就有一名宫女高挑明亮的八宝宫灯与一名佩刀的侍卫守卫着,远远看去。那灯光连成一串儿,与倒映在湖面的影子呼应着,像是一跳蜿蜒长龙。

湖边码头上此刻已停了三艘画舫。两艘略小,装潢华美,一艘较大,檐牙高啄,明灯高挑,用的都是明黄帷幔流苏,彰显着皇家气派。

在曹玉与听雨的簇拥下一路走向画舫,就听丝竹之声悠扬从水面传了开去。抬头,却看小皇帝此刻正坐在画舫二层的阁楼上冲他挥手,兴奋的叫道:“英大哥,快来!”明黄斜襟龙袍的宽袖被他挥舞成一面小旗。

霍十九微笑颔首,扶着蒋妩小心翼翼走上踏板。

他那仔细的模样,分明将蒋妩当做一块嫩豆腐,捧着抱着都怕碰坏似的。

蒋妩却略提裙摆,健步如飞的走在前头,踩得踏板上下颠簸,抖的霍十九满脸紧张,连声道:“你慢点,慢点。”

在霍“大妈”的唠叨声中,蒋妩轻巧站上画舫,还不忘回头拉了他一把,笑道:“没事。”

霍十九抹了把汗,无奈的瞪了蒋妩一眼。

看来未来九个月,他都要在提心吊胆之中度过……

见他二人如此,听雨掩口而笑。曹玉则是面色复杂,只神色十分坚定的亦步亦趋在霍十九与蒋妩身后。

一行上了阁楼,就见小皇帝正与文达佳珲吃茶,几名乐师在帘幕后抚琴。

文达佳珲今日穿的是金国特有的那种款式的斜襟交领长袍,深蓝色的锦缎显得他肤色黝黑,气质持重。与小皇帝身上的明黄形成冷暖强烈的反差。

见过礼,小皇帝笑道:“就等你们两个呢。快来入座。”又看向蒋妩:“左右没有外人,英大嫂就坐下吧。”

“微臣惶恐,多谢皇上。”

霍十九便于蒋妩坐在矮几的另一端。听雨和曹玉则与宫女一般随侍在二人周围。

画舫缓缓向水中移动了去。

文达佳珲手臂撑着栏杆,吃了口茶,望着夜幕之下水光凛凛的什刹海,似不经意的道:“霍夫人酒量过人,达鹰上次败的心服口服,还想着再与夫人斗上一次呢。”

蒋妩挑眉,刚要开口,霍十九已道:“内子身子不适,不宜饮酒。况且大皇子爽朗男儿,与个妇道人家吃酒也没意思。”若再输一次岂不是更难看。

文达佳珲闻言一愣,随即朗声笑道:“锦宁侯对夫人倒是爱hù

。”

霍十九笑而不语。

小皇帝看了看蒋妩,随即傻笑着捻起一粒剥了皮儿的葡萄吃,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闲聊之时,画舫徐徐驶向湖中央,其他两艘小一些的就不远不近缀行在后,不多时便有臣子朗声称颂皇帝的功德,高呼着万寿无疆之类的敬酒声。

小皇帝以茶代酒,一一与那些大人吃了好几杯。

文达佳珲已放下茶盏,道:“听闻你们大燕国女子各个都是才女,想必霍夫人是其中翘楚吧?不如此刻抚琴一曲以娱兴,如何?”

虎目明亮。眼神大有挑衅之意。

小皇帝沉默。霍十九刚要开口。蒋妩却先一步直白的道:“不会。”

“不会?”

众人惊讶。

蒋妩奇道:“怎么,不会弹琴不是正常的事儿吗?闺阁小姐们是那般的,可我是个不同的,况且我又非乐师,不指着这个营生,为何要会?”

那你会一身精湛武艺,就是指着这个营生吗?

文达佳珲心内追问,却不多言语。只是嘲讽笑道:“我看霍夫人是不肯赏光。看来贵国诚意缺缺,这条约签订与否还要细想啊。”

看来文达佳珲是摆明了要以此为要挟耍赖到底了。金国二皇子安排他前来,本就是为了叫他将对于金国来说“卖国求稳”的割地条约签了,以打击他的名声,毕竟将来史书工笔上不一定会记录那些出主意的,却一定会记录上签订条约的。

所以文达佳珲从中作梗,百般推诿,为的就是要挽回面子。

他使用一个拖延计,就会将大燕朝的耐性磨光。毕竟时间拖延越久,对大燕朝就越是不利。而对文达佳珲却越是有利。

这等屡次都用同一个借口,却逼得大燕不得不松口。真真叫人恼火。

可皇帝与霍十九都不能多言,还要一味的哄着文达佳珲。

蒋妩却是鄙夷一笑,道:“我一直当大皇子是个一诺千金的豪杰,如今一瞧,也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既然已经应下的事,还总要以同一个借口做威胁反悔,还都是在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我一小女子瞧了,都觉得为你牙碜的慌。”

蒋妩如此直白,说的一旁宫女内侍都噤若寒蝉,生怕文达佳珲一个不喜欢甩袖子走人。

小皇帝却依旧那副没心没肺模样,吃着水果看热闹。霍十九也垂眸不语。

文达佳珲强压火气,望着蒋妩冷笑一声:“霍夫人,你很大胆。”她提及的一诺千金,他又何尝没有兑现过?反倒是她对他如此不尊重,着实碰触了他的底线。

蒋妩却是噗嗤笑了:“我们大燕国的女子都是这样大胆,有话喜欢直说。我呢,不是什么千金万金的闺阁小姐,凡事只喜欢讲个道理罢了。没见过答yīng

了的话又咽下去的。”

好似若真是不签那条约,在蒋妩眼中文达佳珲就成了出尔反尔的狗熊。

毕竟,他们二人之间的经lì

与约定只有他们知dào



文达佳珲郁闷,仰头饮尽一盅酒,被一个女子鄙视,且这女子还是屡次将他压了下去的蒋妩,他心中格外的不服气。

丝竹声依旧,画舫已驶在湖中央,举目四望,岸边那一道明亮长龙已十分遥远。远处灯光与天上明月的反衬下,湖面就如同漆黑的一深潭墨汁,仔细看来却有些瘆人。

正当此刻,船身突然震动了一下,随即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曹玉面色一沉,两步就到了霍十九身旁保护,听雨也护在蒋妩身侧,就听见下头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嚷着,画舫有向一侧歪斜之势。

“皇上,不好了!船底不知为何开始渗水了,有人下去查看,说是破了好大的一个洞!”

小内侍禀告之时,船身已缓缓向侧面倾斜,紧随的那两艘画舫却离着并不近。

小皇帝惊慌的看向霍十九:“英大哥。”

“还请皇上与大皇子先乘小船离开。”霍十九站起身,一手拉着蒋妩的手,另一手做请的手势,“皇上,大皇子,请先去一层甲板处。”

小皇帝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毫无形象的奔了出去。

文达佳珲虽然面色沉重,倒也很沉稳,大有临危不惧之意,先众人一步踏上甲板。

蒋妩踏上一层甲板时,船身摇晃往一侧偏,须得扶住些什么才能站稳,有宫女内侍和侍卫们惊慌的叫声,还有人站立不稳,如下饺子一般滑了下去。

霍十九回头吩咐曹玉:“去护皇上!”

曹玉却摇头。

霍十九焦急的道:“你不会泅水,这会子趁着没事,先随皇上坐上小船,有你在一旁,我也放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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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鸡飞

曹玉此刻极为懊恼,当初怎就不好生学一学泅水,偏他这样一个高手却是个旱鸭子呢。如今蒋氏有孕,霍十九怕是绝不会离开她身边,他留下也是拖累,与皇帝一同乘小船,的确是最佳办法。

曹玉脸色铁青的到了小皇帝身边。

这时已有内侍和侍卫将小船以长绳顺了下去。

小皇帝虽然急于逃生,但小船就在眼前,反而也不必惊慌了,便笑着道:“真是不成敬意,让大皇子见笑了,请大皇子与朕共同乘船现行离开吧。”

文达佳珲鄙夷的望着小皇帝,抱臂站立,摇头,“不,我金国人不畏生死,绝不可能抛下兄弟和子民不顾。”撇了一眼下头飘荡的小船,续道:“燕国皇上的逃生小船不过能乘坐三四人,可这画舫上还有我带来的二十多随从。我们北方汉子不谙水性,我若逃走,岂不是将他们的命拱手送了?我不能走!”

“殿下!”

文达佳珲一言,让他的随从们齐齐动容。就连大燕国的那些宫女内侍们心里都悚然而动。

金国一个皇子尚且能临危不惧,明知自己不谙水性还不先逃,能与下属同患难,可燕国的皇帝却早早的摆出了要将他们扔下的那副贪生怕死模样。不光是丢人,更是叫人心寒。

眼见周围人的神色,又有人落水的声音传来,小皇帝面色涨红,道:“你难道不怕死?!”

“死有何惧。”文达佳珲道:“达鹰若殒身在此,不过赔上一条命,换锦州与宁远两地归属金国。也不算亏。”

若他死了。和平条约便成泡影。

小皇帝气的牙根痒痒。突然一甩宽袖道:“既然如此,朕也不走了!你做得到的,朕也做得到,朕要在画舫上陪着朕的子民!”

“皇上!”小魏子尖锐嗓音焦急的道:“您不能这样儿,您要以大局为重啊,大燕国不能没有您!舍了咱们这些奴才不打紧的,您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快上小船吧!”

“不走!朕爱民如子。危难之际朕先走了算什么!”

此刻船身已经又侧倾了一些,小皇帝索性扶着身旁扶手,傲然看着漆黑水中,不论内侍如何劝说都不离开,倒也当真有些王者气派。

文达佳珲也不言语了,站在小皇帝面前不远处。他的随从侍卫都保护在他身旁,一个个其实凛然,大有今日陪皇子一同赴死也无憾的模样。

霍十九一手抓住围栏,另一手将蒋妩护在身前,低声安抚她“莫怕”。探究的眼神却若有似无的看向小皇帝,心中似有些疑问渐渐明朗起来。

蒋妩眼瞧着另外两艘画舫和无数侍卫的小船正飞速往他们这厢赶来。预算了一下沉船的速度,淡淡笑了,低声道:“阿英,没事的。”

霍十九低头看她。

蒋妩在他耳畔,以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京都,是什刹海,是皇上游兴的龙船!这样儿的船岂能是说沉就沉的呢,况且那些随行的大臣们也不是死的,侍卫们更不是死的,没事儿。”

她也注意到了?

霍十九下巴碰了碰她的头顶,随即又看向小皇帝,却见少年白净的脸上一派从容淡定,不畏生死的凛然。

若是旁人,自是看不出的。

可他与小皇帝朝夕相处五年,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他更了解小皇帝的人了。他的眼神分明是在懊恼。

果然……

谁敢去给皇帝游兴的龙船凿个窟窿?无非是做贼喊捉贼吧。

霍十九秀丽的眼微微眯起,抿唇切齿。

画舫下沉的速度在加快,然赶来救援的侍卫与其余两艘画舫也卯足全力,不多时,英国公以及蒋学文分别带领同僚所乘坐的画舫就无限接近,高声关切的吆喝着:“皇上可还好吗!”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就放心的开始救援。

很快,众人就都分别移步上了其余两艘画舫。

如此扫兴,游兴之事必然告一段落,一行人气氛凝重的回了小皇帝的别院……

以英国公和蒋学文为首的共计七八名官员,自然也都随行,分两列垂首站在厅中。

小皇帝鬓发散乱,笑容僵硬,客气的对文达佳珲道:“大皇子受惊了。此番事故事发突然,好在是有惊无险。”

文达佳珲笑道:“事故?那皇上还当真该好生管教下头的人了,好好的乘船都能出这样问题,那画舫已经沉了吧?若是乘马车车轮掉,坐肩舆肩舆断,皇上的小命岂不是三两日就要丢了。”

小皇帝笑容便有些僵硬。

蒋学文朗声道:“不过一场事故而已。且大皇子又未伤及性命,何苦这般言辞上对我主不敬。”

“不敬?”文达佳珲嘲讽一笑:“这样就叫不敬?那还有更不敬的呢!”

随即端正神色,傲然道:“请大燕国陛下允准,如此住在燕国京都,我怕还会有其他危险,我要传我国一千精兵前来保护。”

“这如何使得!我大燕国土地,怎会允许金人踩踏。”蒋学文愤然。

文达佳珲却是冷笑:“不允我们金国人踩踏,也都踩踏了五十年了!若这么点儿要求都办不到,我的安全得不到保障,那此番和谈也只能就此作罢,我这就回国去了!”

“大皇子未免太强词夺理!”

“我看蒋大人才是强词夺理!”

……

眼见双方舌战愈演愈烈,霍十九突然看向小皇帝紧绷的脸,缓缓道:“皇上,臣以为大皇子要求并不过分。”

屋内一静,众官员都看向霍十九。蒋学文更是两眼冒火,大骂霍十九迷惑君主,卖国求荣。

小皇帝心里却明镜一般,对上霍十九澄澈的眼眸,竟觉得有些心虚。

这一次他本意为自己计谋无双,只要大皇子露出怯意,单独乘船逃生,不必等到明日,金国皇子只顾着自己逃命不管子民死活的消息就要传开了。而他原本就知dào

无生命危险,先前那样慌张不过是为了让金国皇子慌乱了先逃罢了。

谁料想,事情根本不按着他预想的发展。文达佳珲不上套!还利用这个借口,要搬一千精兵进京都。

一千人,的确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还要费心防范着吧?更要紧的是,大燕国这样,面子可彻底丢尽了!

最要紧的是,如霍十九所决定的,此番也只能答允了。否则金国皇子一旦离开,土地归还的和平条约签不成。往后可该怎么办……到那时候,他才真成了笑柄。

外人难道当真就不知dào

那穿上的窟窿是他吩咐人凿开的?在场之人,谁又是傻子不成?

他可真是……授人以柄,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皇帝懊恼,此时却别无他法,只得道:“好,就如大皇子所言,朕准你带一千名兵士进京都,保护你的安全,但这一千人只能歇息在驿馆,不得随意走动扰民。”

文达佳珲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很好,多谢燕国陛下了。”

一语双关的一句谢,叫小皇帝羞的险些找个地缝去钻。

看了一眼霍十九,视线相对之时又别开了眼。

蒋妩一直都与曹玉、听雨一同站在霍十九身旁,将这一切听了清清楚楚。旁人或许注意的只有国家大事和得失。蒋妩却不只是注意这些,还注意到整个过程,在文达佳珲提出要求时和最后做决定时,小皇帝都看向了霍十九。

那眼神,就像是个询问长辈的孩子……

蒋妩剑眉微蹙,或许,小皇帝与霍十九之间的关系,还有一些是她不知dào

的?

既已做了决定,文达佳珲自然得yì

的回驿馆去了。

小皇帝原本以为自己计谋无双,最后却鸡飞蛋打,也十分郁闷的说疲累了要去歇着。

众臣行了礼,便都离开别院。

才一出门,蒋学文就一把拉住了霍英袖子随即推搡了一把:“霍十九,你到底是何意思!”

如此指名道姓,就算他是他岳父,也着实不怎么尊重。

其余官员瞧着情况不对,都急忙的道别走开了,谁敢搀和霍十九的私事那不是找死么,只有英国公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热闹。

蒋学文愤然道:“我方才据理力争,金国人已经要妥协了,你却突然出言偏帮着金国,你到底是居心何在!”

“岳父大人,您在气头上,平静之后在细想想……”

“呸!你分明就是为了你一己之私不管皇上的死活,撺掇皇上行事,又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给了金国人带兵进城的借口!”

听蒋学文此言语,分明是将小皇帝的行为过错都怪在霍十九劝解不利之上。

霍十九垂眸,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与蒋学文吵闹,叫人看了笑话,何况蒋妩还在他身旁,免得叫她为难。

蒋学文却是气头上,唐氏出门不归,叫蒋晨风去打探,她居然还带着女儿去霍十九家住下了!这会子见了霍十九,气哪里能顺!

蒋妩便走到两人之间打圆场:“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咱们换个地儿在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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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泄愤

到底因觉得对不住蒋妩,往日蒋学文见了蒋妩时候有些事还是会收敛的,只是今日在气头上,且她明知唐氏带着蒋嫣与蒋娇出来,不将人送回家,却将人带去霍家住,分明是不将他看在眼里。

更或许蒋妩心里果真是如唐氏说的,就算不愿意也不好推辞,才答yīng

了他当初的要求……

原本只当女儿与他一般,心中也有国家大义,这会儿一想兴许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蒋学文对蒋妩也少了耐心。

“不是说话的地儿?那你说哪儿是说话地儿?难道霍十九做出这样腌臜事来还怕叫人知dào

!”手臂越过蒋妩,指尖点指霍十九的鼻子,“如此卖国求荣的奸贼,真该天诛地灭!”

蒋妩冷了脸,上前一步挡在霍十九身前,蒋学文的手臂自然收起。

“爹,您冷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阿英就是被拉了顶缸来的,您不能是个事儿就将屎盆子往他头上扣啊。”

蒋学文冷笑:“到底是女生外向,如今有了丈夫,连老子也都不认了!你不认老子不打紧,不能道理也不认!今日分明是他劝诫皇上有误,才造成如今情势!咱们大燕多少年来好容易搬回一筹,都要叫他一个人给败坏了!”

蒋妩从前只觉蒋学文是迂腐,现在却觉蒋学文不讲道理起来还真是够偏颇,也被他激的动了气,嘲讽道:

“怎么,皇上做事不得当,就都怪阿英没有劝诫好?难道皇上身边只有阿英一个臣子?旁人都是瞎子聋子傻子。都干什么吃的?白白的领朝廷家的俸禄回家吃干饭吗?您怎么不说旁人不会劝诫。就单只怪罪阿英一人!说句大不敬的话。爹不是也没有劝诫好皇上吗!”

“你!放肆!”蒋学文被蒋妩气的面红耳赤,抡起巴掌就要打人。

霍十九唬了一跳,忙伸手臂去挡。那一巴掌就结结实实打在霍十九的手臂上,发出闷闷一声响。

霍十九有多疼,蒋学文的手就被震的多疼,眼见着女儿帮衬霍十九也关心国家,当即怒的恨不能没有这个女儿,怒指着蒋妩道:“爹原本当你是个懂事的!你太叫我失望了!”

“爹也是。”

只三个字。就气的蒋学文险些一个倒仰。

英国公看了半天的热闹,觉得也差不多了,这才上前来道:“蒋大人何苦动这么大的气呢,事情既已发生,那便想想对策就是了,纠结谁对谁错也是于事无补的,眼下是该商议如何能将条约拿下,在有就是那一千的金国兵到了京都来,要怎样安排防范才是。”

蒋学文冷眼看着英国公与霍十九,只骂了句“蛇鼠一窝”就甩开袖子快步离开。

英国公听了却是噗嗤一笑。对霍十九道:“你那岳丈老泰山,还真不是个好缠的主儿。”

霍十九苦笑。拱手道:“国公爷见笑了。”

英国公哈哈大笑,拍着霍十九肩膀道:“谁年轻时还没吃过老丈人的亏呢,也算不得什么。罢了罢了,老夫就先回了。”

“我送国公爷。”

“不必了,想必你与娇妻也有话说吧。”英国公捋着胡子笑着下了丹墀,一副看到好戏十分愉快的模样。

蒋妩与霍十九目送英国公离开,二人一时间竟相对无言,只是相携的手握的更紧了。

离开别院上了马车,霍十九沉吟片刻,叫了曹玉来:“墨染,待会儿去查清楚今日皇上行事是安排谁做的,下了命令后是经过谁的手,又是谁去执行,知dào

了立即来回我。”

曹玉颔首道是。一路护送二人回了霍府去才去办差。

到了卧房,霍十九拉着蒋妩坐下,亲手为她卸去发箍和簪花,又取了木梳一缕一缕的梳顺她的长发。他动作生疏,粗手粗脚的,时常拽痛蒋妩的头皮,不过她却很是享shòu

这样的过程,也知dào

霍十九只是内心里过意不去,觉得是他带累了她挨骂了才会如此。

满室静谧温馨,就连冰松和听雨带着下人们进来预备沐浴的香堂时都是轻手轻脚,就只能听见内室里的水声。

半晌,霍十九方放下木梳,俯身将她圈在怀中,二人的眼神在西洋美人镜中相遇,见到彼此看来,却都是禁不住笑。

霍十九的心情豁然开朗,“妩儿,今日委屈你了。”

“无碍的。我爹今日是在气头上,才不去多考lǜ

那么多,你才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我知dào

,岳父素来不喜欢我,今日这般也是在意料之中。”觉得话题沉重,霍十九转而道:“你饿不饿?上了画舫也没吃些什么,就折腾到了现在。”

蒋妩摇头,一想霍十九或许饿了,又点头道:“待会儿吩咐小厨房煮面来咱们吃些。”

“我这就去吩咐。”霍十九亲自去叫人预备宵夜。

二人各吃了一碗面,又漱了口,蒋妩才道:“其实依我看,那条约签订的事根本不必焦急,早晚都是要签的。文达佳珲如今还在百般刁难,未必是为了全回金国的体面,更不会有反悔之意思,多数倒是为了他自己。”

霍十九闻言,秀丽眸中闪烁精芒,“哦?夫人怎会这样觉得?”

蒋妩白他一眼,笑容含蓄,潋滟眸光妩媚,一副“你装什么”的模样,道:“他这样拖延,只是在等金国的老皇帝龙御归天那一日罢了。”

“说下去。”一副考校的表情。

蒋妩道:“若金国皇帝驾崩之后传位于文达佳珲,那么他签订这条约也是为了国家大义,有谁会说他一个不字儿?即便有,史书也是胜利者书写出的,他根本不用在乎旁的,只要权柄在握又有和需yào

在意?可若是二皇子荣登大宝,他便需yào

签订了合约,以确保不会腹背受敌,这样才能举兵侵入盛京一举将其歼灭夺回皇位。若是早早的签订了合约,他岂不是要早早回去,到时候行事也不会这般容易。”

霍十九听她将朝堂之事分析的透彻明白,竟是比蒋学文都要看到清楚,不免感慨道:“妩儿若生为男子,只要在我麾下调理几年,定然会是一代名臣。”

名臣,与他一样的名声吗?

蒋妩莞尔道:“我若是男子,你还要与我分桃断袖不成?你容貌出众,位高权重,自然不乏争抢着为你生儿育女的人。”

她将原本该是拈酸吃醋的话,说的竟然没有半点酸味,完全是陈述事实的语气,着实叫霍十九郁闷了一下。他不与寻常的那些簪缨望族家的公子一样,没有看女子为自己争风吃醋的癖好,可自家妻子却是如此豁达坦荡之人,有时候的确是缺少了一些情趣。

不多时,廊下就传来一阵说话声,随即小丫头回:“侯爷,曹公子求见。”

霍十九让蒋妩先去沐浴,又说自己马上回来,这才去了外头。听曹玉回过了今日受皇上的吩咐行事之人的名单后,略想了想,就道:“吩咐下去,这些人一律格杀,一个不留。对家属就说是殉职了,多给抚恤。”

曹玉迟疑的道:“爷,他们好歹是按着皇上的吩咐办事的,您这般铁腕,仔细皇上多心。”

霍十九摇头,道:“这些人必然留不得,有他们在,皇上故yì

做贼喊捉贼的行为就有可能被宣扬开来,到时候不但是名声上难听,皇上的为人遭人非议,金国还不知要拿捏住话柄怎么做文章呢。”

说到此处,霍十九的声音变的冷若冰霜:“有本事做,就得有本事承担,自己的计谋不足,也怨不得别人。到底还是要旁人帮着擦屁股的滋味儿诛心,或许这对皇上来说也是个好事。”语气稍微顿,冷然道:“再说,他们险些将妩儿与我的孩子至于危险中,本就该死!”

一句该死,虽并非多大的声音,却是字字从牙缝儿里挤出,带着森然寒意,听的曹玉都不免浑身一抖。

看来,为皇上善后是其次,动了他心尖儿上的人才是要紧缘由。

曹玉拱手行礼退下了。

蒋妩这厢已沐浴更衣,斜歪在临窗的炕上靠着软枕昏昏欲睡。霍十九回来就用她洗剩下的热水随意洗了洗,拥着她一夜好面。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蒋妩还没起身时,京都城中就已经传遍了宫中数名内侍、侍卫暴毙的消息。

英国公得了消息时,正在吃一小碗燕儿窝粥,闻言丢下调羹,冷笑了一声。

蒋学文则是愤然起身,丢下筷子就骂了起来:“这霍英未免太过猖狂!”

蒋晨风蹙眉道:“怎见得就是霍英做的?或许是旁人呢。再或许还有皇上。”

“皇上仁慈的很,不会那般动手,霍英的为人手段你难道是今儿第一天知dào

?”蒋学文想起昨夜里与蒋妩,便觉得心中憋闷:“你三妹妹如今也被霍英迷去了心窍,尽是帮着那奸臣说话。”坐下端起碗:“快吃,吃过了咱们就去接你娘和你姐妹回来。”

蒋晨风只得点头应“是”,想了想道:“爹,今儿你还是别去,让我自个儿先去见一见娘,探探口风。”(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访客

“有什么口风好探!一日未和离,她就一日是我蒋家的人,打算投靠敌营?还反了他们了!”

“爹,那是三妹妹的家中,并非敌营啊。”蒋晨风无奈劝解,着实不想再看到父母之间发生冲突了。

见蒋晨风拘谨的表情,蒋学文越发有气。自己的子女,如今最喜欢的其实是蒋妩,可蒋妩嫁为人妇后,竟然没如他预想中那般人在曹营,而是真的将霍英当做了自己的丈夫,他除了觉得女儿明珠暗投,更有被背叛之感。

这些日发生之事,就没有一件是叫他心里舒坦的。

蒋学文越想越是觉得憋气,饭也咽不下去,索性丢了碗筷回书房去。

蒋晨风望着蒋学文的背影,也缓缓放下了碗筷。娘和姊妹都不在家,家里只剩下他与蒋学文两个主子,虽有个灶上伺候的银姐打理家室。其余人终究不是管理内宅的材料,这才多久,他们家里就像是要散了一样。

如若爹娘真的和离,且不管外头如何去说嘴,只他们家散了这一点,就着实叫人受不住。

蒋晨风思及此豁然起身,低声吩咐长随去预备马车。不论蒋学文同意与否,他宁肯说点软话,也要将母亲与姊妹都接回来。

蒋晨风并未去与蒋学文说一声就出了门。因他走的着急,是以也没有发东厢房的格扇一直敞开着,蒋学文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

蒋妩正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吃水果,看着唐氏和赵氏热热闹闹的预备用旧衣裳拆了给孩子做小衣服穿,听雨就来回话:“太夫人、亲家太太、夫人。二门上来了人回话。说是亲家少爷来了。”

唐氏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冷哼了一声:“不必理会,叫他自个儿哪凉快哪去。”

赵氏与唐氏相处的久了,二人彼此性子也都有了些了解,见唐氏那样生气,再联想她突然带着两个女儿搬来,就才想到或许是蒋家发生了什么事,蒋学文与夫人吵架了。

赵氏温和的劝道:“亲家母,这会子人已来了。好歹让进来吃杯茶再走,也算是你做娘的心意,更全了咱们亲戚的情分,你说是不是?有什么话儿,见了面慢慢说就是了。再说妩姐儿也许久都没见她兄长了吧?”

蒋妩也觉得不论蒋晨风是何目的,闭门不见是不对的,也就顺着赵氏的话劝了几句。

唐氏这会子虽然气,可气到底消了一些,不似前日出门时那般火爆。仔细想想,在这里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叫蒋妩被婆家人看了笑话去。

毕竟,在大燕国义绝和离的人不多。像她这样没出去,来投奔出阁后的女儿的人更不多。

唐氏放下料子,站起身道:“那我就先去见见。也不知家里怎么了,就值得他慌脚鸡似的来了。”

蒋妩就要起身搀扶唐氏,唐氏却是推开她的手,“你好生养身子,何必走动?”

“那叫长姐跟着您?”

唐氏摇头道:“她非跟着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反倒是先拉扯我,叫我心软。”

蒋妩见唐氏心情低落,便打趣道:“娘既是心软,就是还没有决定,何苦现在就要做出抉择来呢。”

唐氏闻言一愣,想了想方出去,又嘱咐了众人不用跟着。

蒋晨风正在前厅吃茶。看着奢华的摆设,闻着淡雅的果香和花香,只觉恍如隔世。

几个月前,父亲被下诏狱他们全家前来求情时,他与母亲和姊妹都跪着,那时虽苦,可好歹蒋家上下都是一条心!

如今可倒是好,爹也救出来了,三妹妹也出阁了,日子应当渐渐好起来,竟平白生出这样多的波澜。

蒋晨风叹息一声,无奈的摇头。

“叹什么气。”唐氏一进前厅,就瞧见蒋晨风愁眉苦脸的模样。

蒋晨风忙起身行礼:“娘。”

“嗯。”

唐氏摆手,讽刺道:“坐下说吧,是不是你爹又作出什么幺蛾子来,又想出来什么心法儿要对你姊妹们不利??”

蒋晨风连忙摇头:“不不,是我自个儿悄然来的,爹他不知情。”抿抿唇,蒋晨风才斟酌道:“娘,您看如今你与长姐和四妹妹住在霍家也并非长远之计。不如您就跟儿子回去吧。朝廷发生这样多的事,爹这些日愁眉不展,对您说话时候态度不好也是有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他一般计较了。家和万事兴。您与爹这些年的感情,难道真的舍得丢下?还不如此事就此揭过,爹在朝政上要怎么做,咱们都别管也就是了。”

唐氏瞪了蒋晨风一眼:“感情是你们爷们商议好了,这会子来我面前演了?晨哥儿,你回去告sù

蒋玉茗,如今是你三妹妹有了身孕,我要在此处照看着,忙的丢不开手。让他等着,说不定那一日我高兴了,就将义绝书差人送去了。叫他莫焦急,定不会耽搁了他再娶!”

蒋晨风闻言,顿时头大如斗,“娘,家里您不在,长姐和四妹妹不在,就只有我与爹,好像家已经不是家了。这些年家中有您操持,儿子早已经习惯了。娘就当是为了儿子,也要家去啊,更何况爹哪里会再娶什么妻子,且做的事都是为了大燕国好,”

“你爹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了。”唐氏冷笑,起身道:“你若是还以为你爹出卖你三妹妹是对的,那娘无话可说,你往后就跟着你爹过日子去吧。娘只当没养过你这样白眼狼。”

唐氏站起身,就要往里头去。

蒋晨风想不到这样还能将事谈崩了,就大步追了上去,撩袍子刚跪下,却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渐渐临近,竟是有下人引着一众客人去了隔壁屋子,还隐约听得见下人恭敬的说话声和对方的声音。

“大皇子,您大驾光临,霍府当真蓬荜生辉,只是侯爷今儿个不在府上,您看……”

“没事,我找你们夫人。”

下人似乎一愣,问:“您找太夫人?也就是侯爷的母亲?”

“不,我找你们侯爷的老婆。”文达佳珲嘲讽道:“你不必解释那么多,难道我听不懂?去,把你们夫人叫来见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勾搭

小厮迟疑着没动地儿。他哪里是怕人听不懂?分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哪里有大男人到了旁人府上做客,不见男主子,却指明了要见女主子的?!这也太没规矩了,金国人果然都是莽夫蛮子!

心里暗啐,面上赔笑:“回大皇子的话儿,这怕是不妥,我们老太爷如今在家呢。不妨……”

“哈!”文达佳珲讽笑,“霍英调教出的下人倒都是好的,这会子不论身份,也敢搀和起我的事来。我不问你旁的,你只说你去不去回话?你不去回,我自然有法子进去亲自去找人!”

小厮被训的脸上发热心里冒火,又屈于权势不敢硬碰,只得虾腰道:“小的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听大皇子的吩咐啊,小的这就去。”

说着话叫了婢子来奉茶,自个儿疾步往内宅里去回话。

唐氏与蒋晨风就在隔壁,虽看不见人,只闻其声也知dào

文达佳珲的跋扈。他指名要见蒋妩,还不知又生什么坏心,且不论这个,叫外头人听了去,也只会说蒋妩不检点的那些言语。

唐氏焦急,爱女心切迟疑着就要出去。却被蒋晨风拦住了,低声道:“娘这会子出去不好,闹大了可不只是三妹妹和金国皇子之间的事,还有可能涉及到朝堂大事。如果被金国人抓住把柄作法子,到时候万一那个和平条约签不成,锦州宁远还不回来,还不将霍、蒋两家都带累了。娘千万别冲动!”

唐氏心里冒火。低声骂道:“杀千刀的蛮子。来为难我的妩姐儿!”却到底不敢在出去了,唐氏再彪悍也知dào

厉害轻重。连累了两家可是要出大事的。

二人附耳在格扇倾听片刻,就有脚步声靠近。

小厮进了厅中给文达佳珲行礼:“大皇子,我们夫人说了,身子不适,不易见外客。若是大皇子有要紧事与我们侯爷商议,请约个日期,回头再见。”

文达佳珲吃着茶。闻言并不意wài

,咂了咂嘴道:“我就是在你们燕国呆着很无聊,认识的人就那么些,整日里宴请都已够了,你们夫人既不出来,那你就去回你家老太爷,叫老太爷出来陪我说说话。我还正好奇霍英的爹是有多才华出众呢!”

才华出众……是种地的才华么?

小厮抹汗。老太爷虽然锦衣华服了,可到底改不了庄稼汉子的本性,云锦短褐下面穿草鞋,还满身鸡粪味儿。真叫出来,毁了两国和谈。还不要问罪他们家?

然小厮又不敢不去。行礼应了,小跑着就奔进了内宅。

蒋妩这会子已经穿戴整齐,霍大栓、赵氏、霍初六和霍廿一都担忧望着她。

“已经快马加鞭去叫阿英回来了,丫头有了身孕,还是别去会那蛮子。万一蛮子不安好心伤了你可怎么好。”赵氏担忧的道:“他不是要见咱们家的主子吗?娘去会会他。”

霍大栓也道:“这个家我说了算,妩丫头不许去,我去!”回头吩咐霍廿一:“去拿镰刀来,急眼了老子劈了那厮!”

蒋妩失笑,公婆到都是彪悍爽利的人,不畏强权,还敢带“凶器”去。

“爹要是真拿了镰刀去将他当庄稼收了,事儿才大发呢。”蒋妩笑道:“我料定他叫不去我,第二就要让爹出去了。金国人诡计多端,爹可不要上了当,阿英这会子正与金国商议锦州和宁远的事,若是被金国皇子下了套子给咱们钻了,说不定坏了阿英的大事呢。如今他谈成了这一桩,名声才好起来,我还指望着他能名垂千古呢。”

一说到霍十九的名声,霍大栓与赵氏是极为满yì

的,儿媳妇是他们相看中的“人才”,把那混账管理的直溜溜不说,如今还有了身孕,着实是他们家的大功臣。如今蒋妩说话,他们就更重视了。略微思量才道:“那好,就按着丫头说的,我们先不去,多叫几个人陪你去。光天化日之下,就不信金国蛮子还敢在霍家动手不成。”

蒋妩素手掩口,笑道:“我不动手就不错,还轮到他动手?要有一个不对劲儿,大耳瓜子抽他,窝心脚踹飞他猪圈去!”

“对对!”被蒋妩一番轻松语气说的,霍大栓等人都忘了金国皇子突然造访的紧张,皆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如蒋妩所料,这会子有人来回金国人要见老太爷,蒋妩当然不会让霍大栓去冒险,就拿了团扇轻摇着,带着听雨和冰松缓步往前厅去。

文达佳珲已经吃了两碗茶,茶水已经注入第二道,正垂眸把玩着精致的青花瓷盖碗,眼角余光就瞥见一道浅淡的身影,抬眸,正撞进一波清泉中去。

他是先看到她的英气眉眼,然后才是楚楚的容貌和身上那件云雁纹锦的绚丽杨妃色褙子和上头精致的暗纹镂花。

如此精致漂亮的一件衣裳,竟让她的英气与气势生生给盖了下去。

“从来都只说衣裳衬人,也见有被衣裳夺走颜色的,却没见过你这样儿将华服珠翠颜色夺走的。”文达佳珲开口便赞她容貌,语气轻佻的道:“真真可惜了你这样佳人。”

隔壁偷听的唐氏听闻这等轻佻语气,恨不能奔出去抽那登徒子两个嘴巴,蒋晨风也是脸色阴沉。

可蒋妩却不在意,摇扇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我也从来只见你说的那样儿的人,很少见将锦衣穿出缁衣气质来的贵人,大皇子还是头一位呢。真真可惜了你身上的锦衣。”

文达佳珲听的一愣,想不到她竟然反讽他!

隔壁的唐氏和蒋晨风也觉得蒋妩真是大大的出了口气,心内暗爽。

蒋妩笑道:“大皇子巴巴的叫我来,难不成是有什么好事儿?还是说贵国已经传了消息来,您打算与我夫婿签了归还条约了?”

其他都还好,只一句“贵国传消息”就叫文达佳珲心中震动。且不论这事儿是霍十九分析出的还是蒋妩得出的,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到底不是什么舒坦事儿,不过文达佳珲豁达的很,转念一想现如今主动权在他手上,旁人看穿与不看穿的影响根本不大,就也释然了,笑着道:

“我就是喜欢与你这样聪慧的女子说话,不必整天说什么谁家的谁做了什么头面,谁家的厨子做的什么点心味美。啧啧。”摸着下巴:“真是可惜了,你若是现在与霍英和离跟了我,我封你做侧妃如何??”

唐氏与蒋晨风目瞪口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就连跟着文达佳珲的侍从都是一愣。这一次文达佳珲出使燕国是带了侧妃来,想不到他竟然看上霍十九的老婆,也不知到底是当真的还是玩笑。

蒋妩却似笑非笑的道:“你还真拉得开脸说这样儿话。别说你现在只是个皇子,你就是当了皇上我也不跟你呢。”

“嘿!这话奇了,我若真做了皇帝,封你做贵妃你也不做?”

“你若尊我做太后,尊我夫婿做太上皇,我还可以考lǜ

。”

噗……

蒋晨风和唐氏险些笑喷出来。

文达佳珲闻言已是面色铁青,望着面前足可以做他女儿的女子,心中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痒正在扩散,且这种痒被她如此不羁又无所畏惧的言辞,激的越加蔓延开来。

文达佳珲望着蒋妩的眼神变的深邃。

蒋妩无所谓的道:“大皇子来,不会只是了谈这个吧?”

文达佳珲似已习惯了她带刺儿的语气,也知dào

她不同于寻常闺秀,是胡打海摔也不在乎的,就笑着倾身上前道:“不光为了这个,还为了叙叙旧,毕竟你我也有那一夜的缘分。”

一夜?

唐氏和蒋晨风对视一眼,面色铁青。他们相信蒋妩的清白,这人又在胡诌!

蒋妩却是一笑,道:“大皇子是说险些被我宰了那一夜,还是说被我灌酒喝得烂醉如泥那一夜?”

“你……还真是一点不肯吃亏。”文达佳珲嗤的一声笑,“罢了,说正经的,我是想与你谈谈,却也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的话定要让人听了去。”眼睛若有似无看向隔壁,笑道:“你若肯,咱们出去吃一盅,话话家常如何?毕竟我在你们燕国也没个正经能说话的人。”

“多谢你如此看得起我。”蒋妩道:“只是我们燕国与你们金国风俗不同,我今儿要真与你出去,明儿就会被传成荡妇了。我倒是不在乎留言非议,但我却在乎我夫婿的想法。所以只能拒绝你的提议。不过你若说要说话,霍府以外最合适说话的就是驿馆了。你若有事要谈,何不与我夫婿约了去驿馆谈?我们夫妻一心,你与他说,也是与同我说一样的。”

文达佳珲闻言,痞气十足的摇头道:“可惜可惜,君生我已老,若你早出生个十年,或我再早半年遇上你就好了。如今瞧你这般为了锦宁侯,我可真不是滋味儿。”

原本剑拔弩张的对话,被蒋妩一一化解,听的蒋晨风与唐氏都捏着把汗悬着心。这会子却听文达佳珲做这样叹息,二人心里又是骂他没廉耻。

这会子,小厮就在廊下回:“夫人,亲家老爷来了。”(未完待续……)

PS:感谢tangxiao818、哭夜天使、媚眼空空同学的厚赏~么么哒!

第一百零四章 偏执

文达佳珲自然知dào

小厮说的是蒋学文,一想昨夜交锋,未免生出些看好戏的心思来,抱臂端坐,好整以暇看着蒋妩。

蒋妩知dào

蒋学文迂腐,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恰文达佳珲还在,恐他坏事,无奈不能将人拦下,急忙起身去迎。才刚下了丹墀,就见蒋学文穿了身牙白色细棉直裰,面沉似水迎面而来。

“爹,您来了。”蒋妩赔笑行礼。

蒋学文想起昨晚蒋妩替霍十九说话就有气,哼了一声道:“你娘和你姊妹呢?叫他们出来。”

如此语气,可不是不盼事儿好么。

蒋妩笑道:“爹,这事待会儿再说,如今府上有贵客。”

“贵客?你们府上还能有什么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非都是些奸诈之徒罢了!”蒋学文甩袖子背过身去,完全没有进厅里的意思:“快去将你娘和你姊妹叫来,这就家去。蒋家的人呆在霍家算怎么一回事!”

看着蒋学文挺直的背脊,蒋妩只觉无奈,有个脑筋迂腐的爹,说又说不听,还固守他的那一套,着实是难办。

正要开口,文达佳珲却站在廊下斜靠柱子,闲闲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蒋御史,哦不,是未来的巡抚大人啊。”

蒋学文一愣,倏然回头,就见文达佳珲那傲慢模样。想到昨夜里发生的事,一时间血往脑门涌,拱手道:“原来所谓贵客是指大皇子。”眼神已尖锐扫向蒋妩。

蒋妩最善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蒋学文眼神中的怀疑?他分明是怀疑他们与金国勾结!

如果蒋学文能这样想。朝廷中这样想的人就不知凡几了。文达佳珲此番前来。正是本着搅局的目的。

“好说好说。我也没想到在锦宁侯府上能遇上蒋大人。不是说当初锦宁侯夫人大婚之际中了箭伤,奄奄一息时也没见蒋大人登霍家的门么,怎么今儿有兴致来逛逛?”

蒋学文面色铁青,语气僵硬的道:“老夫家务事,不劳大皇子费心。”

文达佳珲闻言也不恼怒,哈哈笑道:“好,好,当真虎父无犬女。锦宁侯夫人是这样性子,也多亏了有蒋大人的教导。你们自然有家务事要忙,就不必顾着我,自去忙你们的。”说着竟在廊下依栏坐了,完全没有告辞的意思。

蒋学文满腔怒火将血液烧成了岩浆,偏偏沸腾着又得憋着一口气,不能让金国人看了笑话,气的他肋扇疼。

他只想快些将唐氏带回去,不预备在此处,且还是外人面前丢人。是以命令蒋妩时语气更加不好:“去叫你娘出来!”

“爹,我娘和长姐、四妹妹留下住几日散散心。等过一阵再回去。”她还要唐氏冷静下来看看她的真实心意呢。

“你就偏帮着你娘吧!我也瞧出来了,你们娘们都是一条藤儿,

你是打定主意要与爹做对了!”

“爹说的哪里话。女儿可不敢。”

“你不敢?你有何不敢的!罢了,我不想在此处吵生是非,你快些叫了她们来。”说到此处又忍不住抱怨:“你既收下了他们,就该回家里来告sù

我一声,也好叫我别那样担忧,你可倒好,你觉得你是在帮衬你娘和你姐妹?你这是害他们!你娘也就罢了,要是叫人知dào

你长姐和你四妹妹在霍家住过,将来攀亲都难!”

蒋妩越听,越是觉得蒋学文的想法偏执到一定程度,已是蛮不讲理了!

“爹,今日你我也说不清楚,您先回去吧。娘若要回去,自然会去。”

蒋学文闻言愣住,不置信的看着蒋妩:“你竟对你老子下逐客令?!”

蒋妩压低了声音,赔笑劝说道:“爹到底如何让娘伤了心我不知dào

,可爹也该想想娘的性子素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您好歹也说些软话服个软,哄着娘一些,娘到底是念着夫妻情分的,还能伸手去打笑脸人?没道理您气的娘离家出来了,还要求着你让你收留的?娘虽温柔,也是有自尊心的。”

蒋妩希望蒋学文能回心转意,又怕他不知变通,只得暗地里提点一些。

可在气头上的蒋学文哪里会吃这一套?

“做了侯夫人,就开始托大,连你爹的事也开始指手画脚起来了!”

蒋妩一时无言以对,依旧压低声音道:“爹在气头上,您消消火,细想想女儿的话。”

“想你与霍十九蛇鼠一窝,想你娘领着你姊妹投靠敌营吗!”蒋学文一甩袖子,将蒋妩推的后退两步:“你打量我能放下国家大义,就妥协了你们,就错了主意!”

“那你就滚!”

唐氏早已在隔壁听了许久,眼见着蒋学文将蒋妩推开,心都骇的要跳出来:“女儿如今怀了身孕,可金贵着,你要是让她有个闪失,我宁可跟你一命赔一命了!”

唐氏叉腰挡在蒋妩身前,如护鸡崽儿的母鸡。

廊下的文达佳珲却是一愣,诧异的看向身段娇柔的蒋妩。她有身孕了?!

蒋学文也如遭雷击,女儿怀了身孕,他要做外公了?

他先是欢喜,可一想到外孙是姓霍的,心情立即跌落谷底,只觉得污秽肮脏。

“妩姐儿!”一把从唐氏身后拉过蒋妩,往一边走了两三步,低声问:“是真的吗?”

蒋妩颔首。

蒋学文神色有些狂乱,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蒋家女儿身上流的是清流的血,怎能去生养奸臣之子!妩姐儿,你不能给霍十九生孩子!这个孩子不能留!”

蒋妩这下子当真是诧异了,呆呆看着蒋学文:“爹,您说的是什么话。”

“爹是珍惜你,才不愿见你深陷泥垢!”

蒋妩已经无法理解蒋学文的心理了,因文达佳珲在,唐氏也在,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感情一开始蒋学文安排她跟在霍十九身边,就是要既做夫妻,又要保持“干净”的吗?未免也太高看她的能耐了。

蒋学文的那番话唐氏虽未听完整,可也知dào

了大概,心内对他已经失望透顶,甚至连与他吵架的性质都提不起了。

“你回吧,仔细这里的地脏了你的鞋,你放心,我待会儿就将义绝书送去,得来和离书立即送给你签字画押,绝不会误了你蒋御史的清明!”

蒋学文原本就被蒋妩怀了身孕的事儿刺激的不轻,又听唐氏这样说,连头皮都气的发麻起来:“淑惠,你能不能别再闹了!”

“我闹?你既说污秽,那当初让女儿坠入污秽的人是谁?这会子女儿过好日子了,你偏要来搅局,有你这样的爹吗!从前我只当你迂腐,现在我看你是顶顶的自私,满心里就是你自己!我们都是污秽,别碍了你的眼!来人,送客!”

唐氏在霍家住了这段日子,下人们对她都是极为恭敬的,听了他的吩咐。就要上前来送蒋学文。

蒋学文那等清高,哪里是让人送才走的?瞪了一眼蒋晨风,道:“还不走!”就甩袖出去了。

蒋晨风迟疑片刻,不放心蒋学文自个儿,还是跟了出去。

唐氏眼看着爷俩的背影,眼含热泪就是不落一滴。

文达佳珲看了这么久的戏,这会子终于开口:“原来蒋夫人也是女中豪杰,难怪令嫒这样的人物呢。”

“大皇子过奖了。”唐氏虽心内有些惧怕,可被蒋学文一气,这会子惧怕都没了。回答的语气不卑不亢。

蒋妩神色沉静,道:“娘,先进去吧。我再与大皇子说会儿话。”

唐氏不放心蒋妩,可也知dào

自己留下也无益处,就点头,带了人往后宅里去。

文达佳珲坐在廊下,见蒋妩神色如常,仿佛万事过眼不过心的模样,骤然觉得心疼。

“蒋妩,辛苦你了。”

蒋妩倏然抬头,正对上文达佳珲的眼,他虎目中闪烁光辉,还有一丝怜惜。想必他这等聪明人,又知dào

她的功夫,必然是有些猜想了。

蒋妩摇着扇子道:“我有何辛苦的,倒是大皇子辛苦,陪着我个小女子在这里闲磕牙这样久。”

话音方落,前头突然来人回:“夫人,侯爷回来了。”

随即就瞧见穿了飞鱼服,斜跨绣春刀,英气勃勃的霍十九快步而来,显然刚从锦衣卫衙门回来。

“大皇子。”

“锦宁侯。”

眼看二人行过礼,蒋妩笑道:“你们聊,我去厨下瞧瞧。”

霍十九关切的对她微笑,目送她离开,才引大皇子去厅内详谈。

因要留金国皇子用饭,厨下的婆子们当真施展开浑身解数,就连霍大栓都吩咐赵氏特地去厨房看了两次。

午膳是分开来用的,自然是蒋妩与霍十九陪着文达佳珲。吃过茶后,文达佳珲还无告辞之意,霍十九就邀他去小花园子里逛逛。

二人才刚走,四喜就急匆匆的来回蒋妩:“夫人,皇上来了。”

奇了,今日怎么都来!

“去告sù

侯爷了吗?”

“回夫人的话,皇上听说侯爷在与金国大皇子逛园子,就吩咐不准告sù

侯爷,只说要来看看夫人。小的是想,这内宅,皇上来很是不妥。”

蒋妩道:“皇上又几时做过‘妥’的事了?我这便去迎吧。”(未完待续……)

PS:想揍蒋爹……

第一百零五章 迁怒

今天下班去医院看姥爷,回家已经晚了,先更这一章,另外明天会额外补上的。大家别熬夜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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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寻常女子,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后立即有孕,这些日过的又一直不太平,加上一上午的劳碌,此刻怕早已经撑不住了。可蒋妩却不比寻常人,她自己的身体底子自己清楚,也觉得大夫那样与家里人说“危险”“困难”之类的话是为了给自个儿留后路,这会子只略微觉得疲惫腰酸,也并未觉得怎样,当即带着四喜、冰松和听雨往外迎。

谁知才出院门,就与穿了身寻常绛红文锦龙鱼纹交领直裰的少年走了个对面,来人不是小皇帝是何人?

“妾身见过皇上。”蒋妩忙行礼。

小皇帝驻足片刻,只“嗯”了一声,就继xù

往里头去,轻车熟路的进了正院偏厅,在侧间临窗摆着的紫檀木雕喜鹊登枝铺设官绿色锦缎坐褥的罗汉床撩袍坐下。

蒋妩一直随行其后,起先见他不言不语走的极快,后见他闷声坐着像个负气的孩子,就知dào

必定是发生什么大事叫小皇帝心里郁闷了。他这样游戏人生的人也有郁闷之日,定然是碰触到他的底线。

蒋妩站在一旁,垂眸不语,尽量稀释自己的存zài

感,免得被小皇帝的怒气波及。

谁知小皇帝沉思片刻,却是猛然看向蒋妩,哼了一声,“跪下!”

蒋妩怔愣,毫不犹豫的提裙摆端正跪下。叩首道:“皇上息怒。”

听雨和冰松二人也都跪在蒋妩身后。

守在门口的四喜见情况不对。悄然溜了出去。

小皇帝怒瞪着蒋妩。骂道:“你干的好事!”

“皇上息怒,妾身不知如何触怒皇上,还请皇上明示。”

“你不知dào

?若非有你,英大哥怎会转了性子!若非有你,又怎么会……”话音戛然而止,控诉的语气最是容易暴露人的脆弱,所以小皇帝咬紧牙关,眼望着蒋妩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朕知英大哥在乎你。就偏要在这里惩罚你!”

豁然起身到了庑廊下,指着院中道:“给朕滚到那跪去!不跪够一个时辰不许起身!”

蒋妩蹙眉,他分明看出小皇帝眼中有狂乱的情绪,一个少年,在心智不成熟又是怒气最盛之时,做事往往不受人控zhì

,更何况小皇帝一直骄纵,谁敢与他说个不字?

蒋妩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冰松开口求情的话。

他若真定了要处罚谁,趁气头上开口只能叫处罚变的更重。君要臣死臣尚且不能不死,何况她一个女流之辈。

蒋妩叩头。沉默走到院中跪下。

九月中旬的京都,午后时分很是炎热。院中原有一棵大柳树,可树荫这会子又遮蔽不到院子当中。蒋妩就只能跪在大太阳底下。

听雨焦急,斟酌道:“皇上,我们夫人有了身孕,着实不宜在毒日头地下罚跪,皇上请三思啊。”

小皇帝听闻蒋妩有了身孕,原本面色是有松动的。可后头一句寻常的“三思”,却叫他刚略压下的火气又一次升腾而起。

“怎么,就连霍府的丫头都敢给朕指手画脚了!”

“婢子不敢!皇上息怒!”听雨和冰松哪里还敢继xù

求情,生怕小皇帝发了龙性儿越发加重了惩罚,只得一左一右跪在蒋妩身旁。

蒋妩倒觉得无所谓。她素来不怕这些,从前严苛的训liàn

中就有被俘后如何面对酷刑还要守口如瓶,是以她会打人,也很会挨打。如今不过是晒晒太阳罢了,又没有人打她,简直比前世舒服的太多。

她现在好奇的是皇上为何会动这么大的气。

才刚小皇帝字里行间都在怨怪她,好像因为有她在抢走了他的“英大哥”,才发生了什么叫他不如意的事。仔细想想,或许是霍十九因沉船之事做了什么,触了小皇帝的逆鳞。

小皇帝索性在廊下倚栏而坐,双手放在双膝握拳,面沉似水的死瞪着蒋妩。蒋妩居然没有求饶,如此淡然的面色,难道真的不怕他?

现在好了,一个小女子都敢对他这般,还指望旁人?他这个皇帝做的也太窝囊了!

有随行的内侍给小皇帝奉了茶。

皇帝接过茶碗,一看奉茶的人不是小魏子,心里一阵难受,起身狠狠将茶碗掷在蒋妩面前。

瓷器破碎的声音尖锐,碎瓷飞溅,茶汤殷湿一块地砖。

“给朕跪上去!”负手在廊下踱步,骂道:“好,好好!不是一个个都当朕是好性儿可以欺负的么!连你一个妇道人家都敢如此藐视朕!”

他以为蒋妩会求饶,可是蒋妩却毫不犹豫的就起了身,向前走了两步朝着满地碎瓷又跪了下去。

他惊的双眼圆瞪,容长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女子……难道真的不怕吗!

见蒋妩唇角都没有抽一下,依旧是垂眸跪的端正,小皇帝一时觉得泄气。这样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叫他找到发泄气愤的感觉,反而让他感到挫败。

他这个皇帝做的真的太窝囊……

冰松和听雨二人早已泪流满面,却不敢出声,生怕激怒了皇帝再做出更大的处罚来,就只低头垂泪。眼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染了血,浸透了蒋妩浅色的裙裾,二人心急如焚,默默念着侯爷怎么还不来。

人果真是不禁叨念,刚这样想,外头就有四喜气喘吁吁的回道:“皇上,金国殿下与锦宁侯来了。”

小皇帝似毫不意wài

文达佳珲也在此处,只坐在廊下哼了一声别开眼。

蒋妩察言观色,越发明白了。

霍十九先一步进了院中,眼见着蒋妩跪在碎瓷上,当即怔愣,随即上前撩起袍摆,也不顾地上是否有碎瓷就双膝落地:“皇上。”

小皇帝眼看着他不避开碎瓷,明摆着是故yì

而为,怒火更炙。

可在文达佳珲面前,他也不好多言,别开眼不看他。

文达佳珲眼见着霍十九与蒋妩并肩跪在碎瓷瓦子上,后头两个婢女哭的抽抽噎噎,心知这毕竟是燕国人的事,他不好理会,就道:“原来是燕国陛下在此,既然您有事要办,我自不好叨扰,这便告辞了。”

小皇帝随意道了句:“不送。”

文达佳珲也浑不在意小皇帝的态度,担忧的看了蒋妩一眼,才快步出去了。

小皇帝依旧坐在廊下,半晌说了句:“不相干的人,都滚。”

内侍们与听雨、冰松和四喜等人都急忙起身,鱼贯退下。

偌大园中就只剩下霍十九夫妇与小皇帝三人。

小皇帝起身,望着霍十九膝下的碎瓷,怒道:“那地上的破茶碗你看不见吗!”

“臣看见了。”

“那你不知往一边儿闪开再跪,诚心给朕添堵是不是!”

“皇上息怒。”

小皇帝双手握拳,半晌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皇上息怒。”霍十九面色如常的叩头:“臣不敢。”

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小皇帝越气,怒吼道:“朕才升了你的官儿,你就敢杀光朕的亲信,连小魏子你都不放过!”小魏子可是自小与他一同长大的!

蒋妩闻言惊愕,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霍十九。

原来是为这个。怪不得今日没看到小魏子,原来是已经被霍十九给“灭口”了。

“皇上。”霍十九磕头,道:“臣不敢逾矩。那些人必杀。”

小皇帝猛然背过身,就有两行热泪落了下来,双手在背后紧紧握拳。

霍十九抬头望着小皇帝倔强的背影,似已经了解他的心情,叹息道:“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你们一个个的做了事儿,就只会叫朕来息怒,你们若真是为朕考lǜ

,就别做啊!来人!”

“奴才在!”

一个面生的小公公站在院门前。那公公生了中等身高,皮肤白净,面容秀气,才十六七岁的模样儿,生的极为漂亮。

小皇帝吩咐道:“景同,吩咐下去,朕要回宫!”

霍十九倏然一震,“皇上……”

“你不必多言!难道朕要去哪里还要你来指挥不成!”一甩袖子,小皇帝飞奔下了丹墀,越过蒋妩与霍十九就走向院外。

那名叫景同的内侍就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身后,领着宫人离开了。

竟都不叫霍十九与蒋妩相送。

小皇帝一走。听雨和冰松就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扶着蒋妩的胳膊让她起身:“夫人,您没事儿吧!?可觉得哪里不舒坦?”

蒋妩借力刚站起身,不等走路,就被霍十九横抱起来:“去取药来。”

他膝上也有碎瓷片嵌入血肉,走起路来火辣辣的疼。可这会子皮肉上的痛处对他反而是好的,起码能叫他心内安静下来,清醒一些。

将蒋妩放在方才皇帝坐的榻上,霍十九墩下,撩起她染血的裙裾,露出里头雪白的双腿来,双膝果然都有数道口子,还有碎瓷扎在肉上,伤口已不流血,可红肿了起来,在她白玉般的腿上显得触目惊心。

霍十九拧眉,“妩儿,你受委屈了。你且安心,皇上只是迁怒。他不会真怎么样的。”

蒋妩低头,自己往下拔大片一些的碎瓷,伤口又有细细的一道血丝留下:“我没什么不安心的,你也快坐下,叫他们伺候你清理伤口。”(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画押

她自行拿下嵌入肉中的碎瓷,伤口又流下鲜血,蜿蜒的鲜红血渍在她白腻的肌肤上形成鲜明的对比,叫见者心惊肉跳。可她却没事人一般还要去抠出下一个。

霍十九背脊发凉,一把拉住她的手,拔高声音道:“你别乱动,待会儿叫人帮你清理伤口,你自己这样,万一有碎瓷嵌进肉里发炎起来是好玩的吗!”

蒋妩无辜抬眸,“怕什么,若真有一丁点儿嵌进去出不来,到时伤口自然溃烂开,化了脓也就出来了。”

“你……”

她说的理所应当,仿佛这种事已习以为常,霍十九心中似有利器搅动,沉着脸一把用力搂住她肩膀,她无防备,柔软身子跌进他怀里。

“不准你如此虐待自己!”

不准?奇了,她若真要做什么,几时听过别人说“不准?”

可抬眸,望进霍十九秀丽深邃的眼中,她仿佛能感知他的情绪,焦急、愤nù

、心疼……她从不知一个成年男子的眼神中,可以包含这样多的感情,突然觉得无法与他对视下去,因为会觉得脸上燥热,羞窘难耐。

原本习惯性挺直的脊背,在他臂弯里也不自禁软化下来。

“知dào

了。我并未故yì

想虐待自己,只是觉得无所谓罢了。”被人关心,她觉得浑身别扭。

霍十九认真的道:“妩儿,不论你从前是做什么的,又为何有那样一身好武艺,往后你是我的人。我就会尽可能的保护你。今日之事。因对方是皇上,我没旁的法子,可能力之内,怎容许你受苦……是我的无能,累得你受委屈。”

蒋妩很不习惯这样有所依靠的感觉,脸上越加烧红,索性将脸埋在他怀里,道:“皇上毕竟是皇上。要做什么也都由得他。他眼中你我是一体,他动气罚我也就是罚你。你也要好生想想往后该怎么办才好。”

“好。”霍十九并不打算将烦难的事与她说太多,高声唤了人进来,为二人除去膝盖上的碎瓷,又上了药。

期间,他一直观察着蒋妩,果真整个过程都没见她眉头皱一下。

如此坚强,叫人心疼。到底是经过什么事,能叫一个十六岁的女娃养成这般坚强的性子?想起蒋学文那种强硬性格,蒋妩所经受的怕是更加让人难以想象。

霍十九此刻就只想对她再好一些。是真心实意,并未有任何目的。希望弥补她所缺失掉的那些。

上过药,蒋妩叫了听雨和冰松、四喜来,吩咐道:“今日之事在不可对旁人提起,老太爷和太夫人那里也不许透露一个字。若说出去,可仔细你们的皮。别存了侥幸觉得我不会罚你们。”

“是。”三人知dào

厉害轻重,都紧忙应是。

蒋妩对霍十九道:“我回屋去了,你与文达佳珲商议那样久,这会子应该有公事要办吧?”

霍十九摇头:“公事永远办不完,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我抱你回去。”

“不必,又没伤的多严重。”

“严重不严重的,我喜欢抱你回去谁又能说什么?”霍十九说着,右臂已伸入她腋下,左手抱她的腿窝处,轻而易举将她抱起,还掂了掂分量。

蒋妩知dào

他的怜惜之意,心下喜欢,便不拒绝,大方的搂着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肩上。

一路走回内宅的路上,所遇仆婢皆低垂了头侧身避开,待霍十九一行走远了才敢低声议论。

这议论就传到了赵氏与唐氏的耳朵里。

两人正在剪裁旧料子准bèi

给孩子缝制衣小衣裳,闻言都是笑。

赵氏道:“想不到阿英那个性子,果真就得妩姐儿来降服他。”

“可不是。妩姐儿自小就像个男娃子似的,侯爷比她年龄大,自然沉稳成熟的多,也只有在他这样儿的面前,妩姐儿才不会显得太过于强硬。”

两人都觉得蒋妩与霍十九当真是绝配。

霍十九陪着蒋妩在卧房里说话的功夫,曹玉奉命去宫里打探消息。到了傍晚时分天色大暗,曹玉才回来,这会子蒋妩已经先睡下了。

二人在卧房外的抄手游廊上低声说话。

“皇上吩咐上朝,将爷所杀那些人都定了罪名。将沉船一事的缘由推到那些人身上。爷,看来皇上还是在乎与您的关系的。”

霍十九穿着雪白中衣,倚栏坐下,道:“他是聪明人,当明白我的用意。”

“可皇上今儿也的确是动了真气的。”曹玉蹙眉道:“亏得夫人并非寻常柔弱女流,若是换另外一个,被皇上这般吓唬也吓出毛病来了,何况还是大太阳地地下跪磁片,夫人如今不比从前,爷往后要多考lǜ

才是。”

霍十九挑眉望着曹玉,笑道:“你倒是关心起夫人来?”

曹玉不甘愿的道:“夫人是爷心坎上的人,我怎好再说什么。只是一点,夫人若有伤害爷的意思,我定不会姑且。”

霍十九笑着拍了下曹玉的手臂,转而道:“你方才还说蒋御史受伤?”

“是,蒋御史不识好歹,当殿参奏沉船事故背后真凶是侯爷,请皇上重罚严惩您,皇上原本就气儿不顺,偏蒋御史那般不合时宜的说那种话,气的皇上当场抓了侍卫的佩刀砸了蒋御史。虽伤不重,但刀鞘恰砸在额头上,蒋御史额头上肿了个包。”

霍十九闻言禁不住笑了,道:“既是伤着了,明儿吩咐人送去消肿化瘀的药膏吧。也算我做女婿的一点心意。”

曹玉道是,二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霍十九便回去休息。

次日清早,四喜将药膏亲自送到蒋学文手上。

蒋学文瞧着那精致的小盒子,一手下意识遮挡额头上的包,另一手狠狠将其掷在地上。盒盖摔开,浅绿色的透明药膏洒了一地。

“滚回去告sù

霍英那厮,要嘲讽我他还早了些!我再不济,也是他的岳父!他算是那颗葱!”

四喜不敢惹怒这位,生怕遭骂,连忙赔笑行礼趁机溜了回来,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sù

了霍十九与蒋妩。

蒋妩正吃一碗燕窝粥,闻言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面色如常的道:“意料中事,还用得着来回?下去吧。”

四喜摸不清霍十九的意思,忙行礼退下了。

蒋妩便问起送的什么药。霍十九将蒋学文受伤的经过说明,蒋妩无奈的道:“我爹认准了一件事儿就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不必往心里去。”

“我知dào

。”霍十九笑道:“他恨我入骨,你跟着我久了,说不准他连你都要连带着厌烦上,往后见了他,你大可以多顺着他说话。”

意思就是骂他也是可以的。

蒋妩莞尔道:“你还真看得开。”

“被骂惯了也就无妨。”霍十九淡定的拿起茶碗吃茶。

蒋妩撑颐歪头看他,直将他看的别开脸来才罢休。

听雨站在廊下道:“夫人,才刚蒋夫人带着蒋大姑娘出府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会子应当才出府们。”听雨迟疑的道:“夫人,才刚我听见蒋夫人和蒋大姑娘在争论,似乎是蒋夫人要去与您父亲和离,送什么义绝书

。蒋大姑娘不赞同,蒋夫人却执意不肯松口。您要不要去劝劝?”

蒋妩闻言略想了想,道:“不用。你下去吧。”

听雨意wài

的看了蒋妩一眼,应喏退下。

霍十九担忧的道:“要不要我派人去衙门里知会一声?”

“不必了。”

“你难道是气糊涂了?岳母这会子是当真要与岳父和离了。”

蒋妩道:“爹和娘的想法不同,就算强迫在一处也是彼此折磨罢了,既然婚姻的生活不能让彼此轻松快乐,反而还增添那么多的烦恼,又何必强迫两人绑在一处?各自过活,或许更好。”

“你这想法……”霍十九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评价。

“无情吗?”

“不,是新鲜。哪里有闺女不在乎父母和离的?更何况岳父那样的人,那般骄傲自负,若真传了开和离之事,对于他怕是一种打击。”

蒋妩起身,缓步走到窗前,背对霍十九道:“不会的。我爹心里朝政是第一位,虽有心伤,可也不过三日五日的就丢在脖子后头去了,到时候还是满心朝政放在第一位。我倒是觉得我娘会心伤多一些。别瞧她毅然决然的,可到底女人心软。”

霍十九叹了一声,总归是个外姓人,在蒋学文心里又是那样印象,他无法插嘴蒋家的事,就只能叹息。

蒋学文是晌午收到义绝书的,一应手续俱全,和离书上唐氏也已签字画押,就差了他的那一笔。

额头上的大包还在疼,最信任的三女儿不但怀了奸贼的孩子,连心都不一定向着自己了,就连发妻都不再肯与他同甘共苦。

蒋晨风眼看着那张和离书,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子,焦急的道:“爹,您不能签啊!”

蒋学文却面色沉静的拿起笔写了名,用了私章,还画了押,随手将纸片丢给唐氏,冷然道:“你怕耽搁了你,带累了你,那你请吧,往后我蒋玉茗做什么都不与你们相干,也不会带累了你丢了性命。嫣姐儿,娇姐儿,还不回屋去替你娘整理行李,送她走!”(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周到

蒋晨风、蒋娇和蒋嫣都呆愣在当场。原以为唐氏即便是带了义绝书来,蒋学文与她的感情那般好也不会轻易同意的,不过是唐氏使使性子,蒋学文服个软儿,这事儿哪里就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可蒋学文竟然签了字,还说了那样刺人心的话。

蒋嫣焦急的道:“爹,您何苦故yì

这样说来让娘生气?娘哪里是怕被耽搁带累?娘与您同甘共苦了这么些年,几时有过半句怨言,她此番无非就是气三妹妹的事您私自做了主,您说两句好听的就罢了,怎么还真的闹到要和离了,您快与娘说说吧!”

蒋学文又气又恼,骂道:“在霍家住了不过几天,你就全都偏帮着你娘说话了!嫣姐儿,你且说为父所做一切为了大燕国对是不对!”

“爹做的,固然是对了国家好,可到底真的对不住三妹妹,三妹妹是娘亲生,难道还不准娘心疼吗!”

“好啊,你也敢来与我吵嚷,反了你们了!”蒋学文面红耳赤,巴掌连连拍桌,震的黑漆桌上茶碗叮呤作响:“你都来与我讲道理了,难道翅膀硬了就觉得不姓蒋了!还是霍家那样华贵你看着眼馋也想去了!”

霍家华贵也想去?难道她还会给自己妹夫做小妾不成!?

蒋嫣的泪再也忍不住,颜面泣道:“爹!您说的是什么话!您偏要伤的身边儿没人了才罢休吗!”

谁知这时,突然有人大力扒拉开蒋妩,一道寒光带着一股子冷风倏然闪过。随即便是“咣”的一声巨响。众人回过神。就见唐氏手持斧柄,斧子前段已经嵌在蒋学文方才拍的桌上。

“嫣姐儿闪开!不用与这个老混蛋多费唇舌!”唐氏一手点指蒋学文骂道:“你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就是满嘴喷粪,你看桌子不顺眼,老娘替你劈了它!看女儿不顺眼,老娘带走就是!我唐淑惠白白的为了你这样混蛋付出了这么些年青春,是我的损失,如今老天爷开眼。终究让我看清你的真面目!”说着双臂用力拔出嵌入桌面的斧子,又狠劲的劈砍下去:“我给你生儿育女,就换这个下场!”

“我怕被带累?!好,好!我看是你心都长歪了!”又一下。

“我与你同甘共苦,就换你一句歪曲,你满心都还是朝政,让我涉险就罢了,还糟蹋女儿!”又劈一下。

“你连小家都管不好,还谈什么治国!滚去吃屎吧!”再劈一下。

“你我夫妻情分,就此作罢。我姓唐的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一咬咬了二十年!”用力最后一劈。黑漆方桌终于禁不住,从中间塌开,桌上碗碟稀里哗啦落了一地,桌子也破败不堪的歪斜着。

唐氏将斧子往地上一丢,斧柄正好砸在蒋晨风右脚,疼的他倏然回神,“啊”的惊呼一声。

“叫什么叫!你跟你爹一条藤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蒋家男人,都是白眼儿狼!为了你的富贵,为了你的名声,你们就尽管往里头搭吧!老娘我不伺候了!”随即一手拉蒋嫣,一手拉蒋娇,转身就走。

蒋学文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如水般温柔的妻子竟会这样。

蒋晨风忍着脚疼一跛一跛的追出去:“娘,长姐,四妹妹!”

蒋嫣已被伤透了心,垂泪回眸,摇头道:“你回去吧。”

“你们要去哪儿!还去三妹妹家吗!”

唐氏回身冷哼:“我们去哪,不与你们父子相干,我在此提前恭祝你们父子俩加官进爵、步步高升、名垂青史、孤独终老!”回头拉着两个女儿大步出了门去。

蒋学文望着披散架的黑漆桌子,蹲下身抚摸破损之处,眼中突然盈满热泪,口中喃喃叫着:“淑惠。”随即紧紧闭上了眼。

唐氏是三寸金莲,走的快了就会进三步腿两步,是以他们用了些时间仍旧没走多远。

蒋嫣已不哭了,这会子只担忧唐氏,又担忧他们的未来,扶着唐氏胳膊方缓脚步道:“娘,咱们往后还住在妩儿家中吗?”

唐氏略想了想道:“暂且就这样,你三妹妹如今有身孕,身子又亏损了,娘想照看她胎像稳固了再搬出来。往后你也不必愁,我回头再去与你三妹妹商量。”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蒋嫣虽善于管家生财,可现在连家都没了,她还有什么可管的。

当即只能颔首,上了一直跟在后头的马车,往霍府而去。

他们在路上时,曹玉已回到霍府外院的书房,与霍十九将方才蒋家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下了句评价:“人说虎父无犬子,如今我看夫人也是紧随了唐氏,且青出于蓝。”

霍十九莞尔,拿着《庄子》在屋内转悠了片刻,才吩咐四喜叫来家里的大管事,道:“我名下的田产,选两处离着京都城近一些的,叫庄头来见。还有,我记得在大栅栏儿那我还有一间胭脂水粉的铺子?”

“是,爷您日理万机,还能万事无遗漏,当真难得。”

霍十九沉默不语。管事的也不敢再奉承了,忙道:“是有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约莫着每年有一百五到二百的进项。不过咱们没张扬开,所以做的就是寻常大户人家的生意,若是说是您的产业,只怕赚的更多。”

“嗯。你叫胭脂铺子的掌柜带着账册来见我。”

“是。”大管事领命下去了。

霍十九的吩咐,在他手底下人的眼里那比圣旨还要圣旨,当晚用了晚膳,

两个庄头和一个掌柜就都到了书房。

下人来回话时候,霍十九正在给蒋妩念话本,闻言放下书笑道:“我想岳母往后必然不会在咱们家久住。毕竟大姨和小姨留在咱们这里也不方便,是以我想以你的名义赠岳母两处田庄,一间铺子,这样她生活上有了进项,咱们再暗中填补一些,既能成全岳母的刚强,又能叫她与两位姨姐过得好,你说如何?这会儿庄头和铺子的掌柜都来了。你同我一起去见见?”

蒋妩愣住。

唐氏离开蒋学文,是与衙门那里说明,一文钱不要蒋家的,下午时她们商议过此事,本打算从嫁妆之中选一些赠给唐氏的,想不到霍十九想的也这样周全,还预备的这样迅速。

“阿英。”蒋妩从来都是遇事为旁人考lǜ

的一个,几时有人为她这样考lǜ

过?除了母亲与姐姐,霍十九当真将她的事都照顾到极致了!

强韧到刮骨疗伤都未必会掉一滴泪的蒋妩,眼中突有泪意。

霍十九见她那样子便猜想得到她的心情,欢喜的圈着她的腰,笑道:“傻丫头,哭什么的?要是嫌少你就说啊,我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可多着呢!”

蒋妩被他逗的破涕为笑,捶了他胸口一把。

霍十九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抹去她的泪,落吻在她额头:“可不是个傻丫头么,又哭又笑的。”话音落下,唇已覆上她的唇。

他口中有淡淡的茶香,虽只浅尝,亦叫人目眩神迷,二人唇分时,蒋妩已面若桃花,娇喘连连,霍十九亦是动情,然他极为克制,只搂着她坐了片刻,就道:“咱们去书房?”

“好。”蒋妩下地,先对着西洋美人镜理了理头发,等霍十九站在门口等她时才快步过去。

田庄的两个庄头一个年近七旬,须发皆白,身形却是壮硕的很,另一个三十四五岁的模样,皮肤黝黑,是个典型的农家汉子,而胭脂铺子的掌柜却是个花信年华的女子。

三人见了霍十九与蒋妩哪里敢抬起头回话?蒋妩虽不是难相与的,可霍十九在外人面前就如同蒋妩当初与唐氏和长姐一同求上门来时的态度一样,冷淡矜贵,高不可攀,仿佛多与他说一句话都会亵渎了他的耳朵。

那三人已只剩下哆嗦的份儿,战战兢兢将铺子里和田庄上的事回明白。

蒋妩听着,就知霍十九选的是两处收成极好的庄子,铺子也是利润不小的。一应问了清楚后,霍十九道:“从今儿起,庄子和铺子都是夫人的了,你们有事儿只管问她。”

原来教了他们来,是因为锦宁侯疼老婆……

仨人都松了口气,行礼道“是”。

蒋妩将账册留下,就让人下去了,待书房里没有旁人,才道:“阿英,你的好意是我知dào

,只是我担心娘未必会收下。”

“怎么说?”

蒋妩想了想,只摇头,道:“我去试试,不论如何这也是咱们的一片孝心。”

霍十九笑着颔首道:“正是如此,你尽量说服岳母手下,如若不收,咱们还有许多暗中帮zhù

的法子呢。”

暗中帮zhù

……

蒋妩望着霍十九淡然面孔,心里发酸。

原来他知dào

她的顾虑。

唐氏虽然与蒋学文和离了,可到底还是会顾及他清流名臣的名声,如果刚和离就手下霍十九赠与的财产,岂不是大嘴巴抽蒋学文的脸一样?更何况,传了出去对唐氏的名声也不好,好像她是为了攀高枝儿似的,竟然为了女婿的钱,不顾多年夫妻情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一百零九章合集 谋反

蒋妩知dào

她所想的这些,霍十九其实早就明白,但他为了她的母亲与姐姐所做的事,不会因为对方不肯接受就不去做。这或许就是他与她性格相同之处,只要决定为了旁人做的,不论是否能得到感激和回报,都会尽lì



蒋妩望着霍十九的目光渐渐柔和,看的霍十九心花怒放,偏孩子气的别开脸,咳嗽一声道:“还不快去,还在这儿等什么?”

蒋妩失笑,愉快的捏了一把霍十九的脸,他皮肤健康光滑,手感极好,“

那我便去了,美人儿可不要想我。”接着便在霍十九目瞪口呆之时,摇着檀香扇笑嘻嘻的出去了。

霍十九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失笑摇头。吩咐婢子再添两盏灯,还让四喜去抱香阁取他的书来看。

冰松和听雨看的欢喜,霍十九这样便是又不去书房了。

自从夫人进门至今,不过近三个月时间,姨娘打发了,身子也有了,就连侯爷也是恨不能扎根在卧房里,他们这些下人瞧着都觉得心情舒畅。

蒋妩到唐氏带着蒋嫣与蒋娇所居的客院时,唐氏正领着二女做针线。

她将来意与唐氏说了,果然唐氏就如她预想中的那般婉言拒绝,又道:

“妩姐儿,娘知dào

你们的好意,阿英虽然为官不正,但是为人还是好的,对你也好。他为了娘考lǜ

,也完全是为了你,你可要好好的与他相处,认真跟人家过日子。别听你爹那老混球的话。”

“娘。我知dào

。”蒋妩道:“阿英的一番好意您就收下吧。”

“我不能收。”唐氏叹道:“我虽与你爹和离了。可到底要顾及彼此名声,这个节骨眼儿上收着后患无穷。到时候岂不是给了人话柄叫人说嘴?妩姐儿,你是聪明孩子,应当懂的。”

蒋妩长睫忽闪,仿若蝶翼,掩住了眸中的为难情绪:“娘,我知dào

的。只是,我与阿英成亲虽不久。他的为人我也看出了一些,官场上的事,并非你我深宅女流能够评价的,就比如爹,他在有些人的眼中是好人,可有人也觉得他是坏人。比如阿英,天下人都骂他,但也有几个夸他的。只不过个人立场不同罢了。男人在外头的事且不看,只看他在家时的性子,他孝顺父母。友爱姊妹,对我也极好。这样性情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奸恶之徒。”

“我知dào

。我知dào

。”唐氏笑着道:“自古成王败寇,又哪里能说出谁对谁错来?只是你爹和阿英凑巧是站在对立面上罢了。娘虽然是妇道人家,这些道理也是懂的。娘不能收那些产业,可是心理对你与阿英是感激的。多谢你们为娘想的周到。”

“娘说的哪里话。”蒋妩看了看在一旁安静做针线的蒋嫣,有些话便没出口。

她现在担心的是蒋嫣与蒋娇的婚事。跟着和离的母亲住在出阁后的姊妹家中,父亲又是蒋学文那样在朝政上激进的人,蒋嫣年龄也不小了,原本若无什么事情发生,也是该到议亲的年龄,前些日子上门说媒的人不少……

恐怕唐氏现在也在犯愁,她还是不要提起的好。

蒋妩又坐了一会儿,就被唐氏撵回去休息,回房与霍十九一说,他笑着说:“意料之中的事。”又安慰蒋妩,“往后慢慢想法子就是了,反正在京都城里几乎没我办不成的事儿。”

他这话并非狂妄,而是真真能够办到的,蒋妩却禁不住想逗他,方要开口,外头就传来冰松的声音:“侯爷,夫人,皇上身边儿的景公公来了。”

霍十九敛了笑容:“人在哪儿?”

“此刻人在前厅。”

霍十九便笑着对蒋妩道:“我先去瞧瞧。”

蒋妩颔首,眼看着霍十九出去,仍旧觉得不放心。

毕竟才发生了小皇帝罚她跪的事,能够罚跪,必然被霍十九气急了,不愿意罚他才会罚她的。小皇帝突然派人来,该不会是想到怎么处罚霍十九了吧?

就算霍十九在朝政上再混蛋,他也是她的丈夫,她如何能安心在卧房等消息?

思及此,蒋妩快步去开了黄花梨木的柜橱,从里头翻出她的匕首,以布带绑在右侧小腿,理好裙摆就拿了纨扇,留冰松看家,带着听雨快步往外头去。

天色暗淡,听雨手中的纸灯笼在幽蓝夜色之中有些阴森诡异之感,二人才道二门处,远远的已瞧见门上闲聊的婆子。

听雨刚要开口吩咐开门,突的吹了一阵旋风,蒋妩鬓角长发和鹅黄裙裾飘飘扬扬,听雨手中的纸灯笼中烛火也暗淡了一下,随后竟“呼”的一下烧了起来。

灯笼着了火,惊了听雨一跳,忙唤人来。

二门上的婆子也都急忙赶来,生怕蒋妩被惊吓到动了胎气,叠声询问是否安好。

蒋妩道无恙,心底里却有些不大舒坦。好端端的

灯笼着了火,并非好兆头。

重新跟婆子处拿了灯笼,蒋妩与听雨越发加快脚步直奔前厅。

此刻蒋妩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论是谁,要想动霍十九一根汗毛也是万万不能的。这世上,只有她才可以伤他。

主仆二人来到前厅,才刚上丹墀,正赶上四喜从里头迎面而来。

见了蒋妩,四喜怔愣一下。

夜色下的蒋妩一身鹅黄交领束腰长裙,将她身形勾勒的窈窕玲珑,宛若仙子般清泠。

“夫人。”四喜连忙垂眸给蒋妩行礼,“小的正要去传侯爷的话儿呢,叫夫人预备一下,皇上在别院设宴,要请夫人陪侯爷同去。不过夫人时时刻刻都是美貌出众,依着小的看,根本也用不着预备什么嘛。”最后一句却是实话。

蒋妩挑眉:“小猴崽子。跟侯爷身边儿就学的这样贫嘴。”

“小的哪里敢。”四喜回身撩帘子:“侯爷。夫人来了。”

霍十九此刻正端坐首位吃茶。皇帝身边儿新来的内侍景同在一旁规规矩矩抄手而立。

霍十九神色慵懒端凝,高不可攀,可听闻蒋妩来了,那冰冷立即春雪消融一般融化开来。

蒋妩已绕过屏风走到跟前。

霍十九放下茶碗,“怎来的这样快?”

不等蒋妩说话,四喜已回:“侯爷与夫人心有灵犀,小的才出去,夫人正好来了。”

见霍十九无恙。蒋妩道:“皇上在别院摆宴?”

“嗯,这么晚了,我本想让你在家里好生歇着,不过皇上既指名儿叫你随行,便也只好劳动夫人。”

蒋妩笑道:“皇上圣意,妾身怎好推辞。”转而对景同道:“还劳烦景公公特地来一趟。”

景同俊俏的脸上满是受宠若惊的表情,叠声道:“不敢,夫人言重。”

这会子外头的马车也都预备好了,下人来回,霍十九便挽着蒋妩的手道:“咱们这便去吧。我瞧你这一身极美。也不必回去更衣了。”

蒋妩是无所谓穿什么的,见霍十九也穿常服。知或许只是私宴,就笑着点了点头,将听雨留在家中。

上了马车,蒋妩坐在霍十九身旁闭目养神,耳听八方之下,发xiàn

跟车的人不过十来个,且并未发xiàn

武艺高强着,譬如曹玉。

曹玉是恨不能她和霍十九的卧房都进来的,今日赴宴,他怎么偏不在身边保护?

根据蒋妩的经验,这样的宴会八成都没有什么好事。

“阿英,墨染呢?”

“墨染有事要办,就没叫他。”霍十九不以为意。

蒋妩抿唇颔首。

一路来到小皇帝所居的别院。就见身着水粉宫装绿色长裙的宫女都提着荷花灯,在门口列了两排相迎,见了二人皆屈膝行礼,口称“侯爷、夫人安。”

蒋妩跟在霍十九身旁,不着痕迹打量别院的侍卫布局,已习惯性寻找最佳的隐蔽地点和撤离路线。又见此处虽是寻常宅院那样,可侍卫众多,站阵不乱,掂量自己的分量,好似当真也不是好随意出入的,毕竟是当朝天子的住处。

她有些头疼。若今日真是鸿门宴,她该如何保全霍十九的性命,带着他安全离开?

宴会设在前厅。宫女引着霍十九与蒋妩来到前厅所在院落时就留在门外,只由景同在前头引路而已。

一路上了丹墀,景同进去回话,不多时就出来道:“侯爷,夫人,皇上有请。”

霍十九微笑谢过景同,带着蒋妩进了屋。

蒋妩低垂螓首,端庄而入。

屋内铺着正红色花团锦簇牡丹富贵的地毡,正对大门是一座牡丹花插屏。两旁仙鹤展翅独立的烛台上烛光明亮,被绢罩笼出柔和的光晕,落地烛台林立两排,将正厅里照的万如白昼。

绕过插屏,就瞧见地当间儿摆着一张铺设大红桌巾的八仙桌,桌上菜色丰盛,小皇帝穿了身宝蓝色的对襟直裰,正抱膝坐在黑漆桐木的圈椅上看着桌上的菜发呆。

听到脚步声,小皇帝抬头,见是蒋妩与霍十九,容长脸上有些别扭的情绪,下巴指着一旁座位,“坐下吧。”

“谢皇上。”霍十九与蒋妩行礼道谢。

霍十九挨着皇帝下手边偏身坐下,蒋妩则坐在他身畔。

小皇帝依旧抱膝,因他偏瘦,这样姿势反而觉得挺舒坦,抓了象牙箸,回头吩咐景同:“你去伺候侯爷和夫人布菜。”

“是。”

景同取了公筷,小心翼翼伺候霍十九与蒋妩吃菜。

霍十九忙谢过皇上,又客气的与景同道谢。

蒋妩本来没什么胃口,可许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对美味倒是不排斥,皇上虽不住皇宫,可厨子都是最好的,御膳自然味道不同凡响,是以她头也不抬,只大快朵颐。

本来小皇帝没什么食欲,被蒋妩吃的也开了胃口,吃了些菜。心情也好了。说话自然也就放得开了。公鸭嗓打趣道:“英大哥在家都不给老婆饭吃吗?你看你媳妇饿的。”

霍十九无奈,笑道:“皇上言重了,哪里会不给饭吃?是内子有了身孕,胃口好。”

“身孕啊……”小皇帝眼睛就瞥了眼蒋妩依旧楚楚曼妙的腰身,有些复杂的道:“朕也没多想,早知dào

就不叫她来。”

蒋妩见皇帝心情不错,也便玩笑道:“怎么,皇上还吝啬这么点吃的?”

“是啊。”小皇帝一本正经的道:“你这么能吃。别将英大哥吃穷了。”

“那皇上就多给些俸禄吧。”

“也要他自己争气,能尽快将锦州和宁远拿下啊,堂堂锦宁侯,不能吃朕的内帑吧,好歹也要吃自己的封地去。”

小皇帝说到此处,笑眯眯的看着霍十九。

霍十九忙站起身,行礼道:“臣遵旨。臣当竭尽全力。”

“朕知dào

,英大哥不必拘谨。”小皇帝双手相搀扶,随即笑着问:“你膝上的伤口无恙吧?”

霍十九一愣,忙摇头。垂首道:“皮外伤而已,不碍事。”

“那英大嫂的呢?”

蒋妩夫唱妇随。自然极守礼数的站起身来行礼道:“多谢皇上挂心,妾身无恙。”

“那就好。”小皇帝也不在多做解释,只请蒋妩与霍十九吃菜,不提那日罚跪之事,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与霍十九依然亲近。

蒋妩悬着的心放下了,原本以为小皇帝会记仇,会对霍十九不利,如今看来,他这是对霍十九先抛出橄榄枝。霍十九一个臣子,能得皇帝如此在乎重视,有些稀奇诡异。

蒋妩就想起先前想的那些。果然,皇帝与霍十九之间,或许有许多事情是她不知dào

的。

刚这样想,她突然面色一凛,浑身紧绷。

她六识敏锐,分明听见外头有打斗声,还能感受到到如潮涌来的煞气和阴森恐惧。

蒋妩看向依旧笑谈的霍十九和小皇帝,还有身旁的景同,他们都神色如常。并没有发xiàn

异样。

在皇帝的别院,守卫那样的森严,怎么会有打斗声?刺客要攻进这样大的宅院,还打到她都听得见了,可见地方兵力不弱,且武艺不低。

蒋妩在想这些时,霍十九与小皇帝也听见打斗声了。

景同面色惊慌,忙护在小皇帝身旁,高声呵问:“怎么回事!来人,护驾!”

回应景同的,是一声轰然巨响。

正厅紧闭的大门被踹开,随即竟是三十名身着御前侍卫服侍的带刀侍卫。

一群人鱼贯而入,人人手持长刀,将前厅圆桌周围包围起来。

小皇帝吓的面无人色,抖着声音高声呵问:“狗奴才,就这么闯进来,你们反了不成!”

带头那人以刀刃一指面色如常的霍十九,冷声回道:“回皇上,不是臣等造反,反了的人是锦宁侯!外头锦衣卫的人已经攻进来了,请皇上速速跟臣等去往安全之处!”

小皇帝惊慌之色更加明显,这一次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不,不可能,朕的英大哥,怎怎怎么会要造反,你们胡、胡胡说!”

霍十九这会子已经站起身,拧眉望着那三十余名侍卫。

蒋妩心里发寒。小皇帝的恐惧不是假装的,景同哆嗦着护在皇帝身前怒视霍十九也不是假装的,难不成霍十九真要造反?

“皇上!”侍卫首领沉声道:“请皇上速速跟随臣下离开。臣要斩杀谋逆之人!”说着刀剑一指霍十九,合身便要冲上。

谁知千钧一发之际,在屋内近四十双眼的注视下,只见一道黄影闪过,那侍卫已经是“啊”的凄厉惨叫,手中钢刀落地,发出“锵”的一声响,侍卫左手捂着右手,右手上分明扎着一根象牙筷,血流如注。

而那道黄影,已经闪在皇帝身前,娇小的女子将小皇帝护在身后,匕首反握斜横身前,以一种决然姿态坚决的保护着小皇帝,剑眉微挑,点漆双眼眼神锐利扫视众人,最后询问的落在霍十九身上。

那眼神,仿佛在问他:你真的谋反?

霍十九只是平静的望着她,并无任何表情。

小皇帝与景同则是呆愣愣看着护在自己身前那比他还要矮了一头的娇小女子。

好快的身法!好准的飞镖!好漂亮的姿势!好强的杀气!

原来,蒋石头的女儿竟然是这般厉害人物!

她就如同一只猎豹,蓄势待发,只要霍十九敢承认他真的谋反,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拼上前啃噬他的性命,不论他是不是她的丈夫。

小皇帝心头倏然一动,眼神变了变。

那受伤的侍卫已是愤然,一挥血手,高声呵道:“那娘们厉害,快上,保护皇上,姓霍的就地正法!”

其余侍卫领命,挥舞钢刀便齐齐冲上。

蒋妩心内惶急,她纵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三十人的围攻之下一同保护小皇帝与霍十九的安全。

霍十九眼看侍卫围上,随手抄起圈椅砸向一人,就上前来将蒋妩与小皇帝都护在自己身后,正寻找兵刃,却眼见一道血光飞闪。

三名侍卫惨叫都来不及,项上人头就一同飞起。三具尸首轰然倒地,血流成河,而随他们倒下,蒋妩等人分明看到身着灰色书生长袍的曹玉已闪电一般回转身子,反手一刀,又劈死两人,侍卫等人一瞬都愣住,持刀犹豫不敢向前冲,这人的刀法实在太快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章 认姐

蒋妩神色冷然,一手提着皇帝的领子躲开一名侍卫的刀锋,另一手荡开眼瞧着就要划破霍十九手臂的刀刃。匕首与钢刀之间划了一道火星,发出刺破人心般的尖锐摩擦声,只叫人背脊生寒,而景同这会子已经被砍伤了左臂,依旧双手持这捡来的钢刀,拼命护着皇帝。

曹玉一个旋身,翻腕结果了四条人命,左手成爪,一瞬插入一人左胸随即拔出,满手血红……

蒋妩眼瞧曹玉那等手法,双眼越发湛然明亮。

血腥味会刺激她的情绪,让她自心底里生出对杀戮的渴望,渴望听到割破人喉管时的绝望呻吟;渴望感受到鲜血喷溅时的温度;渴望看到被惩处的歹人眼中乞求的光芒。

蒋妩不在迟疑,左手捡起一把钢刀,右手反握匕首,黄影在霍十九眼前一窜,不等他与小皇帝看清楚,蒋妩左手的钢刀已劈开一名御前侍卫的头骨,右手匕首在灯下闪出一道血光,两名侍卫喉管被割破,一瞬收割三条性命。

霍十九只看的背脊汗毛直竖,眼前鹅黄衣裙的女子,就如同地狱中走出的煞神,娇美面容上带着嗜血狂妄的微笑,双眼绽放着虎狼扑食一般的光,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这股子狠劲儿,连武艺高强的曹玉都逊色一筹。

小皇帝吞了一大口口水,躲在霍十九身后,手抓着他的袖子:“英大哥,你,你媳妇。真真。真他娘的……”

“皇上。请慎言,您的身份岂能这样说话。”

小皇帝哆嗦着咳嗽一声,眼瞧侍卫们被蒋妩与曹玉砍瓜切菜一般以压倒性优势杀了过半,心也放下了。只是满屋的血腥气依旧叫他不适,脸色煞白。

这时,门外又有十余名手持绣春刀的黑衣蒙面汉子涌入加入战团,所剩不多的侍卫早已被曹玉与蒋妩震慑,又有这群高手到来。哪里是对手?只几息功夫,就已满地尸首。

曹玉丢了钢刀。

蒋妩则在一趴在桌上的尸首身上蹭了蹭匕首上的血。冷着脸走向皇帝与霍十九。

霍十九摸了摸鼻子,拿起帕子要给蒋妩擦脸上的血点子,被她偏头避开。

而小皇帝只顾着看着蒋妩嘿嘿的乐。

曹玉道:“还请皇上移驾。”

霍十九也正色道:“皇上,马车已经预备好了,咱们快些离开。”

“朕正有此意。”

小皇帝拉着景同,霍十九又低声吩咐了曹玉几句,就与蒋妩随后离开了前厅,走偏门,穿花园。到了西边的侧门。

蒋妩见一路并未见有尸首,更不见活人。心中越加明镜一般。

马车是极为宽敞豪华的,赶车的人蒋妩看着眼熟,也是霍十九的人。

小皇帝正襟危坐,景同跪坐在车板上,自己撕破了衣裳裹胳膊上的伤口。霍十九与蒋妩面对面坐在侧座。

“咳。”小皇帝咳嗽了一声,笑看向蒋妩,道:“英大嫂好身手,朕真是佩服,佩服啊。”

蒋妩只斜眼看他,不说话。

小皇帝也浑不在意,公鸭嗓笑意更浓:“英大嫂,今日之事断然不可说出去,你要是答yīng

朕不说,嗯……”摸着鼻子沉思,随即眼前一亮:“朕就认你做姐姐!说真的,你方才那么护着朕,朕看着真喜欢!要不是你已经嫁给英大哥,朕都想封你做皇后!也好,你大朕两岁,又那么保护朕,就做朕的姐姐也无不可。”

小皇帝期待的看着蒋妩,想从她脸上找到“受宠若惊”之类的情绪,可谁知蒋妩却盯着霍十九,抿唇温柔的笑着,缓缓伸出素手探向霍十九的腋下,随即纤纤玉指捏住了他上臂内侧的一小块肉,一掐,一拧,捏住不放手,面上笑容更加温柔……

“啊!”霍十九一声惊呼,“妩儿!我知dào

了!往后不会了,什么都告sù

你!”

蒋妩不说话,依旧掐他。

小皇帝愣了一下,随即抚掌大笑,笑声真切欢喜。

聪慧如蒋妩,从曹玉进门,霍十九护在小皇帝与她跟前就已经明白了今日之事的缘由。

她知dào

,别院中各路人马的探子都有。甚至那些侍卫都有可能是有人特意安排进来的,如今都死绝了,终于摆脱了那些人,只怕皇帝之后还要有动作。

她放开霍十九,撩起窗纱往来路上看去,只见夜色中升腾起一条金灿灿的火龙,滚滚浓烟遮住月色,恐怕别院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皇帝与霍十九……做的真干净,方才那些迎接他们的花儿一样的宫女,怕都也无一幸免了。

蒋妩虽有叹息,感慨生命的脆弱无常,可也能够理解,历史上成就大业的那些男子,哪一个手上不是沾满鲜血的?难道就有哪个人没有沾染过无辜性命,是干干净净的?

马车回了霍府。

因不敢惊动了内宅,怕霍大栓与赵氏他们知dào

了担心受怕,蒋妩与霍十九,小皇帝一行就都在外院,叫人去拿了替换的衣裳来,又伺候沐浴。

小皇帝换了一身霍十九的袍子。他今年十四,身量未成,霍十九身姿高挑,他的袍子穿在小皇帝身上,宛若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小皇帝甩着宽修提着过长的衣摆在首位坐下,道:“吩咐下去吧。”

霍十九已换了一身月牙白的交领纳纱长衫,半干墨发松松束成一束,行礼道是,便下去吩咐。

蒋妩见霍十九与小皇帝似乎有要事要谈,也不去书房打扰,只让小丫头子去传了句话,就往内宅去了。

路上只觉得腰格外的酸,怕是今日运动过猛动了胎气,就叫冰松去立即请大夫来。

冰松本在家中等的心急如焚,就怕发生什么大事,见蒋妩回来不直接回卧房,而是吩咐人来取一身衣裳,由听雨去伺候换妥当了才来,又见面就说“请大夫”,当即唬的脸色惨白,道:“夫人别怕,别急,我这就去!”

蒋妩在临窗的罗汉床躺下,笑道:“慌什么的。没事儿。”

不多时,常来霍家的周大夫眼角的眼屎都没抠干净,头发凌乱的就被带了进来,慌忙的给在小屏风后的蒋妩诊过双手后,蹙眉不悦的道:

“不是在下多言,夫人也太好动了一些,您原本就受过伤,其中还有一箭是贯穿伤,本就泄了元气,又失血过多,这一胎怀的根本不是正时候,您还不注意保护一些,寻常闺中妇人都是不肯动,您可倒好,又偏动弹!往后您在这般,就是华佗在世也留不住您腹中的孩子!”

周大夫训人时,胡子一翘一翘,丝毫不留情面。

蒋妩却只微笑着听着,待他话毕才问:“现在胎儿无恙吧?”

“先吃了这丸药,待会儿在吃了我开的方子姑且先看看。”

周大夫说罢,就叹息着出去斟酌方子,又嘱咐听雨和冰松,往后千万看着夫人不可太过“活泼”。

蒋妩这会子已是昏昏欲睡,还惦记着霍十九那边的情况,就叫听雨来出去看看前厅的动静。

等蒋妩吃药的时候,听雨才回来。面色略有些紧张的道:“夫人,咱们府里来了好多大人,连英国公和蒋御史都来了,这会子都聚在前厅呢,府门也是前所未有的大敞开着。还有,皇上的别院失火,现在五城兵马司的人火燎腚了一般去灭火了!”

蒋妩一口气喝了药,又取过温开水漱口,才道:“知dào

了。外头的事儿不与咱们相干,我累了,睡吧。”

皇上的宅子失火,难道是小事?

听雨见惯了蒋妩的淡定,又因她身体不适,不好多言,就扶着她去休息。

而与内室里的一片安宁相比,此即的前厅是另一个极端。(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一章 调职

前厅中,小皇帝穿着大了许多的袍子,歪歪斜斜坐在首位,还吃着下人才刚送上的热汤面。

霍十九与曹玉则垂首站在一旁,英国公,蒋学文,仇将军等闻讯赶来的大臣足有二十多人都穿着便服,整齐分作四列跪在地上。

屋内安静,只听得见小皇帝吃面时吸吸呼呼的声音。

眼看着他露胳膊挽袖子的吃了两碗面,还打了个饱嗝儿,蒋学文再也受不住,老泪纵横的额头贴地:“让皇上受惊,是臣等疏忽,臣等万死啊!”

他哪里见过小皇帝这样狼狈的模样,身上穿的袍子大了那么多,明摆着是那奸臣的,还有,好端端的别院怎么就来了刺客,怎么就失火了?!

堂堂天子,穿的是奸臣的衣裳,吃的是奸臣家的宵夜……

蒋学文泣泪横流,连连叩头,恨不能将脑浆洒在地上,才能让心里好过一些。

有他带头,其余众臣也都行大礼,一时间前厅之中哭声震天,就连英国公都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小皇帝好整以暇看着群臣表演,眼看着一群人哭声弱了,哭累了,哭不出眼泪了,才大咧咧道:“将来朕死了,你们也要这么哭啊!”

“皇上!臣惶恐,臣有罪,臣万死……”呼声此起彼伏。

小皇帝抱膝坐着圈椅,似笑非笑望着众人,声音渐弱,才闲闲的道:“众位爱卿,有功夫在这儿哭给朕看,不如先去想想怎么抓住凶手是正经的吧?朕在别院都住了多少年了?父皇过世后就住那儿。那儿就是朕的家。这下子可好。家让人给毁了,家奴都给杀光了,你们这会子反倒还有时间哭!”

小皇帝的话,说的众臣再次噤声。

蒋学文直起身,义正言辞道:“皇上说的是,都是臣等疏忽。依臣看,今次皇上遭遇险情,多半是有人幕后设计的阴谋。那人也很可能就在此处!”

小皇帝闻言挑眉,“哦?就在此处,你是指谁?”

蒋学文只看了眼小皇帝身旁的霍十九一眼,便道:“谁得了好处,就是谁!”

小皇帝哼了一声:“蒋石头也越发的没规矩了,没凭没据就敢混赖起人来,好儿?就是跟着朕出生入死,为了护着朕险些将命都丢了?”

眼见小皇帝动了气,蒋学文与其余臣子忙叩头:“皇上息怒。”

蒋学文直起身,又倔强的道:“臣叩请皇上将捉拿凶犯一事交给微臣。臣定当竭尽全力。”

小皇帝眨眼道:“蒋爱卿焦急朕知dào

,可你也不能越过权力去。你手伸的这么长,是不是要别的爱卿没饭吃啊?”

蒋学文一窒,额头贴地不敢再言语。

小皇帝站起身,甩着长袖子道:“你们也甭哭了,这事儿嘛……就交给英国公好了。另外,朕身旁也不能都叫那些酒囊饭袋来保护,一个不留神下次再给朕弄出个‘全军覆没’,朕的小命儿怕都要丢了。”

“臣惶恐……”

“不必惶恐,朕往后就要他。”一指曹玉,“以后给朕做个御前侍卫副统领吧!”

“皇上,这不妥啊!”蒋学文焦急不已,曹玉是霍十九的人,原本霍十九就已是个祸害,万一再扶植起一个曹玉,皇上身边岂不是一个好人都没有,后果将不堪设想。

小皇帝却一瞪眼:“怎么,你是说你打得过他,能代替他保护朕?还是说现在这屋里谁能打得赢他?你们要是能跟他动手不输给他,朕就留你们在身边儿!”

蒋学文语塞,众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说。眼看着小皇帝有动怒的趋势,也都不言语了。皇帝的决定就是圣旨,难道他们还真敢违抗?往后在给皇帝安排贴心的也就是了。

小皇帝掩口打了个呵欠,摆摆手吩咐众人都退下,不得打扰。

众臣行礼告退。

蒋学文走在最后,临出正厅时,英国公与几位大人笑着道:“蒋御史是不是对霍宅很熟悉啊?”

“那是自然,且不说锦宁侯是蒋御史的佳婿,就说先前蒋御史来求情之类,又求夫人回去,也没少走动吧?”

“可不是,可结果还不是被夫人给踹了……哈哈!”

大臣们簇拥着英国公,笑着走远。

蒋学文已是气的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

众人离开后,偌大前厅就显得格外空旷,小皇帝甩着袖子玩,笑着问:“别院那边儿的火可扑灭了?”

“回皇上,才刚来人回,说是火已经扑灭了。”霍十九道:“皇上放心,咱们的人做事有分寸,不会波及周围百姓。”

“那就行。朕困了,要去睡了,哦对了,姐姐不是有了身孕吗?今儿那样动作,不会有事儿吧?”一想蒋妩杀人不眨眼的狠毒手段,小皇帝甩了甩头,道:“不过姐姐可是真的英雄豪杰,应当无碍的。”掩口打了个呵欠,就在景同与霍府下人的服侍下去客房歇了。

霍十九这才露出疲惫与担忧的神色,对曹玉道:“墨染,你跟我一同来吧。待会儿咱们好好说说话。”

曹玉颔首,腼腆笑着紧随其后,哪里还有方才杀人时候狠毒?

二人到了潇艺院,才过了穿堂到了内院,就闻到了一股子散不去的药味。

霍十九当即唬的三魂七魄都要不在,脸色煞白脚步虚浮的就上了丹墀。

就连曹玉的心里也是狠狠的跳了一下,暗暗后悔。今日若是不在外头恋战,早一些追进去将人解决了蒋妩又哪里有机会动手?

霍十九一把将房门推开,倒是吓了外头上夜的听雨一跳。

“侯爷?”听雨忙站起身,行礼道:“您回来了。是否要预备宵夜?”

霍十九并不回答,奔进内室。

曹玉则理智一些,见听雨并无惊慌,问道:“夫人还好吧?”

“夫人没事,周大夫来瞧过了,说夫人动了抬起,要求往后不准再这般‘活泼’了,吃几服药看看,身子并无大碍。”

“那就好。”曹玉长吁了口气。

此刻站在拔步床前望着蒋妩的霍十九,也听到了外间听雨的话,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下来,竟发xiàn

自己出了满额的冷汗。

蒋妩警觉未失,听见有人推门时就已醒了,只是不想动弹先看看情况而已。现在瞧着霍十九仿若扎根在床前一般也不动弹,翻了个身笑望着他:“外头的事儿解决了?别院的火灭了吗?可还有另外伤亡?”

霍十九在床沿扑通跌坐下,抬起左手,指尖碰触到她的脸颊,才知自己的手有多冷,又擦了把汗,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认真的道:“妩儿,往后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冒险了。你可知dào

我为你捏了一把汗。”

屋内只点了一盏绢灯,光线昏暗,蒋妩也是在他碰触到她时才感觉到他偏低的体温,笑着拍了下他的手背,道:“我哪里就那样脆弱了?你不要多想,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我可不敢相信,”霍十九嗔怪道:“你以为你身子好就没事儿?旁人怀了身孕都宝贝的不行,你却依旧胡打海摔的,人家大夫和太医都瞧过,说法都是一致的,你身子亏损,本不宜现在就有孕,既然有了,怎么也要好好调养身子仔细着一些,怎的今儿还动起手了?”

“我不动手,难道看你和皇上都去死啊。”蒋妩白了他一眼。

谁知一句玩笑,霍十九却当真了,很是认真的反省了许久,才道:“是我的不是,今日不该将你带在身旁的,我明知有事发生,还不得不尊圣旨,让你涉陷……”

“我都知dào

。”蒋妩素手掩住他的口,笑道:“哪里有你这样儿的,明明不是你能左右的事,你却偏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我不过一句玩笑,却引来你满车的感慨。”

“不,我是当真觉得自己不对。不该这样让你涉陷。”霍十九道:“你能否答yīng

我一件事?”

“何事?”蒋妩歪着头看他。

霍十九道:“往后不论在何处,有任何事,你都不准在随意参如战团,我不能要求你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准反抗,可如同今日这般,原本已万无一失之事你却冲去和墨染一同大开杀戒,这样岂不是多余?你要时刻记得你是快母亲的人了,不能再乱动。”

蒋妩噗嗤笑道:“我知dào

了。下次我会留神,大夫也说了要我不要再‘好动活泼’。”

“就是,那你就更要小心。”

二人相视一笑,蒋妩掩口打了个呵欠,霍十九其实也困倦了,可外头还有事要办,便道:“皇上要了墨染去他身边做御前侍卫副统领,往后他怕是要常常出入宫里,不能在我身边,我还有些话要嘱咐他去。你先歇着吧,我待会儿再回来。”

皇上的亲信被霍十九杀了,现在宅院中那些人也都杀光了,身边就只剩下一个景同,别院损毁,必然要回宫去住,他没有个信得过的人不行。

或许,霍十九早就安排过了。

蒋妩道:“那好,你快去吧,我就不等你了。”

“不必等,你照顾好自己便是。”霍十九吻了蒋妩的脸颊一下才出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二章 强迫

蒋妩一夜好眠,霍十九却是一夜无眠,与曹玉两人在潇艺院的厢房中,吩咐厨下预备了四个小菜,二人竟吃了一坛子酒,醉醺醺的一直聊到天色渐亮才伏桌而眠。

蒋妩清早神清气爽,先用了药,又由周大夫号脉确定无碍,就亲自去看霍十九与曹玉。

霍十九不胜酒力,趴着桌子睡的很是香甜。

曹玉却是蒋妩一到廊下时候就醒了。

蒋妩吩咐了人去挪霍十九去榻上睡见,便与曹玉一同到了廊下。

望着面前窈窕女子的背影,曹玉抿着唇道:“夫人,在下有话与你说。”

蒋妩笑着颔首:“好,咱们去那边?”素手一指抄手游廊。

曹玉却道:“夫人虽不可再剧烈运动,但适当散步对身子总是好的,不如你我去园中。”

蒋妩并未感觉到曹玉的敌意,便笑着道:“也好。冰松、听雨留下伺候侯爷。”

原本夫人出去身边儿是要跟着人的,可蒋妩发话,对方又是霍十九手下最信得过的曹玉,他们二人就也不强跟着去,行了礼照吩咐去办事。

蒋妩与曹玉一前一后离开潇艺院,缓缓走在隔壁一座精致的小花园子里。此处因为占地面积较小,霍大栓觉得种什么都种不开,所以得以幸免,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院中桂花飘香,倒是幽静惬意。

见左右无旁人,曹玉问出好奇了许久的问题:“夫人师从何门何派?”

他如此开门见山的发问还是在得知她就是那行刺的少年之后的第一次。

蒋妩停下脚步,回眸轻笑道:“依你看呢?”

曹玉很诚实的道:“我看不出。你的身法奇快。仿佛没有招式。又仿佛会的那些个都是最实用。能够一招致胜的招式。”

“不错。果然是行家。”蒋妩笑着道:“你说的不错,我学习的是一种实用的近身刺杀之术。招数不多,但胜在变数奇多,要根据情况来随机应变。”

“那么蒋御史费心培养了你,倒是叫你留在了爷身边儿,也真不算辜负了这个好材料。”既问不出师门,曹玉也就不问,因为天下之大。就是有一些怪人,就算收了徒弟也是神mì

兮兮,不会轻易与人透露师门以结缘结仇。

蒋妩不理会他的讽刺,直接转入主题:“你去皇上身边也是不能避免的一步棋,恐怕皇上与阿英研究此事的时候,你就已经被决定了去向。”

一阵清风吹来,送来满鼻的花香,拂动蒋妩与曹玉的长发飘舞,衣袂翩然。

曹玉沉默了片刻才道:“是。侯爷的吩咐,我定照办做到。”

蒋妩莞尔。道:“你是忠义之士,我很是开怀。也为阿英高兴。往后你跟在皇上身边,望你好生保护,要尽职尽责,不要丢了阿英的脸,又伸了出去给人抽嘴巴。”

曹玉想不到蒋妩会说起这些,该谈的昨儿晚上都已经于霍十九谈过了,其他的倒是不怕什么,主要是蒋妩毕竟是蒋学文的女儿,是清流文臣之首的爱女。她有足够的能力结果了霍十九,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见曹玉又沉默,蒋妩也不多言,只等着他开口。

曹玉叹息道:“我到如今,最放不下的还是侯爷的安全。这些年我跟在侯爷身边寸步不离,我不敢邀功,可经常有哪些大事小情的,如若没有我在,侯爷怕早已死了多少次了,何况就算我跟着侯爷左右,有时也无法避免他受伤。”说的明显是蒋妩刺向霍十九的那一断箭。

蒋妩讪讪的一笑,道:“有我在,你不必担忧。”

曹玉蹙眉道:“你是蒋石头的女儿,我能信你么?”

“我是姓蒋,可我也是阿英的妻子。”蒋妩认真的道:“有些恩怨,我分辨的清,只要我在,就断然不会叫他丢了性命。”

“可你终究是个女子,哪里有人不论走到何处都带着老婆的?其实我当真不愿意去保护皇上,若不是侯爷说了我再三,我绝不会多管那么多。”曹玉负手烦躁的向前走了几步,又道:“我不放心的太多,包括你在内。侯爷如今是真心对你,将来若发xiàn

你有背叛他的时候,他心里还不一定如何苍凉悲感。你们在一起果然是孽缘,注定会伤害他的。”

蒋妩听着曹玉腼腆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说了着许多话,絮絮叨叨仿佛只为了发泄不放心的情绪而已,就只笑着等他说完。

“墨染。我不想承诺什么,因为我说了什么你也不会尽信的。但他是我丈夫,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

曹玉抿唇死盯着蒋妩,竟倏然出手,右手三根手指成鹰爪,恰在蒋妩纤细的脖颈。

蒋妩没有躲,一直保持微笑,沉静的望着他。

曹玉看进她那双幽深仿若神态的杏眼之中,心内的烦躁渐渐在消弭:“你为何不躲?”

“打不过你,躲不开。”

“我不信。”

“我与你切磋过,你当知dào

我不是你的对手,况且我没有发觉你的杀气,为何要躲开?”

蒋妩扒拉开他的手,道:“你尽管随着皇上入宫。皇上在别院住了这么多年,乍然回宫去,身边儿连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你只管好好完成阿英交给你的任务。至于阿英的安全,我会竭力保证。”

“好。”曹玉严肃的道:“你我击掌为盟,若你让爷丢了性命,我就有权回来送你下去见他!所以你仔细着,千万不要做对不起他的事。”

蒋妩挑眉,并不回答,只与他右掌击掌三下。

谁知才放手,就听见一公鸭嗓由远及近,语气愉快:

“姐姐!”

蒋妩与曹玉看向来人,正是才换了一身簇新宝蓝色锦缎直裰的小皇帝。

二人行礼。

小皇帝笑着搀扶起蒋妩,道:“姐姐何必拘束。”

“请皇上不要折煞妾身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说出的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往后朕就叫你姐姐,不准你抵赖,否则朕就去罚蒋石头去!”

蒋妩无奈,哪里有这样霸道的皇帝,认个姐姐都这样强迫。(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三~十四章 转折

蒋妩想再辩驳,然而望着小皇帝脸上的真诚笑容,到口边的话就咽了下去。她现在不再孤独寂寞,但是不代表她已经忘记孤独和寂寞的感觉,她认得那样的眼神。小皇帝的眼中就有那样的寂寞,只是那样情绪被他的任性和倔强掩盖住了。

“好吧。既然皇上喜欢,往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曹玉有些呆愣。想不到蒋妩竟然这样大方的就认了个弟弟,还与天子“你”、“我”的称呼起来。这些年小皇帝一直称呼霍十九“英大哥”,霍十九还不是依旧谨守身为臣子该有的礼数,从不逾矩?

真是……女子的头脑太简单了!

可这会子又没法儿提醒蒋妩。

小皇帝极为开心,抚掌笑道:“好好好!姐姐果然是豪爽的人,朕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性子!朕自小没有什么亲的兄弟姐妹,有个英大哥,还一副老成模样,你只大朕两岁,还是咱们年龄差的少些,比较容易谈得来些。”

蒋妩笑道:“皇上是嫌阿英老了?”

“这么说来,英大哥是年纪不小了。他大了你那么多岁,你嫁给他有没有觉得不习惯?”小皇帝兴致勃勃的拉着蒋妩的袖子在花园中逛:“还有,你会不会觉得他的性子太闷,很讨厌?”

“不会啊。我又没嫁过人,哪里知dào

什么样儿的才是正常,又何来不习惯?更何况他的性子虽然闷了些,但是我公婆、小姑和小叔都是有趣儿的,府里还有那么多房姨娘陪着我玩。再不然还有地可以种。哪里会闷?”

“你还真会找乐子。”小皇帝哈哈笑道:“朕也是。闲着没事儿就找些好玩儿的来耍耍,免得闷得慌。听说英大哥为了你,把小妾都撵走了?外头许多人都说英大哥不念旧情呢。”

“你听那些人浑说,那些小妾想走的都给了遣散费,不想走的,这会子都在后宅住着呢,好吃好住好用的养着,阿英哪里就不念旧情了。”蒋妩愤然道。

小皇帝望着蒋妩的眼睛冒着光。道,“朕知dào

英大哥的性子,断然不会那般的。对了,朕最好奇的是蒋石头那样的是怎么养出你这样有趣儿的人?从你先前敢跟朕比武时候真把朕打趴下,朕就知dào

你这人有趣儿,昨儿见识了你的功夫,又见你肯真心护着朕,朕就更喜欢了!”

蒋妩笑道:“皇上赞誉罢了。外人瞧我是泼妇,只皇上看着顺眼而已。”

……

曹玉跟在二人身后,眼瞧着蒋妩和小皇帝越聊越是随意。小皇帝对蒋妩的欣赏越来越多,蒋妩对小皇帝也越来越温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对蒋妩的第一印象差,导致后来总是看低了她。其实蒋妩并非他想的那样没头脑吧。

“回皇上、锦宁侯夫人。”景同苍白着脸来回话:“才刚霍老太爷的人来才传话,说是已经摆好了宴,请皇上移驾过去呢。”

小皇帝眼看着景同憔悴,道:“知dào

了,你下去养伤吧,朕给你几日的假。”

“皇上!”景同双膝跪地:“奴才没事的,奴才愿意跟着皇上。”

“又不是不带你回宫去。你怕什么的。等宫里边儿安排好了就带你去,你这几天就先借锦宁侯的府上先养伤。等好了才能伺候朕。朕可不愿每日看着你那张白纸一样的脸。”

景同闻言大喜,连连叩头道:“奴才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小皇帝摆摆手,笑着拉蒋妩的袖子:“姐姐,咱们先去吧。朕正好也见见你的公婆。”

“是。”

%

饭厅之中,霍大栓、赵氏早已经吩咐人预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他们哪里招待过皇上呢,这会子紧张的浑身冒冷汗。如今唐氏带着两女,还有霍初六和霍廿一都在后宅中不曾出来,怕冲撞了圣驾。也就是他们老两口子身为霍家的主子不好不露面罢了。

霍大栓低声问赵氏,“你看我穿这件袍子,会不会不好kàn

,不对身份,给阿英丢人?”

“不会,不会。”赵氏理了理霍大栓身上茶金色素锦袄子的领口,又问:“我这样会不会太丑了?要不我还是避开吧,别叫人看阿英的娘上不得高台盘。”

“哪会,你要上不得高台盘,那我岂不是更上不得?我就是大老粗一个,皇上面前都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呢。”霍大栓说的是实话,只瞧他在桌子下头的双腿抖个没玩就知dào

他的紧张。

赵氏也很紧张,叫了身边的小丫头来:“快去催催,侯爷怎么还没来呢。”宴请是必须的,若是霍十九在身边,他们就能安心一些。

“那兔崽子要是没醒,凉水泼醒来也使得,他要是敢怨怪就说是老子的吩咐!快去!”

“是!”小丫头满心里都是苦水,老太爷说的轻松,那锦宁侯是能随便泼水

的吗?要朕是用冷水将人泼醒的,动手的人只怕小命儿也要交代。

小丫头快步往外去,才刚下丹墀,迎面就看到蒋妩随着一个穿了件宝蓝色锦缎直裰的少年迎面而来。

小丫头有些迟钝,愣了愣才想起当今皇上可不就是个少年人么,忙双喜跪地,叩头行礼,三呼万岁。

小皇帝却好似根本没看到这个人,与蒋妩说笑着上了台阶,小丫头忙起身,慌乱的去给霍十九报信儿了。

饭厅中,霍大栓和赵氏双双醒过大礼,引着小皇帝主位坐下。蒋妩站在小皇帝身旁,霍大栓和赵氏自然不敢坐下,也都垂首站着,看来十分拘束。

小皇帝瞧着满桌菜色,笑道:“二位既然是英大哥的父母,就是朕的父母长辈一个样儿,何必要如此拘束?快请坐吧。”

“草民不敢。”霍大栓面色激动的黑里透红。搓着手道:“皇上面前。草民哪里有坐下的份儿。今日得见皇上。草民当真是太欢喜了!”

赵氏也连连点头。

小皇帝笑嘻嘻的起身,拉着二老的手引着他们入座,着实令霍大栓和赵氏受宠若惊。小皇帝又让蒋妩坐下,才道:“英大哥平日里照顾朕,在霍府朕也没当是在外人家里,二老就不必拘束了。”又对蒋妩道:“姐姐坐啊。”

姐姐?

霍大栓和赵氏看向蒋妩。

小皇帝宣告意思明显的道:“这位是朕新认下的姐姐,在朕心中就与亲姐姐一样的亲。往后还托二老多多照顾。”

“一定,一定!”霍大栓和赵氏起身回。心里却很赞叹欢喜。想不到蒋妩竟然有这个能耐。能叫皇上认了她做姐姐。

若不看霍十九做过的坏事,只看能耐,他的确是个奇才,寻常庄户人家的孩子能做到现在只手遮天的程度,已是个奇迹了,然而物以类聚,蒋妩那样的性子,也果然是个能干的。

蒋妩眼看小皇帝这般说话,忙给二老解围:“皇上,爹娘平日待我像亲生的女孩一样。你无须担心。”

“是吗?那就好。朕既当你做姐姐,那你好歹也就是个公主嘛。我瞧着霍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是和善的人。也不会为难你。”

蒋妩笑着颔首,给小皇帝布菜。

霍大栓有点食不下咽,一餐饭都处在云里雾里,等回过神的时候发xiàn

自己竟然将最近的一大碗东坡肘子都吃了光了,连盘子底儿都习惯性的拿馒头擦干净吃了……

小皇帝撑颐心上他吃饭时的“英姿”,见他尴尬看来,笑道:“老太爷真是好食量,朕瞧着真喜欢。”

霍大栓尴尬的笑笑,挠了挠后脑勺。

赵氏扶额,她倒是想劝,可霍大栓吃的太快,她碰他几下他都不理人,就只顾吃,她又不好大声喧哗……这下可好,阿英的形象可不都叫他给毁了。

“皇上。”

正当这么想,霍十九笑着进了屋。

小皇帝蹭的站起身,“英大哥,你家里真好!”

“皇上万安。”霍十九先给皇帝行礼,才笑着道:“宫中事宜还需yào

安排,皇上若喜欢臣家中,不如多留下一段时日。”

“好啊!”小皇帝兴奋的问:“你家里可有什么好玩儿的?”

霍十九眨了眨眼,“皇上想玩儿什么?”

小皇帝眼珠子一转,笑道:“朕听说霍老太爷最爱种地,朕要当农夫!不但要种地,还要出去卖菜!”

“皇上,这哪儿成啊。”霍大栓听的心里发毛。

小皇帝却不依,“哪儿不成,朕难道不是人?旁人做得的活儿,难道朕就做不得?这地朕还偏要种了!”

霍大栓深深望着小皇帝,半晌满面红光,极为赞叹的道:“皇上,草民是个粗人,不会是那些好听的词儿,草民只想说您真是个好皇上,能自个儿去体会种地的辛苦,才能更体谅民间的百姓啊!咱们这里是有地可种,外头还有人没地种租人家的地,岁岁交租子呢……”

霍大栓没什么忠心的夸赞一番,到后来已经说到民间百态上去了。

小皇帝没见过那些,听的津津有味,只拉着霍大栓一同要去抱香阁看看黄瓜地,又要去后头看看散养的那些鸡鸭.

曹玉如今被分派给皇帝做御前侍卫副统领,自然紧随皇帝的身旁出去。

前厅内便陷入一片寂静。

赵氏担忧的伸长了脖子瞧着霍大栓与小皇帝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背影,半晌方担忧的问:“阿英,你爹那样儿跟皇上去种地,没事儿吧?”

“没事儿。”霍十九声音低沉温和,安抚的道:“皇上的性子我最知dào

,他好奇心旺盛,对种地的热情一时半刻的不会减少,爹虽然是粗人,可分析问题也并不愚笨,他们两个在一起,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倒是真的很好。这段日子我会尽量快些预备好回宫事宜,娘就不必担忧了。”

赵氏即便满心忧虑也是无计可施,就只得点头道:“那好吧。就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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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大栓果然每天带着小皇帝种地。期间霍十九一直在预备宫中事宜。

蒋妩不允许太过于“活泼”。她也的确是不大舒坦,腰酸的很,所以也没去地里瞧瞧,更没一同用完膳。只是每日听霍十九回来说些小皇帝种地的趣闻,如要除草,将萝卜拔出来,还觉得草根子太大,又如被大白鹅追着跑。险些掉进池塘里。再如霍十九那些义子们听闻皇上在种地,都急急忙忙来陪着种田,霍大栓多了许多帮手,欢喜的什么似的。

等过了是来日,院中那一株高大杨树已经开始落下黄叶时,再见小皇帝,蒋妩却是险些禁不住当场笑出来。

好好的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这会子怎么就给晒成这样了。

小皇帝却是长高了一些,因为皮肤黝黑,笑起来时就显得牙齿格外的白。就连吃饭时说话的大嗓门儿都有些像霍大栓。且霍大栓在小皇帝面前完全没有了拘谨,就像是对待自己子侄一般。

用罢了饭。小皇帝拉着蒋妩兴奋的道:“姐姐,我头回知dào

原来萝卜缨是长那样儿的,还有大白鹅咬人还挺疼……”眉飞色舞的拉着蒋妩说这些日在他田里的见闻,就好像是个等着家长夸赞的孩子。

蒋妩一直耐心的听着他说那些小事,间或配合的问上一句或者评价一句,就能引得小皇帝开怀的笑。

霍十九在一旁看着,面上始终带着温暖的笑。

正当这时,四喜从外头进来,先是行礼,随后在霍十九耳畔低声言语了几句。

蒋妩眼角余光看向霍十九,见他神色变化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就知是发生什么事了。

而小皇帝这厢依旧在眉飞色舞的说着田里好玩的事,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同一时间的驿馆中,文达佳珲站在窗前,将绢灯纱罩拿开,将手中字条又细看了一遍,便凑近烛火。

字条遇火,一下子便燃了起来,文达佳珲将字条扔在地上,眼看着它燃成灰烬,随后盖好灯罩。虎目中渐渐有了泪意。

父皇,驾崩了。

然这个消息,却不是他的两个弟弟告sù

他的,而是他留在盛京的心腹貌似将消息传了出来,偷偷告sù

他的。

原来,就只有他自己一人的心中存有对亲情的期盼,原来他的两个弟弟关键时刻都可以做到这样心狠。连父皇驾崩这样天大的消息,都不告sù

他,不让他回去奔丧……

热泪涌出虎目,文达佳珲以手背决然的蹭掉。

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父皇不在,剩下的便是生死存亡的战斗!他若败,妻子孩子就都要死!难道还能指望他的两个弟弟放过他们的侄子吗?连他这个兄长,到最后怕都是只有走上断头台这一条路。

“来人!”

文达佳珲擦干眼泪,唤人来。

外头立即有人回话:“殿下。”

“去,给锦宁侯送个信儿,就说我要与他谈谈锦州和宁远归还条约的事。”

“是!”

那人快步下去了。

而人才离开,就有人送来了一封金国皇帝的手谕。

文达佳珲仔细看过,当即怒的砸了茶碗。

“混蛋!混蛋!”

“殿下息怒!”随从唬的双膝一软,扑通跪下。

文达佳珲拳头握的直响。将那手谕随手丢在地上,右脚踏上狠狠拧着踩了好几脚。

他的人密报先皇驾崩,二皇子即将登基。

可这封手谕却是先皇的笔记,大意是告sù

他先皇身体无恙,让他安心留在大燕国,不必急着回去。

他又仔细看了几遍,发xiàn

那笔记是可以模仿……

显然,二皇子讷苏肯,是绝不希望他在皇位继承人尚未定下时回盛京。

他是长子,他为国征战,手握兵权,这么多年来若非有他在外征战,又守住边防,讷苏肯哪里就有余力去发展他的人脉网,哪里又能部下这样大的一个局,逼着他交出兵权,又孤立他在外。

现在这样情形,就算父皇将皇位传给他,外界之人也不会知dào

真相的,因为讷苏肯绝不会让权柄外移。

他必须尽快签订和平条约,归还锦州宁远,在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带领军兵杀回盛京,就算拼的一死,总比窝窝囊囊的被害死来的好。

是该拼死一搏的时候了。

文达佳珲胡思乱想的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去传话的人就回来了。

“殿下,锦宁侯说,他事忙,改日再见。”

“你没与他说是关于锦州宁远的事?”

“说了,可是锦宁侯说,他不急。”

该死!他是不急,可是他急啊!

故yì

的!霍十九那混蛋绝对是故yì

的!先前是他为难燕国,现在轮到燕国来为难他了吗?难道燕国人也有在金国的探子,他们也知dào

先皇驾崩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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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你现在不急着要签定合约了?”蒋妩斜躺在罗汉床上,一面吃果子一面问。

霍十九笑着道:“不急。”

“为何?”

霍十九捻起一颗葡萄喂她,低声道:“金国皇帝驾崩,二皇子讷苏肯即将登上大宝了。”

蒋妩挑眉,已经明白了。

“那就先端着,到后头才能谈条件,咱们不急,可是文达佳珲可等不了那么久。回去的晚了,怕老婆孩子都要被拿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五章 出谋

亲戚造访+感冒,后不住了,厚着脸皮告假,今天木有第二更,大家表打我……话说,加上今天的更新和粉红加更,我一共欠五更了,我会尽快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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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十九爱怜的笑着摸摸她的头,他的大手骨节分明,指头修长,如一整块上等白玉雕琢而成,在她墨发与发间宫花映衬下显得格外好kàn



蒋妩享shòu

的眯着眼,喜欢这种被疼惜保护的感觉,她那模样,就像一直乖巧的小猫。

霍十九见她如此越加怜惜,低沉声音轻轻道:“好孩子,就知dào

你会懂得。”

“谁是孩子!”

“乖巧的小猫”一跃而起,变为迅猛的小豹子,双手擒住他双腕将他压倒在榻上,得yì

洋洋骑在他腰间,那骄傲的模样仿佛在说:你不是孩子,反倒被孩子制服?

霍十九噗嗤一笑,红唇皓齿,明眸含波,乱发披散在丁香色床褥,望着她的眼神柔和的仿佛能滴出水,任由她压着,好脾气的道:“好了、好了,不是孩子,你已经长大了。”

蒋妩抿着唇瞪他,却憋不住笑意最终破功,负气似的俯身咬了他脖颈一口。

她的小虎牙滑过他左侧脖颈耳垂下方两寸处,带着她的温暖和甜蜜的香气,叫他心跳怦然。

蒋妩瞪了他一眼,放开手,索性翻身躺在他身侧,头枕着他的手臂。又觉得自己对他一句话反应就这样大,的确孩子气,大男人家的总被她“推倒”。大抵都会伤自尊吧?

“阿英。你总被我欺负会不会烦?”

“不会。”

他的声音低沉。就在耳畔,蒋妩仿佛能听到他心跳的节奏,自己都未察觉语气变的调皮起来:“真的?你们男人自尊心强的很,总是比不过和孩子似的女子,难道不会不甘心?”

就知dào

她还是在意方才“孩子”的说法,霍十九翻身侧躺,搂着她的腰将她按在怀里,道:“若旁人这般。我当然烦,还会气。你不同。嫁给我已是你的委屈,我若不好生对待你,哪里还算作是人?”

蒋妩闭上眼将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呼吸他身上熟悉的清爽气息,心内熨帖,温声感慨:

“想不到你还是个好男人,若只瞧咱们初见时你那副德行,我都该趁早宰了你了事。”

“你我当时的记忆的确称不上愉快,算是我的败笔。”霍十九下巴磨蹭她的头顶。觉得她的簪花硌得慌,索性将她头饰和发钗都摘了。

蒋妩披散开长发。舒服的叹息一声,闻着他身上的淡淡果香和花香,有些昏昏欲睡,却仍旧放不下朝堂上的事,闭着眼慵懒的道:“文达佳珲性子刚强,有勇有谋。我先前与他打过交道,就知他是个极善审时度势能屈能伸之人。你切记不要太过,见好就收,过犹不及啊。”

“好。”霍十九温柔的问:“累了吗?”

“嗯。这些天总是觉得困倦,腰酸,也不想吃东西。”

“娘说有了身子就是这样,就是不想吃也要为了孩子强迫自己多吃一些。”

“我若不吃,娘就那样惆怅,为了不叫她提心吊胆的,我也要吃嘛。”蒋妩声音渐弱,放任自己靠着他的臂弯沉沉的睡了。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在霍十九的身边,从前睡眠时尚且要保留的一些习惯现在已经消失了。

霍十九小心翼翼挪动身子,刚要抽出胳膊,怀中人儿就像只倔强的小猫,小脸不依的往他肩窝里钻,长发凌乱的散在丁香色的素锦床褥,与她身上那件蜜合色呼应着,分不清哪个更有光泽,只这画面和怀中温香软玉叫人心里发软。

纵然有天大的事,这会子也是舍不得丢下她不理的,霍十九重新躺好,挪了个她枕着舒服的姿势躺着,本是在脑海中计划些与文达佳珲谈判时该注意的环节,想不到不留神竟跟着睡着了。

金国皇帝驾崩的消息起初被讷苏肯隐瞒的结结实实,待到金国新皇登基发来国书昭告天下时,已经是十一月初。

期间,文达佳珲来与霍十九主动商谈数次都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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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姐儿,你尝尝娘煮的粥,可还能下咽不?”赵氏端着精致的描金小瓷碗递给蒋妩,还不忘仔细打量她的神色,见她并不似方才一闻到饭菜味就吐才放下心。

唐氏道:“妩姐儿,能入口就强忍着吃一些,娘和你婆婆都是打你这儿样经过的。你看你原本就身子亏损,再不肯吃东西,莫说是你,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住啊。”

“知dào

了。”蒋妩笑着接过瓷碗,道:“谢谢娘。”

“哎,不要说这样外道的话,娘是看你给咱们霍家孕育子嗣,折腾的面黄肌瘦的,娘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蒋妩忍着恶心,将一小碗温度适宜的粥大口吞了。将小碗递还给一旁垂手而立的冰松,才问:“我这才两个半月,还要这么吃什么吐什么到多早晚儿是个头?”

唐氏道:“我有你们姊妹的时候,都是到四五个月就不吐了。你随我,应当也是这样吧?”

蒋妩拉着唐氏与赵氏的手道:“娘,真是辛苦你们。俗话说不养儿不知养儿难。我现在才知dào

当初你们受了多大的苦。”

赵氏感动的摇头,道:“只要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周大夫说这一胎应当无恙,你且放宽心就是。”

蒋妩闻言禁不住笑了:“我哪里有不放心,分明是你们一个个紧张兮兮,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儿,我这还没生,就提前‘坐月子’,好几日了连冷风都不许我吹。”

被她这样一说,唐氏和赵氏也觉得自己保护太过了,也都禁不住笑了。

正当几人说话时。蒋妩突然一摆手。止住了他们的声音。屋内安静下来,就只听廊下有人低声说:“……这会子正跟侯爷在前厅吵呢。”

蒋妩问:“谁在外面?”

听雨立即满面堆笑进屋来,屈膝道:“夫人,没什么的。是前头的小绿来,找我有事儿。”

蒋妩白了她一眼,“胡说,快说,是谁跟侯爷吵?”

听雨闻言。为难的看了一眼唐氏。

蒋妩立即明白过来,不在过问,只叫了冰松到身旁低声言语了几句。

“是,我知dào

了。”冰松便行礼出去了。

唐氏

和赵氏也都猜到是谁,但都心照不宣,又与蒋妩闲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去了。

蒋妩这才下地,活动活动筋骨,揉着酸痛难忍的腰在屋内踱步,这样的酸疼还要忍七个多月,真是……比前世受过的酷刑还要消磨人的耐性。

不多时候冰松就回来了。低声道:“是老爷跟侯爷在前头大吵了一架,老爷骂侯爷祸国殃民。不安好心,还骂了许多话,骂的都好难听。侯爷一声不吭,等老爷骂够了就吩咐送客了。”

“嗯。因为合约的事儿?”

“是啊,侯爷现在还端着派头不语金国皇子签订条约,其实不只是老爷,外头多少人都在骂侯爷呢。”冰松叹道:“昨儿夫人说想吃天桥下的冰糖葫芦,我去给您买的时候听见老百姓都在骂侯爷。侯爷的名声真是越来越坏,就连当初要回锦州和宁远是他的功劳,大家都忘了。”

蒋妩点了点头,道:“我知dào

了,待会儿我娘问起你就说没打探道。”

“知dào

。”冰松笑道:“别瞧夫人与老爷和离了,可心里还是挂念的,若是知dào

老爷与侯爷来吵,还不知要生多大的气呢。”

蒋妩笑着点头,让冰松去给她拿暖手的精致黄铜雕葡萄藤纹路的小手炉,垫着锦帕抱着,就侧坐在了临窗的暖炕上,将格扇推开半扇看着院中的景色,竟然看到有零星小雪簌簌飘落,蒋妩欢喜的站起身,眼看着雪渐渐大了,外头风又不劲,就叫冰松:“快给我拿大氅和帽子,我要出去走走。”

冰松劝说蒋妩不成,只能照着吩咐办事。

霍十九披着件黑貂风毛领子的宝蓝锦缎竹叶纹大氅进了院门时,正看到穿件桃红白狐风毛斗篷,头戴桃红观音兜的蒋妩满面笑容的站在院子当中,侧对着他,伸出一只素手去接落下的雪。

她的身量娇柔,容貌楚楚,侧脸姣好,笑容欢喜,孩子气的动作却显得极可爱。

将他方才在外头惹了满肚子气的事儿都忘了。

“妩儿,不冷吗?”

“不冷。好容易出来走走,你可不要劝我回去。娘他们才刚回去歇着呢。”

霍十九扶着蒋妩,右手下意识拖着她的腰,仿佛这样就能为她分担腰酸似的,笑道:“这些日可闷坏你了。”

“是啊,我巴不得赶紧将孩子生了,就可以赶紧练练我的功夫,都觉得生疏了呢。”蒋妩抬眸打量霍十九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道:“咱们也端着够久了,是该走下一步棋了。我看文达佳珲也被咱们磨的够久,已是在即将崩溃的边缘了。讷苏肯已经登上大宝,下一步怕就要处理文达佳珲,咱们要在讷苏肯之前动作才行。”

“你说的是。所以我才来找你商议。”霍十九道:“我打算今儿晚上请他来家里饮宴。到时候就探一探他的口风。”

“这样也好。”蒋妩略想了想,又问:“阿英,咱们耽误了人家赶回去争夺皇位,文达佳珲定然不会罢休的,若他以此为由刁难你,你可想到对策应对了?”

“听你的语气,是想到对策了?”霍十九好奇的望着蒋妩。

蒋妩点头,“我这些日闷着没事做,自然就想这些事为你分忧。你若信得过我,今晚宴会让我也参加,如何?”

“你现在告sù

我,我……”

“我已经闷了好久了。”蒋妩央求的拉着霍十九的袖子,“你就当带我散心了,好不好?”

霍十九见她那委屈模样,心都软化成一滩水了,哪里能拒绝的了?只得点头,吩咐人去预备晚宴,又去写了帖子,请文达佳珲过府。(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六章 野心

PS:还有两章,不过估计会凌晨才写完,大家看完早点睡觉,,明天看后面的也是一样的。我速度继xù

去写了。

既是宴饮,就少不得置办酒席。当蒋妩在听雨和冰松的陪同下来到前厅,闻到一股子酒菜味时候,就有些后悔今日为何要央求霍十九答yīng

她一同来。

果然是怀了身孕就会变笨吗?竟会漏算了她孕吐的反应。

见蒋妩脸色不大好,听雨担忧的问:“夫人哪里不舒坦吗?”

“没事。”今日要谈正事,不是儿戏。蒋妩端正神色面色无异的率先走进厅中。

绕过插屏,只见地当中几名舞姬正翩翩起舞,粉白的纱衣几乎掩不住玲珑的躯体,仿若冰天雪地里盛开的梅花一般娇嫩可人。

文达佳珲与霍十九坐在八仙桌旁,一面吃酒一面看歌舞,都十分惬意的模样。

霍十九穿的是一身宝蓝对襟竹叶纹外氅,领口和袖口处是黑貂绒的风毛,冷色衬着他光洁如玉的面庞,更显君雅端方,冷漠疏远,年近三十岁的人,俨然二十出头模样。

文达佳珲一身雪白,黝黑面庞上一双锐利如刃的眼眸自打蒋妩进了屋来就没在看歌舞,只追随她桃红色的身影由远及近。

到了跟前,他目光更是关切,以金语道:“许久不见,霍夫人清减不少,气色也差,是不是身子不适?”

这般关切,倒似与蒋妩极熟悉似的,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更不在乎霍十九怎么想。

蒋妩欠了欠身。在霍十九身畔坐下。同样以金语答:“多谢大皇子挂怀,妾身无恙。”

霍十九诧异的看看蒋妩,随即将一碗梅子汤递给她。

蒋妩喝了一小口,觉得恶心的感觉果然压下去了,便道:“大皇子的气色倒是很好,可见我大燕国的风水养人。”

“是啊。大燕国是不错。”文达佳珲冷笑,这一次说的是官话:“锦宁侯有意留客,我无端端多逗留了这么多日子。自然是要好好享shòu

,不可辜负了锦宁侯的美意。”看向霍十九挑眉道:“你说是也不是?”

霍十九莞尔一笑,给蒋妩夹了一些清淡的小菜。

他笑容美不胜收,对蒋妩温柔体贴,偏无视了文达佳珲的问题,让高贵的皇子恼火更甚。

文达佳珲已经快到忍耐的边缘。长久以来的不得志,加上明明有把握将讷苏肯踢下去,偏霍十九不肯与他谈和平条约的事,叫他担心腹背受敌不敢轻举妄动。文达佳珲这些日着实已快要忍不住了。

见文达佳珲沉下脸,霍十九笑着看向舞姬。漫不经心的以金语道:“金国如今新皇登基,难道就没有给大皇子什么封赏?毕竟您镇守边关多年。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再者说若非您在边关如此拼命,恕在下说句不中听的,贵国新皇怕也没有功夫拉拢人脉以登皇位吧?”

一句句,都戳中文达佳珲心中最觉得不平之处。的确,他为臣为子,这些年来并未有对不住金国之处,他的心中国家大义要高于一切。虽然他有野心。可只要事情的发展合乎道理,若真是父皇的意思要将皇位传给其他人,他想他应当也会服从安排的。

可是他的好兄弟将事做绝,不但父皇驾崩不让他回去奔丧,就连圣旨都敢捏造。到如今,父皇到底传位给何人已经成谜,讷苏肯有可能是父皇所选,可更有可能是篡改遗照才有今日结果。文达佳珲哪里能不气?

“那也是父皇的意思。我为臣子,哪里会有半点怨言。”

“大皇子果然高风亮节,一心为国,在下佩服。”霍十九认真的拱手致意。

文达佳珲心中又添一层堵。好像方才吃的那口酒都被阻拦着,半晌都流不进胃里头去。

蒋妩见霍十九将文达佳珲的火气和怨气都成功的挑了起来,便知是该她说话的时候了。

因为只有体会过强烈的愤nù

和绝望,才会对希望特别重视和感激。

“其实,若是大皇子敢做,我倒是有法子解决你当下的难题。”蒋妩笑吟吟望着文达佳珲,很是诚恳的道。

文达佳珲闻言挑眉,“哦?什么法子?”

“皇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文达佳珲一愣,犹豫起来。

若外人看,蒋妩是毫无攻击能力的弱女子。他纵稍微有一些惧怕之意,都是天大的笑话,怕要被天下爷们儿笑掉大牙的。

可是他清楚的很,蒋妩有能力在瞬息之间结果了他的性命。然后他们夫妻两人合zuò

,还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不将过错算在他们的头上。

蒋妩见他迟疑,便猜想得到他的顾虑,以金语道:“大皇子放心,我既然诚心要帮zhù

你,就不会害了你性命。”

“帮zhù

?你为何要帮zhù

我,我又如何能够信你?”

“你可以不信,那便随你在这里懊恼吧。”霍十九道:“那和平条约,我也可以立即就签与你,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率军入盛京,将你的弟弟踢下龙椅,那位置由你来坐。只是从今往后,大皇子就要背上骂名,或许史书工笔不会有这一笔,但是千百年后的野史之中,都会有你篡权夺位杀害亲兄弟的骂名。你的名声和评价,或许会从‘一代明君’改为篡权夺位、居心叵测。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是吧?”

霍十九笑容可掬的说着让文达佳珲快要崩溃的话,淡然的望着文达佳珲已经控zhì

不住要露出暴虐情绪的脸,眼看着他的嘴角抽搐着,似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立即要冲破牢笼,将猎物啃食干净。

蒋妩莞尔,霍十九若真想气一个人,当真会将人气的恨不能当即撕了他吃肉。可见这些年锻炼出的功夫一流。

“大皇子。该不会真的想回去硬碰硬吧?”蒋妩蹙眉道:“若那样,即便能赢了,对你来说也的确不飞吹灰之力。可到底落了下层。”

“那你说一说,如何才算上层?”

蒋妩闻言起身,道:“走吧,咱们去外头说。”

文达佳珲虽然行事谨慎,可毕竟不是怯懦之徒可让人尽情鄙夷的,这一次没有犹豫,爽快的道:“好。”

霍十九道:“恰好院中雪景迷人,咱们一同去看看也好。”

仨人起身,并不带下人,只是缓步沿着石子路往后园中走去。期间霍十九一直扶着蒋妩的腰,小心翼翼的往前去。

文达佳珲看在眼里,却觉如此厉害女子竟然也有小鸟依人的一面,还真是有趣的很。方才的气愤不免就散了一些。

到了一处空旷之地,眼见着四周并无遮蔽之物,蒋妩才道:“大皇子,我听说你有一位叔叔称为恭亲王的,曾经与你父皇就很不对盘,还曾经两次提出过分的要求,气的你父皇说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此人。且此人虽然贵为亲王,却不知做个闲散王爷,喜欢把握权柄,就算你在盛京时他也对你指手画脚,插手军中事情,是也不是?”

霍十九炸了眨眼。很是好奇蒋妩这些话都是哪里听来的。

文达佳珲则是望着霍十九,暗赞他的功课做的倒足,与蒋妩一唱一和的戏演的也精彩。

他不放顺水推舟,看看他们的目的。

思及此,便笑道:“的确有这样一个人。”

“嗯。”蒋妩道:“你说,金国老皇帝驾崩,这位恭亲王有没有可能其实存了兄终弟及的心思?”

“怎么可能!”大皇子道:“我父皇又不是没有子嗣,莫说是儿子,就连孙子都有了,就算我与两个皇帝都死了,还有我的儿子在,哪里就轮到他去?”

“可若是他这么做了呢?!”

“你是说……”

文达佳珲与霍十九都愣愣望着蒋妩。一时间仿佛无法消化她胆大包天的“假设”。

夜色中,蒋妩白净的面庞被染上幽蓝之色,她唇畔的笑容就显得野心勃勃,霸道十足:“自古成功者不拘小节,大皇子既然对那个位子有心,何不做的再漂亮一点?以擒贼为名出师,总比做逆贼要好多了吧?”

“擒贼?”

“就是杀害讷苏肯自立为皇的恭亲王啊。他一心谋夺皇位,竟然杀害了新皇。大皇子为了给兄弟报仇,为了不让江山被奸人掌控,举兵攻上,兵不血刃夺回皇位,斩杀恭亲王一脉,捉拿叛党无数,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如此有勇有谋,重情重义的皇帝,难道百姓会不拥戴?而且,既是恭亲王害了讷苏肯,那么讷苏肯原本的部下党羽,应当也会感激的追随为他报仇的大皇子吧?如此,既能夺皇位,又能杀奸人,还能借此机会铲除异己,收纳有才有志之士,名正言顺,名留青史,何乐而不为?”

蒋妩大胆的想法,详细的分析,让文达佳珲冷锐目光若湛然星子一般明亮起来,灼灼望着蒋妩,实在的问:“蒋妩,这些是你的想法,还是你丈夫的想法?”

蒋妩笑而不答。

霍十九早已对他的小妻子刮目相看,为她理了理大氅,道:“咱们回去吧,你冷了。”

“我不冷。我被我的想法激的热血沸腾。若我是大皇子,定会立即采纳这个建议,然后做千古垂名的明君。”(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七~十八章合集 丰功

蒋妩说这番话时,杏眼中闪烁着一种光,让人知dào

她并非只是随意说说,而是真的有这种野心。

此时的霍十九与文达佳珲心中同时有异样感觉,亏得蒋妩是女子,若她是个男子,有如此身手,又有此才华与抱负,当今世道还不知要被她泛起几层浪。

回到厅中,蒋妩只稍坐了片刻就告诳驾回卧房去,结果走到半路就忍不住吐了。

冰松和听雨紧张的什么似的,忙小心翼翼搀扶她回去漱口净手更衣。

到躺在临窗铺着淡紫色床褥的暖炕上时,蒋妩才觉得好些,揉着发酸的腰问冰松:“什么时辰了?”

“夫人,已经是亥正了。”

“难怪我这么累。”蒋妩掩口打了个呵欠,“我睡了,你们也去歇着吧。”

“是,夫人只管歇着,咱们待会儿就去。”

蒋妩面朝里侧躺着,含混应了一声,不多时候就已睡的深沉。

冰松和听雨都是知dào

蒋妩的身手,且亲眼目睹过的。那时仿若地狱煞神一般的狠角色,现在也被孕吐折磨的消瘦无力。

旁人不知dào

,冰松可是知dào

的,蒋妩从前大半夜里翻墙出去“练脚程”,回到卧房还有一千次至两千次的出刀要练,一折腾就是大半夜,哪里就乏累过?次日起床还不是照样绑着家里劈柴?

现在可倒好……

不过,在蒋家时那种朴实无华的日子,往后或许再也不会有了。

两婢子都是担忧。忧心忡忡的拿了交杌守在一旁。谁都没有心思去睡。

不多时。霍十九回来。蹑手蹑脚的进了内室,见蒋妩已经睡下,只瞧侧躺的背影就只觉得她娇柔孱弱,越发不忍心打扰,就询问的看向冰松和听雨。

听雨站起身,屈膝行礼,随后走向外头。

霍十九自然跟着出去。到了廊下,又沿着抄手游廊往院门口走了一段距离。距离卧房很远了,听雨才低声道:“……才刚回来路上就吐了,还总说腰酸的厉害。夫人能忍痛,若非是疼的厉害了她也不会说出口的,周大夫前儿就说,夫人这一胎着实是危险。我瞧着夫人现在这样,其实不大好。”

霍十九闻言,只是垂着长睫,听雨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侯爷,您说要不要再请郑太医来给夫人看看?”

霍十九点头道:“明儿就去请吧。无论如何。也要为她尽lì

才是。”

“是。”

晚上,霍十九是搂着蒋妩一同在临窗暖炕上睡的。因为她睡的太沉太甜。霍十九不忍打扰她,索性就脱了鞋与她一同侧卧。

与她相处越久,他就越是发xiàn

她身上越来越多的亮点和惊喜。就譬如今日精辟的分析和精准的策略,着实与他先前计划的不谋而合,且订策更加稳、准、狠。

想法的不谋而合,既是他们心有灵犀,可谁有能说这不是蒋妩对他的一种认同和认可?这些年来,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找来怒骂而已。认可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是奢侈的。

如今却得到了。

霍十九搂着她的腰,将她全在怀中护着,先是从惊讶赞叹便做后来的疼惜,竟然是一夜没睡。

次日清早,蒋妩起身时霍十九已经去衙门里了。

蒋妩用过早膳,就对冰松道:“我也有段日子没见鸢儿了。你去杜家下帖子,就说我请她出来走动走动。叫杜夫人务必不准阻拦。”

冰松闻言道是,笑道“杜夫人最怕侯爷了,若知dào

是您请杜姑娘来,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儿?”

“就是知dào

那妇人趋炎附势,才要一这种发自制约她,否则她欺负起鸢儿就没完没了。”蒋妩双手撑着酸疼的腰,在地上来回踱步:“我如今嫁入霍家,门槛儿高了,鸢儿和澄儿他们也都不好来拜访了。我若不下帖子,怕他们连门口那些争抢着要送礼的人都挤不过。”

冰松想了想道:“那不如我去与门房说一声,就说放杜姑娘和叶姑娘进来是您的意思?”

“如此甚好。”

冰松行了礼,就下去请人了。不多时,穿了身半新不旧的石青色棉氅的杜明鸢,就与叶澄、叶天使一同来了。

蒋妩惊讶的笑道:“哎呀,你们怎么凑在一处?如此很好,倒不必我费事在去叶家下帖子。”

叶澄心里不舒服,才刚在杜家做客,就见冰松去传话,私下里问了,却知根本没有人去叶家请她。她若要口志气,今后不与蒋妩往来就是了。可他又不愿意放开这条大鱼。

杜明鸢看着蒋妩,担忧的道:“你瞧你,清减了这么多,身子真的很不舒服?我自小到大也没看到你瘦的这么多过。”

蒋妩笑道:“是不舒服,将来你们都成了婚,自然就知dào

其中苦楚,也更知dào

父母养儿不易。”

叶天使道:“妩姐姐这般憋闷在家中,自然不舒坦,或许找机会出去走走才好呢。”

叶澄忙拉着蒋妩的手道:“妩儿可别听天使浑说,你现在身子不适,出去也不合适。等到你平安生产后,在要出去逛逛也不迟。”

杜明鸢却是伤感的道:“只是来年妩儿生产后,不知dào

咱们是不是还能随意去陪着逛逛。”

叶澄闻言也是沉默。

蒋妩疑惑道:“怎么了?来年怎么就不能随意出去了?莫非你继母又想出什么新的规矩来为难你?”

“不是的。”杜明鸢摇头。

叶澄惊讶道:“你跟着锦宁侯身边,竟然不知dào

宫中要大选的消息?”

蒋妩愕然。

叶澄解释道:“皇上如今回宫了,且翻年就十五了。这不,今儿个下了圣旨。吩咐百官文武家所有适龄女儿不准出阁。要到翻年三月大选过后。不被留用的才许自省婚嫁。”又点了下杜明鸢的额头:“鸢儿是觉得必然会中选,到时候入宫陪伴圣驾,哪里还有机会陪着你出去逛?”话毕笑了起来。

杜明鸢羞红了脸,嗔了叶澄一眼,“我哪里是那样想,你这蹄子,看我撕了你的嘴。”

杜明鸢与叶澄便在闺房里笑闹了起来。

晌午留了饭,杜明鸢就先告辞了。叶澄与叶天使自然随着要离开。

听雨送三人出去。却是低声与杜明鸢道:“杜小姐留步,我们夫人还有话说。”

叶澄闻言,心里的火蹭的蹿升,只觉十分不平。蒋妩这样厚此薄彼已经多少次了,到底什么意思!

可偏她先做了指挥使夫人,随着霍指挥使成了锦宁侯,她也成了超品的诰命,又成了侯夫人。

她夫婿位高权重,她自然可以在女眷中横着走路。叶澄根本不敢开罪。

眼看着杜明鸢随听雨回了内宅。

叶澄驻足忘了良久,再看在风雪之中雕廊画栋处处景致的霍宅。越发觉得命运待人不公平……

回头,眼角余光却瞥见从二门处走来意英伟的宝蓝色身影。

宝蓝竹叶纹锦绣大氅的领口上黑色貂绒风毛衬得他雍容华贵。加之光洁如玉的俊脸上冷淡的表情,只看得叶澄心中砰然。

拉着叶天使的手,便迎面而去。

叶天使抽出手,不情愿的瞪了叶澄的背影一眼。

而叶澄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霍十九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叶天使的心思。

“侯爷。”远远地,叶澄屈膝盈盈行礼,她今日穿着杨妃色的锦缎大氅,领口上戴着金镶玉的领扣,头上是白兔毛卧兔儿,雍容又秀丽。

霍十九却只“嗯”了一声,脚步不缓的就往前快步而去。

叶天使在后头看的“嗤”的一声笑。

叶澄抿唇,又追了两步:“侯爷,妩儿的身子还多劳烦侯爷照顾了。”

霍十九这才停步回头,漫不经心的看了叶澄一眼,“嗯。”了一声,又要举步。

叶澄被他扫了那一眼,已觉得浑身都在冒热气,尤其脸上发烫,让她担忧霍十九都感觉到她的热度。

眼见他又要离开,依旧是欠奉表情,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叶澄急中生智,缀行了两步,随即一声惊呼,“啊!”

脚下一滑,娇躯就往霍十九方向倒去,慌乱中,双手攀住了霍十九的左臂。拉扯的霍十九再次停步。

“侯爷。”娇羞无限的轻轻唤了一声。叶澄已是霞飞双颊,娇美面庞上的笑容柔嫩的仿若三月枝头初绽的鲜花,满是春意。

叶天使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叶澄竟然不顾身份,做出这样的事,竟公然勾引手帕交的夫婿!

一股子浓郁的脂粉香萦绕鼻端,与蒋妩身上淡淡的清香截然不同。这类的脂粉气霍十九闻过太多。这般主动的女子他也见过太多了。

蹙眉抽出手臂,霍十九冷淡的对一旁低垂了头的小丫头道:“还不送客。”

“是。侯爷。”

小丫头上前来,做请的手势。

霍十九已经抽出被拉住的大氅,快步往内宅去了。

叶澄双手依旧保持方才的姿势,看着霍十九的背影,面色红透的咬牙切齿,随即转身大步往外头走去。

叶天使跟在后头看了出好戏,一路上都觉得心情大好。

卧房里,杜明鸢低声对蒋妩道:“……所以我倒是觉得无所谓。不论是否能够中选,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谁还不都是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入宫侍奉圣驾难道是那么简单的?鸢儿,你听我一句,即便嫁给凡夫走卒平凡一生,也好过于那般锦衣玉食金牢笼的生活。”蒋妩拉着杜明鸢的手,诚恳的道:“你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你并不适合那样勾心斗角劳心劳力的生活。皇上是天子,若是真心疼你爱你还好,若是不好,只不过三两日就将你丢在脑后了。你看他宠爱新人,会伤心难过不说,在宫中不受宠的妃嫔。被人暗地里折磨死的都有。更何况各种明枪暗箭简直防不胜防。鸢儿。你若不愿入宫。我回头就去与阿英说,让他想法子将你的名字在备选的名单上勾了。”

见蒋妩如此为她焦急操劳,还单独将她叫了回来如此嘱咐,杜明鸢很是感动,

点头道:“妩儿,多谢你。你的好意我明白。只是这一切还是要看我父亲的意思。你是知dào

的。我家里的情况……我为人子女,总不能为了自己违背了父命。”

蒋妩闻言,只觉挫败。

她何尝不是抛不开亲情。又放不下责任,当初才会答yīng

蒋学文的要求?如今她与霍十九过日子,虽然已经决定了未来要如何走。也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和底线,可一旦蒋学文要求她做一些刺探之类对不起霍十九的事,她还是会觉得左右为难。

身为女子,为何总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霍十九站在廊下,将二人对话都收入耳中,又听蒋妩没有回答,怕她想起自己来难过,这才咳嗽了一声。

听雨便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杜明鸢闻言,慌忙的遮了面纱站起身来。

蒋妩也扶着床柱起身。笑道:“回来了?”

“嗯。”霍十九随手将大氅丢给听雨:“今儿可还好?”

“很好。阿英,这是我的好姐妹杜三姑娘。”

霍十九看了杜明鸢一眼,就在一旁坐下,冷淡的道:“是顺天府通判杜永新家的女孩?”

“是啊。你知dào

的还真细致。”蒋妩怕杜明鸢紧张,一直拉着他的手,又怕坐的久了传出去叫外人说杜明鸢闲话,就道:“鸢儿,我送你出去。”

“不必不必,你快好生歇着吧,不要出去走动吓唬我。”杜明鸢回头吩咐冰松,“你快照看好你家夫人,不要叫他乱走,外头冰天雪地的,滑倒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妩儿,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杜明鸢不放心的摸了摸蒋妩的脸颊:“你好歹也多吃些,多照看自己的身子,瘦成这样儿,我瞧了心里难受。”

“知dào

了。”蒋妩依旧坚持要送她。

杜明鸢又是一番推辞,临出门屈膝给霍十九行了一礼,就带了婢女出去了。

蒋妩站在廊下,看着杜明鸢的背影走远,这才叹了口气。

霍十九从背后搂住她的腰,道:“怎么了?不开心?”

蒋妩点头:“没有,只是替鸢儿为难。”

霍十九笑道:“放心吧,你若真不愿意她入宫侍奉皇上,我想法子将她除名了就是。她也快及笄了吧?你若是信得过,我帮她相看几个好人家,回头给你选,好不好?”

蒋妩闻言,惊喜的回身:“阿英,你这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霍十九望着她时,眼中没有冰冷,只有温柔:“别的事或许我做不到,可这些事无非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你放心就是。只是不知dào

你有什么要求,还有,你也不要完全替人家做主,万一她希望入宫呢。”

蒋妩道:“鸢儿对我极好,我舍不得她受委屈。回头我再问问她,等明白她的喜好在来与你说。”眼珠一转,蒋妩又笑道:“既然你这么肯帮忙,不如还有一桩事你一起帮我办了如何?”

霍十九挑眉道:“什么事儿?”

蒋妩就将叶天使手中有大笔遗产和当年她母亲的陪嫁,又被叶家人觊觎的情况说了。

霍十九道:“这是别人家时,我并无立场直接插手。”

蒋妩也知dào

霍十九说的是实话,他纵然现在贵为侯爵,也不好直接去朝廷明管家里吩咐“不许独占人家财产”吧?

“不过我有个好办法。”霍十九道:“如果她选个靠得住的夫婿成婚,我再适当的出面,叫这一大笔财产成了陪嫁,将来带去夫家,就成了她与夫婿的财产,总比被侵吞了的好。只不过要看夫家的人了。”

蒋妩点头,沉吟道:“这倒是个办法,天使还小呢,这事儿缓两年,先帮她相看着人选倒也不急。”

“你呀。”霍十九拉着她坐下,“就是爱操心,你看,你两个小姐妹儿的事你都上了心,唯独不关心我。”

蒋妩诧异:“我哪里不关心你了?”

霍十九别开眼,道:“你就不问问和平条约的事?”

蒋妩无辜的道:“文达佳珲是明白人,必定会同意你的所有说法,而且他行事算得上磊落光明,八成还会记得这一次咱们帮衬出谋划策,将来荣登大宝也会记得欠了一份情的。”

“你可真是……”霍十九无奈的道:“罢了,你看的透彻,的确如此。一切都已经商定过了,定在这个月二十一,在锦州城中进行签订合约和交接仪式,金国会正式归还锦州和宁远两地。”

霍十九长吁一口气,豪情满志的道:“被掠夺了五十年的土地,终于归还了!”

蒋妩也觉得爽快,可既然商定此事,将来她父亲任知府,与锦宁侯定然又有许多纷争,她想来也觉得艰难。

“那你打算几时启程?交接仪式皇上也要去吧?”

“是,这样大的丰功伟绩,皇上哪里能不去。这是皇上登基五年以来做的第一件大事,且还是收复国土,将来必定名垂青史。皇上是一定要去,且是要亲手与达鹰签订合约的人。我也自然是要跟去的。”霍十九说到此处,轻抚蒋妩的脸颊,道:“不日就要启程,你怀有身孕,还是不要跟着去的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九章 猪圈

她若不去,他的安全可以保障吗?

皇帝出行,曹玉必然相随,可一旦发生危险,曹玉职责所在也不可能如从前那般将所有精力放在霍十九身上,纵然霍十九可以重金聘请武林高手保护,但谁能保证那些人就能竭尽全力?危急时刻就可用生命相互?谁又能保证那些人不会存什么天下大义的心思,起先就对霍十九不利?

她承认她的身法功夫在古代并非是最厉害,她前世是特工,不是杀手。可是她可以肯定,这世上除了曹玉,就只有她有能力且肯为他的安全不惜代价。

思及此,蒋妩认真的道:“你们这一去定要许久时间,我不想自己在家。”

“不过是个把月就回来,也用不了多久。你在家里好生养着身子,等我回来时,孩子应该会长大一些了吧?”大手轻抚她的小腹。因她清瘦,如今两个半月的身孕还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他的手掌很温暖,轻抚她小腹的动作珍惜轻柔。不论他是奸臣还是忠臣,他都是她的丈夫。她不能让他发生危险。就算真的有一日需yào

了结他的性命,也只能是她来动手,别人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蒋妩越发坚定想法,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可是你不想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吗?阿英,我想呆在你身边。况且你现在是锦宁侯了。外头少不得有女子主动巴着你吧?我可不想你回来时,就带回几个姨娘来。或者是偷背着我在外头又找野老婆。”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霍十九佯怒瞪她,心下却觉得她能大方的将如此善妒的话说出来是极可爱的。

“阿英。带我去嘛。就算不是为了这些。你好歹也不能错过孩子一天天的成长啊。”蒋妩垂眸抚着小腹。委屈的道:“人家又没有生养过,这是头一次,你若不在身边,我觉得不踏实。”

这些话,着实戳中了霍十九心内最柔软的地方。蒋妩小他十一岁。很多时候他都不自禁将她当做个孩子看,总是禁不住宠着她,纵着她,面对种种困难和伤害。她越是坚强,他就越是心疼。她平日里坚强豁达,有时甚至可以称得上不谙世事的迟钝,所以偶尔这般坦诚她的害pà

,他才越发放不下。

霍十九想起听雨说的话,蒋妩是最善忍痛的,若非真的是难受到一定程度,她大约都会咬牙忍过去。现在这般示弱,就是她真的害pà



“妩儿。我怕你身子吃不消。”霍十九心疼的叹息,心内矛盾至极。

“又不叫我去赶马车。我只与你呆在一起。怎么吃不消?再说也可以带着周大夫随行。若是有任何不适,你大可将我送回来。”蒋妩将小脸贴在他肩头:“阿英。就带我去嘛。”

她依靠着他,他能闻得到她的发香,柔软的娇躯,当真让他的心软化到极致。他的女孩在依恋他啊!

然而此番出去舟车劳顿,她身子吃不消不说,兴许还会有什么变动和危险。他一个人承shòu就够了,何必又将她也拉扯进来?

今日能得她这样央求着要跟随出去,霍十九已经是感动又欢喜了,知dào

她的情意即可,何必让她历险?

“妩儿,你乖。”霍十九咬着牙狠下心:“我就出去个把月,你在家里好生养身子。”

“阿英……”

“你若不听话,我今儿可就去外头歇着了。”霍十九板着脸。

蒋妩抿唇,委屈的瞪着他,心内暗自叹息,她已经察觉到霍十九的松动和动摇了。可是霍十九太过理智,就算感情上再动容,做事依旧会依着理智来决定。看来继xù

纠缠下去,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蒋妩推开他,背对他躺下。明摆着是在赌气。

霍十九望着她纤弱的背影,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长发,想安慰她的委屈。可又觉得自己若是再劝,定会架不住她的几句央求就妥协了。

思及此,他只得硬下心肠,又不愿丢下她自个儿出去,便也背对她,在她身旁坐下拿了本书来看。

霍十九原本以为此番没有如蒋妩的意,她定然会负气与他冷战的。可谁知次日清早起身,她就如往常一样了。对他依旧如从前。这便是她可爱的地方,从来都懂事豁达,不让他担心。

霍十九十分心安的入宫面圣。随后出行锦州的行程就定在了次日清早。

蒋妩带着冰松和听雨在卧房为霍十九预备包袱。

“这件大毛领子的衣裳得带着,往北边儿去会冷些。”

“还有这件貂绒大氅,也一同带去吧。”

……

蒋妩吩咐时,霍十九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瞧着蒋妩为他打点行装,此刻便深刻体会到有妻子的好处。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出门有人这样关切照顾。

“侯爷。”门外小丫头回话:“老太爷找您,让您去猪圈一趟。”

猪圈……

霍十九眼皮一跳。

自小到大,霍大栓揍他是从不分场合的。可若罚他跪之类,旁人家都是跪祠堂,他却是跪猪圈。他也曾抗议过,可霍大栓说了,不要读几天书就忘了庄稼人的本分,别以为自己就高贵到哪里去,嫌猪脏臭,怎么还照样吃猪肉?既然知dào

猪圈脏臭养猪辛苦,将来做了官就要多心疼养猪的人。

他爹没什么文化,也不识几个字,可说出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他从那时起不再抗议,只是为了不去跪猪圈,就更加努力不犯错。

今儿个让去猪圈……不会是临行前他爹一时兴起,要给他留个纪念吧……

霍十九满脸纠结的披上大氅,想了想又叫冰松给他拿了条厚实点的棉裤穿上,这才去了。

蒋妩好奇的问听雨:“他怎么了?就吓成那副样子?”

听雨摇头,“我也不知。要不要我派人跟去打探一下?”

蒋妩想了想,还是摇头,“他们爷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对了,我让你预备的,你可预备好了?”

“都预备好了。只是夫人,咱们这样恐怕不好,侯爷知dào

了……”

“你怕什么。知dào

了难道还能吃了咱们?”

蒋妩不以为然,继xù

为霍十九打点。

霍十九这厢到了猪圈,就见霍大栓穿了件土黄色的大棉袄,壮硕身子显得很是臃肿,抱臂站在猪圈柴门前。

因为天冷,猪圈四周都糊了泥墙,还做了火墙。肥猪在里头哼哼唧唧,一股子猪粪味儿被热气哄了出来,虽不呛鼻子,也不好问。

霍十九不敢表现丝毫不满,上前行礼:“爹。”

“嗯。”霍大栓姿势不变,严肃的道:“明儿就要随皇上出去了。”

“是,爹。”

“哎,多少年了,你头一回办了个人事儿。”

“……是,爹。”

“老子可告sù

你,前儿不论你和金国那个什么皇子怎么谈的,这些都不在乎了,如今去锦州再签订条约,可不许你弄出什么幺蛾子来,领国家吃了亏!”

“是,爹。”

“你老婆嫁给你容易,人家小小年纪的,进了门儿先救了你爹你娘的命,又为了你吃苦,还给你怀孩子孕育后代,你要真对她好,就别跟你岳父对着干,多听听他的话。人家蒋御史可是明白人,天下人就没有不夸他好的,哪像你,就没人不骂你的……你就是为了你媳妇,也得改过自新啊!”

“是,爹。”

“是是是,你就知dào

说是,答yīng

的好好的,就是不给老子办实事儿!我可告sù

你,这次出去要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哼!我可把猪粪都攒着,回来罚你跪猪粪你信不信!”

“信。”

“还有,人家妩丫头模样标致人也好,你可知足点儿,别在外头收什么娘们儿回来空惹她伤心。她那身子本来就带不住孩子,要是我孙子被你小子给气没了,你看老子窝心脚踹死你不!就是真憋不住要去逛窑子,你也给老子把屁股擦干净喽!”

“……爹,儿子知dào

了。”

霍大栓见霍十九恭恭敬敬,这才满yì

的点头。果真是儿媳妇管教的好,看看,现在儿子不就顺溜多了?

“行了!赶紧滚回去睡觉!别叫妩丫头空等你!”说着就背着手往后宅去了。

霍十九望着霍大栓壮硕的背影,俊秀面庞上带着无奈又妥协的笑容。

他没看到的是霍大栓转过身去后就咧嘴乐了。他儿子还是很有出息的嘛,还是有机会改过自新做好人的嘛!他可真是太英明了!怎么就找个这么靠谱的儿媳妇回来……

次日清早,霍十九随同皇帝圣驾出行。那队伍浩浩荡荡的绕城半周才出了安定门,随行的官员包括英国公和蒋学文在内,一路听着百姓的欢呼都觉得心内飘飘然。

收复国土这般的大事,当真是惊动天下。

小皇帝坐在御用的华丽马车中,都是憋不住的笑。

队伍离开京城五十里后,停下整顿,随行的三百重甲骑兵和七百轻骑兵换上了保暖的轻便棉服。

霍十九也沉寂下了马车,紧了紧披风的领口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官道和路旁的田地。

再往前看去,只见皇帝的仪仗,明黄色旌旗招展,顿生了一股雀跃欢腾之感。他总算没有辜负兄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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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夜天使的平安符,感谢15221653004、寧之海的粉红票╭(╯3╰)╮

第一百二十章 缀行

出行的第二日便下起了鹅毛大雪,好在小皇帝性子随意又爱玩,并不在意行程被风雪拖慢,还兴致勃勃的叫了霍十九来马车里陪着谈天说地。

傍晚,夜幕四合,“永康关”漆黑高大的古城跟前,城门大开,随行御林军和一千骑兵浩荡林立,当地官员冒雪跪地相迎,可小皇帝所乘的马车还是毫无动静,隐约还可以听得到里头有人说话声和笑声,除此之外,只有寒风吹的旗帜猎猎作响,或有马蹄偶尔踢踏或马打响鼻的声音。

气死风灯摇摇晃晃,昏黄光晕也跟着摇曳起来,将马车的影子拉长。寒风打着旋儿,将雪吹在人脸上冰冷刺骨,跪迎的官员们包括英国公与蒋学文在内,已觉袖筒内都冷透了。

英国公面无表情,蒋学文义愤填膺,至于当地迎接的官员,哪里敢有半分怨言?

等了足足一刻钟,小皇帝所乘的马车门终于被推开。

身着紫貂绒大氅,带着黑貂绒暖帽的小皇帝慢条斯理的挑暖帘出来,轻轻一跃站在马车前,还在说着:“……就你知dào

的多,会逗朕一笑。”

“皇上过誉了。臣才疏学浅,只不过应景儿提一些皇上爱听的。”霍十九随后下车,声音与他说话的内容同样悦耳。

小皇帝哈哈大笑,拉着霍十九的袖子,诧异的看着已经跪到肩头积雪的官员,公鸭嗓高声问:“你们跪着做什么?朕难道罚你们跪了?都起来起来。”

恭迎之类的话一句说不出口,因为他们的天子太不按照常理出牌,地方官员们面面相觑。默然起身。眼神在小皇帝身上转了一圈儿后。就都好奇的看向秀丽矜贵的霍十九。

他高挑身量,穿着宝蓝色竹叶纹的大氅,面色如玉,温文尔雅,远远看去,就算瞧不清容貌,也知此人气质高贵矜持,冷锐疏远。着实与传闻中的那般人美如玉,却也高不可攀。

他就是名动天下的大奸臣啊!地方官员没见过的,不仅都有些发愣。暗道不论是以色邀宠,还是蛊惑君王,如今他都是加官进爵风头无两,在皇帝面前一顶一的红人。即便瞧不起这样的奸佞弄臣,巴结的心思也都生了出来。

蒋学文沉着脸,又不好指责皇帝,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别说是让官员多跪了一会儿。就是要了他们脑袋他们也要叩谢皇恩。只得狠狠的瞪了霍十九一眼,随着皇帝进了城。

皇帝亲临。城内张灯结彩,俨然比除夕夜还要热闹,百姓出门相迎,欢呼真真,小皇帝飘飘然的到了衙门里歇脚,安排精兵和护卫安营,接风宴便开始了。

霍十九自然跟随小皇帝身旁,谁知还没吃完一杯酒,就有一人到了身旁,低声禀道:“侯爷,京都八百里加急传信,夫人不见了。”

霍十九张大眼,杯中酒一荡,渐湿了他手上的青玉戒指。

“英大哥,怎么了?”小皇帝低声问。

霍十九摇摇头,道:“臣失陪片刻。”与皇帝行礼,便带领那人离开前厅,叫了传信的属下来细致盘问。

那人道:“夫人出府来,只带了身边儿一名叫听雨的婢女,留了书信说是出来找侯爷,就不告而别了。老太爷焦急,吩咐人赶紧来给侯爷报信儿,叫您好歹安排人去接夫人,安全送回家里去。”

想到蒋妩的任性,霍十九气的恨不能抓她过来打一顿屁股。可再想到她如花一般的容貌和她央求他时的可怜,他又觉得心软。如此任性妄为,却又让他放不开手,更忍不下心去苛责。

现在他只希望她平平安安。

霍十九不在多言,略微想想,就安排了皇帝吩咐保护他的一名叫李成华御前侍卫,速度沿途回迎,务必要找到蒋妩。

李成华快步领命而去。

霍十九回到宴席,却是担心的食不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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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十九食不下咽时,两辆宽敞的棉幄大马车正缓缓驶在京都与锦州城方向第一道关卡”永平关”的官道上。

马车里铺设厚实的棉褥,蒋妩穿了火狐皮领的月牙白大氅,悠哉靠着锦缎弹墨引枕,手握一卷霍十九常看的《庄子》借着绢灯随意翻看。

听雨则坐在她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就说吧。”蒋妩抬眸看她。

听雨这才道:“夫人,咱们这样出来怕是会惹怒侯爷的。就是家里头也未必就肯放心啊。”

“没事,要做事,就一定要承担后果,大不了被爹娘骂一顿罢了。至于侯爷那里,咱们就多缀行一阵子,等距离京都远了再靠近,免得他将咱们送回来。”

“可是夫人,您的身子能吃得消么。”

“不是带了大夫来么。”蒋妩并不觉有何需yào

担忧的。

听雨抹了把额上的汗,这一路只焦急出汗去了,素手撩起深紫色棉窗帘,推窗往外看,只见大雪将平原覆盖雪白的地毯,夜色漆黑,雪却是停了,幽蓝月光投射在雪毯之上,显得远山嶙峋,近树婆娑,只觉得背脊发凉。

她忙放下车帘,定了定心神,将暖水囊递给蒋妩:“夫人,吃一口羊奶子吧。”

蒋妩摇头,“待会儿在吃。”

她其实看不下几页书,马车冒雪颠簸,着实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也难怪霍十九不肯带她出来。不过她一心向着霍十九的安危,自身的这些感受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多时,外头车夫扬声问:“夫人,雪地难行,好在咱们赶的也不满,约莫着明儿一早就能到永平关了。那处有驿站,夫人可以好生休息整顿。”

蒋妩道:“辛苦你了,你只管安心赶路,回头必有重赏。”

车夫笑着高声应了。

在马车中随意用了晚膳,蒋妩与听雨就睡下了,至于车夫则是轮流休息,马不停蹄速度却也不快。

次日清早天色暗淡之时,原本熟睡的蒋妩倏然张开眼。望着躺在她身旁睡的整熟的听雨,心思却是放在官道之上。

听马蹄声,应是有一人他们马车行驶的方向飞快的赶来。

蒋妩起身,唤了听雨起来伺候她漱口擦脸,待预备妥当时,外头恰有一骑迎面而来,一男子高声问道:“敢问可是霍家的马车吗?”

听雨闻言,紧张的脸色已白了。车夫勒住缰绳,也是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蒋妩放下小巧的桃木木梳,随手撩起暖帘,道:“是侯爷派你来迎我?”

那人三十出头,

生的身形魁梧,面貌端正,穿了御前侍卫官服,不是李成华是谁?

李成华闻言,长吁了一口气,白雾在他面前绽开,将他浓眉上冻结的霜都暖的融化了两滴下来。翻身下马,冷到僵硬的身子端正行礼:“卑职参见夫人。侯爷吩咐卑职务必将夫人平安送回京都。”

“起来吧,上车说话。”蒋妩随手放下暖帘。

“夫人,男女尊卑有别,让他上来恐怕……”听雨的话没说完,在触及蒋妩漫不经心瞥来的眼神时心头一跳,不自禁噤声了。

马车外的李成华也有迟疑,片刻后才道了声:“多谢夫人,失礼了。”跃上马车,撩暖帘盘膝所在车门处。他鬓角与眉毛上的寒霜遇到暖气,立即融化成水。

蒋妩吩咐听雨那帕子给他,又让倒热茶来,才道:“这位大人来的正好。我此番出门只带了一个婢子,一名大夫和两名护卫,正缺人手,你跟着保护便是了。”

李成华口中热茶险些喷了,焦急的放下茶碗道:“夫人,卑职是奉侯爷之命特地来送夫人回京都城的。请夫人体恤卑职,千万不要继xù

往前去了。侯爷若真动起怒来,卑职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保。”

蒋妩把玩着垂在胸口的发辫上装饰的珍珠,笑道:“别与我打感情牌,我不吃这一套。你是御前侍卫吧?能在皇帝跟前当差,家境必然不同寻常,谈不上一家老小的性命报不报得住的问题。”

李成华瞠目,想不到蒋妩看着年纪小,却不似同龄的女子那般好糊弄。

蒋妩又道:“而且侯爷应该也知dào

你劝不回我去,还吩咐你若是我不肯回去,一定要护我安全吧?”

李成华呆呆望着蒋妩娇颜,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若实实在在的认了,岂不是真要被个女子牵着鼻子走了?霍十九回头当真还不知dào

要如何收拾他。

犹豫之时,蒋妩已经低声道:“你来我这儿,侯爷身边可还有人保护?”

李成华忙回道:“回夫人,除了卑职,侯爷身边还有四名护卫。”

蒋妩颔首:“既然侯爷肯派你来,就说明侯爷身旁四名护卫中你的武艺最高。侯爷身旁可用之人原本就不多,你若是送我回京都,他身边儿保护的力量岂不是弱了?你也不希望侯爷出现危险吧。”

“这……”

“所以你不必多言,劝我回去我也不听,还是听我的吩咐继xù

赶路才是要紧。早日回到侯爷身边儿,你得以交差,又能保护侯爷,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成华无言以对,锦宁侯夫人根本与他所知dào

的深宅女子不同,他说不过她,又不能强迫,只得无奈的点头。

PS:姥爷病危,进重症了。昨天晚上突然发生的。所以昨天没来得及更新。今天我尽量补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永平山

马车前行的速度比车夫先前预计的要慢上许多,蒋妩不理会策马随行的李成华,只是撩起暖帘望着窗外的环境,官道上纵然积雪,到底为了迎接圣驾,道路还是平坦的。蒋妩回忆出门时研究过的地图,素手一指前方左侧的岔路,道:“咱们走那里,不走官道了。”

李成华闻言,更觉那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说的真真是对的。

“夫人,官道安全平坦,适合赶路,况且您身子不好禁不起颠簸……”

“我说走小路,绕永平山,你有意见?”

蒋妩说话慢条斯理,挑眉看他。

李成华只觉压迫,好似违逆蒋妩的吩咐是天大的罪恶,又觉她的威慑和魄力让他无法说不,只得苦着脸应是。

蒋妩放下车帘,靠着软枕躺好,听雨就低声问:“夫人,咱们为何不走官道?”

蒋妩闭着眼,道:“你不会是希望我被抓到送回京都吧?”

听雨俏丽的面庞突的红了。连忙摇头摆手:“夫人言重了,婢子怎么敢!”

“你是不敢,但不代表你不想。”蒋妩慢条斯理慵懒的道:“听雨,你跟我的时间虽不久,但我了解你的心性,也信任你。所以这些话也不必遮掩。我担心侯爷的安全,前去他身旁是必然的。”

“可夫人您自个儿身子沉重,还都不舒坦呢,就是到了侯爷身边儿,又能怎么护着侯爷?”

“这无关乎我能不能做到,而是在于我做不做。”蒋妩张开眼。认真的望着听雨道:“我若不来。只怕会日日悬心。若是侯爷真受了伤有个什么的,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既然那样会痛苦,我还不如把握现在。我若让马车继xù

走官道,你说侯爷的性子,会让我顺利通过永平关吗?连李侍卫都快马加鞭的赶来拦截了,永平关你家侯爷的手下,还不摆开阵仗来押送我回京都啊。我又不能一个个宰了他们,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侯爷也是为了夫人好。”

“我知dào

。”蒋妩道:“若非他不是真的为我。也就不值得我特特的走一趟了。咱们绕路永平山,不走正路,反而不容易被捉回去。”

听雨也不得不认同蒋妩说的话,若蒋妩没有怀孕,他恐怕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蒋妩出门寻夫吧。现在反对,也只是为了蒋妩身子不方便而已。

主仆二人再无别的话,马车不多时候就按着蒋妩的吩咐下了官道,一旁的永平山方向去了。

天色大亮之时,马车先是走路一段狭窄的峡谷路面,随后只见前方豁然开朗。

狭窄的山谷中。竟有林立商铺两旁鳞次栉比,路面也修的十分平坦宽敞。且积雪都清扫了。

蒋妩曾看过本地的地图,知dào

在永平关处有个永平镇,却不知在永平山的山谷里还有这样一个繁华的小镇。

车夫已经赶了一夜的路,也是疲惫饥饿了,蒋妩就吩咐停车,先选了路边的一家小餐馆用饭。

菜色不是十分精致,可贵在可口。

蒋妩忍着孕吐的恶心吃了一小碗粥,还吃了半个素馅儿的包子。好笑的看着李成华眉头纠结满脸不甘的狼吞虎咽。禁不住打趣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如今护送我去见侯爷,也不算违了侯爷的吩咐啊。”

一个小女子都搞不定,说不过,又不能硬带回去,李成华已经够憋屈,哪里还听得风凉话?当即狠狠的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别开眼不看蒋妩。

蒋妩忍不住又笑了。

用罢了饭,蒋妩吩咐随从去买些路上带着的点心馒头,又储备了清水,就要上车启程。才刚已经问明了路,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就能看到山谷的出口。

蒋妩禁不住在想,如果她有闲余时间,一定要在此处想法子发展个关卡收费,从金国到京都之间的贩卖与交yì

,不论是做什么买卖,运送货物都是要经过此处的——走官道,查的严,还不如走这处山谷。

刚这么想着,却听见外头一阵错杂急促的脚步声从后头追来。

蒋妩挑眉,细细的听,便知来了大约三十多号人。

“停车。”马车外,李成华面色严峻的护在蒋妩的马车旁。

蒋妩撩起暖帘,便看到三十多名身材壮硕的汉子人人手持棍棒,缓缓将阻住马车的去路,将他们一行两辆马车包围在中间,而路旁的百姓们却好像习以为常一般视而不见。

李成华想不到蒋妩还敢露面,忙将车帘掩住,拱手道:“各位有何贵干?”

为首那人看来四十出头,穿了身半新不旧的土黄色棉袄,腰上还缠着半张兽皮,做猎户打扮。手持一根烧火棍点指李成华:“你等何人!为何要来我永平山!”

马车里的蒋妩闻言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有趣起来。这人的语气不像是寻常百姓,倒像是占山为王的草寇,而永平山就是个山寨一样。

李成华蹙眉,自然也感觉到情况不对。他没走过这条路,当然也不知这里竟然会有草寇,他们人手不足,纵然他有通天本事,也未必能护蒋妩的周全,便陪着笑斟酌言辞道:“我带着家眷去投亲,路过此处。不知这位大爷有何贵干?”

“呸!放屁!你穿的分明是军服!你是朝廷的走狗!”

带头的汉子一吼,周围的三十名汉子也都各自挥舞着棍棒吼了起来。一副与朝廷为敌的模样。

李成华额头冒汗,若是他自己一人,在这群乌合之众中脱身自然容易。可问题是身边儿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且这女子还是个孕妇,碰不得动不得,更惊吓不得,若是让蒋妩有个什么,他的脑袋还能在么?

两难之际,李成华强作镇定的问:“你们到底要怎样?”

“怎样?既然你们自投罗网,也就说不了那么许多,少不得带你们去见见我们大寨主了!让车上的人下来,跟我们走!”

话音方落,那群人就一拥而上,催促着马车上的人都下车。

蒋妩给随行的两名侍卫使了眼色,不允许轻举妄动。周大夫是蒋妩重金请来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吓的脸色都变了。

蒋妩将观音兜戴好,遮住了大半张脸,就垂首现行跟着那群山匪上前,听雨与李成华自然护在她身旁左右,周大夫随后,还有车夫与护卫跟随。

一行人绕过平静人村落,踩着积雪上了山道,走了片刻平缓的坡路,远远就看到一座木制的庄园,果然是有了山寨的模样儿。

蒋妩好奇的打量四周,她前世曾经剿匪过,可那时的土匪和现在的土匪显然截然不同。她还真狠好奇古代的土匪是什么模样。

蒋妩气定神闲,面上还带着看好戏的笑容,着实让身旁押送他们的土匪眼睛发直。

一则是他们没见过这般锦衣华服的美貌妇人。二则是没见过这般胆大,都被山匪劫了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女子。

听雨和李成华警觉的注意四周的动静,跟在蒋妩身旁,不多时就进了山寨,来到了正厅。

正厅之中一应家私摆设都是寻常的黑漆木质,地当中摆着火盆,里头燃着木炭,温暖源源不断从中散了出来。往前看去,只见当中一张半新不旧的黑漆官帽椅,上头还铺着一块兽皮,椅子背后是一张兽皮拉扯制作的木质插屏。

有几名穿了棉袄或皮袄的汉子从那屏风后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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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正有一队人马快马加鞭的从永平关赶往永平山寨的方向。

为首的三十余人都身着锦衣卫冬季的黑色锦缎掐腰棉服,腰上斜跨绣春刀,后头的百余名步兵则是气喘吁吁一溜小跑的远远跟着。

永平关守备骑着马,焦急的跟着锦衣卫领头的一名千户。

那千户问:“你们当真没看到夫人的马车经过?不是你们特地将人放了过去的?”

“我等哪里敢欺骗大人您啊,难道活的不耐烦了不成?锦衣卫办事,谁敢阻拦。”

千户闻言颔首,“是这个道理,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当差的,好好的永平山上出个山寨来,你们就不知剿匪?”

“大人不知dào

,这些刁民;平日里占山为王,收取那些通商或私自带违禁物品商人的过关费用,可咱们只要一打算剿匪,他们就立即变成了寻常的小老百姓。您也知dào

,当年是霍指挥使大人与皇上那儿上了折子,要在锦州与京都城之间建两道关卡的。咱们这永平关建了是建了,可商人要携带什么东西就不方便了,此处去往京都,又还有永平山中间的山谷,长久下来,不但镇里的百姓都搬了过去,山寨也就那样建起来了。”

“你这会子也不必解释那么多。要是夫人真在永平山上有个好歹,你我的脑袋可就都保不住了。”

“可山寨上怎么也有一千多号人,就凭咱们带着这些人,恐怕胜算不大,不如等大军到来在说?”

千户冷笑:“等?那这期间夫人有危险该如何是好?我可告sù

你,指挥使的脾气你也是清楚的,如果这会子咱们去,拼死了好歹家属还能有抚恤,若是咱们贪生怕死叫夫人出了任何状况,咱们可就等着全家老小一起倒霉吧!”

众人闻言,都打了个寒颤,纷纷将马抽的嘶鸣,越发加快速度的往永平山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阿蛮

PS:这段免费,最近家里事多,下班要做饭往医院送,还要轮流照看姥爷,更新不稳,我已经都不好意思求原谅了,只希望大家给我时间,容我好好调整过来。明天会有双更。还有,本章出场的阿蛮同学是Ailsa_chan扮演。另外还要谢谢这些天打赏、投粉红票、投评价票的几位朋友,超级感谢!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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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妩松了松领口的带子,白狐裘御寒极好,然而这会子在点燃了炭盆的屋内就觉得有些闷热了

听雨担忧的上前一步,要将蒋妩掩在身后,蒋妩却先一步挡在她跟前。她觉得以听雨的容貌,更容易惹得麻烦才是。

几名汉子到了厅中,按身份落座。

蒋妩细细打量坐在当中的汉子。他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生的很是壮硕,虎背熊腰,因脸上留了络腮胡,倒是瞧不出相貌,只看一双眼,就觉得此人并非寻常人——寻常人的眼神中看不到他眼中的慧黠。

蒋妩在打量几人时,也在坦然的接受打量。

虽然她并没戴什么金银头面,满身只有一双玉镯和一对珍珠耳钉做装饰,可几人一见她身上的白狐裘以及她此刻通身气派,就知她的身份定然非富即贵。

李成华上前挡在蒋妩身前,遮挡住汉子们的暮光,拱手道:“在下带着家眷去探亲,路过贵宝地,失礼之处望请见谅,还请寨主行个方便。放我等下山。”

那寨主闻言道:“你带着家眷?”打量李成华。又看周围几人。见这些人都露出严峻神色,且将蒋妩围在中间,道:“你说的若是真话,老子的脑袋歇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李成华焦急的道:“我等途经此处,并无恶意。”

“大哥,别听他浑说!”一旁的汉子们七嘴八舌的道:“看他的穿着,肯定是朝廷派了人来了。妈的狗皇帝别的不成,就欺负咱们行!”

又有人道:“大哥。我看还是将他们,”比了个杀的手势:“如若他们是来探路,将消息传了出去,全山寨的人岂不是都要遭殃?!”今儿也没听说朝廷的人要来,他们什么准bèi

都没有,还照常放了那些私自运货的商人进来,若被抓住了证据,整个永平山寨怕都会被朝廷荡平。

蒋妩虽不了解山寨中的具体事宜,可听了他们这几句话也能够猜出个大概,面色虽依旧如常。心内却已知dào

今日怕是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方才上山时候仔细观察过这个山寨,见其管理的妥当。并无杂乱,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就知管理者并非无能草莽。况且这个山寨中怎么也该有成百上千的“好汉”。

若是一言不合硬拼起来,她独自离开尚且有难度,何况还要保着随行而来的几人,到时当真难上加难。

然而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蒋妩遇事就从未怕过,她只默然含笑,大氅内的右手已抚向腿侧捆绑的匕首。

李成华急的满脑门子的汗,他武艺超群不假,但他要保护的人是个孕妇,纵然能将其余人都舍下,只保护蒋妩一人出去,要对付成百上千的山贼也有无力回天之感。

为首的汉子站起身,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然他目光已露出森然杀意,“既然如此,为了整个山寨上下一千多口的性命,就少不得委屈你们一下。到了地下也须得怨不得我们。来人!”

一声高呵,周围立即有二三十人手持钢刀冲上前来。

李成华的佩刀上山时候已被缴获,此事也顾不得许多,“锵”的拔出缠在腰上的软剑,左臂将蒋妩护在身后。

蒋妩藏在大氅之下的手也已紧握住了匕首。

两厢剑拔弩张之际,却突听见一声娇斥:“慢着!”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一俊俏的男装少女缓缓绕过兽皮插屏走了出来。

她生了长讨喜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灵活的圆眼,琼鼻红唇,笑容亲切,是个出挑的美人。只不过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少女,却穿了身棕色的男装,做文士打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二寨主!”周围汉子们提刀行礼,俨然却比对方才那个“大寨主”还要恭敬。

寨主连忙上前扶着那少女,“阿蛮,你怎么出来了?”

阿蛮亲昵的戳了下“寨主”的额头,道:“我不出来,你就要鲁莽了,你说我能安生的在里头呆着不?”

“寨主”嘿嘿的笑了,一反刚才的威严,竟像是一只收起了利爪的老虎。

阿蛮便轻轻推开寨主,笑着道:“这位夫人才是主子吧?”

李成华有些不自在,他说蒋妩是他的家眷也没人信啊。

蒋妩缓步上前两步,眉目含笑的上下打量阿蛮,随即颔首:“二寨主是聪明人。”

“夫人过奖了。夫人与随从到我永平山寨有何贵干?”

“方才已经说明,我等只是路过。”

“哦?带着一名军人路过,夫人也休要怪罪我们紧张了。我们这行当,说白了最怕的就是官府围剿,也不怕给夫人透露一些,先前围剿过几次,之所以没事儿也是因为我们警醒。如今夫人带着人突然来袭,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蒋妩微笑望着阿蛮,与阿蛮同样慢条斯理的道:“那依二寨主之见,你需我们如何?”

阿蛮盘着双臂眨眼望着蒋妩,好似玩笑又似刁难的道:“夫人若想平安,好歹也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吧?若不然,我一面之言放你们下山,往后我也不好服众。”

这明摆着是敲诈。

蒋妩莞尔,“二寨主果真是聪明人,知dào

我们只是误闯而已。试想若对贵山寨有恶意。哪里可能女流之辈只带了一个军人前来?就算是来打探情报。之前难道贵山寨在做什么营生就无人知晓?恐怕只要不是大批人马前来。你们也有应对法子吧?说吧,二寨主想要什么。”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阿蛮笑着,刚要继xù

,却被一阵慌乱的叫声打断了。

“寨主,二寨主!”一汉子急匆匆进了议事厅,焦急的道:“永平关方向,来了百十多号的官兵,还有三十多锦衣卫。这会已经到了山寨门前了!说是要寨主务必放人!”

听雨与随行的两名侍卫、车夫还有周大夫闻言心中都是一喜,终于得救了!

可蒋妩和李成华却知事情要坏,找他们的人来了,山寨若想安然无事,只需将她们杀掉,藏的彻底一些即可。这样可以省去多少麻烦。

阿蛮果然倏然变了脸色,道:“原本也想与夫人好生谈谈,也给你们一条生路的。毕竟这世上能用银子平息的事儿都不是事儿。可如今性命攸关,你们几位活着下去,怕我们一山寨的老小都要配上性命。说不得讲不起,也就对不住你们了。”

一挥手。道:“动手!”

听闻阿蛮发话,众汉子举刀便向前冲来。

李成华咬牙切齿愤然相拼,纵然怨蒋妩无知生事,可既得了霍十九的吩咐,今日就算拼死在此也不能叫蒋妩有事。

他武艺超群,而那些汉子都是草莽,一时间还都近不得蒋妩的身。

阿蛮与“大寨主”一同看热闹时,却感觉眼前黑影一闪,劲风飞射而来,直奔阿蛮面门。

阿蛮吓的“啊”一声叫,亏得“大债主”手快眼疾,将那“暗器”接住。

二人都震惊的望向缓缓收回手的蒋妩,想不到一个娇滴滴的美妇人,却有如此深厚功力,就连李成华也都被镇住了。

蒋妩道:“让你的人都住手吧。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

寨中汉子们闻言,只觉这人是不是吓傻了,现在明摆着是他们占优势,这小女子竟然敢说出如此狂妄的话来。

可阿蛮看着手中属于锦衣卫才有的腰牌时,已是吓的背脊发凉。

锦衣卫是什么人?惹了锦衣卫,就是捅了马蜂窝!山下已有锦衣卫找了上来,而面前这矜贵妇人还随身带有锦衣卫的腰牌,且不论她是何等身份,今日她若真是死在此处,往后山寨还能有安宁日子?霍英手下的人,没事儿闲着还要给人安罪名玩呢,更何况是有嫌疑的!

阿蛮大喊了一声:“住手!”

汉子们不明所以,但都对“二寨主”的话十分听从。都迟疑着退后停止攻势。

阿蛮拉着“大寨主”扑通跪下,“求夫人开恩,救救我们。我们也都只是寻常百姓而已,除了收取一些商人经过时的费用,也并未杀生害命,今日夫人带着军爷来,着实是将我们吓坏了,才会出此下策,我们也是为了求生而已。”

蒋妩颔首道:“我知dào

。”

阿蛮面带喜色,道:“夫人可否与山下的锦衣卫说明情况?”

蒋妩颔首,道:“拿纸笔来。”

话音方落,又有一名汉子冲了进来:“寨主,山下的锦衣卫和官兵已经要攻寨了!”

阿蛮焦急的看着蒋妩,“夫人,请随我来。”

蒋妩便带着李成华与听雨等人跟着进了内室,蒋妩不让人跟在身旁,只去桌边大笔一挥随便写了张字条,用了私章,折好了放进信封,道:“我们就从后山先走了,让你的人将我马车预备好。待会儿你们也别抵抗,就放锦衣卫的人上来,将字条给他们看就是了。”

阿蛮怀疑的抿唇,美目中满是担忧。

但是此时此刻,她除了相信蒋妩,并无别的办法。

李成华和听雨便护送着蒋妩一行,从后门而出,走另一条路去上马车。

而这项,锦衣卫的人已冲了进来。

“交出夫人,饶你们不死!”

一见浩浩荡荡来人,阿蛮吓的脸色发白。颤抖手将手中信封递了出去:“夫人请你们先过目。”

为首的那名千户接过信封拿出字条,看过之后又确定了几次,立即单膝跪地,一改方才的愤nù

,道:“卑职不知是夫人的义妹,方才多有得罪,望请恕罪,还请您告sù

卑职夫人的下落。”

阿蛮眨着眼,能被锦衣卫称之为夫人,又能叫锦衣卫如此惧怕听从的,恐怕天底下只有一个……锦宁侯、锦衣卫指挥使霍英的老婆!

妈呀!她刚才差一点就闯祸了!

千户起身,将字条双手奉给阿蛮。

阿蛮接过一看,上头只有一句话:阿蛮是我义妹,你们好生伺候。(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乌云

阿蛮怎么也想不到,“打劫”一次,不留神还得了个权倾朝野大奸臣的夫人做“义姐”。

眼瞧横行霸道的锦衣卫都在她面前放软了态度,阿蛮深呼吸定了定心神,眼珠一转,道:“不急,后头已经预备好了酒菜,这风雪天儿的,大伙儿来一趟也都辛苦了,不如吃杯酒暖暖身子,待会儿再寻我姐姐不迟。”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其实披星戴月冒雪前来,大家都已经疲惫了。但是在他们的眼中,如今夫人的下落却是更要紧的大事。若是眼皮子底下将人弄丢,回头怎么跟霍爷交代?到时候可就不是冷一点累一点,说不定小命儿都要不保。

千户拱手道:“多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等公务在身,霍爷吩咐务必要找到夫人且保证她的安全,还请您告知我等夫人如今在何处。”

纵然被安了个“义妹”的称号,阿蛮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当下端正神色道:“原来是姐夫要找姐姐。”咳嗽了一声,称呼天下第一“名臣”姐夫,她还真觉得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大脑飞速运转,又分析外头的局势,阿蛮已经猜到了大概,便道:“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你等是姐夫的手下,自然也不是外人,我们必然是要尽lì

帮衬的。”

千户闻言客气的点头,心内暗想:锦州宁远被占,当年是霍十九上疏,皇上才在去京都至锦州途中安置了三道关卡。其余两关虽都不存zài

山寨收商人过路时的费用,但既然永平关的山寨寨主都是霍十九老婆的义妹……这其中的内容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难不成那收得的费用……

咳咳!

“那请问您有什么妥当法子?”

阿蛮从没想过锦衣卫豺狼一般的人物,也有对她恭恭敬敬的时候。莫说是她。就连她的亲亲夫君“大寨主”王虎和一旁一众兄弟。现在都在用愈发崇拜的眼神在看她。

阿蛮心中得yì

,衡量利弊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办法。”她在那千户的耳畔低声道:“您的人不熟悉永平山的地形。如今姐姐带着人正下山去呢。光是出山的路就七八条,还有不是路的路呢?纵然是能找得到,但也要多费波折,不如您先带人在此处稍作休息,我吩咐我的手下去安排,探知姐姐的行踪来回才更妥帖。”

千户闻言。也知阿蛮说对。不熟悉路况,就算他们去了说不定也要在山里打转,就不如当地的“好汉”们轻车熟路好办事了。

“既如此,就有劳了。”

“不敢,不敢。”阿蛮拱手,与一旁的大寨主王虎道:“阿虎,你让咱们的人去查我姐姐下山的路线。”

“知dào

了。”王虎言听计从,下去吩咐。

阿蛮就带着几个兄弟,陪着锦衣卫等人喝酒暖身。

等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王虎大步流星的回来。“阿蛮,他们下了永平山。往永康关方向走小路去了。”

“啊!”千户站起身,急切的道:“我等这便追去吧。若是晚了,夫人不知又要走哪条路了。”

阿蛮也站起身,沉吟道:“恕我直言,我觉得你们这么追去了,是要害死我姐姐和姐夫。”现在“姐夫”二字出口已经十分顺口了。

千户面色一变。锦衣卫对上下尊卑分的最清楚,对霍十九也最不敢有违逆,她这样说,岂不是要陷他们于不义!

“您先别急,听我将话说完。”阿蛮巧笑倩兮,灵动双眸中闪着智慧的光:“您说,皇上与我姐夫那一行人出行去锦州,这样声势浩大的。是做什么?还不是去签订和平土地归还条约?我姐夫平日就树大招风的,如果您带着锦衣卫的人还有守城的兵士匆匆去追姐姐,少不得要打那些有心人的眼。到时候有些人岂不是连意图谋反这样的罪名都能编排出来?您可别好心办了坏事啊。”

千户闻言一怔,的确在永平关内还好,若是接近永康关和永宁关,那可就说不得会犯忌讳了。皇上纵然是宠信霍爷,英国公也信任霍爷,到底还有后其他有心人呢,不说别的,霍爷的老丈人就不是个省油的灯。霍爷是没事,事发后还要记他个办事不利的大过,往后哪还有前途了。

思及此,千户道:“那以你的意思呢?”

阿蛮笑着吩咐道:“阿虎,去找咱们的精壮汉子一百五十人,三人分作一组,远近轮流追踪保护我姐姐的安危。若有危机,这一百五十人可以聚集一处,若无,则分头行动,也不至于太扎眼,更不至叫姐姐厌烦,还全了我姐夫的英明。”

王虎立即点头:“你说的是。”

千户挑起大拇指,“果然是夫人的义妹,都是一样聪慧人物。”

“哪里哪里。”阿蛮心里美滋滋的,总算要解决了麻烦,还多了个位高权重的姐夫,将来什么事情不好办?

王虎下去吩咐了。

阿蛮则要安排酒席。

正说话时,突然有一锦衣卫从山下赶来,对那为首的千户道:“大人,三千精兵已经开拔,直奔永平山寨围剿来了。”

“啊?!”阿蛮闻言,腿一软,险些摔倒!

千户一愣,想不到霍十九的反应和动作都这么快,只不过先前穿了个信儿,说是夫人有可能在山寨之中,这就速度请到旨意调派精兵来围剿了?要知dào

皇上出行才不过带了一千精兵还有几百御林军而已,这下围剿山寨就三千人,可见霍十九的能力。

眼见阿蛮脸色都绿了,千户也有些奇怪,不说是夫人的义妹么,怎么还要围剿?

但面前这女子的确是帮他的忙了,夫人留下的字条也的确不是假的。

思及此,千户问道:“去,探探这围剿的意思是皇上吩咐的,还是霍爷吩咐的?”

“属下这就去探。”

阿蛮瘫坐在椅子上,这会子就算带着全山寨的人反抗都没用了。打得过眼前这几个虾兵蟹将,等三千精兵来了,永平山还不是要被夷为平地?

焦急的等了又有盏茶功夫,那打探消息的锦衣卫回来,道:“问清楚了,是霍爷的意思。”

千户笑笑着对阿蛮道:“您放心吧,不是圣旨就无碍的。有误会,解释清楚即可。”

阿蛮只觉得今日的心情跌宕起伏,大起大落,再这么下去非要吓死不可。

抹了把汗,就吩咐人去预备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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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跟随咱们的起码得有十来人。”李成华策马跟着马车,担忧的道:“这些人并不靠近,只远远的四面八方围着,倒是有保护的意思。可我瞧着这些不像是侯爷的人。”

蒋妩闻言无所谓的道:“别理会了,咱们继xù

赶路就是。管他是谁,若是不安好心,咱们也未必就能敌得过,若是好心的,更不必理会。”

这妇人……心可真宽。李成华暗想着,眼前依旧能看到方才蒋妩在山寨之中将腰牌投掷而出的手段。

原来锦宁侯夫人武艺如此高超……

越发接近永康关,蒋妩反而不着急了。走走停停,该歇着就歇,该吃就吃,从不肯亏待自己。且这段时间吃着周大夫给配置的药丸,虽然还有孕吐恶心的反应,可腰酸的症状好了不少,加之在马车上除了看书就是睡觉,养精蓄锐下来,她精神也好了。

而那跟随马车的人,蒋妩也细细的观察过,好像并不是同一拨,也只远远跟随而已,并不影响到他们,所以她也不放在心上。

到了永康关整顿一夜,稍作打听,就知dào

皇上的队伍此时已经过了永宁关,在锦州境内了。而此番签订条约的位置,就在锦州城外十多里的黄玉山。永康关内已经有许多满腔爱国热忱的百姓学子,都打算成群结队的去黄玉山观看那五十年难得一见的巨大盛世。

回报消息的李成华说方才那些话时,还有与有荣焉之感。

蒋妩吩咐众人在城中补充必须物品,她也带着听雨和李成华在城里逛了逛。

恰遇上有金国人偷偷前来贩马的,还高价买了一匹通体黝黑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

蒋妩爱马,更热衷于马术,前世曾专门钻研过,今生没有机会碰马,如今看到好马,她又不缺钱,当然忍不住购置回来,还当街就要给黑马上马鞍,骑上溜溜。

谁知那黑马是个野性难驯的,哪里肯让人骑?蒋妩被挑起了浓厚兴趣,到了城郊无人之处,也不顾听雨和李成华的阻拦,翻身上马,竟在两人吓得三魂七魄都要出窍时,竟将黑马驯服了!且下马时身体无恙,还比平日精神了不少。

听雨额头上都是热汗,感情他们夫人平日奄奄的,不全是因为身体不舒坦,更多是因为无聊!

眼瞧着与黑马耳鬓厮磨的蒋妩脸上那天真又愉快的笑意,看着她双眼中绽放着只有看到霍十九时候才有的光彩,听雨不自禁觉得好笑。

蒋妩给那匹黑马取名“乌云”。

“夫人,您累了,咱们回去吧。”听雨劝道。

蒋妩牵着“乌云”素手摸了一把他柔亮的鬃毛。乌云竟然别过脸去,还有些不服气的打了个响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突变

蒋妩噗嗤笑了:“乌云,你也不要不服气,难道你还瞧不起我是女流之辈?”

乌云不耐烦的往前踱步,却也不挣脱蒋妩松松握着的缰绳,黑宝石一般明亮的眼睛瞪着蒋妩。

蒋妩大笑:“它还是个骄傲的呢。”拉过缰绳亲了乌云一口,问听雨:“你说它像不像你家侯爷?”

听雨和李成华瞠目。

侯爷像一匹马?

蒋妩抚摸着乌云光滑黑亮如上好的缎子一般的背脊,看着它健硕匀称的马身和神骏的神态,眼神有些飘忽:“高贵,漂亮,又骄傲。难道他们不像?”

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

但是听雨和李成华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霍指挥使像一匹马!

得了乌云,蒋妩心情大好,回去特地将它打理妥当,上路时就让它跟着马车外头小跑,还时常的挑起暖帘来看看它的状态,又伸臂喂给它吃松子糖。

乌云跑起来的姿势格外漂亮矫健,在茫茫雪原之中,他通体漆黑,似凸显出来的风景,又似能立即融入到雪景当中,蒋妩常常撩起帘子就能看上许久。

乌云起初对蒋妩还有些抗拒,可是它到底抵不住松子糖的诱惑。而且乌云是非常良种的汗血宝马,跟着马车日夜兼程,竟满足不了他奔跑飞驰的渴望,就算夜晚安营,他还要自个儿去到处乱跑。不过它总能找回来就是了。

如此过了两天,蒋妩已出了第三道关卡永宁关,锦州城高大的城池就伫立在不愿的前方。

越是往北。天气越是寒冷。几乎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荒原中常常有打着旋儿的北风将血花卷上天空,四处萧索荒凉,但赶路往锦州城去的人却是热热闹闹,就仿若迎接新年一般的热闹。

人们议论的都是皇上此番签订条约的大事件,不必打听都知dào

皇上一行人已经到了锦州城外北方十三里处的黄玉山。

黄玉山是燕国非常有名的一处名胜,因为那里是前朝皇帝的陵寝。当年燕国开国皇帝初登大宝时,将前朝陵墓捣毁,还在那处建立了个他自个儿的高大石像。以昭告天下如今燕国才是掌权者。

后来锦州与宁远被金国侵占,黄玉山也划入金国版图,开国皇帝的石像被推到,任由风霜雨雪也无人问津。

金国人的挑衅行为,当时着实是叫燕国文臣言官多少人都倍感屈辱的撞了柱子。

不过先前和平条约一经口头上有了协定,小皇帝就已经于金国人协商妥当,将燕国开国皇帝的石像重新树立起来。

此番去黄玉山围观的许多文臣百姓爱国之士,大多也是要去看看开国皇帝那高大巍峨的石像的。

可这一日到达锦州城,蒋妩的队伍却被阻拦在城门外。且相同被阻的,还有几十名百姓。

城门紧闭。不准同行,俨然还是原来那副土地尚未归还时候的模样。

蒋妩吩咐李成华去打探消息。

李成华不多时候就黑着脸回来。眉头紧锁的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

“锦州现在戒严了。说是金国新皇不承认先前的和平条约,将原本的决定都推翻了!还说金国的大皇子是‘勾结外敌’通敌叛国,金国新皇还纠集了三万兵马攻打了大皇子的封地!此时皇上的队伍已到了黄玉山,金国却闹出这么个幺蛾子来。当真是卑鄙!”

出尔反尔这等事,在政客的手中已经算不得卑鄙了,更肮脏龌龊的她都见过。

不过讷苏肯倒真是个聪明人物。懂得倒打一耙。当初是他提议要签订和平条约的,后来眼见情况对他不利,还知dào

要想法子让文达佳珲来签订条约,让他背负骂名,等支走了达鹰,还知dào

想法子先稳住他,自己掌握政权。如今大权在握,讷苏肯终于不用在乎什么条约是否签订,只专心的除掉心腹大患即可。

蒋妩沉默之时,

被阻拦在锦州城外的百姓换个士子们都已经得到消息,破口大骂起来,此刻真是无人不恨金国。

可是和平条约和土地归还的协议这会子还未必能签订成功,小皇帝有可能是空欢喜一场白来了。他们还去锦州有何用?再说皇帝都不确定锦州是否能够顺利得到手……

所有人都无功而返,回乡去了。

蒋妩却是留在了锦州城外,住了三天的马车。

消息送不进去,她也不着急,照常的过日子吃药睡觉遛马,淡然享shòu

不亦乐乎。

就在第四日的晌午,锦州城的城门开了。

李成华见状忙上前询问。

守城士兵见李成华穿的是官服,客气的解释道:“……别说,金国大皇子的人还真争气,也不愧是常年守着边关的,大皇子都没回封地,只他手下的副将随便指挥指挥,就以少胜多,一万多人马击退了金国新皇的三万。这会子皇上下令,签约照旧,而且昭告天下,不承认金国现任皇帝讷苏肯!”

李成华一拍巴掌,欢喜的回了蒋妩。

蒋妩便道:“甚好,进城吧。”

“夫人不去黄玉山?大人已经跟随皇上去那里等候签订条约了。”

蒋妩道:“咱们就算去了,可能也是要住在野外,上不了山的,还是老老实实在城中吧。对了,咱们选个高处住下,最好是能遥望黄玉山的地方。”

李成华恭敬道是。想了想,在锦州城中,还能看到得黄玉山的地方,唯独清凉寺所在的玉岭。

玉岭在锦州城外西方十余里,与北方黄玉山遥遥相对,在山顶清凉寺的塔楼上能够清楚的看到黄玉山上的宫殿和高高伫立的石像。

蒋妩给了清凉寺一大笔香火钱。便在后山的客房安顿下来。

连日来舟车劳顿,终于能够安顿下来,且听禅声佛语,闻檀香清香,吃斋念佛,着实令人心旷神怡。见蒋妩的身子无大碍,好像经过一番劳动,胎像倒还结实了不少,着实让周大夫欢喜了一回。无奈,霍十九的厉害他们都是知dào

的!

听雨为蒋妩端上温水,笑着问:“夫人,现在咱们与侯爷就只不远距离,要不要让李侍卫先去瞧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奇袭

“也好。”蒋妩将手中檀香念珠放下,接过白瓷茶碗喝了一口温水,舒服的叹了口气,道:“让李成华来见我,我还有几句话嘱咐。”

听雨应是退下。

蒋妩起身,缓步走向窗前。

因清凉寺依山势地形而建造,院中建筑也是高矮错落,蒋妩选了一间视野开阔的客房,虽不比一旁高塔,也可凭窗越过面前茫茫雪原,看到左前方黄玉山朦胧的宫殿和高伫的石像,也能清晰的看到右前方锦州城沧桑敦实的古朴城池。

李成华到了门前时,正看到蒋妩云髻松挽,披着件白狐裘凭窗而立的娇柔背影。窗外是苍茫白雪,野望四达,她身上的白狐风毛被野风撩动,仿佛随时都能与白雪混在一处飘然远去一般。

也难怪侯爷对她这样上心。除了性子太过跋扈任性,外头的评价也是个不好之外,她也的确是个能让任何男子心动折腰的女子。

“夫人。”李成华恭敬拱手。

“嗯。”蒋妩回过身,笑道:“你来了。坐吧。”

“卑职不敢,夫人有何吩咐?”

“这些日跟随我劳动奔波,辛苦你了。”

“夫人言重了,卑职不过是遵从侯爷吩咐罢了。”

蒋妩颔首,在临窗的圈椅坐下,道:“你这一路尽职尽责,回头我定会与侯爷说明的。”

李成华心里一喜,面上却是十分认真,拱手道:“多谢夫人。”

“如今还有一桩事要你帮忙。你带着我的信去一趟黄玉山。交给侯爷即可。然后你便留在侯爷身边保护吧。他身边不能没有妥帖的人。”

李成华双手接过蒋妩递来的信封。揣进怀中,道:“卑职遵命,夫人还有何吩咐?”

“侯爷身边有多少像你一样的高手保护?”

李成华道:“加上卑职,皇上共安排了四人轮流贴身保护侯爷。侯爷的安全应当无虞,请夫人放心。”

蒋妩颔首,吩咐李成华下去了。

李成华整理妥当,就骑着枣红马奔向黄玉山。玉岭与黄玉山遥遥相望,也绝不超过十五里路程。快马不多时就奔到,然而到了山下,却见关卡严密,如何解释身份都不得入内。

李成华只得请一人上山传话,与霍十九说是他带了信回来。

不多时,却见传信之人下山,道:“皇上的旨意,此地接近金国,且情势紧张,在条约签订之前。断不可有人随意出入黄玉山,若有书信。请交给我代劳。”那人随即又低声道:“侯爷吩咐,让你将书信给我,继xù

回夫人身边保护。”

李成华无奈,只得交出书信下了山,往玉岭奔回。

彼时霍十九正带着一名侍卫,站在院中仰望开国皇帝那高大巍峨如小山一般的石像,宝蓝大氅随风拂动,面上云淡风轻。听闻侍卫带了书信回来,他表情终于有些松动,缓步迎上。

“侯爷。”侍卫行礼,将信封拿出交给霍十九,道:“李侍卫说夫人如今在玉岭清凉寺暂居,一切安好,这是夫人的亲笔信。”

霍十九拿过信封,看着上头飞扬的字迹——“霍英亲启”,唇角含笑。

其实霍十九早已收到永平山方向传来的消息,知蒋妩认了山寨的二寨主做了义妹,且他派去围剿山寨的三千精兵如今正与他手下的三十人前往第三道关卡永宁关的驻地,并不敢随意到锦州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执和误会。二寨主贴心的安排了一百五十人轮流保护蒋妩,又有李成华跟随在蒋妩身旁,即便如今情况紧张不能见面,他也不似刚刚得知她离开京都时的惊愕与气恼,不似得知她被困永平山寨时的焦急。

霍十九回到卧房,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纸,上头蒋妩的字迹洒脱,一点都不像女子的笔迹,却只有一句话:“一切安好,勿念。”

将那句话反复读来,霍十九心内渐渐升腾起矛盾幸福的味道来。

说她懂事,她偏要任性的怀着身孕长途奔波而来,还路遇危险,叫他牵肠挂肚担忧的几日吃不下睡不好。

说她不懂事,她此刻又只报平安,绝不提一字要求上山来。

她那样聪慧的人,定然已经得知现今情势,也知皇帝必然不肯打开黄玉山关卡随意放人上山的。即便她提出要上山的要求,他就是豁开脸面去求皇上,也未必就能开这个先例。

她只字不提,是体贴他的为难,又如何能说她不懂事?

得知她冒险跟来,起初他又急又气,现在平静下来,其实也知dào

她是因放不下他的安全,她有那一身好武艺,才想要尽全力保护他。

说到底也是因为他这个做丈夫的太不让她省心,又哪里怪得了她任性?

霍十九叹息一声,将信纸贴身揣好。便起身往小皇帝处走去,途遇蒋学文,他礼貌问候。

蒋学文冷冷瞪着霍十九半晌,才道:“这下合了你的意思了!”

霍十九闻言不明所以,“岳父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别叫我那么亲热,我不是你岳父!”蒋学文气的脸色涨红,斥责道:“别以为我不知dào

你和金国人都做了什么约定,你依着自己受皇上重视,就乱进谗言,一方面诓骗着他,哄皇上到这里来,另一方面又暗中与金国合计着怎么让皇上无功而返!霍十九,你好歹毒的心思!”

霍十九连连点头,恍然大悟状:“岳父大人好高明的计策。我怎么没想到!”

“你!”

“下一次我定要试试您的好主意,也不会忘了与国公爷说明是您在背后帮衬出谋划策的。”霍十九很大方的笑着,不占他的功劳。

蒋学文已是脸色紫涨,恨不能将他薄皮抽筋才能解恨,单手点指霍十九,狠狠道:“你等着,别看你现在位高权重得yì

洋洋,有你哭的那一日!”不等霍十九回答,便拂袖而去。

看着蒋学文倔强的背影,霍十九这才收起脸上那倨傲又玩世不恭的笑,无奈的摇摇头。

眼角余光瞥见隐约可见建筑轮廓的玉岭,霍十九的心情趋于平静。蒋妩就在那里,是为他而来的,他还有什么好怨怼的?

霍十九去陪着皇上闲聊了片刻,刚谈及正事,就听见一阵隐约的雷鸣。

“奇怪了,大冬日里的怎么还会打雷?”小皇帝兴致勃勃跑到门前,谁知才刚推开格扇,迎面就被景同险些撞个趔趄。

“狗奴才,你作死了!”

“皇,皇上!!大事不好了!金国人打过来了!”

“什么?”

小皇帝闻言心头一震,迟疑时,霍十九已先一步出门,快步奔跑到前院,站在高大石像下,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更让他胆寒的,却是那“雷声”的来源。

只见黑压压一大片金国轻骑兵大约五千人马,正队伍整齐的压境而来,那雷鸣声,正是他们整齐的马蹄声和队伍后头的投石器以及弩炮运送时发出的声音,金黄色大旗上画着金国的图腾,歇着一个大大的“文”字。

小皇帝是随后奔到霍十九身前的,与之同来的还有文达佳珲。

眼见那队伍携压迫与冷风往黄玉山压迫而来,双双目瞪口呆。

“怎,怎么会这样,英大哥,我们,我们怎么办!”小皇帝自九岁践祚,到如今才刚十四,游戏人生的过了五年放浪形骸的生活,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与大军压境相比较,上一次在别院的一把火简直不值一提了!

霍十九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小皇帝身上。并不多做安慰,只是询问的看向文达佳珲:“大皇子,贵国这是什么意思?”

蒋学文与英国公以及内侍、侍卫和当地陪同的官员,此时都已赶到此处,一同怒瞪文达佳珲。以蒋学文为首,都一同要文达佳珲给出一个说法。

文达佳珲觉得自己这只鹰,被绑缚翅膀飞不起来了。

他不理会旁人质问,只对小皇帝和霍十九道:“恐怕这些人是来杀我的。新皇攻打了我的封地。趁着我的副将调走精兵时,派遣这些兵马绕道黄玉山来突袭。只要我一死,讷苏肯就再无后顾之忧了。而贵国皇上怕是被我带累了。”

小皇帝此刻觉得脑子已经停转了。霍十九却很冷静的颔首,他相信文达佳珲的话是真的。

而文达佳珲的一席话,当真让蒋学文等人愤慨不已,纷纷指责金国人不讲信用,出尔反尔,更有人质疑是不是文达佳珲与新皇合zuò

演出这场戏哄骗小皇帝出行,好意图不轨!

文臣的嘴皮子是最厉害的。无论在什么时刻,都能咬住道理不放。

霍十九将目光方向已停住在山下的兵马之上,问道:“敌军约有五千,我们黄玉山的守军才一千,加上御林军也不过一千三百人,锦州城和宁远为配合和平条约的签署,两国军队都未驻扎,距离此处最近的军营还在第三道关卡永宁关,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而来,也要至少两日路程。”

说到此处,周围怒骂的文臣都已住了口,人人脸色惨白。

霍十九问此番随行护送皇帝的赵将军:“你可有把握,带人守住黄玉山两日时间,等援兵到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好汉

赵将军算的上是运气好的,平日里干吃俸禄没上过战场,赶上和平年代很是幸福,他也百般为了自己的幸运而沾沾自喜过。

护送皇上出行签订条约,他先前还当做是个美差,因为敢动皇上的人几乎没有,一行走来必定安全,而且史书工笔上还能记下他的名字。

哪里想到,今儿却“撞大运”了。

被霍十九问的脸上通红,他只得拱手:“末将尽lì

。”

霍十九微不可查的蹙眉,他当初应当建议皇上带仇将军来的。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这般了。

英国公已吩咐了人寻找响箭烟花点燃报讯。

焰火嗖的升上天空,“啪”的一声炸开,在白日里只隐约看得到红光,听得到远山的回响,还有被西北风吹散的烟尘。

与此同时,金军拉开了阵势,投石器和弩炮被运送上前。

文达佳珲常年带兵,一见那情况就高声吼道:“快离开此处!他们必定瞄准宫殿和雕像!我们金军的弩炮投射的不是寻常弹子,那可是炮弹!”

话音方落,就听山下一番喊杀,赵将军的人迎面而上。

金军奉命奇袭,自然不会拖延,黑色人潮也迎上,与此同时,只听得破风声尖锐而来,投石器最先发射,大石从天而降,砸中了燕国开国皇帝石像的头部,砸掉了很多大石碎块,随后宫殿屋顶也破了个巨大的洞。

石雨下过,弩炮发射,又一波炮弹点燃飞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宫殿燃起了大火!

金军还没上山,燕军才刚迎战,黄玉山上就已损失惨重!

惨叫声,哀嚎声音不绝于耳,当真比炼狱还令人胆寒。

霍十九和拉着小皇帝,曹玉以及御前侍卫随行保护,与文达佳珲一同往不起眼的后山躲,因为那里或许不是投石器和弩炮的攻击范围。

“轰!”又是一声巨响。热浪从背后袭来,推得几人向前飞扑,背后已经炸了开,弹片四溅,又死了两个宫人,还有弹片从小皇帝脸颊边“嗖”的擦过,他脸上立即多了道血口子。

霍十九惊呼:“皇上!”忙将小皇帝搀扶起来,护在身前。

黄玉山下,一千精兵与金军短兵相接……

蒋妩披着大氅站在玉岭清凉寺内的宝塔第三层上,远望着战场。心内已暗道不妙,回头问同样面色凝重的李成华:“最近的守军是在永宁关?”

“是。夫人,因要签署和平条约,为表诚意。两国先前都协议将守军后撤。想不到咱们遵守协议,金国人却如此卑鄙!”看着战场还有硝烟弥漫的黄玉山,李成华担忧的冒汗:“皇上不知怎么样了,金人太狡诈,居然带了投石器和弩炮来,可见他们是有备而来。”

蒋妩抿着唇,讷苏肯可真是个强敌。他原来不只是鲁莽的攻打文达佳珲的封地,而是要趁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后,命他的人绕道而来奇袭。

相信这些人马的首要任务就是格杀文达佳珲,次要任务才是擒拿或者斩杀小皇帝。

“方才黄玉山上的信号,永宁关应当能得到吧?”

李成华道:“看不到,但定然听得到,而且皇上也会派人去送信。”

蒋妩沉吟道:“敌军怕也要防备皇上求援兵,你去一趟锦州城,吩咐放狼烟。”

“是。”李成华飞奔离开,快马加鞭往锦州城去。不多时,就有狼烟熊熊燃起,黑雾随风高飞,仿若凝聚了一大片乌云。

蒋妩眼看着敌军攻势越来越猛,黄玉山上已许多处都被弩炮轰的冒了焰,又见燕国那一千人节节败退,有不少人已经战死,蒋妩的心紧紧揪紧。

怎么办。

远水救不了近火。金国人一旦攻上山,小皇帝、霍十九还有蒋学文怕都是必死无疑了!

现在看来,要指望这些人拖住金国大军的步伐,阻止他们的攻击直到援军到来,怕是比登天还要困难。

李成华很快回到玉岭。

“夫人,锦州城如今已经城门紧闭,城中因守军不过百余人,知dào

外头打了起来,老百姓都已人心惶惶。我赶去时候,他们也正预备放狼烟的。”

“锦州城里能有多少可用之人?”蒋妩问。

“只有一百人。且还不是咱们能够调遣的。”李成华察觉到蒋妩眼中的光芒,急忙解释。

蒋妩指着远方,道:“你看那些。”

顺着蒋妩手指的方向看去,李成华看到了金军后方的大营和辎重所在。他们带来的辎重并不多,看来是都抱着一死决心而来的死士。

“那是金军的辎重,夫人?”

“如今皇上的人马都被强迫压制在黄玉山下,这样下去,我想不出一个时辰,金兵就要上山了。我想联络城中守军,想办法冲进金军后阵,烧毁他们的粮草辎重。

“妙!”李成华抚掌,这会对面前任性的女子倒有些刮目相看了,想不到这等危乱时候,他这个大男人都有些懵了,她还能如此冷静分析。

若是烧毁粮草,金国人必然阵脚大乱!那样至少可以多拖延一段时间!

“夫人妙计,卑职立即就去联络城中守军。”

“嗯。”蒋妩颔首。

李成华又一次骑着枣红马穿过平原,去了锦州城。

不多时,蒋妩就见锦州城的城门打开,从里头飞奔一小撮人马,约莫有五六十人,人人手持钢刀和小坛的火油,往金军大后方冲去。

这么少的人马……

蒋妩为他们捏了一把汗,总觉她的计划未必能在他们手中实现。

都怪这该死的条约,锦州城中撤的没了守军!

讷苏肯真会挑时间。真会把握时机啊!

“轰!”

又是一声震天巨响。蒋妩心头倏然一跳。远望黄玉山,只见山顶火光熊熊,燕国开国皇帝的塑像轰然倒塌。

是弩炮所致!

冬季,天干物燥,今日又有西北风,恐怕会引起山火!

蒋妩心急如焚,她生命中最重yào

的两个男人如今都在山上啊!

目光看回被城狼烟弥散成黑雾遮挡下的敌军后阵。在高处,很容易看出敌军尾阵已拨回马来。奔向辎重所在,却始终没有看到火星燃起……

此时的霍十九正将小皇帝扑倒压在身下,随后就听轰隆一声,碎石落了满身。

他与小皇帝都已灰头土脸。

小皇帝吓的脸色惨白,抓着霍十九的手:“英大哥,咱们会不会死在这!?”

霍十九抿唇,声音却如往常一般低醇温和:“皇上莫怕,即便要死,您也会在臣之后。”

“朕不,不怕。”小皇帝声音哽咽了。

曹玉一把拉住他的领子。又躲开一块碎石,道:“皇上。爷,咱们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

蒋学文捂着头脸,也狼狈不堪,“皇上,您得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能这样下去,如此下去很危险的!”

“这山上哪里可藏?”文达佳珲道:“就算藏了起来,他们也定然会上山搜山的,讷苏肯不看道我的头颅怎么可能放心?他们定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到时搜山,贵国皇上还是要落在金国手中。”

“都是你!”蒋学文怒指文达佳珲和霍十九:“你们到底是如何勾结设计的!”

话音方落,只听一阵破空声传来,西瓜大小的石头从天而降。

“啊!”众人逃窜躲避。

霍十九和曹玉都忙推着小皇帝躲闪。

那块石头砸下,砸断一颗枯树。树干折倒,正砸蒋学文的方向。

蒋学文身边的侍卫当场头破血流脑浆飞溅。蒋学文则是幸运的摔倒了,被树干压住左腿小腿,疼的他“啊”一声惨叫。

小皇帝眼见着蒋学文的腿骨以不正常的方向扭曲着,眼见着身旁原本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死相死在他面前,而他身边跟随保护的人越来越少……

他白着脸哭了,抓着霍十九的衣襟摇头:“英大哥,我们会死的!我们会死的!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还没完成父皇吩咐的事,我不要死!”

霍十九心内剧痛,紧紧搂住狂乱的孩子,安抚的拍着他的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皇上,慎言。”

曹玉双目赤红,望着霍十九与皇帝,他纵然有绝世武艺,也无法抵得住如星子陨落一般的投石,更无法抵挡弩炮发射的炮弹。

他从前自信满满,总以为他有一身武艺能做很多事。可在千军万马之前,他能做的,或许只有用血肉之躯保护他最重yào

的人,和他最重yào

的人吩咐他完成的使命。

“走!”曹玉一把拉住霍十九的胳膊,向林子中去。

蒋学文还趴在地上痛苦哀嚎。

霍十九看了蒋学文一眼,还是决定先保护皇帝,暗自记住了他所在的方位。

谁知往林中跑了一段距离,却发xiàn

原本流星雨一般落下的石头和炮弹减弱了,还听到有人惊声大叫欢呼。

景同满脸灰尘,披头散发的叫道:“着火了!敌军后阵着火了!”

霍十九与小皇帝闻言心头一振,忙绕过树丛往前山而去。尚且未到至高之处,就已看到锦州城狼烟四起,而敌军后方粮草辎重处燃着熊熊大火。

敌军阵脚大乱,只留少数人对抗黄玉山下的燕军,大部分人都潮水一般往后方撤去,而投石器和弩炮,也都渐渐停止了投射。因为弹药不足!

“英大哥,你快看!”小皇帝指着辎重附近,因距离并不很远,以肉眼可见,有百余人正在地阵之中冲杀,这些人有的穿着燕国军服,有的却是寻常百姓打扮,有的骑马,有的在地上与金军肉搏,正奋尽全力的相互照映意图撤离金军后方。

小皇帝看的热血澎湃:“英大哥,大燕国的百姓也都不是吃素的!别看锦州城里没有守军,可燕国百姓人人都可以是强兵!”

不光是小皇帝这样想,就连山下已经战到绝望的兵士们都被那些敢于趁乱冲入敌阵烧敌人粮草辎重的寻常百姓感动了!他们是军人,有责任也有义务为国家效力甚至是付出生命,可百姓何辜?

远远的,又是一声巨响,随即爆zhà

声连番响起,火光冲天,几乎形成一条火龙,爆zhà

声震动的地面震颤。

霍十九等人远眺,也能看到在敌军后方引起了连番爆zhà

,定然是火烧毁了弩炮的炮弹,金军被炸得人仰马翻,但那些寻常百姓也有许多当场被炸的血肉模糊,还有人身上着了火,在哀嚎惨叫着奔跑的,满地打滚的……

面对如此壮烈的死亡和牺牲,小皇帝眼中又有热泪。不是因为惧怕,而是震撼。

霍十九紧搂着小皇帝的肩膀,回过神时已发xiàn

投石器和弩炮已经很久没有攻打黄玉山顶了。因为他们一点弹药都没有了!

心内骤然一松。刚要说话,却见在方才爆zhà

火光烈烈黑烟郁郁之处,有一团黑影倏然冲了出来,远望去,却是一人一骑。

马上之人一身黑色劲装,看不清脸面,只能看到身形十分瘦小,俯在一匹黑色的马上,手中斜伸出一柄寒光崭亮的长刀,人马合一如同利剑劈开敌军的包围,一刀一颗透露高高飞上天,又一刀劈翻一名金兵,竟然砍瓜切菜一般一面冲杀一面杀向敌军高举的大旗。那匹马速度奇快,金军即便想拨马追击一时半刻也追不上。

却见马上那人来至于旗杆之下,寒光映着雪光,霎时间能够晃到人眼,黑马人立而起,前蹄踹翻一名骑兵,马鬃飞扬。而马上之人身长一立,钢刀力劈斩断旗杆。

金军那有“文”字字样的橘红色旗帜飘然落下,在被血红污染践踏成泥泞的地上,宛若展开了一朵鲜艳的花。

“好!”小皇帝一声欢呼:“好汉子!”

霍十九这时脸已经绿了……

别人看不出,可他看得出,那“好汉”分明是他的娇妻!

曹玉的心砰砰的跳。

在那身影冲出黑烟时;在理解到她冒死烧掉弩炮的弹药引发爆zhà

时只是为了保护山上的皇帝和霍十九时;在她挥刀砍下金国人头颅、立马横刀斩断军旗时……他不知dào

为什么,感觉到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要被点燃一般的灼热。

“皇上,我下去帮忙!”曹玉不等小皇帝回答,就已施展轻功飞掠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救出

小皇帝也是热血沸腾,莫说是曹玉,若他懂武功,他都想操刀加入战团。

霍十九一手紧紧搂着小皇帝的肩膀,眼一直盯着蒋妩的身影,只见她在敌阵中穿梭,杀近敌军聚集之处,从背上摘下一小个坛,以火折点燃引线,奋力掷向金兵之中,坛子破碎,随着发出一声爆响,大火呼的燃了起来,数名金兵当场跌落地上,周围又有人马都浑身着火乱窜的。

金兵都是骑兵,马匹见了火又一次受惊,纷纷慌乱逃窜,一时间只瞧见以火为中心,周围至少有上百金兵的马四处散开。先前的破竹之势荡然无存。而蒋妩又策马奔向敌军辎重之处。

他的黑色身影与胯下黑马柔和在一处,如同一阵狂风卷过,所到之处金兵死伤不计其数,愣是被她杀出一条通往后方的血路。

在苍茫平原之中,在远山白雪映衬之下,在马匹嘶鸣,喊打喊杀声充斥的慌乱战场上,她的身影虽瘦小,可她所过之处一人不留的狠劲儿和周身上下烈烈杀气,就连站在山顶的小皇帝和霍十九等人都能感觉得到。

“好!果然真好汉!”小皇帝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若我大燕国将士各个都有如此胆识血性,各个能这般以一敌百,江山何愁不稳!”

此时狼狈不堪的英国公和安然无恙的文达佳珲也找到小皇帝这处,闻言一同望着山下已大乱的敌军。

文达佳珲也看到了那一人一骑,惊讶之下,锐利的眼波闪了闪。

大燕军兵也都激发了血性。原本被击的上了山逃窜的精兵们在赵将军的指挥下。怒吼着冲下山。原本一千三百人的队伍此时虽然只剩下不到八百人,可依旧在山底入口处形成一道坚实的铁壁。

若冲杀敌阵,八百人对金兵如今剩下的约四千人是微不足道,但守住黄玉山要塞,利用地形阻挡金军的进攻,在金军没有了辎重弹药,投石器和弩炮都不起作用的情况下,八百人若拼尽全力。仍可一搏以待援军。

山上终于安宁了。

英国公跌坐在地喘着粗气。身后的宫人和随行官员侍卫死伤无数,尸横遍野,余下的人都在想法子扑灭大殿的火。

霍十九与小皇帝、文达佳珲三人并列站在倒塌的石像之前远眺战场。

小皇帝道:“英大哥,亏得那些百姓,咱们才能得救,回头定要重重的赏赐,还有方才那汉子,都要好生封赏。”

霍十九眼看着金军后方上千人缩小包围圈,将辎重燃烧之处团团围住,他的心拧紧一般的疼。

文达佳珲黯然道:“虽攻山不易。但围剿方才彻底坏了他们大事的那些人却是轻而易举。皇上所说的封赏,改成追封吧。”

小皇帝脸色一变。虽听出文达佳珲言语中的讽刺。却也知dào

他说的或许没错。小皇帝也开始难过。

一阵寒风吹来,树梢积雪簌簌落下,在远方厮杀之下,他的周围却只余伤者的哀叫,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霍十九抿着唇,吩咐身旁的人去搜索伤员。这时在敌军重重包围之下,他已经找不到蒋妩的身影。

曹玉这厢下山,捡了一把金军的大刀杀了一名金兵,夺了匹战马,就急匆匆往敌军后方杀去,寻找那个娇柔的身影。

方才她孤身一人在硝烟之中杀出重围,奋力斩断军旗的英姿,就如同烙印一般刻在脑海里。

旁人不知dào

她是谁,可他知dào

她的身份。

他们方才被围在山顶,燕军无力抵抗,若是再任由金军的弩炮和投石器轰炸片刻,怕是黄玉山上的人将无人幸免,莫说文达佳珲,就是皇上与霍十九,连同他都要葬在这里。

蒋妩怀着身孕冲进敌阵之中烧毁辎重弹药救了山上的人是迫不得已。可这会子若让她在敌军中逗留,那就是他的不是。

他不懂妇人身体的那些事,可好歹也要保护她的周全,将她活着带出包围。

曹玉疯了一般的劈砍,身上墨绿色的大氅染血,成了点点片片黑褐色的血渍。

就在他杀入重围的一瞬,正看蒋妩横刀立马的挡在几名燕国寻常百姓打扮的人身前,长刀寒光闪过,又劈倒两人。

可金军人多,倒下两人,自又有人补上。

她在保护那些百姓!

曹玉心头震动,她的本事,本能够逃走的!她杀敌毫不手软,但对生命依旧存有怜悯。

曹玉不再多想,飞身而起,几个起落到了敌军中央,旋身力劈将包围的四人斩落马下,随即翻身跃上蒋妩的马背将她护在身前,拨马就向外杀去。

蒋妩已是气喘吁吁,娇小的身形被曹玉护在身前,只得垂着刀问:“你怎么来了!阿英呢!”

“爷无恙。”曹玉手握缰绳的同时,将蒋妩整个圈在怀里,另一手挥刀又斩一人头颅,“你怎样了!”

蒋妩早已累的汗流浃背,摇头道:“我没事,可那些人……”

“你已尽lì

了。敌众我寡,咱们护不了他们。你别忘了,你还有爷,还有腹中孩儿!”

曹玉说话时,已带着蒋妩杀出重围,金军或许也惧怕曹玉,并不十分阻拦,只将所有的刀枪都使在方才烧毁辎重的那些燕国百姓身上。

乌云速度不减,狂冲出来时,在蒋妩和曹玉背后是一声声惨叫。更有人高声骂着:“老子就是拼死在这也值了!”

蒋妩一瞬泪盈于睫。

那个声音她认得。

方才她牵马下玉岭准bèi

帮衬李成华带领的那六十名锦州城守军时,本已抱着必死的决心,谁知她刚翻身上马。就有一百五十名魁梧汉子陆陆续续出现在她眼前。

那些汉子有的骑马。有的步行。人人都沉默的望着她。

为首那人三十出头,穿了一身土黄色的粗布棉袄,粗声粗气的问:“二寨主吩咐我们保护夫人,必要时候听从夫人的吩咐,夫人,你要去哪!”

蒋妩当时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只看着不远方的战场,胯下乌云不耐烦的喷着响鼻。似要立即驰骋。

那人似看穿蒋妩的心思,道:“夫人,你一个女流之辈,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战场不是你去的地方!”

蒋妩一指黄玉山的方向,“咱们的皇上,还有我丈夫和我爹,都困在那里。如果他们死了,燕国就更乱了,不出五载。燕国江山就会被金国蛮子践踏,老百姓要给蛮子做猪做狗……蛮子的投石器和弩炮厉害。援兵太远,一时半刻赶不到,山上的守军又下不来。我现在要去烧了蛮子的弹药辎重,你们要拦吗?”

那群汉子望着她娇美的面孔,听着铿锵有力的话,顿时间匪性大发,高声骂着金国人狗娘养的,更难听的骂娘的都有。

为首那人回过身,一挥手中大刀:“干他娘的金国蛮子!我张六斤今天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不能连个娘儿们都不如!小娘们敢去烧蛮子的辎重,难道咱们带把的不敢!”

那些汉子被激出满腔豪情,纷纷高声应和,蒋妩就笑着带上黑色蒙面,带着这一百五十名初次见面却满腔热血的好汉,一同冲进了敌阵,成了锦州那六十名守军的支援……

如今,她被曹玉带出敌营。

可那一百五十名好汉和锦州的守军,还有李成华,都留在了战场。

方才那声“老子就是拼死在这也值了”,就是张六斤的声音。

略一杀出重围,曹玉就一手掐着蒋妩纤腰将她抱起,又横放在自己身前让她坐在他腿上,尽lì

减少震动。

乌云带着二人,沿着山下奔向玉岭,渐渐远离了战场。

曹玉这才减缓马速,问:“夫人,你还好吗?”

蒋妩在他挪动自己时,就知他的意思,这会子并无扭捏,道:“还好,我来的路上一直在吃周大夫给的药,每日调养着,身子好得很。”

“那就好。”曹玉将大氅摘了裹着蒋妩浑身和头脸,道了声:“得罪了。”就以平缓的速度,带她绕过玉岭,一路上都让她横坐在他腿上,又稳住她的身子尽lì

减少震动。

到了后山,已是十分安静所在,曹玉扔了二人染血的兵器翻身下马。

蒋妩刚要自己下来,就被曹玉接住,以大氅裹着,横抱着快步上山,轻声细气的解释道:“夫人方才已经劳累,还是尽量减少动作。刚才冲杀是迫不得已,您的命都可豁出去了,也无暇考lǜ

腹中胎儿,可现在不同。”

蒋妩知他说的对,只得颔首闭目养神,由他代劳。

从后山上山,并无台阶,也没有路,曹玉运起轻功,动作很快。乌云跟在二人的后头,像是跑过这么一场又见了战场厮杀场面很是快活,脚步轻快的上山,还快乐的打着响鼻。

蒋妩靠着曹玉的肩膀,浑身的汗出透了,这会子裹着曹玉的大氅倒是暖和,细细的感受小腹的位置,只感觉有一丁点疼,倒像是从前小日子来时那种细细丝丝的疼,又觉得身下并无热流,这才放心。

曹玉说的对。

刚才为了救霍十九,救蒋学文,救山上的皇帝,她奔入敌阵时候根本就没想过活着出来。如果她贪生怕死,霍十九他们都死了,她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既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孩子她也就没考lǜ



现在才有些后怕。

霍十九活着,她也活着,孩子如果有事,他们都会伤心。

但她也庆幸自己跟着来了。否则弩炮再狂轰乱炸一阵,燕军根本就没有抵挡金军的能力,黄玉山上怕无人能幸免。

如此纠结着,不多时就到了山顶。

昨晚姥爷抢救。我在医院呆了一宿,导致昨天没更新,那种情况也没有倒出空来请假,对不起大家_

第一百二十八章 善后

山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曹玉抱着蒋妩却能踏雪无痕,运开轻功往清凉寺方向飞掠而去,蒋妩只能感觉到冷风吹拂在面颊,带来山间青松的清香。

乌云又跑开来,似是能如此奔跑极为欢快,跟在曹玉身后一步不落。不多时,蒋妩指着墙角出的小门道:“我们走那里,我留了人。”

曹玉这才放缓步伐,到了角门前轻轻放下蒋妩。

蒋妩哪里肯像病人一般叫人搬来抱去?他双臂一有下落姿势,她就腰身一拧轻盈落地。

曹玉只觉得臂弯瞬间一空,原本被她占据的怀抱乍然有冷风吹入,心里不知为何生出许多怅然。望着她苗条的背影若有所思。

蒋妩站在门外道:“听雨,是我。”

门立即被推开。

听雨披着件石青色大氅,小脸煞白的等着,一见蒋妩回来,长吁了口气,“夫人,您可回来了,阿弥陀佛,多谢菩萨,多谢菩萨。”双手合十拜了拜,才发xiàn

曹玉也在,忙行礼:“曹公子。”

“嗯。”曹玉颔首,轻声细气的应了一声。

进了门,蒋妩吩咐听雨将乌云牵进来,就与曹玉避开香客,先行回了厢房。

屋内没有她在家用惯的西洋美人镜,只有随身携带的香奁中一个小把镜,随手拿来看了看脸上,在战场就丢了蒙面的面巾,如今脸上跟花猫一样……怪不得方才听雨吓的脸色煞白。

不多时候听雨回来,蒋妩吩咐她打水,洗过手和脸后。笑道:“墨染。你也盥洗一下。容我先更衣。”

曹玉颔首,在外间自行兑了温水,洗去手上脸上的血污。

蒋妩到了内室,换上日常穿的蜜合色夹袄之前,还特地检查一番,见果真并无落红,这才彻底放心,穿了水粉八幅裙。披了件藕色的大氅,将长发松挽云髻,斜插一根累丝金凤的步摇,淡施脂粉就回到外间。

曹玉已在临窗的圈椅坐下,看着手边的白瓷盖碗发呆。闻声抬头,就见她已换做寻常装束,一身浅淡柔和的颜色衬的她楚楚柔弱,金步摇在脑后轻摆,越显娇颜赛雪。

哪里还有丝毫方才沙场上的狠辣与气势?分明是两个人!

这个女子,真是有种说不出的矛盾的魅力。也难怪爷这么宠她。

蒋妩在他对面落座,问:“阿英和我爹的情况现在如何?”

曹玉回过神。声音依旧是轻轻的:“爷与皇上在一处,无恙。蒋大人不大好,我下山时,他被砸断一条腿,这会子山上炮火小了,爷定然会救他出来的。不过……”曹玉看了眼蒋妩,见她面色并无起伏,这才低声道:“不过这种断腿很不好,我见过许多腿毒发作要了人命的。回头战事结束,先送蒋大人回城中医治才为妥当。”

蒋妩抿唇垂眸,败血症么?心内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半晌方道:“是我的不孝。”

曹玉蹙眉:“怎能是你的不是?”

“我若有些本事,大可早些阻拦成功,哪里会至此。”

曹玉哭笑不得:“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心狠的人,现在看来却是个傻子。”

蒋妩一愣。曹玉对她从来谈不上友善,怎么今儿个说话倒是轻松起来。

曹玉道:“这些事你都怪自己,那现在南方雪少,前儿爷还跟皇上说担心翻年种地会旱,这个你要不要怨自己?”

蒋妩无言以对。

可到底是自己亲人,心里还是会疼。

见她这般,曹玉摇头,她如今的模样,就算是方才不蒙面,也无法与现在的混为一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他现在终于能体会霍十九有时拿她当孩子看的感觉。

“我先回去了。”曹玉站起身,道:“如今金兵被阻。我也尽量杀敌,应当能够坚持到援军到来。夫人,今日你立下奇功,皇上若知dào

,定有赏赐。”

蒋妩摇头:“我又不图这个,你回去别乱说。”

曹玉笑:“那爷那呢?”

“阿英……估计会亲自来审我的……”一想到霍十九在她面前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蒋妩就觉得头皮发麻。

曹玉哈哈大笑:“你也有怕的时候。我还当你什么都不怕。”

他的“幸灾乐祸”,蒋妩十分无奈。

曹玉这才止住笑,道:“你能如此为爷着想,我很欣慰,往后或许也不会有什么不放心了。不过,”话音稍顿,又道:“你若是真有对不住爷,我还是不会饶你的。我告辞了。”曹玉拱手离开。

蒋妩挑眉,与从前曹玉离府时的那一次谈话相比,现在的曹玉对她,或许也已收起满身戾气了。她虽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她,到底曹玉是霍十九身边重yào

的人,她总不会希望自己被记恨的。

心情顿时轻松。

周大夫来给蒋妩诊查,见并无大恙,又给蒋妩调整了一下方子,就让听雨去熬药。

蒋妩挥腿旁人,推开窗,这里的视野虽不如塔上开阔,但到底也看的清战场,只见黑压压一众人聚集在山下,却似攻不上山的模样。

蒋妩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山下的战斗持续到凌晨,两军都已疲惫不堪,金军又无辎重粮草,帐篷来不及扎也被蒋妩给一并烧了,余下的三千五百多人只得在寒风中相互依靠坐在一处取暖。

也不知是谁那么“好心”,山上的燕军开始生火造反,居然还炖肉。吃也就吃罢,居然还有人高声感慨。

金军饿着肚子听着敌军在吃炖肉,似乎都能越过尸横遍野的战场,闻得到肉香。他们虽是死士,为了完成皇命不怕牺牲。如今却是将“一鼓作气”的势头都用尽了。只觉得没吃没住身心俱疲。又攻不上山完不成任务。一旦燕军援兵赶到,他们就只是个死而已。

人到底还是畏惧死亡的,两方休整了一整日,眼看已夜幕降临。

山顶的大殿之中,霍十九将一碗肉汤递给小皇帝。

小皇帝已经洗干净手和脸,换了一身干净簇新的龙袍,捧着碗望着篝火发呆。

自小到大,小皇帝还是第一次住漏顶的屋子。夜晚山风凛冽呜咽,吹的人心里发寒。可温暖却自手中的精致小碗以及面前这始终云淡风轻的男子身上源源不断的传来。

霍十九拨弄篝火,火星迸溅,发出噼啪声响,映着他的俊美容颜越发温和。

“若是计算不差,用不到凌晨金兵就会再度发起攻击。这一次他们将拼死一搏。”

“是啊,他们若撤病,讷苏肯不会饶过他们,他们留下,不被我们的援兵杀死也会饿死冻死。就只能奋力一搏。”小皇帝见左右无人,才道:“英大哥。朕从来没像今天天这么害pà

过……朕好像还,还哭了。你,你会不会觉得朕很没用。”

“不,皇上做的很好。”霍十九微笑望着小皇帝,素来清冷疏远的眼神充满柔和与赞许:“皇上如今能够收复疆土,完成先皇未完成的大业,先皇只会欢喜,会以你为荣。”

“那你呢?”小皇帝追问。

霍十九认真的道:“臣早就以皇上为荣。”

小皇帝的容长脸上渐渐浮现出开怀的笑容,是那种咧着嘴,极为开心的笑。

霍十九也是微笑,为小皇帝将肩上的大氅又紧了紧。

果真如他们所料,金兵是次日清晨就开始进攻的,或许是经过昨日的惊心动魄,今天的情景已经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小皇帝已能镇定的和霍十九一同站在倒塌的石像上看山下金兵发疯一般的攻击和燕军拼命的防守。

好在黄玉山是易守难攻的地形,只要卡住要塞,金兵人就算再多,能冲在前头的也无非就是有数的那些人,燕军虽然疲劳,但谁不想求生?即便金兵展开车轮战术来耗燕军的体力,一时间依旧无法占上风。

如此激烈的过去一整日,又到傍晚时分,燕军已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大地震动,从永宁关方向,援军如潮水一般涌来,燕军天蓝色的旗帜被冷风吹的烈烈作响,此番救援,来的是清一色的轻骑兵,足有一万五千人。

金兵早已饥寒交迫,灰心力竭,如今即便拼死抵抗,最终扔难逃被全歼的厄运。

文达佳珲一直站在山顶,就那么看着讷苏肯的精锐全部消亡。始终面无表情。

黄玉山上死守了三日的精兵,如今耗的也只剩下四百余人,且有一半是伤病。

小皇帝听着山下援军山呼万岁的声响,望着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象,只觉得有一些看法开始改观,有一些想法也开始萌芽了。

霍十九站在他身旁,不经意间,发觉这个才十四岁的少年,已有了超越同龄人的稳重和认真。

小皇帝吩咐清理战场,掩埋尸体,尤其郑重的道:“寻找那些穿了锦州城守军军服人的尸首,还有那些寻常百姓的尸首,尤其重yào

的是寻找一个身着一身黑衣的瘦小男子。”

待景同离开去传旨,小皇帝才有些难过的看向霍十九:“英大哥,你说那个好汉是不是已经死了。”

霍十九当然知dào

他问的是蒋妩,只得道:“为国捐躯,是他的光荣。”

小皇帝许久才难过的:“嗯。”了一声,“朕一定要查明身份,抚恤他的家人,还有那些寻常百姓。这一次在黄玉山为国捐躯的烈士,都是英雄。”

最终,燕军的尸体都被整理,分批送回原籍,那些好汉的尸首却是无人认领,有许多已经烧毁的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的,只能与金军一同就地焚烧掩埋,那些能看得出脸面的,都暂且放在一边。

小皇帝正诧异这些烧毁辎重的百姓竟然不是锦州百姓时,玉岭来了人。

霍十九一听是玉岭的人,忙快步迎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训斥

霍十九心心念念惦记着蒋妩,曹玉回报说蒋妩无恙,已平安送回玉岭。可是他没有亲眼看到,到底不放心。

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门廊下,却见来者并非蒋妩,而是听雨。

“侯爷。”听雨行礼。

霍十九的心咯噔一跳,“夫人怎样了?”

听雨见霍十九的脸都白了,不禁暗自替蒋妩开怀,道:“侯爷莫担忧,夫人还是那个样儿,只是吩咐婢子来与您传个口信。”

霍十九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与听雨下了台阶,问:“她说什么?”

“回侯爷,夫人说,沙场上那些死伤的平民,其实是永平山寨的人,是二寨主派来保护她的,那些人平日虽未见得做什么好事,但此番却是一心为国,将满腔热血都洒在此处,还有李侍卫,一路上对夫人忠心耿耿,且配合夫人的计划,去锦州吩咐放狼烟,又吩咐锦州守军第一波烧金军辎重,对夫人甚为尊重。若没有他们,夫人后来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事,更不能够顺利平安逃脱。夫人请侯爷酌情处理这些人的后事,不要亏待了他们的家人。”

霍十九闻言颔首:“我知dào

了。她即便不嘱咐,那些人我也会调查了身份好生抚恤家属的。如今倒是少了调查的步骤。”心里有点失落,蒋妩竟没有别的话要对他说吗?

听雨好似知dào

他在想什么似的,噗嗤一笑道:“爷,夫人说了。您若是忙完了这里善后的事儿就去清凉寺看看她。她说她想您了。”

想起方才出门时她问蒋妩“夫人可还有什么其他话要带给侯爷的”蒋妩大大方方的说“你告sù

他我想他了。让他得了闲来看我”时候的“惊悚”。再见霍十九脸上不自在的表情,听雨平衡了。

霍十九又问了许多蒋妩的事,细致到每日吃多少,睡多少,孕吐几次,都做些什么。听雨一一细回了,霍十九担心蒋妩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就让她回去了。

回到殿中。小皇帝歪着头打量霍十九:“英大哥,有什么好事儿发生?”

霍十九一愣,“这么明显?”

“是啊,你看你眼珠子都在笑。”小皇帝眼珠一转:“你做爹了?难道我姐姐生了?不对呀,还早呢……那有什么事儿能叫你这么开心?你家小妾生了?”

都什么跟什么……

霍十九咳嗽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只听小皇帝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战后的锦州城刚刚打开城门,霍十九就将一批伤者送入了城中医治,其中就有蒋学文。

腿疼的蒋学文脸上青白一片,几日睡不好吃不好,已是折磨的他眼窝深陷。双眼无神。因他的身份特殊,旁人不看他是名臣。也会看在他那奸臣女婿的面儿上,毕竟谁会愿意去开罪霍十九?

待到忙完了一切战后事宜,霍十九终于得了空,只与小皇帝说了一声就带了两名侍卫下了黄玉山,直奔清凉寺而去。

越接近清凉寺,众人的心就越安静,此处清新空气之中有淡淡的松树清香,还有属于冰雪特有的味道和寺内的檀香,山上宁静,似能听到殿中有僧侣诵经。

霍十九先去拜佛,又捐了一笔巨额的香火钱,这才说疲惫了,要去厢房休息。

不过在屋内呆了片刻,霍十九就已忍不住,带了两名侍卫到了院中走动,往冰松告知的方向而去。

他刚转过月亮门,远远的就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蒋妩今日穿的是一身蔚蓝的缂丝织金大氅,领口和裙边都镶了白色风毛,长发一一根红宝石梅花簪子挽起,并无其他装饰,在冬日灰蒙蒙的天色以及周围暗淡的颜色中,她只悄然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下仰望树上,就已为整副画面增添了一抹无法描摹的艳丽颜色。

霍十九停步,身旁两名侍卫自然停步,都好奇的看向不远处树下仰着头发呆的女子。

过了片刻,见霍十九不说话,两人面面相觑。

霍十九只是想念她,贪看她的背影,心内澎湃着,战场上她力劈金军大旗的英姿到现在还刻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眼前的人,他着实无发与哪个沙场上满身煞气令人胆寒的人联系起来。

“来了就是发呆的吗?还要看到几时?”

低柔的声音让霍十九回过神。

蒋妩转回身,她的精致容颜依旧,剑眉修长入鬓,杏眼熠熠生辉,面色红润,唇角微翘,笑容似调侃又似欢喜,是属于蒋妩独有的笑容,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扭捏,也不似他们初相识时她的娇憨与别扭,这样从容不迫还带着些邪魅的她,才是真zhèng

的她。

霍十九险些就跟着笑起来。

可他没有忘记他还要跟她“算账。”

霍十九紧绷着脸站在原地没动。

蒋妩挑眉,见霍十九不主动靠近,便也乐得欣赏“美人”。

从前就知dào

霍十九是极好kàn

的,想不到这才多久没见,加上思念的情愫,就更加觉得他顺眼,如今的他在她眼中已不能用美丑来衡量,即便他没有如今这样的绝世容颜,已变的垂垂老矣,她恐怕也无法不用现下这样能将冰雪融化的温暖眼神来看他。

在她的注视下,霍十九还是先输了。

“妩儿。”无奈叹息,缓步走向她。

蒋妩明白尺度,总不能让男人家太跌面子,况且这次私自出来,虽是因担心他,可到底是她让他挂心了。

“阿英。”快步到他身前,笑道:“你来了。”

“你说想我,我能不来吗?”

蒋妩笑着捶他肩头。

粉拳被他握住,刚要搂住她的肩膀,蒋妩就推开了他:“佛门清净地,不要动手动脚的。”

霍十九郁闷的皱眉。

蒋妩见他如此,心情大好,与他并肩走在院中,缓步向后山松林而去,笑着问:“你怎么样?可有伤到?”

“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你呢?”

“我很好啊。你看我像是不好的样子吗?”蒋妩指着自己的脸颊。

霍十九果真停步打量她片刻,“嗯。看来是无恙,好像也没有清减。”

“我是胖了。”蒋妩拉着他的手。二人双手交握的动作被掩在大氅之下,“皇上可好?”

“皇上很好,没有受伤。只是岳父大人砸断了左腿。恐怕那条腿要保不住。”

“曹玉已经与我说了。”蒋妩黯然,问:“我爹现在在哪?”

“已经安排进了锦州城的医馆。治疗一定是最好的,只是好几个有名的郎中和随行的御医都看过了,那条腿怕是保不住,否则将来毒发,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说,要截肢?”

“是。”

蒋妩垂眸沉默,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一把雪,凉气从背脊窜上后脑勺,那种感觉,是心焦,更是心痛:“若是我能动作快一些,或许爹会没事的。”

“你这孩子。”霍十九一把搂着蒋妩,大手摸着她的头:“怎么这也能怪罪到自己身上?你做的很好,比所有女子做的都好。这一次如果不是有你及时赶到,不只是岳父,你现在怕要给我也收尸了。你不顾自身的安危来救了我们,保全了我们的性命,如今怎么还能苛求自己?”

道理是这样,可蒋妩还是会想“如果”。

霍十九又忍不住板起脸来训她:“还有,我出门时不是告sù

你不要跟来吗,你偏不听,你可知dào

得知你离开家时我多着急!每天提心吊胆,就是担心你有个什么。你可是个孕妇!怎么还一点儿自觉都没有。”

霍十九从来没有对她这般严厉过。

蒋妩也知他训斥的对,就低着头不说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进城

霍十九是个做事说话都十分有条理的人,尤其说话,他平日里言简意赅,一针见血。能如今日这样才刚夸过她又生她的气,可见他内心焦灼。

蒋妩虽被训斥,可也只能体会得到他的挂怀,倍感甜蜜而已,乖巧的依着他的肩膀,脸颊轻轻蹭着他外氅冰凉柔滑的衣料,像一只收起了利爪的乖巧小猫。

霍十九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她如此温顺的一面是在外人面前从不会展露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这样的认知,让他什么气都小乐,无奈的用下巴磕了下她的额头:“你这个小淘气,你是将我吃的死死的。”

“也是因为你疼我啊。”蒋妩双臂伸进他的大氅,圈住他健瘦的腰。若非他心里有她,她怕是做什么都是错的。前世的她留过洋,是思想新派的新女性,与当时那些温婉的老式女子截然不同,也顶看不惯那些旧社会的陈规滥调对女子的压迫,今生来到更遥远的古代,想不到能遇到霍十九这样的男子,即便他现在是难辨忠奸,可就算是奸臣,以他今日的成就与处事的铁腕,也是她欣赏爱慕的类型。

“阿英。”

“嗯?”

“和平条约应当也快签订了吧?”

“是啊,也就在这两日。”

“我想进锦州城住,方便伺候我爹。你到时候可否来陪我同住?”蒋妩仰起头,水眸似有粼粼波光闪动,“我自己,其实还是不踏实。”

“好。”

霍十九没经大脑就已经点头了。随后才愣了一下。失笑道:“你这个小坏蛋。”

蒋妩嘻嘻笑道:“人家初次有孕。就是你在身边才安心嘛。”

霍十九与蒋妩在白雪青松只中相拥而立的画面实在太美。美到前来传信儿的景同走近了都还犹豫了一下,实在不愿破坏那个美感。

蒋妩早已察觉除了那两名侍卫之外,又有人靠近。侍卫不做声,就说明这人是熟人,缓缓退出霍十九的怀抱,含笑望向来人方向。

一见蒋妩看过来,景同忙行礼:“夫人。”

“原来是景公公。”蒋妩颔首为礼。

霍十九负手而立,如往常待人那般的疏远矜贵。问:“何事?”

景同给霍十九行了大礼,极为恭敬的虾腰道:“回侯爷的话儿,是皇上吩咐奴才来告知您一声,金国那边儿传过消息来,金国的南平王谋逆篡位,如今已登上大宝了。”

蒋妩闻言面色不动。

霍十九也十分平静,问:“讷苏肯呢?”

“回侯爷,先帝驾崩了。如今南平王自封为帝,已经昭告天下,皇上说国书应当不日就到了。”

霍十九颔首道:“我知dào

了。这就与你回去吧。”

“是。多谢侯爷体恤。”小皇帝的确是要霍十九速归商议要事的。可景同在这位身份特殊的爷面前却总因私心而多存一些为自己的考lǜ

。为皇上办差的同时也要讨好这位。是以他脑海中就在计算着要如何开口才能不惹的霍十九不快,毕竟人家可是新婚夫妻才刚见一面。

不过。也难怪皇上对霍十九不一般。他竟体贴的自己开口了。虽然霍十九的话少,但处事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景同给蒋妩行礼,恭恭敬敬的垂首候在一旁。

霍十九为蒋妩紧了紧大氅的领口,道:“我这就先回去了。怕是还有一些事儿要处理。城中我先安排着,等住处妥当了就吩咐人来接你去住。”

“好。”蒋妩笑道:“你也不要太劳累。”手指轻触他的肩膀,那里蹭蹭衣料之下有她亲手刺的伤,“可别忘了,你的身子也不能随意损坏,你可是我的。”

听着低柔的声音说出如此霸道的话,霍十九心情大悦,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儿,就转身与景同和两名侍卫离开了。

蒋妩看着一行人的背影走远,才回了厢房。

到了傍晚时分,山下果然来了人接蒋妩一行人去了锦州城。此时锦州城门已经关了,可或许因霍十九特地交代过,城门前还留了一名守军,一见到他们来特地与里头的人喊话开了城门,一路护送蒋妩去了城中医馆处。

来接蒋妩的御前侍卫恭敬的道:“夫人,蒋大人就在医馆之中,侯爷说您定然不放心,要先看看的。您的住处就在这里。”说着一指医馆对面的一座院落:“侯爷吩咐卑职将此处买了下来,已经吩咐人整理干净了。您稍后瞧瞧,还有何是卑职考lǜ

不周的,就请夫人吩咐。”

一下午的时间,在医馆对面买下一桩民宅……

这人行事还真是毫无顾忌啊。若换做旁人,定会考lǜ

什么名声之类,难道霍十九是“破罐破摔”?

蒋妩与那侍卫道了谢,就先进了医馆。

才一进门,未曾到里间,就听到狼嚎鬼叫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在那侍卫的引领之下,蒋妩径直去了后院东跨院的一间厢房。

站在廊下,那侍卫拱手道:“夫人,蒋大人就在此处。”

“有劳你了。”蒋妩颔首,微笑道谢,又给了数目不小的赏赐请那侍卫去喝杯热茶暖暖身,着才带着听雨与周大夫推门而入。

一进门,看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满脸冷汗的蒋学文,蒋妩的心咯噔一下剧跳。

蒋学文今年四十四岁,正是男子成熟富有魅力的年纪,且他本就是清俊非常,蒋家子女的好容貌也绝非只遗传自唐氏。加之蒋学文富有诗书,气质高洁,平日里虽然显得有些迂腐,可到底是玉树临风的一个人。

但现在的他,却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长发纠结散乱,满脸胡茬,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冷汗涔涔,咬牙切齿、面目扭曲……

这样的他,让蒋妩很难将他和从前那个满腔报国热忱有些迂腐却又活力充沛的严父联系到一处。

她站在门前,双唇翕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却先一步涌上眼眶。

蒋学文咬着牙,颤抖着声音看向屋门,原本以为是大夫来瞧他,却见是蒋妩,惊奇的道:“妩姐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爹,您感觉怎样?疼的厉害吗?”

蒋妩三两步到了床边,掀开被子去看蒋学文的伤腿,只见如今伤处已经肿了很高,且皮肤泛着紫黑的颜色,就知dào

情况果真不容乐观。又细致的看了一遍,发觉他膝盖并未伤到,伤处只是小腿骨,这才略微有些放心。

但是,在现今,锯断一条腿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蒋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道:“是女儿不孝,爹,是女儿不孝。”

蒋学文看着锦衣华服的蒋妩,心内百转千回,甚为复杂。

其实细细去想,蒋妩除了一心向着霍十九之外,并没有做错什么。

而唐氏骂他的那些话,这些日总是回荡在耳畔,她说的没错,蒋妩如今的心境和选择,难道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一手造成的?

但是,看着她,他还是会失望,一想到他的外孙子居然流着霍家的血脉,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孝。”蒋学文别开眼,沉声道:“你若听我的,就该早些想清楚自己的身份。”

蒋妩闻言沉默,不想在这个时候还与重伤的蒋学文拌嘴。

听雨等人见蒋学文与蒋妩说私事,就都退了出去。

蒋学文道:“妩姐儿,你如今退步抽身还不晚,不要将感情都浪费在那种人身上,多行不义必自毙,将来他早晚会有倒台的一日,你到时真的付出了感情,该怎么办?况且你去打听打听,天下人有谁不骂他的?你做为他的妻子,是爹的无能,是无奈之举,可你不心向正义,却一心去帮着他,你觉得对得起爹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教导吗!”

蒋学文本就伤重疼痛难忍,这一番话说下来,已是虚弱不已,疼的额头冷汗直流。

蒋妩拿了软帕为他擦汗,又端了参茶喂了蒋学文几口,这才道:“爹,您息怒。当初您叫我在霍英身边儿做的事,我从来不敢忘记,也不敢忘记爹的养育之恩。只是我跟着他这么长时间,确实发xiàn

他或许并非大家所想象的那样,他做的事虽然乖张,可到最后造成的效果,有些却是清流努力都未必做得到的,例如此番收回失地。”

原本蒋学文见蒋妩如此贴心的照顾他,他心里还是熨帖的。可听她为了给霍十九开脱,连这样的借口都编造出来,他心里哪里能不气?

“妩姐儿。”蒋学文咬牙切齿,本就被伤痛折磨的心里长了草一般的烦躁,这下子越发控zhì

不住情绪,说话都大声起来:“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小白脸?他除了有一张脸,会拿腔作调的哄骗你开心之外,还会做什么?你就一点是非观都没有,一点都不在乎他是个佞臣吗?今次若非他与文达佳珲勾结,咱们皇上那里就能涉险至此?你是没瞧见当初的战场,不知dào

那有多危险,”话及此处捶着床铺:“你爹的腿被砸断还都算是好的,还有当场被砸的头破血流的,你没见过战场,所以你远远不能想象那种慌乱和恐惧。皇上乃天子,竟涉险至此,还不都是拜他所赐?你不分是非,竟还替他说话,你是不是要气死你爹才甘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践祚

蒋妩一时间无言以对。并非是她没有道理去分辨,只是看着蒋学文原本就重伤之下被折磨成如此憔悴的模样,身为女儿,当真是不能再让他心焦了。有什么话,也要等他痊愈之后在说明白,况且在医疗条件并不发达的现在,截肢是会死人的……

蒋妩只不言语,又拿了帕子为蒋学文拭汗。

蒋学文见她不言语,越发有气,就只训斥她,说了半晌也累了,就靠着大引枕迷糊着睡下,但疼痛之下是睡不踏实的,不过片刻功夫就醒了。

蒋妩一直在一旁照顾到半夜,还是听雨连连催促着她该去歇着了,否则她自己的身子也吃不消,蒋妩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到了前头,自然嘱咐了大夫一番。那大夫五十出头的年纪,坐馆一辈子也没如这几天这般见了那么多的达官贵人,蒋妩一开口就表明身份,听说她是霍十九的老婆,老大夫哪里敢怠慢,连忙恭敬的说了蒋学文的情况,又吩咐了小童专去伺候。

蒋妩离开医馆,去了街对面的那座宅子,虽只有一进,院落也是陈旧古朴,可因有人精心的清扫整理过,不论是屋内还是院中都是一尘不染,且窗边桌上还都摆设着一些虽不见的很值钱,却很精致漂亮的小摆设,这着实让蒋妩瞧着窝心。

坐在铺设着簇新锦缎弹墨大炕褥的暖炕上,抱起还带着淡淡清香的引枕,蒋妩舒服的叹了一声。

听雨笑道:“夫人,您看侯爷多用心啊。”

“是啊。”蒋妩笑着躺下。道:“也真难为他百忙之中还记得。你下去歇着吧。我也睡了。”

“那婢子伺候夫人卸妆更衣。”

蒋妩是真不想动。不过还是起身由听雨伺候卸了妆,换了一身居家常穿的小袄,这才打发听雨自己去歇着。

她睡觉时,除了霍十九,身边还是不习惯有人的。否则她总睡不踏实。

被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褥子柔软适度,暖炕烧的很暖和,蒋妩拥着被子不多时就沉入梦乡。

可不过是迷糊了不过片刻。蒋妩却一个激灵翻身跃起,轻盈矫健的动作如同狸猫一般飞身而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尖锐一段已抵住来人咽喉。

“是我!”那人吓的魂飞魄散,呼吸急促,低沉的声音颤抖不已。

是文达佳珲!

“就是你才得弄死你,大半夜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你先将匕首放下。”文达佳珲试探的伸出手,谁知指头刚要碰到匕首,那寒冷沁骨的刀尖就向前递了递。锋利锐芒对准的是他的心脏,虽没有伤到他,但他已感觉到蒋妩到刀下的坚决强势。

想到沙场上那冲杀时比寻常男子还要利落的身影。想到那时她带给她的震撼,文达佳珲紧张的吞了口口水。他毫不怀疑现在稍有一丁点儿不对蒋妩的意思。他就要死在这里。

她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蒋妩,我今日是来与你道别。”文达佳珲压低声音说正事:“如今我皇叔谋反,不但杀了我大金国皇帝,还自立为皇,明日和平条约签订之后,我再无后顾之忧,就要率军进盛京铲除反叛,扶正江山。”

蒋妩匕首一收,转回身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匕首。因屋内光线昏暗,匕首反射零星的光,像是在她掌中开了一朵银白色的花。

文达佳珲在她对面不远处坐下,看着那朵银花出神片刻,才道:“此番还要多谢你的点拨。”

蒋妩笑:“不必客气,你也并非是酒囊饭袋,我能想到的,其实你早就想到了,你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让你的心变的坚定罢了。”

文达佳珲爽朗一笑:“我就喜欢与你这样直接的人说话,大燕国的那些个官儿顶着名儿是文臣名臣,可做事都是拐弯抹角处心积虑,说起话来从来没有直接表达意思的,都是有那么多的目的心。”

“这样臣子各国都有,可并非我燕国特产。”

文达佳珲笑道:“是,我金过也不乏这样人物。蒋妩,我今日来是有话告sù

你。”

“我不过是寻常燕国大臣的老婆罢了,大皇子身份贵重,有什么话就请直言吧。”

文达佳珲似没有听到那句“老婆”,直截了当的道:“蒋妩,我很中意你。如果你现在还没成婚,我一定会与你们国的皇帝商议和亲的。不过你现在这样,也不代表我就得不到你。我此番回去,拼死一搏而已,我若战死也就罢了,我若成功,自此今后你我再见之时,我就已是金国的皇帝。届时我愿封你为皇后,给你你想要的自由生活,给你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蒋妩站起身,笑道:“你果然是勇敢,居然还在我面前说出这样话来。难道你想娶个皇后回去每天放在枕边练胆量?”手中匕首“笃”的一声插入桌面,刀刃震颤,发出嗡的一声。

“你是男子,是男子就要负起男子的责任,你有妻有妾有子,那些拿你当天的女子你不好生爱hù

,却来与一个有夫之妇相约这种无聊的事。的确,你将来若荣登大宝,那天下只要你想要的东西就没有什么理由得不到。可我蒋妩从来都不吃这一套。别说你是做了皇帝,你就是做了玉皇大帝我也不可能扔下我的丈夫和我的家庭去跟你荣华富贵!”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蒋妩的气也消了一些,最后语重心长的道:“大皇子,这世上有比荣华富贵更重yào

的东西,也有比权势利益更重yào

的东西。我现在拥有这些,已经足够了。不愿意在去奢求其他。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争。”

文达佳珲怅然的看着蒋妩,一想到二人之间年龄的差距,再想她强势的性格以及她已是人妇的事实,心内的忧郁更甚。

站起身,文达佳珲道:“我今日来,是为了说这一番话,如今我所想的都已告sù

你,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不过,若我坏了事也就罢了,若我成事,我对你还是要尽lì

一试的。”

说着对蒋妩拱手,转身就走。

蒋妩冷笑着道:“好啊,到时候你就等着你打下的江山传给你儿子去管理吧。”

脚步一顿,想要与她吵的话险些脱口而出。文达佳珲最后还是忍住了,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蒋妩的方向,才快步离开。

蒋妩收起匕首,上了暖炕继xù

睡觉。

次日,玉皇山上,就在开国皇帝的石像倒塌之处,小皇帝与文达佳珲公开签订了锦州和宁远的归还条约以及三年和平免战条约。

臣子们欢呼阵阵,山呼万岁,消息就如同雪片一样飞到了全国,风雨飘摇的大燕国,已经许久都没有如此欢腾热闹过。

三日后,文达佳珲启程去往封地,不出十日就打出了捉拿乱贼,为先皇讷苏肯讨回公道的大旗,举兵起事了。文达佳珲在金国原本就有极高的声望,且朝中也有自己的大票党羽,且他是为了给讷苏肯报仇,原本讷苏肯的老部下这一下不至群龙无首,终于又有了新的名主。

如此一来,就有金国方面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到大燕。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在大燕国天元六年一月中旬年关将至的时候,金国皇位再次易主,文达佳珲率领他的铁军活捉了杀害先帝的南平王,得到朝中大臣的拥护,登基为帝,史称文孝帝,改元为文孝元年。

蒋妩得到消息的时候,正被赵氏强迫着吃一碗鲫鱼汤。

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的蒋妩肚子已经显了出来,自从上次私自离家,回到家中却是霍十九被霍大栓罚跪了猪圈一整日之外,她竟没有受罚,还得到了更加的优待。

问过才知dào

,原来是她才才出门,霍十九得了信儿后就立即写了家书,告知父母蒋妩是被她接走的。

霍大栓见霍十九这般不懂事,怒不可遏,当场差点就拎着锄头去追队伍了。

好在有赵氏阻拦着,等霍十九回来后狠狠的罚了他的跪。

蒋妩到如今,想起霍十九铁青着脸跪在猪圈里满身臭气时的样子,都还觉得又心疼又好笑。祸是她闯,却是他挨罚,她心里哪里过意的去?

“妩儿,你爹那你也不必担忧,阿英说了,皇上亲自安排了杏林圣手去医治他的腿上,定然不会有事的。”

“我知dào

,娘。”蒋妩将空碗交给身后侍立的冰松,道:“只是我娘那里,这些日我瞧她闷闷不乐的,还请娘有空的时候多开导开导她,毕竟我是晚辈,有些话也不好说出口。”

赵氏笑道:“我知dào

,我回头就去与她说。我看你的胎像也稳了,最近也不是吃什么吐什么了,心中当真是安慰。”

蒋妩就笑着与婆婆和小姑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

离开上房往潇艺院去的时候,听雨和冰松二人小心翼翼一左一右搀扶着,冰松道:“夫人,明儿个

英国公府的宴会,您还是不要去为妙。天寒地冻的,您身子又重,万一去了有那起子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您,对您可不好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求

“侯爷也是这么说。”蒋妩笑着掐了掐冰松白嫩的脸颊,笑道:“知dào

你们都关心我。”

冰松红着脸道:“我自小跟着夫人在一块,如今能有幸媵嫁,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自然感恩戴德,全心全意为了夫人着想。只不过我想的再多,也不及侯爷对夫人的一片心啊。您看侯爷对您,真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您不知dào

后院儿里那些姨娘们多羡慕。”

听雨也笑着道:“昨儿采莲又来太夫人处回,说是苗姨娘又病了。”

“是吗。自打咱们从锦州回来,苗姨娘已经来报过六次病了。她们也怪可怜的。郎中去看过了吗?”蒋妩问。

听雨道:“周大夫早就去瞧过了,说是无大碍,就是不好生吃饭睡觉自个儿折腾出的,可苗姨娘偏说周大夫治的不对不好。”哼了一声,不屑的道:“周大夫连蒋大人截肢那样大的病都能治,如今蒋大人还好好的,医术之高明足以见得,难道就能看错了苗姨娘?夫人,我看他们分明就是贼心不死!”

“好听雨,你都学会替我说话了。其实他们都是侯爷的妾室,也是名正言顺可以伺候侯爷的,到底是我欺负了他们。”

“算什么欺负?夫人好吃好喝供养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锦衣玉食,难道还要求夫人将侯爷也分给她们?夫人对他们已经够宽厚了。”

说话间,三人回到潇艺院,谁知还没到门口。远远就看到一人在院门前来回踱步。

那人身材颀长。穿了身淡灰色的夹袄。披着件石青色獾毛领子的大氅,正搓转过身来。那张与霍十九有五分相似的年轻脸庞上,是掩不住的忧虑。

是霍廿一。

蒋妩稀奇的眨眼。自打上次她说了霍廿一之后,她的小叔就将自己关进房里更加苦读起来,虽然对她不很热情,但也从来没有恶言恶语,可见他也并非是完全是非不分的人。

对于这个年纪大了她六岁的小叔,蒋妩其实也并不讨厌。

笑着上前。蒋妩温和唤道:“阿明,你找你大哥吗?他现在还没回来呢。”

“大嫂。”霍廿一先给蒋妩行礼,年轻俊秀的脸上有些腼腆之色,道:“我可以在大嫂这里坐坐吗?”

蒋妩虽然诧异,但霍家人都十分厚道,且重亲情,平日里对亲人都很好,当然,除了霍廿一对霍十九有芥蒂之外。

不过霍廿一既然肯主动接近潇艺院,说不定就是有心与霍十九亲近又抹不开脸。特地选了霍十九不在的时候先与她套套近乎也不一定。因为蒋妩曾经听公公婆婆以及霍初六说过,其实六年前。在霍十九还没有做奸臣之前,霍廿一对这个长兄是极为崇拜的,他做什么都极力模仿大哥,霍十九扎马步他也扎马步,霍十九读书他也跟着读书,甚至霍十九吃饭先吃什么菜,他都要学着吃,还特别崇拜霍十九的文采和谈吐。

只不过,霍十九的名声渐差,给霍廿一不小的打击,童年一直到少年时的偶像居然一下子颠覆了形象,让他实在承shòu不住,才会对霍十九生恨,发誓一定要亲手扳倒这个奸臣。

不过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

蒋妩想了许多,其实不过也就呼吸之间,她笑着道:“当然可以,阿明能来,你哥哥也会喜欢的。”

蒋妩注意到在提起霍十九的时候,霍廿一的眉头跳了一下。还是不喜欢么?

二人一同到了潇艺院的明厅,蒋妩解了大氅递给听雨收好,里头穿的淡紫色葡萄纹缠枝的褙子,就将她小腹隆起的身形勾勒出来。

她扶着腰,慢慢在临窗的暖炕上依着淡蓝色锦绣靠背坐下,又接过听雨递来的小巧暖手炉抱着,这才笑着对坐在黄花梨木雕花小几另一侧的霍廿一笑着道:“最近很少看你出来走动,爹娘说你在苦读用功,打算参加今年的秋闱?”

霍廿一点头,道:“是,三年前我名落孙山,就发誓苦读此番一定要中举。”

蒋妩笑道:“你可以的。”

霍廿一也别扭的笑了一下,这才又笨拙的寻找新话题,问了蒋妩平日里做什么消遣,又关心了蒋妩的身子。话题东拉西扯的。

越说,蒋妩就越是觉得霍廿一肯定是有事不好开口。不然平日不登门的人,如今突然来了,还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长嫂扯这样多的闲话……

思及此,蒋妩故做疲态,端了茶。

霍廿一焦急的别开眼,佯作没看见,咳嗽了一声,别别扭扭的道:“大嫂,你说蒋大姑娘前儿起就回了你娘家去给亲家老爷侍疾了,会不会有什么事儿?”

蒋学文的腿截肢之时,着实危险。到了脱离危险,他们才都松了口气,期间蒋嫣回去伺候了一段日子,头些日趁着蒋学文才好些个就回了霍府,谁知前天晚上蒋学文就吩咐人来将蒋嫣接了回去,说是身边没有个女儿照看不成。

蒋妩奇道:“姐姐是回家里去,哪里会有事?”察言观色,见霍廿一鼻尖冒汗,脸上涨红,越发好奇了:“阿明,你怎么了?”

霍廿一抿着唇,突然起身撩袍给蒋妩跪下了:“大嫂!”

蒋妩被吓了一跳,忙要起身搀扶。

霍廿一却不起身,道:“大嫂,你先看看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蒋妩。

蒋妩接过一瞧,信封上娟秀的小楷十分眼熟。

打开信封,信上的字更让她却定了认识:“是我姐姐的信?”

“是。”霍廿一连连点头,蒋妩一面看信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解释:“嫣儿信上说,被蒋大人派人接回去后就被软禁起来,不许出门,还说往后在不能相见,蒋大人还要将她许配给别人。”

蒋妩听着他的话,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信上的内容。信的确是蒋嫣的亲笔,蒋妩自小到大,心目中的长姐一直都是温柔稳重,持家有方的家长,在父亲被下诏狱的那段日子,娘撑不起来的,想不到的,长姐都给想到了。

她那样的人,想不到也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柔弱一面。

心上的内容大致意思就是告sù

霍廿一,她爹不同意他们两个的事,非但不同意,还将她关了起来,说要立即为她找个婆家。

蒋妩收好了信递还给霍廿一,道:“阿明,你与我长姐是如何好起来的?”

霍廿一被问的脸色通红,依旧端正跪着,却是结结巴巴不成个句子:“我,我们……”

不必说,一定是日久生情。

毕竟唐氏带着蒋嫣和蒋娇在霍家住着也有段日子了。

蒋妩又问:“我姐姐大我三岁,过了年就二十了。你不介yì

?”

“不,我当然不介yì

。若说年龄,我还大了嫣儿三岁的。且嫣儿这样有才情的女子,当真是我平生所见的第一人。大嫂,我对嫣儿是真心的。”

蒋妩心里喜欢的很。虽然霍廿一曾经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可男人哪里有不像孩子的?霍廿一仪表非凡,又有报复,有思想,懂得孝道。虽说他还未有功名,可他才二十三岁,还有时间可以努力。难道都要求旁人和霍十九一样年轻轻就金榜题名?

而且蒋嫣这么多年,一心一意的为了家里好,很少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如今少女情窦初开,遇到了一个良人……

蒋妩是打心底里为蒋嫣高兴。

只不过,现实是残酷的,在他们之间划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只道,蒋学文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桩亲事的。她太了解蒋学文了。就比方说一只狗一直要咬蒋学文,蒋学文手中握着一个肉包子,这包子他一定是宁可扔了也不可能喂狗的,即便狗要饿死了。

虽然霍家不是狗,蒋嫣也不是肉包子。但蒋学文一定是宁可将女儿当柴火烧了,也不肯再送进霍家一个的。

蒋妩沉思片刻,将霍廿一搀扶起来,道:“你的心思我知dào

了。”

“可现在该如何是好?”霍廿一焦急的道:“我知dào

蒋大人的脾气。依着大燕朝的规矩,相貌仪表不好的都不许入朝为官,蒋大人如今断了一条腿,仕途是已经走到尽头了,就算皇上给了丰厚的赏赐,可到底是壮志难酬。他如今心情正不好,又发xiàn

了我与嫣儿的事,我看他是断不可能答yīng

我们的。”

蒋妩颔首道:“你说的事。

这件事或许你大哥他会有法子。”

“大嫂,你暂且先别与大哥说。”霍廿一脸上已经是红透了,别扭的道:“我不想求他。”

蒋妩心里好笑,难道还有人比霍十九在小皇帝面前更能说上话吗?霍廿一来说这番话,为的不也是霍十九能够帮忙。

蒋妩却不想戳破他,只笑着道:“好,那我明儿就回家去看看,正好我也要去看看我爹。”

霍廿一闻言,扫地一揖,道:“大嫂,多谢。”

“自家人,何必客套。”

她笑的毫无芥蒂,仿佛从前都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让霍廿一脸上更红了,诚恳的道:“大嫂,你是好人,嫁给我大哥的确是委屈了你,从前小弟有做的不道的地方,请大嫂您不要见怪。”(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告状

蒋妩见霍廿一如此诚恳客套,哪里还会再计较过去的事,笑着道:“阿明不必如此,过去的事情都是过去了,再者说一家人哪里需yào

说两家话了?你若当我是嫂子,这些事就让它揭过去吧。”

霍廿一闻言,倒是十分感动。其实当初与蒋妩在吃饭时候拌嘴,一则因为他生霍十九的气,二则也是因为对她并不了解,到如今看着她的为人行事,又见她是真心实意的在孝顺父母,照顾他与霍初六,霍廿一对她的印象早就改观了。

将信贴身揣好,霍廿一就拱手告辞了。

蒋妩原还在犹豫要不要与霍十九商议,只是当晚霍十九身边的长随四喜回来传话,说是霍十九在外头有事,许是回来的晚,让夫人早些休息不必等他。

蒋妩为了腹中的孩子着想,也不会熬夜损坏身子,就如往常那般到了时候就歇着了。

半夜里睡的正熟,就觉得一双手臂从背后搂住了自己,温暖的大手轻抚她的小腹,又有柔软的唇碰触她的脸颊,爱怜又疼惜的抚摸,让她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蒋妩知dào

是霍十九回来了,只是她实在太累太困,眼皮都似抬不起来,只咕哝着抱住了他的手臂,更加靠近他怀里睡了。

次日睡到自然醒时已是日上三竿,霍十九早就出门去了。

蒋妩一面吃早饭一面问昨日上夜的冰松:“昨儿侯爷什么时辰回来的?”

“回夫人,侯爷是未正回来,酉时三刻出去的。”

蒋妩蹙眉:“才睡两个时辰。他也不打算要他的身子了。”

“侯爷也是公事繁忙。”

蒋妩何尝不知dào

霍十九有多忙?

因蒋学文伤了。锦州地区的知府人选还暂缺。所有的担子就都落在了锦宁侯一个人的身上。毕竟是被金国占领了五十年的地界,又是那样大的两个地方,要管理出个章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更何况霍十九还有那样的名声在外,行事自然就更加艰难了。

蒋妩心疼他的操劳,可也不会阻拦他。哪里会有唾手可得的成功呢?男人有自己的梦想,知dào

自己该做什么,她觉得是好事。应该支持。

“你们都预备好药膳和补汤,今儿个起就常备着,不要等侯爷回来了现去预备。”

听雨与冰松相视一笑,行礼道是。

蒋妩去给赵氏个唐氏都问过安,又与唐氏和还留在霍家的蒋娇说了一会儿话,就吩咐人预备了软轿,启程回帽檐胡同。

她禁不起颠簸,坐轿子倒是可以免了这个担忧,只不过是霍府距离帽檐胡同的蒋府有些远罢了。

两组轿夫轮流换班,回到帽檐胡同蒋家已经是午后。

听雨和冰松一人打起轿帘。另一人扶着蒋妩下轿。

蒋妩抬头时,正看到墙上和门廊上的积雪。还看到了巷口的大柳树上的冰挂,心里却是温暖的。

这样的景色,她已经看了好多年,如今离开家,霍家成了她的家,她到底对这个不甚宽敞的院落有些依恋和想念。

听雨去打门环,来应门的是银姐,一看到听雨身后锦衣华服的蒋妩,欢喜的嘴都合不拢,急忙让小丫头进去回话,亲自引着蒋妩进门。

蒋妩吩咐冰松带着轿夫去安顿,才到了院里,正瞧见穿了身浅绿色对襟直裰的蒋晨风焦急的从书房撩帘出来。

“三妹妹!”

“二哥。”

蒋妩笑着道:“多日不见,二哥一向可好?”

“我好,好着呢。倒是你,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大好?”又看到蒋妩在宽大大氅之下若隐若现的隆起的小腹,蒋晨风有些不自在,道:“快进来说话吧,你身子不好,可不要凉着了。”

进了前厅,银姐上了茶,蒋妩却说要吃羊奶子,银姐忙欢喜的连连点着头去预备。

蒋妩就问蒋晨风:“怎么不见爹呢?”

“爹今日有事出门了,才走了不多时呢。”

蒋妩惊奇的道:“爹的腿伤还都没好利索,出去做什么去了?再者说爹如今已经不是朝廷命官了,他那么拼命是做什么。

蒋晨风笑着摇摇头:“爹的性子你还不知dào

么。”

是啊,正视因为知dào

蒋学文的性子,蒋妩才更加担心蒋嫣。

“二哥,长姐呢?她不是回来侍疾吗?怎么也没见她。”

蒋晨风在蒋妩提起蒋嫣时,脸上就已经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烧的厉害,他并非一个善于说谎的人,更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妹妹。

他们蒋家的这些姊妹当中,蒋晨风是最怕的是蒋妩,因为蒋妩就算平日里不笑不说话,身上也带着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气势,让你不敢对上她的眼,在她那双仿若能够了解人心洞彻世间事的目光之下,所有的谎言都是无所遁形。

蒋晨风咳嗽了一声,才道:“哦,长姐说是担心父亲的身子,今日起要在房中念经打坐,三妹妹不要去打扰长姐才是。”

蒋妩一见蒋晨风的表情以及说话时候吞吐的样子,在加上自小到大对蒋晨风的了解,就已经能够确定霍廿一给她看的信所言不虚,蒋嫣一定是与霍廿一有了感情,还实实在在的禀告了父亲。蒋学文那样恨霍十九,恨不能将他抽筋剔骨,哪里还会允许自己的女儿都嫁给霍家人?

蒋妩心思开始沉重,但是在蒋晨风面前也不好直接说穿了,只得与蒋晨风闲聊着等蒋学文回来。

蒋妩如今孕吐的反应已经没有了,吃什么都香,吃了一上午的点心,到了午膳时间还是馋的很,银姐预备了一桌子好菜,蒋妩就与蒋晨风一同用饭。

用饭时,蒋妩问道:“长姐怎么还不出来,难道饭也不吃了吗?”

蒋晨风咳嗽了一声道:“是这样,是长姐说要念

什么经书多少次,要是临时中断就不灵了。”

“哦,是这样啊。”蒋妩声音拉长,语气十分调侃的道:“二哥,你与我说实话,咱爹与长姐到底怎么回事?”

蒋晨风满心里都是不情愿,自然不好将父亲的事泄露出去,毕竟蒋妩现在可是姓霍的。

思及此,蒋晨风笑着道:“三妹妹不必担忧,长姐就是要为咱爹祈福才要打坐念经的。”

蒋妩平静的撑颐看着蒋晨风,其实如今真实情况已经是心知肚明,只是到底是自己的二哥,为了留着体面也不好戳破这层窗户纸。

蒋妩就与蒋晨风先聊着,一下午时间过的极快。

眼看着就华灯初上了。

蒋妩道:“眼看着要宵禁了,我们也要走了。”

蒋晨风陪着蒋妩一下午,要时刻对付蒋妩的精明与说话的一针见血,着实是一件辛苦的事,现在她自己提出告辞,蒋晨风自然不会阻拦。

离开了娘家,蒋妩坐在轿子中抱着精致的黄铜暖手炉发呆。心里浮现的都是长姐那张漂亮的脸和她平日里高洁的神韵。



想想霍廿一,也许是看着霍十九太顺眼了,蒋妩觉得霍廿一能够有五分像霍十九,已经是他的荣幸,霍廿一也是仪表不凡,与长姐当真是一对儿。

蒋妩绞尽脑汁,在想这件事到底如何解决之时,迎面突然来了一人一骑。

蒋妩吩咐停轿,撩起帘子去看,来人的正是小皇帝是身边的景同。

蒋妩心头一跳,先客套的给景同行了礼,才问:“景公公,不知dào

您此番是单个儿找我的还是找我们家里人的?”

景同笑道:“回夫人的话,奴才是来给您传一句皇上的口谕。”景同语气稍缓,道:“皇上说,让您立即进宫去将你家男人弄出来。”

“什么?”蒋妩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景同道:“侯爷如今在皇上的御书房休息,无碍的。只是……哎,夫人您去看看就知dào

了。”

“好,那我马上启程。”

蒋妩是由景同引路入了宫的,到了宫中直奔着御书房去了。

蒋妩在门外等候,自然是景同进去回了话。小皇帝听闻蒋妩这样快就赶来有些诧异。

蒋妩到了屋内时,小皇帝正坐在铺设明黄绣盘龙祥云图样的桌巾旁边批阅折子,两三名大臣守在桌案三步开外的距离。

见蒋妩到了,小皇帝忙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

文臣们退下,小皇帝便冲着霍十九道:“都这会子了,你还装个什么,朕连姐姐都给请来了,你还打算继xù

装昏下去吗?”

霍十九闻言,眼皮动了动,半晌没有反应。

蒋妩见霍十九还不起来,因不知dào

到底怎么了,以为他是受了什么伤而晕倒。不免心急如焚,脸色变了变,焦急的问小皇帝:“皇上,阿英到底怎么了?皇上英明,是明君,定然不会忍心眼看着孕妇焦急吧?”

“姐姐,你就是不夸朕,朕也不会将英大哥如何的。”小皇帝脸上是顽皮的笑容,道:“只不过,英大哥真的会欺负蒋爱卿吗?”

蒋妩闻言,就细细的问了小皇帝昂才的经过。

小皇帝说明了一番:下午是蒋学文焦急的到了御书房进言,告了霍十九一状言简意赅的表达霍家人又开始在急于蒋家的女儿,还说再也不能允许蒋家的女儿被霍家人糟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由

蒋妩听的目瞪口呆,原来她在家中白等了一整日的功夫,父亲竟已进宫先告状了!

看向霍十九,小皇帝自然的道:“英大哥是蒋爱卿一拳打晕的。”

一拳打晕一个人的力qì

,蒋学文从前全盛之时尚且不能,何况这会子他还瘸了一条腿?

蒋妩终于明白霍十九装昏的缘由。

她也是昨儿个才从霍廿一那处得知了蒋嫣与他的事的。霍十九可是全然不知情,好端端的就被蒋学文在御前告了一状,说霍家人又要糟蹋蒋家女儿,他听了大概满头雾水吧。在不知具体情况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想办法让事情停止下来。免得朝着任何方向发展都有可能坏事。装昏无疑是最佳办法。

蒋妩禁不住忍着笑咳嗽了一声,扶着腰走到床畔,掐了霍十九的人中:“阿英,你还不醒醒?”

霍十九噗嗤一笑,张开眼,笑望着蒋妩与小皇帝,道:“我是头晕的很。”

小皇帝道:“他到底也是下了重手的,英大哥没事吧?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霍十九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又给皇帝行了大礼:“还请皇上恕罪,臣并非有意如此,着实情势所迫。”

小皇帝摆手:“朕知dào

,英大哥也是急中生智,没办法,蒋爱卿一来了就嚎啕大哭,着实像英大哥怎么欺负他了似的,哭的朕都是满头雾水的。”看向蒋妩,小皇帝道:“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妩联系前后。已经明白其中细节了。只是这毕竟是霍家的家务事。到底要不要让皇帝知情。还要看霍十九的意思。

蒋妩沉默着没言语。

小皇帝见她这般,无奈的道:“姐姐莫非还有什么顾虑?哎,也罢了,蒋爱卿毕竟是忠臣,且为了大燕连腿都舍弃了,如此一心为国,朕着实不忍心驳了他的面子。更何况他还是姐姐的父亲,他所求的其实朕也清楚。无非就是一句承诺而已。才刚朕不好决定,临时将英大哥从英国公府上请来与蒋爱卿对峙,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时英大哥就‘昏迷’了。对峙没有完成,朕自然也不清楚状况。不过如今这状况来看即便答yīng

了也没什么,无非就是霍家人不许再动蒋家女儿的心思罢了。”

说到此处,小皇帝调侃的望着霍十九:“难不成是英大哥还看上姐姐的堂姊妹谁的要做妾?”眼角余光瞥蒋妩的肚子。他虽为成婚,可也知dào

些男女人伦之事的。

蒋妩脸上红透,不自在的别开眼。

霍十九无奈的道:“皇上,您都在想什么呢。哪里有的事。妩儿,你知dào

些什么但说无妨。皇上这里无须隐瞒,毕竟所谓‘家丑’……我连被老丈人揍这么丢人的事儿都经lì

了。还有什么更丢人的。”

话音方落,小皇帝就哈哈大笑起来。

蒋妩也是好笑,略微整理思路,就将蒋嫣与霍廿一情投意合,蒋学文不允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小皇帝闻言沉吟道:“这可真叫朕为难了。一方面是英大哥的弟弟,另一方面又是蒋爱卿的女儿,蒋爱卿一心为国,他若真挚是求朕的一句恩旨,朕若不允也未免太不近人情。可是若允了,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

“不止如此。”蒋妩面色忧虑的道:“皇上不知我姐姐的性子,她如今已经被我爹关了起来。要知dào

她与我不同,我是离经叛道惯了的,爹娘都拿我没辙了,她却是正经的温婉才女,书香门第的闺秀,她那样重孝道对爹娘的话从不忤逆的人都能将爹气的把她关起来,可见这件事对于她的影响之大。若是皇上真的发了话,我爹将我姐姐另嫁他人,恐怕不论是谁家,迎到的也只能是一具尸体罢了。”

蒋妩并非危言耸听,蒋嫣是烈性女子,那样事她当真是做得出的。

霍十九也担忧起来,“且不说姨姐,阿明是我的弟弟,我最清楚,他若是不能完成心愿,恐怕……最好的结果就是青灯古佛吧。他的婚事,着实是因为我才耽搁了。”

小皇帝也是面色凝重。见蒋妩与霍十九如此惆怅,终于还是看不下去,道:“既如此,朕就只能想法子拖延了,这样,朕给你们五天的时间,你们家人的亲事就你们自己去做主,这五天朕想办法不见蒋爱卿,等五天后在决定。到时候若你们还不能想出办法,朕就只能给忠臣一个恩典了,毕竟蒋爱卿为了国家牺牲太多。”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蒋妩与霍十九都齐齐行礼。

商定了这件事,小皇帝才道:“如今朕在宫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人,锦州那边事情也了了。英大哥身边不能没有可靠的护卫,所以朕决定曹玉还是回锦宁侯府去。只当值的时候入宫来即可。”

小皇帝扬声唤人去请曹玉。

曹玉不多时就来了,见蒋妩与霍十九都在略有惊讶,给小皇帝行礼,轻声细气的道:“皇上。”

小皇帝笑道:“你往后还去保护英大哥,俸禄照发。你记得,如今你也是朝廷命官,忠君是你的本分,朕吩咐你保护英大哥,你就一定要做到。”

“是,臣谨记。”曹玉再次给小皇帝行礼。

离开御书房,霍十九小心翼翼的扶着蒋妩走向软轿,道:“还折腾你入宫一趟,真是我的不是。你可有不舒坦?”

蒋妩扶着腰,笑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你别忘了我可与寻常女子不同,郎中百般说什么胎像不稳,我还偏偏不信我连个孩子都带不住。”

“是是是,你最伟大。仔细脚下。”霍十九扶着她上了轿。这才与曹玉上了代步的小马车。

马车为配合蒋妩软轿的速度,走的很慢。就那么一路慢慢的回了霍府。

站在大门前蒋妩笑着对曹玉道:“墨染可算回来了,我也能放心了。”

曹玉认真的道:“夫人大可放心,我会保护您与爷的安全。”

霍十九笑着拍了一下曹玉的肩膀,道:“你的屋子没动,一切还照旧。”

“是,爷。”

蒋妩与霍十九回了潇艺院,盥洗更衣之后,蒋妩穿着宽松的杨妃色夹袄,躺在已经用汤婆子捂热的软榻上,担忧的问:“阿英,你说咱们改如何是好?你是不是该去看看阿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卖女儿

霍十九略有些犹豫。

他们兄弟自幼亲厚,形影不离,他是最了解霍廿一性子的,这种事原本该与大哥说的,他都抛开他不理会去求蒋妩,可见在霍廿一心目中他这个大哥有多可恨,多不称职。

蒋妩见霍十九垂眸不语,虽表情仍旧寻常那般云淡风轻,以她的了解,自然知dào

霍十九心内的郁结。霍十九是个很重视家庭的人,否则这样好的一个宅院,也不会容忍霍大栓将之变成农庄。在外头让人闻风丧胆,可使小儿止哭的霍指挥使,若非珍惜家人,也不会允许自己的手足当面对他不恭不敬。且今日发生这样的事,霍十九表现出的关心和忧虑并非假的。

霍十九,总归还是个很顾家的男人。

蒋妩抚着隆起的小腹,很是满足的看着霍十九,突然,她感觉到小腹处被什么撞了一下,并不很重,却因为来的突然,让蒋妩禁不住吸了口气。

“怎么了!”霍十九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要去看霍廿一,听到蒋妩惊喘,吓得脸色煞白,赤足下地到她身旁。

蒋妩摸着肚子,又感觉到一下轻微的震动,张口结舌的道:“阿英,我好像,好像感觉他在动!”

霍十九先是一愣,随即俯身以耳贴着她腹部隆起处,当真听到了一些动静,甚至感觉到了轻微动作。这些日他也是恶补过许多千金科的书籍,立即欢喜的坐在蒋妩身畔,拉着她的手道:“莫怕。你如今已快五个月了。胎动也是正常的。这说明咱们儿子健康,说不得这会子他正在伸展拳脚呢。”

蒋妩虽未经lì

过,到底也是有些常识的,见霍十九如老妈子一般安抚她,不免觉得好笑,又觉得腹中的小机灵又动了动,她不免觉得有趣起来,脸上满是稚气又满足的笑容。竟然跟孩子说起话来。

听着她放软了声音的温柔话语,看着她俏丽红润的面庞,见她英气凛凛的眉目此即已被母性特有的温柔软化,霍十九方才因霍廿一之事升起的一些惆怅也都化解了。

他便脱了袜子上榻,侧卧在她身旁,与她一同和孩子说话,直到蒋妩疲累睡下了,他才体贴的为她盖好被褥,披了件袄子举灯去外间他的书桌。

公事繁忙,他尤其锦州和宁远处的事宜当真操不完的心。他断然不可松懈,许是他有名声在外。如今才刚做了锦宁侯,当地知府之位还空缺,当地那些富商和有一些有头脸的人家都存了巴结之意,有许多送了贿赂来的。他都照单全收。

此刻他手中的是一份他封地辖内所有富贾名流的名单,他在所有已送过贿赂的人名字后头都做了记号,往下却看到一个特别的人。

“锦州首富杨氏,闺名曦,碧玉年华,未曾婚配,系富贾唐万元外孙女。”

霍十九有些诧异,想不到锦州首富是个碧玉年华的女子,而且她是没有行贿的。她外公唐万元倒是破费了不少,他也都记得呢。

更让霍十九奇怪的是一个姑娘家成了锦州首富,难道她没有父母?

霍十九将册子翻页,又继xù

下面的工作。

蒋妩一夜好眠,次日依旧睡到自然醒,去看过了唐氏和蒋娇,又去给赵氏和霍大栓请安。

霍大栓已经去了猪圈。赵氏见她来了,连忙吩咐人扶着坐下,婆媳二人又嬉笑着说了许多体己话。

不多时,霍初六和霍廿一也来了。

霍初六依旧是开朗的很,见了蒋妩十分亲热的挨着她坐下说笑。

霍廿一给赵氏问了安,却不似往常那般转身就走。而是寻了个角落处坐下想心事,间或看蒋妩一眼。

蒋妩自然知dào

霍廿一的意思,只是这会子也不方便说话。而且她也不知dào

该怎么跟霍廿一说,难道告sù

他她爹已经将蒋嫣关了禁闭,还去宫里告状求皇上旨意了?

“这个马蹄糕你不是说爱吃么?那就多吃点。”唐氏将婢子刚端上来的点心送到蒋妩手边。

蒋妩笑着接了,就道:“多谢娘,你看我这些日都吃胖了。”

“胖点好,胖点孩子才健康,你生产时才有力qì

。”

当着未出阁的小姑子和未曾娶妻的小叔面前说起这些,蒋妩是觉得有些尴尬的,便转移了话题:“也快到年关了,娘有什么安排?”

“嗨,还能怎么安排?咱们家里原本怎么过就还怎么过,你爹说了,那些阿英的干儿子干孙子的少不得来凑热闹,到时候还要将人一并打出去,我听了就有气。”

蒋妩闻言爽朗笑了,霍大栓的确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正说着话,却听见外头婢子高声道:“太夫人,侯爷回来了。”

随即夹竹的福寿不断纹暖帘被小丫头挑起,披着件银灰色灰鼠毛领子大氅的霍十九缓步进来。

蒋妩礼节性的站起身,却被赵氏扶着坐下:“你坐你的,不必那么拘泥于规矩,阿英疼你还来不及,咱家不讲究那么些。”

霍初六却是快乐的跑到霍十九跟前:“大哥,你回来啦?今儿怎么回来这样早。”

霍十九对霍初六微笑。

他平日对外人是极少给好脸的,素来一副矜贵高不可攀的模样,就如同蒋妩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倨傲。

如今对家人却不吝啬笑容,看了看霍初六身上湖蓝色的对襟袄子,道:“你穿这个颜色的衣裳好,我才带回来几匹缎子,都是皇上赏的,里头好像就有这样颜色的,你回头跟你嫂子要去。”

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闻言当即嬉笑着搂着霍十九的手臂摇晃:“多谢大哥!”回头对蒋妩吐舌头。

赵氏见状摇头,女儿也忒不见外了些,他们家的孩子亲厚,初六又是男孩子性格,对霍十九这个长兄从小就崇拜,这会子人家说给料子让找嫂子去要,她就大咧咧的表示喜欢,也不怕人家不乐意。

赵氏就看了看蒋妩,却见蒋妩满脸满眼的笑意,是真的在开怀。

赵氏也就释然的笑了,也暗笑自己想得太多。他们家如今是真的和谐,旁人家那些婆媳姑嫂之间的斗争,全然不见一丝影儿,她将蒋妩当做自己家的女孩儿,蒋妩也当真是个值得心疼的。

一家人就坐下来说闲话,难得霍十九这么早散衙回来,赵氏自然喜欢的紧,吩咐下去预备一桌好饭,要霍十九中午留下用饭。

期间,霍廿一一直如坐针毡,不怎么说话,几次看着蒋妩欲言又止。

蒋妩自然发觉他的焦急,也想找机会与她说说蒋嫣现在的情况,奈何这个场合,他们二人也不好单独出去。这样一熬,就到了午饭时间。

霍大栓从外头回来,见全家人都在,自然喜欢。

午膳十分去请唐氏来,不料才刚蒋娇饿了,他们就先吩咐小厨房先预备了饭菜吃好了,唐氏有些过意不去,还特地吩咐现在伺候她的婢女来与赵氏说明。

霍十九见桌上有唐氏爱吃的几样菜,还特地吩咐人装了食盒送去。

霍大栓对霍十九此举很是满yì

,今儿个又高兴,还让人拿了烧刀子来自个儿自斟自酌。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之际,霍十九的长随四喜突然到了门口,撩起帘子探头探脑。

霍十九见了,撂箸问:“什么事?”

“回侯爷,外头来人送信,是给夫人的。”

给蒋妩?

众人都十分惊奇。

四喜快步到了跟前,将一封信双手呈给蒋妩。

蒋妩接过信,却见信封上的字迹很眼熟,是蒋晨风的字迹。拆来一目十行的看过,蒋妩大惊失色,险些忘了自己是有孕的人,就要起身。

还是霍十九眼疾手快将她拦腰搂住,道:“莫焦急,什么事儿就这样了?”

霍十九拿过信来,在霍廿一焦急的注视下细细的看了一遍,上面内容简短,大致说的是蒋学文已经于薛家定下了,要将蒋嫣卖给薛华灿做妾,今日下午薛华灿家人就要抬买妾的金资来,明儿就将人抬去。现在蒋嫣还不知dào

消息,可不能确定下午她知dào

后会如何。

在此信的结尾处,蒋晨风还写了一段话:“我原赞同父亲做法,不愿长姐明珠暗投,想父亲定会为她寻得良人。不料父亲竟觉长姐与人私相授受已是不贞,且年龄已大,又在霍家小住过一些时日,外头人不知如何评价,这样女子只能为人妾。我与父亲争论无果,父亲一意孤行,我别无他法,才来信告知,盼望三妹万万想得办法,否则长姐性命休矣。”

蒋妩已气的脸色煞白,若是在自己的院中,她就是骂娘也无所谓,可如今是在公婆面前,她又不好发作。

霍十九看罢了信,随手就递给霍廿一。

霍廿一几乎是焦急的抢了过去。

看过之后,霍廿一做了蒋妩想做的事:拍案而起。

“糊涂,糊涂!他们难道就不考lǜ

嫣儿的感受!这是要将人逼死啊!”

赵氏与霍大栓一头雾水,霍大栓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也见不得小儿子如此放肆,沉下脸来斥责:“混账,你嫂子还在这里,你吆喝个屁,吓着你侄儿老子窝心脚飞你猪圈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明抢

“爹!”霍廿一急的面红耳赤,脱口道:“你还有心思管我,你小儿媳妇都要被卖去当妾了!”

“啊?”这下子轮到霍大栓与赵氏傻眼,“什么小儿媳妇?”

霍廿一也顾不得许多,当即直言道:“我与蒋大姑娘情投意合,可是蒋大人说什么都不同意她进咱们家的门儿,还说要将她卖给薛家的公子薛华灿做妾。蒋大姑娘是京都闻名的才女,如今沦落到如此境地,到底是我害了她……”说着跌坐在圈椅上,仿若被人掏空了灵魂一样失去力qì



霍大栓还在消化着霍廿一的话。赵氏略想想,已经想通了。其实前一段日子蒋嫣在霍府小住时,她就已经觉得那姑娘不错,人虽不如蒋妩美艳,却是端静闲淑,蕙质兰心,又识大体,举止谈吐文雅到让她觉得自惭形秽。那样的书香门第的小姐,能看上她家阿明?

蒋妩这会子却已经平静下来。冷笑了一声:“那薛华灿就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当初我爹在诏狱,我们求助无门的时候他还登门来大言不惭,要我们姐妹都给她做妾,他来保护我们周全,这会子我嫁给阿英,他居然还敢贼心不死?!当初他在外头造谣,我就该一脚踢废了他了事,免得他在去祸害别家姑娘!”

“大嫂……”霍初六闻言吞了口口水,好彪悍的嫂子……

提起当初这件事,罪魁祸首不就是霍十九么。霍大栓心情一瞬变的很差,狠狠的瞪了霍十九一眼。

蒋妩已看向霍廿一:“阿明放心。嫂子给你想办法!这事儿涉及到你与我长姐一辈子的幸福。我就是抢也要将人给你抢来!”大不了宰了薛华灿那混蛋!

霍十九眼观鼻鼻观口。却扶着蒋妩道:“夫人稍安勿躁,既然是大姨姐的喜事,岳父大人心意已决,我们做小辈的也只有恭贺的道理罢了。”

蒋妩闻言一愣,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笑容温和,说出的话对霍廿一来说却是极为冷酷的:“我这就吩咐下去,预备厚厚的一份礼,给大姨姐做添妆。也不至叫夫人在岳父大人面前跌了体面。更不叫你们父女之间再起间隙。”

霍十九的话,着实等于一盆凉水兜头浇在霍廿一身上。

是啊,大嫂是霍家媳妇,但也是蒋御史的女儿,他凭什么就认定大嫂一定要帮着他去斗自己的亲爹,人家父女关系凭什么要为了个外人毁了?再说,大嫂当初嫁进霍家时,其中内幕细节不可为外人道,她嫁给大哥是委屈之极的,他凭什么就认为她一定会希望嫣儿也嫁给霍家男子。

霍廿一仿佛被抽了骨头。一瞬瘫软在椅子上。

霍十九拿了公筷,给蒋妩布菜。“吃啊,你不是爱吃这个吗。”

蒋妩若有所思的举箸吃饭。

餐桌上的热闹气氛荡然无存。

饭毕,蒋妩回到卧房,霍十九果然去带人张罗起贺礼添妆来。

霍大栓和赵氏都很无奈,将霍廿一叫到屋里来训话。

霍大栓道:“你大哥做的也没错,人家蒋大人虽然不是官儿了,但是声望犹在,你说人家是那样的门第,咱们家又是这般,人家哪里会甘心再嫁过来一个女儿?你呀,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赵氏惋惜的摇头:“到底是咱们对不住蒋大姑娘,若非有此一事,恐怕蒋大人也不会急的将人卖了给人做妾。”

霍廿一心痛的道:“她那般才情,做皇后都绰绰有余,如今沦为人妾室,恐怕她也活不成了。到底是我无能,害了她……她若有个万一,我也……”

话没说完,霍大栓大巴掌已经赏了过来,打的霍廿一一个趔趄,脸上瞬间肿起一朵花儿。

“你个混账王八犊子,这会子你跑这儿跟你爹你娘面前来说这些话,当初你咋不知好生掂掂自己的分量!你害了人家不说,这会儿不知想辙去,到要死要活起来,你也算个爷们儿!老子还不如打死你,就当没生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呢!”霍大栓骂着,扬手又要打。

赵氏忙推着霍廿一出去,拦着霍大栓道:“当家的,你能不能别裹乱……”

霍廿一出了门,听着屋里赵氏劝说霍大栓的那些话,眼泪禁不住涌了上来。

怎么办,他已经不知dào

他该怎么办了。那么好的嫣儿,就要沦为人的妾室。要知dào

妾通买卖,薛华灿那样的公子哥儿,保不齐还记恨之前“裸|奔”一事,到不知dào

要怎么折磨蒋嫣,玩够了就送人卖人也都有可能。

蒋大人那样一个清官,为什么不肯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蒋嫣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啊!难道被所谓的“污染了贞洁名声”,这女儿就可以随意舍弃吗?

正胡思乱想时,突见霍十九快步而来,见了他,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泪痕,道:“我正要去蒋家送贺礼,你与蒋大姑娘毕竟相好一场,也一同来吧,也算咱们家多出了一个人去。”

霍廿一猛然抬头,望着霍十九时眼中仿若点燃了火焰,似要将霍十九拽进来一同燃烧似的。

在孩子心目中,父亲是座山。可在他的心中,大哥才是他的大山。只是世事无常,他想不到他心目中的大山会有轰然倒下的一天,想不到崇拜的人,如今变作这幅样子。

他压根也没有指望霍十九会帮忙,但也没有想到霍十九为了讨好他的岳丈老泰山这样主动,还拉着他一同去。

罢了,他不也正愁想要见蒋嫣一面而无法么。跟着霍十九去,也正好。

他必须要劝说蒋嫣,就算为妾,也要好好保全自己,要等他功成名就来救她于水火。就算她做过别人的妾室,他也不会介yì

,一样要迎她做妻子。

霍廿一吸了口气,点头道:“好。”

谁料想原本很平静的情绪,到了门外一见门口那红彤彤的长龙队伍时,一下子又点了火。

霍十九笑着道:“时间仓促,我只准bèi

了六十抬的添妆。不过呢,咱们霍家出马可不能输了人场。我的那些义子干儿都已经赶来,还有我的手下也已经部署好了。”他翻身上马,曹玉也策马跟在他身旁。

霍十九见霍廿一还杵着不懂,道:“廿一,上马啊。”

霍廿一攥紧了拳头,在心里反复告sù

自己,“这个贪官奸臣是他哥,他可以将来功成名就之后为民除害,却不能罔顾亲情现在就宰了他……”

也不知霍十九怎么想的,那送贺礼的队伍极尽张扬的离开了霍家,绕城往名师坊帽檐胡同去,一路上有锦衣卫护送,场面甚是壮观。

越是接近帽檐胡同,霍廿一的心就越是纠紧。他在心中演练的一遍遍要对蒋嫣说的话,这会子却好像都忘的一干二净,脑子里就只剩下蒋嫣的音容笑貌。

他甚至想,如果蒋嫣想不开,他该怎么办。

如此纠结着,队伍就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帽檐胡同。

让霍廿一回过神来的,是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他茫然抬头看向蒋家院落,只见一小厮堵在门前,扯着嗓子也压不过鞭炮声,急的跳脚,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大小姐如今正在谈婚事,都说了老爷没空见客!”

这时鞭炮声缓缓停了。

霍十九从怀中掏出一页香箋,上头飞扬的字迹写的简单直白,他看了之后忍俊不禁,随手交给马前跟随的一名千户

那人是个粗嗓门,咳嗽了一声,以震山响的声音高声道:“听着,我们是霍家下聘的队伍!我们霍家二少爷看上了蒋家大姑娘,今儿个下聘,明儿个头晌就来迎亲!欢迎各路宾客明儿来霍家吃喜酒哇!”

这么一喊,蒋家门前倏然寂静。门前拦路的小厮已经目瞪口呆,喃喃道:“不对啊,薛家才来送了买妾的金资……怎么,怎么又来……”

霍十九一挥手。

随从上前扒拉开小厮,就将六十抬的聘礼呼啦啦往院里抬。

下聘来的都是锦衣卫,哪里就是人阻拦的住的,不一会蒋家院里都堆不下了,还沿着街摆了两行。

听到动静的蒋学文已在蒋晨风和薛大人、薛华灿的陪同下出了院子。

霍十九依旧端坐马上,剑眉微挑,秀丽眸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随意对蒋学文拱手:“岳父大人。”

不等蒋学文破口大骂,霍十九就已冷淡看向薛大人身后的薛华灿,慢条斯理文质彬彬的道:“我们明儿个巳正来迎亲,欢迎薛大人以及薛公子前来凑个热闹。”

点明了时间,无异于给要买妾的薛家下战书。

这已经不单单是霍家和薛家、蒋家的斗争。更是清流与奸臣之间的斗争了。

围观的许多百姓有听信儿前来的,都开始七嘴八舌的骂起了“霍英狗贼”“强抢民女不成”“没天理没王法,霍英狗贼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可霍十九却似听不见,还冲着已经呆愣住的霍廿一淡淡一笑。回头吩咐道:“回去吧。”

下聘的队伍,连同锦衣卫和霍十九的那些义子们,就人潮汹涌的离开了帽檐胡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追打

队伍护送了霍十九两条街,他就吩咐手下以及义子们回去了。那些义子干儿平日想巴结都没机会,今日好容易得了个表现的机会,自然是欢喜不已,临去前还都在霍十九马前齐齐行礼,口称:“干爹安康,儿子们告退了,明日定去参加叔叔的婚礼。”

听闻“叔叔”二字,看着那些“干儿子”中不乏六七十岁的老头子,霍廿一脸上涨的通红。

若搁在平日里,他是可以拉的下脸去鄙夷的,可今日这些人却帮衬了他,成功的做了声势,给蒋家下了聘礼。

思及此,霍廿一看向霍十九。他今日行为跋扈的很,也是他平日所不喜,且定会激发他将来功成名就光明正大的扳倒这个奸臣的斗智,然而今日,正是他大哥的跋扈和果决,成功的给他与蒋嫣留下了一线希望。

霍十九似察觉霍廿一的注视,回过头询问的看他。

霍廿一像被烫了似的别开眼,心中百般滋味。今日霍十九为了帮他担了骂名,他十分过意不去,又不知如何开口道谢。

毕竟对于这个兄长,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霍十九却不在意,一路想起方才看到那张香箋上的内容,就觉得好笑。蒋妩果真是与他心有灵犀的,他们都没商量,只在他临出门时听雨急忙赶来送了他那个。果真就派上用场了。

他原本不乏出口成章的本事,可现在想来,蒋妩写的那样直白粗狂的话才更加符合他的身份和场合。且能让围观的那些平头百姓都听得懂。

他就是要明目张胆的给他弟弟将心爱的女人抢过来。若是说什么四六骈文。老百姓都听不懂,还叫什么明目张胆。

回去他一定要好好犒劳他家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好妩儿。

兄弟二人一个纠结一个喜悦,不一会儿就回了霍府。

才刚翻身下马进了大门,却见霍大栓穿了件土黄色的棉袄,腰上搭着深灰色的带子,后腰杆子上插着个烟袋锅子,手中还拎着镐头,正大马金刀的立在院落当中。那魁伟的身形和怒目圆睁的气势,着实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

霍十九和霍廿一同时止步,步调一致的行礼:“爹。”

随后一同直起身,异口同声道:“您怎么在这儿。”话音方落,兄弟俩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霍大栓板着脸哼了一声,挥舞着镐头就冲了上来:“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叫你们不学好,老子砸死你们!”

“爹,您作什么!”

霍十九和霍廿一惊呼着一左一右闪开。

霍大栓就追着霍廿一抡镐头:“你这个兔崽子,跟你哥不学点好的。专门学这些邪门歪道,连抢亲你都学会了!你哥是土匪你也是土匪吗!你哥还是进士呢你咋不是!”

“爹。你冤枉我了,是我哥带我去的!”霍廿一抱头鼠窜。

霍大栓一听,镐头立马又对准霍十九:“你也不是啥好东西!连你亲老丈人都敢欺负了你还是不是个人了!你给我站住!臭小子!站住!”

霍十九又不傻,难道站在原地等霍大栓的镐头敲在他脑袋上?

他也就一边解释着一边躲。

如此,霍大栓一会儿追霍十九,一会追霍廿一,这俩小子就似两尾灵活的鱼一样滑不留手,好在他老当益壮身子骨坚朗,追的倒也不累。

冰松和听雨扶着蒋妩,霍初六扶着赵氏,远远的站在廊下看着玩“老鹰捉小鸡”的父子三人,都是笑容满面。

赵氏道:“他们兄弟小时候就这样,一起闯了祸,回家要挨揍也一起跑给你爹追,他们那时候小,哪里知dào

什么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了晚上还不是要回家吃饭睡觉,开始你爹气急了就罚他们跪祠堂,可他们一点不害pà

,你爹就想出个损招,让他们去跪猪圈。阿英那个人啊,最爱干净了。跪猪圈果然是管用的。阿明也学他哥,也爱干净,所以后来他们闯祸也就少了。”

说到此处,赵氏握住蒋妩的手:“妩姐儿,多亏了有你,咱们家多久没这么热闹过娘都记不清了,

我还以为他们爷们、兄弟会一直那么僵下去,谁知dào

自打你来了之后,一切都在变好。”

蒋妩应对危险的能力是一流,卧底刺探也擅长,可就是面对人真心相对时会百般觉得不自在,红着脸道:“娘就知dào

偏疼我,我哪里有做什么。”

“傻孩子,你就是这样才惹人疼啊,你为咱们霍家做了这么多事,不但救了我和你爹的性命,还为阿英背负骂名,孕育子嗣,如今还要为了你小叔背叛你父亲,娘都不知该怎么……”赵氏说到此处已经哽咽。

蒋妩手忙脚乱的为赵氏拭泪:“娘说这些外道话做什么,都是一家人,无须如此的。娘对我也一直视如己出,我都知dào

的。”

“好孩子,真如你爹说的,阿英能有你这样的媳妇,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蒋妩脸上更红了,怕赵氏再接着夸奖下去更叫她不自在,忙转移了话题:“娘,明儿就是阿明的好日子,咱们还是张罗起来,先去预备一下,这事儿来的也突然,我库房里还有好多珍玩可以拿出来摆一摆充场面,还有红绸和红段我也有好几匹。至于喜服,才刚给我家里送去的新娘喜服是阿英临时找来的,阿明的要先做也来不及,不如先去成衣铺看看。实在不成的话就先用阿英的那身可好?”

经蒋妩提醒,赵氏才想起还有要紧事要办,连连点头,道:“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和初六去张罗,你快去歇着,身子重不宜久站。”

“是。”

蒋妩目送赵氏与霍初六离开,又看了看前院,却见霍大栓父子三人已经没在玩“老鹰捉小鸡”,而是三人都蹲地上气喘吁吁各居一方。蒋妩莞尔一笑,也不打扰,就去了唐氏的院落。

比起外头的热闹,唐氏所居的客院就显得华丽又冷清。进门时,唐氏正在教蒋娇盘针。一见她来,二人都起了身。

蒋娇好奇的看着蒋妩的肚子,笑道:“三姐姐,你好点了吗?”

看来是先前孕吐将蒋娇吓坏了。

蒋妩搀扶唐氏坐下,又拉着蒋娇与自己并坐,笑道:“我都好了,又不是泥塑纸糊的,哪里那么娇贵。”略想了想,道:“娇姐儿,我有话想与娘说,你先自己去写字好不好?”

蒋娇好奇的眨眼,虽不情愿,依旧乖巧的点头,去了侧间,听雨和冰松便去服侍她练大字。

蒋妩这才低声与唐氏道:“娘,长姐的事你听说了吧。”

唐氏眉宇间略见疲态,点了点头,唇角翕动欲言又止。

蒋妩笑道:“娘,霍明是个可造之材,将来必定有大作为的,且他对我长姐十分喜欢不是假的,长姐嫁给他定会幸福,还有,我公公婆婆是什么样儿的人您也知dào

的,他们待我视如己出,对长姐也会一样,将来我们姐妹做了妯娌,不必天涯两隔,也不必彼此牵肠挂肚,每天能够同侍公婆,同桌吃饭,多好。”

“妩姐儿。对不住。”唐氏叹息道:“你说的都对,我都料想到的,其实也是希望促成他们的好事的,是以发xiàn

他们二人有联络,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怕你觉得难堪,又怕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就没告sù

你。想不到今日事发就是个大的。”

唐氏面色变了变,似是又愤nù

转为灰心,有气无力的道:“才刚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想不到你爹为了他自个儿的体面,竟连女儿的终身幸福都能不顾。实在太可恶。”

“娘,您也别与爹怄气了。”蒋妩宽慰唐氏:“爹的性子就是那样,况且在他眼里,我们这仨姑娘也不当什么的,只要我二哥哥还是入得眼的就可以了。是以他才能为了名声脸面要将长姐卖人做妾。您与爹过了这么些年的日子,其实也早知dào

他的性子吧。”

“早知dào

,却也想不到他能真的狠下心来。”唐氏眼中有泪,不愿意在女儿面前示弱,垂头平静了许久,才道:“好在阿英是有情谊的。我才刚听说你们是打算将嫣姐儿抢过来?这样也好。只要结果是好的,不过一个仪式罢了,也不必要太过追究。”

“娘能这么想,我与阿英也就放心了。”蒋妩其实是担心唐氏觉得蒋嫣被抢来心怀芥蒂。

唐氏莞尔:“傻丫头,嫣姐儿是我的女儿,你也是我的女儿,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将来你们能在一处,免去妯娌之间的勾心斗角,彼此间又能有个照应,且霍二爷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霍老太爷和太夫人也都厚道,我又有什么可求的呢?我可不像你爹,满口仁义道德,觉得嫁女儿来霍家丢人。若真丢人,当初他怎么还让你……”话音一顿,唐氏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起身道:“娘去帮衬亲家张罗一下,你也快回去歇着吧。别太劳累,这胎才稳下来呢。”

蒋妩笑着起身:“知dào

了,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贴心

有赵氏与唐氏的操持,又有霍初六的帮衬,加之霍十九冷着脸往前厅主位那么一坐,下人们连抱怨都不敢有一句,手上动作极为利索的开始铺陈开来,布置喜堂的,发帖子邀请宾客的,雇请喜乐吹打班子的,场面虽忙,却不乱。

蒋妩回了卧房,却是如何都睡不着,披了件袄子在地上溜达了十来圈儿。

听雨和冰松起初以为蒋妩是在遵医嘱多走动,可后来见她走个不停,面上又看不出喜怒来,便知情况不对。

听雨推了推冰松,给她递了个眼神儿。

冰松会意,上前来扶着蒋妩道:“夫人,您走的差不多了,休息片刻吧。”

蒋妩这才回过神,在临窗的暖炕坐下。

冰松试探的问:“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大姑娘的事儿你不赞同?”

听雨其实也是这样猜想的,因为对于蒋家那样的清流来说,两个女儿都嫁给霍家对外传扬开来是好说不好听。

蒋妩却摇头,道:“长姐的事我是赞同的。我只是担心……”后头的话,蒋妩没有说出口。

她太了解蒋学文的个性了。

蒋学文虽然有些思想迂腐又固执,可是并非愚笨,今日霍家之人大张旗鼓的在薛家人面前立了威,明儿薛家未必就敢去抬妾,若是去了,也未必就能打得过锦衣卫,若正常来瞧,蒋嫣必定会进霍家门。

可是蒋学文却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儿,他自己有在金銮殿上一头碰死的胆量,也有为了保留清名将子女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

蒋学文必定已经认定了蒋嫣必定会嫁入霍家。

若是此时蒋嫣殒命。起码对外能博个蒋御史教女有方。且蒋家女儿浑身傲骨的美名。还能借由此事宣扬霍十九的不好——大奸臣又逼死一个好人。

蒋妩越想,越觉得这样的事蒋学文办的出来。她就越觉得心底里背脊上都冒凉气。

手抚着隆起的腹部,无奈的蹙眉,她若没有身孕,此刻定然飞奔回去保护蒋嫣的安全,可是她已经快五个月了,虽然胎像日渐稳固,到底不能再那样剧烈运动。

听雨和冰松见蒋妩愁眉不展。都噤若寒蝉。

蒋妩犹豫着道:“听雨,你去请侯爷回来一趟。”

谁知话音方落,隔着夹竹暖帘却传来曹玉轻声细气极为有礼的声音:“夫人。”

蒋妩一愣,扶着腰起身:“墨染,进来吧。”

放行至外间,就见暖帘撩起,曹玉现行进来,却是做请的手势。随后进来的是披了件男式大氅的蒋嫣。

“长姐!”

“妩儿!”

蒋嫣泪流满面的冲向蒋妩,不敢碰蒋妩的肚子,就抓住她的双手。

蒋妩欢喜的望着曹玉。

曹玉笑道:“爷说夫人必定担忧蒋大姑娘的安危。就吩咐我去将人悄无声息的带出来,等明日时辰差不多时再将人送去。夫人大可放心。直到蒋大姑娘进咱们家门儿之前,我都会暗中保护,决不让姑娘有事。”

方才还在挂心的事,没等担忧几时,却已经被霍十九未卜先知的解决了。除了他行事谨慎之外,哪里能说他不是为了她?

蒋妩笑着对曹玉道谢。

曹玉连连摇头,腼腆的道:“保护夫人与爷是我的指责,我先告退了。”就拱手退了下去。举止文雅敦儒,哪里有半分先前在沙场上杀敌时的煞气?

蒋妩这才得以观察蒋嫣,见她脸色不大好,眼睛也哭肿成了两个桃子,当即心疼的要落泪。蒋嫣却道:“妩儿不必哭,姐姐都不哭,你哭什么?你该为我高兴才是。我如今也看透了,爹那样……我虽然理解,却不能原谅,也难怪娘当初走的时候连头的不回,想来夫妻这么多年,娘要比咱们还要了解爹。我原本不信,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一向对咱们疼爱的爹?可是如今我却看透了。在他心目中,咱们永远是最末位的。我已经心寒了,不做他想了。”

蒋妩也很矛盾。蒋学文的所作所为,着实不讨喜。也太过自私了一些。

蒋嫣与蒋妩说了许多体己话,就吩咐人将蒋嫣送去客院唐氏处,还嘱咐蒋嫣:“你来的事除了娘和四妹妹,别叫旁人知dào

,尤其阿明他们,免得叫他们以为咱爹……对你我的名声也不好。”

蒋嫣冰雪聪明,自然明白蒋妩的意思,连连点头道是。

唐氏和蒋娇见了蒋嫣,自然一番询问,蒋嫣不好细说,只道暂且回来,明日还要回去的。蒋娇不明所以,可唐氏是最了解蒋学文的,当即就明白了意思,眼中含着泪嘱咐蒋娇千万不可外传,唬的蒋娇也跟着落泪,连连点头,道明儿都不出去看婚礼了。

多亏霍十九考lǜ

的周到,蒋妩睡了一夜的好觉。

次日清早睡到辰时初刻才起身,见听雨不在跟前,奇怪的问起冰松。

冰松笑道:“侯爷说听雨善于上妆梳头,如今事情紧急,也不好照着原本的规矩来,就让亲家夫人充当全福人去给大姑娘开脸上头,让听雨去服侍梳妆打扮。待会儿一切都预备好了,再瞧瞧时机将人送去。”

蒋妩莞尔,笑意直达眼底:“你们侯爷做事是最谨慎有分寸的。”

“夸我为何不当面夸。”

蒋妩话音方落,就见暖帘一挑,霍十九笑着进了门。他一夜未合眼,如今虽然有些憔悴,下巴上也起了胡茬,可依旧不减俊美风姿。

蒋妩笑道:“你这不是听到了?”

霍十九恍然:“你难道是知dào

我在外头听你说话,才故yì

夸我?”

“我可没那么无聊。”

蒋妩起身,服侍霍十九洗脸剃须,又选了身喜庆点的外袍给他穿。

霍十九却摇头,道:“今日穿官服。待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呢。如今大姨姐被咱们接来,岳父大人那里都预备好了砒霜却找不到女儿,眼瞧着薛家和咱们家都要去抬人,恐怕已经急疯了。”

砒霜!

蒋妩心头一跳,脸色煞白的抬起头看着霍十九,眼中逐渐聚集水雾:“我爹他真的……”

霍十九颔首:“曹玉不会说谎话。因为这个,二舅爷还与岳父大人大吵了起来。曹玉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将人偷偷带走的。”

蒋妩手脚冰凉的依靠在霍十九身上,她很难想象,若是霍十九吩咐的人晚一步去,蒋嫣又会如何,她支持蒋嫣与霍廿一的婚事好爽的抢亲计划,就会害死她最爱的长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敬茶

蒋妩是个性子刚强又生性豁达的人,曾经受那么重的伤都未见得落一滴泪,天大的事到了她眼中仿若都能够化解开来,如此一来,她此时少有的羸弱就格外让霍十九心疼。

扶着蒋妩的腰,霍十九道:“妩儿别胡思乱想,你看大姨姐现在不也没事么?岳父大人是恨毒了我才会那样做法的。估计回头也会后悔。虎毒不食子,岳父大人心里不会成心的要自己女儿的命。别难过,你想想腹中的孩子,别伤了他。”

蒋妩闻言点头,深吸了口气平复波动的情绪,再抬头,有些腼腆的望着霍十九:“也不知为何,自打有了身子之后就格外的情绪化。”

“我知dào

,娘背地里没少嘱咐我,叫我一定要万事顺着你的意,千万别与你抬杠,免得气到你,有了身孕的妇人的确是会情绪化的。”霍十九说到此处撇了撇嘴,“你瞧,爹娘现在都向着你,大姨姐也快成你的弟妹了,往后全家还不都是你的天下?我就愈发没有地位了。”

一番话说的蒋妩心里甜蜜,戳着霍十九的肩膀道:“你说的是呀,不论你在外头多跋扈,回到家里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我现在可是两个人,你若是敢伤我,我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叫你永远都找不到。”

虽知dào

蒋妩是在开玩笑,可霍十九却知dào

她的确是有这个能耐的,远的不说,现今金国皇位上坐着那位可是一直惦记她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怀里带:“浑说。我哪里会那样!”

蒋妩嘻嘻笑着。靠着霍十九的肩膀道:“好了。我也不过是说句玩话。你待会儿要随阿明去迎亲吧?还不快些去预备?”

“这就去,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霍十九张开手臂,让冰松服侍更衣。

蒋妩在临窗铺设厚实弹墨坐褥的暖炕坐下,笑道:“你办事有分寸,比我见多识广的多了,我放心的很,再没什么需yào

嘱咐的了。只有一样,你自己得保护自己。”

霍十九惯于宠辱不惊。不过夸奖的话从他心爱的女子口中说出,也还是让他觉得通体舒畅。仿佛一夜没睡的疲惫感都轻松了许多。

整理妥当的霍十九穿上飞鱼服,斜跨绣春刀,又是从前那个高不可攀矜贵的贵族。

蒋妩目送他快步离开,这才回了屋里歇下,吩咐冰松去看看蒋嫣预备的如何了。

不多时候冰松和听雨一同回来,说是曹玉已带梳妆妥当的蒋嫣乘车离开了。蒋妩才终于放心,便斜躺着等着吉时。

霍家再度迎亲,排场虽不如霍十九娶亲,可依旧是热闹非凡。迎亲的队伍披红挂彩。两旁有身着官府的锦衣卫沿途维持秩序。霍十九端坐马上,竟然比骑着白马戴着红花着新郎服的霍廿一气派还要足。引得一路上百姓围观的不知凡几。其中也不乏对霍十九指指点点的。还有人低声骂霍十九又残害忠良之后,要为他兄弟抢蒋家才女来做老婆,还有人甚至说当初霍十九没抢到蒋大姑娘,这会子谁知兄弟俩安了什么龌龊心思。

那些议论和喜乐一同传入霍廿一耳畔,他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最后想要娶到蒋嫣的渴望战胜了一切。而且此番,他也的确是该多谢他的奸臣大哥。若非他如此泰然自若的背负了骂名,他与蒋嫣恐怕今日就会天人永隔。

如此胡思乱想,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似乎很久,也似乎就是一瞬,队伍来至于帽檐胡同。

围观的百姓有许多。可是蒋家的院落却十分冷清。

霍廿一毕竟没经lì

过,询问的看向霍十九,叫了一声:“大哥。”

霍十九挑眉,懒洋洋的望着霍廿一。

霍廿一咳嗽了一声,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霍十九依旧端坐马上,看了看蒋家院落,对身旁随从道:“去看看,薛家抬妾的人来了不曾。”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一队大约五十多人,手持棍棒,从胡同的另一端迎面而来,正与霍家迎亲的队伍走了个对面。

薛俊带领手下,高声呵道:“是我们先送的买妾金资,锦宁侯不能不讲道理!”

霍十九哈哈大笑:“看来薛公子是裸|奔还没裸舒坦!”

薛俊脸上腾的烧起了一把火。

他诺诺不成言之际,霍十九已是脸色一变,声音不见得多大,却是字字掷地有声。

“我看薛公子是温室里呆的太久,不知dào

外面的行市了。你且去打听打听,我霍英要的东西谁敢抢,我霍英要做的事谁敢拦!”

“你,你不讲道理!”

“道理是对强者讲的,对你,不必了。”霍十九轻蔑

哼了一声,挥手示意。

锦衣卫合身就往前冲。

薛俊哇哇大叫:“你做什么,你这是要抢婚!”

这会子也不必霍十九说话,下头那些义子干儿就已开始说起风凉话:“明摆着就是抢婚,你待如何?有能耐你抢过去啊!”

这时候,两方对峙已不只是霍家与薛家的对峙,更是清流与贪官奸臣之间的对峙,薛俊就算吓的苦胆差点破了,也不敢不战而退留下笑柄,左右也是手下出马,就一挥大袖,道:“你们,上!”

那五十多个家丁护院就纷纷挥舞着棍棒,喊打喊杀的往蒋家院子里冲去。

霍十九这方的锦衣卫也同时往院里冲。

两方人大打出手,蒋家小小的院落混乱非常。

闻声出来的蒋学文,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神色倦怠又掩不住愤nù

,拄着拐扶着下人的肩膀出来,站在门廊上点指着霍十九破口大骂。

霍十九却一副听不到的样子,看天看云彩看柳树叶子。就是不看蒋学文。

霍廿一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这会子早已经呆呆愣住。他也曾经在脑海中勾画自己婚礼时的场面,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婚礼竟然会是这样一场闹剧。

就在这时,却见蒋晨风将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从院子里背了出来,他们身后跟着曹玉保护着挡开要来抢夺的手。

蒋学文原本丢了女儿,一夜不成眠,这会子却见儿子将长女给背了出来,气的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你!你们!逆子!孽障!”

蒋晨风却不理会,直接将人背到了霍家迎亲的队伍前。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即将人放上红毯扶上轿子。

他仰头,先是看端坐马上身着飞鱼服气势高华的霍十九,随即又看一身新郎装扮的霍廿一。

“就是你?”

霍廿一偏身|下马:“是我。”

蒋晨风颠了颠背上的蒋嫣,抿唇道:“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希望我没有做错,没有让我长姐调入虎穴龙潭。你承诺会对我长姐好吗?”

霍廿一神色端凝,郑重的道:“我会对她如宝如珠,将她当做这一生上天给予我最珍贵的赏赐。”

“好。你是读书人,希望你一诺千金。别叫我后悔。”蒋晨风将蒋嫣放下,也不让婢子喜娘搀扶,亲自送蒋嫣到了花轿前,声音骤然哽咽:“长姐……”

红盖头下的娇颜已经梨花带雨。

“长姐,从此你就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还能与三妹妹在一起,希望你能幸福。弟弟先前有做的不道之处,可也都是因为我太关心你,一心为了你好,只想不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地步……”

蒋嫣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晨哥儿。”

蒋晨风吸了吸鼻子,道:“你去吧,既是你的决定,那往后欢喜忧愁,苦辣酸甜的路就都是你自己来走。不过相信三妹妹也会帮衬你的。至于家中,你不必担忧。我就不送你了。”

蒋嫣点头,喜帕上的长流苏晃动。高挑窈窕的身影,终于被喜娘搀扶着上了花轿。吹吹打打声音再度响起,配合着蒋家院中僵持混战的热闹场面,只一个“喧闹”难以形容的境地。

霍廿一翻身上马,冲着蒋晨风一抱拳。

迎亲的队伍便这样潇洒离开。锦衣卫也开始有秩序的撤tuì

,就剩下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家丁护院们。

蒋学文暴跳如雷,指着蒋晨风的背影大骂不孝子,骂过了蒋晨风又骂唐氏,骂蒋嫣。

蒋晨风看着花轿远去的队伍,突觉这个冬天为何这般寒冷。用手一抹脸,沾了满手湿。

而此处忧愁之际,霍家却是完全相反的热闹。平日里只看送礼排队的那些队伍就知dào

霍十九的炙手可热,如今在看到场的那些大小官员还有干儿子们的亲朋,着实是热闹非常。

婚礼进行的极为顺利。蒋妩是一直用一种奇妙、乃至于微妙的眼神在看蒋嫣的身影被送入洞房的。

她身子疲惫,早早的回去休息,睡的正熟时感觉到身旁床褥往下塌陷,就知是霍十九回来,靠近他身边,咕哝着叫:“阿英。”

“嗯。”霍十九身上已没有酒气,他怕蒋妩闻着酒味不舒服,是特地沐浴更衣还嚼了茶叶才敢上榻的。

蒋妩低声道:“一切顺利吗?”

“顺利,这会子阿明和弟妹应当也歇下了。”

“嗯,那就好。”说了两句话,蒋妩清醒了不少,翻了个身面向霍十九,搂着他的脖子啄了他嘴唇一下:“你这次做事这样出色,这是赏你的。”

霍十九原本饮酒,蒋妩娇软身躯在怀,美人媚眼如丝,又主动送上香唇,他哪里会善罢甘休?也不回答,当即含着她柔|软的红唇,由浅入深,直到二人气喘吁吁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妩儿,如今已经快五个月,应当无碍了吧?”

蒋妩原本就身上酥软,他大手还伸进她小衣中抚|摸她的腰背,直让她背脊上都起了战粟之感,气息越发不稳,斥责的话也成了软绵绵的撒娇:“你想什么呢。”

“想你。”霍十九轻柔的将她翻了个身,让她背对自己,落唇在她耳垂和颈部:“我后悔,为何那般不小心,叫你有了身孕,否则……”唇移到她香肩,霍十九缓缓掀开已经松松垮垮的小衣,大手握|住她胸口饱满,听得她一声娇|喘,才又道:“妩儿,医书上写五个月就无恙,大不了我不进去……”

如此露骨的话,竟然是平日里那个冷淡疏离高贵矜持的霍十九说出来的!

蒋妩恨不能揍他一拳,可这会子哪里还能提起力qì



一时间,霍府偌大宅院,两处洞房。

次日清早,霍十九起身之后神清气爽,倒是蒋妩有些疲惫,不过今日是新妇进门第一日,她还要去看她端庄的长姐做了新媳妇的娇俏模样呢,蒋妩梳妆打扮的时候脸上都挂着诡异的坏笑。

当看到蒋嫣穿了大红色百蝶穿花褙子,改梳妇人发髻,走起路来似乎还有些许僵硬——外人大约瞧不出,她却是看的分明,蒋妩脸上的坏笑又扩大了。

直到蒋嫣给公婆敬过茶,拜见大伯和长嫂,将喜气洋洋的五彩盖盅恭敬端到她手上,叫了一声“大嫂”时,蒋妩终于憋不住,笑场了。

蒋妩笑的花枝乱颤,怪没形象的,弄的蒋嫣全抹不开脸,娇嗔的白了蒋妩一眼。

霍大栓和赵氏也笑了起来。

蒋妩笑道:“做了十几年的妹妹,如今拖阿英的福,我也要当一回大的了。弟妹可别怪我,这感觉实在太舒坦了。”

蒋嫣面如桃花的又瞪蒋妩一眼。

还是霍廿一扶着蒋嫣坐下,才解了尴尬。

赵氏便道:“嫣姐儿是大家小姐,识文断字,又善于掌管家事,我打算将家里的对牌交给嫣姐儿,阿英,你觉得呢?”

蒋嫣闻言,立即觉得不妥。毕竟现在侯府中吃用都是霍十九的俸禄和收入,他们二房是完全依附于长房的,哪里有吃着住着人家的,他们还要管着家的?这个家若是太夫人不当,也定要蒋妩当才行。

谁知霍十九却笑着道:“娘考lǜ

的周到,内宅中事就全都听娘的安排。”

蒋嫣诧异,忐忑的看向蒋妩,眼神询问。

蒋妩安抚的对蒋嫣笑笑,对赵氏道:“娘是偏疼我,我没有身孕时也是个怕麻烦的,宁肯跟爹去地里种黄瓜挖垄沟,要么就陪娘打叶子牌,也懒得去看那些账册,我长姐……哦,是弟妹,在家时就是掌家的高手,交给她管理刚刚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名声

赵氏原本也是担忧蒋妩不答yīng

的,如今见她诚恳又毫无芥蒂的笑容,才终于放了心,还是忍不住解释道:“你身子重,娘的确是怕你劳累。”

“我知dào

的,娘。”蒋妩起身到了赵氏身边儿,握着她的手道:“一家人何必计较那么多。这家里当然是各有所长各司其职了。譬如爹,擅长种地养猪,那就种地养猪,娘擅长统领全局,那就统领全局,长姐善于理家,绝对要当家,阿明善于读书,就要读书,至于我,善于好吃懒做……”

话没说完,霍初六已经哈哈大笑:“大嫂,你也太能自贬了,我看你不是善于好吃懒做,是善于做土匪。”

说的分明是抢亲一事,当时第一个拍案放话“就是抢嫂子也要帮你把媳妇抢来”的的确是蒋妩。

蒋妩白了霍初六一眼,眼珠一转道:“初六也不小了,下一个就该为初六张罗了。我只盼呀,将来初六得个刁婆婆坏小姑,整日里欺负你,才让你知dào

今儿打趣嫂子是造孽。”

霍初六虽已不小,可也到底云英未嫁,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打趣,当即捂着脸跺脚逃了。惹得霍大栓、赵氏、霍十九兄弟和蒋家姐妹都是笑。

如此欢乐了片刻,蒋嫣就和蒋妩一同去唐氏那处请安。只留了霍大栓夫妇与霍十九兄弟在厅中。

霍大栓掏出烟袋锅子,点了一袋烟吧嗒着嘴吸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赵氏叹了口气,笑道:“阿英、阿明。都是有福气的。能得蒋家的女儿为妻。是你们的造化。也是咱们霍家的福。”

霍十九笑而不语。

霍廿一点头道是,又续道:“尤其是大嫂。我觉得自从大嫂进门之后,咱们家里的气氛就变的不一样了。好像好运会连连的来。”

“是啊。”赵氏也满足的点头。

霍大栓哼了一声,吧嗒着烟嘴含混不清的道:“现在是啥都好,差就差在老大身上。”话音刚落,就被赵氏推了一把。

好容易好起来的气氛,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十九眸中的笑意退去,又恢复平日里的云淡风轻模样。站起身来,道:“爹,娘,我也还有公事,就先去衙门了。”

霍大栓也知dào

大喜的日子不好给儿子找晦气,压着火儿哼了一声。

赵氏忙起身道:“快些去吧,你的大氅呢?外头冷的很,别冻坏了把病气过给妩姐儿可不好。”

霍十九哭笑不得:“娘到底是心疼儿子,还是怕病气过给妩儿啊。”

赵氏一愣,随即笑道:“你们都是娘的孩儿。都疼,都疼。”拍着霍十九的背。哄孩子去学里似的将霍十九哄出去了。

霍廿一这才道:“爹,娘,那我回房去温功课。”

霍大栓冷不防放下烟袋锅子:“你还打算考功名搬到你哥?”

“是。”霍廿一坚定的点头。

“他是你哥。”

“我知dào

,于公,他是奸臣,我要搬到他。于私,他是我哥,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霍大栓沉默片刻,道:“你哥虽然在外不做什么好事儿,可你看这回,不也是他不做好事才成全了你?或许你哥做的那些事儿,都是缘由有苦衷的,就如同这次帮你抢亲一样。阿明,将来你要是真有跟你哥针锋相对的那一日,你也要问明白缘由在判断。那朝廷家办案还要问个证据啥的,你别偏见,就将你哥给断成坏人了。你瞅瞅,真坏人会像你哥那样?”

霍廿一抿唇,低垂着头不言语。

霍大栓在鞋底上磕磕烟袋,道:“你去吧,还有,你还欠你哥一句多谢呢。”

“是。”霍廿一行礼退下了。

蒋嫣进了霍家们,蒋家姊妹分别嫁给了霍家弟兄的消息,在有心人刻意的传播下,被染上了一层黑暗的色彩。

故事分为几个版本,不过故事却是大同小异的,大多都是在说“霍英狗贼”又一次色迷心窍,贼心不死,看上蒋家姑娘就像狼叼到肉一样不撒口,还将人家京都文明的才女蒋大姑娘强抢来做弟媳,谁知dào

霍家兄弟是怎么分派的,其中藏污纳垢各种误会,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些传言到了英国公耳中,便化作一声哂笑。

“我原本还当霍十九是个聪明的,保不齐是要辅佐小皇帝,做个忠臣。原来他也不过是个酒色之徒罢了,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英国公以碧玉的精致小梳子梳理花白的胡须,面带讥讽的道:“不过这样也好,虽咱们无法确认他到底是否能够对我忠诚,好歹也对皇上未必全心就是了。”

谭光笑着拱手,奉承道:“国公爷英明。我瞧着那霍英如今做了锦宁侯,就愈发的抖起来了,见了谁都是一副狂傲样儿。”瞧英国公面色不变,他分辨不出真伪,就好赖话各说一半,又道:“不过也亏得他机灵,当初为了掩饰国库一事在朝堂上跟清流那些酸儒据理力争,竟让他歪打正着的得回失地来。只不过此人太过不知检点,有了这么一出,才刚好点的名声岂不是又全毁了?”

英国公哈哈大笑:“小谭啊,你看的还是不够透彻啊。”

将碧玉梳子放入明黄色锦缎香囊佩戴腰间,英国公看着那只有皇帝才可以用的明黄,面露得色:“就因为他不是黑也不是白,是灰色地带的人物,咱们才更好用他才是。”

谭光最善察言观色,见英国公眼神得yì

的瞥了一眼腰间的锦囊,便道:“无论如何,国公爷的地位却是不可撼动的,前儿上朝,国公爷就带着这个锦囊,小皇帝见了不是也没说出什么,还要说若国公爷喜欢,就多撒赏一些那缎子给您做靠枕也好。”

“哈哈!”英国公捋顺须髯,大笑道:“小皇帝虽有些心眼儿,可也知dào

溜须不是?他即便有那个心,也得看看螳臂当车是什么后果,不过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奈我何!我肯叩拜,跪他一日,他就是一日的皇帝,若不然,哼!”

“国公爷英明啊!”谭光叠声奉承。

英国公想起一事,凛然道:“不过当初在锦州城外,炸毁蛮子辎重弹药的那个骑个黑马的少年人,却怎么瞧都眼熟。”

英国公眼前浮现的除了当时在沙场上来去自如的身影,还有那个曾经闯进国公府里将匕首当飞镖投掷向他的那个刺客。

虽然两个人有点搭不上边,但因为都穿黑衣,身形也都瘦小,又都有一股子凛然煞气,他很难不讲两人联系在一处。

“国公爷,那个人卑职去查过,战场上着实是血肉模糊的,有好多焦尸,断然无法断定那少年是死是活,说不得已经被炸烂烧成焦炭了,也未可知。”

“你说的有理。不过那刺客一日不捉拿到,我就一日不安心。还有霍十九的老婆,也听过你我说话,那娘们又敢灌达鹰的酒,绝非是个温婉贤淑的绝色,你我也要注意。”

“是,那娘们儿好办,若有个不成,要做掉也容易。”

“先不急。等那事办妥了再说。”英国公负手走向院中,“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想,我总觉得霍十九的老婆看着眼熟,那个身形,特别像那天的那个刺客。看,可是霍十九的确是被刺客给伤了,小命险些都丢了,如果她是刺客,霍十九会娶?”

谭光眼珠一转,笑道:“国公爷真是心思缜密。其实国公爷您大可以这样想,若是蒋氏是刺客,霍十九岂不是在枕边放了个隐患?若不是,咱们也不必担心了。退一万步,若那刺客和蒋氏是同一人,霍十九又知dào

她的刺客身份,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是一伙儿的,合起火来蒙骗国公爷。且不论他们动作如何,国公爷脸皇上九五之尊都不打怵,难道还怵他们?那霍十九就算没人给他安罪名,现在已经是骂名满天下了,自个儿绑了满头的辫子还特意出来招摇,就怕没人抓他的小辫子呢!到时候都不必咱们,他老丈人就能带头先灭了他。咱们只管作壁上观,自然有好戏看。”

英国公一想也对,红润面庞笑容又多几分,拍着谭光的肩膀道:“小谭,你愈发沉稳了。不错,老夫没有看走眼。”

谭光行礼,恭敬的自谦,脸上浮现出看不出心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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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霍廿一与蒋嫣成婚已到了第三日。

蒋妩一大早刚送霍十九去衙门,蒋嫣就带着幻霜和如今服侍她的婢子秋兰、秋月二人一同来了潇艺院。

“长姐。”蒋妩起身相迎。

蒋嫣忙扶着她坐下,道:“你快别乱动,自家姐妹,又不是外人,何必要拘泥礼数?”说着笑了:“不过我还是听你叫我长姐习惯一些,听你叫我弟妹,我浑身鸡皮都出来了。”

“听你叫我大嫂,我也是那样儿啊。”蒋妩掩口而笑,随即吩咐婢子去上茶。

婢子们识相退下,屋内只余下姊妹两人。蒋嫣望着墙角精致的琉璃花樽里盛开的百合,看着蒋妩卧房内恬静舒适的布置,叹了口气。

蒋妩道:“长姐,可是担忧回门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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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第二更,先放上来,回头再修错字,昨晚一夜没睡,现在我要去睡一个小时就要去殡仪馆了。大家多多包涵。(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送礼

蒋嫣面上带笑,摇头道:“哪里的话。我不担心。”

“长姐在我面前还要逞强吗?”蒋妩扶着腰起身,蒋嫣连忙扶着她,二人挨着在临窗铺设弹墨坐褥的暖炕坐下。

蒋妩道:“今早没见二哥哥回来迎你,我就知dào

一准儿是爹在闹性子的。他那般骄傲的人,这次被我摆了这么一道,保不齐连我也恨上了。”

蒋嫣垂眸,泪盈于睫,“妩姐儿,这次多亏了你和大哥,我和二爷的事才能成。只不过到底是你们牺牲的太多,那些黄白之物且不算,大哥在外担的骂名,还有你为我们做的牺牲,我们都是知dào

的。只是我一时间,想不出要如何才能回报于万一。”

“自家姊妹,何必说回报不回报的话?我和阿英都希望你和阿明能过得好而已,其他的根本没有考lǜ

。”蒋妩想起霍十九,便是掩不住的满眼柔情:“再说阿英根本也不在乎外头的人是怎么评价他的,有人骂他就骂去,又不会少块肉。”

蒋嫣闻言失笑,想起昨夜霍廿一与她说的,若有所思道:“或许大哥其实也不是个坏人呢,你看,他这一次还不是对外做着跋扈的事,实jì

上救了我,还帮了阿明?其实纵观整件事,根本就没有谁受到伤害,只是没能让爹如意罢了,再加上大哥素来做事张扬,落下了‘病根儿’,才会有那么多百姓骂他。那些骂他的人,有谁其实真受过大哥的害?就算大哥真有做恶事,相信他也会斩草除根。还会留着人等着添堵?。”

“你倒是会为了阿英辩白。他若是知dào

了还不定怎么开心呢。”蒋妩笑着。不去想蒋学文。因为她根本无法理解也不能原谅他要给蒋嫣下砒霜的事。而且蒋妩观察来看。蒋嫣应当也是知dào

的。

“罢了,回门的事不成就算了,免得回去还要惹气,你和阿明现在新婚燕尔,最该浓情蜜意的时候,可不要回去讨骂,再说阿明的性子比他哥哥要强硬一点,说白了。阿明没有阿英脸皮厚,禁不起骂的,回去被下了脸面,少不得回来还要跟你抱怨,到时候你岂不是两边都难受?还不如就这样。”

“你说的也是。”蒋嫣摩挲着手中包裹手炉的鹅黄色锦缎香囊,半晌笑道:“那我就预备一些礼,遣人送回去吧。”

“也好。”蒋妩笑着点头。其实他们都知dào

,那些礼蒋学文未必就肯收。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去送东西的幻霜和秋月是被蒋学文骂出来的,连同东西都给丢了出来。

二人灰头土脸的来回话。惹得蒋嫣躲在房里流了许久泪。霍廿一自然心疼不已,因蒋嫣为了与他成婚。连家都抛弃了,只想对她更好一些来补偿她缺失的那份家庭的温暖,也是弥补心中的内疚。二人的日子过的也是十分甜蜜。

且好在太夫人吩咐将对牌给蒋嫣,蒋嫣“家务繁忙”,不必去陪着霍大栓喂猪喂鸡,倒也正合了她的习惯。

如此过去半个月,已是天元六年的腊月二十九。

家中热闹的预备过年的事,与蒋妩却是不相干,她身孕已有五个半月,肚子又大了一些,即便她要去帮忙,也会被立即宝贝疙瘩一般的请回来,这两日又下了一场大雪,院中青石砖地上有些地方结了冰,霍十九就差勒令蒋妩不准踏出房门。

好在蒋妩“积威已久”,“驭夫有道”,说句话发个飙,“威力”还是有的,霍十九只能郁闷的在年关休沐这段日子多留在蒋妩身边看着她,她抱着手炉歪在榻上听听雨读话本,霍十九就将公事搬来在炕桌上做。

谁知蒋妩正听到兴起之处,外头突然传来丫头的回话:“回侯爷,四喜来了。”

霍十九眉眼不抬:“让他进来回话。”

“是。”

不多时,夹竹花开富贵的淡蓝锦缎暖帘被小丫头子撩起,四喜进了门。

停步在外间,四喜透过落地圆光罩垂下的淡紫色摇曳珠帘虽看不清内室的陈设,却隐约能看到霍十九与蒋妩的身影。

“侯爷,夫人安康。”

“起来吧。”霍十九问:“何事?”

四喜起身,恭敬的道:“回侯爷,是外头来了一位达公子,要求见夫人。”说话间,四喜奇怪的看了眼珠帘内卧榻的方向,似是很奇怪为何有人会点名求见女主人。

蒋妩闻言挑眉,放下暖炉缓缓坐直了身子。

她所认识的人不多,其中能姓达又称为公子的,怕只有达鹰一人。

他如今已是金国新皇,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来大燕都城?

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还要点名求见她?

显然霍十九与蒋妩一样有相同的疑惑,诧异的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陪同夫人去看看。”

一旁服侍的听雨、冰松和回话的四喜都有些意wài



他们可从未听说过已婚的妇人是外男随便可以见的,侯爷也当真是疼宠夫人的。

霍十九扶蒋妩起身,亲自接过听雨递来的白狐风毛桃红大氅为蒋妩穿好,随便披了自己那件灰鼠皮的披风,就扶着蒋妩出了门。看着院中偶有结冰的青石砖,道:“还是乘轿吧?”

“不必,你扶着我慢慢走过去就好,我轻易是不会跌倒的。反倒是乘轿不安全,万一婆子们抬的不稳,其实不更危险?”

霍十九厉目哼了一声:“那些婆子若是敢磕碰了你,我要他们全家陪葬!”

“可到时孩子还是危险,要人家全家的命有什么用?”蒋妩拉着霍十九的手下了台阶,道:“阿英,不要动辄这样,咱们自己多走几步,对我也是有好处呢。再者说我的身手你还不知dào

么,自己走路未必就会如何,还更安全呢。”

霍十九平日里除了霍大栓,极少听到说教,也极少有人有胆量在他面前说教,可近来听媳妇的话却是习惯了,蒋妩这样说,他便顺从的道:“你说的极是,如此我便陪着你走走。”

跟在后头的听雨不免低头掩口而笑。四喜则是看的目瞪口呆。他甚少有机会到内宅来,在外见惯了呼风唤雨的霍十九冷傲的一面,哪里还知dào

他有对谁言听计从的时候?

一路来到前厅,四喜与听雨留在外头,霍十九扶着蒋妩上了丹墀。

小丫头为二人撩起夹竹棉帘就退下了。

而屋内之人听到脚步声,已经迎到了门前。一见大腹便便的蒋妩在霍十九的陪同下一同前来,就呆立在门前,惊愕道:“蒋妩,你有身孕了!”

“果然是你。”蒋妩扶着腰,屈膝笨拙的行礼。

文达佳珲忙要搀扶,却被霍十九先了一步。

他讪讪缩回手,道:“我如今不是金国皇帝,只是你的朋友达鹰,你何必如此客套。”

“礼数不能废。”蒋妩认真的说了这一句,语气一转道:“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跟你拘泥礼数了。”

三人落座,霍十九问:“陛下此番前来大燕是为何?”

“我如今只是达鹰,蒋妩是我好友,眼看年关将至,我来看看她。为多谢她当初赠我妙计助我得等大位,我也有里屋要给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来递给蒋妩。

“这种药是教导我功夫的勇士的师父炼制的,没有什么名字,但是治疗内伤有奇效,外敷止血也是立竿见影。我看你平日里舞刀弄枪的都不含糊,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用上这样的药了,就给你送来。”文达佳珲说话时,锐利眼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看向蒋妩的眼神仿若某种肉食动物见到猎物,有种饥饿之中的狠毒,也有王者志在必得的气势。

“我不过恰好猜中了陛下的心事,又不曾真的出了什么好点子,陛下何必如此?无功不受禄,我如何能收这丹药。”

“我得了它就特地给你送来,我们金国人对朋友从来都是这么热情的,不像你们燕国人整日里调三斡四勾心斗角的,我达鹰虽不才,但认定了谁就是谁,认定了对谁好就对谁好,这个药你必须拿着。”文达佳珲起身,霸道的将药瓶放在蒋妩手边的小几之上。随即挑衅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霍十九。

蒋妩却道:“陛下系金国之主,金国百姓才是你该当爱hù

之人,再不然你还有妃子,有孩子,如何也轮不到我一个外国的深闺妇人。陛下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

眼见文达佳珲还有话说,蒋妩便抢先道:“陛下,这药我是不会收的,感谢你一番好意。”

霍十九垂眸不语。

文达佳珲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他是生来的天之骄子,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女人身上,他便从来都没有吃过瘪,哪里会有蒋妩这样软硬不吃的女子敢给他气受的。

他一国之君,千里迢迢偷摸的来到燕国京都,到底废了多少心思难道蒋妩不知dào

?她八成是刺杀的行家,难道也分析不出他一路上经lì

了多少危险?

千辛万苦,为的就是将这瓶神药送给她,她却不收……

尤其还是在情敌面前,文达佳珲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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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姥爷出殡,今天忙成一团,今晚暂且一更,大家多多包涵。(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一百四十三章 过年

客观来看,文达佳珲是个不错的男子,成熟,稳重,有雄心有手段有抱负,只是对于蒋妩来说,他纵然满身的优点又如何?他又不是霍十九。

她心目中已经认定了一人,就不会随意给人希望。牵着人相思还沾沾自喜,她没有这些烂漫幻想,只想和霍十九好生过日子,既选定了他就好生珍惜他罢了。

是以蒋妩就仿若看不到文达佳珲面上的尴尬,转而道:“你一路赶来也辛苦了,可已定了在何处下榻?”

在何处下榻,难道朋友来了,她不打算留客?

也对,他的身份,岂是能留在霍十九府中的?若是事发被有心人告上一状,可是会带累整个霍家的。

文达佳珲自嘲的笑了:“怎么,这么久不见,难道就只我自个儿想着你么?你放心,我原本也没打算留在霍府。”

这段日子,原来就只有他一个在朝思暮想啊!忘不掉他们初次见面时他扮成护卫,在一旁看着她杀戮鬼魅一般的身形;忘不掉她在破庙中威胁她时的狠劲儿和侃侃而谈的那些惊人谋略;忘不掉她逼她灌酒时盈盈的目光;也忘不掉在千军万马之中,她于敌阵之中横刀立马斩断军旗的英姿……

这等女子,比男子都令人敬佩,可偏生了如此楚楚可怜的容貌,有一种矛盾的美感和气质,勾的人想要接近她,看看她还能带来多少惊奇。

他又不是毛头小子,竟然被一个小了自己十七岁的年轻姑娘迷的神魂颠倒,得了这种好药就找到借口。搁下琐事千辛万苦的来了。

偏偏人家还不领情……

文达佳珲这辈子所有的窘事。或许都是在蒋妩面前了。

蒋妩没遇到过这种事。着实是很尴尬的,但她有一个底线,便是不能因为这些事伤害霍十九,是以她冷下心肠道:“既如此,我身子不适,就不多陪了,改日得了闲我再请你吃酒。”转回身对霍十九点头,便离开了前厅。

听雨忙跟上。搀扶着蒋妩的手臂下了丹墀。

夜色漆黑,小丫头子手中的灯笼烛光被风吹的晃动,不过通往内宅的路上灯火通明,倒并无阴森之感觉,只觉得霍宅中亭台楼阁山峦起伏都被铺上一层白雪,着实叫人瞧着心旷神怡。

蒋妩缓缓走着,看着府中的夜景,心情似乎很好。

听雨担忧沉吟片刻,道:“夫人,奴婢有句话。若不说出来,心里上也觉得对不住夫人。若是惹的夫人不快,您千万包涵。”

“什么话?”

“才刚奴婢在门廊下,隐约听到一些里头的对话,那位达公子这样做全不是爱hù

夫人,反而是害夫人。您想侯爷一心关心疼宠您,您自有身孕始至今,多少人暗地里撺掇侯爷去妾室那里,侯爷都不为所动,外头也有人给侯爷送美人儿的,侯爷也一个都没收,每日回了府就回潇艺院陪着您。他如此待您,自然也期望您的等同对待。您如今虽没有如何,但那位达公子一来,岂不是叫您百口莫辩了?好歹您待会儿也与侯爷好生解释解释,不要将矛盾留下才好。”

蒋妩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听雨。见她赛雪娇颜上布满担忧之色,秀眉微蹙,眉间一点红痣衬的她清丽脱俗。

蒋妩笑着点头,“你说的事,好丫头,我知dào

你一心想着我。”

听雨红了脸,好在天色暗淡看不出她的害羞,扶着蒋妩的手臂道:“夫人,外头冷,先回去吧。”

二人一同回到潇艺院,蒋妩就如往常那般更衣之后歪在临窗的暖炕上,因天色晚了,她又开始昏昏欲睡。可腹中的小机灵这会子却是最活泼的时候,又在她肚子里伸展拳脚。蒋妩就平躺着,按压抚摸腹部,里头那小家伙就会扭动身子跟她撒娇,或者她碰触之下,他也伸出小手回应。

蒋妩玩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几时睡着的,等听到霍十九的声音而醒来时,看了看墙角摆放的西洋时辰钟,也不过才睡了一刻钟时间。

“阿英,他走了没?”

“我留他在客房休息了。”霍十九已换了身居家常穿的袄子,笑着在蒋妩身旁坐下,双手抱着手炉暖着免得她碰触到觉得冷。

蒋妩闻言,睡意去了大半,笨拙的要坐起身来,霍十九忙在她背后扶了一把,且拿了舒适的软枕让她靠着。

蒋妩吁了口气,道:“这样其实也好,只是万一若被人发xiàn

,你可就要有口说不清了。”

“但让他去外头自由行走,比现在这样还要危险。”霍十九笑道:“起码这样他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已经让曹玉去跟着照顾,你放心就是。”

“就算不放心,这会儿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蒋妩剑眉蹙着,眉间清愁流入杏眼之中,似泛着潋滟的波光:“他真不该这会子来的。即便是正当出使都要选个好时机呢,何况是私自出来。都是我的不是。”

霍十九难得见她这般神态,存了想逗她的心,又怕她现在有身孕情绪起伏较大若生气了可不好,思虑再三,道:“怎么是你的不是,自始自终你什么都没做,若是真的有错,也怪你太迷人。”将她圈在胸前,一手抚着她的腹部,另一手环着她的肩,低头在她脸颊落下一吻:“我心里到底还是骄傲的,我家的女孩被人如此上心,我与有荣焉。虽然有一丁点儿吃味儿,可你不是也没给他好脸么。”

蒋妩被他成熟豁达的说法逗的展颜,故yì

板着脸道:“我可不这么想。我这人小气的很,旁的女人若多看你一眼,我都想把人眼珠子挖出来。你可不准在外拈花惹草,若有。你立马就得离开潇艺院。去外头任何院落住都与我无干。”

“瞧你。我又没怎样,你倒越说越像有这么一回事儿似的。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个急色鬼。”

“你难道不是?”蒋妩斜眼瞪他。

霍十九目光深沉,垂眸望着她,直看的她别开脸,才道:“岳父大人给你取名叫‘妩’是极对的。”

蒋妩闻言脸上一热,方才的歉疚也都一扫而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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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次日蒋妩又是睡到自然醒。待起身时已近晌午了。

霍十九不在房中,蒋妩懒懒的拥被侧卧。睡眼惺忪望着紧闭的糊着明纸的窗扇,安静的室内听得到院中小丫头子们欢乐的笑声。

今日便是除夕了。

府中一应事宜都不用她张罗,她乐得在屋内躲闲。披了小袄起身,缓步移至窗前,将窗扇略微打开一条缝隙,凉风扑面而来,蒋妩紧了紧领口,只见白雪覆盖的院中张灯结彩,红梅盛放,小丫头穿红着绿。人人脸上都有喜气。听雨和冰松都带着丫头们在踩着梯子挂灯笼,热闹笑声传遍了整个潇艺院。红色与洁净的白色看起来那般相称,看的蒋妩脸上也不自禁挂着笑。

如此热闹平和的新年,却不知现在家中是什么样。

方想到这些,蒋妩就觉心头似堵了一块大石头。

去年的除夕,还是他们全家团圆着过的,虽然那时候家道贫寒,可好歹全家人都一心一意的抱成一团。回首过往的那些个新年,今年的新年有可能是帽檐胡同的蒋宅最冷清的一年。

妻子和离了,两个女儿都已出阁,小女儿跟着姐姐们不在家中,只有个儿子陪在身边,自己又断了一条腿,时常要忍受病痛折磨。

父亲今日的凄惨,怕会在万家守岁焰火闪耀时升到极点。

可是,她还是无法原谅那个给蒋嫣下砒霜的父亲。他可以怎么利用她都行,却不能连长姐的性命都罔顾。

到底娘是最了解他的人,当初和离之时,是一点都没有说错他。

“夫人,您怎能站在窗边吹冷风呢!”冰松进了屋,见蒋妩呆站在半敞的格扇旁,披散的长发被风撩动的有几丝飘舞,当即焦急的上前来关了格扇,又扶着蒋妩在拔步床上坐下:“夫人也当爱惜自个儿身子。您起身了怎么不唤咱们一声。”

蒋妩道:“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又不是纸糊的,还能一吹风就破了?侯爷呢?”

“回夫人,侯爷一大早起身就入宫去了。”冰松打量蒋妩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才刚老太爷生了好大的气,说‘朝廷家难道还不准人过过团圆年了,从前未成婚也就罢了,现在成婚了难道堂堂的锦宁侯锦衣卫指挥使连除夕团圆饭都不能在家里用么。’”

蒋妩诧异道:“你是说,侯爷今儿不回来吃团年饭?”

“是,太夫人说往年侯爷都是在别院陪着皇上守岁的。”

“是么。”蒋妩垂眸沉吟。

一个臭名远扬的大奸臣,却会在每年年三十这日抛开家人,陪着小皇帝一同守岁,守着个孤零零的别院和一群貌合心离的奴才。

小皇帝过了年才十五岁,他九岁践祚时,霍十九也才二十二吧。这种陪伴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么?

也难怪小皇帝对“英大哥”那般依赖。

蒋妩并非愚钝之人,联合前后发生的事,已经能感知到个大概。或许霍十九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的坏。虽然他的确是杀人不眨眼,的确没有什么同情心,可到底,他是为了小皇帝着想的。

再分析朝堂情势,英国公独大一方,霍十九在英国公面前都要低一头,何况还未真zhèng

亲政手中也无实权的小皇帝?

或许这么多年,要想自保,就只能披上一层能够麻痹英国公的外衣。

蒋妩想着,不知不觉之间却被心底里这种想法震撼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越想越觉得前头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有了解释。她原本认定霍十九,就在计划着若到最后他“恶贯满盈”的那一日,她想法子带着他离开,保护他活命就是了。可现在她突然有了她的丈夫未必是奸臣的认知。心内某些事就变的豁然开朗。有些危机感也油然而生。

但总归是开心的。

“夫人?”见蒋妩面上带着微笑。冰松当真觉得自己是眼花了。难不成侯爷不在家陪着守岁,还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蒋妩笑道:“没事,先服侍我更衣洗漱吧,还要先去给娘请安。‘

蒋妩穿的是一身簇新的枣红色织金暗花褙子,原本她如今身材走样儿,肚子是一日大过一日,蒋妩不预备裁新衣的。可霍十九却说:“我平日‘搜刮’了那么多的民脂民膏,难道连自家老婆穿几件新衣都不成?不只是衣裳。头面首饰胭脂水粉咱们都得最好的。”

蒋妩回过神,望着西洋美人镜中面带温柔微笑的自己,不必擦胭脂,双颊也娇嫩的如桃花初绽,心内闪过诧异。

纤纤食指点着镜子,镜中人也与她相同动作,指尖在镜内外相碰。面容上带着相同的诧异和深思。

她的脸上,竟然也能浮现出这样的笑容,若是在前世,怕是想都不敢想的。

蒋妩穿戴整齐。就去了上院陪伴赵氏和唐氏。因霍十九说晚上不在家守岁,赵氏对蒋妩满心的愧疚。将她拉过来好生安慰了一番,霍大栓更是吹胡子瞪眼睛的将霍十九骂了一顿。

蒋妩笑着劝道:“阿英既是有正经事做,皇上那边的事当然要紧。我身边有家人在,更热闹。爹娘就不要为了此事动气了。或许皇上那有要紧事呢。”

见她如此识大体,并不十分计较。赵氏与霍大栓才一同松了口气。他们现在最担忧的就是儿子和媳妇过的不和睦。

谁知蒋妩这厢已经做好了要与全家人一起守岁的决定时,外头突然来了个小丫头回话:“太夫人,宫里来了人,说要求见锦宁侯夫人呢。”

赵氏闻言焦急的道:“锦宁侯夫人身子不方便,有什么事老身前去不行吗?”

小丫头自然不懂这些,眨巴着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蒋妩笑着先一步道:“娘,既然是宫里的人,保不齐是有要紧的事呢,我就去见见吧。”

赵氏很是担心,但是也知dào

事情的要紧,只得道:“既如此,娘陪你去。”

蒋妩摇头:“外头冰天雪地的,冷着呢,娘好生在这里歇着就是。”

“没事,我陪着你去。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咱们也好有个商量。”

“那我也要陪大嫂一起。”霍初六笑道。

蒋妩无奈,只得与赵氏与霍初六一同来至于前厅。

来人却是熟悉的,是皇上身边的景同。

见了赵氏与蒋妩一行,景同满面堆笑,行了大礼道:“奴才给太夫人,夫人问安了。”

赵氏极少见这样的场面,一时间不免有些无措。

蒋妩已先一步上前虚扶了一把,“景公公请起来吧,今儿个除夕,还劳烦公公跑一趟,这是一点小小心意,新年里图个好彩头。”说着将一个大封红递给了景同。

景同忙双手接过,又给蒋妩行礼:“奴才多谢夫人的赏赐。”

“景公公不必客套,平日里侯爷也多亏的公公照应。”

“是侯爷照顾奴才才是。”景同将封红收好,清秀的脸上带着笑,道:“奴才是奉皇上口谕前来,接夫人入宫一同守岁的。侯爷这会子已经在宫里等候着夫人了。”

蒋妩诧异的眨眼,她大腹便便,出门不易,平日里霍十九是绝不让他出门的,且宫里那种地方很是复杂。今日大年夜陪同皇帝守岁的人怕更多,她如今经不得一点磕碰,总担心孩子有事。

见蒋妩怀疑,景同笑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望夫人预备一下,这就随奴才启程吧。皇上知dào

夫人乘车不便,特地吩咐奴才带了轿子来。”

口谕也是圣旨,圣旨不能不遵。

蒋妩回身对赵氏歉意的道:“娘,我必须要入宫去了。真是对不住,我和阿英都不能在家中守岁。”

赵氏却是豁达的笑了:“你与阿英能得万岁的器重,那是咱家的福分,你们给家里争气。有什么好道歉的?娘为你们高兴还来不及。”说着为蒋妩紧了紧白狐裘的领口。道:“只是你身子沉重。万事要留神一些。”

“是,我知dào

了。”蒋妩嘱咐霍初六:“待会儿扶着些娘,地上还有冰呢。”

霍初六笑眯眯道:“嫂子放心吧。宫里要是有好吃的点心,别忘了带回几样儿来。”

蒋妩噗嗤一笑。

赵氏却是气的白了霍初六一眼,“吃吃吃,就知dào

吃。”歉意对蒋妩与景同笑。见二人都是和善的还以微笑,赵氏略放了心,怕霍初六再说出什么新奇古怪的话来。忙拉着她回去了。

蒋妩入宫不得带婢女。是单独跟着景同出门去乘轿的。

轿子是皇帝亲口吩咐的八抬大轿,行的又快又稳,蒋妩挑起窗帘看沿途风景,呼吸市井之中迎接新年的喜气,

当真觉得身心舒畅。

她转生而来,在大燕国过了十六个新年,从来没有一个能如今日的新年一般欢快。

毕竟小皇帝成功的收复失地,这对于整个原本奸臣当道风雨飘摇的朝廷来说,是偌大的一个鼓舞。

到了西华门,轿子却缓缓停下了。蒋妩听见外头景同的声音:“奴才见过侯爷。”

随即轿帘一挑,她看到霍十九清俊的面庞渐渐于帘幕之后显现出来。因逆光。他俊逸的面庞在黑色大毛领子的衬托之下,泛着健康的浅麦色光泽,剑眉浓重,眼波秀丽,琼鼻红唇,唇角含笑。就那样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不待她多言,他又放下了轿帘。

随即外头就又传来凌乱的马蹄声。

蒋妩的心却仿佛被什么烙了一下似的,热度一直窜上脸颊,脸上都觉得热辣辣的。

许是方才在府中自己胡思乱想了哪些,到如今见了霍十九心内的感觉也变了。

蒋妩本以为小皇帝那般爱玩爱热闹的人,

除夕守岁如何也要召集些大臣以及家眷,一同热闹热闹才是。

谁料想与霍十九径直绕路去了后头小皇帝的寝殿,却并未见那么多的人,就连宫女太监身边留下的都不多。

见了霍十九带了蒋妩来,小皇帝一面蹲在炭盆边拿着火钳子拨弄里头的烤土豆,一面嘻嘻笑道:“姐姐来了?朕若是不让你也一同来,英大哥坐立难安的,就要将朕丢下自个儿先回府去了。”

蒋妩哑然失笑,原来竟是霍十九的意思。

宫女和太监将殿门关好,殿内就剩下小皇帝,霍十九,蒋妩与景同四人。

小皇帝将火钳子扔下,笑道:“姐姐莫怪,这些年一直都是英大哥陪着朕守岁。朕不喜有人打扰。不过姐姐若来当然除外了。”

蒋妩莞尔,“皇上言重了。我哪里会有什么怨怪。只不知我来了是否打扰皇上。”

“哪会。”小皇帝在一旁铺设明黄色坐褥的官帽椅坐下,抄手笑道:“朕就是不喜欢那些人闹闹哄哄虚情假意的,平日里看看也就罢了,这一年里头,怎么也要有一日不必看那些人的嘴脸吧。”

蒋妩颔首,扶着霍十九的手臂在小皇帝下手侧落座。

小皇帝又道:“朕这么些年,只有跟英大哥在一块儿时候最放松,最开心,也最放心。跟那些人,真是疲于应对。”

霍十九在蒋妩身旁坐下,面上依旧是平日里冷淡的表情,只是眼神十分柔和。

蒋妩见小皇帝愿意说一些话,且也是愿意与她说话的,就道:“皇上这些年虽然在别院中锦衣玉食,可也日日不能忘怀国家大事,还要做出样儿来给有心人看让人放心,您着实是辛苦了。”

小皇帝想不到蒋妩会将这话摊开来说,不过他既然起了话头,就也不在乎蒋妩的说法,笑道:“还是姐姐知dào

心疼朕,不过好在朕并非一个人,有英大哥在,朕好歹没那么辛苦。”

蒋妩眼神温柔的望着霍十九。

霍十九咳嗽了一声,道:“皇上,烤土豆差不多了吧?”

小皇帝闻言一跃而起,露胳膊挽袖子的又去拿火钳:“朕听说他们烤这东西都要切片,朕就偏不,偏要这么扔里烤不可。待会儿咱年夜饭就吃这个。”

啊?年夜饭吃烤土豆?

蒋妩心里暗暗对霍初六说抱歉。看来她是不能带点心回去了……(未完待续……)

PS:谢谢这些天打赏投票的姐妹,这里就不一一点名道谢了,家里的事情快忙完了。俺表示即将正式归队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将产

不过小皇帝到底不能眼看着蒋妩身怀有孕,大年夜还吃一半烧焦一半不熟的烤土豆的。到底还是吩咐摆宴,却是摆在他们目前所在的屋内,似乎格外不想到大殿中去。

蒋妩望着少年面上似毫无芥蒂和阴霾的笑脸,心内却是明白了他的感受。

这偌大的皇宫,小皇帝虽成功的搬了回来,却也是寂寞的。

但今夜不并非往日,不能扫了皇帝的兴致。三人只是围桌而坐,由景同伺候着吃菜,霍十九与小皇帝间或笑谈,讲一些往年的趣事,小皇帝喝了点酒,话也就多,甚至还揭霍十九的短。

“……瞧朕的英大哥这样的人物,其实最怕蛇虫鼠蚁这些东西,哈哈!有一次朕玩蛐蛐儿,不留神将那小东西放了出来,遍寻不着之时,突然就见英大哥麻利的跳到桌子上了,还跺脚。朕一瞧,那蛐蛐儿正往英大哥袖子上蹦。朕后来拿蜘蛛吓他,他果然是害pà

的。”

蒋妩听的咂舌,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怕虫子?回头看看霍十九,就见他低着头吃菜,好似根本没听到似的。

小皇帝问:“朕都说了英大哥的弱点,姐姐还不说说你的?”

蒋妩觉得一阵好笑,仔细想了想,倒是想不出一件她怕的:“皇上,我倒是没什么怕的。蛇虫鼠蚁我都不怕。”最怕的是有什么事伤害到家人。

小皇帝道:“你跟朕一样,朕也不怕。”说着吃了一大口菜,含混不清的道:“新的一年。朕要收回户部。”随即喝了口酒感慨道:“朕已经十五了呀!今年英国公说就该选妃了。这偌大的后宫也没个人陪着朕玩。如今可算是有了正经由头。只是朕常听人说,外头那些妻妾成群的未必就相处的融洽,可朕是天子,他们应当……”

小皇帝依旧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仿若方才那一句“收回户部”是蒋妩的幻听。

可是不经意间与霍十九交换眼神,蒋妩就知dào

她没有听错,小皇帝的确是当着她一个外命妇的面说了这样的话。

这些话,本不是该她听到的。

就连霍十九。恐怕也不应该听到。

如今英国公把持朝政,小皇帝尚未亲政,除非在发生收复失地这等大事必须有小皇帝出马的大事之外,其余事情小皇帝不碰,英国公也不会允许他碰。

收回户部,收回国家经济命脉的掌控权,这的确是小皇帝开始亲政的第一步。只是如今开始,他是否有这个能力?户部磊磊账册上记录的大多是欠条白条,账目明了,却亏空着国库。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又要如何让那些吞了国库银子的将钱吐出来?

蒋妩再无心情用餐。只是微笑着与霍十九一同陪着小皇帝,过了子时,一同站在丹墀上望着远方璀璨的焰火照亮了漆黑的天空,三人都是无言,只有霍十九一直紧握着蒋妩的手。

回去的路上,霍十九仔细呵护她,对方才小皇帝说的话却是只字未提。蒋妩也没有提起。

到了家中,曹玉却来报:“爷,您让我保护的人方才已经安全出城了,且并未惊动一人。”

霍十九扶着蒋妩在临窗暖炕坐下,笑道:“达鹰倒是个有分寸的。”

蒋妩其实也松了口气。文达佳珲的到来本就是不该的,若真被有心人拿捏住了做文章,霍十九岂不是要倒霉?到时候她只会讨厌他而已。想来文达佳珲心里也是有数的。

不必她开口,他便自觉离开,也算是他识时务。

曹玉又道:“才刚我听爷的吩咐去了一趟夫人的娘家。”

蒋妩闻言抬头,摘下披风的动作稍顿,还是霍十九将她肩上的大氅接过。

曹玉对蒋妩微笑,轻声细气的道:“夫人不必担忧,蒋大人与二少爷一同守岁,虽并且多见得欢快,但也并无太多悲敢。”

早知dào

蒋学文会是这样的,毕竟不过是个女儿而已……

虽她了解蒋学文,但这样的认知她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可转念一想,人果真都是贪心的。前世她无父无母,那时候就想不论贫富贵贱,不论性情如何,只要有父有母都是莫大的幸福了。

今生她有父母有姊妹,怎么又开始对父亲的作为在意起来,想来这也就是她的贪心。

蒋妩的心里一直装着小皇帝的那句话。是以年关之后朝臣开始正常上朝时,她也就时常会问霍十九一些朝廷中大事的走向,可是直到了春暖花开,春末夏至,她依旧没有听到丝毫关于小皇帝对户部方面的动作。

此时的她临盆在即,早两个月前霍十九就已请好了产婆和宫里有经验的嬷嬷,也在奶子局挑了两名年轻清秀身体强健的奶妈子预备着,就连身边伺候的人,除了有听雨冰松之外,还另外安排了四名懂事贴心的大丫鬟。

霍十九紧张,唐氏、赵氏和霍大栓等人更紧张。蒋妩散个步多走两步路,他们尚且都要跟随叮嘱。

五月二十三这日的清晨,唐氏与赵氏都用罢了饭,坐在廊下一面摇着团扇纳凉一面低声商议产房的布置,眼神却是放在院门口的两人身上。

蒋妩穿了件淡紫色云雾纱的襦裙,即便大腹便便也不失美感,举起双臂为霍十九正了正帽子,又理了理飞鱼服的领子。

霍十九满目柔情,握住她的手道:“好了,别忙了,你也快足月了,我今日就与皇上回明告假几日。在家里多陪陪你。以备不时之需。”

蒋妩摇头,笑道:“你朝务繁忙,如今新上任的锦州地方官好容易才捋顺了一些,就不必为了家里的事操心了。你又不是稳婆,在家里能帮上什么忙。”

“我虽非稳婆,好歹在一旁陪伴着你我也放心啊。”霍十九很无奈,“你呀,从没见过你这样心宽的,我听说旁人家的妇人临盆之前有焦虑的,又害pà

的,也有闹情绪的,怎么你就偏偏与人不同。”

“那是别人家的,你喜欢呀?”蒋妩挑眉瞪着他。

霍十九忙摇头,“哪会。可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叫我担心,我才更担心。”

“你放心。”蒋妩抚着肚子道:“我好得很。他也好得很。你快去衙门吧,再话别一会儿就该吃晌饭了,你也不必走了。”

霍十九失笑,“你这小坏蛋。”心里更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与皇帝告假。

目送霍十九离开后,蒋妩便来至于唐氏与赵氏跟前:“娘,你们慢慢聊,我回房去了。”

二人都笑着点头,叫了听雨、冰松,带着红梅、樱雪、落蕊、玉桥四个大丫鬟跟在蒋妩后头,一同护送她回潇艺院。

看着蒋妩走远,二老才又商议着产房里还有什么需yào

预备的。

蒋妩这厢扶着听雨的手,缓步走向潇艺院,到了夏季,霍府里又是一番流觞曲水百花芬芳的景象,就连霍大栓今年新重的那些瓜果菜蔬看起来也是郁郁葱葱的很顺眼。

蒋妩走走停停,面色如常,心情很好欣赏景色的模样。

等回到潇艺院,听雨与冰松要扶着蒋妩回正屋时,蒋妩却道:“先去产房瞧瞧。”

二人道蒋妩是想看看产房的布置,就都点头。

其实产房就是潇艺院中紧挨着正房的一间带有耳房的厢房,为了照顾蒋妩生产方便而稍微做了一些摆设上的变动,也预备了崭新的床褥。

蒋妩缓步进了屋,穿过多宝阁到了里间。

墙角的小几上琉璃花樽中摆着今日新换的新鲜百合,铺设百花盛放锦缎桌巾的八仙桌上放着时新瓜果,和着百合花香很是怡人。架子床四周是淡绿色纱幔,颜色与屋内搭配着只觉清爽。床头垂下的两根绸带,想来是生产时借力所用的。

蒋妩就缓步走到床畔,轻轻坐下,吩咐道:“去请周大夫和稳婆来吧。”

听雨道:“是。”只当蒋妩是有话要吩咐。

冰松却觉得蒋妩的脸色不大对,担忧的到了近前道:“夫人可是不舒坦?”

“还好,你去吩咐厨房给我卧红糖鸡蛋,先来十个好了。”蒋妩说罢,就登了绣花鞋躺在床上,闭了闭眼,才道:“还有,不准去打扰侯爷,待会儿大夫和稳婆都来瞧过了,在去慢慢告sù

太夫人和我母亲。”

这就是要生了?

冰松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惊呼一声,慌乱的奔了出去:“稳婆,嬷嬷!快,快,夫人怕是要生了!!”

这一声尖锐的叫喊,让整个潇艺院都炸开了锅。

蒋妩听着外头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丫头奔走时撞在一处跌倒时的声音和铜盆落地水洒落一地的声音……不免有些好笑。

她就是怕他们慌乱,结果他们反倒更慌乱了。

稳婆和宫里请来的接生嬷嬷轮流给蒋妩触诊后,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

周大夫也被请来给蒋妩号脉,又与稳婆和接生嬷嬷出去商议相关事宜。

这厢听雨已和冰松一样的慌乱,匆忙的端了红糖卧鸡蛋来。

蒋妩已卸了钗环,长发只随意扎成一束,见他们二人回来,不免一笑,就抓着借力用的绸带要起身,还是听雨眼疾手快的扶着蒋妩坐了起来,紧张的仿若捧着一大块嫩豆腐:“夫人,您,您这会子能起身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产子

蒋妩向红糖卧鸡蛋伸出手:“没事,有什么不能起身的。待会儿吃饱了我还要走走。”

一旁的冰松已将精致的汤碗捧了过来,拿了汤匙要喂蒋妩进食,闻言手一抖,险些将汤匙扔了,“夫人,您,您可别。”

蒋妩却是安抚的对身旁已慌乱的婢子微笑:“别怕,我素来身体强健,不过是生产这等事,还能难得住我?”说话间已接过汤碗,先灌了几口汤水,又拿了汤匙自个儿吃里头的荷包蛋。

稳婆和接生嬷嬷进门见了,都面带微笑,“夫人知dào

自个儿进食是好事。这才刚开始呢,等生产时还有段时间,若是不多吃点,哪里来的体力?”

“正是,夫人生的这般娇弱,理应多吃一些以存体力。”

蒋妩笑而不语,专心吃荷包蛋喝红糖水。如今五月,虽未到盛夏最热之时却也不远,她吃的不快,且吃一会儿歇一会,不多时鬓角额头就都出了汗,背脊上也被汗沾湿,纱衣贴在身上。

蒋妩刚吃完一碗,靠着柔软的弹墨引枕打算休息片刻时,一外头一阵急促错杂的脚步声后,唐氏与赵氏二人已携手踉跄的抢步进来,蒋嫣和霍初六也紧随其后。

赵氏还算沉着,面上是焦急又兴奋的表情,紧紧握着霍初六的手,紧张的身上发抖。

唐氏却是脸色煞白,生产之痛她清楚的很,一想到女儿即将要受什么折磨,她就心痛的恨不能时光倒转在不让女儿生子了。可这个世界哪里容得女人不依附男人而活。不为男人生儿育女?那样不但自身将来没有托付。道德伦理上也是说不过去的。再一想生产之事最是危险,有多少女人葬命于此,唐氏再看蒋妩含笑的眉眼,眼泪就将夺眶而出。

蒋嫣见唐氏如此担忧,也跟着急的有些慌乱,“妩儿,你还好吧?”

“我很好。”蒋妩道:“我这里有稳婆和嬷嬷照顾,还有周大夫也在外头。身旁有这么些得力的人照看着,待会儿长姐就跟在娘身边细心看护,等好消息即可。”言下之意,不要待会儿唐氏慌了,蒋嫣也跟着慌。

蒋嫣立即明白蒋妩的意思,重重的点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着娘的。”

赵氏已在蒋妩身畔的小机子坐下,关心的询问蒋妩身子状况,蒋妩只道一切都好,又道:“娘。还是暂时别告知阿英,一则他公事繁忙。二则他那个性子要是回来,还指不定怎么焦急呢。我瞧我这一时半刻的也生不了,他下衙回来自可看到了。”

赵氏颔首,道:“这些你都不要理会,只好生照顾自己即可。”

然而霍十九还是在半个时辰内快马加鞭的回来了。并非是赵氏等人去报讯,而是他先前就已经在府里安排了人,听到动静就立即去衙门里找他,不论他正在做什么。

霍十九与曹玉二人骑着枣红马横穿街道,捡人少僻静的道路一路狂奔往什刹海方向而去,看到他身上的飞鱼服,百姓们便开始低声骂起锦衣卫来。

霍十九并不在意,也没功夫在意,到了府门前避开那些排队送礼的朝臣,走西边儿的侧门策马入府,挥鞭赶开要为他们牵马的下人,就策马长驱直入直进了内宅,在潇艺院门前勒马。

等赶到院中时,赵氏、唐氏、霍初六、蒋嫣四个已经在树荫下坐着藤屉春凳纳凉,他们各自的婢女都在身后轻轻打扇。

霍十九就要往产房里去。

门前的婢子连忙阻拦:“侯爷,产房乃不祥之地,您不能进去。况且夫人现在还没事呢。您不要焦急。”

赵氏和唐氏也来相劝,“你先别慌,妩姐儿好着呢,才刚一口气吃了十个荷包蛋,喝了一大碗红糖水。看她那样儿好得很呢。”

“再说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你看你,满脸是汗,今儿不去衙门了吧?紧着去换身衣裳,到外院书房坐坐,等好消息就是了。”

……

母亲与岳母都说的这样轻松,可霍十九哪里轻松的起来。他今年已二十八岁,还是头回有自己的子嗣,且为他孕育子女的是他的爱妻。而他家妩儿也才刚十七岁,还是个小姑娘呢。

也不知她怕不怕,疼不疼……

霍十九一言不发的回卧房更衣,穿了身碧青色纳纱袍,墨发整齐的以碧玉簪挽在头顶,曹玉就一直陪着他在主卧内,透过敞开的格扇观察隔壁作产房用的厢房情况,不多时就见蒋妩穿的还是早起的那身淡紫色的襦裙,只长发已散开,在婢子的搀扶之下来到院子中缓步的绕弯儿。

见她出来,赵氏和唐氏、蒋嫣、霍初六都连忙起身。

霍十九也快步冲了出去。

“妩儿。”

蒋妩听到霍十九的声音,心内欢喜,回眸一笑:“你回来了?我本不想告sù

你呢。等快差不多时你回来抱儿子就行。”

霍十九扶着蒋妩手臂,道:“怎么出来了?这会子还是能乱走的吗?你现在怎么样?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说到此处冷淡的目光一扫稳婆和接生嬷嬷:“你们怎么伺候夫人的!她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侯爷息怒!”二人忙行礼,结结巴巴的解释:“夫人这样实在是正常,这才刚开始阵痛呢,要生产说不得还要等到明儿个,现在走动走动也有好处。至于夫人的脸色,大约是夫人素日里积弱……”

“放屁!”霍十九还是第一次在外人跟前如此粗暴的说话,冷笑着道:“你们别瞧着夫人生的娇柔就乱往体质虚弱上胡诌,是想夫人若有危险时候你们也好撇清关系吧?我现在就告sù

你们,夫人若安好,你们便都有命和家人一同享福。若是夫人有一丁点儿不是。你们就都等着全家一起陪葬!”

“是!”二人唬的双膝一软。跌跪在地。

蒋妩白了霍十九一眼:“你瞧瞧你,怎么能如此乱来。都说了我没事。大夫也说了,我这样儿比其余的产妇还是好的呢。你别捣乱了,赶紧去外头书房。”

“我不去,我在这陪你。”

蒋妩坚让霍十九出去,霍十九却坚持不走,最后还是蒋妩妥协,由霍十九搀扶着散步。赵氏、唐氏几人根本就插不上话。

起初的阵痛不算强烈,如此一整天,到华灯初上之时,蒋妩才感觉到阵痛变的愈发紧密起来,且越加的有规律,那种小腹之下的疼痛,当真比今生所有小日子来时的疼拧在一起还要疼上一万倍。

蒋妩最是能忍痛的。比这在疼的她也试过,到不至于这会子就怎么样了,反倒叫外头等候的家人们着急。

产房内安安静静,见或还听得到稳婆和下人们的说笑。那场面全不像是在生产,倒像是寻常召集了人在闲聊。倒显得等在外头的这些人过度紧张了。

他们已有一整日没离开潇艺院。

霍十九便劝说两位母亲先去休息,可话音方落,眼角余光就看到灯火通明的产室内,蒋妩的身影投映在糊着明纸的格扇上,她正在扶着婢子的手走路。与白日里比起来,她走的极为缓慢,脚步也不似寻常那般矫健了。

里头有有人道:“已经吃了催产的汤药,活动活动等开了就好了。”

外头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儿,谁也不愿意离开潇艺院了。

唐氏就想进屋去看,霍十九怕娘家的妈看不得女儿受罪,不要蒋妩还没怎样,唐氏先倒下,就竭力全族,并让赵氏和蒋嫣进去看了看。

不多时,二人出来道:“暂且无恙。”

唐氏才松了口气。

如此,等了一整夜。众人都未曾合眼。倒是产房内的蒋妩照常吃吃喝喝,累了就睡,疼醒了就忍一会儿。也不曾觉得时间多么难熬。

到了次日清晨,霍十九劝两位老人家都先去回房歇着,自个儿也去洗了把脸,脸上的水渍还没等擦净,就听见产房里有水说了句:“……破水了。”

随后就见稳婆、接生嬷嬷和周大夫在廊下低声商议。

霍十九忙到跟前询问:“怎么一回事?”

接生嬷嬷道:“回侯爷,夫人如今还没开过四指……”

他不懂这些,却也恶补了一些妇人的尝试,还特地去问过接生嬷嬷,破水后若是产道不开,胎儿和母体都有危险。

他下的脸上发白,就要进产房去。却被冰松和听雨拦住。

因着产房内,本该因为疼痛而呻吟的人一声不吭,下人们都似大气都不敢喘。

产婆几人又进了内室,单将霍十九隔在门外。

霍十九满地乱转到晌午,听里头的对话,说是产道还未开。就连后赶到的赵氏和唐氏都慌了。

却听里头蒋妩低柔的声音坚定的道:“那就动剪子,还等什么。必要时候剖腹取子都使得,还在乎这一点儿了。你们都麻利儿的,别憋坏了我儿子!”

那声音虽然虚弱,却是气势非常,听的外头的霍十九眼眶一热,忍不住就唤了一声:“妩儿,坚持住!”

蒋妩就在屋内应道:“还用你说,你去照顾娘,别来烦我。”

霍十九急的不轻,又开始了满地乱转。

屋内只听得稳婆几人商议时的说话声音。他们的语气都很焦急。却不曾听到一声蒋妩的呻吟。

霍十九知dào

,蒋妩还不定受了多少苦,这会子疼的满身是汗呢。

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霍指挥使,这会子像热锅上的蚂蚁……

再到傍晚时分,安静的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闷哼,那一声似捶在了霍十九心头。

大多妇人们从阵痛就开始受不住在乱喊乱叫,而蒋妩从阵痛起到现在,一直都没吭过声。这会子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他慌乱的进门,推开婢子自行撩起珠帘,险些被门槛给扳倒。刚稳住身子,就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接着就是稳婆和接生嬷嬷张罗着为蒋妩处理伤口的对话声还有婢子们的说话声音。

霍十九似被点穴了一般站在门前,不多时候稳婆就抱着个襁褓出来,兴高采烈的道:“侯爷,是位小公子呢,母子平安!”

霍十九呆呆看着稳婆手中的大红襁褓,那里头的小娃儿还在张口啼哭。紧接着院子里就有欢呼声传来。赵氏和唐氏都急忙要进来,又一次被稳婆拦在门外。

稳婆道:“这会儿众位主子不宜进去,还是先看看小公子吧。侯爷您瞧,小公子生的多好,多精神啊,这眉眼瞧着就像您呢。”

霍十九伸着脖子一看,襁褓中的小娃皮肤皱巴巴红彤彤的,眼睛紧闭着只知dào

哭,哪里就能看出来像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七斤

霍十九望着那折磨了蒋妩两日的小东西,甚至有些不敢碰触,虽知那是他的儿子,可那孩子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又那般脆弱,好似他只要力道稍微拿捏的不对,就能将孩子碰坏。

“你……”一开口,才发xiàn

声音已经沙哑,霍十九清了清嗓子才道:“先抱小公子给太夫人和亲家夫人看,再吩咐人去请太爷。”

“是。”

稳婆抱着襁褓到了门廊,赵氏与唐氏已经迎了上来。

霍十九这会子已经进了内室,才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眼见着接生嬷嬷和媳妇子们正为蒋妩盖上被子,又有小丫头端着盛放血水的黄铜盆鱼贯出去,霍十九一见那些血水,就觉得脚心上升起一股子寒气直冲向脑门儿,连骨头都有软绵之感。再看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双目紧闭的蒋妩,更加担忧,忙快步到近前来,却不敢碰触她,只低声叫:“妩儿。”

蒋妩本昏昏欲睡,但闻霍十九颤抖的声音就知他在外头等了两日的煎熬或许并不比他少,就强撑意志张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阿英。”

霍十九心内稍松,在床畔蹲着,握着她冰凉的手道:“你受苦了。怎么手这么冰?你还好吧?”

“没事,已经没事了。我就是累了,想睡一会。”

她的确是该累了。疼痛折磨之下,她根本就没怎么睡着。

“好好好,你睡,我守着你。我已与皇上那告假了。这些天我都不去衙门。就在这里守着你。”

“你也睡一会儿。看你眼眶青的。”蒋妩眼皮沉重的已经抬不起来。却还强打精神道:“你看到儿子了吗?”

“看到了。”

“我瞧着,儿子像你。”

“皱巴巴的,看不出。”

蒋妩失笑,道:“你还给儿子取名。”

“已经取好了,还是今儿个皇上帮我选定的,就叫霍翀。”

“哪个冲?”

“左羽右中,‘鹄飞举万里,一飞翀昊苍’的那个翀。”

“翀哥儿吗?也好。既是皇上赐名,便无在更改的道理了。”蒋妩已是疲惫的眼皮都抬不起,喃喃道:“阿英,你快歇着去,我睡了。”

“你快睡,我在这里陪着你。”

霍十九握着蒋妩的手不松,就那般蹲在床沿守着她,不多时候她已呼吸平稳。

而外头已传来霍大栓开怀而笑的声音,还有压低了嗓门儿问稳婆:“这孩子几斤几两重?”

“回老太爷,小公子正巧七斤整重。”

“七斤啊?那就叫霍七斤好了。”霍大栓哈哈大笑。

屋里的霍十九闻言就皱了眉。

他们兄弟姊妹三个叫个十九、初六、二十一也就罢了。其实叫熟了还蛮顺的。怎么轮到孩子还以体重来命名了?七斤七斤的叫着,还不将孩子都叫成个粗人……

霍十九忙轻手轻脚的出来院中。先是将围观笑谈的家人都引去了外头,着才压低声音道:“爹,皇上已经给孩子赐名儿了,叫霍翀。”

“啥?”霍大栓不甘心的叫道:“啥霍翀啊,哪个字啊!冲有什么好听的啊,叫个七斤多好啊!你个毛孩子懂个屁,叫简单的贱名孩子好养活!你看你们兄弟姊妹不就是例子!”

赵氏道:“皇上御赐的名儿,那是孙子的荣耀,天生的荣宠别人想得还得不到呢,你还挑三拣四的,别乱说话惹祸上身!”

霍大栓也知dào

圣命不能违,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乳名儿叫七斤好了。”

小名儿叫翀哥儿不是更好?

可霍十九眼看着霍大栓瞪着眼睛一副殷殷期盼的模样,着实不想让父亲失望,又想不过是乳名罢了,便道:“那就听爹的意思吧。”

“好,好!”霍大栓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你看,儿子都说话了,可见我想的名字甚好,不过皇上也已经赐名了,就只得如此了。哈哈!”

“爹,好在翀哥儿是七斤整重,若是个六斤八两四钱之类的,乳名还太长了呢。”

霍初六一句话,引得众人都笑,霍大栓险些脱了鞋打她:“你个臭丫头,还敢取笑你爹,你还别不信邪,若真是六斤八两四钱也容易,直接叫六斤呗!”

“可若是将来大嫂再生一胎,还是七斤重怎么办?”

“这……”霍大栓犯了难,挠着后脑勺道:“你说的也是,要不不叫七斤了,叫个狗娃?”

“爹……还是叫七斤吧。”霍初六无奈的摇头,还是先过了这关再说。以后的孩子以后考lǜ

便是。

就这样,在蒋妩还在昏睡的时候,霍翀的乳名已经被其祖父拍板钉钉。

蒋妩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因是在月子中,稳婆与嬷嬷根本不让她下床,更不许吹风,就连想看看孩子,也得让奶妈子将孩子抱来再看。

听闻冰松说霍大栓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七斤,蒋妩失笑,道:“叫什么还不一眼个,不过是个代号罢了。”

的确,她前世还没名字呢。能有个祖父取的乳名,叫七斤也是幸福的。

蒋妩坚持自己给孩子喂奶,可是她奶水不足,只得与乳娘一同喂养七斤。

霍十九更是陪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到了这一日的下午,外头小丫头们火急火燎的冲到了廊下,气喘吁吁回道:“回侯爷,夫人的话,皇上到了!”

霍十九一愣,忙起身去迎。

蒋妩则是叫听雨拿了件袄子来披上,坐在拔步床上等着。

不多时,小皇帝在霍十九的陪同下进了卧房,人未到,声已先至:“姐姐,听说你们母子平安,朕来看你了。”

“多谢皇上。”蒋妩微笑,在床上欠身:“请恕妾身不能给皇上行大礼了。”

“罢了罢了,自家人何必如此。翀哥儿呢?”小皇帝由霍十九服侍着坐在临窗的玫瑰椅上。

霍十九回道:“才刚吃饱了,叫乳娘抱下去了,臣这就吩咐乳娘将他抱来。”

小皇帝连连点头:“朕也想看看英大哥和姐姐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儿,哎,若跟着姐姐论,他是朕的外甥,若跟着英大哥论,他又是朕的侄儿,都不知该怎么算好了,不过朕已经想好了,今日就是要亲口封他为锦宁侯世子的。”

原本霍十九是打算请封的。不成想小皇帝会亲自前来。虽同样是锦宁侯世子,可自个儿请封与皇上亲封却是大大不同。

霍十九忙行礼谢恩,还不等跪下,已被小皇帝双手搀扶起来:“英大哥,自家人不必如此。”

不多时,乳娘已将翀哥儿抱来,小小的婴孩正在熟睡,歪着头靠在乳娘胸口,半张着小嘴,睡的很熟的模样。

小皇帝新奇的凑近旁边,看着他红彤彤的皮肤还有皱巴巴的脸和小手,撇嘴道:“这是英大哥和姐姐的孩子?不会抱错了吧?怎么这么丑!”

蒋妩不满的很,谁说她家翀哥儿丑的?孩子还小,都没长开呢,能看出个什么。

蒋妩招手让乳娘将孩子抱来。

乳娘却是害pà

的身上发抖,要知dào

这是她第一次面圣,皇上居然还说他们抱错了……如果这会子皇上计较起来,这些当日为蒋妩接生的岂不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霍十九了解小皇帝的性子,笑道:“皇上,这屋里闷热,不如臣陪您去外头走走?”

小皇帝看过了小孩儿,也的确不愿呆在屋里,就与霍十九并肩出去,到了外头花园子里寻了个四周空旷之处低声说话。

蒋妩这厢则是搂着翀哥儿躺着,道:“好孩子别怕,你可一点儿都不丑,娘眼里你是最好kàn

的孩子了,说你丑的那是没见识。”

乳娘想去捂着蒋妩的嘴……要是被人听见,他们全家都要跟着陪葬啊!

皇帝亲临锦宁侯府,亲口御封了锦宁侯世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朝堂之中锦宁侯的声望又高了许多,有了小皇帝打头阵,那些原本对霍十九就存巴结之心的人就越发的考上前来。就连英国公都送了两柄上等的玉如意以示亲近。

不过送礼的人虽多,其中却没有蒋学文。

蒋妩也吩咐了人回蒋家报信儿,蒋学文却始终没有表示。只有蒋晨风亲自登门。

蒋嫣与蒋妩一同在潇艺院的卧房中见了蒋晨风。

再见之下,三人都很是唏嘘。

蒋晨风清瘦了许多,身上没有了从前书生意气的那种干劲儿,换而代之的是一种经lì

沧桑之后的苍凉。

在见了蒋嫣与蒋妩时候,他脸上有欢喜欣慰的笑容,开口便道:“看来长姐过的也很好,我果真没有做错。”

蒋嫣百感交集,道:“晨哥儿,多亏了你肯帮忙,只是我出门后,爹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他顶多对我的态度不满罢了,时常的训斥敲打两句,也没什么的,况且我也打算离开京都。”

蒋妩一愣,“二哥哥,你离开京都要去哪?”

“是不是爹他又怎么了?”蒋嫣也很焦急。

蒋晨风摇头,笑道:“我已与三两好友相约出行,要去游历名山大川,俗语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总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我今日来,除了为看看三妹妹的孩子,也是为了辞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宫嫔

蒋嫣与蒋妩闻言一阵沉默。

微风从只开了个缝隙的格扇送来,风铃发出叮铃脆响,与院中小丫头子低声说笑的声音和在一处,让人心内宁静。

蒋晨风垂眸片刻,唇角渐渐溢出轻笑,抬眼时笑容已是一派轻松,像是放下了许多沉重的包袱,站起身道:“三妹妹,我看看你的孩子就走了。”

蒋妩蹙眉,欲言又止。

蒋嫣则拉着蒋晨风的衣袖道:“晨哥儿,你出行的事已回明了爹吗?爹怎么说的?此番远行同去的都有何人?要到何处?”

蒋晨风笑道:“爹自然是不许的,要我参加今年的大比呢,只是,我现在,对朝堂之事真是劝无心情,若是当官最终会让人连人性都丢了,那就不当也罢。”

“晨哥儿

……”

“我没事,如今长姐与三妹妹都已成家,四妹妹与娘在一起,也不必担忧,爹他是一代名臣,自有人回贴心照顾,我留下反而会碍他的眼,徒惹他动辄发怒。至于出行,我还不知要去哪,总归与三两好友一同,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蒋妩这会子已经吩咐人将霍翀抱来,婴孩才吃饱了,这会子睡的正香,许是听到了一些动静,有些不满的皱着眉头。

蒋晨风惊奇的看着大红襁褓中的婴儿,半晌方道:“真好,真好。如今我也做了舅舅了。已经取了名字吗?”

“皇上赐名为‘翀’,乳名是我公爹取的,叫七斤。”

蒋晨风闻言微笑。以拳击掌。信心十足的道:“既如此。七斤抓周之时,我定会回来。”

蒋妩笑着点头,道:“既然二哥哥决定出行,我和长姐便也不阻拦了,不过出门在外,定要有足够的盘缠才行。听雨。”

“是,夫人。”

蒋妩道:“去开库房,取二百两的银票来。在拿些碎银子。”

听雨应喏退下。

蒋晨风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我怎能拿三妹妹的钱?!我又不是来拿钱的!”

“二哥哥,你若不拿,我就只好派人跟随保护你了。我是想,你既与朋友相邀,身边顶多跟个长随,若是跟了许多人,就大大的不方便,再者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二哥哥连妹妹给的程仪也不肯收吗?”

蒋嫣也道:“若是不肯拿妩儿的,拿我的也是一样。”

蒋晨风望着蒋嫣与蒋妩真诚的笑脸。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他们一同在那贫陋的家中同甘共苦的时候。他本以为日子过的好了,蒋嫣与蒋妩就会变了,想不到他们一直没变,便的只有他的心态,让他看不清他们的真实面目罢了。

蒋晨风收了听雨交给他的钱袋,就去见了唐氏。

母子见面,自然有一番契阔,只是蒋晨风对唐氏,只字未提出门一事。怕是担心唐氏反对,才打算如此先斩后奏的。

蒋晨风出行那日,正是五月三十,是霍翀出生的第六日,也是秀女入宫的日子。

霍十九吩咐了四喜跟着霍廿一一同去给蒋晨风送行的同时,叶澄所乘的马车也缓缓停在了西华门前。

穿着鹅黄色锦缎如意纹褙子的叶澄扶着陪嫁丫鬟的手下了马车,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清空,妆容精致的面庞上有了笑容,脑海中依旧回荡着方才出门时祖母的嘱咐。

“澄儿,从今往后,你便是皇家的人了,你能被选为宫嫔,是祖上积德,也是咱们叶家的造化,你定要好生侍奉皇上,不得任性妄为。如若不能得宠,也要学会好生自保……”

叶澄如今是满心的满足。从前她羡慕蒋妩嫁的好,能嫁给那般位高权重之人,平步青云的做了侯夫人。

可如今,她虽然只被封为婕妤,但好歹她的男人是当朝天子,是天下最尊贵的人。虽然皇帝是比她小了三岁,可是俗语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恐怕皇上选中了她,也有考lǜ

这一点的成分吧?不像杜明鸢那个走霉运的。

叶澄扶着陪嫁丫鬟的手,跟着内侍缓缓步入了她今后的战场。

蒋妩这会子刚吃完一碗鸡蛋糕,正百无聊赖的把玩她的匕首。

她指头修长灵活,匕首在她指尖翻飞,像是开了一朵银花,从七岁那年开始,她还从未如从怀孕到生产这段时间一般将功课都疏忽了,也不知做完月子之后那些技法她还会不会。

正胡思乱想,外头冰松就笑着道:“夫人,杜三姑娘和叶家表姑娘来了。”

话音方落,已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妩姐姐,我又来烦你了,你不会嫌我吧?”

珠帘撩起,穿了身簇新粉色纱袄月白长裙的叶天使,摇着百蝶穿花的团扇笑着走了进来。在她身后,是身形珠圆玉润,面若桃花的杜明鸢。

“你们可算是来了。”蒋妩将匕首归鞘放在枕下,抱怨道:“我这不准出去,整日里屋里呆着,身上都快长出蘑菇来了,也就指望你们来能陪我说说话。”

杜明鸢在蒋妩床畔坐下,笑道:“所以我一大早才约了天使上你这儿来。而且,今日中选的秀女已经入宫了。”咬了咬唇,杜明鸢感激的道:“妩儿,你千万替我感谢锦宁侯。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蒋妩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又不费事,不必谢他。”

“那也要谢你啊。若非有你,他哪里会帮我?妩儿,还是你最懂我。”

“你又客套起来,不是说了吗,自家姐妹,无须如此的。”

叶天使看看蒋妩,又看看杜明鸢,二人脸上都是笑容,她便也跟着心情大好,连接上丢了钱袋的郁闷都忘了。

不过闲聊起来,蒋妩还是知dào

了这件事。

“天使,你丢失

钱袋里都放了些什么?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叶天使白皙的手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发梢,道:“也没什么,只有银子罢了。”

对于她来说,银子都已经不算要紧东西了。

蒋妩噗嗤笑了,道:“我们的天使如此豁达,当真该浮一大白,也不知将来谁有幸,能迎娶到你。”

叶天使被打趣的,脸上腾的火烧一般,连连摆手摇头。

蒋妩便也不在多言,只是将这件事记在心上,等霍十九散衙回来再与他细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条细”

叶天使与杜明鸢小坐了片刻,怕打扰蒋妩的休息就告辞了。来与蒋妩笑谈一会儿,二人的心情都很好,一路走向霍府的侧门时,杜明鸢笑着道:“天使,银子丢了就丢了,只要你没事就好,你也别太在意了。”

叶天使摇头,“我不在意,多谢鸢姐姐。”

“还说你不在意。你呀,藏不住心事。”杜明鸢拉着她的手,道:“你的忧虑都写在眼中了。你才刚与妩儿说钱袋里只有银子,是怕在烦扰她去求锦宁侯帮忙,怕她为难吧?如今这会儿没有旁人,你悄悄告sù

姐姐,那钱袋里还有什么?”

想不到杜明鸢竟如此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心事。叶天使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够在蒋妩面前忍住已是极限,如今想到一同丢掉的东西,眼眶便红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哽咽道:“鸢儿姐姐,原本那钱袋里是放一些银票的。我的散碎银子都是放在婢子手中。那里头有我娘在世时教我描的花样子,还有我爹出事前最后往家中寄的家书。娘在世的时候总是翻看,虽然到如今已经时隔多年,那封家书我一直留着。”

话及此,叶天使抹泪忿恨道:“果然,人是不能做好人。”

杜明鸢虽知dào

叶天使双亲早已亡故,但因那是她的伤心事,总不好细问,如今听她提起,才隐约猜出其中原本竟有这般多的缘由。

不过即便好奇,杜明鸢也不愿在她伤口撒盐,只是问:“为何这么说?”

“我才刚来的路上。路过胭脂铺子。便进去看看。出来时遇上一个小乞丐被人追着打,说是他偷吃了人的包子还掀了笼屉,我看他年纪不大,身世孤苦,就起了怜悯之心,让婢子为他付了赔偿。他就跪下……抱着……抱着我的大腿道谢,我无奈要躲,扶他起身。还被撞了一下,那钱袋估计就是那时丢的。”

“还有这等事!”杜明鸢闻言怒斥道:“那样狼心狗肺的,若抓住了,叫他不得好死!”

二人说着话便出了侧门,杜明鸢又安慰了叶天使一番,二人才道别各自上了马车。

叶天使撩起窗纱,看着杜明鸢的马车走远,才吩咐道:“宝笙,吩咐车夫启程吧。”

“是,姑娘。”

婢子向外吩咐了一句。就撂下车帘,望着面色忧虑的自家姑娘欲言又止。半晌才挤出一句相劝的话:“姑娘,您别难过了,老爷和夫人不是一直在您的心里吗?兴许那东西丢了也是天意,老爷和夫人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您动不动就拿着那些东西垂泪。”

叶天使闻言,粉唇紧紧的抿着,不发一言。

宝笙将帕子拧成了麻花,再想不到合适的话来劝说。

马车离开什刹海,往叶府方向去,因要避开集市和人潮拥挤的大陆,便走了来时的小路,谁知刚过了永昌胭脂铺子的街角,马车竟被人拦住了。

车夫死死瞪着面前一脸泥垢满身脏污的乞丐,狠狠的挥了一鞭子:“去你娘的!你找死啊!”

“怎么了?”宝笙撩起了车帘。

叶天使也好奇的看着外头。

马车前站着的是个衣不蔽体的年轻乞丐,看样子年龄在十一二岁间,长发凌乱纠结,身上处处脏污,补丁摞这补丁的烂衫刮破了数道口子,风一吹就能看到他身上裹着泥的皮肤,裤腿儿还一条长一条短,裤脚的破布被风吹的呼啦啦乱摆,此时正赤脚叉腰站在路当中,高高养着下巴,看不清五官的面容上还有倨傲神色。

正是刚才偷了叶天使钱袋的小乞丐!

“你!”叶天使见是他,连多年学来的行止礼仪都忘的一干二净,在宝笙与车夫尚未来得及反应时已经一跃跳下车。奈何她自幼缠足,一双三寸金莲险些让她站不稳,饶是如此,她仍旧三步并做两步往那小乞丐身前冲去,一跃而起,双手掐住那乞丐的脖子往前使劲:

“你这坏人,大坏蛋!臭鸡蛋!你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哎呀,姑娘!”

眼见着叶天使将个乞丐按倒在街上,还骑在人身上双手掐住人家的脖子一副要行凶的模样,宝笙唬的面无人色,忙上前去拉,车夫是外男,又不好去扯姑娘,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宝笙大叶天使三四岁,力qì

终究大一些,废了些时间终于将叶天使拽到一旁,自个儿却也跟着这“小牛犊”跌坐在地。

那小乞丐一得以呼吸空气,先是咳嗽了起来,随后才伸出脏兮兮的手从怀里拿出一物抛给叶天使,公鸭嗓骂骂咧咧:“真是倒霉,你这女人不走脑子!老子要不是想还你的东西,何必站在这儿拦车!还是大家闺秀呢!竟然见了男人就骑!”

叶天使接过那淡黄色的钱袋,喜出望外,抖着手拆开绸带,见里头父亲的家书和母亲描画的花样子都在,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发xiàn

全身都似虚脱了一般。一听他出口下流,气的俏脸烧红,啐了一口:“呸!你这人满口污言秽语,简直是,是……”毕竟没说过那些脏话,这会子竟然骂不出口。

小乞丐站起身,得yì

洋洋的瞪了她一眼,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叶天使忙起身追上,一把拉住他垂在背后凌乱的长发,“你还要走!我还没与你算账!”

小乞丐被拉扯的头皮生疼,“哎呦”了一声,拧着脖子转身道:“好好的姑娘,怎么动手动脚的,你要看上本大爷了就直说,本大爷考lǜ

收了你!”

“你!”叶天使虽孤苦,可叶家人到底面上以礼相待,她哪里受过这等调|戏和侮辱,立kè

气的三魂七魄都快升天。眼泪不争气的涌了上来。手上力道也松了。

这时车夫已三两步上前。双手拿住小乞丐的膀子,粗声粗气道:“你这鳖孙子,竟敢侮辱我家姑娘!还不给姑娘跪下!”双手用力往下压,脚下也使绊子去绊小乞丐的双腿。

谁料想他三十多岁的人,竟然按压不动那小乞丐的身形,腿踢在他瘦巴巴的小腿上,竟像是踢中了木杆,人家纹丝不动。他脚面生疼。

车夫虽不会武艺,却也知这世上有许多奇人异事,心里就是一凉,这乞丐看来是个练家子!他要是连个小少年都拿捏不住,在姑娘面前丢了脸,以后还怎么在叶家当差。

叶天使也瞧见车夫踢不动小乞丐。

那小乞丐抱臂环胸,咧嘴得yì

洋洋的笑着:“小美人,你要真看上大爷,大爷就答yīng

啦!”说着身形一闪,竟挣脱了车夫的大掌。一瞬就到了叶天使面前。

叶天使尚来不及反应时,脏污的手已经摸上她的下巴。轻佻的胡乱抹了一把。那乞丐随后已跃出三丈,还不忘回头做了个很丑的鬼脸,撒丫子跑了。

叶天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乞丐给轻薄了。原来那乞丐是会功夫的,那之前在街上她看不过他被追打,就是多事了?

因为多事,丢了爹娘的遗物。

又因为多事,被那小乞丐轻薄……

从头至尾,她都是个被耍弄的傻瓜!

握紧了钱袋,好在她的东西没丢。

“姑娘,您……”宝笙紧张的察言观色。

“没事。”叶天使沉着的蹭了一把下巴上的脏污,道:“上车,回府!今日之事,你们都不许对人提起!若是有半句走漏风声,你们知dào

后果的。”

“姑娘放心,我们不会乱嚼舌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走漏风声对车夫或者宝笙来说,都没有好处。

叶天使坐上马车,才将钱袋内的东西都倒在膝上,视线一瞬就被一个陌生的物件吸引住了。

那是一块一寸见方的方形青色玉牌,玉质温润手感极佳,上头刻着一个篆书的“潇”字。这是哪里来的?

又将银票和遗物清点一遍,居然一张都没少,只不过,所有的银票背面,都用木炭画了四脚张开伸长脖子的乌龟……

叶天使气结,狠狠的骂了一句:“臭鸡蛋!臭乌龟!”恨不能将那些“书画作品”都揉成碎片,却又心疼银子!

%

悦来客栈的上房中,此即有两位妙龄女子一站一坐。

端坐在八仙桌旁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穿了身时下最流行的月牙白蜀锦暗花褙子,下着鹅黄色飘渺柔纱裙子。长发梳了双平髻,并未点缀首饰头面,可耳上戴着的硕大金刚石梅花耳钉却与她素手上的金刚石戒指呼应着光华。

要知dào

,金刚石难得,能够雕琢金刚石成为梅花形状更难得。单这对耳钉和戒指就已有价无市。

而她身上淡淡的玫瑰清香,闻之使人心旷神怡,也是京都最有名的心悦坊提炼的香精,一小瓶就要八十两银子。

就如同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一样,她全身上下虽不做过多装饰,却无处不在透着低调的奢华。

一旁身着紫衣梳双丫髻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笑眯眯的为主子斟茶,笑道:“姑娘,您说咱们大老远的打锦州来了这一趟,到如今连正主儿的门儿都没进去,到底值不值得。”

“红凤,你信不过我的眼光?”

“不不不。”裴红凤连连摆手,认真的道:“姑娘能两年之内一跃而起成为锦州首富,不依靠唐家任何的帮zhù

,甚至还要与唐家中个别靠不住的人斗法,如今有如此成就,都是您一点一滴赚来,您的决断和能力,红凤了解,不会有丝毫怀疑。”

那姑娘,也就是锦州首富杨曦,闻言站起身来,笑道:“在大多数人给锦宁侯送上心意之时,我反其道而行,他必定已经注意到我。而如今,我要做的事也要他动动嘴皮子帮个小忙,我想如此互利互惠的事,他应当不会拒绝。看到我递去的帖子,当会见我的。”

话音方落,却见红凤一把将杨曦拉向身后,低斥一声:“什么人!”

窗扇被推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笑嘻嘻的蹲在窗台,公鸭嗓不满的道:“你们说话又偷背着我!表姐,你们刚在说什么,给谁递帖子?”

“潇哥儿,你快下来,仔细跌下去!”杨曦无奈的道:“你怎么这副打扮?咱们才来京都,你就野出去了?若不是看在外公的份上,我才不带你来!跟野猴子似的,野性难驯!”

“爷爷就是要你带我见见世面才叫我跟来啊。”唐潇一跃下了窗台,大喇喇的坐在临窗的圈椅,道:“再说了,这样好玩嘛。”

“你就作吧!生在福中不知福,好端端的少爷不做,爱做乞丐!在家玩不够,来京都还要玩。”

“嘿!”唐潇道:“我今儿还真遇上个有趣的人,就没见过那么傻还乱好心的!自个儿钱袋都叫人给掏去了还不自知,见我被卖包子的追着打,竟还帮我呢!要不是小爷我好心帮她将钱袋追回,她爹娘给留的遗物怕都丢了。不过爷一高兴,格外赏了几副来旺的肖像画给她做纪念。”

来旺是他家养的小乌龟。

杨曦无奈,“好了,潇哥儿,你快整理干净吧。别再胡闹了。”

“知dào

了。”唐潇起身,直接脱了身上的破衣服,往腰带子上一伸手,脸色却是一变,“我的玉牌呢!”慌乱的寻找:“糟了糟了,不定是刚才我飞檐走壁落在哪儿了!爷爷若知dào

还不打断我的腿!我得去找回来!”

说着将破衣一披,转身从敞开的窗扇跃到街上,飞奔着去了。

杨曦摇头,道:“红凤,咱们别理他,你去预备马车吧。我想霍府应该快来人了。”

“是。姑娘。”裴红凤点头,快步出去了。

而果真不出杨曦所料,霍家的人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客栈,专程请她们过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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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蒋妩正抱着七斤逗弄着他玩,霍十九就笑着回来了。

她忙倾身,问:“你用了晚膳不曾?”

“用了,在外院用的。你今天如何,累了吗?”霍十九将外袍交给听雨,自己拿了帕子擦擦手脸,这才到了内室,蹲在床沿看襁褓中的婴孩。(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收受

七斤吃的饱足,这会子正眨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四周,唇角翘翘的,见了霍十九,小手挥舞着,像是在讨好,十分讨喜的模样。

霍十九的心都觉得软绵绵的,想要抱起七斤,又怕自己粗手粗脚碰坏了他,就蹲在床边以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逗着他玩。

蒋妩斜歪在软枕上,望着这极为养眼的画面——霍十九的笑容很是孩子气,像是发xiàn

了什么好玩的玩具。

“你今儿个心情好?”蒋妩笑问。

“回家来,心情从来都没有不好。”霍十九抬眸对蒋妩微笑,蹲累了就在床沿坐下,转而拉着蒋妩的手。

的确,霍十九极少将朝廷中和外头那些琐碎事引起的负面情绪带回家中。不过今日的他的确是比往日要快乐一些。

蒋妩便好奇的倾身:“发生什么好事儿?”

霍十九闻言索性枕着她的腿躺下:“果然你最了解我,不过是收受贿赂得了一大笔巨额的银子。”

“啊?多少银子,让你心情这般好?”霍十九几时变成见钱眼开的人了。

霍十九伸出左手,五指张开。

蒋妩诧异:“五万两?”

“不。”霍十九也不卖关子,道:“五百万两。”

“什么?”蒋妩险些咬掉了舌头,什么人疯了,送五百晚两银子的贿赂!霍十九居然也敢收?那人能那处这么多银子来行贿,一定不是等闲人物,难道霍十九不担心其中有诈?

霍十九见她如此惊讶。笑道:“那人也是个奇女子。与你差不多的年纪。在商场混迹,明面上不超过两年,就一跃成了锦州首富。如今又有如此魄力,敢拿出如此一笔巨额行贿,且还是直接来我,只求我帮一个小忙。我就是不看在那笔巨额贿赂份上,也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蒋妩一听对方是个年轻女子,还是锦州首富。便对其有了好奇之心。她素来敬佩那些女中豪杰,这样的人物,若是不掺假,还真是个值得结交的对象。

蒋妩好奇的问:“她求你帮什么忙?”

霍十九笑道:“她的要求很简单,要我想法子将京都国家粮仓中的陈粮拿出,以原价的九成抛售。她会将新粮原原本本的补满仓,且全部费用由她支付,事后据说还有一笔酬谢。”

蒋妩眨眨眼,美目中多了一丝忖度。

将国家粮仓中的粮食全部抛售,有能力吞下那样大库存的必然是京都富贾。如此一来,京都乃至于京都周边的粮食市场将会掀起一场骇浪。

那么这位女首富要做什么?

“在想什么呢?”霍十九这会儿已经吩咐乳娘将七斤抱走。他则躺在七斤方才的位置。

蒋妩回过神,低头看着霍十九道:“我在想,那位首富姑娘要做什么。若是我,我能做什么。”

霍十九笑道:“不论她做什么,我要做的事也不难。左右粮仓中的陈粮也是该清一清了。至于她,咱们不必理会,银货两讫的买卖罢了,他要在粮食上做什么手脚,就不是我该在意的。”

“我是担心她的动作影响到你,若是真掀起什么浪,到时要你来善后。还有,受贿五百万两,足够砍头几百次了。”

蒋妩越说越觉得担忧,霍十九原本就已经满身的小辫子给人抓,如今又添了这一桩大的,那些有心之人没事还要找事,若真知dào

他受贿这么多,不论是出于正义还是出于妒忌,霍十九怕都没有善果。

正想着,蒋妩已被霍十九长臂一伸搂在胸前。

她此刻长发披散,如瀑一般铺在两人身上,滑过霍十九的手臂,像是凉滑的缎子,直搔到她心里。

霍十九忘了原本要问的话,低声问:“你现在身上好了吗?”

蒋妩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霍十九在问什么,使劲儿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又胡想什么呢,现在当然不成。”

霍十九孩子气的嘟着嘴,“可是已经很久了。以后等你好了,我去画一张表,照着日子来。生男生女什么的说不定都能算得出。”

“你这人,真该让你儿子都听听你这做爹的一整天都在想什么。”

“他要是听得懂,也得双手双脚赞同啊,要是没有我这么努力,哪里来的他。”

“你坏死了!”蒋妩用力捶了霍十九胸口一下,反而他翻身压下以吻封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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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由于得知了杨曦“行贿”霍十九一事,又知霍十九已经答yīng

清空粮仓陈粮的要求,蒋妩坐月子期间就在紧密关注外头的动向。

不过几日,京都商贾之中果然涌起了惊涛骇浪,一池水都被此举搅的浑到不能再浑。

清水难养鱼,蒋妩开始拭目以待首富姑娘的下一步动作了。

果然,不过十几日,先得到内部消息的各地商贾就已经一拥而上,有走霍十九门路的,也有走其他大人门路的,让霍十九又赚了一大笔。

国库放空之后不出十日,便有业内之人内部消息传来,说是有一大粮商又一次大批量的运送粮食而来,将以低于先前国库清仓两成的价格抛售,但是有唯一的一个要求,便是这批价值九千八百七十万两的货物,必须要一次性出售,不能分批售给多人。

这消息一出,京都城中但凡原本有些跃跃欲试的人就都悉数熄了念头,九千八百七十万两的货物,谁吃得下?恐怕将几十辈子的身价银子都放出来都难以成事。

蒋妩在家中听到曹玉这一席话的时候,就缓缓放下了茶碗,说了一句:“看来万隆票号的东家要易主了。”

曹玉闻言怔愣,清俊的面庞上瞬息闪过一些不可置信。

蒋妩好奇的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夫人与侯爷心有灵犀。才刚我告知侯爷这番话时候,他也这么说。只是我不懂粮食一事与万隆票号有什么关系。”

蒋妩虽知dào

曹玉与霍十九是过命的交情,但也不能将那五百万两的事情随便拿出来说,更无法扯出杨曦一事,就只得笑而不语。

曹玉也是极有深浅的,便不预再问,拱手行礼,打算告辞。

听雨这会儿抱着个琉璃花樽进了屋来,笑道:“夫人,这花尊侯爷说孤零零的摆在前厅不好kàn

。而且明儿个办满月酒,来的宾客众多,只放这么一个花尊也丢咱们侯府的面儿,让夫人开库房在寻一些好的来。”

听雨说的含蓄。蒋妩却猜得到,霍十九的原话八成是:“只拿这么一个小小花尊,都辜负了我多年来‘搜刮民脂民膏’的大名。既然已经背了骂名,为何不大大方方的做个贪官。”

蒋妩思及此处,不免好笑,霍十九好似特别在意自己是个“敛财有道”的权臣一事。所以动辄就拿此事来自嘲。蒋妩了解他的想法,如是不在意,他不会时常提起。可见他不喜“贪官”这个名头,只不过情势所迫。

蒋妩曾经侧面的问过霍十九那大笔银两的去向,霍十九只说是“为皇上所用,而且皇上也知dào

”。蒋妩就越加确定了霍十九与小皇帝或许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开始合zuò



只是蒋妩也担心。在皇帝的允许之下受贿,难道就不是受贿?

“夫人?”听雨见蒋妩发呆,问道:“您怎么了?”

“没事,你去我妆奁拿钥匙,取了册子给侯爷瞧,他喜欢摆什么就是什么了。”

仔细看了看蒋妩的神色,见她只是若有所思,不是动气,这才放心的去取了钥匙,拿了登录库房的册子去给霍十九。

离开潇艺院,穿过狭长的小巷往前头去,越是接近二门就越是热闹,小世子满月是震惊朝野的大事,莫说是朝中同僚,就是宫里这会子都传了话来,明儿个只允准在府里办午宴,晚宴宫里另外有安排。如今皇上后宫充盈,皇后位置空悬,各路妃嫔既知dào

皇帝与霍十九的关系,自然卯足全力百般讨好。

此消息一经散布,在坊间传出了若干版本,等传到清流耳中时,已经变“霍十九蛊惑小皇帝要在宫里办满月酒。”

蒋学文寒着脸端坐前厅,手中紧握着鲤鱼戏莲的盖碗,指尖渐渐泛白,一旁伺候的银姐垂眸侍立,噤若寒蝉。依着她近来的经验,便知接下来的动作不是砸桌子就是摔茶碗了。

果不其然,碎瓷声传来,才刚购置的鲤鱼戏莲茶碗应声落地。

“混账!”

“老爷,您息怒。”银姐墩身以帕子裹手去捡碎瓷。一代清流名臣,落得个身残告老,妻离子散的下场,着实令人唏嘘。

蒋学文正在计算应当如何告假,银姐便道:“老爷,衣裳已经预备得了,您要不要试穿?”

“如今连你也敢来嘲笑于我!“

“老爷您多心了。”

蒋学文怒瞪银姐,知dào

她并非刻薄性子,这才强压着怒气,道:“不必,你退下!”

银姐也不在多言,拿了碎瓷片退了下去。

蒋学文靠着椅背,半晌才顺过气来,罢了,皇命不可违,既无法推辞就只得前往。

蒋学文的心内其实也是复杂的,他的第一个外孙,为何偏偏要是霍十九的孩子。他的女儿,为何背叛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使臣

许是父女连心,蒋学文在纠结之时,蒋妩和蒋嫣也正与唐氏说起蒋学文。

“娘,爹好歹是七斤的外公,若是不下帖子去请,也太过意不去。可要下了帖子去请,爹也未必肯来,到时候霍家脸面上也过不去,让侯爷也不喜欢。对妩儿也未必是好事。我昨日与阿明商议很久,也都没想出个妥当的法子来,真是难办。”蒋嫣皱着眉望着唐氏,似是希望唐氏能够想出个好法子。

蒋妩盘膝坐在临窗紫檀木罗汉床上吃水果,无所谓的道:“随爹去吧。其实帖子阿英一早就让曹玉送去了,只不过爹不肯收,还将曹玉也给骂了一顿,说他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你爹的那个脾气,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他原本只是固执,如今丢了一条腿,反而变的偏执起来。好在咱们家的俩姑爷都不是多事的人,否则这样的岳父只会给他们添堵,你们的好日子也都成了泡影了。”唐氏站起身来,缓步在屋内踱步,似是十分烦躁:“只是这会子,他又开始犯起倔来,如若明儿个晌午的宴会真的不肯来霍家,又该如何是好。”

蒋妩与蒋嫣对视一眼,其实他们都清楚,唐氏对蒋学文还是有感情的,之所以放qì

了蒋学文是因为看不惯他的做法,当初刚刚得知蒋学文失去一条腿时,唐氏曾经连续几日以泪洗面,但蒋嫣刚一开口劝说她回去,她就严词斥责。

有时候,即便有感情。也不代表能够继xù

容忍。

蒋嫣见蒋妩缓缓放下银叉。似是没有了食欲。担心她忧心忡忡对身子无益,便起身挽着唐氏的手臂,笑着开解道:“娘,您也不必担忧,其实爹的性子侯爷和阿明都是知dào

的,他们也不会与咱们计较这些个。”

“我知dào

,就是霍家对你们这般好,我才更希望娘家能多给你们做面子。谁料想那老东西……算了,不提他也罢,就当他已经死了。”

“娘。”蒋妩担忧的就要起身。

“妩姐儿好生歇着吧,我与娘出去走走。”蒋嫣给蒋妩使了个眼色,便挽着唐氏的手臂出去。

冰松和听雨侍立在廊下,见唐氏与蒋嫣出来,忙屈膝行礼,见二人渐行渐远才回了里屋。

蒋妩这会儿正靠着柔软的弹墨大引枕,忧心忡忡的紧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的缠绕着垂落在身前的长发。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

“回夫人,才刚太夫人来了。说是明儿个要穿的大礼服已经送来了,叫您试穿一下。若是有哪里不合身的可以立即送去现在修还来得及。”

蒋妩不耐烦这会子思考穿衣打扮之事,就道:“我无所谓穿什么,你们去看看就是。”

冰松笑嘻嘻的拉着蒋妩的袖子劝说道:“夫人,明儿个晚上宫里还有宴会,那可是皇上特地为了小世子而办的,到时候诸位大臣家眷都会到场,您不为自个儿,也要为了侯爷的体面……”

“难道我穿的随意一些,就不是霍夫人了?”蒋妩冷冷的丢下一句,便让冰松住了口。

她们自小一起长大,冰松是极少见到蒋妩有如此冰冷一面的。这会子她才想起来,那个平日里对人温和,大多数时候都是漫不经心的蒋妩其实也是一个冷下脸来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夫人息怒,我也是为了夫人。”冰松怯懦的退后一步,已开始惧怕此刻的蒋妩。

蒋妩也知自己刚才的话说的太过了,而且也有迁怒的嫌疑,迁怒又是她所不喜的,便放缓了语气叹息道:“罢了,去将礼服拿来吧,我试试看,也总得让你们能去太夫人那里交差。”

方才冷凝的气氛,这会子终于有些缓和,听雨面上便有了笑容。

冰松小心翼翼抬眼看了蒋妩的神色,发xiàn

她如同往常一般才松了口气,快步往外去,不多时候就与玉桥一同捧着托盘回来。

红木金漆的华丽大托盘上放置的是冰蓝色的九雀翟衣和凤冠,腰带乃白玉所穿,金玉在冰蓝衬托之下,有冰冷与火热结合起来冷艳的美感。

蒋妩由婢子伺候着更衣,望着西洋美人镜中的自己,左右瞧了瞧,捏着腰腹处的衣裳道:“太胖了。”

“夫人才不是胖,依着奴婢来看,夫人现在这样儿刚好。纤浓适度,不似从前那般纤弱。”听雨诚心诚意的道:“若是天下女子都能如夫人这般,刚刚要出月子就已经恢复了身材,还不知要多羡慕。

蒋妩摇头,他们怎么会知dào

她现在的心情。

果然孕育和生产是摧毁女人身材的利器。

她要保持原来的身形并非是为了美丽,而是要保持迅捷的反应力和应变力。霍十九的身边看似风平浪静,可是随时随地都会有“风暴”袭来,要知dào

什么时候会“变天”可不是霍十九与蒋妩刻意控zhì

的。如今霍十九就算有曹玉在,蒋妩也要亲自保护着他才能放心。如果她那一日失去了一身本领,或者是本领打了折扣,她定然会没有安全感。

蒋妩脱掉翟衣交给冰松,心内已经在开始盘算着要制定一个练功的日程并且照做才是。

而在外头小花园子里悄声谈了片刻的蒋嫣与唐氏,最终还是决定再写帖子,由蒋嫣亲自前去请人。

就算皇上下了圣旨吩咐蒋学文明日的晚宴必须参加,然而在霍家办的午宴,身为世子外公的蒋学文若不出场,不光是霍府丢了体面,蒋妩心里也不好过,更会被有心人揣度出数个版本来到处去恶意的宣传。

蒋嫣在霍府也住了一段时日,对霍十九的脾气品性有了了了解,霍十九若真的是如同传言中的那些一样,那才当真十恶不赦,就连蒋妩都没有必要继xù

与他纠缠下去。

只是霍十九这个人,看起来很干净。她身为长姐,又承霍十九与蒋妩大恩,不但救了她的性命还顶着责骂成全了她与霍廿一的婚事,蒋嫣就算不出于对妹妹的爱hù

,也要竭尽全力。

但是,蒋嫣下午出门,不过一个时辰就哭肿了一双眼回来,回府之后将自己关在房里,闷了许久也不出来。

蒋妩的了消息,就知dào

蒋嫣一定是劝阻不成。想去劝解,可行至于路中,却有小厮来回:

“夫人,金国使臣到了。说是有一物一定要亲手先给夫人与世子。”

蒋妩想起新年时灰溜溜离开的文达佳珲,心内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在这个时间他派了人来,就只见得金国人对大燕国朝廷当中一切动向了若指掌。而文达佳珲的人来,无疑是帮衬着清流,将火往他们身上浇,又将仅存的水放入那些根本就不缺水的人手中。

蒋妩深吸了口气,金国来的人,必须好生应对:“你去前头告sù

侯爷,让他若得了闲,便来此处。”

小厮闻言行礼退下。

蒋妩则是穿戴整齐,去了潇艺院的正厅。

“臣下参见锦宁侯夫人。”使臣是个二十出头的侍从,身上穿着的是金国人特有的交领长袍,长发在脑后梳成一条长辫。

蒋妩笑道:“使臣一路辛苦,不知贵使是否已经见过我国皇上?”

“回夫人的话,还不曾。”

蒋妩挑眉,道:“你来到京都,就直接来了霍家?”

那使臣颔首,面上神情倨傲,眼神面对蒋妩时有些探究。

“你这般就来了,是你国陛下的意思还是你个各人的意思?”

使臣道:“如此有差别吗?臣下不过是奉我国陛下之命,为夫人与小世子送上贺礼的。”说着就想着外头拍了拍手。

不多时候,便有两名同样身着金国服侍的青年走了进来,手中托盘上摆放着许多值钱的宝物。

蒋妩冷笑,也不吩咐人去接礼,只是向着后头的软垫靠着,摆摆手道:“这些东西,原样儿拿来的就原样儿带回去。还有,你们今日的居心叵测,却是我不能够轻饶的。”

那使臣闻十分诧异,似想不到一个女子还能这般不为金银所动,那些珠宝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啊!

蒋妩道:“你抗命而来,分明就是意图挑拨我大燕朝皇上与臣子只见的关系。那些礼,你就回去告sù

文达佳珲,就说我不要,我的儿子也不会要,我们家也不却少这些。”难道文达佳珲做了皇帝,就可以随便搅合燕国的一池水,不顾着霍十九的死活吗?

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大肆宣扬开来,怕是霍十九收受贿赂的消息不出一个时辰就要传遍了京都城。这贿赂可是金国人送的,到时候小皇帝若不信任获释后,通敌叛国的大帽子压下来,她就算去接劫法场都为比能够将火家所有人都救出生天。

“来人,将这人叉出去。”蒋妩慵懒的道。

使臣闻言立即变了颜色:“锦宁侯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只字面儿意思。”

“臣下是奉我国陛下的圣旨而来,专程给您与小世子送礼物的,您怎能如此对待我!”

“你心怀不轨,我现在只将你叉出去而已,你再敢诸多言语,

我杀了你你家陛下又能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手段

使臣闻言气的面色涨红,他就不信一个寻常的燕国深闺妇人,敢有胆子对金国使臣如何!

“锦宁侯夫人果然好胆识,不过纵然要立威,也没必要拿我大金国使臣来作伐子。我好歹也是奉旨而来,你若是敢,杀了我也无妨,到时候且看你如何与我金国皇帝陛下交代,若是搅了两国的关系,你该当如何!”

蒋妩闻言轻笑:“很好,既然使臣有如此提议,我便试试又如何?”撑颐打量他,似当真在思考要从哪一处下刀子。

一旁陪同而来的四喜开始抹汗。这位难道来之前不先打听打听他们家“姑奶奶”的脾气!别的且不说,连霍爷那般外头如虎狼一般凶狠人物,到了家里都得好好听话,她就不信这位贵使会比霍爷还能耐?

使臣被打量的心中发虚,但转念一想这等妇人虚张声势,何须担忧,便嘲讽一笑,道:“锦宁侯夫人,还请您速速收好贺礼,不要拂了我国陛下一番好意。”

蒋妩缓缓站起身,因孕育而略丰腴的面颊艳若桃李,修长剑眉下的杏眼中有着勾魂摄魄之光,更多的却是猛兽即将捕获猎物时嗜血的兴奋。

“来人。”

“夫人。”听雨和冰松应声。

“将这冒充金国使臣,意图搅乱燕、金两国和平关系,又图污蔑侯爷的贼子抓起来!”

“是!”听雨是全然信任蒋妩,且完全不顾一切听命于她,闻言立即飞身上前。左手拿住使臣手腕。向下一按一拧。那身材高挑的青年立即被拧成了一只大虾,连脸上都是通红一片。

“你,你放肆!”

“放肆的是你!”

听雨玉足一蹬,使臣单膝跪地,臂膀越发疼的他满脑门子汗。

“我们夫人金玉一般的人,叫你这蛮子轻贱了去那还了得!皇上待夫人亲厚,还称呼一声姐姐,你个蛮子再大。大的过我燕国皇上?!”

被个姑娘家拿住就不是光彩的事,如今又被如此斥责,听这一番话,使臣心中便有些打鼓,真有这事?他怎么不知dào



蒋妩缓步到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告sù

我是谁指使你,要么你现在带着东西回国去见你家陛下。”

“你不要欺人太甚!”使臣听闻蒋妩头一句话就已变了脸色,梗着脖子仰头怒瞪蒋妩。

然他的傲气。就只是让人觉得强弩之末而已。

蒋妩蹲下,俯视他笑道:“还是这两样你都办不到?也对。那个指使你违抗你国皇帝圣旨的人,一定给了你不少的好处吧?交代出他,你怕没有什么好下场。可是带着东西回国去见文达佳珲,你也没法交差,啧啧,文达佳珲要是发起飙来,你又怎么承shòu得住?恐怕你的家族都会被牵累。这么一想,我都开始可怜你了。”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使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已是汗流浃背。

蒋妩歪着头看他额上的汗,道:“哎呀,你很热吗?来人,给贵使上凉茶来。听雨,先放开他。”

听雨放开手,使臣就挣扎着站起身,揉着发疼的手臂,自个儿寻了个位置坐下。

蒋妩也不在意,回到主位端坐,吩咐了四喜几句。

四喜听的一愣,傻呆呆的下去了,不多时就兴奋的拎着个黄铜大壶回来,笑嘻嘻的道:“使臣大人请用。”

拿了个海碗往桌上一搁,就先斟了一大碗。

蒋妩眉目含笑,“贵使大人,请用吧。”

使臣自然没见过招待客人用茶有用海碗的,迟疑着端起碗来,凑到鼻端闻了闻,就呛得打了个喷嚏。

“这是什么!”

“没什么,不过府里新来了一匹舶货,里头的辣椒不错,打算给贵使臣大人尝尝鲜儿。”

“你,你岂能如此辱我!我不喝!”

“不喝?听雨,四喜,伺候使臣大人用茶。”

蒋妩摇着纨扇看向一旁,听雨已上前去,轻而易举将那倒霉蛋又一次按跪在地,四喜干脆就拿着黄铜大水壶往他口中灌开来。

蒋妩望着敞开的格扇外明媚的阳光,笑道:“辣椒水儿这东西可不错,开胃消食,暖胃驱寒,促进血液循环,其妙处举不胜举,贵使不必客气,喝完这壶还有好几壶呢。”

“你,你别……咳咳!”使臣抓着空,才开口说话就又被灌了一大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几时肯开口,咱们就几时停下,我是深闺妇人,也不懂得那么多,只是不知dào

一个人的肚子能装得下多少辣椒水儿,到最后会不会涨破胃囊。试想满肚子里都是水儿,肠子什么的都泡在其中。用刀子轻轻往肚皮上那么一划,里头那些什么流一地,啧啧,你放心,一定会将你的五脏都洗的很干净。”随即看向已脸色惨白的的使臣,嫣然一笑:“那场面,必定很壮观。”

不只使臣,就连听雨和四喜都吓的浑身发寒,如此歹毒的法子,亏夫人想得出来!

冰松已经恶心的受不住,捂着嘴竭力忍住才没叫自己吐出来。

“你,你太毒了!”

“你欺到我霍府来时,难道就只打探到锦宁侯不好对付,没听说他夫人是个毒妇吗?”蒋妩摇头,道:“就你这样儿,功课不做足还敢来左右逢源欺上瞒下,也活该你洗洗脏腑,四喜,再灌!”

“夫人,这壶灌完了。”

“再倒一壶来,凉茶喝多了不好,这次要温水,多加辣椒。”

“是!”四喜打了个哆嗦,同情的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辣的满脸满身热汗,一手捂肚子一手抠嗓子的使臣,随后拎着壶撒丫子出去了。

蒋妩冷淡的望着那人惨状。道:“别吐。你吐一口。我就给你灌一壶。”

这会儿的使臣已辣的泣泪横流,胃部灼烧胀痛,极度想要小解。

四喜拎着黄铜壶回来,笑道:“使臣大人果真硬汉,这都守得住。来,您尝尝这壶。”

听雨掰着使臣的口,就那么灌下一大口。

温水加辣椒,更能让味蕾刺激张开。只一口就已让他泪流满面,吸吸呼呼恨不能立即死去:

“我,我说,我说!夫人!我说!”

蒋妩摆摆手。

使臣趴伏在地,吐着舌头,鼻涕眼泪满脸,下身已经失|禁,尿湿了一滩。

四喜撇嘴,听雨和冰松的掩鼻别开了眼。

“识时务者为俊杰,贵使能想得开。也算是个人物了,说吧。你是选一还是选二。”

“我,我若告sù

夫人,夫人可否收下贺礼,也叫在下能够回去复命?“

“不能。”

“夫人!您如此,就不考lǜ

在下死活吗!”

“当然,你死你活,于我何干?你若不说,现在就死吧。”

使臣垂眸,半晌方颤抖着举起右手,借着手上的湿润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写了几个字。

是金文,听雨等人都看不懂。

蒋妩却看的分明,他写的是“清客谭光”

“好,你下去吧。”

“那贺礼?”

“我不要。”

使臣已见识过蒋妩的厉害,哪里敢在多言,只得爬起身,这会子才发xiàn

袍摆上湿润了一大片,羞愤难当的快步奔了出去。

谁知才到廊下,却险些与人撞个满怀。

面前的男子身材颀长,穿一身浅青色纱袍,腰系白玉带扣,宽袖与衣摆被风撩的飘舞,宛若谪仙,再抬头观其面容,只见墨发高挽,浓眉秀目,琼鼻殷唇,俊俏矜贵,高不可攀。

他身旁秀气的书生伸开一臂,将那人护在身后。

使臣愣神儿之际,那书生回身问:“侯爷,此人如何处置。”

他心里一抖。暗道不好,原来这位就是那长得人模人样却尽做鬼畜之事的锦宁侯!

谁料霍十九却睨他一眼,随意丢下一句“随他去。”就进了前厅。

使臣捡了一条命,到了外头也没空回答随从的疑问,带着那些贵重礼品飞似的逃出了大门。

前厅中已有婢子将地上脏污擦净,霍十九在蒋妩身畔坐下,笑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蒋妩将纨扇交给听雨,挥手示意几人退下,这才问:“谭光是何人?”

霍十九好奇道:“怎么问起这个?”

蒋妩道:“那兔崽子敢越过皇上先来找你,如此不走正常途径,明摆着是要害你。我给他吃了点好茶,他招出这个人来。”

霍十九好奇她如何“逼供”,却也没有马上就问蒋妩,只道:“谭光是在英国公手下帮闲的一名清客。”

“原来是他。”蒋妩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你知dào

防范着就行了。我要去看看七斤。”

“你不帮我出谋划策?”霍十九起身搂过她。

蒋妩挑眉道:“你足智多谋,智勇双全,我不过一介武夫,哪里能出什么谋划什么策?”

“你这小坏蛋!”霍美人莞尔,眼角眉梢尽是春风:“你分明就是懒得动脑。”

蒋妩大大方方欣赏美色,也禁不住笑:“有你在嘛。我真要去看看七斤了,不知这会儿他饿了没。”

霍十九也要听听方才经过,摸了蒋妩的头一下目送她离开,就叫了四喜来。

四喜口才极佳,说书一般将方才经过说了一遍,说的是精彩纷呈口沫横飞。

霍十九和曹玉却是越听表情越僵硬。

霍十九最后才咳嗽一声,嗓子发干的道:“这招放在诏狱用不错。”

曹玉木然的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满月

次日清早,蒋妩喂饱了七斤,就先抱着孩子去上房给公婆问安,蒋妩来到上房时,蒋嫣夫妇与霍初六、唐氏、蒋娇几人早已来了多时,还没等到廊下,就已听见屋内热闹的笑谈。

婢子恭敬的行礼,随后撩起珠帘,蒋妩抱着七斤才进门,就见霍大栓夫妇打扮的比往日都要隆重正式,人人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

霍大栓平日里种地晒得黝黑的脸,在红色福寿不断纹的衬托下显得黑里透红,见到孙子更是眉开眼笑,一把将七斤夺来抱在怀里,“小子赶紧长大,爷爷带你种地去!”

赵氏使劲儿瞪他一眼:“好好的孩子别叫你给教坏了,将来我孙子可是要考状元的!”

“考个屁!阿英就是读书太多才学坏了!他们读书人脑子跟人就不一样,在见见世面,没两年就变了个人似的,到时候再出第二个大奸臣,到了地下我爹非得窝心脚踹死我不可,我可不叫我孙子考状元,最好不识字,跟我种地才好呢!”下巴摩擦七斤的脸颊,逗弄道:“是不是呀七斤。”

小孩肉皮儿嫩,被霍大栓胡子拉碴的脸扎着哪里肯,当即哇的一声哭了,还嫌恶的挥舞小手去推霍大栓。

霍大栓觉得伤了自尊,眼珠子一瞪:“你个臭小子,又不是个闺女还敢这么精贵,爷爷就扎你两下,你还敢哭!”

“爹,七斤还小呢。”蒋妩心疼儿子,从霍大栓手中解救出大红襁褓。回身交给乳娘吩咐将孩子抱下去哄。

霍大栓未免有些讪讪。嘿嘿笑道:“也是哈。今儿才满月呢,不急,不急。”

霍大栓的窘态,逗弄的在座众人都是笑。

“回太爷,太夫人,侯爷才刚从宫里回来了,这会子正在前厅,已经有宾客到了了。侯爷请您二老好生在后头歇着就是,待到正时辰在出去便是。”四喜笑眯眯的在门口行过礼,就退了下去。

赵氏就道:“阿英那些个干儿子干孙子的保准儿今儿都来,咱们就晚些去吧,免得到时候见了尴尬。”

霍大栓哼了一声:“那些没脸没皮的鳖孙子,比我年岁还大呢,还恬不知耻的忘了祖宗姓啥去认阿英当爹,见了咱家阿英那样儿的,他也能拉得开脸叫上一句,我都替他们寒碜。”

“你不懂。官场里的事儿你跟着搀和个什么,今儿孙子满月。你少提这些有的没的!”赵氏训斥了霍大栓一句,霍大栓果然不多言了。

蒋妩笑着起身:“爹,娘,你们稍歇片刻,我这就去招待女宾了。”

“我与你同去。”蒋嫣也起身,道:“爹娘上了年岁,不堪烦扰,不如等开宴时辰到了再去也不迟。”

赵氏与霍大栓皆点头:“还是你们懂爹娘的心思。”

姊妹二人便行了礼,带上霍初六携手而去招待女宾。霍廿一犹豫了片刻,依旧决定留下陪伴爹娘,并不预备到前头去由霍十九引荐那些朝中官员。

物以类聚,肯认霍十九做干爹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前厅此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其热闹程度不低于霍家兄弟的婚礼。来的宾客也极多,可谓是达官显贵簪缨望族云集。

是以虽是锦宁侯世子的满月宴,却也是变相相看对象的好时机,少女们各个打扮不俗,与夫人们一同聚在前厅后过了穿堂的明厅之中,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蒋妩虽不耐烦交际,但若真诚心想让人如沐春风,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虽话不多,但偶尔说一句便是幽默风趣,能说得到点子上,引得众贵妇和千金捧腹,蒋嫣则是端庄稳重,有大家瞩目风范,着一对儿姐妹花又都是清流名臣蒋学文的女儿,嫁到霍家的经过也都比一部书还热闹,是以今日前来的夫人姑娘们对二人也是怀着满腔的好奇,又存攀附之心,如此一来,场面没有不热闹的。

午宴进行的十分隆重,可谓宾主尽兴。

到散了后,霍十九那些年龄不等官职不同的干儿子们齐齐留下,张罗着要见见义弟。

霍大栓听了,原本因为开心而喝的那几盅好酒都险些喷出来,刚要开口,却被霍廿一眼疾手快的给拦住了,应是拉扯了下去。

霍十九端坐首位,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也的确该见见的。”回头吩咐小厮去回蒋妩,抱七斤出来,一面道:“犬子今后有了你们诸位兄长照顾,我也放心。”

“干爹说的哪里话,与小弟相互照应是咱们分内之事,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正是如此,就怕干爹如日中天,用不上我们!”

“干爹但有吩咐就只管开口。”

……

霍十九一直淡淡笑着,间或颔首,少言少语高不可攀,不过他如此这些人倒也习惯了。

不多时,蒋妩就抱着七斤亲自前来。

她今日穿的是鹅黄真丝束腰襦裙,腰间垂着长长的宫绦,与她挂在臂弯的嫩黄碎花薄纱披帛一同被行走时的清风拂动,飘飘渺渺,显得雪颜比花娇,她生产之后丰腴不少,容颜更盛,楚楚可人之中多了些雍容妍丽,此时抱着大红襁褓,竟比画中走出的还要美上三分。

霍十九看的心旷神怡,起身去迎,接过七斤抱着,笑道:“累了吧?怎么不让乳娘抱来?”

“我喜欢自个儿抱。”

众义子干孙这才回过神来,齐齐给蒋妩行礼,七嘴八舌道:“儿子见过干娘!”、“干爹干娘真乃神仙眷侣啊!”

恭维之下,众人已经到了近前,各自送上了见面礼,各类小巧的珍奇立kè

塞满了襁褓,放不下的桌上也有。

七斤这会儿睡的香。被如此嘈杂吵醒。不满的哭了两声。霍十九紧忙拍着他安抚住了。

众人见状,又是一同夸赞,有夸世子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一听就不同凡响,也有人夸霍十九不但学问好,更是慈父心肠……

蒋妩接过七斤哄着出去,将混乱的场面交给霍十九一个人去收拾。

心内不免对他有了些同情。

原本不喜这样,还要整日应付这些。若是她恐怕早就烦了吧?可霍十九却一坚持就是这么多年。

她现在已经彻底知dào

了他与皇上之间的事,他在一他自己的方法执拗的保护着皇帝,他舍弃了名声,背负着骂名做个奸臣,以牺牲自己声明的方式为皇上敛财,就如这次收了锦州首富的那五百万两银子一样,皇帝的内帑之中不知还有多少是霍十九这样弄来的。

被骂也就罢了,大可以告sù

自己那些都是无所谓的事,可整日里要以不喜欢的方式接触那些不喜欢的人,且还要其中周旋斗智斗勇。

别的不看。就单单看这两点,霍十九为皇帝所做的也已经够多了。且还不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英国公呢?

那个谭光找上金国使臣,收买他使其先到霍府来,要挑拨皇帝与霍十九的关系,要让天下人都知dào

霍十九果真与金国蛮子有勾结,英国公这个大敌人,霍十九也是为了皇帝给树下了。

蒋妩抱着七斤回了潇艺院,都睡过午觉了霍十九还没回来。

吩咐乳娘暂且照顾七斤片刻,蒋妩就脱了襦裙,只着绫衣亵裤在屋内拉抻筋骨,压腿弯腰。

果然,久不运动,脸背脊上的肌肉都有些僵了,好在她有底子在,动弹了一番,又打了一套实用的格斗拳法,气喘吁吁的叉腰站在西洋美人镜前,捏了捏小腹上的肉,心里已经有了数。

看来要恢复身材,还要一个月,要恢复从前的灵活和敏捷,也要再勤加苦练。

蒋妩去拿了匕首,又开始练习劈刺之法,最后练习出刀,就算手臂发酸也不停下。

期间听雨和冰松进来为她预备今晚晚宴的礼服,见了也都见怪不怪。

蒋妩正练的兴起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一听便是霍十九回来,当下玩心大起,随意披了件褙子藏身与门后博古架旁。

霍十九进了门,没瞧见蒋妩在外间罗汉床,就往里屋走来,才刚过博古架,就觉得眼前冷风忽过,脖子上已经一片冰凉,他的爱妻正衣衫不整的笑望着他,匕首并未出鞘,以刀鞘抵着他的脖子。

霍十九举着双手,配合的道:“女侠饶命。”语气轻松含笑。

蒋妩玩心大起,哼了一声道:“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霍十九道:“在下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物件儿。”

“真的

?”

“真的,不信,你搜。”说着就动手解衣襟,双目却一直盯着蒋妩,直看的蒋妩脸上发热,收起匕首别开了脸。

霍十九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贴在他胸膛。

隔着薄薄的夏裳,蒋妩感觉到他的热度和胸膛内强有力的心跳。

霍十九佝身,额头贴着她的,啄吻她的红唇,问:“咱们什么时候才行?”

蒋妩忙躲出他的怀抱,去一旁临窗的贵妃榻上正襟危坐:“嬷嬷说怎么也要再一个月。”

“还一个月啊。”霍十九看了看桌上的西洋时辰钟,道:“妩儿,现在距离晚宴还有段时间,不如我们一同休息片刻吧。”

“我不累。”

“可我累了,你放心,我不会伤了你的,咱们就如上次一样。”霍十九这会儿也不顾许多,更不管他家夫人是否会将他踢飞,一把将蒋妩抱起走向拔步床。

“阿英,别误了时辰。”

“不会的。”

话虽这么说,可一下午还是要了两次水。险些就误了时辰。

傍晚蒋妩抱着七斤坐在入宫的宽敞华丽马车上,还能感觉到

听雨和冰松那揶揄的眼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抢路

因皇帝发了话,且自小皇帝践祚至今,才刚回宫居住,这次为锦宁侯世子办满月酒又是宫里第一次有这样的庆祝活动,是以宫人们都十分重视,就连新入宫的那些妃嫔美人也都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来想办法顺着皇上的意思意图讨好。

如此一来,傍晚的皇宫之中彩灯高悬,霓虹照的夜空亮如白昼,奉旨前来参加晚宴的大臣携家眷乘坐的马车来来往往,比当日皇帝选秀时那些秀女入宫参选时还要热闹。

马车一到重华门,蒋妩就从掀起的车帘看到冗长的红墙青砖宫道两侧高挂的红灯笼。穿红戴绿的宫女足有二十人,正提着彩荷灯侍立两侧,迎送马车。

蒋妩咂舌,回头问霍十九:“宫里这般热闹好吗?”

“有何不好?我的儿子满月,场面就该这样大。”霍十九摸了摸靠在蒋妩胸口七斤的小脑瓜,孩子软软的头发似能瘙到霍十九心头,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小心翼翼从蒋妩怀中接过孩子自个儿抱着,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你不必有不安的感觉。”

“可毕竟树大招风,这样一来许多人就又有话说了。”蒋妩靠近霍十九身边坐着。

听雨和冰松忙退出马车,在外缓步跟随。

霍十九下巴碰了碰蒋妩的头顶以示亲昵,笑道:“别担心,就算有人告我谋反也不怕。”

“你就这么自信?”

“这么些年,这点自信心我还是有的。”

许是大人说话的声音太大,打扰到七斤的休息。小孩不耐烦的蹬了蹬腿。两只小手钻成拳头搁在头两侧。大有再吵就咧嘴哭的架势。

霍十九和蒋妩忙都噤声。见七斤渐渐又睡熟了,二人才相视一笑。

谁知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蒋妩侧耳细听,就听有一熟悉的声音骂道:“……凡事总有先来后到,纵然是国公爷,也要讲讲道理吧!没道理老夫的马车就要给国公爷让路!”

是蒋学文!

蒋妩忙掀开车帘。

就看到印有蒋家标徽的马车与印有英国公府标徽的马车并列拥挤在一个丁字路口,二人都要往宫里去。却谁都不肯退后半步。

在此周围,两侧,已经有许多马车在排队等候,却因为惧怕英国公的权势不敢抱怨,只有一些望族簪缨之家的低声对蒋学文指指点点。

蒋学文坐在马车上,怒冲冲瞪视着眼前的马车

英国公的马车却是帘幕紧闭,并未见英国公露面,只有跟车随行的小厮和一名身着锦绣文士服的中年男子怒瞪着蒋学文,理论道:“蒋大人虽为名臣,可身为燕国人。最起码的尊卑也该分得清楚,国公爷地位之尊贵。不必细说在作众人也都知晓,你不懂尊重,分明就是故yì

要欺到国公爷头上。我们国公爷不愿意与你计较,你只管让开,绝不会再提及此事,如若不然就算国公爷不发话,咱们貌似也定要告到皇上那里,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

“我与英国公说话,有你们什么事儿!说道尊卑不分,主子说话,岂有你们这些下人插嘴的道理!我先来,这路当然是我走,要让我蒋玉茗让路,做梦!”

……

眼看着蒋学文与英国公的马车堵在路口,使得两方后头来到的马车都无法前行,蒋妩不免扶额。

真zhèng

的战场又不是在这小巷子争赢了就能打的败英国公的,爹未免太分不清轻重了。

霍十九这会子已先下了马车,道:“妩儿,你先稍后。我去去就来。”

蒋妩颔首,就见穿了飞鱼服的霍十九方一出现,周围之人立即停止了议论,更有下人尽lì

牵着马车避开,给霍十九让出一条路的。

霍十九便走到蒋学文马车跟前,拱手行礼道:“岳父大人。”

蒋学文一见霍十九,就觉气不打一出来,冷哼了一声。

霍十九却丝毫不在意,只微笑着道:“岳父大人,皇上办晚宴是为了咱们家七斤,在此处就因同行问题而与英国公闹的不快,岂不是有悖今日皇上初衷?您是最了解皇上心性的忠贞之士,不如这会儿就以皇命为重,让国公爷先过如何?”

如此一说,蒋学文若是不让路,倒显得他不领皇上的情,不看在他外孙满月的面儿上是罔顾亲情不尊君上。

蒋学文气的面红耳赤,点指霍十九骂道:“凡事总有先来后到,万事都逃不出个道理去,你如此作为,当真有辱我读书人的身份!”

“岳父大人,如今朝中众多同僚以及其家眷,都因为您不肯让国公爷先过而堵在这里,耽搁了这么多的时辰无法通行,若是真要论辱读书人的身份,您的作为又比英强在哪里?”

霍十九说话慢条斯理,面上还带着浅笑。可蒋学文听了却觉得如刀子那般字字句句都扎在心上,冷笑道:“你敢如此对你岳父说话!你的道理就比谁好!”

霍十九却是笑的越发开怀了,行礼道:“岳父大人教xùn

的是,不过还是先请岳父大人暂缓前行。”随后转身到了英国公马车旁,行了礼,说了许多客气话,这才亲自引着随从赶车入宫。

蒋学文也知dào

今日抢不过英国公,无非就是要较真罢了,如今被霍十九掺合了一脚,回头人还不定怎么说他。

心里憋着气,他也懒得再理会霍十九,吩咐人继xù

赶车,跟上前头。

队伍再度前行,霍十九回到马车,却见蒋妩正若有所思的蹙着眉。七斤已经醒了,眨巴着黑葡萄一般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四周,蒋妩竟都没发xiàn



“妩儿,在想什么?”霍十九有些担忧。

蒋妩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

“你有事儿还要瞒着我吗?”霍十九叹息了一声,其实蒋妩眼中的黯然他看的清清楚楚,若非他是她孩子的父亲,她也不会失去父爱吧。

“妩儿,你放心,我会将欠了你的那些亲情都一并加倍回报于你身。”

马车向前,启程时车身晃动了一下。

七斤被摇晃的喜欢,咧着小嘴乐了。

蒋妩也跟着笑,颔首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牢牢记着呢,你若是食言而肥,我就叫七斤将来不好生对你。是不是呀七斤。”

七斤小手抓着蒋妩垂落在胸前的长发,笑的更欢了。

经过一番波折,好容易才来到太极殿。

今日太极殿灯火通明,大臣以及家眷先后到来的都已经由宫人内侍引领者往各自的位置去。

蒋妩和霍十九抱着穿了小红袄的七斤一进大殿,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些原本与霍十九就亲后,或者善于左右逢源的大臣已经起身拱手,七嘴八舌的道:“锦宁侯,恭喜。”

霍十九一一拱手还礼,由内侍引着往前而去,在仅次于英国公的右手侧位置坐下。

蒋妩则抱着孩子坐在霍十九身后的案几上,与周围那些贵妇互相招呼。

不多时,景同就进了大殿,一甩白犀塵,朗声唱道:“皇上驾到!”

殿内立即安静下来,就见小皇帝身着明黄龙袍,容长脸上天真的笑意与轻快的步伐,显得这位才刚十五岁的少年皇帝丝毫没有身为皇帝的架子,大摇大摆的就走上了太极殿,随意摆了摆手:“都免礼免礼,今儿个就是要给朕的小侄儿庆贺一下满月。坐吧坐吧!”

原本肃然的气氛,被皇帝一句话就搅的当然无存。

蒋学文等清流文臣,将愤nù

的目光都转移道“撺掇”皇帝此举的霍十九身上。

身为朝臣,眼看着皇帝都十五岁了还继xù

不务正业,清流等当真恨不能立即将皇帝的思想掰正过来,奈何小皇帝虽然正事不正经做,龙威可是大的很,眼睛一瞪说怎么杀人就怎么杀人的。他们不怕死,可也不能让自己死的没有意义。

有此想法的,蒋学文排在首位。

小皇帝这会儿已经笑着道:“快把朕的小侄儿抱来瞧瞧!”

蒋妩应是,虽然舍不得让孩子露面,担心小皇帝手下没轻重伤害到他,扔只得起身,抱着穿了小红袄的孩子走近皇帝的首位。

蒋妩今日按品大妆,穿的是冰蓝的翟衣,怀中小娃是一身红袄红裤,明艳的母亲与可爱的孩子,自然吸引人的注目,小皇帝一看到七斤眼前就是一亮,笑道:“真是好kàn

,快来,给朕抱抱。”

“是。”蒋妩将七斤交给皇帝手中。

小皇帝动作生涩,就像是抱着一大块豆腐那般小心翼翼,低着头看着正在好奇打量四周的七斤,道:“翀哥儿果然生的好相貌,我看着像英大哥倒多一些。”

“皇上说的是。“蒋妩微笑颔首,仔细盯着小皇帝的动作,若有万一也好将孩子抱回来。

英国公也上前来,戴了玉扳指的右手拇指和粗壮的食指捏捏七斤的脸颊,爱怜的道:“豁然是个好kàn

的孩子。这是老夫的见面礼。”说着就将手上的扳指褪下来递给了蒋妩,也不等蒋妩道谢,已经笑道:“对了皇上,才刚老夫入宫时,听说了一件趣事。”

小皇帝闻言眼前一亮,“什么趣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怀疑

小皇帝素来对“有趣”的事感兴趣,别看如今已经回宫,还已经选妃,但本质上还是贪玩爱玩的特性.英国公望着小皇帝因为兴奋而发光的眼,面上笑容变的十分慈爱温和,笑道:“皇上,这事儿还是臣回头私下里与您说吧。”

“为何?你别吊胃口,快说快说!”小皇帝这会子注意力都在那件“有趣”的事上,也顾不得好奇怀中的七斤了,随手就将孩子还给了蒋妩。

蒋妩忙珍而重之的将孩子抱过,拿扳指逗弄小孩。

就听英国公迟疑的道:“这事儿,现在说怕是不大好。”

不大好还提起?蒋妩嗤之以鼻,看了一眼霍十九。见霍十九面色如常,眼神却是了然,心下也有了数。

看来英国公要做的事是针对霍十九的。

蒋妩就缓步走回方才的座位,在条案后的圈椅坐下。

这会子皇帝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索性孩子那般撒娇的拉着英国公的袖子:“快告sù

朕,快告sù

朕,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朕的好奇心都被你勾起来了你却不说,不是成心要耍弄朕吗!”

英国公忙行礼道:“臣不敢,臣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耍弄皇上啊。其实这事儿是与锦宁侯夫人有关,是以臣才说以后在说。”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到霍十九身后那道冰蓝色的身影上。

霍十九也是心内一动,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禁成拳。

蒋妩却是丝毫没在意,就像根本没有听见英国公的话。依旧在拿英国公的扳指斗七斤玩。

小皇帝看了一眼蒋妩。略微犹豫。就笑嘻嘻的道:“如果是姐姐的事儿朕就更要知dào

了,你快说,在卖关子朕可不高兴了。”

英国公为难的皱眉,叹息道:“既然如此,臣就说了,其实是才刚听人说,金国来了人,特地去见了锦宁侯夫人。还给送去了许多金银珠宝,说是奉旨恭贺锦宁侯世子满月。”说着一笑,道:“可见锦宁侯夫人与金国皇上也是不打不相识,当初锦宁侯夫人陪着金国皇帝吃过一次酒,如今倒还成了朋友了。使臣到来没见旁人,却先去见了她。”

英国公的笑容温和,就像是发xiàn

了孩子有了新奇的本领一般的慈爱老人。

可是这一番话听在有心人耳中就成了另外几番意思,许多人交头接耳起来,有低声说锦宁侯夫人莫不是与金国蛮子有一腿,不然金国人怎么就找上他;也有人说别看锦宁侯那般厉害。夫人那样儿不是也没辙的;更有人说许是金国人根本不是冲着夫人去的,而是冲着锦宁侯去的。

如此低声议论。虽叫人听不真切,却也能猜测得到众人的意思。

小皇帝先是笑嘻嘻的看热闹,也许是时间够久终于叫他想通了其中关键之所在,过了片刻他才突然表情一变,神色奇怪的看向英国公,又眯着眼怀疑的看蒋妩和霍十九。

原本低声议论的群臣,终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皇帝与霍十九身上。

蒋学文最乐得见这些奸权狗咬狗,一见英国公不知缘由的去皇帝跟前告霍十九的状,立即挣扎着拄拐起身,拱手道:“皇上,先前在锦州城黄玉山,皇上险些遭遇危险时,臣就曾经说过锦宁侯与金国蛮子或许有勾结,如今看来,似乎却有此事啊。”

蒋妩闻言逗着七斤玩的手就顿了一下,不是想不到蒋学文会这样,只是她的父亲不考lǜ

她和蒋嫣都是霍家的媳妇,不顾虑她们的死活,她还是有些不舒坦。

罢了,都能给长女下砒霜的人,还能指望他放qì

任何参奏霍十九的机会吗?

蒋妩唇角勾起一抹笑,极苦涩。

小皇帝闻言摇头,道:“蒋爱卿多虑了,朕与英大哥朝夕相处至今,他的为人朕当然信得过。”

换言之,那两种议论之中,霍十九与金国人勾结的推测在皇帝这里就给排除了。剩下的就只有另一种关于蒋妩的说法……

在场之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蒋妩身上。

当日蒋妩灌了文达佳珲的酒,喝的文达佳珲爬不起来炕来的事人尽皆知,蒋妩又是个美艳的女子,在这些长居京都的达官贵族心目中,金国应当地处北方,土地贫瘠,男男女女都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蛮夷女子当然是粗糙的,不比燕国女子的美貌娇柔。

而锦宁侯夫人,恰好是一个楚楚可人的妍丽女子。那般彪悍的灌人酒,或许也正对了文达佳珲的胃口。

对霍十九的怀疑减少,对蒋妩贞操名誉的怀疑开始增多。

蒋学文的脸色开始难看,就算蒋妩已经是霍家的人,可到底是他的女儿,是他教养大的,她的一切都昭示着他的教导是否成功,她若是名声不贞,他这个做父亲的脸上也无光,那叫人怎么看他?

“回皇上,臣可以为小女担保,她虽脾性不与寻常闺中女子相同,但也不是个随意之人,往年在闺中她便是勤俭持家的好姑娘。如今为锦宁侯之妻,自然不会丢弃当年在闺中臣的教诲。皇上千万不要误信人言,揣度小女啊!”

小皇帝若有所思,道:“姐姐的性情,朕也是信得过的。”

信得过蒋妩的贞洁,也信得过霍十九不会与金国人交情过密。那么就只有英国公妄言了?

英国公想不到小皇帝没有马上跳起来吩咐去霍府搜查,却是在这里沉默着不表态,看来小皇帝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更能沉得住气。

英国公微笑着道:“皇上,是在怀疑臣的说法吗?”

他虽然温和,可言语中的气势

却是不能忽视,在座之人原本就算有低声交头接耳的,见英国公如此也都不自禁的住口噤声,生怕触怒了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大臣。

小皇帝忙摆手:“英国公不必多想,朕没有那个意思。那依着你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

见小皇帝如此软弱怕事,又刻意对他讨好的说话,大有顺着他来办事的意思,英国公得yì

的扬眉,道:“其实若要验证旁人说的是否属实,只需yào

去霍家搜一下便知。不过呢,锦宁侯这些年来忠心为国,为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朝中又有如此高的威望,若是胡乱搜擦,反倒给了有心人话柄,往后还不知dào

要怎么诋毁于他,所以臣觉得,不过是金国人给了点儿礼品罢了,也不至于就闹得这样儿,不如暂且就算了吧。”

小皇帝抿着唇,垂下眼睑半晌方闷闷

的道:“那不成。这样事还是弄清楚。”

“皇上。”

话音方落,还来不及吩咐人去霍家搜查,景同已走到近前行礼道:“皇上,驿馆来了人,说是金国使臣突然到了,请皇上的示下。”

英国公面色倏然巨变。

不可能!

人明明是昨天就到了,还去了霍家的,他也都吩咐下去布局好,今日定然会在霍家搜出些东西来,给霍十九点颜色看看——养狗尚且还好生训一训,让它知dào

谁的厉害呢!何况是一个仅次于他的权奸?

然而,这会子又是怎么回事!

小皇帝狐疑的看向英国公,引得在座大臣以及家眷又都看向了他。

小皇帝的眼神仿佛在说他胡诌。

“宣。”

“遵旨。”

景同行礼退下,不多时就领着一位面目秀气的青年进了门,正是昨儿被蒋妩灌了辣椒水的那个使臣。

“臣下扎尔汗,参见燕国皇帝陛下。”扎尔汗扶胸行礼。

小皇帝探身向前,好奇的看着扎尔汗的脸,许久才笑咪咪的道:“免了免了,你突然造访,可是你国皇帝吩咐了你什么差事?”

“的确如此,我国陛下特地命臣下赶来,向燕国皇帝陛下进献珠宝。”说着向后摆摆手,便有随从抬着托盘和捧盒进来,何种放置的正是昨日她打算送给蒋妩的那些。

小皇帝看了看英国公,转而问:“朕来问你,你是几时到的?为何朕都不知。”

“回燕国皇上,臣是今儿个一大早到的,已经于礼部的大人报备过了。今日突然前来,请燕国皇上赎臣下鲁莽之罪。”

“哈哈!”小皇帝抚掌大笑:“无碍,无碍,来人,赐座。”

“多谢燕国陛下!”扎尔汗行礼。在小内侍合力搬来的圈椅坐下。

小皇帝则是起身,哈哈大笑着拍着英国公的手臂,道:“英国公,朕看你也是被人给蒙骗了,是谁跟你说看到金国人去给我姐姐送礼的!这不是人在这儿吗!”

英国公一时语塞,道:“许是金国来的不只扎尔汗一人?”

扎尔汗忙起身,以手抚胸躬身行礼道:“回燕国陛下,此番出使的仅有臣下一人。”

英国公面上越加尴尬了。

蒋学文看了看蒋妩与霍十九,又看看扎尔汗,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撇嘴一笑。

英国公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又无证据,只得道,“臣也是听人说的罢了。不过人亲眼看到却是当真的。臣一番好意,皇上千万要放在心上才是。”

小皇帝凝重的点头,若有所思的看向霍十九:“英大哥,你有何话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意义

这句话问的……

他能有什么话说?霍十九清俊面容上扬起浅笑,秀丽的眸中有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到让人无法捕捉,他微笑着起身,先行大礼,端正的双膝跪地,叩首道:“回皇上,臣并无什么话要说。”

小皇帝一直笑望着霍十九,在看他跪地行大礼之时欲言又止,略沉默了片刻,突然大笑:“英大哥起来吧,这事儿就算了。”

算了?是代表小皇帝已经相信了霍十九,还是说他依旧怀疑霍十九,只是不再追究?

霍十九叩首道:“是。”随后站起身来。

小皇帝便摆着手示意众人落座,吩咐开宴,一时间丝竹阵阵,舞姬聘婷袅娜的到了殿中,宫人则从两侧捧着托盘奉上可口佳肴。

官员及家眷相互敬酒的,更有特地来敬霍十九道一声恭喜的。

蒋妩一直抱着七斤,望着在她面前霍十九的背影。

他的坐姿笔直,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他身上的飞鱼服柔软的缎面材质,使他整个人包裹在淡淡的光辉之中。他依旧不大理人,有来敬酒之人,他表现的大多也是淡淡的,只极个别人他会稍微客气一些,足见他“见人下菜碟”的功力,也足见如今朝中大臣能值得他客气对待的已经所剩无几。

他的奸名日益高涨,地位也越渐攀升,做个锦衣卫指挥使不算,如今又已是侯爵。年仅二十八岁就已如此。用“树大招风”四字已不足以形容他的情况。

从前。蒋妩只道他是性喜张扬,跋扈惯了。现在来看,他分明是特意为之。他在用他的名声做代价,用未来的安危做筹码,来换得小皇帝站稳宝座的阶梯。

只是,小皇帝会否全心信任他?刚才他的那一问,是他们二人约定好的,还是小皇帝发自内心的怀疑?

怀疑是人之常情。尤其小皇帝那等高位,整日被别有他图的人盯着,难免会养成防备之心。

可是如果她的分析不错,霍十九分明是自先皇过世之后,就一直在消耗自己的微薄之力去竭力保护他,致使最亲密的亲人都在误解他,骂他。

这般高华的人,付出了这么多,若依旧被怀疑,他该情何以堪。又当如何自处。

整个晚宴,蒋妩都在沉思。冰松和听雨怕她抱着孩子劳累。几次要将七斤抱走,蒋妩都执意自己来抱。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重yào

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晚宴直到了亥正,小皇帝说疲累了,先去休息,让众大臣们各自尽兴,便有大臣开始带着家中女眷陆陆续续的离开。

霍十九便也带着蒋妩回去。

离宫路上自然与许多同僚寒暄,费了些时间,马车才来到鼓楼下街,往银锭桥去。

夜晚的什刹海寂静的如同一汪深潭,偶尔有风吹过,送来阵阵蝉鸣,鼻端充盈着青草香和酒香,蒋妩抱着七斤,缓缓将头靠向霍十九肩头。随着马车行进时略微的摇晃,她云髻上的宫花蹭着霍十九的脸颊。

“阿英,你在想什么?”

“没有。”霍十九声音低沉,温润如水,“累了吧?”说着便从蒋妩怀中接过七斤。

七斤半睡半醒,突然换了个怀抱未免有些不喜,憋着小嘴吭哧了两声,小手抓着霍十九垂在肩头的碎发扯了两下,扯的霍十九低下头,禁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小孩的脸蛋。

蒋妩此刻已换了个姿势,斜靠着引枕撑颐望着如此温柔的霍十九。

与他一同生活后,就越来越能感觉到他的性情人品,他根本就不是做坏人的料。即便满手染血,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小皇帝。

“阿英,皇上是真的疑你,还是你们事前就约定好的?”

霍十九想不到蒋妩会直接问出心中疑问,诧异抬头望她。马车内一盏绢灯不甚明亮,将她的轮廓勾勒出明暗,也将她楚楚的气质掩埋,令她英气勃勃的眉目更显锐利。

看着她那双洞彻一切的杏眼,霍十九许久才摇摇头,道:“并非是约定的。我们虽设想英国公会以此做法,我却没想那么多皇上的想法。”

“那么现在你该开始想想了。”

霍十九不言语,只望着蒋妩。蒋妩也平静的与他回视。

蒋妩已经做好了霍十九发怒的心理准bèi



因为在一个可以为了小皇帝牺牲一切的忠臣面前,说他这么多年忠心不二的君主有可能对他不利,是一个让信念破灭的残忍过程。多数大男子主义的男子都听不下去,一则不容许动摇他的意志,二则也不允许自尊心受到伤害。

然而霍十九并未如她预想的那般。

“妩儿,你不必担忧,一切有我呢。”

蒋妩了怔然。

霍十九已伸长手臂将她拉到怀中。

一手抱着七斤,一手搂着蒋妩,认真的道:“就算将来真有万劫不复的一日,我也会为你们母子想好退路。你们是我最要紧的人,断然不会有半分差错。”

蒋妩听他如此温情的言语,感动之余,却犹如万箭穿心一般难过。

她郑重的道:“真有那一日,也是你带着七斤离开。我定会保护你们父子周全,不,我会保护全家周全。”

“妩儿!你不过是深闺妇人,不要搀和到朝政之中,当初在黄玉山你已经将我三魂七魄都吓飞了,如今还说这等诛心之语,岂非让我心酸!”

“难道你说的那些,我就不心酸?”

相比较霍十九难得的情绪波动,蒋妩的语气很是平常。

霍十九沉默片刻,才道:“其实你想多了。我所说的万劫不复,即便有,也不会是来自于皇上。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朝夕相处,我是他的大哥,也是他的叔叔,更是他的依靠和支柱。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孩子。”

“叔叔?”

“是。先皇是我结拜义兄。我受先皇托付,辅佐皇上,为行事方便,我才做了锦衣卫指挥使。若非如此,皇上怕早已经……就算不殒命,也会被有心人特地教养歪了。”

蒋妩心里已经明白,但听霍十九说出这些,心内的震撼与激荡依旧久久难平。

“阿英,苦了你……”

“我早已习惯,只是苦了你。”霍十九缓缓摇着怀抱,哄着七斤,叹道:“你会走入我的生命,走入这个局中,是我意料之外的。”

“当初难道不是你提出要娶我做正妻的?”蒋妩打趣他。

霍十九闻言咳嗽了一声,尴尬的道:“当时,真是没想到。”

蒋妩好奇心起,起身跨坐在他腿上倾身问:“我一直好奇,当初你为何不要长姐偏偏点名要我?”

“额,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你不说,分明其中有鬼。”

霍十九舔了舔嘴唇,踌躇半晌才道:“你保证听后不生气,我才告sù

你。”

蒋妩挑眉:“我是斤斤计较的人吗。”

说的也是。

霍十九道:“你姐姐的确是闻名的才女。若当初的我来选,心底里我也是喜欢那样的女子的。只不过我的名声太差,娶了个好姑娘回来,岂不是白白糟蹋了人家。”

蒋妩何等聪明,已经明白其中意思。

“感情是看中了我在外的‘美名’了。”

生怕蒋妩生气,毕竟选中她是因为她在外头是个名声不好的姑娘是个很难堪的理由,霍十九急急地道:

“妩儿,我与你相处至今,只觉于感情之上越陷越深,从前种种计算,在看到你的好后就全然无法在去实施,就算要冒更大的风险,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我想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有你来弥补我这些年来的辛苦和空虚。”

蒋妩颔首道:“彼此彼此。”

他说了一车的话,她却根本都没气,叫他白紧张了。

霍十九松了口气,这才发xiàn

自个儿背脊上都是汗。

蒋妩道:“既然如此,你当初明明是可以选妾,却提出要我这个臭名昭著的‘河东狮’做正妻,也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吧。一来你成了他的女婿,对他是一种保护。二来也是看在他素来清名的面上,不能让她的女儿做妾。”

“你很聪明。”

“可惜我爹不会领你的情。他恨你入骨。”

“无妨。恨我的岂止他一个?”

“阿英,你就不怕将来史书工笔,也记不下一句的你好?你这片为了皇上肝脑涂地的热血,怕也白费了。”

“无妨。我不在乎这些,我要的是结果。”

“你,你还真是……”

蒋妩一时无言以对,却觉有泪意涌上眼眶,想忍下时,泪水已沿腮边滑落。

霍十九看的心疼,更觉甜蜜,不论别人怎么看,只要她懂得他,明白他,他的苦心起码有一个人能够了解,且这个人还是他最在乎的女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将蒋妩拉到身前,搂在怀中,吻去她的泪水,叹道:“傻丫头,别哭。”

蒋妩闷闷的“嗯。”了一声,心内却已开始盘算。

她需yào

更强才行,她不要成为他的拖累,她要做他的臂膀。不,她要成为他的保护伞。

这或许就是她来到这个扭曲时空的意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机智

月黑风高,霍十九已经熟睡。七斤也被乳娘带去休息,正是睡的香甜的时候。蒋妩起身,换上一身紧身的夜行衣,便悄然出门,轻松避开上夜的下人,飞檐走壁往府外而去。

霍宅位于什刹海,四周古刹甚多,夜晚凉风轻抚,送来淡淡的檀香味。

蒋妩也不走远,就绕着什刹海四周飞奔起来,她不走寻常路,遇墙翻墙,遇树上树,身法迅捷的仿若猿猴,只不过她自己却清楚体能的确是下降了许多,与体重增加笨重了有关。她若不恢复到生产之前的敏捷,心里总不踏实,总觉得若有危险也无法保护霍十九。

她是特工不假,动脑是她的强项,但是在如今乱世,她又有了儿子,多了一个需yào

保护的人,体魄不强健一些怎么行?

今日与霍十九的一席长谈,着实让她感受到危机和压迫。

眼见面前有一株高大的枯树,蒋妩并不躲闪,疾步上前,头三步登着树干借力向上飞窜,便已跃起丈许,随后长臂一伸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曲腿佝身,身子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就已站在上头。

她扶着树干,站在树枝之上,风吹来,粗壮的树枝承重,轻轻晃动。

仰望着夜色之中渐渐被风吹散的乌云,一弯新月渐渐露出了脸,将寂静万籁铺上一层银霜。也将她的面庞照亮。

她闭上眼,感受着微风吹拂的舒适。片刻,突然呵道:“谁!”

说话间已右臂环树干。旋身向上。墩身于一旁更高的树枝。匕首横卧手中,宛若蓄势待发的黑豹,似随时会扑向猎物。

“夫人,是我。”她方才所在的位置,曹玉一身浅灰宽袍,衣袂飘摆,长发飞舞,拱手为礼。轻声细气道:“夫人好警觉。”

蒋妩这才收敛煞气,将匕首放回右腿绑缚之下,站起身负手看向明月,此刻又有一小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光线暗淡下来,将二人都笼罩在一片慑人的静谧中。

“你一直跟着我?”

“是。”

蒋妩一愣,随后笑道:“看来我的警觉变弱了。”

“不,夫人身法奇妙,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没让你发xiàn

。”曹玉由衷赞道:“我自负武功,且出师来少有败绩。可两次落败都是在女子手中,虽受挫。但也心服口服,夫人身法又与我所见一切武功不同,厉害的紧,一招之下似有无穷变数,可称得上出神入化,只是依我拙见,夫人似乎并不精于内家修为。亦或者夫人所修内功,就是如此?”

曹玉对蒋妩素来算不得亲切,从前怀疑,后来刀兵相向,似自黄玉山那一事起他对她才完全改观。他对她的敌意始于对霍十九的保护,霍十九如今既安全,他便也收起尖刺,与她讨论起武学来。

蒋妩心内轻松,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不会你们所说的内功。”

曹玉诧然,道:“原来你竟不会……那你的身法如此敏捷,想来也是独门步法所至了。”他自言自语,并无深究之意,随即便佩服的道:“在下着实佩服,我若不使内功,只靠步伐,今儿恐怕出了簪儿胡同就跟丢了。”

“你太过谦了。”蒋妩好奇的道:“方才你说你败于两个女子手中,我绝称不上占上风,你实在谬赞,也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不过另外一女子是谁,可方便告知?”

曹玉有些懊恼,却也坦荡的道:“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我险胜而已。她若再苦练两年,必然在我上峰。果真师父说的是对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不可太过于自负,’是以我也要勤加苦练,这样才能保护爷的安全。”

“你我所想是一样的。”

一阵大风吹来,风云变幻,新月已露出面容,蒋妩高束在脑后的长发被吹乱,她姣好的面容也似被蒙上一层淡蓝的轻纱。

曹玉眯了眯眼,随即看向明月。

蒋妩则道:“你我都出来,我怕府中有事,不如回去吧。”

曹玉颔首,道:“夫人若想练功,往后大可早起来校场,我虽不才,倒可以给夫人喂招。”

蒋妩眼前一亮,笑道:“如此甚好,得你这样的高手指点一二是我三生有幸!实不相瞒,与阿英生活的越久,我就越觉危机重重,如今又有了七斤,若我为母不强,何以保护孩子。”

蒋妩说着话已跃下树枝,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墩身在地,就拔腿往侯府方向而去。

曹玉则是轻飘飘落地,运轻功追赶而来,但他纵然使足全力,与蒋妩之间的距离仍不见缩小多少,只没被甩开也就是了。

蒋妩则是较足了力qì

,回到侯府翻墙而入,到了潇艺院外时,她已流了满额的汗,气喘吁吁的扶着墙壁,曹玉面色不变,气定神闲。

由此,足见她们之间的差距。

蒋妩抹了把汗,对曹玉爽朗一笑,随后平复呼吸,低声道:“明早我去校场找你,正好我也许久没遛遛乌云了。”摆摆手,便闪身进了院门,灵巧躲过上夜的婆子,先去看了一眼七斤,见孩子睡得熟,这才回了正屋。

曹玉一直站在门前,她方才闪身而去时,黑亮的长发在身后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让他想起了当初在什刹海旁与她初见。

他那时只当她是个少年,有一争上下之心,也有耍弄之意。

但如今得知那一切狠辣爽利之事都是她做出的,且亲眼目睹她几次展露身手时的英姿,她平日里是美艳无双的女子,到了真章,也比男子都要利落,这样强烈的反差,使他内心起了一些难以自控的变化。

他的自傲与自负,或许只会臣服在这样强势的女子跟前,柔弱的,他看不上……

可是,她是霍十九的妻子。

曹玉长叹一声,转身离开,其失落的心情,无人能知。

蒋妩累极了,睡的也很熟,只不过因心中装着事儿,次日清早霍十九起身时,她便也起来了。

原本听雨和冰松还轻手轻脚的服侍霍十九洗脸更衣,霍十九则小心翼翼不弄出声响,见她披散着长发,只穿了件浅紫兜衣和月白长裙就下了地,都是一愣。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霍十九接过帕子双手按在脸上,不去想她长发掩盖下的酥背瓷肤。

蒋妩掩口打了个呵欠,道:“我约了曹墨染去校场。”

“去校场?”霍十九惊愕道:“好好的做什么去校场?”

“昨夜出去练功时遇上曹墨染,他武艺高强,有意点拨我一招半式,我当然不能放过机会,再说我也很久没遛马了,乌云脾气大,又不许旁人碰,我怕他闲的快长出蘑菇来了。”

蒋妩说着话,已经就着霍十九的洗脸水洗脸。弯腰时长发顺着脖颈垂落胸前,果真露出背脊一大片如新雪初凝一般的肌肤。

不只是霍十九看的一呆,就连冰松与听雨同为女子的,看了也是呼吸一窒,。

蒋妩常年运动下来,身形肌理自然非寻常女子可以比拟,就算生产之后她至少胖了十五斤,依旧只显凹凸有致的曲线,并无多余赘肉。那种视觉上的冲击,非言语可以形容。

霍十九接过冰松手中的帕子,随意摆了摆手。

两婢子便行礼退下。

蒋妩习惯撩水洗脸,这会儿闭着眼睛摸索帕子,霍十九便适时地递给她。

她擦脸时,已被他拉到怀中。二人相贴,自然感觉到他有了明显变化的一处。蒋妩脸上一热,道:“别闹。”

“我没闹。妩儿,要不我们再睡会儿。”

“你上朝要迟了。”

“无碍的,我今儿本也不打算去。”

“可是现在还不行。”

“放心,我不进去。”

“你怎么……”

话没说完,唇边被覆住,霍十九的大手也顺着她嫩滑的背脊向上滑入兜衣,寻找她的饱满之处……

原本已经起身的主子不唤人伺候,又不出来,婢子们便已经明白,都羞红了脸到院门口守着。

那厢曹玉一身蓝色劲装,在霍府前院平日里用来跑马练功的校场等了许久也没见蒋妩来,去了外院书房也没见霍十九,心内便已经大约明白。

怅然之意顿生,取了宝剑,去校场奋力的练剑。

到冰松红着脸换好床单,蒋妩与霍十九都更衣妥当后,乳娘将才刚起床的七斤抱了来。

蒋妩的奶水并不多,七斤是她和乳娘一同来喂养的,一般晨起的时候是她来喂。只不过今日……

“……你去喂饱小世子就带过来,还要去太夫人处请安。”

乳娘恭恭敬敬道是,抱着七斤又下去了。

蒋妩使劲瞪了霍十九一眼。

一旁的冰松和听雨脸上更红,头埋的更深了。

蒋妩就道:“冰松,你去趟外头校场找曹公子,代我与他致歉,就说,就说我昨儿睡得晚,今早……不不,就说我早上没起来……也不,就说……”

怎么说啊!怎么说都有问题!

蒋妩气结,又使劲剜了霍十九一眼。

霍十九神清气爽,莞尔道:“就说早上小世子哭闹,夫人不放心就没走开。”

还是侯爷机智!

冰松的脸早已烫的可以煎蛋,忙落荒而逃往前头校场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相遇

用罢了早饭,蒋妩便与霍十九一同去了上院。

见霍十九今日不必上衙门去,赵氏十分欢喜,刚拉着他说了几句话,霍大栓就道:“好容易在家歇着,你跟我去地里。”

“爹,我难得休息一日。”

“就是难得在家才叫你来帮忙!要你管干什么吃的!”霍大栓叉腰骂道:“你就别当你是个侯爷,当咱还是当年种地的人家,你难道不来帮农?”

霍大栓的一嗓子,吼得七斤哇的一声哭了,蒋妩心疼不已,忙从乳娘手中接过孩子。

赵氏瞪着霍大栓,“你作死啊!赶紧出去!”手忙脚乱的来哄孙子。

霍大栓一捂嘴,他粗声粗气的惯了,从前大嗓门儿也没怎样,再说突然多了个需yào

仔细一些的孩子他还不适应,抓耳挠腮的在蒋妩和七斤身边打转,想将孩子报过来,又怕粗手粗脚将孙子弄坏了。

赵氏好容易和蒋妩一同安抚了七斤,又瞪霍大栓一眼:“你还不出去!”

“出去,出去,我这就走。”说罢也不论霍十九乐意不乐意,索性一把将人拽走了。

七斤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枕着蒋妩的手臂,竟然伸着脖子看被拉走的霍十九咧嘴笑出声。

众人惊愕不已,霍十九和霍大栓在门前驻足。

蒋妩方才焦躁不已,这会儿也禁不住噗嗤笑了,

“也不知他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假的懂。”

“必定是真的懂了,我儿子当然聪明。”霍十九也不想出去,自蒋妩怀中接过七斤抱着不撒手。

霍大栓有心训斥霍十九几句。又怕再忍不住嗓门儿大起来。吓到了孙子岂不是他的罪过?也不在张罗着要出去。索性站在霍十九身侧,满心爱怜轻手轻脚的斗七斤玩。七斤憋着嘴吐口水泡泡,霍十九就用手指去戳,玩的不亦乐乎。

蒋妩与赵氏相视一笑,只在一旁看着祖孙三人,一趟蒋嫣与霍廿一也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赵氏便握住了蒋妩的手。

自从家中有了她,霍家的气氛就变的不同了。不但添人进口,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如今也变的欢乐活跃。

别看霍大栓嗓门大。吵嚷的也凶悍,可现在最欢喜的就是他。眼角余光瞥见霍廿一也在傻笑,眼珠一转道:“廿一啊,你不是有学问上的事不懂么,正好你哥在家,你还不让他给你说说。”

被点名的霍廿一先是一愣,习惯性的贬低之语就要脱口而出,却被蒋嫣眼疾手快的掐了一把。

“爹说的是,阿明今早还在愁,许多学问上的事没人可以谈论。我就说大哥是进士出身。学问自然是咱们家中最好的,要是能常常与阿明谈论一番。阿明也有所进益。只是平日里衙门事忙,大哥不得闲。”

霍廿一闻言看向蒋嫣,随即脸色涨红,有些别扭的道:“的确是有些要,要请教大哥的。”

霍十九满心欢喜。多少年了,霍廿一都没有与他好生和颜悦色的说过话。

当即将七斤交给蒋妩,就笑道:“正好我这会儿没事,咱们去抱香阁吧。”

见霍十九喜上眉梢,七情上面的模样,霍廿一心内满是复杂感觉,一方面感慨自己在霍十九心目中的地位竟然如此高,另一方面也觉得其实兄弟之间若能这样相处很好。只是霍十九在外做的那些事,也的确是他不耻的。

霍廿一随霍十九出去后,霍大栓见满屋子女眷,就去了地里。

蒋妩就与蒋嫣一同陪着着急说笑,期间七斤有些困了,又吩咐乳娘将孩子抱去梢间睡。

正当这会儿,有下人回:“夫人,外头有客求见您。”

若是求见霍十九的,必然会被阻拦在大门前,自打霍十九做了锦宁侯,霍府门前拥挤的那些人就只多不少。但因为霍十九是极尊重蒋妩的,求见她的人自有下人单独来回,由她自己决定见与不见。

蒋妩不知来的是谁,就道:“是什么样儿的人?”若是杜明鸢或者叶天使,必然是直接回的。

下人道:“是位年轻姑娘。”

蒋妩的朋友少,能登门来的也就是那么几位,便起了好奇之心,她艺高人胆大,也无多余顾虑,就道:“请进来吧。”

下人道是去了,蒋妩就与赵氏和蒋嫣作别,让乳娘与七斤留在上房,便带冰松与听雨往前厅去了。

三人上了丹墀,由后头的穿堂到了前厅后头的小院儿,上抄手游廊,片刻就到前厅后间。

婢子撩起珠帘,绕过华丽的花开富贵大屏风,就见客位上有两女一男:两名少女一站一座,明显是一主一仆,一少年站在地当间儿,正好奇的打量屋内陈设。

那为首的女子身着柳黄蜀锦对襟素面妆花褙子,青白的挑线裙子,衣裳料子从花纹到质地均是难得一见的珍品,鸦青长发梳双平髻,发髻两侧各簪一朵天然黑珍珠串成的珠花,与耳坠子上的黑珍珠耳钉和素手上黑珍珠与金刚石交错穿成的手串一同,无不彰显着她的身家。

她身旁的婢子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穿了一身枫叶红色的小袄和长裤,头梳双丫,不佩钗环,很是利落。

那少年容貌生的很是端正,大眼灵动,充满了活力和灵气,一身天蓝色的直裰,料子也是上层。

“夫人到了。”小丫头说话时,那三人已看到蒋妩,都忙站定行礼。

蒋妩还礼,在首位端坐,让座奉茶后笑道:“若没记错,我们素未谋面。”

为首那女子起身行礼,恭敬的道:“夫人没记错,今日是我等叨扰了。小女子杨氏,这是我的表弟唐潇,今日是特地来拜谢侯爷和夫人的。”

说罢,三人一同行礼。

蒋妩何其聪慧,见几人衣着谈吐,再听姓氏,便已知dào

是谁。

“原来是杨姑娘和唐公子,幸会。”蒋妩颔首还礼。她对这位首富姑娘很是好奇,小小年纪就能那般发迹,必有所长。她自己经lì

特殊,性情也与寻常女子不同,见到与她相似的女子,便觉投缘。

杨曦与唐潇坐回原位,道:“今日前来,一则是答谢侯爷当日的帮衬之恩。二则是听闻小世子满月,特地送上贺礼。”说着向后摆摆手。

裴红凤立即从怀中拿出一个扁平的锦盒来递给杨曦。杨曦起身,双手奉上。

蒋妩挑眉,送了五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这会儿还有后续?可见这位杨姑娘获利不小。

蒋妩不动作,听雨就上千将那锦盒接过,放在小几上。

蒋妩道:“杨姑娘太过客气。相逢即是有缘,且这又是互利双赢之事,侯爷现如今在在忙,回头我定将姑娘的谢意转达给侯爷。”

“多谢夫人。”杨曦笑道:“与夫人初见,觉得十分投缘,若夫人不嫌弃,改日夫得闲时若肯赏光下降鄙宅中,杨曦必扫榻相迎。”

敢与霍十九的老婆攀关系,这位首富姑娘果真不是一般女子。

蒋妩并不觉得自己怎么厉害,本来也对杨曦好奇敬佩,便欣然颔首道:“如此改日我必当登门叨扰。”

杨曦欣然道:“那是杨曦的荣幸。”

两女子年龄相仿,又都是厉害的人物,相视一笑,便觉得又亲切不少。

唐潇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好奇。能被霍英点名要娶的女子必然是美人,而这位清流名臣家声名狼藉的姑娘又是美人中的美人。仔细打量,当真无法从她的容貌谈吐上挑出任何问题,尤其是她那双修长的剑眉和剑眉下幽深的杏眼,潋滟生辉,仿若注入璀璨星芒一般,随意扫来一眼,就觉此女定非寻常人,若被她注视,想来任何谎都说不出了,那样的气势着实慑人。

蒋妩大方的任由那毛孩子打量,与杨曦说笑着,这会儿便有婢子来回:“夫人,叶姑娘来了。”

蒋妩笑道:“快请进来。”

杨曦忙起身道:“看来夫人有客,我等不便叨扰,就此告辞了。我在万隆票号京都的总店,恭迎夫人大驾。”

果然!蒋妩深深望着杨曦,赞赏的道:“你果然成了京都第一票号的新东家,我当真是佩服。”

“若无侯爷帮衬,杨曦断做不到此处,多谢夫人与侯爷。”杨曦再度行礼。

蒋妩忙搀扶,笑道:“不必客套。”

话音方落,就听廊下传来叶天使清脆甜美的声音:“妩姐姐,我来看你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身着碎花对襟交领袄,下着荷叶碧长裙的少女,提着个鸟笼子愉快的进了门,一见有外客在,惊讶的道:“对不住,妩姐姐,我不知你有客在。”将鸟聋放下,屈膝给杨曦与唐潇行礼。

蒋妩莞尔,笑着介shào

道:“这是我的好妹妹,姓叶。这位是杨姑娘和她的表弟唐公子。”

杨曦还礼:“叶姑娘。”

唐潇则是直愣愣的盯着叶天使。

叶天使后悔自个儿怎么进门时候摘了面纱,被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如此盯着看,着实窘迫,就索性躲到了蒋妩身后。

杨曦奇怪的看了看唐潇。

唐潇心中暗暗焦急,他的玉牌,定然是在叶天使这里!怎么想法子能要回来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要账

唐潇虽爱玩,平日里也是腻味了自己身为富贵家公子的身份,但好歹在人前他还是爱惜羽毛的。总不好去与面前这位小美人儿说自己那天扮乞丐玩,还被她搭救了吧?倒是可以说是他为她找回了丢失的钱袋,但前提是这小美人得信吧!

唐潇纠结的皱着眉,望着叶天使的眼神像是饿了几餐——那玉牌丢了,祖父定然会将他剁成肉段的。

蒋妩回头看了眼躲在自个儿身后的少女,又看了看那浓眉大眼容貌端正的少年人,禁不住笑了。

杨曦见蒋妩并无不满,心内放松不少,咳嗽了一声拉开唐潇,道:“夫人有客,我们便告辞了。”

原本他们也是在告辞的,蒋妩也不多挽留,却也有心与杨曦这样的女子结交,便笑道:“我送你们。”

杨曦与唐潇立即觉得受宠若惊。

叶天使好奇的打量杨曦,又打量方才险些将眼珠子都掉在自己身上那少年,想不到那少年也正看来,二人骤然四目相对,叶天使哪里这般直勾勾看过男子?当即烧红了脸,索性拉着蒋妩的衣袖,将俏脸低垂深埋了。

唐潇本在纠结该怎么想法子将玉牌要回来,瞧见小美人粉面桃腮的娇俏模样,心里说不出为何就漏跳了一拍,只顾着回头看,却忘了他正随着往厅外去。

纵然武艺高强,也有溜号的时候,老虎还打盹儿呢……

唐潇被门槛绊了一下,又撞到身前的杨曦。杨曦正站在丹墀要与蒋妩告别,只觉身子一歪。唬的啊一声惊呼。

蒋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杨曦手臂。随即她惊讶抬头。与她一同扶住杨曦手臂的。还有那十三四岁的俏丫头的手。

她方才的确感觉到眼前红影一闪。

裴红凤也奇怪的看了看蒋妩,随即垂眸敛额退开。

杨曦没有跌倒,唐潇这厢却是险些扭了脚,顿时气的红了脸。想他自幼学武,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的人,居然因为看个小美人儿失神而险些摔一跤,这要是传开来他颜面何在!

杨曦无奈:“夫人莫见怪,我表弟有时会有些莽撞。”

“无碍的。唐公子真性情,不会矫揉造作,倒是极好。”

“那是夫人宽宏。”杨曦狠狠瞪了唐潇一眼,大有他再继xù

如此就要收拾他的意思。

正当此刻,院门口却传来一阵说话声,是一个刚过了变声期,还有些公鸭嗓残余的少年人声音:

“……英大哥家里就是我家,我怕什么的,姐姐在家吗?还有翀哥儿呢?”

蒋妩心头一跳,倏然抬眸。就见小皇帝穿了身杨妃色的素锦绣竹节纹的直裰,头戴方巾。却是个少年学子的模样,在他身旁跟着的,竟是身着翠绿遍地金妆花褙子,妆容精致雍容的叶澄。

二者身后跟着的便是霍十九与曹玉。

小皇帝进了院门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廊下的几人,笑道:“姐姐,你有客人?”

蒋妩断不敢在外人面前让皇帝露出身份来,犹豫下便道:“是。”又亲切的道:“你来啦。”

小皇帝就好奇的打量起杨曦、唐潇和叶天使,最后目光被婢子手中那个鸟笼子吸引了去。

而叶澄原本有些趾高气昂,在见小皇帝亲热的称呼蒋妩姐姐,且蒋妩还很自然而然的态度。她荣获宫嫔的喜悦和想要让蒋妩给她行礼的心,在这一刻画上了疑问,她不会都做了皇帝的女人,还是比蒋妩低一头吧?

叶天使见了叶澄,惊愕的看着她身旁的小皇帝,略一想已经分析出此人是谁,立即紧张的低下头。

正当诸人面色各异时,杨曦却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曹公子,你欠我的那一钱银子是否该给了?”

曹玉面色涨红,先对询问看来的小皇帝和霍十九拱手,这才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钱袋来扔给杨曦,仿佛想快点了结此事一般:“这些都给你,我说过,我并非贪图便宜之人,那日当真是丢了钱袋。”

“这我相信。”杨曦接过曹玉的钱袋,从里头捻了碎银子,掂了掂分量后又将钱袋丢给曹玉:“曹公子当日胜了红凤,我就知dào

以你的身手,着实不应是缺银子的人,不过一码是一码,你打翻的茶盏杯盘,自然是你来赔偿,我也不是占便宜的人,剩下的还你。”

曹玉这会子已经满脸通红。

方才扶住杨曦的婢女嘻嘻笑道:“我不过是晚生了几年,曹公子若不嫌弃,两年后我们再来战过!”言下之意,两年之后曹玉就未必是她的对手。

蒋妩早听过曹玉说败在两名女子手下的说辞,如今哑然看着那十三四岁的红衣婢女,竟然是她?

杨曦身边有如此高手保护,她方才伸手相搀,怕也会被那婢女看出些端倪了。

小皇帝看了半晌热闹,这会好奇的道:“曹玉,怎么回事儿啊?”又问蒋妩:“这位姑娘是?”

曹玉脸色已涨红成茄子皮,道:“那日在茶楼,不慎与这位姑娘发生一些争执,都是小事。”

小事,就能叫首富姑娘见面就要钱?蒋妩也开始好奇了。

霍十九却在这时道:“这位姑娘便是万隆票号的新任当家杨姑娘。”

小皇帝长长的“哦”了一声,惊讶道:“杨姑娘不是首富吗,怎么一钱银子还追债追到人家里来了?”

杨曦恭敬的道:“小女子也有自个儿的原则。该是我使银子的地儿,我绝不含糊,可不该是我使银子的地儿,我也绝不多使一分。我是商人,眼中只有‘盈’‘亏’二字。若是亏本,一分银子也不行。”

“你,你还真是……小气!”小皇帝傻眼。

杨曦莞尔:“多谢尊驾夸奖……今日就不叨扰夫人了。”给众人行过礼后,就带着唐潇和裴红凤向院门走去。

临到门口时,回眸看向满脸郁闷的曹玉,禁不住好笑,又对蒋妩颔首道别,这才离开。

蒋妩便与霍十九一同,引小皇帝与叶澄去厅中首位落座,叶天使忙退下了。

这厢杨曦上了马车,裴红凤奇怪的问:“姑娘,方才为何对那少年那般恭敬?”

杨曦垂眸低声道:“那少年人身上有种久居高位的骄纵,且在他面前,锦宁侯那样的人物都恭恭敬敬……他又好似了解我是谁的模样,我就想到当今圣上,年龄恰与之相符……看圣上与锦宁侯和夫人的关系果真如外界传言一般。”

“姑娘,你,你是说,刚才那人是皇上?!”

“有可能。”

“那,那你还敢在皇上面前跟那姓曹的要银子?”

“为何不敢,他穿便装,便是不愿表露身份,我当不知即可。再说我若不要回那一钱银子岂不是亏了!”

“姑娘……”裴红凤一副想哭的样子:“您在皇上面前,跟人家的侍卫统领追债……您真是有胆识。再说您现在的身家,一钱银子都不够您身上这件裙子的一条丝线钱啊!”

杨曦挑眉,不理裴红凤,反而问一旁闷闷不乐的唐潇:“说吧,你为何盯着那位小姑娘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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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一边逗叶天使带来的那只鹦鹉,一边道:“今儿个英大哥没去上朝,朕想英大哥必然是近来太过劳累,加上府中事儿也忙,疲倦了。”抬头看向霍十九,笑着问:“英大哥气色还好,想来无大碍吧?”

霍十九恭敬的道:“回皇上,臣是昨日吃坏了东西,夜里就起来了三四次,今日早上就起来的晚了,才刚吃了些好克化的才有了些力qì

。”

“原来如此,朕还以为英大哥跟朕生气呢。”小皇帝笑嘻嘻的放下鸟笼。

状似不经意的一句,已让霍十九与蒋妩心头一动。夫妻二人不约而同的行大礼。

霍十九道诚惶诚恐道:“臣不敢。”

小皇帝忙起身,双手向搀:“英大哥不必这样,你一都是朕的大哥,朕也也一直称呼你为大哥,只是大哥也太过拘泥,这些年来一直谨守礼数,着实是太无趣啊!”

“君臣之礼不可废,皇上万人之上,臣绝不敢逾矩。”

蒋妩也道:“皇上肯与我等亲近是皇上宽仁待下,我等若不懂感恩,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仁慈。”

小皇帝笑着拉起二人,道:“罢了罢了,朕说一句,你们就能讲出这么多来。朕听说姐姐与叶婕妤是手帕交,今儿个来特地带她出来散散。”

蒋妩笑着与叶澄颔首。

叶澄心里堵得慌,气蒋妩没有行大礼,可小皇帝都不允锦宁侯与蒋妩行礼,她又不敢多要求,只得笑道:“多谢皇上,臣妾与锦宁侯夫人的确是闺中密友,入宫后着实想念的紧。”娇滴滴说着,明眸中似已有了晶莹闪烁。

小皇帝笑道:“那你就与姐姐好生聚聚。”回头拉着霍十九:“英大哥,朕跟你出去逛逛,许久没来你府上了,现在你父亲还在种地吗?”

霍十九恭敬跟随,答道:“多谢皇上挂怀老父,他是庄稼人,闲不住,本是接他来享福的,他却搁不下那些农活,不种地就浑身都不舒坦。”

“那样多好,起码有事儿做。”

……

小皇帝与霍十九、曹玉一行渐渐走远。

叶澄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皮笑肉不笑的道:“妩儿这里真是热闹的紧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吵架

蒋妩哪里听不出叶澄语气中的酸意,纵然不与她相识,叶澄这样的女子在蒋妩眼里也是一目了然。

与杜明鸢相比,她少了真诚多了些利弊权衡,少了豁达多了攀比妒忌。与叶天使相比,她又没有那纯真的善意和赤子之心。不能说她是个坏人,但她却不是她一类人。

这样的人,若非叶澄从前主动前来,她是不会多做交集的。

“叶婕妤今儿个来的巧,才遇上了这些人。”蒋妩浅笑做答。

“是吗。”叶澄在首位坐下,道:“我以为霍府里头也会如门前那般一样呢。宫里都没这么热闹。”

蒋妩这些日担忧的便是这些,越是了解霍十九与小皇帝之间的关系,她就越是为霍十九感觉到心焦。偏叶澄酸溜溜一句话,着实是戳中了她心里担忧的部分,不免就在猜测,到底是不是小皇帝说了什么。叶澄就算位分不高,到底也是小皇帝的枕边人,尤其少年人初经人事,对此等事迷恋之下,也会对身边人多一些在乎,耳鬓厮磨之间,兴许就会透露一些话来。

蒋妩心内的焦躁,却不会叫任何人看出端倪,轻描淡写的道:“婕妤说笑了,小小一个霍府如何能与皇宫比较?皇上是九五之尊,婕妤也是身份尊贵,说真的,我现在见了你,心里还有些紧张的。”

叶澄闻言狐疑望着蒋妩。相识多年,她知dào

蒋妩平日里为人处世上并非是多玲珑,有时甚至有些木讷。她能说出这些。想来是真的心存惧怕?

心里好受多了!

叶澄微笑道:“你紧张个什么。你看,皇上将锦宁侯当做哥哥,将你当做姐姐,我在宫里这段日子时常陪伴圣驾,也没见皇上与谁这样亲近。今儿个锦宁侯没上朝,皇上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呢,可见是对锦宁侯的身体当真关心。这般荣宠,你还有什么好担忧?”原本是开解的话。叶澄说着说着就觉又妒忌起来,凭什么蒋妩就能得到她得不到的。

蒋妩闻言,心中突的一跳。

小皇帝闷闷不乐?可她方才根本没看出来!在霍十九和她跟前,无意的一句话已让他们恭敬下跪。他到底是真的担忧霍十九,还是有其他想法?若是后者,未来又该当如何?

“再亲近,哪里亲近的过枕边人?”蒋妩轻快的挤眉弄眼,“将来你肚子里有了好消息,那往后的事儿还用我说么?”

蒋妩如此打趣,叫叶澄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羞涩还是兴奋。

叶澄的语气未变,笑道:“你说的也是。”

蒋妩便道:“你在宫里。不比在外头,要多仔细自己的身子,多照顾自己才是。现在不比从前你我可以常常见面,今日皇上开恩你我得以相见,往后还不知dào

这样的机会有多少。婕妤也千万要保重才是。”

这番话,才是手帕交该说的话。叶澄听的心里又熨帖了不少,毕竟在深宫之中,能与她肺腑相交的人少之又少,心中便也不在计较行礼之事,转而道:“我知dào

了,倒是你有福气,封了超品的夫人不说,如今还一举得男,往后就算锦宁侯娶了金国的公主,你的地位也是稳固的。”

“金国公主?”

叶澄一捂嘴,看了看周围,见并无外人,这才低声道:“我也是偶然听说的。说是金国使臣此番前来就是商议此事。金国公主相看中了锦宁侯的品貌。早多少年前就芳心暗许,如今她兄长登位,公主新寡后又再提此事,金国皇上又疼爱小妹,这才遣使臣秘密来与皇上商议。”

多少年前就芳心暗许?霍十九这家伙,还真招桃花。

蒋妩知dào

叶澄的性子,这样大事是不会乱说的。只不过皇上能让她听到这样事情的内幕,还让她将话传入她耳中,便不知是为何了。

“多谢你告sù

我。”蒋妩微笑着:“男人家三妻四妾本是常理,侯爷若真有此姻缘,我也只得任命了。”

“是啊,你如今有了儿子,儿子还封了世子,你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哪里像她,宫里的那些狐狸精各个精明。叶澄又有些妒忌了。

蒋妩揣度叶澄的性子,又和她聊起别的来。

叶澄现在是皇家的女人,在皇权至上的社会,她断然不能对皇权表现出任何质疑行为,那样会给霍十九以及全家人招惹来杀身之祸。莫说三两句中听的话就能平息麻烦,就算叶澄今儿真的使小性儿叫她下跪磕头,她也不会犹豫。

只是她清楚,叶澄也不傻,皇上带她出来探望手帕交,她若与手帕交发生冲突,怕往后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何况皇上的心思,谁能揣摩的透彻。

蒋妩与叶澄正说着话时,眼角余光就瞧见门前四喜探头探脑,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蒋妩心下奇怪,道了句:“少陪。”就起身来到门前,低声问:“怎么了?”到了近处,才发xiàn

四喜满脑门子都是汗。

四喜焦急的压低声音,道:“夫人,侯爷和皇上,吵,吵起来了!”

蒋妩愕然。

霍十九在小皇帝面前从来都谨守规矩,断不敢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来,好端端的,和皇上吵架?!

“怎么吵的?“

“小的距离远,也没听的太清,好像就是皇上与爷说了会儿话,提起句什么,爷就给拒绝了,皇上当下就气的脸拉的老长,说爷不将他放在眼里,爷就说若是皇上旨意如此,就干脆砍了他的头,皇上就气的说爷是威胁他老人家,后头他们又小声的吵,小的一句没听清,又担心侯爷,就紧忙来回夫人了。”

蒋妩听闻经过,已经猜到缘由,想了想道:“你去吧,就当没听见这事儿,也没来见过我,还退回原处去当差。”

四喜跟在霍十九身边,自然是机灵的很,又很会看人眉眼高低,如今见蒋妩不打算前去拉架,就知dào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心内替侯爷焦急,但无计可施,只能听命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大逆不道

四喜在廊下满心纠结之时,蒋妩已笑意盈然回到屋内。

叶澄好奇的问:“发生何事?”

“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下人小题大做,丁点儿的事就当天塌下来一般。”蒋妩说笑着将话题岔开,又问叶澄宫内的生活,诱叶澄说一些在宫中得yì

的事。

虽如此,心内却是极担忧的,又怕张罗开来叶澄大嘴巴会乱说话。再者说她也相信霍十九做事有分寸,何况不论发生什么,她总归不会离他而去,都会留下与他一同承担的。

只要坚守这一条信念,其余的就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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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香阁前,气氛冷凝的仿若能冷死满院子的青菜。小皇帝双手握拳,气的脸色发白。霍十九也是双唇紧抿,周围之人包括曹玉都早已被远远地遣开,如今守着院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霍十九气的嘴唇发麻,仍旧不放qì

:“皇上,臣可以为了皇上的江山基业做任何事,唯独此事不行!”

“朕已说过,绝不会让你休了蒋氏,你还有什么不满!如今大燕与金国的局势表面平静,暗中汹涌,这局势还是你亲自分析给朕的,如何到了真zhèng

要你做什么的时候,你却推三阻四!那金国公主虽是新寡,可到底对你也存了真心的,英大哥只当为国付出,届时娥皇女英,你亏损了什么?再说你就算不喜欢,只好吃好喝的养着供着罢了,一个女人而已,又没有人逼着你与她真心相爱。英大哥为何连这事儿都不答允?!”

“皇上!”霍十九认真的道:“臣。可为了大燕肝脑涂地。即便名声扫地,千刀万剐臣也绝无半句怨言,不只是因为臣答yīng

了先帝,更因为皇上是臣看着长大的,是臣的亲人,更是臣的君主!臣为了皇上,做任何事都行。”

小皇帝面有动容,这些年来霍十九为了他。的确是这样做的,他语气也就缓和了不少,但仍旧负气:“那你为何不答yīng

!”

“皇上,臣说了,只要是为了皇上好臣可以付出任何一切,可是臣无权将蒋氏的幸福也一同付出!臣若答允娥皇女英,且不说臣会如何,只说蒋氏那样骄傲高洁的性子,是断不会痛快的。她与臣成婚至今,几乎没过过好日子。臣已亏欠她良多,臣一人死不足惜。却断不能赔上她,不只是她,臣不会为了臣个人的志愿去牺牲任何一个家人!”

说到此处,霍十九撩袍摆双膝着地,叩首道:“请皇上理解成全。”

“你简直是顽固不化!”小皇帝的拳头握的更紧,面对霍十九,他总有太多感情的牵绊,强忍怒气道:“你可知dào

你是在抗旨!”

霍十九仰头,直视小皇帝道:“若皇上认为臣是抗旨,那就是吧。臣一人死不足惜,却绝不会牺牲妩儿的幸福,臣的家人因为臣的举动,这些年来已经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和骂名,臣就算是奸臣,也决不能剥夺全家人现有的温馨和愉快。”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皇上九五之尊,有何不敢?!”

“你如此抗旨不尊,还顶撞朕,你根本就没有将朕放在心里!”

“臣没有!”

“你有!自从你迎娶蒋氏,你就不管朕了!”小皇帝再也受不住,怒吼着挥拳打在霍十九脸上。

少年人虽未长成,却也是有把子力qì

的,霍十九被打的脸一偏扑倒在地,左侧唇角开裂,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脸颊也肿了,发冠更是跌落,整齐的发髻散开,墨发散乱开来。

可他依旧不屈,纵然狼狈,也是满身傲骨背脊挺直的又一次跪正了身子:“谢皇上赐打。”

“你!你顽固不化!你说,是不是在你心里蒋氏比朕还要重yào

!你说啊!你答yīng

父皇的事都忘了吗,你是不是早就腻味了,不想再管朕了!是不是觉得朕是个没用的皇帝,只能依靠你,是不是觉得朕一辈子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小皇帝疯了一般扑上去,将霍十九推到在地,骑在并不还手的人身上左右开弓,巴掌拳头胡乱落在霍十九脸上身上,人已似进入了疯狂之中。

积压太久的压力和怨恨,都这般毫无保留的发泄出来,他这些年所受的屈辱,所有的担惊受怕,都肆无忌惮的发泄给面前这个他心目中最可靠的人,发泄给这座不会倒塌的山。

霍十九咬紧牙关不吭一声,闭上眼,不还手,承shòu一下下的攻击。心中却无恨无怨,只觉无奈和痛惜。他痛惜自己的情境,也痛惜皇帝的委屈。

他们相互搀扶走过这么多年,作为九五之尊,小皇帝所背负的屈辱他每一件都了解,是以也对他更加疼惜。他了解小皇帝的性情,以他的骄傲,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已是太委屈他了。

霍十九不还手,也不出声,小皇帝哭着打了片刻就停了手,翻身躺在霍十九身旁气喘吁吁的咽咽道:“你分明就是不将朕当做自己人了!”

“皇上,臣没有。”一说话,嘴角就有血顺着已经红肿的脸颊淌落耳畔:“臣已说清楚了,为皇上,臣死不足惜,但绝不能牺牲家人的幸福。”

小皇帝气的登腾了好几下双腿,一咕噜爬起来,刚要再吵,见霍十九的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心里一惊,后悔的别开眼。

方才他太冲动了,竟没有控zhì

得住自己的情绪。

“英大哥……”迟疑着伸出手将霍十九扶起来,小皇帝咬着牙,却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怎么抗旨不尊的是他,现在却是他在内疚。

“你,你还好吧?”

“臣无恙。”霍十九擦了擦嘴角的血,又一次跪正身子,道:“请皇上明鉴。臣决不能尚金国公主!”

小皇帝又有怒气上涌。可刚才已经愤nù

之下冲动揍了人。这会儿又下不去手,杀他又舍不得,面子又不过不去,气恼之下哼了一声,道:“你纵然不愿意,朕也叫人告sù

蒋氏了!到时看你怎么办!你还是要尚金国公主!”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霍十九闻言面色一变,眉头紧锁的跪行了两步:“皇上!”

可小皇帝却头也不回,带领外头噤若寒蝉的景同等内侍快步离开。

霍十九跪坐在自己腿上。抹了一把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早已在院门前急的跳脚的曹玉施展轻功闪身过来,将霍十九搀扶起来:“爷,你怎么样!”

“没事,都是皮外伤。”大拇指抹掉嘴角鲜血,霍十九疼的嘶了一声,道:“我脸上的伤明显不?”

“很明显,夫人一眼便看得出,爷,这等事没必要瞒着夫人,您是为了她……”

“她看了心里必然又难过又生气。咱们想法子躲一躲吧。”

曹玉怔了一下,才叹息着道:“好歹先去清洗上药。爷也真是的。为何要那般冲撞皇上,就不能想个别的法子?”

“有些事不是用计能解决的,这是我与皇上之间最好的商议办法,让他打一顿,能解决这么大的一个难题,根本不亏。”霍十九说着,就与曹玉上了抱香阁,吩咐人预备热水和消肿的伤药。

蒋妩这厢与叶澄正说着话,外头却有宫女慌乱来报:“回叶婕妤,皇上已经启程回宫了,吩咐婕妤自行回宫!”

叶澄闻言一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她才挽回的这点儿脸面,在蒋妩面前又一次都丢尽了。她虽然只是个婕妤,可到底也是皇帝的枕边人。和皇帝一同出来,回去却是皇上自个儿先走将她给丢下了,她往后在蒋妩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叶澄险些哭出来。

蒋妩笑道:“许是皇上朝务繁忙,又知dào

你我相交甚久,难得见一次面儿,恐往后见面的机会少了,才特意让你多留一阵子。”

“你说的是。”叶澄笑容僵硬的道:“我想皇上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皇上既然回宫,我也不好多逗留,就先回去了。”

“也是,皇上身边儿哪里离得开人,你快些回去吧。”蒋妩起身相送。

叶澄总算找回面子,心里平衡了不少。

二人相携出去,蒋妩直将人送到府门前,目送叶澄离开,这才面色凝重的问随行的下人,“侯爷现在何处?”

“回夫人,侯爷此刻在抱香阁,不过说是皇上吩咐了机密之事要做,不许任何人打扰。”四喜回道。

蒋妩闻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四喜一眼。

四喜只觉得毛骨悚然,不自禁低下了头,心中暗道为何夫人会有这样锐的一双眼!

不过四喜庆幸的是蒋妩并未追问。而是举步往抱香阁走去。

“夫人,您……”

“走开!”

四喜摄于蒋妩的威严,不敢多做阻拦,只是一路都在不停的劝阻。

他越劝,蒋妩就越是担心霍十九,脚步也越来越快,很快就将四喜和冰松远远甩开。只有听雨身上是有功夫的,才勉强跟得上。

不多时来到抱香阁院门前,几名小丫头都屈膝行礼拦在路当中:“请夫人留步,侯爷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蒋妩眯着眼,道:“你们活腻了?”

“夫人!”

“滚!”

蒋妩心焦之下,耐心告罄,一把挥开拦路的婢女,快步进了院门上了丹墀,直顺着台阶上了二层的走廊。

曹玉正在正屋门前,见蒋妩前来,皱着眉头道:“夫人。”

“你也要拦我?”

“爷正在忙呢,他……”

不等曹玉说完,蒋妩已经愤然道:“那套说辞留着糊弄别人去吧!若没事,你们躲什么!非要让我担心死吗!”

曹玉虽理解蒋妩的心情,但也不能违逆霍十九的意思,只沉默不语的站在屋门前。

蒋妩看了看紧闭的菱花格扇。

不过一扇门而已,她们的对话霍十九听的清清楚楚,他不出来见,就是有问题!

蒋妩眯了眯眼,随即倏然一掌推向曹玉,曹玉下意识闪身,蒋妩的身形却没收住,向一旁跌去。

二楼的围栏只到腰身那么高,蒋妩来势过猛,身子就往楼下一头栽去。

“夫人!”曹玉唬的惊呼一声,一把拉住了蒋妩的手,将她悬在围栏上的身子拉倒怀中,同时已惊出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格扇也吱嘎一声推开,鼻青脸肿的霍十九满面惊慌道:“妩儿,怎么了!”

“你……”

蒋妩呆呆望着霍十九称得上“面目全非”的脸,眼神瞬息万变,最后归于沉静,随即一把推开曹玉,转身就走。

“妩儿!”霍十九忙追,他当然知dào

蒋妩是要做什么!

“妩儿,你回来!别冲动!”

蒋妩一言不发,已扶了围栏,纵身从二楼跃下,无声落地后便飞窜出,就如夜晚她无数次“练脚程”时那般飞檐走壁,身法快的犹如一道闪电,仆婢们只看到有人影闪过,却根本没人看得清是谁。

霍十九焦急的道:“墨染,你快追她回来!别让她做傻事!”

“是。”

曹玉飞身跃下抱香阁,拼尽全力的飞檐走壁。

曹玉是在府外的什刹海旁,好容易才追上蒋妩的。

拦在蒋妩面前,曹玉是第一次这般气喘:“夫人留步!”

“你走开。”蒋妩剑眉倒竖,嫣唇紧抿。

“夫人要做什么!”

“我去宰了那个王八蛋!是朋友你就给我闪开!”蒋妩闪身便走。

“夫人!皇上的确是打了爷,可是爷也是为了你啊!”曹玉再次追上,挡在蒋妩身前。

蒋妩已从叶澄处听到消息,联想方才四喜来回的话,再想刚才看到霍十九那张肿成猪头的脸,顿时怒火燃烧,血液都似要烧成岩浆一般。

“我知dào

!那王八蛋以为自己是谁!我的人,说动手就敢动手!我还没舍得动一指头呢!我怎么他都行,别人敢动手,我先拔了他气门!”

“夫人不能如此,那是皇上!”

“皇上算个屁!他除了会投胎还会做什么!那白眼狼,分明就是忘恩负义的混蛋!我今儿宰了他,再拥阿英做皇帝,肯定比他做的更好!你滚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流泪

“夫人!”曹玉吓的脸色煞白,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她竟也敢说!眼见着她要施展功夫,他忙拼尽全力合身上前,“夫人不能去!这些年爷的坚辛都在这上头!你不能让爷前功尽弃!”

“我有何不能!阿英被忠孝迷了心智,难道你身为旁观者也不能看清吗?现如今,那白眼狼已在心底里对阿英有了心思,虽然恩情与亲情还占主导之位,可如今这个萌芽,将来会被自卑与权欲浇灌着迅速成长,将来纵然阿英帮zhù

他达到目的,最终也不过落得个‘奸臣得诛’的下场!阿英的付出没人能懂,没人会知dào

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为了大燕朝,为了皇帝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一切,史书工笔上不会有任何一笔记录阿英的好。曹墨染,阿英若是那般,你心安吗!”

“夫人……”曹玉仿若被利刃戳中心口一般,可双臂依旧张开拦在蒋妩身前。

一阵大风吹来,吹的他浅灰色的宽修飘荡,也吹的蒋妩月白的柔纱长裙飞舞,吹落了她不留神盈于长睫上的泪滴。

曹玉心头一紧,心痛万分,道:“夫人,我明白你是心疼爷,你先回去,别叫爷在家里焦急。咱们从长计议。”

“你明知我说的最有可能发生,还要阻拦我吗?”蒋妩面色阴沉,匕首也已握在手中。

曹玉端色道:“夫人想的太过悲观,这些年我跟在爷身边形影不离,爷与皇上的感情深厚,根本不是你能理解!”

“对。我不理解。今日就算是我的错!将来你的爷要是怪罪。我大可自刎谢罪,但是宁可错杀一千,

我也不会留下任何威胁阿英的隐患!”

蒋妩不在与曹玉多言,脚下一点,匕首反握,月白长裙与匕首的冷锐锋芒,在阳光下化作一道耀眼的银光。

寒光迎面而来,刺的曹玉眯起眼。他知dào

蒋妩的功夫全盛之时,尚且能与他一敌,然而如今她自有孕到如今,已荒废了近一年,人也丰腴了,现在未必会有原来的速度。

可那匕首的锋芒与蒋妩眼中湛然盛放的杀气,端是唬的曹玉心头巨震,忙打起精神闪开,这才避开了那一刀。

他又是佩服又是心疼又是焦急,百转千回之下。全力阻拦。

曹玉武艺高超,若在平日里。蒋妩断然不是对手的。

可现在她一口怒气直顶到天灵盖,就只想将那狗皇帝碎尸万段,是以动起手来也不顾及自己安全,用的竟然都是玉石俱焚的杀招。

她笃定曹玉不会要她死。

她以自己的身体来压制他的攻击。

一灰一月白两道人影交织在一处,犹如两道光芒,让人眼花缭乱,看不清动作,只感觉得到煞气。

曹玉束手束脚,蒋妩豁出性命,前者便渐渐不敌。匕首又一次迎面而来,曹玉眼瞧着要躲不开,咬牙横心,也不躲闪。

蒋妩想不到他竟有样学样,不自禁减慢力道,曹玉心内大喜她顾及他的性命,出手如电,一把擒住蒋妩持匕首的右手。

“夫人!你听我说!”

好容易抓住,曹玉哪里敢放松,运足了内里的手就如铁钳一般,让蒋妩动弹不得。

蒋妩愤然,用劲挣扎仍旧抽不开手。怒极之下将匕首一抛,左手接住,电光石火之间已将匕首架上曹玉脖颈。

“曹墨染,你还不放开我!”

“不能放!”曹玉的声音也不似平日里那般轻声细气,音量提高许多。

二人一人擒住对方脉门,一人匕首抵住动脉,谁也不肯放松。

蒋妩仰头怒视曹玉,“你当真不在乎阿英的死活?”

“我在乎,可夫人今日太冲动,我必须阻拦。”

“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蒋妩双目赤红。

曹玉却在电光石火之间反手一拧,用足内劲。蒋妩的右手连同右臂被他拧着,正常人定会被拧的背过身去。

蒋妩挣脱不开,但怒气与对霍十九的心痛,鼓噪的她热血奔腾。她决不能将背后交给曹玉,那样他会打晕了她带她回去!

一切只在一瞬间。

曹玉只听得“咔”的轻微声响。在意识到蒋妩不肯转身,竟然扭着他的力道时,急忙放手。

可那时也已晚了。眼看着蒋妩退步抽身后垂落在身侧晃荡的右臂和她惨白的俏脸。曹玉简直肝胆欲裂。

“夫人!你,你这是何苦!”

蒋妩不发一言,依旧转身便走。就算左手持刀,她也照样能杀了那混蛋。

然而转身的一瞬,不受控zhì

的右臂悠荡起来打在背部。关节脱臼那种尖锐的刺痛,疼的蒋妩眼前一黑,速度便有所减缓。

曹玉把握时机运足轻功窜掠而上,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夫人,你已受伤,大内高手如云,你不能成事,还会害了爷啊!”

蒋妩闻言身形一震,随即原本挺拔的娇柔身躯像是泄了气一般,一瞬软下来。

曹玉说的没错,现在的她受了伤,就算刺杀成功,也未必能头逃脱,届时授人以柄,会连累霍家所有人。

她不能冲动。

可是,意气难平,想到霍十九身之所受,坚韧的心就仿若被开膛破肚的取了出来揉拧。

两世第一次,蒋妩泪如雨下,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曹玉心痛的握紧双拳,才能克制自己拥她入怀的欲望,心内酸涩,又是感慨她对霍十九的一片深情,看着她依旧垂在身侧的手臂,后悔自己方才下手没有轻重,拉着她到了一处树荫之下,监视一番后,无声的为她接上。

又是轻微的一声“咔嚓”。蒋妩动了动肩膀,疼的她蹙眉。

可她依旧用右手来抹掉了眼泪:“你说的对,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是我冲动了。”

“夫人,你的手臂还好吧?”

“无碍的,你回去莫与阿英说。走吧。咱们回去,别让他着急。”蒋妩吸了吸鼻子,又用袖子拭泪,随即将匕首收好。

二人一路无话。曹玉又担心蒋妩是“缓兵之计”,让他放松戒备好趁机去刺杀小皇帝,是以全新警惕,好容易才避开了人,与她一同回到抱香阁。

霍十九心急火燎的在屋内来回打转。一听到曹玉在门外回:“夫人回来了。”忙推开格扇,一把将蒋妩拉近屋里来,先是紧紧抱住,随后斥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才刚叫你别去,你听不到吗!你偏要叫我担心是不是!有事你也不与我商议,偏要自作主张是不是!我都说我没事,你也看得出我不过是一点皮外伤罢了,怎么还这样罔顾我的意思,执意要去!妩儿,你太自我了!”

面对他的斥责,蒋妩只看得到他的担忧。抬眸,看到他脸上的淤青和红肿以及嘴角的血痕,蒋妩的眼泪再一次忍不住。

他不过是太着训斥几句,她竟没顶撞,而是哭了。

这一哭,将他哭的不知所措,忙放柔了声音赔不是:“好了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妩儿莫哭,我错了,在不对你这样了。”

他越是这般,蒋妩越是难过。

如此温柔的人,一心只为了别人着想,天下人却看不到他的好,甚至连他的父母亲人都在误解他。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他却仍旧能保持着那颗温柔的心。

蒋妩的泪就如同开了闸一般,抽噎道:“值得吗!你值得吗!”

霍十九被她哭的也是心头发酸,搂着她摇晃着,“好了,好女孩,莫哭了。我知dào

你是为了我,可这世上能解决问题的法子还有很多啊,我们商量着,总会有法子的,我最看不得的就是要你涉险,挨打这一顿,我一点儿都不后悔。虽然皇上撂下狠话,可我了解他,他不会再逼迫我了。不过是脸上红肿几日,就能换来你我往后的幸福日子,这受的值得啊!”

“你这个傻瓜!笨蛋!”

“好好好,我是笨蛋,快别哭了。”用袖子为她拭泪,又拉着她在一旁的圈椅坐下,倒了一杯温热的杏仁茶给她。

曹玉眼看着霍十九三言两语就将蒋妩安抚的乖乖吃杏仁茶,心内又增一层失落。可是他目睹他阿门二人的感情,也知dào

他们之间容不得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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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蒋妩独子一人去的上院,见霍十九没来,赵氏问道:“阿英呢?怎的不一同来?”

蒋妩笑道:“皇上有个什么折子要阿英来纸笔,说是件什么秘密的事,阿英正在书房写呢,我才刚已经叫小厨房给他送了点心去。他说吃完了还要出门几日,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从前霍十九也时常会有这种公务繁忙的时候,大家已经见怪不怪。因惧于霍十九的威胁,没有人将抱香阁发生的事说出去,更没有人看到蒋妩飞檐走壁——那些看到的人,也看不清是她。

赵氏就张罗着开饭,一家人吃的其乐融融。

与此同时,在英国公府,也有人在低声回话:“国公爷,今儿个皇上的确是带着一位婕妤,微服出巡去了霍府,而且小的也调查过了,驿馆周围,的确有人在调查金国使臣,那人却不是锦宁侯的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悚然

英国公挑起浓眉,方正脸庞上便有些嘲讽笑意,兴味盎然的道:“你说不是锦宁侯的人?那是谁?难道这会子还有第三方人马在动这个心思?”鹰般锐利的眼看向跪在大红锦绣地毡正中的黑衣蒙面探子。

探子被瞧的身上一抖,头垂的更加低了,愈发恭敬的道:“回国公爷,卑职也觉好奇,便反跟踪过去,最终发xiàn

那人进了城郊的一座荒废宅院,那里头的几位大人是以蒋御史为首的清流文臣。卑职担心打草惊蛇,不敢多做停留,就避开他们布置在外的卫士悄然离开了。”

“蒋玉茗?又是他。”英国公轻笑起来,“这下可有意思了,也对,蒋玉茗那老顽固与他女婿素来不对盘,如今抓住把柄,哪里有不狠狠整治的道理?就算没事,他八成也会做出点什么事儿来做证据,有心对付无心,哪里就不成?甚好,甚好!”

“国公爷心胸豁达,卑职敬佩。”探子谄媚的道。

他哪里是豁达,而是笑那些蠢蛋狗咬狗。蒋学文想搅混这一池水,他正巧乐见其成,就看他们先斗去,两败俱伤也好,斗死一方也罢,到最后收益的都会是他。

英国公捋着胡须,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转而问:“皇上那边呢?”

“回国公爷,锦宁侯府内守卫森严,卑职不敢靠近,不过却发xiàn

皇上与锦宁侯似闹的很不愉快。”

“哦?怎么说?”英国公的兴致更高了。

探子道:“皇上是与妃嫔同去,却独自一人气哄哄先行离开的。他走后不久,随行那位妃嫔才惊慌失措的赶上。”

探子平铺直叙。可这样话听在有心人耳中却联想出多层意思。

英国公眯着眼。似笑非笑道:“皇上才刚充实后宫。正是食髓知味之时,且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正在兴头之上,我想不论哪一位宫嫔,皇上都是好奇的,也都乐于碰触。那位美人儿却能惹得皇上先走?不,也说不准……”

英国公自言自语之际,已自省推翻了猜测,沉吟片刻才道:“无论如何。此事也不容小觑,去查清随行宫嫔是谁,在行分析不迟。”

“是,国公爷。”探子叩头行了礼退下。英国公这才在临窗铺设大红锦绣坐褥的圈椅坐下,戴着蓝宝石戒指的食指敲打着矮几桌面,若有所思。

看来,使臣于晚宴上出尔反尔,九成九是被清流那群酸儒给收买了的。在外人看来,霍十九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霍十九平日里也的确是起了不少的作用。那些人怎么会眼看他与霍十九合zuò

越来越密切呢?

如此这般。可以挑拨他与霍十九之间的关系,又可以在金銮殿上给他难堪。

当真好歹毒的计谋。也亏得那些穷酸想得出!

%%

同一时间。蒋妩正在角门前送担忧的拉着霍十九的手:“不要去庄子里不好么。你不在家,我和七斤心里都不踏实,今儿晚上七斤睡的也不安生。才刚哭闹了许久才叫乳娘抱下去哄睡了的。”

霍十九脸上的伤容不得他多做表情,无奈的忍痛道:“我若在家中,爹娘要见我我必然不能推辞的,二老看到我这幅样子,心里难免不舒坦,且下人们瞧见了也未必就不会多嚼舌头。妩儿,你乖,我用了最好的药,保准儿几日内就恢复原样,快些回来,我也舍不得你和七斤啊。”

蒋妩自然知dào

霍十九说的都是对的,可他心里受的伤比脸上身上的伤怕还要重,这个时候她希望自己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给他温暖和安慰。

若是从前,她可以找个由头就跟他出门了。如今却有七斤不方便带着,放不下孩子,又放不下霍十九,当真是两边为难。

蒋妩垂眸,握着他的手不松。

霍十九心中比吃了什么蜜糖都甜,轻叹着拥她入怀,大手却不留神碰触到她的右肩。

蒋妩并未呼痛,但人身的本能,遇到痛处就那么瑟缩了一下。霍十九立即察觉到不对,蹙眉问:“怎么了?”

蒋妩装傻:“什么怎么了?”说着退开他的怀抱。

霍十九眉头皱的更紧,冷不防又将她拉到身边。

他拉扯的是她的右手臂。

蒋妩依然未呼痛,但肩头肌肉一瞬的紧绷和颤动却被霍十九借着气死风灯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沉声道:“你受伤了?”

“没有。”

蒋妩否定之时,霍十九已看向曹玉。

曹玉原本就不打算瞒着霍十九,见他询问的看来,自然不会说谎,拱手轻声道:“爷,是我方才追夫人回来交手时不留神伤了夫人。”

曹玉的武艺之高超,霍十九再了解不过,一听蒋妩受了伤,又是曹玉伤的,他哪里还有其余心思,一把将蒋妩抱了起来,就近放上马车,随即自己跳了上去,关好车门,就如“饿虎扑羊”一般急切的去解蒋妩的衣裳,手上力道却是轻柔的。

“妩儿,给我看看你的伤。”

“我没事,不过是脱臼而已。墨染心中有数,哪里会真的重伤我。”

一听是脱臼,霍十九的脸的绿了。那种痛楚他没受过,但在诏狱之中严刑逼供,将犯人的双臂粗鲁卸下时犯人的哀嚎他倒是面不改色的听过不少。

说话时,她右肩白瓷般的肌肤已经暴露与一盏绢灯之下,接着温暖的灯光,能清楚的看到她肩头处的淤肿,在白腻的肌肤之上格外明显。

曹玉正站在马车门前,将其与下人都遣远了,就听见里头霍十九低声骂了句:“曹墨染,你混蛋!”

脸上一热,曹玉垂下头。

他不是故yì

。蒋妩却也的确是他伤的。他自觉无从解释。

蒋妩却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习武之人这点痛算什么。你不要小题大做。况且若非墨染当时阻拦的及时。恐怕我冲动之下已经进宫去将皇帝给宰了。你这会儿怕要给皇上收尸去呢。”

听她肆无忌惮的这般说,曹玉心里一抖动,暗自庆幸这会儿周围人离着远,听不见。

马车内的霍十九却是紧紧地皱眉,道:“妩儿,你不要动这种心思,我不会允许的。”又扬声问:“墨染,肩膀脱臼后有瘀伤。还红肿起来,应当如何医治?”

曹玉略一想蒋妩身上可能有的伤,先是脸上一红,摇了摇头甩掉不该有的遐想,这才道:“应当冷敷,固定,寻郎中来诊治开药。”

“好,那即刻就去办吧。我明儿一早再走。”霍十九下了马车,要抱蒋妩下来。

蒋妩却推开他,理好衣襟自己下车。道:“我腿又没伤到。再说这么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二人回了潇艺院。身旁只留下听雨伺候。

见了霍十九脸上的伤,听雨只是一愣,就垂下头,仿佛没看到一般,随即取了冰来以帕子包着给蒋妩的肩头红肿处冷敷。待郎中来后,大约说明情况,就用了消肿活血的药膏,然后以布带固定。

一系列折腾完,已经是亥时。

同样受了伤的两人相拥于榻上,却都无眠。

霍十九眼前反复的是蒋妩今日跃下抱香阁飞身而去的身影,和她方才说的那句“给皇帝收尸”。

一边是他誓死效忠的君主,一边是对他恩情如山的娇妻。他当真不想在这两人之间做取舍。

“阿英,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还不睡?是不是肩头上疼的紧?”

“也不是。我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不知凡几,这点疼算的了什么。”蒋妩枕着他的肩胛,又问:“你是不是在想皇上?”

霍十九感叹于她对他的了解,沉默一瞬,道:“是。”

蒋妩叹息,道:“阿英,你是聪明人,许多事不必我挑明你就已经心中有数。现在这个趋势,你难道不担心……”

“嘘。”霍十九以指点她柔嫩的樱唇,“别说。”

“若你不担心,何故怕我多说?阿英,你不能孤注一掷,因为如今你有了七斤。”

霍十九眼神一凝,想起襁褓中孩儿可爱的面容,心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做两手准bèi

,并不代表你不忠诚。若论指点江山,你远胜于我,这些事你早就看透,为何还如此冥顽不灵?”

“我没有。”

“你没有看透,还是你没有冥顽不灵?”

蒋妩心内有些窝火,坐起身道:“你若不懂自保,我就只有杀了有可能危害到你的人。”

“妩儿!”霍十九蹭的坐起身,焦急的道:“你不能如此!”

“不能?”蒋妩轻笑道:“这世上,或许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却没有我不能做的事。”

“你疯了……弑君之事岂是儿戏,岂能胡言乱语,那是株连九族之罪啊!”

“自古胜者为王,史书永远是胜利者来书写。何况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才是最最万全之策。”

霍十九望着蒋妩的娇颜。

在光线昏暗的淡粉纱帐中,她的五官看不真切,可剑眉下一双杏眼却是熠熠生辉。那是一双充满嗜血的期待与喜悦的眼。

没由来的,霍十九背脊一寒,摇头道:“你不能如此,我不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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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未来侯爷公公可是她前世爱女如宝的老爸,

有老爸护着,看她如何斩五关过六将,为已造一世福运绵长。

这拼爹的时代,宅斗也悠闲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执迷

蒋妩挑眉望着霍十九,他面向她,烛光自他身后照射而来,使他这整个人笼在或明或暗之中,看不清眉眼。然蒋妩六识灵敏,却清楚的感觉得到他的气息紊乱,肌肉紧绷,似十分紧张。

看来他对小皇帝的忠诚不只是她亲眼所见的那些。再说下去恐怕伤了他们夫妻情分。

蒋妩替他不值,但也不再继xù

这个话题,捂着肩膀缓缓躺下。

见她那个动作,霍十九才想起她肩上有伤,立即后悔方才自己说话时的冲动,温言细语道:“不必担心,皇上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是那样的孩子。”

蒋妩不开口也不辩驳,只是乖巧的靠在他的肩头。

片刻后,霍十九听闻她呼吸平稳,似已疲累之睡了,便不在出言打扰。

这一夜,两人睡的都不踏实。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霍十九看过了七斤,就先启程去庄子上了,对霍大栓和赵氏就说是为了公务。

蒋妩将霍十九送上马车,听他嘱咐了许多一定要注意身子之类的话,她因不放心,自是有一番唠叨。

二人就仿佛没有昨儿夜里那一段对话一般。

然而霍十九去了庄子里,依旧不放心。

“墨染,你说夫人会不会冲动行事,趁着你我不在之时贸然动手?”霍十九手中拿着《庄子》,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曹玉闻言倏然回过神,道:“爷不必担忧,夫人非鲁莽之人。做事有分寸。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是不会贸然动手的。”

也就是说。等她做足准bèi

有了十足把握,还是会动手。

霍十九心里明镜儿一般,蒋妩的性子平日里虽温和豁达,许多塌天的大事在她面前都不是事儿似的。可是她也很执着,甚至称得上执拗。若是她认定了一件事,那便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这一点与他们夫妻极为相似。霍十九现在才知dào

,在他左犟着要做一件事时,旁人在一旁难以说服会觉得多心焦。

而家中的蒋妩。这会儿正与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景同说话。

“……因身子不适,着实是急需休养,也怕过了病气给皇上和朝中的各位大人,这才去了保安的庄子上休养。请景公公务必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景同俊秀的脸上满是恭敬的笑容,听闻蒋妩如此客气,诚惶诚恐的虾腰道:“夫人说的是,锦宁侯平日里的确操劳,积劳成疾也是有的,若不为国保住有用之身,且不说别的。皇上也要为了侯爷心疼。侯爷去休养些时日也正是皇上所期。奴才回去定与皇上说明情况,想来皇上与锦宁侯的关系。只会关怀而已,夫人着实不必担忧。”

好一个八面玲珑之人,难怪自小魏子之后景同能在皇帝身边站稳脚跟,景同不但容貌清秀,更是从不多言多语,每每开口都能叫人感觉熨帖,又对皇帝忠心耿耿,陪伴圣驾左右一同经lì

了黄玉山那一次的生死,皇帝重用他也是理所应当。

“多谢景公公。”蒋妩屈膝行礼。

景同受宠若惊,连忙行了大礼:“夫人可折死奴才了,奴才不敢受夫人的礼。”

“景公公陪伴皇上身边劳苦了,这是一些小敬意,请公公吃茶。”蒋妩袖中塞给景同一叠银票。

景同自然而然接过,感激的行礼道:“多谢夫人体恤奴才。”

“景公公说的哪里话,平日里侯爷没少夸赞公公,也多承公公的照顾。”

……

二人客气了一番,蒋妩便送景同离开前厅。

回到卧房,蒋嫣正和乳娘一同哄着七斤,蒋妩原本抿着的唇边有了笑意。再艰难,只要看到七斤,她的心里也充满了斗志。无论如何,她要保护的人是一根汗毛都不能少的。

霍十九生了重病不能上朝的消息不胫而走。朝中之人有关切者,诸如霍十九那些义子干孙的都登门拜访询问,各种珍稀药材人参肉桂,前头都堆的快放不下。也有如蒋学文等人抚掌大笑的,诅咒那大奸臣最好一病不起,呜呼哀哉才好。

这些传言蒋妩纵然处在内宅之中也能偶尔从那些“干儿子”口中听到不少。只听他们将清流那些酸儒骂的多狠,就知dào

他们将霍十九诅咒的多深。

如此过了七八日,蒋妩肩头上的伤已快痊愈,只要平日里好生休养,便无大碍。她就又恢复了每日出刀一千次至两千次的练习。至于飞檐走壁的脚上功夫,原就从未停歇,身子也因此而清瘦了许多,前几日裁的新衣便有些宽了。

清晨,蒋妩在一阵沙沙的雨声中醒来。轻抚霍十九的枕头,呆望了床帐片刻便起身,并不唤人来服侍,在洋红主腰外披件蜜合色的小袄,就到糊了窗纱的格扇前,轻轻的推开格扇窗。

阴雨天,天亮的晚,这会儿还灰蒙蒙的。院中已有穿红着绿的小丫头子们提水桶的,提水壶的,在角落井边打水梳洗的……

油纸伞被淋湿,映着惨淡的天光,泛着与润泽的青石砖同样明亮的光泽。映着彩色的人影,就像一幅画。

蒋妩在临窗的罗汉床坐下,披散着长发撑颐笑望着,如此静谧的早晨,若非雨天,她大可出去再跑十公里。

正胡思乱想,却听见院门被轻轻叩响。

小丫头一边编着辫子一边去应门,划开门闩吱嘎一声开了门,却是一愣,忙行礼道:“侯爷。”

蒋妩也是一愣。

就见霍十九与曹玉一前一后,均撑了油纸伞快步进了院门。霍十九的面容依旧,曾经使他面目全非的淤青痕迹早已不见踪迹。

霍十九一进门就瞧见了斜靠在窗边撑颐而笑的蒋妩,她鸦青长发披散在肩头,与身上蜜合色的袄子一同映衬着她如雪肌肤,巴掌大的小脸说不清的灵秀,偏又生了那样英气敏锐的眉眼。

霍十九看的痴了,脚步一顿,笑道:“妩儿,怎么起的这样早?”

“雨天,有些冷了。”

蒋妩低柔的声音出口,院中那些婢女才惊觉方才他们的动作或许都已被当家主母看在眼中了。

这厢在外间上夜的冰松也醒了,忙开了门。霍十九与曹玉先后进屋来,霍十九将油纸伞递给曹玉,就进了内室。

昏暗的房间内,有一股属于蒋妩特有的淡淡幽香。她依旧是那副眉眼,依旧是那样的笑容,看的霍十九心里痒痒的。

“妩儿,我回来了。”

“我料想你这几天该回来了。怎么样,在庄子里清静不?”

“清静的很。许久没有这般休养过了,我特地赶回来上朝,可终究还是晚了。”霍十九说着就道:“取我的官服来,我得入宫面圣。”

蒋妩闻言,面上的笑容就淡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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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到过去,那么好极了,渣男你好,渣男再见。呃……这个恶霸你占你的地盘去,干嘛总是缠着我哩?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争吵

蒋妩想不到霍十九那般聪明的人,在庄子中小住之时完全无人打扰,可以静下心来构画一下他们的未来,他思考的结果就是这样没有变化,没有推进,没有任何改观吗?

“阿英,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霍十九吩咐听雨:“服侍我更衣。”随后笑着对蒋妩道:“你要说什么?”一副焦急出门的模样。

眼看着听雨为他除去身上的常服,换上了飞鱼服,他英俊的面容在官服的衬托之下更加英气,蒋妩心里百转千回。

“今日别去了。”

霍十九诧异,系腰带的手一顿:“为何?”

为何?!他竟然问的出为何!

难道这段日子他所受的苦和委屈都不觉得委屈吗?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在难过,他都没有丝毫不快,且还在想着继xù

为小皇帝肝脑涂地并甘之如饴吗?

蒋妩的怒火蹭的上窜,俏脸上的笑容还在,只笑意已不达眼底,且唇畔也挂了似讥讽的笑纹。

“你自己说呢,为何?”

听她的语气不对,霍十九凝眉,挥退了下人。待身旁没有旁人,才道:“妩儿,你想说什么?我听你今儿的语气不大对。”

“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了皇上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罢休。”

霍十九正色道:“我早说过,肝脑涂地,绝不迟疑。”

“为了那样一个白眼狼?那个无用的昏君!”

“妩儿!”

霍十九沉声呵斥:“不准你这样说话,皇上岂能是你这般言语侮辱的!”

“侮辱?”蒋妩怒火攻心,冷厉道:“侮辱是轻的。我还要宰了他呢!留下他对你来说分明就是个隐患。你是被忠孝之心冲昏头脑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真有那一日,也是我心甘情愿。况且我早就说过,皇上不是那样的人。”

“不知dào

你的皇帝能不能对得起你的信任!”

“妩儿,我说过不准你这样说话!”

“不准,不准,如今也轮到你与我说不准了!霍英,我今儿就偏不让你入宫面圣!”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我今儿还就不讲理了!”

蒋妩在气头上,说话间一把拉起霍十九的襟口就往床上压去。

霍十九虽是个大男人。可到底没有功夫在身上,且盛怒之下的蒋妩力qì

大的惊人。

他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在定睛一看,自己被她狠狠压着,她正跨坐在他身上,解了腰间的汗巾子,将他双手绑起,后拴在床柱上。

霍十九挣扎,气结道:”妩儿,你放开我!我已经回来。必须入宫给皇上问安啊!”

“问安,问个屁安!你称病这些日。就只见他让个太监来问了一次,其余还有问候吗?你分明就是在被他忌惮着,为何还是不服气我说的话!你心里明镜儿一般,知dào

他对你有怀疑,你为何还是要一腔热血撒给他?你要入宫面圣?好,你今儿就先打败了我再去!”

霍十九面红耳赤。

他一个大男人,被老婆压|在身|下,还被老婆用汗巾子绑了双手拴在床柱,若不听他们的对话,现在的场面要多**就有多**。

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啊!关键时刻居然只能屈服在老婆的威力之下,他心中哪里能畅快。何况她还说什么打败。

他打得过她么!

“墨染!”霍十九叫了曹玉。

原本二人在内室的争吵,就已经叫外间一直守着的曹玉听的一清二楚。

蒋妩想不到霍十九突然唤人进来,忙一咕噜翻身坐在床沿,刚刚抚平裙摆,曹玉就已进了屋,拱手行礼,诧异的看着被绑缚在床头的霍十九。

“爷,夫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霍十九吩咐道:“曹玉,替我松绑。”

曹玉道是,就到了近前,刚伸出手,蒋妩就道:“墨染,是朋友就别给他松开,我坚决不允许他现在就去面圣。”

曹玉手上迟疑了。

蒋妩气冲冲的瞪着霍十九,对他的心疼和担忧,他却不能认同,这些日不但没有理清未来的路概要如何走,反而还更加坚定了他之前的想法。

蒋妩觉得挫败。又觉纵然是霍十九这样聪明绝顶的奸权,在忠孝这两个大山跟前也只有乖乖俯首的分,固守尘封的思想着实害人不浅。

“阿英,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能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dào

我不能让你涉险。这样下去,你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忠臣’歼灭,兔死狗烹的悲哀你难道想尝尝吗!”

“你想的太多了,你应该信任皇上。”

“我不信!一个随意就能对如师如父为自己付出良多宛如父亲的人动手的人,我如何想也无法原谅!他的人品存zài

巨大的问题。一个人品有失的皇帝,值得你这般效忠!?”

“妩儿,我说了,不要如此说话!”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一旁听了许久的曹玉忙打圆场,道:“夫人,爷,都消消气。”

蒋妩再次看向曹玉,道:“我今儿决不让他立即入宫,若是皇上不给个说法坚决不行,你若是想阻拦,我奉陪。”

曹玉看着蒋妩因为动怒而粉扑扑的脸颊,想了想,笑道:“我也觉得爷不该立即就去。爷,我觉得夫人说的有道理。”

霍十九被捆着手臂动弹不得,焦急的道:“墨染,你为何……”

“我只是不想看爷将来涉嫌。夫人说得对,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什么错杀,什么放过!你们根本就是将皇上看的太坏太有心计了!我保证,我们的君臣情根本没有因这次的事而改变。”

蒋妩道:“到时你已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当真觉得皇帝会顾及你吗!他难道离不开你吗!”

霍十九被说的一窒。半晌方幽幽道:“他不会的。”

蒋妩冷笑着起身。去桌边拿了纸笔,龙飞凤凤舞一般写了一大页。

曹玉在一旁帮蒋妩研磨,她所书写的内容,越是看越是心惊。

蒋妩唤了人来,吩咐道:“将这封奏折以锦宁侯的名义送到宫中交给皇上,若问起为何锦宁侯不能自己执笔,就说侯爷身子每况愈下,根本无力执笔。”

那人闻言。痛快的领命下去了。

霍十九焦急的道:“你快放开我,妩儿,你写了什么!”

蒋妩悠然笑道:“我不过是写了一封请求辞官的书信而已。阿英,你难道不想知dào

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为何吗?”

缓步来到床畔,坐在霍十九身边,蒋妩缓缓为他松开绑缚双手的汗巾子,道:“你说,皇上看到你辞官的书信会如何?”

霍十九揉了揉手腕,郁闷的看着蒋妩,但也确切的说:“我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他虽贵为九五之尊,可到底也是孩子。我将一切做人的道理教给他,他六年前就明白何为知恩图报。我对皇上所做的一切谈不上是恩,但他也绝非是能忘记我的付出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皇上不会恩准你辞官的。”

蒋妩站起身,轻轻笑了一声:“那我就拭目以待吧。我想看看皇上到底是舍不得你走,还是欣然放你离开。”

霍十九在临窗铺设官绿色椅搭的圈椅坐下。不成想他最信任的两个人,今儿竟然合起伙来欺负了他。

这样下去,岂不是有一丁点的不快自己就要被蒋妩给绑上?他好歹是个大男人。

越想越觉得无奈,越想越觉得失了体面。那封折子纵然派人去追也怕追不回来,且就算刚才他纷飞曹玉去追回,曹玉若跟蒋妩想法一致,也不会去。

霍十九起身,甩袖子离开卧房。

曹玉也忙跟了上去。

蒋妩看着二人的背影,又看看床上挣扎过的痕迹,半晌才摇了摇头。

若是皇上挽留,那就说明小皇帝起码还有一半以上是可信任的。

若是皇上迫不及待的放了霍十九辞官还乡,那就说明皇上对霍十九根本就不信任。

她也怕错杀,也担心自己将来成为霍十九与小皇帝之间最不稳定的因素。是以今日此举,就算做是试探吧。

蒋妩起身,唤了冰松和听雨进来服侍更衣,望着西洋美人镜中眉目如画的自己叹了口气。

希望她没有做错。

只是回想刚才,今日的曹玉却有些奇怪。

曹玉不是一向都对霍十九敬佩有加,言听计从的吗?怎么今日霍十九让他为他松绑,他却没有动手?

若依曹玉原本的性子,必然是霍十九说什么就做什么。纵然不许霍十九入宫面圣,也不会如今日这般眼看着他被绑缚着。

蒋妩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好像有一些事处在迷雾之中,一时半刻抓不到首尾,只朦朦胧胧的看得到一些景象。

事出异常必有妖。

霍十九今日好端端的就与她口角,虽然她也有做的不当的,可霍十九是那般豁达,哪里就会与她争吵?

争吵过后,才有了她怒气升腾难以控zhì

,才有了阻拦他去上朝的一幕。

蒋妩思及此“啪”的一声将梳子拍在案几之上,起身便出门,问了人才知dào

霍十九和曹玉已去外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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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母亲早亡,她与兄长先后被害,韩家被巨大阴谋笼罩。当韩江雪重生归来之际,便注定了一生的辉煌!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逗弄

雨后的庭院之中有一股清新的草香和植物的芬芳,蒋妩在绣花鞋外套了木屐,走在湿润的青石砖路上,偶有淡绿色的倒影映出她柔纱的长裙摆。微风习习,她的长裙与粉白妆花褙子被撩动着,木屐声“嗒嗒”作响,给人以轻盈之感。

如此在花丛树影之中穿梭的美人,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霍十九手持茶碗站在外院书房糊着浅青窗纱的窗扇前,远远的就看到了宛若芙蕖仙子的蒋妩在穿红着绿的婢子们的陪同下施然而来,微笑着道了句:“想不到这样快。”

曹玉放下茶碗,笑着道:“爷,夫人本就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也未必就能这样反应迅速。她不只是聪明而已。”言语之中对蒋妩赞许有加,似乎丝毫不介yì

方才自己被绑缚又被威胁,好似被媳妇这般“欺负”是件光荣的事。

曹玉禁不住又笑,轻声细气的道:“爷若是在夫人面前这样笑法,怕只会火上浇油。您没瞧夫人方才气的……其实仔细回想,自打与夫人相识,除了她几次杀人时,根本就没见过她动那么大的怒。我本还想爷先在这里好生歇一歇,也好想个好说辞呢。”

“有什么好想的?她若回过味来问我,我只管照直说就是。你急着,妩儿这样骄傲的人,宁可听难听的真话,也不愿听好听的假话。”

“那您居然还有胆子算计夫人。您等着待会儿再被绑一次吧。”曹玉闲闲的在一旁坐了,抽出折扇来惬意的扇着风。

霍十九则是微笑,望着蒋妩窈窕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到了廊下。

四喜在外头行礼。“小的给夫人请安。”

蒋妩随意摆手。后头随行的听雨和冰松便将油纸伞收好,她的目光便落在格扇后面带微笑的霍十九身上。

才刚还跟她怒目而视吹胡子瞪眼的人,这会儿就能端着茶碗好生吃茶了?是他心胸豁达,还是其中另有缘由?

蒋妩走向屋门,四喜连忙毕恭毕敬的为蒋妩撩起淡紫色的水晶珠帘。

书房中陈设简单,却无处不透着淡雅和奢华的气息。从一桌一椅的质地,到桌巾椅搭等物上价值连城的竹节纹绣功,还有多宝阁上随意摆放的几件无价之宝。霍十九果真是天生的贵气人。这些华丽的物件儿,却都不及他身上矜贵疏远的气息来的贵重。

蒋妩缓步到了内室,在临窗铺设草绿竹节纹椅搭的官帽椅落座,并不开口。

霍十九见状,就在她身畔的官帽椅坐下,吩咐四喜上杏仁茶。

四喜连忙道是退下,不多时就端着黑漆描金的托盘进来,将精致的五彩鲤鱼戏莲盖碗轻手轻脚放在铺设草绿锦绣桌巾的矮几上,又摆了四碟精致的点心,这才行礼退下。

期间。蒋妩一直垂眸不语。

霍十九被她这样沉默的态度唬的闹不清现状,怕她仍旧在生气。也担自己开口说了她不爱听的。

原本朝堂上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人,在小了自己十一岁的女孩子跟前,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曹玉看霍十九的这幅笨拙样子,便知他与蒋妩还有些时候要说话,便要退下。

谁知他刚举步,就被蒋妩唤住。

“曹墨染。”

“夫人?”

蒋妩霍的起身,似笑非笑语气平缓的道:“我当你真是为了你的爷考lǜ

,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方才才不阻拦我呢。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果真我没有看错,你当真是完全忠心于你的爷,恨不能陪同他一同戏耍人是吧?”

“夫人息怒。”曹玉脸上涨红,轻声细气的解释:“夫人,爷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是嘛。有苦衷,所以就要利用媳妇了。”蒋妩转向霍十九,似真的在动怒,又像并未生气只是玩笑,戳着他的肩头道:“有什么话,不能好生与我商议,就偏要这样吗?”

霍十九也不知蒋妩现在心中真zhèng

的想法了,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灵敏的躲开。

他未免有些焦急:“妩儿,你真的生气了?我只是开个玩笑。”

蒋妩瞪他一眼:“你不是开玩笑。你是觉得有些事没必要与深闺妇人解释。还是你觉得你行事有分寸,需yào

用到我帮忙的时候就要我出手就是了。”

霍十九哑然,秀丽斜挑的眸中情绪复杂,又焦急又担心,唇角翕动,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蒋妩斜睨他,倏然转身就走。

霍十九这下当真焦急,三步并做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蒋妩的手:“妩儿!莫生气,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我不该逗你!”

谁知致歉的话说的正顺,她转过身来,面上却挂着调皮逾越的笑容。

一旁早就看到蒋妩方才背对霍十九时面上狡黠的笑意的曹玉,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霍十九才刚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长吁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小丫头,你竟然逗弄我!”

“谁让你方才逗弄我的?”

“墨染,你也帮着她。”

曹玉拱手道:“爷莫生气,我着实是怕夫人回头报复我。她若动起真格的,我又打不过她。”

他打不过,难道他就能打过?霍十九郁闷的望着蒋妩,又想起方才被她压在床上轻轻松松绑起来的一幕。

那种画面,难道不该是发生在男子对待女子上吗?他虽不喜寻花问柳章台走马,但烟花之地为了应付也是去过的,当然见过许多有各种特殊偏好的人,其中就有一种专一虐待他人为乐来寻求刺激和快|感。

霍十九越想越觉得身上燥热起来,忙甩了甩头,心内斥骂自己过分,竟然想起这些腌臜东西,转而道:“你既然不气,我就放心了。”

蒋妩道:“罢了,信我也写了,你若是不赞同,早就叫人去追了,看来你也是想试探皇上的意思。罢了,其实朝堂中事我不懂得许多,也不想参与许多。”

蒋妩缓步走向门前,在晃动的珠帘旁停下脚步,回头道:“我只有一个底线,那便是你的安全。你比我为人处世练达的多,我也不愿意插手爷们家外头的事,往后我也就不多问了。但是你的安全我是必须要保证的。若有人威胁,我会拼尽全力除掉对方。不论是谁。”

蒋妩的声音低柔,语气温和,语速也并不快。只是在她明澈幽深的杏眼注视之下,霍十九不禁感受到来自于她气势上的压迫,更感受到了她的温柔。

她若非真的关心他,何至于去冒险,又何至于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霍十九的心,被她一句句话震撼着,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应对。这已经是他今日再次无言以对了。

蒋妩撩帘子出去,接过听雨抵来的纸伞,由小丫头服侍着穿上木屐子,又一次缓步步入绵绵细雨之中,很快就与随行的婢子离开了书房所在的院落,只留几畦修竹在院落之中被雨水冲刷着,染上沁凉的绿。

霍十九抿唇微笑起来。

曹玉道:“爷,您不打算将细节与夫人细说吗?”

霍十九摇头道:“我不想拿这些事来烦扰她,能我自个儿处置好的还是自个儿来。我只是想给她平凡女子该有的幸福。这也是她应该得到的。”

“爷说的是。”曹玉回,心内不无叹息。

虽早已明了霍十九与蒋妩之间的感情日益深厚,是容不下任何人插手的,理智上自己也清楚他不该有多余的想法。可是当心动了,想要抑制住这种懵懂的悸动,又是那样的困难和不舍。

霍十九在条案后坐下,将曹玉失神时落寞的表情看在眼中,了然一笑,却不多言,只拿了书来翻看。

%

蒋妩这厢却并未回潇艺院,而是往上房去。

听雨和冰松方才虽被遣在外头,听不到内室里的对话,隐约也知dào

蒋妩与霍十九争吵过。二人的面上都写满了担忧。

听雨就暗地里给冰松使眼色。

毕竟,冰松与蒋妩有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在,自然非听雨可比的。就算冰松有什么错,蒋妩也会顾念着。

冰松便轻声问蒋妩:“夫人,您在生气吗?”

蒋妩笑着摇头。

冰松跟在蒋妩身侧,并未看到她的笑容。就觉得蒋妩定然是方才在卧房与霍十九没吵完,又追去书房吵了。这会儿心里还指不定多憋闷。

她并非多会说话的人,只真心实意的道:“夫人,侯爷对您是天下难觅的好,您要好生珍惜啊,就算有什么不愉快的,夫人也要考lǜ

周全,不要跟侯爷使性子,免得伤了侯爷的心。您千万要为了自己的未来多做打算,做长久之计才好。”

冰松说着,快步跟上蒋妩,只错开半个身子,又道:“这天底下的男人,还不都是那个样的?就算是尚个公主回家,也保不齐三两日就失了新鲜,又另外寻乐子去了。侯爷却能为了夫人将原本那些姨娘都远远遣走,又对您一心一意的。夫人要懂惜福才是啊!”

蒋妩闻言禁不住轻笑出声:“你这丫头,还没配人,就有这么多的大道理了,谁教给你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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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意外

“夫人,您怎么取笑人家。”冰松听见蒋妩的笑声,忙伸着脖子去打量她神色,见她实质上并无动气,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咱们不都是为了夫人好么,想不到您自个儿憋着笑不吭声,到底拿咱们取笑。”

听雨也笑了,配合着蒋妩打趣冰松:“听夫人的意思,是打算给冰松找个好女婿?”

冰松闻言双颊染霞,气节的追着听雨捶打:“你这死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你倒比我大呢,就算要配人也是你先配!”回头对蒋妩笑道:“夫人,快给听雨选个好女婿才是正经。”

蒋妩闻言果然沉思一般颔首。

听雨脸上已经红透了,事关终身大事,哪里能不紧张?虽知dào

蒋妩对待下人从来不薄,也担忧自己被随便配了。

谁料蒋妩却笑着道:“这事儿我急着,回头给你们寻摸寻摸,你们两个的终身大事都得办。将来成了亲,你们跟在我身边伺候也更方便,到时候升了你们做管事的媳妇子,也免去你们端茶递水儿的辛苦。”

配人一事令人羞赧,然而蒋妩为他们着想的却也是真情意切,听雨和冰松心内均很感激,却抹不开脸来道谢,扭扭捏捏的娇羞模样另蒋妩看的心情大好。

一行到了上房,在廊下脱了木屐子,只穿着绣花鞋进了屋里。可平日里都欢声笑语的上房今日却气氛凝重。

赵氏此时正拉着唐氏的手,在西侧梢间临窗的罗汉床上说话。蒋嫣、蒋娇、霍初六也在一旁,但均面带惆苦。

蒋妩便担忧的问:“娘。怎么了?发生何事?”

赵氏叹息着道:“妩姐儿来的刚好。你快帮我劝劝你母亲。她这会儿偏说要带着四姑娘离开咱家呢。”

蒋妩询问的望着唐氏:“娘?”

唐氏和蔼的笑着,闻言道:“我与娇姐儿在霍府已经叨扰这么多日子了,如今七斤已平安诞下,满月席也都办过了。我若再留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妩姐儿,嫣姐儿,我这些日就打算告辞了。”

蒋妩理解唐氏的想法,她和离之后就带着幼女在亲家的家中落脚。先前可以说是为了照顾她的胎,如今她已平安诞下霍翀,孩子满月酒都吃过了,唐氏着实是再无理由留下叫人背后说嘴。

其实不必别人,唐氏继xù

住着,背后蒋学文也不知会暗中辱骂多少。只是他们离着远耳根子情景罢了。

可是站在蒋妩和蒋嫣的角度,他们那里能放心?

唐氏与蒋学文和离之时,什么财产都没有得到,早些年陪送的嫁妆添箱这些年也早就都贴补进蒋家了,她两手空空。上无一片瓦,下无半张席。还要带着个蒋娇,要如何生存?

况且蒋娇才多大,哪里能到外头去吃苦?

蒋嫣道:“娘,此事咱们从长计议。”

唐氏摇头,对赵氏感激的道:“已经叨扰了亲家母这么久,在留下去,我这张老脸也挂不住。如今你与妩姐儿日子都过的顺心,我也在无什么牵挂不放心的了,我如今只要带着娇姐儿

,好生教导她便是了。”

唐氏没有提起找婆家的事,毕竟蒋家已经散了,唐氏一个弃妇带着个女孩,将来攀亲时提起蒋娇也会多有议论。唐氏之所以质疑带着蒋娇,着实是担心蒋学文那老混账有朝一日将小女儿也当成棋子儿给使了。

唐氏心中的所有顾及,蒋嫣和蒋妩都心如明镜。只是他们当真是放心不下,在赵氏面前,有些话也不好硬是劝说。会叫唐氏和赵氏都为难。

蒋嫣与蒋妩当真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正当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慌乱错杂的脚步声,随即就有小丫头到了廊下,行礼,气喘吁吁道:“太夫人,外头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来宣圣旨了,吩咐咱们全家人摆好香案,焚香接旨呢!”

赵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听圣旨道了,先是一愣,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还是蒋嫣和蒋妩各自去吩咐人设香案,在去通知全家的人都到正院儿去。

蒋妩的心里已经有了些推测,只是在没有亲耳听到时,一切也只是猜测做不得数,更不必为此而着急担忧。

在蒙蒙细雨之中,霍宅前院的地上已经布置好香案,地上整齐的摆着蒲团。霍家全家人都已到场,男女长幼按着身份跪好,景同便展开明黄色的圣旨,朗盛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宁侯霍十九,数年来为国操劳,殚精竭虑,朕怜其身体羸弱,公务繁忙无暇休养,特准其辞表所言,允准致政,保留封号,食邑照旧,钦此!”

景同的声音有内侍特有的尖细,也有属于少年人的低沉,他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读的很清。

然而他的话音落下,院中却是一片寂静,无人回答。

没有人敢相信,原本呼风唤雨的霍十九看,就这样致政了!叱咤风云的锦衣卫指挥使,经营了多年的锦衣卫中坚力量,就这样被一把撸到底了!

“保留封号,食邑照旧”也就是说,他手中再也没有实权,剩下的日子就可以吃一辈子的俸禄,“颐养天年”了!

霍大栓与赵氏等人只在心中纳闷,霍十九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儿,叫小皇帝将他的职位给一撸到底了。可他们心里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那个官,做的好好的儿子都学坏了,既然皇上吩咐,那往后不做也罢。

蒋妩却是心头巨震,愕然不已。

她原本想试探皇帝的反应。不成想一封信送去,竟真的害的霍十九将官职都给丢了。

霍十九在这个位置上多年来的经营,他的暗中势力,他的关系网还有手下的那些人对他的绝对服从,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建立的,这其中融入了他多少的心血。

可因为她的一时冲动,竟然让霍十九功亏一篑了。

“臣叩谢皇上隆恩!”霍十九双手接过圣旨,面色如常,叩头谢恩。

全家人就都一同行大礼。

景同对霍十九依旧如从前那般毕恭毕敬,将圣旨递给他,随即搀扶霍十九起身,道:“侯爷不知dào

,皇上担心您的身子,担忧的食不下咽。侯爷可要好生的调养身子,这有用之躯将来必定还能大展宏图呢!”

“承蒙景公公的抬爱,霍英感激不尽。”霍十九拱手。

景同连忙还礼:“哪里,锦宁侯平日里对奴才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奴才还未谢过侯爷。”

“景公公伺候皇上辛苦,在下作为臣子,如何也要为了皇上考lǜ

,只有景公公身子好,才有更多的精力好生伺候皇上。”

“就如同现在锦宁侯的休养一样。侯爷与皇上,也当真称得上心有灵犀。”景同再次行礼,道:“奴才还急着回去给皇上复命,就不多留了。”说话时,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似在看霍家的人。

霍十九何等聪明,见如此,又见他使眼色,便到了近前道:“我送景公公。”

“侯爷可真是折煞奴才了。”

……

二人客气着,霍十九送景同到了外头

景同见左右无人,偷偷将袖子中的一个牛皮纸信封塞给了霍十九手中,低声嘱咐道:”这是皇上给您的。请您务必妥善保管。奴才告退。”

送走了景同,霍十九回到院中,香案和蒲团已被仆婢们撤走。

霍大栓满面春风,好像儿子升了官儿似的,蒲扇一般的巴掌使劲儿拍了霍十九肩膀两下:“好儿子,好样的,往后咱们家可就安生了,在不必担忧出个门儿都让你的干儿子干孙子给遇上了!”

这话说的,好像霍十九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手中

没有了实权,那些义子干孙就都成了泡沫飞影似的。

可是他简单的一句话,着实也是实话。世态炎凉甚,不用他说,霍十九心里也明镜一般。

霍十九就与霍大栓和赵氏说了会子话,后称疲惫了,就要回房休息。

蒋妩自然跟了回去。

二人走远,赵氏和霍大栓面上才都有些怅然之色。毕竟降职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然一个奸臣丢了实权,对国家来说或许是好事。

蒋妩和曹玉陪同或是局回了潇艺院,屏退下人之后,正厅之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蒋妩就问:“方才景同给你了你什么?我远远瞧见了,但没看清。”

霍十九从袖子中拿出方才的信封,道:“是皇上给我的信。”

蒋妩冷笑:“他分明是对你有所忌惮,否则也不会一上请辞的折子他就准奏了。你又不是老了年纪大了,难道真的在乎你的去留,不会说一些劝说保养的话?再者说,真担心你的身体,为何一个御医都没吩咐来?这根本就不是皇上对你的信任,而是他借了我写的辞表,轻轻松松的就去了个隐患!”

霍十九见蒋妩越说越气,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眸中似乎还有懊恼之色,便也不卖关子了,道:“妩儿,事情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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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世态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世态

蒋妩瞪视着霍十九秀丽的眉目,只觉怒气上涌直冲上脑门,恨不能将霍十九的脑袋瓜子剖开,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棉絮……

“他对你不仁不义至此,你竟还为他说话!”蒋妩愤nù

直言后,又有些后悔。

照理说因为她的试探,导致霍十九多年经营功亏一篑,更难过、更愤nù

的人都应该是他才对。怎么反倒是他来安慰她,她却在发脾气?

蒋妩心疼他,又觉堵得慌,好似胃里堆着一块大石头,不上不下堵的她心口都疼。

霍十九眼见着蒋妩气的脸色都变了,忙将她拉到身旁一同在临窗的黑漆花开锦绣纹罗汉床上坐下,低声道:“是我的不是,没有将事原原本本告sù

你,害得你这般生气。”

“是我不好。”他如此闻言软语,蒋妩越加愧疚,叹道:“是我胡来,害得你丢了官,多年经营付诸东流。我若是冷静一些,与你商议着来,也不会如此。”

“怎么能是你的错呢。”霍十九怜惜的将她搂在怀中,安抚道:“你别多想,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不必内疚自责,因为这件事是皇上事先知会我的。”

“什么?”

蒋妩闻言坐直身,不可置信道:“皇上知会了你,什么时候?”

霍十九从怀中掏出两个信封来,先将第一个递给蒋妩,她拆开来查看时候,他就解释道:“这是我在庄子时收到的。皇上命人秘密的送到我手中。皇上叫我‘速归。辞官,安置家人。’”

“理由呢?”蒋妩将信递还给霍十九。

霍十九珍而重之的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他的指头修长灵活,一系列动作极为雅致,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霍十九听闻蒋妩疑问,也觉诧异起来,“什么理由?”

“皇上叫你‘速归辞官,安置家人’的理由啊。”

“那是圣旨。哪里需yào

理由?”霍十九端正了颜色,语气却竭力的温柔,似说教,更多的却是关怀:“妩儿,我知dào

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换上是君,我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圣旨秘密送入我手中,我只有照办的道理。没有问缘由的权力。”

蒋妩闻言,似有些泄气的点头。

的确。她前世生在那个年代,又是留过洋的新派女子,“自由民主”的观念根深蒂固,对于早先那些个老派的习惯已经不那么在意,在遇到事情时,她的第一感官经常是以“自由民主”为先,竟忘了她的夫君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她毫不怀疑,只要皇帝一句话,叫他自刎他都不会含糊,更何况是辞官。

蒋妩一时间觉得无力无言。

霍十九又将第二个信封也递给蒋妩,道:“这我还没来得及拆开,我们一起看看。”

蒋妩不接。

霍十九也不强求,自行拆开那沉甸甸的信封,将一物倒在手中。

一见此物,霍十九脸色就是一变。

此物乃巴掌大小的椭圆形玉牌,上雕威风凛凛的猛虎纹路。

虎符!

他手指有些颤抖的拆开字条,上头只有一句话:“三千营、五军营及神机营随汝调动,以火为令,助朕剿贼!”

霍十九立时只觉心潮澎湃!

他如何也想不到,在皇帝揍了他,又让他辞官之后,会将更大的权力交到他的手中。原来他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因为信任,所以才会有今日之举!

只是霍十九更多的却是担忧。

小皇帝毕竟年轻,虽是信誓旦旦一心想要朝政清明,政权全部把握在自己手中,可他毕竟不够成熟,许多地方思虑不周全,就如上一次他凿沉大船陷害文达佳珲时,他的想法未免太过于想当然。这一次他有这么大的动作,竟然没有与他商量!

从前他们二人做事,都是皇帝提出问题或者要求,霍十九绞尽脑汁想出办法,请示过皇帝,得皇帝应允之后就由他来布置实施。从当初想法子保住蒋学文的性命,到后来杀光别院里各路探子而让小皇帝顺利回宫,所有一切布置都是霍十九亲自策划布置。

到如今,小皇帝竟然没有与他商议,而直接就有了动作。

霍十九心内百转千回,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的感觉。又有些怪皇帝鲁莽,这么大事居然不与他商量。

皇帝所说的贼人,当然是窃国贼英国公。英国公的势力在朝中就如同大树的根须,盘根错节,哪里能瞬间拔起的,他不是不信任皇帝的能力,而是他不敢有半分含糊,因为这些动作若做了,就是只许胜,不许败。

在霍十九拧眉沉思之时,蒋妩也在思考。

小皇帝做事果真不能按着常理来推断。

以为他怀疑霍十九,可他看霍十九不去上朝,就焦急的追到家里来。

以为他重视霍十九,可他又因为霍十九不肯尚金国公主而动手打人。

以为他还在乎霍十九,他却允准霍十九致政,让所有人的下巴都砸碎脚面。

以为他已经不再需yào

霍十九,他又将虎符送来,将京畿周围的布防,除五城兵马司之外的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都交给了他。

小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蒋妩敛额,微凉的指尖轻抚虎符上的纹路,许久才道:“你打算怎么办?”

霍十九将虎符放入怀中,起身道:“妩儿,我必须入宫面圣,兹事体大,万一走错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蒋妩颔首道:“我跟你去。”

“不必,你好生在家里照看七斤,我很快就回来。”

事情已经超出蒋妩的预计。她不愿任性跟去反倒要霍十九来照顾她。便点了点头。

她此事表情认真。眼中充满担忧,动作之时鬓边金步摇晃动,光影之下,竟有些乖巧娇憨之感。

霍十九心头一热,拉着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叹着叫了一声:“妩儿。”

曹玉见状,目光黯然的悄然退下。为二人关好房门。

蒋妩已习惯这个满是清新果香和茶香的怀抱,习惯了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也不再觉得女子软趴趴的贴在男子怀中是多跌体面的事儿,反而觉得若能让时间静止在此刻,一生如此相拥而过也是一种幸福。

前一刻还是迅猛的小豹子,这会儿就成了收起利爪的猫儿,如此强烈的反差,却只在他面前展现,霍十九心满yì

足,幸福的笑着。如此静谧温馨的幸福却不愿意以言语破坏了,是以只是静静的拥了她一会儿。随后放开她。笑道:“妩儿,你好生在家中,我很快就回来。”

“恩,你自己多留神,与皇帝说话不要太直白了,要拐个弯。皇帝的那个年纪,最是天不怕地不怕满身冲劲儿的时候,他的决策既做了,就是觉得顶顶的好的,旁人若有不同的意见他一定会不耐烦。你不要太实在,惹了他发了龙性就不好了,毕竟他是皇帝,不是你的子侄。”

“我知dào

了。”霍十九在这方面一直是很注意,绝不会给皇帝留下恃宠而骄的印象,经蒋妩提醒,自然满心欣喜,更喜欢蒋妩的审时度势,不自禁笑意盈然,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声音很响那种。

蒋妩粉颊发烫,推着他出去。

若是二人独处久了,还不知外头那些人如何胡思乱想呢。

蒋妩回了上房。

唐氏依旧带着蒋娇在赵氏的屋子中,却没有提立即搬走的那些话。虽然赵氏和霍大栓并未因霍十九的致政而有任何怨言,霍大栓甚至还有些喜气洋洋的味道,可唐氏心里清楚,做父母的,看着儿子年轻轻的就致政,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

霍家风光了这么多年,可以说在大燕朝中,霍家人可以横着走路,连奴才出去都比人高一等,完全是因为霍十九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如今丢了官,就等于丢了势力,往后还有会将一个空食俸禄的闲侯爷放在眼中?

是以唐氏这会儿不愿添乱,也将搬出霍府的事暂且搁置下,等过了这一阵儿在说。

蒋妩就和蒋嫣一同,陪同赵氏和唐氏说话。

正聊着,却见霍初六提裙摆大步流星进来,一屁股在圈椅坐下,气的面红耳赤的“哼”了一声,连连摇头,摇的耳坠子打脸颊,步摇都要晃下来。

赵氏瞧着禁不住低声斥道:“初六,这是做什么!女儿家就要有女儿家的模样,如此唉声叹气坐没坐相的,成何体统!”

霍初六容貌不如两个哥哥出众,并不像赵氏,而是继承了霍大栓的浓眉大眼,虽算不得绝色,倒也是个精神奕奕的爽利女子。

这会儿,她眼中都似要喷出火了,听闻赵氏斥责,更是不服,道:“娘,您说现在的这些人也未免太现实了!大哥虽然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好歹还是个侯爷吧?那些个势利眼小人,竟然这会儿就开始摆出逢高踩底的样子来,原本门口络绎不绝的那些马车,方才一听说大哥致政的消息,都纷纷跑的连个影儿都不见。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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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庆祝

蒋妩禁不住笑了,在霍初六身畔坐下,道:“咱们家又不是为了过日子给旁人看的,那些人不来,咱们反倒清静呢。在也不用为了避开人群走角门、侧门,也不用迫不得已走厨房的侯门出去,何乐而不为呢。”

霍初六之所以在意,是因为霍十九如日中天时,那些巴结送礼认干爹的人能在霍府门前热热闹闹的将队伍站成一整条街。如今骤然门前冷落,多少还是觉得不适应。

人就是如此,若是一件事情发生的太频繁,久而久之就会觉得是理所应当。殊不知,着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应当”?

“你大嫂说的是,你看看,平日你二哥不是教你念书了么,怎么还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霍初六闻言赧然道,“大嫂整日还跟大哥学呢,我哪里比得上。”

唐氏道:“亲家母莫要对三姑娘太苛求了,我瞧着初六就是极好的。只可惜……我如今,做不得儿子婚事的主了,月怕初六过门后在他爹手底下过日子会受气,否则我真想再结一门亲。”

唐氏所说的,赵氏其实都想过。女儿嫁过来,在霍家过日子,起码能够保证儿子的幸福,他们也会善待媳妇。可是初六若是嫁到蒋家,以蒋学文那种顽固的性子,还不定怎么调理这个姓活的儿媳妇。到时蒋晨风就算再疼爱媳妇,也要听爹的话不能有违孝道。

看来与蒋家结亲,也就是到此为止的。

赵氏便没有开口做答。

正说着话的功夫,蒋妩突然隐约听到外头有鞭炮声音传来。因霍家宅院占地面积大了点。所以鞭炮声音听着并非震耳欲聋。几人说笑着。只当那鞭炮是附近邻里家里头有事儿才放的。

谁知dào

片刻过后,鞭炮声音并不停息。就有小丫头焦急的到了廊下,行礼回道:“回太夫人,亲家公带了人来,在咱们门前摆开了‘爆竹阵’,这会儿府门前已经满地红屑了。”

赵氏就尴尬的愣住了,在她心目中,蒋学文是清流文臣之首。是有文化品行好的代名,他曾经满心希望儿子会与岳父相处融洽,能够好生与蒋学文多学着点。

可是这会儿蒋学文竟然带着人来他们府门前放鞭炮庆祝她儿子致政,这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更尴尬的是唐氏、蒋嫣和蒋妩,蒋学文如此作为,等于是扇了霍家一个响亮的嘴巴,根本就没有考lǜ

过女儿在婆家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唐氏愤然,起身就往外去。

蒋嫣与蒋妩对视一眼,忙一左一右将人拦住:“娘,您做什么?”

“我去看看那老东西打算做什么!”唐氏冷笑道。“那老不死的,纯属搅屎棍子!眼看着你们日子过的好些个了。他就心里不舒坦!他那样儿的也配称之为人父!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他将就了这么些年,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下药先毒死他个老混蛋!”

“娘,您息怒。”听着唐氏将蒋学文骂的如此顺畅,蒋嫣和蒋妩心里都满不是滋味,尴尬的回头看了眼正屋当中的赵氏。

赵氏也跟着到了廊下,笑着道:“亲家母,咱们就不要搀和他们外头的事儿了,亲家公也是因为与阿英朝务上政见不合,再者说阿英从前也的确是做过许多错事,怪不得亲家公那样高洁的人心里头不平。我身为人母,没能将阿英教导成个正直的人,着实心中有愧,阿英他岳父想要教xùn

教xùn

他,也都是应该的。”

唐氏原本担心赵氏下不来台又心疼儿子,将来给两个儿媳妇难堪找场子,可这会儿听赵氏如此通情达理的一番话,说的又不似作假,感动之余,更有感慨。

多好的一家人!多好的两桩婚姻!若是真被蒋玉茗给搅合黄了,她到哪里在给女儿寻这么好的婆家去!

蒋玉茗!都瘸了一条腿还不知dào

悔改,还是一门心思的作死!

唐氏气的脸色涨红,推开了蒋嫣就往外头走去。

赵氏忙道:“嫣姐儿,妩姐儿,快跟着瞧瞧,不要叫亲家母伤了自个儿!”

“是,娘。”

蒋嫣和蒋妩忙追了出来,眼看着唐氏绕路去了小厨房,从厨娘手中夺过一把菜刀来,姊妹二人都吓的面无人色。

“娘,你这是做什么!”

“你们给我闪开!”

“您这样儿不行,爹能来霍府门前放爆竹,就定然是找了不少的人来看热闹,也好方便将霍家的难堪传播出去,您就这样子闯了出去,回头会有多少人说您的闲话啊!”蒋妩使巧劲儿,出手如电的夺走了唐氏手中的菜刀交给身后的听雨。

唐氏眼前一花,“兵刃”就没了,气结道:“妩儿,你难道还要帮着你爹?”

“我是不想看到娘往后受苦。”

蒋嫣也劝说:“娘,求您跟女儿回去吧,您出去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不行,不论得不得到便宜,我也决不能让蒋玉茗好过!他是个做爹的,哪里有一丁点儿做爹的觉悟,他将女儿卖了不算,女儿好容易有了自个儿的幸福了,他居然还乱搅合!他将自个儿当成悲情的英雄了,为了斗奸臣,弄的个妻离子散,让朝臣更加崇拜他,同情他,他心里就舒坦了!我还不知dào

他那点儿肚肠?你们都别拦,我先砍死他在说!”

“娘!”蒋妩给听雨使了个眼色。

听雨身上有功夫,立即上前来扶着唐氏,不容拒绝的往里头去。

蒋妩道:“娘,你先平静平静,爹不过就是领着人来闹腾一番,这事儿交女儿就是,您可千万不能抛头露面。您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娇姐儿啊,娇姐儿还小呢!”

唐氏闻言一愣,挣吧的力道就小了许多,就被听雨带进了里屋。

蒋妩和蒋嫣对视一眼,道:“长姐,你留在家中照看娘。”

“不,我跟你去。”蒋嫣道:“姐姐虽然无能,可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躲在你的身后。有什么困难,好歹咱们姐妹一条心,一同去承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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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针锋

PS:太晚了,先放上来,明日捉虫,么么哒

蒋妩深知蒋嫣的性子,她虽看起来端庄温柔,内心里却与她一样是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回头的左犟。大约他们这一点,都随了蒋学文吧?是以这会儿她也不在耽搁时间去劝说蒋嫣,只道:“待会儿长姐不要轻易开口,也不要太靠近前头了,万事都有我来出头。”

蒋妩的意思蒋嫣明白,她是怕闹开来有损她素来在外的才名和贤名,左右她出阁前就是“河东狮”,出阁后又成了大奸臣的老婆,外人也都以为她是个奸恶妇人,是以这“坏人”她打算去做。

蒋嫣握紧了蒋妩的手摇了摇,不知该说什么。

姊妹二人戴上帷帽,在媵嫁侍女冰松和幻霜二人的陪同下一道走向正门。越是临近院门,鞭炮声音就越大,到了府门前时已是震耳欲聋。一众人都不得以捂着耳朵,蒋妩吩咐开角门,还是高声吼的。

霍府门前已经是满地大红。远远望去,在雨后阴霾灰暗的天空下和远近粉墙灰瓦之中,那一地的大红,像是零落的花瓣,又像是鲜艳的红毯。

在“红毯”另一端,蒋学文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手中横放着手杖,淡淡笑望着下人轮流去点爆竹。

在他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的百姓,还有那些耿直的清流文臣以及满腔报国热忱的学子。

见一高挑一娇柔两名女子先后出来,蒋学文面上笑容一窒,僵在那里。

而看到霍府里终于有人出来。去点燃爆竹的小厮也迟疑了一下。

蒋学文却道:“继xù

。”

小厮们又将长长的一挂鞭炮摆下。拿了点燃的香去引燃。

一时间。又一次震的人心发颤的巨响传来。

蒋妩心里的怒意也如被点燃的爆竹一般燃了起来,也不惧怕爆竹,两三步就下了丹墀径直往蒋学文身旁走去。蒋嫣见了,捂着耳朵跟在后头。

“爹,请你带领人推开吧。”蒋妩的声音被轰隆声掩盖住。

蒋学文或许听到,或许没听到,只是依旧兴味盎然的看着满地的红色,头也没抬一下。根本瞧不见蒋妩这个人似的。

眼瞧着爆竹燃尽,蒋妩抓紧这个空隙,回头道:“先别引燃,先让我说几句话。”

那几名小厮就询问的看向蒋学文,围观之人也都看向此处。

蒋学文这才抬起头,看了看蒋嫣和蒋妩在帷帽垂落的白纱之下若隐若现的脸,随即摆了摆手。

小厮们退下了。连续不断的爆竹声音终于停止了。

“有什么话,说吧。”

“爹,您非要如此吗?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不好吗?”蒋嫣痛心的道:“爹,您难道对女儿连丝毫的亲情都没有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蒋学文笑了出来:“到如今,你还来问我?你做的好事。就不必我细细说来了吧?你枉费了我这么些年的教诲,我给予在你身上的希望,最终都被你给毁了,你不顾廉耻甘愿做霍家的媳妇,还怪我没有亲情。嫣姐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蒋嫣没有说话。可蒋妩看得到她颤抖的肩头,骄傲如蒋嫣,自小到大都没有受过的委屈,这下子在蒋学文身上都受了个遍了。

蒋妩沉痛的道:“爹,请回吧,您这样做法,着实叫人看了笑话。您是清流名臣,拥有豁达的胸襟就,就算在不满的也不必要闹出这样的场面来吧,我知dào

,您心里对霍英的忌惮和憎恨,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了才开心,但是您也别忘了,您好歹曾经是朝廷重臣,您做什么地下那些个少年学子们就有可能跟着做什么。您总不希望往后一遇到类似的事儿,清流的人就知dào

去人家门前放爆竹吧?”

蒋学文抚摸着手杖,冷笑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从前我没见你这么能说会道。妩姐儿,嫣姐儿,你们且回去吧。道不同不相为谋,父母情分已尽,还有什么好说?你们不要以为亲自到了门前来,我就会罢手了。”

蒋妩嫌弃帷帽上的白纱,忘了蒋学文片刻才道:“爹,您变了。或许在您的心中,从前为了国家繁荣而铲除奸臣的信念,已经转变为为了铲除奸臣而铲除奸臣。您希望将来名垂青史,诗书工笔上能有您灿烂的一笔,但是许多事,并非您眼中所见那样非黑即白。”

蒋妩知dào

霍十九忍辱负重之事,她也本可以和蒋学文说明白的。但是一来,霍十九连他的父母亲人都没有透露,可见事情的严重,二则,蒋学文的固执她太了解了。就只是三言两语,凭什么叫蒋学文相信。

蒋学文笑道:“好好好,学问倒是长进了不少,你做女儿的在为父的面前说这些话,就不觉得过分吗!”

“更过分的是给亲生女儿下砒霜,爹,那些事,真的要让女儿抖出来吗?”蒋妩的耐性已快告罄,声音变的冰冷。

蒋学文心头一动,下意识的看了蒋嫣一眼。只见蒋嫣低垂了头,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脸庞,却看得出她在不断拭泪。

蒋晨风走了,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了,蒋学文孤独了这么段日子,孤独之苦吞噬时,他更加感觉到了怨。

他是怨唐氏弃他而去,怨蒋妩背叛了他,怨蒋嫣与霍家的儿子相恋,怨蒋晨风丢下身残的他远走他乡。

但是这些所有的怨气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他对霍十九的怨恨。

好好的燕国,若不是霍十九,会到今日这一步吗!

如今霍十九终于致政丢了实权,英国公手下也少了一个锋利的爪牙,往后要对付英国公,或许就容易许多了。

他是太开心了,才忍不住要来庆祝。

蒋学文心情好,所以也没有理会蒋妩,没有回答她的话。

正在这时,一辆华丽的朱轮华盖马车缓缓而来,在霍府门前的石狮子旁停下。

曹玉为霍十九撩起车帘。霍十九看到霍府门前的景象,笑道:“岳父大人好雅兴,竟然来我府上玩起爆竹了。妩儿也是的,为何不请岳父大人进门去?”

说着话,霍十九已下了马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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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便穿越吧!竟然是个婆婆嫌弃,丈夫不爱的弃妇。

不怕不怕,我有绝活。

抖一抖围裙,看弃妇如何甩渣男,斗极品,玩转古代舌尖上的中国。

第一百七十章 安置

蒋妩原本是可以理解蒋学文的。她前世生于乱世,自由孤苦,即便被大帅收养,也是作为特工和杀手来培养,只有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命运。她努力存活下来,留在大帅身边,后杀的大都是凶恶之徒和侵略者,是以对奸臣和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财主自来就有仇恨,正因为如此,当初,蒋学文跪地相求于她,让她在霍英身边做个内应,探听一些要紧消息,她才答yīng

,并不只是因为亲情难以推辞,更因为自己也是对奸臣恶徒有先天的仇恨。

蒋妩不怨恨他将自己当棋子。可是她无法接受,身为父亲,竟然为了所谓的名声,要牺牲女儿的幸福,甚至不惜要使砒霜来毒害长女。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如何能这般!今日再见,看到他坐在轮椅上,又能神采奕奕,她放下心,也更加生气了。他若不是她父亲,相信她早就大巴掌扇过去。

可现在偏偏不能……蒋妩袖中的双全紧握,半垂着头,风吹的她帷帽上的白纱飘动,将她的情绪完美的掩藏起来。

霍十九已两三步到了近前,拱手对蒋学文行礼,不卑不亢道:“岳父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还请岳父大人移至堂中叙话,小婿前儿新得了好茶,想必岳父大人喜欢。”

“哼。”蒋学文冷笑,“不必,我怕你毒死我!”

霍十九纵然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可到底还是锦宁侯,且这么多年来。他暗中经营之下势力日益壮大。就算信任锦衣卫指挥使到任。原本该是霍十九手下的人也依旧是霍十九的手下。

众人在背后尚且可以看热闹那般来看蒋学文在霍府门前“庆祝”,可在见了霍十九的面儿后,在他的气势压迫之下,他们看热闹的胆子都没了,早有许多人悄然撤去了。

所以听到蒋学文的语气,那些留下来的人更觉得留下是作死,纷纷告辞先走。

霍十九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脸上还挂着笑容。只是与蒋学文说了几句话,随便看了看四周,原本围在霍府门前的那些官员就已灰溜溜的散去了九成,留下的那一成还有一半是蒋学文带来的小厮和仆众。

“岳父大人真会说笑,请进吧。”霍十九回头吩咐:“开门,迎……”

“不必劳烦大驾!”蒋学文冷哼,道:“霍英,你且看着吧!黄天有眼,赐给皇上一颗七窍玲珑心,看穿了你的本质!叫你致政只是一个开始。将来你是凌迟还是炮烙,老夫等着看呢!”

蒋妩气的心口那股气憋的她肋下生疼。听闻这等诅咒之言,却恰是她心底里担忧的,当下忍无可忍的掀了帷帽,道:“爹!请你口下留德,他是你外孙的父亲!”

蒋学文望着蒋妩,缓缓摇头,道:“女生外向,果真如此,瞧你如今是过惯了穿金戴银的日子,老夫贫门也容不得你了!到底是老夫教导的失败,才导致你如此爱慕虚荣。霍英是祸国殃民的贼人,你嫁给这样一个畜生还甘之如饴,还认他为夫,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你的廉耻之心早已没有了!现在你叫我认霍英的儿子为外孙,妩儿,你白日做梦!”

他辱骂的这般难听,蒋妩生气,却已经疲于争吵了。

蒋学文根本就是个老顽固,难道是她能几句劝阻就能说通的?

她以后真是不想理他了!将来若有真相大白那一天,试试摆在蒋学文眼前,他都未必肯相信霍十九。

“走,回家。”蒋妩回身拉住霍十九的手。

蒋妩为了他,被亲生父亲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他除了愤nù

气恼就是愧疚心疼,刚要分辨,却被她简单的一句“回家”浇熄了强辩的念头。

罢了,只要妩儿还在乎他,当他们的家是家,他还有什么好恨的?蒋学文不了解他,误解他,便随他吧,早晚会有真相大白的一日。他既觉得对不起她,往后对她更好才是。

“好,我们回家。”霍十九反握住蒋妩的手,与之一同转身走向霍府,蒋妩则拉着泣不成声的蒋嫣,一同上了丹墀。眼看着霍府大门旁边的角门再次闭合,蒋学文却觉得一阵失落。

他引以为傲的两个女儿,如今都成了别人的了……

“蒋老爷,那些爆竹还点不点了?”

“点,继xù

点!皇上清明,罢了奸贼的官,理当普天同庆!”

“是!”

小厮们又一次听了吩咐。震天慑地的爆竹声再一次爆了开来。

蒋妩安慰了蒋嫣一番,又担心唐氏沉不住气,提着菜刀冲出去与蒋学文“决斗”,是以送蒋嫣回卧房后,她又去唐氏屋里陪着她解闷。

蒋娇懂事的很,知dào

发生了何事,一下午都郁郁寡欢,不过对蒋妩说出的笑话,她总能配合两句。

过了半个时辰,爆竹声才罢休了。

蒋妩留听雨伺候唐氏,与冰松回了潇艺院。

霍十九已经换了身居家长穿的,月牙白箭袖袍,腰上搭着玉带,乌发整齐束于头顶,端的是人美如玉,此时正笨拙的抱着七斤与小孩说话,七斤带着个淡粉色的小帽子,穿的是唐氏亲手做的小红袄,这会儿正咯咯笑着,也不知是不是听懂霍十九在说什么。

蒋妩并没有立即进门,而是斜倚门边,远远地笑望着,这个男人尽管在世人眼中是不值得原谅的奸贼,可是在她心目中,他永远是无可挑剔的好丈夫,也是一个好儿子,好臣子,未来更会是一个好父亲。她相信,不论是谁,只要与霍十九接触一段时间,就都无法讨厌这个人。

只是他今日,又被她父亲骂了……

蒋妩十分心疼,便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霍十九听到叹气声才抬头,“回来了?岳母怎么样?”

蒋妩摇摇头,到他身畔坐下,靠着他的肩膀道:“娘当然是生气的,一时半刻不能消气儿。她对我爹失望,更是对她自己无能为力懊恼,她怕我爹总这么闹,你和阿明会开始厌烦我与长姐。也担心爹和娘对我们两个蒋家女儿会有所改变。”

“不会的,不只我对你不会改变,就连阿明我都可以担保,他不是那样的人,还有爹和娘,这段时间以来,我因为你已经知dào

爹娘的性子了。”

“是,我知dào

,我也是这样与我娘说的,可是身为人母,她的担心也是人之常情。阿英,娘还跟我说,要搬出去.”

“妩儿,你后悔不?”

蒋妩想不到霍十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抬起头来诧异的道:“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自从与我结识,你的日子就没有消停过,嫁给了我,你就失去了你的家,你为了我,受了太多的委屈了。你后悔嫁给我吗?”

蒋妩凝望着霍十九,原来他们的想法是相同的,他们都觉得对不起彼此。她方才其实也想问霍十九,是否后悔选择了她。若是个别的女子,或许现在霍十九的日子会更舒坦。

“以后不要问这么傻的问题了。你只需记得,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就足够了。”

霍十九心内大震,动容的亲了亲蒋妩的额头,“我亦如此。绝不会离开你。”

二人静静相拥片刻,是待回过神时,霍十九怀中的七斤已经睡了。二人相视一笑,蒋妩悄声唤了乳娘进来,将七斤抱下去睡,这才问霍十九:“皇上怎么说?”

霍十九叹道:“我没有见到皇上。”

“什么?”蒋妩惊诧的道:“为何会如此?难道时局已经这般紧张?皇上被软禁了?”

霍十九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妩儿,你想的太多了。”大手摸了摸蒋妩的头,怜爱的道:“是皇上派人出来传话,并不见我。”

蒋妩羞赧一笑,道:“也对,的确是我想多了。皇上既然要与你计划着有所行动,必然是怕打草惊蛇,他若是见了你,岂不是叫人起疑心。”

“的确如此。这段时间我们就好生研究一下如何安置家人吧。这里的宅院怕是要暂且扔下了。”

蒋妩道:“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到哪里还不都一样?只是不知你打算如何安置。“

“方才回程路上我已经想好了。我的封地在锦州,是以打算让亲族都回锦州,到了那里起码是我的地盘,就是算有人想对咱们不轨,好歹也会有所掣肘。”

蒋妩点头,“你说的是。那便计划一下如何搬迁吧。锦州那边要住在哪里也需yào

从长计议。”

“皇上御赐的锦宁侯府已整理妥当,随时都可入住,只是又要委屈侯府的花园子了。”

蒋妩一想到抱香阁满园郁郁葱葱的小黄瓜,就禁不住笑了:“这次是要好生建个猪棚,还有菜地也要规划一番,不要风一吹来整个府里都是猪粪味儿。”

“你说的是。我回头就命人去整理。”

二人说笑着,就又研究起具体相关的事宜,霍十九又在桌上摊开白纸,将研究过的事一一记录下来。

随即的四天之中,霍家就忙碌着预备起搬迁事宜,锦宁侯被免去官职,遣离京都的消息,又一次传了开来,更有那些学子们茶寮酒肆之中大赞皇上英明,大快人心。骂奸臣活该!(未完待续……)

PS:推荐好基友的文《侯门福妻》作者:总小悟

她从未想过自己耗尽了一生只对两个人好,却落得最终被二人一同背叛的下场。

眼一闭,本以为会魂归黄泉,

却不想已是重活一世……

第一百七十一章 道别

那些文人骚客有许多对朝廷还怀有希望的,见皇帝爽利的举动,虽没将大奸臣全家抄斩,但夺了霍英狗贼的实权也是令人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当即就有许多热文人吟诗作对的内容都转而变为歌颂朝廷,尤其歌颂小皇帝少年机智,无人能及。

一时间朝野之中就仿若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清流文臣和百官都对朝廷再度燃起了希望,对小皇帝未来的举动充满期待。

在小皇帝被万人歌颂时,英国公却是连日来都处在压抑怒气之中,就连霍十九那方准bèi

好了迁去锦州的一切事宜,前来道别时,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摔了茶碗说:“告sù

他滚蛋!”

小厮是个机灵的,跟着英国公时间虽不久,却最善审时度势察言观色,见英国公这般横眉怒目,也不想落个不懂时宜的罪名,就只垂首站在门口,尽量稀释自己的存zài

感,并没有动作。

过了片刻,英国公似乎想通了一些,才道:“让他进来吧。”

“是。”小厮也松了口气。

若是国公爷真的一口咬定就吩咐他必须让外头那位“滚蛋”。他也不好开这个口不是,那位是什么人?就算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可到底还是个煞星,他一个小小的下人,敢跟他炸毛么。

小厮去门前请了霍十九。

霍十九见小厮去的时间颇长,就已经猜到了一些内情,莞尔一笑,与曹玉一同前往前厅。

下人们早已将前厅整理一新。丝毫看不出有任何英国公发过脾气的痕迹。

英国公正端坐首位吃茶。见霍十九前来。笑着道:“你来了?坐吧。”就如同亲切的长辈见了自家晚辈时一般自然亲切。

霍十九恭敬的先行过礼,才在末位坐了,笑道:“国公爷一向可好?今日来忙着搬迁事宜,并未来府上叨扰。”

“老头子一个了,哪里还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霍十九忙诚惶诚恐的欠身拱手,十分情真意切的道:“国公爷说笑了,您是国家栋梁。肱骨之臣,这些年来若无您在皇上身边时刻照顾着,皇上那里能过的顺风顺水?您若不一力承担朝政,皇上又哪里得现在这般健康成长?臣就要启程去封地,一则无法在国公爷身边帮把手,无法在对付那些包藏祸心的酸儒,二则也无法再陪着皇上,往后还要多仰仗您了。”

英国公望着霍十九清俊秀丽的面庞,他这些年来阅人无数,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对识人的本领还是十分自信的,如今望着霍十九充满诚挚的双目。只觉无比真诚,断然挑不出丝毫问题来,让他不得不对自己曾经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难道是他太过过多心?难道霍十九并非是与皇帝串通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走远了,也算便宜了他,这些年他也没少帮他的忙,若非有他,他也做不到今日的这个地位,就放过他吧,只要他别在眼皮子底下惹人厌烦。

“说的哪里话,皇上是天下之主,是你的君主,也是我的,我哪里有不尽心的,你尽管放心的去吧。”

霍十九笑着道:“国公爷自然会竭尽心力辅佐皇上的,我并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国公爷太过操劳,又累坏了身子。您身边自然有许多可用之人,到底也还是大事要您自己操心,我手底下原有一些可用之人,今儿列出一张名单来给您过目,您瞧着得用的就用,不得用就罢了,也算晚辈对您的一些孝敬。”

霍十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来,起身双手奉上。

恭敬的态度就像是下人对主子,根本不像是侯爵对国公。

英国公的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将信封结果随手放下,道:“亏得你有心了,这名单留下,我回头会好生看看的。”

“是。”

“此去路途遥远,再要见面怕就没这么容易了,老夫原想在府中设宴为你践行,可一想到你府中要处理的事还尚且多着,便也就罢了,你往后就好生的养好身子,若有机会,老夫定会向皇上请求,让你回京都来继xù

任职,也不负了你满腔才学和正当的年华。”

如此一来,就是答yīng

为他“美言”了。

霍十九立即起身,扫地一揖,道:“多谢国公爷,卑职就翘首以盼了。”

英国公哈哈笑着捋了捋胡须,心内已经有数,果然,霍十九是不知怎么得罪了小皇帝,才被撵走的,当下就能确定了八成霍十九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霍十九又与英国公说了一会儿话,便以家中尚有事情处理告辞了。

霍十九刚离开前厅,英国公就让人去请他的门客来商议大事。

霍十九这厢则是直到上了马车,斜倚着红梅傲雪的锦缎大引枕躺在坐褥上,这才松了口气。

曹玉盘膝坐在他对面,笑着道:“爷的演技越来越好,方才我都快相信爷说的是真的了。”

霍十九揉着眉心,似十分疲惫,叹道:“你若是整日里都做我这等与虎谋皮的营生,定会比我演的还好。”

“我不必,我是个粗人,不成我就跑。”

霍十九听的好笑:“跑?拖家带口的,跑的了一个,跑的了一家子吗?何况责任未了,容不得我跑。”

望着霍十九疲惫的模样,曹玉不免叹息,转而问:“您刚才给英国公的那份名单是怎么回事?”

霍十九笑道:“那是妩儿帮我出的主意,一些朝廷中原本状似想要依附着我,但是暗地里又与英国公有所勾结的人我都列上了。”

“这是……”曹玉蹙眉,想了片刻才恍然的一拍大腿:“好歹毒!这不就是等于在英国公面前将这些两面三刀的伪君子卖出去了吗,英国公怕也不会在重用他们,说不定还会彻查这些人,铲除一部分。好一招借刀杀人啊!爷您和夫人都太阴险了!”

“妩儿若是听到你这么赞扬她,她一定会恨开心。”霍十九爽朗的笑着,提起蒋妩,好似眉目都舒展开了。

只是想起到如今他都不知dào

皇上到底在暗中预备了什么,他又不能去自己查,就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他和蒋妩再怎么“阴险”有什么用?要紧的是皇帝的那个不知名的计策到底是否行得通,若是行得通,万事皆能如愿,若是行不通,他们都要万劫不复。

霍十九才刚舒展开来的眉目就又有了抑郁之色。他一个人不打紧,然而当初与蒋妩刚刚成婚之时,为了实行他的那个计策,特地将蒋妩捧上了一个高度,所有人都知dào

他最要紧的命门就是蒋妩。

如今若是有事,蒋妩定要受牵连。

早知后来他会这么深爱着蒋妩。当初就该将她好生藏起来,绝不让人看出端倪才是。

霍十九的懊恼与后悔,旁人是无法领会的。他现在深深的认同一句话。这世界上的事,都是算计的越多,失去的越多,算计人着,最后比会被算计,他就是那个被自己“算计”进去的倒霉蛋。

霍十九一家人要启程离开京都的消息并非秘密,一些好歹还有些良心的义子干孙分别前来送行,但这些人因离别而伤感的程度,远不及杜明鸢和叶天使。

“妩儿,你这一去,咱们这一生还不知是否有机会相见。”杜明鸢哭的眼睛红肿,拉着蒋妩的手道:“你我虽非亲姐妹,但这么多年来,我早已经将你当做我的亲姐妹一样,你随着侯爷去封地,我已经这个年岁,不出两年也是要出阁,还不知夫家是在哪里。虽我早就知dào

早晚会有分别的一日,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日,我心中好生不舍。”

蒋妩最是重感情,听闻此言,动容不已,也是鼻子发酸。

“鸢儿。我往回会去看你的。”另一手拉着叶天使,“天使也一样,你们的事儿我还都放在心上呢,不看着你们寻个靠得住的好夫婿,我哪里能放心?你们且安下心,先静静的过日子,虽然侯爷现在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到底也还是有办法的,总能为你们的前程做好打算。”

“你就不要考lǜ

我们了。此去山高路远的,你好生照看着自己和七斤才是要紧的。”杜明鸢用帕子拭泪。

叶澄道:“是啊,妩姐姐好生照看自己,将来我去看你,也能顺道去锦州瞧瞧看看。”

“你打算出门去?”

叶天使无所谓的道:“左右我也没有亲娘亲爹的管着,银子在我手里,我想怎样就怎样了。”

正因为没有亲爹亲妈,蒋妩才担心。她身边也没有个可靠的人,若是叶家那些人被逼急了用了旁的手段,叶天使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又怎么能应付的了?

正想着,廊下就有人回:“夫人,外头来了对年轻的夫妇,说是您的义妹,要来求见。”

蒋妩一愣,她的义妹,不就是那个聪明绝顶落草为寇的二寨主么。

“快请进来。”蒋妩笑着对叶天使和杜明鸢道:“你们也别走,在这里陪着我,此人是极有意思的,你们也认识认识,将来说不定还有帮zhù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启程

听闻蒋妩此言

,饶是方才哭的眼睛业已红肿的杜明鸢都禁不住笑了,打趣道:“妩儿口中说的有趣人,我还真要看看到底是多有趣。”

熟悉蒋妩的人都知dào

,她平日里是最闷的人了,女儿家喜爱的女红刺绣她一样不爱,琴棋书画也一样不喜,人家旁的闺中小姐就算什么都不喜的,好歹找三两手帕交或者看戏或者进香也做消遣,偏蒋妩的性子孤僻的很。旁的女子兴趣爱好都是花儿粉儿什么的,蒋妩未出阁之前,就爱劈柴,要么就揍人……

杜明鸢不禁在想,蒋妩那么无趣的人,被她说成有趣,恐怕也只是个寻常人而已。

蒋妩哪里不知杜明鸢的意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轻轻拍了下她,“你看你,说要来给我送别,见了面就哭,哭的我心都慌乱了,好容易不哭了,这会子又故yì

来呕我。”

杜明鸢自然知dào

她在与她笑闹,躲着她的手对叶天使道:“天使你快看看,你妩儿姐姐这是恼羞成怒了,我明明什么都没说,都是她自个儿心里明镜儿似的,反倒编排我排揎她。”

叶天使见二人如此,心情也是豁然开朗,全没了方才的离别愁绪。

正在说笑着,廊下有人回:“禀夫人,客人到了。”

话音方落,就见湘妃竹帘一挑,一名身着蓝色儒衫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在女子中当属中等身材,生的纤浓得宜,乌黑长发在头顶束了发髻。以淡蓝色文士巾固定。与她身上的蓝色文士长衫一同衬着她白净的面庞。显得很是干净爽利,加之她皮肤白瓷一般莹润剔透,红唇又是不点而红,不必细看其五官,只看气质就觉得此人当真是模样标致的很。更何况她弯弯的柳叶眉下那双灵动的圆眼,在进门后略微一轮,便觉此女绝非寻常人,倒是不觉得她穿男装不伦不类。反而觉得她这人合该就是穿男装的。

“姐姐!”阿蛮快步到了近前,学男子那般潇洒的行了礼。

蒋妩莞尔,双手搀扶:“阿蛮妹子不必多礼,你那里距离京都有段子路程,我没想到你会来。”

“姐姐和姐夫要去封地,阿蛮听说了消息就立即快马加鞭的赶来了。我虽是个粗人,但好歹寨中还有许多兄弟。阿虎也与我一同来的,带了许多身手人品都拔尖儿的兄弟来,护送姐姐和姐夫去封地。”

蒋妩闻言,只觉得心中有所动容。

阿蛮那等聪明的女子。必然知dào

霍十九既被夺了官职实权,那些见风转舵惯了的人就未必肯在听服他了。要是去封地的路上有从前霍十九的政敌埋伏下来,他们手里若是再没有得力的人保护,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那般?

蒋妩拉着阿蛮的手坐下,道:“亏你想的周到。其实说起那些兄弟,我还是心存愧疚的。上一次阿蛮妹子派了去跟随保护我的兄弟,我没想到最后竟不能带他们回来见你。”

阿蛮闻言,心内也有些难过,但是旋即她便绽出笑容,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大丈夫行走于天地之间,不求建功立业,也当无愧于心,我虽为女子,可若是当初那样境地被我撞上,我怕都要冲出去与金国蛮子一决高下,能出一份力就是一份力。我们山寨之中虽都是草莽一辈,要说学问,可能斗大的字加起来也不识一箩筐,但是若论肝胆,人人都是以一顶十的好汉。他们当初看姐姐出马,其实可以选择不跟去的,可他们自己做了选择。那时他们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到如今,只有钦佩和羡慕,难过虽有,却以他们为荣。他们的家人也是如此。”

小小女子,竟能发此豪言壮语,且蒋妩能够清楚的感觉得到阿蛮此言是出于真心。并非是为了迎合她才做此论的。

虽然当初相识之时,阿蛮有蓄意迎合的嫌疑,可到了后来,她与阿虎是真zhèng

将她当做一个姐姐来看待的。不见得就送了多贵重的礼,全看他们的用心,就如这一次。

可是想起当初在黄玉山下惨死的那么多人,还有曹玉带她离开沙场时听见的那些汉子濒临死亡之前所发豪气干云的言论和感慨,她的心里依旧觉得像是缺失了什么又堵着什么。

“什么事儿到了你口中也成了好的了。那些汉子们我知dào

都是不畏死亡的,可是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子女…”

“姐姐放心吧,其实后头的事儿姐夫都已经处置的很好,他亲自派人前去,给了伤亡之人家中丰厚的抚恤,就连我们山寨现在都是渐渐能够见得了光的了。姐夫对那些人的家眷们,也可谓是做到极致了。”

蒋妩一愣,诧异的眨了眨眼。

阿蛮察言观色,奇道:“姐姐竟然不知dào

?”

蒋妩摇头:“的确不知,侯爷并未与我说起。”

阿蛮**的坏笑道:“难怪了,不过如此可见,姐夫对姐姐也当真是用心的啊。”

叶天使和叶澄在一旁听了许久,见阿蛮虽是落草为寇,却有这般心胸,且她所做的是寻常闺中女子无法做也做不到的,当即对她生出好感,也都笑了。

阿蛮这才似注意到周围的人,笑着问道:“还未请教这二位……”

“瞧我,竟忘了给你们介shào

。”蒋妩为三人引荐,阿蛮与杜明鸢,叶天使相互行了礼,才再度入座闲谈起来。

阿蛮性格开朗爽利,又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聪明女子,又得蒋妩的信任和青睐,杜、叶二人心底里不怀疑她,抛开芥蒂,也就发觉阿蛮的确是讨人喜欢的人。

说笑了许久,几人心情都开朗起来,杜明鸢和叶天使就起身告辞。

临出门前,二人一同拉着蒋妩的手,泪水又一次盈满了眼眶,但最后他们都是微笑。

杜明鸢道:“将来我寻到机会就去看你。”

“我也是,到时候若是担心路上的安全,我们就请阿蛮姐姐也命人护送我们。”叶天使对阿蛮微笑。

阿蛮颔首道:“自当愿为效劳。”

蒋妩与阿蛮一同送他们出了二门。回来的路上,蒋妩面上终于也有了郁色。

“阿蛮,这一次真的多谢你想的周到。“

“姐姐不必客气,虽然你我并未焚香祭告天神,但是的心中是当你是姐姐的。你家里的事就是我的事,此番前去路途艰辛,我必然会命人沿途保护,配合姐夫保护着你们的安全的。”

蒋妩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着你,其实这一次搬迁回封地,我与你姐夫是计划着要分成两拨人走的。一路上也要仔细着一些……”

蒋妩相信阿蛮,也正好需yào

借重阿蛮的人手帮衬着护送家人去往安全之处,是以她毫不隐瞒,将与霍十九计划的那些都告sù

了她。

阿蛮闻言,先是看了看蒋妩的神色,随即了然的笑道:“我知dào

了。那我就去告sù

阿虎,调派人手明暗之中都仔细保护着太夫人一行。至于侯爷那处,他必然也有自己的死士,就来保护其余人这样一来更加安全了。”

果然是个剔透心肝的人。

蒋妩就与阿蛮一同去了前厅,找到正在用茶吃点心的阿虎,一同去寻了霍十九商议起来。

最终的决定,是霍大栓与赵氏、霍廿一夫妇,霍初六,唐氏和蒋娇一行先走。至于家私细软,早在刚有计划时蒋妩就已经分开来托镖运送去了。

站在上房前厅之中,蒋妩抱着七斤,不舍的皱着眉。

她是要留下来帮zhù

霍十九的。否则只有曹玉在霍十九身边,她哪里能够安心的让他留下涉险而自己一点忙都不帮?

但是还没断奶的孩子,就要交给乳娘照顾着,留在赵氏身边儿,一想到若是好的,也还要分别数月,若不好的,说不定今生都不能再见了。蒋妩未免觉得悲感怅然。

赵氏道:“妩姐儿别难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皇上既这么吩咐了,你就留下和阿英一同处理过大事在去不迟,你放心,七斤我带着,保管他一根头发都不会少的。”

蒋妩对家中人解释,是皇上舍不得霍十九离开,邀请他们入宫小住几日。赵氏

和霍大栓考lǜ

霍十九从前所受的盛宠,便也丝毫都不怀疑。

“我自然是信得过娘的。”只是离开孩子,身为母亲,她哪里能安心。

望着怀中粉团儿一样的小宝贝,蒋妩亲了亲她的脸颊,心里像说是刀扎的一般,依旧咬着牙,将孩子交给了赵氏,“娘,带孩子辛苦的很,这些日就要辛苦你了。”

“放心吧。”

唐氏道:“你放心,我和亲家母一同,保管我们不累,孩子也万无一失。”

“还有我呢,我也会帮忙的。”蒋嫣也笑着

蒋妩看着他们,纵然她和霍十九有个好歹,两位母亲还有蒋嫣也会将七斤抚养长大的。

蒋妩有这样的家人,她放心。

如此依依不舍之下,外头就有人来回:“太夫人,马车已经预备得了。侯爷和老太爷正在门口等候着,请太夫人和亲家夫人启程。”(未完待续……)

PS:今天悲剧了TAT,写着写着,电脑死机,再开机就不行了,找人看,说是硬盘坏了,而且恢复数据的人说硬盘的盘符都消失了……写文这么多年,所有东西都在里头,我表示现在很想撞墙……这章本来也是写好的,正在修改时候电脑报废的……现在我是在网吧。哎……哭晕在厕所有木有

第一百七十三章 藏身

众人的笑容都有一瞬的僵凝。在赵氏等人心中,纵然只是短暂分别,可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这段日子也是极为幸福珍贵的,哪里可以说分开就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可到底也是暂时分开而已,谁都不想让气氛伤感。

赵氏强忍伤感,笑着道:“罢了,咱们也不必在这里伤怀,左右不日就能相见,七斤你就放心,跟在我们身边一准儿没事。”

“正是,我亲家母在,还有我与你姐姐,下次见面你就等着认不出七斤吧。”

蒋妩失笑,“我自然放心,您们也要多注意身子,带孩子烦劳的很,我担心是累坏您二老。”

“嗨,这有什么的?当年几个孩子一块带还不是都带过来了,你和嫣姐儿使把劲儿,给我生个十来个孙子孙女带,那才是好玩呢!”

蒋嫣闻言,当下红了脸。

蒋妩则是爽朗的道:“娘不必焦急,往后害pà

没更多的孙子抱么。”

“可不是。”

气氛瞬间轻松,蒋妩说笑着一路将众人送到了侧门马车前。

霍十九这会儿正与霍大栓、霍廿一说话,见女眷们出了门来,下人们忙都行礼。霍十九则是迎了上来。

“娘,岳母,此去路途遥远,你们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放心,你好生照顾好你媳妇儿就行,等皇上那儿小住够了,就紧忙来。”赵氏说话间,将七斤交到霍十九怀里。

小家伙黑葡萄一般明亮的大眼睛望着霍十九,粉嫩呢的小手抓住了霍十九垂落的碎发。

霍十九心内一阵绞痛。

到现在。他还是无法得知皇上到底安排了什么。只知dào

如果事情落败。那他们或许都难逃一死。

他早前是不怕死的。这一生能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或许不能实现他的梦想,无法让大燕国立即呈现繁荣昌盛,摒除匪类,可是他所做的,至少能为大燕向着这一步推进一些,纵然只推进一点点,也算他死得其所。

可是他想不到。自己有了牵绊,有了蒋妩,到如今再有了七斤。

他现在依然不怕死,可是他怕与他所爱的人分别,也怕爱他的人难过伤心,他不能让蒋妩做寡妇,不能让七斤没有父亲。

现实往往不从人愿,他担心这一分别,会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会让孩子从此没有了依靠。

“妩儿。要不你就随着爹娘一道先去吧,宫里那边我回与皇上说明。想来皇上也不会怪罪的,你是女流之辈,皇上那里会如何?”纠结了几日的问题再度提起。

赵氏不知情,笑道:“若是宫里没那么要紧的事儿,妩儿就与咱们先走也成。”

蒋妩哪里想到霍十九这会儿还在纠结,且不与她商议,还在家人面前提出,她当然不想离开孩子。毕竟七斤还都没断奶。可是她跟着霍十九,他成功的机会就大一些,若是不让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恐怕只胡思乱想也能将自己折磨死,更何况她必须要保护他,纵然一同赴死,也总比自己苟活于世下半生活在后悔中好。

蒋妩微笑如常,道:“娘,我还是留下陪着阿英,照顾他的起居,还能去宫里见见世面。至于七斤,哪里就轮得到我来照看了,我看娘带着七斤就很好。”

赵氏喜爱孙子,也乐得带孩子,就抿着嘴笑了。

霍大栓道:“妩儿丫头就留下,也看着点阿英这混小子,免得他惹祸,他要是胆敢不听你的话,你就告sù

爹,爹回头窝心脚踹出他屎来!”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忍俊不禁,尤其唐氏,见亲家如此,知两个女儿都被人家宝贝一般的疼宠着,心里当真是欢喜。

蒋妩欣然道:“多谢爹,我一定好生看着他。不叫他惹祸胡来!”

唐氏见女儿过分,忙训斥道:“妩儿,不可如此!”

蒋妩就吐了下舌头。

霍十九暗中着急,家人根本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可是他心如明镜,这些天与蒋妩一直在争辩这个问题,甚至有两日他们都已经争论到“冷战”的程度。他不想带着他冒险,她却偏偏要跟着她。

现在想让蒋妩随着父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偏又不能暴露自己现在的处境,说的太急了,又怕家里人多想,若不说明,目的又无法达到。

正犹豫着,霍大栓已经先让赵氏等人分别上车。乳娘也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等候着霍十九将七斤交给她。

蒋妩这才低声以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既然已做了决定,就不要在再反悔了。你就算留我跟着爹娘,我回头也有办法追上去。如果你不喜欢带着我,那你尽可以不带。”

想起上一次黄玉山之行她尾随在后所经lì

的,霍十九忙打消了要留下她的念头,若是不带她反而让他私下里自己跟着,起步是危险更大?好歹他身边还以后护卫和曹玉。

霍十九无奈的叹息道:“妩儿,我是担心。”

“我知dào

,但是有我在身边,你就不必担心。我相信纵然你我身死,七斤也会平安快乐的长大,你我都有了后,也无憾此生,何况是咱们在一处呢。”

蒋妩说话时并没有看着霍十九,而是含笑对着正掀起车帘往这边看来的蒋嫣挥手。

霍十九便也笑着,让所有人都看不出异样来,亲了亲七斤的额头,唤了不远处的乳娘,将孩子交给了她。

乳娘屈膝行礼,走向赵氏所在的马车。

可就在这时,孩子似若有所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乳娘被吓了一跳,忙低声哄着。

赵氏忙将孩子接过,检查之下见并非是尿了,笑道:“你看看,这孩子都知dào

是要离开亲娘身边儿了,阿英,妩姐儿,你们赶紧去见了皇上好生说一说,就紧忙来吧。”

“知dào

了,娘。”

霍十九安排的护卫护送着队伍启程。阿蛮与阿虎带来的人也混在其中。下人们对霍十九和蒋妩行礼,随即就有穿着变装的侍卫高声道:“启程”。

车轮在青石砖路上轧出“轱辘”声,蒋妩与霍十九并肩,目送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转过街角,笑道:“这下你不必急着撵我跟着爹和娘去了。”

霍十九揉了揉她的额发,道:“看来我这辈子都斗不过你了。”

“那刚好。”蒋妩笑着,转而道:“咱们也该启程了。”

霍十九点头,就回头吩咐了另一波人马。

虎符在手,他们记得皇帝所说的是“以火为令”,是以先前霍十九已经去与神机营和三千营打过招呼,如今只差距离稍微远一些的五军营,回头吩咐下去也就是了。现在他们已在城中寻到了一处寻常的宅院,打算暂住下来,一面让人知dào

他们已经启程回封地,另一面暗地里谋划皇上的事。

为了谨慎起见,蒋妩与霍十九的马车也是跟着霍家的队伍不远处出了城的,不过他们在城外换乘了寻常的小马车,随行的护卫也分散开来,变装之后三两人一组再回城来。

蒋妩与霍十九、曹玉三人都换了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霍十九穿的是一身深棕色的短褐,头发以网巾固定,在白净的脸上又抹了点灰,脸手背上也摸了,腰上还斜插着个烟袋锅子,俨然就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农家青年人。曹玉则依旧是穿着书生长袍,不过袍子的质地差了许多,还贴了两撇小胡子,一下子就年长了十岁的模样。

蒋妩将头发编成两根长辫子,随便用布条盘起挽在头顶,身上穿的是件半新不旧的墨绿色粗布袄和长裤,虽布衣荆钗,却依旧是难掩姿色。

霍十九就和曹玉,蒋妩一同坐回了马车,往城西一处距离皇宫不远的陈旧宅子走去。

那是霍十九早前就在外头置办的一处产业,旁人并不知晓。

“阿英,你别说,你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裳还真不像是个大官了。”

“所以才说人靠衣装。”霍十九轻笑道:“不过你却不同,虽是这般,也依然是貌美的,才刚入城时候没瞧见那些人看你的眼神。”

霍十九的声音中冷意森然。

曹玉也道:“那些个守城的平日里就惯会搜刮民脂民膏,今日又以检查为理由,险些就要将夫人都看进眼珠子里了……我回头定要替爷狠狠教xùn

他们。”

蒋妩不以为意,笑道:“随他们去吧,反正都是无伤大雅的事,现在要紧的是皇上那边到底如何了。”

说着看向霍十九,正色道:“阿英,你难道就一点分析和预感都没有吗?皇上毕竟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他要做什么,你应该不难猜测吧。”

霍十九苦笑:“自古就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说法,何况皇上天资聪颖,哪里需yào

我怎么教。这一次皇上是下了决心的不让我做谋划者,我身为臣子,只要遵旨即可,到时候听从皇上的号令将之铲除便是。只是这些日,我听到的风声有些诡异。”

先前二人因为争论蒋妩到底是去是留的问题,闹了“冷战”,是以这些话从前霍十九并没与她说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异常

蒋妩挑眉,道:“是怎么个诡异法?”

“皇上的性子是个闲不住的,如今又未亲政,也只有宫里办个宴会或者外国来个使臣他才有机会露面……朝政如今还是把持在英国公的手中,他平日闲暇之余喜欢看看闲书,再或者去后妃那里坐坐,最常做的就是去御花园里走动。可我在宫里的人说,这些日皇上并未常常去御花园,也不怎么见人,也就是平日伺候在他身边的人才知dào

皇上的行踪。皇上这些日倒是常常召见英国公,二人在御书房中动辄一谈就是两个多时辰,也不知都在谈论什么,皇上又藏不住心事,我真担忧他哪一句说的不妥,若露出破绽就麻烦了。”

霍十九说话的声音很低,却将满心郁结和担忧表露的分明。蒋妩看的担忧,手边覆上他的手。她的手温暖,他的手微凉,霍十九似不适应突然而来的温度,手指瑟缩了一下,蒋妩便紧接着将他的手指握住。

曹玉闻眼眸扫过二人交握的手,生硬的别开眼撩起车帘,窗外已是暗沉一片,乌云纠集,似有一场大雨将至,随即放下车帘,轻声细气的道:“这么看来,倒像是皇上与英国公十分亲近的模样。”

“可皇上与英国公不可能那般亲近。”蒋妩问霍十九:“你的人可曾见过皇上出来走动?”

霍十九把玩蒋妩的手指,摇头:“正因为除了皇上身边的人,没有人看到皇上出来走动,等闲人又无权近皇上身侧。我才觉事情有蹊跷。皇上那样的性子。在屋中久了怎么可能受得住。闲着了闷着了,他都早就该出来玩的。”

蒋妩听到此处,心里只涌出一个念头,这情形怎么看皇上都是被英国公控zhì

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小皇帝正在着手对付英国公,否则也不会将虎符都给了霍十九,还约定以火为令。难道这是他诱敌深入的招数?先放松英国公的戒心,再图行事?

蒋妩眸中神采瞬息万变,却无一不美。霍十九欣赏她的美态之余。又觉她明知危险却依旧为了他而留下十分感动,当即便有所动容,低沉声音也更加温柔:“妩儿,你在想什么?”

蒋妩回过神,笑道:“没什么,皇上既然吩咐了下来,就定然是已经有万全准bèi

,如你所说那般,我们且听命便是。”只是也要处处都留个心眼。

当然这话,蒋妩不会在霍十九面前说出来。免得他听了又气她不尊他的君主。

霍十九点头,眉头舒展了一些。他或许也不该总将皇上当做小孩子,也该适当的给他发挥的空间和余地。

说话间,倾盆大雨倏然落下,敲打在马车棚顶发出细碎响声,周围是一片沙沙的雨声,潮湿的空气涌动着,曹玉问:“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雨?”

霍十九摇头道:“咱们最好还是少露面为妙,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出任何乱子。”

曹玉颔首,便撩起车帘对车夫吩咐了几句。

车夫本就是霍十九身边的死士,冒雨赶车这等事哪里难得住他,当下爽朗的应下,将马车赶的又快又稳,不多时就到了城西的宅院。

宅院是个二进的小院,斑驳的黑漆木门只被叩了两下,就有个四旬的丰腴媳妇子撑伞迎了出来,见了霍十九,忙笑道:“哎呦,富贵兄弟,你怎么来了。”

“表姐。”霍十九微笑,拉过蒋妩道:“这是我媳妇,我们特地来看看你。”

“这就是秋菊啊,快进来,快进来。”媳妇子将霍十九、蒋妩、曹玉都迎进了院,还听见那媳妇子跟好奇的邻居高声说:“是我表弟……家在南边……来串门子的。”

霍十九觉得好笑,曲指弹了一下蒋妩的额头:“秋菊。”

蒋妩挑眉望着他:“富贵。”

二人都觉得好笑的紧,蒋妩认真的道:“别说,你若是叫霍富贵还真不错。”

“爹当年是连富贵这个词儿都没憋出来。”霍十九无奈的道。

一想霍大栓给孩子取名的本事,蒋妩真是不敢恭维。

小宅是个寻常的二进院落,前院住着方才那媳妇子夫妇和他们的小儿子,后院则是整理的十分干净。

到了后院正屋,那媳妇子和他丈夫、小儿子都进了屋里来磕头:“小的给霍爷,夫人请安了,方才在门前多有得罪,还请霍爷、夫人恕罪。”

霍十九端坐首位,虽粗布衣裳,却仍是高华气质,手指把玩着烟袋,笑道:“不必拘泥,你们做的很好。都起来吧。”

“多谢霍爷。”

夫妇二人与那少年人都站起身来,恭敬的垂首站在一边。

“你们忙你们的去,就当我们只是远房亲戚即可,不必来伺候。”

“是。”三人行礼退下。

不多时,方才那媳妇子又提着个黄铜水壶进来,在门前搁置在脸盆架子上的木盆中兑了温水,放了崭新的巾帕,回身恭敬的道:“请爷盥洗。”

霍十九笑着摆摆手,示意她退下,随后去绞了帕子进内室去拉过蒋妩,要给她擦脸。

“我自己来。”蒋妩忙去接他的帕子。

“不,还是我来,这些日身边没有人伺候,端茶递水梳头簪花的活计,都由我来。”霍十九执着的望着她,另一只手将帕子高高举起,他们二人身高的差距,使蒋妩即便踮起脚尖也拿不到帕子,而秀丽的眸子却像是及委屈的,仿佛若是她不让他伺候就是欺负他。

他难得如此霸道,蒋妩不愿负了他的好意,只得叹息道:“好吧,那有劳你了,回头我服侍你梳洗。”

“好啊!”霍十九愉快的给蒋妩擦脸,奈何他从未伺候过人,难免笨手笨脚,将蒋妩的脸擦的通红,还包裹了帕子的手指戳到她的鼻子两次。

等擦过了脸和手,霍十九丢下帕子又去取了木梳来,偏要蒋妩将挽起的两条麻花辫散开,重新为她梳髻。

看他似寻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蒋妩不忍句拒绝,只好乖乖坐在炕上让他给她梳头。

屋外大雨倾盆,屋内却因二人这般静谧柔和而温暖起来。

同一时间的英国公府,谭光撑着伞上了丹墀,半边身子被雨淋湿了也浑不在意,到了前厅,便将伞丢给廊下的小厮,随即自行撩帘入内。

“国公爷。”谭光行了礼,恭敬的道:“咱们的人已经回来了,说是霍英的确是与他夫人同乘一辆马车,随后才离开的,不过不多时就追上了队伍,这会子因为大雨,已经停留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座破庙。”

“是吗。”英国公以垂了红色流苏的精巧象牙梳梳理着胡须,笑着道:“这倒有意思了,我原本以为他随后才行是怎么回事儿呢,想不到他竟是跟着他父母亲人同行的,还真让我失望。”

谭光谄媚的笑道:“国公爷料事如神,又素有威严,哪里怕他们再翻几层浪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越是这个节骨眼儿就越不能出错。”英国公道:“既然他们是真的离开了,也就罢了,咱们还有正经事做,就让他们离开便可。”

“国公爷说的极是。只不过……”谭光略微犹豫,依旧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国公爷,这会儿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如斩草除根,”比了个杀的手势:“既然不能确定霍英将来是否能够为您所用,为何还要留着他?”

“难道我是那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英国公站起身,将象牙梳收入悬于腰间的锦囊,随即拿了喷壶为剑兰浇水,姿态悠闲笑容温和,如同寻常人家的老翁:“你呀,想事太过片面,难道不分不清敌我的就都要赶尽杀绝?这世上总归是什么样儿人都有,能够让他发挥自身的作用于我有益便行了,还指望不是黑就是白么。”

谭光既然能够跟随英国公这么多年,于谋划之上便是有些能力的。

只不过他摸清了英国公的脾气,年纪越大,英国公反而越喜欢听人对他的赞扬。如此这般故yì

装作笨拙引他说话,英国公心里是极喜欢的,他也就乐于做抛砖引玉的转。

“国公爷说的极是。是我的考lǜ

不周。”谭光谄媚的笑着,道:“那依国公爷的意思,就放他们回锦州吧?”

英国道:“随意吧,先做正经事要紧,让你预备的可预备了?‘

“您放心,早就预备得了。”

%

蒋妩与霍十九、曹玉在小宅中转眼就住了两日。

虽然口中不说,可心底里,蒋妩一直都在担忧着七斤,每日都在盘算家中人应该走到何处了。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消遣,比如现成的师父在此,她当然要求教,是以每日清晨,天色刚泛起鱼肚白,蒋妩就训寻到曹玉在后院之中练拳脚。

曹玉得名师真传,拳法自然也不含糊,蒋妩的受罚却是无数实战中摸索出的使用的军体拳,看似没有招数,却一招之下多个变招。曹玉每每与她动手,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才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刺探

霍十九是不谙武学的,只为了强身健体会晨起打一套五禽戏,再或舞剑罢了,他使剑图个名士风流,潇洒漂亮,若做杀敌是绝不可行的,是以每次凭窗而望,见曹玉与蒋妩将拳舞的虎虎生风,招招精湛,气势凛凛,他都觉很是羡慕,也觉那画面十分漂亮。

蒋妩也觉得如此下去,只要坚持一段时间,她的身法和武艺必然突飞猛进,是以只要有问题,她便会直白的问,有时见曹玉一招使的漂亮,还会突然停下来与之研究如何破解的办法。

曹玉生来便富有天赋,对武学已是颇有研究,见蒋妩每每提出新奇的议论,都觉十分欣喜,是以二人拆招喂招的时间几乎算得上旁若无人。

他们的时间在研究武学之中打发。

可霍十九大多数的时间却都用来捧着书发呆。

宫里依旧没有皇上的消息,从前不论做什么,他与皇上都是有商有量,到如今皇上长大了,做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了,就不再需yào

与他商议了。

他为皇上终于能够渐渐独立而开怀欣慰,也难免会觉得怅然。但是现在更多的,却是对他们未来的担忧。

午后,趁着霍十九熟睡的功夫,蒋妩去了后角门旁的马棚。

“乌云”和曹玉的坐骑“白雪”都拴在此处,远远看去,两匹骏马一黑一白,同样神骏,煞是好kàn



许是被关了太久都没有出去奔跑的机会,“乌云”显得有一些焦躁,见蒋妩笑意盈盈的走来。似能认得出是住人。远远地就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停的跺着,还踢了踢拴马的粗壮木柱。

蒋妩轻笑道:“‘乌云’可是腻味了?这段日子没人陪你跑上几圈,你又不许人靠近,是不是憋坏了?”

拿了刷子刷着它的背,又摸了摸他柔顺黑亮的鬃毛。

“乌云”似很受用,用脸去蹭蒋妩的脸,蒋妩嬉笑着躲避,“乌云”竟还玩起了兴致。偏要用它的长脸去蹭蒋妩,一旁的“白雪”不甘被冷落,也不依的跺着脚。

“这两匹骏马,其实聪明的很,就像是两个撒娇的孩子。”曹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蒋妩并不回头,笑道:“是啊,有些血统纯正的马儿就是如此,它只不过不能说出来,却能听得懂咱们在说什么。”

曹玉也走到白雪身边,拿了毛刷为白雪刷背。

蒋妩手上动作不停。道:“墨染,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夫人请讲。”曹玉的侧头看她。

蒋妩转回身道:“若是有什么危险,你就带阿英先走。以你的轻身功夫,带走阿英绝不成问题。”

曹玉闻言一怔,握着刷子的手紧了紧,“夫人可是看出什么异样?”

“并不是看出,只是万事皆无绝对,况且此番助皇上成事的凶险已经可知。你跟随阿英这么久,自然知dào

他的性子,紧要关头你须得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不要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就如同上一次将你丢下,留在了达鹰那一群人的包围圈中吗?”曹玉自嘲又懊恼的道。

蒋妩却认真的点头:“对。”

“那时我当你包藏祸心,不觉你是真心对爷。我将你留下,是想借外人的手来除掉爷身边不可靠的因素。”

“我知dào

。”蒋妩复又开始刷洗马背,道:“希望你将这份心情保持下去,你只需yào

保护阿英一个人的生命即可,他的吩咐若是与此理违背,你就断然不能听从。”

听着蒋妩的话,曹玉苦笑。

他从前一直是如此的。只是他现在面对着她,却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做到。

蒋妩知dào

曹玉的性情,也知他并非愚笨之人,将话说明后就不在多言,而是专心为“乌云”刷背,又笑着道:“回头定带你出去好生跑一跑。”

“乌云”仿佛听懂了蒋妩的话,当下就欢乐的摇头晃脑,还用侧脸去拱蒋妩的脸。

曹玉若有所思看着蒋妩的侧颜。

蒋妩却突然回头看向半开的后门,“谁!”

曹玉闻言,立即飞身过去。正看到霍十九面无表情的靠墙站在门后。

刚要出声,霍十九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

曹玉会意的点头,道:“没有人,是风吹了灌木的叶子。”

“是吗?”蒋妩道:“我分明感觉到有人。”

“你还不信我?”

蒋妩无所谓,反正霍十九的房间附近有侍卫保护,若有动静如此近的距离她转瞬就能赶到,曹玉又是忠心耿耿,只要不是霍十九有个什么就都无所谓。

霍十九缓步走向后院。

曹玉站后门之前看着霍十九包裹在粗布衣裳下的瘦高背影,只觉得有苍凉之气。

或许在这一刻,从来都信心满满,在朝政上游刃有余的霍十九心内是极为落寞的。毕竟他身为男子,却要处处被人保护,又没有学武的天赋,是一件很郁闷的事。

何况此番历险,还是要拖上心爱的人一同,且那人又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bèi

。换做是谁,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如此的日子又过了三日,还是没有见到火光,霍十九的心便有些浮躁起来,他是能沉得住气,只是皇上始终不露面,又不实行约定,他难免在想,是不是英国公发xiàn

了皇上的动作,这会儿已经将人控zhì

住了?

他想去探听,又怕贸然行动会坏了事,如果皇上那边根本没事,只是在等待时机呢?他若是出面,岂不是会使整件事功亏一篑。

蒋妩将霍十九的焦灼看在眼中,用罢了晚膳,趁着夜幕降临之时,便与霍十九商议道:“阿英,不如趁着天黑,我潜进宫里去看看究竟。”

“不成。”

霍十九立即否决:“太危险了,你若被发xiàn

,不但你有危险,就连皇上的事说不定都会败露,到时岂不是功亏一篑?”

蒋妩道:“若论武功,我可能抵不过那些真zhèng

的高手,但是这种潜入、窃听、潜逃的功夫,我可是要比一般的武林高手好的多。我去瞧瞧到底怎么一回事,也免得你整日在这里悬心,提心吊胆的生怕皇上有事。”

站起身,解开墨绿色的粗布袄的带子,又去打开了炕柜,拿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就宽衣解带的打算更衣。

霍十九已没心思欣赏她玲珑的娇躯,上前去一把抢走了夜行衣,“妩儿,你听话。”

她是很想听话,但是她更加不愿意看到霍十九这样殚精竭虑。

她若认真起来,曹玉尚且要让她几分,何况霍十九并不会功夫?

霍十九手中的夜行衣眨眼间就回到蒋妩手中。她潇洒的穿上,随意扎好带子,又将长发散开,在头顶束成一束,任由乌亮发丝垂在腰间。

曹玉听闻屋内的动静,已站在廊下:“爷,什么事?”

“你拦着夫人。”霍十九道:“她要入宫探听消息。”

曹玉撩起帘子进门,正看到气的脸色发红的霍十九,和镇定自若正往脸上绑缚黑色面巾的蒋妩。

又是这一身黑衣打扮,又是这一头飘逸的长发。曹玉仿佛看到他们第一次在什刹海畔正面交锋时的场面,一瞬有些恍惚。

蒋妩道:“墨染,如此苦等消息,不如主动出击,这般下去不仅侯爷要受精神上的折磨,咱们或许也会因此而失去主动。”

“爷,我觉得夫人说的有理。”曹玉认真的点头:“以夫人的身手,出入内宫应当不是问题,况且我善于打斗,留在爷身边保护较为恰当。”

蒋妩俨然一笑,冲着霍十九摆了摆手,就推开了后窗,轻巧一跃到了院中,又三两步奔至院墙旁向上一窜掠过墙头。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人就已经不见了。

霍十九郁闷的坐下,也不与曹玉说话。

曹玉浑不在意的的在一旁落座,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蒋妩这厢离开小院,避开才刚开始巡城的士兵,一路皇宫而去。

偌大的皇宫,虽然占地面积甚广,可一路行来,却感觉也并非那么不容易进入。

蒋妩深谙刺探潜伏一事的道理,是以观察过侍卫换班之后,就轻巧的以灌木的阴影为掩护,如一只轻巧的黑猫,一跃上了墙头,随即翻身到了内宫。

她进宫的次数有限,路并非十分熟悉,不过想要找到皇上下榻之处倒是不难。

避开巡逻的侍卫,蒋妩已来到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外。眼看着廊下四周都有宫女和内侍垂手而立。蒋妩就藏身在一棵大树的背后,将自己的身影也融在树影之中,随即仔细打量由糊着高丽明纸的窗扇看着里头的人影。

都已这个时辰了,皇上没休息,也没去后宫妃嫔处,反而是留在御书房与人说话儿?

距离这般远,她根本听不到里头的人在说什么,偏偏那些内侍和宫女守卫的严密,而侍卫们也是在来回巡视,不过片刻就有一拨人走过。

蒋妩开始观察侍卫走动的规律,寻找其守卫薄弱之处,终究还是被她选定了一处“缺口”,待侍卫一走,她就合身掠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一百七十七章 豪情

她虽不会轻功,但因掌握了特殊的步法和技巧,只脚下一点,身形就已窜到御书房外台基下黑暗的阴影处,快到让垂首而立的几名宫人根本没看到有人影晃过,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潜身片刻,又一队侍卫穿身而过,蒋妩抓准时机绕道后窗茂盛的矮树丛处,向前奔了两步后轻盈一跃,双腿勾了承尘,倒挂于上。

她娇美的面容掩于面巾之下,只露一双明媚幽深的杏眼,略平静心神,就隐约听见里头传来一阵调笑:

“来,美人儿,这下可是你输了。”是小皇帝变声期还没有完全结束时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随即便是莺莺燕燕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嬉笑:“皇上真是的,您男子汗大丈夫,怎不让着臣妾。”

“就是啊,臣妾不依,才不要宽衣。”

“可是你们说的,若猜谜输了,错一题就脱一件的。还不脱?”

“皇上!”

娇滴滴的声音似哀怨,但有明显的引诱和欢喜,蒋妩就只朦胧见一映在窗纱上的身影,似乎是穿着碧色衣裳的,还有几名女子,距离较远看不真切。

她心头怒气乍起——为了他,霍十九在家中日日寝食难安,殚精竭虑,他可倒好,在这里逍遥快活,这样的“游戏”居然做到御书房来了!

蒋妩再懒得听下去,又约莫着巡逻的兵士就快到了,忙后空翻轻盈落地,随即伏低身子一个翻滚躲回树丛后。

她方才藏好。又一队巡逻的侍卫转过壁角绕了过来。

待灯笼昏黄的光渐渐远了。蒋妩才探身看向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在这个距离,屋内那些荒唐又看不真切,只看得到人影攒动而已。

蒋妩并未立即赶回。她谨慎的屏息凝神,藏身于树丛后。

纵然有些气恼小皇帝的荒唐,但她也隐约觉得,若是他所说的那些“以火为令”是真的,这般做法最有可能就是在麻痹英国公。

转念一想,这么多年来。小皇帝不是一直如此么。他在霍十九的“教导”之下日益荒唐,霍十九背负了教坏小皇帝以谋私利的骂名,小皇帝也成功的松懈了英国公的戒心,否则英国公哪里会容许他平安的长大。

蒋妩按兵不动,想着等皇帝玩够了,准bèi

挪步去寝宫休息之时跟上去,避开旁人细细的询问一番。既然来一次,总不能什么消息都不给霍十九带回去。

她蛰伏下来,便是一个多时辰没动。七月中旬,天气尚且还炎热的很。树丛中蚊虫也多,不多时蒋妩的夜行衣就被汗湿透。还时常有蚊虫在耳边嗡嗡嘤嘤。不过她仍旧一动不动。前世执行狙杀任务时,她为了盯住目标,曾经不吃不喝不动超过三十六小时,这么一小会儿又算的了什么。

蒋妩耐心等待,转眼间就到了月上中天之时。御书房内的灯熄了几盏,光线便的昏暗起来,有几名装扮艳丽的娇美女子离开了御书房,其中便有叶澄。

又不过片刻功夫,外头的宫人去预备了热水,抬向御书房的后门。

蒋妩忙趁无人察觉之时候溜了过去,发xiàn

御书房后头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卧房,小皇帝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寝衣,正由宫人伺候盥洗。

蒋妩便蛰身窗下,耐心的等待宫人散去,机会到来。

谁知不过片刻,不远处又有一定小轿迎面而来,从里头走出个只穿了件薄纱寝衣,长发披散,肌肤若隐若现的美丽少女来。

景同便去迎了此女,随即将屋内的灯灭了几盏,只留下一些微弱的光亮。宫人内侍们撤了开去,只留了几人眼观鼻鼻观心,还有侍卫列队来回巡逻。

不多时,屋内就想起了一阵阵令人羞涩的喘息声。

蒋妩觉得,这个听壁脚的活当真是做不下去了!看来即便留下,也未必就问得出什么来。小皇帝避开霍十九,恐怕自个儿已早有打算了。现在她只要能确定他是安全的,回去告知霍十九即可。

思及此,蒋妩飞身掠起,仔细避开巡逻的侍卫,按照原路离开了皇宫。

来到漆黑的大街上,蒋妩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红墙琉璃瓦宫殿,无奈的撇了撇嘴。好歹这一趟能确定小皇帝并非被人控zhì

了,还乐在其中,也能叫霍十九不必担忧。

蒋妩起身,飞快的奔向这些日居住的宅院。谁知路程方才走了一半,却听到一阵极为急促的鸣钟声,回头望去,就见皇宫所在方向上空浓烟滚滚,隐约看得见火光。

蒋妩心头一跳,想不到小皇帝执行计划就在今夜,连忙全速奔往,几吸之间就到了院门前。

霍十九和曹玉早已牵着马在门前,二人皆穿黑衣,正低声说着话,眼见蒋妩的身影轻盈从墙头落下,霍十九长吁了口气,略带焦急的道:“妩儿,快随我来。”

蒋妩脚步不停,颔首之时已经飞身窜上“乌云”的背。

乌云似很是兴奋,长嘶了一声。

霍十九与曹玉调转马头,便往城西而去,蒋妩紧随二人身旁,道:“我才刚见到皇上了,不过并未有机会说话……”

一面前行,蒋妩一面将宫中见闻细细的告sù

霍十九。

霍十九悬了多日的心,此刻终于可以放下,迎着晚风,在明亮月光照射之下泛着黝黑亮光的青石砖路上放马奔行,他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护着怀中重逾千斤的虎符。

虽然不知皇帝的计划为何。但霍十九满心只希望此番能够一举将英国公拿下。

他们一路背向已浓烟滚滚的宫墙,急速奔至阜成门。此处留守的兵士是霍十九早就布置下的,三人未受阻拦,就往城外三千营驻扎地而去。

因早就有谋划。三千营一应人早就已经做好充足的准bèi

了。对于他这方的布置。霍十九信心还是有的,只要三千营处焰火为零,五军营、神机营立即都会响应。

三人将马骑的飞快,因担忧皇帝在宫中的安危如何,霍十九的马术都比平日里超常发挥。

眼看不远处就是军营所在,蒋妩突然道:“你们先去,我就不随同了。”说话间缓慢了速度。

霍十九和曹玉也都放缓速度。

霍十九道:“你还是随我一同进去,在外头万一遇上什么危险可怎么好?”

蒋妩摇头道:“我稍后在进去。先叫墨染陪你。”

若搁在平日,霍十九定然会仔细问问蒋妩缘由的,但今日事情紧急,宫中已经放火为令,就等着他带人前去了。况且霍十九也清楚蒋妩的身手如何,她就算在外头也断然不会有危险的。

情况紧急,他只得勉强的点头:“好吧,你千万要仔细,注意安全。不可逞强。”

“我知dào

,你们快去吧。”

霍十九与曹玉便一挥马鞭。往军营方向而去了。

蒋妩立马于路旁,在圆月明亮的光芒之下。她的和“乌云”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翻身下马,牵着“乌云”走向路旁的树林。

蒋妩并不拴着它,笑着拉过辔头来摸了摸它的鼻梁,“‘乌云’,你就在这里等我,如果我以后回不来,那就给你自由。”

“乌云”似听懂了蒋妩的话,十分不舍的用鼻子拱了拱蒋妩的肩头。

蒋妩笑着揽过它的头,在它眉心亲了一口,随后将缰绳丢下,就飞掠着往军营方向而去。

纤足点地,窜出四五丈后,就听乌云在背后一声长嘶,却并未追来。

果然,马儿是有灵性的,它听得懂她的话,那一声嘶鸣,蒋妩理解为担忧。

这厢霍十九已与曹玉到了三千营外营碗口粗细的圆木扎成的大门前。

霍十九对守门之人道:“开门。”随即一扬右手。他手中握着的是莹润的玉制虎符,上头的猛虎露出獠牙,气势森冷。

“是!”兵士不敢怠慢,忙进了里头去通传,不多时就有一名身着玄色铠甲,身材魁梧的四旬男子快步迎了出来。

见了霍十九先是拱手:“锦宁侯。”

“恩,城中有变,按着原计划进行。”

那男子便是三千营的将军,当即拱手道是:“锦宁侯先进帐来吃口茶,待会儿还有一番苦战,您二位也好稍作休息,末将立即去点齐人马,随侯爷入城。”

霍十九并未带过兵,调兵遣将的事不在行做,也觉他说的有道理,就与曹玉到了军营中一座高大巍峨的木制建筑的前厅。

立即有兵丁送上青花瓷的茶壶和两个粗糙的陶碗:“锦宁侯请用。”

霍十九最是讲究“不厌精脍不厌细”,用餐饮水是很挑剔的。不过此刻在军营之中,一想到所有人都是吃喝相同的,就也不在多考lǜ

,他恰好也是口渴,拿了茶壶自己倒了大半碗茶水来吃,曹玉也与之相同。

二人吃茶之时,并未发觉有人窥视。

蒋妩此时蹲身于屋顶,俯低了身子,从瓦片的缝隙观察屋内的情况,又回头看着外头校场上迅速聚集的骑兵。

到此时,蒋妩才真zhèng

放心了一大半。其余的就完全要看皇上是如何布局的。

她潜伏于屋顶,等待着霍十九和曹玉随军入城。

但是又过了一炷香功夫,校场上骑兵已经列队整齐鸦雀无声,方才那主将也带了一队人往正屋处来。

蒋妩正看热闹,却突然听见屋内的对话。

“墨染,我怎么觉得头昏昏沉沉,你呢?”

曹玉揉着眉心,道:“我似乎也是。”

霍十九一怔,暗道不好,忙站起身。

谁知他的身子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摇晃了起来,随后又仿佛失去所有力qì

一般跌坐在圈椅上。

“爷!”曹玉急忙上前搀扶,可武艺高强的他也觉得自己脚下甚是虚浮,仿佛随时要跌倒。

此时方才的将领已带领副将和随从到了屋门前,随手叩门。高声道:“锦宁侯。末将已经召齐人马。全等侯爷吩咐。”

霍十九此时头晕眼花,眼皮沉重的仿佛要抬不起来。

他本就聪明绝顶,哪里能猜测不到缘由,一时间只觉得心如死灰,悲从中来。

想不到,皇上的以火为令,为的竟然是他?

“至于么……小小的一个我……”霍十九口中的呢喃,因为他已经渐渐发麻而不听话的舌头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曹玉咬住舌尖才能恢复清明。瞬间满口鲜血,踉跄上千挡在霍十九跟前:“爷,我护你离开!”

“不,墨染,你走吧。”霍十九的声音更加含混,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不成!我决不能留下你!”曹玉双手去扶霍十九,但原本的力qì

却似在此刻流失的干干净净。竟然使劲了两次也不能将人架起。

他全凭内里和意志力强撑着,却不能让身体重新听自己的使唤,也不能带着他冲出重围,自身的力qì

也在慢慢流失。

屋门前的守军及随行校尉和军兵。在听到屋内对话时突然爆出一阵笑声。

也不在犹豫,吱嘎推开了大门。

为首的将军吩咐道:“把他们绑起来。”

“将军。他们已经中了迷药,何必还要绑上?”

“你们不要轻敌,这位曹公子可是顶尖高手,武功深不可测,不绑起来怎能放下心?”

“将军说的是,完全起见,还是将人绑上才好。”副将挥手,吩咐手下兵卒去取来绳子,走向霍十九与曹玉。

霍十九的意识已渐渐抽离,胸口的钝痛前所未有。迷药的作用是厉害,但是伤的他最狠的却是皇上的举动。

他对皇帝全然信任,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些年他为了他,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唯一一件抗旨的事就是没有尚金国公主。他自认为为了大燕所做的已经快到了他能做的极限,难道不够吗?

难道,就如同蒋妩担忧的,他在外头大奸臣名声,皇上信了?

难道,皇上不记得他们是如何一步步走来,不记得他的名声是怎么来的?

到此刻,他不恨了。只是笑自己愚蠢。

他和曹玉遭遇此事,那去往封地父母家人,是不是都已经……

霍十九咬紧了牙关,因用力过猛而使牙龈出了血,满口铁锈味道。

想不到他竟然落得这个地步,不但累己,还害了家人,害了朋友,若是父母孩子都不能生还,妩儿会恨死他的。他还不如就这么去了。

霍十九心内百思回转时,曹玉仍旧强撑着一口气,冷冷的瞪着拿了绳索要靠近他们二人身旁的四五个小卒。

那四五人见如此秀气漂亮的文弱书生竟然这幅表情,竟都哈哈笑了起来。

后头的将军和校尉也都笑了,道:

“真想不到天下闻名的‘虚空剑’曹墨染竟长得像个娘儿们,若非亲眼所见,咱哥几个也不会信啊!”

“来,兄弟们,把他们绑起来,绑结实了,免得路上跑了!”

“是!”小卒应是,就向前扑上。

曹玉双手握拳,却连握紧拳头的力qì

也使不出,他自负武功,不想着了自己人的道,害的霍十九落难于此……

正当他愧疚泛滥,小卒即将靠近时,突听的头顶一阵破碎之声传来,顷刻间就有瓦片七零八落下雨似的落下,砸的将军与校尉等人都惊呼着四散躲避。

随即一道黑影倏然立在了曹玉和霍十九身前,乌亮长发垂落腰间,泛着银光的匕首反握于右手横在身前,覆了黑色蒙面的脸上只有一双斜挑飞扬的剑眉和一双幽深明媚的杏眼露在外头,匕首反射灯光,光芒森寒,杀气凛凛。

曹玉心头一跳,望着挡在自己与霍十九身前的蒋妩的背影,又是激动又是焦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霍十九更是心潮澎湃,也学曹玉咬破了舌头,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任由眼前景物飘摇天旋地转,仍旧不舍的望着蒋妩的背影。动了动嘴唇,勉强挤出了两个字:“快走!”傻瓜,她本可以不来的!

蒋妩并未回头。却是轻笑出声。

因做男子装扮。声音也是属于少年人的沙哑还有她特有的低柔。

“好一群中忠肝义胆之士。好一群军营之中历练出的好汉。”话语中的嘲讽分明,竟是完全不理会霍十九,右手匕首一闪,距离最近的一名手持绳索的小卒脖子上已经开了一道血口。

血剑喷涌,在白色的窗纱上映衬了温暖的虹。而小卒捂着脖子倒地的一瞬,他腰间的佩刀已被蒋妩抽出,握在左手。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

将军眼看着手下被杀。却连作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呼吸之间,那黑衣少年已是左手刀,右手匕首,再次护在了霍十九与曹玉跟前。

他立时震怒,厚道:“给我上!捉活的!”

“是!将军!”

众人领命,便冲了上来。

他们人人手中是三千营配发的佩刀,虽得了将军的命令要“活捉”,却没说要毫发无伤。是以他们并无多少顾及,有人攻蒋妩。也有人要去抓曹玉和霍十九。

蒋妩左右手两道寒芒闪烁,娇小的身影迅捷如扑食的猎豹。在胆敢靠近跟前的人身边穿梭,匕首刺出,戳入一人心脏,佩刀滑过,砍掉一颗头颅。

她不会愚蠢的考lǜ

什么众生平等,什么生命可贵。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平安的将霍十九带出去!谁想要碰他一根汗毛,她就杀了谁!

如此凶悍,如此煞气凛然,这般疯狂的杀戮和强dà

的气势,震慑的屋内小卒一时间不敢靠前。

曹玉见蒋妩眨眼间已收割数条性命,一股不要命的恨死拼劲,也被激发了满腔热血,纵然他中了迷药,无法提起力qì

,更无法运功,但不知哪里来的力qì

,仍旧是爬了起来,将浑身虚软的霍十九浮扶起。

“爷,坚持!”

霍十九嘴角有细细的血丝滑落,那是他咬牙太狠,牙龈流出的血。

他重重点头,用痛楚让自己清醒,咬紧牙关顶着一口气。

纵然身死于此,有蒋妩如此全心护他,他也此生无憾了。

蒋妩眼角余光见霍十九与曹玉的动静,心下大感欣慰,越发斗志昂扬,将二人护在身后,向屋门前突围,转眼间又斩杀了四五人。

眼见来者如此凶悍,竟是杀人不眨眼,将军也动了气,冷哼道:“我三千营虽兵不在多,却个个是精锐骑兵,就不信你们能逃得出去!来人,列阵!给我活捉!”

“是!”身后副将和校尉一同行礼高喝,因愤nù

而高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之中仿若能震慑人心。

蒋妩眼中一派宁静。

她知dào

,纵然拼尽全力,今日也未必能够成功带走霍十九。

毕竟将军所言不假,三千营的确是皇上的精锐骑兵。

以步制骑,且还是她一人对众人,能够取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她不可能丢下霍十九和曹玉不管。

她张开左臂,以左手佩刀护着身后相互搀扶的二人,右手匕首依旧横在身前,就在敌退我进之中,缓缓出了屋门,下了丹墀。

校场之上整齐列队的骑兵已经上马,列好阵型往他们这里奔跑而来。马蹄声整齐化一,震耳欲聋。

蒋妩望着走马灯一般的人马,却是毫无惧怕。

那将军朗声得yì

的道:“你一人,敌得过这么多骑兵吗?你若是识时务,就自行离开吧,看在你是条汉子的份儿上,我绝不命人追杀。然而锦宁侯和曹护卫,却是不能离开。”

霍十九的耳朵嗡嗡的响,听不大清楚将军的话,却也分析的出大概,连忙道:“走,别管我们,快走!”这一家人,能活下她一个,也是他的欣慰啊!

谁知蒋妩闻言,却是纵声大笑。

她的笑声爽朗,充满豪情,在明月照亮的夜色之中极富有穿透力,让身周之人都感觉到了她的豪情。

“我们不过三人,却劳动将军调动了三千营的三千精锐骑兵来围堵,今日纵然战死此身,也当可传为一段佳话!”

话音落下,又是一串爽朗大笑,仿佛对面前之人,对那金銮殿上下令之人充满了鄙夷和嘲讽,又对自己的死活全不在乎。

如此豪气,如此胆识,令周围之人无不动容,就连那将军都以复杂的眼神看着蒋妩,随后沉声道:“好一个不畏生死的少年人,不过你如此固执,就只待束手就擒吧!”回身吩咐:“布阵!”(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九章 北方

骑兵策马而来,在蒋妩三人周围走马灯一般形成包围之势。与此同时,那将军高呵道:“一定要活捉!我焦忠义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

众兵士齐声响应,浩瀚呼声响彻云霄。如此严密的包围之下,已有六名身着铠甲的骑兵手持长刀合身冲来。

蒋妩猛然回头嘱咐曹玉:“一定护着阿英!”

在曹玉重重点头时,她已倏然足尖点地腾身掠起,曹玉与霍十九只看到她柔顺黑亮的长发滑过眼前,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如一泓黑亮的清泉……

蒋妩闪身间登上一匹枣红马的马头,骑兵手中乃是长枪,连忙抡枪向蒋妩刺来,奈何兵刃长,就迟钝一些,顷刻间他右手腕已被蒋妩左手佩刀劈中,一只手便被斩落下来,骑兵疼的大呼,身形不稳之时,蒋妩已一脚将人从马上登落,随即坐在马背。

在她端坐的一瞬,周围五人已经冲到近前,长枪同时刺向蒋妩。

“妩儿!”霍十九惊呼,他以为自己的呼声很大,却想不到,这一声只落于喉间。

焦忠义也呼道:“活捉,一定要活捉!”

五人手下便有迟疑。

也就趁着这迟疑的功夫,蒋妩在马背上一拧腰身,仰躺于上,避开枪尖,但她肩头和左侧前胸却被枪刃划破,有鲜血渗出。只是她穿着夜行衣,伤口看不分明。

轮圆左手佩刀,奋劲劈开悬于身上的枪尖。蒋妩忙收了匕首。策马两步到了霍十九与曹玉跟前。一把提起霍十九领子:“上马!”

可蒋妩毕竟不是孔武有力的汉子,霍十九再瘦,也是身长八尺的成年男子,这会儿又因迷药所致早已失去行动力,纵然曹玉反应迅速的在下头托了霍十九一把,这一下竟然没有提起来。

急追而至的长枪又一次刺向蒋妩,蒋妩敏锐分辨,只以佩刀格挡开两杆。其余的便知来得及扭身避开要害,其余三枪,一枪刺中她左上臂,其余两枪划破了她背脊与右侧腰身。夜行衣上又增三处新伤。

一回合之下,蒋妩拨马在霍十九与曹玉身周绕了一圈。

霍十九已看到她夜行衣上的破损,秀丽眼中便有热意:“妩儿,走!”

曹玉已恨不能杀了自己,“你一人逃走的几率大些,你快走!他们不会杀我们!”

说话间,蒋妩已跃下马背。迎着冲向霍十九与曹玉的两名骑兵而去,借向前冲力俯身扑过。双手利刃分别斩两匹战马的左、右前蹄。

马儿吃痛,嘶声长啸,人立而起。马背上的骑兵倒落在地。

在三千营骑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之下,六名轻甲骑兵已有三人失去战斗力!且还是在他要分神保护霍十九与曹玉两个人的情况下!

呈包围之势绕圈奔跑的兵将们一时觉愤nù

,又觉震撼。

此人如此胆识,如此伸手,如此豪情,且还只是个少年而已,如何能不叫崇尚武力以强者为尊的军兵们佩服?

损去了三人,就又有三人参入到战斗之中,包围圈中始终是六名骑兵。

蒋妩闪转腾挪,既要保护霍十九和曹玉不被捉走,又要奋力杀敌,她的体力在下降。

苦笑挂上唇边。

若是方才在屋顶,她能确定霍十九和曹玉只是被下了迷药,而不是会被人杀死,她何必冲下来?只要跟踪,半路将人救出即可,何至于此?

如今身陷包围之中,她身上已又新添数道伤痕,血液与她的力qì

都在流失,在千军万马之中,她如何能平安离开?

霍十九已强撑不住……迷药发作,他已的意志力也不能让他保持清醒,他不知蒋妩身上受了多少伤,但是他亲眼所见的就超过五处。

曾经在他怀中、身下光滑如新雪初凝的细腻肌肤上,为了他,增添伤痕。

芳肌玉体只中流淌的热血,为了他而泼洒。

他恨不能立kè

死去,不在拖累他。

迷药霸道袭来,在也无法以千疮百孔的心来强撑的住,昏迷之前,霍十九一直在奋力的嘶吼:“走,妩儿,快走……”

可那细若蚊嘤的声音,连曹玉都快听不清。

在号称精锐骑兵的三千营之中,在重兵重重围堵之下,还叫个少年人杀了二三十人,偏他们奋力也只能叫她受些伤而已。

焦忠义气结,在不顾什么活捉,左右皇上只吩咐活捉霍十九与曹玉而已,当即向副将伸手:“拿弓来!”

副将立即将弓箭捧上。

中年汉子弯弓搭箭,仔细瞄准闪转腾挪的少年。

要知dào

,想要瞄准活动之中的人并非容易的事,何况她身法极为迅捷,且现在还是黑夜之中。

但他练的就是百步穿杨的箭法。

曹玉的意识已近迷离,眼角余光看到冷光闪烁,心下一凛,“夫人!”

于此同时,蒋妩也已察觉有杀气锁定了自己,一道寒芒呼啸而至。在她劈开一杆长枪的同时弯腰避开一箭,而另外一箭却快于第一箭同时而至,正中蒋妩左肋。

这一箭由左肋穿入,由后侧穿出,温热鲜血滑下,蒋妩已倒落在地,再如何较劲都起不来。

“彩!彩!彩!”

包围的兵马纷纷高呼。

然焦忠义却一摆手,脸色铁青的骂道:“他娘的,几千人抓一个少年人,还有脸喝彩!”

军兵立即噤声,大风呼啸而过,吹的军旗猎猎作响。

焦忠义驳马走向蒋妩,探究的看着倒在地上身染鲜血的瘦小少年。

纵然遍体伤痕,身受重伤,他的一双眼中竟还燃烧着不屈。明澈幽深的眼眸狠狠瞪着端坐在马上的他。着实让他心内震动!

“摘下他的蒙面!我倒要看看是哪一路好汉。能有本事杀了我这么多人!”话是从牙缝挤出来的,皇上又没说要活捉霍十九身边的护卫,那么此人,大可以杀之而后快。

只是杀他前也要满足他的好奇之心。

不只是他,包围之人也是既好奇又愤nù



就有一人翻身下马,两三步到了蒋妩跟前,墩身去揭她的蒙面。

曹玉原本强撑坐着,想去护她。却力qì

尽失,因动作太猛而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双眼喷火,“不许动她!”

同时,蒙面的黑布已在那人士兵手中。

乍然展露出的妍丽容颜让那人一阵炫目,士兵蹭的起身,指着蒋妩,与不成句:“将军,他,他竟然是。是女,女……”

这时所有人都看清了。

焦忠义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是女子?不可能!不可能!给我验!”

“夫人!”曹玉浑身绵软,强撑也到了尽头,仍旧拼尽全力爬向蒋妩,一把握住了蒋妩的左脚踝:“不许碰她!”

马上的焦忠义却是心神一震:“你说什么?你叫她什么?!”

曹玉意识渐渐迷离,已听不清将军的问话,今日蒋妩的英姿与豪情却印在心里。他只想,今生若此时此地就是终结,能与霍十九、蒋妩同葬于斯,也此生无憾了。

他没听清的,可身旁几名将士却听的清楚,其中一人迟疑道:“他说的好像是‘夫人’。”

另一人也道:“我也听得是‘夫人’”

焦忠义连忙翻身下马,两三步抢到了蒋妩身边,看着已经星眸半闭处在昏厥之中的女子——

十六七岁的年纪。

娇美的容颜。

能得霍十九方才那般在乎。

能得“虚空剑”如此维护。

“哎呀!”将军一拍大腿:“快,叫军医!”

若是他这一下将要紧人物给弄死了,皇上还不砍了他!

“谁他娘想得到锦宁侯夫人居然会武!她不是蒋御史家的千金吗!一个娘们儿居然还这么厉害!!”

%

蒋妩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回到了十二三岁之时,她与一群同龄的男孩女孩被送到了一处密林,大帅命人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把军刺,一只空水壶,随后捻着胡子笑着道:“你们九个,只能活着出来一个,如果最后有两个一起出来就一起枪毙!听懂了吗!”

他们当时没有人回答。

他们都是孤儿,好不容易有了家,虽然多年来每日的训liàn

十分艰苦,可有饱饭吃,又有了家人,同吃同住,一同玩耍嬉闹,对彼此早有了亲情。甚至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们中的七号男孩还喜欢上三号那个女孩。九号的男孩还喜欢五号的她。

可是义父却说,他们只能活一个。

他们被持枪卫兵送入林中。

他们分作两伙人相互厮杀。

七号的男孩杀了三号的女孩。

她杀了七号。

九号的男孩杀了六号和四号。

一号的女孩杀了二号和八号。

最后,她和九号一起杀了一号……

那时已经是他们被丢进密林的第六天。

他们只喝水。

那天的深夜,他们筋疲力竭饥肠辘辘的坐在篝火的两侧。两个人的手中都握着军绿色的水壶和血迹干涸的军刺。

九号说,“我不想死。”

她没有说话。

九号又说,“我们如果一直僵持下去,义父会不会觉得我们旗鼓相当,然后放了咱们?”他笑的时候,秀丽的眼睛弯弯的,好像很熟悉。

她还是没有说话。

然后他的军刺就刺过来了。

她没有犹豫的反击。

她开始不相信什么男女之间的“喜欢。”那时的她,天真的觉得他们至少可以继xù

僵持下去。

最后,她因保存的体力较多,军刺刺进了九号的前胸——这些天,九号打斗颇多,而她动手的机会相对较少,尤其是杀一号的时候。

九号扔了军刺,筋疲力竭的躺倒在地。口中喷出了血沫。和他胸前流着血的窟窿一同。将鲜血灌溉在身下的土地。

他说了一句,“真好。”

他死了,仰着头,秀丽的眼还看着夜晚被火光染上橘黄的茂盛树冠。

她手中的军刺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入泥土之中。她希望自己是聋子,没有听到那句“真好”。

后来,她成了义父身边得以重用的养女,代号为“五”是以叫小五。

再后来。义父身边有许多的养子养女,据说都是一批一批这样选拔出来的“精英”。

她很久都没有想起这件事,因为她早就习惯了现实的残酷,但是不知dào

为什么,那种怅然和伤感,却犹如洪水岩浆将她吞没,让她一会置身冰窖,一会又被放在炭火上烤。

身体前所未有的疼痛,每一处都疼,疼的她不想清醒过来。惫懒的想是不是昏过去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但是她的意识,还是在一点点的回溯。她想起了一双和九号一样秀丽上挑的眼睛,还有微笑时弯起的淡粉色唇角。

那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他被下了迷药,生死未卜,而她却无法救他出来。

心中一个机灵,她猛然张开眼,竟然感受到轻微的颠簸,棚顶很低,还听得到叮铃的铃铛声。

她是在马车里!

“夫人,您醒了!”身旁一个面生的圆脸少女开怀的笑道:“您总算醒了!”撩起车帘看向外头:“老爷,夫人醒了!”

随后就传来一声:“停!”

马车缓缓停下,蒋妩还听到了许多马蹄踢踏,马儿长嘶之声。

随即车帘被挑起,一个身着茶金色福寿不断纹长袍,头戴员外帽的四旬男子探头看了过来。

因逆光,蒋妩看不真切,费了些力qì

才看清那人的脸,她瞠目欲裂:“是你!”

那人正是三千营的将军焦忠义!

“是我!”焦忠义回头唤道:“大夫!”

不多时就有一年迈的郎中到了车上来检视蒋妩的伤势和脉搏,诊治后道:“夫人虽已性命无忧,但是此番伤及脏腑,又失血过多,着实该好生调养,否则恐怕落下病根啊!”

“有劳大夫。”焦忠义有军人的利落干脆,连客套也不会多说,就霸道的将郎中撵下去开药,再没开看蒋妩的情况。

蒋妩问身边的婢女:“你叫什么名字?咱们是去哪儿?”

婢女笑道:“我叫小娟,是老爷临时买来伺候夫人的,往后就跟着夫人了。咱们商队好像是要去贩货。”

“商队?”

“是啊。夫人,您吃一口红糖水吧。”

小娟用白瓷汤匙喂了蒋妩好几口红糖水,随后道:“夫人真是美人儿,怪不得老爷如此疼您呢。那些盗匪也忒狠心,怎么舍得对夫人这样的美人下手呢!”义愤填膺的攥着拳头。

盗匪?

老爷?

明明是三千营的大将军,却做商人打扮,带了至少五十名骑兵化作护卫跟随保护,还谎称她是他的夫人,要带她一个伤者出门去“贩货”。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蒋妩打量小娟,见她虽然容貌平凡,可一双眼睛很是明澈,根本不似包藏祸心之人,就知她根本不知内情,的确是新买来的。

蒋妩强打精神道:“小娟,咱们是要往哪儿去?”

“我也不知dào

呢,我不认得路。”小娟红着脸,随即又兴奋的道:“不过我自小就没去过更远的地儿,一直在村里打转,如今能跟着老爷出来走走,还能服侍夫人这样的美人儿,真是我的福气!”

蒋妩头疼的问:“那你看咱们是在往哪个方向去?”

“应该是北边儿。”小娟笑嘻嘻的道:“夫人,您安心的休养吧,我瞧您脸色很难看,这半个月来一直都昏迷着,动不动就说梦话,真是吓死小娟了,您快点好起来,老爷就不跟您担心了。”

半个月!

蒋妩倏然一惊,就要起身,却怕吓到小娟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得耐着性子道:“我闷在这里这么久,真是腻味了,你撩起帘子。扶我看看外面吧。”

小娟面露难色:“夫人。老爷吩咐了。不叫您吹风呢,您身上的伤也不允许吹风。”

什么烂理由……

蒋妩心焦的很,又不能斥责,免得小娟这样的女孩子害pà

了就会瑟缩起来,往后在她面前不敢说话,岂不是少了许多得到情报的途径?

“那好吧,我也不愿你为难,可是我闷得很。小娟,你给我说说咱们的队伍是什么样儿吧,有几辆马车,都有什么人。”

“夫人您可真是好人!”小娟十分感激蒋妩不追问,便笑着介shào

起来:“咱们这队伍有三辆马车,还有七辆货车,镖局派了五十多人跟着保护呢。对了,老爷说老夫人此番也跟着来了,不过她染了风寒,这些日很少下车来。一切都是由老爷亲自照顾,都不假婢子的手伺候呢。老爷可真是个孝子……老爷说。咱们明后日就到了,夫人您到时候可以好生歇着了……”

另一辆马车里,老夫人由老爷亲手伺候……

还有一两日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从京都出发,来往北方,走了她昏迷的半个月,再加上两日的路程。

蒋妩听着小娟的一番话时,已经觉得眼皮沉重,精神不济,然依旧从她话语中分析出一二。打斗之时,焦忠义一直嚷着要“活捉”。说不定另一辆马车中由“老爷”亲手伺候的“老夫人”就是霍十九。

这样一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吁了口气,觉得疲倦更甚,已经抵挡不住的让意识陷入深渊,而昏睡之前最后一个念头,便是:小皇帝不是应该杀了他们吗?如今绑了他们,到底意预为何。

蒋妩又沉沉的睡了,等再次清醒时,她隐约听到了叫买叫卖声,车队或许正在穿过集市。

这次她没有发烧,着实睡了个安稳觉,虽然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精神却好了许多,她就着小娟的手喝了几口温水,便侧耳细听外头的人声。

从小贩和讨价还价的口音来判断,他们竟然是在东北!

蒋妩胡思乱想了片刻,待外头一片安静时,就又有些昏昏欲睡,正当她半睡半醒之际,却渐渐感觉到马车缓慢的停了下来。

随即就是一阵男人低沉的说话声。

她的意识渐渐抽离,又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

与此同时,焦忠义来到队伍前头的马车旁,撩起了车帘。

马车之中,霍十九与曹玉都被捆成粽子,且还各自绑在了马车的两端。

霍十九消瘦许多,脸颊塌陷,头发凌乱,面庞依旧俊秀,只是眼神前所未有的森寒。

乍一见焦忠义,曹玉便挣扎着:“狗贼,放开我!是条汉子的就与我单打独斗!”

若搁在之前,焦忠义定然会抱着手臂嘲讽的回答他:“老子偏偏不与你决斗,又不缺心眼,谁会与‘虚空剑’比剑啊。”

可今日,焦忠义却一反常态,跃上马车,抽出靴中的匕首,就为曹玉霍十九隔断了绑缚的绳索。

霍十九还没反应过来时,曹玉已经扑身而上,一把将焦忠义从马车里推了出来。

焦忠义背部落地,疼的他闷哼了一声。

待曹玉还要动手时,周围乔装成镖师和趟子手的军兵已经抽出佩刀架上曹玉的脖颈。

焦忠义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道,“锦宁侯、‘虚空剑’,这些日多有得罪了。”说着拱手,道:“此处已在锦州城郊的田庄外,距离锦宁侯府十分近了,我等就护送您至此。”

霍十九这时已下了马车,半个月在马车内的监禁,让他形容落魄。而最让他尝到蚀骨之痛的,是他痛失爱妻。

因为他所尽忠的皇帝,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他几度想要寻思,又不甘心就那么窝窝囊囊的死去。他总要为蒋妩讨个说法的。

如今焦忠义却说出这样话来,霍十九与曹玉都是一愣。

“焦将军,你这话是何意思。”

焦忠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霍十九。

霍十九狐疑的拆开蜡封的信封,苍白纤长的手指展开信纸。

那上头是他熟悉的字迹,那孩子习字,他还手把手教过他。

“英大哥,见信如吾。此时你应当已安全抵达封地,将与家人团聚了吧?蔡京狗贼自朕回宫始,便步步紧逼,宫内朕可用可信之人甚少……不经意中,他已布成一局,你与朕现今实力无可反抗……他早就疑心于你,朕原想你尚主,去了金国便可安全,毕竟蔡京臂长莫及,可你不从……朕若告知你实情,你必然不肯独自离京,是以朕与焦忠义布了此局……英大哥当保全自己,切勿意气用事,虎符存于你处,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均听你调配,你可休养生息,见机行事。若可能,便为朕报仇。若不能,也不可逞强,当保全性命要紧,切记切记……多年来,你履行托孤承诺,对朕关爱之情,忠孝扶持之义,朕永志不忘……”(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田庄

霍十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反复读了几次,又将信纸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

纸是宫中常用的金丝雪花箋,字也是他自皇帝幼年就握着他的小手教他描红,一点点练成的熟悉的字体,其中情真意切,更是他们多年来忍辱负重同甘共苦才能有的。

他自清醒过来,被押往此处的半个月中一直在怨恨。

他恨自己的报复无法实现,恨小皇帝的忘恩负义,更狠他祸及他的家人和爱人。

但这个时候,一封信,将他的恨击碎成粉末,飘散在空中,迷了他的眼。

破碎的心却仿佛无法修补,剧烈的疼痛,热泪涌上眼眶。霍十九紧闭双眼,想起当日夜色之中,蒋妩横刀挡在他的身前时威风凛凛的英姿,想起她杀入敌军之中时,被夜风撩动的黑亮长发,想起他醒来后,焦忠义说女护卫已身死时他的绝望……

眼泪终究无法控zhì

的滑落下来,霍十九喉结滚动,哽咽出声,哭的像是无助的孩子,“妩儿,妩儿……”

初相见时,她虽是为父求情,却依旧跪的身姿笔挺,神色骄傲。

选定她时,她一脚将他踢跪在亲爹跟前,逼着他伏低做小。

算计于她,却在她落入荷花池时吓得他三魂七魄出窍,入水去救,鞭尸凶手。

心动于她,对不顾她安危凿破船底的小皇帝,他都冷下脸来将之亲信杀尽。

越相处,越喜爱。直到对她情根深种。直到她融入他的生命。无法剥离。

她平日里的大而化之。不屑算计。遇事时的果敢精明。英气爽朗,抱着孩子昏昏欲睡却强打精神时的娇憨,跟着他爹去种地喂猪还毫无怨言……

这样好的妩儿,不在了。

皇帝对他的保护,害死了她。

他现在甚至不知该恨谁!

若怨恨,是否该怪自己不会武功要她保护?

他现在甚至连随她而去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局势不明,虎符在手……

霍十九只觉肝肠寸断。手中信纸握成一团。几乎声泪俱下。

曹玉心酸,当即夺了身旁一人手中的佩刀。直攻向焦忠义,“我这就为夫人报仇!”

焦忠义看了半天的好戏,眼瞧着叱咤风云的霍十九为了他夫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心里别提多爽。正乐着,刀却到了。他也是习武之人,反应是极快的,然曹玉虽被绑了半个月筋骨滞涩,因带着怒气身法尤快,那一刀倏然而至,身旁卫兵都没来得及阻隔。焦忠义就蹬蹬倒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刀尖倏的劈到眼前。

“慢着。夫人没死!”

“什么?!”曹玉刀尖停在他额前,焦忠义额前碎发已经断落在他前襟。

焦忠义惊喘着指向一旁的马车,道:“夫人就在那里!”

“既然夫人没事,你先前为何哄骗我们!你分明借故拖延!”曹玉危险的眯着眼,刀刃横在了焦忠义喉咙。身旁“镖师”、“趟子手”的佩刀也已对准曹玉,然曹玉却毫无惧怕,仿若要将焦忠义生吞活剥。

焦忠义吞了口口水:“夫人真的在里头,先前夫人命悬一线,我无完全把握能保证救活夫人,是以不敢胡乱禀报!”

说话间,霍十九已踉跄奔到马车前,一把拉开车帘。

就见宽敞的马车之中,一个圆脸的小丫鬟面带惧色的张开双臂当在门前,抖着嗓子道:“你,你是何人,不准你靠近夫人!”

霍十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qì

,竟拎着那丫头的前襟,将人生生拽了出来丢在地上。

然后他就看到躺在厚实的深紫色锦缎棉褥上,枕着碧色金丝攒花引枕的蒋妩。

她长发披散着,仿佛失去了从前的莹亮光滑,便的有些毛糙。她瘦了许多,脸颊塌陷,面色惨白如纸。

可是她依旧在呼吸,虽然呼吸清浅……

想不到,她竟然活着!

大悲大喜之间,霍十九仿佛经lì

了一场轮回之苦,手脚僵硬的爬上马车,珍而重之的将蒋妩抱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臂弯,哽咽着唤道:“妩儿,妩儿……”

温热的泪水落在蒋妩脸上。

蒋妩原本虚弱的昏睡,可梦中感觉到马车的震动,又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有人在她耳边悲伤的唤她的名字。

她强迫自己集中意识,慢慢张开眼。谁知映入了眼帘的,却是霍十九憔悴不堪胡子拉碴的俊脸,他哭的很丑,完全没有了从前倜傥矜贵的风度,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再或者迷路的孩子。

蒋妩呐呐道:“我不是做梦吧,阿英?”

“妩儿,是我。”霍十九将脸埋在她胸前。

她身上的外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那一箭贯穿伤,虽没有伤及到内脏,却也是凶险的擦边而过,还伤了大血管。这会儿他一碰,她感觉不舒服,就动了动。

霍十九这才想起她身上可能有伤,忙轻手轻脚将她下,“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蒋妩道:“我没事。”灵动的杏眼打量他,撇嘴顽皮的道:“哭的好丑,你快些去整理自己,我可不要这么丑的夫君。”

赌气的语气,都得霍十九噗嗤一笑。

马车外,曹玉扔了佩刀,扒拉开身旁包围他的卫兵,激动的道:“夫人,您没事了?”

听得曹玉的声音,蒋妩想要高声说话,一提气却是一阵咳嗽。

霍十九连忙端了手边的温水喂了蒋妩几口。蒋妩这才有些沙哑的道:“没事了,五六十年内还死不了。”

曹玉长吁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霍十九昏迷的早一些,所以没有看到蒋妩受的是什么伤,可是他看的十分清楚,任何的担忧,都在蒋妩安然无恙之下化为乌有,曹玉叠声道:“夫人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必有后福。”

焦忠义已经狼狈起身,拍去了身上的尘土。望着马车方向咳嗽了一声:“侯爷。”

霍十九下了马车,只淡淡扫了焦忠义一眼,就道:“启程去农庄,焦将军也莫走。”

霍十九手握虎符,皇上又曾亲口下旨,吩咐焦忠义往后一切都要听霍十九发号施令,他原本存了侥幸,想护送霍十九至此就先行离开的。因他心底里不喜霍十九这种长得像个娘们偏偏得皇上宠信的弄臣,所以才明知他心疼夫人,还恶整了他一顿。

但现在,霍十九下了马车之后神色就一改这半个月来的颓丧和忿恨,变的十分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怒,且他又开口吩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yīng

了。

队伍开拔,霍十九上了马车,让蒋妩枕着他的腿躺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二人都满心复杂,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曹玉和小娟则跟在马车外。

曹玉神色冰寒。小娟吓的脸色煞白,看看“老爷”,又看看那些“镖师”和“趟子手”,她有种掉进龙潭虎穴的感觉,自己的未来堪忧啊!

不多时,一行队伍就到了田庄。

这处产业还是霍十九刚刚获封侯爵的时候霍十九命人置办起来的。

庄子里安排了庄头一家看守,眼见着霍十九一行来,庄头连忙带着两个儿子出来行礼,又吩咐婆娘们去清扫卧房。

霍十九这厢先下了马车,焦忠义想要缓和一下关系,立即吩咐人:“去抬夫人出来。”

霍十九却已先一步将蒋妩抱了下来,一面走向庄子一面道:“不必劳烦,焦将军安排部下整顿吧,就歇在庄子里。半个时辰后,你来见我。”

“是!”

焦忠义无奈的带着手下人去了。

霍十九则一路抱着蒋妩进了院子,直往后院的卧房去。

小娟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好,幸而曹玉考lǜ

周到:“你去跟庄头家的媳妇子说一声,你就留下吧。”

小娟连连点头,感激不已。她不想被卖到那些不堪的地方去,能留在庄子里干活儿也好啊!好歹比在家里挨饿好。

田庄里的房舍都很朴实,却也很结实稳固。

屋内陈设简单,一进门正对屋门摆设着方桌条凳,一条竹帘后便是内室,进门只有可供一人行走的空间,右侧便是一整面的大炕。炕上铺设着凉席,整齐的堆放着质地细密的细棉布大红被褥。

霍十九将蒋妩放在炕上,脱鞋上炕,抖开几床褥子在炕桌的另一侧铺好,又试了试,觉得温暖又蓬松,能叫蒋妩躺的舒适了,才回身将她放置在床褥,拿了枕头让她靠着。

他在做这些事时,手脚分明是笨拙的。可是他眼神专注,仿佛为她铺床是一件神圣的事。

蒋妩笑盈盈望着他,终于可以放下心。因为精神放松,身体又虚弱,便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阿英,我想睡一会。”

“好,我陪你。”

霍十九在她身侧躺下,却是不敢碰触到她。只专注的望着她消瘦到巴掌大的小脸上。

直到她睡着,他才轻手轻脚的展开她原本只是轻免在身前的衣襟。

她没穿胸衣,腰腹部缠着纱布。纱布遮挡之下是什么样的伤口他不知dào

。可是她左乳上房和右侧肩头上的疤痕,以及早先她肩头上的伤痕,就映入了眼帘。

如此娇柔的女子,这般纤细的身躯上,随意敞开衣襟就可见这么多的伤口,且还都是为了他而伤的。

颤抖着手为她合上衣襟,霍十九盘膝坐在她身边,久久出神。(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诚服

霍十九从前从不觉得自己是弱者,纵然没有孔武有力,也没有曹玉那般俊俏的身手。可是他运筹帷幄杀伐决断从未有过败绩,这些年保着皇帝,暗中谋划,表面装混,在英国公以及其党羽面前虚与委蛇,虽疲惫,但也总是欣慰的。

可现在,他前所未有的恨自己。

几次三番的险情,追根究底,所有的原因都在英国公身上!

只要其对皇位还怀有觊觎之心,他再防备又有何用?

这一次发生的事,不也是在他防备之下吗?虽然是小皇帝做的,但也给了他一个警示。

但凡了解他身边人事构造的,就能制定出万全针对的计划:曹玉武艺高强,那么就下迷药,让他不能施展功夫。他身边护卫很多,那就千军万马来对付。且还有人心这一项,有几个护卫能如蒋妩这般不惧千军万马宁肯搭上性命也要救他的?

他是男人,他是强者,他不能每次都指望着人救,尤其是该被他保护在羽翼之下的蒋妩!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最好的防守,就是反击!

霍十九握着蒋妩的手,感觉她指头冰凉,忙双手握住。

无论如何,他此刻是感激上苍的,能够让她平安的回到他身边。他无法想象若是她真的死了,他的未来会怎样。或许如行尸走肉,再或者拼尽全力,以玉石俱焚的心往英国公那撞过去?

他不知dào

。也不想再体会那种绝望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知dào

自己对蒋妩到底有多在乎。这个小了他十一岁的女孩,到底在他的心里烙下了多深刻的烙痕。他甚至一想到将来年迈苍苍那一天。他会先一步辞世。留她一个人孤单在这个世上。就觉得心中刀剜一样。或许他应该努力,多留一些他们的孩子陪她……

霍十九胡思乱想之时,外间之中传来小心翼翼的一声轻唤。

“老爷……”

能这么唤他的必定不是自己人。

“进来。”

竹帘一挑,方才被他丢到地上的那个圆脸的少女进了门,飞快的看了他和蒋妩一眼,笨拙的行了个礼,怯怯的道:“老爷,外头那个老爷吩咐我来伺候夫人。”

蒋妩身边的冰松、听雨都跟着赵氏现行去的封地。其余四个大丫鬟留在府里看家,她身边的确没有伺候的人。

霍十九想着回头去将冰松和听雨接来,便道:“你先去打水,我要盥洗更衣。”

“是。”小娟连忙出去了。

许是一切都不熟悉,预备霍十九的衣裳又用了一会儿,许久她才和曹玉一同回来了。

曹玉已经盥洗过,穿了件淡青色的交领细棉布直裰,头戴文士方巾,潇洒如风的走在前头。

小娟提着黄铜水壶,夹着才刚购置来的衣服跟在后头。忍不住偷眼去打量曹玉。想不到这位刚才邋里邋遢的公子,倒是个俊俏的人。

曹玉被小丫头盯的不自在。但小娟只是单纯的乡下女孩,没见过大世面,眼神单纯只有好奇而已,所以他也并未苛责。只是先进了屋,在外室道:“爷。”

屋内传来一阵窸窣之声,不多时就见霍十九走了出来。

小娟忙去兑了温水,服侍霍十九洗脸,又拿了剃刀来,对着坐在圈椅上闭目养神的霍十九发呆,左比划,右比划,竟不敢落刀。

霍十九似有所感,张开眼,见小娟一副苦恼的样子,便道:“你下去吧。”

他张开眼的一瞬,仿若田地之间的清泠之气都融入其中,纵然他头发凌乱,鬓角滴着水,还胡子拉碴,但他的容貌在此刻却多了些落拓潇洒之气,被他的眼神一扫,小娟先是红了脸,听他简短的四个字,又觉得心内倍受打击。颓然将剃刀放下,就要下去。

霍十九突然想起蒋妩身边现在还缺人手,就道:“你先去伺候夫人,就如你这些日所做那般。”

小娟惊喜的连连点头,“多谢老爷!”喜滋滋的进里屋去了。

霍十九自行剃须梳头更衣。

许是焦忠义吩咐的,衣裳是极为合身的成衣,意料虽不及霍十九平日所穿的那些名贵,颜色却是极衬霍十九的深紫色。

扣好银丝带扣,霍十九问曹玉:“焦忠义呢?”

“才刚在外头吩咐随行的亲兵一些规矩,估计这会儿就要来了。”

“嗯。墨染,我有事劳烦你。”

“爷只管吩咐。”

“妩儿身边没有妥帖的人不行,你去一趟侯府,将冰松和听雨接来,若是我爹娘问起,就说这边临时有些事儿,还不能立即就回去,等办完了皇上吩咐的事,我们自然搬回侯府。不要透露咱们就在田庄的消息,免得爹娘找来,见到妩儿这般要心疼担忧。”

曹玉略想了想,道:“爷,不如让旁人去,我不放心你这里。”

若搁在原来,霍十九是不会在乎的,可是侥幸心理害人害己,他必须要谨慎,当下颔首道:“那你替我吩咐下去。”

曹玉拱手道是,就连忙出去了。

不多时,焦忠义便来了。霍十九与之去了前头的正厅,屏退了旁人,遂亲自沏茶。

焦忠义忙双手去接过,道谢。

安稳落座后,霍十九才道:“出行半个多月,京都情况你该有所了解吧。”

焦忠义原本担心霍十九先拿他来兴师问罪,毕竟他在那样大的事上耍了他,想着到时候大不了磕头认错。

想不到这件事霍十九并不提起,而是先问起朝中情况。

焦忠义对这位皇上执意要保护的“弄臣权奸”,终于有了一些新的认识,面上也恭敬许多,面色沉重的道:“三天前传来的消息,皇上病重,现在朝政又英国公代理,所有奏折英国公代为处置,已换朱批为蓝批。”

霍十九的心咯噔一跳,面色凝重,紧抿着唇,半晌方道:“可知皇上是何急病?”

“说是皇上贪玩,爬屋顶摔下来,之后就昏厥了……”说到此处,魁伟的汉子一拍桌子:“他娘的,这是什么破烂借口!我看分明是老贼想要当董卓!”

霍十九摆了摆手,十分沉着的道,“焦将军稍安勿躁,仔细隔墙有耳。”

焦忠义吼过了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激动,嗓门太大了一些,讪讪坐下,低声道:“侯爷莫怪,末将着实太过焦急。”

焦忠义虽是一介武夫,却也并非缺心少肺,皇上能将虎符交给一个窃国贼吗?既然皇上要保护他,还将三千营、神机营、和五军营的调配权力都交给他,那就说明此人毕竟有过人之处,如今见他遇事沉着冷静,又无传说中那般的妖娆惑主的劲儿,分明是个清冷矜贵的贵族模样,当下就熄了许多鄙夷的念头,加之先前感激他豁达不予追究,就越加恭敬起来。

霍十九食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缓慢而规律的声音,像是心跳,让人的浮躁的心渐渐地沉静下来。

“如今情势紧张,你我在此地或许已被英国公的人盯着,若有异动一定会惊动上头。英国公连那等事都做得出,随意给你我按个罪名,再诬陷我偷了虎符以图谋反,派兵来平乱,你我可就只有一死了。”

“侯爷说的极是啊!”焦忠义连连点头。

“所以你我切勿轻举妄动,还需想个万全之策。皇上未必就是摔下来了,或许他只是被软禁也未可知,你我也不必先慌乱了阵脚。皇上若有事,与咱们一样着急,且会现有行动的大有人在。”

“你是说……清流?”焦忠义说着,眼前一亮。

霍十九略颔首,优雅的吃了一口茶。

虽是很寻常的白瓷茶碗,但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头中,那茶碗都显得贵气了起来。

“焦将军,这些日劳烦你密切关注京都中的情况,我想你的人必然会经常传信给你。我初来锦州,且有许多事已长久未接触,还需yào

在适应一段。”

霍十九说的委婉,所谓“长久未接触”,还不是焦忠义将他绑了的这半个月?

焦忠义老脸一红,又感念霍十九不追究,忙道:“是,末将定不辱使命。”

“那就有劳将军。”

霍十九又细致的嘱咐了焦忠义一些事,例如手下亲兵不可对田庄的人表露身份,就说是他随行护卫即可,若无命令也不准随意wài

出走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得英国公的关注……

霍十九所思周密,话也不多,往往言简意赅却能一针见血,着实让焦忠义感慨万分。

到一切事情谈论完毕,焦忠义要告辞时,才爽朗的笑道:“果然,传言不可尽信啊。侯爷竟是这般清风明月的人,从前是老焦的不是了,因侯爷那些不入流的名声,总觉得您是弄臣,很欠揍,老焦才起捉弄之心,今日着实悔不该当初,还请侯爷恕罪。”说着拱手单膝跪地。

霍十九微笑将人搀扶起来,玩笑道:“现在焦将军不觉得我很欠揍?不是弄臣了?”

“您活生生的人在我眼前,比那些传言要可信的多了,传言又虚,恐怕也有人特地加油添醋污蔑侯爷,老焦现在是心服口服,皇上英明,慧眼识英才啊!”说着又是爽朗的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转好

蒋妩醒来时,屋内弥漫着一股十分清新的米香味,其中还混杂着淡淡的乳香和茶香。她原本是不怎么觉得饿的,也许是因为得知霍十九安然无恙,即便昏迷时依旧压抑的心情终于得到舒缓,她还没张开眼,就感觉到饥肠辘辘。

“夫人,您醒了!?”看到她眼珠转动,身旁一直盯着蒋妩看的冰松鼻音浓重的道:“您感觉怎么样?”

蒋妩张开眼,立即觉桌上的绢灯光线刺眼,眯着眼适应了片刻才道:“你怎么在这?”

“是侯爷接我和听雨来的,夫人,您怎么伤的这么重。”冰松才刚忍住的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怕蒋妩烦乱,忙用手背拭去。

蒋妩笑道:“都是皮外伤,没大碍的。”

“什么皮外伤,您当我还是原来那样傻乎乎的啊。”冰松嗔怪道:“才刚郎中来都说了,夫人受了贯穿伤,伤及大血管,需yào

好生将养着,您没看到,侯爷当时听的脸都青了。我和听雨都吓的直哭……夫人,您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苦,想不到做了侯夫人,反而不如在家的时候,从前在家里劈柴那种粗活都比这个安全啊。”

听雨喋喋不休时,蒋妩已经听到外间的动静,虽看不清竹帘外头的人影,却能感觉到有人停步在门前举步不前。

蒋妩猜到那人是霍十九,忙转移冰松的注意力:“我饿了。”

冰松抹了把眼泪,忙道:“我这就去端来,郎中说夫人这段时间要吃一些好克化的。最好清淡一些。才刚厨房里预备了粳米粥。还有四样精致的小菜,十分爽口,侯爷又吩咐人给您弄了羊奶子来,您稍后,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话,冰松已经撩起竹帘,一抬头,看到站在门前的霍十九。先是一愣,随后想到自己那番话可能被他听到了,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夫人竟然为了他受苦这么多,当即冷下脸来,竟还冲着霍十九哼了一声才走。

霍十九一时间觉得哭笑不得。平日里冰松并非是很大胆的女孩子,如今竟然都能为了蒋妩给他摆脸色看了,可见他在她心目中有多过分。

一个婢女尚且如此,若是让爹娘和家人知dào

了,还不将他剁吧剁吧去喂猪……

“妩儿。你醒了?”霍十九坐在炕沿,摸了摸蒋妩的额头:“还好。已经退热了。”

蒋妩道:“我才刚发烧了?”

“嗯,略有些低烧,郎中已经煎好药送来了,待会儿吃过饭了再吃。”

“好。”

蒋妩乖巧应着,从她平躺的角度去看霍十九,他双下巴都出来了,只觉十分有趣,未免心情大好,道:“阿英,我躺的不舒服,你扶我起来坐会儿吧。”

“也好,总是一个姿势身子都僵了。”霍十九扶着蒋妩起身,索性在她背后坐下,自个儿充当靠枕,让她靠在他怀中,一只轻柔的为她按摩背部。

触手的是一片皮包骨,都有些硌手……从前的她纤浓得宜,生产后更是丰腴不少,皮肤光滑细腻,弹性十足,手感是极好的,如今却是瘦骨嶙峋。

霍十九心疼的皱着眉,却是温柔的问:“这样好些吗?”

“嗯。”蒋妩索性歪在他怀里,咕哝道:“阿英,你身上硌得慌。”

霍十九好笑的道:“是你瘦了那样多,现在还来嫌弃我。”

“我不管,反正硌得慌我枕着不舒坦,你赶紧多吃一些。”

冰松这会儿和听雨抬着小几进来,见霍十九温柔的为蒋妩按摩背部,相视一笑,轻手轻脚的将清粥小菜放下,又将羊奶子温了送来,就都退了出去。

蒋妩饥肠辘辘,吃了一大碗竟然没饱,在要吃,霍十九却不许了。

“突然吃的那么多,仔细难受。乖,待会儿咱们吃了羊奶子还要吃药。”

蒋妩只得依依不舍的看着冰松和听雨将美味的小菜扯了下去。

二人相依偎着,蒋妩道:“爹娘怎么样?七斤怎么样?”

“我留了人在爹娘身边,他们安全无恙,一切正常。路上曾经遇上过盗贼,不过抛开我安排的侍卫和阿蛮他们带来的人,另外还有皇上派来的人加以保护。所以爹娘和孩子都好。”

蒋妩放下心,叹息道:“想不到你这般聪慧的人,都被皇上算计了。可见皇上当真是青出于蓝。只是皇上现在的情况不知如何了,若是无恙,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呀,就是操不完的心。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子,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多想。你看,跟了我才多久,我已拖累你受了两次贯穿伤,再有一次,我直接自刎谢罪算了。”

蒋妩白了他一眼,“好吧,我也的确没力qì

多问,反正外面的事儿交给你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想什么时候才能回侯府,我有些想念七斤。”

至今都分别半个多月了,她不想错过孩子任何一个成长阶段。

霍十九道:“等你身子好一些,咱们就回去,我也想孩子了。”

蒋妩枕着霍十九的肩膀,想起七斤可爱的模样,心内就是一阵纠结。不过好在霍十九没事,她也没事,否则七斤岂不是要成了孤儿?

%

蒋妩的身体底子是好的,只是从前受过一次伤,本就失血过多,当时怀七斤的时候都是危危险险,生产后没多久又伤了这么重,就算是个铁金刚,也着实是要放到的。

是以她在庄子里休养的时候,隔三差五便会发低烧,也时常是在沉睡。

郎中惧怕霍十九,虽然霍十九没有说什么恐xià

的话,但每一次只要他讲出蒋妩的真实情况,霍十九的眼神就好像要从他身上片下一块肉似的。

郎中知dào

霍十九可是个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怕死,也怕全家老小被波及,当即就施展开全身本领,竭尽全力医治蒋妩,又制定了药膳的食谱,每日从饮食上让蒋妩恢复。

如此折腾到中秋之前,蒋妩的身子状况终于好一些了。

她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也不会动辄发热,只是人消瘦苍白了许多,将她原本楚楚可怜的外表更曾了一些弱柳扶风的气质。

这么久以来来第一次对着铜镜梳头打扮,蒋妩竟很鄙视自己现在的外形。

“……夫人,侯府金碧辉煌的,我瞧着跟从前什刹海的宅子相比较,虽然没有那么精致了,却更添了贵气,可见皇上是很宠侯爷的。”冰松为蒋妩点了胭脂。

听雨也一面为她梳头一面道:“只可惜,皇上竟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到如今还没清醒过来,他有才刚选妃,妃子中又无有身孕的,万一连个龙嗣都没留下,将来可怎么办。”

蒋妩这些日还是第一次听到京都城中的状况,自上一次问了霍十九,霍十九不肯说,又叫她好生将养身子开始,她也就没在问过。

怎么小皇帝还从高处摔下来?

蒋妩看了一眼镜子中的听雨,笑道:“怎么,你家侯爷舍得叫我知dào

这些了?”

听雨闻言脸上一热,喃喃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前儿的确是侯爷吩咐了,不许我们在夫人面前乱嚼舌头,如今夫人好些个了,侯爷才说可以是当让您知dào

朝廷中的事儿,您足智多谋,倒不是叫您劳累去谋划,好歹也做到心中有数。”

蒋妩笑着点头,她已经施了淡妆,微笑时有纯净妩媚的美感,自打她此番受伤之后,又因瘦了许多而更增加弱柳扶风之气,嫣然一笑,当真不可方物。

听雨和冰松都看了愣了愣神。

蒋妩根本没有注意到,追问道:“你说皇上从高处落下?”

“是。”听雨忙将自己所知的告sù

了蒋妩。

原来,蒋妩在田庄里将养的这十来天,小皇帝依旧还在昏迷之中,英国公一心为了皇帝,太医院那些个治不好皇帝的庸医都被拉出去砍了四五个,现在皇上昏迷的事已经传遍天下,英国公正广贴告示,广纳有用之人,谁若能将皇上治好了,重重有赏。

“真是做喊捉贼。”蒋妩冷哼了一声,拿了篦子梳垂落在胸前的长发。若非有英国公步步紧逼,皇帝何至于想法子支开霍十九?她也不会误会了,还害的自己遍体鳞伤不说,还暴露了她的功夫。

相信焦忠义手下此番随行而来的人,都只道她就是当日去营救霍十九的人。

霍十九从前身边的护卫虽多,但可用的也只有一个曹玉而已。若她是敌人,早就将他身边的防卫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小皇帝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以将之迷倒抓获吗?

她原本藏于暗处,还可保护霍十九,打击敌人个措手不及,现在可好,她由暗转明,那岂不是很难做暗中保护之事,敌人也会防范她了?

这笔账,还是要算在英国公身上。

“夫人,马车已经预备得了。”廊下,小娟恭敬的回话,自从冰松和听雨到来,小娟就去做粗使丫鬟了。她也是这些日才慢慢弄清楚,原来她口中的第一个“老爷”只是个护卫,而第二个“老爷”才是真zhèng

的贵人,人家可是个侯爷。(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团圆

小娟自小就在村里,若不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下头还有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要养,爹娘也不会将她卖了。她是运气好的,一出来就伺候夫人,如今又得知夫人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夫人,而是侯爷夫人,是传说中的诰命夫人,她更觉得就算给她做个粗使的丫头都是一种荣耀。

蒋妩这段日子与小娟相处的久了,颇为喜欢她的淳朴单纯,便温和的道:“去告sù

侯爷我马上就来。”

“知dào

啦。”小娟应了,往外走了几步才突然想起来似的,怕蒋妩听不真,大声道:“侯爷说了,要夫人不要焦急,仔细身子不舒坦,他可以在外头等。”

这丫头……这种话哪有大吼的……

蒋妩瞪了一眼铜镜中偷笑的冰松和听雨,扬声道了句:“知dào

了。”

小娟这才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小娟一走,听雨和冰松就是一阵笑,打趣起蒋妩。

秋日的天气,早晚温差开始变大,又是在北方的锦州城中,蒋妩这会儿身上穿了蜜合色的盘领对襟褙子,外头又披了一件浅粉色的小袄,这才觉得暖和点。

她知dào

自己这是血气不足才畏寒,这种症状只可好生调养,却是急不得的,这里又不能输血,也不能输液葡萄糖,只能靠进补来慢慢缓解症状,反正短期内霍十九是安全的,经此一事,他必然加固身旁的防护,就连曹玉都会提起一万个小心,所以她相信即便她休养生息。于他的安全也是无碍的。

听雨为她带上帷帽。随即与冰松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一路从二门出来,缓步到了大门前。

一辆宽敞华丽的朱轮华盖蓝幄马车已经安静的等候在那里。周遭还有焦忠义带领的五十名士兵,做随从的打扮四周保护着。

这样大的排场,除了京都城中的小皇帝和英国公,也就只有锦宁侯有这个胆子了。

看到拉车的那几匹马,蒋妩就想起了她的“乌云”。她后来自身难保,顾不上它了,“乌云”现在是不是已经去做野马了?还是被什么人捡到、贩卖?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乌云”脾气大的很,等闲人无法去驯服,可能还是做野马的几率大一些。

“妩儿,怎么了?”霍十九原本是坐在车里的,可是透过薄薄的窗纱,看到蒋妩在发呆,就担心的下了车。

她自己或许都不知dào

,,在她沉思之时,苍白瘦弱的模样着实让人疼惜道骨子里去。

“我没事。就是有点冷了。”蒋妩对霍十九嫣然一笑,二人相携到了马车前。霍十九先抱着她上车,才自己跳上去,将早就预备好的精致珐琅彩描金小手炉递给蒋妩:“就知dào

你畏寒,特地预备的。”

蒋妩接过,将之抱在怀里。明媚的杏眼就笑眯起来。

霍十九喜欢她乖巧的模样,怜惜的道:“待会儿就到家了,就能看到爹娘和七斤,明儿可以一同过中秋,你喜欢吗?”

“怎么不喜欢。”蒋妩在柔软厚实的官绿色福寿不断纹锦缎坐褥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又取了软枕靠着,道:“我前儿还在担心这个,如果过中秋咱们都不回去,爹娘必然会疑心的。现在这样刚好。”

说着翻了个身,枕着霍十九的大腿道:“阿英,你回去说话仔细一些,也嘱咐下头的人留神,不要与爹娘说起我的伤事。”

霍十九望着蒋妩,怜惜的挑起她的下巴,俯身啄了一下,道:“这事儿很难瞒过去。你现在的模样,分明就是病体初愈。”

“那你可以说我只是惹了风寒,也不必要说我是受了伤。好端端的,我一个深闺妇人怎么会受伤?若是说了,必然还要解释我会功夫的一件事,爹娘知dào

了还不定如何惊讶。”

最主要的是唐氏也在,她的亲娘自然知dào

她是否有拜师学艺过,万一提起来,她起步是怎么都说不清了?总不能告sù

他们她是两世为人,现在所以会的都是前世会的?

霍十九并不知蒋妩心内的波澜,只道:“这倒是可以,只不过我没照顾好你,竟然让你染了风寒,爹还是会罚我去跪猪圈的……他一直觉得不论是在家中也好还是出门在外也好,保护妻子是丈夫的职责。你病了,就是我的失职。”、

一想到霍大栓,蒋妩禁不住笑了起来,“爹对你的要求是高一些。不过他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坐直了身子,凝望着霍十九秀丽的眼眸,缓缓道:“不如就趁着机会,将你的事与爹娘还有廿一说明吧。也免得他们整日里都憋闷着。爹和娘,其实是很疼惜你的,纵然他们以为你是个奸臣。”

霍十九揉着她垂落在肩头的柔顺长发,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小到大父母对他朴实的教导和真心的疼爱。

如今他初为人父,虽然七斤还小呢,可他也曾经设想过,假设七斤将来是个万人口中唾骂的坏人,他该怎么做?他是否能做到像霍大栓对他那样——一边责骂,恨不能打死他的“恨铁不成钢”,一面却又希望他改邪归正,不惜去低三下四的求人。

当初霍大栓去跪求蒋学文的事,蒋学文曾经对人说过,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到了。

马车平稳的前进着,霍十九的沉默,让蒋妩也不忍心去追问,有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他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她一个做妻子的可以搀和的。

靠着他温暖的怀抱,在车子缓缓向前轻微的摇晃颠簸中,蒋妩又一次昏昏欲睡。半睡半醒的听见霍十九开口:“现在还不成。将来吧,将来时机成熟,我一定要告sù

爹娘。”

蒋妩心里还在想,或许霍十九是担心霍大栓和赵氏太欢喜,对谁都这么宣传。这样反而会坏了霍十九的事儿,说不定还会招来英国公的追杀。

锦宁侯付位于锦州城北方的一座四进的大宅院。因是霍十九受封时皇上的赏赐,此处是特地粉刷整理过的。马车沿着安静的胡同走向锦宁侯府的时候,一觉醒来的蒋妩只偶过窗纱看到碧瓦红墙,还有仿佛没有尽头的围墙。

过了许久,马车缓缓停下,

马车外的小卒身着侍卫服侍,对霍十九道:“侯爷,已经到了。”

霍十九先下车,后又扶着蒋妩下了车。

门子早就看到马车靠近,这会儿连忙上前来,行大礼道:“小的给侯爷磕头了,老太爷、太夫人听说侯爷要回来,一早儿就吩咐小的在此处恭候了。代步的小马车已经预备得了,请侯爷和夫人跟小的来。”

门子一口不大标准的官话,事做的却是很符合要求的。霍十九只见此一人,就知dào

这段时间侯府里的一切进行的应该都很顺利。

蒋妩上了小马车,道:“看来弟妹将家里打理的很好,阿英,以后还是让她继xù

掌家,你看如何?”

“你就算不说,我也不打算让你疲倦的。”霍十九道:“都是一家人,谁当家还不一样。”

蒋妩好笑的摇摇头。旁人家都在为了什么家产,什么地位争夺的头破血流,他们家却丝毫不见一丝硝烟。就连十几房姨娘都安安分分的在后院儿住着了,现在来了锦州,一娘们被留在京都的宅院里,更加不需yào

考量,按着霍十九的话来说,只当他们不存zài

即可。

“阿英,妩姐儿。”马车才走了一半,外头就有声如洪钟的唤声。

掀开车帘,正看到霍大栓穿身土黄色的粗布短褐,脚上登着草鞋,鞋底和脚趾上还有残留的泥污,双手上也有污渍,迎面而来。

“才刚来人说你们回来了,我不耐烦等。”

“爹。”霍十九下车给霍大栓行礼。回头又扶着蒋妩下车。

蒋妩笑道:“爹,您又种地啦?”

霍大栓一看到蒋妩和霍十九,像是刚从乞丐队伍里放回来似的,都受了不少,尤其是蒋妩原本红润的脸色这会儿白里透黄,像张纸似的,惊讶道:“着是怎的了?”

或是局头疼的道:“爹,妩儿是路上染了风寒……”

话没说完,霍大栓已经脱了草鞋,鞋底子“啪”的一声打在霍十九肩膀,印上一个清晰的泥印子。

“你个小王八犊子,叫你好生照看着妩丫头,你耳朵没带还是脑瓜子里装了屁了!你咋不风寒呢!你让你媳妇染风寒!”

“爹!您讲讲道理,这又不是我可以控zhì

的。”霍十九慢条斯理的分辨,眼中却有笑意。

霍大栓虽然吹胡子瞪眼睛,手中挥舞草鞋的力道却是减轻了不少,只是不留神,一大坨泥巴就那么照着霍十九的脸上飞了过去……

蒋妩尚且没来得及伸手去遮挡,泥坨已经糊在霍十九脸上。

这下子霍大栓也愣了。

赵氏和唐氏脚程慢了一些,这会儿正在蒋嫣和霍初六的搀扶之下转了个弯过来,正看到霍十九满脸泥巴,霍大栓举着草鞋的一幕。

“哎呀!爹!你也忒狠心了!你地里才上过鸡粪,就打我大哥!”

霍十九眉头拧着,怪不得这个泥巴……味道这么独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掐死

蒋妩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拿了帕子为霍十九擦掉脸上的污渍,又去擦他的肩头。

赵氏回头吩咐了婢子去预备热水和换替的衣物,道:“快都别跟这儿戳着了。”见蒋妩面黄肌瘦的,心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妩儿快上马车,这个宅子比什刹海那个还大,要走到正厅去还得一会儿工夫呢,待会儿会去了咱们在好生说话。”

唐氏和蒋嫣这会儿已经到了蒋妩身边,见她瘦的像是变了个人,心内焦急又担忧,急于想问出个究竟,却不好当着霍家人的面儿,免得像是在责问霍十九一样。

蒋妩握了握二人的手,便踩着垫脚的黑漆木凳子上了马车,又招呼赵氏和唐氏。

二人都摇头:“我们走一走,对身体反而更好。”

赵氏又道:“阿英跟着妩姐儿乘车去吧,你正好先去洗把脸换身衣裳。”

“是。”霍十九用尽全身力qì

才能克制自己不要皱眉,给霍大栓和赵氏、唐氏也行过礼后,便上了马车,还透过小窗对着外头摆摆手才放下车帘。

马车一开始行进,他就嫌恶的脱了外跑,团成一团丢在角落。又那袖子蹭脸,总觉得那股子鸡粪味儿怎么都散不去。

蒋妩失笑道:“仔细蹭的脱了皮。待会儿洗净就得了。”

霍十九委屈的白了她一眼,似玩笑又似认真的道:“你看看,爹娘都疼你。”

言下之意,他是那个被抛弃的。

蒋妩终于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回到上房。冰松与听雨早就先一步回来预备好了热水。

霍十九仔细整理过,换上一身淡蓝色的交领素锦直裰,这才摒去了心里的芥蒂。

而蒋妩趁着霍十九盥洗之时,叫了曹玉到外头去,低声说了几句话。

随后二人便一同去了霍大栓与赵氏所居住的容德斋。

一进门,蒋妩的视线就落在一旁乳娘怀中抱着的穿了红色小袄,带着黄色虎头小帽的孩子身上。

“七斤。”蒋妩快步过去,一把从乳娘怀里夺过孩子。掂了掂分量笑着对赵氏和唐氏道:“娘,有劳你们,七斤长大了许多呢。”

许是听得懂蒋妩说出了他的名字,七斤竟嘟着小嘴挥舞着小手,拍了一下蒋妩的脸颊,“呀呀”的叫了几声。

蒋妩欢喜不已,摇晃着孩子道:“七斤,知dào

我是谁吗?我是娘,是娘。”

七斤又“咿咿呀呀”的叫着,咧着小嘴儿笑了。

他生的粉雕玉琢。是极漂亮的,尤其笑起来时。嘴角翘翘,眼儿弯弯,当真是叫人疼惜到骨子里去。

霍十九在一旁,早已给父母和岳母行过礼,见蒋妩抱着孩子不放,行礼都忘了,不免有些好笑,凑到近前来去接七斤:“妩儿,给我抱一抱。”

“不给。”蒋妩孩子气的在赵氏和唐氏身边挨着蒋嫣坐下,手指轻轻点着七斤的小脸蛋。

霍十九越加委屈。怎么他儿子还不许他抱?

眼见着一对小夫妻这般甜蜜,蒋妩又如此疼孩子,众人看的都是好笑。

霍大栓就把玩着烟袋锅子,道:“阿英啊,这次你都去办什么事儿了?皇上怎么样了?我咋还听人说,皇上病重了呢。”

霍十九在一旁坐下,道:“爹,皇上……无恙。”

霍十九平日里说话极少有吞吞吐吐的时候。今日却有迟疑。霍大栓见状,就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沉默的霍廿一。

霍廿一原本是今年要参加秋闱的。却因为皇上出了事,现今朝政交给英国公来代理,英国公蓝批,下令因为皇上身体保养,考试取消。

他苦读这么久,就等着此番一朝扬眉,却不想到现在临时变了。

他便在外头多方探听了不少关于京都情况的流言。

有说小皇帝其实没有生病,或许是被奸臣给控zhì

了,也有人说小皇帝没准儿是被下毒了呢。

霍廿一了解他的兄长。别看霍十九看起来是个文人,可实jì

上他手段果决狠辣,又足智多谋,所谓的“奸臣”控zhì

了皇帝,难道霍十九也有参与,还是说这件事就是他的计划?

毕竟,他们一行人因霍十九称病致仕而回了锦州,霍十九等于失去了原本强dà

的关系网,他难道就不怀恨在心?

难道他就不期待能够大权独揽的一天?

偏偏这个时候,该是他一道同来,他竟找了个由头就没一同来,还拖延了这么久才到。

而现在京都之中,皇帝危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霍大栓看向他时候,霍廿一就忍不住皱着眉点了点头。

他的猜测,其实暗地里和霍大栓说过。

霍大栓心里就是一跳。

有些失望,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霍十九。他一直就觉得,霍十九只是顽劣一些,只是喜欢敛财又对外人霸道了一点,可是他想不到,他竟然敢谋反?!

“阿英,皇上到底是怎么了。”霍大栓已经沉下脸,说起话来也认真了许多。

众人都听得出情况不对。

赵氏笑着打圆场:“你看看你,儿子和媳妇才回来,你怎么就凶神恶煞的,仔细吓坏了妩儿和七斤。”

霍大栓看了一眼抱着七斤的蒋妩,强忍怒气道:“你们先都出去,我有话跟阿英说。”

霍大栓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毫无架子,但这会儿却因为憋着一口闷气,显得极为威严。

赵氏便起身拉着唐氏道:“咱们出去走走吧,叫他们爷们儿自己商议。”

唐氏颔首,又看了眼蒋嫣和蒋妩。

蒋妩便知dào

唐氏定然是有话要与她说,就抱起七斤跟在后头一同出去了。

屋内就只剩下霍大栓、霍廿一、霍十九父子兄弟三人。

霍大栓这才粗声粗气的道:“阿英。你跟爹说实话。皇上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皇上病危?先前来家里种地都好好的。那么个孩子,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怎么好端端的就能病危!还有,你这段日子去哪儿了?真的是皇上吩咐你做事了吗?”

霍十九听着霍大栓一连串的问题,就已经惊愕的察觉,他的亲生父亲在将他看成蔡京一流,看成是要谋反的大奸臣。

他的确是名声不好,但是也只是撷美敛财方面。还没有到大奸大恶的程度。想不到,他在家人心目中竟然是这种形象。

见他沉默不语,霍大栓只当他是默认了。当即一拍桌子,豁然起身指着霍十九的鼻梁骂道:“你个兔崽子,给我跪下!”

霍十九起身,提衣摆缓缓跪下,道:“爹,您息怒。”

“啪——”的一声巴掌响。

霍十九的脸被打的偏在一边,嘴角有血丝滑落。

“混账,混账!我霍大栓一辈子光明磊落。不偷不抢,连一个红薯的便宜都没占过人的。怎么偏偏生出你这个混账东西!我还不如一把掐死你算了!”蒲扇般的巴掌已经按在霍十九脖颈。

霍十九不躲不闪,就被霍大栓按在了地上,常年耕种劳作的双手充满力量,转眼间霍十九的脸色就已发紫。

霍廿一看的心急如焚,虽不屑霍十九那个奸臣,可到底还是不忍心,一拍大腿冲上前来,拉着霍大栓的手:“爹,你住手!爹!那是我大哥啊!”

“你滚开!生出这样的王八蛋,我愧对祖宗啊!今儿我掐死他,回头在以死谢罪,到了下头去跟你爷爷好生解释去!”

“爹,你放开,就算有罪,也有国法来处置,您不能这样!你叫娘怎么办,还有七斤和大嫂怎么办!”

霍大栓眼睛瞪的如铜铃,却有热泪涌了上来,在眼眶中打着转。

看着长子,想起他年少时的敏而好学,再想这些年来发生一切种种,霍大栓只觉得心力交瘁。

“老太爷,住手。”

正当他放松了手中的力道时,曹玉和焦忠义二人都急忙的冲了进来,一人一边扶着霍大栓,将人强行带到一旁。

曹玉就去扶霍十九起来。

焦忠义冲着霍大栓拱手,道:“霍老太爷有礼。我乃三千营主帅焦忠义,特奉皇上秘旨,保护锦宁侯前来的!”

霍大栓气喘吁吁,双拳紧握,因愤nù

而身上发抖,“你说什么?见皇上让保护他?那乌龟王八蛋,就该丢去喂狗!”

焦忠义想不到,霍十九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个耿直的热血汉子,他是粗人,喜欢的也是这一类的性子,便真诚的道:“老太爷果真是真性情。只不过这中间有一些细节和误会,您或许是错怪锦宁侯了。”

“错怪?”

“是,旁的事我并不知情,但是此番护送一事,的确是皇上发xiàn

情况有异,特地与我商议布了一个局,将留在京都想要帮皇上平乱的锦宁侯给绑了送回封地的。皇上还给济宁后写了一封信,您若不信,可现在就看看。”

霍大栓斥责道:“看个屁!老子又不识字!”

霍十九无语凝噎。

霍廿一咳嗽了一声,“爹……”

霍大栓一拍脑门,这才想起霍廿一也在,眼睛一瞪:“还不把信交出来!等老子窝心脚踹出你屎来!”

“……”曹玉和焦忠义都沉默了。

霍十九知dào

事情瞒不住了。狐疑的看了看曹玉和焦忠义。暗自疑惑为何他们感到的这样及时,为何焦忠义又说出这番话来。

迟疑的从怀中拿出一直贴身存放的信交给霍廿一。

霍廿一几乎是抖着手接过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明朗

展开信纸,霍廿一先是将上头的内容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乍一看过,仿若不敢相信,猛的抬头看着霍十九。

霍廿一是霍十九看着长大的,他每一个眼神的意思霍十九都能领会。

难道在霍廿一心中认定了他是奸臣,他就一定不能颠覆他的认知吗?苦笑,在一旁圈椅坐下,手背抹掉嘴角的血丝,脸颊已经肿起来了。

待会儿蒋妩看到,还不知要怎么发飙……

霍十九了解霍廿一,霍廿一又何尝不了解霍十九?见他神色动作,就知这封信八成是真的,他的心因激动而狂跳,又一次低头将信细细的看了一边,双手颤抖的几乎要拿不住信纸。他虽不熟悉皇帝的字迹,但是落款处小皇惯用的私印和玉玺,却昭示着这封信的可信程度。而且信中皇帝的语气,与平日里皇帝见到霍十九时说话的那种依赖的语气是相同的。

“这位……焦将军。”霍廿一有些艰难的问焦忠义:“你说,这封信是皇上写的?”

“是!我老焦一介武夫,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从前也是看不上锦宁侯的,不过现在我对他真是佩服!皇上慧眼识英,不愧是真龙天子啊!哈哈!”焦忠义爽朗大笑。

霍廿一身子一阵摇晃,险些摔倒在地。

霍大栓早就心急如焚,见霍廿一一副要晕过去的“娘儿们”样,气的一巴掌雷在他肩头:“臭小子发什么呆!还不快给老子说说上面写的啥!”

“爹……”霍廿一揉着肩膀,好似被“重击”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将信纸上的内容读了一遍。当读到最后一句“多年来你履行托孤承诺。对朕关爱之情,忠孝扶持之义,朕永志不忘。”时,霍廿一的声音已经哽咽。

霍大栓是个粗人,这封信上有些文绉绉的说法他一时间听不懂,愣了片刻才慢慢回过味儿来,当即激动的拉着霍廿一,“你说。‘托孤’?就是先皇,把咱现在的皇上托付给你哥照看的意思?”

霍廿一点头。

霍大栓就扒拉着粗壮的手指头,喃喃道:“这么一说,你哥当上锦衣卫指挥使的时间,还有后来不干人事儿的时间……好像的确是先皇病重那时候。”

霍廿一再一次重重的点头。

焦忠义起初也没有想那么多,如今听了霍家父子的话,心里又敞亮了一些,豪爽汉子看向霍十九时候越加好奇、恭敬。

霍大栓又是开心又是兴奋,激动的一把拎起霍十九的衣襟:“你个龟孙!你还不给老子好好说明白!”

霍十九费了些力qì

才解救出自己的衣襟,无奈道:“爹骂我我认了。可也不能骂我‘龟孙’,仔细爷爷托梦骂你。”

霍大栓气的噗嗤笑了。气氛立即缓和了许多。

众人坐定,曹玉立即去将门窗关好,自己不放心的站在门前,仔细着外头是否有人靠近。

霍十九这才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我有幸得先皇赏识看中,结为异性兄弟……先皇当年病的蹊跷,当今皇上无依无靠,年仅八岁,先皇怕他无法平安长大,江山易主,便与我商议了对策,驾崩之前将皇上托付给我……这些年,我们一直同进退,同甘苦,对早就有不臣之心的英国公,在羽翼尚未丰满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虚与委蛇,皇上需yào

一个正儿八经学坏的理由,所以我就成了坏人,有些事皇上不方便做,我也就出了个头……”

他对蒋妩说明时,其实并未细说,今日在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的霍大栓和霍廿一面前,他终于将多年来埋在心里,一直期待说出来的话一点点的说了出来。

“……蒋御史是忠臣,但是他弹劾我也就罢了,还将英国公弹劾,我为了保护他,只得抓他进诏狱,让我的人看守也是看护。我与皇上都觉得若是他安然出了诏狱继xù

那般耿直下去,早晚都会被英国公做掉,除非他与我有什么联系,英国公利用于我自然也会给我几分薄面……当初之所以选了妩儿,也是因为她恶名在外,我又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怕糟蹋了蒋家大姑娘的贤名,才选了她,想不到,她是老天爷给我的恩赐……”霍十九又说起了当初在黄玉山蒋妩的英姿,还有此番来龙去脉,说起了蒋妩于千军万马之中对他仍旧不离不弃,结果遍体鳞伤,又受了一箭贯穿伤,随即道:“想不到蒋御史悉心培养出这样的女儿,其实我当真是佩服,也庆幸的,所以爹,我和妩儿本想瞒着的,才说是她惹了风寒,其实她伤的很重,这一箭伤及大血管,她险些丢了性命。”

焦忠义一直在旁倾听,本就已听的热血沸腾,对霍十九的佩服和愧疚越发难以抑制,当即双膝跪地,道:“侯爷,此番是老焦的不是!”重重的叩头。

霍十九忙起身双手搀扶:“焦将军是忠义之士,看不惯我这个奸臣也是有的!”

“可尊夫人是我射伤的!”

“当初你是奉旨不得不留我性命,否则依着你,恐怕连我这个奸臣也除掉了。”

焦忠义不免有些脸红,他庆幸自己皮肤黑,脸红这会儿也看不出来,否则他可真要挖个地洞自个儿钻进去了!

霍十九将焦忠义搀扶起来,笑道:“其实我佩服你这样的汉子,我爹和我兄弟,早在我学坏开始就对我恨铁不成钢了。”

岂止是恨铁不成钢?才刚霍大栓差点掐死他可是焦忠义亲眼目睹的,这会儿霍十九脸颊也肿了,脖子上还有紫色的手印,在他称得上妖娆的俊脸上,竟然还有一种被施|虐的美感……

焦忠义连忙甩头,诚恳的道:“末将对侯爷,当真佩服的五体投地!侯爷一心为了皇上,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今后但凡侯爷有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焦将军果然忠义之士,不愧对‘忠义’为字!”霍十九十分动容。

眼看着霍十九与焦忠义这般肝胆相照起来,霍大栓和霍廿一还都处在震惊之中久久回不过神。

这些年来,他们引以为“耻”的霍十九,竟然一直忍辱负重!

原来他的儿子还是当年那个懂事的儿子。

原来他的大哥,还是当年那个令人佩服的大哥!

霍大栓和霍廿一愣神的功夫,霍十九已提起衣摆端正跪下:“爹,这些年儿子因局势不明,不敢告知您实情,让您与娘背负了那么多‘教子无方’之类的骂名,是儿子的不是,还有廿一和初六,因为我是个奸臣,害得他们年龄大了都没法成婚……我真是,愧对家里。对不住你们。”

霍十九垂首悲凉的道:“这声对不住,我一直都藏在心里,早就想与你们说的,我从前一直以为,或许我到死也都不会有机会将话摊开来说明……将来,我或许依旧还是奸臣,依旧还是万夫所指,或许有一日我会为了皇上抛洒满腔热血,也或许有一日,英国公不会留我性命,更或许那些个大事一出,还会波及到家人。我今生,无愧于心,无愧于忠义,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先皇和皇上,可偏偏愧对你们。这个骂名和风险们或许一辈子都抛不开……”

“你个愣头瓜!”霍大栓虎目含泪,一把将霍十九拽起来:“你当你爹和你弟弟脑瓜里装的都是玉米面粥,掰不清楚是吧?老子告sù

你,就算你真是个奸臣,我们被人戳脊梁杆子,将来被你连累,杀头,也从没有怕过!谁让老子没文化,没把你个瘪犊子教好呢!不过现在,哈哈!”

霍大栓一拍大腿,粗壮的胳膊搂着霍廿一:“我心里是踏实了,咱做事没对不起良心,那些不知dào

怎么回事的人爱咋说咋说,爱咋骂就咋骂去!你老子心里舒坦着呢!”

霍廿一连连点头:“是,大哥,我与爹心思相同。这些年来我误解大哥,对大哥不恭不敬,言辞污浊,还曾发誓一定要将大哥绳之于法……好在今日这一切已经水落石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哥做的是正确的事,只要俯仰间无愧于天地,何必在乎旁人加减几句言辞?大嫂能够与你一同承担的那些,她一介女流尚且如斯,我与爹如何做不到?纵使将来不得善终,也今生无憾!”

望着霍大栓和霍廿一灼灼的双目,霍十九目中有了热意。

焦忠义更是被这一番话激起了满腔豪情,道:“只要侯爷是为了皇上,您吩咐什么就一句话!老焦宁死也为您办到!”

霍廿一情绪激昂的道:“朝廷中如此忠义之士相信还有许多,只要有这些人在,大燕亡不了!”

霍十九解决了家中的问题,听闻此言就想起了焦忠义说的皇上如今还在昏迷之中。未免有些心急如焚:“如今朝政彻底把握在英国公手中,皇上又昏迷着,我得想个万全之法才行。”

“不如去杀了那狗贼!”焦忠义道。

霍十九摇头苦笑,牵动了嘴角的伤,疼的皱眉,道:“你当我没试过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霍十九身边从来不缺能手,更何况还有武艺高强的曹玉,从前曹玉也是试过要斩草除根的,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英国公既然能够从先皇时到如今都屹立不倒,自然有过人之处,于生命安全上也有万全的准bèi

。若无周密计划,只靠暗杀,很难取他性命,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

知dào

了他的那些个“秘密”,都或许会连累家人,哪里还会肯与家人谈论朝堂之事?

霍十九不预在多说这些,就笑着转移了话题。几人便在愉快的闲聊起来。

此时的蒋妩正斜躺在临窗的暖炕上逗孩子,七斤被她搁置在怀中,她用食指去点小孩的脸颊,小孩不厌其烦的身手握住,还咿咿呀呀的和蒋妩“说话”,赵氏、唐氏、蒋嫣、霍初六都盘膝坐在一旁做针线。

赵氏绕着线团,道:“……你也太不懂照看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去洗冷水澡?感冒了风寒你以为是闹着玩儿的?年轻时候不多注意身子,到上了年纪,像我跟你娘这个岁数,那可是什么病痛都找上来了,今儿这疼,明儿那痒痒的,烦都烦死了。”

唐氏也道:“你婆婆说的有理,你也听着些。别整日里不将老人话当做一回事儿,你瞧瞧你,瘦的都脱像了,才刚瞧见你,还以为你怎么了呢。你现在还有奶水没有?”

一说这种话题,霍初六就觉坐立难安,蒋嫣在一旁也颇为尴尬。

蒋妩倒是没在意。摇头道:“已经没了。”

“好在有乳娘。否则就你这样儿的。孩子都要挨饿。”

正说着话,窗外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屋内几人都好奇的往外看去,正看到霍大栓和霍廿一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却没见霍十九的身影。

霍大栓才刚霍十九跟前时一副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模样,现在却截然相反之态,赵氏就知这其中必有缘由,当即笑道:“怎么了,就乐成这样?”

霍大栓嘿嘿笑着。只是摇头。

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霍大栓的这种欢喜法儿,比当初蒋妩生了七斤时还要欢喜。

蒋妩心内已经有了数,却是禁不住打趣道:“爹这么开怀,比得了孙子还乐,莫非是阿英在外头有了外室,生了双生子?”

霍大栓闻言窘迫的很,又上下打量蒋妩一番,怎么瞧着都觉得娇娇弱弱的儿媳妇也不像是霍十九和焦忠义口中那位叱咤疆场的女大侠啊!

蒋妩被盯的也有些窘迫了。

赵氏就推了霍大栓一把,“你说你。发啥呆呢!阿英到底是收没收外室啊!”

霍大栓双手连摆:“没有没有,阿英可是个好孩子。哈哈哈!”想起霍十九的英雄之举,霍大栓心里简直如刷了蜜糖。

霍廿一激动的脸颊通红,拉住蒋嫣的手道:“嫣儿,我有话跟你说!”他心里的激动,已经到了必须要宣泄的程度。

蒋嫣满脸羞红的被霍廿一拽出去了。

赵氏就道:“待会儿一同来吃晚饭,妩姐儿身子不好,也赶紧回去歇着吧,阿英保不齐又去忙公事了,你要是觉得闷得慌,休息足了再来。”

“是。”蒋妩便起身下地,由婢女服侍着穿好鞋,给长辈们都行了礼,乳娘抱着七斤跟着蒋妩一同往上房去了。

容德斋距离蒋妩和霍十九住的养德斋中间隔着个小花园子,此时正视百花盛开的时候,穿过花园子再过两个穿堂,就是养德斋所在的二进院落。

蒋妩进了院门,立即有穿红着绿的小丫头子们上前来行礼,口称:“夫人万安。”

示意他们各司其职,蒋妩吩咐冰松:“你去陪同乳娘先安排一下住处,回头再来。”

冰松行礼道是,跟着乳娘下去了。

听雨就跟着蒋妩回了正屋。

一进门,却看到霍十九正盘膝坐在临窗铺设大红锦缎坐褥的暖炕上,对着把镜往嘴角涂药膏。

蒋妩见状心里就着了急:“阿英,你怎么了!谁打你了!”闪身就到霍十九身旁,临近了才发xiàn

他半敞的领口处,修长有力的白皙脖颈上,在喉结附近有紫黑色的指痕。

杏眼微眯,杀意顿起:“谁做的!”

霍十九就算不看蒋妩,都感受到了她身上倏然绽放的烈烈煞气,唬的手一抖,忙放下把镜道:“你别急,又不是什么致命伤,况且爹也是先前误会了我。”

“是爹做的?”蒋妩挑眉,挨着霍十九身边坐下。

“是的,不过爹也是情急之下……”霍十九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随后观察蒋妩的表情,见她好似并不那么生气了才松了口气。转而板了脸道:“我还要问你呢,好一个小丫头,竟然敢算计你夫君。”

他说的虽是玩笑话,却也是半真半假。

蒋妩无辜的道:“我哪里算计你了?我不过是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罢了,至于时机,还不是赶巧?可见也是天意如此。”

霍十九已经擦过药,就靠着柔软的金丝银线玫瑰红迎枕躺下,将蒋妩搂在怀里,替她寻了个舒服的角度自个儿甘当靠枕,道:“妩儿,你是了解我的,知dào

我心里在期待什么,惧怕什么。你既然只道我期待希望家人都知dào

我并非是那么十恶不赦的人,也应该知dào

我惧怕连累了他们。”

“我自然知dào

。”蒋妩道:“可是你这种想法,只是单方面的,你有没有看到爹和阿明今日的笑容?我相信他们与我一样,是不怕什么所谓的连累的。你以为从前那种诛心之痛来自何处?并非因为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丢了尊严,而是因为你是他们所在乎的人,可你却做了让他们无法理解,或许无法原谅的事。这种痛苦最是折磨人,我相信那比死还难受。”

霍十九听着蒋妩低柔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说着那些话,柔声叹道:“你说的是对的。可是我心中始终难安。我真担心将来有一日他们会为了我做出什么来,到时候真有个什么,我就是死一万次不够偿还。”

“谁要你偿还了?谁又在你!奸臣的时候抛弃你了?堂堂男儿,何必如此婆妈,你既然不放心,就好生保护爹娘他们,尽全力而已。你呀!就是作茧自缚,自个儿在折磨自个儿!”

霍十九被蒋妩训斥的无言以对。

他可真是当今最憋屈的丈夫了,自打娶了媳妇儿,彼此交换了秘密和心事,蒋妩对他素来就是动辄训斥一顿的。偏她训斥的还是对的,叫他不得不听从。且还被训的心服口服。

果然是什么壶配什么盖子。

蒋妩这会儿已经有些乏累了,但想到七斤才刚在她怀中可爱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与霍十九眉飞色舞的讲了一番。

霍十九也想念孩子的紧,才刚在前厅,蒋妩甚至都没将孩子给他抱抱,现听的蒋妩说这些,哪里还受得了?立即道:“你歇着,我去看看孩子。”出门前还道:“你就好生歇着吧,我自个儿去。”

言下之意,蒋妩若是去了,孩子他肯定又碰不到了。

蒋妩看着他一阵风似的就卷出门去的背影,不免有些好笑,其实不论是多大年纪的男人,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就会展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就如同女子在男人面前。

蒋妩借机睡了个好觉。

%

自此开始的几日,整个霍家好似都没过完中秋一般,仿若日日都是中秋。原因无它,整个家中的三个男子,都每日有说有笑,多少年来横在中间的芥蒂似乎都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女眷们自然乐得见到这种情况,其实除了唐氏不明所以之外,赵氏、蒋嫣都已各自从霍大栓和霍廿一处听到了一二。只是他们都得了嘱咐,千万不能乱说,怕给霍十九惹祸上身。

霍十九却是连续几日与焦忠义和曹玉在书房里密谈。有时候甚至霍廿一都会以端茶送点心为由亲自去书房,随后参与其中。只是他们在谈论什么,无人得知。

蒋妩虽能猜测出一二,却也不与参与。她虽有一些自己的见解,但更信任霍十九的能力。他在朝堂之中打滚多年,他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方法,对付英国公一流而言,他的办法,定然会比她的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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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就带我一同回去吧,我跟在大哥身边,好歹能祝你一臂之力!”霍廿一追在霍十九身后,仿佛时光倒流,让他们回到年时候一般:“大哥!”

霍廿一拉着霍十九的袖子。

霍十九无奈的驻足,回头道:“阿明,回京一事还未论定,你还是先去温书吧。”

“大哥别哄我!我知dào

你的打算,方才你与叫焦将军谈话时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不放心皇上,虽然各路消息来报,都说皇上昏迷不醒,甚至你派去应征的‘名医’都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可你不相信皇上那样精明的人,会真的失足从屋顶落下。”

霍十九闻言,只是垂眸抿唇不发一言。

霍廿一分析的对,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只是已经叫他们知dào

他的情况也就罢了,若是让他们也参与到朝堂争斗中去,气不是要连累他们颇深?

况且……

他从没想过自己将来会有善终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训斥(中秋节快乐!)

霍十九背过身去,抬头望向湛蓝清朗的天空,北方的秋比京都城的要凉爽一些,秋风飒爽之中,连云彩都不见一片,空气也更清新,霍十九闭了闭眼,觉得他话已说的够清楚了,便要举步离开。

“大哥!”霍廿一疾步追上,再度拉住霍十九的衣袖:“大哥,我是你的亲兄弟,我可以为你分担!”

“阿明,你怎么不明白呢?”霍十九停下脚步,无奈望着霍廿一,认真的道:“咱们家,怎么也要留下个男丁服侍爹娘,这是我的私心。我身死无惧,但怕爹娘跟前无人尽孝服侍终老,也怕我的孩子和你大嫂将来没有个着落。阿明,纵然有尽忠报国之心,只舍弃我一个也就够了,何苦再搭上你?爹娘只有我们两个儿子,少一个我,他们还有你,可我们两个都不在,要爹娘和初六以后怎么办?又让你大嫂和你媳妇将来依靠谁??”

“大哥……”看着霍十九平静的神色,却说出这番极为现实又悲壮的话来,霍廿一便知dào

,打从霍十九走上这条路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一切该有的心理准bèi

。连这么多年来家中人的误解他都能够忍受,最亲近的人对他动辄辱骂他都能够不发一言,可见他的决心。

可是他不甘心!从前不知dào

来龙去脉也就罢了,如今知dào

了,为何偏偏不能让事从人愿?

“大哥,你是长子。”霍廿一也同样认真的望着霍十九,“这些个责任要承担也是该由你来,纵往后真有什么牺牲。也不该是大哥你。一则你这些年所受的已经太多了。二则。家里没有你也是不行的。”

霍十九揉了揉眉心。

他感动于霍廿一对他的真诚关心,为了他甚至可以甘愿冒险。但是这般倔强,怎么说都说不通,才叫他更着急。

“阿明,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事情还没定下来!”

“那你就说了那许多伤感悲凉的话,又是什么托付?!你的老婆孩子你自己去照看,我不管!!”

“阿明!”

“大哥。或许这一次回去没有危险,说不定届时柳暗花明,说不定皇上早就已经有了布置,只是在演戏而已,就如这么多年来你们所做的一样。是以我回去断然无碍的!”

“你太想当然了。”霍十九道:“此事不必再议,你往后就专心读书,不要再参与朝堂之事,还有,做大事,不能存侥幸心理。只有做最坏的打算,做最万全的准bèi

。才能够不至于被突然而来的打击而打的措手不及。”

霍廿一自然相信霍十九的说法,除了不带他回京都之外,其余真的都是对的。

“反正我不管,你若是不带我回京都,我也自有办法。我去找大嫂去!”霍廿一转身便要往养德斋去。

霍十九越加头疼,“阿明,你不要胡闹,你大嫂她还在养身子,上一次的伤落下的病根儿尚且需yào

调养,哪里再为了这些事情而繁琐她?我不但不能带你去,也不会告sù

她我的真实去向,你就安心留下,好生替我照看爹娘,将来或许,还需yào

你照看你大嫂和七斤……”

“七斤我自然会自己照顾。”

“妩儿?”

霍十九心头一跳,猛然回头,正看到蒋妩在听雨的陪同下缓步而来。

蒋妩披了件湖水绿绣葡萄纹缠枝的大氅,行走之间大氅被风拂动,露出她月牙白的挑线裙子。她不施粉黛,云髻松挽,只观姿态,端的是娇柔若柳,但看向她眉目中的冷峻,霍十九却断的出她在生气。

而扶着蒋妩的听雨也是担忧的看了看蒋妩,随后悄然给霍十九递了个眼色。

霍十九便知,或许蒋妩什么都听到了。

霍廿一也有些尴尬,方才他与霍十九耍赖的样子也不知蒋妩看去了多少。

“大嫂。”霍廿一拱手。

蒋妩颔首,随即问:“你要回京都?”

“还未曾定下。”霍十九温柔的笑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想快些恢复体力,所以趁着七斤睡了,就出来走走。宫中又有新的消息了?”

霍十九略微有些迟疑。他并非要跟蒋妩保密,而是应知dào

她的性子,若有了自己的判断,但凡对他有所帮zhù

的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然她现在身体还没全恢复,哪里禁得起折腾?

霍廿一见霍十九不答,怕蒋妩难堪动怒,便道:“大嫂,大哥派去的‘名医’,原本是计划要捎一些有用的消息回来,可那位名医却没见到皇上的面儿,就被英国公请去家里,说是他家里有什么人需yào

医治。他得不到消息回来,外界又都说皇上命悬一线。是以大哥才如此焦急。”

“原来如此。”蒋妩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道:“我前儿不言语,是因觉得处理朝堂大事,你比较有经验,不许要我多言也可以做出最有利的判断来。可现在看来,你分明是关心则乱了。我且问你,你回京都,打算怎么个回法儿,回去之后要怎么调查皇上身边的事儿?你若不露面,调查上有难度,若露面,你悄然回去,被对手抓住了把柄岂不是能够参奏你一个擅离封地?你总要将各个方面都想好才是。”

霍十九有些惭愧的颔首。

小皇帝毕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二人又有一同忍辱负重的经lì

,是以感情自然更加深厚一些。所以遇到小皇帝的事,他才会乱了。

蒋妩见霍十九垂了长睫,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你还当真是打算就那么直接偷偷回去,将自己送火坑里了。”蒋妩又看向霍廿一:“你呢,也打算热血沸腾的陪着你哥去送死?我可真是……佩服你们两个!原本那般聪慧的人,怎么这件事上就犯浑了呢!好啊,你们要去送死,现在就去,立即、马上去!爹娘和孩子都不必你们操心,我和姐姐就能照看的很好!”

蒋妩怒竭说罢,转过身扶着听雨的手臂往养德斋去。

霍十九与霍廿一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到了尴尬。

想不到他们兄弟二人争论了半天,竟被蒋妩两三句就训的缩了头。

“妩儿,你可是有什么好主意了?”在老婆面前就算腆着脸也不算丢人,这是自霍大栓处学来的经验。

霍十九追上蒋妩的步伐,笑着拉住她的手腕,道:“妩儿。”

他低着头,看得到蒋妩背对着他的双肩在抖动。

她在哭?

霍十九面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一把握住她肩膀将她按在怀中:“对不住,我不是特意要瞒着你,你莫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你若生气,就骂我一顿,打我也行。”

蒋妩双拳紧握,靠在霍十九怀中,身子一直在颤动。

霍廿一虽看着这样的场面有些尴尬,却也是为大哥焦急的。

照霍十九的描述,蒋妩那等烈性的女子,又陪着霍十九出生入死的,这会儿霍十九却在盘算着怎么回京都去,或许还要不辞而别。

纵然是铁心石头肠子,也要伤心的,何况蒋妩再强悍,也只是个女子而已。

霍廿一连忙跟霍十九比手画脚,意思是叫他赶快安抚。

谁知正当此时,蒋妩的声音却闷闷的从霍十九怀中传来:“别跟我背后比划,我会以为你是在骂我。”

轻轻推开霍十九,眉目含笑的道:“这下你知dào

错了?”

“你……没哭?”

蒋妩轻笑道:“你觉得我在哭?我的男人决定了要去送死,还要将我单独丢下,更将我托付给小叔子。”

霍十九脸上发热,无法直视蒋妩的眼睛。

蒋妩却端正了颜色,正容道:“我虽气你不与我实话实说,有事又不肯与我商议,但你的义气和勇气,我是佩服的。”

霍十九和霍廿一都猛然看向蒋妩。

“只是,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怎么就当局者迷了?阿英,你难道忘记你是为何来的封地了?”

“我是……因病,皇上特允准我致政,回封地休养。”

“是啊,如今,你病已经好了,还要留在封地躲懒吗?何况你与皇上素来亲厚,皇上病重,你难道以病愈回京为由去看看皇上,英国公会不许?他若不许,一直以来的冠冕堂皇就彻底的毁了。”

蒋妩的一番话,说的霍十九先是一愣,随后垂眸沉吟。

霍廿一则是目瞪口呆,“大嫂,你……你果然想的周全。”

蒋妩看着霍十九,话却是对霍廿一说的:“其实你大哥只是当局者迷,他与皇上感情深厚,如今臂长莫及,又不知皇上到底如何了,才会一时间忘记这重yào

的一环。”

霍十九闭了闭眼,已经沉静下来,笑道:“亏得有你。”

蒋妩道:“你若不放心我,我便留下照顾着爹娘。”

“妩儿!”霍十九惊喜的张大了眼。

“我知dào

我这会儿就算回去也是你的拖累,自然不会去拖你的后腿。叫墨染陪着你便是了。不过你也切记,先探听情况,再从长计议为上策,不要与英国公硬碰。虚与委蛇一番,让他认为你只是为了显示你自己的忠心耿耿才回去,那才最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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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一百八十九章 道别

霍十九闻言连连点头,蒋妩不强迫一同回去已是解决了他的一块心病,更何况她还一语点醒梦中人,出了个好点子,给他解决了大问题。

若非霍廿一在场,霍十九定会抱着她转两圈,然方才已经情难自禁了一次,现在是决不能在如此,免得叫霍廿一回头背地里取笑他。

“我知dào

,既如此,那我先去与焦将军商议一番具体事宜。”

蒋妩为霍十九理了理垂落在肩头略有凌乱的长发,道:“去吧,我再继xù

逛逛。”

她的手被衣袖遮挡了大半,只有白|皙纤细的指头露出湖水绿大氅外,给人柔嫩清新之感。霍十九握|住了她的手,双手包着蹭了蹭。想要落吻在她指尖,这等调|情之举又做不出来,只得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悬崖勒马”退后负手道:“那我便去了。”

蒋妩颔首。

霍十九转身大步往前头去了。

霍廿一连忙就要追上,临出门还不忘回头业余的对蒋妩挤眉弄眼。

蒋妩心内虽羞,却也毫不示弱的挑眉瞪回去:“仔细我回头告sù

姐姐。”

霍廿一一愣,连忙转身走了,对这位既是大嫂又是小姨子身怀绝技的姑娘,着实是有些敬畏。

蒋妩这才缓步继xù

往花园子里的石子路上绕去。

听雨虚扶蒋妩的手臂,笑道:“夫人,您真是机智,那样的事情你也能分析的出。”

“我哪里机智了,是他们自个儿当局者迷。胡乱抓瞎而已。”

若非听雨十分了解蒋妩的性子。知她并非是在炫耀。旁人闻此言定会觉得她是在吹嘘。

走了几步路,听雨又有些忐忑的问:“夫人,您这次真的不打算跟吗?”

有了上一次黄玉山之行的经lì

,听雨哪里会相信蒋妩不跟着去?

谁知蒋妩却认真的道:“我自个儿清楚自个儿的能耐。当初我怀着身孕跟去黄玉山,是因我对自己的身体尚且有几分把握,提口气能运多大的力qì

我还有数,可如今我却是不能跟了。我若去,没的还要叫曹默然来分心护着我。不如让他专心护着阿英好一些。”

“夫人……”听雨一想到蒋妩从前,那是何等样的英勇,多少男子绑在一块儿都不如她,如今却因为焦忠义那贯|穿一箭伤及根本,偏焦忠义又是无心之失,且还是奉命于皇上,不好拿了他说法,这个哑巴亏也只能这么咽下去了。但是她虽未亲眼所见那个场面,只听只言片语也能体会到当时的危机与凛冽的杀意扑面,听雨未免紧张的握|住了蒋妩的手臂。

蒋妩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知她所想,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就只是对她微笑。

蒋妩绕了几圈就回卧房去,不多时霍十九就回来了。

进了门,霍十九就吩咐道:“去预备几件衣服,我这两日要出去,有公事要办。”

听雨和冰松忙行礼道是,快步退下去了。

蒋妩斜靠着宝蓝色的锦绣靠背,抱着个柔|软的同色大引枕盘膝坐着,并未说话,只是歪着头望着他。

被她澄澈了然的眼神盯着,霍十九有些讪讪,笑着在她身旁坐下,“妩儿,我尽快回来,你好生在家里。”

蒋妩点头,“家中你不必担忧。一切有我呢。你只管好生照顾自己。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所以你的命很要紧,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不要忘了,你此番前去的目的是为了打探皇上的消息,再探探虚实。一切都等着有了确切的情报之后从长计议。你不要不分情况就把自己赌进去,那样不但我瞧不起你,你到了地下,也没脸见先皇。你记得,你若身死,这陈家的江山可真的要姓蔡了。”

蒋妩没有说的是,如果他死了,也不过是个奸臣得诛而,外头的人说他与英国公“窝里反”的有之,说他罪有应得的也会大有人在。就是没有一个人知dào

他的苦心。

她还想为他此身正名的!一个有担当,有抱负的男人,不该一直如此不明不白的下去。

她说话时,霍十九一直微笑着点头,最后将她搂在怀中,让她靠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吧。我也放不下你们。我更是了解你的脾气。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次冒险的。”

如果他真有危险,第一个舍身来救他的一定会是她。若他不幸遇难,豁出性命不要也会给他报仇的还是她。不是他的父母没有这样心思,而是他们都没有能力,且他们考lǜ

的会比较多。

而他的妩儿,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来都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的执着。

“我知dào

了。为了你与七斤,我也不会随便将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当初没有家室没有牵挂,我纵身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有了你们,还有爹娘和阿明他们,我哪里会鲁莽呢?此番不但墨染跟着,焦忠义也会带着一部分人乔装打扮暗中保护。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她哪里能放得下心?只是这一次,她身体尚未痊愈,不能跟去罢了,也只有他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才能真zhèng

的放心啊。

蒋妩不是个婆妈的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再继xù

纠结此问题的必要,便将怀中的迎枕放下,绕过她趿鞋下地,去检查听雨和冰松准bèi

的衣裳。不多时里间就传来蒋妩低柔的声音:“这几件不用带……这个带着吧,还有这个大毛衣裳也带着,没准儿什么时候冷了呢……”

霍十九听着她温柔嘱咐的声音,只觉心内澎湃,欢喜满足。家中越是这样温馨幸福,他就越是对那等尔虞我诈生死难料的生活产生深深的厌倦。或许这么多年,他已经受够了?

只是先帝嘱托尚未完成,小皇帝尚未脱离危险。英国公依旧横行朝里。他使命在身。萌生去意的确是不该。

晚膳拜在荣德阁,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饭毕上了热茶,霍十九才道:“我要出趟远门儿,约莫着怎样也要十天半月才回得来,我不在这段日子,一切就多劳二弟和弟妹了。”

霍廿一闷闷不乐。

他怎么缠,都没有说服霍十九带他同去,最后还被霍十九训斥不懂事。

蒋嫣见霍廿一低着头不言语。忙道:“大哥放心,只管做正经事要紧。”

霍十九笑着颔首,就拉着蒋妩起身先回养德斋。

明日就要出门,他要好好kàn

看孩子,还有许多话要与蒋妩说的。

这日夜里,蒋妩难得找出旗袍穿了。原本产后丰腴,旗袍已经系不上盘扣,前一阵子就算瘦了一些,勉强系上了,上围处也是紧绷绷好似随时要崩开似的。这会儿蒋妩重新驾驭了这身月牙白水墨荷花的旗袍,纤腰楚楚。凹凸有致,肌肤在橙黄烛光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白瓷一般的光泽,尤其是当她跨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望着平躺的他,缓缓解开领口的珍珠小盘扣,以一种折磨人的速度一点点的将雪肌展露出来时,霍十九仰望她被长发映衬的白净的面容,仰望她若山峦起伏的娇美身躯上那两点粉红,分别在即,哪里还能抑制。

这一|夜要了三次水,直到三更二人才倦乏了睡下。

霍十九清早启程时,蒋妩还埋头睡的迷蒙,他落吻在她额头、鼻梁和嘴角,她才悠悠转醒,藕|臂缠上他的脖颈,主动探入他口中……

“我真的该走了。”霍十九握着她滑|嫩的香肩将她拉开,气息不稳的望着她肌肤上新添的淡淡红痕,无奈道:“再不走我就要迟了,会被他们笑死。”

蒋妩拢着柔软丝被,眉目含笑的仰头望他,“去吧,我再睡会儿。”

仿佛他只是去外院书房,而不是要去京都历险。

霍十九心里欣慰,又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自己这种复杂的婆妈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的,直到马车缓缓离开侯府,在侍卫的保护之下大张旗鼓的往锦州城门走去,霍十九才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转而分析朝中如今局面。

%

霍十九出了远门,蒋妩的日子却过的照旧。除了去赵氏处请安,就是带带孩子,不然在院子里散步聊天,还将锦州城里各个铺子的好吃的吃了个遍,将戏班子请来做了一次堂会。

原本霍大栓和赵氏对霍十九此去都有一些猜测,但在蒋妩如此镇定悠闲之下,他们二老的担忧也都慢慢消除了。蒋妩是最了解霍十九的人,他们小夫妻在一块儿难保不会说些什么关于此番出门的事,蒋妩都这样吃喝玩乐,霍十九能有什么危险?

“夫人,阿蛮姑娘来了。”

冰松在门前回话。

蒋妩闻言笑道:“快让她进来。”

不多时,身着天青色儒衫,做男装打扮的阿蛮就摇着折扇缓步而来,在门前拱手行礼,“姐姐。”

“你来的巧,我才刚命人去买了点儿炒货,才刚出炉的,你尝尝。”蒋妩拍着罗汉床上她身边的空位。

阿蛮也不客气,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就吃起了糖炒花生。吃了半盘子,又吃了两碗茶,这才道:“姐姐,我今儿来其实是要与你辞行的。”

此事已在蒋妩预料之中,“这些日子真是多谢你了。当初若无你和阿虎带着兄弟们前来,我公婆和小姑他们也不能顺利到达。”

阿蛮被说的脸上一热,摆手道:“哪里都是我的功劳了,是姐姐向着我才这么说,其实我们就算不来,侯爷也已经沿途安排了侍卫。也是我当初多虑了,担忧侯爷致政后会有影响。如今看来,多年来官居高位的经营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毁掉的。”

阿蛮当然不会知dào

,沿途那些保护的人其实有一大部分是小皇帝安排的。

对于他们沿途的经lì

,她仔细问过赵氏等人,说只是遇上了两三次土匪。都没什么事儿。

从京都往锦州。的确是有土匪的。可是匪类也知dào

什么叫做避其锋芒。哪里见到浩浩荡荡的队伍,上头还打着霍家大旗,就敢不要性命的来围攻?

只怪她当时没有在场,无法摸清对方的底细。

“阿蛮,无论如何,也要多谢你仗义相助。大恩不言谢,你我既然一见如故,结为金兰。我就不与你多客气了。”

阿蛮爽朗的笑着:“姐姐何须客气,若真的客气了阿蛮才要生气。”轻巧的下地,再次拱手:“阿虎和弟兄们已经预备好了,我这就跟着启程了,等姐姐有了机会,就来寨中玩,我也会常来看看姐姐。”

“好,我送你。”

“姐姐身子尚未大好,何必与我客气呢?”

“身子不好,也不是走几步路都不成。”蒋妩披上小袄。挽起阿蛮的手。

阿蛮身量匀称,比蒋妩略高了一些。虽是女子,却因长久女扮男装而丝毫不觉得别扭,虽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女子,但也好似觉得她只适合穿男装,与蒋妩走在一处,更显风姿潇洒,只看背影,二人倒是极为登对。

蒋妩与她携手到了大门前,阿虎远远看到二人,在旁人跟前凶神恶煞的脸上就绽放出笑容,叫了声:“阿蛮。”

“还不叫姐姐?”

阿虎尴尬的的笑了,叫了蒋妩一声“姐姐。”

蒋妩微笑颔首,拉着阿蛮的手道:“你们此番回去要小心,最好绕一段路,仔细不要有人跟着你们。我怕给你们惹祸上身。”

“姐姐思虑周全,我们一定照办。”阿蛮笑道:“姐姐放心,我们不过是小人物,纵然是在山寨之中,也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无非是收了一些土财主的银子罢了,再说还有姐夫的威名在,旁人应当也不会将我们如何的。”

就因为他们和霍十九扯上了关系,她才担心他们遭受无妄之灾。毕竟他们的山寨就如她所说的,并非穷凶极恶,倒是更像一个保护着整个村庄的卫队。

阿蛮和阿虎翻身上马,随行的汉子们也都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蒋妩站在路旁,对着阿蛮挥手,一阵风吹来,拂动了她肩头的外氅,撩的她脑后发丝飞扬。

阿蛮笑着道:“告辞!”

“一路顺风。”蒋妩与他们挥手。

一直目送着一行人的队伍走出了寂静的锦宁大街。

听雨和冰松还有些依依不舍,对蒋妩道:“夫人,想不到您的义妹倒是真性情的人。”

“若非我辈中人,我也不会认了她做义妹。”

蒋妩说着话,转身走向府们,却在行了两步后倏然停下,回头看向斜对着的窄巷。

巷口处站着几个人,为首一人身着宝蓝色对襟大氅,手握折扇,身姿笔挺,猿背蜂腰,容貌算不得英俊,但浓眉深睿,眼若刀锋,神色卷狂,乍见她回头望去,竟不闪躲,爽朗的笑了。

“许久不见,蒋妩。”说着话,竟举步向她走来。他身后的汉子们纷纷面色戒备,待所有人走出巷口,蒋妩便发xiàn

他身旁的人都是极为进退有度,六人一组,队形缜密,恰好保护在四周,断绝了所有放冷箭的空档。

蒋妩似笑非笑道:“是你?达公子怎么想到来锦州了?”

此人正是金国皇帝,文达佳珲。

见蒋妩容颜越盛,只是面色苍白有病弱之态,文达佳珲心头略紧,蹙眉道:“怎么了?你男人不给你饭吃?”

听雨和冰松都面色愠怒。这人好生奇怪,如何见面就说这等轻薄之语。

蒋妩却是丝毫不以为意,道:“不过是病了一场,倒是你,你女人给你吃的太多?”

文达佳珲闻言,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他心仪面前女子,但也因大了她十七岁,心理上有些自卑。虽然他如今贵为一国之君,虽然他现在不过三十四岁,正值壮年,多少女人看中他的身份权势对他趋之若鹜,但在十七岁的她面前,纵然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依旧会觉得不对等。

是以她一句话,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提前中年发福了。还是做皇帝这些日子太安逸,疏忽于锻炼……

蒋妩见他竟如此实在,终于忍俊不禁,爽快的笑了。

文达佳珲被笑的很是抹不开,尴尬的展开折扇摇了摇。

蒋妩就道:“来者是客,不如我请你吃酒。”

“达鹰正要叨扰。”说着要随蒋妩进府。

蒋妩却摇头道:“达公子请先行一步,去城中‘慧客居’稍坐,待我禀明公婆,即刻就来。”

达鹰笑容一僵。

他身旁侍卫立即上前一步,斥责道:“大胆,你怎可……”

“你才大胆。”蒋妩不等对方说完,已低柔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是什么身份,难道还要我嚷嚷开吗?”

文达佳珲随意摆手,斜睨侍卫,那侍卫就已经忙退后垂首不敢再多言语。

蒋妩道:“如今我夫君致政在家,我也是怕给你们惹了麻烦,对他对你都不好。况且要吃酒,慧客最妙。”

想不到她能将忌惮他进侯府的话说的这般直爽,到是颇为和他的心意。

文达佳珲也不在多言,带了人先走了。

蒋妩这才与听雨等人上了丹墀。

冰松道:“夫人,您真要去禀明老太爷和老夫人吗?毕竟侯爷才刚出门……”

“话不说明,反而事儿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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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对峙,她叫嚣:“且取我铠甲,拿我长袍,尔等与我齐冲峰!杀!”

遭遇陷害,她反驳:“你TMD是A眼还是B眼还是P眼看见老娘我进了万花楼?”

面对欧巴,她弱声:“哎呦,公子,小女子不小心扭伤了腰,实在走不动了。”

才人派对,她谦道:“若论这琴棋书画茶酒诗花,愿与众位公子一决高下。”

……

然而,清官难断家务事,神仙易为红尘醉,面对爱情亲情友情的相互交织,她乱了。

第一百九十章

蒋妩一面走向前厅,一面道:“毕竟咱们府里并不似旁人府中那般复杂,老太爷和太夫人都不是多事的人,有话说明了比藏着掖着叫人猜忌好,若不回明,才证明心里有鬼呢,那样被有心人拿了做法子岂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夫人考lǜ

的周全。”冰松认真的点头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蒋妩对她微笑,不多时候就到了上房。恰好霍大栓才刚从地里归来,换了身干净的深蓝锦缎褂子,正盘膝坐在临窗的炕上吧嗒烟袋。赵氏听是蒋妩来,将七斤交给乳娘抱着,笑道:“这丫头,才刚将孙子抱来一小会儿,你就急匆匆的来了,还怕我不还给你孩子不成?”

“娘说的哪里话。”蒋妩一面给赵氏和霍大栓行礼,一面嬉笑着道:“我是从门前来的,都不知七斤几时被抱来。”

“门前?你要出去啊?”霍大栓问。

赵氏不等蒋妩回答就道:“要出去这会儿也不会在咱们这了,你个不长脑子的。”

霍大栓一窒,嘿嘿笑了,眼角的鱼尾纹在黝黑方正的脸上平添了许多慈爱和善。

蒋妩也笑了,挨着赵氏坐下,接过七斤抱着,道:“是阿英的一个旧友来了。”

“啊?人在何处?”

“我打发他先去了。”

“那怎么好,既是阿英的朋友……”赵氏想到霍十九在外头是个什么角色,他的朋友八成也不是什么好鸟,未免讪讪。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赵氏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蒋妩一看便知。连忙解释道:“并非娘想的那般,只是此人身份特殊,若是请进家中,难保不会给阿英的政敌把柄抓,是以我没叫他进门,直接打发他去城中慧客居,这厢来禀告爹娘,我打算去一趟。”

如若是从前。霍大栓或许会命霍廿一先去应付,毕竟这等事是男人家的事。可自从听过霍十九那些话,在他心目中,蒋妩就是个女中豪杰,她又了解霍十九,且了解朝廷里的那些事,比一个只知dào

读死书的书呆子处置事情自然是要老练的多,当即点头道:“那你就去吧,叫几个人跟着你去。”

赵氏也知dào

霍大栓所想,可还是不放心:“妩丫头。那个人是个什么来头?会不会图谋不轨,伤害于你?要不还是让廿一跟着你去?”

“娘不必担忧。不会有危险的。”蒋妩感激的拉着赵氏的手摇了摇。

霍大栓又添了新烟丝,道:“就让妩丫头自个儿去好些,阿明毕竟什么都不懂,别在给捣了乱。万一真有危险,他在那还碍手碍脚的。”

蒋妩莞尔,她的公公还真是个实在人。如果霍廿一现在在场,一定会再掬一把辛酸泪,霍十九嫌他“碍手碍脚”没带他进京,现在又被自己老爹嫌弃了.

蒋妩站起身,道:“爹,娘,那我就先去了。”将七斤交给赵氏,点了点孩子的小脸,成功的听到一阵快乐的笑声,这才与霍大栓夫妇作别,与听雨和冰松出了门。

到了外院门前,蒋妩吩咐听雨随行,冰松看家。

冰松拧着眉头道:“夫人,要不还是带上几名护卫吧?”

“不用,又不是去打架的,无须带去那么多人。你好生在家里守着,帮衬乳娘照看七斤,有什么事儿也多听多看。”

冰松连连点头,觉得自己留在家中给蒋妩做耳目,也是一件要紧的任务,心里平衡了不少,对听雨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听雨早就看出每次蒋妩都是带她出去,冰松有些小意见的。不过冰松是单纯善良的女孩,并不会因此而记恨在心,反而还会与她商议着多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不叫她太累。

她很感激霍十九当初将她安排在蒋妩身边。若非如此,将来不过是随意配人的命运,不如如今这般,起码活的像自己,做的也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事。

蒋妩没有乘平日里那辆朱轮华盖的宽敞马车,而是乘了一辆普通的蓝幄小马车。只带了听雨一人,不多时就到了慧客居。

才刚下马车,便有一汉子迎上前来,道:“夫人,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进了店内,引着蒋妩与听雨二人上了三层,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包间前站定,客气道:“夫人请进。”

蒋妩将帷帽摘了递给听雨,让她在门口守着,便推门而入。

包间是靠楼角的位置,南侧和西侧都有格扇,且这会子正是格扇大敞,能看到楼下四通八达的街道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慧客居不远处就是集市,此处还能隐约听得到集市上的嘈杂声音。

文达佳珲正凭窗而望,负手摇着折扇。并不回头的道:“你来了。”

蒋妩“嗯”了一声,寻了个靠近门前方便撤离的位置坐下,拢了拢外头披着的小袄,道:“想吃什么酒?”

“今日其实不想吃酒。”文达佳珲有些失落,他以为蒋妩会走到他的身边,与他一同看看繁华的街道。他想他能够与她有一时间的比肩而立。

只是她不肯。

她那等聪慧,哪里肯给他一丁点的希望。

文达佳珲缓步走到八仙桌旁,在蒋妩对面坐下,道:“你近日来可好?我看你脸色极差。很是担忧。”

“劳达公子挂心了。我很好。”

“是病了么?还是伤着了?”

蒋妩不想回答,言多必失,恐怕会叫文达佳珲抓住其中有用的信息,就只端了茶碗来捧着,吸取其中的温暖。

文达佳珲满心热忱,她却防备着他,连这样的问题都不愿意回答,当真是叫他心里难受的紧,摇头苦笑道:“怎么,你是连话都不愿意与我说了?”

蒋妩垂着长睫,抿唇片刻,摇摇头道:“并非不愿意与你说话,只是毕竟你我立场尴尬,我想不到你我之间有什么话可说的。难道你开口说话时不会多想吗?不会担忧我抓住了你话中的信息吗?”

“我不会。”文达佳珲声音显急切的道:“蒋妩,若我真担忧,此番也不会来看你了。”

一句话可以理解成他是有事到了锦州,顺便来看她,也可以理解为来了锦州是专程为了见她。

蒋妩望着文达佳珲锐利的双眸,直看的他有些脸上发热的别开眼才道:“你的朋友之情谊,我十分感动,只是你我两国之间本就风俗不同,我与你出来会面,已经很不成体统。”

“想不到你竟是将这样的事看的如此之重?你若真在乎,黄玉山那时又算怎么回事?你只顾着蒙我是吧。”文达佳珲站起身,负手在蒋妩身前转悠了几圈,才平息了怒气道:“蒋妩。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

“怎么会。”蒋妩轻笑出声:“我只是理智了一些,知dào

你我不是同一路人罢了。”

“所以连朋友都不能做?”

蒋妩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希望能。可这友情未必能够长远。”

“若我说能够长远呢。”

文达佳珲仿佛看到希望,墩身在蒋妩面前,诚恳的望着她:“我们金国人一向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有燕国人的那些花花肠子,就是我们的朝廷中,也没那么尔虞我诈。我说的话,你尽可以相信。”

“哪里的政治不一样。”蒋妩不以为然的嗤笑。

文达佳珲被她揶的语气一顿,才耐着性子道:“朕保证,你与朕之间,不会横着那么多的现实干预。”

“一个皇帝的保证?”

“是,金口玉言的保证。”

蒋妩定定的望着文达佳珲,仿佛要从他表情中看出他的破绽似的,随后才缓缓绽放出笑容,道:“既然如此,我信你。”

文达佳珲闻言也笑了,依旧蹲在她身前,道:“那我们一言为定,你放心,既是朋友,我就不会一点不为你着想。其实我此番来是因为发xiàn

了朝中一些情况。”

“朝中?你是说燕国?”

文达佳珲颔首,神色十分郑重。

蒋妩的心就悬了起来,因为霍十九已经启程五日了。他又是焦急,快马加鞭的赶路回去,相信这几日就要到达京都了。

京都的最新情况她都不知情,是以也终日都在揣测和自我推翻之中度过。

文达佳珲既提起此事,蒋妩哪里能不焦急,“你说,发xiàn

了什么?”

见她果然对此事有兴趣,心中也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只得压低声音道:“贵国皇上,其实根本没有病重,是被软禁了。”

“什么?”

“贵国皇上,根本没有失足跌落屋顶,其他谣言,说什么病重之类也都是子虚乌有,他是被软禁起来,整日照旧享乐,却无法踏出院门半步。”

蒋妩眯起眼,“你如何会知dào

?”

文达佳珲摇头道:“我如何得来的消息你无需知dào

,你只要知dào

贵国皇上无恙即可。所以此番锦宁侯回去,与特意促成此事之人定有一番恶斗。”

蒋妩闻言,已面色如常,其实这些她已经设想过,只不过从文达佳珲的口中得到证实而已。

“既然皇上无恙,我也就放心了。还有呢?”

还有?她不是应该与他商议对策的吗?怎么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午后的阳光明朗丰沛,直射入包厢内,将格扇上的雕花投出阴影落在整洁的木质地板上,也洒落了蒋妩俏脸和肩头一些明暗光影,她的神色如常,容貌依旧,让他仔细分辨也瞧不出她的心思。

略想了想,文达佳珲已是心头郁堵,竭力控zhì

才使得自己声音如常。

“蒋妩,看来你是不相信我说的。”

蒋妩诧异的眨眼了眨长睫:“何出此言?”

她眼神清澈,表情诧然,文达佳珲又笑自己反应过激,太过在意小节了,难免跌了他帝王身份,便尴尬的咳了一声。

蒋妩何等聪明,见他这个模样哪里还不知他怒从何来,笑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信与不信,一则我与京都城距离尚远鞭长莫及,二则我女流之辈,朝堂之事无法置喙,三则我信任我家侯爷的能力,即便我不多言也能处理的得当。四则,不论你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皇上被控zhì

的事实是不变的。所以这消息对我来说,虽然要紧,却也是让我无奈的。”什么消息,都得她能跟在霍十九身边才能奏效,否则也只空挂念担忧罢了。

文达佳珲一瞬有些泄气,但眼眸中锐利的光芒落在蒋妩微垂的俏脸上,就掺杂了些许温和,在她身畔的空位坐下,叹道:“我有时便想,你若是寻常女子那般该有多好,我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青睐一眼,就仿若是天大的恩惠,能在她眼里看到爱慕和受宠若惊。可你偏偏不是。你的言行做法。总是出乎我的意料。然后我又想。也亏得你不是那样,否则我又哪里会注意到你,从而在意上你?”

蒋妩抬眸望向面对阳光的男人。他成熟刚毅的面庞上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窘迫,眼眸情深,唇角窘抿。

或许这个人高位做惯了,就只惯于理所应当的得到,不惯于表达了。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罗敷有夫,若想这份友情长久。你也当知dào

该如何行事才妥当。”

“是,正因我知dào

,又拗不过你的性子,才觉十分难办。我原想叫你丈夫尚主,可又怕你伤心难过,最终也不得逼迫他。”

蒋妩一时也找不到话来说,只是笑了一下。

文达佳珲挫败的叹了口气,玩笑着道:“你真有本事,才刚本不想吃酒的,现在又想吃了。”

“我最近身子不好。只能看着你吃了。”蒋妩便回头吩咐文达佳珲的侍卫:“去取酒菜来。”

那侍卫看了文达佳珲一眼,见他点了下头。这才行礼退下,不多时酒菜齐备。

侍卫拿了银针,先验过毒又分别试吃,过了会儿见无恙,文达佳珲才与蒋妩一同用饭。

文达佳珲并不是擅长哄女子开心的人,蒋妩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二人只安静用餐,严守“食不言”的规矩,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闷。不集市上的叫嚷声仍旧为屋内增添许多热闹,好在不觉得尴尬。

饭毕,用了茶,文达佳珲道:“集市热闹的很,不如你我同游?”

蒋妩摇头,耳垂上的小巧珍珠耳坠子泛着淡雅的光:“我还是不去了。此番出府来,尚且不知是否有人看到,若不留神被抓了把柄,届时你是无恙的,我却是拖家带口。”

文达佳珲浓眉微挑,“你倒是诚实。”其实他方才在侯府门前时就已经注意到有探子监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已让他的人暗中跟上去,将那人做掉了,想必蒋妩肯来,也坚信他方才会做好一切善后事宜。

不过集市中人多口杂,倒真不是个好去处。

蒋妩又道:“不如在此处闲聊片刻的好。”

退而求其次,文达佳珲自然乐意。

二人只天南海北的先聊,不涉政事,只论闲言,直到天色渐晚了,文达佳珲才要送蒋妩回去。

蒋妩推辞了,“情况特殊,我自行回去较为妥当,你若一同,难免会再引监视之人注意。不知你在何处下榻?”

文达佳珲也知蒋妩性子倔强,若不肯叫他相送就绝无转圜余地的,只得道:“我在城中有户小院,距离你处倒是不远。”

蒋妩便也不深问其位置,道:“那你我就此道别吧,我先走一步,你稍坐片刻在离开。”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文达佳珲轻笑道:“看你如此小心,倒是个做探子的好苗子。”暗指她跟在霍十九身边的目的。

蒋妩笑了,“谁叫如今时局不稳。要想平安,自然要一切谨慎小心。你如今身处国外,也须记得此处并非金国的土地,若是不留神被什么山匪路霸盯上,吃了亏闷亏可不划算。”

“都这会子了,你还有心先来打趣我。”文达佳珲无奈的摇头,叹息道:“相聚总是短暂,期待下次你赏光应允在一同用饭。”

蒋妩带上帷帽,隔着一层轻纱,文达佳珲的眉目也朦胧起来,她禁不住又打趣道:“若初相识时你若现在这般文雅,我大约会对你有点好印象的。”

脸上腾的一热,“难道这会儿就没有?”凶神恶煞的。

蒋妩噗嗤笑了:“也有,也有。”

“分明是敷衍,想不到朕到了你面前就成了这般不招人待见的。”虽是赌气的话,可说出来也的确是让他忍俊不禁。

二人在包间门前作别。文达佳珲立于门后,望着虚掩的门外蒋妩与随行婢女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内复杂的叹了口气。

随行护卫就道:“陛下,是否要臣随去看看。”

“不必。她的能耐,不会叫人轻易盯梢的。”跟了人去反而会让她误会他派人盯着她。文达佳珲又一次苦笑。他如今贵为一国之君,竟然在个女子面前还要如此小心翼翼的思虑周全,生怕开罪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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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按着蒋妩的吩咐,将蓝布的小马车赶得不紧不慢,专门走街串巷,并不直奔侯府。听雨拿了才刚买来的点心捧给蒋妩,隔着帘子低声问道:“夫人,咱们还要去别处吗?”

蒋妩摇头道:“不去,待会儿回府。”

“那咱们现在这是做什么?”

蒋妩望着撩起的窗纱外被夕阳染红的粉墙黑瓦在缓缓倒退,又有行人步履匆匆,心内未免生出写怅然情绪来:“待会儿找个安静的巷子停下,将跟随的那人解决了咱们在回去。”

“跟随?”听雨凛然:“夫人发xiàn

有人跟踪了?”她不敢随意查看,生怕惊动了跟踪之人。

蒋妩只“嗯”了一声,便撂下窗纱,懒懒的斜倚着软枕不说话了。

车子又向前行进片刻,天色就已染上了墨蓝,听雨小心的赶着车,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照蒋妩的吩咐将车赶到了一处安静的小巷,突然觉得身后冷风一动。

听雨惊呼一声,回头时,就只看到车帘晃动,而蒋妩带着白纱帷帽的淡粉身影已掠去三丈远,将一名穿了深棕色布衣的汉子推逼到墙角,匕首就架在他脖颈处。

“说吧,谁派你来的?”

汉子面色骇然的望着面前的女子,即便她面容掩在薄纱之后看不清脸面,但一路跟踪下来,他知dào

眼前这人的确是锦宁侯夫人!

想不到锦宁侯枕边竟养着如此厉害的角色!

汉子闭口不言,冷汗从鼻洼鬓角出泌出流下,这情况,他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蒋妩没给他纠结无奈的时间,匕首向前一松,就已划破那人的颈部动漫,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那人捂着脖子长大了嘴巴,瞪圆眼睛,顺着墙壁滑坐地上,双腿蹬着身子抽搐。

蒋妩在他身上蹭了蹭血迹,不多停留,便已回了马车上。

这一切发生也不过就在说话间。

听雨背脊发寒,抖着声音问:“夫人,没有人跟着了吧?”

“没有了。”蒋妩的语气一如寻常,声音也是低柔慵懒的。

这样的人,杀起人来却是毫无犹豫,比杀鸡还痛快。

听雨虽骇然,却也知dào

,若是蒋妩与文达佳珲会面的消息被传入京都,叫霍十九的政敌得知,必然会拿来作伐子的,监视之人寻常时候窥视隐私也就罢了,涉及生死,蒋妩哪里会退让。

回到府中,蒋妩先回了卧房吩咐人预备香汤沐浴。

文达佳珲在距离侯府不远处的一座二进的宅院中吃茶的时候,听侍卫回道:“才刚城里的确出了个命案,是个卖菜的老翁回家路上发xiàn

巷子中死了个人,约莫三十来岁,是被人一刀切断颈上的大血管致死的。”

文达佳珲把玩着精致的描金茶碗的盖子,笑道:“瞧瞧,朕便知会是如此。”

“皇上是极为了解霍夫人的。”随行侍卫了解文达佳珲的心思,说出的话也着实让他心里舒坦,比说一万句“皇上盛名”让人心中熨帖。

文达佳珲便道:“侯府周围的人暂且别撤。约莫着对方也就是这几日动手了。”

“遵旨。只是皇上,霍夫人根本不知情,也不会领您的情,您今日与她见面时何不说明京都城里有一伙她想不到的人拍了刺客要来行刺?”

文达佳珲嗤之以鼻:“你当朕是什么人?一丁点儿小事儿就拿来邀功的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皇上对霍夫人的心,可谓真挚,霍夫人若知dào

必定会感念于心,对陛下倾心的。”侍卫佩服的道。

文达佳珲摇头叹道:“你也不必拍朕的马屁。她纵知dào

了,感激会有,也未必就会真将朕看的如何。于她来说,她会认为,也乐得认为朕是出于朋友之谊罢了。”

侍卫叹道:“皇上如此付出,莫说是霍夫人,臣见了都十分动容了。”

文达佳珲将茶碗放在手边的小几上,看向窗外。暮色已经降临,不知侯府内情况如何。蒋妩若是知dào

对方是谁,必会惊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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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妩这时才刚沐浴更衣,穿了件家常穿的半新不旧的淡紫色褙子,将半干长发松松挽起,就带着七斤去了上房。

一家人照旧围坐在一处用晚饭,七斤正是犯困的时候,就被乳娘抱着去了西边的侧间睡觉。

霍大栓道:“下午谈的怎么样?”

“爹放心,不过是陪同闲聊片刻,许是见我女流之辈,他也没谈论什么朝政上的事。我只是代阿英尽地主之谊罢了。”

此事合情理,霍大栓并不怀疑,毕竟蒋妩的身手如今只有个别人知晓,谁会相信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会有杀伐决断的能力呢。

霍廿一闷头吃饭,有些郁郁的。

下午从赵氏处得知霍十九的一位朋友前来拜访,爹娘却是允许蒋妩去会的,他好歹是现在家中可以撑得起大事的男丁,怎么还是输给个女子了。

蒋嫣见霍廿一那般孩子气的举动。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就配合着岔开了话题。

用罢了饭。一家人都还没有倦乏,赵氏笑着吩咐:“不如都留在这儿说说话,消消食在回去歇着,否则提早回去了也就是睡觉,吃了那么些也不好克化。”

蒋妩和蒋嫣对视了一眼,姊妹俩同时莞尔。

“娘分明就是舍不得孙子,又寻个由头留下我们娘儿们,干脆。七斤还是留在娘这儿算了。”

赵氏被戳穿心事,脸上发烫,但也并未动气,轻点了蒋妩的额头:“你这泼猴,嘴上不饶人,连我你都打趣。到底是做娘的人在意孩子,才能想到我是为了多看看七斤!”

蒋妩就道:“留下是好,不过爹娘好歹也给我们说说阿英他们兄妹三人年幼时的事儿。”

蒋嫣立即赞成的连连点头。

霍初六道:“可不要带上我,大嫂和二嫂分明就是想知dào

大哥和二哥小时候的事。”

“你的那些事,还需将来说给妹夫听呢。”蒋妩认真的道。

霍初六立即被羞了个大红脸。躲在赵氏身后不肯出来。

霍大栓已抽了一袋烟,这会儿在暖炕边沿磕了磕烟袋。笑道:“要听这些有什么难,他们兄弟小时候的事儿可有的闹呢,说不定找个有文化的来编成一部书,都要比现在那些说书的讲的还热闹。”

“爹,你快说说。”蒋妩催促。

霍大栓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道:“有了,嘿!你们只不知dào

,阿英小时候最喜欢什么?”

霍十九喜欢什么?

“看书?”



不对。”

“书法?”

“不对。

“吃茶?”

“不对。”

蒋妩猜一句,霍大栓就摇一次头,最后不耐烦的道:“你这丫头,怎么总猜这样的,我是说阿英小的时候,也就几岁刚会说话会走的时候。”

霍初六道:“这个时候的,连我都不知dào

了呢。爹你快说大哥喜欢什么?”

霍大栓与赵氏对视了一眼,都噗嗤一声笑了,似因为当年那些快乐,二人都年轻了五六岁。

“快别只顾着笑,快告sù

我们啊。”蒋妩被勾起了好奇心,叠声催促。

霍大栓叹道:“他喜欢鸡!”

额……

蒋妩的脑子很不纯洁的想到了歪处。

其余人面上也有一瞬的尴尬。赵氏忙用胳膊肘拐了霍大栓一下,道:“你个没文化的,话都说不清楚。”又回头对一脸诧异的唐氏解释道:“他说的是家里养的鸡,下蛋的那种,阿英小时候特别喜欢小鸡仔,还曾经趁我们不注意,偷了蛋回去自己孵。”

“自己孵蛋?”蒋妩愕然,“他,他怎么孵蛋?”

霍大栓又是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许久才道:“他就学母鸡那样,趴在蛋上,结果有一次慌慌张张的怕被他娘发xiàn

,竟不留神一屁股将那颗鸡蛋给坐碎了,染了炕褥上都是生鸡蛋。他哇的一声就哭了,说他杀了鸡了,哈哈!”

蒋妩目瞪口呆,下意识的看了看梢间方向。

霍十九小时候竟然有这样的时候……她儿子呢?

霍初六和霍廿一这会已经笑的东倒西歪,谁能想到平日里沉稳睿智的霍十九,年幼时竟还有这样的“壮举”。

霍初六又缠着唐氏讲蒋妩和蒋嫣年幼时的趣事。唐氏哪里肯如霍大栓那般“出卖”女儿。一家人正笑闹着,突然听得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廊下,来人回道:“夫人,衙门里来人了。”

“什么事?”

“说是追拿逃犯,眼瞧着逃犯翻了咱们府的院墙,这会儿捕快都到了,说是要咱们开门放他们进来搜捕。”

“啥?逃犯?”霍大栓将烟袋锅子别在腰上,道:“走,我去看看去!”

仆从道是。

赵氏、唐氏、霍初六、蒋嫣几人脸上就都有了担忧。

霍廿一忙要随着霍大栓出去。

蒋妩却在这时站起身来,道:“爹,二弟,你们留步。”

已经一只脚迈出门槛的霍大栓倏然停步,回头看向蒋妩:“怎么了?”

“我觉得事情不对。先商议一下在说。”

说什么逃犯进了来,有三千营那些兄弟们充当侍卫巡逻,逃犯会悄无声息的潜入才怪!

他们一家到了锦州,一直闭门谢客,没有见过当地的官员,尤其锦州新派任的知府,几次三番的登门送礼,霍十九都推说身体欠安需yào

静养给拒绝了。

那样一个想要竭力讨好霍十九的人,又是锦州这块地盘上有实权的主儿,衙门里的捕快不会不听他的吩咐吧?他溜须尚且来不及,怎么会派人来搜府?

霍大栓和霍廿一又回了屋里,蒋妩将方才分析说了一遍,就道:“……所以我觉得此事蹊跷,爹,你和廿一不要出去,大家都不要离开这座屋子,我出去看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如何使得,外头既是情况不对,你就更不该出去。”赵氏一把将蒋妩拉道身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道:“天儿都这么晚了,你个小媳妇去抛头露面的做什么,什么事儿都有他们爷们家的在呢。”给霍大栓递了个眼色,“你去瞧瞧,商议一下该如何是好。”

霍廿一担忧的道:“可是现在情况复杂,既然捕快追查逃犯追到咱们府里,眼看着人进了府,若是不抓到此人岂不是危险?何况大哥与当地官员的关系还是要维护的,那些人来自然不会是自己的意思,总要听上峰的指示吩咐,咱们若不让他们搜查,又会得罪人,又会被人冠上个包庇罪犯的罪名。”

“你既说得出这些话,就是也觉得这些捕快来的不寻常。”蒋妩冷锐的眼神扫向屋门前被风晃动的珠帘,冷笑道:“现在有没有逃犯一事还是两说,怕就怕那些喊抓贼的才真的是贼。”

赵氏和唐氏闻言,都打了个寒颤。

霍廿一与霍大栓表情十分凝重。他们都知dào

霍十九出门之前,特地将三千营的精锐留下二十余人,与侯府原本的护院和霍十九的侍卫死士一同轮流看守,其岗哨是经过霍十九精心布置过的,若说苍蝇是否飞的过去这不敢说,可一直鸟儿是否飞过可是在监视的范围之内,更何况是逃犯那么一个大活人,是否进了府里来,难道护卫们看不见?

蒋妩被赵氏一拦,如今也平静了几分。略想了想。就道:“娘。你们先留在屋里,替我照看着七斤,我与爹和阿明去外头商议商议应该怎么办。”

只要蒋妩不单独一人强出头,与他们有商有量的行事能保证安全,赵氏和唐氏也就不多阻拦。毕竟霍十九如今不在家,蒋妩是锦宁侯夫人,是皇上亲口封的超一品的诰命,那些个捕快和当地的官员若要行事好歹也会考lǜ

一二。

蒋妩让乳娘将七斤抱来。交给赵氏和唐氏照顾着,又嘱咐蒋嫣和霍初六千万带着丫鬟们留在屋内,不要出去随意走动,这才与霍大栓与霍廿一一起来到上房第一进的正屋。

下人手脚麻利的端了烛台来。将屋内原本在夜幕下泛着幽蓝的景物照亮,叫人瞧了,心内的忐忑似能被光明涤去一些。

霍大栓道:“妩丫头,你是说咱不该去见那些捕快?可不去也不行啊。”

“去是要去的。”霍廿一道,“就是先要仔细问清楚情况在说。不如我先去见一见那些捕快,也好不叫人觉得失了礼数,爹和大嫂在此处将侍卫找来细问问?”

“不必如此。”蒋妩站起身。紧了紧肩上搭着的水粉色小袄,道:“咱们侯府。又是霍英的宅子里,就算对那些捕快冷淡点也是常情,难道还有人会指责咱们的不是吗?阿明不必先去,那样太危险。”

蒋妩说着已经到了廊下,撩起帘子道:“去将侍卫叫来。”

听雨颔首,疾步去了。

不多时,两名汉子并肩而来,上了丹墀,在廊下隔着珠帘给屋内行礼:“小的参见老太爷,夫人,二老爷。”

“不必拘礼,请进来回话。”蒋妩不等霍大栓与霍廿一开口,就已经先做答。

外头的人和粗使的下人是不能进屋里来回话的,蒋妩对他们这般礼待,一则是她没那么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二则也是因为这两人一名是霍十九的死士,另一名是三千营中的校尉。前者跟着霍十九出生入死,后者是有军衔的人,不过是听焦忠义的吩咐才留下的,对外称是护卫,可也不能亏待了人家。

蒋妩吩咐人去上茶的功夫,两人便已经进了屋,又一次给霍大栓和霍廿一、蒋妩行过礼。

分别落座,婢子上了茶,蒋妩便单刀直入:“说是进来了一个逃犯?你们是守卫侯府安全的,是否有人进来你们应当清楚吧?”

“回夫人,属下所带领的弟兄们都没有发xiàn

有人进来。”

“卑职也可以确定。根本就没有人来。”那校尉语速平缓,但说出的内容却是十分令人深思,“夫人,卑职觉得事情有蹊跷。好端端的,为何我等都可以确定没有人进府里来,偏偏他们里来人说眼看着逃犯翻墙入内呢?他们要搜查,若咱们不让搜,或许会引起侯爷与地方官员之间的摩擦。”

霍大栓吧嗒着烟袋,道:“你们确定没看错不?”

“老太爷,我们的确没有看错。如果真有的话,那个逃犯也一定是个顶尖高手。”

蒋妩担心的就是这个。

她沉吟片刻,道:“这样,你们将所有侯府人手速速调集到容德斋去集中起来。侯府宅院太大了,若要藏个人恐怕也容易,不过在容德斋里,咱们的人集中起来,那就不容易让人混进来。”

霍廿一闻言道:“大嫂这样固然是好,可外头那些下人们……”

“若真是有心人为之,咱们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两名汉子同时起身道是。

蒋妩略想了想,就在桌上摆开了茶碗茶壶,指头蘸着茶水画了一下容德斋大概的情况和应当布防的地点。两人皆注目倾听,待最后安排妥当离开之时,二人脸上都有敬佩之色。

霍大栓见人走远了,才问:“丫头,既然里头没事,咱这就去门口会会那些捕快吧。”

“不,门前太危险了。爹和阿明都不谙武艺,去了反而不好,还是我带着几个侍卫去前头看看。”蒋妩说着就站起身,将小袄脱了交给听雨拿着,只穿了里头烟紫色的对襟盘领褙子,轻抚了一下右腿上绑缚的匕首,确定并无什么累赘之处,就唤了听雨要出去。

霍大栓哪里放心,连忙阻拦:“妩丫头,你这样去不妥,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爹,我没事,又不是去打架的,不过为了安全考lǜ

,您和阿明必须先回容德斋。”蒋妩知dào

霍大栓的性子,怕他和霍廿一不放心跟来,又叫来两名侍卫:“你们跟着,护送老太爷和二老爷回去。”

不再给霍大栓和霍廿一分辨的时间,蒋妩已经带了听雨往前头去了。

因走的急,手中灯笼烛火被风吹的明明灭灭,配以暗淡的天色和途遇树木的枝桠投射在青石地砖上的阴影,就显得气氛越加诡异。

听雨紧张的道:“夫人,要不要再安排几个人跟着您?”

“不必,人多了反而是咱们的累赘。再说我也不过是做防范罢了,情况原本也没这么复杂。阿英不在家,我宁可小题大做也不能叫他们有危险。否则我哪里有脸见你家侯爷。”

听雨笑道:“夫人对侯爷的心天地可鉴。”

到了大门前,还未走出角门,就听见门前一阵吵闹。

“来了这么久,当我等都是没是吃饱了撑的来侯府门口吹冷风的吗,进都不让进,像个什么话!”

“几位息怒,已经有人进去通传了。”

“侯府就是再大,传个话而已,人爬着来回也该回来了吧!”

……

门子和护院已不知dào

该如何阻拦,恰听闻一声低柔慵懒的女声:“若是小子们,爬着走也是快的,可惜我要亲自来瞧瞧。走的慢了些,还望几位恕罪。”

先是一名容貌极美的婢女提着灯笼出了门。只见她柳腰纤细,步态轻盈,面容姣好,皮肤白皙,就叫几个人看的心头漏跳了几拍。

随后便是一名穿了烟紫色褙子,体态纤柔的女子戴了白纱帷帽缓步出来。

尚且来不及欣赏其走路时裙摆款款,纤腰楚楚,她便已经开口:“既是衙门里的人,要追拿逃犯,也不是不可以进侯府的。”

“夫人。”下人们都行礼。

捕快来了约莫十二三人,闻言面面相觑。为首一人笑道:“这位便是锦宁侯夫人?果真是知书达理。”

说着挥手就要带人进去。

蒋妩拦在门前,笑道:“慢着。你们既然要来搜查侯府,上头总该有个允准搜查的公文吧?搜查令呢?”

“既是追拿逃犯至此,急急忙忙担忧逃犯侵扰侯府内安宁,我们还哪里有功夫去请令?夫人既然说到这个,待咱们抓了逃犯,回头在将令给您送来吧。您是不知dào

,那逃犯是个江洋大盗,专门做那些杀人扒皮的勾当,还是个见色起意的主儿。若是被他瞧见了夫人的好样貌,岂不是危险?”

听雨听着这人的话,就觉得有些不着调。怎么听都觉得此人言语中有调戏之意。

她方要开口,蒋妩已先一步摆手打断了她,道:“多谢你挂心。不过没有文书,我是不会放你们入府的。”

十几名捕快早就在府门前等了许久,被蒋妩拦住,就都失去了耐心似的,七嘴八舌的叫骂起来:“咱们也是为了侯府的安危!难道大晚上就是来这里吃闭门羹的!”

“若不是看在锦宁侯的份儿上,你当我们愿意来!”

“夫人女流之辈,不要因一点短见就耽搁了大事,若是真出了事,你负责的了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瓮中

捕快们各个都是高大的中年汉子,又有北方人特有的魁梧与豪气,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底气十足,七嘴八舌的抱怨,竟堪比寺庙里撞钟一般震的人耳朵里嗡嗡的响,听雨虽会功夫,但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被这几人吼的心里都发颤。

侯府门前的几名小厮和护卫见状,皆为愤然,门子高声呵斥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胆敢与我们夫人如此高声说话!夫人肯亲自来见是给你们的脸面,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

“爷说话,有你个狗腿子什么事儿!”为首那名捕快说着就拔出佩刀。

见他如此,后头几人也将佩刀拔出了一半。冷兵器出鞘时的摩擦声刺激着耳膜,让人听来背脊上汗毛直竖。

门子纵然再忠心耿耿,夜色中雪亮的兵刃依旧是刺激的他脚底心生寒,语气一窒,一时做不的反应。

几名护卫已维护在蒋妩与听雨身前。两厢对峙之下,蒋妩一方明显处于弱势。

藏身于暗中的十余名黑衣蒙面的汉子一时间都看向为首的那人。虽未有言语交流,只见为首之人摇了摇头,十余人便又继xù

潜伏在原处,并未有任何动作。

蒋妩方才出门时,在面前这些人吵嚷之下,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可这会儿侧耳倾听,她便察觉四周墙后、屋顶,至少潜伏了十多人!且这些人的气息看来,必定都是身怀内家功夫的高手。

蒋妩的心内便有些担忧。

如今情势已经十分复杂,一则她不确定。那个所谓的“逃犯”是否在府中,也不知那“逃犯”的功夫深浅。二则。她面前的捕快都是假冒的!因为这些人的口音听来,虽竭力模仿当地人。却还是听得出有京都腔,当初皇上亲派了知府来,曾与霍十九上报过,当地原本的那些官员都继xù

留用,是以捕快这些人应当都是锦州人,不该说得一口改不了的京都话。三则,她不知dào

埋伏在暗处的人是谁的同伙。是捕快一流,还是逃犯同伙,还是根本没有逃犯……

蒋妩如此想着。也不过是转念之间就拿定了主意。

她抬起素手,指头在烟紫色锦缎褙子的映衬之下,宛若白玉雕琢。缓缓摘落帷帽,在众人短暂怔愣时,杏眼扫过四周,大约已确定了另外十余人藏身之处。随后对方才还大吵大嚷,这会儿都有些呆愣的汉子们浅淡一笑。

“各位达人不必如此焦急。既然那逃犯是无恶不作的歹徒,各位又是捉拿情切,即便这会子没有带了文书来也是情有可原的。还有劳各位。定要保护我侯府安全才是。”

回头吩咐小厮,“开门,请几位大人进府。”

“是。”

小厮虽犹豫,觉得这些人凶神恶煞的。言语上又有些倒三不着两,十分可疑,但蒋妩既然吩咐。他们便也只得照办,回身去开了侧门。

众捕快见蒋妩明艳的面庞上那客气的笑容。就知她毕竟是年轻女子,没见过这等大世面。一定是被吓怕了才惶恐的让他们入府去搜查,就鱼贯着进了门。

蒋妩与众侍卫则随后而入。

在侧门关上的一瞬,蒋妩冲着几名护卫使了个眼色。

几人十分诧异,交换了眼神之后,才有些纳罕的跟上捕快们,有另有两人特意迟了几步,到了蒋妩身前。

蒋妩道:“待会儿到了正厅,就将院门关严,决不能让这些人离开正院接近容德斋。”

“夫人,这是……”

“这些人都是假冒的捕快,待会去容德斋告sù

一声,一定要加倍小心,严密防守。”

蒋妩不再多言,已经将帷帽随手丢在角落,快步跟了上去。

听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压低声音道:“照夫人说的做,快!”

“是!”这两人再不迟疑,分别分本着从两个方向往前院的前门侧门处去吩咐,距离容德斋近一些的那人有吩咐了个小厮,飞快的去往容德斋那处的护卫头领处传蒋妩的话,一定要严密防守,不许一人攻入。

蒋妩与三名护卫、听雨一同跟随者十几名捕快到了前院,再院门前,便吩咐小厮不必伺候。

待一行人进了院门,方走到院落中央,身后的院门就吱嘎一声被关了起来。负责关门的护卫快步跑到蒋妩身旁站定。

捕快们纷纷驻足回头,看着蒋妩身旁不过四名侍卫和一个丫头,竟这般拉开了架势,未免都有些好笑。

“怎么,夫人是要让这几头蒜来拿住我们不成?”

蒋妩上前两步,剑眉下一双杏眼熠熠生辉,似笑非笑道:“这样的语气,难道几位演不下去了?”

“是不需yào

演。”为首之人冷哼一声拔出了佩刀:“给我杀!”

锵——

冷兵器齐齐出鞘之声,仿若锉刀磨人的骨头一样,叫人不寒而栗。

四名侍卫刚要亮兵刃护着蒋妩,就只看到眼前人影一闪。

烟紫色的锦缎褙子,在月色之下泛着幽蓝的光,仿佛一道迅猛的闪电,转瞬就冲到了“捕快”中间,只见她右手不知何时伸出一把匕首刺入一人心窝,那人尚且反应不及,匕首已经拔出,鲜血喷溅的同时,左手已掐住另一人咽喉,一用力,只听得轻微的“咔”声,那人口吐鲜血,瘫软在地,是被硬生生掐断了咽喉,在他倒地的瞬间,匕首已又划过另一人的脖颈。

顷刻间,三条人命。

而“捕快”们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连蒋妩身后的四名侍卫和听雨都还没来得及冲上去。

好快的动作!

不,是快在节奏!

本就高于常人的速度,又有恰到好处天衣无缝的节奏把握。是以在敌人愣神之际,已倒了人。

才刚来到墙头伏身的十名汉子皆为动容。询问的看向为首那人。

为首之人犹豫着,又摇了摇头。十人又没动。

蒋妩眼角余光。已发xiàn

墙上顷刻多了十多个看客,心内大震动,可她抽身退步,另四位侍卫添补上与剩余的捕快战在一处时,却并未见墙头之人有动作。

蒋妩不禁奇怪,来人到底是敌是友?

若是黄雀在后的敌人,那可就麻烦了。

扶着肋骨处喘了几口气,蒋妩又一次加入战团,毙了两人。随后便又推了出来,轻抚着那贯穿一箭的伤处,额头鬓角已泌出细汗。

墙头之人将她脸上晶莹的汗珠和苍白的脸色看的分明。知她的确是体力不济。若搁在从前,区区十几个莽夫,她哪里会在乎?

就在四名护卫陷入苦战,蒋妩预备再度冲入重围之际,墙头上的黑衣人突然有了动作,

有八人参入战团,“捕快”们立即陷入劣势。而两名黑衣人。护着另外一名没有佩刀剑的蒙面壮硕男子,径直走向蒋妩。

听雨便挡在了蒋妩面前:“什么人!”

蒋妩拉着听雨的手,让她站到自己身后,道:“别担心。自己人。”

说着看向局面已经一边倒的战局。

剩余的捕快,在黑衣人的帮zhù

下,纷纷被生擒!

听雨送了一大口气。好奇的看了看蒋妩,

蒋妩便低声道:“达公子可是特地前来?”

为首的蒙面汉子正是文达佳珲。他依旧蒙着面,负手站在她身旁。答非所问:“你果真受伤了。”他方才看到她捂着肋下。

蒋妩道:“不碍事。已经痊愈了,我现在虽不能力敌千军万马,不过护着家人倒是不成问题。要拿下你更是易如反掌。”

“大胆!”文达佳珲身旁护卫闻言厉目斥责。

文达佳珲却是轻笑着摆摆手,示意护卫退下:“我知dào

,手下败将,哪里敢在你跟前儿炸毛。你就老老实实的安分养伤,别在累着了,看你出的这些虚汗。”

侍卫诧异,听雨更诧异,这语气……

蒋妩不言语,丢下他提着匕首走向被按在地上的“捕快”。

“谁派你们来的!”

余下的几人都受了伤,却不至命,看着蒋妩的眼神都有冷锐指责之意,闭口不言。

蒋妩将匕首随意在一个尸体上蹭了蹭,随即在指尖挽开了银色的刀花,冷笑道:“你们别以为不开口,我就没法子让你们开口。”

方才目睹蒋妩伸手的四名侍卫,这会儿都对蒋妩更加恭敬了:“夫人,属下们将他们带去审问。”

“呸!走狗!”为首的那捕快仿佛沉不住气,愤愤然大骂道:“奸人身边养贱|人!你们没有好下场!”

话音方落,这人已嘴角淌血,瞪圆双目瘫软在地。

“不好,快卸了他们下颌!”

黑衣人眼疾手快,不等蒋妩话说完,已经动了手,只是还是有几个动作快的,与方才那人一样吐出黑血,抽搐而亡,存活的就只剩下了两个。

蒋妩松了口气,道:“你们将这两个拿了,给我绑结实点,若是丢了,你们知dào

后果。”

侍卫忙道是,有指着地上的尸首:“这些人呢?”

“先不必理会,暂时脱到角落去。”

蒋妩说着话,已提着匕首往容德斋方向去了。

文达佳珲便带着十名侍卫紧跟着蒋妩身后,一路出了前厅侯门,走上了去往内宅的悠长巷子。

“蒋妩,你要做什么?”

“据说有逃犯潜入了府中,现在这个人是否还在,尚且不能确定。”

“保不齐是那些人胡诌,就是为了借口进来呢?只不过你冰雪聪明,识破了他们的计策,还给来了个瓮中捉鳖。”文达佳珲语气轻快。

蒋妩摇头,刚要说话,却眼见着前方有烟尘升腾,随即橘红色的火光跳蹿。(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惊险

蒋妩心头大动,那分明是容德斋的方向!那样多的侍卫和死士,还有三千营的精锐二十人,竟然守不住一个小小的容德斋!

蒋妩提裙摆发足狂奔。

“夫人!”听雨与跟随在一旁的两名侍卫也都飞奔着追了上去。

文达佳珲笑容瞬敛,锐利的眼神一扫身后随行侍卫,那些人便齐齐打千,八人飞蹿着向火光来源之处赶去,余下两人紧跟着文达佳珲,快步追赶着蒋妩的步伐。

才转了个弯,文达佳珲的脚步减缓。

他眼看着蒋妩烟紫色的娇小身影直奔着一面高墙而去,腾身跃起时提起裙摆,两步蹬着墙壁,随后长身双手扶着墙头,双臂一撑,身子就已轻飘飘越了过去。虽是手脚并用,姿势却轻灵如燕,十分潇洒美妙,速度也丝毫不逊色轻功。

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功夫,他自然不如蒋妩,轻功是会的,可他擅长的是战场上杀敌,马上用长兵刃大开大合的招式。

一咬牙,断然不能这个节骨眼儿上松懈,文达佳珲也冲上前去越过墙头,直奔着火光处,今儿要是让侯府中任何一个主子出个什么意wài

,他的脑袋瓜子大可以摘了挂在裤裆里了。

他要护的女人,还没人能动的了!

蒋妩这厢飞檐走壁,顶着一口气来到容德斋院外仅是平日“练脚程”一半的时间,兵刃相交喊打喊杀的声音和仆婢们高喊着灭火的声音交杂出人间炼狱的场面。火光冲飞而起,她距离墙壁尚且有一段距离,尚且能感觉得到热浪阵阵涌来。

她的孩子。她的母亲和姐姐。还有他丈夫的家人都在里面!

蒋妩已赤红了双眼。再也顾不得许多,提气冲向院墙。

“夫人,您还是留在外面!”紧随蒋妩赶来的是文达佳珲的侍卫。

然这些汉子七言八语的阻拦蒋妩根本听不见,不管不顾的翻过墙头。

八人紧忙跟上。这位可是陛下在乎的人,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儿,回头砍了他们脑袋都不够赔补的。

蒋妩与八名侍卫先后到了院中,只见正屋已燃起火光,仆婢们用脸盆、木桶盛水灭火。可那火明显是有人淋了油的,一时半刻哪里能熄灭。

霍大栓和霍廿一一人手里提着门闩,一人手里握着钢刀,一前一后将赵氏、唐氏、蒋嫣、蒋娇、霍初六挡在身后,更外围是十余名护卫,正在与黑衣刺客拼杀。

前后院门处,各有十多名黑衣蒙面的刺客被拦截,人人手持锦衣卫特有的绣春刀,阻拦逃亡去路。侯府的侍卫、霍十九养的死士以及三千营的二十名精锐,除了一部分保护着霍大栓等人。其余人都在攻击前后门方向,在咬牙杀出一条血路。

遍地是尸首。死的有仆妇,也有侍卫,七斤的乳娘也在其中。

蒋妩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少妇身首异处的尸体,心里就像是被谁拧了一把。她反握匕首,挡开攻向她的长刀,八名金国汉子也都参入的战团,为她展开一条通往院落当中的血路。

赵氏等人在蒋妩翻墙进来时就已看到了她,眼看着她冲向这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她安全到达近前时才松了口气。

“娘,你们没事吧!七斤呢!”

“七斤在呢,在呢!”赵氏展开衣襟,七斤穿了身小红袄,眨巴着大眼睛趴在祖母的怀里,毫发无伤。

蒋妩环视一周,见一家人身上脏污十分狼狈,却都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我看到七斤的乳母……”

“那丫头是忠心护主,替七斤挨了一刀,否则七斤……”唐氏哽咽了。

他们所有人都只是寻常平头百姓,就算家里有做官的,可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如今满地横尸,火光冲天,血腥刺鼻又九死一生的局面,着实让众人心都悬着。

蒋妩沉默,随即道:“这样不成,我看那火一时半刻是扑不灭的,来人又各个武艺高强,咱们的人虽然能够支撑,但火势万一控zhì

不住,咱们不是被烧死就是被呛死。必须要突围出去。”

“夫人,卑职一定护送你们出去,绝不辜负焦将军的信任和侯爷的嘱托!”三千营留守的校尉挥刀挡开一刺客的攻击。

蒋妩感激,诚恳的道:“有劳你带人继xù

保护我的家人。”说话间捡起一把钢刀握在左手。

“妩儿,你做什么,你别去添乱!”唐氏最是了解女儿,见蒋妩那样的神色,就知她是要去搀和一脚,连忙伸手去拉扯。

可唐氏动作再快,哪里能拦住蒋妩?

手还不等碰到蒋妩的袖子,她已经闪到一名距离最近的刺客跟前,左手钢刀劈砍,被那刺客闪躲开,随即不要命似的合身黏上,在绣春刀距离她脖颈仅有三寸时,右手匕首割断了刺客的喉咙。殷红的热血就那样在众人眼前喷射出来,甚至溅在蒋嫣的脸上。

尸体轰然倒地。

蒋嫣高声尖叫。

唐氏目瞪口呆……

蒋妩高声道:“今日不留活口,胆敢来犯者,杀无赦!”气势凛凛,杀气重重。

蒙面的金国勇士立即倡和:“夫人有令,来犯者不留活口,杀无赦!”

“是!”侍卫等人士气大增,高声应是。

文达佳珲与听雨等人翻过院墙时,正听到这一声呵斥。

听雨和两名侍卫忙去保护霍大栓一众主子。

文达佳珲则与侍卫与蒋妩会和。

蒋妩却道:“你去后面,别在这里碍事!”话音未落,人已闪走,到了前门混战之处。

文达佳珲无语凝噎,他是来帮忙的。怎么就碍事了……

“主子。您还是不要靠前。”两名侍卫却极为赞同蒋妩的说法。一同护着他们的皇帝陛下退到霍大栓等人所在之处,躲避着冲天火光带来的一道道热浪。

混乱之中,两方尚且来不及打个招呼。因为霍大栓、赵氏、唐氏等人的眼神儿都聚集在蒋妩身上。

火光照的院中亮如白昼,她身上上等的烟紫锦缎褙子反射着光亮,仿佛她整个人都会发光。她的身手迅猛如一只矫健的小豹子,左手钢刀,右手匕首,劈砍、刺杀之事在她就仿若一曲舞蹈。喊杀与惨叫就是伴奏。只见她曼妙娇柔的身形辗转,裙摆展开一朵灿烂夏花,敌人的热血就喷溅上她的脸颊,将她白皙又冰冷如玉的面颊点缀上诡异妖冶的痕迹。

“咱家妩丫头,真,真他娘的厉害!”霍大栓家人都是知dào

蒋妩功夫的,可霍大栓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大展身手。

霍廿一吞了口口水,娜娜点头。听说是一回事,可真zhèng

看到这等场面又是另外一回事。看着他那平日里娇滴滴的大嫂如今竟变成厉鬼一般,砍瓜切菜的收割性命。他终于明白为何话本里的鬼都是美女了。因为只有美女。在这等森寒如地狱的场面之中,露出那副冰冷无谓的表情。才更加让人恐惧。

唐氏和蒋嫣依旧呆愣着……

有蒋妩与那八名金国勇士的加入,院中情势就呈了一边倒的优势。

匕首刺入一人胸口之时,那人双手抓住蒋妩即将拔出的刀刃,恶狠狠道:“贱,贱人!亏得大人还说要见机行事救你们姊妹出去,原来你早就有预谋,投靠了奸臣!”

蒋妩闻言,只觉有人在她耳边放了一挂爆竹似的,震的她耳朵里轰隆直响。

“你说什么?你们不是锦衣卫的人!”

那人嘴角淌出的鲜血,沾湿了蒙面的黑布。身体也软到下去。

蒋妩却并未马上拔出匕首,而是顺势蹲在他身畔,抓住那人领子将人提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在说一次!”

那人眼神已经涣散。

“蒋妩!”身后传来一声低沉雄壮的呵斥,随后蒋妩便被拉开。

匕首还插在那刺客的胸口,蒋妩已被文达佳珲护在臂弯中退后了四五步。文达佳珲的左臂上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低沉焦急的声音就在耳畔,“你怎么回事!这是战场,由得你发呆!”

“主子,您怎样!”两名侍卫砍倒了方才那突袭的刺客,都紧张愧疚护在文达佳珲身侧。

不是他们疏忽,而是刚才文达佳珲的动作实在他太快,根本不给他们反映的时间。

文达佳珲摇头:“无事。”

蒋妩回过神,道:“你受伤了?”转身离开他的怀抱。

文达佳珲一瞬便觉伤感,怀中空了,让他心里也空荡荡的。

“无碍,你怎样?方才为何发呆?”

蒋妩抿唇,摇了摇头。

文达佳珲隐约猜到了什么,便不再追问,指着正门处道:“趁着这会儿,赶快让人都出去。”

蒋妩忙去拔出匕首握在手里,与校尉和侍卫等人一同护着家人退出了容德斋。

院内的杀戮已接近尾声,刺客仿若各个都不要性命一般,到最后见露出败迹,竟都服毒自尽。

大火烧得噼噼啪啪,又是在秋季干燥的季节,最是容易发生火患的时候,水龙局的人见是侯府发生这样大的火灾,立即就派了人来。

在紧忙扑火的同时,院中的尸体也都一并被抬了出来,在前头正院里整齐的摆放。刺客与侯府死去的下人又分了开来。(未完待续……)

PS:推荐八匹妹纸的《恶女从良》上辈子她是恶女。

重生回到开始,她要改过自新,报复贤淑两手抓。

任她如何贤淑,恶名仍与京城的恶少们并肩而立,元喜抚额感叹:闺秀难为啊。

第一百九十六一百九十七章

看着整齐摆放的尸首,霍大栓脸色惨白,霍廿一捂着嘴一阵干呕。一整晚的惊魂未定,他都没有时间来得及去多想。这会儿精神松懈下来,刺鼻的焦味与血腥味混杂着往鼻孔里冲,当真是让连杀只鸡都不敢的霍廿一忍耐到了极限了。

他奔到一旁扶着墙角大吐特吐。

他这一吐,勾的霍大栓险些没忍住也吐出来。

而在屋里的蒋娇早已经吓的呜呜大哭,赵氏、唐氏、蒋嫣、霍初六几人也跟着一同抹眼泪。

蒋妩脸上身上都是血污,匕首还反握在右手,在死人堆里巡视了一周,回头道:“爹,您也累了,这会子和阿明先去歇着吧。养德斋是不能住了,我也怕府里不安全,今个儿个大家就聚在一起将就一夜。”

“我不累,我啥都没做,哪里就累了,倒是你,杀……那个,辛苦的很。”霍大栓又吞口唾沫,只觉得连“杀人”这个词说出来,都会叫他联想到刚才那些场面——好端端的人,脑袋就飞了,脖子上空出个血窟窿咕噜噜的冒血,还有跑着跑着,一刀就从肚子里穿出来,搅合出个大口子肠子都流下来……

霍大栓终于受不了,也去吐了。

蒋妩摇了摇头,回头吩咐一旁相互搀扶着的侍卫们,“今日诸位辛苦了,帮衬侯府度此浩劫,妾感激不尽。”

“夫人言重了!”

侍卫们以及霍十九的死士方才都见识了蒋妩的身手,许是强者惜强者,这会儿对她又多了几分尊重。三千营的人更是早就知dào

蒋妩的厉害。如今也都目光灼灼的等她吩咐。

蒋妩便道:“受了伤的。先去找郎中裹伤开药。其余的兄弟还要在坚持坚持。分作两班,轮流值夜,至于死者,必会厚葬,也会好生安顿家人,今日在场所有人,皆有厚赏。”

“多谢夫人!”众人再次拱手行礼,随即退下去了。

蒋妩便安排了人清点尸首。连同方才在前头杀了的假捕快,还有后头的刺客,以及今日遇害的府中下人和殉职的侍卫们,都要列出一张单子,尤其是府里的人,家里情况也要回明白,有家人可寻的,还要去通知一声来领尸首加以抚恤。

蒋妩尤其厚葬了七斤的乳娘陈氏,还安排人好生安顿其家人。

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后头的大火终于扑灭了。天空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蒋妩这才感觉到彻骨的疲惫,扶着听雨的手臂问:“达公子呢?”

“带着他的护卫。正在陪着老太爷和老夫人说话儿。”

略微有些诧异。蒋妩原本是觉得文达佳珲帮过忙就会离开的。想不到他没走。

听雨又道:“今日多亏了达公子。若非有他的侍卫,恐怕情况没这么容易控zhì

的住。”

“你说的极是。”蒋妩道:“他也受了伤,记得让郎中去看看。”

“早已经吩咐看过了。伤的不重,就是皮外伤。可方才也亏得他救了夫人。”

说起方才之事,那被她杀死的刺客临终前说的话,又一次在她脑海中浮现。

这次的杀手,是她爹派来的。

或许是为了杀了奸臣和奸臣的家人,或许他也存了一些心,要放过她和蒋嫣。

可她没看到那些刺客真的为了她和蒋嫣的安全着想,该烧的屋子也淋了火油烧了。

更没看到有人对七斤手下留情。

若不是乳娘忠心,七斤这个时候已经……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外公!

蒋妩闭了闭眼,脚步更缓。

听雨扶着蒋妩的手臂,担忧的道:“夫人听我一句,快去歇着吧,您身子本就没好利索,今儿个晚上又如此担忧劳累,您吃不消的。侯府还要靠您掌事呢,遇到这样的事儿,二夫人可就不在行了。”

蒋妩知dào

听雨说的对。蒋嫣平日里持家是个好手,但这样混乱,别说是她,就是赵氏和霍大栓也未必不发蒙。

“我要先去看看爹娘,还有孩子。再谢过达鹰在说。待会儿你回去给我取件衣裳来。”

“是,我知dào

。”

说话间,蒋妩上了丹墀到了廊下,屋门立即被蒋嫣推开,一见蒋妩身上的狼狈和脸上的血污,蒋嫣就拉着她的手道:“听雨去给你们夫人取件替换的衣裳。”

听雨行礼退下。

蒋嫣就心疼的道:“你才刚不会就这么花猫儿似的在外头主事吧?”拉着她到了墙角的木质脸盆架子旁,亲自兑了热水,帮蒋妩擦拭血迹。待洗净脸,蒋嫣还用洗净的帕子为她擦了头发,取下自己头上的梳篦为蒋妩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蒋妩感激的对蒋嫣微笑,她笑时,眉目舒展,发自内心,还是蒋嫣熟悉的那个自幼就与寻常女子不大相同的妹妹。

蒋嫣看着她的目光,一瞬充满怜惜与心疼。

就算不问,她也能从蒋学文的行事上分析得出蒋妩这一身功夫是如何来的。

看来身为清流的父亲,还很有卓识远见,懂得自小将女儿培养起来,以便于今后利用。

不多时听雨取了一身竹叶青色的素纱襦裙来,蒋嫣陪着蒋妩去侧间更衣,随后姊妹两人又相携而来。

她终于恢复了往日柔媚的模样,仿佛能让人短暂的忘记方才在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的容德斋里发生的一切。

蒋妩这厢已走到近前,先给文达佳珲行礼道谢:“今日多亏了你仗义相救,妾身感激不尽。”

文达佳珲已摘了蒙面,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身姿笔挺双手撑着膝盖坐着,只看风度便知是军人出身。闻言微笑。道:“自己人。不必外道。”

“你的伤势如何?”蒋妩没去在意他说的那句自己人。

“一点皮外伤,无碍的。”文达佳珲的左臂已经包扎过,但夜行衣上的口子还在。

霍大栓就感激不已的道:“就算爷们家的不在乎流点血,今天你帮了大忙,还救了妩儿丫头,老头子我都要谢你。”

霍大栓说着,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文达佳珲是武将出身,性子又爽朗。对霍大栓这样直来直往的磊落脾气很是喜欢,又知他对蒋妩一直视如己出,连忙起身双手搀扶:“霍老太爷不必如此客套。朋友有难,若不帮衬一把那就不是个人了。”

“好个讲义气的汉子!哈哈!”霍大栓蒲扇般的巴掌亲热的拍了拍文达佳珲的肩头。

一旁两名黑衣侍卫见状都要上前还预呵斥。

谁知二人的脚步生生被蒋妩与文达佳珲同时射来的“眼刀”制止了。

二人既诧异又好笑,看来陛下中意这位夫人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连厉害起来时不怒而威的眼神都很相似。

文达佳珲与蒋妩想的相同,他这会儿不能暴露身份。

况且霍大栓也并无恶意。

蒋妩笑道:“爹,眼看着就要天明了,况且刺客都已伏诛,不如就都歇息下吧。”

霍大栓的确是累了。可是眼前屠杀的场面还在眼晃悠。他其实是有些心理阴影的。

蒋妩又道:“不如咱们就都在歇在这个院子,待会儿让人去将常用的取来吧。咱们住的集中一些,也方便侍卫换班。”

“如此当然好。”赵氏道:“可是,就怕坏了规矩。”

“娘多虑了。咱就别当这里是侯府,若是搁着老家,咱不是也要一同住在一个院落里么。”蒋妩搀着赵氏的手臂,又看看她怀里的七斤。

七斤这会儿正张着小嘴睡的正熟。

蒋妩原本担心吓坏了孩子的。可这会儿见他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总算放了心。

文达佳珲远远地就看到了七斤,想起他的长子年幼时候的可爱,这场面就勾起了当初那些温柔甜蜜的情绪。

他最小的儿子如今已经6岁了,因常年镇守在边关,他对男女之事又并非多么热衷,在他看来那些精力都不如用在练武上,是以这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小的孩子,这孩子虽然是霍十九的,但却是蒋妩生的。

文达佳珲喜欢的紧,摘了大拇指上的扳指递给蒋妩:“这是给你儿子的见面礼。”

那扳指是翠绿的颜色,乃是他祖父传给了他父皇的。

两名侍卫瞧着,互相对视一眼,心内震动,又不敢劝说。如此重yào

的扳指,要传也该传给太子才是……

蒋妩虽不知扳指的意义,却也不想收文达佳珲这般贵重的见面礼。

推辞了一番,文达佳珲就有些不愉:“你我是朋友,难道我给你儿子个见面礼还要讲究那么多?”

霍大栓笑道:“就是的,妩儿丫头就别计较了。大不了以后这位公子有了儿子,你也送见面礼呗!”

蒋妩叹息。推辞不掉,霍大栓也发了话,就只得将扳指收下,道:“多谢你。”

“不必客套,我这便告辞了。”

文达佳珲拱手作别。

蒋妩刚要相送,霍大栓却笑道:“做什么别,干脆就歇在府里,都忙活了一宿了。”

蒋妩想扶额。

文达佳珲笑望着蒋妩,问霍大栓:“如此方便吗?”

“方面,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手下那些都是高手,保护你不成问题,而且我想天都快见谅了,那群兔崽子也未必会来,你们就都歇在隔壁的院落。”

霍大栓热情的引着文达佳珲去相邻的客院休息。

蒋妩这会儿已不能撵人走,便也不去多想,笑着问赵氏和唐氏:“娘,我这就让人来清理,咱们都歇息吧。”

赵氏点头,扬声吩咐人去清理。

唐氏却半晌不言语,过了片刻才道:“妩姐儿,你来,我有话问你。”

她早就有了心理准bèi

,才刚展露功夫是万不得已而为之,唐氏与蒋嫣看到自然会满心疑问的。外人可以猜想。想象的空间很大。可她与唐氏、蒋嫣朝夕相处,她的尽量母亲与姐姐最清楚。

她方才也想过这件事不好解释。

可是情急之下,也只得那样。

蒋妩便在赵氏担忧的目光之下,随着唐氏去了厢房。

蒋嫣不放心,带着蒋娇一同跟了过去。

关起门,唐氏看着三个女儿,这一夜的惊吓和疲惫让她头疼的像是有谁在拿锥子往里扎。

揉着太阳穴,无力的靠着凭几:“妩儿。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蒋妩闻言抿了抿唇,不言语。

她能怎么解释。难道全盘托出?

她自始自终就是唐氏的女儿,是蒋嫣的妹妹蒋娇的姐姐。可说出前世今生这种妖言惑众的话来,莫说是唐氏未必肯信,就是她也是说不出口的。

如果被他们知dào

她是呆着前世的记忆投生在此,家里人会不会觉得她是旁人,不是他们的家人了?

她好容易才有了家,不想落得那样的后果。

蒋妩垂着头,一时间不知dào

该怎么解释。

唐氏也不催促蒋妩,揉着太阳穴安静坐着。

蒋妩的拳头在袖子里握紧又放开。再握紧,再放开。好半晌刚要开口,一旁的蒋嫣却先了她一步。

“娘,您就别问三妹妹了。她自然是有苦衷的。”

“你知dào

什么?”唐氏抬起头询问的看向蒋嫣。

蒋嫣咬了咬唇,道:“娘,我不知dào

,可是您想想爹的脾气和行事,这些年来他的做法,难道还不明白吗?

三妹妹在我们姊妹之中是最坚强刚毅的一个,就连二弟一个男子都不及她,三妹所学所知这些,定然是从年幼时起爹就开始教导她的。为的就是将来有一日,能够用得上。”

蒋妩垂着头,心里更复杂了,这件事真的要将蒋学文做为借口吗?

这样唐氏心里对蒋学文会更恨吧?

可是,就算不说,蒋学文在某些方面也的确太过分了。今日他安排了人来,不念及骨肉亲情,竟然连亲外孙都不想放过,她就已对他彻底的失望了。想要他改变脾气,恐怕比登天还难。

所以,不论这件事是否支到他身上,他都不是个良人,配不上唐氏。

思及此,蒋妩点了点头。

一直在门口垂首侍立的冰松见蒋妩已经颔首,就抹着眼泪跪行到唐氏跟前:“夫人,其实夫人是很苦的,每日半夜里,夫人都要练教程,自从七岁开始就从来没停歇过。从前我不知是老爷吩咐了夫人的,只以为夫人是否有什么奇遇,得遇高人指点传授武艺。到现在听二夫人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夫人,夫人是……”

冰松与蒋妩一同长大,如主仆,也如同甘共苦的姐妹,蒋妩对她又素来亲后,她为了蒋妩心疼是发自内心的。

一想到她身上那么多的伤痕。冰松就忍不住低泣起来,道:“夫人,我们夫人从小吃的苦就不少,只是她不愿意开口说出来罢了。她喜欢劈柴,是为了练习力量,因为练功辛苦占去了时间,没有功夫学习女红中馈,或许老爷也说过她不需yào

会女红中馈,外头还将夫人说的那般不堪……夫人请莫要怪罪我们夫人,她的委屈,又向谁说过,她一身的伤疤,又有谁真的心疼了。”

唐氏听闻冰松一席话,早已泪流满面。一把将蒋妩搂在怀中,哽咽道:“妩儿,是娘对不住你,竟没早一些发xiàn

,让你平白的多受了这么些年的哭,是娘的不是。”

一旁蒋嫣和蒋娇也都落了泪。

蒋妩虽愧疚将事情推到蒋学文身上,但目前这也的确是最好的解释了,便搂着唐氏摇晃,安抚的道:“娘莫哭了。您看我现在,也是受益匪浅啊,先说这样的大事儿,我就有能力自保,也可以保护全家的人,更何况我的身子也比同龄的女孩子们都好。”

“好个什么,才刚冰松不是说你一身的上,快来给娘看看。”

唐氏拉着蒋妩的手就往内室里去。

蒋嫣就让幻霜带着蒋娇去歇着,让冰松在门前守着,与唐氏一同进了里屋。

蒋妩满脸羞红,被母亲与长姐强迫解开了衣襟。

看着她肩头,背脊,手臂,肋骨,腹部……那一点点新新旧旧的伤痕,蒋嫣心疼的一把将蒋妩搂住:“三妹妹,这些年真是苦了你。”

唐氏却是不哭了。将蒋妩的小袄帮她披上,冷哼了一声,一巴掌殴在炕几上:“蒋玉茗这个老混蛋,老娘早晚有一日剁了他!”

“娘,这个不怨爹,我……”

“你不必替他说话!我心里有数!那个混账王八羔子,他他娘的就不是爹娘生养的!根本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铁心石头肠子!你们以后不许再认他这个爹,也不准叫他爹!要是被我知dào

了,可仔细你们的皮!老娘打断你们的腿!”

蒋嫣与蒋妩都被训的大气儿不敢喘,乖乖的低着头。

等着唐氏又将蒋学文连同整个蒋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才劝说着她,服侍她先睡下了。

蒋妩和蒋嫣也各自去歇息。

蒋妩很疲惫,可是精神紧绷之下,又睡不踏实,期间也不知醒来了几次,每次都要看看七斤,给他喂了临时找来的羊奶子才肯再继xù

睡。

到了傍晚,蒋妩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话。

“夫人还在歇息……是那两个人招了……夫人醒来时在去看。”

蒋妩一听这些,立即张开眼,沙哑的道:“我起身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外室的说话声音略微停顿,随即便有窸窣的脚步声和珠帘晃动的清脆声音传来。

“夫人,您醒了?”听雨笑吟吟的到了床畔,撩起天水一色的帐子:“还想着让您多歇息一会儿呢,想不到还是吵醒您了。”

“没事,七斤呢?”

“也是才睡醒,刚吃饱了,奴婢这就叫人将小世子抱来。”听雨扶着蒋妩起身,扬声让玉桥去将七斤抱了过来。

蒋妩披上小袄,眼见穿了小红袄,戴了虎头小帽的七斤张着小手咿咿呀呀,鞋子都顾不上穿,忙起身去接过了孩子。

玉桥便与听雨一同服侍蒋妩梳头。

七斤像是认识亲娘,见了蒋妩就张开小手去抓她垂落在胸前的长发,咧着小嘴咯咯地笑。

蒋妩脸颊贴着七斤嫩嫩的小脸蛋,只觉喜欢的心都在发痒。

“想不想娘?嗯?”

七斤哪里会回答,瞪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蒋妩,愣愣的仿佛不知他亲爱的娘在说什么随后又笑了。

蒋妩紧紧搂着七斤。

她本以为昨儿那样的场面会吓坏小孩儿的。今日看来是她多虑了,乳娘和赵氏都将七斤保护的很好。

听雨和玉桥已为蒋妩梳好了头,蒋妩便起身穿了鞋,随意穿了家常穿的碧蓝色对襟袄子,又在外头披了一件水天一色的云锦褂子。便抱了穿着小红袄的孩子去了外间。

才刚来回话的人还立在廊下。

因为安全考lǜ

,一家人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是以蒋妩这边的动静。正屋和对面西厢房的住着的都看的清楚。霍廿一早就立在西厢房门前。蹙眉望着这里。

见了蒋妩抱着孩子出现。霍廿一一愣,远远地先行了礼。

蒋妩便微笑颔首,随即叫听雨去唤了廊下的人来。

“小的见过夫人。”侍卫并不逾矩,只在廊下远远的给蒋妩行了大礼,就在门前恭恭敬敬的道:“夫人,昨儿晚上那两个假冒的捕快已经招了。”

“进来回话吧。”蒋妩将七斤交给听雨,让她先将孩子抱去里屋。

侍卫便垂首进来,站在地当间儿。

蒋妩道:“都怎么说的?”

“二人说法一致。都说是奉了蒋御史等几位大人的命令。”

“清流一派?”

“正是。”

谈话涉及到蒋妩的父亲,是以侍卫不敢多置评。

蒋妩沉吟片刻,便道:“是奉了清流几位大人的命,但他们是谁的人?”

侍卫一愣,脸上就有些发热,呐呐道:“这个……”

蒋妩一摆手,也不在追问,只道:“我去看看。”

回身吩咐听雨和玉桥:“带着小世子去太夫人那里。我有事先出去。”

听雨忙道是,送蒋妩到了廊下。

对面厢房的霍廿一见蒋妩与那侍卫一同走了,迟疑着回了屋。拉过蒋嫣低声商议道:“你回头去问问大嫂,才刚那个侍卫来回话都说什么了?”

蒋嫣没睡好。这会儿还有些蔫蔫的,顺势就靠在霍廿一的肩膀,道:“妩儿做事有分寸,你不必担忧。”

霍廿一就搂着蒋嫣纤细的腰肢儿,与她一同斜靠着锦缎的柔软靠枕,叹道:“我自然知dào

大嫂做事有分寸的。只是,遇上这些事儿,我却帮不上忙,总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儿,好歹大哥不在家,我也应当为大嫂分忧啊。”

“你呀。”蒋嫣

娇嗔道:“你若是有空,不如帮我分分忧吧。”

“你何忧之有?”霍廿一笑道:“你要什么,开口便是。”

蒋嫣摇头:“我不要什么,我什么都不缺。”

“那你要我帮你分忧?”

蒋嫣脸上发热,却强作镇定的道:“我身上不大好。”

她容貌端雅秀丽,两颊的红晕为她平添了妩媚,霍廿一看了只觉喜欢的紧,又担忧她的身子,道:“你身子怎么不好?我去请大夫来?恰好大夫都还没走。”

蒋嫣就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我那个,没来。”

“啥?”霍廿一一瞬没反应过来,傻呆呆看了蒋嫣片刻,见她脸上红晕更甚,终于明白她说了什么,有些结巴的道:“你,你说你,你那个……”

蒋嫣点头。

“那得好生瞧瞧啊!我去找大夫!”霍廿一下了地,慌慌张张的往门前走了几步,突然一拍巴掌:“得先找娘!”随后就往正屋冲了过去。

蒋嫣在屋里,都还能听得见正屋霍廿一激动的叫着:“娘,娘,你快去看看嫣儿!”

赵氏不知dào

蒋嫣怎么了,唬了一跳,和唐氏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听了情况,二人都是惊喜交加,连忙就去叫大夫。

蒋嫣这处喜气洋洋的找大夫确诊时,蒋妩已与侍卫一同到了前院的一处昏暗的小屋内。

屋内的摆设都已被挪到一旁,两名身着捕快服侍的男子都被捆成了柱子,蜷缩着躺在地上,大张着口喘着粗气。

他们身上的衣裳若不仔细辨认,已经看不清楚。纵横的鞭痕和干涸的黑褐色血迹交织着,让人望而生畏。

见蒋妩进了门。一旁两名侍卫齐齐行礼,“夫人。”

“辛苦了。”蒋妩对二人颔首,随后缓步走到那两人跟前,墩身看着他们。

那两人的下颌都被卸了,

离着近了就能发xiàn

他们口边的地上有湿润的痕迹。与血迹交织在一起。

蒋妩却好似没看那狼狈的景象,只问道:“我再问你们个问题,若是诚实些,我保证你们能活命。若是你们不愿意回答,也无所谓,我会送你们下去。随后也会将你们家人送去陪你们。”

她的语气是缓慢的。声音是低柔的。说出的话却是如此令人胆寒,那两人起初被抓住,还都本着一死而已的心硬挺着,可是这些人为了对付他们,着实是什么手段都敢用。各种刑罚都在他们的身上试了个遍,就偏不让他们一死了之。到最后他们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折磨,才招了,只想求个痛快而已。

蒋妩这一番话。又一次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谁没有妻儿老小?他们所做的事情,又与家人何干?

两人都愤然的瞪着蒋妩,如果眼神能够杀人,蒋妩早已经要被他们凌迟了。

可自古说话的权力就是掌握在胜者手中。

对于他们的瞪视,蒋妩视而不见,只道:“我没有那么多耐性,你们是否答yīng

我的条件,答yīng

就点头,不答yīng

就不必理会我,我这会儿宰了你们。回头自然有法子将你们家人都送下去陪葬。”

两人

对视了一眼,犹豫着。缓缓点了头。

蒋妩便道:“帮他们上了下颚。”又道:“你们可以寻死,我绝不阻拦,不过结果你们知dào

的。”

那二人来不及表示,就有两名侍卫墩到跟前,咔的一下为二人上好下颌。

二人都只觉耳根出酸痛无比,疼的眼泪险些流下来。不过好在他们可以说话了。

“夫人要问什么,就问吧。”其中年长一些的那个沙哑的道。

蒋妩便道:“你们是我爹和其余清流文臣派来的?”

那人:“嗯”了一声,“蒋御史让我们兵分两路。”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吗?”

那人闻言沉默不语。

蒋妩又道:“那么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刺杀霍英狗贼和他的家人,不过蒋御史吩咐过,若有可能,要就出你与你姐姐。”那人说着翻了下眼睛,好似十分鄙视面前这位投靠奸臣的清流之后。

蒋妩见状,噗嗤一声笑了。

“好,我相信你们说的都是实话,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回的好了,我放了你们。”

那两人同时生出一些希望。

“人都已经在这儿了,死活都是夫人一句话,夫人问吧。”

蒋妩面上笑容瞬间敛去,剑眉下幽深的杏眼中有寒光凛凛射出,声音依旧是温和的:“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两人闻言,面色都是一僵。

蒋妩便道:“清流手中的确是有死士的,这个我知dào

,不过像你们这样的却不像是我爹他们的人。”

说到此处,蒋妩仔细观察二人的神色,笑意盈然的又道:“你们是谁的人?”

二人却不似方才那般痛快的做答了。

一旁的三名侍卫见状,神情都有些紧绷。

他们方才审问之时没想到的问题,被一个深闺妇人想到,这已经是十分挫败的事,更何况这个问题,牵扯比较大。

蒋妩见二人沉默,便道:“你们这会儿不开口,就是说我猜想的是正确的,你们虽然听了清流的命令,却不是清流的人?让我想想……你们是英国公的人?”

两人继xù

沉默。

蒋妩笑了,缓缓拔出绑缚在右腿的匕首,用冰冷的刀刃缓慢的贴近其中一人的脸颊。

那人禁不住往后缩。

蒋妩道:“你若不答。我就先挖你双眼,若还不答,我再割你的舌头,还有你的双耳。你可以不怕死,不怕残,你的那些个割下来的,我就都泡在酒坛里,快马加鞭的给你家人送去,让他们尝尝鲜儿。”

“毒妇!毒妇!”

那人额头上满布汗水,向后退缩躲避匕首,扯动了身上的辫伤,疼得他冷汗直流。

蒋妩

也不恼,依旧用匕首的冰冷锋利的刀刃缓缓的贴近那人。

他还是放qì

了。

“我说,夫人猜对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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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看个舌尖上的中国,尼玛竟然穿越了。

穿越便穿越吧!竟然是个婆婆嫌弃,丈夫不爱的弃妇。

不怕不怕,我有绝活。

抖一抖围裙,看弃妇如何甩渣男,斗极品,玩转古代舌尖上的中国。

第一百九十九~二百章 不告而别

蒋妩迅捷的收起匕首。与方才吓唬那人时慢吞吞的动作相比较,这会儿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起身走向门外的瞬间,那两人都松了口气。

蒋妩则是带领三名负责审问的侍卫道:“将他们看牢了,别让他们死了,我留着还有用。”

“是,夫人。”三人齐齐应是,随后又迟疑的道:“夫人,您说他们是否有可能说谎?”

“他们不敢。而且也不会有别人了。”蒋妩语气沉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各自去做事,便紧了紧褂子的领口,往容德斋方向走去。

她需yào

一个安静的去处,好好平静心情,理清思路。

大火之后,容德斋的正屋和东侧厢房都烧的只剩下个木质的焦黑框架,西厢房还好一些,不过也是短期内不能住人的。

院子里昨日经过一场大战,地上的血迹尚未清理干净,房子也烧焦了,便没有仆婢在这处。

蒋妩站在一片狼藉之前,仰头看了眼即将西下的夕阳和隐约已露出面庞的一弯新月,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她所经lì

过的杀戮多了,所以对于杀人也没有惧怕和内疚感觉,反而会觉得刀刃刺入皮肤时的手感让她兴奋,热血喷洒的画面十分唯美。昨晚那般激战之下,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希望护全家周全而已,并没去体会杀人的“乐趣”。

然而昨日自她从刺客口中得知蛛丝马迹起,她就一直想回避这个问题。

今日所得的答案,让她心里就仿若被谁插了一把刀。好似曾经被她割断了喉咙的那些人。这会儿都一同出现在面前。伸出一双双无形的手紧紧的掐住了她的脖子,拧转着她的心脏,让她呼吸憋闷,心脏绞痛。

她从前觉得蒋学文是忠臣,是清流,是有气节和傲骨的。他恨毒了霍十九,是因为他们在政治上是站在两个对立面上。霍十九在外臭名昭著无恶不作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蒋学文想要将之除而后快。站在他的立场上她是可以理解的。若搁着从前不知情时她也是赞同的,否则她不会答yīng

蒋学文到霍十九身边搜集情报。

只是。清流要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为何要与英国公搀和在一处。

霍十九纵然是个奸佞,难道英国公就是什么好人吗?

如果是从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她还可以给自己一些理由,让她理解和体谅蒋学文的做法。然而现在,皇上都已病危,朝政都把持在英国公手中。清流果真要对付什么人,也该将矛头指着英国公。为何要处置一个已经离开朝堂致政在家的霍十九?

这一次他们是为了灭掉霍十九以及其全家而来,说明京都里的人在派遣人出来时还不知dào

霍十九已经回京都了。

幸运的是家人都没事。不幸的是。这一次侯府伤亡惨重,此事已经京都知府,要彻查元凶。

霍十九不论是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利用加之了,他们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蒋妩不懂。也不愿意相信他父亲能与英国公同流合污。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许多让人无奈的事实,纵然有一万个念头想要自欺欺人,现实却是容不得的。

她的爹,百姓之中交口称赞的清流之首,天下知名的大忠臣,和一个老奸巨猾的奸臣合zuò

,来对付一个已经没了实权的人,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女婿,是他外孙子的爹。

这已经不是奸臣与忠臣之间的对垒了。

或许,清流文臣没有印象中的那般高洁。他们也是利和则聚的?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她的父亲,为了信仰,放qì

了妻子儿女,抛开了家庭。蒋妩尚可以说他一心为了信仰,很伟大。

可是现在,他的父亲竟然抛开了信仰,只为了达到目的,与奸臣的人合zuò

了。

这算什么?

他们一家子被折腾散了,又换来什么?

蒋妩看着渐渐被黑暗吞噬掉的晚霞,缓缓收回目光,甩了甩头。

头上松松挽起的云髻只用了一根玉簪固定,随着她的动作,柔顺的长发松脱开来,玉簪滑落,跌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一声惊醒了蒋妩。也惊醒了一直站在容德斋院门前的文达佳珲。

蒋妩侧头去看地上碎成三段的簪子,眼角余光却意wài

的看到文达佳珲正在门前对她微笑。

她心生警觉。难道是方才想事情想的太过出神,竟没注意到门前有人。

文达佳珲已安静的欣赏她的背影良久,见她突然甩脱了发簪,黑亮长发如瀑垂落,看她缓缓侧过头来时候姣好的侧颜,已觉心内又是喜爱又是酸楚。

他想不到,自己年过而立,还能对着一个女子生出这等缠绵的情绪。

“蒋妩。”

“你几时来的?”蒋妩疑惑的问。

“我是远远看到你,就跟着你来的。你有心事?”

蒋妩摇头,惋惜的看了看那簪子。

从前没出阁时,一根银簪子被她戴的变了色,尚且十分珍惜。如今跟着霍十九过惯了衣食无忧娇婢侈童的日子,竟然连如此好水头的玉簪子都不当做一回事了。

正发愣,文达佳珲已经蹲下,将摔成三段的簪子拾起,道:“这簪子你不能用了。”

“嗯。”蒋妩点头,刚想说去修补一下。文达佳珲就先一步道:“那我带走了。”

说着将残破的簪子用帕子仔细包了,揣进怀中。

蒋妩看着他珍而重之的动作,只觉不妥,方想要表示不赞同,文达佳珲已道:“用你这根破碎的玉簪子,换昨儿个你儿子的扳指,你还赚了。”

蒋妩闻言。当即觉得无言以对。

那扳指她不想收下。今日的断簪子也不想给他。可文达佳珲昨日刚刚帮了她的大忙。今日岂能为了一根断簪与他生分?

罢了,就给他吧。

“的确是你亏了。”蒋妩认真的说着。

文达佳珲便叹息了一声,道:“蒋妩,你果真是有心事,有什么事你大可以说来与我听听,我虽不才,可也虚长了你这么多年岁,若有什么拿不定注意的。商量着总有办法。”

蒋妩不喜欢与别人说自己和家中的事,况且蒋学文那等事说出来也是无解。依旧还是摇头。

文达佳珲又是心疼又是焦急。更多的还有失落。

他对她是发自内心的爱hù

,她那等聪明是不会不懂的,就算她与他说明了“罗敷有夫”,他也依旧不愿意断绝与她的关系。他又没想让她去做什么,也从没想要得到她的什么,能得到她的友情,与她有所关联,他都已经知足了。

更何况他在此处可以做达鹰。回了金国,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作为金国最有权势的男人。他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却也是最不自由的人。他能对她怎样?

这样的情况下。她与他还不能交心。着实让他悲感。

在情绪的涌动下,话也就那么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你不必为了你父亲的事在难过。依我看,他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刚正的御史言官了。”

蒋妩猛然抬头,长发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并没理会,只道:“你知dào

?”

“是,我知dào

。我正是听了风声,不放心你才赶来的。”

“你是一国之君,何必这般……”

“我在意你!我知dào

你男人有难,你必受牵连。况且我又知dào

你的身手,还有你的脾性,你为了你男人定然是什么都豁得出,我哪里能不来。果然,我来了,你果真伤的很重,否则昨儿那几头蒜,都不够你自己收拾的。”

文达佳珲上一次与蒋妩直言荣登大宝之后要封她为后时还有些玩笑的意思,今日却是将一片不可言说的深情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他是久经沙场的武将,不会那些缠缠绵绵的情话,也不懂什么委婉。如今他高居上位,在金国,甚至在燕国,只要他想要的女人,就没有得不到的,多少女人对他趋之若鹜,百般讨好他都瞧不上眼儿,他不是没有过女人,却是第一次知dào

心动是什么滋味。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终于将心底里的话说出口,竟紧张的心砰砰直跳,目光热切的望着蒋妩。

蒋妩的眼神柔和,却也有明显的冷淡和疏离。于感情上,她不喜拖泥带水。执行任务之时与人虚与委蛇,有时为了完成任务骗取情报,欺骗感情的事她也是做过的。只是这种也是她最厌恶去做的,她一直觉得,纵然有仇怨,一死百了也比欺骗感情来的高尚。

所以现在,对待文达佳珲,蒋妩只能直言道:“达鹰,我敬重你的真诚,也珍惜你的友情,只是我们是不可能的。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家庭。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责任,且不说你我相隔千山万水,就只说我的心里,除了霍英和霍翀,也在容不下其他的男人了。或许将来还有,那也只会是我的孩子。”

文达佳珲早知dào

蒋妩会这样说。

只是当真听她说出口之后,心里的酸涩还是不可抑制的满溢了。

“我自然知dào

。”他的嗓音略有沙哑,随即道:“我只能说,恨不相逢年少时。不对,我年少时,还没有你呢。那么,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蒋妩听着他的自嘲,不愿让大好男儿就这样陷入一份永远得不到回报的感情里,便爽朗一笑,转身背对文达佳珲负手而立,任由夜幕降临之前寒冷的晚风,将她的长发吹拂向身后。

“丈夫存于世,定要建功立业,有所作为,你是豪杰当中的翘楚,一直是我亲佩的英雄,我与你虽无男女之情,却有朋友之义。比起那些前一刻山盟海誓,转眼就成了冤家的人来说,朋友倒是更会长久。既已知dào

在无可能。何必还要纠结?达鹰。你不如当我是个男子就罢了。”

文达佳珲看着她娇柔的背影黑被晚风轻抚的长发,只觉那画面当真美不胜收,她身上上好的锦缎料子,即便在漆黑一片的院落里,只有月光那么一丁点儿的光亮,也能反射出最柔和淡雅的光晕,将她衬的不似凡人4,像是谪仙。

“你就是个男子。我也喜欢。”文达佳珲痴痴地道。

蒋妩一瞬无言以对。

想到当今有许多男子有断袖分桃之义,她便一阵无奈。

文达佳珲虽放不下他,但该说的话都说了,也不会再继xù

纠结于此,只道:“蒋妩,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蒋妩见他岔开话题,暗地里松开了口气,道:“接下来,重建侯府,配合知府大人捉拿真凶。”

“你们那知府。就算知dào

真凶他敢去拿么。”文达佳珲嗤之以鼻,随即道:“你分明是不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蒋妩叹息道:“的确。现在更要紧的事情还没有做,这件事就先搁着吧。”

半晌她才又道:“我只是不相信,

爹竟然会这样做。”

文达佳珲虽然不喜欢蒋学文,可也素来知dào

蒋学文那个脾气,既倔强又迂腐,他那样的酸儒生,会做这种事吗?

“或许是另有内情呢?你也不要想的太多了。一切早晚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蒋妩吸了口气,她素来不是会在一件事上纠结太久的人,“罢了

,多谢你的开导,我不再多想也就是了。”转过身来微笑。

文达佳珲不敢太炙热的眼神去看她,在她眼神与他的交汇时,他窘迫的别开脸:“那就好。”

“天色不早,回去吧。”

“也好。”

二人离开烧焦一片的容德斋,举步往昨儿下榻的前院去。路上文达佳珲的虽未远远地缀行,眼看着快要到院门前时,才停下脚步道:“我就不与你们哪里搀和了,我自己用晚膳即可。”

“恐怕我公公会亲自去请你。”霍大栓是极热情好客的。

文达佳珲笑道:“我也没想到锦宁侯的家人会是这样的。实在是与他在外的名声不相符。”

蒋妩道:“一同去用饭吧。”

文达佳珲略微犹豫,果duàn

摇头:“不了。我还是回去自己用。还有。我给你儿子的那个扳指,将来你若是心血来潮,想来我金国游玩,入境便可向当地的最高官员出示那个扳指,他们都认得它,自然会带着你一路来见我,总比你自个儿路上要通关过卡来的方便。”

“那扳指竟然有这个作用?那我岂能留下。”蒋妩说着便要去取了扳指还给文达佳珲。

文达佳珲道:“那是我给七斤的,不是给你的。只是说你可以借用罢了。”

蒋妩语塞,立即觉得文达佳珲对她的这份她无法回报的深情更加沉重起来。

文达佳珲便道:“你去吧。还有事要忙呢。”

继xù

留下,还不定文达佳珲会说出什么来,蒋妩也的确是乏累了,便屈膝行礼与他告别,现行回了院落,往昨日居住的厢房去,让听雨先为她重新梳头。

文达佳珲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的方向许久才道:“走吧。”

“陛下,您的意思是?”

“这方事情已了,在留下会给蒋妩添乱,咱们还是先离开吧。”

侍卫行礼道是,不多时就将随行的十个人着急齐了,趁着夜色,轻而易举的避开耳目离开了侯府。

蒋妩在与一家人一同用晚饭的时候,下人焦急的来报:“达公子的屋内已经没了人,连个字条都没留下,那些随行的侍从也都不见了。”

霍大栓闻言焦急的道:“这样哪行,那小伙子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呢。快去让人找!”

下人刚要回话,蒋妩已经先一步道:“爹,不必追了。他不会回来的。就让他去吧。”

“妩儿丫头,那可是你与阿英的朋友,还为了咱家帮了这么大的忙。”

“他是不拘小节之人,不会计较这些的,若是他计较,也不会悄无声息的就离开了。”蒋妩说着放下银筷,笑道:“倒是你们大家,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瞒着我?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们都怪怪的。”

蒋嫣闻言掩口而笑。

霍廿一则是咧着嘴乐了。

他与霍十九生的相似,都是随了赵氏的容貌,秀气的很的俊脸上却露出霍大栓平日里的笑容,着实有些违和。

蒋妩诧异的道:“果真有好事,叫我猜中了?”

“对。”唐氏道:“是你姐姐有喜了。”

“真的!”蒋妩惊喜的拉着蒋嫣的手:“真的,长姐?”

“嗯。”蒋嫣满面羞红,却是极为欢喜的道:“在过不到一年,七斤就要有堂弟或者堂妹了。你也要做大伯母了,还不好生预备一份好礼?”

“预备,预备!要是阿英知dào

还不乐傻了!叫他去摘星星摘月亮他都肯。”蒋妩欢喜的道:“七斤的名字是皇上御赐的,回头也叫阿英想法子去问问皇上,在想几个好名字。”

说起皇上,几人都有些沉重:“皇上已经病重了,还不知dào

情况如何。”

蒋妩虽然不确定文达佳珲的消息来源是否准确,可是她愿意相信皇上无恙,便道:“会好起来的,阿英不是已经回去了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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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胜,自私虚荣,费尽心机设计

和镇国公家的世子一同落了水。

然后,一个呆萌吃货就在甄四姑

娘落水后穿来了……

第二百零一章 相中

蒋妩的话,让家人又升起了一些希望,毕竟这么些年来,小皇帝与霍十九一同经lì

了风风雨雨,不也都一路艰辛的走过来了么,没有道理这一次挺不过去。

只是,朝政上的事,谁又能说的准。

霍大栓缓缓放下筷子,也没了食欲,叹息一声道:“那孩子,我还挺喜欢的。谁知dào

他的命比他老子的还差,就摊上了这么个时候。蔡京那个杀千刀的老混蛋,老子有朝一日见了他,非拿鸡粪淋他一脑袋不可!这么大岁数了欺负个十来岁的少年人,也不嫌臊得慌,有本事他地底下找先皇较劲儿去也算英雄啊!”

“你个老混球,说什么话呢,这等话也是你我平头百姓能说的?”赵氏无奈的摇头,“你就算是满肚子的不平,也不能说出来啊,昨儿个府里那样儿你都忘了?你知dào

这番话有没有人听去,会不会给阿英惹麻烦儿子现在在外头还不知情况咋样,你就敢乱说话,嘴上也不知dào

留个把门儿的!”

“老子会怕他?有本事叫他来找老子单挑!窝心脚踹出他稀屎!”

“不叫你说你偏说!”赵氏照着霍大栓的肩膀拍了一巴掌。

巴掌声极响亮,打的霍大栓嘶的吸了口气。

“你就不能下手轻点!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也不怕吓坏了孙子!”霍大栓揉着肩膀,眼见着儿子、儿媳、亲家都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立kè

老脸一红。亏得他皮肤黝黑,瞧不出来。

气氛就变的轻松了不少。

赵氏道:“你不胡乱说话能挨揍?不过话说回来。谁做皇帝还不都一样?上面那些个大人物来来去去的管咱们筋疼。咱小老百姓。只要有田种,有衣穿,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一辈子就那么过去也就是了。”

蒋妩笑道,“娘是有大智慧的人。”

“你呀,就知dào

哄着娘开心。”

“话糙理不糙啊,娘说的是真理。‘天下本无主,有德者居之。’只要能给老百姓过平稳日子。谁还顾得了那么多?再者说史书是胜者书写的……”

蒋妩话没说完,又被唐氏掐了一把。

“你这丫头,怎么也胡言乱语起来,什么本无主?燕国的天下是姓陈的!”

蒋妩揉着手臂,笑着摇摇头。

霍廿一想着蒋妩那番话,却有些发愣,似乎在反复琢磨话中的意思,随后看向蒋妩,就有了些钦佩之意。

“好了好了,快些吃饭。朝廷中大事咱们论了也是白论。”赵氏发了话,霍大栓都不敢“违拗”。一家人抛开了烦心事,安安稳稳的吃了顿饭。

夜里蒋妩照旧是带着七斤睡的。

如此,一家人在一个院里住了大约十日,每日防范警戒着都没再有刺客前来,蒋妩终于算是放下了心,安排众人还各自回自个儿的院落。因容德斋已经烧毁,霍大栓和赵氏就搬到了后头的同喜堂里。

照比容德斋和蒋妩所居的养德斋,同喜堂院落要小了许多,只是个一进的院落,院中三间正屋,两侧各有三间带有耳房的厢房。这院子与蒋妩在家中居住的院落相比是大了些的,不过在气派豪华的侯府中却并不出彩。

蒋妩几次三番想与赵氏互换住处,都被推辞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同喜堂距离霍大栓新建的猪棚、鸡窝还有最新开垦的田地很近,方便他去种地。

听了冰松的回话,蒋妩哭笑不得的道:“既然老太爷喜欢,那就这样定下吧。”

冰松将才刚热好的羊奶子端给蒋妩,道:“夫人,老太爷喜欢那住处固然是好,可是若侯爷回来,瞧见您住在养德斋,而老太爷、太夫人都住同喜堂,难免不会多想的。”

冰松说的也是事情。蒋妩自然知dào

霍十九是个极孝顺的人。不过她也不觉得霍十九会斤斤计较这些小事,“所谓孝顺,无非是叫老人家顺心顺意罢了。我感觉再好,可不符老人家的心意,起步也是白搭?”

冰松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有些似懂非懂。不过既然蒋妩如此自信,她也就不在担忧,转而道:“夫人,是不是也该给小世子重新选个乳娘?”

“我的确有这个意思。只不过这会子要去京都奶子府选就来不及了,你吩咐下去,咱们在当地选些合适的,回头将人带来我亲自挑选。”

“好,这事儿容易,侯府烧了一场大火,如今缺人手,锦州城里哪里有人不知dào

,只要将话递出去,自然就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咱这处来。”

“夫人。”正当这时,廊下就有人回:“外头有位杨姑娘求见。”

杨姑娘?杨曦?

蒋妩笑着道:“快请进来。”

冰松原要将七斤带下去,蒋妩却舍不得,又觉得与杨曦也算相熟,便继xù

抱着七斤坐在暖炕上。

不多时就透过糊了高丽明纸的格扇看见杨曦和唐潇在小丫头的带领下进了院落。

杨曦今日一袭湘妃色素锦长裙,阳光下看得出裙摆上精致绣工,是以银线绣的合欢花,且每一朵花的花蕊都以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做点缀。行动起来,裙摆若流水行云,与她头上戴着的珍珠发箍呼应着柔和清新的光泽。

不亏是首富,她的装扮素来都是低调中透着无法比拟的奢华的。

唐潇则是穿了身质地上层的深蓝色短褐,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看得出这一阵子他晒黑了不少,少年人的脸上的微笑带了些好奇,四处打量着周围环境。

听雨在廊下行礼,为二人撩起珠帘,“二位请进,我们夫人在梢间恭候二位。”

“不敢。”杨曦微笑对听雨颔首,道:“有劳这位姐姐。”

唐潇便也学着杨曦客气的说了句:“有劳。”

二人进门,踏着地上柔软的波斯毡毯,蒋妩便笑着道:“杨姑娘,唐公子,请这边来坐。”又吩咐冰松:“上好茶。”

冰松就行礼退下。

两厢分别见过礼,杨曦与唐潇分别落座,待冰松上了茶退下,蒋妩才道:“本以为你们在京都,想不到今儿竟然能见面。”

“外祖寿辰,我们也是前些日子才到的。原想着安顿下来就来拜访,想不到府上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是以今日也不论是否叨扰了,就与潇哥儿一同来看看。”杨曦担忧的道:“夫人没事吧?府上各位贵主可还好?”

“多谢你记挂着。都还好。”蒋妩对杨曦微笑,虽感激杨曦的惦念和细心,却也不愿意多说自己家中的事,转而问:“今日怎么没见你身边那位婢女?”

杨曦笑道:“我让她留在京都了,帮曹默然。”

蒋妩诧异,随即倾身上前道:“你见到曹默然了?那侯爷他……”

“侯爷与曹默然带着侍卫都在京都,也是偶然碰上的。我与曹默然虽从前有些摩擦,但我敬重他是条好汉,知dào

他此番必然有些麻烦,就将红凤留下,同他一同保护侯爷。”

蒋妩十分感激,起身行礼道谢:“杨姑娘,多谢你。”

“夫人,万万不可。”杨曦连忙起身还礼,笑着道:“我是商人,做事大多只论盈亏,这一次留下红凤帮衬曹默然,于我来说是稳赚的,所以夫人也不必谢我什么,我是为了我自己。”

想不到她会这样直白的说话,蒋妩莞尔道:“为了你自己?红凤帮衬曹默然保护侯爷,会给你带来什么利益?”

杨曦明亮的眼中含着笑意,表情不变,脸颊却泛起了淡淡的粉红。

唐潇见状翻了个白眼,道:“夫人,我表姐是看上曹公子了。”

“潇哥儿!”杨曦闻言气结,却是笑着道:“回头我还是要与外祖父好生说说你那玉牌的事。”

唐潇“呀”的一声惊呼,一个窜身蹦了起来,“表姐,我逗你的。你可千万别跟祖父说,他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杨曦笑容依旧是淡淡的,“我也是逗你的。”

唐潇一愣,郁闷的默默去一边背对杨曦和蒋妩坐下,撑着下巴看格扇外的天空。

蒋妩忍俊不禁。

杨曦却是直白的道:“他没猜错,我的确是很中意曹默然。不过他的全副心思都在侯爷的安危上了。我让红凤去保护侯爷,也是想与曹默然有些瓜葛罢了。”

“那我也是要谢你的。”蒋妩想不到杨曦会直接承认,对她爽朗的性子很是喜欢,又十分欣赏她的头脑和胆识,否则年轻轻的姑娘家,哪里就能够富甲一方?

杨曦也就不在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道:“京都如今风头很紧,街上行人都比往日少,集市也不如往常热闹了。皇上这一病重,英国公监国,老百姓的心里都没了着落。我看侯爷这个节骨眼贸然回去,怕会将官场那潭水搅合的更浑。”

“皇上的身子还没有起色吗?”

杨曦摇了摇头,脑后的珍珠步摇上垂落的流苏轻轻摆动出柔雅的光晕。

蒋妩就担忧的拧了眉,怀抱也不自觉的收紧了一些。

七斤许是感受到其母情绪不稳,加之怀抱不那么舒服了,就吭哧着哭了两声。蒋妩连忙哄着他,又叫了听雨来将他带去赵氏处。随即歉然道:“小世子的乳娘前儿被匪类杀害,是以我亲自来带,让你见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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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知情

杨曦闻言,十分理解的道:“也真是难为夫人了,我虽没有经验,却也知dào

这么大的孩子不是那么好带的,不知现在可有乳娘的人选了不曾。”

“还不曾,才刚吩咐了人去选合适的人来。”

杨曦想了想,就道:“我家原本就是在此地,倒是知dào

一些知根知底家世清白的妇人是做这个的,不过就是担心他们身份低贱,配不上伺候小世子。”

蒋妩便望着杨曦真诚的双眼。

她在她眼中看不到算计,也看不到商人的精明,只有关切。当即就道:“哪里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如今是不挨饿就不错了。你若果真帮我寻来个合适的乳娘,我重金谢你如何?”

最后一句是开玩笑的。

“重金我是不要的。”杨曦当然不缺银子,脸颊上淡淡的粉红又鲜艳了一些,衬的她明眸善睐,格外靓丽:“不过若是夫人肯帮我与侯爷说说,给我与曹墨染之事一些方便,自然是比重金于我更加贵重。”

对首富,什么重金的确是无关紧要的。

蒋妩就有些好奇起来,杨曦是怎么瞧上曹玉的?

当然,不能说曹玉不好。他除了说话的声音小一些,又跟了一个奸臣做主子,其余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他样貌英俊,又有满身出色的武艺,于江湖之中可以排的上前十的,虽蒋妩不清楚他的师门,可能养出曹玉那样的性子,必然是师出名门。在霍十九身边这么些年。财富自然也不缺少。况且这等江湖侠士。也从来不在乎什么财富。更要紧的是,他性情忠诚又有担当,若是他认定了要护在羽翼之下的人,便是拼死也绝对会保护其周全。

在蒋妩眼中,曹玉是优秀的男子,却不及霍十九入她的眼。

但在旁人眼中,或许就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呢。

蒋妩莞尔道:“我就欣赏你的直率,好。这事儿我定会帮你,回头见了侯爷我就说。你知dào

曹墨染是很听侯爷的话的。”

“既如此,多谢夫人了。”杨曦微笑,语气轻松,也不似方才那般外道了。

眼见二人相谈甚欢,唐潇捉摸了半晌,终于还是犹豫的趁着二人吃茶时开口,道:“夫人,那个,你和叶家的姑娘是不是很相熟?”

蒋妩与杨曦同时看向唐潇。眼中都有疑惑。看的少年人脸上像是被火燎了似的,热烫的他忍不住去摸了一把脸颊。“那个,就是有事想求夫人。”

难道这位是瞧上天使了?

蒋妩饶有兴味的望着唐潇,示意他说下去。

唐潇便道:“其实是有一些机缘巧合,我有一枚祖上传下来的玉牌,不留神就落在叶姑娘手里了。我们二人又不认得,叶姑娘八成也不知dào

那是我的,我想去取回来,可我们又不熟悉,不知如何开口,所以想请夫人帮着说句话,无论如何要将我的玉牌要回来,否则我祖父一定会将我剁了喂狗的。”

蒋妩闻言,噗嗤一声笑了:“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不明白,为何你的玉牌落在叶妹妹那,他又不知dào

是你的,你们几时认识的?”

唐潇的脸已红到了脖子根,有心想说又怕人笑,纠结之下只得道:“还请夫人帮忙。”

蒋妩也不愿意为难一个少年人,况且她看着唐潇还是不错,与叶天使倒是般配,想了想便道:“既如此,我回头回了京都,会与叶妹妹说一声的。”

“多谢夫人!”唐潇大喜过望。

蒋妩与杨曦又闲聊片刻,杨曦便带着唐潇告辞了。临出门前,唐潇还对着蒋妩又使眼色又拱手的。蒋妩连连点头,唐潇这才放心的跟着杨曦出门去了。

到了下午,便有两名妇人被杨曦的人送了来。

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都是容貌端正,眼神清澈,又都是杨家的家生子,底细往三代以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此番前来,二人是连同卖身契一同带来的。

蒋妩又细致问过,才道:“如此你们便留在侯府,轮流照顾小世子。你们家里人是做什么的?回头将他们也都接来吧。”

年长一些的李氏道:“多谢夫人,我男人是庄子上种地的。”

“我那当家的是在杨家铺子里帮工的。”

蒋妩想了想,就道:“既如此,他们就还照常去上工,若是不愿意在原来的地方,来与我说,我为他们安排其他的活计也使得,侯府外头控zhì

的屋舍还有些个,搬进府里来也是为了方便照看小世子。”

侯府的月钱给的照比外头每个月都要多二钱,又是如此高门大户,当家主母又和善的很,二人哪里有不愿意的,当即连连点头的应下了。

蒋妩就吩咐听雨将七斤抱了来。二人分别给世子行过礼,就与听雨和冰松、玉桥几人下去熟悉环境了。

蒋妩极为欢喜,忙修书一封请人带去给杨曦,以表感谢。

杨曦的回信上只是嘱咐蒋妩千万别忘了她方才答yīng

下她的话,蒋妩又一次好奇起来,曹玉和杨曦之间或许真是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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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京都城,已是夜凉如水。一盏油灯放置在暖炕当中半新不旧的矮个几上,散发着昏黄的光,并不宽敞的屋子也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民居,窗扇上的纸有些破洞,暖炕上铺着的粗布的坐褥,因用的久了,褥子里头的棉絮都已坐实,毫无松软舒适之感。除了一张暖炕和斑驳的粉墙角落的两把半新不旧的交椅之外,屋内再无它物。

所以披着灰鼠皮毛领子褂子,头戴白玉发冠,一身矜贵气息俊美的人,盘膝坐在炕上的身影就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他握着信纸的手在颤抖,仿佛受不得刺激是的,手突然放下,右手上的蓝宝戒指磕在了炕几边沿,发出很大的一声脆响。

曹玉原本坐在炕沿,闻声回眸,正看到霍十九难看的脸色,大惊失色道:“爷,怎么了?!”

“府里出事了。”霍十九的声音有些沙哑,将信纸递给了曹玉。

曹玉一目十行的看过,神色巨变:“竟然会有这等事!”

信是留守的那位三千营校尉的亲笔,详细的记录了,十日之前侯府夜里遭袭的场面,事情的详细经过,房屋的损毁情况,以及府里的死伤人数,还有刺客的死伤人数,另外还着重说出蒋妩的所作所为和她的以为朋友前来帮忙。

“想不到才出来这一段,家里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曹玉喃喃道:“夫人的身子还未痊愈。”

那等紧要关头,她必然是要身先士卒,保护着全家人的。曹玉一想到她当初在三千营时的英勇无畏,那种可以豁出性命去的狠劲儿,还有那一箭穿胸而过时他的恐惧,心内就仿佛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那日霍十九先昏迷过去,所以没有看到经过,自然不知dào

那等场面的惊心动魄。

受了如此重伤,难道还能在应付那样多的刺客吗?

纵然有人相帮,当时也必然是九死一生。

曹玉的担忧不愿在表露,因为就算他不说,此刻霍十九的心里也不好受。

面对这等事,他更无力。

如此大张旗鼓的回了京都,路上却屡次遭遇截杀,多亏有裴红凤帮忙才轻松了一些,如今他们暗中住在此处,一则要躲避追杀,另一则也是要观察京中情况。

只是不知dào

如今出了这件事,霍十九还是否能够沉得住气。

将信纸折起,霍十九起身下地,缓缓踱步。

沉思了许久才问:“墨染,你说府中的刺客是谁派去的?”

“信中不是说夫人已经抓获二人,逼问出口供了吗?不如爷去信问问夫人,就可得确切答案了。”

霍十九闻言摇了摇头,道:“那样时间太久了,我来分析一下。能迫不及待不计代价想要致我于死地的人,会有谁……”仔细想了许久,他竟发xiàn

他开罪过恨不能让他碎尸万段的人实在是多如牛毛……

霍十九苦笑,从前仗着他受皇上的宠信和重用,许多人即便是恨毒了他也不会轻易动手。如今情况不同,他因病致政,奉旨休养,对外失去了实权,谁还会当他是一回事,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不过人选虽多,首当其冲他想起的是蒋学文。

“爷,府里的事情咱们如今是臂长莫及,还是想想今夜入宫见了皇上要如何营救吧。”

霍十九哪里会不知这些,只是他从来未曾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骑虎难下的处境,他所做的事都是不能停歇的,但凡有一丁点的懈怠,后果就不只是他一个人死。

“罢了。今日夜探,你要多加留神。若不能见到皇上也不打紧,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也必须要自保。”

曹玉颔首,爽利的道:“爷尽管放心,此番多亏了有红凤在,我就算入宫去也不必担心你的安全。”

“那你回头得好生谢过红凤,更要紧的是谢谢她主子。”

一想起路上遇到杨曦时,杨曦看他的眼神,曹玉就觉得不自在,心内十分抗拒,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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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行动

霍十九见曹玉脸上发红,神色别扭,觉得有趣,便笑着问,“墨染,那位杨姑娘我看似是对你有意。你也二十四了,早该是成婚的年纪,难道你就不考lǜ

一下?杨姑娘容貌清秀,又十分聪慧练达,与你是极般配的。”

“爷怎么说到这事上来。”曹玉满心的苦水没处去倒,他心里有了人,却是最不该有的人,这份苦涩和甜蜜只能夜深人静之时对着一轮明月去回味,他心里又哪里装得下另一个人。

曹玉说话声音素来不大,又轻声细气的,生的又十分俊秀,这会儿看来倒像是害羞的模样。霍十九越发觉得有趣,笑道:“成家立业乃是大事,有何不能说的?杨姑娘与你的确是般配,难道你不想考lǜ

考lǜ

?”

“若有人叫你考lǜ

她,你考lǜ

么。”一句话不经思考便说出口,曹玉后悔已是来不及了。他一直将心事埋藏的很好,至少不会让霍十九知dào

。他清楚的了解霍十九是极聪明的人,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足以让他生疑了。

尴尬之下,他反而不知该如何解释,站起身道:“我去准bèi

准bèi

,也该入宫去了。”说着便要离开。

霍十九担忧的唤了一声:“墨染。”

曹玉驻足,勉强笑着回头道:“爷还有何吩咐?”

“千万小心,以自保为主。见不到皇上也无所谓,只要你平安即可,刺探只是一种方式,若这条路走不通。我自然还有旁的法子。”

“是。我知dào

了。”曹玉对霍十九微笑拱手。便出了门去了。

霍十九看着他背影离开的方向,浓眉蹙起。

与曹玉相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朝夕相伴,患难与共,他二人的兄弟情份不亚于霍十九与霍廿一亲。曹玉对他的全心相护,拼死相随,霍十九既感动又感激,兄弟之情中又掺杂了许多恩情。是以于曹玉。霍十九是不忍伤害的。

他早已察觉曹玉心悦蒋妩。就是从黄玉山一役之后——在那之前,曹玉对蒋妩的确是有所怀疑,恨不能整日防备的。

感情一事,若来了便是汹涌决堤,任何人都防备不了。他不也是如此么?他当初只想利用蒋妩而已,谁知到了最后竟是他先控zhì

不住对她的心疼,宁可放qì

了那个计划,也不忍伤害她。

他自认为已是理智的人。于此等事都如此。何况曹玉一直都是个重感情,重义气,较为感情用事的人。

曹玉清高骄傲。虽处事温和,并不代表他将每个人都放在眼里。越是这种人。能敲开他心门的人才越是会难以忘记,会不顾一切的去重视和付出,恐怕要将蒋妩从他心中逐出并非容易的事。

霍十九单手撑着下颌,望着屋内破败的窗扇,透过上头的破损之处,可以看到曹玉穿了黑色夜行衣的身影在与几名侍卫和一身红衣的裴红凤交谈。

他淡淡的叹了口气。

他不怪曹玉心悦的女子是他的妻子,因为曹玉一直在控zhì

着这份感情,与蒋妩素来是发乎情止于礼,从未有过逾越之举,蒋妩又是一心一意的心系在他和整个家庭上,无论是江湖侠士还是他国皇帝她都不放在眼里,妻子不走歪路,朋友强忍孤独,他怎么忍心苛责。

只是,多少还是会有些异样情绪的,但他相信不必他说什么,曹玉心里更难受……

“侯爷。”门外传来裴红凤属于少女特有的清脆声音。

“进来吧,红凤姑娘。”

裴红凤推门而入,才刚十四岁的娇俏少女穿的是一身火炭红的小袄和长裤,头梳双丫髻,左右各戴了一朵珠花,笑容十分讨喜,就像是邻家小妹妹一般。

霍十九这个年纪,若是年少时荒唐点,生个女儿也比裴红凤小不了多少。

是以对这位年少的武林高手,霍十九十分温和。

“这些日委屈你了。”

“侯爷不必客气,我留下也是为了帮衬我家姑娘。”裴红凤脆生生的说完,就在靠墙的半旧交椅坐下了。一副懒得搭理霍十九的模样。

果然,他这个奸臣还是不招人待见的。

霍十九无所谓的笑笑,继xù

对着烛火沉思。

裴红凤就托着双腮看着霍十九俊美的侧脸。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男人不就是长得好点,家里有钱点,身份尊贵点,朝中势力大一点,又受皇上宠信比任何人都多一点么。他还有什么好!

呃……其实这些,也足够一般寻常女子趋之若鹜了吧?

可是他也做了许多坏事呀!这么个不靠谱的人,还要劳动她红凤“女侠”来保护。若不是看在她家姑娘美好未来的份上,她才不会来呢,这样的奸臣死了最好!

刚这么想着,屋门就吱嘎一声被推开。

霍十九抬眸,见曹玉已是一身黑衣,蒙了蒙面。

“墨染?”

曹玉对霍十九拱手,随即语气硬邦邦的对裴红凤道:“你对爷上点心,要是让爷少了一根汗毛,我回头一定去找你家姑娘理论,看看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裴红凤蹭的站起身,叉着腰想跟曹玉理论,奈何曹玉已经又对霍十九颔首,转身出门了。

“臭鸡蛋!大老鼠!”冲着曹玉离开的方向挥舞拳头,裴红凤气鼓鼓的坐下了,只是对周围的观察更加入微了。

霍十九莞尔,谁说曹玉没察觉的?打蛇七寸,他这不就捏住了裴红凤的七寸,让她乖乖的专心保护他么。

曹玉这厢与焦忠义商议了片刻,将院中的布防安排妥当后,就轻身一跃出了院子,焦忠义不免赞叹道:“好俊的功夫!”

亏得当初皇上睿智,让他给曹玉下了迷药,否则以曹玉的身手,再加一个蒋妩,他当初“抓”的到霍十九才怪!莫说抓到,就是他的小命能不能保得住也是两说。

“焦将军。”霍十九站在廊下唤他。

焦忠义忙到了近前行礼,神色十分敬佩信服的道:“侯爷。”

“焦将军不必多礼。我让你送的消息已经送去了吗?”

“回侯爷,已经传了信儿。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如今都听侯爷的一句话。其中稍远一些的也已经开始暗中调动部署了。”

“很好。”霍十九负手望着皇宫的方向。如今就只等着曹玉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即可见机行事了。

“侯爷。”焦忠义望着在夜色之下宛若谪仙临凡的人,想着他多年来忍辱负重,便觉从心底里佩服敬重,话也越加的恭敬了,“末将可听侯爷吩咐,纵然豁出性命,只要是为了皇上好的末将都愿去做,只是侯爷此番有多少胜算,您预备怎么办?”

霍十九闻言,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只需记得你我以及众位将士,纵然身死也是为的大燕的江山即可。皇上若安好,那便罢了,皇上若真有个万一,宁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罪魁祸首好过。”

他语气温和,也并非多么慷慨激昂,可他的话着实激起了焦忠义心中的豪情,以拳击掌道:“好!今日老焦就舍命陪君子!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

他眼神光彩熠熠,叫院中其余几名护卫也是群情激昂。

霍十九莞尔道:“我不会叫你们轻易赔了性命的。不过若真需yào

牺牲,我也不会惧怕。”

“我等亦不惧怕!”众人七嘴八舌,豪气干云。

裴红凤立在霍十九背后的廊柱后,外头的角度看不到她的存zài

,她却将院中众人的模样看的分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看霍十九,又看看院中那些一副急着为国捐躯模样的汉子们,心内便有了疑惑。

为何她家姑娘瞧上的那个人会为一个奸臣卖命?

为何现在这些汉子们都会对一个奸臣如此信服?

看来有些事儿是她不知dào

的呢,这些日可以好生观察,告sù

姑娘。

霍十九担忧曹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一直站在廊下等着,更深露重,他的鬓角与灰鼠毛领上都有冰冷的淡淡湿气凝结,而他却一直负手而立,形容俊逸矜贵,却丝毫没有贵族的娇气。

裴红凤奉命保护,自然也留在外头,焦忠义与那群汉子更是轮流休息换岗,保护着霍十九的安全,寻常的小宅院中,竟是一副森然迎接战事的模样。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曹玉没有回来。

又过一个时辰,曹玉还没回来,霍十九的脸色就已经十分难看了。他很想派人进宫去查看。可是他也清楚,若曹玉那等身手都讨不到好的话,派谁去就都是让人去送死。

“侯爷?”焦忠义也着了急,凌晨偏低的气温之下,额头上竟然冒了汗。

霍十九抿唇片刻,缓缓道:“派人,调集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精锐整装待发。若半个时辰后墨染不能平安归来,你等就随我起事。”

“侯爷!好!”焦忠义激动的拍大腿:“好,好!难得侯爷有如此气势!干他娘的蔡京!咱干脆带兵去踏平国公府!”

“为皇上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由此一步。有皇上在才有国本。下去准bèi

吧,听我号令。”

“是!”

焦忠义急匆匆的去了。

裴红凤则用十分审视的眼神打量霍十九的背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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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二百零五章

正当气氛紧绷之时,裴红凤突然察觉空气中似有异动,敏锐的闪身上前,一把提起霍十九的衣襟将他甩在身后,随即瞪着西侧院墙。

焦忠义等护卫只看到一道红影倏然闪过,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霍十九就已经被裴红凤丢开了,刚要斥责她的粗鲁,墙上就已有一人翻越而入,墩身在地。

“墨染!”霍十九看清来人,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去,因他清楚曹玉的轻功,若是无恙,根本不可能让裴红凤那样早就察觉,而且越过院墙不是像平常时候那样潇洒的姿态,而是半蹲着未起身。

曹玉染血的手撤掉蒙面的黑布,俊秀苍白的脸上挂着苦笑:“不留神被射了一箭,没事儿。”

“伤在哪了?!”霍十九和焦忠义仔细扶起他,就见他右侧腹部插着一截断箭,鲜血还随着他的动作往外渗。

霍十九大惊失色,慌乱的道:“焦将军,快叫军医!墨染,你觉得怎样?”

“没事,没伤着脏腑,就是流血流的我头晕。”曹玉咧着嘴一笑,道:“我见着皇上了。”

“先治伤,待会儿再说!”

“我没事。”曹玉虚扶了一把霍十九的手臂,强撑着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我回来时特地小心遮掩了痕迹,不过还是担忧会有遗漏,待会儿让人出去瞧瞧地上是否有血迹,别叫人看出来,那些人追了我很久。”

“你就不必想这么多了,快去上药裹伤才是要紧。”这些年来霍十九还是第一次见曹玉伤着。足可当时情况危急。也当真是唬的他不轻。

曹玉却好似伤了这一次流了许多血。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似的,竟然还与霍十九说笑:“不碰壁怎么知dào

人外有人呢。爷,皇上无恙,好端端的在睡觉。只是看样子是被人软禁在其中了。英国公这一次果真是下了功夫,御书房周围的内侍、宫女和御前侍卫都换做了他的人马,还有许多重金买来的高手。”

说着话,曹玉已坐在炕上。军医就冲了进来,急匆匆按着他躺下。用剪刀剪开了他的夜行衣。

他结实的腹部右侧被鲜血染红,半截箭扎进去个箭头。

“伤口不深,没伤着大血管。脏腑也无恙,就是流了不少的血。”军医检查之后,就开始熟练麻利的为曹玉取出箭头。

这弓箭是宫内特制,箭杆上带有倒刺,若要生硬拔出,必然会带下来一块肉,届时不但伤口扩大,若是伤到大血管后果不堪设想。是以要安全拔掉箭头。必须先扩大伤口。

军医将锋利的小刀子用火烤了,又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以烈酒又擦了一遍,就那么下了刀子。

裴红凤一直站在旁边瞧着,眼见着曹玉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有额头鬓角流了许多的冷汗,心内不免佩服他的刚毅,决定稍后给杨曦写的信上一定要加上这一笔。

待处理好伤口,屏退旁人,曹玉才与霍十九和焦忠义道:“皇上安好。爷,你打算怎么办。”

“这有些不符常理。”焦忠义沉吟道:“他既然已做出那等事,朝政都把握在他手中,为何他不将事做完全?直接取而代之不是更好?”

霍十九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虎符,“怕是问题出在这里。他没找到这个。”

“侯爷是说……”

“他不知dào

虎符被皇上藏在何处。就算取而代之,将来荣登大宝了若是调动不得天下兵马,岂不是丢人?况且清流文臣的笔杆子可硬着呢,下笔还黑,就算是篡权夺位,他也不想被臭死。难道他有魄力学秦始皇焚书坑儒么?英国公虽想做皇帝,可也不想做亡国之君。他也担心燕国趁虚而入呢。”

“难道他的目的就这么简单?将皇上软禁起来,然后自己说了算了?兵权还不在手里?”焦忠义眉毛拧着,摸着下巴道。

“无论如何,皇上无恙就是好事。”霍十九沉吟道:“焦将军,劳烦你调集人马驻扎于皇城外”

曹玉因失血过多,又劳累了一夜,本有困倦,然听闻霍十九的话,他立即清醒了大半,道:“爷,你打算带兵去平国公府?”

“不是。”霍十九道:“我怕英国公会对皇上不利,逼急了他他来个玉石俱焚,我们得不偿失。我只是要让英国公感受到威胁,让他让步而已。”

“可是那样是极危险的。事情已经这样,等同于与英国公撕破了脸皮,就算皇上无恙,将来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是无所谓的。”

霍十九想了想,便打定了主意道:“趁着皇上现在还安好,咱们行动要快。夜长梦多,如果将来皇上有个什么,我们后悔莫及。”

焦忠义如今对霍十九已是全然的钦佩,对于他不顾自己甚至不顾一切的忠义之心很是赞赏,“皇上果然是真龙天子,慧眼识英雄,从前是我等对您存偏见了!您若是当真决定了,老焦舍命陪君子!”

霍十九笑着道:“如此,多谢焦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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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英国公府才刚开了门,两名小厮拿了扫帚清扫地上堆积的落叶,便听见远处有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传来。

两人抬头,恰看到穿了深灰色轻甲的轻骑兵列着整齐的队伍缓缓而来,更奇的是,大约五十匹马,竟然是步调一致,声音划一。

二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就扔下扫帚撒丫子往府里奔去。

队伍在英国公府门前停下,五十名骑兵拨马往两旁侧开,让出了一条路来。一清泠矜贵的俊俏男子披了件灰鼠毛领子的大氅,头戴着白玉发冠,端坐在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之上。还有一个穿了一身火炭红的十三四岁少女为他牵马。

待到距离近了。小厮瞧出了来人是谁。

“霍爷!您安好。”小厮扔了扫帚就跪地磕头。

霍十九端坐马上。俯视着四周,道:“国公爷在家中吗?”

“在,在,小的这就让人去通传。”

慌乱起身,往门里喊了一嗓子,就又有小厮飞奔着往府里去了。

霍十九翻身下马,焦忠义与裴红凤二人就一左一右跟在他身旁。而那五十名三千营的精锐骑兵,依旧分列在英国公府门前。仿若成了五十尊雕像。

英国公听了下人回话,不敢相信霍十九竟然回来了,且身后还跟着五十名轻骑兵压阵。国公府就算有再严密的守卫,也禁不住军队的践踏,这可是才刚来了五十人而已。

怪道虎符不在,原来是在霍十九手里!

英国公想起天天在宫里装傻充愣的小皇帝,立即觉得恨的牙根痒痒。这么好的机会,难不成真的叫手握虎符的霍十九占了先机?

英国公亲自迎出了正门。见了霍十九,笑着道。

“锦宁侯,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了封地,非召不得入京吗?”

霍十九这远远的见了英国公。就三步并做两步到了近前,礼数周全了一番,随即委屈的道:“皇上病重,我听了消息哪里还能坐得住,就紧忙的回来了,这段日子多亏了国公爷打理朝政,皇上可还好吗?”

英国公看了看左右两侧林立整齐的骑兵,这些人虽然不多,但贵在冰精。而且他的人就算要调动,一时半刻也到不了京城来,何况他无兵权,要是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其他的人,到时麻烦就大了。

所以这会儿,英国公不敢硬拼。生怕援军还没到,国公府就被夷为平地了,是以笑着道:“亏得你有心啊,外头传言都传的如此过分了吗?皇上病危?”

霍十九颔首道:“的确是,听说国公爷在全国寻找名医,皇上的病情却不见好转。”

英国公无奈的道:“瞧瞧,真是传言猛于虎,说什么的都有。皇上前儿的确是有些病了,不过这些日子用了药已经见好了。这会子不过是我奉旨代劳批阅奏折之事,皇上若是好起来,定然还如从前那样。我前儿还与皇上说呢,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亲政的时候了,可皇上还是贪玩,不听我的。”

英国公说到此处,一副满腔的委屈,用心良苦可孩子太顽皮的模样。

霍十九连忙感同身受一般的颔首,道:“就知dào

谣言猛于虎,我是听说皇上病了,特地回来看看的,而且当初皇上旨意是说我身子不好,需yào

将养才让我回了封地,如今我的病也好了,也不需在养身子,自然就回了京城。”

霍十九客气的对英国公道:“还劳烦国公爷,引我去见见皇上,多少也为我美言几句。往后我还希望能继xù

给皇上效力呢。那锦州,比咱京都城冷清许多,我还是不习惯。”

英国公闻言,捋顺胡须笑着点头,道:“那就劳烦锦宁侯在此处稍后,容老夫先去更衣。”

“多谢国公爷。”霍十九行礼。

眼看着英国公进了府,门子将英国公府的门都关严实了,霍十九唇角便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焦忠义佩服的道:“我看侯爷此番是要兵不血刃解决大问题啊。就不信咱们的人马就立在此处,他敢不从。”

他知dào

英国公是会退让的。霍十九理了理衣袖,抿唇垂眸。

英国公就算在强硬,总归手底下养着的人也是臂长莫及。他今日若是露出一星半点儿的反对,霍十九手下这三千精锐就能立即杀进去,说什么也要弄个鱼死网破才罢休。他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现在还不知dào

皇上的情况,生怕皇上有个万一。

英国公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是他也希望全家人都能活,否则一个人的成功无人分享,岂不是要孤独一生?

不过,英国公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霍十九依然不相信他能那么轻易就让他见到皇上,少不得宫内的埋伏已经布置好了呢。

不多时,国公府的大门开了。英国公换上了官服,乘着轿子带着随从出了门。

霍十九就回头对焦忠义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即翻身上马,跟随其后。那五十名三千营的精锐骑兵,就分散在英国公与霍十九的周围,整齐有序的保护着二人往皇城去。

轿子里的英国公额头上见了汗。纵然他身旁的随从都是武林高手,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再者说谁知dào

除了在明处的这些人马之外,暗处还有没有埋伏了?

失策,失策!

他早早的控zhì

了皇上,本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可最后坏事竟然是坏在霍十九手里,他如何也想不到,小皇帝会将虎符交给霍十九啊!

如今他布置的局,就犹如射出去的箭,最强的力道已经过去,现在是力竭的趋势,偏偏力道最强的时候霍十九因病致政离开了京都躲过一劫,否则岂能有他还在这里碍手碍脚“趁虚而入”?

英国公只觉气的肋扇疼。

他明白这个节骨眼儿上千万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来,否则霍十九握着京畿周围防卫的那些兵权,要踏平英国公府简直易如反掌。

想不到啊,他竟然会白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

霍十九跟着英国公,很顺利的进了皇城。而那五十名三千营精锐,英国公还试图让他们留在外头。

霍十九哪里肯?这个皇宫就像是一个大瓮,他总不能进了一个明知dào

可能有埋伏的地方,却不带着人一同吧。

霍十九就只说那些人都是先前皇上恩准了给他调动的。

一路顺畅无阻的,不多时就到了御书房。

霍十九带领着人站好位置,焦忠义就配合的道:“回侯爷,其余人人马都已经准bèi

就绪。”

霍十九笑着道:“忙什么。”又对英国公道:“国公爷,一同进去与皇上说说话吧。

英国公自然好奇霍十九会与小皇帝谈论什么,就吩咐了一个小内侍进去通传。

不多时候,就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景同小跑着迎了出来,远远的看到霍十九,眼神晶亮又惊喜,语气如常的道:“锦宁侯,您回来了。”

“是,惦念着皇上,就来看看。皇上可好?”

景同机灵的谄媚道:“多亏了英国公一心为了皇上,如今已经寻来名医,皇上服药之后已经痊愈了。”

霍十九敏锐的发xiàn

景同刚才给他使眼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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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爸护着,看她如何斩五关过六将,为已造一世福运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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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大哭

不过碍于英国公在场,景同的动作也不敢太大,免得被人瞧出端倪,是以霍十九就只做没看见的样子,也不露出丝毫纠结疑惑之态,转回身与英国公谦让着上了丹墀,又十分客气的对景同道:“劳烦景公公通传。”

“不敢,不敢。”景同连连行礼,秀气的面容上有得到重视的开怀和得yì

,更多的却是恭敬和客气:“请国公爷与侯爷稍后。”

英国公就对着景同摆摆手。

二人站在御书房门前的丹墀,同时负手望向月亮门方向。随霍十九前来的焦忠义与红凤,正与那五十轻甲骑兵林立在朱墙琉璃瓦之下。人人神色凛然,关注着御书房方向,仿若英国公稍有异动,这五十余人就能立即化作虎狼奔扑而上,啖其肉饮其血。

英国公这一生经lì

颇多,但如此森然的压迫力还是只有先帝在时才感觉到。那之后,他就有所警觉,致力于保护自己,而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铲除敌人……

今日在那素来面对他都毕恭毕敬的人面前,他竟再一次尝到如此强烈的压迫。多少年都未受过的紧张窒息再一次席卷了他的内心。方正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背脊上却是泌出了冷汗。他禁不住在想,若是他前些日子一念之差对皇上下了手,今日结果会如何。

“真是英大哥回来了?”屋内小皇帝的声音隐约的传出格扇。

霍十九心头一震,却是十分平静的转过身去。

宫殿的朱漆菱花大门被缓缓推开,身着正红锦绣常服的小皇帝愉快的大步走了出来。

月亮门外。焦忠义远远看到皇帝无恙。热泪涌上眼眶。单膝跪地,山呼万岁。他身后的五十名骑兵齐齐的翻身下马行礼。汉子们的高呼声足让人热血沸腾。、

裴红凤瞧见小皇帝时候就是一愣,当初在锦宁侯府时候的确是见过他,那时她家姑娘就说这人身份或许更尊贵,她还不信,如今她是真的信了,同时对霍十九与小皇帝之间的关系又多了一些新的认识,也跟着跪下行礼。

小皇帝面色红润。肤色白皙,好像这些日养尊处优将他养的白净不少。见了霍十九,就如同小时候一样,

欢乐的像是出笼的小鸟,手舞足蹈的围着俊美若谪仙的身周转了一圈,“英大哥,你怎么回来啦!”

“皇上。”霍十九撩衣摆,双膝跪地行大礼。

这一刻,当这个自己眼看着长大悉心照料的孩子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霍十九的心才算真zhèng

放下了。他当然不会忘记当初他是如何离开京都的。这孩子的故yì

疏远。故yì

设计,一切良苦用心都是为了保全他的安全。就算因为那一计不留神将蒋妩绕了进去受了伤,可那也并非他的初衷。他们不仅是君臣,是同甘共苦的伙伴,先皇与他是结拜兄弟,小皇帝虽然死活不肯承认,硬要他做大哥而非叔叔,但是在霍十九心里,小皇帝始终是当年那个拉着先皇的手,羞怯的对他微笑,随后小大人一般与他说话的孩子。

霍十九的激动与放松都掩藏的极好,额头贴地的瞬间,皇宫中冰冷的地砖让他心智更加清明,带了些哭腔的道:“臣听说皇上病了,国公爷遍天下的为您寻名医,就怎么都在锦州呆不住了,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皇上没事,当真是太好了!”

小皇帝哈哈大笑,双手拉起霍十九,道:“英大哥不在,朕也怪想念你的呢,多亏了英国公朕现在才痊愈了。这些日也真是偏劳英国公了。”

英国公忙拱手行礼,道:“老臣能为皇上分忧,是万分荣幸,肝脑涂地亦使得。只是请皇上万万保重龙体,我大燕国国本才得保障啊!”

小皇帝连连点头:“英国公说的是,朕也的确是该好生保重。所以朝堂上的事还要继xù

劳动你了。”

小皇帝竟然不趁此机会亲政!?

霍十九心中惊愕万分,不过他也了解小皇帝,他是绝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的,或许还有什么把柄落在英国公手里。

英国公便假意推辞:“皇上龙体日渐安泰,老臣哪里敢逾矩呢。这也不符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朕是天子,朕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小皇帝皱着眉头,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模样。

英国公立即诚惶诚恐的跪地叩头道:“是,老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小皇帝这才仿佛察觉自己有些太过急躁了,咳嗽了一声,大有弥补之意的道:“英国公劳苦功高,朕心底里都是明白也感激的。快快请起吧。”

“老臣惶恐。”英国公站起身,垂手而立。

小皇帝就笑望着他。既不说让他离开的话,也不与霍十九说话。

英国公见继xù

留下也无用处,少不得还惹皇上反感,便识相的告退了。

他一走,小皇帝就对着远处的焦忠义等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平身,随即拉着霍十九的袖子急切的让他进了御书房。

景同自然留在门外把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焦忠义与众骑兵起身,见到天子无恙,人人都似有了主心骨似的,站的笔直的目送英国公独子离开,人人都有一种旗开得胜的骄傲和意气风发之气。

英国公将憋闷藏在心里,从容不迫的离开了。眼见他走远,众人都又齐齐的松了口气。因为今日谁都没想到,英国公在皇宫之中竟然没有布置。

御书房中,小皇帝与霍十九在临窗的圈椅上相对坐了,一时间竟都无言。许久,霍十九才道:“皇上近来可好?”

小皇帝颔首道:“朕很好,英大哥怎么回来了呢。朕不是说过不让你回来么。朕用心良苦将你送走,你就该好生呆在锦州,又何必回来,还是这般强势的回来,与他这般针锋相对,将来朕就是想要保护你也是难上加难了。”

“臣,岂能明知皇上情况危机还置之不理?皇上以为臣贪生怕死么。”

“你纵不怕,现如今你也有了自个儿的家,你有儿子,有老婆,还有你爹妈要靠你,朕已经是这个样儿了,看看现在燕国的江山,内忧难除,外患强悍,朝廷上下一片混乱,百姓日子过的也是难熬,朕就算有心,却总处在劣势之中举步维艰,朕真的是无奈也没法子了。”

小皇帝如今才刚十五,可苍老的神态和疲惫的语气却像他已经五十了似的,让霍十九心里一片生疼,忍不住长臂越过小几,拍了拍皇帝的肩膀。

“皇上,您是天下之主,先皇交给您的重任您还没有完成,江山待整,奸臣待除,您尚且年轻,最是该意气风发的时候,如何做词叹息?”

随即放软了语气,轻声的道:“皇上且放下心,无论如何,臣都会陪着皇上。”

“英大哥……”小皇帝看向霍十九,眼神无助又彷徨,声音哽咽颤抖,竟流了泪:“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以为我会死了。”

霍十九想不到,小皇帝会哭着说出委屈,连自称为“朕”都忘记了。心底里就像是有一万只手抓着旋拧,疼的他有不过气来,情不自禁的起身到了小皇帝跟前,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双肩仰望着他道:“皇上莫怕,有臣在。万事都有臣在。”

小皇帝哽咽着,泪眼朦胧的看着霍十九英俊如昔日的脸,记忆中,也有那么一天,他孤单单的坐在寝殿的圈椅上,双腿还够不着地面,双脚无聊的摇晃着。那是个冬天,寝殿的宫人躲懒,不曾燃炭盆,龙床上被褥有些返潮,就算钻进去也许久暖不过来。他没了父皇,过的比宫外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不如。

就是那时候,宫门被推开,阳光照射进傍晚没有点灯的宫殿里,将一个俊美的身影拉的修长。

那时的霍十九刚刚二十出头,容貌绝色,气质矜贵若谪仙。他披着大氅进了殿内,见了没点灯也没炭盆的宫殿,狠绝的下令杖毙了玩忽职守的宫女和小内侍。随后蹲在他面前,温柔的说:“皇上莫哭,还有臣在。”

他那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哭的眼泪鼻涕都垂在衣襟上。

那时的他是略微仰视那个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如今的他,已有足够的身高,可以在坐下时俯视这个男人。

可是对上他俊美如昔的容貌,关切如昔的眼神,他就再也忍不住,宁可只做一个只能仰望他的孩子。

小皇帝吸着鼻子,一下子扑到霍十九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

霍十九安抚的拍着他的背,心疼的无以复加,只喃喃道:“皇上莫哭,臣会护着皇上。莫哭……”

景同站在御书房门前,半垂着头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听着屋内的动静,却也难免鼻子发酸。

等了片刻,屋里的哭声终于弱下去,随后传来低低的谈话声音,又过片刻,霍十九走了出来。

景同红着眼,又给霍十九使了个眼色。

霍十九想要走下丹墀的脚步就略有停顿:“景公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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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二百零八章

景同清秀的面庞因焦急而有些泛红,但他依旧是没有多言,只是摇头示意霍十九噤声,又指了指他现在站的地方,眼神示意他先不要走。

霍十九看懂了景同的意思,点了点头。

景同便进回身进了书房,还将御书房的门关好了。

霍十九便披着披风,站在了景同方才的位置,他这才发xiàn

这个位置选的很巧,御书房的窗扇就算全开,这里也是个视线的死角,除非屋内的人走到临近的窗边来探身往外看,否则是看不到这里有人的,而对于外头,这一处的视野也是极好,既能看的清正门外的甬道,也能看清月亮门外整齐的列兵和巡防的侍卫。但是由于大红朱漆的廊柱恰好就在他身前,那两处的人也未必就看得清这里还站着个一个人。

霍十九暗自赞叹景同果真是个精明的人,就于此处站着,小心的保持安静。

他知dào

,景同是有什么事情要告sù

他,又怕他不信,想让他亲眼看到。

正当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暴躁的怒吼:“滚!滚!没用的奴才!”

“皇上息怒。”是景同告饶的声音。

随后就是小皇帝在变声期后低沉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声嘶力竭一般的怒吼:“混蛋!朕宰了你们!一群蠢材!叫你端个茶水都端不好,朕要你这样的废物何用!拿朕的鞭子来!”

随即就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听来是个小内侍,声音十分细嫩。颤抖着道:“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然后就是一阵鞭打的声音和小内侍疼痛难忍之下的惨叫。

小皇帝每鞭打一下。就会暴吼着骂一句:“杀了你!”

他的吼声,在御书房宽敞的屋内带了一些回音,站在屋外清晰可闻。

霍十九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此暴躁的小皇帝,还是方才那个委屈的在他面前落泪,又理智的压抑委屈,与他分析朝局的皇帝吗?

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只发狂的狮子,那一声声大吼,仿佛将积压的怒气都散发出来。仿佛在借此发泄着难以抑制的情绪。

那被抽打的小内侍几鞭子之下就已经没了动静。随即就是景同的劝说声:“皇上莫要动怒,莫要为了这等事气坏了身子,您还是坐下歇会儿吧。”

小皇帝的声音已透出了一些疲惫,道:“去,朕的那个药拿来。”

“皇上……您,再忍一忍吧,那个药不是什么好东西,英国公怕是不安好心。”

“你如今当差办事办老了,都管到朕头上了!”

“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去。”

霍十九拧着眉。双手紧紧握拳,他依旧站在门前没动。听着屋内的动静。

不多时。就听见小皇帝仿佛很舒坦的舒了口气,声音有些疲惫,却也慵懒沙哑,“每一次朕吃了这个药,心里就舒坦了,身子好像也好了,景同,你去告sù

叶婕妤预备着吧。还有,让这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遵旨。”

景同应了,不多时殿门就被推开,先是两名小内侍进去,将一个被抽的皮开肉绽的十一二岁小内侍抬了出来,随后景同侧身出来关好了朱漆的菱花格扇,垂首目不斜视的下了丹墀,好像那处根本没有霍十九这个人。

他刚一入宫时,景同就给他使眼色,方才又那般急切的模样,然后就竟让他发xiàn

了这不敢相信的一幕。

英国公给小皇帝的药,到底是什么?不吃会暴怒,吃了就控zhì

的住脾气,还浑身舒坦,更立即想要宠幸嫔妃……

小皇帝才十五,这样事多了岂不是会被掏空了身子,何况还是在药物的作用下。

霍十九想了许久,脑海中只闪过了一个词“五石散”。

这种药原本是治病的,后来因五石散有养颜的功效,后宫的一些妃嫔也在用。但因为五石散药性属热,前朝后宫中曾有个贵妃服了五石散又用了冷酒,当日就死了,所以前朝皇帝才重视起来,下令再不得引这种“妖邪”的药入宫。

想不到,英国公竟然将前朝的禁药弄到了手,还将它给小皇帝服用。

怪不得他入宫来的路上如此平顺,连个埋伏的探子都没遇到,原来英国公早已经胸有成竹,推给皇上服用这种药,时间久了必定会使人心智迷乱,若是在这种药中掺上一些能够使人上瘾的药……那往后皇上还不是在他的控zhì

之下,想让他做什么就得作什么?

霍十九这时候恨不能去宰了英国公!他居然胆敢给皇上服用这种禁药!

冲动之下,霍十九在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推门进了御书房。

“这么快……”小皇帝衣衫半敞,秋日里的天气即便是白日,也不似夏季时那般炎热了,可小皇帝却是脱了外袍,只搭着一件中衣,露出了白净的胸膛。而比从前白皙了不少的容长脸上,带了一些惊讶和尴尬,似想不到霍十九会在这个时候进来。

“英大哥,你怎么回来了?可是还有事?”小皇帝故作镇定,小咪咪的望着霍十九。

霍十九没有说话,屋内这时已经看不到方才小皇帝发过脾气的痕迹了,可是小皇帝心虚的笑容告sù

霍十九,他刚才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幻觉,是真的。

“皇上,您服用的是什么药?”

“什么药?”小皇帝装傻。

霍十九也不回答,大步上前走向铺设明黄色桌巾的黑漆桐木书案。他记忆力极好,这些年来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养成的习惯,让他每到一处,对周围的环境就越加的观察入微。

刚才他进御书房的时候。桌上分明没有那个紫檀木的精致小木盒。定然是方才景同拿来。并未收起来的。

小皇帝眼见着霍十九大步走向桌案。当即就急了,忙去阻拦。

可霍十九身高腿长,动作却快了一步。

他一把拿起木盒打开来,里头是紫红色的药丸,还有两颗。

凑到闻了闻,霍十九面色大变:“这是什么!”

小皇帝皱着眉不言语。

霍十九怒火攻心,抓了木盒扬手就要摔。

小皇帝却在这时着了急,忙上前抢夺。他不及霍十九的身高,却仗着一股子服了药之后的力qì

,跳起来就抓住了木盒。

霍十九不肯放手,小皇帝也不肯放手,二人竟然扭打了起来。

“皇上,你放手!”

“朕不放,霍英,你不要命了!你敢跟朕动手!”

“就算皇上杀了微臣,臣也绝对不能眼看着皇上深陷泥潭!”

“这不是泥潭,这是药!”

“这分明是五石散!就算是药。用错了也是毒!再者说蔡京给的药皇上也敢服用吗!您还不赶快悬崖勒马!”

“你多管闲事,朕命令你放开!”

“不放!不放!”

若往常。就算小皇帝动手揍他,霍十九都不会有任何怨言的,今日却不同,在经lì

过大悲大喜之时,在听到小皇帝那般暴虐之后,霍十九哪里还能平静的下来,他现在就只想将如此毒害小皇帝的人碎尸万段。

小皇帝就算再成熟老练,毕竟只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孩子,他正值叛逆的年龄,又怎么禁得起这种药的诱惑?

二人扭打之中,药盒落了地,里头的两颗药丸一下子滚落出来,霍十九愤nù

的爬起身,将那两颗药丸踩在脚下,碾的粉碎。

小皇帝穿着脏污的明黄色中衣,敞开襟口露出白皙的胸膛,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愤nù

的瞪着霍十九。

霍十九也喘着粗气,训斥的话到了口边,却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他能怪皇上禁不住诱惑吗?这些年来皇上所以经lì

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纵然有意志不坚的成分在,更大的错误却在于他,若非是他无能,英国公怎么会有机可趁!

想要开口劝解,可是方一张口,发出的声音便已哽在了喉咙。眼眶一热,眼角就有了湿意。

霍十九忙噤声,别开了眼。

小皇帝原本生气,可见霍十九这般模样,到底是有些心虚的,站起身来,想说什么,又觉得拉不下脸来与臣子道歉,场面就僵在那里。

“皇上。”景同进了屋来,见二人如此,心里已经明白了,不敢多言,垂手而立。

霍十九深吸了口气,也不想多言,是非对错他相信小皇帝心中是有数的,只是他无法控zhì

自己的行为而已。

今日的药已经吃了,在怎样都来不及,重yào

的是往后。

霍十九理智的控zhì

住自己的脾气,行礼后,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小皇帝和景同二人沉默相对,半晌,外头就有小内侍来回:“皇上,叶婕妤来了。”

他哪里还有兴致?这会儿就像是做坏事被发xiàn

了的孩子那样,全心都在想着怎样才能将事情圆过去又不跌了体面,小皇帝就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她滚!”

皇上又生气了!

内侍们都怕成了小皇帝鞭子下的出气筒,忙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霍十九这厢出了御书房所在的院落,面色沉静,眼瞳深邃,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仿佛身上自来带着一股子不怒而威之气,再架上此刻的气氛不大对,焦忠义满心的疑问也问不出口。

倒是裴红凤旁观者清,心思也不那么沉重。

她现在只想着快些回去修书一封,好给她家姑娘传信。

%

杨曦收到裴红凤来信的时候,正在与蒋妩一同吃茶。

“原本在京都就说要到贵府上叨扰,今日却是来了你锦州的家中。”

“夫人太客气了,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杨曦笑着道:“外祖父、祖母才刚还嘱咐我,千万要好生招待您。”

因蒋妩是以杨曦的朋友的身份来的,唐府内无人不惊讶。一方面张灯结彩的隆重欢迎。另一方面见了蒋妩也是诚惶诚恐。生怕有一份的行差就错,得罪了那个“魔头”的老婆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唐潇在一旁嗑瓜子,明了的笑着。看来他家表姐对那位曹公子还真是上了心,不论是出于生意上的角度,还是出于将来择选夫婿的角度,霍十九的夫人都是个不错的交友选择。

旁人或许不了解,但是他太了解杨曦了。她聪慧善良,少年老成。思维活跃为人稳重,做事最喜单刀直入,不喜欢拖拖拉拉,而且最擅长的就是分析利弊。在她的眼中,只论盈亏。

如今这般,也是因为她看到了“盈”的希望。

“姑娘。”外头有小丫头子回话,将一封信双手呈给了杨曦。

杨曦看到信封上的字,也不避讳蒋妩,就迫不及待的拆开信来看。

看罢了之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霍夫人。是红凤来的信。”

蒋妩一听是京都来的消息,便来了精神。关切的倾身上前,问道:“京都城怎么样?”

杨曦便言简意赅的道:“曹墨染受了重伤,

锦宁侯指挥人人马入宫去面圣了。具体的情况,因防备着别人,红凤也没有说明。”

蒋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曹玉样俊俏的身手,那般高强武艺,竟然都能受伤!还有霍十九,就那么带着兵马真刀真枪的去面圣?

蒋妩这时候无比痛恨这个时代为什么没有电话,她又没有跟在他身边,曹玉又受了伤,只剩下一个裴红凤在霍十九身边,真的能够保护他的安全吗?

霍十九又不是个鲁莽的人,他都能这样做了,就只能证明当时的场面要比她预想中的还要混乱。

仔细算算,从京都城道锦州城的路程,这封信就算是立即送出的,到现在也至少过去七八日的时间了。

若是霍十九真的有危险,到了这会子可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蒋妩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杨曦其实也十分担忧曹玉,只不过到底她现在也不是曹玉的什么人,连关心都不能像蒋妩这般直接的表达出来。

两人就都叹了口气

唐潇见不得两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站起身拍了拍袄子上的瓜子皮,道:“若是想知dào

到底怎么了,去看看不就知dào

了?也好过在此处瞎猜。”

“潇哥儿不许胡言乱语!”杨曦训斥。

蒋妩却站起身,叹道:“唐公子说的对,若要想知dào

情况,亲眼去看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

家中现在虽然已经恢复正常,烧毁的容德斋也已经找好了专门擅长土木的师父去重新设计改造。

可是到底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她还是不放心的,霍十九是去做正经事的,她受伤之后身体不好,不像从前那么自信能帮他的忙,好歹也不能拖累了他。是以她才只能忍耐,继xù

留守在这里,为他守着霍家的人。

可是如此一来,蒋妩在这里傻等着京都的消息,着实也是心焦。

“杨姑娘,侯府里来了人了。”

一名小丫头气喘吁吁的站在廊下,看样子是刚从外面跑回来传话的。

蒋妩一听是事关侯府,便焦急的道:“侯府怎么了?”

“回锦宁侯夫人,侯府是无恙的,是才刚前头门子来传话,贵府上来了人,请您速速回去相见。”

蒋妩颔首道:“我先告辞了。”

杨曦送蒋妩到了门口,担忧的道:“回去之后若有事,请夫人一定要命人来说与我。”

“你放心。”蒋妩与杨曦道别,出门上了马车,直奔着锦宁侯府去了。

蒋妩很是焦急,这一路催着车夫将马车赶的飞快,不多时来到侯府门前,来不及车夫摆好垫脚的黑漆小木凳,蒋妩就已经轻盈的跳下车,快步进了院子,等到了无人之处,她索性就如最近练身法和脚程时那般飞檐走壁的直往现在待客用的前厅去。

刚到门前,蒋妩就听到了霍大栓与来人爽朗的笑声。

是焦忠义!

蒋妩惊讶的进了门。

“焦将军?”

“夫人安好。”焦忠义起身给蒋妩行礼。

蒋妩还礼,急忙问:“怎么这会子焦将军在此处?京都那边事情已经解决了?”

“是。”说焦忠义赞叹道“侯爷做事果真是单刀直入,效率惊人,如今皇上已经无恙,那日的行动非常顺利。侯爷说,往后要帮衬皇上,锦州是万万不能回了的,是以让我带着人回来问问老太爷的意思,最好是三日之内就启程,请全家人都往京都城去。”

霍大栓闻言紧紧地皱着眉,道:“京都城里现在风头紧,也不知dào

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了。那些人万一要是对阿英不利,咱们这些人岂不是成了累赘了?妩儿丫头武艺高强也就罢了。像我和她娘可都是累赘。”

焦忠义连连摇头:“老太爷说的哪里话,您就是因为要让侯爷放心,才越发应该筹备着回京都去啊。您想想,若是距离这么远,侯爷是想看都看不见,要是在眼皮子底下,好歹心里有个数。况且您也放心,侯爷见了皇上,皇上还如从前那般信任侯爷,还特特的嘱咐我定然要好生保护好侯爷和他的家人。我若是让您和贵府上的主子们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可就成玩忽职守了,那是要杀头的。”

霍大栓沉默了。

蒋妩却道:“既如此,就按着焦将军说的,我们回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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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霍大栓闻言便迟疑的望着蒋妩,沉思了半晌方下定决心,道:“这事儿不妥,我和你娘就不回去了,不过妩丫头是肯定要去的,这就去收拾收拾吧,京都城里的情况必定紧张的很,七斤就不要带去了,搁在我这儿一准没错。”

蒋妩一听霍大栓不但不打算跟着入京,还要将七斤也留下,当即有些焦急:“爹,您的意思我明白,只是……”

“咱离着京都远一些,好歹离着祸根也远,我和你娘就是寻常种地的,等你们都在京都,我们俩就寻一处安静地方种地去,还能真有谁把咱普通老百姓怎地?反倒是你们,在京都里让人惦记。七斤可是我的宝贝大孙子,不要在遇上什么事儿对孩子不好,干脆就留在我跟你娘身边儿带着最实在。”霍大栓越说越是觉得自己的道理正,将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起身嘿嘿笑道:“你们放心,回头咱往庄稼地里一躲,还有谁找得到咱?你爹可不是吃素长大的。”

蒋妩有些焦急。

霍大栓将问题想的太简单了,霍十九的敌人岂是寻常的人?

且不论那些从前开罪过的同僚政敌,也不论对他恨之入骨的清流文臣,就只一个英国公若真是下了埋伏想要动杀手,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只有日日做贼,哪里有日日防贼的?再防备,难保不会有一时半刻的疏忽,那就足够让人趁虚而入,何况现在霍十九回了京都。听着焦忠义话中的意思。他是用了“铁腕”“单刀直入”的。也就是说。他定然是将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将来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商议转圜的余地。

眼见着霍大栓就要去猪圈里看看猪食拌好了没有,蒋妩连忙追了上去,斟酌着道:“爹,这次家里的事儿您也是经lì

过的,阿英做的事您也知dào

,那些人难保各个都是为人端正的,谁知dào

他们谁会暗中给咱家捅刀子呢。要是在发生一次前些日子的那些事。您与娘留在此处,岂不是要叫我和阿英疼死?就说句最不好听的,咱一家人在一块,遇上什么好歹有个照应,就算真的不敌,总比臂长不及来的好吧?”

霍大栓笑着道:“哎,你看阿英的为人,他的敌人不都是那些朝廷里的清流大臣么,他们又不是啥坏人,还能真把我们再咋样?”

“爹您不知dào

。这一次就是他们。”蒋妩无奈的道:“就算不是他们,英国公也要防备啊。您要是想留下。我是断然不会赞同的。不过京都城里咱也有庄子,您若愿意种地,咱可以去庄子上住。”

霍大栓一听,眼睛就亮了,“不用自己开垦了?”

蒋妩见状简直觉得啼笑皆非,感情他是心疼才开垦出的地?

“不用,回去咱就与阿英商议,在京郊的庄子上住。这天儿也愣了,今年是什么都不能种了,不过我可以与阿英商议,给您建个暖房,冬日里怎么也要过过瘾才是。”

霍大栓只听着这话,已经在脑海中构建了暖房的模样,还有郁郁葱葱的青菜小黄瓜什么的。当即就点头:“那也好。咱岁数大了,就得听话,不能给儿女添乱呀。”摇着头背着手,就往外去了。

焦忠义眼看着霍大栓一开始还不同意回京都,竟然说到种地,就这般轻易的“妥协”了,当下莞尔道:“想不到霍老太爷是这样有趣的性子。”

蒋妩也失笑,道:“让焦将军见笑了。”

“哪里,哪里!”焦忠义连忙摆手,道:“正因如此,我才越发觉得侯爷是可亲可敬的。瞧瞧侯爷府中的二老,再看侯爷的行事,看来天下人都是冤枉了他了。”

“侯爷只是为了江山,为何皇上,没有考lǜ

自己。”

“是,就因为侯爷自个儿不考lǜ

,我才更觉得敬佩的很。老焦别的不打怵,最敬佩的就是这样的纯汉子,真英雄。”

蒋妩与焦忠义又客套了几句,就命人安排焦忠义下去休息了。随即叫了听雨进来,嘱咐道:“你去一趟唐家,要亲自见了杨姑娘,就说咱们过些日子要启程回京都了。若问具体的日子,你就说还没确定下来。”

听雨领命出去,蒋妩就吩咐冰松去帮衬唐氏整理行装,自己则是披上件小袄,就往前头去了。

那日两名假扮的捕快,如今正囚禁在外院的一处偏僻的院落中,有专人把守着。他们的下巴被卸下,双手全身都固定捆绑,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蒋妩也不叫人审问他们只在暗无天日的屋内关着他们,让他们数着自己的心跳孤独绝望的等日子。

这样不打不骂,真是比动了刑罚还要叫人难以忍受。

蒋妩来到这处院中,正见几名侍卫在门廊下说话。远远见了蒋妩,几人都行礼,看向蒋妩的眼神很是崇拜,毕恭毕敬的道:“夫人。”

“嗯。那两个还好吧。”

“回夫人,他们死不了。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把他们好生看管好了,预备一辆马车,我要将他们安全的带回京都。你们也都准bèi

准bèi

,咱们不日就要回京。”

几人闻言齐齐行礼。

蒋妩又去见了赵氏和唐氏,商议了一下此行要带什么物件,又要带什么人。

安全防护一类的事,蒋妩就全然交给了焦忠义和他的人。

到了傍晚,听雨带了杨曦的信回来。

杨曦在信上并未询问蒋妩等人几时启程,就只到她在家中应随时准bèi

好同行,只请蒋妩出发时千万带上她和唐潇二人。又格外说明他们身边没有别人,绝对不必担忧走路消息不安全。

蒋妩就明白,杨曦的婢女跟着去了京都保护曹玉了,他们身边没有可心的人,跟着他们一同进京也不为过。蒋妩就让人去告sù

了杨曦,让她预备着。

锦州的侯府准bèi

着要回京都时候,霍十九正带着裴红凤,端坐在蒋家的明厅里吃茶。

他连续来求见了三四日,今日才被允准进门。只不过蒋学文只让他在这里吃此等的茉莉花,水已经续了三四次,都吃的没味儿了,也没有见到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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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出气

裴红凤百无聊赖的站在霍十九身后,双脚轮流踢霍十九的椅子腿,也不说话,似个顽皮的孩子在发泄心中的不快。

霍十九却仿佛感觉不到异样,如玉俊颜平静宁和,专注的把玩着白瓷茶碗的盖子,好似那茶碗是盖世珍品。

“你可真沉得住气。”裴红凤终于受不了,讽刺的道:“那个破茶碗上面两道裂纹,裂纹里还存污垢,碗盖上三道裂痕,你再看它就碎了,不知dào

你老丈人会不会向你索赔呢!想不到啊,堂堂的蒋家,连个待客的囫囵茶碗都没有!”

裴红凤心内已经笃定霍十九并非传闻中的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谣言传的再难听,然而这些日子活生生的“大奸臣”就在她面前晃悠,她哪里还看不出来?

奸臣会为了皇上肝脑涂地吗?奸臣能让皇上安心的交托虎符吗?奸臣能被皇上那样如父如兄的依赖吗?奸臣能让焦忠义那样铁铮铮的汉子信服吗?奸臣能让曹玉那等侠义之士甘心追随吗?

不过,就算知dào

他这个人或许没那么不靠谱,可到底先前的印象也是先入为主,她又看不惯他一副被老丈人欺负也无所谓的模样。这会儿真想请问他,之前在外头抖的那些威风都去哪了!难道那些什么令人“闻风丧胆”,能另小儿止哭都传言都是“浪得虚名?”

她想骂人!

霍十九却十分淡定的笑着,道:“稍安勿躁。”

一句话终于点燃裴红凤的怒气,稍安勿躁。她都陪着他来这里傻坐几日了!还勿躁呢。她勿躁的起来么!

裴红凤甩袖子就想走人。

霍十九却道:“岳父大人既然需yào

时间来整理心情。好与我解释为何要谋杀亲生女和外孙,我自然要给他老人家时间考lǜ

要如何辩白。你也知dào

,在下的岳父是清流名臣,贤名早就在外,如果叫世人知dào

他竟有这等谋杀亲人的癖好,还不知天下人怎样想。”

裴红凤诧异的转回身,看向一直都默不作声的闷葫芦,正纳闷他怎就突然开窍了。后头的蓝布夹竹棉帘被撩起,

蒋学文端坐在木质的轮椅上,在一名眼生的小厮服侍下,缓缓的来到了前厅。

多日不见,蒋学文似已摆脱最初断腿时的憔悴,也走出了发妻与之和离,长女又执意嫁给奸臣兄弟的忧伤是,眼神又如从前一样精明睿智起来。

看向锦衣华服的霍十九,身穿棉布袍子的蒋学文反而觉得自己身上穿的才是镶金挂银的华服,冷哼道:“你不必再次胡言乱语企图激将。既然你不怕老夫骂你个狗血淋头,老夫就出来见见你这个人神共愤的奸佞!”

“人神共愤不敢当。岳父大人当真抬举小婿了。”霍十九站起身,服侍坐在轮椅上的蒋学文,面上挂着嘲讽的笑:“与岳父大人相比,披着人的外衣,却做连畜生都不如的事,在人前还能够冠冕堂皇的带着忠贞之士的帽子,此等厚颜无耻,小婿甘拜下风,还要多学学呢。”

“你!霍十九,你莫要以为老夫怕了你!你以为你正值盛宠就能为所欲为吗!你难道还想再关老夫一次诏狱不成!?哼,老夫会怕你?!”

“我如今不是锦衣卫指挥使,若是,我这次就真的关你,不仅要关你,还要将你的心肝挖出来看看到底是有多黑!”

霍十九虽在骂人,面上却依旧挂着微笑,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岳父大人,您到底是忠还是奸呢?您做的事,是为了全您清流名臣的名声,还是真的为了皇上考lǜ

呢?您带着您的班子一次次挑起事端,激怒英国公,让英国公将矛头对准了皇上,皇上还要考lǜ

您是忠贞之士想方设法保全您的性命,难道您就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蒋学文闻言先是一愣,心内剧烈震动。然而面上却不服输:“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是吗?那还有更乱的呢。您为了自个儿清流名臣的名声,不管女儿的死活,先送一个去卧底,卧底失败了又眼见另一个选了你认为不该选的人,就命人暗自下砒霜。如今两个女儿都出阁了,其中一个也做了母亲,你却连亲情都不顾,还与你最初要抵抗的英国公同流合污,命人去截杀霍家,连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外孙都不放过。”

霍十九秀丽的眼眸中蕴含着锐利的刀锋,那般高高在上的俯视蒋学文,仿佛要将他一刀刀凌迟,说出的话更是一句句都戳他的良心:“岳父大人,请问,您这样也算清流,也算名臣之风吗?虎毒尚不食子,您可真是比虎还毒,与您比毒辣,十个霍英捆起来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胡说!一派胡言!老夫只是利用了奸狗,命人去剿灭你的老巢,还特地吩咐了要待会嫣姐儿和妩姐儿,你……”说到此处,蒋学文语音一窒,恍然大悟,喃喃道:“奸狗骗了我!”

“您这么好骗,不骗您骗谁?他就是要利用您的刀,杀了我和您都最亲近的人。”霍十九微笑着说出更严苛的话:“也难怪晨哥儿受不住您这样的性子,对您失望透顶才要离家出走。若我有这样的父亲,恐怕会恨不能断绝父子关系。”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我家里指手画脚!”

“我的确不配。但我好歹还是个人。”霍十九缓步走向蒋学文身前,负手俯身,缓缓与蒋学文平视,温和的问:“您呢?披着忠臣的皮,做着龌龊的事,亲生女儿和外孙都不放过,又抛却清流的正气与奸臣为伍,我看您不仅不配做清流名臣,更不配做人!”

“放肆!”

“还有更放肆的!”霍十九猛然直起身,拂袖走向门外:“若你再敢动妩儿一根汗毛,我定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悔不该当初!我霍英说到做到!”

蒋学文双手抓着木质轮椅的扶手。全身颤抖着干瞪眼。却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并没有想杀了女儿。他派去的人,的确是要带回女儿的。一定是英国,背地里下了命令,安排了人……他之是想铲除奸臣,斩草除根而已,他何错之有?

错在英国公!是他利用了他!

“老爷!”

蒋学文正愣神时,银姐突然快步进了屋,紧张的舌头打结。结结巴巴道:“老爷,姑爷派了十多个下人来伺候您,从小厮到粗使的长工,但凡咱用得上的都安排了!”

“你说是霍十九安排的!?”

“正是侯爷!”

“叫他们滚!”蒋学文用力拍着轮椅,狠狠骂道:“我蒋家何时用他来插手了!让他们滚出去!”

“蒋大人息怒。”一名魁梧的黑脸汉子不请自来的进了前厅,恭敬行礼,随后道:“侯爷说了,您与虎谋皮不成,怕您反被虎吃,是以安排了我等前来贴身保护。我等共二十人。每日换班十人,定会保护蒋大人的周全。也会阻止蒋大人再继xù

做出伤害夫人的事来。”

“放屁!你们算什么东西,走狗!都是走狗!”

“我等只效忠侯爷一人。侯爷吩咐,我等照搬。蒋大人若无其他事情,就请回去歇息吧。”说着上前来接管了轮椅,往内室里推去。

银姐看的目瞪口呆,他们家这就被光明正大的“统领”了?

院门前,霍十九翻身上马,浅灰色的披风映衬着他俊秀的容颜,气质清泠尊贵,宛若谪仙。一身红衣的裴红凤策马跟在他身旁,笑嘻嘻的道:“想不到你厉害起来还挺有铁腕的呢。方才我以为你是个惧怕你岳丈的软蛋,是我小瞧你了。”

霍十九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

裴红凤就道:“看来我家姑娘选人的眼光还真是准的。自从她看上了曹墨染起,我就担心曹墨染跟了个奸臣,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跟着保护你这些日,我也看出一些端倪,回头也可以放心的与姑娘传话了。”

霍十九又点了下头,裴红凤能这样想,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回到位于什刹海的霍府,霍十九径直去了外院的书房。眼见着书房所在院落的厢房熄了,便担忧的问随从:“曹公子呢?”

四喜就指了指身后的屋顶。

霍十九回头,正看到曹玉穿了身单薄的褂子,正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坐在屋顶抱着个酒坛子牛饮。他头发凌乱,来不及灌下的酒水顺着下颌流入领口,染湿了一整片前襟。

如今已临近十月,京都的秋季夜里是很凉的,曹玉伤势还未痊愈,本不能饮酒,如今却穿着单薄的上屋顶吃酒……

霍十九蹙眉看着曹玉片刻,道:“墨染,下来吧。要吃酒咱们回屋里去吃。我陪你。”

“爷。”曹玉摇了摇头道:“爷自去休息吧,我坐会儿就去歇着了。”

语音清明,根本不似吃了酒的人。

四喜低声道:“侯爷,要不要吩咐人将曹公子带下来?”

霍十九闻言摇头,道:“去取梯子来。”

“爷,您……”

“快去。”

“是。”

四喜不敢违拗霍十九的意思,忙去拿了梯子拜在廊下,见霍十九摆手,他只得领命,安静的退了下去,远远地守在外头不叫人靠近听了霍十九与曹玉的对话,暗中乞求老天,可千万别叫侯爷磕碰到,否则皇上还不扒了他们这些人的皮。

霍十九踩着梯子一跃跳上屋顶,走到曹玉身畔,先将自己身上浅灰色的大氅摘了披在曹玉肩头,随后与他并肩坐下,接过他怀中的酒坛灌了一大口。

酒并非什么香醇的美酒,而是热辣辣的烧刀子,一股热流入口便窜入腹中,连带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跟着沸腾起来了,只觉得周身上下都爽利起来。

霍十九仰头又灌了一口,随意抹掉下巴上的酒水,将酒坛递还给曹玉。

二人相视一笑,曹玉又喝了一大口,爽朗道:“好酒!”

“的确好酒。”霍十九仰头看着秋日清朗的傍晚渐渐展露的明月和繁星,看着天边渐渐散尽的晚霞,叹息道:“虽不如名酒醇香,却能带给人一种劲爽之敢。这么些年,不论你我,缺少的就是这种爽快。”

“所以才说千金难买一醉。”曹玉又将酒坛递给霍十九。

二人便如此分食一坛烧刀子,半晌后酒坛子空了,他们也不管许多,就躺在屋顶的瓦片上看着天空。

霍十九这才道:“墨染,你有心事?”

“是啊。”曹玉平日里是不会如此直白的袒露心事的,可今日或许是酒的作用,他藏在心里的事就那般说了出来:“我心悦一个女子,她是我所见过最特别的女子。娴静时如娇花照水,需yào

时,她也可以如魔鬼煞神令敌人闻风丧胆。初见面我以为她是个少年,再见面我们就处在敌对面,后来,我也不知为何这颗心就偏向她了,她明明嫁了人,明明心里只有别人,我却管不住我自己。朋友妻不可欺,她的丈夫是我的主子,亦是我的生死之交,我……我满心郁结不知该如何发泄,这份愁肠也不知怎么破解。想放下,放不下,想忘掉,忘不掉……”

曹玉说着闭上眼,痛苦的道:“爷,你教教我应该怎么做。你足智多谋,这些年来与奸佞周旋亦游刃有余,你定有办法的。”

霍十九平静的看着天上最亮的一颗星,许久才道:“人生如一梦,何苦太执着。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兄弟。”

“‘人生如一梦,何苦太执着’……”曹玉喃喃着,随即苦笑道:“若要你放开她,告sù

你人生一梦,最后都是一场空,你放手吗?”

“所有的感情终点都是放手。早晚而已。”霍十九道:“我只想有生之年,做我能做之事,为她,也为一切值的人。当真有一日天都不容我了,我至少不留遗憾。墨染,我与其他人不同,我从没想过我会寿终正寝。你所说的‘放手’,这种分别我曾经十分惧怕。但现在我也已经看开。我只想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使命,去与她在一起而已。至于其他,一切都是天定。”

“那么我是否也应该不留遗憾?”曹玉说着又摇摇头,道:“有些遗憾是注定的。不过有我在,你也未必就不会寿终正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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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到过去,那么好极了,渣男你好,渣男再见。呃……这个恶霸你占你的地盘去,干嘛总是缠着我哩?

第二百一十一章 归来

“你就那么笃定?”

霍十九侧头去看曹玉。恰好曹玉也转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

曹玉真诚的道:“我的意思是有我在一日必定会护你一日周全,然我也并非是全无dí

手的,将来我若有个万一,就不能保护你了。”

他并非怕死,言语中虽有怅然,更多却是对霍十九的担忧。总觉今生既与他相识一场,又做了承诺定会保护他,就绝不会食言而肥,死亡于他又并非多么可怕的事情。

只是想起蒋妩,曹玉心里依旧心酸,话语中也多了些苦涩:“不过你也知dào

……她的性情,就算我某日身死,她也会代替我保护你,就算再次陷入绝境,她也绝不会放qì

你,她是宁肯自己去死的。”

曹玉的话,让霍十九想起了当日在三千营曹玉和蒋妩对他的不离不弃。当时他们二人任何一个都可以先丢下他逃走的。患难见真情,他们已是共患难过多次了。

霍十九眼角发热,心里更热,却是故yì

丧气道:“感情在我身边就要做好必死的心理准bèi

?我也太失败了,于朋友是这样,于妻子也是这样。”

“说的什么话。”曹玉翻身而起,略有焦急的道:“正因你的好,我才会甘心追随你,我想她也是一样。”

原本他担心霍十九多想,可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一副“欠揍”的模样,曹玉又好气又好笑的别开脸,叹道:“你还有心思逗我。你现在不是该很生气吗?”

霍十九也坐起身,双臂搁在曲起的双膝。直白的道:“我是不舒服。但并不生气。更不会怪你们。你没有做错,妩儿也没有。而且你肯与我坦言,我很感激。你不趁虚而入,我也感激。”

曹玉苦笑道:“若是她心里有一丁点我的位置,你当我还会在这里喝闷酒吗?”

霍十九闻言噗嗤笑了。

曹玉认真的道:“隐瞒你,那是对朋友的侮辱,我曹墨染也不屑那样做。今日能与你摊开来说,我虽然纠结与感情之中无法自拔。但在你面前却是轻松了。我承认,对她一时半刻的很难放得下,但总有一天我能看开的。”

他说的是总有一天能看开,但是没有说能放下。

霍十九只觉十分怅然,又对曹玉付出的感情有些心疼。

“墨染,你值得一个优秀的女子全心的爱hù

。”

“或许吧。”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曹玉飘身而下,轻盈站在院落当中,回头对屋顶的霍十九摆摆手道:“我去睡了。”

霍十九有些诧异。平日曹玉是不会将他孤单单留在高处的。

眼看着曹玉回了厢房,霍十九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到了房檐边,踩着梯子回到地面。

远处盯着的四喜终于松了口气。若是霍十九当真闹出个好歹,他们这些人回头还不得被皇上剁吧剁吧丢去喂狗。

“四喜,请大夫预备着,墨染带伤饮酒,怕夜里伤口要发作。”

四喜凛然行礼应是。

果然如霍十九所料,曹玉到了半夜里就发起了高热,因他伤口并未痊愈,当初又失血甚多,这一下就又勾起了炎症,只间间断断的发热就持续了四五日,到他完全脱离了危险,平稳的睡去时,莫说他自己消瘦了一大圈,就连几名大夫都跟着熬的两眼深陷。

没办法,其余大夫出诊,到底没有生命危险。可他们被抓来诊治曹公子,可是被“霍爷”很“温和”的警告过的。如果曹公子有半点闪失,他们全族都得跟着陪葬。

当朝能张口就要灭人族的,除了皇上,恐怕之后霍十九和英国公了吧?

“爷,锦州方向的消息。”四喜将奏报双手呈给霍十九。

霍十九一听锦州二字,任何事都会先放下,忙接过信纸展开,上头是焦忠义回报的他们路上情况。看信上的地址,在想想霍大栓他们一行人要回来,拖家带口的行程必定不会很快,约莫着也要再两三日才能到京都。

霍十九便有些抓心挠肝的感觉。

他已经离开蒋妩身边快一个月了,不知dào

她现在如何了,也不知七斤长大了多少。

正想着,突的隐约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霍十九有些纳闷,平日也就曹玉会在前面的校场里溜溜马,

但也不会将马骑到书房这里来,而且他再次回府侍卫都是重新挑选靠得住的死士,又精细布防过。除了曹玉能策马在府中行走,也在没人能被他们放进来了。

放下信纸,霍十九缓步走向门前,撩起了天蓝色竹节纹夹竹门帘。正看到一匹枣红马一声长嘶,前蹄扬起停在了院门前。马上的女子身着淡黄褙子,头戴白纱帷帽,只在马鞍上挂着小巧的包袱。不必看到脸,只看身段霍十九也看的出是谁。

“妩儿?!”

“嗯。”蒋妩翻身下马,随手摘了帷帽丢给四喜,提裙摆埋进门槛,先是站在原地打量了霍十九一番,然后便笑了。

她这会子衣衫染尘,鬓松钗迟,着实狼狈的很。可她一笑,霍十九就只能看到她的笑容,哪里还在乎其他?三两步到了近前,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按在怀里:“妩儿,你怎么来的这样快?”大掌揉着她纤弱的背,心一下子就安定了,忍不住调|笑道:“可是想为夫了?”

四喜等人忙都退下,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蒋妩脸上红透,推开霍十九,咳嗽了一声别扭的道:“才不是,谁想你啊,我是,我是着急出恭。”

“……”霍十九忍笑忍得很辛苦。

蒋妩越发觉得窘迫,脸上更热了,“笑什么笑。”恨不能用马鞭抽霍十九一顿。

霍十九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伺候夫人出恭。”

“才不用你。”蒋妩别扭的进了正屋。霍十九紧随其后,扬声吩咐人去预备热水汤浴。

坐在书房外间的暖炕上,蒋妩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分明就是不耐烦队伍慢吞吞的,眼看着明明就是还有一日的路程,却要走两日。她不耐烦等,这一路焦忠义又将防备做的天衣无缝,她还察觉暗中有文达佳珲的人一直跟随保护,安全上是万无一失全不用他担忧的,索性就禀告了霍大栓,自个儿骑马先赶回来了。

可是如此归心似箭,见了霍十九又觉得很囧。

这时候下人已踢了水壶来,霍十九挥退了小厮,亲自去兑了温水,绞了帕子拿来给蒋妩擦脸,道:“我已叫人将潇艺院整理出来了,待会儿带你回去,额,出恭。”

蒋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夺过他手中的帕子随便擦了脸。

霍十九见她被温水洗过变的滑嫩如昔的脸庞,禁不住曲起食指在她脸颊与脖颈上游走,“妩儿。”

“做什么。”蒋妩脸上滚烫,就见不得霍十九对着她露出这种表情。

“我前儿,找了个好绣匠。”

“啊?”蒋妩望着他温柔的双眸,心中迷醉,思维有些跟不上他的进度。

“选了好料子,给你做了身大红的旗袍。”凑到她唇边,偷走一吻,才道:“咱们会去,你试穿看看那旗袍合身不。”

蒋妩被“偷袭”,又听他这般说法,当即啼笑皆非,“你不是回来做正经事的,还有心思有时间去做旗袍?要穿你去穿,我可不穿。”

想不到霍十九竟然毫无异议的点头,认真的道:“好,那下次我来穿。”

蒋妩脑海中不自禁的就自动勾勒了霍十九麦色的紧致肌肤以及修长的身材。他看来是瘦的,可脱了衣裳并不瘦……

红着脸甩甩头,蒋妩忙起身来到窗边站定,让霍十九的妖孽笑脸离开她的视线。

霍十九虽然想念她,但也不是那样鲁莽的人,免得下人中对她有不好的传言,就只得“望梅止渴”一下,在圈椅坐了,欣赏她站在窗前娇柔楚楚的背影和玲珑凹凸的身段。

蒋妩道:“锦州的事你听说了吧?”

“我已知dào

了。”霍十九叹道:“这次又是我连累了你。”

“什么连累不连累,又不怪你。我若很,也只恨英国公和我爹。”

霍十九惊讶的抬头看向她,他原不想告sù

她这一次

事与蒋学文有关的,想不到她竟然自己知dào

了!

蒋妩无奈的笑道:“我活捉了两个刺客,这次也一同带回来了,回头你好好审审,也算做到心里有数。”

“妩儿,委屈你了。”霍十九来到窗边,将蒋妩揽入怀中叹息道:“若非是我,也不会让你们父女成仇。”

“他的性情,恐怕就不是因为你,早晚我与他也会有意见不同的一日,只是想不到他会有如此激烈的行为。我娘和我长姐还都不知dào

,我也不想让他们知dào

。恨也是一种强烈的情绪,是很累人的。他们现在需yào

平稳的过日子,不需yào

恨了。”

霍十九又是长叹,揽着蒋妩的肩膀不做声。

二人静静相拥,片刻后霍十九才问:“爹娘可好?七斤呢?”

“七斤在娘那里。焦将军和文达佳珲的人都在保护,我是确定无恙才赶回来的。你呢?此行是否顺利?皇上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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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火

霍十九将脸凑近她的耳畔,呼吸她颈间熟悉温暖的馨香,随即躬身将她抱在怀里,幸福的叹道:“你一下子问那么多,我要先答哪个?我很好,皇上也还好,纵然一路上有什么不顺利的,现在也一切都顺利了。咱们不必在锦州度过寒冷的冬季,可以继xù

留在京都,也不必因为相隔甚远而对皇上牵肠挂肚。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的怀抱很温暖,蒋妩十分留恋的转过身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中尽情的呼吸他身上清爽熟悉的味道。不过人再眷恋,头脑还是清楚的,蒋妩的声音从他怀中闷闷的传出:“你说皇上‘还’好?皇上怎么了?”

霍十九一愣,想不到她竟如此观察入微。

见他不言语,蒋妩便退后一步离开他的怀抱,道:“我进门时就见你眉间似有郁色,皇上是怎么了?”

“皇上他生命无恙,只是这段日子服了五石散。”

蒋妩惊愕的道:“皇上好端端的用那劳什子做什么?是英国公的手笔?”

霍十九颔首,“这种药服用之后能让人精神焕发,还能养颜,更有增添房事乐趣的功效,皇上毕竟年轻,我怕他食髓知味,只是这药用的久了怕对身体有害。”

蒋妩道:“若单纯是五石散也就罢了,我担心的是有人在五石散中掺入一些能叫人上瘾的药。到时候皇上想要戒掉就难了。”

“我也是担心这个。不过好在皇上肯听我的劝,已在减少服用的量了。”

蒋妩坐在炕沿,略有些愣神。

小皇帝这个年岁的少年人。食髓知味是一定的了。何况他还是一直在精神上受着压迫的人。急需发泄的空间,能有一个东西让他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体会到爽快的感觉,怕是想要戒掉难上加难。

霍十九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就要因为那么一点药就前功尽弃了吗?不,小皇帝应该不会的。作为一个皇帝,对皇权的期望,应该比任何人都强。

“不必担忧。”霍十九见她发呆,揽着她肩膀道:“所以才不愿与你说朝廷里的是。你这丫头总爱操心,你照看好自己,带好七斤,其余的就交给我。我虽不才,好歹你们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也是能保护的了的。”

“知dào

了。”蒋妩乖巧的靠着霍十九的肩膀。她懂得什么时候给他的男人发挥才能的空间,况且霍十九本来就是长久浸|淫官场的人,比她必然是有手段的多。

二人相拥之时,外头已有人来回:“热水预备得了。”

蒋妩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霍十九坏笑着掐了她腰间一把:“要不要为夫伺候夫人沐浴?”

蒋妩无语的瞪了他一眼。认真的道:“阿英,你学坏了。”

“我哪里学坏了。”

“你学会调|戏人了。”

“我调|戏自家夫人。怎能算调|戏?”霍十九无辜的道:“与你商议叫调|戏,不与你商议就不算了,来,我服侍夫人沐浴。”说着直接将蒋妩抱了起来。

蒋妩快马加鞭的回来,的确是有点累了,索性就赖在他臂弯上,将他的肩膀当做枕头。

霍十九的心柔软的都要融化一般,抱着蒋妩健步如飞的离开书房,径直往潇艺院而去。

途中所遇仆皆回避,随后又低声议论着,婢子们大多的都为艳羡。

当日蒋妩与霍十九是在潇艺院用的晚膳。

到了傍晚,蒋妩熟睡后,霍十九才回到外院书房,却见曹玉已在院中练剑。虽大病初愈后消瘦许多,但更多了些仙风道骨的飘然之气。

霍十九斜倚廊下看了许久,见曹玉如往常一般,好像并未有太多牵挂,这才略微的放下了心。

次日清晨,霍十九找往常那般进宫探望小皇帝,与之闲聊散步,谈论一些无关朝政的趣事,就有个小内侍到了廊下,与景同低声回着什么。

小皇帝好奇的问:“何事?”

景同忙领着那小内侍进了屋,给皇帝行了大礼。

小内侍回道:“皇上,是锦宁侯家,有点事。”

霍十九敛额,询问的看向小内侍。

小皇帝也道:“快说是何事,吞吞吐吐作甚!”

小内侍哪里见过皇帝如此威严,吓的腿一软又跪的低了几分,连连叩头道:“回皇上,是锦宁侯夫人将娘家的房子个点了……这会子五城兵马司的人和水龙局的人都已经赶去了。只不过天干物燥的,还不知dào

火势能否控zhì

的住。”

小内侍越说声音越弱,这等“好”差事就轮到他个平日里不得脸的来做,弄不好锦宁侯觉得家有悍妇颜面无光,回头还会不会宰了他灭口也未可知。

这么一想,小内侍的眼泪就淌下来了。

谁知锦宁侯却没有如他预想中的那般暴跳如雷,依旧面色如常,随意宽着珐琅彩盖碗中的茶。

小皇帝却比锦宁侯还要激动,一下子窜了起来,兴奋的道:“哎呦!姐姐这是要闹大事呀!她敢烧她亲爹的宅子!咱去看看,去看看!”

“皇上。”霍十九十分无奈,别看他面上淡定的很,心里却是波涛汹涌的。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蒋妩,她能回娘家去烧了娘家的老宅,便是对蒋学文命人屠杀霍家人,且连外孙都不放过的行为失望透顶了。

她这一次,算是与蒋学文彻底断了父女关系。

“走啊走啊。”小皇帝已让景同去取了他的常服,焦急的换着衣服:“姐姐这么靠谱,朕得去给她撑腰,别回头在叫人欺负了!”

小内侍将头垂的很低。怎么皇上好像还很希望蒋大人家被烧?

霍十九站起身,道:“皇上,稍后您万不可距离火场太近了。免得有危险。”

“知dào

知dào

。”小皇帝摆着手,将头上的九龙金簪子摘了,换了跟白玉的,理了理天蓝色外袍的袖子,就道:“快走!迟了就没好戏看了!”

霍十九只得吩咐下去,安排了侍卫随行,护送着小皇帝出宫,往蒋家方向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

只过了帽檐胡同,就已看到蒋家方向冲天而起的黑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转念

半个时辰前。

蒋妩穿着真红盘领云锦对襟素面褙子,月牙白的挑线裙子,手持马鞭面色凛然的站在蒋家门前。风吹乱她鬓角的发丝,拂动她的长裙,将她身形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只是她眼中的锐利却无法隐藏。

“让开。”

“夫人,不能让啊,侯爷吩咐了小的务必要保证蒋大人的安全。”

“我是他亲生女儿,难道回个娘家还要你们来插手?”蒋妩也是这会儿才知dào

霍十九在她娘家安排了人,表面看来,似乎是张扬跋扈的大奸臣控zhì

了忠臣的言行。可是实jì

上霍十九何尝不是在保护着蒋学文的安全?他与虎谋皮,暗杀不成,还将派去的人都折损了,难道英国公不会回头来报复?

蒋妩心里暗自为霍十九不值,对生父当真是又恨又怨,怜惜他的为了报国导致身残,又恨他迂腐。

“夫人,这个……”小厮抿着唇,不知是否该放人进去,毕竟这会子怎么看夫人都是想杀人的眼神……

蒋妩眼见着此人不放行,扬手就是一鞭子。

小厮吓的妈呀一声,躲闪之前,已经被蒋妩推开眼看着她进了门。低头一看,前襟的外袍到里头的中衣都齐刷刷的破了口子,可肉皮儿却没事!

听雨眼见着蒋妩怒冲冲的进了门,忙吩咐车夫等候,也随着冲了进去。

院落中,蒋学文在一壮硕的小厮搀扶下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望着站在院当中一身红衣容光焕发的女儿。有一瞬的慌神。

想不到再见之时。蒋妩好似变了模样。容貌比从前更加妍丽妩媚,眼神也比从前更加疏远冰冷。

“爹。”蒋妩强压怒气,给蒋学文屈膝行礼,随后笑着道:“看爹的气色如此之好,我就放心了。原本我还在担心爹会否因为女儿和外孙都惨死而伤感过度。现在看来,您好像还很失望,嗯?”

“妩儿,你回府来就是要与爹这样说话的么?”

“亏您还知dào

您是我爹。”蒋妩噗嗤笑了。笑的既嘲讽又悲凉,“您想要杀了我和长姐,想杀了我儿子的时候,怎么不知dào

您还是我爹?”

“蒋妩!”蒋学文直呼蒋妩名讳,怒斥道:“你适可而止!难道跟了奸臣,你就连好坏都不分了吗!”

“分不出好坏的是爹您!”蒋妩道,“我心目中,您一直是有头脑精于朝务的大忠臣。以您的聪慧怎么能看不出蛛丝马迹?您难道看不出这一次英国公威胁了皇上吗?难道您不知dào

,您被英国公反利用了吗?难道您看不出,正因阿英及时赶回来。带了兵马驻扎,才让皇上脱险吗?就连您现在身边这些人。说是控zhì

了您的行动,难道不是为了保护您?!这么聪慧的您,为何就是看不出!”

蒋妩闭了闭眼,缓缓摇头,疲惫的道:“您并非看不出,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一直坚持的是错的罢了。从小您就教导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最顽固,最知错不能改的就是您!”

“放肆!”

“更放肆的还有呢!”蒋妩愤然的一挥马鞭,空中一阵呼的风声,“我早前敬佩您,恨不能帮您完成心愿,纵然深入虎穴也使得。现在我却瞧不起你!你如今,已经不配称为忠臣,不配称为清流文臣!您做的是清流该做的事吗?啊?谋杀长女,谋杀次女,谋杀前妻,谋杀外孙……畜生都没你毒!”

“蒋妩,你给我滚出去!”蒋学文愤nù

的指着蒋妩,想不到多日不见,再见面就得来女儿这么多的指责。

四个儿女中,他最中意的就是蒋妩,可是最不听他的话,让他失望的也是蒋妩。蒋学文这会儿又哪里受得了蒋妩如此犀利针针见血的指责。他所坚持的那些,难道都是错的吗!

“我会滚的。”蒋妩冷笑道:“在我烧了这里之后!”

“什……”蒋学文一句都没问完,就见蒋妩红色的身影已眨眼间闪到了灶间,不多时就一手拎着家里油坛,另一手抄着从早坑里抽出的点燃的柴火走了出来,不等霍十九安排的小厮阻拦,她已将坛子摔在了柴禾垛上,随手将火印丢了上去。

天干物燥的秋季,柴草上又沾了银姐一大早才打的油,还不是沾火就着?

只见火苗“呼”的一下腾了起来,黑烟蹿升。

所有人都呆愣住了,谁能想得到,出门的闺女回娘家一趟,三言两语之下就点火烧房子的!

蒋学文愤nù

的点指着蒋妩的鼻尖,“你,你,你这个畜生!”

“灭火,快灭火啊!”下人们已经慌乱的去提水灭火。

火光映着蒋妩白皙的脸,她剑眉倒竖,眼露凶光,恨恨的道:“这就是畜生了?爹,你可知dào

当日侯府的大火有多可怕?你可知dào

那些走狗杀了多少无辜?你可知dào

你女儿险些被砍死,你外孙差一点丧命?我今日不过烧了你的柴火就是畜生,那你部分好歹滥杀无辜,岂不是畜生都不如!”

“混账!”蒋学文腋下撑着拐杖,扬手就要掴蒋妩巴掌,手腕却被蒋妩一把擒住了。

“看在你是我爹的份上,我不揍你。若是个外人,想杀我孩子,杀我丈夫,还想杀我的亲娘亲姐姐和疼惜我的公婆,我一定会将之剁成肉酱!”

蒋学文气的嘴唇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蒋妩则愤nù

的盯着蒋学文。眼中却有了热泪。

这里曾是她的家,是给过她温暖的地方,她清楚的记得在这里成长的过程,严厉儒雅的父亲,勤俭持家的母亲,懂事的长姐,好学的二哥,还有可爱天真的小妹。这个家给了她太多美好的回忆。可到底是什么毁了它?

好像。自从父亲不顾他们劝阻的去弹劾霍十九开始。原本的平静就被打破了,从那之后,他们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在偏离,到如今,二哥出走不知去向,家也散了,她的父亲也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令人敬仰的父亲了。

看着蒋妩眼角不肯落下的泪,蒋学文一瞬觉得无力。

蒋妩所说的这些都是他最近在反复思考的。她所戳破的事实,都是他既怀疑又不愿意承认的。难道真是他错了?难道真的是另有隐情?

“蒋大人,夫人,还是请二位离开此处吧!这火一时半刻应当是灭不了!”小厮心急如焚,想不到夫人就然这么“猛”,真敢烧娘家房子……这样的悍妇,恐怕只有侯爷才驾驭的了吧?

蒋学文却着了急:“我的书!快去书房,我的藏书都在里头!”

“请老爷先去安全之处,我等自然会尽lì

挽救您的书。”有人推来轮椅,强制的将蒋学文按在上头。急匆匆的推了出去。

这时街坊邻居发xiàn

着了火,有去衙门里报gào

的。有去寻水龙局的,也有帮忙来灭火的。

听雨担忧的劝蒋妩:“夫人,这里不安全,咱还是先离开吧。”

蒋妩望着这个曾经带给她无数欢乐和温馨的地方,又看着蒋学文离开的方向,终归还是忍不住落了泪,随后就用手背抹掉,坚决的道:“我要去外头看着这里烧成灰烬!”

无论如何,敢杀她丈夫,杀她孩子,杀她的生母与亲姐,杀她的公婆和小叔小姑子,这样的滔天恶性,只烧房子都算是便宜了凶手了!

这场火因为点燃了柴草,一时间当真难以扑灭,好在风向的关系,将火引想了没有邻居的东方,还叫周围赶来帮忙灭火的邻里松了口气。

不多时,五城兵马司与水龙局的人都赶来了。询问起火的经过,蒋学文只咬着牙摇头不语。

谁又敢说是锦宁侯夫人回娘家纵火的?

就在蒋家门前一片混乱之时,一辆简朴的蓝幄马车也缓缓想着帽檐胡同奔了过来。

霍十九商议道:“皇上,在往前恐怕就不安全了,您要不要留在此处,臣安排人贴身保护着您。好歹您是万金之躯,千万不能靠近火场。”

“哎呦英大哥,你也太罗嗦了。不是说好了吗!朕要去看!必须要去看!蒋石头这会子的表情一定精彩万分,被亲闺女烧了房子是啥滋味儿,”小皇帝是个不怕事大的,兴奋的掀起车帘,远远就看到了街边有百姓驻足,向着冒着黑烟的方向议论纷纷,抚掌大笑道:“姐姐真是太厉害了!哈哈!”

霍十九无语的很,回身吩咐人去告sù

五城兵马司和水龙局的人控zhì

火势,又与小皇帝耐着性子道:“要不臣就陪着皇上在此处看看?”

“不行,靠近点,我还要去看看我姐姐到底是被蒋石头气成什么样儿了,如何就想起烧房子了呢。”回头看着霍十九,眼神中竟然有些调侃和怜悯:“我说,英大哥。”

霍十九被看的毛骨悚然:“皇上?”

“你老婆这么凶悍,平日里你们两个,到底是谁说了算?”

“呃……”

“是你在上吗?”

霍十九的脸腾的红了,干咳道:“皇上,您……”

小皇帝更加愉悦,哈哈大笑。

霍十九暗自摇头,成婚后的小皇帝当真是更加肆无忌惮了,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马车缓缓来至于帽檐胡同外,二人顺着车窗,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旁,头梳随云常髻,身着真红褙子的娇柔身影,以及被小厮下人陪同,坐在轮椅上满面凄然的蒋学文。

霍十九的眉头便拧了起来。

妩儿哭了!

那样强悍的女子,平日里就是受了伤都不会皱下眉头,就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女子,现在竟然会流泪。

若非皇帝在身旁,霍十九定然要去将她搂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他这辈子最难忍受的就是他家女孩流泪。

小皇帝却没注意到蒋妩的泪痕,只是看着已经被扑灭了火苗,只是腾腾冒烟的屋子摇头叹息,仿佛很是遗憾蒋家没有完全烧毁似的。

二人下了马车。在一群侍卫的保护下,渐渐穿过人群来至于蒋学文跟前。

蒋学文一见到小皇帝,仿若被打了一巴掌似的一下子清醒过来,激动的满脸通红,就要下地行礼。

小皇帝却是摆摆手,坐了个噤声的手势。

霍十九低声道:“皇上是微服出宫的。”

蒋学文已被蒋妩一番质问说的心内稍有动摇,可见到霍十九就在眼前,他还是忍不住生恨,冷冷的哼了一声。

五城兵马司和水龙局的人灭了火,霍十九也不靠近,只吩咐随行之人去叮嘱了几句。

不多时,周围围观的百姓就被疏散开来。灭火的邻里也都带着木盆木桶回了家去。

蒋家门前清净了,但是烧毁了一半的房屋显得更加破败。

蒋妩这时已经看到小皇帝与霍十九都来了,就与听雨一同到了近前,先给皇帝行礼。

“姐姐,快免了吧。”小皇帝笑嘻嘻的挤眉弄眼,问蒋妩:“姐姐,你咋想的?”

原本是一句玩笑话,可蒋妩却没有将之当做玩笑,认真的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我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若有人胆敢动我儿子和我丈夫一根汗毛,我要他悔不该当初!”

“妩儿。”霍十九握住了蒋妩的手,既心疼又动容。

小皇帝也敛了玩笑之色,感慨的道:“得了姐姐为妻,是英大哥的福分。”

又看向蒋学文,道:“蒋石头,如今你家也不能住了,朕在什刹海那还有个宅子,你就搬过去吧,也方便英大哥照看你。”

蒋学文行礼,“臣感激皇上美意,只是臣住惯了茅檐草舍,不愿意挪地方。况且臣也不需yào

锦宁侯的照顾。”

小皇帝摇了摇头,啧啧道:“真顽固,果然是臭石头一块。”俯身在他耳畔哼道:“英大哥要是不’照顾’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吗?”随后直起身子道:“去吧,可别叫朕觉得你在抗旨。”

蒋学文心头一震。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霍十九,又看向笑容灿烂的小皇帝。

难道真是有什么出乎他认知和意料的事情,在他不知dào

的时候发生了?

“臣,领旨。”他只得行礼遵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小皇帝这才满yì

的点了点头,认真的道:“朕的心目之中,英大哥就是亲人,是朕最要紧的人。谁要是对英大哥不好,就是对朕不好。谁要是想对英大哥不利,就是要对朕不利。”嘲讽的笑了,又以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自嘲道:“反正要害死朕的人也不少,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了。”

小皇帝的话很重。

对霍十九不利就是对他不利,蒋学文暗杀之举起步就等同于刺杀圣驾?

“皇上,老臣万死!”蒋学文跌落轮椅,一条腿的他平衡能力极差,侧身摔在地上,挣扎着废了很大的力qì

才摆出跪俯的姿势,“老臣万万不敢,老臣死罪。”

蒋妩别开了眼,不愿意看到蒋学文原本那般儒雅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却成了一个这般狼狈的残废。霍十九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小皇帝负手而立。

因此刻路旁已经被霍十九的人肃清,再也没有了围观的百姓和闲杂人等,都是皇上从宫中带出的侍卫以及霍十九的死士,是以他也不在需yào

继xù

藏着掖着,只沉默着看向一旁,既不让蒋学文起身,也不说定他的罪名。

蒋学文趴伏在地,已是老泪纵横。还不到五十岁的人,散乱的头发中已可以看到那些遮不住的银霜。

其实这一年来,他也受了不少的苦,导致此身如此,也是因为一心效忠于朝廷。

纵然有些时候偏激,有些时候也的确是做错了。可不改他是个忠臣的本质。

小皇帝也是知dào

蒋学文是一心为了大燕国的昌盛的。而且现在朝廷类敢于像他一样与奸臣对着干,不怕报复不怕死。还为了朝廷弄的妻离子散的已经没有了。

小皇帝叹息了一声。“罢了。此番之事。朕便不再追究,希望蒋卿能好自为之。”单手做虚扶的手势,立即有侍卫上前来,将满身泥污狼狈的蒋学文搀扶起来,扶着他坐回轮椅。

“皇上,老臣……”蒋学文抹了把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女儿方才凛然的气势和纵火烧了宅院的狠辣,对蒋学文来说已经是太过强dà

的冲击。何况蒋妩方才说的一席话,和小皇帝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他的心已经很乱。

“蒋爱卿。”小皇帝再一次俯身凑近蒋学文身边,低声以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蒋爱卿上了年纪,可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吧?睁开你的眼睛,好生看看这个朝野,看看这些人吧。”

蒋学文一时找不到话来应对。

小皇帝便转向蒋妩,笑着道:“姐姐随朕来,朕有话跟你说。”说着走向马车。

霍十九担忧的望着蒋妩。

蒋妩对他安抚的笑笑,就跟着小皇帝上了朴素的蓝幄小马车。与皇帝相对坐下,皇帝随意的盘膝。蒋妩则是跪坐。

“姐姐,你今日未免也有些太胡闹了。”他的话是笑着说的,可语气十分严厉,“若是这场火控zhì

不住,烧了周围百姓的财物,再或者有人死伤,你待如何?若是真有那时,纵然你是朕的姐姐,朕也是要治你纵火之罪的。”

蒋妩便叩头道:“臣妇知罪。”

小皇帝又道:“看你如此行事霸道,朕当真为英大哥担忧,你在府里不会欺负他吧?”

蒋妩无语,怎么话题竟拐到这儿来了。

“不过,朕还挺欣赏你的暴脾气的,不愧是被朕认作姐姐的人。”小皇帝哈哈笑了,方才紧张严肃的气氛立kè

缓解。

蒋妩垂眸,道:“妾身惭愧。”

“你倒是真该惭愧。朕以前知dào

你身上好似有些功夫的,可是没想到你的身手会那般厉害,朕听焦忠义说,怎么,你在千军万马之中还凛然不惧,杀了朕许多三千营的将士?你可知dào

,朕培养三千营那些精兵废了多少力qì

,让你说杀了就杀了?”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这便是传说中的伴君如伴虎么?

蒋妩真开始佩服霍十九与皇帝能相处的那般融洽了,叹息道:“当时也是情况所迫。”

这个逼着人不得不去杀人的情况,还不是小皇帝制造出的?他纵然是出于好意,到底那情况也不能全都怪在蒋妩头上。

小皇帝语塞,心道霍十九的老婆的确是厉害。

“是啊,情况所迫。那姐姐这一身所学,也是情况所迫了?”

蒋妩一愣,抬起头开看着小皇帝似笑非笑的容长脸,内心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那皇上是怀疑妾身?”

“蒋石头的那些能耐,朕还摸的清,他要是认识那等厉害人物能培养的出你这样在千军万马之中都不惧怕的侠女,恐怕早就将英大哥和英国公碎尸万段了,还会等到今日?”眼眸一厉,冷声道:“说吧,你这身功夫是怎么来的!是谁给了你这样打的胆子,欺瞒了两边的人!”

小皇帝话音方落,黑漆漆的天空便被一道紫色的闪电撕裂了一道口子,随即雷声轰鸣。

蒋妩却十分平静的模样,根本没有被皇帝怀疑、质问的紧张和委屈,叹息着道:“妾不过是有奇遇罢了,您说的对,我爹是没有这个本事培养我的。皇上若是不信我,大可以杀了我。”

蒋妩的无奈和所言,都是真话。她的确就是有奇遇才到了此处的。至于这个其余是什么,她不能说,就由人去猜吧。

小皇帝想不到蒋妩被怀疑了还如此镇定,方才还板着脸,这会儿又抚掌大笑:“好,好!不愧是朕的姐姐,果然与众不同,罢了,只要你好生跟着英大哥过日子,对英大哥好,你的底细朕就不查了。你要知dào

,朕手下有些个谍子,朝中大臣昨儿夜里跟那个小妾燕好,穿了什么色儿的裤头朕都有本事调查的一清二楚,要想知dào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了功夫,太容易了。你也不想朕告sù

英大哥,他媳妇有点问题吧?”

说着宽容她,既往不咎的话,实jì

上还是怀疑她的。

蒋妩有苦难言,只平静的道:“皇上大可放心。”

“是啊,朕放心,你肯为了英大哥烧了娘家的房子,肯为了英大哥力敌千军万马,身负重伤险些身死,朕知dào

你有此举,哪里还能不放心。何况……当初在黄玉山,万军从中冲杀,炸毁金兵辎重,砍断金国军旗的那个英伟的少年也是你吧?”

蒋妩倏然抬头看向小皇帝。他怎么会知dào



小皇帝嘿嘿笑了:“姐姐,你是朕心目中的女英雄,朕当真羡慕英大哥,能有此奇女子心甘情愿为伴。为了赞许你的英勇,朕回头有赏赐给你。”

“妾身不敢。”

“朕给你,你就收着,况且本来也是你的。”小皇帝拍了拍蒋妩的肩膀,嬉笑道:“下车吧,再待会儿英大哥恐怕担心的脑袋上要长出大包了。哈哈!”

说着撩起车帘,让蒋妩下车。

蒋妩给小皇帝行过礼才轻盈跃下。

“皇上,变天了,似有雨要来,臣送您回宫吧。”霍十九关切的到了近前。

“英大哥不如送姐姐回家吧?朕自己回宫也是一样,有这么些护卫呢。”

“不,臣送皇上回去。”霍十九回头吩咐侍卫道:“送夫人回府,另外送蒋大人去别院。”

“是。”侍卫恭敬的给霍十九行礼,又规矩跪地,恭送圣驾。

蒋妩随着众人行礼,目送霍十九上了马车,马车启动之时,小皇帝还撩起窗纱冲着蒋妩挥挥手,霍十九则是满心担忧的望着她。这场面,着实让蒋妩心里温暖紧。

眼看马车离开,蒋妩这才转身走向她所乘的那辆华丽的马车。听雨立即扶着蒋妩的手臂。此时,已经有豆大的雨点稀稀疏疏的打落下来。

“妩儿……”才走几步,背后就传来蒋学文迟疑的声音。

蒋妩回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蒋学文,随即快步到了马车跟前,不待随从那处垫脚用的木凳,就已一跃上了马车,掀帘而入。

倾盆大雨落下,倏然落下,蒋妩华丽的马车启程。

另有小厮撑着油纸伞为蒋学文遮雨。

双手死死抓着轮椅的扶手,眼看着印有“锦宁侯霍”标徽的华丽宽敞的朱轮华盖马车缓缓消失在雨幕之中,他才颓然的放了手。

“大人,皇上的旨意,咱这便去别院吧。”

蒋学文既已经应下,自然不能辩驳,只顺从的随着仆从上了马车,冒着大雨赶往什刹海方向。

小皇帝所有的另外一处别院,距离霍府很近,但占地却不及霍府的十分之一,大小不过是一间寻常的三斤院落。但能被小皇帝称之为别院,其中景致自然非寻常宅院可以比拟。其中雕廊画栋,流觞曲水,可谓是一步一景,处处皆可入画。

因为方才得了霍十九的吩咐,下人们也早就预备下了,都是从霍府临时调来的仆从,蒋学文的生活起居自然不必担忧。

直到别院的朱漆大门被撑着油纸伞的仆婢关好,停在对面小巷中的马车车帘才放下。

听雨心疼的用帕子擦着蒋妩裙裾上沾湿的雨水,道:“夫人,您……莫要难过。”看着蒋妩湿红的眼眶,听雨的鼻子一酸,眼泪也落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黑毛

蒋妩的心里是难过的,人所在意的往往都是自己最缺少的,前世她过的太孤独,所以今生才会格外珍惜她的家人和朋友,她对父亲抱了太大的期望,所以现在才会这样失望。

她也想过将霍十九的那些真相都告sù

蒋学文。只是依着他的性子,他又怎可能相信她?恐怕事实都放在眼前,蒋学文也不会相信,还会继xù

坚定自己最初的想法的。

亲自动手,烧了今生给了她温暖最温馨的所在,她虽是一时冲动,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到现在,她心里还是难过的。

这一把火,等于燃尽了她们的父女情,燃尽了她对父爱抱着的所有期望和幻想。

“夫人……”听雨担忧碰触蒋妩的手臂。

蒋妩这才仿若从沉思中回过神,道:“没事,咱们回府吧。”

“是。”听雨撩车帘吩咐了车夫启程往霍府去。

小皇帝的宅院距离霍府的确很近,马车穿过胡同,向着西北方向行了不过片刻,就已看到了不远处富丽堂皇的霍府和匾额上烫金的“锦宁侯府”四个大字。

蒋妩心思沉闷,所以并未往马车外头看,雨声淅淅沥沥的也混淆了她的听觉。倒是听雨因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就欢喜的道:“夫人,是老太爷和太夫人他们到了。”

蒋妩一听,忙探身上前,就见一列车队停在了霍家门前,车轮积泥,车身脏污。显然风尘仆仆而来。而周围身着劲装外罩蓑衣斗笠的汉子们。正整齐的翻身下马。那都是焦忠义带来的三千营的精兵乔装的。

霍大栓和赵氏先后下了马车,立即有仆婢上前来为之撑伞。

蒋妩忙飘身下车,不等听雨拿了油纸伞出来,就快步走了过去,笑道:“爹,娘,想不到你们的脚程这样快。”

唐氏和蒋娇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着蒋嫣下了马车,蒋嫣打趣道:“我们的脚程原本也不慢。不知是谁那么焦急,撇下爹妈姊妹儿子就跑了。”

耳根子发热,蒋妩白了蒋嫣一眼,道:“若是二弟出远门,你还不也一样。”

霍廿一笑道:“大嫂可别牵扯我,我可没与你打趣你啊。”

主子们有说有笑,府里的仆婢们和随行而来的仆从也都感染了欢快的气氛。焦忠义一路行来,已深深了解霍大栓与赵氏的朴实无华,又知霍十九的忠孝,对这位可亲可敬的“奸佞”更加佩服。是以对霍大栓等人也极为客气敬重,“老太爷。太夫人,秋雨湿冷,还请先回了府里在叙话吧。”

霍大栓对焦忠义这样的汉子很是敬佩,闻言连忙不好意思的道:“对对对,焦将军说的太对了,咱都跟这儿杵着干啥,做门神?七斤还怕冷呢。”说着一把夺过小厮手中的伞,将赵氏遮严实了——七斤带着小虎头帽,正趴在赵氏怀里睡的流口水,粉嫩的脸颊泛着健康的光泽,浓密的长睫毛像是两排小刷子,可爱的让人心都跟着揪疼了。

蒋妩有再多伤感和郁闷,在看到欢乐的家人和健健康康的儿子时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几人就快步往府里去。

待到了上房,一众人都分别坐下,吩咐人去安排行礼,又有仆婢上了茶。屋里就只剩下了家里人和焦忠义。

霍大栓这时好奇又关切的问:“才刚回来,咋还听人说帽檐胡同那着了大火呢?妩丫头,你娘家没事儿吧?蒋大人还好?”

家里人也都关切的看过来。

蒋妩面色如常,道:“没事,不过是房子烧了一半,蒋大人很好。”

几人都分明听出了她话中的不妥。蒋妩没有称呼蒋学文爹或者父亲,而是称呼他蒋大人。

到底是知女莫若母,唐氏看蒋妩神色立即察觉有异,“妩姐儿,怎么回事?”

“没事。”蒋妩淡定的接过赵氏怀中的七斤,道:“不过是我看蒋大人昏聩不像话,放把火让他清醒一下。”

“……”

众人皆默,半晌,霍大栓好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妩儿丫头,你疯啦!回娘家烧房子,你咋想的你!”

蒋妩沉默,只逗着怀中的孩子。七斤已经四个多月,又长大了不少,抱着有些压手,不过模样却更可爱了,只要她的孩子、丈夫和家人都无恙,她也不在乎少了一个迂腐卑鄙的父亲。不过之所以没有直言,其实也是不希望大家知dào

了真想对蒋学文失望。

她的沉默,让霍家人摸不清头脑。

唐氏和蒋嫣却是对视了一眼。

她们都深深知dào

蒋妩的性情,她虽然行事犀利了一些,到底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回娘家烧房子?能逼迫他下了如此狠手,必然是蒋学文将事做绝了。

蒋学文利用她,她没恼。要逼死蒋嫣,她只将人救走了,在之后不理蒋学文。也没见她回去烧房子啊。

烧房子。

大火。

唐氏和蒋嫣同时想到了锦州的那场噩梦。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他们心里的阴影怕是一辈子都除不掉的。若非是有蒋妩的“朋友”来帮忙,他们全家怕是都要葬身火海,不然也要被匪类杀死。

难道,这件事后头另有隐情,还与蒋学文有关?

唐氏是了解蒋学文的,毕竟夫妻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思她哪里不知?蒋学文虽然没有这么强的能力,能将胳膊伸长到锦州去,可他却有这种心。他是恨不能将霍十九这样的奸臣碎尸万段的。

灭门,或许蒋学文也是做得出的。

若真是他与清流那些人背地里做了这件事,也就怪不得蒋妩会一怒之下回去烧房子了。

唐氏的脸一下就黑成锅底,强忍着才没有爆fā

出来。

蒋嫣也眉头紧锁。手扶着发酸的腰。眼神透着一股子悲凉。

她没有蒋妩的狠辣。纵然蒋学文要用砒霜毒死她,她也只是之后下了狠心不再理会他罢了,从没想过在给他老人家也下砒霜回去。可三妹妹不同,他们家的三姑娘,素来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她,也不在乎什么名声香臭,她只是肆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说实话,她的做法虽然离经叛道。但是如此一报还一报,她是觉得出气的。若是蒋妩不这么做,怕蒋学文将来还会有更过分的事做出来。

“老太爷,太夫人。”廊下来了人回话,“外头来人,说是奉皇上的旨意,给夫人送赏赐来。”

蒋妩闻言立即想起方才在马车上小皇帝的话。

霍大栓吞了口口水,咋烧了娘家房子,皇上还有赏?

这样的儿媳妇惹不得,惹不得啊!

一家人都向外走去。到了院中。正看到景同笑眯眯的撑伞而立,而在他身后的。是一匹神骏非常的黑马!那匹马通体乌黑,无一根杂毛,毛色黑亮就如同上好的黑色锦缎。此时那匹马正高傲的仰着下巴,好似很瞧不起众人。

蒋妩心头一震,惊呼道:“乌云!”说着将七斤交给赵氏,自己快步应了上去。

“乌云”似认得蒋妩的声音,耳朵动了动,一下子转过头来,毛突突的大眼睛先是迷茫,随后就看清了走近自己的人。长嘶一声,声音透着喜悦。神骏的黑马一甩脖子,缰绳就被从景同手中拽了出来,它围着蒋妩转了两圈,又依恋的用脸去曾蒋妩的脸。

蒋妩喜笑颜开,一下下顺着“乌云”脖子上剪短整齐的鬃毛,“好孩子,好样的。”

“‘黑毛’果然是夫人的坐骑。”

黑毛?

蒋妩诧异的看着景同。

景同笑道:“是皇上给它取得名字。这匹马流连在三千营外的树林不肯离开,将士们起初发xiàn

了它,拦了三道绊马索都没抓住,本以为将它吓唬跑了,可回头它又出现在那片林子。看它上了马鞍,就知dào

是有主儿的,许是主子不在了。也是费了许多力qì

才逮住了他圈养起来,见它神骏,就献给皇上,因此马烈性的紧,后来皇上看上它,它都不给骑,抽它鞭子它不肯,给糖吃也不肯。皇上倒是对这匹马生出些好感来,说它的主子说不定也是这样烈性忠诚,就给养起来了。今日皇上心情好,特地吩咐奴才将‘黑毛’送来赏给夫人……果然,皇上没猜错,这匹马是夫人的坐骑,当初在黄玉山……”景同住了口,转而对蒋妩施了大礼:“奴才,叩谢夫人当日舍身救主之恩。”

蒋妩摸摸乌云的头,给景同还礼:“景公公的话妾怎敢当,还请进来吃杯热茶暖暖身子。”

“奴才还要回去给皇上复命,就不多留了,多谢夫人的美意。”景同给蒋妩行礼,又给霍大栓等人都行了礼。

霍大栓和赵氏连忙都学着蒋妩的客气回了礼。

景同就笑道:“皇上留了侯爷在宫里用膳,才刚侯爷说了,请夫人自行用膳不必等他。如今老太爷和太夫人都到了,侯爷若知dào

必定归心似箭。”

蒋妩便举步与景同客套着,送她出去。

“乌云”依依不舍,寸步不离蒋妩身边.

看了看身旁忠心耿耿的大家伙,蒋妩问景同:“景公公,那个,皇上说它叫‘黑毛’?可是它有名字,叫‘乌云’,这个,黑毛,好像……”

“夫人,皇上就算说它是红毛,它也得是红毛啊。”

蒋妩无奈的道:“是,那便是黑毛吧。”

送景同离开,蒋妩同情的抹了把“乌云”的长脸,“可怜的黑毛。”

马儿似听得懂似的,别扭的别开脸。

霍大栓则是问:“妩丫头,你是不是该给咱解释一下,刚才景公公说的那个黄玉山,是咋回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坦然

当初黄玉山一战是震惊朝野上下的,到现在高耸于山上的皇帝塑像还没有修复完工,因是小皇帝收复失地,金国又爆fā

了内战更换了君主的大事件,纵然是不关心朝堂发展的老百姓们,背地里议论之中也将这事儿说出好多个版本来,甚至还有说书人将之编成了一部书,分十五集来歌颂这一件历史性的大突pò

。这些说书人编出的版本也不尽相同,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论是哪一个版本,其中都有一个带领草莽百姓冲入敌阵,以几十人破敌数百,炸毁敌人弹药,保全黄玉山上众将的实力,这才让燕军有了反击之力的少年英雄。

那少年的形象,便是胯下一匹黑马,全身乌黑装束,生的是孔武有力,随便一挥臂膀就能震飞三五名金国兵,手持一把大刀,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段书,平头百姓都听过,霍大栓与赵氏也不例外,就连唐氏、蒋嫣、霍初六也都听过。

方才,景同牵来“黑毛”,还欲言又止,郑重的感谢蒋妩黄玉山时舍身救主,还说那黑马是物归原主,又说黑马是在三千营外头捡到的。

蒋妩是如何在三千营为了保护霍十九和曹玉受的伤,霍家人和唐氏等人可是都知dào

的,且蒋妩这一身功夫,他们也都见识过了。

这样前后一联系……霍大栓看着蒋妩的眼神亮晶晶的:“丫头,你可别糊弄我,你说实话。黄玉山上那个少年英雄。就是把金国蛮子弹药给炸毁了的汉子。是不是你?”

蒋妩不自在的红了脸。

好吧,她是条“汉子”。她也承认自己很汉子。可是被公爹和全家人,用这种类似于膜拜的虔诚目光注视着,她实在是有点抹不开。

她不回答,此时的尴尬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霍大栓一拍大腿:“哎呀!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哈哈!”

“大嫂,您……我真是不知dào

您居然是这样的一个英雄好……好女子,那个,我。我……”霍廿一对那位少年英雄是格外佩服,如今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唐氏和蒋嫣再次被震住了,唐氏是后怕,纵然女儿是个大英雄,她所想到的还是当初在万军之中冲杀时,蒋妩可是随时都有可能殒命的。她的女儿,应该是平安幸福的长大,如何能受这样的苦。

蒋嫣则是满眼复杂,又是欢喜又是欣慰。更多是心疼的道:“妩儿,真是苦了你了。”

“没什么。那个,都各自先回去吧,雨还下着,爹娘还有弟妹,也都该好生歇会儿,待会儿就用晚膳了”蒋妩飞也似地牵着“乌云”往外院马厩去:“我去安顿‘乌云’。”

眼看着她落荒而逃,霍大栓和赵氏都笑了起来,打趣道:“咱家妩姐儿还害羞呢。”

“要么说这丫头是个好样儿的,那样的场面,纵然是个男人,也未必就能舍了命出去,那……”赵氏正挎着,突然想起什么来,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那时候,七斤……妩丫头不正是怀着身孕的时候……她竟然敢上战场!”

唐氏的脸都白了。蒋嫣忙道:“大家都别想了,如今妩姐儿平安,七斤也平安,那事儿不是过去了吗,大家何必为了过去的事而担忧。”

“说的是。”霍大栓遗憾的道:“早知dào

妩丫头就是个大英雄大好汉,七斤就不该叫七斤,应该叫‘汉生’才对。霍汉生,多好听。”

“什么‘汉生’,你又乱说什么。”赵氏白了霍大栓一眼。

霍大栓却觉得自己给孩子取名儿的能耐见长,得yì

的笑着,认真的解释道:“你想啊,妩儿就是那个好汉,那七斤不就是好汉生的?不该叫汉生吗?”

“呸!亏你想得出,妩儿是个女娃!女娃!还好汉?好什么汉啊!”

“额……”霍大栓挠了挠后脑勺,是啊。纵然这行为再“好汉”,蒋妩毕竟也不是个真汉子。

他就尴尬的对唐氏和蒋嫣笑了一下。

蒋妩将“乌云”送去马厩,为它刷背,又吩咐人给它预备了上等的草料,听景同说乌云一直流连在三千营外的林子里没走,心里是极为感动的。“乌云”果然聪明通人性,听得懂她的话,当时她为了救霍十九,不顾一切的冲进去,还特地没有拴马,只是告sù

乌云,如果她不能活着出来,就给它自由。

想不到它竟如此忠心耿耿,一直在原地等她。

也亏得它如此聪明,如此忠诚,她们才能够再次团聚。

蒋妩笑着与它说:“‘乌云’,你是好样儿的,我没有白白喜欢你。”

乌云嚼着草料,得yì

洋洋的晃晃脑袋,长脸就要往蒋妩脸上蹭。

正当这时,蒋妩若有所感的回过头,正看到曹玉撑着油纸伞,批了件大毛领子的茶白色披风站在月亮门处。

“墨染?”蒋妩微笑,“你来了。”

“夫人。”曹玉恭敬的行礼,道:“听说皇上御赐了一匹马给您。我好奇,来看看。”

“你没与阿英一道出去?”

“没有,我伤未痊愈,红凤跟着爷也是一样。”

“你受了伤?”蒋妩走近曹玉,并不顾小雨。

曹玉连忙上前几步,将伞往前一递,将他们二人罩在伞下,笑道:“是啊,前儿我去夜探皇宫,想不到宫里竟安排了那么多的人,我不留神,就被射了一箭。”

蒋妩担忧的仰头,果然素来气色红润眼光精锐有神的人,如今却是一副病态,清秀的脸颊也清瘦了不少。

“我回来后没看到你在阿英身边,就猜想你或许是有要紧事要办,想不到你竟是受了箭伤,那滋味儿我清楚,可不是那么好痊愈的,你伤在何处?如今感觉如何了?”

曹玉面色因为开怀而红润了一些,笑着道:“你关心我?”

蒋妩心中磊落,不存其余心思,自然而然的点头道:“那是自然。”

曹玉不愿意深究缘由,压下心内的喜悦和苦涩,更不敢去看蒋妩的脸,耳朵动了动,听见有人靠近,便道:“夫人请回去吧。天暗了,也该用完膳了,这把伞给您。”说着就要将伞递给蒋妩。

蒋妩却道:“今儿晚上阿英不会来,待会儿老太爷定会邀人来请你的,不如这会儿与我同去可好?”

曹玉很想点头,但他内力深厚,已辨别出靠近之人是谁,不愿放任自己沉溺于这段不可能得到的感情,也不愿伤害任何人。

他摇了摇头,道:“我乏累了,待会儿随意用些药膳就回去歇着了。多谢夫人好意。”说着将伞塞给蒋妩,便转身走向月亮门。

蒋妩这时也听到雨声之中有人接近,来者是两人,一人脚步轻盈是个练家子,另一人是她最熟悉的男人,是霍十九回来了。

走向月亮门,正看到霍十九迎面而来。曹玉已不见踪影。

“阿英。”蒋妩微笑。

霍十九撑着一把天青色竹叶纹的纸伞,伞下的他青袍金带,容色清俊,走近她,就仿佛是水墨画儿里走出的人。

“听人说你来了马厩,怎么还在这儿傻站着,不冷么?”

“来看看乌云。”蒋妩对霍十九身后一身红衣的裴红凤微笑道:“这些日多谢红凤姑娘了。”

裴红凤如今既已知dào

霍十九的底细,对他便已不那么讨厌了,对蒋妩自来也没有多少敌意,就笑着道:“锦宁侯夫人不必客气,我家姑娘既然已经回了杨府,侯爷这边也无恙,我便告辞了。”

毕竟裴红凤是杨曦派来帮忙的,杨曦身为首富,也是需yào

有人贴身保护。

蒋妩便笑着道:“红凤姑娘用过晚膳再回去不迟。”

“不必了。”裴红凤笑道:“夫人既与我家姑娘交好,我又寸步不离我家姑娘,往后自然有许多见面的机会。”

“那我送红凤姑娘。”

“不敢劳动夫人。我这便告辞了。”裴红凤给二人行礼,转身轻盈一跃就上了墙头,飞檐走壁的转眼就消失了踪迹。

霍十九笑着道:“走吧。陪我去给爹娘行礼。”

“好。”蒋妩收起纸伞,到了霍十九的伞下,霍十九张开臂膀,将她纳入自己怀中,用大氅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纸伞也都偏向在她这一边。蒋妩靠在他温暖的怀中,心里只觉熨帖。转了个弯到了走廊,遇上了下人,蒋妩随手将纸伞递给一个仆从,道:“给曹公子送去。”

仆从行礼道是。

霍十九一愣:“给墨染送伞?”

“才刚在马厩遇到了,我没带伞,也没叫人跟着,那伞是他的。”

霍十九微笑点头,并没有多想。蒋妩坦荡,曹玉自制,他不必要为了这么一点事就纠结。

转而就问起蒋妩方才在马车上皇上都说过什么,眉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

蒋妩就将小皇帝的话告sù

了霍十九,直白的问:“你是不是也同皇上一样,很疑问我的功夫哪里来的?”

“我是疑惑,但我绝不会疑你。”霍十九也很直白,道:“你我夫妻一场,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除了感动就是感激,若是这会子还疑心你,我就不算是个人了。你不必多想,不论你是谁,不论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在我心中,你都只是我的妻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二百一十八章

“不论我是谁?”蒋妩停下脚步,笑眯眯的仰头看着霍十九,因为她方才没有撑伞,鬓角垂落的长发被沾湿贴在脸颊,显得她柔媚的面庞娇美之中又透着俏皮之色。

霍十九看的着迷,为她摘开都快吃到口中的长发,道:“是,不论你是谁。”

“如果我是妖魔鬼怪呢?”

“就算是妖魔鬼怪,那也是个美丽的妖魔鬼怪。”霍十九俯下身,浅浅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这个吻中不包含任何情色,霍十九只是珍而重之近乎于虔诚膜拜的将唇印在了她的额头。

他的怀抱温暖,他手中的伞为她遮去了被风吹进的小雨,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依恋和怜惜,只有真诚没有怀疑。这一刻,蒋妩想就算是为了他赔上自己这一生也是值得的。

她在坦诚直言之时,本就是想着她的事情不想瞒着霍十九,也没有细想霍十九会是什么反应,她应该做出什么回应。

因为他信与不信,疑与不疑,她都是霍十九的妻子,必然会保护他的周全,这些于她将来做事上并无影响。

可是她的信任,换来的是他同等的信任和更多的宠溺,蒋妩的心中到底还是感动的。

她踮起脚尖,双臂主动圈住了霍十九的脖颈,红唇“捉住”了霍十九刚离开她额头的嘴唇。

在二人唇齿相贴的一瞬,霍十九看到了她杏眼中闪烁着的碎芒,那是能化作网牵绊住他一生的爱恋。

霍十九反被动为主动,手中纸伞不自禁落地。双手揽她在怀中。情难自禁的热切回吻。隔着大氅和深秋厚实的衣料,尚可感觉得到她身上的凹凸曲线,为他们二人点了一把火。

蒋妩被他吻的迷醉,可这到底是在外头,虽然现在天色渐暗,又下了雨,还是晚膳时间,此处偏僻极少有人来。况且有人来瞧见了也断然不敢打扰霍十九这样一个恶名在外的煞神。

但到底若叫人瞧见了她也是要抹不开的。

蒋妩气喘吁吁的推开他,口是心非的道:“该回去了,爹娘定都等着我回去用膳呢。”

这一整日,她忙着出门,忙着与蒋学文辩理,忙着烧房子,又忙着应付小皇帝,应付公婆的好奇心,还要刷马,她已经有些累了。真想就这样赖在他怀里做个“软骨头”。

霍十九却似看穿了她的想法,拾起雨伞交给蒋妩。将她抱了起来:“夫人累了,我抱着你回去。”

“不用,我哪里就这么精贵,路都走不得么,快放下我。”

“别动,仔细淋了雨感冒风寒。”

霍十九不放手,蒋妩就只好靠着他肩膀,给他们二人撑伞。

霍十九是健步如飞直接回的潇艺院。别看他并没有功夫在身上,生的看起来又很瘦,可抱着蒋妩走了这样远的路程,他只不过是略微气喘而已。

听雨和冰松眼见着霍十九将蒋妩抱了回来,自家夫人在侯爷又是那样娇羞的模样,两婢子都很识相的带着四名大丫鬟退下了,预备热水的,预备替换衣裳的,各自分工去做。

二人是沐浴之后休息了片刻才去上房的。

出门时蒋妩虽强作镇定,面上的红晕却难掩,一看到霍十九那张带着餍足笑容的俊脸就有气。

“叫爹娘等这么久,太过分了。”

“不过分,爹娘理解的。”

“好端端的沐个浴,还弄的大半桶的水都撒地上,人去收拾瞧见了多难为情啊。”

“他们只有羡慕的。你做主子只管随心所欲,在乎旁人做什么?”

霍十九说着,无赖的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儿,刚凑过脸来想偷个香,就被蒋妩一旋身子躲开了。

“再不可给你这人一丁点好脸,大白天的也不知收敛。”

霍十九摸了摸鼻子。即便她已为人母,到底还是年轻,脸皮儿薄,可不敢继xù

胡打海摔的“调|戏”,霍十九便识相的走在蒋妩身后。

上房才刚开始摆饭。见蒋妩是与霍十九一道来的,且二人都是沐浴过了,赵氏和霍大栓眼中就都有了然之色,看的蒋妩十分不自在。

用饭时,霍大栓眼睛放光的盯着蒋妩,好奇的问蒋妩黄玉山之时事情的经过。

霍十九听的一愣:“爹,您怎么……”

“咋了?丫头可是咱大燕国的英雄,说书先生口中的好汉!你小子早就知情了竟敢不告sù

我!现在我不过问妩丫头几句,你还有啥可唧唧歪歪的!”

霍十九无奈,霍大栓之情,必然是景同下午来送马时说了什么。这件事他本来不预备宣扬的,若是传开了,对蒋妩未必是件好事,便嘱咐道:“咱们关起门来怎么说都可以,出去可不要多言,免得给妩儿带来麻烦。

“知dào

了大哥,我们又不是傻瓜。”霍初六催促蒋妩:“大嫂,您就快与我们说说吧,看看说书先生到底胡诌了多少。

蒋妩无奈之下,只得言简意赅的说了。

眼看着全家人看蒋妩时越来越热切崇拜的眼神,霍十九知dào

自己的地位可能会再刷新低。

晚膳过后回了潇艺院,蒋妩让乳娘将七斤抱来,搂着孩子在烧了把火的暖炕上玩,霍十九就披了件厚实一些的大毛领子外袍,道:“我去看看你带来的两个假捕快。”

蒋妩侧身躺在炕沿,将七斤搂在怀里,笑着道:“你早些回来,眼看着天儿也冷了,惹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到时候可别怪我让你抱孩子。”

“知dào

了。”霍十九俯身亲亲蒋妩的脸颊,又亲七斤,逗的孩子咯咯地笑,这才心满yì

足的出去了。

一吹着冷风。霍十九紧了紧领口。面色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傲矜贵。

外院客院之中一间不起眼的厢房中只染了一盏油灯。

两名假捕快均已是形容枯槁面黄肌瘦。为了防止他们咬舌。二人的下巴都是长时间被卸掉的,有时看守之会在用饭时为他们安上下巴,大多时候却都是不耐烦那般麻烦,直接用米汤来灌。

左右夫人也没想要这两个人长命百岁,他们也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罢了。

霍十九的到来,让这间宽敞的厢房中多点了几盏灯,也将而二人的狼狈与瘦弱明摆着摊开来放在了明面。

“他们能说话么?”霍十九清越的声音随意的问。

负责押送的侍卫自打霍十九进门起就十分恭敬的垂首站在一旁,此时听闻他的吩咐。立即寻到巴结的法子,忙上前来行礼,道:“能,能,卑职立即去办。”

几人到了那两名假捕快跟前,三下五除二又给他们上了下巴。

只是人的下颌岂能是说上就上说下就下的?这会子纵然合上,他们说话也不利索,酸疼的感觉让二人鼻涕眼泪一同往下流,枯瘦的手撑着冰凉的黑色地砖,磕头如捣蒜:

“求求侯爷。给我二人一条生路吧!”

“侯爷但凡有疑问,我二人不敢有隐瞒。一定全都实话实说,只求达人饶过我二人。”

霍十九安静的端坐在圈椅,甚至面带微笑的欣赏二人求饶时叩头的动作。仿佛他们凄厉的求饶声是什么天籁琴音。

二人沙哑着嗓子求了一会儿,见霍十九全没有任何回应,寂静之中,也感觉到自己仿佛被砂纸拉过的嗓子这般鬼哭狼嚎实在是凄厉瘆人,也都渐渐住了口,额头贴地哆嗦成一团。

霍十九这才慢条斯理的道:“你们一路走来,也吃尽了苦头。只要你们实话实说,我可以保证不带累你们家人。”

“侯爷……”二人颓然瘫软在地上,这样说,他们就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了。本以为什么都招了就能活的啊!想不到锦宁侯夫人狠,锦宁侯也不是个善茬。也是,当初的锦衣卫指挥使,做了那么多年拷问之类的事,又怎么会是个菩萨?

“说吧,其实我什么都知dào

,只是想从你们口中确认而已。你们若是直话实说,我给你们个痛快,并会给你们家中抚恤,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毕竟你们自个儿犯错去刺杀我的家人,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江湖上混的都知dào

,祸不累家人。你们做不到的,我霍英未必做不到。”

“侯爷……说的是。”二人哽咽着,万念俱灰。

其实受了这么多日子的折磨,他们早已受不住了。

他们也可以负气不回答。

可是他们自个儿不能活,却想着希望家里人都能活。

霍十九在外头的凶名人尽皆知,可也没听说过霍十九做事出尔反尔的。

他既然答yīng

不累及家人,就不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话说了:“是国公爷的吩咐,原本蒋大人是不打算对两位蒋姑娘动手的……”

说出来的,与霍十九查到的大同小异。

霍十九听罢了,站起身来,轻抚衣袖,道:“罢了,你们去吧。”对企图杀害他父母亲人和他发妻的人,纵然只是听命行事,也决不可饶恕。

二人闻言,绝望的哽咽了,侍卫拧断了他们的脖子,结束了他们的折磨。

霍十九离开厢房,站在廊下。雨水落在屋顶,又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淅淅沥沥的落下,被琉璃灯的不很明朗的光芒照映着,晶莹剔透。

屋内没了动静,侍卫便到了跟前行礼。

霍十九道:“葬了吧,做的干净点,抚恤他们的家人,并将人送走。”他严惩了胆敢去刺杀的人,但是英国公可未必不会对他们的家人斩草除根。

京都中的事情纷纷乱乱,小皇帝的五石散难戒,英国公虽然尚且没有得偿夙愿,可此番只是被吓的缩回壳中,并未伤及根本实力。

这一招,是他与小皇帝输了。

不过好在所有人都无恙,他又并非没有时间,还可以做极为周密的谋划。

霍十九虽然很想与蒋妩和七斤团聚。但因为满心里都装着事儿。便在随从的服侍下去了外院书房。

看了眼厢房。曹玉或许已经歇下了。

霍十九便回了正屋,也不命人点灯,就只安静的坐在铺设柔软坐褥的圈椅上,在黑暗的屋内沉思。只有在寂静的夜里,没有了白日里的繁华喧嚣,他才能静得下来,问问自己的心,下一步该要怎么走。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

霍十九闭目沉思。手指一下下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在寂静的五中,指甲与桌面碰出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正当这时,他突然听见一声轻笑。

霍十九猛然抬头,就看到一身黑色劲装的壮硕汉子已站在了地当中。

那人没有蒙面,但因他背光,光想又昏暗,霍十九根本看不清此人是谁。

他心中一动,似笑非笑道:“夜晚来访,能不惊动我的人。壮士也真是好身手。”

“不敢当。”那人随意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了。

霍十九一愣,诧然道:“是你!你怎会在京都!”

“朕带人护送你父母亲人回来的。哦。你别误会,朕只是为了帮蒋妩。”

这人正是文达佳珲。

霍十九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沉默片刻才道:“陛下莫非不知此处是何地?纵然签署了三年的和平条约,到底两国纷争良久,此处也并非是陛下可来之地。纵然我能保证我与皇上都无伤害陛下之意,但旁人呢?”

文达佳珲

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霍十九,道:“你这人倒是有趣,朕都不怕,你怕什么?若朕殒命,又与你们燕国人有什么相干?”

“话不能这样说,燕国与陛下好歹算是有交情,和平条约也是成立。若是旁人做皇帝,未必会有陛下的英明。”

“你倒是直接。”

“陛下也很直接。”

两人同时沉默了,两个同样出色气质不同的男人,在黑暗之中相对而坐。都望着对方的方向,但未必看得清对方的神色,或许只看得到对方明亮的眼……

不必问,文达佳珲暗中护送蒋妩一行人回来,直到看着蒋妩先一步离开,他又知dào

蒋妩在乎的人,譬如七斤,都随后才道,又知蒋妩的本事,根本不必担忧那一小段路,是以他才带着人暗中一直跟着霍大栓一行。

霍十九是很感激文达佳珲保护了他的父母和孩子等家人。

只是文达佳珲的目的,是为了蒋妩。

他这会儿都不知是否该吃味儿。蒋妩明明什么都没做,偏偏就有这么多的人对她倾心,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曹玉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文达佳珲也是。

堂堂金国新君,就把朝堂扔下了,带着人亲自来了……从锦州到京都,在算算在锦州的日子,文达佳珲至少离开了金国四十天。

而且文达佳珲夜里来找他说话,分明是没有打算去见蒋妩的意思,在锦州他救了她与全家人的性命是不得已而露面,这会儿他根本就没有想让她知dào

……

他家妩儿,就有这么大的魅力!

文达佳珲半晌方道:“锦宁侯,朕有事与你商议。”

“陛下帮了在下妻子,又保护了在下的家人,若有什么事,在下的确是不好推辞,只要不触及底线,在下必然尽lì

。”

“你放心,朕不是来挟恩图报的。”文达佳珲道:“朕不像你们燕国人中有一些人那样,会做这等撇的下脸来的事。朕是想与你商议一件事。”

“陛下请讲吧。”

文达佳珲叹息道:“朕是想认你儿子做义子。”

霍十九愣住。

他没听错吧?文达佳珲要认七斤做义子?他们两国将来必然会有为了利益对立的一日,况且像文达佳珲现在的身份,要认什么样的孩子为义子认不到?

“为何?”

“朕喜欢你儿子。朕的皇子虽然都快赶上蒋妩的年纪了,最小的孩子也都满地跑了,可朕就是看着你儿子顺眼。”

文达佳珲如此直白的说法,倒是让霍十九十分无奈:“陛下,您有此一心,在下十分感激,也替犬子谢过您的美意。可如此一来的确是于大事上不妥。”

“不妥?有何不妥的?朕是喜欢你儿子,不过怕蒋妩多想,才到这里来与你只说的。朕光明磊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朝堂上的事儿是朝堂上的,朕私人的决定是私人的。还请锦宁侯不要混为一谈吧。”

这人……分明就是对他家妩儿情根深种,因为找不到办法来接近蒋妩,这才想出这个法子。

认了义子,往后岂不是就有许多见面的机会了么?

“陛下,在下不想被冠上个私下结交外国官员的罪名,若被人抓住了把柄,在下结交的不只是大臣们还是金国皇帝,恐怕到时候会连累家人。”

“你这人,真是够不识抬举。”文达佳珲面上不愉。

虽然霍十九说的是实情,可他都已经追上门来,如此诚恳的说明白了,怎么还有人会直接拒绝身为九五之尊的他呢?

曾的站起身,文达佳珲道:“此事就这样定下,朕的扳指已给了你儿子,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了,朕也告知过你了。告辞!”

“金国陛下……”霍十九起身,压低声音追上去:“请三思,收回成命吧,那扳指……”

“真给出去的,就没有收回来的,说是给霍翀就是给霍翀。国事繁忙,朕出来的够久了,也该回去了。”说罢了就转身出了门。

谁知才刚推开格扇,一道冰冷寒光就已架在文达佳珲的脖子上。

曹玉披着大氅,似笑非笑的反手握着宝剑,轻声细气的问霍十九:“爷有贵客?怎不叫贵客多坐一会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二百二十章 犯上

文达佳珲倒吸了口凉气,谁会想到刚刚推开门,就会有冰凉冒着寒气的宝剑架上他的脖子?

面前这人好俊的轻身功夫,好深的内息。他竟然没有察觉门口有人。那人也不知是不是早就持剑等着了,他这样,反倒像是自己直冲冲撞上人家剑锋的。

曹玉将剑往前送了送。文达佳珲压下心中的巨浪,镇定的随着后退了两步,轻笑着问:“锦宁侯,这是何意?”

曹玉也知dào

霍十九方才发xiàn

这人时没有唤人来,就是不打算叫人发xiàn

他来了侯府。只是曹玉跟在霍十九身边之时,从未有过这种被人闯进来的状况,这次来的是没有恶意的人算是万幸。若是来一个刺客呢?他这会儿赶到岂不是要等着给霍十九收尸?

越是想,曹玉越是觉得心内堵得慌,秀气的脸也在寂静月色之下显得阴寒。

霍十九到了近前,拍了拍曹玉的肩头,似很是理解他的心情。

缓缓放下宝剑,曹玉哼了一声,收剑入鞘。

文达佳珲转而道:“锦宁侯身边高手如云,朕当真佩服。”

“陛下过奖了。”

“既然你有这样多的人手,往后就多用用你可用的人,不要叫蒋妩再去涉险为好吧?”文达佳珲回忆起在锦州时,她战斗力明显下降还要强撑着的虚弱模样,浓眉便拧了起来,锐利的眼中盛慢了不满。

如此不满,由一个外人,且还是情敌来表达。当真是如同一把刀扎在霍十九心里。

文达佳珲终于成功的挤兑他几句。心里舒坦了。如果蒋妩跟跟他在一起。他身为一国之君,只要是蒋妩想要的,他什么给不了?纵然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摘不下,好歹也不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每次都要抛头颅洒热血豁出去性命来保护他。

在这方面,文达佳珲觉得自己能给蒋妩的很多。霍十九终归是比不过他的。

毕竟,和一个皇帝去比自己能够付出多少财富,或者去和一个江湖游侠来比武力值。霍十九在文达佳珲和曹玉面前,这两方面都是欠缺的。

他一时间也找不到该说的话。

就在文达佳珲很是得yì

,觉得自己终于在情敌面前扳回一城,想要转身离开时,他突然借着门外昏暗的光,看到曹玉的嘴角弯起,露出了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

正纳闷之时,已觉得有一坚硬之物抵住了自己的后腰,那物尖锐冷利,寒气凛冽。只要想前一送,就会刺入他的要害。就算他安排在外头勒令不准妄动的侍卫立即赶来,怕也来不及救他的性命。

他背脊汗毛蹭的一下子根根直竖,这里毕竟是大燕,不是他的国家。燕国人的心目之中,他死他活,又能争得一些他不知dào

的好处也未可知。

思及此,文达佳珲只觉自己是太过大意,也太感情用事了。他反省自己的任性,却没有感觉到后悔。

所有思绪不过是动了一瞬而已。

文达佳珲笑着问霍十九,“锦宁侯,这又是什么意思?贵府上的待客之道,可真是有趣。”

“让您见笑了。”霍十九话音含笑。

而文达佳珲身后的人则是毫不客气的道:“我不喜欢你方才与我家阿英说话的语气。纵然是历险拼命,也都是我愿意做的事。达鹰,你何必用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你纵然不显摆,你也依旧是皇帝。三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如此争强好胜,也不怕人笑话!”

那低柔的女声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声音也压的很低,只有屋内几人才能听清,抵住他腰上的尖锐依旧没动。

“蒋妩。”文达佳珲苦笑着道:“你是一定要下我的面子才甘心吧。”

面对蒋妩,文达佳珲不再自称是“朕”

“若非你存了想要下我夫君面子的心思,我也不会这样。”匕首收回,在指间挽了个刀花,银花灿然,在那一瞬间照亮了她薄怒的俏脸。

她就是要告sù

文达佳珲,他在狂,她也有法子杀他,让他连呼救都来不及。一个生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来与她丈夫狂妄?

在场之人都不傻,谁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文达佳珲满心的苦涩满溢,转回身望着已关好格扇的蒋妩娇柔的身形。她身上穿的是浅色的锦缎大氅,在不点灯的书房中,可以反射透过格扇上护着的明纸透过的幽蓝光芒,让她整个人都犹如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那般气焰鼎盛,又那般让人无法移开眼。

“蒋妩,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错。我吃亏是可以的,但是我在乎的人不能吃亏。”蒋妩道:“一路上,我知你暗中保护,却从没见你露面,达鹰,多谢你的仗义相助。如今情势纷乱,旁人若知内情,恐怕躲我夫婿尚且怕来不及,你贵为金国皇帝,却对我家中帮zhù

良多,救命之恩,朋友之义,蒋妩来日臂当图报。”

她一番话,说的文达佳珲再次苦笑,喃喃道:“……谁又让你报答什么了。罢了。我走了。”

绕过蒋妩,文达佳珲出了门,轻打了个呼哨,便跃上屋顶消失了踪迹。

霍十九吩咐人点了灯,道:“妩儿,你怎么来了。”

蒋妩道:“七斤睡了,我想来看看你。感觉到有人埋伏,担心你有事。”

霍十九笑着道:“没事,累你担心了。”

方才她的几句话,就将文达佳珲的骄傲都踩在了脚底下,着实是太给他出气了。霍十九心内当真觉得十分甜蜜。只是到底还是觉得文达佳珲说的是对的,难免有些失落。

蒋妩最是了解霍十九,他的眼神让她明白他的想法。笑着收了匕首。拉着他的袖子道:“你的优点是旁人没有的。况且只要我心悦你。旁人再好又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若是皇上再给你安排个美若天仙身份高贵气质优雅的美人儿来,我就要觉得自惭形秽吗?还是说万一皇上再次让你尚公主,我就该因为出身不够高人也不善于中馈女红什么的甘心让位吗?”

“不,你说的什么话,你在我眼中是最好的!”霍十九有些焦急,他想起了之前皇上说的尚主一事。

蒋妩莞尔一笑,声音放柔,道:“你也是。”

“什么?”霍十九没有反应过来。

蒋妩道:“你在我眼中。也是最好的。”

霍十九的心里就仿佛放了只麻雀,扑腾着翅膀让他心跳加速心痒难耐,有蒋妩这般真心实意的对他,就算是给他个皇帝,他也不换。

曹玉此时已退到廊下,听着屋内蒋妩的表白,虽是面无表情,袖中的手却紧紧地握了拳头。他酸楚,却也不能做出任何对不起朋友的事……

他看着廊下垂落的水幕,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就要来了,他恐怕会觉得更冷。

“侯爷。侯爷!”

就在这时,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声。

蒋妩正搂着霍十九的腰靠在他肩头,享shòu

他身上的温暖,闻声二人立即分开到了廊下。

“什么人?”霍十九沉稳的问。

景同也顾不得撑伞,面色惶急的奔到了廊下,偏偏还表情纠结的挤出了一个笑容,道:“见过侯爷,是奴才。皇上找了个不错的舞姬,这会子想跟侯爷一起看舞,让您无论如何,立即马上就入宫。”

霍十九的心里咯噔一跳。

皇上有事!

“好。”霍十九莞尔笑着,道:“难得皇上有如此雅兴,我也很久没看过歌舞了,这便入宫伴驾。景公公,请带路吧。”

景同似乎是被霍十九的镇定感染了,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点了点头,笑着道:“马车已经预备好了,侯爷请。”

霍十九就要下台阶。

蒋妩却是上前挽着霍十九的胳膊,道:“阿英,我也想去。左右孩子也已经睡下了。墨染身上不好,让他留在府中看家,我陪着你去好不好?”

霍十九回过头来,不赞同的对蒋妩摇头,“妩儿,皇上只传我一人入宫,你还是不要去了吧。况且歌舞等事,你或许也不喜欢看呢?都这么晚了,在家里好生休息是要紧的。免得明儿起身了没精神。你的身子也才刚好,别叫我担心你了,嗯?”

蒋妩知dào

霍十九是担心她,不愿意她一同出去犯险。可是她必须要跟着去。她与曹玉两个,要一个看家,一个跟着他,她又不放心,想亲自护着他,自然是要想方设法跟着去。

蒋妩就笑着问景同:“景公公,皇上今儿兴致高不高?我若跟着去,皇上是否会怪罪?”

景同是知dào

蒋妩的能耐的。也知dào

曹玉有伤,不方便跟着霍十九。他是宦官,纵然再得皇上的喜欢,还是要与霍十九拉好关系,而他看的清楚,蒋妩是霍十九的心头肉。她美言一句,顶他自己个儿表现十年。

就卖蒋妩一个好也未尝不可。

是以景同笑着道:“皇上兴致很好,锦宁侯夫人同去也可。”

虽这么说,也不至于得罪了霍十九,毕竟女子从夫,只要霍十九说个不字,蒋妩还是不能去。

霍十九的确是有心拒绝的。可是蒋妩紧紧挽着他的手臂,告sù

了他她的决心。她的能耐,就算霍十九不带着她,她也是有办法跟去的,只是要进皇城费一些事。

霍十九到底是疼惜蒋妩,不想让她白白的消耗体力,又怕中途出现什么变故,叫有心人拿了她来作伐子,只好妥协了。

“好吧,妩儿就与我随行。”回头对着曹玉点了下头。大有将府里托付给他的意思。

曹玉也郑重的点了下头。

霍十九与蒋妩上了马车,一路上飞奔着赶往皇宫方向。

蒋妩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就低声问景同:“景公公,怎么回事?”

这一问。景同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侯爷。夫人,皇上他实在是太苦,太可怜了,您二位待会儿就知dào

了。千万要劝着皇上一些,他当真是过的太苦了。奴才以前觉得皇上九五之尊,怎么也不会受苦的,可奴才错了,天下最苦的就是皇上……”

景同用手背抹眼泪。看得出他是真的关心皇上,也真是为了小皇帝心疼。

不过从他的言语中也可以看得出,小皇帝未必是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蒋妩和霍十九都松了口气。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宫中,直奔着小皇帝看歌舞的赏心阁,到了赏心阁所在的院落,蒋妩就发xiàn

此处周围并没有宫人,只有几个如雕塑一般的侍卫。

见了霍十九,侍卫们皆行礼。

景同就道:“皇上在里头呢,您快进去吧,奴才在门口守着。这些人都是皇上的人,不怕的。”

“有劳您了。”蒋妩眼看着霍十九寒暄的心思都没有就快步上了丹墀。忙与景同客气的颔首为礼,这才快步跟上。

还不等到廊下,就已经听到屋内传来女子的惨叫。

那种凄厉的叫声,仿佛是那女子正在承shòu扒皮抽骨的痛苦。让闻者也跟着背脊上汗毛都竖起来。

蒋妩蹙眉,与霍十九对视了一眼。

推开格扇,屋内灯火通明,只见铺设着大红烫金牡丹花开地毡的厅中,杯盘狼藉,桌椅翻倒,小皇帝正在用腰带一下下鞭打地上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上血痕交错,鬓发散乱,钗环落了一地,脸上横竖几道痕迹,已经是被抽的毁了容,这会子只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而失声尖叫。

她越是叫,小皇帝的抽打就越是近乎于疯狂。

“皇上,住手!”

霍十九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小皇帝的手臂。

蒋妩则是在一旁蹙眉观察情况,以防突然有变。

小皇帝缓缓转过头,当霍十九看到他被掩盖在在散乱的头发中那双近乎于疯狂的眼睛,他的心一瞬被揪紧、旋拧,好像要将心血都挤压出来那般难受。

“皇上,您……”

“药,英大哥,给朕药,给朕吧!”小皇帝扔了腰带,拉着霍十九的手臂摇着头道,“朕难受,好难受,控zhì

不住,控zhì

不住,这个叶婕妤,她,她说朕不行,她说朕离开药就不行,英大哥,朕不多吃,就吃一颗,一颗!”

抖着手,在身前比了一根手指,全身都在发抖,仿若癫狂。

蒋妩忙看向倒在地上的女子,仔细看,果然是叶澄!她忙到近前查看,叶澄或许早在她进门时就看到,这时哭着抓住蒋妩的手,呜呜咽咽的道:“救我,救救我!”

蒋妩的心已经沉落谷底。

叶澄怕是活不了了。她碰上了发狂的皇帝,或许也从言语之中探听到了一些不该知dào

的事。小皇帝现在是不舒服,若是恢复正常,又怎么可能让叶澄活下去?

霍十九却是望着小皇帝,扶着他的双肩,道:“皇上,您答yīng

过臣,不在沾那个药的,五石散就算不服也不会致命的。您只要挺过去……”

“骗人!你这个骗子!”小皇帝不等霍十九说完,就一把推开了他,双手抓着头发,好像要扯下一缕头发是似的,鼻涕眼泪一同往下流,颤抖着嘶吼:“你说过最关心朕的,朕现在很难受,很痛苦!你说不吃不会致命,可朕现在就是要死了!你是不是也希望朕死!”

“皇上,臣怎么会!”霍十九再一次拉着小皇帝,心内早已恨不能将英国公立即碎尸万段。那五石散中加入了能令人上瘾的药物,且是放了很大的计量,否则小皇帝不会这样快就上瘾,如此无法自拔。

蔡京狗贼!

他恨不能现在立即提刀冲去将英国公府。

“你这个混蛋!骗子!”小皇帝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随后就将霍十九推翻在地,骑在他身上甩了他一个嘴巴:“你们都希望朕快点死!都希望朕死了,你们就可以做皇帝!你混蛋!混蛋!”

蒋妩一见霍十九被小皇帝压着打了个耳光,白皙的俊脸立即肿了起来,怒火蹭的一下窜了上来。

到了近前,一把提起小皇帝的领子将他拉离开霍十九身边,“你冷静点!”

小皇帝被提着领子转了个圈儿,就看到了面前的蒋妩。

他眼睛已经昏花,神智也不甚清楚,只看到一个女子娇美的轮廓和浅粉色的锦缎衣裳,恍惚的笑了,颤抖着就要去解裤子:“美人儿,朕让你看看朕不服药行不行!你看……”

“混账!”蒋妩毫不犹疑,反手就给了小皇帝一个大嘴巴。

“啪”的一声,小皇帝跌坐在地,眼神更加迷茫,暴怒的骂道:“你这个下作娼妇!你敢打朕!”

“打的就是你这个昏君!”蒋妩俯身就要再抽小皇帝几个嘴巴,却让霍十九将她拉住了。

“妩儿,够了!”

蒋妩心疼霍十九挨打,可也知dào

小皇帝在霍十九心目中的分量,他又是一国之君,她自然也不好再打,便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撕成了布条,俯身就将跌坐在地上的小皇帝给绑了起来。

小皇帝挣扎,霍十九阻拦,叶澄也虚弱的训斥蒋妩大胆。

可蒋妩依旧是将他给捆成了个粽子,毫不手下留情的一把扔在地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清醒

感冒发烧了,今晚先更这一章,晚安

*

小皇帝肩头磕到翻倒的桌子,疼的他惨呼一声,双目赤红的狠狠瞪着蒋妩,愤声骂道:“混账!你要谋逆不成!给朕抓起来!混账!”

皇帝的嘶吼门外林立的侍卫当然听得到,然他们都是霍十九一手培养出的人,也深知皇帝对霍十九的信任,更知近来皇帝用药后的变化,有景同在宫门前拦着说无恙,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多事。

“皇上还是好生冷静冷静为妙。您这样为了一点药就暴跳如雷,还算得上明君?!你可对得起阿英这些年为您的付出!”蒋妩蹲在皇帝身前,与他平视,冷然道:“皇上若是自己不争气,不但对不起这些年为你付出的人,更对不起先皇!阿英舍不得跟您来硬的,我却不能眼看您沉迷下去。是爷们的,您就撑过去!几次不吃,自然药瘾就慢慢的解了,若是您自己都不晓得控zhì

,放纵自我,那还有谁能帮的了您!”

蒋妩这一番话,对于一个长期处在压抑之中的帝王来说是极重的。

小皇帝自践祚至今,就一直是“窝窝囊囊”的过活,压抑的过到今日,用尽心机铲除了身边的探子回了宫里居住,却有瘦胳膊拧不过英国公的大腿,不能亲政,还要继xù

装混,又被英国公怂恿着用了这样的药。

他纵然有天大的报复,海深的胸怀,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之下也已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蒋妩和霍十九都清楚。不论是五石散还是那种额外加了让皇帝上瘾的药。都不过只是个诱因而已。他这些年积压的憋闷早就已如岩浆一般沸腾。只有了一个突pò

口,就喷发出来了。

他的暴躁,发泄一般的鞭打嫔妃,还都算是好的。

小皇帝摇着头,头发散乱的奋力挣扎,“放开,放开!”

霍十九心里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一样,疼的恨不能当场闭过气去。不去看被折磨的小皇帝。他是君主,更是他陪伴着长大的孩子,小皇帝虽执意称呼他为大哥,但是他与先皇结拜,心底里是当小皇帝为子侄一辈的,眼看着心疼的孩子受苦,他自然受不住。

“妩儿,皇上这般挣扎……能不能绑的松一些,我怕伤了他。”霍十九的嗓音沙哑。

蒋妩却是摇头:“不吃些痛,怎能长记性。”

叶澄身上衣不蔽体。脸上鞭痕交错,血迹斑斑。见蒋妩与霍十九胆敢这般对待皇帝,抖着嗓子呵斥道:“蒋妩,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这么对皇上,不怕满门抄斩么!你还不将皇上放开!”

回头又转而对小皇帝谄媚的笑:“皇上,您别担心,臣妾在这里,臣妾定

想法子救您。”

满脸血痕的叶澄的笑容,端称不上美丽,倒是比鬼怪还要瘆人。

不过不论是没是丑,小皇帝都没有心思欣赏,他蜷缩着身子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呜呜咽咽语无伦次的骂着,到后来似已失去意识,只是一双眼还半张着,身体间或抽搐,无意识的骂上些不堪入耳的。

等小皇帝彻底安静下来,已是凌晨。

蒋妩和霍十九一同为他解开身上的绑缚,与景同一起将人抬上软榻,盖好丝被。至于伤痕累累的叶澄,则是披了条被子蜷缩在角落。

她想离开,但是也知dào

自己闯不出去,想将事情闹大,又见霍十九和蒋妩连皇帝都给绑起来了,大有要谋逆的意思,自己吵嚷几句也无济于事。

她只能等。等皇上行了为她做主。

安顿好小皇帝,蒋妩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霍十九拉着她在偏殿寻了个铺设了厚实坐褥的罗汉床坐下,又让景同去预备了炭盆抬来。雨夜之中,空旷的殿内冷风阵阵,吹的炭盆中的银霜炭冒着明明灭灭的红光。

蒋妩靠着霍十九的肩头,道:“阿英,你在想什么?”

霍十九摇摇头,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他不说,蒋妩也隐约猜得出他心内的担忧。

今天她胆大妄为,不但扇了皇帝的嘴巴,还将皇帝绑起来骂了一顿,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被御史言官抓住了把柄,定个谋逆之罪是逃不掉的。

“我知dào

你在想什么。等天亮了,皇上清醒了,看看皇上的态度在说吧,你也不必这么早就开始担忧。”蒋妩轻松的笑着:“皇上若怪罪,我领罚就是了。”

霍十九又摇摇头,叹道:“你不必担心,我会保护你。我也不是在担忧这个。我只是……”

他说不出心里的感受。类似于沮丧,再或者是惆怅,失望,迷茫?

一个男子,怎好在妻子面前说出自己已经疲累了的话,怎好将心里认为自己最不应给人看到的一面展露出来。

可是就算霍十九不说,蒋妩也明白。

对于小皇帝,霍十九如师如父,他们多年来拧成一股绳,硬撑过多少磨难坎坷,霍十九一切奋斗的希望,都是为了小皇帝,可如今小皇帝却染上了五石散。如此落差,霍十九怎能不失落。

二人相拥静坐。蒋妩不知不觉的睡了,等醒来时,已经是天色大亮。

发xiàn

自己还是在偏殿的罗汉床上,身上不仅盖着薄被,还盖着霍十九的大氅,蒋妩一下子坐起身。

殿内十分安静,没有宫人来往服侍,透过窗纱,隐约可见窗外伺候的人也还是那些人,与昨晚来时并无其他变化。

正因如此,正殿方向的对话声才显得格外清晰。

“皇上,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治臣之罪。”是霍十九。

“你是有罪,朕哪里想得到,朕的英大哥竟然如此对朕。不但打朕。还绑着朕!抗旨不尊。还敢谋逆欺君,这些年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小皇帝声音十分气愤,说话中还吸吸呼呼,似牵动了伤口疼痛难忍。

随即便是霍十九恭敬的声音:“皇上治臣的死罪吧,左右这样下去,眼看着皇上一步步走下坡路,臣也生不如死。臣愧对先皇,也想下去给先皇请罪。”

“你……”

蒋妩听到此处。已不能忍耐下去了。霍十九如此低落失意,还不是这不省心的家伙一手造成的?为了他的皇图霸业,她家阿英牺牲的难道不够多?做的还不够好?

蒋妩拿着霍十九的大氅来到正殿,正看到叶澄披着薄被,颤抖着趴在地上。而小皇帝正气哄哄的坐在首位,由景同服侍往肩膀上擦药酒。

霍十九则是直挺挺的跪在地当中。

见蒋妩出现,小皇帝更生气了,哼道:“朕的好姐姐,就是那么用大巴掌疼朕的!”

蒋妩轻笑着将大氅披在霍十九肩头,随即提裙摆跪在霍十九身旁。道:“皇上要之罪,妾不敢有半分怨言。妾身也不敢说皇上脸上的指印和身上的伤痕不是我造成的。只是妾身想问皇上。您是要做个明君,还是要做个亡国之君。”

“你好大的胆子!”小皇帝愤然起身,一把推开景同的手。景同手中的药油险些洒在地上。

小皇帝疾步走到蒋妩面前,愤然握拳道:“朕励精图治,忍辱负重,外人不了解,质疑议论朕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问出这般愚蠢的问题!”

蒋妩道:“皇上所作所为,妾身真心佩服,若换做另外一人,未必有皇上的胸襟和隐忍。可是您这么些年都忍过去了,在外头装疯卖傻都做得了,那样的屈辱都能受,为何现在就败给了一味药?您难道忘了,这些年走过的路,是多少人的鲜血铺成的,是您在乎的人牺牲良多换来的。若是多年努力,被歹人一味药就给毁了,皇上,妾身甘愿与阿英一同领罪,就赐死我们吧。也免得看着个不争气的皇上心疼。”

蒋妩一番话,说的小皇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若是杀了眼前的人,就成了忘恩负义不分黑白的昏君,他自己也知dào

那中药瘾上来了,自己是很难控zhì

自己的情绪。恨不能将所有人都杀光了来泄愤的。

可是如此不留情面……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霍十九叹息道:“皇上,身上还疼么?”

小皇帝看向霍十九英俊的脸,感觉到他的关切,心里涌上一股子暖意,脸颊也跟着发烫。

其实用了这样的药还难以自控,他大多时候都觉得无法面对霍十九。

“还行吧。”小皇帝无奈的道:“你们都起来吧。”

蒋妩挑眉。好在小皇帝还不是个昏君,这会儿神智还清醒。

她站起身,看向同样披着棉被要起身的叶澄。

小皇帝便道:“送叶婕妤回去吧。”

叶澄昨日挨了打,这会儿见皇帝终于恢复正常了,便委屈的道:“皇上,您记得来看臣妾。”

蠢蛋!

蒋妩恨不能去踹叶澄一脚。这个时候,应该盼着皇帝想不起她才比较安全吧?难道她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不知自己昨日不留神看到了皇帝最不想示于人的一面?看到了不该看的,还知dào

了不该知dào

的。这会子居然还敢继xù

邀宠,真是不知死活。

多年来的交情,蒋妩是不想看着叶澄去死的。

她还想着先暂时躲过这一关,回头怎么与霍十九商议一个法子,让叶澄平安出宫。

可眼看着小皇帝眼中有恼怒之色闪过,蒋妩就知dào

她救不了叶澄了。

皇帝未必会让叶澄离开这个房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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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处罚

叶澄知dào

现在她的模样很狼狈。可她的狼狈却是她的男人,她的君主造成的。她昨儿来侍寝,又窥得了皇帝的秘密,只觉自己与皇帝又贴近了一些。皇帝又不是凶神恶煞,他见到她如今的伤势,必然会心疼内疚。而得到皇帝的心疼,足够让她在后宫之中稳得盛宠。

是以她泪眼朦胧的望着皇帝,一副被遗弃的小猫小狗的模样,楚楚可怜的希望得到主人的爱抚。

蒋妩见叶澄如此急切的邀宠,无奈的扶额。

她也无能为力了。

叶澄低估了身为皇帝的男人。她当皇帝与寻常男人一样么?打了老婆就会心存愧疚的男人,至少得有个正常的心智,可小皇帝是在长期压抑之中扭曲了心智的人,且还是个骄傲的人。

小皇帝容长脸上突然出现一个极为温柔的笑容。

“今日是朕对不住叶婕妤,你且去吧。”

“臣妾不敢,只要皇上心中有臣妾。”叶澄泪盈于睫,娇羞温柔的道。

小皇帝点了点头,道:“朕自然会记着你。你去吧。”

“是,臣妾告退。”叶澄千娇百媚的行礼,送上了一个媚笑。只是在她如今这张脸上着实看不出妩媚罢了。

转身,她太高下巴,轻视的白了蒋妩一眼,得yì

的往殿外走去。

她终于在蒋妩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地位,不用总觉得被她踩下去了!

小皇帝则是看了景同一眼。

景同立即会意,跟上了叶澄,“奴才送叶婕妤。”

叶澄是极瞧不起阉人的。纵然景同是小皇帝身边的红人。且还生了张清秀讨喜的俊脸。她依旧是看不上,只高傲的仰着下巴“嗯”了一声。

景同跟在叶澄身后,服侍着她上了代步用的精致马车,一路跟随着出去。

蒋妩收回目送叶澄高傲背影的目光,垂眸望着鞋尖。右手便被握入温暖的手掌——她略微的情绪波动,都逃不过霍十九的眼睛。

门外人声远去,蒋妩闭了闭眼,只听衣袍窸窣。抬眸,就见小皇帝已站在面前。

“姐姐,你在想什么。”

蒋妩抬眸望着小皇帝,小皇帝此时的目光沉静如水,与昨夜的癫狂判若两人,蒋妩与之对视一瞬便恭敬的垂首行礼,直言道,“妾身在想,叶婕妤太蠢,运气太差。今生怕要永别了。”

小皇帝玩味一笑:“哦?听你之意,倒是在说叶婕妤做的不对?”

“皇上本来想放过她不是么?”

“你看的倒是明白。”

“只是她太蠢。不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件事,也怪不得旁人。”蒋妩叹息着说。

小皇帝上前一步,距离蒋妩更近了,“姐姐,你抬起头。”

蒋妩闻言听命,缓缓抬头,看着尽在近在咫尺的少年。她这句身子生的娇柔,身量也不高挑,小皇帝比初见时长高了一些,这会儿蒋妩须得仰望他。

小皇帝似很享shòu

俯视他人的感觉,笑着问:“姐姐是不是觉得朕太狠毒?”

蒋妩望着小皇帝的眼睛,摇了摇头,“妾不这样觉得。”

“哦?”明显不信。

“妾身觉得,皇上做的对。”

“你可真有趣,朕知dào

你与叶婕妤是闺中密友。”

“是的,妾身未出阁前就与叶婕妤相熟。也的确不愿意看到她英年早逝。只是皇上也有皇上的苦衷,江山稳固与一个小小女子的性命比起来,前者重yào

的多。”

听了她的解释,小皇帝觉到心中熨帖了不少,蒋妩是否说真话,此刻对他来说已经不重yào

了。他虽恨昨日蒋妩对他的粗暴对待,可也知dào

那种药瘾上来时,他也的确不像是一个合格的明君。

霍十九最是了解小皇帝,看他的眼神,便猜到他的想法,撩下摆跪下道:“皇上,昨日之事是臣一人责任,臣愿承担。请皇上降罪。”

蒋妩也双膝下跪,道:“皇上,此事与侯爷不相干,完全是妾身私自所为,昨日见皇上那样,妾身恨不能大巴掌抽醒你,是以没控zhì

得住情绪。”

霍十九见蒋妩也一同认罪,焦急的给她递眼色。他毕竟与小皇帝多年交情,他是不会忍心将他如何的。可是蒋妩不同。别看小皇帝称呼蒋妩为姐姐,,他不过是觉得蒋妩有趣,又因蒋妩是他的夫人,所以想方设法的给体面罢了。如若真发生什么事,他有自信,小皇帝会先向着他。

“你们俩倒是很齐心。小皇帝哼了一声,道:“怎么,打了朕就是那么光荣的,值得你们争抢‘功劳’?”

“臣不敢。”

小皇帝忽的俯下身,狠狠瞪着蒋妩:“朕现在也恨不能大巴掌抽你!”

“皇上,请责罚微臣。”霍十九叩头。

蒋妩抿唇。

小皇帝看了眼霍十九,又无奈的道:“可打你,朕于心不忍,觉得错待了‘英雄’,英大哥又心疼。就不打了吧。”

霍十九松了口气。

蒋妩却等着小皇帝的下文。

“你这般泼辣,英大哥跟你身边儿定然不少受欺负,今儿还敢欺负到朕的头上,打了朕又振振有词,朕岂能轻饶了你?就罚你去殿外长跪,几时朕消气儿了,你几时回府。”

“皇上!臣愿代妻受罚,臣……”

“英大哥!”

小皇帝怒吼一声,打断了霍十九接下来的话,沉声道:“别以为朕是什么好脾气,纵然你们的初衷是为了朕,可殴打一国之君,你们做的事难道就不觉得有错?朕只罚她的跪,已是从轻发落了!”

“皇上说的是,臣不觉皇上罚的有错,只是妩儿身子亏损。现在还很虚弱。她禁不起跪。”

“禁不禁得起。是她的事,罚与不罚,是朕的事!难道朕如今,连罚个人也不成么!”

霍十九眼看着小皇帝的眼神便的冷锐,隐有狰狞之色,心内大痛。

蒋妩已叩头道:“多谢皇上从轻发落,妾身谢皇上恩典。”起身走向殿外,下了丹墀。随后面朝赏心阁正殿的格扇端正跪好。

霍十九知dào

,他不能再劝。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何况是罚跪?蒋妩打了皇帝,只罚跪,已经是从轻发落了。他若再求情,小皇帝只会更暴躁,还会将伤了多年来君臣的情谊,更会让多疑的小皇帝怀疑他。

是的,他心里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皇帝年龄的增长。他所忌惮的事越来越多,在意的事情也变的更加在意。

他若要为了蒋妩好。就不能再开口。

小皇帝一直盯着跪的直挺挺的蒋妩,眼角余光却是在观察霍十九的动作,见他终归没有继xù

为蒋妩求情,才觉得心里舒坦不少,哼了一声道:“英大哥,陪朕去下棋。”

“臣……遵旨。”霍十九起身,跟随小皇帝,下了丹墀,越过蒋妩身边走向赏心阁。

蒋妩罚跪,他不能求情,也不能陪同,当真是心如刀绞。

蒋妩却是知dào

这已经是殴打皇帝最轻的处罚了。毕竟小皇帝再怂也是九五之尊。罚跪而已,她并不觉得委屈。反倒觉得她的手掌抽过皇帝的耳光,还蛮舒服的。

蒋妩便沉心静气的跪着,安静的等小皇帝消气。

霍十九陪皇帝下了两盘棋,吃茶聊天了一会儿,用一起用了午膳,直到小皇帝歇午觉,还没有要让蒋妩起来的意思。

霍十九强压着心头的焦灼,不去求情。因为他知dào

小皇帝的脾气,他越是求情,小皇帝或许会罚她跪的越久。

他原想着,到歇够了中觉,小皇帝怎么也会免了蒋妩的罪责。

可是直到小皇帝允他回府,他不得不乘车离开时,蒋妩依旧在赏心阁的院中跪着。

蒋妩是半夜子时被送回侯府的。

霍十九此时正焦灼的在书房里打转,一听说宫里来了人将夫人抬了回来,唬的大氅来不及穿,就冲了出去。

蒋妩坐在肩轝上,双膝以下裙摆上满是泥污,脸色不好,却精神奕奕。景同吩咐小内侍们将肩轝放下,对霍十九行礼道:“皇上让奴才将夫人护送回来。”

“劳烦景公公了。”

“不敢。不敢。锦宁侯与夫人是为了皇上,皇上心里是知dào

的,只是情况特殊,不得不罚而已。请侯爷和夫人莫要见怪。”景同给霍十九又行大礼,道:“侯爷一心为了皇上,皇上知晓,奴才也看在眼里,对侯爷与夫人高义只有佩服。”

“景公公过奖了。”

霍十九与景同寒暄一番,景同便要带着内侍们告辞,霍十九将蒋妩抱了起来,直接就近回了书房。

秋雨过后,天气湿冷,地砖上还都是雨水,如此从早跪到晚上。饶是蒋妩身体再好,一双膝盖此时也已经红肿,钻心刺骨的疼,且快要感觉不到膝盖以下的存zài

了。

霍十九撩起她湿透的裙摆,掀起她湿透黏在腿上的绸裤,指尖碰到她冰凉的肌肤,看着她红肿的膝盖上还有青紫痕迹,忙回头吩咐人去请御医。

蒋妩忍痛能力极佳,此时并不曾表现出任何不妥,只道:“我饿了。”

“早就预备着的。”霍十九又吩咐人去摆饭,道:“委屈你了,妩儿。早知如此,昨儿我就不该带着你一起去。”

“没事,不过罚个跪而已,怕什么的。对了,爹娘知dào

么?”

“晚膳时爹闻起来,我没说实话。”霍十九叹道:“若是爹娘知dào

,不定怎么焦急。”

“嗯,别告sù

他们。”

蒋妩话音方落,就听外头传来霍大栓气哄哄的声音:“还想瞒着我那!妩丫头你也别太护着那个小王八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去了

“爹?!”霍十九忙起身迎了出去:“爹,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霍大栓背着手,狠狠的剜了霍十九一眼,气的胡子一撅一撅:“要是我不来,你还想瞒着我不成?晚膳时候问你,你还给老子支支吾吾,我就猜妩丫头定然是有事!没想到还真是啊!”

越说越气,干脆停下脚步,蒲扇一样的大巴掌很近抽了霍十九肩膀一下:“你这个混账,有事儿了就把王八脖子一缩,不敢给老子承认!明明就是你犯了错带累了妩丫头,让她在外头受苦了,你还瞒着你爹,这点担当你都没有,你还站着撒尿呢!我看你干脆改蹲着吧!”

霍十九被霍大栓一巴掌抽的半个手臂都麻了,疼的龇牙咧嘴,偏他还说这种叫人抹不开脸的话,往屋里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叫了声:“爹!”

霍大栓原本是要给蒋妩出头,如此一想才觉得自己做为公爹,骂儿子这种话叫媳妇儿听去了不成体统,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好在霍大栓皮肤黑,现在又是大半夜里,橘红色的灯光一照,倒是看不出来。

霍大栓板着脸进了屋。

蒋妩这厢已经放下了裤腿和裙摆,拿了罗汉床上的褥子盖住裙摆上的泥污,想要起身给霍大栓行礼,又怕霍大栓看到她的裙子有疑问,而且双手撑着罗汉床,却说什么都起不来。她已经跪的感觉不到自己小腿的存zài

,实在是用不上半点力qì



就在她挣扎着要起身时,霍大栓和霍十九已经到了屋内。

蒋妩虽然霸气了点。可对待公婆从来都是温柔孝顺。礼数周全的。若不是亲眼看到她杀人不眨眼的那股子狠辣,换个旁人告sù

霍大栓“你儿媳妇是个武林高手”,霍大栓都不会信。

今日他来了,可蒋妩坐在罗汉床上没动弹,又见她十分尴尬的模样,霍大栓就知dào

其中有猫腻。

“妩丫头,你伤着啦?”

“爹,我没事。您快坐。”蒋妩暗自较劲儿,还想起来坐坐样子,别叫霍十九在中间为难。可是用了一次力,好容易站起来,却险些跌倒。

若不是霍十九眼疾手快的将她捞在怀里,她怕要摔的很难看。

这种站都站不稳弱柳扶风的模样,根本就不是她的风格。蒋妩无奈的皱了眉头。

霍大栓眼见着儿媳妇要摔倒,双手想去接又不好接,好像蒋妩是块烫手的大豆腐似的,见霍十九将她稳住又放回罗汉床。这才松了口气,道:“妩丫头。跟爹就不必这样,你看看你,明显就是受了伤,一定是这个王八犊子做了坏事连累你!爹待会狠狠的教xùn

他,给你出气!”

“爹,我没事的”

“你伤着哪儿了?”霍大栓很好奇:“你可是好汉中的好汉,英雄中的英雄,咋还闹成这样了呢,我听说宫里头那些个折磨人的老变态最喜欢打人板子,你是不是……”仔细看看,蒋妩如今的模样,根本也不像是挨了板子的。

霍大栓挠了挠后脑勺。

蒋妩叹息。如果不说实话,今日霍大栓是不会罢休的。

霍十九比蒋妩更加了解自己的亲爹,况且蒋妩根本也没有做什么不光彩的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以直言道,“爹,妩儿是被我带累了。皇上生气,又不罚我,就只罚跪了妩儿。”

“罚跪?”

“是,在大殿外头跪了一整日。”霍十九又是内疚又是心疼,低头看着蒋妩的双腿,虽然盖着薄褥,可刚才她那样一个高手竟然站都站不稳了,着实还是让霍十九心疼的如同万蚁噬咬。

霍大栓愤然站起身,抬起蒲扇般的巴掌就要给霍十九甩个锅贴。

“你这个臭小子!哪有你这样的爷们儿,带累了你老婆你还说的坦然的紧,你简直丢你爹的脸!”

“老太爷,息怒。”

才刚赶到的曹玉眼睑霍十九要挨揍,忙拦住了霍大栓。

蒋妩也焦急的道:“爹,这事儿不怪阿英,是我自己做的过分。”

“不可能,妩丫头是个好孩子,懂事的紧,你就别为了你丈夫顶缸了,分明是他不是东西!”

“真的不是,爹,是我揍了不该揍的人,罚我跪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此言一出,霍大栓和曹玉都有些纳闷。

霍大栓试探的问:“你打了宫里哪位贵主宠妃?”

蒋妩摇头。

“那,你揍了宫里的太监或者女官?”

“没有。”蒋妩摇头,道:“爹,您就别问了,左右此事已经过去了,往后再不会有麻烦。”

宫里还有谁?几位太妃都在宫里带发修行,足不出户的比死人只多一口气儿罢了,宫里不能打的人,除了得脸的太监宫女或者皇上的妃子们之外,还有谁?

冷不防想到那个根本不可能的人,霍大栓目瞪口呆,脑瓜一热就脱口道:“你不会把皇上给……”

“爹。”霍十九温和的打断了霍大栓的话,道:“已经没事了,您还是别问了,妩儿膝盖都跪肿了,儿子想给她擦点药油。”

“哦哦,你快给丫头上药吧。”

霍大栓还处于脑袋犯晕的状态,呆呆的起身出门,到了门口才想起回头冷着脸训斥了一句:“小兔崽子,回头我在收拾你!”

“是,儿子改日去领罚,爹,您自个儿知dào

就好,别与娘说。”

“还用的着你来告sù

你爹?”霍大栓哼了一声,昂首挺胸的快步出门。

离开书房所在的院落,走上甬道,这才砸着嘴道:“我的妈呀,这丫头也太猛了,皇上都敢揍!”

蒋妩这厢拉过罗汉床上的软枕,侧身斜靠在上头。

她从来都是站如松坐如钟的,像这样在外人面前没骨头似的还是头一遭。曹玉披着件浅灰色的褂子,眼见着蒋妩如此,心里就跟刀扎一样,若不是忍受不住,蒋妩是绝不会在人前表现出如此虚弱的。

霍十九吩咐四喜先去取来药油,亲手绞了个热毛巾,回头呵问:“御医怎么还不来!”

“小的已经在催了,在催了。”四喜极少见霍十九这般疾言厉色,唬的小脸煞白。

曹玉则拉着四喜一同退出去了。

霍十九便掀起蒋妩腿上盖着的薄褥,又一次撩起她的裙摆和绸裤,用温热的毛巾来帮她擦拭双腿。

蒋妩疼的颤了一下。她可以咬牙不出声,但是身体上的条件反射却是扛不住。

擦净了腿,霍十九将药油倒在手上为她揉捏膝盖和小腿。

蒋妩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忍痛的模样,索性将脸埋在软枕中,只留给霍十九一个后脑勺。

霍十九见她柔软的身子陷在被褥中,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背,纤弱的模样放入只要收紧怀抱就能将之揉碎一般,对她的心疼又增了几分。

“妩儿,你忍着些,待会儿御医来了,让他好生给你瞧瞧。”

“我没事。就是又饿又困。”

“饭也快好了。”

霍十九哄着她,就像对待孩子那般温柔有耐心。

不多时,仆婢们抬上了食盒,几样精致的小菜,一碗粳米粥,听雨也听了霍十九的吩咐,带了替换的衣裳来,服侍蒋妩用了粥,就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裙。

御医赶到后,无非是问了脉,见无大恙,开了活血化瘀的膏药和汤药就回去了。

折腾到天色见亮,蒋妩罚跪了一整日,这会儿已是筋疲力竭,就那样歪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盖着霍十九的外袍睡下了。

霍十九心疼不已,知dào

她睡眠很浅,若是挪动她她必然会惊醒,就悄声吩咐人去取来丝被,又让人在屋内燃起炭盆。

御医说,若是不好生将养着,将来很可能会落下病根儿,一到阴天下雨或者天气转寒的时候就隐隐作痛。不过当御医他冷这一张俊脸仿若要吃人是的表情,马上又说不过偶尔一次,也未必就会那样,只要好生养着。

霍十九一夜未眠,心烦意乱,此时也睡不着,就侧坐在罗汉床另一端,一面看《庄子》一面看熟睡的她。

*

英国公府,此时却是极为热闹的。

英国公手下信得过的清客两人与他在书房内商议朝堂之事。

“……真想不到,蒋石头家的三姑娘竟是那样的妙人儿,居然胆敢一把火烧了自家房子!你们是不知dào

皇上亲临蒋家查看火势,又给了蒋石头一处别院暂住,当时那场面,简直要比一部书还要热闹!蒋石头的脸脸色一定很精彩。”

英国公把玩着精致的犀角小梳子,一下下顺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冷哼一声道:“皇上对蒋石头,可真是够有耐性的。真是已做到仁至义尽了。”

“国公爷说的极是。不过我看着皇上多半也是看在锦宁侯的面儿上。此番锦宁侯回京,皇上或许也是开怀的。”

“能不开怀么。若是没有锦宁侯坏事,此番国公爷已经成事了。”

听闻此言,英国公只觉得刺耳的紧,冷然“哼”了一声。

两名清客都知自己或许失言,忙转移了话题,道,“昨儿晚上皇上招幸了叶婕妤,不过兴许是皇上年轻,这档子事上不知收敛,才刚就有探子来报,说是叶婕妤嚷了半宿腹痛,今儿一早就去了。”

英国公感兴趣的道:“哦?那药虽猛,可也不至于叫皇上那般勇猛,一个健康的女子竟会那样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劝留

两清客闻言,知英国公对小皇帝存嘲弄之心,又觉得这等事的确荒唐可笑,便都哈哈大笑,“皇上这个年纪,可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呢。于此等事情没有节制也是有的,就是可怜了那位叶婕妤,好端端的遭受无妄之灾,还是这么个死法。”

英国公笑着摇头,道:“你们也别说,其实天家的事还有更有趣的。”

“哦?国公爷可否与我们说说?也叫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开开眼界。”

英国公最是喜欢私下里说些宫中关于小皇帝的趣事的。此番被霍十九带兵前来解了小皇帝的围,可不代表他的不臣之心就被压制下去。

“昨儿早皇上的脸上好像肿了,看样子是被谁抽了嘴巴,而锦宁侯的老婆,蒋石头家三闺女,昨儿个在赏心阁跪了一整日,是今儿个凌晨才送回府里去。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英国公说着,收起了精致的犀角小梳子。

两名清客闻言,都诧异的很。

这两件事有必然的联系么?

英国公站起身,逗弄着挂在廊下的雀儿,半晌后却笑了起来:“有趣,真是有趣,我看蒋石头的闺女可比他老子有趣多了。”想了想,扬声叫了贴身侍从来,道:“你去告sù

夫人,就说咱们府里也有日子没办宴会了,锦宁侯回京正是好时候,到时候别忘了给霍家下帖子。”

“是,国公爷。”侍从行礼退下。

英国公站在窗边想了想,就又坐下与两名清客低声议论起来。

*

叶澄“病逝”的消息。此时也传到了霍家。蒋妩才刚起身。用了半碗银耳莲子羹,听闻婢女的禀告,她目光微暗,动作凝滞,许久才复又用汤匙搅了搅汤羹,在想吃却全无胃口了。

“知dào

了。你下去吧。”

“是,夫人。”婢子退下,冰松就拿了软枕来。让蒋妩舒服的靠在上头。

“夫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叶婕妤去了,您也不要太难过。您的身子要紧。”

“是啊夫人。”听雨也劝:“您自己三灾八难的,这会儿双膝还这样儿,您就好生照看自己才是要紧的。”

“我知dào

。”蒋妩有些疲惫的道:“只是觉得,人活一世,不过就这么一回事罢了。说什么时候去了也就那样。”

她之所以心里难受,是因为知dào

叶澄的死因,她明明在场。却无能为力。

叶澄虽然好强善妒,可她本质上并不是个坏人。蒋妩由于前世生存环境所致。今生看着叶澄玩一些小女儿家的心眼儿,还偶尔会觉得她那样也是有趣的。她既然身为宫嫔,想要争宠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她那些小心思,在那些真zhèng

论生死的场面中,当真是不值一提的。

她死的冤枉,因为她的运气不够好。但是她的死也有她自己太蠢的原因。

蒋妩正如此想着,外头就传来急切的声音:“夫人,奴婢幻霜。”

幻霜是蒋嫣的媵嫁侍婢。

蒋妩闻言一下子坐直身子:“进来回话。”

幻霜进了门来,行了礼,焦急的道:“回夫人,亲家夫人嚷着要搬出去,这会儿二夫人正在劝说,可是亲家夫人说什么都不停,二夫人私下叫奴婢来,说您有法子……”

“好端端的,我娘怎么会想搬走?”蒋妩蹙眉道:“你说说,家中发生什么事,让她起了念头。”

幻霜摇头,“回夫人,老太爷和老夫人将亲家夫人当做上宾,府里的人得了侯爷的吩咐,也丝毫不敢怠慢。婢子猜想……亲家夫人要搬走,或许与老太爷才刚出门去别院拜会亲家老爷有关。”

“你说爹去别院?”

“是,一早老太爷就说,亲家老爷如今搬过来,离着这样近,都是自己人,不走动走动是不对的。他就预备了礼,往别院那去了。”

蒋妩点了点头,道:“预备轿子,我去看看。”

“是。”

蒋妩乘轿来到客院,又由冰松和听雨一人一边扶着下了轿,忍痛上了丹墀,还没进屋,就听见屋内有唐氏的低泣:“……你婆家人厚道,可你爹呢?根本不给你们姊妹留脸。你公爹还提了礼去探望,我都不用打听,也猜得出那老混蛋一定会给亲家公吃闭门羹。他是完全不想着咱们过的好啊!我与娇姐儿住在府上,亲家公和亲家母将我们当做贵客上宾,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没有一样儿怠慢过。偏偏你们娘家还不争气。让我继xù

留在这里讨吃,我是死活扯不开这张老脸。”

随即便是蒋嫣的苦口婆心,“娘,公公和婆婆都是厚道人,绝不会在意这么一点小事,他们都不在意,您何必还放在心上?您与爹都和离了,正因为你们性情不和,想法不同才至此。他们不会将您看做爹一类人的。至于娘想的问题,也不必太担忧,娇姐儿就养在府里,我想侯爷不会亏待了小姨子的,前儿我婆婆还说,要请个西宾,回家教导娇姐,再请个老嬷嬷教导娇姐儿的女红中馈打理庶务。将来有侯爷在,还怕娇姐儿的婚事办不好吗?”

“不,咱们已经占了霍家太多了,不能在这么下去。”

“娘,霍家是我与妩儿的家,难道女儿奉养母亲是不对的吗?您这般急匆匆搬出去,又能去哪里?娇姐儿又能得到什么好的归宿?您不要意气用事啊.”

蒋妩在廊下听着屋内唐氏与蒋嫣你一言我一语,心道这也用不上她来,蒋嫣将劝解的话都说明白了。

“娘。”蒋妩调整情绪,声音含笑的唤了一声,尽lì

不表露出行走上的不便,在冰松与听雨的搀扶下迈进门槛。

唐氏忙用袖子擦了眼泪。

蒋嫣也起身迎了出来:“妩儿,你来了。”

“娘闹脾气,要撇下我和长姐,我能不来么。”笑容娇憨的很。

唐氏被她说的破涕而笑,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还来这里撒娇。”眼见着蒋妩走路似有些不对,担忧的道:“妩姐儿怎么了?昨儿一整日没见你今早也没来一同用膳,你哪里不舒坦?”

“我没事。娘,您看当初我刚怀上七斤的时候,与您一说您就留下照顾我的胎了,如今长姐也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您好歹要公平起见,留下照顾长姐嘛。您若这么偏心我,仔细回头长姐背地里不高兴,掐我呢!”

明知蒋妩是故yì

这么说,唐氏还是忍不住被逗的又笑了。

蒋嫣见状,板起脸来哼了一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娘偏心你,我本来是不好说的。”

“你看,长姐就是在意啊。娘,您就留下吧,您若是搬出去了,我和长姐整日里还要挂心你和娇姐儿过的好不好,而且在锦州的时候您也看到了,那样危险……您在府中咱们好歹有个照应。”

“说的就是呢。娘,您就留下吧。”蒋嫣也劝。

两个女儿一人一边拉着唐氏的胳膊。蒋娇则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只用一双期盼的眸子望着她。

霍府里生活平淡顺遂,气氛又好,蒋娇是不愿意搬走的。

唐氏拗不过女儿这般,无奈的笑道:“好好好,我就留下,等嫣姐儿做了月子我在走。”

好歹能在多留一年,到时候在想旁的法子就是了。

蒋妩和蒋嫣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怕留下唐氏一个人,她会有闲心胡思乱想。蒋妩就和蒋嫣留下陪着她闲聊,到了用膳时间又一同去上院找赵氏。七斤由乳娘伺候着,正在赵氏屋里,见了蒋妩、蒋嫣唐氏三人,赵氏先将目光放在蒋妩的双腿上。

她的走动,的确是不大方便。

“妩姐儿,来,坐这儿,今儿天寒了,我叫人生了火,炕上暖和着呢。”赵氏挪动地方,让蒋妩上炕头上坐。

昨日霍大栓已经知dào

了内情,必然会与赵氏说的,是以蒋妩也不多客气,就上了炕头坐下,又抓了毯子来盖着双腿,将七斤抱在怀里,“七斤,想不想娘啊。”

蒋妩逗弄孩子,本没想听到孩子有回应的。

可七斤却一手抓着蒋妩的珍珠领扣,一手抓着她垂落在胸前的长发,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且咧着小嘴笑的很是开怀,他一晃动脑袋,头上戴着的虎头帽就歪了歪,虎须上的珍珠晃动着,格外的可爱。

蒋妩的心都要融化了,欢喜的道:“娘,您看七斤在学说话呢!”

“是啊。咱家七斤冒话早。我看这个孩子是个极聪明的,像他爹。”赵氏将虎头帽转了个个,盖住了七斤的眼睛。

小孩先是一愣,双手停止了动作,仿佛没弄清楚状况,随后就一把将虎头帽个扯了下来,摇晃着又对着蒋妩认真的“呀呀”。

蒋妩脸颊贴着小孩的脸,“我儿子就是聪明。”果真女子一定是要做母亲才能体会到完满的幸福。这个孩子是她与她深爱的男人生命的延续。

乔妈妈进了屋,笑着问:“太夫人,午饭预备得了,要摆饭吗?”

赵氏道:“先预备着,他爹也快回来了。”

蒋妩回头看了看唐氏,又看看蒋嫣,霍大栓去拜访蒋学文,这么久还没回来,八成是没被赶出来。

正这么想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霍大栓气氛难平的声音:“格老子的,太欺负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错待

“……就没见过这样儿的,这不是不拿人当人看么?人老了就活该被欺负不是?老子在年轻几十年,一定要将这王八蛋按回他娘肚子里去!”

唐氏、蒋嫣与蒋娇闻言,心内就是一跳,蒋学文有多固执,他们最是知晓的。若非霍家人心胸广,又不斤斤计较,且不会好端端的将人想成坏人,他们或许早就会发xiàn

当初霍大栓与赵氏亲自登门拜访时,蒋学文表现出的态度有问题。

蒋学文虽对寻常百姓多了些怜悯,可他也有崇文的清高,更有身为文人的骄傲,是以亲家与他在学问上不对等,只是个寻常庄稼汉,他断然是看不上的,更何况霍大栓的还养出像霍十九那样的儿子。

唐氏是不知dào

霍十九的事的,可蒋嫣听霍廿一整日兴奋的说他大哥的英勇事迹,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她这会儿真很不等冲回去告sù

蒋学文,他一直认定的大奸臣其实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忠臣。

但蒋学文未必会信,说不定还会给霍十九惹麻烦。

唐氏虽不知霍十九身之所受,但她懂得明辨是非,这段时间在霍家住着,霍家人是什么脾气秉性她再了解不过,霍十九在朝堂上再做的不好,那也是男人在外头的事情,对家人,霍十九是难得一见的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不等霍大栓进门,唐氏已经迎上去,满怀歉意的道:“亲家公,真是对不住,让你受了委屈了。那混账你就不要同他一般见识。我这就去砸了他的屋子。烧了他的书房!”

霍大栓闻言连忙摇头,道:“不劳烦亲家母,这龟孙子我亲自教xùn

!我哪里当得起你的歉意呢,是我教子无方,害蒋大人这般。”

“……”

唐氏木然,难道霍大栓骂的不是蒋学文?

蒋嫣和蒋妩也颇为疑惑,霍大栓难道不是在别院受了蒋大人的气?

赵氏眼见着彪悍外露的亲家母和鲁莽的丈夫这般,禁不住噗嗤笑了。唐氏的心情她能理解,同样都是做母亲的人,本就是如今这般寄人篱下,自然不希望亲家之间不和睦。

“快些坐吧,”赵氏拉着唐氏坐下:“亲家母消消气儿。”回头眼睛一瞪。比霍大栓的气势还足:“你也真是的,只知dào

骂人,也不知dào

将情况说明白喽,害的亲家母误会。”

“啊?”霍大栓在靠近门口正对着房门的圈椅坐下,毕竟满屋子女眷,他不大好进屋。“亲家母当我是在骂谁?我骂的是阿英那个臭小子!胆敢欺负到他岳父的头上,还反了他了。回头我就先罚他去跪猪圈反思。在让他去给蒋大人赔罪,那个混账王八崽子,老子真想一巴掌抽死他!”

又是跪猪圈……

唐氏愕然,赵氏忍笑,蒋妩无奈的摇头,而坐在蒋妩腿上的七斤,也不知是被霍大栓的大嗓门吓的还是听得懂他无辜的爹又要去猪圈“串门”,竟哇的一声哭了。

孩子响亮的哭声一出,蒋妩立即慌乱了,抱着七斤又是摇晃又是哄。

赵氏被霍大栓这个莽夫气的不轻,一巴掌抽在他肩膀上,“你个老瘪犊子,要是吓着我宝贝孙子,你就滚猪圈去睡!”

霍大栓也想不到孩子这么不禁吓,尴尬的道:“那,我也没想到啊,在说谁让你将七斤放这儿的。”

“七斤不在这儿改在哪?你今儿中午别吃饭了!”

赵氏将霍大栓推了出去,回头就吩咐婢女:“摆饭吧。”

“太夫人,将饭摆在饭厅还是……”

“就摆在这儿,待会若是侯爷回来将人一并叫来。”

“是。”

婢女躬身退了下去。

霍大栓站在门廊前,歉然的对着赵氏傻笑。

赵氏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忙着回去帮蒋妩哄七斤了。

霍大栓脸红了。

赵氏如今不到五十岁,正是风韵犹存之时,加之她年轻时候就是村里的一枝花儿,若非她生的那样清丽的容貌,霍大栓当年也不会厚着脸皮死缠烂打将人娶到手。虽是被老婆骂了,还被罚不准吃午饭,霍大栓却觉得心里头热乎乎的,连刚刚的怒气都忘了,笑的更傻了……

“娘,咱们这样不好吧?要不就让爹进来吧。”午饭时间,霍初六咬着筷子给霍大栓求情。

赵氏却是目不斜视,拿了公筷给蒋嫣和蒋妩夹菜,“你们多吃点儿,哎,你看看你们年轻轻的,身子就不好……”完全没有理会霍大栓的意思。

霍廿一使劲给霍大栓使眼色,眼珠子都酸了,霍大栓就是犯傻犯倔,还跟门口蹲着把搭着烟袋锅子。

“太夫人,侯爷回来了。”

婢子在院门前回话,霍大栓就瞧见霍十九披着件灰鼠毛领子的宝蓝色大氅迎面而来。他走动时,大氅迎风散开,新亮的颜色和他俊美如玉的容颜让人眼前一亮。

霍大栓心里是喜欢儿子到骨子里的,可脸上依旧绷着,在台基上磕了磕烟袋,站起身来。

“爹,您在这儿做什么呢?”霍十九笑容满面。

霍大栓甩着烟袋锅子就打在霍十九小腿,疼的霍十九“啊”了一声,躬身去揉。

“我让你欺负你岳父,让你欺负你岳父!”烟袋锅子噼里啪啦的往霍十九背上落。

屋内外只隔着一层暖帘,霍大栓教xùn

儿子,自然惊动了屋里人,霍廿一第一个冲出来护着兄长:“爹,您息怒,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你叫他自己说,都给他岳父那做了什么了?!皇上赏的宅院是好的,可用的人一个个都是没脑子的!你岳父自个儿腿脚又不方便,你欺负个残疾的老头子你也算本事?你岳父可是才子啊,人家满肚子装的都是学问,你不好生敬重着,居然还敢怠慢,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信不信老子窝心脚直接踹出你屎来!”

中间隔着个霍廿一,霍大栓的烟袋也就不那么好落在霍十九身上了。

可霍十九还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会子赵氏等人都出来了,蒋妩却因为腿疼,半晌才扶着听雨和冰松的手勉强走到廊下。

赵氏训斥霍大栓,唐氏和蒋嫣、霍初六都不好插言。

“爹,您消消气。”蒋妩扶着门廊下的柱子,双腿还是有点抖,“阿英不是那样的人,说不定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还能有什么误会!我今儿可是亲眼看到的!连口热乎的茶都不给,这可是马上冬日了,你爹还在家喝凉茶呢!”

蒋妩闻言,第一反应是蒋学文故yì

用冷茶来待客,就是为了折损霍大栓的。

可是转念一想,蒋学文虽然偏执了一些,做出的决定让人失望了一些,平日里也没有这般小家子气过。在蒋妩印象中,这种简单粗暴的浅白方式根本不是蒋学文的行事风格。

蒋妩想得到的,霍十九也想得到,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彼此。

蒋妩道:“爹,亏得您发xiàn

的及时。我回头就去看看。或许是有什么人趁着阿英不注意,背后使绊子也是有的。我爹在朝堂上得罪的人原本不少。”

霍大栓心目中蒋学文是敢于进谏直言的好官,如今朝政不稳,虽然论奸臣,霍十九说排第二就没人敢跟他争,但下头那些为官不正的也不少。

“难不成真是……”

“岳父毕竟是妩儿的父亲,若无她就没有现在的妩儿,我怎会对他不利。这的确是我的疏忽了。”

蒋学文奉旨搬入皇帝的别院,皇帝派了人保护他的安全,霍十九就将先前安排在蒋学文身边那二十人都撤回了,只是从府上选了些下人送去服侍,却没想到,要挫磨蒋学文的人,未必会直接杀了他。

“我稍后就去看看。妩儿就不要去了。”

“不行。”蒋妩道:“你别去,还是我去。”

“你去多尴尬,你就放心交给我,岳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

“你去找骂么?”

“我皮厚,不怕骂。”

“我也皮厚,没什么好尴尬的,明明是他做的不对,下次要那样我还烧房子。”

“妩儿……”

霍大栓偃旗息鼓,全家人都听着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

唐氏与蒋嫣听着,就更确信蒋学文就是锦州那场劫难的幕后元凶。

“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吧。”唐氏沉痛的道。

一句话,说的蒋妩和霍十九都住了口。

回了屋里,赵氏忙着岔开话题哄唐氏开心,也顾不上看着霍大栓是否进来吃饭了。草草的用过饭,蒋妩就跟着霍十九离开上房。

蒋妩乘着粗使婆子抬的肩舆,霍十九则是步行,二人并肩往潇艺院去。

霍十九沉思片刻,道:“你腿伤还没好,这会儿还疼,不方便出门,就不要去了。”

“我陪你去。你不必劝我了。”

“可你……”

“墨染的伤那样重,略有好转都跟在你身边保护你,我哪里能眼看你回去挨我爹的白眼。他倔强起来是不分好歹的。我最了解他。”

“我也知dào

岳父的脾气,他的确是为达目的偏执了一些,可是如今有了皇上那一番话,相信他心底里应当也有所感了,就算没有全然明白,至少也会有一些感悟。我想他对我应当不会在那样了。再说,我是去安排他的生活起居,又不是去与他品茗下棋。”

“不必多言,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主持

蒋妩的脾气左犟,霍十九知dào

自己是拧不过她的,无奈之下只得叹气。回了潇艺院,先看着她吃了药,又亲自为她擦药油,糊膏药,又去内室开了黄花梨木雕花的柜橱,选了条浅杏子绒的银鼠皮裙来,亲手给她换上。

蒋妩吃了药,又用了膏药,其实站起来是不费事的,况且她忍耐力极好,这么一点疼她也不是扛不住。可整个过程,霍十九都不准她自己动弹,而是抱着她坐在他腿上,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她。

他的双臂环着她,她温顺的就如同孩子那般被对待。蒋妩心湖仿若投了小石子,有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侧过头看着霍十九仿佛面对什么神圣任务的专注侧脸,忍不住轻啄了下他的面颊。

“你这小坏蛋,怎么咬我。”霍十九含笑望进如春水的柔软眼波。

蒋妩也忍不住跟着笑,“哪里是咬你。”

“就是咬我,你咬疼我了,我得咬回来。”霍十九说着就搂过她,用牙齿刮了一下她的脸颊,又落吻在她耳根和细嫩的脖颈。

蒋妩轻笑着闪躲,但始终被他禁锢在双膝之上,最后只得将脸埋进他肩窝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再闹我,我就不理你了。”

霍十九收紧怀抱,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小丫头,如果咱们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为何不能永远呢?一定可以的。”蒋妩的声音闷闷的。

霍十九的心里其实就如同压着沉重的石块,朝堂之上屡屡发生动荡,英国公暂且保持沉默并不代表他会轻易放过他们。皇上又染了药瘾。一时半刻难以痊愈。他早些年树敌太多。一不留神,家人就要成为他理想之路上的牺牲品,更何况,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寿终正寝。

如今她在他怀中,娇软的身躯嵌和他的怀抱,他真希望时光就停留在此处。

但霍十九也知dào

,这种想法是逃避,是他不屑的。

“将来儿子长大了。咱们再这样腻味在一处,怕会被笑话。”霍十九笑道:“而且,等你三十岁,我就五十一岁了。”

“怕什么。你若是老一点丑一点,我还更放心呢。”蒋妩嬉笑着推他:“外头冷,你去拿我的大大氅来。”

“遵命。”霍十九将她放在罗汉床上,去取了白兔风毛领子的大氅来给她披上,躬身屈就坐在暖炕上的她的高度,修长手指灵巧的为她系上领扣的红色缎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随即满yì

的摸了摸她的头:“我家妩儿是最美的。”望着蒋妩的眼神满是怜爱。

蒋妩纵然今生不是孤儿。也从未被这般对待过,他对她的亲昵。都超过了年幼时候父亲对她的疼宠,脸上有些发热,拉着他的手缓缓站起来,道:“我们走吧。”

霍十九就扬声吩咐人备车,又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我自个儿能走,又不是残了。”

“胡说!”霍十九不满的用头撞了她的头一下,“口无遮拦的,什么残不残的!”

蒋妩吐了下舌头,侧脸靠着他的肩膀。既然他喜欢服wù

,那便依着他好了。

出府的路程抱着穿了厚实大氅棉裙的人,霍十九额角还是见了汗,上了马车,蒋妩就用袖子帮他擦汗,笑道:“看来我该少吃点。”

“是我该好生锻炼,我也太没用了。”

二人说笑着,不多时马车就到了别院。

蒋妩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心里有些别扭。虽说主动要来的是她,可要面对蒋学文,她还是觉得不舒服,她真的怕自己在他面前在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即使是蒋学文先做出那些让她看不上的事的。

霍十九下了马车,吩咐人去叩门。

不多时,就听见“吱嘎”一声,许是久不开启的缘故,侧门推开时发出了极大的响声。几名下人小跑着出来,在府门前跪地行礼。

霍十九便扶着蒋妩下车,吩咐道:“预备肩轝。”

“是。”

立即有人去抬了肩轝来。

霍十九扶蒋妩坐上肩轝,自己在侧随行,曹玉和四喜则是跟在霍十九身后,一路往府里去。

“岳父大人呢?”

“回侯爷的话,蒋大人这会儿在前厅呢。”

“身旁可有人伺候?”

“定是有人的。”小厮谄媚的陪着笑。

霍十九闻言,笑道:“若是有一个人伺候不周,你们可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小的哪里敢啊。”

小厮回话之时,蒋妩便抱着黄铜的小暖炉,安心坐在肩轝上观察四周。宅院并不大,但与霍宅相同,都属于精巧细致的类型,雕廊画栋檐牙高啄,设计的是极为巧妙的,此处之所以称之为别院,正因景致好,小皇帝从前也经常来此处小住。

将这里赏给蒋学文住,当真是给足了蒋学文体面。

一路到了前院,下人轻轻地放下肩轝。

蒋妩就扶着霍十九的手一同走向前厅。才刚到台阶前,就有两名穿了棕黄色短褐的十五六岁少年行大礼:“见过侯爷,夫人。”

“嗯。你们是新来的?”霍十九问。

“回侯爷,小的们是新采买进府里的。”

蒋妩越过二人上了丹墀,掀帘进屋。

门帘是柔滑的锦缎,料子是上乘的,却不是棉帘。这样的天气,用如此单薄的门帘,风一吹,屋里就会四下漏风。

进了门,发xiàn

摆在地当众的炭炉是空的,呼吸时冰凉的空气使她鼻尖儿发凉。没有阳光的屋内,又不燃炭盆,比外头还阴冷。

蒋妩并不说话,而是往侧间去。

蒋学文坐在铺设官绿色坐褥的临窗大炕上,双拐就架在一旁。

见蒋妩进门来,蒋学文抿了嘴唇,眼神复杂,并未言语。

蒋妩也没有先与蒋学文招呼,而是先将手伸进坐褥与暖炕之间。

入手是冰凉的。

在掀茶壶盖子,里头剩下个壶底,茶叶都没沏开的模样。

“这日子过的……不错。”蒋妩突然笑了。

蒋学文脸上腾的一下红了,不只是愤nù

还是生气,冷冷道:“自然是好,你锦衣玉食,不劳你挂念。”

看着蒋学文倔强的脸,蒋妩突然失去与他对嘴皮子的兴趣,只一甩袖子,往外头走去。她双膝疼的要命,但此刻因为满腔愤nù

,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

才出了侧间,险些与霍十九装个满怀。

“妩儿,留神。”

“阿英。我父亲这里没有个女人家主持中馈,既然我来了,少不得要插手。”蒋妩在主位端坐。

霍十九笑道:“你开心就好。”便在蒋妩身侧坐下,一副完全听凭她发落的模样。

蒋妩就轻笑着道:“管事的何在?”

“回夫人,小的在。”门外传来一个男声,因地位身份不足,不得主子的允准,是断然不敢贸然进屋来的。

蒋妩不用想也知dào

对方正规矩的跪着,她也不让人起身,更无虚礼客套,单刀直入的道:“你是侯府调配来的?”

“回夫人,是。”

“这府里一应事情现在都归你一总调度?”

“是小的。”

“嗯。现在府里有多少是侯府匀来的,多少是采买来的?”

“回夫人,府里匀来的多是女仆,灶上两名婆子,两个管事的媳妇子,婢子和小丫头若干,小厮也带来了四个,采买了的是伺候蒋大人的贴身长随。”

“那你呢?你做什么?”

“如夫人所言,小的就是总体调度。”

“很好,你的活儿做的不错。”

门外的管事声音欢喜,叩头道:“小的不敢受夫人的赞赏,一切尽本分罢了。”

蒋妩闻言,“啪”的一巴掌排在紫檀木的方桌上,忍无可忍的利色道:“都给我滚进来!”

似是想不到女主人突然发怒,站在院子中的两名长随和管事的,以及几名小厮都连滚带爬的进了屋。

蒋妩指着单薄的门帘,道:“天冷了,不知dào

换?”

又指着炭盆:“这是做摆设用的?炭火呢!”

随即又道:“这些都没,暖炕为何不烧火!茶壶里为何是冷茶!要你们这群人是来做大爷享shòu

的吗!“

不是说,锦宁侯夫人和其生父闹的很不愉快,连娘家房子都烧了吗?为何这会儿关心起这些事来。

管事的有些拿不准蒋妩的心思,道:“夫人,这是要预备的,只是天还不冷,用不上。”

“是吗?那你在家也是喝凉水,睡凉炕的?”

“这……”在家里当然不可能如此。

蒋妩冷笑一声,道:“来人,打两桶井水来。”

“是。”

外头自然有小厮应下。蒋妩不说话,把玩着怀中的暖里垂眸等着。

霍十九与站在他身旁的曹玉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蒋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多时,就有两名小厮提着木桶进来,将水放在了地当中。

“有茶叶么?”

“有,有。”

小厮赔笑拿了茶叶来。

蒋妩指了指木桶,“倒进去。”

小厮一愣,似听不懂蒋妩的话。

“我说,倒进去。”

那小厮被蒋妩吓的一哆嗦,连忙将茶叶向着两个木桶各倒了一些。

蒋妩看着那两桶水,对管事道:“你伺候我父亲有功,这两桶茶是犒劳你的,喝光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情绝

屋内一片寂静,在院中等着听训的下人们闻言都是一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赏茶水,就是暖的也没有一口气让喝光两桶的,这明明是要人性命!

蒋妩微笑着看着那管事的,秀丽的杏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低柔声音还很关切:“怎么,嫌少么?”

“不,不,夫人,这个玩笑开不得,小人哪里是嫌少,是……”管事的抖着嗓子指着那两桶“凉茶”,结巴的道:“小人,不……”

“我的吩咐你敢不从?还是谁给了你胆子可以随意的忤逆主人?”

“没有,当真是没有的,夫人误会了。”

“误会?你也未免太紧张了些。我不过是看你差事办的好,赏你茶吃罢了。”蒋妩素手依旧把玩着暖炉,已经懒得去看抖作一团的管事的。

而且她已经听到屋内窸窣的声音,是蒋学文笨拙的在下地。

她是怨蒋学文的。哪有这样不顾儿女死活,连亲外孙都要杀死的外公?可是她到底还是心里不落忍,憋着气给四喜递了个眼色。

四喜跟在霍十九的身边,自然最懂得眉眼高低,立即会意的颔首,进屋里去扶着蒋学文,免得他老人家在女儿和女婿面前摔了难堪。

蒋妩已经没有耐心去等管事的自己动作,吩咐道:“给他灌进去。”

“是,夫人。”

廊下就有霍十九带来的侍卫进来,一左一右将管事的夹着,另一人用木勺舀起木桶中的“凉茶”就往管事的口中灌。

水灌的急。吃下是来不及的。不仅灌入了鼻腔。更是洒满了衣裳,如此灌了半桶,他整个人都已快要站不住,冷得发抖,撑的难受。

“夫人,夫人饶命,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了!”

蒋妩却不叫停。只冷着脸道:“继xù

灌。”眼神一扫旁边面无人色的两个新采买来的小厮,冷笑道:“你们也别闲着,那不是还有一桶么,你们就帮忙分担吧。若不想自己动手,我让人服侍你们用。”

二人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屋里立即乱作一团,有挣扎的呛咳的,有磕头求饶的。蒋学文在四喜的搀扶下到了前厅,看到蒋妩颇有其夫风范的端坐首位一副杀伐决断的模样。心里当真是百感交集。好好的本分姑娘,如今嫁给霍十九。就学成了这样的做派,她如今的模样,让他莫名的想起小时候在本家附近庄子里出了名苛待长工的地主婆……可是无论她是不是做的过分,她的本意却是在给他出气。

蒋学文架着双拐站在原地,就有些踟蹰。

眼看着管事的被灌下大半桶水,那俩小厮也不得已自个儿趴着喝了一阵子凉水,蒋妩一摆手,道:“既然天气‘炎热’,赏赐了凉茶,当然还要赏赐解暑的沐浴。才刚我来时看到池塘不错,水清澈的很,你们就去那里头好生凉快凉快吧。”冲着侍卫摆手,侍卫立即会意,将灌的肚子圆滚成一个球的管事的,连同那两个被凉水撑吐了的小厮一同抬了出去,直接丢进了池塘。

池塘距离前厅不远,蒋妩甚至听得到他们的嚎叫和求饶声。

霍十九隔着桌子握住蒋妩的手,“妩儿,别气了。”

“我不生气,这不是看他们做的好,赏赐他们么。”仿佛才看见蒋学文似的,笑着道:“父亲出来了?坐吧。”站起身,将主位让给了蒋学文。

蒋学文却没动弹,胡须颤抖的道:“妩姐儿,你不该如此霸道,那些人纵然有错处,也是爹生娘养的”

“不该?”听闻此言,蒋妩忍无可忍,嘲讽的道:“是啊,我竟然忘了爹是这样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下人纵然苛待你,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我的七斤纵然与你无冤无仇,还是你的亲外孙,就不是爹娘生养的,因为他爹是奸臣,她娘是混蛋!是也不是?‘

“妩姐儿!你何苦如此咄咄逼人!”蒋学文心里窘迫,纵然那件事他因与虎谋皮被英国公摆了一道,他的初衷并不是如此,可是对女儿心理上的伤害也终究是造成了。

只是他不愿意服软认输。

尤其是在三女儿的面前!

“是我咄咄逼人,还是爹做的太过?”蒋妩紧握双拳,若是旁人,她早就一拳挥过去,对方不脑震荡也要断了鼻梁。

可偏偏这个欠揍的人是她的父亲,是弥补了她前世孤单,给了她亲情的亲爹!

锦州的大火仿佛还在她心里炙烤,刀光剑影还在眼前闪烁,蒋妩所经lì

的杀戮很多,多到她已经习惯了血腥气,甚至会为了匕首割断了敌人喉咙时的手感而兴奋。

可是,那一次险些丧命的是她的儿子和她的亲人。若非有文达佳珲及时相互,她都不知是否能够保护他们全身而退。

霍十九已站起身,来至于蒋妩身旁,保护的搂着她的肩膀:“妩儿,我们回去吧。”

蒋妩却摇头,冷锐目光似能直射入蒋学文心里。

“为何不说话?你的慈爱悲悯,为何不能留给你的女儿,为何不能留给你的外孙!?为了你的清名,你要杀长姐!为了你的立场,你要杀了你的外孙!蒋大人,为报你养育之恩,我可以放qì

一切,就算割骨切肉还你恩情我也在所不惜!可你为何要如此做!你要将你我之间的亲情践踏到粉碎才甘心吗!”

“蒋妩,你果真跟着他学会伶牙俐齿!”蒋学文愤然道:“你忘了你的初衷,心向奸臣,连自己都变了你都未察觉吗!”

“……我是变了。”蒋妩突然觉得与蒋学文在这里争论毫无意思,自嘲的道:“人果真是不能对什么太过执着。我太期盼一个完整的家庭,期盼父爱,到现在反而一切都扭曲了。无论你认同也好,否定也罢,霍英是我丈夫,霍翀是我儿子,霍家人是我的婆家人,霍老太爷和太夫人对我视如己出!谁要敢动他们一个指头,我就敢动谁两只手!就如同今日有人胆敢欺辱于你,我一样要十倍奉还一样!我宁肯自己死,也绝不会让我想保护的人吃亏!”蒋妩盯着蒋学文,冷声吩咐道:“将采买来的那两个小厮拉到院中,给我审,是谁派他们来的!若是不说,就将他们的手指一根根掰断,随后是脚趾,再然后是手筋脚筋,既然有胆子为人做事,就要有命承担!”

“你不能……”

“我能!”蒋妩气势凌人的道:“爹,或许当初你送我上了花轿,我们就注定殊途了。生养之恩我会报。但是杀子杀亲之仇我也记得!今次是我最后一次这般维护你!也请你别忘了,皇上与你说的话,更请你仔细看看掩藏在表面下的真相!想想我家阿英做的事实质上的结果都是什么!这些话我今后也再不会与你说了。从今往后,我死我活与你无关。你若真要我削骨割肉还给你,我也照办。”说着手上寒光一闪,匕首已经搁在自己手臂上。

“妩儿!”霍十九连忙拉着她的手臂。

曹玉也闪身到了近前,握住了她持匕首的右手。

蒋学文望着蒋妩飞扬剑眉下那双满含凌人锐利的眼眸,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那些这些天来在心中一直反复出现的问题,又一次缠绕上来。蒋妩和皇帝都说,让他去看掩藏在表面下的真相,蒋妩又说让他看霍十九所做的事情实质上导致了什么结果。

他需yào

好好想想。需yào

时间,拨开那些令人气愤的过程,好好kàn

看结果……

“夫人,那两个小厮已经捞上来,在审了。”外头侍卫回应。

蒋妩手中匕首寒光闪闪,依旧只盯着蒋学文,朗声道:“给我吩咐下去,往后若是我爹受半分委屈,我就让谁受十分!谁让我爹不好受,我就让谁全家不好受!”

“是!”四喜都快被蒋妩的彪悍吓傻了,连忙小跑着奔出去吩咐。

曹玉趁蒋妩说话,手上用力掐了她手腕上的穴位,将匕首夺了过去。

霍十九拥着她的肩膀便往外走去。

蒋学文看着蒋妩的背影,双唇翕动,双手住着的拐杖险些要握不住。

这样,就是父女情绝了吗?

当初他真的的已经决定放qì

这两个不孝女了。

可是这种话从他最重视的三女儿口中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刚才蒋妩手中的匕首如今已经扎进他心里了。

蒋妩与霍十九出了门,霍十九的侍卫立即随行身后。

因为惩治了管事与小厮,下人们中都已经传开他们被罚的原因是因为怠慢了蒋大人。

哪里还有人敢给蒋学文半点的怠慢?

霍十九对曹玉使了个眼色。

曹玉立即会意的下去将原本安排给蒋学文的死士叫来十人,轮流贴身保护。看来身边没有自己人保护,蒋学文必然是会吃亏的。他这些年树敌太多,想要他性命的人也大有人在,更何纵然他不愿意承认,他也是霍十九的岳父。

前院中,两个小厮的手指头各自被掰断了三四根。已经是疼的面无人色。(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萝卜

蒋妩站在二人身旁,毫无悲悯,冷然问:“说出谁是指使者,我送你们离开京都,远离是非。”

“夫人,是小的怠慢,真的没有人指使啊。”

“小的猪油蒙了心,擅自揣测主子的意思,以为夫人烧了娘家房子,是对……对蒋大人不待见了,这才想着帮衬夫人。”

“是啊夫人,小的不过是想帮着您,您却这样惩罚,于您的贤名也不好啊!”

……

两人忍着疼,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蒋妩面前表起忠心。

蒋妩却是嘲讽的笑了,“你们说的倒是有趣。感情我烧了娘家房子的事儿,已经名动京师了?”

“这……”二人立即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是小的自己怠慢。”

“是是是,是我们自己的错,夫人罚也罚了,小的手指头断了三根,您就消消气吧!”

蒋妩眼睛一厉,冷声道:“别跟我东拉西扯,说出谁是指使者就饶了你们的性命。若不说,你们哥俩就一起看着办吧。反正我早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谈,打罚两个犯错的下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死,你们会好好的过下半辈子。”“好好的”说的极重。

站起身,扶着说霍十九的手臂:“阿英,把他们带回去吧。前儿不是说要再建个暖房养花么。他们的手脚剁下来做花肥最好了。”又对二人道:“回头我也不吝啬,会让你们看看你们的手脚养出多艳的花儿。”

二人都吓的瘫软在地上,抖的仿若风中的树叶。地上氤氲了一圈的水渍。分不清其中是否有尿湿的痕迹。

“夫人饶命啊!不是小的不说。是小的说了就是个死啊!”

这么一来,等于证明了蒋妩的猜测。

“你们现在不说,是生不如死。”

霍十九见状向身后示意道:“岳父跟前不需yào

吃里扒外的奴才,带回去处置吧。”

“是,侯爷。”侍卫立即将吓的屁滚尿流的两人带了下去。

那两人被拖向府门前,在干燥的石砖地面上留下蜿蜒的两道水痕。

霍十九拥着蒋妩的肩膀,道:“妩儿,咱们回去?”

“嗯。”蒋妩颔首。仿佛疲惫了一般,不想多言语,只是靠着霍十九的肩头。

才刚走了几步,便若有所感的回眸,正看到蒋学文拄着双拐站在月亮门后,眼神复杂的望向这边。

蒋妩却没有心思在去细看他的眼神,分析他的心思。

这样就已经够了。伤心也伤够了。

她毅然转回头,再不去看那个让她失望至极的男人一眼,就拉着霍十九快步离开了。

蒋学文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何不能像从前那般毫无愧疚,为何不能如从前那般坦然?

单单是因为他被英国公耍了。差点成了杀害外孙和女儿的凶手吗?

从前他为了心底里的坚持,放qì

蒋妩,还想毒杀蒋嫣时,不是也没有动摇吗?甚至霍翀的降生,都没能让他感觉到有了外孙的喜悦,只是在恨那个孩子是奸臣的种。

如今他是怎么了?

难道他不在坚信自己的信念了?是他动摇了,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坚持都错了?

%

回程的马车上,霍十九将蒋妩搁在腿上,紧紧抱着,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背,安抚的道:“丫头,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不想哭。”蒋妩靠在他怀中,坦然的道:“虽然我心里不舒服,可也不到就要哭鼻子的地步。哭能解决什么问题?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如何解开现在的僵局才是要紧。蒋大人这里,只要他不捣乱就好了,也不指望他什么,我看自从他身残,原本那些刚正倒是被磨掉了七八成,就只剩下满肚子的歪门邪道。他若是在执念中迷失了自我,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霍十九知dào

蒋妩说的是气话,她还是在乎蒋学文的,只是蒋学文也实在太让蒋妩失望了。

“好了,这些事儿你不要理会,那两个人回去我就让人审。你就好生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好。看你的老伤未痊愈,又添了新伤。”

“不过是将膝盖跪肿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算什么伤嘛。”

“你膝盖都疼的不敢弯曲,还不是大事?你可是练家子,将来动作起来有不便之处,看是你哭还是我哭!”

蒋妩见霍十九果然有些恼了,就也不再逆着他,只是笑着道:“你保证是先哭的。”

霍十九无奈。他这个丈夫在蒋妩面前也太没威严了,难道他“哭”她会多得yì



回了霍府,霍十九自然吩咐人去审问那两个人,因不放心蒋妩,并没有去书房,而是在她身边陪伴着。

膝盖上重新擦了药油,又吃了药,蒋妩看天色尚可,就要去暖房看看。

暖房不是那么好修建的,除了要考lǜ

到室内的温度,还要考lǜ

阳光,原本霍府是有暖房的,不过是为了一些娇嫩的花朵而设计。霍大栓与赵氏还住在庄子上时,霍十九也喜欢风雅,喜欢养一些精贵的花儿草的,摆出来也赏心悦目。

自从霍大栓夫妇搬来,诗情画意的霍府立即接了地气,脸抱香阁的菊花都拔光了改成种小黄瓜,霍十九也只能认命的将暖房让出来,把那些精贵花草丢出去,留着地方给霍大栓种萝卜。

要不是蒋妩方才在蒋学文面前那般伤心,让霍十九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他是不会来这个“伤心地”的。

霍大栓这会儿正愉快的蹲地上除草,还一边哼唱着南腔北调的小调。

眼看着蒋妩和霍十九进来,霍大栓立即笑了,“你们来的正好,快点帮我除草。”

蒋妩笑着点头,也不管再往里头去是否会弄污了她的绣花鞋,只听话的到了霍大栓身边,细细问他应该拔什么样儿的。

霍十九一看原本摆放了奇珍异草的花房如今成了萝卜地,就觉得心里发酸口中发苦,想要溜之大吉。

到底是霍大栓了解儿子,沉声呵道:“兔崽子还不站住!你还想活儿都丢给你爹和你媳妇做?你自己游手好闲,不过让你除个草而已你就想溜!是不是老子太久没踹你,都让你忘了窝心脚的厉害了!”

“爹……”霍十九苦笑着转回身。

“叫爷爷也没用!除非你把你爷爷从地底下请上来,让他给你求情!”霍大栓眼睛一瞪:“还不过来帮忙!”

“嗳。”

霍十九无语凝噎,只得到了蒋妩身边,与她并肩蹲着。

他小时候也不是没做过这些活计,不用霍大栓教也知dào

什么样的是杂草,什么样的是秧苗。

可看蒋妩听霍大栓讲解如此津津有味,他也就好奇的跟着听了一会儿。

霍大栓心里十分满yì

,将暖房的萝卜地分作了三块,他们三人一人负责一块。

蒋妩专心除草,有些拔不掉的就用镰刀头挖出来,倒也省时省力。

霍十九比她做的还要纯熟许多。他生了好样貌,就连蹲地上除草都是一副矜贵雍容的模样,倒显得他是来玩的。

不过,专心做一件事,的确有让人忘却烦恼的作用。

不多时,蒋妩就已经拔掉许多草,还与霍大栓闲聊一些家常。

霍大栓起初不言语,因为觉得自己与蒋妩虽然有共同语言,可真要说也没有什么说的,好歹自己也是个公爹,不能连如何教导儿媳妇务农的事情也揽过来吧。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打开了话匣子,不但讲解种地上的一些事儿,还将霍十九年幼时的事告sù

蒋妩,例如霍十九很怕蚯蚓。

“……不过是一锹下去,四五条蚯蚓活蹦乱跳的埋在泥土里,他瞧见竟然吓的转身就跑,再拉他下地都死活不能够了,后来倒也不是连看都不能看,可廿一捉弄他哥,抓了蚯蚓来吓唬他,他也一样的吓的脸色煞白。”

霍大栓的语气仿佛很是惋惜:“大老爷们的居然怕蚯蚓。真是一点都不像我。”

蒋妩听的津津有味,已经在幻想霍十九小时候被蚯蚓吓到哭鼻子到底会是个什么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还盘算着往后霍十九若是不听话,她倒是多了一个治他的法子。

霍十九见蒋妩已经忘却了方才的不愉快,纵然有些跌面儿,也不会在有多余的怨言了,着实是松了口气……

正当这时,暖房外头却传来一阵争吵,“侯爷,我要见侯爷,你们让开!”

“侯爷这会儿正忙着,是你能随便见的吗!”

“我一定要见侯爷!”

……

蒋妩闻言,面上笑容已经淡了,仿佛刚才那样恬淡温馨的场面已经被冲散了,温柔的道道:“阿英,好像是找你的。你快去看看吧。”

霍十九心里憋闷,觉得那突然而来的人很是煞风景。站起身道:“我去看看,片刻就回来。”

“快去吧。公务要紧。”

蒋妩目送霍十九出门,又就行与霍大栓闲聊起来。

而霍十九才刚离开暖房所在的院落,到了院门前,却见一个叫嚷的人是个面生的婢子,这会儿已是哭的满脸鼻涕眼泪,一见到霍十九过来,立即双膝跪地:“侯爷,求您开恩,就饶了苗姨娘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苟活

霍十九极少理会苗姨娘,纵然她是他的青梅竹马,在她选择了别人之后,他对她也兴不起半分的兴趣了,苗姨娘身边的丫头他更不会上心,乍一看,自然不认得此人。好在他记忆力超群,眯了眯眼,便道:“谷香?”

“婢子在。”谷香抬起脸来,红肿的眼眸中满是乞求,叩头道:“侯爷,姨娘再也不敢了,姨娘对您是真心真意的,如何也不会对您动丝毫谋害的心思呀!那东西并不是姨娘要害人,是前儿姨娘说屋里有老鼠,才叫婢子去买来的。您若不信,药铺子里还应当有记档的,您大可以去查。姨娘对您痴心一片,您可以不喜欢姨娘,却不能冤枉她啊!求您开恩,饶了姨娘吧!”

谷香长篇累牍的说了许多,似也觉出自己这番话在主子面前说的不妥,咬了咬唇,连连叩头道:“婢子自知逾矩,稍后就去领罚款,侯爷您随意处置婢子,怎么都行,求您千万不要冤枉了姨娘。”

霍十九垂眸看了看谷香,并未像她猜测中的那般勃然大怒。而是玩味一笑,道:“她倒是好运气,身边竟有你这般忠心耿耿的丫头。你起来吧。”

谷香一愣,抬起头,摸了一把脸上的涕泪。很是惊讶高高在上连话都懒得与人说的侯爷,竟然会与她一个小丫头这样和气。

霍十九温和道:“是非曲直,不是你个丫头可以测断的。你去吧。”

“侯爷……”谷香眼泪又流了下来,刚预开口再求,一旁才刚赶到的管事嬷嬷就满脸堆笑的上前来给霍十九行礼:“侯爷息怒。这丫头拎不清。老奴这就将人带下去好生管教。”一个没看住就让这丫头跑了来。若非今日运气好赶上侯爷心情不错,她还有命在吗?

“你个死蹄子,还不赶紧走!别跟这儿碍眼!”

谷香被管事嬷嬷拉了起来就往外脱去。她挣扎着,但对上霍十九冷然的目光,挣扎的力道却弱了。方才情急之下冲来的胆量仿佛方才都用尽了。

眼看着管事嬷嬷与谷香就要离开院落,霍十九淡淡说了句:“谷香忠心为主,其心当表,也不要苛待了她才是。”

管事嬷嬷闻言当真惊讶的很。当即回过头来。陪笑行礼道:“侯爷说的极是,老奴遵命。”又踢了谷香一脚,“还不麻利儿的谢恩!侯爷这是饶了你的性命了。”

谷香还处在惊诧之中,原本她还觉得霍十九只一心宠爱着嫡妻,连陪伴了他多年的苗姨娘都不要了是很绝情,现在看来,倒是因为霍十九并未责怪她的鲁莽而心生动摇。

姨娘吩咐她买了砒霜……的确是去过小厨房的。

“婢子谢过侯爷。”谷香叩头行礼。

霍十九随意摆手示意二人离开,待管事嬷嬷拉着谷香退下了才转回身,正看到蒋妩笑吟吟的站在不远处,许是暖房中阳光充足。她又穿的厚实做了会子活儿,这会儿额头有了一些细细的汗水。鬓角垂落的发丝也显得潮湿,更使得她红润的面庞娇嫩如三月初春枝头初结的花苞。

“妩儿。”一见到她,他就忍不住满眼笑意。

蒋妩张着双手,指头上都是泥污,笑着到了他跟前,道:“苗姨娘怎么了?她都安分了很久了。”

霍十九与她并肩走向暖房,道:“欲壑难填,若当初将她赶出门去,让她过上衣食无着的日子,她想着的就是怎样活下去,可没心思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如今我给她吃给她穿,她反而想着怎样得到更多。”

“人都是这样,这是本性。”蒋妩没有细问霍十九苗姨娘到底做了什么,左右霍十九不愿意与她说起,那就是他自己有自己的打量,她相信他。

霍十九不见她追问,心中对她这性子的喜欢又深了一些,没有哪个男人是会希望妻子对自己不信任的。也不会有男人希望妻子整日咬着过去的那些破事不放。蒋妩从来不会翻旧账,就算是眼前发生的事,蒋妩也不会轻易追问。除非是他做的事会危害到他自身的安危。

回到暖房,霍大栓问了霍十九几句,霍十九只说是公务上的事。霍大栓虽对儿子有一些掌控欲,但也知dào

朝堂上的事他懂得的少,不好插手,便也不追问了。

到用了晚膳,蒋妩就带着七斤回了潇艺院,搂着孩子在暖炕上玩。

霍十九则与曹玉去了外院,一处偏僻的院落。

此处正有霍十九得力的手下在行审问之事。

苗姨娘身上雪白的中衣已被抽出了一条条交错的暗红的血痕,鬓发散乱的被吊搞了双手半悬着。霍十九与曹玉进门时,她已经晕了过去,正耷拉着脑袋,狼狈不堪。

见霍十九进门,两中年汉子都行礼:“侯爷。”

“嗯,把她弄醒。我有话要问。”

“是。”

两汉子都是个中老手,对犯人行刑绝不会含糊,就算是对女流之辈也绝对不会心存怜惜。当下拿了冷水来,照着苗姨娘头脸上泼去。

苗姨娘身上的鞭伤交错,本已被疼晕了,突然有冷水兜头而来,刺激了身上的伤口像涂了辣椒一般痛楚难当,尖叫了一声张开眼。

她以为自己叫嚷的很大声,但停在旁人耳中,不过是一声呻吟罢了。

“侯爷,她醒了。”

“退下吧。”

“是。”

两汉子退了下去,霍十九身边就只留下曹玉一人。

苗姨娘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茫然的看着霍十九的方向,半晌方对准焦距,突然哽咽着哭出声来:“阿英,你来救我了,你总算来了,我知dào

你舍不得我,我知dào

你对我还有情。阿英,我是冤枉的,一定是谷香,谷香冤枉我!”

霍十九浓眉挑了挑,此在临窗的圈椅坐下,食指一下下敲着红木椅的扶手,“是么,你的说法可与谷香说的不大一致。”

“我是冤枉的!是谷香她要害我!侯爷,我承认对您还不死心,那是因为你我之间的感情是日积月累来的,并不是哪一个人突然横插一脚就能打的断的,我吃醋,妒忌,可我也不是那心肠歹毒的人,你是知dào

我的啊!我知dào

,公婆都不喜欢我,蒋姑娘也是……”

霍十九一摆手,神色冷然的打断了她的话:“我想你还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苗姨娘一愣,霍十九冷然的眼神,比她身上现在正在叫嚣的鞭伤还让她难以忍受,“你……”

“你只是妾。况且我并没有要过你的身子,当日我只是看你可怜,想找个由头给你个正当的位置,让你入府里来也好过你在外头朝不保夕。这些话,当初你进府时我就与你言明了,也说过将来有一日你若是有了心悦之人也可以与我说起。我定然成全你。”

“可人人都知dào

我是你的女人,谁还敢要我!”

“你若不是‘我的’女人,还能活到今日吗?你当初也可以选择那般高尚的死去。”霍十九说出事实,“你既然为了保全性命,甘愿为妾,就要遵守妾道。如今我的父母不是你的公婆,我的妻子是你的主子,她是皇上亲口封的超一品诰命,她是锦宁侯世子的生母。她的身份,远比你要尊贵的多,我不过是看在年幼相识的份儿上,想法子给你留条活路罢了,想不到你却如此不安分。”

苗姨娘眼中迸发出愤然的火焰:“我也能啊!只要你肯给,我也能像蒋氏那般尊贵!为什么是她?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对你还屡次不敬,你为何就是看不到对你一往情深的我!”

“一往情深?”霍十九被苗姨娘逗笑了:“你的一往情深,恕我不敢恭维。

他不笑时,秀丽的眉眼中闪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笑时却露出编贝一般皓白的牙齿,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倒有了些稚气。

原本,这样的笑容是能让苗姨娘着迷的。

可现在他的笑,却又似一把刀,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上又割了一刀。

当初,的确是她嫌他徒有其表……

“阿英……”

“说正事吧。”霍十九不愿再听一个爱慕虚荣又一心想着谋害蒋妩的女人诉说衷肠,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告sù

我,是谁指使你这样做,我就给你留一条生路。”

苗姨娘身上一震,牵动了鞭伤,一阵钻心刺骨的疼。

霍十九见她如此神色,就知必然是有内情的了,也不焦急,反而吩咐人上茶来,就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宽茶。

苗姨娘紧张的咬着下唇。表情甚是难堪。

“阿英,你对我,当真没有一点感情了吗?”

霍十九手上动作一顿,道:“我哪里表现的让你感觉我是对你还有情?”

一句反问,让苗姨娘脸上火烧一般的热,“你……”

“我供你吃穿,不过是心善罢了,你若觉得这样就是我对你有情,你感觉未免太好了些。你今日,若是实话实说尚且能有一条活路,若不说,我只能拔了你的气门。你要给妩儿的汤羹下砒霜,并非是我诬赖你。”

苗姨娘这会子当真想说“那你尽管来杀了我吧”。可是她还是害pà

,当初沦为官妓过的那种非人的生活那般辛苦,她也总想着还是活着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帖子

霍十九是重情义的人,如果她说实话,她或许会保护她。否则若不说,也活不下去……

思及此,苗姨娘也知不能够再支吾下去,垂眸道:“是有一次,我出去上香回来遇上的一个老妈妈,她吩咐我做的。”

“是什么样的人?她的身份?”

“五十出头,生的很结实。她当时并未说自己是谁,可是我让谷香跟过两次,见她都是七拐八拐的,最后回了英国公府。我就猜想,或许她是英国公府里的人。是蒋氏在什么时候不留神开罪了英国公……她应承下,只要府里办丧事,她就给我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霍十九闻言笑了:“荣华富贵?看来果然你是看重这些的。你根本不稀罕衣食无忧,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连恩人之妻也想杀。人若真蠢到你这样地步,还真是稀奇的很。”

苗姨娘面红耳赤,霍十九竟说她蠢,若是搁着从前,她定然要与他争论一番。

可是霍十九接下来的话让她后怕起来。

“英国公府的人,是那么好相与的?连你都知dào

对方的身份,对方吩咐你做这样的秘事又没有瞒着行踪个,不就是笃定你成事之后不会将他们供出去?你说,什么样的人可以永远不用担心她会多话?”

当然是死人。

苗姨娘双眼圆睁。

霍十九站起身,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就继xù

收着吧。若是再用五日的刑。你还不死。我就送你出府行乞。”

说罢,霍十九转身便走。

苗姨娘被刺激的一声惨叫:“你说什么!你答yīng

我要保证我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可你都做了什么?你有胆子要害妩儿,就得有胆子承担。我若是你,还不如一死了之。反正你活下来也是一辈子讨吃的命了。”

话音落下时,霍十九已与曹玉离开了。

苗姨娘看着晃荡的门扉失魂落魄的道:“好狠毒,阿英,你好狠的心……”

方才进门的两个汉子见状却是笑了起来,将屋门紧紧关上。随后用辫梢挑起,苗姨娘的下巴,“你这臭婊子,侯爷对夫人那可是真真在乎急了,你自个儿放着好日子不做,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看你不是讨吃的命,是天生就是个骚货!也就是侯爷好心才收留你,你当初做的那些事,自个儿竟然还有脸留下混吃混喝!”说罢甩手就是一个嘴巴。打的苗姨娘耳朵翁翁直响。随即就有鞭子噼里啪啦的落在她身上。

……

霍十九与曹玉并肩缓步走向潇艺院。

“墨染,你身上可好些了吗?”

曹玉的神色落寞。人也清癯许多,可眼眸更显精芒,闻言笑道:“爷放心,我没事了。您只管好生与夫人团聚,我定会保护您周全。”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十九叹息道:“我是担心你。”

“我知dào

。”曹玉微笑。

二人回到卧房门前,曹玉守在外头,霍十九则是进了屋。

七斤已经被乳娘抱下去睡了,蒋妩这会子正抱着暖炉,双腿平伸的靠着白鹭五福的锦绣靠枕闭目养神。炕桌上放着一张烫金的帖子,霍十九到了近前好奇的站来看,一看之下面色就是一变。

“什么时候送来的?”

蒋妩张开眼,笑道:“方才。”向里头挪了挪,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英国公夫人的帖子不容忽视。”

霍十九眉心挤出个川字。

“我想法子不让你去。虽然宴请的并非只你一人,可人多了更加混乱,

我担心你有事。”

蒋妩就靠着霍十九的肩膀,笑着道:“我若不去,反而落了下乘,反正除了圣旨无法违逆,我还没惧怕过什么人。”

她说的虽是实话,可如今局势紧张,并非从前那般明朗,他带兵回来坏了英国公的大事,对方怀恨在心,还不知要怎么作伐子呢。这宴会又是单请女眷的,到时岂不是要将她单独至于龙潭虎穴中?

若是再出一个什么类似于上次跌落莲花池的“意wài

”,他又不在她身边,岂不是要让他悔恨一生吗?

他眉头紧锁,仿佛天都要塌了的模样,着实让蒋妩好笑,挽着她的胳膊道:“你呀,就是想的太多了。无非是个宴会罢了。那群人不能将我如何的。若说犯愁,这件事我不愁,担心的反而是别的事。”

一听蒋妩有事担忧,霍十九立即收了心神,道:“你有什么事儿解不开,就与我说,我帮你解决。”

蒋妩叹道:“还不是叶婕妤的事。她的消息现在还没传出来,可我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也家就要知dào

消息了。我与她相识一场,若情况允许,是必然要去吊唁的。我是知dào

她死因的,若是见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叶家夫人和老爷,心里必然不好受。偏偏那些秘密是不能告sù

他们的,他们连女儿真zhèng

的死因都不能知dào

……我这心里,当真是比吃了黄连还苦。”

霍十九本想说“那样的女人蠢死了活该,脑子里装着半斤浆糊就敢入宫侍奉圣驾,今儿不死往后也要死。”

可是毕竟蒋妩与叶澄、杜明鸢三人是自小到大的手帕交,叶澄性子再不讨喜,蒋妩还是会多少有些难过,他也不好在多说死者的不是,只好生的安慰了蒋妩一番。

到用了药,又重新换了膏药覆腿祛风散寒,蒋妩就疲累的睡了。

霍十九却是一整夜都没合上眼。

英国公府的人,连苗姨娘都利用得到,等蒋妩真去参加什么宴会,人就在眼前,岂不是危险透顶?纵然蒋妩在能耐,好虎还架不住一群狼呢。

不行,他必须要想个办法。

次日清晨,蒋妩还没起身,霍十九就急匆匆的出去,出门时还不忘记嘱咐听雨和冰松,千万不要吵了蒋妩休息。

蒋妩自然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看着半掩的水蓝色抽纱绣帐子,愣神儿了半晌,又感觉腿已经不疼了,被窝里又那般暖和,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梳头的时候,听雨和冰松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蒋妩看的好奇,禁不住问:“怎么了?有事儿就说事。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听雨将珊瑚蜜蜡的松石珠花为蒋妩簪在发间,目光正与她的在镜中相会:“夫人,是今儿一大早,侯爷就去了后头,将原本留在府里养着的几位姨娘都遣走了。”

“啊?”蒋妩扶了扶发簪,拿了耳坠子戴上,道:“他也真够神速的,听说是怎么遣走的了吗?”

“说是侯爷很强势,每人赏赐了一座田庄两个婢子,往后他们衣食无忧是定然的了。侯爷说也难为他们跟了他一场,别的给不了,也只能给这些。”

蒋妩好奇的道:“那他们就痛痛快快的走了?”

冰松连连摇头:“哪里肯啊,都跪地上求着说不走,愿意留在府里。侯爷拉下脸来下了死令,他们才不得已离开的。”

蒋妩起身,穿了灰鼠毛领子的棉氅,抱着个暖炉,踩上鹿皮的保暖靴子,就往后院去:“场面一定很热闹,我得去看看。”

听雨和冰松对视一眼,都禁不住笑,谁说夫人不在乎那些姨娘的?二人都穿了棉袄跟着蒋妩。

才刚离开潇艺院,在冗长的甬道上走了不过半盏茶功夫,天上就有零星的雪片飘落下来。

蒋妩驻足,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纵然天很阴沉,可是大雪却将整个精致的霍府披上了银白的雪毯,因雪落的急,房屋和地面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做白色。

到了后院,眼看着远处姨娘们在婢子的服侍下哭哭啼啼的上了马车,丝毫不许停留的走后角门离开,蒋妩心情越发的好了。

这厢的动静太大,也惊动了赵氏和唐氏等人。蒋妩正站在抄手游廊里看热闹时,唐氏也带着蒋娇赶了来。

眼看着蒋妩穿着质地上层的厚实大氅,妆容精致容光焕发,唐氏很是欣慰的道:“侯爷是疼惜你的,为了你,这些姬妾一个都不留了,你往后也要好生对侯爷才行。人啊,是没有永远单方面付出也甘之如饴的。你若是不好生对待他,他早晚一日是要厌倦的。”

蒋妩挽着唐氏的手臂,笑着道是。心里却知dào

唐氏说的是她与蒋学文。

父母婚姻的不幸福,是蒋妩的遗憾。可她更庆幸唐氏能提早发xiàn

问题,并且快刀斩乱麻,否则今后一辈子她或许都会活在压抑中。

后院安静了。

有丫头仆婢们来来往往整理院落。

蒋妩就扶着唐氏,送她回去。原想着要陪着坐一会儿,外头就有人来回:“夫人,才刚叶府里来人报丧,说是叶婕妤病殁了。”

唐氏诧然道:“好好的,年轻轻的姑娘,怎就会病殁了?”

蒋妩虽然早就知dào

叶澄的死讯,如今琴儿听到,也觉得心内憋闷的很。想了想,叫了听雨来,“我身子不适,忌三房,你代我去叶家祭拜一番,若是遇到叶姑娘了,就说请她忙完了,得了空就来看看我。在探听一下杜姑娘的事儿,我这回来还都没倒出空来去看他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继母

听雨虽跟着蒋妩之前是霍十九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大丫鬟,跟着蒋妩又专管贴身侍奉的事,并无多少机会出去。可这样的事对她来说也不在话下,况且叶家虽然门第不低,总要给霍家一些颜面的,是以也不需yào

担忧自己受冷待,就行了礼退了下去。

唐氏见蒋妩似不愿意登门,叹息道:“我也回到你不喜欢叶婕妤从前的性子,可好歹你们姐妹了一场,这样不去,未免不好。”

人都已经派出去了,蒋妩知dào

唐氏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是以也不顶撞,只道:“的确是因为忌三房。”

唐氏也不在多说,转而道:“幸而你没有入宫,叶婕妤那样精明的性子在宫里还闹了个病逝,你又没有那么多心计,又不愿意与人争,只凭着身手好有什么用?可见老天爷还是厚待你的,给了你一门好亲事,也算得是因为你爹那人不怎样的一个补偿。”

唐氏眉心的郁色不散,蒋妩看的心中也不舒服,就只摇着头道,“娘何必想这么多,女儿在一日,您就只管跟着女儿安富尊荣罢了,至于父亲那里,阿英也会派了人去照看的,如今长姐有孕,七斤还小呢,您就多费心帮衬我们姊妹是正经,何苦想那些个有的没的。”

照有了身子的蒋嫣和可爱的小外孙,的确是唐氏最近的一个精神寄托。憋闷的事她也不愿意多想,虽然和离的话是她闹出来的,可蒋学文做的也到底是太让她失望了。

再想起前些日子听人说。蒋晨风也离开了家。与好友结伴游学去了……

唐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蒋妩眼看着唐氏默默流泪。又是劝又是哄的,好容易才让她情绪稳定了一些。

不多时,听雨就回来了,不光是自己回来,叶天使也一路跟了来。

叶天使今日穿一身素色的褙子,长发挽了个双平髻,鬓边簪了一朵白色的小绢花,也算是为叶澄之事表了一份哀思。

见了蒋妩。叶天使立即快步到了跟前,“妩姐姐回来了,我早就知dào

,可是一直没得空来看你,如近叶婕妤又出这样的事,家里已经忙的一团乱,老祖宗他们还在商议要将我过继给叶婕妤的父母那件事,我不得闲,妩姐姐不会怪我吧?”

蒋妩连忙摇头,道:“哪里会。反而是我这些日身子不好。也没看你去。”

蒋妩虽隐瞒了缘由,她的身体最近也的确是不好。

“姐姐不介yì

我就罢了。我哪里会介yì

姐姐?”在她身畔坐下,叶天使叹息道:“想不到她就那般去了。我到现在还是觉得有些意wài

。”

蒋妩不愿意多提起叶澄的死,就问:“鸢儿怎么没与你一同?今日没去府上祭拜吗?”

“鸢儿姐姐说是病了。在府里养病呢。”叶天使也觉得好生奇怪,就道:“说是早就病了,我就纳闷儿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大好。”

蒋妩对杜明鸢的感情明显要深许多,闻言立即道:“别是什么大病吧?我待会去看看她。”

“我也去。”叶天使道:“家里太压抑了,不想这样早回去,而且我也有日子没见鸢姐姐了。”

“那好。”蒋妩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膝盖,这几日又是吃要又是敷药的,膝盖已经不疼了,她便叫了人来为她更衣。

听雨和冰松打开乌木金漆的柜橱,就要拿出蒋妩平日出门穿的那件素淡的浅青色褙子。蒋妩却制止了,道:“穿那件真红镶金百蝶穿花的。”

两婢子一愣,忙道:“是。”心内还都有些纳闷。

蒋妩是素淡惯了的,怎么今儿个想起穿这件华服来?这件褙子还是霍十九亲自挑选的,上头绣的牡丹花都以金丝绣成,上头的花蕊都是真zhèng

的红宝石,蝴蝶的翅膀上则是用的珍珠,因过于华贵,等闲人是撑不起这件华服的贵气的,本以为蒋妩不喜欢,这件衣裳一直都压箱底,还从没拿出来过。

蒋妩穿了鹅黄的立领盘口内裳,就穿了真红的褙子。

腰身被勾勒的盈盈一握,裙摆上的宝石和珍珠在花丛蝶舞中熠熠生辉。淡淡的鹅黄,明艳的真红,当真是贵气逼人。

长发打散梳了高髻,斜插类似金凤钗,红唇烈烈,黛眉斜飞,更增锐利气势,将她剑眉下原本纯澈温柔的杏眼也衬出了几分锋利。

蒋妩是没有打算为叶澄穿素的。

而且杜家人是逢高踩低的能手,她既然登门一次,就要给杜明鸢壮壮脸面,决不能叫狗眼看人低的继母瞧扁了。

冰松为蒋妩披上白狐皮的短毛披风,红与白掩映着,显得蒋妩明艳非常。

叶天使赞叹的道:“这样的气势,也只有妩姐姐有。”

蒋妩拉着叶天使的手向外走去,道:“你就变向说我厉害吧。”

“我可不认为厉害是贬义的。我羡慕姐姐的洒脱利落呢。”

蒋妩闻言莞尔,亲手为叶天使拉拢了石青缂丝的斗篷,二人就相携出了门去。

霍家的马车华贵宽敞,又上了欄墙,点了炭盆,很是暖和。叶天使索性就与蒋妩同乘,一路上先聊着,不多时候就到了杜家。

杜家宅邸是个寻常的三进院落。因四世同堂,宅子又不大,加上仆婢,住的是拥挤的。而杜明鸢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寻常六品官,俸禄有限,家里虽有一些田产庄子,到底也不过是寻常的富庶人家。比蒋妩出阁前的蒋家却是富裕的。

当霍家的华丽马车缓缓停下,下人去叩门时,来应门的下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说,霍家?就是,就是霍侯爷家?”

“正视,是我们夫人登门拜访。”

“啊!请稍后,我立即去通传!”

门子撒丫子就往里头跑去,不多时,就听闻府内有脚步声临近。

蒋妩挽着叶天使的手站在马车旁,正看一名年近四旬的美妇人带着仆婢开了大门迎出来。原本是初见,蒋妩却能从往日她与杜明鸢闲聊的描述中确认,当中那人就是杜明鸢的继母崔氏。

果然生了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美貌果然是又细又长,红唇薄薄的,唇角带笑,看着就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与珠圆玉润的杜明鸢一看就不是一家人。

叶天使刚要上前去客气一番,见蒋妩没动作,自己也就没有动作。

崔氏带了仆婢迎了上来,行礼道:“不知锦宁侯夫人大驾光临,妾身出来迎接完了,还望夫人恕罪。”眉眼中都是顺从。

蒋妩略抬了抬手,道:“杜夫人不必多礼,我只是回了京都,没见鸢儿着实想念的紧,听说她病了,恰今日得闲,就来瞧瞧她。”

崔氏眼神闪烁,忙笑着道:“锦宁侯夫人能来是咱们的荣幸,还请进来叙话。”

蒋妩也不客气,拉着叶天使就走在了前头。似好不在意杜家人。

崔氏则是恭恭敬敬的落后了蒋妩半个身子。

到了前厅,上了好茶,蒋妩便单刀直入,“敢问杜夫人,鸢儿可在?”

“啊,鸢姐儿是病了,怕冒然相见过了病气给您。”

“无妨,我既然来了,就不怕什么病气。”蒋妩站起身,道:“鸢儿的卧房在何处?她既病了,我去探望她才是真,也不枉我们姐妹好了一场。”

叶天使便也起身,跟着蒋妩就要往里头去。

崔氏有些焦急,连忙往后使了个眼色。

立即就有个五旬的老妈妈上前来,臃肿的身子恰好挡住蒋妩的去路,满面堆笑道:“锦宁侯夫人留步,老奴想,既然来者是客,不如请三姑娘出来见您。”

蒋妩锐利的眼神像含着刀锋,随意一眼,已扎的那老妈子脸色发白。

“感情贵府是不欢迎我。”

“不不不。”崔氏忙道:“我们哪里有这个意思,锦宁侯夫人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不如我来引路,咱们这就去鸢儿的卧房。”

蒋妩微笑颔首,与叶天使拉着手,不紧不慢的与崔氏一面闲聊,一面往后宅去。

此即正是大雪纷飞,蒋妩身上的红妆与白狐裘将她衬的如凌雪而开的红梅一般艳丽,更让人觉得威迫慑人。反观厉害的崔氏就慈爱了许多。

一路上走的很慢,院子里没有什么可以观赏的,崔氏却是与蒋妩说起了一棵树、一口井的来历。

蒋妩也不催促,只是与叶天使交换了眼神。

叶天使看崔氏的眼神就越来越狐疑起来。

怎么这人好似在拉着他们兜圈子,拖延时间似的。

杜明鸢所在的院落住着三位姑娘,杜明鸢居于正房,两侧的东西厢房分别住着崔氏所出的两名继女。

听闻动静,东西厢房的姑娘都迎了出来,见了礼。

崔氏很是客气的拉过两个女儿,引荐道:“锦宁侯夫人,这是鸢姐儿的妹子明菲、明艺。”两个姑娘都与叶天使年龄相仿。看蒋妩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蒋妩却是懒得看他们,道:“杜夫人带着我饶了这一大圈,拖延了这么多时间,想必已经将鸢儿安顿好了吧?怎么还有心思继xù

拖延,连两位千金介shào

给我?不怕我记下他们的脸面,以后图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二百三十三章 出气

蒋妩未出阁时就是知名的“河东狮”,跟了霍十九后,有了个霸道的丈夫,脾气还能好的起来?崔氏以及随同下人一路上小心翼翼以礼相待,就是怕叫蒋妩抓住什么把柄错处随后作伐子,他们惧怕奸臣,就连杜大人为官每日也是累极了的,稍微站错队就有可能丢了乌纱,丢官还是小事,稍不留神连家人都要带累。

如今朝廷上已经是乱为王了,皇帝年幼,奸臣当道,哪里还有个说理的地儿去?只能自己千万分的小心。

可不想,还是惹上了这个煞星的老婆。

“锦宁侯夫人说的哪里话。”崔氏满脸堆笑,道:“早听闻锦宁侯夫人是很喜欢与人开玩笑的,今日真个儿是见到了。”

话音方落,两旁的妈妈和媳妇子就一同笑着符合。

他们干笑,蒋妩却是表情不变,直接转身往正屋走去。

崔氏与众人的笑容就僵在脸上,连忙追上去解释:“鸢姐儿是有点事儿,才刚出去了,您……”

“不是病了在养身子么?出去?去哪儿了?”

进了屋,就发xiàn

屋内地当众的暖炉空空如也,莫说是烧炭火,就连炭灰都没有。床上的被褥也折叠整齐,桌上放着绢灯,纱内并未放置蜡烛,八仙桌当中的茶盘内,白瓷茶壶和茶碗上有淡淡的灰尘。

蒋妩只看一眼,心中就已隐约有了数,在首位当中坐下,莞尔道:“我也算是享过大荣华富贵的。可再清洁的地儿也没见如此干净的。人不过‘出去有点事’。大雪天的炭盆也不燃了,屋子也给晾成了冰窖,茶盘上杯子都落了灰尘。”食指滑过桌面,将指尖的灰尘给崔氏看:“您瞧,这里也是灰呢。我身上这件白狐裘和褙子都是我家侯爷赠与我的,弄脏了可怎么好。”

崔氏紧张的脸色泛白,饶是平日里再强的“霸王”,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也失了说话的底气。更何况这件事是她欺骗在先。

叶天使早已看出些端倪,想着杜明鸢那样温柔大方的人,这会儿还不知被这老虔婆虐待成什么样,本以为她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已经够命苦,原来摊上个没人性的继母才更命苦。她恨得牙根儿痒痒,水灵的大眼中满是忿恨的瞪着崔氏,恨不能上去咬下她一块肉来。

崔氏袖口拭汗,总算找到了声音,“夫人误会了……您这身行头是极为珍贵的,回头妾身定送上一身新的赔补给您。”

蒋妩厌烦的摆手:“我还不差你这一星半点。鸢儿若无恙。怎么都好说。她若是有半分不对,您就等着与杜大人好生喝一壶吧。”

崔氏身子一晃。若非有两侧老妈妈搀扶,早已一头栽倒在地上。

杜明鸢的事其父不知。若因她对前头那个的女儿有想法而影响到男人的仕途,她怕是一辈子也翻身不得了。

正抓心挠肝,想命人出去再催时,外头便有一阵脚步声到了廊下,撩起门帘,就见一身青色细棉褙子的杜明鸢搓着手低着头进了门。杜明鸢原本珠圆玉润的身材不复存zài

,如今清瘦了许多,却显得脸庞越加清丽。

她进门来,没来得及看主位上的人,先是给门前的崔氏行了礼,“母亲。”

崔氏心里暗骂杜明鸢鬼主意太多,明明是上头那位更要紧,她进了门还不忘想着给她摆一道,生怕人看不出她对她的惧怕吗?

“锦宁侯夫人来了,鸢姐儿……”想嘱咐,又不知该如何嘱咐。

“鸢儿。”蒋妩已站起身,与叶天使并肩走近。

杜明鸢这才抬眸,一看到明艳异常气势非凡的蒋妩,眼泪立即涌了上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握住蒋妩的手:“妩儿!你回来了!太好了!”

看样子,杜明鸢根本不知她回了京都。这就奇了怪了,她在外头火烧娘家的事儿都做了,想必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怎么杜明鸢却不知dào

?她的卧房久无人居住,她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单衣,人也消瘦了这么多……

蒋妩解了白狐披风,不容拒绝的为杜明鸢披上。

一阵温暖将她笼罩,杜明鸢打了个寒颤,心里暖了,眼泪却更止不住,“妩儿,你回来就好。往后我们还可以常常见面。”

崔氏却是陪笑道:“这如何使得,这件狐裘可是锦宁侯赠与夫人的,怎好觉鸢姐儿糟蹋了。”

蒋妩剑眉一挑:“我的东西,愿意给谁是我的自由,怎么,杜夫人家里的事管不明白,手都伸长到我霍家来?”

“哎呦夫人说的哪里话。妾身哪里敢当。”崔氏额间见了汗。

蒋妩面对杜明鸢就温柔了许多:“鸢儿,你最近没在府中吗?现在住哪儿?为何穿的如此单薄,还清减了这么多?”

“我……”杜明鸢飞快的看了崔氏一眼,咬唇垂眸。

蒋妩笑道:“你若不告sù

我,就是不拿我当姊妹了。我回来这两日病了一场,今日才得了空来瞧你,你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

“怎么会!”杜明鸢急切的拉着蒋妩的手摇头道:“我们自小要好,耳鬓厮磨着长到这么大,就算你出阁后咱们也未断了联系,你去了锦州,我想念你都来不及,如今你回来了,我欢喜的很,哪会生气……我自然当你是姐妹的,不过这件事,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什么决定?”

“我……我在后头的茅屋里清修,我想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叶天使啊的一声惊呼,“鸢儿姐姐你说什么呢!什么做姑子,呸呸呸!”

蒋妩却是笑望着崔氏:“这不会是杜夫人的好主意吧?清修?真是有趣,我虽然孤陋寡闻,可还是头回听说京都城里还有这样有趣的事儿。怎么。前头那位的夫人去了。一个做继母的,将前头的两个嫡出儿子养成无用之人,还要逼得人家女儿做姑子去?”

“夫人又说笑了。”崔氏尴尬的赔笑。

“说笑?我记得鸢儿的生母有不少陪嫁,其中有些颇为赚钱的铺子和田庄。她年纪尚小时候这些都是交予你经营,如今……啧啧,我知dào

了,如今你的女儿也大了,鸢儿的两个哥哥又不争气不争嫁妆。你就想把鸢儿逼得出家,然后鸢儿母亲的嫁妆就都归了你们?”

“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崔氏虽然惧怕蒋妩,却也强撑着“据理力争”:“是鸢儿损毁闺誉在先,我不过是……”

“放屁!”蒋妩横眉,一巴掌拍翻了八仙桌,桌上的茶盘瓷器随着木质桌面稀里哗啦落了一地。吓的崔氏和丫鬟婆子都惊呼着四窜。

“鸢儿是什么性情我会不清楚?她好歹叫你这么些年的母亲,你不想着怎么对她好,竟然还有脸作践她,你的心都偏的没边儿了!你分明是瞧着鸢儿及笄了。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生怕你不将那些嫁妆陪送给鸢儿污了你的贤惠名声。若是给了你又舍不得!这些年那些铺子庄子盈利都是你赚着,你反倒给鸢儿没脸,敢虐待她,还要毁了她一辈子!你这恶婆娘就该剁了喂狗!”

蒋妩愤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崔氏的头发,崔氏吓的“妈呀”一声惨叫,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蒋妩在外人面前,没法动功夫,也不想动功夫,干脆抡圆了巴掌先左右开弓扇了她十来个嘴巴,又将她脑袋上的朱钗连着头发扯下来两撮。

她“行凶”之时,杜明鸢被叶澄狠狠拉着“远离战场”,两旁的仆妇婢子手足无措,想要拉架,却被蒋妩的气势所迫,再者说蒋妩身边的那个婢女眼神也忒凶狠了些,更何况,谁敢动蒋妩一下?霍十九那个煞星回头还不将谁生吞了!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底还是有血脉亲情的对崔氏上心,杜明菲和杜明艺小姊妹两个都奔上前来要去拉扯蒋妩,却被听雨不费吹灰之力的扒拉到了一边,一手拉住了一个,铁钳似的手指握着她们的手腕,疼的他们吸凉气。

“二位杜姑娘可不要犯浑,我家夫人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素来只有她动手教xùn

人,还没见谁敢碰她一下儿的,您二位若是不在乎死活,也不在乎下半辈子了,就尽管过去。婢子绝不在阻拦。”

听雨说着,缓缓放开了手。

杜明菲和杜明艺却都犹豫着不敢再靠前。

崔氏先是被打懵了,想与蒋妩挣吧两下又不敢,想还手还忌惮她那个厉害的丈夫,犹豫之下已经挨了揍,火气蹿升之下,也禁不住伸手去抓蒋妩。

可蒋妩哪里会让她抓到?她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恰好躲开崔氏涂抹鲜红蔻丹的指甲。

许是打累了,也许是打够了,蒋妩这才起身,拍了拍手掌上不存zài

的灰尘,仿佛打了崔氏脏了她的手一般,“你叫鸢儿去做姑子,信不信我明儿就送你和你养的两个一同去做姑子?”

崔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最要紧的是一张脸已经肿了起来,两侧巴掌印十分明显,妆也都哭花了,呜呜咽咽道:“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我管教女儿,还轮到外人插手……这事儿也要讲个道理,说出去也是鸢儿自己的不是,谁然她跟她表弟私相授受,我不宣扬开,只叫她思过而已,她却勾引了外人来打我,这日子没发过了!我今儿没了脸,大不了一死来的干净!”

说道最后,崔氏抽抽噎噎,一跺脚,就要往门柱子上撞。

丫鬟仆婢们都紧张兮兮的阻拦。

蒋妩却道:“你们都放开,让她死!典型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等戏码虽落了下乘,可我也是许久都没见着了。你们放心,她死了,我有法子让你们家大人闭嘴!”

仆婢们闻言,果真有人撒了手,不去阻拦崔氏,也有忠心为主的,拦着不让她做傻事。

蒋妩拉起杜明鸢的手,道:“你们且闹腾吧,我这就带着鸢儿入宫面圣。好歹皇上也叫我一声姐姐。没有道理我这个做姐姐的朋友受了虐待。皇上还坐视不理的。你们该碰柱子的碰柱子。该上吊的上吊,都别停,回头我带皇上来在清算旧账!”拉着杜明鸢往外走:“鸢儿,走,随我入宫面圣。到要让皇上看看,天子脚下的六品官家中到底是什么样儿,继母当道,苛待发妻的子女。还栽赃陷害不给人留活路,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没王法的事!我相信今儿个皇上愿意扮一回‘青天大老爷’的!”

杜明鸢早就被蒋妩刚才突然发泼镇住了。她不但为了她不顾形象的与人动手打架,又要带她去面圣……她心里十分感动,却也不想给蒋妩添麻烦。

“妩儿,还是不要去了……”

“要去,要去,皇上这些日无聊,正愁没乐子呢,他要知dào

了这里的‘趣事’一定喜欢。”

这边说着话,那边崔氏也不去用头碰柱子了。

她差点忘了。小皇帝还认了面前这个“泼妇”做姐姐……

虽然是口头上的,又没有封公主。但是大燕的皇帝,又有什么时候按着章程办过事?一切的道理在他眼中都不是道理,只要皇上愿意,他想要谁活谁就能活……

崔氏身子颤抖的像是风中的树叶,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蒋妩却也看出杜明鸢眼中的乞求。心内暗叹一声,杜明鸢就是太过善良。

若她真有一星半点的狠心,也不至于被继母欺负至此,还说什么毁了闺誉。

她说要带走杜明鸢,其实是不能够的。毕竟她的身份是锦宁侯的夫人,若是带了杜明鸢去霍家,那才是真的毁了她的清誉。毕竟杜明鸢与蒋娇不一样,毕竟蒋娇还小,又是她的血亲妹子。杜明鸢却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如果真被有心人煽风点火,

那她还要不要嫁人了,难不成真的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那不是便宜了那些小人。

“锦宁侯夫人,有话好说,这事儿当真是,误会,误会。”好容易,崔氏才强撑着笑容小跑步追上去。

蒋妩便停下脚步斜睨她,“你说什么误会?是我误会了你,还是你误会了鸢儿?”

“是,是妾身误会了鸢儿,想来鸢儿素来懂事听话,断然不会是那等放荡之徒,一定是我那外甥不懂事。”

“哦。”蒋妩拉长因:“感情是你外甥捣鬼,怎么,还想让鸢儿的生母的嫁妆直接抬去你崔家?”

崔氏被噎的险些翻白眼。虽然她想过退而求其次,若是不能让杜明鸢去做姑子,她也要让那笔嫁妆进崔佳的门。

蒋妩又拉着杜明鸢回了主位坐下。

听雨就随手指着地上的狼藉:“那个,换掉。”又指着炭盆:“大冷天的是想冻死谁啊!还有热茶呢?我们夫人不吃老君眉和六安茶!”

“是是是。”下人们被听雨指使的抱头鼠窜。

不多时屋内就燃起了银霜炭,翻到的桌子摆正了,重新换了干净的淡粉色桌巾,又上了崭新的青花瓷茶具,沏了茶水。

这时崔氏已重新梳了头,只是脸上红肿的已不复方才的容貌。

蒋妩就道:“你那个外甥,要么你让他滚出京城永远别回来,要么我亲自让他滚出去。”

“这等小事哪里敢劳夫人动手,回头妾身就让他滚。”

“嗯。还有,鸢儿生母的嫁妆所有田产铺子的账簿都在你这儿吧?念在你也算有苦劳的份儿上,之前的那些经营所得我们鸢儿就不要了,从现在起,一个月内,我要看到鸢儿拿到所有的账册。”

“这……”崔氏心里像是扎了一把刀,在手里捂了这么多年的肥鸡马上就要飞了,偏对方她还不敢得罪。

“怎么?有疑问?”

“没有,没有,这是应当的。我只是担心鸢儿没管过账册,不知dào

其中细节。”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么?鸢儿冰雪聪明,一点即通,回头我会安排妥帖的掌柜来全全接手,就不劳杜夫人费心了,我看杜夫人还是好生教教你养的闺女什么是孝道吧。”蒋妩扫了一眼杜明艺和杜明菲,冷笑道:“若是他们姊妹拉架,我或许少揍你几下呢。你瞧你养的是什么闺女。遇到事只顾着自己。不管亲娘的死活了,这样的人渣还不如你当初生个蛋现在还好煮着吃。”

又是猪跑,又是生蛋……

崔氏气肋扇疼。

杜明菲和杜明艺也都羞红了双颊,低垂着头敢怒不敢言。

蒋妩回头对听雨道:“今日不早了,你留下伺候鸢儿,等一切妥帖了再回府里来,记得每日将此处的情况回与我。”

听雨屈膝行礼道:“是,婢子定然伺候好杜三姑娘。”

杜明鸢连忙要推辞。

“听雨是你身边得力的人,我如何好留下她,妩儿,你还是将人带回去吧。”

“你放心,听雨身上是有功夫的,她在这里我也安心。”蒋妩站起身,道:“我明儿就请万隆票号的东家亲自帮你推荐个大掌柜过来,一总打理你的嫁妆,保证让你将来出阁时候风风光光。”

万隆票号!

那是如今大燕首屈一指的票号,据说东家还是个神mì

人物。

想不到。锦宁侯夫人还能说得动万隆票号的人,且与其轻松。像是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崔氏额头也开始疼了,连带着太阳穴一跳一跳。

蒋妩带上叶天使与冰松出门去,崔氏等人必然相送,等到了廊下,杜明鸢要将白狐裘还给蒋妩,蒋妩却推辞:“你留着,免得不长眼的奴才怠慢你让你受冻。”

崔氏连忙道:“是下人的疏忽,我回头就吩咐下去。”

蒋妩笑道:“我知dào

杜夫人有这个能力。你辛苦了,好生照顾我的好姐妹,若是我听说你那个外甥还没滚,或者有人对鸢儿有一星半点的不恭敬,再或有谁在外头造谣生事,你晓得我会怎么做。”

“是。”崔氏谦恭受教。

蒋妩便对杜明鸢微笑,随即与叶天使和冰松离开了。

他们走后,崔氏不敢在杜明鸢的房中停留,听雨就和杜明鸢的婢子桐花一同服侍她更衣洗漱,屋内也被打扫的焕然一新。

马车上,叶天使崇拜的道:“妩姐姐,你方才当真好威风,将那个坏心的丑女人打的腮帮子都肿了,可算是为鸢姐姐出了口气。”

“光这样还没用。崔氏若是不看到厉害,是不会改过的。她不是心长偏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心,对于这样的人,根本不用考lǜ

太多,等将来鸢儿出阁,不在理会她就好了。”

叶天使对蒋妩方才在崔氏身上使出的“拳法”还是敬佩不已,挽着蒋妩的手臂道:“我若是能与姐姐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好了。”

蒋妩就笑着打趣她:“能不能这样做事,全在你未来的夫婿有没有这个度量容你去做,也要看你惹了事他又没有本事给你善后,更要看他想不想为你善后。”

蒋妩突然就想起了唐潇。

上一次在霍府,唐潇看到小美人时眼睛可都直了,而且他还求了她帮忙要回玉牌。

蒋妩便道:“天使,你手中是否有一块意wài

得来的玉牌?”

叶天使一愣,诧异的道:“妩姐姐如何知dào

?”

蒋妩道:“我有一个朋友,丢失了一块玉牌,也是几经波折才查出玉牌在你手中,奈何他与你素不相识,也不好贸然就来与你讨要,是以托了我来帮他说句话。那玉牌是他家家传的,若是丢了,他说他祖父会将他剁成肉段。”

叶天使噗嗤笑了,从怀中掏出个钱袋,往掌上一倒,就有一枚玉牌落入手中,上头赫然是一个明晃晃的“潇”字。

蒋妩一想唐潇,在看这玉牌,反而玩味的品出了几分味道来,不过她不会乱来毁了姑娘家的清名,只道:“这玉牌?”

“既然是姐姐的朋友,那自然要归还给人家了,况且我也不想看个无辜的人被‘砍成肉段’”说着就将玉牌递给了蒋妩。

蒋妩笑着道:“那我代他谢你,改日让他好生与你道谢。”

“不用,我也是偶然得了它的,当日我的钱袋被个小叫花子给摸了去,等送还给我时,这里就多了这个玉牌,现在想来,应当是那叫花子偷来不留神掉进去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护短

蒋妩却觉得事实定然不是叶天使所理解的这样,否则当日唐潇与她提起此事时,不会那般别别扭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既然应承下来要帮忙,就不好在多言什么,只收好玉牌,道:“我会代为将此物归还,不过以他的性子,必然要亲自道谢的。”

“不值什么的。”叶天使有些抹不开,摆着手道:“本也不是我的东西,物归原主也是应当的,如何又当得起一句谢。”

蒋妩将叶天使送到叶家,看着遍府挂丧愁云惨淡的府邸,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只对叶天使道:“过继的事情你先莫焦急,左右叶婕妤才刚去了,她父母也未必立即就有这个心思,咱们一切从长计议。你我要好了一场,我断不会允许人随意欺负了你。”

方才在杜家,叶天使就已经见识过蒋妩是怎么保护朋友的,如今能得她这一句,虽没有赌咒发誓那般郑重,可她就是知dào

蒋妩是一诺千金,言出必践的。

叶天使郑重的给蒋妩行了礼,再扬眉时,面上带笑,眼中潮湿:“多谢妩姐姐。”

“何必道谢。”蒋妩笑着道:“快回去吧,外头冷。闲了就来府里,若有事或托人给我捎个信儿也好。”

“是。”

蒋妩目送叶天使进了府门,便吩咐回霍府。到了府中想了片刻,就让冰松取了个精致的小巧锦盒来,将玉牌放了进去,“冰松。你亲自走一趟,去万隆票号找唐公子。就说幸不辱命,东西已经找到了。”

冰松连忙认真的点头。将锦盒贴身揣好,“夫人放心吧。”

折腾了半日,蒋妩也疲累了。就叫玉桥几人进来服侍她卸妆更衣,素颜穿回居家常穿半新不旧的天青色袄子,斜歪在暖炕上,不多时就睡着了。

蒋妩这厢睡的安稳,可外头却已经炸开了锅。

锦宁侯夫人大闹杜家,将杜家夫人给揍成了猪头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不过一个时辰就闹的人尽皆知。

杜大人虽官微言轻。可到底也是要口志气的,前思后想,想去告御状,因知小皇帝那个性子,是又怕他不管正事,自己去了反而丢了乌纱不划算,就憋着一口气,在宫门前犹豫不决。

恰一辆华丽的马车迎面而来,他认得马车上的标徽是英国公蔡家的标记。忙退开避让。

谁知dào

平日里绝不会对他有任何关心,今日马车却在他身边停下了。

暖帘一撩,英国公方正的脸探了出来,红彤彤的脸庞显示出他的好气色和好心情。笑了一下:“杜永新?啧啧,杜大人在这儿愁眉苦脸的是做什么呢?”

“国公爷。”杜毅忙行礼,陪笑道:”没做什么。下官就是,就是路过……”

“路过?我看你是有事儿要面圣吧?”英国公捋顺胡须。笑道:“你老婆叫旁人的老婆给揍了,你若没点儿动作还不叫个爷们呢。”

杜毅脸上一红。明知dào

英国公不是什么好人,也知dào

他纯粹是来看热闹的。可他的话也的确说到了他心里。

同朝为官,他的老婆叫人上门来揍了,若是不闻不问,岂不是叫人说他杜永新怕了霍家?

他正犹豫之时,就见英国公已将暖帘掀的更大,回头对里头的一人说:“你看看你,就这样纵着她吧,如今都敢上门去打架,回头还不上房揭瓦?你是不是也好歹给杜大人个说法?”

杜毅诧异的往里头看,正看到霍十九坐在里头,灰鼠毛领子衬托着他如玉俊颜,清俊面庞上表情很是不屑。

“说法?”霍十九嗤笑道:“我霍英做事,从不给人说法,再说拙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能逼的她登门去打人,就一定是有人将她惹急了,杜大人若要说法,不如好生回府里去问问杜夫人,看看她是否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激怒了拙荆。”

“你……”杜毅气的险些吐血,“打了人,还有道理了……锦宁侯未免也太护短了些。”

“我的妻子自然是我护。”霍十九理直气壮的道:“拙荆待字闺中时,与杜大人的千金鸢儿小姐是手帕交。他们二人情如姐妹,拙荆会打人,八成与贵府千金有关。杜大人,内宅违和,岂能有心思当好差事?皇上的俸禄可不发给无用之人,还请杜大人好生回府去肃清宵邪之辈,还拙荆一个公道才是。”

还公道?他才是那个需yào

讨个公道的人吧!

杜毅眼看着华丽的马车帘幕落下遮住了英国公的笑脸和霍十九的不屑,眼看着马车再度启程,轧在满地白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容易才拔步上马车,往府里赶去。

不论如何,他也该好生查查,后宅起火对他的仕途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杜毅急着回去调查时,霍十九已在路旁下了马车,对英国公恭敬客气的道:“多谢国公爷捎带了在下一程。”

“说的什么话,如此与我客套,可不是外道了?”英国公好奇的探身出来,问霍十九:“你夫人年轻轻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啊。”

霍十九笑着道:“是啊,也难为蒋石头养出那样的女儿。”

“如此河东狮吼,你这样清俊文雅的人受得住么。”英国公望霍十九的眼神充满怜悯,长叹一声:“果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这样的英雄人物,竟没得个贴心温婉的美人相伴。不如我回头送你两个美人,你养在外头。”

霍十九闻言连连摆手:“不不,多谢国公爷关爱。只是在下家教守旧,着实不敢如此,再者说蒋氏虽然脾气不好,还真的很对在下的胃口。在下可再不敢惹她不快了。”

“想不到啊。”英国公惋惜的摇着头:“你这般的英雄人物,竟也过不了美人关。”

霍十九又与英国公寒暄片刻,便与曹玉一同踏着傍晚最后一缕阳光回了府。

赵氏和霍大栓、霍廿一、蒋嫣几人刚用过晚膳,才叫人撤了桌子。听下人回霍十九回来了,忙又吩咐人将晚膳摆上来。

霍十九在门廊脱了大氅交给婢女,就撩帘子进屋,给赵氏、霍大栓、唐氏等人行礼。

“你命人回来说晚膳不在府里用,就没有等你一起,你媳妇儿说困了,要在卧房里少吃一些继xù

睡,待会儿你回去也瞧瞧,可不要病了,这两日天气骤然冷了,感染了风寒可不好。”

“是,娘。”霍十九笑着应是。

赵氏犹豫着,因为唐氏在一旁,便只是笑了笑,没有开口。

霍大栓却是个急性子,脾气又直,当下开了口道:“你知dào

你老婆去人家闹事么?我出去溜达了一圈,听不少人在说这件事,咱家妩丫头把杜家的夫人给揍的鼻青脸肿,据说骨头筋都折断了好几根呢!”

“啊?还有这等事?”唐氏诧异的道:“妩儿和杜家三姑娘要好,若是去杜家也不过是见见小姊妹罢了,如何会打人?”

“真的,亲家母难道不知dào

?”霍大栓就问霍十九:“你倒是放个屁,你爹问你话呢。”

霍十九对霍大栓的直白很无奈,哪里有当着人家生母的面儿说这样话的。

他笑着道:“这件事以讹传讹,未免有夸张的成分,妩儿做事有分寸,哪里会将朝廷命官的夫人打的骨断筋折呢?八成是有人在外头刻意的渲染此事。”

“这么说,妩丫头的确是动了手了?”霍大栓现在脑子倒是很灵光。

霍十九道:“的确如此。我今日入宫,皇上也听说了此事。不过皇上是抚掌大笑。”

“真是,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不像话,打了人还抚掌大笑。”霍大栓摇头叹气,回头对赵氏道:“七斤你可好生教养着,喜好与人动手这一点可千万别随了他娘,否则一点点事还不都闹的天翻地覆的。”

唐氏不愿自己闺女被公婆误会,就道:“妩姐儿身边有得力的丫头,出门必然也是带着的,不如叫来问问清楚。”

“是啊,咱们只听见人在胡诌,也不知dào

深情底理的。还是问问最好。”蒋嫣也明白唐氏的意思。

霍十九更加明白,也不希望蒋妩在公婆和家人面前跌份儿,也不等霍大栓说话,就吩咐人去叫蒋妩身边的听雨来。

谁知不多时候,赶来的却是冰松。

这么多人,人人都眼神期待表情严肃,冰松被吓的不轻,紧张的问:“太爷、太夫人有何吩咐?”

霍十九道:“怎么是你,听雨呢?”

冰松道:“夫人留下听雨暂且照看着杜姑娘。”

“哦?杜家可发生什么事了?”

冰松颔首道:“杜家夫人虐待杜三姑娘,听夫人的意思,她竟是看中了三姑娘生母留下的嫁妆,想要将三姑娘逼走好将嫁妆吞了,还找了她外甥来一同下套,坑骗杜三姑娘上钩,想要坏了她的清誉,好在夫人聪明,戳穿了她。如今杜三姑娘虽然瘦的变了个人,可也已经住回原本的卧房了。夫人不放心,就让听雨照顾着。”

“看看,就知dào

咱家妩丫头有侠义心肠,

不是胡来的人。”霍大栓一拍大腿。

霍十九也是这会儿才明白来龙去脉的,就道:“夫人现在做什么呢?还睡呢么?”

“夫人才刚醒了。”

“那我回去问问她。”霍十九拱手给父母行过礼,就急匆匆的下去了。

“看看,这个‘老婆迷’”霍大栓醋味十足的一句话,逗得众人皆莞尔。(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二百三十六章 宴会

霍十九一路快步回了潇艺院时,方进院门,便被眼前的静谧美景吸引了心神。白雪积压在屋顶,青瓦铺上了厚实的雪毯,呼应着黯寂夜空的一弯月光,廊下大红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将朱漆廊柱与围栏都投射出明暗光影,糊着高丽纸的窗内透出明媚柔和的光辉,女子披垂长发的姣好侧影映射其上,在看一册书卷。

整个院落,都因这一抹剪影而柔和起来,连初冬的阴冷都消抹的一干二净。

他不自禁放缓脚步,生怕打扰了这等静谧,却又觉得不过这一会儿没见,就着实想念她的紧。成婚至今,儿子都有了,他也是近中年的人,却生出这许多毛头小伙子才该有的砰然情愫,着实令他哭笑不得,却也为之陶醉。

“侯爷回来了。”大丫鬟玉桥撩帘子出来,正瞧见霍十九缓步而来,忙屈膝行礼,回身为他打起夹竹的松竹锦帘。屋内的光辉就铺洒在霍十九面前的地面。

他进了门,将大氅交给婢子,搓着手进了里屋。

蒋妩已放下书册,左手撑着雕花梨木炕几含笑望着他,姿态慵懒妩媚,眼神澄澈温暖。

霍十九禁不住俯身抱抱她,落吻在她眼睑和脸颊,随后才在对面铺设厚实坐褥的炕上盘膝坐下。

蒋妩双手撑颐凑近他,笑着道:“我给你惹了大祸,你居然不生气?”

“哪有什么大祸,你当我那么丁点小事都平不得?你就是去烧了杜家的祠堂我也有法子给你撑腰。”霍十九接过冰松端来的热茶,吃了一口润润嗓子。才道:“我还没吃饭。”

“我以为你在娘那里吃过了。”蒋妩回身吩咐人去小厨房预备。随即笑道:“既然你这样说。下次再有不知死的欺负鸢儿,我就去烧了她家祖宗祠堂。”

霍十九莞尔,颔首道:“随你高兴罢了。今日回来路上遇到了杜永新。那老东西想来是要去皇上跟前告御状的,见了我,或许本也想理论一番。不过最终仍旧是没敢动作。我瞧不上这样的人,自己的子女自己不顾,若是全心都向着老婆也就罢了,可偏偏遇上恶势力。他怕丢官也怕惹麻烦,就连老婆的事儿也放在次要。这样也叫个男人?”

“恶势力?”蒋妩噗嗤笑了,“你也知dào

呀。”

“是啊。外头怎么说我的我会不知?不过现在你的风头快盖过我了。”霍十九长臂一伸,点她的额头。

蒋妩愈发喜欢霍十九对她的娇宠,耍赖般的道:“我若不恶点,与你就不般配了。”

“你确定你是因为嫁夫随夫,而不是因为本性难移?”

“坏蛋。”蒋妩白了他一眼。

说话间,下人抬了食盒上来,摆上了四样霍十九喜欢的小菜,还有一大碗的鸡丝面。蒋妩便在一旁陪着霍十九用饭。待用罢了饭漱口擦手后。蒋妩才道:“鸢儿生母的陪嫁有一部分庄园和铺面,她自小在继母手中。也没得到这方面该有的教导。我是想帮她聘个大掌柜帮衬着。杨姑娘那里必然有合适的人选,回头想请他帮忙。”

霍十九挑眉道:“杨姑娘?你是说万隆票号如今的东家杨曦?”

“正是。”蒋妩斜歪着躺下,道:“我与她还有些交情。”

“是她有心与你结交。”

“我知dào

。一则她是因为你这棵大树。二则她是为了墨染,三则才是因为她瞧我顺眼。不过无所谓。不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墨染,你们都是我认识的人,都是我如今生活中的一部分,成为旁人结交我的原因我一点也不介yì

,反而倒是……”

蒋妩正侃侃而谈,突然见霍十九向她伸出了手。她懒得闪躲,便被霍十九拉着手腕拖到了身前狠狠地堵上了红唇。

她的长发披散了他满膝,娇软的身子、丰满的柔|软都在他的臂弯中软化,缠|绵一吻后,霍十九气息不稳的道:“只有我是你的一部分。”

这人竟然会因一句话吃醋?

蒋妩轻笑出声。

霍十九窘然的去吻她的脖颈和耳根,含混道:“你还笑,不准笑。”

蒋妩这两处最是敏|感怕痒,被他禁锢着躲闪不得,只得往他怀里钻,温|软的声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知dào

了,我知dào

了……”

霍十九回身熄灭几上的绢灯,内室立即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侧间还留了一盏灯,有隐约的光华流动而来。看着躺在他臂弯上媚眼如丝的人,他禁不住将手探入她的小衣撩拨,低声道:“我们去榻上好生研究一下。”

“研究什么?”蒋妩的声音低软。

“研究一下皇上的问题。”

“皇上的问题?”

“是啊,前儿皇上问我,我这么纵你,是不是那时候也让你在上面,我就看了几本书……咱们好生试试去。”

“你和皇上竟然说这种事!混蛋你……”

蒋妩不等反抗,已被霍十九抱回拔步床。水天一色的帐幔落下,遮掩住其中春|色。

次日清早蒋妩腿上身上酸痛,疲惫的不愿意起身,若非冰松在外头低声说“夫人还是起身预备一下,毕竟是英国公府的宴请,您还要装扮一番,莫要误了时辰。”她是绝不想起来的。

“侯爷呢?”

“侯爷一早出去了。”

他倒是有精神……

冰松和玉桥服侍蒋妩盥洗更衣,去端了早膳来。蒋妩匆匆用过一些,先穿了家常的衣裳去上房给赵氏请安,又将七斤交给婆婆和母亲照顾,便道:“我今儿或许晚回来一些,英国公夫人前儿下的帖子,说是要办宴,晌午就要去了。”

赵氏和唐氏都很担忧。千叮万嘱的嘱咐了蒋妩一番。蒋妩自然连声应是。随后回了卧房。

蒋妩梳妆之时。外院书房的霍十九也很忙。

霍十九肩上搭着件黑貂领子的绵氅,撑颐慵懒的坐在书案之后的圈椅上,淡淡道:“……也知dào

今日贸然请来几位是冒撞了。今时不同往日,我只是个闲散侯爷,也不知是否会跌了诸位的身份。”

“干爹说的哪里话啊!”

“干爹这不是打咱们的脸么。前儿干爹去锦州时,儿子的确是有公务在身,忙的抽不开身。”

“是啊干爹,咱们爷们的父子情。哪里是小别就能毁了的?”

……

四位大人七嘴八舌,其中年纪最长的已经年过六旬。

霍十九摆手,微微一笑。

他笑时露出皓齿,眼中锐利被掩藏了去,显得有些孩子气,却更让四人惧怕。他们当初,的确是眼见着霍十九被撸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而疏远了,见霍十九因病离京,他们还当这人再也不会回京都来,还都觉得自己站错了队。不知往后该如何呢。

谁知,年纪轻轻的锦宁侯。竟然掌了虎符,带着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突然神兵天降,逼的英国公不得不放qì

了先前的计划。而锦宁侯不用回封地了,理由是皇上想念他,不愿意他走。

如今明眼人谁不知dào

皇上并不是疏远他,反而更信他。如今他手握虎符,可不是比锦衣卫指挥使还要有实权?况且谁说他下野了锦衣卫中就没有了他的势力?东厂番子里就没了他安插的眼线?

这四人有心巴结道歉,又怕捋了虎须,犹豫之下不等有动作,竟被请了来。他们这会儿紧张的中衣背后都是湿粘在身上的,见了霍十九更觉心虚,生怕他追究。

毕竟霍十九是出名的睚眦必报。

霍十九站起身,缓步走向窗前,四人都毕恭毕敬躬身跟在他后头。

转回身叹息一声,霍十九道:“罢了,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你们都是明白人,我也不是蠢人,许多话也不需yào

挑明了说。你们都比我年长,干爹这一称呼我着实是担不起的。”

“哎呦,干爹您可真是折死儿子们了。”

“您怎会担不起,先前是儿子吃了屎,猪油蒙了心,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几人叠声致歉求饶,就要跪下叩头。

霍十九只搀了他们一下,眼神一扫,几人就都不敢强跪耍赖了。

“今日叫了你们来,是有正经事办。”

一听霍十九有吩咐要他们去做,他们顿时精神一震,肯用他们,没有依旧那般疏远着他们,就是说霍十九还将他们看做自己阵营的人,他们暂且也不必去找靠山了。

“干爹有何吩咐,只管说。只要儿子办得到。”

霍十九道:“我知dào

,你们的夫人今儿个都受了邀要去英国公府赴宴。你们干娘性子直接,又很少参加宴会。我不希望她受任何委屈。”

四人一听就明白了,都很是诧异。

感情大张旗鼓叫了他们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谁不知dào

“干娘”的性子多直接,那可是抬手就能揍人,娘家房子都能烧的泼妇,干爹该担心应该是别人受委屈吧?

“是是是,干爹即便不吩咐,我等也是早想到了的。绝对不能叫干娘吃了亏。”

“的确如此,上一次还有不长眼的丫头冲撞了干娘,要不是干爹英勇下水救人……干爹放心,我回去定嘱咐拙荆。”说话的是千户郑方龙,侄女郑若倩曾是霍十九的第五房姨娘,妻子孙氏曾在霍十九与蒋妩大婚之前,陪同参加英国公府的宴会。

光禄寺少卿王季文也道:“回去儿子也会嘱咐贱内。”王季文的夫人刘氏当初也参加了宴会,那件事他也听刘氏说过。

霍十九便满yì

的道:“如此就有劳各位了。”

“不敢,干爹可不要跟儿子们客气了。干爹还有何吩咐?”

“没有了。”

“那时候不早,儿子们这就告退了,赶着宴会开始之前,将干爹的意思吩咐下去。”

霍十九“嗯”了一声。在窗边的圈椅坐下。

四人就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到了外头被夹着雪花的冷风一吹。几人身上都打哆嗦。这才发xiàn

连亵|衣、亵|裤都叫冷汗给湿透了。

待几人走远,曹玉才进了屋来,“爷,只安排那几人,我看也未必妥帖,毕竟都是一群妇人罢了。”

霍十九颔首道:“我也这样想。就不如你我亲自去一趟。”

“可这宴会是英国公夫人办的,请的都是女眷。”

霍十九站起身,笑道:“就不信咱们去了。英国公能将咱们赶出来。墨染,你赔我走一趟。”

“自然是好。”曹玉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他当然是不放心的。那一次英国公府的宴会,蒋妩坠落莲池被霍十九救上来时脸色惨白昏死过去的样子,当时他没在意,可现在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原来在意一个人,连记忆都开始偏袒她。忘了一些事,反倒记得一些原本不用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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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此刻笼罩在一片喜庆之中,各种马车络绎往来,观之皆为富贵。因公府面积广,天气又寒冷。国公夫人特地吩咐人开了侧门,所来宾客都不必下马车,直接从侧门的甬道一路驶入今日宴客用的秋华厅。

在行进的马车之中,印有霍家标徽的马车格外引人注目,不只是因为马车华贵,连车沿上挂着的两站宫灯都是玻璃灯罩的。更因为马车中的这位可是极少参加宴会的。若非分量够的人下帖子,她是不会轻易出现。

贵妇人们瞧不起这位出身清流名门却不似清流闺秀的女子。也都嫉妒她能嫁给一个对她无条件宠爱的丈夫。虽然她的丈夫不是什么好鸟……不过,看她行事作风,又是点火烧房子又是打上门去将杜家夫人一顿暴揍,她的行径,加上她出阁前的“美名”也印证了她也不是什么好鸟。到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虽然瞧不起又嫉妒,可这些人对她也是敬畏的。

毕竟当朝除了那些不管事儿的闲散王爷,就只有英国公和霍十九能横着走。马车在秋华厅所在院落前缓缓停下,四名娇美婢女井然有序的搬脚凳撩车帘。

“夫人,请。”

从马车中伸出一只戴着金刚石戒指的雪白素手,婢子连忙扶着,便见披着猩猩红镶白狐毛领子,戴猩猩红观音兜的艳妆美人探出身子,随即提裙摆轻盈下了马车。美人站在马车下,婢子立即递上苹果大笑的精巧手炉,又为她理正了披风和帽子。她便扬眉而笑,红唇嫣嫣,风情绰绰。

没见过传说中的霍夫人的贵妇人,心里就都有了同一个想法。

怪不得锦宁侯宠着她。这么个妖精,有资本人宠。

蒋妩不认得那么多人,既不想结交谁,也不想开罪谁,是以只在婢子的陪同下踏上丹墀,径直往院门中去。

谁知才走两步,迎面便有四名贵妇人迎了上来,这四人年长的已五十出头,身材敦实,年轻的也近三十岁,到了近前,齐刷刷的行礼:“干娘。”

额……

蒋妩脚步停顿。

那四人中,便有两个眼熟的上前来,一左一右代替了婢子的位置,扶着蒋妩的手臂,笑着道:“干娘,我等特地再次迎接您呢,上次与您说上话已有近一年了,干娘大约不认得我了。我是孙氏。”

“当时干娘还未出阁,如今却是一家人了,干娘,我是刘氏,夫婿姓王。”

蒋妩记忆力绝佳,他们挽着她手臂时,她已经响起这两位的家的侄女以前都是霍十九的小妾,而且出阁前在英国公府的宴会,的确见过他们。”

“我记得的,郑夫人。,王夫人。”蒋妩笑着又向其他两人颔首,“这两位应当是周夫人和李夫人吧?”

另外两位只在蒋妩大婚和七斤满月时远远的见过蒋妩一面,并未近距离接触,如今见蒋妩容貌妍丽,谈吐温和,并不似传闻中那般粗鲁,心里松了口气,都忙施礼。毕竟若她真是不讲道理,今日他们有什么委屈也是要受着的。

有了四个贵妇人前后簇拥,一口一个“干娘”那般亲热的叫着,好似比亲娘还要亲。去往前厅的路上。蒋妩的确是招惹了许多人的注目。

蒋妩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那四个“干儿媳妇”也都强迫自己假装看不到。摆出一副“承欢膝下”的模样,服侍着才十七岁的蒋妩到了正厅。

乍一进门,一股花香混杂着不知名的香气扑鼻而来,温暖如春。秋华厅十分宽敞,四周早已设了八仙桌,桌上整齐的铺设浅绿色的桌巾,上头摆设着一应点心水果,绣墩和靠墙放置的玫瑰椅上都是同款的浅绿色锦缎椅搭和坐褥。临窗放置的高矮凭几上摆放着精巧花盆。各色花卉开的正艳,将屋内点缀的仿若春日,不是秋季。

“国公府果真不同凡响,到这个时候竟还有如此多的时新花果。”

“那都是暖房特地培植的鲜花儿,今日宴客,特地摆放出来的。”

“国公夫人果真是妙人,也亏得国公府这样的福地才养的出开的如此娇颜的花儿来。”

蒋妩一路走向当中主位,远远地就听见几个穿金着锦的五旬妇人簇拥在英国公夫人身边儿奉承。在他们身旁则有几名年轻俏丽的少女陪同着。

英国公夫人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到了蒋妩,笑着道:“锦宁侯夫人,总算是到了。可叫我想念的紧。”

厅内笑谈声立即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这方。

蒋妩笑着给英国公夫人行礼,又给一旁的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行礼。笑道:“承蒙老夫人不弃,您的帖子我必然是要来的,况且多日不见,我也想念老夫人。”

“快过来坐。”英国公夫人忙旁边挪了挪,主位宽大的双人椅就空出了一个位置。

蒋妩笑称不敢,却被英国公夫人硬拉着一同坐下,亲热的拍着她的手背道:“哎呦,锦宁侯是有福气的,能迎娶到这样花骨朵儿般的美人儿。”

“老夫人说笑了,能……”

“能嫁与锦宁侯,也是她的福气才对。”

蒋妩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女声打断了,寻声源处望去,正看到穿了桃红袄裙,梳双平髻,做少女打扮的宋可儿。

宋可儿新昌侯的长女,如今已经二十五岁,至今云英未嫁,是京都城中出了名的老姑娘,新昌侯与霍十九算得上是忘年交,可宋可儿对霍十九却是一心爱慕,这是京都城中不宣的秘密。上一次蒋妩也是在英国公府见了宋可儿,被她弄湿了衣裙才不得已出去更衣,听到了英国公的谈话,从而才有了后头的事端。

女人们都爱八卦,见宋可儿到了,屋内更安静了,好像都想听听两个女人是如何争风吃醋的。

蒋妩却是笑着道:“宋姑娘说的是,的确是我的福气。”

宋可儿倨傲的站在一旁,盯着容颜娇颜的蒋妩,一瞬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比她反唇相讥还气人。

英国公夫人笑着道:“锦宁侯夫人果真是知书达理,是女子的典范啊。”

“是啊是啊。”

周围夫人附和着,心里却是暗笑的。

蒋家那场大火,杜家那场意wài

,谁人不知?什么“女子的典范”,如果天下女子都像她一样,大燕朝所有后宅还不都炸了锅?她分明是泼妇中的翘楚!

宋可儿讥讽的道:“的确,锦宁侯夫人的风姿,可是一般女子做不来的。”

英国公夫人一语双关,宋可儿的妒忌则星火燎原。蒋妩身旁的四个“干儿媳妇”一时间都不知dào

该如何给蒋妩解围。就算可以不必在意新昌侯家的长女,可英国公夫人也不能不在意啊。

正当众夫人各个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想看蒋妩如何窘迫时,蒋妩却突然站起身来,慢条斯理走向宋可儿。一面走,一面去解大氅在领口系的蝴蝶结。

宋可儿高挑,年纪也比蒋妩大了八岁,可在身量娇柔的蒋妩面前,她一瞬就弱了气势,因为她面上的讥笑和眼中的锐利太令人难受了。

他越是走近,宋可儿就越是忍不住想要后退。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杜夫人,如果被抓的毁了容,她还怎么见人?再说她又不是泼妇,今日就算被泼妇打,她难道还能讨去什么好名声不成?

是以越到近前,宋可儿反而往后退了两步。蒋妩停步,将大氅随手递给身旁的冰松,笑道:“宋姑娘,许久不见,你还是没什么变化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狂妄

蒋妩的话也是一语双关,听者未免在想宋可儿没变的是她方才说话时骄傲态度和尖锐的言语,还是她二十五岁依旧未嫁就等着霍十九对她青睐。

这位“泼妇”夫人,说起话来倒真厉害。

许多贵妇便都禁不住抿了唇头偷笑,还有强忍着笑别开脸,故yì

与人低声闲聊的。

宋可儿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狠狠的瞪着蒋妩,冷笑道:“夫人说的是,我是没什么变化,不像夫人愈发的名声鹊起。”

“还好,宋姑娘过奖,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若说真zhèng

‘知书达理’、‘女子典范’,今日在坐者谁能与英国公夫人相较一二?”蒋妩转回身十分真诚的望着英国公夫人。

她的眼神澄澈,让英国公夫人一时间反倒听不出她到底是真心夸赞还是在讽刺。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不论蒋妩是何意思,英国公夫人全当做是在夸赞,笑着道:“锦宁侯夫人实在过誉了,老身哪里担得起这两句。”

众贵妇忙都适时地随声赞叹,七嘴八舌的吹捧奉承,众人的注意力就都转移到了英国公夫人身上。四位干儿媳妇着实是松了口气,到近前来粗拥着蒋妩,低声笑道:“干娘且来这边儿歇会儿。不要理不知深浅轻重的人。”

“是啊,自个儿觊觎旁人家丈夫,还有脸当面起事儿,真是不要脸。”这句话说的几分真诚,想必是受了狐狸精的气。

“干娘且安坐,尝尝这茶。”

……

蒋妩在几人陪伴下到了另一边坐下品茶。身边儿还有人说笑。

毕竟。英国公夫人让人惧怕不能忤逆。可一个小小的宋可儿,谁有会放在心上?

宋可儿站在原地,袖中双拳紧握,恨的险些咬碎了满口银牙。

正当这时,外头突然有个穿着体面的媳妇子小跑着进了厅里,低声对英国公夫人回道:“回老夫人,国公爷请您单独辟出一块地儿来,他与贵客也要来热闹热闹。”

英国公的贵客。还要让人开辟出一块地方,来者必定是男人。

英国公夫人有些意wài

,今日宴请女宾,大男人家为何来凑热闹?不过她依旧是吩咐人去秋华厅最东侧摆放了一溜折屏,又叫人开了东侧门。如此一来,男宾到场,直接走抄手游廊进东侧门,就可到达那一处,也不会冲撞了女宾。

妇人们眼见着摆出这些,就知dào

是有人要来。话题就都变做了猜测来者是谁。

不多时,眼见着几道人影走上游廊。进了东侧门到达屏风另一侧。

蒋妩今日带来的大丫鬟樱雪就悄然到了蒋妩身边,低声回道:“……婢子方才在廊下,看到侯爷来了,此时就在屏风那边。”

蒋妩闻言看向折屏,因是木质雕花的结构,无法看清另一边的人影,十分诧异霍十九会来。毕竟这是英国公夫人给女眷们下的帖子,在他之前,可没见有男人到场。

莫不是……他不放心她,才特地赶来?毕竟在英国公府,从前可没有什么好的回忆。而霍十九若是真的想保护她,是绝不会在乎旁人怎么看他的:不论他是因为担心老婆也好,离不开老婆也罢。

蒋妩垂下眼眸,心情大好,方才的不愉快一下子也忘了个干净。

除了英国公夫人和她身旁的大夫人、二夫人几人,旁人自然是不知dào

来者何人。

宋可儿气闷的瞪着蒋妩,总觉得若被她成功揭过话题去是便宜了这个泼妇,原本也不是她要抹黑她,那些丢了天下闺秀脸面的事可是蒋妩亲自作出的,当然也怪不得她。

是以宋可儿索性在蒋妩对面寻了个座位坐下,与身旁两名相熟的闺秀攀谈起来,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前些日子京都城的那场大火。两名闺秀因为不愿意开罪蒋妩,说话时声音很轻,只有宋可儿的声音清脆响亮,侃侃而谈。

“……那火若是真烧了民居,可不是叫老百姓哭的没出去哭?纵然是有深仇大恨,做女儿的也不改对老父亲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来。”

“我若是她,就躲在家里不出来……偏偏她素来就这样惯了,恐怕也不知dào

什么叫做廉耻礼仪……”

蒋妩吃着茶的功夫,宋可儿已经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不指名不道姓的将蒋妩数落了一遍,显然是方才的两句口角没有占上风还不甘心。

贵妇千金们刚才熄灭的八卦热情又一次被宋可儿点燃了,厅内闲谈之声明显弱了下去,宋可儿清脆的声音就更加清新:“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这样厚脸皮……你们也不必说我说的过分,我又没说是谁,谁心惊说的就是谁……”

蒋妩身边四个“干儿媳妇”脸色已黑成锅底,刚要反唇相讥,突听得屏风另一侧一个冷淡清越的男声道:“……既然国公爷这样说,墨染,你找两个仆妇,去将那个乱嚼舌头的长舌妇给我丢出去。”

随即就见身着浅灰色长衫面目清秀的绕过屏风出来,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英国公夫人,拱手道:“回禀老夫人,还请您手下的老妈妈们帮衬着。这是侯爷的意思。”

英国公夫人脸色铁青,看了看已经住口,面色僵硬宋可儿,沉声道:“这是老身办了的宴会,到场的便是老身的贵客,这般做法恐怕不妥,再者说锦宁侯也不好与新昌侯撕破脸皮吧?”

曹玉挑眉,道:“原来是新昌侯家的女眷方才那般猖狂的说话吗?我家侯爷与新昌侯是忘年交,在这样重yào

场合高谈阔论不顾门风的行为被我家侯爷制止,想必新昌侯也会理解的。”

英国公夫人眼神冷然:“想不到锦宁侯身边的都这般能说会道。”

“老夫人过誉了。”曹玉淡然拱手,道:“国公爷的意思是随侯爷处置,老夫人,还是不要耽搁时间吧。”

英国公就在屏风另一侧,若有反对的意见早就提出来了,这会儿还不发话,明摆着是纵容这件事的发展。

英国公夫人觉得无比憋屈,却又不能忤逆英国公的意思,只得道:“那好吧。”回头看了一眼身旁跟着的老妈妈。

曹玉便要走回屏风。

那为老妈妈是英国公夫人的陪房,夫家姓梅,是以如今人人都称她梅嬷嬷,她在英国公府的下人之中是极为得脸的。

到了宋可儿身畔,梅嬷嬷客气的道:“宋姑娘,您也听见了,老奴安排人送您回府吧。”

宋可儿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如何能想得到屏风那边刚来的人是霍十九,且霍十九竟然要赶她走?

她咬着唇,没有动作,倔强的道:“难道大燕朝那一条律令规定不许人闲聊了,英国公夫人办宴,自然是邀请众位夫人小姐来聚一聚,畅所欲言的。我说的又非造谣,而是实话,那泼妇的名声难道是今日才有的吗?”

话音方落,就听屏风另一侧传来一声轻笑。

众妇人都往屏风方向看去,便见身着银灰毛领雪裘的俊美男子缓步走出屏风,站在了屏风旁边,他身旁跟着方才俊秀的书生。

“妩儿,过来。”霍十九向蒋妩伸出手。

蒋妩放下茶盏,笑吟吟走向霍十九。将手放在他掌中。

冰松和落蕊四婢子到近前行礼。霍十九就给冰松使了眼色。

冰松立即会意,去取来了蒋妩那件猩猩红白狐风毛的大氅来,为她披上。

霍十九帮蒋妩系好领口的缎带,便拉着她的手道:“这里有人惹你不高兴,咱们不玩了,回家。”

一句回家,说的极为温柔。

明明没有高声说话,也没有再坚持让人将宋可儿送回新昌侯府,可如此霸道又不顾及旁人感受的护短,着实令在场众女子羡慕嫉妒恨。

蒋妩笑容扩大,笑道:“好,回家。”

霍十九便拉着她的手走向侧门,四婢子自然紧随其后。

人们还处在呆愣之中,想不到霍十九真的是说走就走,即便是英国公府的宴会,也没给人留脸面。

英国公夫人的手紧握着拳头,戒指都已经硌疼了手指。

其余人因男女有别,又因惧怕霍十九,没有人敢出声阻拦。

眼看着一红一银灰两道身影就要下了丹墀,英国公这才上前来,笑着道:“锦宁侯留步。”

霍十九转回身,依旧牵着蒋妩的手,笑着道:“国公爷,今日是在下唐突了,不过妩儿是我心尖上的肉,我自个儿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旁人这般欺负她,我是断不能忍受的,您也知dào

我的性子,今日若非是在您府上,我敬重您与老夫人、不敢造次,敢说妩儿是非的人我早扒了她舌头了。”

狂妄!

屋内众夫人也都到了门前。

可看着丰神如玉俊雅如仙的男子面带笑容的说出这番狂妄之言,他们又讨厌不起来。

英国公更是出人意料,笑道:“到底是我们待客不周,若是锦宁侯就这般带着夫人回去,岂不是太委屈了你们。再者说,今日错的确不在锦宁侯夫人。”回身吩咐:“来人,将宋姑娘送回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二百三十九章 迷情

英国公的话,自然没人敢违逆。就算宋可儿满腹委屈、满口含着道理要讲,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跟英国公讲理。

是以梅嬷嬷再度请人的时候,宋可儿只高傲的仰着下巴离开,路过蒋妩身旁时,不忘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旁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蒋妩最是敏感,然此时她根本没有在意宋可儿,因为面前连皱纹里都堆满了笑意的英国公才是真zhèng

应当提防的。

英国公眯着眼,将锐利都藏在眼眸深处,仿佛要透过衣裳看尽皮囊,又要透过皮囊看穿人心。

蒋妩既然对此敏感,自然也善于忽略这种敏感不让人看出异样,此时她却反其道而行,只做寻常女子的模样,低垂了头握着霍十九的手紧了紧,仿佛受不住英国公的威慑。

霍十九自然侧身一步挡在蒋妩身前,阻拦了英国公的目光,“多谢国公爷如此秉公处置。我等不宜多留,还是告辞了。”

见蒋妩那般小媳妇的模样,英国公这才疑惑的别开眼,心内的怀疑倒是少了一些,转而客气的道:“哪里,老夫素来如此行事,锦宁侯又不是不知。时辰尚早,午宴还未开始,锦宁侯何必急着离开?”

“国公爷恕罪,实在是方才扫了兴致,原本在下今日主动前来为的是散心,既然不能散心,又怕扫众位宾客的兴,自然不好再留,国公爷为了咱们已经是开罪了人了,怎好再让您为难?”霍十九十分过意不去的模样。一瞬就从方才心疼媳妇被欺负的护短丈夫。变做现在这般识大体怕主人为难的客人。偏偏他表现的很是自然。根本看不出是真心如此还是特意为之。早就有闺秀或者春心未死的妇人瞧着他心里痒痒。

英国公也痒,不过是被气的牙根痒。所谓得寸进尺,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然而他计划尚未达成,又岂能错失良机,浪费了一次难得这么多人齐聚一堂的好机会?

英国公素来是最能够忍耐的。当下真诚的道:“锦宁侯这般就是怪罪于老夫了。让尊夫人受了委屈,的确是老夫和夫人考lǜ

不周。你我素来交好,我痴长一些年龄,也够做你叔伯一辈的人了。锦宁侯难道还要我这个做叔伯的,给你下拜赔罪不成?”

“晚辈哪里敢。”霍十九连忙笑着道:“国公爷这话当真是折煞我了。今日并非国公爷的不是,反之国公爷秉公处置让在下十分动容。只是的确是已失了兴致,国公爷是风雅之人,也当明白这种感觉,不如改日,在下登门谢罪,带了上好的竹叶青来与您畅饮一番,您看如何?”

英国公已将话说的那样严厉,霍十九依旧不松口。蒋妩在一旁看的心下很是动容。她知dào

,若非因为担心她。霍十九根本不会来趟浑水,若非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怕发生意wài

,霍十九这会儿也不会执意带她离开是非之地。

这个男人,在朝务上是鞠躬尽瘁,为了皇帝做了坏人,被万人辱骂唾弃也没有半句怨言。而今为了她,他也一样如此,就算担着诸如护短、任性、狂妄、不知进退、甚至是好色之徒被女人迷的没了主意这样的骂名,也要带着她先走。

蒋妩猜想,霍十九现在还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在撕破脸后保全小皇帝,又能带领全家人全身而退。英国公那方,之所以没有对他们做进一步动作,也是有与他相似的顾虑,觉得不能一击必胜才不动作。是以现在若要离开,英国公即便气死回头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

果然如蒋妩想的那样,英国公摇了摇头,道:“罢了,老夫也是老了,在晚辈面前没半点的威严,锦宁侯这般纵容着夫人任性,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时间久了还不将她纵的没边儿了?”

霍十九听闻这类如同长辈教导晚辈的话,只是笑着道:“自个儿的媳妇自个儿不宠爱着,难道还等旁人么。”

英国公气乐了。

见实在无法挽留,也只得放人,暗想他的计划今儿不能实现,皆因为设了这个局子还少了个重yào

的人物。

刚这样想,霍十九与蒋妩尚且未曾离开院门,外头就有个小厮撒丫子冲了进来,利落的回道:“回禀国公爷,外头来了位公子,说是陈大侠,让您亲自去迎接呢,小的们想将人叉出去,又见那位公子穿着不凡,身边儿跟着的人也不俗,不敢贸然行事,特地来回国公爷。”

蒋妩与霍十九快速的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来的这位“陈大侠”只有可能是一人而已。

好端端的,他为何要来?

英国公却已三步并作两步的飞奔着迎了出去。

蒋妩与霍十九自然带着人紧随其后。

女宾们都很好奇,伸着脖子张望的有之,好奇的跟出来的也有之。不过英国公夫人毕竟见过大风浪,当即吩咐了大夫人、二夫人招呼客人,又将女宾们请回了屋内,朗声笑着道:“咱们聚咱们的,他们忙他们的去。”

众人皆笑语附和。

蒋妩这厢与霍十九跟随英国公到了门前,正看到穿了一身浅黄色箭袖,肩上搭着个黑貂绒大氅,帽子也歪着戴的小皇帝。

“皇上大驾光临,寒舍当真蓬荜生辉啊。”

“英国公客气啦,朕正好许久没出来玩玩,你这里有宴会,又诚心的邀请朕来,朕哪里忍心推辞呢?”小皇帝笑着将歪带的黑貂绒帽子摘了扔给随行的景同,笑嘻嘻的道,“原来英大哥也在啊。”

英国公忙道:“今日是拙荆在府里办了个宴散散心,老臣心想皇上必定喜欢这样场合,就斗胆请了您来。”

“你请的好。以后有这样热闹可不要忘了朕。走走。咱们里头说去。”

小皇帝搓着手。愉快的带着景同走在前头,英国公紧随其后,蒋妩和霍十九便无奈的跟着回了英国公府。

原本有机会趁机离开,现在他们又哪里放心小皇帝一个人留在龙岩虎穴?

因皇帝身份尊贵,英国公自然不敢怠慢,绝不可能让小皇帝与那群妇人混在一处,可也想沾沾宴会的热闹,英国公很自然的引着几人一同到了距离前厅很近的风华楼。

此处是独立的一座二层阁楼。凭窗可见荷花池,后窗则正对着如今宴客所在的院落,此处可将秋华厅的音乐声音听的十分清楚。如今因是冬日,窗外只有雪景,但偶尔透过窗栏看到一片片白皑皑的景色,心中也着实是放松雀跃的。

阁楼不比秋华厅温暖如春,不过一层烧了地龙,二层又有炭盆,总不至于会冷。

几人脱了外氅,英国公便伺候小皇帝端坐在八仙桌首位。自己与霍十九一左一右站着。

小皇帝摆摆手道:“今儿又没外人,还尊这些个虚礼作什么。你们都坐下,姐姐也坐。”回头对蒋妩笑了笑,仿佛上次蒋妩揍了他,他一点也没介怀。

蒋妩不动声色,挨着霍十九下手位坐下了。

英国公一直细心的观察着小皇帝和蒋妩,见小皇帝神色还如往常,不仅觉得纳闷起来。

他的人也没有探听清楚,只知dào

蒋妩被罚跪,可不知是为何被罚跪的。

今日本想小皇帝这样年轻的人,若真与蒋妩之间有什么,难免不会表现出一些端倪来。他只要抓到蛛丝马迹即可查探出当日的情况了,可如今看来,却是难。

英国公吩咐下人摆宴,又齐备歌舞。

不多时,桌上已经摆了酒菜,珠帘晃动,乐师落座,五名身着浅绿轻纱的曼妙少女袅袅婷婷的舞动着羽扇而来,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虽是二层楼上不觉得寒冷,到底也不是夏日那般暖和,可舞姬们纱衣单薄,浅绿色的主要看的分明,胸前两团白肉若隐若现,随着管弦丝竹靡靡之音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儿,轻纱羽扇飘飞,娇颜如花,体态风流,神色妩媚勾人……

莫说小皇帝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蒋妩一个女子,瞧着这般艳舞都觉得脸颊上有些发热,她不免下意识去看霍十九的脸色。

见霍十九如平常那般神色冷淡,蒋妩才别开眼去。

英国公也未免太将她这个“泼妇”看在眼里了,这等取乐之事,哪里有让良家女子参与进来的道理?

蒋妩无奈之时,霍十九已将自己的手心抠出了几个指印。英国公如此怠慢蒋妩,等于在皇帝的面前打他的脸。

小皇帝却是大口吃着菜,笑眯眯的欣赏歌舞。

英国公笑着为皇帝布菜,恭敬的道:“老臣记得皇上最爱这个抓炒鱼片儿,您尝尝,臣府里的厨子做的如何?”

小皇帝就吃了一口,立即觉得眼前一亮,“不错,英国公府上的厨子果真了得,这道菜做的好,朕喜欢。”

他吃了两口之后,别的菜就没再动了,只吃这个抓炒鱼片。

蒋妩和霍十九本都无心进食,就只看着小皇帝大快朵颐。霍十九则是暗中想着稍后如何找个由头脱身。

正当这时丝竹声渐渐弱了,舞姬行了大礼,却并未退下。

英国公随意招了下手,那五名妙龄少女便如同翩飞的蝴蝶一般到了近前,其中一女陪伴英国公,另外两女一左一右到皇帝身旁,还有两女到霍十九身旁。

小皇帝手上夹菜动作一顿,慌张的看了眼霍十九。

蒋妩则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英国公竟然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当着她的面儿,让她看旁人,其中还有她的男人嫖|妓吗?

“这些都是老臣府中养着的歌舞伎,模样标致身段儿娇柔不说,人也是最干净不过的。皇上和锦宁侯若是喜欢,尽可随意享用。”

“不必,多谢国公爷美意。”霍十九不等皇帝发话,已经嫌恶的掰开缠在自己身上那少女的藕臂。

英国公却是摇着头,捋顺胡须道:“哎。锦宁侯又何须如此拘谨?难道是因为夫人在旁?不打紧。老夫听说夫人最是深明大义懂得进退的了。想必不会扫兴。”

“那国公爷就错了。”蒋妩一把握住方才被霍十九甩开,却又再度缠上来的那只玉手,推了一把道:“我可是闻名远近的泼妇毒妇,眼里最容不得沙子。英国公是盖世英雄,从前我对您也十分敬佩的,如今设了这个局子,却跌了体面失了格局。皇上是那样儿的人吗?后宫嫔妃各个美貌,皇上需yào

外头取乐?若传了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何况我家侯爷也不是这样的人。”

英国公端起酒盏来抿了一口,只悠然的看着小皇帝。并不理会蒋妩的话。

小皇帝自吃了方才的手抓鱼片儿后就觉得精神十分亢奋,就如同早些时候在宫中服用五石散之后的感觉,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兴奋感,还有一些无法纾解的欲望和灼热。被那舞姬撩拨一下,他就已经感觉到身体的兴奋。早前他初尝这些销魂滋味时还有些担忧,特地偷背着人查了医书,也问过太医,得知少年人这样情况实属正常这才放下心来享shòu

年轻的快乐。如今却因为蒋妩的一席话,将他说的不能放开自己享shòu



他也知dào

。这样不好。可是男人的本能在驱使他。

反正不过是玩几个女人,他一国之君。又没做于朝政无益的事,英大哥应当不会生气吧?

小皇帝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模糊,只在心中想着这些,并没直接问霍十九,更没有去看霍十九的脸色。

霍十九此刻恨不能捅英国公一刀。因为这几日他时常跟在皇帝身畔,又搜走了皇帝身边儿所有的藏药,小皇帝已经有几日没用五石散了。他以为他能够成功的帮zhù

小皇帝戒掉。可是,他高估了小皇帝的自制能力。他与蒋妩都没有动菜,小皇帝却敢吃英国公府里的菜吃的津津有味。还就吃那一道。他已经看出问题,却无法阻拦。

难道小皇帝就不知dào

菜里有不同?

他必然是知dào

的。

但是也是放任自己去享shòu

那短暂的快感。越发的纵容自己去堕落罢了。

霍十九恨铁不成钢,可转念想毕竟一个少年人,受不得那般引诱,抵不过药引也是可以原谅的。

矛盾之下,小皇帝已经笑嘻嘻的捏了一把舞姬的手,笑着问英国公:“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妙人儿,朕看着极好。‘

英国公眼瞧着霍十九依旧是那张脸,可他眼中酝酿的风暴已经就要藏不住,心里觉得很是爽快。

坏了他事的人,岂能是一死就能抵过过错的?他要的是折磨,折磨对方的内心。对于霍十九来说,如今在他身侧的两个人就是最要紧的人了,看到小皇帝如此,他能舒坦?

蒋妩眼瞧着小皇帝和那舞姬眉来眼去,一副就要“憋不住”的模样,不免恨铁不成钢。

那舞姬玉手执壶,妩媚笑着为小皇帝斟了一盏酒,娇柔声音宛若黄莺出谷,声音嫩的能掐出一把水来:“会皇上,婢子是运气好,自小被国公爷府上买来学歌舞,今日能有缘分得见天颜,已是终身幸事了。”

那副崇拜、依赖的模样,那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小皇帝心里再度飘飘然,恨不得当场就临幸了这个女子,下身这会儿也开始有些胀痛起来。

可是,他毕竟心虚。因为他知dào

霍十九为他付出良多,且是一心为了他,他也知dào

这样放任自己原始的欲|望是不对的。但他控zhì

不住。

他这个皇帝,做的也真是憋屈。如今就连宠幸个舞姬,也要看大臣的脸色……

如此一想,小皇帝只觉得腹中一股火气蹭的窜了上来,他原本白净的脸立即变成红苹果那般,眼神也在迷离之中多了许多凶狠。

蒋妩和霍十九看的分明,小皇帝果然是服用了五石散的模样,方才的手抓鱼片里,果然有这药。

英国公就是不想放过任何机会让小皇帝堕落下去。

这果真比扎霍十九一刀还让他难受。

霍十九凝眉垂眸。

小皇帝眼角余光见霍十九的模样,心下当真矛盾的很。他犹豫着,手紧握成拳。热火蹿升之下。他端起了酒盏。想吃口酒水败败火。

而是如今脑袋混沌的他,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

就在他端起酒盏时,霍十九便已焦急的要去阻拦。

服了五石散再吃冷酒,等同于自杀!

可是霍十九的动作毕竟快不过蒋妩。

转眼间,酒盏已经到了蒋妩手中,“皇上还是不要吃酒为好。”

“你敢阻拦朕?”小皇帝被夺了败火的酒,满身的火气无法发泄,见蒋妩那般模样。心里就是一阵堵得慌。他在乎英大哥,难道还要连英大哥的女人都在乎不成!

暴怒之下,小皇帝反而笑了,站起身,拿过舞姬手中的酒壶,伸长手臂将酒水倾倒而出,兜头浇在蒋妩头上。

“皇上!”霍十九和曹玉同时惊呼。

酒却已经倒完了。沿着蒋妩的脸颊流下,花了她的妆,让她不得已吃到沾了脂粉的冷酒,又沿着领口滑入浸湿了一大片。

“别以为朕叫你一声姐姐。你又是英大哥的夫人,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朕长这么大。还没谁可以从朕手中抢东西!”

他想到了很多被抢的东西,他岌岌可危的皇位,他的尊严,他原本可以成为一代明君的可能……

霍十九脸色铁青,站起身扶着小皇帝道:“皇上,您醉了,臣送您回宫去吧。”

“朕还没吃酒,怎么醉?!你就护着她吧,你是不想管朕了!”

“国公爷,皇上是疲累了,在下送皇上回宫吧。”

英国公眼角余光看了看蒋妩,笑着道:“何必这样焦急走?皇上还未尽兴。”

霍十九道:“皇上疲累,不如改日在行乐也是一样。”

“可今日好容易聚了一次……皇上也难得到我府上来。皇上自个儿也还没尽兴呢……”

英国公长篇累牍的阻拦。霍十九一面据理力争,一面感觉不对。

如果是平日里,英国公一旦捞到一点好处,目的达到一点,就不会在得寸进尺,只会图后报而已。

怎么今日,皇上明明已经将五石散“捡起来”了,他目的都达到了,还要继xù

纠缠?

蒋妩这厢已用帕子擦了脸卸了妆,头发却来不及重新梳过。这会儿许是因为羞愤,已是脸色涨红,就连一双杏眼中也都酝酿了一场大雨。

霍十九见蒋妩如此,觉得心疼不已,又不能抛下皇上不理会,着实很是为难。

英国公挽留的话说了许多,瞧着时间差不多了,看着蒋妩素颜之下越加粉面桃腮的俏脸,不仅有些纳闷。

照例说,那酒里掺了迷情悦己散,这会儿应当已经发作了。迷情悦己散,顾名思义,男女愉情所用,可外涂于身上敏感之处,也可口服。

小皇帝刚才那一壶酒,蒋妩吃了不少,又是“外涂”,又是内服,她如今怎么还没变成个发|情的母狗?

霍十九拉着小皇帝,再不想与英国公多话,精致下了楼。

蒋妩与曹玉、景同紧随其后。到了一楼,冰松就为蒋妩披上了大氅,一溜顺着抄手游廊往门外而去。

英国公推开阁楼的格扇,纳闷的问身旁的人:“那药难道是假的?”

“不会啊,我特地去翠云楼弄来的,不会有假。”

“可是,不是假的,为何没发作?难道时间不够?”英国公诧异的很。

如果今日皇帝吃了这杯酒,大约会因毒性发作而亡,在他身亡之前,或许会有片刻的欢愉。这绝对是霍十九最难接受的。

如果这酒被霍十九和蒋妩吃了,不论是谁,今日都有一场大丑要出。霍十九的名声再差,他也不可能不在乎蒋妩的名声。试想一个发|春的母狗,会露出多么让人恶心的姿态来……

事情前几步都是按着他的计划发展,可唯独到了最后,那酒不是被吃的,而是被小皇帝泼在了蒋妩头上,且该发作的蒋妩跟没事儿人一样,根本就没反应。

不过,今日还是成功了,毕竟让小皇帝又捡起五石散来了。往后事情还愁不成?

英国公心情极好的关上了格扇。(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寻死?

一离开风华楼,霍十九就放开了手,任由气头上的小皇帝牛犊一般怒冲冲的大步向前。景同匆忙与霍十九行礼,担忧的追了上去:“皇上,您慢着些。”

“滚开。狗奴才,你也瞧不上朕?”

“奴才哪里敢啊。”景同有苦难言,回头给霍十九递眼色,满眼的乞求。

霍十九抿着唇,强忍怒气追上小皇帝的脚步,叹息道:“皇上息怒。”

“哼!”小皇帝冷哼一声,却因霍十九追上来心情好了不少,压低声音道:“你如今娶了妻,生了子,就不在乎朕了!你是不是觉得朕没用,很烦心,所以懒得理会朕了!”

“皇上言重了。”霍十九很无奈。

“你就是!”

……

二人说话时声音特意压低,是以远处的人是听不清楚的。可跟在霍十九身后众人都听得清,冰松连忙给身的随行的三名婢子递眼色,特意放缓了脚步。

照理说这样情况蒋妩也会慢下步伐,与婢子们一同将空间留给皇帝和霍十九的,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而是低垂着头按着方才的速度,既没有跟上霍十九,也没有留在婢子身侧,背脊挺的笔直,脚步虚浮,脱离了前后两方的人。

曹玉原本走在队伍最后,观察四周情况,看着蒋妩情况不对,三两步轻身跃上,低声问:“夫人,怎么了?”

蒋妩没有回答,仿佛没听见曹玉的声音。

曹玉越发担心,轻推了下她的手臂。担忧的唤:“夫人?”

蒋妩这才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看向他。

她娇颜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红唇比往日更加殷虹,剑眉下明澈的杏眼雾蒙蒙的,眼神迷离恍惚。朱唇轻启,沙哑的问:“什么?”

看向他时,她脚步未缓,竟被青砖凸起的一处绊了一下,身子踉跄着就要跌倒。

旁人不知,可曹玉深知她的身手。她哪里会被绊倒?

曹玉眼疾手快的稳住她的身形,担忧更甚:“夫人,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蒋妩摇头,方才在英国公面前就强自压抑着的燥热,在曹玉接近时更加难以忍受,他动作时身上还有淡淡的药味,混杂着陌生男子的味道,让蒋妩心砰的一跳。强忍着才没有贪恋他的臂膀,费劲的推开他,“没事。先出去在说。”

蒋妩以为自己的声音如常,语气干脆。可出口的却比往常软绵上许多。

曹玉就越发觉得蒋妩不对。想扶不敢扶,想抱起她免得她这般仿佛随时要晕倒摔伤,又不敢逾矩。

他只得跟在蒋妩身旁,打算一路先离开花园,上了马车在说,就算要叫霍十九来,也不能让英国公府的人瞧出端倪。何况看前方霍十九和小皇帝的模样,要想安抚盛怒之下的皇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蒋妩身上不自禁的颤抖着,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连吹到脸上的冷风都变成了暖风,那种强烈的欲望,是她从未经lì

且从未有过的,胸前的胀痛,下腹的热流,让她感觉到耻辱和恐慌。

自那壶酒当头泼下,她擦了脸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天知dào

她是费了多大的力qì

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她明白英国公的意图。那冷酒给皇帝吃了,会要了皇帝的命,英国公是不会承认什么五石散的。给她或者霍十九吃了,那就是大大的出糗,这也是英国公乐意看到的。

她靠着意志力强撑着走到这里,方才曹玉来搀扶,她险些就禁不住呻|吟出声。

此时的她,只觉得难堪。

前生受过的训liàn

中,也有如何面对性|侵的一项。可是前生是前生,今生是今生,她已经不是那个孤儿,她有了丈夫,有了孩子,况且,被下药,是要她如同发情的野兽一般去求|欢,这与性|侵,根本是不不同的。

如果要她在她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那般模样,着实比杀了她还要痛苦。她真的不想让霍十九看到……

花园的路变的极为漫长,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额头上泌出的汗被风吹凉才能让她略感清明。因咬紧牙关,她口中甚至尝到了咸腥的味道。

好容易顺着来时的路到了花园门前,仆妇们赶来了两辆马车,小皇帝的马车没跟进来,就大咧咧的先跃上了前头的那一辆。

霍十九踩着脚凳刚要上车,曹玉就犹豫的道了声:“侯爷。”

霍十九站在脚凳上回头看来,看到蒋妩正扶着马车,左脚踩上脚凳,右脚登上马车,只是平日里灵巧的人,现在却一下子跌进了车里,发出扑通一声响。

霍十九被吓了一跳,跳下垫脚的黑漆凳子,快步到了蒋妩的马车跟前:“怎么回事?”

“侯爷,夫人好像不大对。”

曹玉说话时,霍十九已经撩起车帘,正看到蒋妩半伏在柔软的羊毛坐褥上,脸埋在胳膊,猩猩红的大氅将她包裹成一团。

“妩儿,你怎么了?”霍十九要上车。

蒋妩看到霍十九,咬紧牙关,半晌方气喘的道,“你先去送皇上。我不大舒服,先回府去。”

她的声音本属低柔,此时更多了娇媚沙哑。

霍十九跳上马车,将她扶起抱在怀里,担忧的摸了她的额头,触手的温度偏高,“妩儿,你发烧了。”探身对马车外的曹玉道:“墨染,劳烦你代我去送皇上,就跟皇上说妩儿不大好。”

“是。”曹玉快步去了皇帝的马车回话。

蒋妩则是用了全身的力qì

才离开霍十九的怀抱,缩进角落,双臂抱膝将脸埋在臂弯中:“你去送皇上吧,我没事,让马车快走。我要回家。”

“妩儿。你别难过。皇上也是被药物蒙蔽了心智才那样,你现在在发烧,我不能丢下你不管。”霍十九伸手去拉她:“过来,我抱着你。”

在蒋妩耳中,霍十九说的话就仿佛有山谷中重重的回声,她听不清楚,只是摇头躲避着他的手。

霍十九心疼蒋妩的委屈,难得她如此小女儿态的使性子。他越加觉得怜惜,依旧是不顾她反抗的将她柔软的身子搂在怀里。

蒋妩摇头,手臂软成了面条,想推开霍十九已经提不起半分力qì

,而不断攀升的欲|望,让她竭力克制的呻|吟终于溢出唇畔。

霍十九熟悉蒋妩的每一部分,包括她的声音,她压抑的声音让他不可置信的猛然垂头,“妩儿?”

蒋妩的脸埋在他肩头,剧烈的喘息

“是不是那酒?”

蒋妩还是没有回答。可是浑身颤抖着,又小猫一样无助的呜咽声传来。

霍十九仿佛听到脑子里的某根弦砰的断了。回想方才。他已经明白了整件事的过程。

而在英国公面前,在所有宾客的附近,蒋妩靠着意志力强撑着一直到现在上了马车。

“妩儿,你坚持一下,咱们回府。”霍十九脸色铁青的吩咐启程,让冰松等人自己随后回府去,就丢下小皇帝先沿着巷子离开。

小皇帝撩起车帘,眼看着霍十九的马车急匆匆的冲了出去,不免有些担忧愧疚,问一旁的曹玉:“姐姐怎么了?英大哥这样焦急……”

曹玉摇头道:“臣不知,臣先送皇上回宫吧。”

“也好。”小皇帝垂头丧气,方才的怒气也都忘了,药性渐渐过去,他也冷静了下来。

霍十九与蒋妩的马车离开英国公府,沿着什刹海寂静的路段驶向霍府。

随着马车的颠簸,霍十九搂着她身上的摩擦已经要将她折磨崩溃。

蒋妩浑身抖着推开霍十九,爬到马车里侧,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猩猩红的大氅中,语不成句的道:“你别管我。”

“妩儿,你……”霍十九额角冒汗,刚到蒋妩身边,就被她摇头躲开。

“你别管我,求你了,别管我,别看我这样。”

她抬头时,已经满面泪痕,声音颤抖的仿佛人都要随时抖碎了。

“我是你丈夫,你怕什么?”

蒋妩只是摇头,推开车窗,见窗外是沉寂落雪的什刹海,四周是积雪的地面,蒋妩也不知哪里来的力qì

,推开霍十九从车床一跃而出。

“妩儿!”霍十九慌忙的喊道:“停车,快停车!”

车夫也吓的不轻,忙紧紧勒住缰绳。马车仍旧是向前冲了一段才停下。

霍十九跳下车,跌跌撞撞跑向蒋妩时,已她脱了大氅走进湖里。他大惊失色,慌乱的喊道:“妩儿,你做什么!”

蒋妩并不回答,只在及腰深的冰冷湖水中蹲下身,不顾浑身冬衣被浸湿,将脸也浸如冰水之中。

浑身刀扎一般的疼。可是疼痛抵消了一部分难以启齿的折磨,脑子也多了一些清明。

蒋妩憋着一口气,还待多泡一会,却突然被一把提了起来。

霍十九站在水中,已是脱了大氅,只穿了棉袍,一把将浑身湿透长发散乱的她抱了起来,“你要憋死自己吗?我是你丈夫,这种时候,你却只想着寻死吗?”

蒋妩喘着粗气,乍然从冷水中被提气,接触到空气,刀扎一般的刺痛已经变成难以抵抗的寒冷。牙齿打颤的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

眼瞧着她脸色惨白发青,霍十九哪里还能再责备?慌忙将他的大氅裹在她身上,抱着她回了马车,将帘幕紧闭,一面脱掉她的湿衣一面吩咐车夫,“去武原博大街的宅子。”此处距离那所产业最近。

“是。”车夫再不敢怠慢,急慌慌的赶着马车冲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抓住

车夫是霍十九的心腹,自然不敢随意猜测窥视,只是马车行进到半途中锦宁侯夫人居然跳车投湖自尽,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他因瞧见了这一幕未免忧心忡忡,当下只得听命将马车赶的飞快,希望快速到达武原博大街的宅院。

帘幕内,霍十九颤抖着脱去她沾水湿透变的沉重的棉衣,很快将她衣裳剥了个精|光。

她的光滑的身子触手冰凉细腻,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嫩,只是累累伤痕在她手臂、肩甲、背脊、身前都留下了疤痕,甚至是她丰满浑|圆之处也有粉色的疤痕横过。如此完美的酮体,却因嫁给他后屡次涉嫌而毁的体无完肤,今日更是害得她受池鱼之殃,中了这种耻辱的药,逼得她那般强势的一个人竟去跳湖。

霍十九心疼不已,扯过自己的大氅将她包裹住,紧紧抱在怀中。到如今他还在颤抖,不知是因为他身上衣裤湿冷,还是被方才的那画面吓到。

下巴隔在蹭着她额头,顾不得蹭到一下吧的冷水,颤声责备:“你这傻丫头,多大一点儿的事,就值得你去寻短见?你若真有个好歹,可让我和七斤怎么办?”

蒋妩闭着眼,身体回暖的过程中,方才被冰冷湖水镇下的燥热又渐渐在攀升。趁着她思维现在还算清楚,沙哑的道:“我不是寻短见,我是想过一下冷水,会好点。阿英,你别管我。回去将我关在屋里。给我一桶冷水吧。我不想……”不想让他看到她那样不堪的样子。

她可以于房事上主动,可以魅惑他,调|戏他,却不愿自己在药物作用之下表现的像个饥色发春的畜生……那样太丑,太肮脏了,如此不堪的一面,她怎么能让霍十九目睹。

霍十九闻言,先是愣住。随后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摇晃她肩头道:“你想那些个做什么?你是我妻子,你哪里我没见过?如今这样还要躲着我吗?”

蒋妩将脸埋在他肩头,又开始因燥热而喘|息起来,不答话,一则因她不知该怎么说,二则因她怕出口的就是那样羞人的声音。

霍十九强迫的抬起她下巴,唇覆上她的,手探入大氅中。

男子的气息引的她体|内的火苗一瞬燎原。头嗡的一声响,低哑的呻|吟伴随惊喘流泻而出。一双藕|臂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不受控zhì

的缠上他的脖颈,想要获取更多。

霍十九的手游走在她光滑的肌肤,随后寻到湿|润芳泽,因她前所未有的热情也难免情动,只是念着稍后就要到达武原博大街的产业不能让人看出不同来,是以强忍驰骋她的欲|望,以唇攻略,以手弹拨。

蒋妩觉得自己的身体变作一把琴,他的碰触是每一下都如同拨弄琴弦一般,震的她身心荡漾,她想推拒,想抵抗,不愿意这般下作,然而她的身体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到最后,她已感觉自己似乎灵肉分离了,飘忽在身体之外,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只余视觉,看着自己沉溺在霍十九的怀中;看着马车驶入了街道,驶进一所宅院的后门;看着霍十九吩咐车夫打发走所有人,然后将她裹在大氅中抱进内室;看着她自己被放在暖炕上,她仿佛饥饿的狮子一般推倒了霍十九,去撕扯他的衣裳……

蒋妩闭上眼,不想在看自己那样淫|荡的模样,她甚至觉得如此窘迫,还不如死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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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玉离开皇宫,策马直奔回霍府,进门后使轻功飞进内宅,却看到冰松和玉桥二人在潇艺院门前踱步,一副焦急等待的模样。

跃下墙头,曹玉急问:“侯爷和夫人呢?”

“曹公子,侯爷和夫人还没回呢。才刚太夫人也吩咐人来问。说是已经预备了晚膳要等侯爷和夫人一同用,可是他们人还没回,婢子又不知该如何回话。”冰松急的快哭了。

曹玉想了想,道:“侯爷是另外有事带着夫人出去了。你们也不比较急,去回太夫人的话是正经。”

“真的?”冰松有些怀疑?

“嗯。”曹玉不耐烦多做解释,只匆匆点了个头,又转身飞掠上墙头,瞬息身影便消失了。

玉桥和冰松得了个准信儿,终于有了主心骨,商议好之后由玉桥去回话。

而曹玉这厢刚到侯府门前,就看到今日方才跟随霍十九的马车赶车的车夫正翻身下马。

“张顺?侯爷呢?”

张顺忙行礼:“小的正是奉侯爷的吩咐来回曹公子,侯爷和夫人此刻在武原博大街的宅子。侯爷说那边有事,暂且要留个一夜,请曹公子去回明老太爷和老夫人,不要让他们空担忧,还有就是侯爷请曹公子带周大夫过去,夫人不大好。”

一听“夫人不大好”,曹玉的脸一下子变的惨白,愣了一瞬才点头道:“你去吧,今日的事不可外传。”

张顺忙行礼道:“是”。又续道:“侯爷还吩咐让公子去时带几身干净衣裳去,侯爷和夫人的都要。”

“什么?”曹玉蹙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张顺犹豫着,半晌方低声道:“夫人半路上跳车投湖了,亏得侯爷追的及时,下水将人捞了出来,不过夫人许是在水中滑倒了,浑身衣裳都湿透了,侯爷也很狼狈。”

投湖?

蒋妩那样的“大英雄”“真汉子”会自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曹玉的手脚都凉了,连忙平静心神去了内宅,吩咐婢子开柜子取了蒋妩和霍十九的从内到外的衣裳来,嘱咐冰松去回老夫人,就说侯爷和夫人今日在外头过夜不回府,就提着两个包袱出了门,急忙往武原博大街而去。

冰松顿时乱了心神,生怕蒋妩是有什么事儿,别是又出了什么危险吧?

自从嫁给霍十九,她家姑娘一直多灾多难,冰松只觉得心疼不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四方连着也不知磕了多少头,泪流满面双手合十的乞求诸位神佛菩萨保佑……

而得了回话的霍大栓和赵氏,则是心里有疑惑担忧,又不知怎么一回事,只能好生带着七斤,暗地里悬心。

曹玉赶到别院时,发xiàn

仆婢们都赶去了前院,他直接提着包袱快步进走过垂花门,进了二进宅院的后宅,在空无一人的院落中,他心里的疑惑更深。霍十九行事谨慎,他不在他身边保护时,总会有几个护卫暗中跟随的,怎么今儿没感觉到有人?越是靠近正屋,越是有断断续续的暧声音,直到他站上丹墀,才将屋内的声音听的分明。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腾的变的通红。窘迫之余又觉得奇怪,霍十九不是那种人,怎么可能急色如此?

然后他就听到霍十九喘|息着问:“你好些吗?”

随即是蒋妩沙哑呜咽的哭声:“你杀了我吧,我好难受……”

于是又有暧|昧的声音传了出来,女子的哭泣变做了娇|吟。

曹玉内息过人,就算不想听也不能不听,想走远,又担心有人趁虚而入,回想方才在英国公府蒋妩的异样,再回忆方才张顺的话,夫人半路投湖……

如今的湖,结了一层薄冰,的确能让人冷静。

曹玉不笨,将前因后果分析一遍,从皇上到场一直道现在蒋妩那般痛苦,他明白,问题就是出在那壶酒上。

他毫不怀疑,当时的皇帝,若是霍十九抢走他的酒盏,也会被泼的。

只不过蒋妩的动作快了一步,代替了霍十九。

而那种药,如果是霍十九受了,未必会如蒋妩这般有坚强的意志力,一直表现无恙的离开英国公府,连他都没敲出端倪,只以为她是染了风寒。

曹玉咬牙切齿,恨不能杀了英国公。

正当这时,他突的感觉到墙上有人!随手丢了包袱窜上墙头,如同闪电一般的速度擒住了那人的领口。那人刚要逃走,就被抓了个正着。因曹玉正在起头上,手下也没留情,用了劲儿将人丢在地上,那做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摔的啊一声惨叫晕了过去。而曹玉站在墙头,眼看着另外一男子在后宅墙外策马而去。

曹玉想追,却没敢追,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霍十九和蒋妩陷入危险,便回了院中,取来麻绳,将摔晕的男子花大绑困成了粽子,随后提着两包衣裳放在厢房,下去吩咐前院的婆子烧热水来,又在内宅的门槛坐下,垂眸沉思。

不多时,得了他消息的周大夫也赶来了,被曹玉暂且安置在前院休息。

正当曹玉在犹豫到底是否要安排婢子进屋里去伺候的时候,突然听见正屋内霍十九的惊呼,“妩儿,妩儿!”

曹玉蹭的起身,“侯爷,怎么了!”

霍十九慌乱的道:“快叫大夫,妩儿昏倒了!”

曹玉推门,不敢进里头去,只将将包袱放在门口,又将门关好,随后去请周大夫来。

周大夫赶到时,霍十九已为蒋妩穿好中衣,盖好被子,将屋内也都整理了一番,瞧不出异常,自己也披上了曹玉带来的宝蓝色大氅。(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追问

周大夫是霍十九的心腹,霍十九身边的人生病或是受伤基本都要经过周大夫的手,蒋妩怀孕和生产时周大夫也来给请过脉,是以对蒋妩的身体状况也有一些了解。

霍十九披着大氅为蒋妩的腕子上垫了绣帕,露出的袖子明显是雪白的中衣袖。

周大夫搭上蒋妩的寸关尺,略微一诊,再看霍十九,就咳嗽了一声,面无表情的道:“侯爷今后于房事上也该节制才是,夫人年轻,生产前有大的亏损,产后体力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又受了几次大伤亏了血气,时间久怕落下了病根,侯爷也该多照顾些夫人的身子。”

霍十九抿着唇“嗯”了一声。

在外能叫小儿止哭的煞神在他面前如此听话,周大夫也点到即止不敢再多说,转而道:“夫人身体虚弱,急火攻心又受了风寒,这火被锁在体内出不来,加上过度劳累,今夜必然会发热的,只要她能将汗出透,好生调养着倒也无恙。若是不出透了汗,怕也不会退热,那便危险了,高热之下若是带起夫人先前肺部的旧伤,只怕难办。”

“就请周大夫酌情开方子吧。”霍十九声音平静。

周大夫便起身去了外间开方子。

霍十九侧身坐在暖炕上,手指顺着蒋妩披散在枕上的长发。

她此时脸色潮红,尚有泪痕为干,卷翘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方才的房事,她痛苦。他更痛苦。好歹算是暂且安生了。想不到又因这一次引发了她的病根。

手掌搁在她额头。果然已开始发热了。霍十九一个机灵站起身,食指屈起抵着眉心,强迫自己疏离混乱的思维,半晌方道:“墨染。”

曹玉应声而来:“侯爷?”

“妩儿身边没有妥帖的人照看不行,劳你让外头的婆子回府去让冰松和玉桥来伺候,周大夫也暂时不要回去,还是住在这里为好。府里的布防暂且不愁,这处却是仓促来的。也需yào

人暗中把守着。”

“我知dào

。爷尽管放心。只是此刻……”不放心的看向内室,叹道:“夫人受了这般屈辱,侯爷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的罪魁是英国公。但是皇上也……”很令他失望。

霍十九深吸了口气,道:“这些我都记得,不过如今最需yào

顾及的是妩儿的身子,等她退了热确定好些了再从长计议。”

曹玉点头,就下去替霍十九传话了。

霍十九穿戴整齐,便亲自绞了帕子为蒋妩敷在额头,看着她小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只觉心疼不已。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次日下午。

蒋妩一直发着热,又不出一滴汗。所有的火气都被闭塞的毛孔憋闷在体内,烧的她无意识的呻吟,说胡话,虽听不清她都说了些什么,可只叫见者心痛。

霍十九与冰松、玉桥和曹玉衣不解带的守在此处,到蒋妩终于开始发汗,渐渐退了烧,已经是华灯初上之时。

她的中衣和长发都被汗水湿透,热度退了下去,人却没有醒来,只是睡的更深沉,好歹没有再呓语不断。

霍十九放下了心,就随便抓了大氅披上,吩咐下人备车。

曹玉也熬到这时没睡,不过比起霍十九明显的眼下乌青脸色惨白头发散乱衣裳狼狈,他到底有功夫底子,强了不少。

“侯爷打算去哪?”

“入宫、面圣。”

“您不更衣盥洗之后再去?这会儿宫门怕也落钥了。”

霍十九只是摇头,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就任由头发松松垮垮歪在半边,碎发随风凌乱飘舞,脸色白中带青的走出大门上了马车。

他已是累极了,却睡不着。

心中压着如此沉重的大事,他怎么能睡着?

马车途中遇上巡夜的兵士,霍十九带着气,撂脸子冷呵了一句:“滚开。”哪里还有人敢阻拦?

到了宫门,更是用同样的方法,在纷飞的大雪一路往小皇帝的寝殿而去。

霍十九来到寝殿所在门外时,小内侍见了来人吓了一跳,忙撒丫子就要往里头去。

霍十九斥道:“站住。我是鬼吗?跑什么?!”

“锦宁侯。”小内侍慌慌张张停了脚步,垂头行礼。

霍十九问:“皇上呢?”

不等小内侍做答,他已经踏走向丹墀,大步踏上。

许是屋内的人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景同推开门出来,本是满面笑容,但见到霍十九如此狼狈,仿佛刚经lì

了一场劫难似的,在口边的阻拦之语就被吓得生生噎在喉咙。

霍十九也不似往常那般谨守礼数,也不叫景同回禀,就一把推开了寝殿的大门,大步进了里头去。

不等来到内室,就听见一阵鱼水交欢之声,又女子娇美的啼叫,也有小皇帝放浪形骸的粗鲁话语。

听那疯狂的语气,霍十九就断定,小皇帝怕是又服五石散了。

回头看向景同:“皇上又服药了?”

景同低垂着头,不作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奴才奉劝侯爷,这会子别去。否则……否则,对您和皇上都不好。”

霍十九披着还带着褶皱的宝蓝大氅,俊美的面庞在明亮的宫灯照应之俊美依旧,只是难看的脸色和散乱的头发显得人狼狈又沧桑。

他负手站在原地,并未如景同说的那般,退出寝殿,也没有直接走入内殿,去撞破那场面。

可殿门敞开着,纵然有棉帘遮挡,还是有冷风不断灌了进来,内室的小皇帝似觉得冷了,高声呵骂了一句:“一群狗奴才,怎么回事儿!这么大的风要冻死朕吗!仔细朕摘了你们的脑袋挂城墙去!”

景同十分惧怕的叩头:“奴才不敢。”

霍十九则是出乎意料的,并未行礼,而是大步走向内室。

景同担忧的唤了一声:“侯爷!”

霍十九这才停住脚步,道:“皇上。臣求见。”

屋内的动静戛然而止,随即就有个披头散发衣裳凌乱的小宫女红着一张脸飞奔着出来,险些撞上霍十九。

感情皇帝临幸的不是妃嫔,而是个寻常宫女?

霍十九面无表情的进了内室,就瞧见小皇帝穿着明黄的绸裤,白色中衣领口半敞,正坐在床沿。

“皇上。”

“英大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听说姐姐不大好,她怎么样了?”

霍十九回头瞪了景同一眼。

景同被那锐利的眼神割的像是掉了块肉一样汗毛直竖,忙退后,将内室的殿门关好。屋内就只剩下了霍十九和小皇帝。

径直走到床沿。霍十九俯身拉起小皇帝的左手,在他迷茫之下,突然抬右手,狠狠的一巴掌拍了上去。

啪的一声,小皇帝的左手掌立即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啊!英大哥,你做什么打我!”

霍十九不回答,又狠狠的抡圆了巴掌,打在小皇帝的手心。

就如同教书先生惩罚学生那般。只是他用的不是戒尺,而是自己的肉掌。

小皇帝好歹九五之尊,在外人面前不得已装作那般无用也就够委屈了,在霍十九跟前,竟被这样握着手打手掌心,还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手来无法闪躲,当即发了怒:“霍英!你反了!”

“臣这几巴掌,是替先皇打你,是我做叔叔,也是做哥哥的打你!!”霍十九垂眸望着小皇帝,眼神痛惜,

声音酸楚,却没有多高亢,只道:“早前,皇上是装作昏庸无能、贪玩好色。如今,皇上是要真zhèng

走向这条路吗?”

小皇帝闻言知觉脑袋嗡的一声,脸上腾地红了:“朕……”

“臣知dào

,皇上被五石散药物摧控,迷失了本性。前一阵皇上明明已经戒了药,为何又放任自己?”

“朕没有放任!”

“皇上若非放任,英国公府的宴请为何要去?”

“英国公请了,朕能不去吗?”

“您是九五之尊,您若不去,英国公能如何?再者说,就算您去,难道您不知dào

英国公府的东西不能用,他不安好心吗!”

“那,那朕又有何办法!”

“皇上敢对先皇的灵位发誓,您在用了一口那个抓炒鱼片之后,没有发xiàn

里头掺了五石散吗?您分明是贪恋那种滋味,放纵自己!”

“朕……朕又没有碍着国事!”

“是。可是皇上险些丧命!皇上当知,五石散又叫寒食散,起作用不用臣细说您也知晓,寒食散配食冷酒是会死人的!臣当时发xiàn

时,就要抢下皇上的酒,可被妩儿抢先了一步,皇上当时候正在药劲上,就用那酒泼了妩儿!”

“不过是一壶酒,朕吃了会死,旁人粘一下又死不了!英大哥你分明就是心疼你老婆,不管朕了!”

“哪壶酒里有极重的催情药物。”

霍十九一句话,说的小皇帝瞬间无言,倏然抬头望着狼狈的霍十九,“英大哥……”

他眼神恐慌,也已分析出成破厉害:“英国公好歹毒的心思!要么是朕死,要么是你出丑,反正他不吃亏!那姐姐呢?”

“妩儿她……不看屈辱,投入结冰的什刹海想要自尽,亏得臣救的及时,不过还是感染了风寒,引发了早前重伤落下的病根,高烧不退,到如今好容易保住了一条小命。皇上口口声声称呼她姐姐,却不知因您的放纵和不自控,差点害死她,也害臣的孩儿失去亲娘。”(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做戏

小皇帝被霍十九打了手板的怒气,都被他这一席话浇熄了。

“你说……姐姐她自尽?”

霍十九颔首,握着小皇帝手的力道松开,随即双臂无力的垂着,“她虽身怀绝技,心志坚毅也非寻常人可比,但终究是正经的女孩家,中了那种药,哪里受得了?她自觉无颜面苟活下去,回去的路上就跳车投如了结冰的什刹海,我不敢待她回府,怕吓到老人和孩子,就只得将人安置在外头,这会子才刚刚褪去热度,人还昏迷着。”

霍十九仿若失去力qì

一般,在小皇帝面前的地上颓然坐下,双手抓着本就凌乱的头发,仿若恨不能揪下两把才能解恨似的:“是我对不住她,自打她进门,就一直没过过安生日子。”

小皇帝也不气了,手足无措的道:“那,那姐姐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一次……”看到霍十九猛然抬头时充满血丝的双眸,小皇帝也觉得自己这话起的不好,忙道:“英大哥放心,朕马上就让太医去给姐姐诊治,若是不能还给你个活蹦乱跳的老婆,朕让太医院陪葬。”

说着,有些讨好的笑着,蹲在霍十九面前,双手抓着霍十九的手臂,似乞求,又似命令:“英大哥,你别气,朕……我,我知dào

这次做错了。”

霍十九心头一震,呆愣的看着小皇帝。

他竟然不自称朕。

这孩子是他的君主,是他的责任,可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啊。霍十九怎能忘记他们一起走过的甘苦?这么多年来小皇帝一直卧薪尝胆。受尽委屈。如今事情发展成这样。罪魁祸首是英国公,不是他啊!

要不是当初小皇帝设计让他与全家离开,他手中不会顺理成章的握有兵权,或许留在京都城,还会有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霍十九虽然恨铁不成钢,又哪里能够放qì

他?

拉过他的左手,仔细看看他发红的手掌,霍十九疼惜的道:“皇上。打疼了吗?”

小皇帝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疼。可我知dào

你也一样疼,你用多大的力qì

打我,你就多疼。英大哥,我以为你不想管我了。”

霍十九叹息一声。他若是能丢弃对先皇的承诺,丢弃对这孩子的感情,恐怕也抵不过自己的这一份心吧?无论他是否在朝堂之中,看到天下如今这般样子,心里都不会好过。

二人相互搀扶着起了身。霍十九道:“皇上今日又服了药,不过您千万要克制。这药会亏损您的身体,更会损毁您的意志力。皇上。走下坡路是很容易的,您越是觉得舒服,下坡路走的就越快,您这么多年的坚持和努力,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面对如此真诚为了他的霍十九,小皇帝心里也是满腔的斗智昂扬,点头道:“好,朕一定尽lì

。”

二人相视一笑,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相互守护的君臣。

霍十九略微一想,道:“方才臣来时那般,皇上也需重罚微臣才是。”

“这哪里使得!朕不会罚你的。”

“这宫里到处都有英国公的耳目,皇上身边也不一定密不透风。皇上罚了微臣,英国公那才会摸不准咱们的情况和态度。也不能叫他将一切局面都掌握在手中才是。”

“……说的也是,”小皇帝十分不情愿的道:“那朕就罚你一个月俸禄?左右朕的内帑里的银子都是你的。”

“不。要见血才行。否则不足以迷惑英国公。皇上打的臣越狠,英国公才越是会觉得可以见缝插针。皇上别忘了,虎符在臣手中,神机营、三千营和五军营的掌控权力都在臣手里,英国公难道就不觊觎?只要他有所求,就一定有空子可以钻。”

“可是……朕不想让你流血。”

“皇上这么些年卧薪尝胆都使得,臣流点血算什么?”眼角余光看到墙上挂着的宝剑。霍十九将之取下,交给小皇帝,道:“皇上捅臣一剑也行。这样英国公还会以为皇上五石散发作的厉害了。”

“不行不行。”小皇帝险些将宝剑扔了,犹豫了半天,才叹道:“罢了,旁人手下没有个深浅,还是朕自己来。英大哥,你背过身去,我用剑鞘打你两下算了。”

霍十九噗嗤一笑,道:“皇上追着臣在院子里打吧。”

“额,也对。”

小皇帝“锵”的抽出长剑,挥舞着大吼了一声,随即就追了上去:“朕宰了你!”

霍十九忙配合着往外头跑去。

外头服侍着的景同和宫人侍卫们简直目瞪口呆,眼瞧着霍十九被小皇帝追的慌不择路,宝剑都险险的躲过,却被剑鞘打中了四五下,最后还被青石绊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若不是景同和曹玉眼疾手快的阻拦,小皇帝的宝剑都要捅进霍十九喉咙里。

小皇帝怒吼着骂走了霍十九。自个儿回到寝殿又砸了好些东西。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英国公的耳中。

“我就知dào

,霍英为了他老婆是会跟小皇帝反目的。”英国公捋顺着胡须,摇头道:“他那个人,草菅人命的事也没少干,最后竟然英雄气短了呢,我起初还不相信,现在一瞧,他还真将他们家那个泼妇捧在手掌心上疼爱,如今蒋氏受辱,自尽不成还大病一场,他就算不与小皇帝反目成仇,也会心存芥蒂,他们俩越是狗咬狗才越是有趣呢。”

“国公爷果然妙计,高明,着实高明啊!”身边谋士清客聚了三人,都七嘴八舌的夸赞起来。

若搁在从前,英国公是不在乎这些赞誉的,毕竟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的。可越是上了年纪,他却越是喜欢听这些个来,只觉得身心舒畅。

在一想他的人回报的消息,心里更舒坦了。

见英国公面上很好,清客才敢问:“国公爷,咱们安排去的人被活捉了一个,您看这事儿……”

“不必理会这件事。”

英国公从锦囊中取出小巧的象牙梳子,一下下梳理花白胡须,漫不经心的道:“知dào

安排了人也八成会被抓住的,那个曹墨染可不是省油的灯。就叫他们知dào

是我做的,又如何?霍英如今跟小皇帝闹成这样,就差没将他虎符也给收了,让他知dào

知dào

谁厉害也是好事。”

“可是国公爷,万一小皇帝和霍英要是演戏呢?”

英国公手上动作一顿,望着问话的谋士不言语。

谋士便低垂了头。

半晌,英国公方道:“就算是演戏,对咱们下一步也并未有影响。”

“国公爷说的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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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十九这厢与曹玉回到武原博大街的宅院,先去了厢房更衣洗漱。霍十九身上被抽出几道青紫痕迹,因为跌了一跤,手掌和双膝也都磕破了皮,曹玉去叫了周大夫来上药包扎。

等一切打理妥当,已经是凌晨。

霍十九轻手轻脚的进了主卧,悄然脱了鞋,合衣躺在蒋妩身侧。

身边的人小猫似的,睡的正熟。他接着外间微弱的一盏灯光看她柔和的侧脸,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闭上眼不多时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一夜未合眼,提心吊胆的照顾着蒋妩,又去宫里挨了顿打,这会儿已经是筋疲力尽。

待他呼吸平稳,原本“熟睡”的蒋妩张开了眼,侧头看了霍十九许久。

他合衣侧身而卧,怕吵醒她,只占了炕沿一点的位置,翻个身就能掉下去。那样的睡姿,着实让蒋妩心疼的很。方才听见他靠近,她自觉没有颜面面对他才装睡,这会儿脸那些羞窘也都忘了,坐起身,忍着下身的疼痛去挪他往里头一些,又将被子为两人盖好,这才在他身侧躺下。

望着头顶的承尘,蒋妩好半晌才睡着。

这时,窗外已经有了一些亮色。

原本应该睡熟的霍十九却张开眼,怜惜的看了她片刻,才将她搂在怀里。他知dào

,经过这件事,蒋妩见了他至少要有些日子心里有疙瘩,毕竟药物作用之下她做出了她觉得无法接受的事。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热情如火的蒋妩,那平日不曾有的高亢娇|吟,主动的撩动和紧|窒的幽|谷,平静下来还是让他回味无穷。

找个日子,他的好生告sù

她,他并不在意她那样。相反,若非药物作用,他还喜欢的紧。

二人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若非外头有动静,蒋妩或许还能再多睡一会儿。睁开眼,发xiàn

自己半趴在霍十九胸口上,而霍十九正温柔的笑望着她,蒋妩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

一手顺着她散开的长发,霍十九转而高声问:“什么事儿?”

外头庑廊下便有婢子回:“是蒋大人来了。说是要见夫人。婢子回大人说夫人病中,还未起身,蒋大人就说去前头等着。”

“我爹?”蒋妩这下完全清醒了,也顾不上面对霍十九时的窘迫,诧异的道:“他如何会来?”

霍十九也起身,将被子给蒋妩盖好,道:“我去瞧瞧,你在这里歇着,不必起来。”

“你还是不要自个儿去,我陪你一同。”蒋妩哪里放心霍十九与蒋学文独处,虽说霍十九不会有什么危险,可面对蒋学文那样不讲理的,吃亏的永远是霍十九。(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挽回?

蒋妩起身就要下地,却因刚惹了一场风寒高烧了一日夜身体虚弱的很,猛的掀起被子,就觉得眼前发黑鼻尖发凉,手上的动作也有些凝滞。不过她张大了眼,并不像寻常头晕之人会下意识的去闭上眼睛,所以霍十九也并没看出来。

“妩儿,你留在屋中,我去看看岳父有什么事儿就回来。”霍十九不放心,按着蒋妩的肩膀道:“岳父不会将我怎样的,你还不放心吗?”

“我的确不放心。”蒋妩仰头认真的道:“我若不在身边,难保他言语上不会欺负你,而你又碍着他是你岳父不会反抗。”随手抓了折叠整齐的橘皮红小袄穿上,以指为梳理了理长发随意挽了个发纂,拿根金镶玉的花头簪固定,就缩着脖子披上搁在一旁炕柜上的白毛领子大氅,道:“我陪你去。”

霍十九见蒋妩如此固执,他是怎么劝也未必有用的,便也不再阻拦,拿起宝蓝色的外袍来穿。

蒋妩看到了他手上缠着绷带,蹙眉上前替系上领扣的带子,问:“怎么弄伤的?”

“跌了一跤。”霍十九说的是一半真话。

蒋妩斜睨他,“这么大的人了,走路都走不稳?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dào

。”

“的确是跌了一跤,在宫里,与皇上演了一出戏而已。”霍十九牵着她的手,“你不必多想,皇上已经答yīng

我改过了,英国公那里,我不会让他一直得yì

下去。”

蒋妩听的出他言语中的坚决。未免担忧的道:“一切不要急躁。还是从长计议为妙。英国公能有今日根基也不是一朝一夕而成的。想要瓦解他,定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我知dào

。”霍十九为她带上风帽,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就撩起了棉帘。

门前婢子齐齐行礼。

二人就下了丹墀,踏着雪直到了前院,进了前厅。

一进门,就看到蒋学文坐在木质轮椅上的背影。

许是听见脚步声,蒋学文缓缓转过身来。看到蒋妩和霍十九,并未马上开口。

霍十九拉着蒋妩的手让她坐在侧面并排放置的铺设官绿色坐褥的圈椅上。又吩咐人将炭盆挪的近一些,还拿了个黄铜手炉垫着帕子放在蒋妩膝头让她抱着捂手。

待一切妥当,霍十九才给蒋学文施了一礼:“岳父来访,真是出人意料。”

蒋学文唇角翕动,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将目光转向蒋妩,低声道:“妩姐儿,好些了?”

蒋妩一愣,抱着手炉的双手手指收紧。他问的是什么?

霍十九笑道:“风寒而已。妩儿已经好多了。”

蒋学文却并未回答霍十九,眼神如炬的看着蒋妩。道:“前儿,英国公府里的人来送信儿,叫我去参加宴会,我没去。后来他们又来信,说我错过了一场好戏……”

“蒋大人。”蒋妩生生打断了蒋学文的话,脸色铁青的道:“你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他只是听说蒋妩投湖自尽,担心的很。

可蒋妩现在就如同被惹毛了的刺猬,浑身的刺都竖着,他话又哽在喉咙中。

若搁在从前,他是不会在乎这么多的,就算蒋妩被人下药,那也是她自己选错了路,不听他的话所致。

但是现在,在小皇帝与霍十九与他说了那么多,在英国公耍了他之后,他心里的天平早就开始倾斜了。

见蒋学文沉默。蒋妩站起身道:“蒋大人若没有吩咐,就请回吧。”

“妩姐儿。你难道就打算与我这样僵持下去?”

蒋妩道:“否则呢?我不再是你的女儿,便不会再给你丢人,你过你清正廉明的日子,还是不要与我们这样的奸佞之徒搅在一起吧。哦,对了。”蒋妩恍然道:“我忘了,蒋大人也是见人下菜碟的,英国公那边儿您可是相信的很。”

蒋学文脸色涨红,张口结舌的找不到话来辩驳。他也不知是何时起,在蒋妩面前他连什么道理都摆不出来了。

“妩姐儿,我是你爹!”

“这会儿你是我爹了?真是有趣,难道我烧了房子还将你的亲情给烧出来了?”蒋妩道:“蒋大人,你满心志气高远,我佩服。但你要杀害你的女儿和外孙,丝毫不顾念血脉亲情,我更恨。我不想与你纠缠再深,就此了结了岂不是好?左右外头的人也只会说我这个泼妇女儿不孝,定然不会污了你的好名声。说不定还能因此为你博得更多的同情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好?你请回吧。从此不要再见面为好。”

蒋妩抱着暖炉,拉着霍十九就要离开。

蒋学文只觉得心如刀绞,咬紧牙关,才能将脱口而出的挽留压制在腹中,只强作平静的道:“外头现在都在传你投湖自尽的消息,你自己小心一些。”

蒋妩脚步一顿,随即道:“不劳费心。”

回了主卧,蒋妩就仿佛打了一仗似的,疲惫的抱着官绿色引枕斜在炕上,半晌方对身旁一直静默的霍十九道:“阿英,他回去了?”

“你放心,我安排了人贴身保护。”

“那就好。”蒋妩迟疑着,又问:“我投湖的事情,闹的满城皆知?”

这件事渲染的绘声绘色,幕后当然有人操控,且这个人不用説也知dào

是谁。

霍十九摸摸她的头,道:“不要为了这种事忧心。”

“我不在乎。其实外人怎么议论我,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怎么看我。”

霍十九道:“你在我眼中,永远是最好的。”

虽然蒋妩知dào

霍十九的话语中也有安慰她的成分,他那样聪慧的人,必然已经看出她心中的别扭,可她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起身偎进霍十九怀中,道:“过去的,既已发生,我就都认了。我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你也不要为我担心。”

知dào

她在逞强,霍十九依然欣喜她能将话坦白来说。

蒋妩又犹豫道:“我担心英国公还会利用我爹。”

“你放心,我安排了人,没事。”

口头上说的再狠,他毕竟还是蒋妩的亲爹。霍十九知dào

蒋妩重情重义,之所以如今对蒋学文这般冷待也是因为太失望了。

“回侯爷。”冰松在门外回道:“老太爷和二老爷来了,还有,皇上安排了太医来给夫人请脉,这会儿人都往这儿来了。”

蒋妩和霍十九坐直身子,对视了一眼。

坏了,霍大栓和霍廿一这般赶来,必然是知dào

了一些情况。

外头还不知dào

怎么胡乱传言,要是让他们误会了蒋妩岂不是糟糕?

霍十九抓了抓头发。

他疲惫的很,觉都还没补过来,偏偏事情接踵而至,不过蒋妩比他更需yào

休息。

“你在这里歇着,让太医进来给你看看。我先去见爹和阿明。”

蒋妩想了想,就点头应下。

太医给蒋妩诊脉之后,又看了周大夫开的药,商酌着增减了一些药材的用量,就进宫去回小皇帝的话了。

霍十九不多时候回来,只道霍大栓和霍廿一都回去了。蒋妩好奇他怎么将人劝走的,但也没有细问。

如此住了两日,蒋妩身体已经打好,确定回府也不会将病气过给老人和孩子,他们这才启程回去。

其实武原博大街的宅子距离霍府并不远,不多时马车就停了下来。

才一下车,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红凤姑娘?”蒋妩诧异的笑着:“你怎么在侯府门前?”

“夫人,侯爷。”裴红凤给二人行礼,恭敬的道:“是我们家姑娘但心夫人的情况,特地让我来瞧瞧的。前儿来,府上主子说夫人和侯爷在别院,这两日就回来,所以我就连着来瞧瞧。”

裴红凤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奉给蒋妩,道:“这是姑娘给夫人的,请您过目。”干脆的拱手作别,就离开了。

蒋妩和霍十九上了代步的小马车,一路先往潇艺院去。马车上,她就拆了信。

杨曦并未多写什么客套话,只是直接的表达了担忧,又委婉的询问曹玉的情况,说了她听说了杜明鸢的情况,愿意帮一把手,最后相约,几时请叶家姑娘出来,她要当面道谢,感激她将玉牌归还原主。

蒋妩将信折好塞回信封,道:“这些天忙的都没顾得上,也不知dào

鸢儿那里怎么样了。”

“听雨回过一次话,但你恰好在发热,我就没有告sù

你。杜大人回去彻查了一番,将崔氏禁了足。你的好姐妹现在好吃好喝,两个继妹想要惹麻烦,因有听雨在一旁护着,他们也不敢造次。”

蒋妩立即觉得心情舒畅。几天压在心里的沉重石头挪了开,嬉笑着道:“你这个大奸臣的名声还真好用,你若是个温和的,他们也不会这样惧怕你。看来我说我狐假虎威,还真是对了。”

霍十九就笑着道:“那为夫的还要更加努力一些,做个威猛的老虎才好。”

二人笑谈着,不多时就来到了上房。

下了马车,刚要进屋,却见四喜从外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侯爷,侯爷!皇上身边儿的景公公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意料之外

小皇帝会派心腹来找霍十九,大多都是有事的时候,从前是因为有事商议,到了如今每一次几乎都不会太安生。是以霍十九道:“妩儿,你先进屋里去暖暖,我去去就来。”

霍初六刚扶着赵氏撩棉帘出来,就看到霍十九匆匆忙忙要离开,忙追了两步道:“阿英,怎么了这是?才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霍十九以看到生母和妹妹,立即为蒋妩担忧起来。

蒋妩是十分好脸面的人,又是正经人家出生的姑娘,纵然满身无法解释来由的绝技,到底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而已。外头如今将那些个流言蜚语传的那般难听,前儿连霍大栓和霍廿一都按捺不住急忙找去了,今儿个见了赵氏,蒋妩难免会有为难。

他担心他们婆媳之间会有矛盾,更担心蒋妩受委屈。

略一思索,霍十九反而趁着还没走远,折回来拉着蒋妩的手对赵氏道:“娘,景公公来了,我和妩儿先去看看,您先屋里头坐坐。别搁外头惹了风寒。”

一听是皇帝身边来人,赵氏和霍初六都不疑有他,只为霍十九担心起来,毕竟其中的一些瓜葛他们心里也是有数的。

二人回了屋。

蒋妩则是被霍十九拉着又出了上房所在的院门。

“娘和初六应当不会为难我的。阿英,你担忧太甚了。”口中虽语气平静,心中却涟漪粼粼。他一个大男人,能够为她想的这样细致。且事事为她考lǜ

。还事事都做的周全。她若不动容,除非不是人了。

霍十九刮她琼鼻,“你想哪去了,我是想起或许皇上命人来有其他吩咐,叫你帮衬我听着一些,也好商议对策。”

这个人,就连为她着想还在考lǜ

她的感受,不叫她看出来。

蒋妩不再多言。双手挽着他的手臂,依着他往外头去。

拍了拍他的手背,霍十九满心柔软,生怕她手冷,就以左手包裹住她的手,保持着这个姿势来到前头。

远远地就景同带着个小内侍,正含笑望着他们。

霍十九上前,拱手道:“景公公,劳烦您走一趟了。”

景同诚惶诚恐的还礼,“锦宁侯说的哪里话。这是奴才的本分。锦宁侯身上可好些个了?”

“臣冲撞圣驾,挨打也是应当的。如今也没大碍了。”

“皇上吩咐奴才来亲眼瞧瞧侯爷的杀伤势怎样了。”

霍十九一愣。

先前套好的招里也没有这一项啊。这是演的哪一出?

曹玉和蒋妩一直都在霍十九身后,二人交换了个眼色,蒋妩便道:“既然是皇上吩咐,侯爷不如进屋里来叫景公公检视过,也好回去跟皇上交差。”

也只能这样。

霍十九便道:“请。”

两方谦让着上了丹墀,进了前厅,霍十九打发了下人,眼瞧着景同将那个卑躬屈膝头快埋进领口中的小内侍也领了进来,不免纳闷的道:“景公公,这是?”

难道皇上怕验伤不准,景同有所包庇,还特地安排了个监督的来?

谁知那内侍一抬头,咧着嘴就冲着霍十九和蒋妩、曹玉乐开了,“英大哥,是朕啊。”

“皇上!”霍十九大惊失色,忙拉着蒋妩跪下行礼。

小皇帝搀扶着他们起来,扶了扶歪在半边的帽子,道:“扮太监也挺好玩的,英大哥,你好些了不?那几下可挺重的。”

霍十九十分感动,清俊面庞上也有了笑容,眼角眉梢流溢的都是开怀:“劳皇上记挂,臣没事,都是皮外伤,养养就没事了。”

“哎,你不知dào

,打在你身,痛在朕心,真最不愿意看到你受任何伤害了。”小皇帝负手而立,眼角余光看到面色平宁静的蒋妩,脸上腾的一下热了。结结巴巴的问:“那个,姐姐,你,你,朕听说你感冒了风寒,现在好些个没?”

蒋妩心底里其实还是生小皇帝的气的。若非他受不了药物的驱使,放纵自己,事情又如何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她对小皇帝的感情,毕竟不似霍十九与小皇帝那般的亲近。只是爱屋及乌,因为霍十九对他在意,她才对他在意。看霍十九现在的模样,对小皇帝的心思分明没变,蒋妩又哪里会给霍十九拆台,给皇帝添堵?

虚与委蛇什么的,她前生执行任务时掌握的很熟练,平日不用不是因为她不会,而是因为不屑。

今日却给她发挥的空间。

蒋妩清澈的杏眼中将感动与哀怨两种情绪凝的很准确:“已经没事了,多些皇上,妾身不过区区女流,哪里值得皇上上心。”

“姐姐说的哪里话,朕既然称呼你姐姐,你就是朕的姐姐。那日是朕的不是,不该那么对你,是朕一时糊涂。”

蒋妩惊愕。小皇帝竟然会对她道歉?

她知dào

,皇帝这是因为明白霍十九在乎她。若霍十九没有这般明确自己的意思,小皇帝会理会她一个妇道人家才怪。

可到底因为他还要继xù

依靠霍十九,还是因为他真的觉得对不起霍十九。

若是前者,小皇帝的城府可真是够深,当真做道能屈能伸。

若是后者,就证明小皇帝和霍十九的感情的确无坚不摧。

她希望是后者。但是她怀疑是前者。

蒋妩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受宠若惊,忙跪下道:“妾性情鲁莽,脾气暴躁,平日冲撞皇上您不怪罪,今日反倒这样,这岂不是要折死我了。”

毕竟是皇帝,且还是平日里最缺少人尊重的皇帝,蒋妩的一番话说的小皇帝心里十分舒坦,双手搀扶她起身,道:“姐姐不必如此。都是自家人。又说什么折煞与否的话呢。朕与英大哥的情分是不必这般的。”

霍十九微笑着拍了拍皇帝的肩头。帮他理正了有些歪的帽子。

小皇帝欢喜的笑着,就像个讨好大人的孩子。

蒋妩知dào

霍十九真心将小皇帝当做自己子侄来疼爱,是真心实意抛出一片心的,心下就有一些焦虑。她希望自己猜错了。

小皇帝道:“朕听说,外头有一些不像话的流言蜚语,怕是要给姐姐惹麻烦,今日前来,一则为了英大哥的伤势。二则为了担忧姐姐的身子,三则就是想与姐姐一同去见见英大哥的父母姊妹,也好将话说清楚,姐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外头不相干的人乱讲也就罢了,管不了悠悠之口,好歹别叫家里的分误解。”

这番话,当真是句句都说中霍十九的心思。

霍十九忙行大礼:“臣多谢皇上。”

“哎呦,英大哥你就别客气了,快起来,老太爷和太夫人都在呢?朕也很久没见过你家霍翀了,他该有五个月大了吧?”

霍十九与小皇帝相携离开前厅,到了门廊下,小皇帝才缩着脖子,又扮作个寻常小内侍的模样。跟在景同的身后,一行人回到上房。

霍大栓正坐在炕沿吧嗒着烟袋锅。见赵氏愁眉不展的,嘟囔着道:“你们女人家的就是事儿多,爱听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在墙根地下抠脚胡扯的混账话,那咱家妩儿丫头是啥样人,你们还都不知dào

?还别人说啥就信啥了。哦,那传言真就那么准,我儿子还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呢,你瞧见没,咱家阿英是多大的大英雄,你们难道不知dào

?说咱家妩儿丫头是那样女子你们就信了?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就在眼前,她咋样对咱家阿英,咋样吃苦,咋样英勇,我看你们都忘干净了!真是老来老来,越来越回去。”

“爹,娘也没说大嫂真的就……”

“你个臭丫头蛋子,你滚一边儿去,爹是不没用鞋底子削你了!”

霍初六一吐舌头,不言语了。

赵氏叹息道:“我不是怕别的,也不是怀疑妩儿丫头,只是,现在妩儿毕竟不是自个儿,她不是还有个儿子么,七斤这么大点儿,外头传言那么难听,你说对孩子不是也不好么,咱家阿英的名声已经扔臭水沟了,要是妩儿名声也臭了,可怎么是好啊。”

赵氏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霍大栓其实也担心,只不过他心宽,倒也没觉得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他是全然不怀疑蒋妩的。

正说着话,廊下婢子就来回:“侯爷和夫人回来了。”

“这不就回来了。”霍大栓在鞋底上磕磕烟袋,就跳下地抄手往门口走去。

霍十九正好与蒋妩簇拥着小皇帝进屋来,与霍大栓走了个正对面。

“爹,皇上来了。”

啊!

霍大栓和赵氏都懵了,愣神半天才想起来趴地上行礼。

小皇帝连忙搀扶了这个又搀扶那个,“又不是外人,还要这些虚礼做什么,朕今儿扮内侍,来玩玩,看看二老。”

“我们那里当的起啊。”霍大栓忙引着皇帝去里屋,“您快炕上坐,炕上暖和。”

赵氏就叫霍初六先出去。随即自个儿亲自端茶过来。

小皇帝双手接过,抿了一口,道:“多谢太夫人。”

“老身不敢,皇上可不要这般,折煞老身了。”

小皇帝就询问起来霍大栓和赵氏的近况,身体如何,种地如何。

二老一一回答,说起种地,霍大栓要不是有赵氏拦着,差一点就拉着小皇帝去暖房看他种的小黄瓜。

小皇帝笑着道:“二老身子好,朕就放心了,不过看太夫人没见似有郁色,八成也是听见外头那些传言了吧。”

赵氏闻言,迅速看了一眼蒋妩和霍十九,忙道:“皇上,您可别信外头那些人混说,我家七斤她娘可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一心一意跟阿英这个臭小子过日子,肯定是有人陷害,打不过阿英,就往她头上扣屎盆子。”

霍十九和蒋妩愕然又动容。

小皇帝则是来了逗趣的心思,笑道:“是吗,可是传言那般逼真,也都由不得朕不信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皇后

小皇帝这样说纯属试探,霍十九和蒋妩心里明白,又不好在霍大栓和赵氏跟前说破,只能干瞪眼瞧着。

赵氏这方不等开口,霍大栓已经着了急,扑通跪下粗声粗气的回道:“皇上,您可别信那些瘪犊子满口混吣,就知dào

贬损我家妩丫头,这丫头可是个好孩子,还没进门时候我瞧着她就很好,您说说,哪有谁能够不怕‘恶势力’,当面就敢把个大奸臣踢跪下的?她这样直爽的性子,根本没存那么多弯弯绕,外头人说她品行不好那都是昧着良心,瞎了他们的狗眼!皇上,您可是青天大老爷,您可不能信啊!”霍大栓一个头磕在地上,嘟囔着又道:“哪个王八蛋扯老婆舌,叫老子知dào

是谁非窝心脚踹折他肠子不可!”

“皇上别怪他说粗话。”赵氏也跪下,“他是个实心眼儿,想啥就是说啥了,可是他说的却是真真儿的大实话,再说了,皇上您了解我家阿英,阿英可不是糊涂人,他相中的姑娘哪里能有不好的呢。”

眼瞧着公婆这样为自己着急,蒋妩眼中一下子就有了泪意。许是近日来多灾多难,身体虚弱感情也脆弱,这会儿竟有些忍不住要落泪了,忙上前去将而来搀扶起来,回身嗔怪着看小皇帝。

既然他认她做姐姐,她不做出个姐姐那般的亲近模样,小皇帝也不会高兴的。

果然,见她如此,小皇帝抚掌大笑:“好啦好啦,朕就是担心二老心里头介怀。说些话来难为姐姐。这才赶着来帮姐姐说句话。想不到不必朕解释原委。二老却都这般开明,着实叫朕刮目相看啊。”随即起身,正色道:“姐姐交于二老手中,朕也放心。”

感情是试探他们,怕他们亏待了蒋妩?

霍大栓和赵氏同时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小皇帝这般耍心眼儿很可气。他们都是老实人,最喜欢直话直说,哪里有那么想法。这一下却在儿子和媳妇儿面前表白了一回。霍大栓摇着头,心里暗想小皇帝这孩子咋就学坏了,是不是儿子教给他的?

想到这里,老爷子就狠狠的瞪霍十九,模样像在说“你小子给我等着。”

霍十九冤枉的有口难言。

赵氏却是将方才忧虑的说了出来:“皇上您老明察秋毫,既然相信我家妩儿丫头,那好歹有机会了也给她正正名声,这般下去,她冤枉,七斤不是也冤枉么。”

小皇帝颔首道:“老人家放心。朕想法子就是。对了,翀哥儿呢?抱来给朕瞧瞧。”

赵氏这下子放了心。笑容也轻松不少,忙吩咐乳娘去将七斤抱来。

小孩才吃饱了,这会儿正睡得熟,被乳娘抱来也没醒,虎头暖毛遮了他的头顶,露出粉雕玉琢一张小脸,长睫毛像两小扇子,肉嘟嘟的小脸蛋白白嫩嫩,晶亮口水就挂在嘴角。

小皇帝乍一看,喜欢的不得了,想抱又怕跌了孩子,就搓着手小心翼翼的去逗弄,戳戳孩子的脸蛋,摸摸孩子的头,又抓着他的小手摇晃,回头恳切的道:“英大哥,朕想认这孩子做义子!”

蒋妩和霍十九都很诧异。毕竟小皇帝如今尚无子嗣呢。就算真心喜欢霍翀要认义子,也不好现在立kè

就认,回头等有了皇长子了再认个义子给皇子做伴读也好。

如今这是急个什么。

可是皇帝的话,是金口玉言,没有人有权利和胆量反驳。更何况这是无上荣誉,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蒋妩看着几日不见的儿子,耐不住想念,从乳娘怀中接过七斤抱着,心道这孩子也不知是交了什么好运,两国皇帝都争抢着要认他做义子。她心里明镜儿似的,文达佳珲要认七斤做义子是完全处于对她的心思,可小皇帝这边,她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说她小人之心也无所谓,事关她的丈夫和孩子,她对小皇帝这样用药之后时常失控的人,着实是不能全然信任的。

小皇帝眼瞧着七斤趴在蒋妩肩头睡得那么熟,还似因为闻到亲娘的味道,小手不客气的抓着蒋妩鬓角垂落的发丝,将她拉扯的偏着头。心里对这孩子喜欢更甚了。

“朕一定要认翀哥儿做义子,英大哥,朕回头就琢磨琢磨,让钦天监拣选个好日子,再宴请朝臣,盛大的办一场宴,让全天下人都知dào

这事儿!”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小皇帝抚掌道:“就怎么定了,朕先回去了。”

小皇帝也不等霍十九说话,小皇帝就想一阵风似的要出门去,到了门前才想起自个儿现在是在扮个小内侍,忙一侧身让开,给景同使了个眼色。

景同先给小皇帝行礼,后与霍家人道别,这才走在了前头,小皇帝垂首虾腰跟在他身后。

霍十九一直将人送到了大门前才折返回来。

蒋妩正抱着七斤陪同赵氏坐在临窗的暖炕上说话,霍大栓已经去暖房了。

意见儿子进来,赵氏就道:“阿英啊,皇上要认七斤当个干儿子倒是个好事,只是娘这心里头不知为啥,总觉得悬着一根线似的,好似不留神这根线断了,七斤就得掉地上。”

不得不说,蒋妩和赵氏一样,都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她不似赵氏只凭直觉,她是在分析,“将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推到风口浪尖,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霍十九坐在蒋妩身畔,轻轻地摸摸七斤的小脸蛋。小孩像是不耐烦,将脸扭到另一边,埋在了蒋妩怀里。

如此可爱的孩子,他怎能允许他有任何危险?

皇命不可违,他的孩子要受荣华富贵,他就必须有能力保护他。

霍十九袖中双手握拳,却是微笑着道:“娘不必担忧,皇上虽然年轻,可到底是一国之君,行事也是有分寸的,九五之尊给的荣宠,谁敢说个不字儿?”

赵一想也对,小皇帝再不济也是天家血脉,英国公再怎样厉害,到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赵氏心里舒坦了,可蒋妩却是越加明白霍十九的意思。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儿,这就是说他们是不能失败的。

若是失败,不但小皇帝不得善终,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好下场,包括他们的家人和孩子。

蒋妩原本忧虑的眼神变的坚定。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霍十九和她的家人有任何危险的。

二人又与赵氏闲聊片刻,就抱着七斤回了潇艺院,到了院门前,婢子们齐齐行礼。蒋妩让他们各自下去做事,不必在一旁伺候。这厢蒋妩抱着七斤,与霍十九才刚上了丹墀,却突的拉着霍十九停下脚步。

霍十九询问看向蒋妩,刚要开口,蒋妩就摇头止了他的话头,将七斤抱给了霍十九。

霍十九接过孩子,眼瞧着蒋妩将厚实的大氅脱了扔在地上,又从鹿皮软靴的靴筒里拔出匕首反握,便知事情不对。

刚要扬声唤人,却见蒋妩冲着他摇了摇头。

霍十九越加不明所以,这会子只恨自己为何不会武功,不能帮上蒋妩任何的忙,只能抱着孩子退后,又不能唤人来打乱蒋妩的计划。

蒋妩轻轻的推开房门,霍十九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人已经闪身进去,还将屋门紧闭起来。

他想起蒋妩大病初愈,体力必然不足,这会儿只后悔方才为何叫曹玉去歇息了,要是带着他来蒋妩好歹有个帮手。

焦急之时,蒋妩已经如一股青烟,飘然到了里屋。

坐在里屋摇椅上的人背对着门扉的人还未曾反应,冰凉的匕首已经搁在他喉咙。

“别动。”蒋妩声音很低,道:“动一下,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那人举起双手来,低沉声音含着笑意:“好,好,不动,我不动。”

蒋妩张大眼,倏的收起匕首,“达鹰?怎么是你?!”

摇椅上的男子缓缓站起身,健硕的身材,端正的脸庞,以及深邃的锐利的鹰眸和眼中藏不住的笑意,不是金国皇帝文达佳珲是谁?

“你不是皇帝么?难道被篡位了?”

文达佳珲摇头,“你何出此言?”

“你若不是被篡位了不做皇帝了,哪里来的这么些闲暇时间在燕国晃悠?感情当我家卧房是你金国皇宫的后院儿不成?你朝政都不用理会了?”

“我这不是来看看孩子么。”

蒋妩翻了下眼睛。这话说的,孩子又不是他的。

看到桌上放置的大包袱,蒋妩问:“这是何物?”

“哦,是给你的。”文达佳珲随意拆开包裹,里头竟是一件毛色光亮赤红的皮裘。

“这是?”

“我自个儿打猎,猎到的红狐狸。”

做成这么大的皮裘,要多少狐狸的皮才行。红狐狸虽然不稀奇,可浑身赤红毛色又如此光亮的就实在难得了。

蒋妩将包袱包好,道:“这我不能收,陛下还是赠给贵国皇后吧。”

文达佳珲笑着道:“我不是与你说过吗,你要是愿意扔下这里的一切跟我去,皇后的位置就是你的。”

蒋妩倏然沉下脸:“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宰了你!”刀剑已经顶住文达佳珲的下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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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二百四十八章情醉

文达佳珲扬起脖颈,将颈部的动脉对准了蒋妩匕首锋利尖锐之处,无所谓的道:“蒋妩,你杀了我吧。”

蒋妩心头一跳,“你受什么刺激了?”

他们并无仇怨,就算她知dào

文达佳珲对她存了男女之情,可也不至于因为想要拒绝一个追求者而杀了他,何况若没有他,她与七斤,还有霍家人现在也不会安全回到京都。

文达佳珲脖子往前凑了凑,认真的问:“你若是杀了我,会记着我一辈子吧?”

他说话时喉结险要擦碰到刀刃,蒋妩的刀锋往后缩了半寸。

这人真是……

“我手中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杀了你跟杀只鸡有什么分别?你别自我感觉太好了。”

“我怎么就跟一只鸡相提并论了?若要比,我也是头猛虎吧?”

蒋妩被他无辜的模样逗笑,方才杀气也都消失了,收起匕首道:“陛下若愿意自比禽兽,我也没什么意见。”

“禽兽?”文达佳珲好笑的看着蒋妩,很久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每次见到她,她都能给他一些新奇的冲击。

若是旁人,敢用刀架在一国之君脖子上,说一国之君是“禽兽”,那人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藏在床脚内侧和内室里的两名暗卫险些就要蹦出来除掉这个口出恶言的刁蛮妇人。

他们跟着文达佳珲时间久了,也知dào

主子大约是怎么想的,更知dào

夜深人静之时他握着根修补过的玉簪子发呆动辄到天明。那簪子的主人就是面前的女子。

都说帝王无情。偏他们的主子是个重情之人。且钟情的还是个有夫之妇。更是燕国朝中重臣的妻子。

两个暗卫都觉唏嘘,不敢动作。

文达佳珲已经坐回醉翁椅,惬意的摇晃着道:“锦宁侯不是在外头么,怎么不叫人进来?”

蒋妩下巴指了指藏人的方向,笑道:“你的跟班窝在墙角也够累的,也叫他出来吧。”

“你知dào

我带了人?”

“我还知dào

后头梢间里有一个,屋顶上蹲着一个。”

蒋妩转身去门前。

文达佳珲惊讶的一跃而起追了出来,笑道:“那你还敢对我动手。不怕他们来杀了你?”

“反正他们到我跟前时,怕你也没命了。我贱命一条,你可是九五之尊,这买卖稳赚不赔。”

推开门,就见曹玉已经到了霍十九身边,院中下人被屏退,院门口有护卫待命,而七斤显然是被送到乳娘那去了。

蒋妩见霍十九眉头紧锁,安抚的笑了笑:“侯爷,没事了。进来吧。”随即对脸色煞白的曹玉感激的颔首。

曹玉方才没有胡乱突围,就是因为察觉到屋内至少有三个高手。生怕贸然进攻会逼的对方齐齐对蒋妩出手。

这会儿见她笑颜如花的请霍十九进门,曹玉才感觉到手掌心里都是汗,被风一吹,很凉。

霍十九眉头挤出了三道深深的纹路,见蒋妩安然无恙,大步迈上台阶,径直进了里屋。

文达佳珲靠着八仙桌,随意抚摸桌上柔滑光亮的火狐裘皮毛,冲着霍十九挑衅的笑。

霍十九愕然道:“怎么是你?”

他还以为是对手派来的刺客埋伏在卧房里。

曹玉也知dào

事情的严重,忙回身关紧了房门。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文达佳珲在霍十九的屋中,怕会引起大的波澜。现在可是有不少人等着抓霍十九的小辫子。

“陛下为何没有回国?”霍十九单刀直入,“分别不过数十日,陛下又出现在此。莫非贵国中有什么事,让您不能回国?”

“你偏要用国事利益来衡量朕的作为,那也随你。”拍拍狐裘,文达佳珲言语中不无挑衅。

霍十九的眼神就落在了那身毛色光亮滑润的火狐裘氅上,几乎可以看到蒋妩娇美的容颜在其掩映下的绝色容姿。

他倒是会给蒋妩选衣裳。正对了蒋妩的秾丽的风格。等闲人怕也担不起如此艳丽的皮裘,恐被华贵配饰和鲜艳妆容夺去颜色。

“金国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若不为了国事利益为重,岂不是对不住辛苦得来的江山?”

文达佳珲脸上发热,心里发窘,被所爱女子的丈夫这般训诫,他心里绝不会觉得舒服,“若是叫你国其他大臣听到堂堂锦宁侯这样劝诫朕好生为君,少不得要给你安个什么罪名。”

“陛下赠妩儿这样华美珍惜的皮裘,在下尚且不知该如何感激,不过两三句肺腑之言而已,算是代妩儿感谢陛下,陛下何须如此在意?我燕国大臣也并非小肚鸡肠之辈。”

上一次二人见面说话时,绝不似现在这般剑拔弩张。曹玉在一旁瞧的着急,可也理解霍十九的怒气。哪里有追求人家老婆还追到家里,且明目张胆的赠礼物的!

文达佳珲看向蒋妩,可蒋妩这会儿已在临窗红木雕云纹的罗汉床坐下,抱着精巧的手炉取暖,似对他们的谈话毫不上心。

文达佳珲未免讪讪,他也料到蒋妩不会给他好脸。她是正经女子,又有爽利性子,若是不想与他有瓜葛,是绝对不会给他希望的。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一次次飞蛾扑火一样的赶来,就算她冷着脸,他也想见见她。

“罢了。锦宁侯记得上次朕与你的谈话也就罢了。朕的确也该走了。告辞。”

霍十九拱手道:“不送。”

文达佳珲走向侧间浴室,躲藏在床内侧的暗卫便一道黑旋风似的旋身跟上文达佳珲。

待到人从后窗离开,霍十九担忧的问:“没有人了吧?”

“没有了。”曹玉和蒋妩异口同声。

眼瞧着霍十九脸色黑的像锅底,曹玉很是担忧的看了蒋妩一眼。他跟着霍十九的时间久。深知现在的霍十九正在气头上。担心蒋妩不留神触了霍十九的逆鳞。坏了二人的感情。

虽然曹玉没说话,蒋妩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微不可查的眨眨眼。

霍十九眼看着二人“眉来眼去”,心里更堵得慌。他家老婆这么多优秀的追求者,有江湖闻名的高手,更有一国之尊。比武力,他不如曹玉,比权势。他不如达鹰,若说蒋妩离开他,选择跟曹玉江湖之远,亦或是选择达鹰去金国为后,想必日子都会比跟着他过的顺心平静。

偏偏他们能给的,他给不了。

霍十九走向门前,声音如常,面色也如常:“墨染,帮我查一查今日是哪一班侍卫轮值,竟让人不知不觉潜了进来。这样没用的东西。每人四十军棍。”

曹玉脚步一滞,才垂首道:“知dào

了。”

蒋妩的剑眉就拧了起来。霍十九的语气明摆着就是带着气的。她知dào

他在气什么。不禁垂下长睫,并未如往常那般送他出门。

她在反思。

文达佳珲这样屡次主动的靠上来,着实非她所愿,也非她能够控zhì

的。只是纵然她是无辜,可到底也对霍十九造成了伤害,给他添了憋闷。

霍十九的确大了她十一岁,是成熟的男人,心智也比寻常人坚韧许多,是极为理智有耐心的。

可是有哪个男人,能够一而再而三的容忍妻子的追求者蜜蜂一般在耳边嗡嗡乱响。

到底是她的不是。她就不该给文达佳珲一点好脸!

她是想着文达佳珲对她和七斤,以及霍家人都有恩,可她绝不想让霍十九难受。毕竟朝堂上的事,小皇帝的事,已经给了霍十九太多的压力。她嫁入霍家一不用打理庶务二不用经营铺子,若是连自个儿身后的“小蜜蜂”都处置不好,她会觉得自己对不起霍十九。

思及此,蒋妩一把丢下手炉,三两步到了桌边,将火狐皮裘包裹整齐,提着包袱进了内间,推开后窗一跃而出,墩身查看地上的雪迹,确定了方向,便窜身掠出高墙,追踪着文达佳珲等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而外院书房所在的院落,正有四个侍卫趴在条凳上挨板子。

霍十九端坐屋内吃茶,修长的指头握着青花鲤鱼的茶碗盖子宽茶,面无表情的透过半敞的格扇看着院中挨打的人。正当此时,就有一侍卫飞奔着进了院门,在庑廊下行礼道:“回侯爷,夫人出去了。”

霍十九手上动作一顿,将茶碗放在了梨木云纹几上。

“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侯爷刚离开,夫人就提着个包袱从后窗出去,翻墙离开了。”

提着包袱从后窗走,说的好像要红杏出墙似的……

曹玉为蒋妩和霍十九担忧,不免紧锁眉头打量霍十九的神色。

霍十九只摆摆手道:“下去吧。”

“是。”侍卫行礼,快步退下。

待侍卫走远,院中的板子声和闷哼声也终于告一段落。掌刑之人进门回禀,霍十九道:“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是,侯爷。”

曹玉将格扇关好,阻隔了冷风不断的吹进来,犹豫的看着霍十九。

霍十九道:“墨染,有话大可直说,不必这样欲言又止的。”

曹玉半晌方缓缓道:“我知dào

,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或许我说了,爷会更气的。但夫人是一心一意对待侯爷,对待霍家,达鹰屡次接近夫人,为夫人赴汤蹈火,也只是因为夫人太优秀,她绝没有任何不检点的行为,一些都不是她的错。”

霍十九手指摩挲着茶碗的边缘,温和平静的望着曹玉。

曹玉叹息一声,又道:“夫人这样的人,是让爱慕者不敢亵渎,不敢有半分歪心思去对待她的,因为那样不只让她更厌烦,还会将人越推越远。

“我想……我想达鹰与我一样,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只是情难自禁。这一切,都终止在夫人严以律己的言行之下。说实话,如果夫人对人有半分松口。怕不论是达鹰还是我。都有能力早就将人带走。

“所以侯爷虽然憋闷。但也不要迁怒夫人。她是无心的。怪只怪她太好了。达鹰我不知dào

,我是绝不会越雷池一步的,我只希望能够保护侯爷和夫人,保护霍家。”

话及此,曹玉叹息,不自禁将心里话都抖了出来,这样说话可不同于酒后吐真言。他不知dào

霍十九会不会更气了。

担忧之际,却瞧霍十九莞尔笑了。不只唇角弯起,眉眼中更是含笑,“墨染,你总算能把憋着的话说出来了。”

“爷?”曹玉诧异的看着他。

霍十九站起身来踱步至门前,撩起福寿不断纹的锦绣夹竹棉帘看着被轻雪渐渐覆盖的院落,浅笑道:“你说的,我都懂。而且她带着包袱里必然是达鹰赠给她的那件狐裘。我是有些拈酸,却也不是不分是非的人。”

曹玉唇角翕动,动容不已。作为兄弟,霍十九对一个满心喜爱他妻子的朋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霍十九越如此,曹玉就更不可能越过雷池。就算一辈子无法忘怀这份感情、摆脱这些执念。他也决不能做出伤害霍十九的事。

京都城西北角临近荒郊的一处小树林中,蒋妩和文达佳珲面对而立,文达佳珲身后有十余名侍卫,此时都换了燕国寻常百姓的服装,呈半圆形将二人围住。

文达佳珲刚毅的双唇紧紧抿着,锐利的眼中有强压的火气和窘迫,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有半分松懈动摇,可是心里早苦辣掺杂。

“蒋妩。”一指蒋妩手中的包袱,文达佳珲笑着问:“你这是做什么?给我的回礼吗?”

蒋妩摇头,将包袱扔给文达佳珲。

文达佳珲接过抖开,那件火红火红的狐裘,在落雪的灰白树林中好像在嘲笑他的真心。

“达鹰,多谢你的好意。”蒋妩认真的道:“可你的东西我不能收。”

“为何?”

文达佳珲攥着皮毛的手紧握成拳,红色的狐狸毛从他指缝挤出,殷红的仿佛鲜血。

“你有妻子儿女,我也有丈夫和孩子,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我知dào

,我也并没有要你回报我什么,我只想为你做些事。”

“正因你不求回报,我才越发不能利用你的真心。这样对你不公,对阿英也不公平。”

“你怕他吃醋?”

“他不是小气之人,不会怪我,但心里会不舒服。平日里让他烦乱的事情已够多了,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你救了我和我的家人,我感激你,却无法因此就利用你。”

“他若有能力护你,你也不会如此。”

“就算他没有能力,那也是我心甘情愿为他付出的,就算洒了这满腔热血也在所不惜。达鹰,你的真诚我很感激。但如此纠缠下去,只会伤害你自己。”

“蒋妩,我若说我甘之如饴呢!”

文达佳珲手中的皮裘被攥的更紧,左手成拳砸了下自己的胸膛:“我这里,你已经烙进去了。抹不掉。若想忘了你,停止关切你,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那块肉剜掉,可是剜掉了那块肉,我八成也不能活。”

“我不懂,我们统共也没有见过多少次,更没有什么交集,你……”

“你当然不懂,你的心思都在霍英身上。”文达佳珲沉重的道:“我只恨自己早生了这些年。晚来了那段时间。”

蒋妩沉默。

该说的话已经说的明白。她现在唯一的法子只有转身离开,要想不让霍十九受伤害,就注定要有别人受伤害。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眼看着她转过身去,身上白风毛领子的猩猩红大氅迎风展开,伴随着枯枝上掉落的簌簌白雪,那一抹倩影,当真如同一道伤疤,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比她大氅更鲜红的烙痕。

火狐裘落地,在雪地里,比血还红。

文达佳珲伫立良久,肩上都已落了雪,这才转回身,沉声道:“即刻回国。”

“遵旨。”

%

霍府后门前,蒋妩停下了脚步。

因要回潇艺院,翻后墙最近。方才离开的时候着急。也没仔细看看四周。这会儿才看到墙角处窝着披着草帘的一团。那帘子还在颤动。

霍府是什么地方,乞丐哪里会在这里出现?

蒋妩缓步靠近,撩起了草帘,正见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也在同一时间仰起头来看她。

“你是……苗姨娘?!”

蒋妩差点认不出她!

这才多久不见,人已经瘦的只剩下一层皮,身上的破衣烂衫几乎不能避体,隐约看得到被冻得发紫的皮肤上纵横的伤痕。

苗姨娘眼中立即蓄满了泪水。想要挪动冻僵的双脚也不能够,颤抖着声音哽咽道:“夫人,求夫人,救救我,在这样下去,我会,会死的。”

“你怎么在这里?”

“是侯爷,罚了我。”

“他为何罚你?”

“我……”苗姨娘干裂的嘴唇翕动,在蒋妩仿佛了然一切的目光之下,她完全说不出谎话:“是我做错事。偏信人言,才会弄来砒霜。想要,想要……侯爷叫我招认,若受得住酷刑不死,就放我出来行乞。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才刚出来就被人欺负,身上的棉袄也被抢了,讨到的钱被抢,还被那些淫棍欺负……夫人,我真的知错了,知错了。”

苗姨娘连连哈腰。

蒋妩道,“你用砒霜,若是下毒成功,是不是老太爷、太夫人和我早就已经死了?”

“不是,那个……”

“你最初的命运就是如此,沦为官妓人尽可夫,阿英可怜你,才将你接回来,给你一隅之地安身,但你太过贪婪,也太忘恩负义。不论你用砒霜要毒死的是谁,都是阿英的亲人。你这般不分里外,也不怪阿英会对你下如此狠手了。”

“夫人!”苗姨娘不可置信的望着蒋妩:“上天有好生之德!夫人,您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我又不是菩萨。为何要救一个曾经想杀了我的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蒋妩直起身,退后几步,随即奔向后墙登墙壁两三步,窜身一撑墙头,就已利落的到了墙里。往潇艺院走去时候还听得到后院外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叫骂声。一句句都是怨毒和不甘。

眼瞧着蒋妩突然出现,霍十九安排的侍卫都已经见怪不怪,躬身行礼,蒋妩只不悦的看了后墙方向一眼,就有人会意的往后头走去。不多时候就听不见那些怨毒的辱骂了。

进了卧房门,扑面而来的温暖让蒋妩身上一哆嗦。冰松和玉桥忙伺候蒋妩脱了大氅,又塞了手炉给她。

蒋妩脱了软靴,上了暖炕将双脚伸进坐褥下头,这才道:“侯爷呢?”

“侯爷还没回来。”

蒋妩颔首,半晌方道:“我累了,睡一会儿。估计侯爷不到晚上不会回来,你们预备晚膳即可,不必叫我起来用膳。”

冰松、玉桥齐齐行礼,将暖炉往蒋妩身边挪的近了一些,又伺候她卸了钗环脱了褙子,盖好了锦褙。这才留了一人在外间守着,另一人退了下去。

霍十九果然如蒋妩猜测那般,是到夜深时候才会来的。蒋妩睡醒后也没急着用膳,就歪在床上看霍十九平日爱看的《庄子》。

见他进门来,蒋妩依旧保持歪躺的姿势,笑着问:“回来了?用膳了不曾?”

“你还没用?”霍十九将大氅递给冰松,站在暖炉旁烤火,道:“都这会儿了,怎么不先吃呢?”

“等你。”蒋妩放下书,翻了个身道:“都这会儿了你才回来,若是在晚一会我就又睡了。”

她侧身面朝着他,锦被盖到胸口,领口半敞,长发几缕自颈边蜿蜒而下,

如此慵懒娇美的模样,让霍十九心都软了。

“是我的不是,一忙起来就忘了让人告sù

你,我让他们摆饭,咱们一起吃点?”

“也好。”蒋妩笑道:“忙什么呢,这么晚才回来?”

“有点小事。”霍十九摆手,让冰松下去吩咐预备饭,转而与蒋妩商量道:“妩儿,明儿个我有空,陪你去一趟杜家吧。”

蒋妩乍闻此言怔愣一下:“鸢儿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是瞧着时间差不多,怕你单独去了吃亏,不如我陪你去,比较方便你行事。”

蒋妩放下心,笑嘻嘻的往暖炕里头挪动身子,给霍十九让出个地方来,道:“带着你这头大老虎去,我这个小狐狸才好作威作福啊。”

“没错。我说了要给你做个威猛的大老虎。”霍十九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时候娇妻在怀,他更加庆幸今日没有控zhì

不住情绪与蒋妩闹的不愉快。

他的人,在那片林子里发xiàn

了地上的狐裘,想要问,这会儿也觉得不必要问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杜家

曹玉来到到杜家时,崔氏刚被解了禁足,面色惨淡回到上房。婢子放为她兑了温水预备伺候沐浴洗洗晦气,下人就急忙的来回:“夫人,夫人,不好了!霍家来人了!”

崔氏宽衣的动作一顿,只绝眼前一黑,身形晃动,差点一头栽进木桶里。

“夫人,您怎么样!”

贴身服侍的大丫鬟春柳担忧的道:“您太疲惫了。”随即蹙眉啐了一口:“霍家怎么一回事,人都已经安排进咱们府里了,还不够么!”

本是想讨好崔氏,谁料一句话正戳中主子心里的痛处,原本憋着的委屈无从发泄,狠狠的剜了春柳一眼。

“现在人在何处?”

“回夫人,人现在在前厅奉茶。”

“奉茶?来的是个什么角色?”

“回夫人,是霍府的一名侍从。”

“一个侍从,就配在我杜家的前厅奉茶了,好歹老爷也是朝廷命官!”

春柳苦笑。夫人这是被气糊涂了。谁不知dào

霍家是什么人家,霍英又是什么角色?莫说是一个侍从,就是个扫地的来他们府里,那都高出一头去。

“夫人,好歹见一见那位?”春柳不敢多言,只敢轻柔的劝说。

“不见!”崔氏气闷不已,若非是霍家人随意插手,她会被禁足跌光了体面?

“夫人,您还是去瞧瞧,毕竟来者是客,夫人出自名门,家门风度也叫人见识见识才是。”春柳当真焦急的很。生怕崔氏犯起倔强的劲儿来。再度开罪了老爷。那日后岂不是没有安生了?

崔氏也知dào

春柳的意思,方才赌气的一句话,也叫她心里舒坦了一些,再者婢子的台阶给的也恰合心意,勉为其难的道:“那便去见见吧。”

崔氏更衣打扮了一番,才慢条斯理的去了前厅。

谁知到了前厅,却没见到霍家来的人。

小丫头子微微颤颤的道:“回夫人,那位公子说。既然夫人这般怠慢,定然是瞧不起他的身份,就等着改日侯爷亲自登门吧。”

崔氏身子摇晃,退后两步跌坐在圈椅上。

她不过是想摆一摆派头,料定了既然是霍家来人,定然是有事要传,想不到对方一个下人不想着话不回明如何回去交差,反而与她耍脾气先走了。

这要是叫老爷知dào

,她的禁足怕是还要继xù

下去。

崔氏愣了一下才道:“快叫人追去看看,那个什么公子是什么样的。能追回来的就立即追回来!”

眼瞧着崔氏急的脸色都变了,小丫头也知dào

事情紧急。忙行礼,连滚带爬的奔了出去。

可等闲人能追得上曹玉的轻功?

在杜家下人还在沿途追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外院的书房,笑道:“爷料想的不错,崔氏的确是今日解除了禁足,也的确闹脾气,我掐着时间,瞧她不来见,杜家也没别人出来,就现行回来了。不过侯爷就是想陪夫人去一趟杜家,直接去便是了,也犯不上还要这般吧?您去哪儿还用这样麻烦么。”

霍十九摇头道:“杜家姑娘是妩儿的手帕交,又是云英未嫁的,我好端端的就跟随妩儿一同去,外头嚼舌的人怕会加油添醋说出许多有的没的来。不如这般借着个怒气,去了也名正言顺。即便有人嚼舌,好歹多另一种说法。”

曹玉不免感叹道:“为了夫人的事,爷也当真是用心了。”

霍十九只温和的笑。

对蒋妩上心的人太多,用心的人也太多,文达佳珲都能日夜兼程上赶着送皮裘来,他就不能为她撑腰了?

况且,为她撑腰本来就是他该做的事。

曹玉想到杜大人回府后崔氏将面临的,不免摇了摇头,谁让他开罪了蒋妩在乎的人呢。

霍十九和蒋妩是被杜毅隆重的请了过去的。

锦宁侯放了话要亲自登门,杜家人怎么可能就擎等着让锦宁侯亲自来?如何也要主动一下,好歹挽回一些脸面。

蒋妩和霍十九随杜毅一同踏着清扫整洁的青石砖来到前院,进了铺设大红毡毯的前厅落座。杜毅便强自撤出客气的笑容来,道:“锦宁侯夫妇肯赏光移驾光临,寒舍当真蓬荜生辉啊。”

“杜大人客气了。”霍十九笑道:“着实看在杜大人的诚意上,否则今日我也不会携夫人同来。”

杜毅连连点头,虽心中一惊要骂死霍十九,可面上丝毫不敢开罪。

朝廷中也不知是谁传出的话来,说是皇上有认锦宁侯世子为义子的意思?小皇帝做事,素来都只看自己喜好,不按常理出牌,这消息或许就是真的呢。

霍十九在皇帝跟前的地位已经足够稳固,如今手里掐着虎符,儿子再成了皇上的义子,将来的路只怕会更加平坦。

他虽瞧不起这样的奸佞,可到底没有勇气去硬碰硬,没瞧着蒋学文那样强硬的,如今都碰的一脸血么。

霍十九就笑着看向蒋妩,“夫人,你不是想见你的闺中密友么?”

“是。”蒋妩笑着问道:“杜大人,我想见见鸢儿可以么?”

“当然,当然可以。”杜毅犹豫的道:“就是不知夫人是要去内宅,还是……”

霍十九毕竟是外男,不好叫个未出阁的姑娘抛头露面。

蒋妩就站起身来道:“我去见她吧。”

杜毅心里感激的很,刚要点头,霍十九就道:“前儿杜夫人已经答yīng

要将杜小姐生母留下的田产店铺一并清算归还,今日我特地带了有经验的大掌柜来,不如趁着夫人你去见杜小姐的时候,让掌柜在此处交接吧。”

这分明是明抢!

杜毅气的牙根痒痒。

原配的那份丰厚的嫁妆他是知dào

的,虽没有克扣发妻帝女的意思,可到底也是心理不舒坦。

然而他到底是惧怕霍十九,生怕这人蛮横不讲理起来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就只得道:“贱内的确与我提过此事,事情也都办的差不多了,锦宁侯既然带了人来,就干脆当着侯爷的面儿将事情理清,也免得贱内深宅蠢妇不懂事儿,坏了侯爷的心情。”

霍十九只笑着颔首,对着身后的几人摆摆手。

自然就有早就安排好的大掌柜上前来行礼。

杜毅就吩咐人去后头询问崔氏掌柜的下落。

霍十九在帮蒋妩替杜明鸢要回产业的时,蒋妩应来到杜明鸢的卧房。

比上一次相见,不过不长的时间,杜明鸢的气色就好了许多,日常应用和穿戴也都换了上好的。可见杜家对她又一次重视起来。就连她的两个继妹此时站在杜明鸢身后也都十分恭敬的模样。

蒋妩懒得在外人面前虚与委蛇,又不是真zhèng

与他们多亲密,自然的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鸢儿单独说说话。”

原本存了巴结之心的杜家两位姑娘,闻言都羞臊了个大红脸,羞恼的退了下去。

到屋内没有了旁人,杜明鸢一把拉着蒋妩的手道:“妩儿,多亏了你了。”

“我看你气色好多了,这些日过的可好?”

“可不是好吗,听雨当真是能干的,将我身边儿那些吃里扒外的收拾的干干净净,从前那些敢对我摆脸子的如今见了我都换了个颜色,

我从前总想着以理服人,如今看来到真是我想的太天真了,这世道,根本容不下你讲道理,只有强势起来才有权利说话。”

“看来你这些日的感触很多啊。”

蒋妩禁不住笑了,杜明鸢的想法能有如此改变,可见她看透了一些人和一些事,也放下了想要去做姑子的想法。

杜明鸢赧然道:“多亏了有你。你为我做了坏人,一切都是为了帮衬我,我若是不再不长进,起步成了付不起的阿斗了?而且崔氏被禁足的这些日,我也想了许多。将来出阁后,若是我没有一笔陪送,难得就能遇到一个知心的人,也不是谁都能有运气遇上一心一意的。你为我争的,都是为我好。”

“我自然是为了你,也是想不要便宜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我和阿英今日来带了大掌柜的,这会儿正与你父亲在外头办田产和铺子的交接,稍后我叫他们来见你,今后就归你使了,还有,你身边原来的婢子并不是真心,还有一些存了外心的小丫头也不好再用,我今儿还为你带了几个贴心的来。”

听雨闻言心头很是欢喜,蒋妩这样说,就是此间事了了,她可以回侯府去了。

杜明鸢拉着蒋妩的手不放,道:“妩儿,若是此番没有你帮我,我还不知dào

现在在哪里。”

“你我的关系,还用的着说这些么。”

“夫人,杜夫人求见。”门外庑廊下玉桥回话。

蒋妩头也不回,道:“不见。”

“是。”

玉桥去将人回绝了。

杜明鸢这厢低声问:“这样好吗?”

“她拿乔作态的,本就不是诚心实意的要来见我,既然相看两厌,何必见面呢。”蒋妩转而道:“你这厢的事情一了,我也算安心了,将来在给你选个靠得住的好夫婿,一辈子就不愁了。”

杜明鸢动容之余,嗔道:“你瞧瞧你,果真嫁了人就是不同,这样的话也开口说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用心良苦

蒋妩被打趣的有些抹不开,不过她又不是正宗的腼腆千金小姐,浑不在意的道:“不过是人伦道理,顺应天意罢了,还是说你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不愿意我来帮你挑?”

“你……你这坏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杜明鸢满脸通红,就要去抓蒋妩的痒。蒋妩忙夹着双臂护着腋下,偏被杜明鸢追的满屋子绕圈。

两人就如从前所一样追闹了片刻,跑动的暖和了,面色也都红润起来。

“夫人。”庑廊下,玉桥犹豫着打断了屋内的笑声。

蒋妩和杜明鸢对视一眼,“何事?”

“是杜夫人,依旧要求见夫人,说是预备了礼来,无论如何请夫人掌眼。”

“妩儿,要么就见见她?”杜明鸢犹豫的道:“她最喜欢背后弄人是非,你若是太不给她脸,怕回头她在别人面前要嚼舌你。”

蒋妩原本以为杜明鸢是对崔氏有感情,听她将话说完,才笑逐颜开的道:“放心吧,我几时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她要是安生点,我还给他条活路,如若不然……我还担心将来你即便出阁了她还给你添乱子呢。”

这样狠辣的话却是面带笑容说出来的,惊的杜明鸢脸上发白,连忙摇头:“不不不,她虽然不好,好歹罪不至死,妩儿,你可不要为了我造杀孽。”

“好了,答yīng

你不动她。”蒋妩笑着问听雨:“那个崔氏娘家的外甥现在何处?”

“回夫人,听说是前些日子安排出京了。”

蒋妩笑道:“你去告sù

崔氏,如果外头叫我听见一星半点的谣言有诋毁鸢儿的意思。就让他们崔家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是。”听雨笑着退了下去。到了院中。正看到身着华贵锦缎大氅的崔氏傲然站在院中,头上精致的卧兔儿遮挡住额头和发顶,只看得发髻上累丝金凤口中衔着的一颗珍珠。

前几次,都没见这位这样盛装打扮。今日是特地来布鼓雷门的么……

“杜夫人。”听雨屈膝行礼。

崔氏将恼怒藏在心底,面上挂着笑道:“怎样?锦宁侯夫人这会儿得了闲吧?还有些铺子里的事情要……”

“杜夫人,夫人说了,没必要见面。请您将一切事宜交给侯爷带来的大掌柜即可。还有就是若是让夫人听到半点关于杜三姑娘的流言蜚语,那就都是打你这里来的。她只跟你一个人算。”恭敬的再度福神。转而回了屋里。

崔氏气的钗环开始乱颤……

蒋妩与霍十九离开杜家时,杜明鸢一气儿将人送到了府门前。

蒋妩拉着她的手又嘱咐了许多,好半晌才依依不舍的道别,还约定了过些日子若是府里得闲办宴,一定要给她下帖子。

眼见着霍家的马车行远,杜毅瞪着杜明鸢狠狠哼了一声。

杜明鸢则面无表情的带着蒋妩才刚送给她的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头子目不斜视的回了府里。

蒋妩和霍十九回到府里,来不及更衣,景同就亲自赶了来,将钦天监选的好日子送了来。

“十一月二十八,是近期最好的日子了。皇上的意思是这段日子预备着,到时一定办的隆重一些。”

蒋妩担忧。其实并不希儿子认小皇帝做干爹。

可是圣命难违,她们全家人都没有说不的权力。眼角余光见霍十九十分喜悦的模样,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霍十九毕竟是地道生长于燕国的,君臣观念很强。皇帝此举当真是最佳的收买人心的办法,蒋妩着实无法感同身受。

霍十九亲自送走了景同,就急着去外院书房了。

蒋妩这里则是沉思片刻,就写了亲笔信给叶天使,说明了杨曦和唐潇想要宴请她以表谢意的意思。叶天使自然不愿意,可拗不过杨曦那方拳拳盛意,就将宴席摆在了万隆票号总店后头的宅院中。

蒋妩这日却没有去。因为七斤一早就开始腹泻,还伴随着发热。

这还是七斤出生至今第一次生病,端的是将蒋妩吓坏了,忙活了三四天,七斤好起来,蒋妩却是眼下乌青,精神萎靡。好好的补了一觉才算是好些。

正因如此揪心,她才越能体会身为人母的操劳,对待唐氏和赵氏就更加恭敬体贴起来。

其余时间,除了照顾七斤,大多数的时间蒋妩都在外院的演武场里。她的危机感越来越强,对自身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每日必须保证一定的训liàn

才能够提升体力。而真zhèng

古代人的那些功夫她是不懂的。只能要求自己尽快恢复到前世时的最佳状态。

原本答yīng

了陪她喂招的曹玉,却并不出现,好像每日都十分繁忙,即便不出去,也是寸步不离的跟在霍十九身边。

蒋妩只得去寻来霍十九手下功夫了得的侍卫和死士来一一过招。

没出几日,侯府的护卫中,就有一大部分被蒋妩揍了个遍,其余的部分是当真有功夫在身的,想单方面的揍人是不大可能,格斗她未必会赢,但是刺杀,几能百发百中。她将柴火的一头烧成黑色,长短类似于匕首或者短刀,总能在对方的脖颈或是心口、肾脏等要害处留下痕迹。

可想而知,若是换做匕首,恐怕他们早丢了性命。

不过短短的二十余日过去,霍十九手下的死士,对蒋妩就都完全改观。从前他们只觉得她是靠美色邀宠,让霍十九被迷的七晕八素言听计从。如今看来,却未必是如此了。

“夫人,您要问的消息打听出来了。”听雨手臂上搭着大氅,道蒋妩跟前先递上帕子,又为她披好大氅保暖,道:“前儿听说的消息属实,唐公子的确是接手了万隆票号在京都的生意,而后又高价收购了叶姑娘生母陪送的店铺和房产。”

蒋妩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将人家的生意房产都告假收入自己囊中,虽然给了叶天使那么一大笔银子,可如此一来,叶天使岂不是比从前还要风口浪尖么。

等叶家人回过味儿来,毫无自保能力的叶天使还揣着那么多的银票……

蒋妩道:“备马,我要出去。”

“夫人,这么大冷的天儿,您就别骑马出去了,好歹乘车,也暖和啊。”

蒋妩噗嗤一笑,道:“进来身子骨结实了,就不耐烦乘车慢慢悠悠的。”

其实说骑马出门都算是好的,她更像自己飞檐走壁去。就是怕青天白日的叫有心人看到不好。

蒋妩最后还是被迫乘车的。

因为她兴致勃勃的要牵着乌云出门时,刚到了侧街的胡同,就跟乘车而归的霍十九走了个对面。

耍赖不成,应是被霍十九拉上了马车。

听蒋妩说了过程,霍十九禁不住笑了:“人还没过门,陪嫁就先上门了?”

“你说什么?”

“杨姑娘的表弟,想的无非就是要多给叶姑娘一些资本。只是考lǜ

欠周全罢了。”

“资本?”

“是啊。抛开一个首富的表姐不谈,就是唐家在锦州城也是名声不弱的。如果叶姑娘单纯只是个孤女,又有什么资本能与唐公子匹配?”

蒋妩眨巴着眼,撑颐笑望着霍十九:“说的好似你很有经验似的。”

霍十九揉了揉她柔顺的长发,道:“我也是猜测,不过若是叶姑娘下一步能够遇上稳赚不赔的大买卖,或许就没错了。”

蒋妩到叶家,并未如去杜家一般直接进门。

毕竟她是眼看着叶澄殒命的,心里多少有些疙瘩,而且跟叶天使要说的话,也不想被人听了去,回头再坏了小姑娘的名声。

是以只叫人通传,请叶天使到此处相见。

意料之外的,叶天使出门来,身后还跟了个愉快的“小蜜蜂”。边走还边喋喋不休:“……天使妹妹,我这不也是怕你上当受骗么,你也没做过买卖,你若是真有心这匹矿产,不如叫我表姐帮忙从中周旋一番岂不是好?”

叶天使摇头:“跟你做了买卖得了钱,在叫你表姐帮我做生意,我怎么觉得像是占了你们家大便宜似的,我才不呢。”

“能赚得多,还稳当,不要你操心,你做什么不答yīng

?”唐潇焦急的追在叶天使身后。

叶天使依旧摇头:“我还是回头问问妩儿姐姐去。”

“妩姐姐妩姐姐,你有完没完啊。”

……

眼瞧着两人看到自己都住了口,小美女脸上笑容甜甜的,蒋妩禁不住好笑,迎了上去:“天使,这些日子可好?”

“姐姐不来我也要去瞧你呢,我近些日子做了大买卖了。”

“我听说了,这不是来瞧瞧你。”蒋妩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唐潇。

唐潇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叶天使也不管那么多,将生意上的事与蒋妩说了,蒋妩立即答yīng

回头帮她查探一番,看看对方是否靠得住。

说话时候,都感觉得到唐潇一直不满的在瞪自己。

等道别时,蒋妩笑道:“唐公子,我有些事情请教,请你留步。”

唐潇不似杨曦与蒋妩相处时还那么小心翼翼,他本也是不羁的性情,当即大大方方的应下,嬉笑着逗了叶天使几句,看她回了叶家,这才笑着问蒋妩:“锦宁侯夫人有何吩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入宫

“吩咐谈不上。只是有些话想问清楚。如今趁着天使不在这里,唐公子大可与我说句实话。”蒋妩笑着走向一旁,唐潇艺高人胆大,自然跟随在蒋妩身后。

马车中的霍十九便将车帘撩起了一个缝隙,目光追随着蒋妩的身影,生怕有人对她不利。

唐潇身怀武艺,蒋妩又对旁人的注视敏感,二人都发xiàn

了霍十九的动作。

唐潇禁不住笑了起来:“看来锦宁侯还不大放心呢。”一语双关,大有调侃意味。

若是寻常古代女子,自然会觉得唐潇如此语气轻佻的很。

可蒋妩却觉得他这样顽皮直爽的性子有趣,便玩笑道:“他自然是关心我。只是我不知dào

,唐公子又是忙着高价收购了天使手中的产业,又是忙着给她介shào

生意,难道贵票号事情很闲?”

唐潇被打趣的脸上发热,不自在的梗着脖子道:“那又怎样,天使妹妹的事儿难道还不许我插手多管管了?她们家里一群豺狼虎豹,这会儿八成正算计她呢!”

蒋妩的眼神仿佛能够穿透人心,低柔的声音缓慢的道:“那些‘豺狼虎豹’图谋不轨,天使是打开始就知dào

的,他们的做法会让她厌恶,会让她感慨世态炎凉,却并不会太伤心。反而有些人,一旦闯入一个人的心,被寄予太高的希望,若最后发生什么变故才更会让人伤心。唐公子明白我的意思吧。”

唐潇是聪明人,噗嗤一笑,露出整齐皓白的牙齿。道:“锦宁侯夫人是希望我发誓吗?”

“在我看来。誓言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蒋妩淡淡道:“这世上所谓的现世报。从来不是来自于老天,而是来自于人。”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

“并不难理解吧?譬如若是你做了伤害天使的人,你的结果就会很凄惨。”

唐潇挑眉:“你威胁我?”

“是啊,你看出来了。”蒋妩轻笑起来,语气十分轻快,却很认真的道:“既知dào

她的辛苦,就对她好点儿。”

“这个不劳烦锦宁侯夫人费心。”唐潇有被威胁的不愉,但对一个真心关心叶天使的姐姐又讨厌不起来。别扭的道:“若锦宁侯夫人没事,在下告辞了。”

“请便。”

“告辞。”

唐潇转回身,运足了轻功不多时就消失在巷口。

蒋妩则是笑着回了马车。

霍十九敞开大氅将蒋妩包裹在身前,搂着她的腰笑道:“怎么样,放心了?”

“不放心。可又有什么办法?”蒋妩道:“现在瞧着,唐公子倒还好,就是不知dào

他的热情能维持多久。”

“你呀,操不完的心,明日就要入宫参加晚宴,分明自己过的比谁都紧张。偏还要去担忧旁人。”

“那不一样,既然这会儿我有能力。有你这个强硬的靠山在,当然要靠着便宜做些事了,没道理眼看着他们受苦去。”

霍十九紧了紧衣襟,将人搂的更紧一些,转而道:“快过年了。今年想怎么过?”

“怎么还不都一样,你入宫陪着皇上,我在陪着爹娘,等夜深人静了,我或许能上城门楼上瞧瞧放烟火。”

她说的很轻松,从她脸上也丝毫看不出不愉。可霍十九就是觉得对不住她。搂着她面向自己,将大氅整个都裹着她,半晌方道:“妩儿,要么你陪着我入宫,与皇上一同过除夕?”

“我们都不在府里,爹娘怕不喜欢。”蒋妩也知霍十九放不下小皇帝,也不想为难他,索性道:“要是皇上不嫌弃,不如你请皇上来府中一同守岁岂不是好?”

这些日霍十九已经隐约发xiàn

蒋妩对小皇帝有些不喜,尤其是对认义子这件事上很抗拒。虽然说不上来原因,他也并没有问过,可他心里也是担忧蒋妩与小皇帝相处不来的,毕竟那孩子是他重yào

的人。

如今蒋妩主动邀约,他着实很是感动。因为他清楚她是为了他。

霍十九将蒋妩揽入怀中,落吻在她额头,叹道:“亏得身边有你。否则我该怎么办。”

蒋妩笑道:“若是没有我,你可能会取另外一个真zhèng

的大家闺秀,然后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她说的是事实。霍十九略微一想,却觉得那种生活太过干枯。不经lì

,就不会知dào

,只有蒋妩在他身边的日子,他才感觉到生活是鲜活的,他就仿佛是一道清泉,滋润了他原本已经要皲裂的日子。

二人回到府中,蒋妩就要去演武场练功,还是霍十九好说歹说,才请得动他去他书房坐坐。

可蒋妩又如何坐得住?霍十九做正事的时候,蒋妩就在一旁拿了匕首对准了多宝阁上高度恰好相当于一个成年男子咽喉部位的珊瑚摆设怜惜出刀。

她勤加练习了这段时日,出刀的速度又有所提升,这具身体不如前世是自小就经过训liàn

的,好在资质也不算太差。

正以不同的角度将红珊瑚“杀”的不亦乐乎,曹玉就进了门来,道:“夫人,方才您身边的人来传话,说是新裁的礼服已经送到了,让您回去试穿。”

蒋妩不耐烦的道:“不过是个衣裳罢了,怎么穿不是穿。”

霍十九放下紫毫笔,莞尔道:“你这丫头,明日是宫中宴会,皇上要认七斤做义子,你这个做生母的如何也要按品大妆。虽然衣裳和头面都是有定制的,可你好歹也给皇上些脸面,去瞧瞧啊。”

“肯让我儿子叫他干爹,我已经很给他脸面了。”蒋妩收起匕首,知dào

自个儿若不去霍十九一准儿会劝说,索性道:“我回去了。”

霍十九笑着送他到了廊下。

待到人走远,曹玉才道:“爷,您要知dào

的消息已经打探出来了。”

说着将一蜡封的信封双手呈给霍十九。

霍十九坐回桐木书案后的官帽椅上,将信拆开来,展开信纸的一瞬,他的神色变的极为凝重,待到将整封信看完,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曹玉不知dào

信纸上的内容,也知dào

自己不好逾矩,不该他知dào

的他不能窥探。可是他了解霍十九,知dào

他这样宠辱不惊的人是不会轻易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的。

难道事情牵涉到霍家人?如果不是霍家人,又有什么事情能让霍十九变了颜色。

霍十九发着呆,半晌方将信纸折叠起来。

他动作之时,手指有些发抖,道:“墨染,帮我掌灯来。”

曹玉敛额,担忧的去端来了一盏灯。

霍十九将灯罩拿掉,将信纸凑近蜡烛上明亮的火苗。一瞬间,信纸就点燃起来。

眼看着火要烧到霍十九的手,他才将快燃成灰烬的信纸丢在地上,闭上眼道:“没事,没事。墨染,你去吩咐周大夫过来,我有事与他密谈。”

“好,我这就去。”曹玉飞快的去外头吩咐人请周大夫了。

%

蒋妩将真红的锦绣九雀翟衣脱下交给听雨,又坐在妆台旁,让冰松伺候脱去头上的头面和鬏髻,道:“女人家穿如此繁复的服饰,又戴沉重的配饰,也难怪那些夫人小姐们各个都慢条斯理,一副疲惫的模样。”

听雨闻言掩口而笑,“哪里有几个人如夫人这般暴殄天物呢?明明生了这般明艳的容貌,偏偏对妆扮自个儿不上心,反倒对那些冷冰冰的匕首啊刀剑啊之类的感兴趣。”

“是啊是啊。”冰松十分赞同的道:“夫人也该好生用心妆扮才是呢。”

“不装扮,还有人说我是绝世妖姬呢。若是妆扮,我还不成了妲己再世?”

时间过去近一个月,当初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变化为另外版本,她不但是河东狮的典范,母老虎的化身,跟是将霍英这个大奸臣迷得七晕八素的“狐狸精”。无德无才的,也只有霍英这样只注重皮囊的肤浅之人才瞧得上。

托上一次说她投湖自尽那个谣言的福,加之那些调三斡四长舌妇的润色,如今她的名声已经可以与大奸臣霍英弄个旗鼓相当了。

听雨和冰松二人都为蒋妩抱不平:“那些人什么都不知dào

,有何资格在背后说人的不是?何况夫人是什么样,管他们筋疼。”

“我看他们分明就是因为妒忌,妒忌夫人得侯爷的宠爱,妒忌夫人的日子过的好,这些日子谣言更多,分明是妒忌皇上要认小世子做义子了。”

蒋妩丝毫不在意。其实她心里明白,谣言的根源是在英国公府里来的。

既然是被敌人出言诋毁,而且对方目前也只能做些这档子低级的事来攻击,她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

次日,一清早就开始下起大雪。

蒋妩就如往常一样在演武场练功,又绕着院子跑圈,不顾风雪,也不在乎今日入宫之事,要不是唐氏和赵氏吩咐人来催促她去用午膳,她怕要不知疲倦的跑到宴会开始之前。

用罢了饭,就被强行送回卧房去梳妆打扮。就连七斤的乳娘今日都装扮了一番。今日她是要跟随小世子入宫方便伺候的。

赵氏指了指头上那朵纱堆的紫色宫花,对蒋嫣道:“这不是老来俏么,都多大岁数了,还带个花儿涂个粉儿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人道

“瞧您说的,您又不老,如今又是这般身份,难道还不准装扮一番了?”蒋嫣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身子已经显了,一面为赵氏插上珠花,另一手还习惯性的扶着腰。

“你快歇着,不要在动作了。”赵氏忙道:“今儿个七斤是主角儿,我不过是去凑个热闹罢了,再说就算是插满脑袋的花儿又有什么用,谁瞧我一个老婆子呀。要我说,今儿个都犯不上让我跟你爹也去,皇宫里的宴会,场面得多大,我们去了不是给你大哥丢人么。”

蒋嫣笑道:“爹和娘身份又不低,再者说哪里就丢人了?大哥若是听了这话,一准儿不会高兴。”

赵氏也知dào

长子孝顺,闻言发自内心的笑了,可心底里到底还是有些忐忑的。从前不知dào

也就罢了,如今毕竟是已经知dào

了霍十九在外头的难处。她不怕被儿子带累,却怕做错事带累儿子。

赵氏患得患失之时,就听见外头霍大栓粗声粗气的道:“我说我不去,你们偏偏就得要我去,穿成这样我怎么见人啊。阿英,我换回平日里穿的衣裳就行,非要弄成个花母鸡不成?”

屋内的赵氏和蒋嫣闻言都禁不住笑了,抬头,正瞧见霍大栓在两个儿子的簇拥下进了屋。

霍大栓生的壮硕高大,常年在地里劳作,肤色黝黑健康,穿上深蓝的锦绣暗花直裰,倒不显得人肤色黑,反而增添许多

富贵气,加上平日里浑不在意随意梳的头发今日也整齐的挽起固定。更显的人精神了不少。

赵氏见状就禁不住打趣起来:“啧啧。你们是不知dào

。当年你爹跟我成亲的时候也没打扮的这样利索啊。”

霍十九、霍廿一和蒋嫣都禁不住笑了。霍大栓却一反往日的粗犷,闹了个大红脸:“当时家里不是穷么。再者说了,我是没打扮的好,那你不是也哭着喊着要嫁我么。”

“是,是我哭着喊着,也不知dào

是谁半夜三更的不回家,跟别人家墙头底下下一蹲就是一宿,还连续蹲一个月的。”

还有这种事?

霍十九、霍廿一和蒋嫣都觉得稀奇。

霍大栓闻言不服气的道:“哪有的事儿。别听你娘胡诌。”

霍十九也不说此事是否是胡诌,只是转而对霍廿一道:“看来你我还都是随了咱爹。”

霍廿一哈哈笑道:“可不是么。”

这一次不光是霍大栓别扭,就连蒋嫣和赵氏也觉得抹不开了。

“侯爷,马车已经预备得了。”正当几人说话时,外头就有人来回。

霍十九便上前来扶着赵氏的手臂,道:“爹,娘,先上车吧。”

赵氏披上大氅,回头不忘了嘱咐霍廿一:“阿明留在府中,千万照看好嫣姐儿。”

“知dào

了。娘。”

霍十九陪着赵氏和胡大栓坐上马车,因担心两人紧张。也并不嘱咐稍后入宫需yào

注意的事,左右他不会离开父母身边就是了。

马车到了府门前,稍后了片刻,就见另外一辆华丽的朱轮华盖车从侧门方向驶来。

蒋妩撩起车帘,笑着问候了公婆,与乳娘一同回车里与照看七斤。听雨和曹玉等人则是随行其后。

因小皇帝早就发下要认锦宁侯世子为义子的消息,晚宴的时间也是早就定下来的,是以蒋妩和霍十九等人赶到时,宫门前已经围堵了许多的贵胄和眷属,此时正排着队往宫里头去。

霍十九撩起窗帘,吩咐四喜道:“去问问夫人和小世子冷不冷。”

不多时候四喜就折了回来,笑道:“夫人说她不冷,小世子夫人抱着呢,也不冷。夫人还说这会子不必要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行特权。就跟着队伍慢慢入宫吧。”

霍大栓也道:“妩丫头说的对,这会子要是行特权入宫,不用出一个时辰,你的名声又会更臭了。”

“是吗?”霍十九挑眉,略想了想就撩起车帘下了马车,也不与霍大栓等人招呼,就带着曹玉步行往宫门前去了。

霍大栓和赵氏都不知dào

发生什么事,很是担忧,撩起了车帘往宫门处瞧,恰见蒋妩也正好关切的望着那处。

只瞧霍十九与曹玉一路走过去,所遇的人不少,一片恭贺和问候声不绝于耳,霍十九却始终都是一副懒懒的模样,表情欠奉,客套话也懒得说,就那般抄着手径直到了宫门前。

此处的几人是听不到霍十九说了什么的,不过不多时,就有宫内的侍卫列队出来,将宫门前聚集的马车和人群分出了一条路。

霍十九那般大摇大摆的领着曹玉从那条由宫内侍卫开出的路走到马车旁,施施然上了马车,吩咐人启程。

印有“锦宁侯霍”字样的标徽的两辆马车,先一步入了宫。

霍大栓和赵氏眼瞧着马车外头的那些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们的马车,还瞧见有妇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霍大栓觉得自个儿脸上都在发烧。如果不知霍十九是什么样的人,这会子他恐怕要鞋底子抽他了,横行霸道也没个限度,就不怕将来被那群人合伙对付?

可现在,知dào

霍十九的底细,他这么做,霍大栓也能理解。

儿子无非就是想让名声在臭一些,也方便以后行事么。

霍家的马车一路入了宫,先一步到了今日作为宴会主厅的太和殿。

小皇帝这会儿还没来,宴席却已经预备的八九不离十。宫人见是霍十九来,立即引着霍家人去太和殿后头的梢间去见小皇帝。

小皇帝这会子穿了明黄的龙袍,正由景同伺候着吃橘子,见霍十九、霍大栓夫妇和蒋妩带着孩子进了门,立即笑着道:“你们来的倒是快,姐姐,快将翀哥儿抱来朕瞧瞧。”

蒋妩便从乳娘怀中接过七斤,缓步走到小皇帝面前。

小孩吃饱喝足,这会儿正睡着,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垂落在眼睑,五官已经瞧得出漂亮,将来必定是个十分俊俏的小公子。

小皇帝满心的喜欢,想要将孩子抱过来,又怕自己不会动手弄疼了他,一来二去,却将七斤吵醒了。

被吵了好眠的小孩咧着小嘴就哭。

蒋妩忙趁机道:“皇上恕罪,我这就去将七斤安抚好。”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的。毕竟她现在不放心小皇帝,七斤可是她的宝贝疙瘩,绝对不能有一丁点闪失的。小皇帝倒不会明面上对个孩子如何,然而她本能上也觉得离开皇帝身边孩子自然安全。

蒋妩抱着七斤退开了。

小皇帝则是面带微笑,眼中期望又欣喜的望着蒋妩抱着七斤的方向,道:“朕已经预备了认亲的礼物,回头宴会上给了翀哥儿,英大哥带回去可要将东西收好。”

霍十九望着小皇帝的眼神虽然沉静,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的出他眸子中的心疼和复杂。

“好。”话出口,霍十九的嗓音竟然有些沙哑,咳嗽了一声才道:“皇上亲自预备的,便是无价珍宝,我定然会珍惜。孩子大了,也会珍惜。皇上虽然是七斤的干爹,可能有皇上对他的疼惜是他的福分,想来臣好生教导,将来他也会如同生父一般的孝敬关心皇上。”

小皇帝看出霍十九神色有些异常,却不知他是为了什么,听闻他说会让七斤将他看做生父一般,心里就是咯噔一跳,脸上的血色也抽的干净,强自镇定的道:“那倒是不用,虽说是义子,可你是朕的大哥,朕便即是干爹又是叔叔。朕会好生疼爱他,却也不会为了回报就要求他什么,不会让他去尽什么父子的感情,更不会让他和英大哥一样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霍十九眼眶发热,眨眨眼才恢复了情绪,笑着道:“皇上是一国之君,素来一言九鼎,您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臣就在此代替孩子谢过皇上了。”

小皇帝见霍十九又恢复了往常模样,就放下了心,双手搀扶着人起来,又去侧间看已经不哭的七斤躺在蒋妩怀里玩闹。

小皇帝这个年纪,竟然会如此喜欢孩子,当真是出乎了霍大栓和赵氏的预料,他们老两口子对小皇帝这孩子的痛苦遭遇和艰难处境都十分疼惜,这会儿就随着小皇帝一同去蒋妩那处逗弄七斤。

人都不在自己身边,霍十九才敢露出脆弱的表情来。

因为昨日他收到的消息,小皇帝似乎是不能人道了。

药物过度之下,他已经不能正常宠幸妃嫔。而且因为这等事觉得窘迫焦急,越发的暴躁。

小皇帝还年轻,比蒋妩年纪还要小呢,他只是个初识人事的少年人,不该就变成这样。

霍十九一想到自己带大的孩子将来有可能会没有自己的子嗣,就觉得心脏似乎被人挖出来切成一片片的放在火上烤。

英国公!

陷害先帝,预夺皇权,狼子野心,这个人当真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弥补他心头只恨!

他真恨不能自己现在就能立即提刀与他同归于尽去,偏偏英国公身边也是高手如云,连曹玉和蒋妩去刺杀都未必会有完全的把握。

侧间里一派轻松之时,霍十九的心思已经转了几个弯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人心

蒋妩一心关心霍十九,只要他在自己跟前,他的一举一动就都在她的关注之下

,是以他眉间的郁蹙她看的真切。

她心目中,霍十九是沉稳坚韧的成熟男子,除了在乎的人,任何事在他面前都算不得大事,又何至于有事让他无端端的眼中含泪?他那般脆弱又强迫自己坚强的模样,当真让蒋妩看的心都揪成一团。

“姐姐,朕认了翀哥儿做义子,他就要叫朕干爹了。这下子便不必就纠结到底是该称呼朕叔叔好还是称呼朕舅舅好。你说是不是?”小皇帝满脸欢喜,看得出是真心喜欢七斤的。

蒋妩压下担忧和狐疑,笑道:“皇上说的是。能得皇上宠爱,是这孩子的福气。”

“英大哥的孩子必然是要天生富贵的。”

霍大栓和赵氏虽然与小皇帝相处过一阵子,可到底惧怕天威,眼瞧他这般亲切,一时既是欢喜又是惶恐。难为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会子景同到了殿外,禀道:“皇上,各位大人和家眷已经入座了。恭请皇上圣驾。”

“朕知dào

了。”

小皇帝便站起身来,理了理领口,随手拿了暖毛戴上。

霍十九道:“皇上,臣携家眷先去太和殿中恭候皇上。”

“不必。”小皇帝拉着霍十九的衣袖,道:“英大哥随着朕一同去便可。霍家太爷、太夫人,还有姐姐连同翀哥儿,都跟着朕。”

“皇上。这样不妥吧?”



有何不妥?在朕心目中。你们是一家人。难道还在乎外人怎么说么?”

小皇帝的话,当真让霍十九动容。他担忧爹娘头回参加宫里的宴会,会有人刁难。毕竟他树敌不少,且霍大栓和赵氏还都是寻常庄稼人出身,那些个勋贵簪缨之家出身的人自觉高贵,必定轻视。本决定寸步不离跟着二老身边,想不到小皇帝也能急他所急。

蒋妩将七斤交给乳娘,给孩子戴上了虎头小帽。眼角余光见霍十九神色,便知他定然是被小皇帝此举感动了。小皇帝若是发自真心,倒是真值得感动,可若有心为之,那也只能说他高明,准确的抓住了霍十九的心态。

离开侧间,小皇帝已是摆足了皇帝的派头,霍十九自然与家人恭敬的随行其后。

早在殿内按官职高低落座的大臣和家眷们,眼瞧九五之尊身后竟然还跟着霍十九一行人,都十分惊愕。

惊愕之下。也不忘了下跪行礼,山呼万岁。

霍十九忙示意身后的霍大栓和赵氏停步。下跪行礼。

小皇帝笑眯眯将自己丢在龙椅上,靠着龙椅的右侧扶手半躺着,将一条腿屈起,大咧咧的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众臣子与家眷平身后才发xiàn

小皇帝那放浪不羁的坐姿,神色各异。

小皇帝一指自己左手便的一席空位,道:“英大哥和姐姐就带着翀哥儿坐这儿,老太爷和太夫人跟朕一同坐吧。”

“不敢,不敢。”赵氏和和霍大栓受宠若惊,连连叩头。

殿内那些个看热闹的,就都用各色眼光审视着大奸臣的父母。毕竟能养的出那种儿子的父母也很有“能力”。

霍大栓和赵氏哪里被这么多人的眼神凌迟过?此时当真感觉芒刺在背,愈发不知dào

该说什么做什么,生怕做的不对不好,会叫人更加瞧不起霍十九。

小皇帝皱着眉头,这会儿他多说什么,也只会让人更加注意霍大栓夫妇。而皇帝随意的一句话就是圣旨,哪里能有拒绝的份儿。

霍十九心疼的攥紧拳头,刚要开口为父母解围,身后便传来温柔的女声。

“皇上,还是让公公和婆婆来与妾身同席为好。”

小皇帝再不济,也是皇帝,竟然有人敢对皇帝的旨意提出异议?众人的注意力就都转移到蒋妩身上。

霍大栓和赵氏终于不是众人注目的焦点,终于松了口气。

蒋妩自然不在乎,身子笔直的站着,仿若一颗劲松,笑道:“皇上九五之尊,万人之上,生来天之骄子自然不会怯场,妾身的公婆却不习惯被人注目,皇上还是收回成命吧。”

霍大栓急的额头冒汗。想不到蒋妩会为了他们老两口拒绝皇帝的美意。

赵氏也很焦急,紧忙的给霍十九使眼色。

霍十九却没动作。

因为他清楚,蒋妩既然先开口,就是不愿他在这种事上抛头露面,而他也相信小皇帝不会故yì

为难的。

果然小皇帝坐直了身子,眼神精亮的看着蒋妩,温和的道:“既然好姐姐这样说,老太爷、太夫人就去与姐姐同席吧。是朕的疏忽,未曾考lǜ

到二老的感受,只想着与二老亲近。”

“皇上真是折煞老身了。”赵氏越发紧张的背脊冒汗。

霍大栓已经开始同情起长子。

不过是一场宴会,就如此暗潮汹涌的,这么多年霍十九在家人的不理解,天下人的唾骂之中,是如何在朝堂上屹立不倒,还与那些不知情的人周旋的?

蒋妩这厢已到了赵氏和霍大栓跟前,搀扶起二人,引领者到了霍十九身后的案几旁坐下。

小皇帝的眼神则是一直追随者蒋妩和霍大栓夫妇,大咧咧的道:“姐姐今儿这身翟衣真是极漂亮,衬你艳丽的容色。看来也只有超品命妇的妆,还未必压得住姐姐的天姿呢。”

直白的夸赞,让霍十九一愣。

殿内更是鸦雀无声,朝臣的眼神在小皇帝与蒋妩之间游移。

身为一国之君,直白的夸赞臣子的妻子容色出众……

英国公捋顺着胡须,大笑道:“皇上好眼光,老臣也觉得锦宁侯夫人是担得起正红色的。”

身为正妻,有资格着正红。

可皇后是皇帝的正妻,大妆之下也着正红。

如此模棱两可的话,着实让下头的人多了几分遐想。毕竟小皇帝才刚十五,后宫之中妃嫔的确有,正宫之位却是空悬,且如今还没有子嗣,却急着认一个大臣的长子做义子,且还将场面办的如此盛大隆重。

什么事,就怕前后联系。

霍十九已经垂了眼眸,双手握拳,淡淡笑道:“多谢国公爷夸奖,蒋氏既然身为本侯嫡妻,皇上亲口封的超一品诰命,自然担得起正红色。今日国公爷前来,我恰好借此机会,借皇上的宴会敬您一杯,感激前些日子贵府宴席上招待的好酒。”

看向小皇帝:“皇上觉得如何?”

蒋妩所有谣言的开始,就是在英国公府的酒宴之后。小皇帝自然知dào

霍十九的恨,当下笑道:“英大哥随意便是。敬了这杯酒,就开宴吧。”

霍十九道了句“遵旨”,就回身接过身后小内侍手中的酒坛,下了丹墀缓步走向英国。

蒋妩担忧的皱紧了眉头。

霍十九却是笑着拿过酒盏,斟了两盏,其中一盏递给了英国公。

英国公虎目中闪着凶光,却是笑着接了过去,眼神盯着霍十九,仰头一饮而尽。

霍十九也毫不退让,眼神交汇之下并未有从前见面时候的卑微和毕恭毕敬,也是将酒饮尽了。

这个时候,他就算在隐忍,也不可能对一个给自己的妻子下了那种下作药的人有好脸,他发自内心的痛恨英国公,而且再继xù

谦卑,英国公也不会相信了。他先前对蒋妩的真心英国公是知dào

的。

二人饮酒之时,彼此间的眼神交汇只有二人清楚,朝臣与家眷们却觉得这俩大奸臣果真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的。

饮罢了酒,小皇帝适时地道:“今儿朕认了锦宁侯世子为义子,从今往后,你们对翀哥儿就像对皇子一般恭敬,不可有丝毫怠慢。将来翀哥儿大了,朕还要安排最好的师父教他学问呢!”

“臣等遵旨!”

“皇上圣明!!”

潮水般的赞誉之声掩盖了霍十九与英国公的对话。却将众人好容易分散的注意力,又扯回到原来。

小皇帝对霍十九的儿子,可真是好啊!

乐声奏起,舞姬款款到了殿中,翩然起舞。

蒋妩却是无心欣赏。

回身将乳母怀中的七斤抱在怀里,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转而笑着吩咐宫人给霍大栓和赵氏布菜斟酒,与二老笑谈着。

乐声奏响,霍大栓这才敢压低了嗓子与蒋妩说话:“我的娘,平日里阿英上朝就都这么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可苦了我儿子了。”

“是啊,若是不来一次,都不知dào

这世上还有这么多心眼儿多的人,你瞅瞅那些个人,穿的人模狗样的,一个个都是龌龊心思!”赵氏比霍大栓敏感,方才紧张之下才没领会意思,这会儿却是气的脸上发白,压低了声音对蒋妩道:“妩丫头,你别动气,回头那些有龌龊心思的阿英一准儿一个个的收拾了,给你出气。”

蒋妩笑道:“娘,我自来就是河东狮,也不在乎外头的传言,只要咱们家里人过的好,都平平安安,何必在乎那些呢。七斤能得皇上的喜欢是他的福气,将来皇上安排的师父也必不会差了,这对咱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蒋妩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可也只能这么劝说赵氏和霍大栓。让他们放宽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犯上

果然,听了蒋妩的话,赵氏和霍大栓心里都舒坦了许多,他们是淳朴庄稼人,自然想不到那些表面光鲜内心复杂的贵胄们心里是如何猜测的。赵氏虽然比霍大栓明白一些,但听闻蒋妩的话后,就只觉得是那些人妒忌羡慕七斤。

霍大栓到这会儿也是半明白半糊涂,只顾着微笑,瞧着自家儿媳妇愈发顺眼,憨厚的笑道:“妩丫头,我当初就觉得你嫁给阿英是委屈了你,如今我敬重你是条汉子,更加这么觉得了。阿英那个混小子上辈子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好事。你看他从前那些姨娘,一个个明明是野花,还当做个娇花来养,整日里调三窝四、操鬼吊猴的,断没有个体统,我那时懒得理会阿英这个猴崽子,不过他前辈子八成积了阴德,竟有缘分娶了你。你真真是咱们霍家的福星。”

这话说的……

赵氏险些将吃进口中的温热酒水喷出来,将一张淡施脂粉的脸憋的通红。

“什么叫敬重妩姐儿是条汉子?不会讲话就别乱开口!”赵氏拉过蒋妩的手,笑着解释道:“妩姐儿莫多心,你爹他不是觉着你太……那个的意思,他是欢喜。”

蒋妩原本满心的愁云和郁结,这会儿却因这两位朴实慈爱的老人一番话而冲淡了,抱着可爱的儿子,看着含笑的公婆,蒋妩满腔豪情宛若此刻殿内音调逐渐升高的丝竹之声。

无论如何,保护这些需yào

保护的人,是最要紧的事。

此刻殿内两排八角宫灯洒下的温暖烛光将殿内照的亮如白日。身着粉白舞衣的舞姬飞速旋转。柔软的腰肢下是月华裙展开华魅的裙摆。看的许多人抚掌高声喝彩。

蒋便做欣赏舞蹈。不着痕迹的看向英国公所在席位。

几名官员,这会儿正围绕在英国公的案几旁敬酒,这些人她都自霍十九那处仔细询问过,人人都是官居高位,各个都是英国公一手提拔的好手。而那些人,都在英国公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之后,状似无意的向着小皇帝和她所在的方向看来。

蒋妩红唇弯起,妍丽容色在真红翟衣与珠翠环绕之下。在温暖昏黄的光线之中,只觉冷艳高华。

英国公仿佛想不到蒋妩也在看着他的方向,更想不到蒋妩会毫不闪躲的与他对视。在花白柔顺的须髯掩盖下的双唇,便噙了冷笑。

淡淡移开视线,对着身边几人道:“蒋学文倒是生了个有用的女儿。”

“国公爷何必在意,不过是跟着霍英那跳梁小丑胡混的罢了。一个不洁的妇道人家,能掀起什么风浪。”

“正是,若是这事儿传扬开,倒要看看蒋氏如何开脱。”

“到底是国公爷好计谋。这计谋来的快,真使出了这一招。咱们是绝不会吃亏的。倒要看看他们的怎么办。”

……

英国公从锦绣深褐色荷包里拿出缀了大红流苏的象牙小梳子,含笑梳起胡须来。

看到英国公的神色和他身边那些满脸巴结的官员。蒋妩不屑之下,心生惊醒,皓齿咬了下唇,半晌方松开,目光就落到前头还能与小皇帝谈笑风生的霍十九身上。

他看得出,霍十九纵然将背脊挺的很直,依旧是有些僵硬和疲惫的。他身旁端坐的曹玉则是浑身紧绷着,大有蓄势待发之势,仿若遇上塌天的大事,恨不能化作虎狼,将猎物碎尸拆骨吞食入腹。

曹玉的性子蒋妩是清楚的,他虽是江湖侠士,却有忠孝之心,平日里不会仅仅计较,性情又较为温润和善,断然不会无缘由的这般狠辣模样。

蒋妩便知或许小皇帝与霍十九方才有了一段她不知dào

的对话。让曹玉这个旁观者都跟着动了气。

想来,与她方才在意的是一样的。

小皇帝这会儿正往她处看来,一见她闪着探究的明眸正打量自己,当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那笑容,当真是温柔又关切。

他还不够!看来当真不是她用龌龊心思冤枉了他,小皇帝分明就是故yì

要做出她与他很亲密,甚至是有私通苟合之态的模样!他强迫认她的儿子做义子,这会儿又在群臣面前这番作态,将她贞洁名誉弃之不顾,当真可恶至极!

蒋妩的火气蹭的窜起,手中握着的白瓷盖碗突然发出一声破碎的脆响,顷刻间瓷片掉落桌上,茶水混着淡淡的血水流了下来,而她的拳头还是紧握着。

小皇帝着实被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惊呼道:“姐姐……没事儿吧?”

小皇帝的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向了蒋妩这方。

霍十九回过头,正看到蒋妩素手搁在桌上,指缝流血,面色沉静的模样,当即起身到了她近前跪坐,展开她的手掌疼惜的道:“疼吗?”

小皇帝吞了口口水。

官窑的茶碗可不是市卖货,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能将茶碗生生捏碎了,可见用出了多大的力qì

。如过她握的是人的手腕子呢?

“这个,茶碗也太脆了,定然是那群狗奴才不当心,将有了瑕疵的茶碗还给您端了上来。”景同这会儿已到了蒋妩身旁,跪下赔罪道:“还请锦宁侯夫人息怒,奴才这就让人来给您重新上茶来。”

霍十九道:“还请景公公先唤御医来为妙。”

小皇帝符合道:“对,对,姐姐的一双纤纤素手,不能因为个劣质的盖碗给弄上了疤痕。那样儿朕可是会心疼的!来人,请御医!还有,今儿个负责茶水的都给朕拖出去砍了!”

丝竹渐弱,一舞暂休,舞姬们列队退下,太和殿中众位宾客又看向了蒋妩这方,各个都是恍然大悟的模样。还用多言吗?小皇帝那个紧张的模样。显然比锦宁侯还要厉害上几分。锦宁侯分明是绿云罩顶做了龟公!

霍大栓这会儿才回过味来。虎目圆瞠,诧然看向小皇帝,喃喃道:“这孩子……这是啥意思啊!”

霍十九浓眉拧起,回过头去平静的看着小皇帝。二人目光相遇,小皇帝有一瞬的狼狈,可随后就面色如常了。

霍十九心内大恸,小皇帝想要个继承人,怕将来到了地下对不住祖宗。正瞧要接着这个机会为将来铺路,也好让七斤的存zài

更加正式。

他倒是对他们霍家信任。

可是,他将他置于何地?将蒋妩又至于何地?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这会儿却将屎盆子亲手扣在他们的头上。

蒋妩推开了霍十九的发凉的手,将七斤交给身后的乳娘,起身走到小皇帝跟前。

小皇笑着站起来,“姐姐,你手上的伤严重么?”说着便要去碰触她的右手。

蒋妩却借俯身去拿酒盏的动作避开了他的碰触,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黑色点漆菊花酒盏中温酒泼在了小皇帝脸上。

酒水顺着小皇帝的容长脸流淌而下,顺着他的鼻尖和下巴低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他方才眼中的笑意似一瞬间凝结了。时间也仿若停止在这一刻。愤nù

、难堪和暴虐像是被殿外突然而至的风雪席卷而来,在他唇边酝起冷笑,使他双眼迸发怒火。

“放肆!”扬手就是一巴掌。

小皇帝的怒斥,在太和殿中震的人心发慌。

但众人却没等到接下来清脆的巴掌声,也没等到蒋妩被打偏了脸跪地求饶。

只见一身红衣的女子娇软身子不着痕迹的一偏,那巴掌就落了空,她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碗茶,连茶碗的白瓷青花盖都没拿下,就往小皇帝脸上再度泼去。

茶汤温热,连带着上等的铁观音大片茶叶,就滑稽的黏在了小皇帝鼻梁和唇边。

“大胆!放肆!”小皇帝暴怒之下的吼声,惊的乳娘怀中的七斤哇的一声哭了,也将带愣住的所有人吓的回过神来。

“啊!大胆!”

“反了,这妖妇反了!!”

“御前侍卫,还不将人拿下!!!”

……

被惊呆的御前侍卫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可皇帝没开口,谁也不敢贸然动作。都拔出刀剑来直指蒋妩。

赵氏和霍大栓早已经站起身来,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蒋妩却突然轻笑出声。

她笑时,红唇轻启,露出编贝般的皓齿,着实让她红妆之下更觉冷艳,唇角的嘲当真能刺伤皇帝的眼。

她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凉了么?”

小皇帝一时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蒋妩贴心的道:“妾身是说,酒水和茶水,凉了吗?”

“你……”

“你大哥的心,现在比你身上茶还要凉。”

小皇帝如梦初醒一般,倏的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已经年近而立,可生的少相,平日里若是不知dào

的,会觉得他方二十出头的年华。

可是现在,他那双秀丽的眼眸中似暮霭般深沉,瞳仁漆黑如深潭,已经看不出情绪。

小皇帝的脸忽然火辣辣的,比被人扇了几耳光还要难堪。

他没有错!他何错之有!

他的体面被奸臣踩踏就罢了,如今还要被一介女流当众践踏吗?

“来人。”

“皇上!”

“此女犯上不敬,立即押往天牢!”

“遵旨!”

御前侍卫终于得了皇帝的吩咐,不在持剑踌躇不前,几人上前就压住了蒋妩双臂。

如此突然的变化,让朝中众臣以及家眷措手不及。

然而大奸臣霍十九的河东狮老婆,胆敢当殿用酒泼皇帝,也真是活该受罚。(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逼迫

霍大栓和赵氏齐齐跪下,叩头求道:“皇上开恩啊!”二老恨自个儿没有多读书,这会儿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能帮蒋妩解围。

乳娘唬的脸色煞白,他怀中的七斤的哭声更是嘹亮。

蒋妩并不反抗,面上嘲讽的笑容渐渐扩大。

她不必言语,小皇帝也能领会她要说什么,脸上的热辣更甚,吼道:“别以为朕认了你做姐姐,你就真敢充起姐姐的范儿来,英大哥宠你,你就觉得自己是公主了?!今日敢犯上,明日你是不是敢造反了!?带下去!没有朕的话,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是!”

御前侍卫到底不敢对锦宁侯夫人太粗鲁,手上也没用多大的力道,只是象征性的压制着她,将她带下了汉白玉阶。

“妩儿丫头!”霍大栓焦急的跪行了几步,随即道:“皇上,求您开恩,这天寒地冻的,七斤她娘身子不好,那个天牢不是女娃呆的地儿啊!”

“是啊皇上!妩丫头就算有错,也是老身这个做婆婆的没将她教导好,您要是罚就罚我,放过她吧!七斤还小,身边儿离不开娘啊!”赵氏连连叩头。

小皇帝紧咬着牙关,回头看向霍十九。

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你求朕,朕就放手。

霍十九却看着跪地求饶的父母,又看了看被视为押住的蒋妩,道:“皇上若罚,将臣与蒋氏关在一处吧。”

“你!”

小皇帝的脸色由红转白,咬牙切齿的瞪着霍十九。他不给霍十九台阶。霍十九也不给他台阶。

僵持之下。蒋妩已被押着离开了太和殿。一出殿门,冷风迎面而来,彻骨的寒冷,蒋妩却笑了。

她是不在乎什么名声,也不在乎是不是被关起来的,左右她怎么都有办法逃脱。小皇帝做这种打人脸的事,还是往霍十九的心口捅刀子,她如果连反抗都没有。岂不是做实了众人心中她与小皇帝有奸|情的猜测。这样也未必就没有人会这样认为,可好歹会动摇人心中的想法。

更何况,有时候被关进大牢,做些事情反而方便了。

天牢并不似蒋妩猜测中的那般肮脏,虽空气中有腐败发霉的味道,可四处看去,恭桶是干净的,木板钉的床榻上铺在稻草上的被褥虽旧了,但也是干净的。

御前侍卫将她交给狱卒后就离开了。

蒋妩这会儿穿着真红的九雀翟衣,一身华贵的盘膝坐在稻草床上。面无表情的道:“若方便,请留盏灯给我。”

因为往皇帝脸上泼茶水而被关进天牢。面前这位美人还是大燕朝自古以来第一位,加之她的夫君是威名远扬谁也不敢开罪的霍十九,狱卒哪里敢怠慢,忙将本要提走的纸灯笼斜插在了牢房上头的木栅中。随后不多言语的将铁链在牢房碗口粗的木质栏杆与大门上绕了两圈,上了锁,一行人就离开了。

蒋妩闭上眼,有些担心霍大栓和赵氏,七斤她虽惦念,可有赵氏和霍大栓在,府里还有唐氏和蒋嫣,孩子是断然不会有问题的,只是二老,怕叫她吓坏了。从未曾接触这般龌龊肮脏的勾心斗角的人,今儿可是将戏码看全了。

蒋妩又想到了霍十九。

被他疼爱的弟弟、孩子当众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是被扣上这么一顶择不开的帽子,

他的心一定如她方才泼在小皇帝脸上的酒和茶一样凉透了吧?

他是不是在难过,迷茫?是不是已经不知dào

坚持至今是对是错?是不是觉得这些年为了皇帝所付出的一切不值得?

可惜霍十九不在她身边,不然她定然当面问问他,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他们要还不要保!

蒋妩闭上眼。觉得冷,就蜷缩着身子将被子披上,紧紧包裹住自己。天牢中自然不会燃炭盆火炉,给一床棉被已经算是优厚。

如此靠着冰冷的墙壁,半旧不新的被褥也是冷的,坐了一会儿还是很冷,她索性不去想那么多,只将脸也埋进膝头,想尝试着能不能小憩片刻。

此时的霍府上房,已经是一片混乱。

赵氏抹着眼泪嘱咐霍廿一,“这件事千万先瞒着嫣姐儿,免得她听了动了胎气。”

“知dào

了娘,可是明儿个嫣儿不见大嫂,自然会问起来的。”霍廿一苦恼的道:“嫣儿与大嫂本就亲密,到时候我就说大嫂去别院了?”

“随你怎样说吧。”

眼见着唐氏是已经哭中了眼睛,赵氏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拉着她一同落泪。

霍大栓盘膝在暖炕上,脚边的烟灰已经落了一地,听着家人的抽噎,只觉得心烦意乱,突然一把摔了手里的烟袋锅子。

铜质的烟袋落地,发出响亮的声音,烟袋也自连接之处断为两半。

“日他娘的!他什么意思,当众这么臭咱家妩丫头的名声!”

“你这老东西,还不住口,仔细给儿子惹祸上身!”

“住口个屁!别说他是皇上,就是玉皇大帝我也照样骂得!阿英那般效忠,道这会子他又惦记上阿英的老婆了!”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赵氏狠狠的剜了霍大栓一眼,使劲给她使眼色。

众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的看向自从回了府就一直坐在角落圈椅上的霍十九。

曹玉阴沉着脸站在霍十九身旁,低声道:“爷,我去将夫人救出来。”

“那样大嫂岂不是成了逃犯?”霍廿一摇头道:“曹公子的心思咱们都明白,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嫂从天牢逃了,那往后可就要挂着逃犯的名声一辈子了。她那般真性情,应当是受不住这个的。”

“阿明说的对。”霍大栓也道:“我也觉着劫天牢是最不好的一步棋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干。阿英为官这么些年。做的坏事多,树敌也多,一旦咱家里多个逃犯,阿英的官儿不保,将来咱整个霍家怕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只要还天下还是陈家的,咱子子孙孙都得夹着尾巴学老鼠那样偷摸的做人。”

“亲家说的是。”唐氏擦干了眼泪,道:“为今之计。还是要请皇上松口才是。我这就去求妩儿他爹,好歹入宫与皇上说几句好话,兴许皇上念在他为了国家也丢了条腿的份上,能将这事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那样会不会难为你?”赵氏了解唐氏的难处。

唐氏摇头道:“都以是生死关头了,妩儿的性命最要紧,只要她好生的活下来,我有什么为难的?我这就出门去。”

唐氏起身快步出去,赵氏不放心,忙叫身边两个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跟着出去预备马车。

屋内没有了蒋家的人,霍大栓才沉重的问:“阿英。你跟爹说实话,妩儿丫头这次有事没有?”

这话问的。几人心中其实都有答案。当众往给皇帝没脸,她能好的了吗?

霍十九却微笑着摇头道:“爹不必担忧,妩儿不会有事。”

他镇定的笑容当真能够感染旁人。霍大栓心里生出一些希冀:“你说你有法子?”

“恩。”霍十九道:“我与皇上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不会真的要妩儿的命的,只是在天牢之中要受一些苦。”

“那你放才还将脸拉的比咱家后院那头驴还长?”霍大栓忍不住笑着骂道。

霍十九道:“这样寒冷的天气,我担忧她身子受不住。所以在想怎样能有法子让她少受一些苦。”

“那倒是,毕竟妩姐儿的身子也是才养好了一些。”赵氏道:“这么说,你也觉得你岳父老泰山在皇上的面前能说上话?”

霍十九道:“总要什么法子都试试才行。爹娘不必担忧,就先早些歇息吧,七斤还要娘来费心照看呢。”

“哎呦,我费什么心,家里现在这么些的下人,七斤又不用我把屎把尿,孩子虽然小,可也是认得娘的,怎样也要想法子让妩姐儿快些回来,一则她少受些苦,二则也是为了孩子着想。”

“是,娘,您放心就是了。”霍十九站起身道:“您二老先歇着,我和阿明就先回去了。”

霍大栓和赵氏经lì

了一番惊心动魄,这会子也都疲倦了,但到底心里有事,也不吩咐人灭了灯,就那般点着灯和衣而眠。

霍十九负手与霍廿一走在抄手游廊,曹玉则跟随在霍十九身后。

兄弟二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离开上房所在院落,霍十九才道:“阿明去歇着吧,你得多保养自个儿,以后爹娘还指望你。”

“大哥,你说的什么话!”霍廿一焦急的拉着霍十九的袖子:“爹娘现在在乎的是你!再说咱们家这么大的乱摊子,你还想丢给我么?我不管,我是说什么都不管!”

霍十九一反方才在屋内的轻松,认真的道:“如今情况特殊,若非情非得已,我也不会为难你。只不过你大嫂哪里,我是绝不会为了保全自己而放任她独自受苦的。我也知dào

我闯了的祸事不少,你放心,就算为了你们,我也不会让自个儿有事。”

这话像是对霍廿一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霍廿一抓了头发,焦急的道:“大嫂也真是的,做什么那般冲动呢!”

“她是为了我。”霍十九闭了闭眼,道:“她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她是想让那些人看到,前一刻还被皇帝那般关切的人,后一刻就被打入天牢了,让他们觉得或许事情不是他们猜测那样。你大嫂,她是但凡有一丁点的抉择权力,也一定是在为了我着想的。她希望能将那些流言蜚语降到最低。她从来不考lǜ

自己。”

霍廿一看着霍十九平静俊俏的侧脸,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语言都是苍白的,枉他读了这么些年的书,竟然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他兄长心里的沉痛。

被那般在乎的小皇帝摆了一道,爱妻又在牢里,外头非议很快就会横行,真的要将人逼疯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交换

霍廿一从前对霍十九误解颇深,到如今深知霍十九的隐忍和无奈,对兄长只有佩服和心痛。他怎能安心回房,任由霍十九一个人在房中受内心煎熬?

是以他不急着回房,而是跟着霍十九去了外院的书房,兄弟二人对着一盏孤灯相对无言。

曹玉将糊着高丽明纸是的雕花格扇推开了一个缝隙,冷风扑面,送来冰冷沁香,眼瞧着片片雪花洋洋洒洒,将方才还洁净的小院铺上了一层雪白。

“爷,落雪了。”曹玉回过头,眉头挤出了川字,“如今严寒刺骨,夫人怕受不住的。”

霍十九道:“我知dào

的。只是我这会儿入宫,即便见到皇上,他也不会听我的。或许还会因言语不和而加重他对妩儿的惩罚。”

霍十九站起身,缓步走向门前,撩起锦缎福寿不断纹的夹板棉帘到了廊下,又缓缓步入了雪中,仰头望着漆黑的天际:“妩儿应当很冷吧。”

手握虎符,他可以带兵将蒋妩救出来。可一旦那般,他谋逆之名做实,莫说这些年与小皇帝的感情都要化作微末,他们隐忍之下才得来的局面也会扭转,优势会偏向于英国公那方。到时小皇帝岂非要听英国公的摆布?他又如何对得起先皇,对得起当初誓死尽忠的承诺?

更何况,一旦谋逆,英国公就有正当理由来诛杀他全家乃至于全族。霍家人以及所有亲族都会被至于危险之中。他保护的了几个,难道保护的了一群吗?霍家被灭还是其次,最要紧的。英国公万一一鼓作气。要那个位置呢?

不行。他不能这样做,劫狱是下下策。

他深知小皇帝的脾性,这会儿那孩子怕也在煎熬之中,他虽多年来受尽苦难隐忍折磨,然除了用药之后狂躁,本质上他是重情义的。蒋妩此番,生命应该无忧。

“墨染。”霍十九回过头,他的月白外袍肩头已经落了雪。

相比较。曹玉一身夹袄却是片尘不染身,“爷?”

“我想求你,去一趟天牢,想法子给妩儿送暖炉和一些吃食。明日一早我就去跪求皇上,皇上必定会心软放人。”

“是,我这就去。”

虽迫不及待,曹玉依旧是先将霍十九劝回房中,让霍廿一陪着,又安排了侍卫妥善保护,这才去预备了手炉和暖袖。又去厨下以油纸包了些点心,水囊装了满囊热糖水揣好。就换上了夜行衣,如灵巧的燕子一般飞出了侯府,往天牢所在之处而去。

曹玉轻功卓绝,悄然潜入天牢,并未惊动在班房里吃酒烤火昏昏欲睡的狱卒,左右不是救人出来,也不必去偷钥匙,只挟持了一个守门的愣头青,在他开了天牢关押犯人之处的大门后将之打晕,随即穿过冗长的甬道,直往深处寻找而去。

不多时,他就看到了将身子缩在被子中的蒋妩。

一盏灯笼被牢房斗窗吹来的冷风吹的轻轻摇晃,烛火摇曳之下,四周空旷漆黑,就只她一个人,曹玉屏息,半晌方压住难解的心痛,走到近前。

不等他开口,蒋妩已警觉地抬眸看来。

眼神相会,曹玉忙摘了蒙面。

蒋妩惊讶的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掀开棉被下地,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手脚。

曹玉将包袱从栏杆缝隙低了进去,又从怀里掏出水囊和油纸包来。

蒋妩笑着道:“我正饿着,晚宴也没吃多少。多谢你了。”

说着就拿了包袱打开来,将黄铜的暖炉抱在怀里盘膝坐着,又就着热糖水将点心吃了个干净。

热水入腹,又填饱了肚子,蒋妩舒坦的呼口气,道:“墨染,是阿英叫你来的?”

曹玉颔首:“是,侯爷说,等皇上略微消气,明儿就去求恩典放你出来,请夫人将就一夜。”语气小心,生怕蒋妩动气误解了霍十九。

蒋妩摆摆手,“你不必多想,我是理解阿英的,不过恰好你来了,可否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进来替我一会儿,成不?”

“什么?”

蒋妩将暖炉放下,摘下头上的宝石花头钗,将纯金的钗尾掰弯了一根,就到了门前,双手伸出栏杆,细长的钗尾插入锁孔,不过一吸时间,就听铜锁传来轻微的一声响。

锁开了。

蒋妩轻手轻脚将锁头拿下,小心翼翼不让铁链碰出声响来,打开了牢门,“进来呀,还傻站着做什么?”

“你能开锁?”

“实不相瞒,给我一根簪子,我能出入全燕国所有的宅子,打开所有上锁的箱子柜子。我方才还想呢,将来若是阿英败了,咱们一大家子逃出去,我或许可以做个独行大盗,劫富济贫,走到哪里听到有哪一处有什么土财主,都可以试试身手。”

“你可真是……”曹玉进了牢房,哭笑不得的道:“身陷囹圄,还有心思想这些个。”

蒋妩这厢已经解开领口的盘扣,道:“墨染,快把你夜行衣脱给我,你穿我这件,暂且在牢里替我一会儿。他们每隔半个时辰就会进来查看一次,却不会开门来看。只要看到我的人影儿在,他们就不会打扰,而且托阿英的福,狱卒对我还算客气,绝不会干扰的。”

蒋妩说话间已经脱了褙子和真红长裙,又随意将头上钗环抓下来,如瀑长发就在脑后散开。

曹玉目不斜视,只看着她娇颜,蹙眉道:“夫人,你要做什么?!”

“别啰嗦,待会儿他们就要换班了。还不快点!”

蒋妩就要伸手去扒曹玉的夜行衣。

曹玉连忙躲开,想问清蒋妩要做什么之后再决定给不给她夜行衣,偏内心又无法拒绝她的要求,踌躇矛盾之下,已经将夜行衣脱掉了。

蒋妩连忙将自己的小袄,长裙和褙子都丢给曹玉:“你赶紧穿上,把钗环也往头上插几根,然后钻被子里抱着暖炉去,只要露出翟衣的袍角和头顶的钗环,他们见了也不会多查探的。”

说话间,利落的穿上曹玉的夜行衣。

曹玉身材修长,蒋妩只是中等身高,他的衣裳和长裤都长出一截,蒋妩也不在乎许多,将袖子挽起,腰间以黑色腰带扎好,又将裤角以绑腿绑好,登上了她的小鹿皮软靴。

一切整理妥当,随手将长发在脑后高高的束成一束,再看曹玉,蒋妩噗嗤笑了。

曹玉身材劲瘦,加之她冬季的衣裳做的也不是紧合身的,都宽大一些,他穿上倒是也勉强系的上扣子,只是下头却露出了小腿,袖子也短一块,还有头上乱插的金玉头面……整个人说不出的滑稽。

曹玉羞臊了个红脸,轻咳一声,才压低声音问:“夫人,您到底要做什么?莫非还要入宫刺杀皇帝不成?”

“你以为呢?”蒋妩将蒙面的黑布系好。

“你不会。”曹玉笃定的道:“你在乎爷,所以不会让他伤心为难。否则你今日也不会进了天牢。”

“聪明。”

蒋妩莞尔,因鼻梁之下都被掩在蒙面之中,只一双修长的黛眉和杏眼露出深深的笑意,道:“你不觉得,今夜是一个最佳的机会么?既做了事,有能证明不是我做的,毕竟我在天牢呢。”

“莫非你想去英国公府!”

“嘘!”蒋妩比了个今生的手势,飞快闪身出了牢房,三下五除二就将牢门锁起来,像是生怕曹玉反悔似的:“你好生呆着,成与不成,我两个时辰内必然回来。不论成败,我都会保全自己为先的。”

“夫人!”曹玉担忧不已,可也必须承认,今夜的确是刺杀英国公的好时机。

他放才出府时,已经发xiàn

监视侯府的人比往日又增加了,侯爷这会子呆在外院,屋里还有个霍廿一作陪,很容易让人看成是他与霍十九。如果真的能将英国公那个狗贼宰了,哪里会有人怀疑到一个关在天牢的女人和一个一直在监视之中的他?

曹玉思考时,蒋妩早已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牢房。

他后悔也来不及,索性代替了蒋妩的位置,学她方才的姿势将自己裹在半旧的棉被里,将头上的金银和袍子的一脚露在了外头。

蒋妩果真一根簪子就成功的开锁,悄无声息的潜出了天牢,在寂静的雪夜飞檐走壁的赶往英国公府。

她的体力经过这段时间的训liàn

,有了长足的提高,虽不及前世,却也是今生的巅峰的状态了。

来到英国公府时,她并未急着入府,而是绕着国公府转了一圈,寻找恰当的地点,之前暗中潜入,她对国公府倒是熟悉,只是怕英国公老奸巨猾改了府里的布防。

如此小心谨慎的翻墙而入,一路以山石树木作为掩护,躲避着换班的侍卫和岗哨,来到上房所在的院落时,她才放缓了步调,潜伏在一排落了雪的灌木之后,小心仔细的数着岗哨换班。

待熟悉了规律,趁着一组侍卫离开,她蹑足踏雪上前,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却像是某种小动物留下的,到了廊下绕到了后屋。

此处开了个角门,必然是通往浴室方便下人伺候热水又不必惊扰主子才走的。

她以从不离身的匕首伸进门缝,一点点的挪开门闩。随即进屋关门,躲在了木质浴桶后,动作灵巧一气呵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刺杀

蒋妩此刻并不能确定屋内的人是否是英国公。英国公多年来树敌颇多,又是老奸巨猾,若没有一些能耐,怕早被清流的人或皇上和霍十九的人刺杀成功了。对付这样的角色,暗杀是最快捷最方便的办法,左右敌人也不在乎英国公死后他的手下会不会乱作一团。

可是,这么多年,英国公还屹立不倒。难道说没有人刺杀他吗?当然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英国公有自己一套自保的法子。

蒋妩在浴桶后静待须臾,听得安静的内室里有均匀的呼吸声,又闭上双眸,将所有感官集中在双耳,便知外室有婢子守夜,这会子怕也睡了,而外头廊下侍卫巡回的脚步又经过了门前。

蒋妩并不焦急,想要暗杀,最要紧的是自己守住心神,不能先敌人之前乱了阵脚,等巡逻的侍卫脚步声渐远,确定屋内之人正在沉睡,蒋妩便蹑足而上,轻盈快速的进了内室,藏身于黑漆折屏之后。

屏风上搭着衣物,将折屏之间的缝隙遮挡住,并不能瞧见外头,蒋妩又等待片刻,见无异状,探出头来往内室瞧去。

室内光线昏暗,碧纱橱外有微弱的烛光盈动,可见是守夜的婢子留着一盏灯,也亏得这盏灯,内室的一切都瞧得十分清楚。临窗暖炕上铺设了厚实的锦缎坐褥,因光线昏暗分辨不出颜色。靠墙壁摆着黑漆云纹的条案,安上白玉的香炉中燃着淡淡的安神香,右侧一盆兰草。正默默地吐露着芬芳。再往里侧。便是垂落着浅色绞纱的雕花拔步床。

确定了位置。蒋妩窜身而上,须臾便到了拔步床畔,背身靠向一侧雕花,另一手撩起绞纱帘,侧目看去,只见英国公及国公夫人并排而卧,两人分盖两床锦被,而英国公睡在了内侧。

再次确定室外之人安静。又一波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临近后远去。

蒋妩抓紧时机,闪身到了床畔,跃上床铺同时拔出小鹿皮软靴中暗藏的锋利匕首,一手捂住英国公的嘴,另一手将匕首滑上他的喉咙。

这一套,蒋妩熟悉的很,且运用的轻车熟路。只是在匕首滑过其喉咙的一瞬,她就觉得异样。

手感不对!

匕首划破肌肤刺入血肉割破动脉的手感,她再了解不过了!而此时匕首却仿划在某种金属或是极坚韧的纤维上,将刀锋荡开了!

不过一瞬。英国公已经醒了。

饶是睡,熟睡之中被按住了口鼻。又有一物滑过喉咙,也会受惊吓。

他的惊呼被蒋妩死死的捂,在他身子挣扎的一瞬,蒋妩的匕首又刺向他的心脏。

这一次,手感依旧不对,他上身定然是穿了什么软甲之物。

英国公的挣扎惊动了一旁的老夫人,张开眼,却见一黑衣蒙面人正蹲在床上,手握寒光凛冽的匕首,杀气腾腾的往自个儿丈夫身上捅刀子,当即唬的她“啊!”一声惊呼。

蒋妩心知事情败露,今夜怕不能成功,再晚逃脱怕会难以脱身。又因她暗杀的任务几乎从未又过败绩,今日却在一个古代老头子身上失了手,心下恼恨不已,不甘心的将匕首刺又转向英国公胯下。

他总归不会穿了铁裤衩吧!

“啊!!”英国公一声惨呼,蒋妩抽出染血的匕首飞身下了拔步床,鬼魅一般闪入屏风。

外事守夜的婢子听见英国公夫人的惊呼,推碧纱橱进了里屋时,只看到拔步床晃动的帐子。

“国公爷!您怎么了!”英国公夫人唬的肝胆欲裂,杀猪一般惨嚎着,“快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不过呼吸之间,就有侍卫赶到,婢子和老妈妈们衣衫不整手忙脚乱的掌了灯。

只见英国公已昏死过去,浅黄色的锦缎被面在他下腹部破损指出渗出暗红,英国公夫人抖着手掀开棉被,就见穿了雪白中衣,上身穿了高领软甲英国公,胯间已是红了一大片!

“啊!快,快请太医!!”

英国公府须臾间灯火通明,侍卫一瞬都围笼在上房附近,生怕再有刺客靠近,另一小部分人去四周搜查,又有谋士去通告了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

而这时的蒋妩,已经在反回天牢的路上。

曹玉在牢中等的心急如焚。

突感觉到外头走廊上有人身法轻盈的靠近,心里就是一松。

“夫人?”

“嗯。”蒋妩以方才掰弯的钗尾开了锁,开门进来,忙脱了夜行衣,“我才刚进来时,见狱卒们似都睡的香甜,只门口一个狱卒倒在雪地里已冻僵了,那人是你打晕的?”

曹玉也在解身上的女装:“是。”

“那人不能留了,你稍后将那人抬在门前,扒了衣裳割了下体,做出仇杀的模样。”

“啊!”曹玉解开盘扣的手上一颤,寒气从背脊窜上。

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种说法,怕都会有曹玉的反应。

然他也懂得蒋妩的意思,那个被打晕的狱卒会成为她的漏洞。曹玉便颔首:“知dào

了。”

二人将衣服换回,趁着蒋妩坐在稻草床上重新挽起青丝之时,曹玉确定她身上并无伤口,这才问:“夫人可得手了?”

“那老家伙身上有身奇怪的软甲,护着要害部位。”

曹玉的视线无法控zhì

的纠缠蒋妩的倩影,青丝在她灵巧的指尖旋拧,固定,渐渐露出她修长白皙的脖颈。

他强迫自己转开脸,将蒙面覆上:“夫人无碍就好,我回去了。”

“嗯,你将暖手炉带回去吧,这个暖袖留给我就是了。”

蒋妩双手插在朱红锦绣暖袖中,回身,眸光在暗淡的牢房之中,却似淬了一层盈盈的碎芒,“多了个暖炉,怕叫人看出端倪。至于我身上的装扮,那些狱卒不会在意太多。”

曹玉道是,垂眸敛额收起暖炉:“夫人暂且忍耐,天一亮侯爷一准回去求皇上开恩,而且您母亲也去求蒋大人了。”

蒋妩坐回稻草床,羽睫微颤,“我娘去找蒋大人?”

“嗯。”曹玉知dào

她心中的担忧和矛盾,心疼的道:“夫人不必担忧,太夫人安排人跟着您母亲的,蒋大人身边也都是侯爷的人,无碍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手法

第二百五十八章

“母亲的生命自然无碍,我是知dào

的。”蒋妩敛额低喃,方才回到牢中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想起住在别院中断了腿的蒋学文,心内便是说不出的矛盾和难过,“娘为了我去求他,心里必然也是苦的。”

“夫人不必有负罪感。真zhèng

爱hù

你的人,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曹玉话毕才觉说的太过,掩饰的轻咳一声,“夫人在此处将就一夜,侯爷定会尽快救您出去的。我这便去将外头的人解决了。”

“好,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蒋妩披上半旧的棉被,盘膝坐好。

曹玉便除了牢门,将门上了锁。又看了蒋妩一眼,这才快步离开,到了外头照蒋妩的吩咐将那个倒霉的处置了一番,将现场布置好了见并无遗漏,便离开天牢所在位置,往侯府方向而去。

可到了街上才发xiàn

,城中居然戒严,五城兵马司的人正满城的搜索。

曹玉的功夫身法,自不怕五城兵马司的人,揣着满心疑惑往霍府而去,他隐约觉得城中打乱与蒋妩有关。又怕霍十九得不到牢中的消息会担忧,只得先回府去。

果然,霍十九和霍廿一这会儿都没睡。

曹玉方进门,霍十九便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牢中有事?”

“侯爷放心,夫人无碍。”曹玉将蒙面的黑布揣在怀中,据实回禀,后疑惑的道:“回府时遇上五城兵马司的人将皇城戒严。我担心府中有事。并未去探查。就急忙回来了。方才进府里来,发xiàn

临走时埋伏在暗中的人也不见了。”

霍廿一瞠目,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霍十九则缓缓靠向椅背,虽比霍廿一镇定了一些,一双秀丽眼眸中也自蒋妩被押入天牢重新注入了光彩。

“爷?”

“你知dào

么,咱们的人方才来回,英国公府将太医院所有太医御医都传了过去……我猜想,妩儿是得手了。”

曹玉虽有猜测。却也是在听闻霍十九此话后才做实了心中猜想,抚掌道:“如此一说,当是得手了!可方才在天牢夫人回来时并未说起。”

如果蒋妩真能杀死英国公,可当真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了。从前不是没动过刺杀英国公的念头,只曹玉这样的高手出马尚且失败过一次,还打草惊蛇叫英国公严密防范了许多年,之后没有万全把握,霍十九便未曾贸然行动。

想不到,蒋妩竟能潜入英国公府,找到英国真zhèng

歇息的那个卧房并且得手!

霍十九立即觉得疲惫消失的烟消云散。恨不能立即入宫去告sù

皇上这个好消息。

只是转念一想,小皇帝动了这么大的气。他若是这么去了,怕皇帝也不会放过蒋妩,且英国公那方的消息还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

“墨染,阿明,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去歇着吧。”

霍廿一是困了,却是不放心霍十九的,“我在这里陪你。”

曹玉道:“这里的守备不能松懈,我去安排一下。”

曹玉去换回寻常穿的袄子长袍,却将那件夜行衣和蒙面的黑布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又去安排府中的侍卫巡防。

一切妥当后,索性留在霍十九书房中,直到卯时初刻,霍十九不过打了个盹儿,就急忙吩咐人备车入宫去了。

雪一直在下,木质的车轮在雪地上碾出吱吱嘎嘎令人踏实的声音,霍十九肩上搭着绵氅怀中抱着手炉,很想将一切保暖措施都舍了,与蒋妩同甘共苦才好。只是这会子他不能生病。若是感冒了风寒,岂不是没有人可以救她?

霍十九每日入宫是必然的,是以路上遇到的小内侍们并不觉奇怪,远远看到霍家的马车都停下扫雪活计,退开到路旁齐齐行礼。

不多时,马车停下,下人搬来垫脚的木凳。

霍十九抱着手炉下了马车,缓步往皇帝的寝殿而去。

方进门,远远就瞧见清扫干净的空旷月落当中,有一个人影。

是坐在木质轮椅上的蒋学文。也不知他是几时来的,又在这里带了多久,只一瞧他冷的发青的脸色,就知人以来了有一会儿。

昨夜唐氏是几时回去的霍十九没在意,这会儿见蒋学文在此处,才想起唐氏去请蒋学文帮忙的事。他当时并未对此抱希望,是以现在很是惊讶。

“岳父大人安。”霍十九欠身行礼。

蒋学文抬了抬眼皮,见霍十九面庞清俊,衣着华贵,碧玉色的锦绣大氅衬着他白皙俊美的面庞,直觉矜贵华丽。

蒋学文是清流文臣,素来视钱财如粪土,可如今见霍十九如此华丽的装扮,而自家女儿却在天牢中受苦,心中便觉不平衡。冷着脸哼了一声,看向别处。

知dào

蒋学文不可能给他好脸,霍十九自来也不在意,踏着清扫整洁的青石砖到了丹墀之下。

“皇上,臣霍英求见。”

清越的声音传入殿中,坐在临窗铺设明黄和梨黄相间锦绣坐褥的罗汉床上的小皇帝身子一震,抗拒的摆手。“景同,出去告sù

他们不见,蒋石头和英大哥朕都不见。”

“是。”景同行礼。诚惶诚恐的退了下去。到了殿门前,站在廊下,深吸了口气,才敢硬着头皮迎上霍十九跟前,“侯爷。”又给蒋学文行礼:“蒋大人安好。”

蒋学文在霍十九之前开口,“劳烦景公公通禀,老夫求见皇上。”

景同垂首,眼角余光打量霍十九的神色,恭敬的道:“回蒋大人的话,皇上吩咐,今日发累了,谁也不见,请二位回去吧。”

霍十九闻言。温和的笑容自唇角溢出。“我知dào

了。定不让景公公为难便是了。”

“多谢侯爷体恤。奴才感激不尽。”景同十分庆幸霍十九没有强行要进去。因为霍十九若真使起来左犟的性子,他们那里有几个人敢阻拦?

景同退后行礼,上了丹墀。

霍十九则提大氅在蒋学文身畔的空地上端正的跪下,背脊挺的笔直,垂下长睫,眼观鼻鼻观口。

景同进门时看到霍十九跪的笔直,心里便是一阵为难。可毕竟霍十九没有开口求他格外做些什么,这会儿也只能叹息堂堂的锦宁侯是个痴情种子。对那样胆敢冒犯天威悍妇还这般维护用心。

景同到了内殿回话时,正看到小皇帝跪坐在罗汉床上,贴在窗前透过格扇的缝隙看外头。他所在的位置,恰瞧得见跪的笔直的霍十九和满脸忧色的蒋学文。

“那个霸道的泼妇到底什么好处,竟让英大哥对她这般上心,竟然还大雪天里来跪求!”小皇帝气的想掀桌子。

昨儿晚宴上受到的耻辱,他当真一生难忘。他大概是史上最憋屈的皇帝,竟让臣妇当着朝中重臣以及家眷的面儿连续泼了两次。他毕竟是九五之尊啊!若是轻易的就将蒋妩放了,他颜面何在,天威何在?

想必外头的霍十九和蒋学文心里也如明镜一般。他只是将蒋妩关起来,并未立即斩首。已经是宽恕了。

他也知dào

如今天牢里寒冷非常,蒋妩未必受得住,可不给她一些教xùn

,她往后岂不是更要欺到他的头上?

小皇帝纠结着,眼瞧霍十九跪在雪中,肩头很快就落了雪,头发也被改了一层雪,鬓角和眉毛都被染上了白霜,又觉得焦急又心疼。

正当满心忧虑之时,外头突然快步走进一名小太监来。

那小太监一身铁灰色的袄子,行走时脚步轻快佝偻着身子,只瞧着消瘦的脸庞,当真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霍十九对这个小太监不熟悉。只依稀记得是皇上身边伺候过端茶递水的,名叫小绿的。

思考时,小绿已经到了殿门口回话:“皇上。”

景同开了殿门,请小绿进去,尴尬的看了看霍十九与霍大栓。他们一个是侯爵一个是功臣,竟然不如一个小太监,能轻松见到皇上的面。

殿门再度被关上时,霍十九与蒋学文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自对方漆黑的眼瞳中看到了同样的光芒。

那个叫小绿的小太监,是皇上私底下的人。

小皇帝在小绿面前端的是帝王派头,在没有方才的紧张和纠结。

“问清楚了?”

“回皇上,已经问清楚了,昨儿夜里英国公府的确是请了所有太医过去,只留了一人在班房看守。虽他们口风严,可奴才听着皇上的吩咐多使银子,还是探听到了消息。”

“少废话!狗奴才啰啰嗦嗦的,仔细朕扒了你的舌头。”

“奴才惶恐。”小绿从容的行礼,并没有害pà

,却有一丝调皮,与方才在殿外那个不起眼的谦恭模样截然不同。

“回皇上,英国公府昨儿夜里有刺客潜入,刺伤了英国公,经奴才几番打探才知dào

英国公伤在要害之处。”

“要害?那他岂不是……”小皇帝险些大笑出声。

小绿却道:“皇上,如今英国公虽然情况凶险,可并不能马上就致命,况且伤及那处,奴才看凶多吉少。”

小皇帝暗道小绿说的是,他竟然一高兴就有些得yì

忘形了。听闻他说伤及要害,小皇帝好奇之心又起:“你说他伤着了要害,伤在何处?”

小绿面上表情不大自在,可在皇帝面前哪里敢有一丁点违拗,忙道:“回皇上,奴才多使了银子,便大探出英国公被伤及尘根,据说是被一到割断了。人是伤后昏迷不醒的,不过好歹太一门医术高明,又专门请了常年为小内侍净身的有经验的老太监去,这会儿忙里忙外总算消停了,不过确定他无碍,还需yào

一段日子。”

“你是说,他是被伤了那里?”

“的确是。”

小皇帝先是怔愣,过了许久突然大笑出声,心中的呐喊不能喊出来,就只一遍遍呢喃:“真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报应,报应啊!”

小皇帝心内如今是忧伤自卑的。一个男人,在这档子事上力不从心,是多深的挫伤?更何况小皇帝一国之君,要宠幸的妃嫔也不少。

他推说政务繁忙,如今又说心情不好不需yào

人侍寝,可是躲的了一时,能躲的了一辈子?届时他的秘密被公开,他还哪里有脸面活下去?

更何况,英国公是那个害得他如今不能人道的人。

他竟然被刺客给阉了,真真大快人心!

“国公府这会子一定忙作一团,景同,你代朕去问候一下,吩咐御医们必然尽心尽责。还有,景同顺带问问英国公夫人事情的经过。”

景同应喏退了下去。

小皇帝就摆手让小绿起身,把玩着袖子上的刺绣。

“皇上,臣霍英求见。”外头的人似是担心小皇帝已经忘了他还跪在雪地里。

小皇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到了关键时刻,他只顾着他老婆不顾着他了,他哪里能不气?

可到底是心中有事,觉得不能和霍十九商议一番真真是心里没底。

小皇帝总算是消了气,吩咐人请霍十九进来,又让小绿带人去先送蒋学文回府去。

今日开怀的事情太多,小皇帝一时间都不知该为谁庆祝。

屋内,温暖如春,霍十九在外殿恭敬跪下。

小皇帝在内室里,并未看到霍十九,却猜得到他要说什么,只哼了一声:“你也不必说,朕也不想听,敢当众用就来泼朕,朕没有杀了她已经是开恩了。”

“臣知dào

。臣不敢求皇上原谅,皇上若是一发要臣妻的性命,臣随着去也就是了。臣是有另外一事禀奏。”

“左右这会子没有旁人,你要说什么,直言便是。”

“是。”霍十九认真的道:“英国公被伤及子孙根,如今性命堪忧,活不活的下去都难说,就算活了下来,他今后怕也只能做个不完整的男人。”

“你知dào

?”小皇帝惊讶,“想不到你消息倒是灵通。”

“臣是知dào

,臣也并非要邀功,臣只是想说,昨夜晚臣妻冒死闯入英国公府刺杀英国公,虽然并未立即让奸贼毙命,却是成功的给了他这般致命的攻击。皇上的气也尽可以消一些了吧?”

“什么!你说是姐姐?”

小皇帝蹭的站起身来,已惊愕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背后发凉,“一个女人,刺杀人却是这种手法……”(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接出

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是曾经黄玉山上那个飒爽的英雄,好歹也收敛些,杀人就杀人,用的竟是这样法子,但凡是男人,只要联想到那处被一刀割下,总会觉得背脊发寒心里发凉。

小皇帝很难不联想一下自己。

如果当真将那个“女土匪”给惹急了,他的尘柄还保得住不?

“等等,英大哥,你说是姐姐去?”小皇帝还是有些不信:“姐姐这会儿在天牢里关着呢,你就别为了给她说情来蒙朕了。”

霍十九闻言抬头,双眸认真的看着小皇帝:“皇上,您是知dào

臣的,臣几时对您说过谎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件事的确是臣妻做的不假。至于天牢,她的身手,等闲人又如何能够发xiàn

,即便发xiàn

了,也少有人能将她拦得住。”

霍十九如今对蒋妩的身手有了另一番认识,若真面对面比功夫,她不是曹玉的对手。可这类刺探暗杀的功夫,曹玉却不及她。

小皇帝不自禁吞了口口水。当年曹玉去刺杀英国公的事情他是知dào

的。如今住在宫中,若是曹玉那般的高手潜进来,小皇帝尚且不能确定自己能否应付,如今一个比曹玉更厉害的刺客存zài

,他哪里会不慌?

他不敢想若是他与霍十九反目,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可是,这件事她虽做的狠,却做的太得他的心了。

“朕……”略一犹豫,到底不想伤了霍十九的心,“姐姐固然有错。可好歹是英大哥的夫人。昨日也的确是朕……”

他的心思。霍十九应当明了的。

是以小皇帝没有继xù

说下去。

霍十九疼惜的望着皇帝,心中有复杂的心痛。

“皇上即便要臣的性命,臣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只是皇上那般,对臣妻太不公平,她是怎样性情,皇上应当也知晓。况且当年的种种传言以及近来的流言蜚语针对于她,皇上也知是为何而起,更知她是受了多少苦的。皇上纵然喜欢七斤。也不该这般。”

刚刚缓和了一些的气氛,因霍十九的一席话变得紧绷。

小皇帝是窘迫的,他想对霍十九解释清楚,可自己不能人道的隐疾又该如何开的了口?同是男人,霍十九还是他多年来依靠的大哥。这样的话,小皇帝是宁死也不愿意说的。

他的纠结与沉默,霍十九心中了然,也不想戳破小皇帝保守着的“秘密”,转而又求道:“既然皇上已消了气,可否让妩儿离开天牢?天气严寒。她先前身子亏损过,臣担心她受不住。”

小皇帝笑了。随口道:“景同去接姐姐入宫来,朕还想听听细节。”

“是。”

景同恭敬的行了大礼,快步退了下去。

景同来到天牢时,听说有一名侍卫被许是因行为不检,被仇家杀了,他也只不过如清风过耳一般,根本没放在心上。

倒是狱卒们,见今日来接锦宁侯夫人离开的竟然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景同,都又惊讶又庆幸。多亏他们没有为难里头那位。否则往后可不是要等着被收拾么?

景同在狱卒的引领下,带着随行的两名小内侍进了天牢走在冗长昏暗的甬道中,不多时候转了个弯,就来到了蒋妩所在那座监牢的门外。

隔着木质的栅栏,看得到一身红衣的娇柔女子裹着半旧的棉被靠着墙壁睡着。

景同忙道:“还不开门!”

“是!”

狱卒不敢怠慢,手忙脚乱的开了锁。

许是锁链的声音惊动了里头的人,蒋妩蹙眉睁开眼,见来人是景同,惊愕的眨眼:“景公公怎么来了?”

“锦宁侯夫人安好。”景同给足了蒋妩体面,方才在皇上身边听了霍十九的话,如今见了一身华服眉目如画的美丽女子,只觉心生敬佩,态度便更加恭敬谨慎了,“皇上吩咐奴才来接夫人入宫一趟。”

“皇上的气消了?”

景同笑着道:“皇上与锦宁侯是什么关系,又与夫人您是什么关系?他老人家岂会真的对您如何?不过是昨儿个临时气头上罢了,这不,夫人在此处反省冷静一夜,皇上就觉得心理上过不去了。特特的命人在宫里预备好了驱寒的姜汤,等着夫人去吃些呢。”

景同的话,说的一旁狱卒们将腰压的更低。

蒋妩却是不大相信的。

景同有可能来时吩咐人预备姜汤驱寒,却未必是小皇帝亲口吩咐的。这个好奴才,只不过是为他的主子打圆场。

“多谢皇上,也劳烦景公公了。”蒋妩自然不会拆台,冲着皇宫方向拜了拜,就下了地。

就算是半旧的棉被,好歹也能保暖,乍然离开被窝,蒋妩冷的身上一抖,连着打了个两个喷嚏,就觉得有些鼻塞了。

景同哪里敢怠慢,忙从身后小内侍手中接过黄铜雕花的暖炉奉上,因身份有别,又不好将自己的大氅给蒋妩穿,只引着人快些往外头去,到了大牢前头直接上了马车。

景同带着内侍,亲自跟着车来步行,蒋妩乍然进了温暖的马车中,浑身发冷,又打了几个喷嚏。

昨儿夜里去英国公府,她感觉到自己的身手已是今生在大燕朝最为巅峰的状态,心里是很满足的。

只不过今儿这般就要感冒了,她多少还是有些郁闷,拿了车中预备的柔软的草纸来擦鼻子。

来到皇帝的寝殿,蒋妩下车,抱着手炉径直上了丹墀,有小内侍自两旁撩起棉帘。

蒋妩进了殿中,才上柔软厚实的百花盛开地毡,一闻到那淡淡的混合在温暖之中的龙涎香的味道,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一听到她的声音,霍十九就迎了出来,眼瞧着她穿着昨儿的礼服,鬓发散乱,脸色煞白,唯独鼻头拧红了,心疼的紧,解开自己身上的绵氅为蒋妩披在肩头:“妩儿,你这是感冒风寒了?”

“还好。”牢里夜晚的确是阴冷刺骨的。蒋妩可不愿提起这件事,让霍十九心里不好受。

小皇帝穿着黑貂绒风毛的明黄外袍,负手站在博古架旁,笑道:“怎样,姐姐好歹也知dào

错了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解释

错?她的错在于她妄想皇帝这样的九五之尊是讲道理的。

蒋妩提裙摆端正跪下,将素面黄铜暖手炉放在一旁,额头贴地行大礼:“回皇上,妾身知错。”

想不到蒋妩竟会乖乖认错,且态度恭敬与昨日晚宴上的跋扈截然相反,小皇帝一瞬怔愣。

原本他预备好的那些辩驳和训斥,这下却不好说出来了。贸然说出,只会觉得他度量狭窄。

“你……”

“皇上恕罪,请皇上容禀。”蒋妩再次叩头,道:“敢问皇上,英国公府的事皇上是否知dào

了?”

觉得她在邀功,小皇帝沉下脸“嗯。”了一声。

蒋妩便解释道:“昨日皇上在宴会上的亲近,一则是当妾身是姐姐,二则也是当七斤是亲生子一般的疼爱,妾身感恩戴德,怎会不知呢。”

在小皇帝惊诧的目光中,蒋妩娓娓道来:“英国公跋扈嚣张,害人不浅,想必侯爷和皇上早就有心除之而后快,只是一直缺少一个机会。从前妾身也想过行刺杀之事,纵牺牲自身,只要能除去这个奸贼也便了无遗憾了,可惜妾身怕会给霍家惹火烧身,昨日妾身见是个机会,就对皇上不敬,妾身有罪。”

小皇帝听的半信半疑:“你怎知朕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皇上虽有天威,却不是个无情冷面的帝王。您与侯爷的感情妾身是知dào

的,纵然要惩治妾身,您也不会立即就下手。而这个时候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不论成败。都不会有人联想到妾身身上来,也不会带累了霍家。”

“纵平日出手,也不会有人联想得到是你所为。”

“妾身与英国公府早已打过交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为保万无一失,就只能铤而走险。想必英国公的人绝想不到一个关押在天牢之中的人会有机会出来行刺。”

小皇帝望着蒋妩半晌,方才因不悦而蹙的眉头便渐渐舒展开来,“原来如此。可昨日姐姐那般,也真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妾身知罪,今日跪在此处,任凭皇上处置。”

话已说到此处,他纵有气恼,又如何能够罔顾霍十九的心?看在昨夜她为他办事,还为他报了仇,再看在霍十九一夜的焦灼和她一夜受的罪,又想想这会子生死未明的英国公。

小皇帝心情大好。

“罢了罢了,既然误会解释清楚。朕又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小皇帝上前来,亲自双手搀扶着蒋妩双臂。

蒋妩顺势起身。恭敬的退后行礼,“多谢皇上。”

小皇帝负手而立,道:“免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又如此客套起来?看来朕关了你去天牢,当真吓坏你了。”

蒋妩顺势道:“虽说知dào

皇上重情义,可妾身也的确是惧怕的。”

在没有什么比一个在外头那般强硬的人在他面前表现出顺从更让人心里舒坦了。何况小皇帝这般近来常生活在自卑之中的人。

“罢了,又不是真要将你如何,姐姐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呢,还是照旧那般自然的回话便是了。”回头吩咐景同:“去预备早膳来。”

“遵旨。”景同松了口气,恭敬的行礼退了下去。

小皇帝便在首位坐了,吩咐霍十九和蒋妩:“你们随便坐,姐姐也与朕好生说一说,昨儿夜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蒋妩便省略了曹玉前去的一部分,只说自己开了锁,飞檐走壁去了英国公府,查探一番之后找到英国公真zhèng

下榻的房间,至于刺杀的过程她说的是实话,只是缩短了一下整体的时间,赶着狱卒查房之前回来了。

皇帝的心思并非寻常人能够懂得的。小皇帝这会儿好奇,谁知dào

随后想起曹玉出入天牢如进出自家后院一般会不会动气。

蒋妩好歹有刺杀英国公的功劳,倒是不怕,曹玉毕竟是霍十九的心腹,即便挂着朝廷里的职位,心也是向着霍十九的。

小皇帝听的十分认真,纵然蒋妩并未将事情的经过说的十分详细,可小皇帝脑海中已经勾勒出其中过程。他所想象的远比蒋妩真zhèng

经lì

的还要精彩。

不光小皇帝,霍十九也是捏了一把汗,就算蒋妩现在安安全全的就坐在自己身边,她柔若无骨略带薄茧的手还握在他的手里,可想到昨夜那般惊险,霍十九便感觉后怕。

若非皇上就在跟前,霍十九定要对蒋妩说一句:“以后再不准如此铤而走险了。”

“那么依着姐姐说,英国公十有八九会丢了性命?”

蒋妩摇头道:“我前两下没有得手,已经惊动了外头的侍卫,我不敢恋战,又在盛怒之中,才会想到对他那处下手,原也没想到真能得手的,不过他应当是失血不少,即便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将来活下来,也再不是个健全的人了。”

霍十九垂下羽睫,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词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小皇帝龙心大悦,抚掌笑道:“报应,当真报应!他也有今日!景同,吩咐御膳房给朕热酒来!”

“皇上。”不等景同去传话,霍十九已经温和的劝说道:“皇上昨儿怕没歇息好,这会子吃酒怕有损龙体,不如稍后用了膳歇息吧,这酒改日臣陪着皇上吃。”

小皇帝与霍十九精诚合zuò

了多年,自然很有默契,霍十九不用说明他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得知英国公被人刺杀,他若是吃酒庆祝,那岂不是太过落于痕迹了?

霍十九曾经教导过他,任何事情,就算尘埃落定之后还要存三分的小心以防变故呢,更何况这还没有确定的信息。

小皇帝便颔首道:“英大哥说的是。这会子吃酒对身子未必有益,还是罢了。”

御膳房预备的膳食当然是最好的。小皇帝心情好。胃口大开吃的十分开怀。霍十九少陪着动了一些。期间一直在不着痕迹的观察蒋妩。

蒋妩这会儿已确定自己定然是感冒风寒了,鼻塞不说,吞咽时喉咙也刺痛的很,她没什么胃口,用了一小碗粳米粥就不再动筷。

用罢了饭漱了口,蒋妩与霍十九便要告辞。小皇帝将二人送到殿门前:“英大哥和姐姐昨儿都没睡好,这会子就回去补上一觉吧。”

“多谢皇上体恤。”霍十九拉着蒋妩再度礼数周全了一番,才登上马车。

小皇帝回到殿中。立即兴冲冲的叫了景同进来问话:“你才刚出去打探英国公府这会子如何了?”

景同道:“国公爷的消息还没有呢,只说是不大好。”

“不大好?”小皇帝冷哼:“那样严重的一刀要是不能要了他的性命,岂不是太不应该了。”作为一个善于暗探和刺杀的人来说,这一遭若是要失手了,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景同察言观色,便知小皇帝是对蒋妩没有将其一刀毙命不满yì

,自然不敢多言,将头埋的很低。

去往霍府的马车上,蒋妩慵懒的靠在霍十九肩头,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霍十九拥着她的香肩。将她包裹在他的大氅中,叹息道:“你也太冲动。下一次在不许做这种事,平白的叫人担心,你知不知dào

你被抓起来,爹娘有多担忧?”

“就只爹娘担忧我吗?”蒋妩的声音慵懒沙哑。

怜惜她在牢里冷了一夜,霍十九的眉头都揪起个疙瘩:“都这会子了,你还有心思玩笑。待会回府定要叫太医来好生给你看看,开几服最苦的药给你吃。”

他明明紧张她的身体,又要严厉的训话,语气却像是教育孩子的父亲一般,蒋妩听的好笑,也知dào

自己这样做法是真的害了家里人担忧,就乖巧的缩在了霍十九怀里。

马车略微摇晃,身上又暖和起来,霍十九的怀抱让她觉得十分放松舒适,加之一夜的疲惫,蒋妩不多时就睡着了。

霍十九将身子挪出了个让她躺着舒服的姿势,无奈的摇头,他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若她想寻常女子那般,适当的懦弱一点,躲在他的背后

,将事情都丢给他去处置,他的心里定然会好受一些,即便自己累死,也至少不用为了她提心吊胆。

可她偏偏是这般一力承担所有的强韧性格。他又独爱这样的个性。

想起昨日她刚刚被带走时的心情,霍十九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小皇帝那里是暂且过关了。可是昨日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隔阂其实就已经产生了。蒋妩是完全为了他。小皇帝却是有自己的心思。

他已经知dào

了小皇帝的身子状况,若是将来小皇帝的事情暴露出来,事情定然会更糟糕。

霍十九只觉得头大如豆。

那个药瘾小皇帝还没有戒掉,如今又多了这个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疾。要知dào

身为皇帝,绵延子嗣是极为要紧的事,否则就意味着朝廷的江山不稳。

他该如何做,才能帮衬着小皇帝度过这一关?

难道只被这个绿云罩顶的帽子毫不犹豫的扣在头上,就是帮忙了?

马车这会子缓缓停了下来。蒋妩被略微的轻晃惊醒。愣了一下才道:“咱们到家了。”

一句到家了,说的霍十九心内柔软荡漾,拥着她道:“你乏了,我抱你进去。”

蒋妩一挺腰身就离开了他的怀抱,嗔道:“我又没事,做什么偏叫你抱进去,叫爹娘知dào

成什么样子。”

霍十九多想将人抓回到怀里,可蒋妩偏偏不是他可以信手拈来的娇花,纵然一夜没睡这会儿还有点着了风寒,照样是轻巧的一跃下了马车。

霍十九只得无奈的跟上,追着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守门的小子们和路上所遇的仆从都低垂着头退开,侯爷对夫人的疼宠已经快没边儿了。

蒋妩与霍十九直接回了上房。

才刚进院门,就瞧见唐氏、赵氏,都已经站在门廊下。

见蒋妩并无不妥,走起路来依旧如从前那般轻盈迅敏,都松了口气。

“你这丫头!”赵氏三两步下了丹墀:“你是要吓死娘吗?”

蒋妩抱歉的笑着,给赵氏和唐氏行礼:“让娘担忧了,是妩儿的不是。”

唐氏双掌合十对着天空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将神佛都谢了一遍,看向蒋妩时,眼睛一厉:“你这臭丫头,跟我进来说话!”

蒋妩有多少年没见唐氏这般对着她动气了?可见这一次真的是将人惹急了。

她如今也是做娘的人,转念想想,若是七斤将来做这等在人看来必死的事,她怕会疯了的。

蒋妩抱歉的对赵氏笑了笑。

赵氏自然明白她的歉意,拍拍她的手背道:“你快去与你母亲好生说说,这一夜最急的就是她了。”

连蒋学文都去求过,唐氏的焦急可见。

蒋妩更加愧疚,乖巧的上了丹墀。

唐氏和霍十九便体贴的没有跟着进去。

霍十九低声问:“娘,我爹呢?”

“他等的抓心挠肝,实在是在屋里坐不住,去后头刨猪粪了。”

“爹也真是的,如今这般身份,这种活还自己做。”

“你要是愿意可以去找他。”赵氏笑的促狭。

霍十九嘴角抽了抽:“娘,咱们去前头坐吧。”要是去了定会被抓住苦劳力的,他对猪圈过敏。

赵氏与霍十九去前头正屋里歇着的时候,蒋妩已随着唐氏进了里屋。

唐氏气哄哄往暖炕上一坐,一巴掌拍在炕桌上:“你跪下。”

“娘莫动怒,女儿知错了。”蒋妩依言跪下,垂首乖巧的认错。

“你胆子愈发的大了,娘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你竟还敢公然犯上,你可知dào

。如若皇上真zhèng

怪罪下来,犯上的罪名足够你夫家全家拉出去挨个儿砍头了。你就算不在乎你公公、婆婆、小叔、小姑,不在乎你丈夫,好歹要考lǜ

考lǜ

你还有儿子!人说为母则强,你这个做娘的,将强都用在外头,就不想想怎么叫儿子过的顺畅舒坦么!”

蒋妩被说的惭愧不已,当时她的确是笃定了皇帝不会将他们如何才敢下手,如今在想,却觉得后怕。

若是她猜错了呢?

蒋妩恭敬的叩首道:“娘,女儿知错了。”

唐氏心疼女儿在天牢中受了一夜的冻,这会子哪里忍心再多斥责?叹息道:“罢了,你快起来,待会儿叫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七斤呢?”

“你还知dào

想着七斤啊。七斤乳娘在带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借酒

蒋妩被训斥的万分惭愧,绯红着双颊道:“待会儿我去看看她,娘,我的事儿姐姐不知dào

吧?”

“嫣姐儿那样身子,谁会用这样事情繁琐她?这会子她还在房里呢。”

“那我便放心了,若真因我的缘故害了叫姐姐担忧,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唐氏带了精巧祖母绿戒指的右手食指戳了蒋妩的额头,面上有了笑容。好歹这会子人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再苛责什么又有何用?

见唐氏终于消了气,蒋妩急忙回了潇艺院去看七斤,因怕将病气过给孩子,就只将乳娘抱着七斤来,远远地瞧了半晌。

乳娘昨日跟着入宫,见识了蒋妩的厉害,这会子还心有余悸呢。蒋妩也不好对她多做解释,只道:“昨日累的你也受惊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真是折煞奴婢了。”乳娘受宠若惊,连忙行礼,“昨儿夜里担心夫人的安危,好在您安然无恙。”

蒋妩摘了腕子上的金镶玉桌子递给冰松,冰松立即会意的到了乳娘近前。

“这些日多亏你将七斤照看的妥帖,也叫我省了不少的心,我如今感冒了风寒,还要多偏劳你一些日子。”

“夫人放心便是,奴婢定尽心尽lì

伺候小世子。”乳娘接了赏赐,行大礼道谢。

眼看着七斤带着兔毛小帽,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笑的十分可爱,远远地还张手向着她挥动,还不忘咿咿呀呀叫着什么。

蒋妩这会儿恨不能将孩子抱来好好亲亲。偏自己又生了病。

眼瞧乳娘将孩子抱下去。七斤的小脸蛋还靠在乳娘肩头伸着脖子看过来。蒋妩眼中有了热意,一直目送着乳娘出了门,才强忍着泪吸了吸鼻子。

听雨和冰松瞧得心酸:“夫人,您快些调养好身子,就可以像从前那样抱着小世子,哄着小世子玩了啊。您不要难过。”

蒋妩平日里,那是剜肉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人物,这会子竟泪眼朦胧的。着实叫两个丫头看不下去。

昨儿夜里,蒋妩冷的睡不着,朝堂之事不盈于心,想的都是孩子。

今儿好容易见了儿子,偏又不能亲近不能抱。

蒋妩越想越是揪心,心里头难受,偏不想像个弱女子那般哭的难看,就只点了点头道:“你们下去吧。我也乏了。”

下去了,好让她在这里偷偷的抹眼泪吗?

听雨和冰松自然不忍心,可既有了吩咐。又不好违拗,只得行礼退下。

到了廊下。冰松惆怅的道:“自小与夫人一同长大,还没见过夫人这样脆弱。从前可是天大的委屈都不怕霸王一样的人儿。”

“所以说有了孩子的女子就有了软肋。”听雨道:“待会儿侯爷回来,许安慰上夫人一番,夫人自会好过一点。”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就见霍十九与周大夫先后进了院门。周大夫守规矩的立在院门前,垂首听候吩咐,不敢私下里胡乱张望。霍十九则是径直走了过来。

二人面上皆是欢喜,上前行礼。

霍十九奇道:“什么好事儿这么喜欢?”

听雨看了眼上房,压低声音道:“侯爷快去安慰安慰夫人吧。才刚见了小世子,又因风寒不能靠近,这会子正在难过呢。”

“是吗?”霍十九上了丹墀,门边立着的玉桥自然为他打起了才刚换上的浅紫色锦缎夹竹棉帘。

一进门,正看到蒋妩歪坐在首位,慵懒的单手撑颐,修长的剑眉蹙着,杏眼中果然有泪光盈动,点点碎芒远比泪流满面惹人怜惜。

原本已经到了口边的玩笑话立马收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跟前,“好好的,怎么伤感起来。”

蒋妩强笑道:“哪有。”

“还说没有?”霍十九俯身捧起她的脸,拇指抹掉已垂在她长睫上的泪,“好了,又不是生了大病,不准你碰七斤了。我叫了周大夫来,待会儿给你好生瞧瞧,吃几服药就好了。到时候叫七斤天天跟着你还不好么。”

“我又没有说不好。”蒋妩搂着霍十九的腰,难为情的将脸埋他腹部。

霍十九一下下轻抚她的头,觉得也只有这个时候蒋妩才有一些十六七岁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周大夫就在外头呢,叫他进来给你瞧瞧吧。”

“嗯。”

蒋妩起身,先唤人进来伺候卸妆更衣,随后去里间拔步床躺好,只将一截儿皓腕露在外头,霍十九从听雨手中接过帕子,覆在蒋妩手腕上。

冰松去外头请了周大夫进来。

诊治过后,周大夫道:“夫人是感染了风寒,并无大恙,侯爷不必挂心。好生调养着很快就大好了。”

霍十九颔首,与周大夫并肩去了外头廊下,压低了声音问:“她先前身子受损,如今无碍了吗?”

周大夫行礼道:“侯爷安心便是,夫人虽几次身子受损,可底子是好的,如今看脉象,倒无大碍了,只不要过度劳心,亦不许劳累,一年之内病根儿不犯起来,就无碍了。”

这当真是近日来听过最好的消息。

霍十九十分欢喜,打赏了周大福一个很大的封红。

蒋妩养病这段日子,被霍十九严令禁止练功。是以府中每日出现在演武场上的身影也没机会去亮相。

到她风寒痊愈,霍十九依旧不大允准她半夜里飞檐走壁的去“练脚程”,倒是将他的死士分作三班,每日一班人来陪着蒋妩练功一个时辰,超过一个时辰,若是他们还打的意犹未尽,受罚的就会是那些死士。

蒋妩自然知dào

霍十九对她的关心疼宠,断不会违他的意思。

如此过了十来日,英国公府里传出消息,英国公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只是人已经与宫里的所有内侍一样,再也算不得是个男人了。

得知此消息,霍十九告假一日没有上朝,更未入宫,而是吩咐除下预备了四个小菜,将自己关在书房畅饮了一番。

蒋妩抱着七斤在上房陪着赵氏、唐氏,与蒋嫣和霍初六说话儿一直到掌灯时分,也不见霍十九来见,就打发了小丫头子去外头书房问问。

不多时候,小丫头便来回:“夫人,侯爷这会儿还在吃酒呢。”

“吃的什么酒,自个儿一个人在房里吃了整个下午的酒,还要不要身子了!”赵氏眉目中难掩心疼,起身道:“妩丫头,你陪我去瞧瞧。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蒋妩担心霍十九有什么不愿叫赵氏知dào

的事,怕叫父母担忧,便笑着扶赵氏坐下,道:“娘,天儿冷着呢,外头还下着雪,您就不要折腾一番了,阿英最是孝顺的一个人,若是知dào

您这般为了他冒着严寒,到醒了酒必然会愧疚的。不如我去瞧瞧他。”

蒋妩闻言软语,说的又在理,且赵氏还有另一层考量,促狭的道:“好好,那就你自己去,你们小两口也好好生聚一聚,平日里阿英难得有功夫在府里这么长的时间。”

蒋妩闻言并没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满心都在担忧霍十九,“好,那我这就去。”将七斤交给了乳娘,就接过冰松递来紫貂毛领子大氅披上,戴好了暖帽出了门。

蒋嫣强憋着的笑这才禁不住溢了出来,“娘,妩儿是个实心眼儿,您别在意。”

赵氏笑道:“我知dào

,她呀,现在满心都在担心阿英呢。不过我是真希望妩丫头再给七斤添个弟弟。”接过乳娘怀中的七斤抱着,笑道:“如今七斤这都快七个月了,也该可以了。”

唐氏与赵氏想的不同,她是心疼女儿的,“如今嫣姐儿也有孕,待到来年分娩之后,府上可就更热闹了,再者说七斤已经是小世子,也不急在这一时。”

“亲家母说的也是。”赵氏不会在这等事上与唐氏争辩伤了和气,蒋妩与霍十九那般恩爱,在添个孩子是早晚的事。

蒋妩带着冰松来到书房外头时,肩头上已经落了雪。

四喜在门廊下见了蒋妩,忙行礼:“夫人,您来了。”

“侯爷呢?”

“侯爷在里头,说是不想见人。”

“我也不见?”蒋妩将紫貂绒暖毛摘了递给冰松,吩咐她先寻个暖和地儿歇着去,就自行撩帘进了门。

四喜干瞪眼,却是不敢阻拦的。

一进门,就有一股子酒气。蒋妩蹙眉进了里屋,眼瞧着霍十九独自一人盘膝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桌上的几道小菜只略动了一些,空酒坛地上却有两个,他正拿了第三坛酒往面前的空碗里倒。

蒋妩不言语,到了他身边,一把夺走他的酒坛。

霍十九抬起头,眼神迷离的望着蒋妩,似是反应迟钝。

眼瞧着他俊秀的如玉面庞这会儿飞上红霞,眼神雾蒙蒙的蒙上一层水汽,显得比平日里沉稳时的他年纪小了许多,倒像是个迷茫的少年。

蒋妩心一软,即将出口的训斥就转了个弯咽了下去。

“阿英,我陪你吧。”将他的酒碗端了起来。

霍十九摇头,舌头已发麻了,说出的话含混不清:“不用,你,你先出去。我今儿就想自个儿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动强

霍十九说着就去夺蒋妩手中的精巧白瓷碗。烛光朦胧之下,蒋妩葱白般莹润修长的指头与白瓷碗上水墨仙鹤的纹路相映着,食指上的暖玉戒指散发着柔和的光,有朦胧的美感。

探去的手在中途停顿,转而抓住蒋妩的腕子,凑去就着她的手吃酒。

蒋妩想不到一个醉酒的人动作这么快,力qì

也比平日里大了不少,毫无防范之下叫他得逞多吃了一大口,另一只手忙将碗拿开。酒水漾出,洒在二人的手上,也落在霍十九膝头,酒渍在他浅紫色的绫衫上晕染开深色的痕迹。

霍十九又愣了一下,抬眸无辜的看她,垂落的鬓发被他吃到润泽唇边,两颊生晕呆愣愣的。

蒋妩见他这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呆子!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开呢?一个人躲在这里吃闷酒,不知dào

我们多担忧。”

“妩儿,你是妩儿。”仿佛确认似的,他努力张大迷蒙的双眼。

“可不是我?醉的连我都不认得了么?不能吃酒还吃这么多,你是想醉死吗?”蒋妩数落着,从怀中掏出帕子来去擦两人交握着被酒水沾湿的手。

他却先了一步,低头将她的手指含在口中。

“你……”

他一根根舔过她手指上的酒,最后将她的尾指含住,吸吮。

蒋妩心里像被猫挠了似的,一把将手夺了回来,“做什么呢?你又不是小狗!”

“妩儿。”

霍十九长臂一伸搂过她,让她坐在他怀里。另一手挑开她的衣襟。将脸埋了进去。反转身子将她压在了暖炕上。

二人倒身下去。碰落了炕几上的酒盏,发出清脆的一声碎瓷声。

“侯爷,没事吧?”

屋外是曹玉担忧的声音。

霍十九大力撕开蒋妩交叠的层层衣襟,湿热的吻落在她圆润白皙的肩头,一直向下,含住丰盈的一端。

蒋妩忍着娇喘,扬声道:“没事。墨染,劳烦你让下人退到院外。”

曹玉哪里有不懂的。可今日他并不觉得酸涩,也不觉难过,只是为霍十九担忧。

“知dào

了,夫人照顾好侯爷。”回了一句,就带人退了出去,将整个院落留给屋内的人,却在院周围安排了防卫。

霍十九的动作前所未有的粗鲁,醉酒之后的他似乎只剩下本能,这也让蒋妩明白,原来平日里霍十九对她温柔的抚触从来都是珍而重之。并不是因为他力qì

小,而是他舍不得伤到她。今日的他在酒的作用下失去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还能确认一下面前的女人是不是她就已经该值得褒奖了。

她若落雪初凝的肌肤被印上了深深浅浅的吻痕,他的手不懂得掌控力道,几次捏痛了她,毫无迟疑的疯狂贯穿更是叫她疼的咬紧牙关。

他是痛苦的,在抱紧她驰骋之时,蒋妩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耳畔和颈间。随后她听到了他藏在喉间的哽咽。

心疼的抚触他的背脊,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给他空间让他将积压在心中的怒气和委屈释fàng

出来,否则她担忧他会憋坏了身子。

“混蛋,报应!”霍十九口中喃喃,身下的力道加剧,怒骂一声高于一声,撞击也一次沉重过一次。

撕裂的痛使蒋妩疼的皱眉,可心中却在疑惑他说是什么。

他骂的是什么人,说的是什么报应?

近日唯一的一个大消息,就是英国公活了命,却失去了做男人的根本能力。

“阿英,你,在骂谁?”出口的疑问在晃动下几乎破碎。

霍十九突然直起身停止了动作,凌乱的长发垂落在颊边,被泪水黏在脸上几丝,秀丽的眼中迸发出凛冽的恨意,咬牙切齿的骂道:“那个老东西,报应!皇上还这么年轻,他如何下的去手!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哈哈!”

狂笑之中,又一次只剩下本能。

蒋妩震惊的瞪圆了眼。

对皇上下手。

如今英国公去势是天理循环。

这么说,皇上他……

联系斤半个月之前,皇上在认义子的晚宴上对她的种种亲近和对七斤格外的喜欢。

难道他真的是……

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就今日霍十九为何将自己关在房里喝闷酒,现在又为何如此疯狂。

英国公真的将皇上害的那般的话,消息一旦传出,燕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当中。一个皇帝,若不能保证子嗣的绵延,无法保证皇位的传承,将带来多大的动荡!

这场令人痛苦的欢好持续了许久,当霍十九第三次将灼热洒在她体内后,索性趴在她身上,不多时就沉沉的睡了。

蒋妩浑身酸软,下身尤其疼痛,好容易才将沉重的大男人推开,翻了个身然他好好躺下,自己也觉得腰酸腿疼。再看官绿色的坐褥,更是惨不忍睹,上头竟还有点点暗红色的血迹。难怪她会这么痛。

实在没力qì

回去,且这般狼狈,也要费力捯饬一番才能见人,何况她的衣裳是被撕坏的……

蒋妩索性为霍十九整理了衣物,拿了他们二人的大氅来当被子,就缩在他怀中睡下了。

红烛燃尽,留下一滩泪。

寂静的月光渐渐被暖阳取代,满院白雪皑皑被撒上了金黄的光。

霍十九醒来时,只觉头疼的不像是自己的,身上也格外的酸疼。忍不住想抬起手来遮挡透过高丽明纸照射进来的刺目阳光。

一动作,这才发xiàn

身上盖着的紫貂绒的毛领子大氅。

迟钝的脑子半晌才想起,这件洋红的紫貂绒领子大氅是他给蒋妩选的,这般艳丽的颜色,只有她能在冬日里穿成一道风景,他会拿它当被子盖?

转动僵硬的脖颈,记忆渐渐回溯,在看到躺在自己身旁侧身而卧,只腹部搭着大氅的一角,衣衫破损鬓发散乱正在熟睡的蒋妩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也不知怎么就有力qì

,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昨天因皇帝的身子难过痛苦,放任自己在书房一场大醉,依稀记得蒋妩来了,然后的事情呢?

他身上的绫衣是敞开的,他们二人的大氅都盖在他身上,难怪睡得这么暖和。

她的衣裳却是破损的,白净的脖子和锁骨出清楚可见青紫痕迹,在加上他身上的不适和官绿色坐褥上的痕迹……

天!

他居然对妩儿这么粗鲁!

好像还,还对她用强了?

“阿英?”

蒋妩睡眼朦胧的起身,头上摇摇欲坠的金钗终于滑落下来,长发也凌乱的散在了肩头。扯破的衣襟遮不住她胸前的大片春光,模样娇懒妩媚。

霍十九揉着太阳穴,艰难的道:“妩儿,你没事吧,我昨天……”

“没事,我叫人煮醒酒汤给你吧。还有昨儿你也没好好用膳,还敢吃那么多酒。”

蒋妩下地趿上绣鞋,背对着霍十九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裳,奈何衣裳被撕坏,散乱的长发头发还打结了,她一时间无法理顺的妥帖,当真无比狼狈。

身子被揽入霍十九怀中,重新压在了暖炕上,大掌又一次解开她的腰带和衣襟。

“阿英,你还不够啊。”

“让我看看你。”

她身上果然到处伤痕。除了深深浅浅的吻痕就是硬掐出来的指痕。

霍十九懊恼不已,觉得头更疼了,“是我不好,我弄伤你了。”

“没有。”蒋妩脸红

“那怎么会有血迹?”

“又没什么的,你快起来,这样子多冷。”

霍十九将她搂在怀里,大氅改盖在她身上,怜惜无比的道:“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我不是有心。”

“我知dào

,你是心情不好。”

霍十九手臂一僵:“我昨天胡言乱语什么了?”

蒋妩知他不愿意将皇帝的事告sù

旁人,毕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失去了那个能力是奇耻大辱,小皇帝在霍十九心目中那般重yào

,他如何舍得让他颜面尽失?

“你一直在骂混蛋。而且弄的我很疼。”蒋妩含糊其辞的转移他的注意力。

霍十九果然愧疚不已的道:“我一定不是骂你,我真的不是有心的。妩儿,我这就让人来伺候更衣洗漱,再让人预备药膏来。”

“不用,我待会儿回潇艺院在说。”她才不想被人用探究的眼神来看。

以指为梳,好容易顺了长发,麻利的挽成发髻用金钗固定。好在她平日就不耐烦梳繁复的发髻,也不耐烦装扮,否则定叫人瞧出端倪来。

戴上暖毛,紧紧的裹着大氅,衣裳的凌乱就看不出了。

“你还傻愣着做什么?真要在这里叫人伺候热水盥洗吗?”

霍十九忍着宿醉的头疼,强穿上了外袍,将头发梳成一束,眼角余光看了坐褥上的痕迹,怕蒋妩面皮薄,如何能说下人还是要整理此处的?

二人披着大氅回了潇艺院。

曹玉见霍十九又恢复如常,除了脸色不大好之外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叫四喜去整理书房,又勒令他胆敢胡言乱语就掐断他的喉咙。

四喜被吓的不轻,哪里还敢多言半句。

蒋妩和霍十九沐浴更衣,又用了早膳之后,听雨就将醒酒疗宿醉头疼的汤药端了上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欺负

“这调理的药我叫周大夫开了两天的分量,你得吃足两日才行。你如今是有用之躯,皇上还靠着你,爹娘和七斤也都靠着你,你却在这里自怨自艾起来,就算家里人你都不在乎,皇上好歹你也要在乎才是。酒大伤身都不知dào

么。”

想起昨日霍十九醉到神志不清还落了泪,蒋妩未免觉得既心痛又生气。

霍十九垂首听训,见蒋妩绯红双颊,是真zhèng

动了怒气的模样,愧疚道:“以后不会了,昨儿也是一时间没控zhì

的住情绪。还伤了你……”

“咳!”蒋妩咳嗽一声打断他的话,这会儿人都在,这件事就不必提了吧!

霍十九也知dào

蒋妩脸皮薄,果真不在多言,端起白瓷描金缠枝的小碗,拧紧眉头憋着一口气将药吃了。

婢子立即捧上温水和描金漱盂伺候霍十九漱了口,又以黑漆托盘呈上两样蜜饯果子。

霍十九随意拈了一颗含着,眉头才舒展开来。

谁能想得到,霍十九这般沉稳果敢的人,其实是怕苦嗜甜的。

蒋妩早已撑颌看了他半晌,见他含着一颗海棠果腮帮子鼓鼓的模样,终于禁不住笑了,伸长臂越过小几摸了一把霍十九的额头。

“别摸我头。”霍十九忙往一边躲。

她自然知dào

他不喜她想对待小动物那般随意去摸他的头,可她看不惯他消沉,是以不顾他的阻止和抗议,应是越过小几将他额前的头发弄乱了才了事。

霍十九起初左躲右闪。最后也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一下。还是叫蒋妩得逞了。双臂更是圈着她身周,怕她磕碰到。

二人笑闹着,笑声都传出屋去,守在廊下的冰松、听雨和玉桥几人也都禁不住跟着欢喜。自来有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的,可如此恩爱的夫妻却是难得,何况霍十九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不但对妻子始终如初还为了蒋妩遣走了所有妾室,着实是令人羡慕的。

几人低笑着。正预备各自做事去,却见赵氏房里的吴妈妈到了院门前。

吴妈妈的夫家姓王,如今在外院里做了个管事,又因吴氏为人持重办事老成,颇得赵氏的信任,在上房管理了一些杂事和人事,愈发的得府里下人的敬重了。

冰松和听雨忙下了丹墀迎上前去,笑着行礼:“吴妈妈来了。”

“吴妈妈怎么大冷的天儿来了?去我们屋里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吴妈妈自然知dào

冰松和听雨二人一个是蒋妩的配房,一个是霍十九亲自点选了赐给蒋妩的。地位自是不同。且下人们见听雨那般美貌,有许多在议论保不齐这位就是特意放在屋子里想留用的。吴妈妈自然不敢怠慢,还了礼,将双手插在墨绿色的厚实暖袖里,笑着道:“是太夫人担忧侯爷,特地叫老奴来瞧瞧。侯爷和夫人可好?”

听雨笑道:“侯爷和夫人都好,只是昨儿侯爷许是外头有事吃醉了酒,夫人为了亲自照顾,今日去太夫人那处便迟了。”

“那就好,那就好。”吴妈妈眉开眼笑,道:“夫人到底是大家出身懂得礼数,太夫人心疼夫人雪天里还要去晨昏定省的,早就与夫人说要免了这个规矩的,可夫人偏偏不听,还是一心孝顺。这叫咱们这些下人瞧着都佩服的紧。”

“吴妈妈说的是。”

听雨和冰松与吴妈妈说笑了片刻,果真请她去房里吃了杯热茶。吴妈妈稍坐了片刻,就紧忙回去给赵氏回话了。

赵氏正和霍初六对坐在临窗的暖炕上纳鞋底,闻言相对一笑。

霍初六道:“我就说有大嫂在,大哥不会有事的,娘偏不信。”

“我哪里不信了。”赵氏摆手示意吴妈妈退下,这才道:“我信任你大嫂不假,可到底他们是年轻夫妻,

总担忧他们遇上个磕碰,舌头哪里有不碰牙的呢?”

“娘尽管安心,大哥心里疼大嫂什么似的,哪里恳让大嫂受半点委屈?再者说大嫂是英雄豪杰,自来与那些闺阁中的千金万金小姐不一样。”霍初六麻利的缠着线,满是向往的道:“可恨当年我没习得武艺,不然今生定要跟着大嫂,去做一番大事业才好,总好过只会种地吧?”

“种地有什么不好!你个臭丫头蛋子!”霍大栓刚进门,正听到霍初六的话,气的黑了脸推了她的头一下。

霍初六被推的头一歪,忙站起身道:“爹回来啦!我又没说种地不好,我只是羡慕大嫂那般的英雄。”

瞪了女儿一眼,霍大栓在霍初六方才的位置坐下,道:“会多大的能耐就得遭多大的罪,你看你大嫂,几次经lì

危险,你大哥又背着那么沉重的国事,那哪里是人承shòu了的事儿?你一个女孩家,好生的学学女红,叫你娘将她拿手的几样菜教给你,爹回头给你选个中意的人家,赶紧嫁出去才是正经,没见谁家女孩都你这个岁数还不着急的。”

虽然现在为止,霍十九对外的名声依旧不好。可自打霍家人知dào

了霍十九并非他们认为的那样天怒人怨,全家人的心情都好起来,也不觉得成个婚有什么困难了。如今霍十九和霍廿一都娶了妻,就差个霍初六还待字闺中,老两口背地里没少着急。要是以霍十九的本事,就是看上了哪一家的公子来个“强抢民男”也使得,就怕强扭的瓜不甜,反倒不美。

霍大栓愁的拿了烟袋出来,刚想往里添烟丝,就见吴妈妈到了门前:“老太爷,太夫人,蒋大人来拜访,这会儿已往潇艺院去了。”

霍大栓忙站起身,“咱们这就去?”

赵氏摇头:“先等等,说不得亲家公还与妩姐儿有话说,咱们若是早早的就去了,岂不是耽搁了他们父女俩说体己话。咱晚些过去。”又高声吩咐吴妈妈:“你先去哨探哨探,有什么事儿就让人来回。”

吴妈妈领命退了下去。

霍大栓咧着嘴笑道:“到底还是你脑瓜转的快,妩丫头跟蒋大人的确是得找机会好生聊聊,父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呢。”

潇艺院。

霍十九与蒋妩在院门前迎到了蒋学文的马车。下人先将木质的轮椅摆好,又扶着蒋学文下了马车。蒋学文不愿意人扶,拄着双拐进了院门,坐上轮椅时已经是满额的汗。

蒋妩见父亲如此自是不忍,但心中的愤nù

和恨却未消失,到了廊下,吩咐人抬着轮椅到厅里,就先一步上了丹墀进屋。倒是霍十九关切的跟随在后。可蒋学文对霍十九的厌恶根深蒂固,不会因为先前的猜测而轻易动摇。连个眼神也欠奉。

霍十九浑不在意,坐到了蒋妩身旁,吩咐奉茶。

蒋学文僵硬的道:“不必奉茶,锦宁侯可否暂且回避,我与我女儿有话说。”

“不必。”蒋妩制止霍十九起身,“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没有什么可以瞒着阿英的。”

霍十九自然是担忧蒋妩的,既然她这样说,他就不会走了。

蒋学文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有心想骂蒋妩两句,又强自忍耐了下去。

“妩姐儿,英国公府的事你可听说了?”

“嗯。”

“那件事……那日你在天牢,你娘来找我时,说起了你身手,你老实告sù

爹,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蒋妩很惊讶蒋学文能将此事联系到她的身上,且猜测的这样准。

“爹说什么事是我做的?是谁家的小娘子被我抢了给阿英做妾,还是谁家的珊瑚盆景玛瑙痰盂被我掠来据为己有了?”

“妩儿。”望着蒋妩唇边噙着的嘲讽笑意,蒋学文心如刀绞,“你明知爹说的是英国公的事,又何必要与爹针锋相对呢?”

“爹可不要乱讲。”蒋妩笑意更浓,却并未及眼底,“英国公遇刺,我们焦急气愤还来不及,才刚还商议着怎么去将凶手抓到才能给国公爷出口恶气呢,爹这会子就来胡言乱语,真叫人听了去,岂不是陷我们于不仁不义?”

“你母亲是不会乱讲话的,她既然说的出,就一定是有的事。你为何偏要跟爹说这等诛心之言?难道让爹知dào

你并不似爹想的那样学坏了就那般困难吗?”

“我娘跟您说什么了??”蒋妩不自禁问出口,转而又笑了,“我娘知dào

你的性子,既然想求你去跟皇上说清,自然会说我的好话。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了。”

蒋学文闻言,只觉得脸上烧热的厉害。

曾几何时,儿女中最喜爱也最懂得他志向的孩子,如今竟真的与他形同陌路了。这一切到底是他的错,还是她的错?

蒋学文双手攥着木质的轮椅扶手,望着蒋妩,眼神却又好似飘忽不定。蒋妩瞧着心里难受,吩咐随同蒋学文来的侍从道:“送蒋大人回去歇着吧。”

“是,夫人。”侍从都是霍十九的心腹,专门留在蒋学文府上方便保护照顾的,他们知dào

蒋妩在霍十九信中的分量,自然对她言听计从。

蒋学文猛然回过神:“我话还没说完,妩儿……”

人已经被连着轮椅抬了起来往外去。

蒋学文双手拍着轮椅:“给我停下!妩儿,你这是欺负到你爹的头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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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来之,则安之,张萧晗耸耸肩,准bèi

白手起家。

可是,怎么那么多的宝物啊,抢呢?还是抢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天怒人怨

“爹?”蒋妩的笑声突然变的尖锐,“您要杀我公婆,杀我儿子,这会儿还好意思来跟我说您是我爹?这世上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我可真是见识了。当初我不该只烧了房子,我是不是该将您关里头把院门也锁了!”

“你这个孽障!”

蒋学文被说中了痛处,他的确是一时糊涂才听信了英国公的话,想要去杀害霍十九不成,反倒叫人拿住了与奸臣同流合污的把柄。他早在心中唾骂自己被要杀死霍十九的欲望冲昏了头,可他即便有错,也轮不到他的亲生女儿如此不留情面的当面指责,甚至恨不能要他死。

“爹真是客气了。比起畜生,我还稍微逊色一点。”蒋妩懒得在多言语,挥手示意侍从赶紧将人抬走。

蒋学文眼里突然有了热意,被强迫抬出了正屋后,紧闭着眼也不能阻止眼泪涌出。

孤家寡人了这段日子,他早已经受够了这种折磨。他这一生为了朝廷,为了大燕朝的江山稳固,他都换得了什么?只换了民间百姓偶尔的一两句夸赞而已。他要的,始终都没有完全得到。难道竟是错的?

霍十九心疼的握着蒋妩的手:“妩儿,你方才有机会将一切说明白的。那样你与岳父之间的关系,也不会一直这样的僵持下去。”

蒋妩深呼吸镇定了情绪,苍凉的道:“即便说明白又有什么用?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dào

的越好。他这段日子离开了官场,许多事情已经可以不必插手。又何必再引他继xù

蹚浑水呢?再者说事情一旦宣扬开。我担心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霍十九摇头。“岳父不是蠢人,这样的事又怎会四处去宣扬?即便与他说了真话也无碍的。”

“我爹性子顽固的很,说了他未必全信,说不定还会命人去查,若是在查探的过程中走漏了风声,再或者叫有心人知dào

了大肆渲染开来传到英国公的耳中呢?英国公是个枭雄,又生性多疑,他受了这样屈辱的损伤。定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我怕到时候真zhèng

给你招来杀身之祸。你手中虽有虎符,可调动三千营、神机营和五军营,到底远水不能救近火,就算有我和墨染,也未必能保证全家都没事。咱们还是要再谨慎一些才是。”

蒋妩的顾虑霍十九的确也有,只不过他不忍见蒋妩难过,才会有此提议,如果蒋妩任性一些,不这样为大局着想,他或许还会好受一些。而现在,他对她的怜惜只会更多。

将她素手凑近唇边。轻轻吻她的手指:“终归是我的不是,到底亏欠了你。妩儿,我最不愿做的就是为难你,可似乎自你跟了我,你就一直在为难。”

“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再者说我有什么好为难?我不过是做我觉得正确的事,觉得该捅你一刀时,我就毫不犹豫的下刀子,觉得我该护你帮你,我自然就护你帮你,你若觉得我夹在你与我父亲之间,那便错了。因为我从来只做我觉得该做的事。”

“你是做你觉得正确的,该做的,却不是你想做的。”霍十九拉着她的手走向内室,二人并肩坐在拔步床上,他揽她的肩,让她螓首枕着他的肩窝,“妩儿,你最想做什么呢?”

“我想帮你除掉英国公。”

“不是说这个,是你想做的,想要的。”

蒋妩摇头:“我想帮你除掉一切敌人,想治好皇上身子,让他恢复原来的样子。那时候,皇上应当可以有独当一面的能耐了,你就可以轻松一些,或许咱们可以真的搬去锦州封地,每天帮爹种种地挑跳水浇浇菜园子,将七斤抚养成人,若再能为你填几个儿女那就更好。”

原来她想要的,一直都这样简单。

就是那种家人都在身边,平平安安的过平静寻常生活的日子,却正是他无法给她的。

“夫人,夫人!”外间传来冰松的声音。

“什么事?”

“回夫人,才刚老爷被抬着出去时,路上遇上夫人了。”

冰松是蒋妩的陪房,情急之下回话用的也都是曾经蒋妩未出阁在娘家时的称呼。蒋妩自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遇上了如何?你进来,将话说明白。”

“是。”冰松到了内室门前,垂首道:“是夫人与四姑娘一同往咱们这里来,就与老爷走了个对面儿。听小丫头子说,他们二老许是磕碰了几句,老爷气的边哭边笑的走了。夫人也领着四姑娘回去了。”

蒋妩道:“娇姐儿在一旁跟着?那她应当知dào

事情的经过,我娘心细,这会子娇姐儿要是被咱们叫来她定会多想的,你悄悄地去,想法子问问她,就说是我知dào

了,打发你去问的,她一准儿说实话。”

冰松道是,行礼退了下去。

蒋妩和霍十九闲聊几句,却听玉桥来回,是三千营的焦将军来了,要请霍十九吃酒。

蒋妩担忧唐氏那边的事,就只好嘱咐霍十九:“你去陪坐片刻,吃酒决不许超过一盏,若是焦将军有意见,你叫他来找我,我跟他一醉方休。”

“你这丫头,我不吃那么些就是了,你一个女孩家,怎么还想着跟个男人家吃个一醉方休?”

“他要是敢灌你的酒,我就敢让他醉的爬不起来。”蒋妩到底是不放心,跟着霍十九出了门道:“左右冰松还要一阵才回来,我跟你一同去见见焦将军吧。”

“大冷的天,你就别折腾了。我答yīng

你绝不会吃超过一盏酒还不成?”

跟着太紧,反而会叫男人觉得自尊心受损。

蒋妩又嘱咐了几句,还叫跟着的四喜多留神劝着一些,这才放心让霍十九去见焦忠义。

冰松不多时回来。还将蒋娇带了过来。

在霍府的这一年。蒋娇身量抽高了不少。隐约间脱去稚气,已有了一些属于少女才有的娇嫩。今日她穿的是件柳黄撒花锦绣小袄,嫩绿镶白兔毛边儿的素面襕裙,外头穿着个到膝盖长短的白兔毛斗篷,娇嫩的脸蛋红扑扑的,明眸皓齿,就像是春日柳条子上才抽出的嫩芽一样鲜嫩。

蒋妩拉过蒋娇坐在自己身旁,将黄铜雕喜鹊报春的暖手炉塞给她:“本想叫冰松问问你怎么一回事。没想到你亲自来了,外头冷不冷?”

“我不冷。”蒋娇靠着蒋妩的肩头,又是惆怅又是撒娇的道:“三姐姐,你说爹爹和娘亲是不是再也不能和好如初了?”

蒋妩闻言一愣,奇怪的问:“娇姐儿为何这样问?”

“才刚,爹见了娘落了泪,娘回了屋也偷偷哭了。我知dào

娘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爹的,爹对娘或许也是有感情的。当初娘是一气之下才带着我和长姐离开了家。娘说爹兴许会将长姐和我都当做筹码牺牲,可我不大相信。”

蒋娇垂着头,声音缓慢。充满犹豫:“我知dào

,或许爹对三姐姐和姐夫不公平。爹也曾经阻拦长姐的婚事,可是爹到底还是我们的爹。”

蒋妩闻言沉默不语。她不愿意将真相剥开来,将丑陋的一面抛洒在蒋娇这样一个妙龄少女的面前。她应该有权利享shòu

平静的时光,不该跟着他们这些人去仇去恨。

所以蒋学文要下砒霜给蒋嫣,又与英国公联合起来要杀死他们所有人的事,蒋妩并未提起,只沉默的顺着蒋娇垂落在肩头的鸦青长发。

蒋娇虽心里难过,却并非是不懂事的,否则也不会不吵不闹一直安分的跟在唐氏身旁,没有早就嚷着要家去。

蒋妩又陪着蒋娇说了一会儿话,才命人将她送了回去。

对于唐氏与蒋学文之间的事,的确是有些犯难的。

若是想要他们和好如初,以唐氏的性子是断然不能的。她可以陪着蒋学文过清苦的日子,也可以不在乎从前家里的那些总是欺负着他们的亲戚,可是一旦发xiàn

蒋学文有企图要伤害她的孩子,作为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相信不只是唐氏,就是旁人也受不了。

蒋学文如今的确是可怜,看的出他也是有一点悔过的,可那又如何?

反正她是不可能去将唐氏劝回去。她只能做到顺着唐氏的心意,她若是自己愿意回去,她也不会强加干涉罢了。

霍十九与焦忠义那方是到傍晚时分散的,他果真遵守诺言,并未吃多了酒,倒是焦忠义,醉的人事不省,是霍十九命人将他给送回家的。

卧房中,一盏宫灯在墙角处的黑漆小几上尽职尽责的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将帐子上的银丝绣梅花映衬的光彩夺目。

蒋妩靠着霍十九的肩膀,低声问:“……焦将军就是因为英国公这般样子,才会高兴的忘了形,特地上门来与你吃酒的?”

霍十九打趣道:“多亏了你,现在整个大燕朝不知dào

有多少人与焦忠义一样呢,据说现在京都城的许多茶馆里说书的,都将英国公是如何天怒人怨被刺杀给编成了一部书,分五段轮流在讲呢。”

霍十九搂着蒋妩腰,眼神中仿若注满了希望,声音也充满了信心,“看来他那般天怒人怨,也真是走到尽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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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煞》作者:不要扫雪

简介:人人都说,相府符家三顾市井找回的女儿简直就是个煞星,瞪谁谁倒霉、碰谁谁没命,不小心惹了她,更是得家门祸乱、鸡犬不宁。

符夏谦虚一笑,害人无数、毁人不倦,这条道才刚刚开始,用前世从你们那学来的一切‘回馈’你们,才是精彩大戏。

只是,那名声比她还臭的乱入者,总这般死缠烂打的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时局

蒋妩已在心里盘算着明儿个要不要茶馆酒肆中去听听那段评书,不过转念间,蒋妩又道:“怕那些有志之士也折腾不了几日,英国公那样的人,怕已经派人出去探查坊间是否有传言了,一旦抓住了,他又哪里会放过他们?”

霍十九道:“你说的事,不过你可知,你如今是那些有志之士口中的大英雄,不畏权贵敢于抛出生死去的大豪杰?”

蒋妩被夸的脸上发热,浅笑不言语,过了片刻才道:“阿英,既然你手中握有虎符,可以调动三千营、神机营和五军营。当初你和墨染先回京来又能让英国公迫于威慑甘心情愿的让步,你为何不调兵来,直接将英国公府围了,将那老不死的宰了了事呢?你若是真这样做,我愿做你的先锋,先去给你打个头阵,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样话,还真的是蒋妩这样性子说的出来的。

霍十九禁不住失笑。

她靠在他肩头,感觉他身子的震动,听着他喉间发出的愉悦声音,无奈的道:“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竟叫你笑成了这样儿。”

“不好笑,不好笑。我是觉得我家妩儿可爱的紧。”霍十九右手食指和中指曲起,轻夹了她的面颊,这才正色道:“妩儿,你说的这个是不可能实现的,如今的情势根本不予允许。若是我可以这样做,岂不是刚开始就这么做了?”

“那就请侯爷为妾身解惑,妾身这就去给您倒杯茶来润润。”蒋妩嬉笑着。

“你这坏丫头。”霍十九忍不住咬了她的唇瓣,这才意犹未尽道:“我虽握有能够调动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的虎符。然而如今唯一能够听我调配的。却只有三千营而已。五军营和神机营。都是英国公的人在掌控。”

“什么?”蒋妩惊愕:“京畿重地。三大军竟有两个是被英国公掌控的?难怪他会如此猖狂。”

“还不止。”

霍十九苦笑道:“不只是五军都督府的中军都督是英国公的门生,如今未必会听我调动,就是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司的指挥和四名副都指挥,如今也都是他安插去的。尤其是指戴琳,也是英国公的门生,是他的死忠。平日里不出事,五城兵马的人各司其职,也没有出过什么大的乱子。可一旦有事,他们也会倒向英国公一方。更何况,在京都城不远处还驻扎着京畿营的十万兵,统军将军陆将军,也是英国公的人。”

蒋妩咋舌,这样一来,负责城防的五城兵马司,神机营,五城兵马司,还有京畿营中的人。岂不都成了英国公的中坚力量?

“难怪当初皇上想方设法希望你离开京都,去锦州封地。如此一来英国公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篡位登基?”

“你说的是。”霍十九又是叹息。

蒋妩却更疑惑了:“既然如此。你只不过带了三千营来,怎么就能将英国公给吓退了呢?吓走他是不可能的,他并不惧怕,难道……”

不等霍十九回答,蒋妩已经愕然道:“难道他真的是有心皇位,担忧将来荣登大宝之后落下个篡位谋权的骂名,这才希望能够名正言顺一些,正巧借你回来故yì

示弱,反正皇上那时候也服用了五石散,且上了瘾。”

“我家妩儿真聪明。”霍十九奖励一般亲吻她的额头:“你说的没错,英国公的确是存了这个心思。我在外人眼中,是撺掇皇上玩一些新奇玩意儿,专门乱政的宠臣,一旦皇上服侍五石散的消息传出,就算英国公不故yì

嫁祸给我,天下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是我给皇上下的要,英国公到时候借着为皇上除害的名头也可以灭了我,到时候皇上怕也活不成了,对外宣称是被我害死的即可,英国公届时登位,就名正言顺的多了,虽民间也会有议论,总好过他直接篡权。”

蒋妩越听越是觉得心惊胆战。霍十九为了皇帝,牺牲了名声,牺牲了一切,若是真的有一日皇帝服食五石散的事情宣扬开,那霍十九岂不是又要多背一个黑锅?难道霍十九天生就是背黑锅的命吗?!

蒋妩蹭的一下坐直身子,凝眉道:“这样下去不成。英国公还没动手,是他太自信,也是他还没找到时机来宣扬开皇上的事,一旦让他先下手,你的名声糟了不说,还会让你与皇上多年来的隐忍和斗争都功亏一篑,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霍十九搂过蒋妩,隔着中衣揉着她僵硬的背脊:“好了,这些事情原本也不预备告sù

你的,就是担忧你会胡思乱想,如今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如果有办法,也不会等到现在了。”蒋妩不免懊恼:“我怎么就死心眼儿呢!当日刺杀英国公时,先是割喉,又是刺心,两下都不成功,我实在是找不到要害处下手,外头有侍卫接近,情急之下才会割掉那处,我怎么就没想到从那处进刀子呢?如果使劲给他一道,或是伤口再大一些深一些,流血也能流死他了!还用的着等到今天再苦恼?”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笨,不懂得变通。

一番话听的霍十九禁不住背脊上冒凉气。

方要安慰她几句,却见蒋妩脸上绽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阿英,你只有三千营可以完全信任?”

“是。”霍十九挑眉:“你想到什么了?笑的像只小狐狸似的。”

蒋妩道:“要想以弱胜强,还想瓦解英国公的力量,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个儿窝里斗了。”

“你有法子?”

“想到个法子,要在完善,也还要等时机,至少现在还不行。”

霍十九来了兴致,拉着她叠声询问,蒋妩就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霍十九闻言,眼睛一亮,与她探讨了许久,竟兴奋的睡不着觉了!若非蒋妩拦着,他怕是急急忙忙就要进宫面圣去。

次日,那些市井之中的“有志之士”果然被英国公的人逮捕,且英国公还命人画了刺客的画像全城搜捕,高额悬赏。

可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年根儿地下,眼瞧着除夕将至,刺客还是没有抓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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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丈夫是女主的忠犬,为女主生,为女主死,为女主干掉炮灰原配,顺利爬墙……尼玛,这个男人竟然敢给老娘戴绿帽,看咱不整死这对狗男狗女!

谢逸棠(嘴角抽搐):小曦,别闹,咱们回家吃药(*^__^*)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解

刺客虽没抓住,英国公却借机逮押了许多平日里对他多有攻讦的清流,市井中许多出身寒门但满腔报国热忱敢于仗义执言的学子也被抓了不少。

抓了人,英国公又不急着审问,也不定谁的罪名,除了极个别人是早就恨上了一定要立即除掉的,其余的都关了起来,刑部大牢当真人满为患。

英国公自然不会在乎囚犯的死活,而狱卒畏惧英国公,被送来的那些自然不敢给正常犯人的待遇,棉被三人一床,饭食每日一餐,火盆也燃的不勤,时值严冬,刑部大牢中每天都有冻死病死的,更有甚者,因为争抢一床棉被或一个干窝窝连多年学的圣贤书都丢在脖颈子后头大打出手。

英国公身上的残疾,清流们还没乐上几天,手下的人倒是被折进去不少,算起来是两败俱伤。

蒋学文虽被迫致政燕居于皇帝恩赐的别院,朝堂之事已不大插手,然听了这些消息,依旧急的口里生疮喉咙红肿,终是病倒了。

别院的下人来回时,霍十九正在陪蒋妩剪窗花。曹玉看了眼糊着高丽明纸的菱花格扇窗上贴着的两个歪歪扭扭的镂空团花福字,便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回曹公子,是蒋大人病了。”

“请了大夫吗?”

“昨儿就请了的,只是蒋大人急火攻心,这段时日郁结不散,大夫开了方子叫吃几计汤药瞧瞧,说病人还是要调理心情为上。打开了心结,病自然会好的。”

曹玉嘲讽的牵动唇角:“打开心结?那唯一的法子是让时间退回到从前。在他还未曾做出那些事之前。”

回话的下人低垂着头。不知dào

该如何回话。

曹玉则又看了一眼窗子。上头又多了一只歪嘴缺耳朵的小猪。

真是不忍心打扰他们相聚的时间。虽然那两位剪窗花的手艺着实是在糟蹋大红纸。

屋内又传来一声女子欢快娇柔的笑声,还有男子低沉的说着什么。

那来传话的下人终究是沉不住气,心道做爹的在生病受罪,做闺女的反倒乐呵的很,禁不住提高了声音道:“曹公子,蒋大人还病着呢,您好歹给那个主意才是,小的还等……”

下人未说完的话。被曹玉锐利如刀的眼神刺的吞回肚里,并且屋里的笑谈声减弱后,曹公子那副模样当真是恨不能当即撕了他的模样,

小厮不免后悔的直吞唾沫。

暖帘被婢子挑起,蒋妩披着件洋红紫貂绒领子的大氅蹙眉走来,见了曹玉微笑,转而问那下人:“你说蒋大人怎么了?”

小厮急忙的跪下行礼,将蒋学文的病况说了一遍,随即低垂着头道:“求夫人示下,蒋大人那里该如何处置?”

蒋妩回身看向已跟了出来的霍十九。

霍十九道:“左右国公爷那里暂且也不用太医。待会儿我让人递我的帖子去请位好太医去给岳父瞧瞧。”

“嗯。”蒋妩眼唇抿成一条直线。

小厮得了示下,忙行礼退了下去。

曹玉很想说“你们继xù

去剪窗花吧”。可到底玩闹也是要看心情的,很是无奈走了开去。

霍十九拉着蒋妩回屋里,将临窗铺设淡绿色锦绣坐褥上的红纸的碎屑都随手抓了扔在簸箕里,按着蒋妩让她坐下:“别担忧,岳父不会有事的。”

“我不担忧,祸害遗千年,他哪里会有什么事?”

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还是禁不住在惦念着,霍十九轻叹着将她搂入怀中,却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好过一些。

“你想去看看他吗?”

“他八成还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儿不算什么,是亲生儿女的就该洗干净脖子任由他宰割呢。我才不去,我若去了,他愈发得yì

了。”

“可你担心他。”

“他泯灭人性,我没有,所以我才会管不住自己。我管不住我的心,但我至少可以管得住我的身子吧?你不必劝,我一定不回去的。”

“好好好,不去不去,还要我陪你剪窗花吗?”

提起窗花,蒋妩的心情好了不少,今日她心血来潮,本想找个善于剪窗花的丫头或者媳妇子来教导她两个花样子,可霍十九居然放下手中的正经事,拍着胸口自告奋勇的说他最擅长这个。

蒋妩只当他这般一个大才子,必然是真的会才会这样说。

想不到他剪窗花的水平,着实比她高不出多少。他们折腾了半天,毁了多少纸,才剪出现在贴着的这三个差强人意的来。

“亏得七斤还小。”蒋妩望着窗子,温暖的阳光从院中照射进来,显得红色的窗花在白光中极为喜庆,“他要是大一点儿懂些事,知dào

他的爹娘手艺如此高,还不笑掉了大牙。”

“他敢。”霍十九的语气极像霍大栓:“我可是他老子。”

被霍十九逗的心中憋闷的郁结展开了不少,蒋妩的笑容也活泼起来,霍十九松了口气,吩咐人去递名帖请太医去看蒋学文,就又拉着蒋妩继xù

剪窗花。

不多时,廊下玉桥回道:“亲家夫人到了。”

“是我娘?”蒋妩放下剪刀,离开霍十九的怀抱,下地趿鞋往外头迎,才走道多宝阁处,就瞧见唐氏已经同蒋娇进了门。

“娘,四妹妹。”蒋妩笑着去扶唐氏另一条手臂。

霍十九也已穿好了鞋,起身行礼:“岳母。”又对蒋娇温和的颔首。

蒋娇娇嫩的面庞立即飞上红霞,含羞带怯的飞快看了霍十九一眼,就低下了头:“三姐夫。”

蒋妩和蒋娇扶唐氏坐下,冰松和听雨已适时地端来热茶和点心果子,又麻利的将桌上的红纸屑和剪刀等物都收了下去。

唐氏一进门就瞧见那三个歪歪扭扭的窗花儿了,又瞧蒋妩站在霍十九身旁粉面桃腮小鸟依人的幸福模样,叹息道:“妩姐儿,听说你爹病了。”

蒋妩面上的笑淡了,“娘怎么知dào

的?”

“才刚来时,听人说侯爷命人递帖子去请太医给你爹医治了。”

唐氏的忧虑都写在眸中,眉头紧拧着,眉间挤出深深的纹路。

蒋妩知dào

,唐氏在霍家住的并不快乐。

就算霍家什么都不缺少她的,下人对她也无不恭敬,可这里到底不是她的家,住下来,总觉得攀附着女婿的感觉。更何况蒋学文做事又是那样的。

她想离开,又怕蒋娇跟着她吃苦。

担心蒋学文,又无法谅解他的作为。

一个人的心扯成两半,唐氏着实是煎熬的。

蒋妩坐在唐氏身侧,道:“娘,爹那边有太医去看,下人又都是阿英安排了得力的,定然会尽心尽lì

伺候爹痊愈的。您就不要担忧了。”

“我知dào

。他有今日,也合该是他自作自受。”唐氏拉过蒋妩的手,她的手掌上有茧,想是常年练武的缘故,她的女儿这样努力,还不都是那个老东西逼的?

只要看到蒋妩和蒋嫣,她就会想起蒋学文为了不让蒋嫣做霍家的媳妇儿企图给女儿下砒霜,想起远走他乡的儿子,想起他们在锦州时火光冲天的夜晚。

“他做的那些事儿哪里配做个人?连人都不配称,更加不配为人父。”唐氏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起身道:“咱们都别理会他,你也少去看他,随他自生自灭去吧。你们继xù

,娘先回去了。”

“娘……”蒋妩担忧的望着唐氏僵直的背影。

蒋娇却是咬着唇,一面跟上扶住唐氏的手臂,一面试探的道:“娘真的不再管爹了?从此不在乎爹了吗?”

“娇姐儿!”唐氏斥道:“你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什么叫我不在乎他?他几时在乎过家里的人了!”

“可是爹当初也是一心为了朝廷。”

“为了朝廷?”唐氏冷笑:“一年多来,你爹做的事只是为了他清流名臣的好名声而已。若是他有一点点为家人考lǜ

,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娘心里明明就是担心爹的!如果您不担心爹,为何偷偷的落泪?您为了姐姐们的事跟爹闹翻,如今也在为姐姐们不愿意与爹和好如初,可是您为何不想想我呢?”

蒋娇激动的脸上通红,眼中也有了泪意,“别人家的女孩子都父母双全,我却偏跟着娘住在姐夫的家里。这叫什么事儿嘛。咱们又不是没有家。”

“家?现在你跟着我,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

“才不是,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咱们的家被三姐姐一把火烧了!”

蒋娇眼泪终究落了下来,委屈的道:“我不过是想要爹和娘好好的罢了,爹娘就算和离了,难道真的不能和好如初吗?你们要是对彼此都无感情,我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你们分明都在乎彼此。娘既然担心爹,为何不去看看爹?为何不与爹和好呢?难道就因为三姐夫和爹是敌人,您就要偏向三姐这方吗!”

唐氏和蒋嫣、蒋妩都默契的不将事情的真相告sù

蒋娇,皆怜惜她年纪还小,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不该为了家里事烦恼。

可正因为她不知dào

,如今才会有这么多的委屈和误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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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难办

蒋妩眼瞧着蒋娇控诉着落泪,听着她哀怨的说那些话,当真觉得锥心刺骨的难受。原来她还将唐氏的为难少计算了一样儿,那就是蒋娇面前,唐氏要如何解释。

她做女儿的,真的怨恨了,心里记着仇,就算难过也可以强迫自己狠下心丢开手不去理会蒋学文。可唐氏与蒋学文毕竟多年夫妻,而且他们夫妻之间感情一直都很好。

如果将来有一天,霍十九在必要的时候要牺牲他们的孩子呢?蒋妩必然会愤nù

,会失望,会生气恨他,但是对他的爱意,也不会因为恨就给抵消了。

她又非不经情爱的单纯姑娘,怎么这样浅显的道理,这会子才想通呢?

“娘。”

蒋妩在唐氏哽咽着要与蒋娇辩解之前开了口,窜身到了她跟前,拉着她的双手道:“娘,是我对不住您,让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不,为难的一直都是你。”唐氏强笑着道:“娘整日里吃穿不愁,什么都不用担忧,不像你和侯爷那般劳心费神的要想法子保全咱们一大家子,真说为难的,你的为难比娘要远多出数十倍。你妹子还小,回头娘慢慢的去与她说。你别往心里去。”

蒋妩含着泪点头,刚要说话,却听蒋娇尖声叫了道:

“娘!您又何必这般对三姐姐客客气气,咱们就算是住在姐夫家里,也是暂居,也从未比谁低了一头去。这般低三下四的说话是做什么!事情发展成今日这一步,还不都是因为当日三姐姐的事吗!”

蒋妩泪含在眼中。诧异的看向满面怒容的蒋娇。

蒋娇双手紧握着拳头。双髻上的蝴蝶簪子因她气到发抖的身子而震颤着双翅。蒋妩第一次从一向都宠爱的四妹妹眼中看到针对自己的恨意。

“娇姐儿!你闭嘴!”唐氏转回身。厉声斥责道:“你不知深情底理的,哪里有资格在这里说你三姐姐的不是!”

“我是不知dào

!”蒋娇悲伤的抹着泪:“我只知dào

娘的心都在姐姐身上,在不在家的二哥哥身上,偏不在我身上!”

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霍十九拧着眉,仿佛极为不赞同的看着她,蒋娇的脸上再也挂不住,捂着脸哭着奔了出去。

唐氏身子一软,险些就要晕在地上。还是蒋妩眼明手快的将之扶住。又与霍十九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坐在一旁铺设了软褥的交椅上。

缓过一口气,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作孽,真真是作孽啊!”

“娘,您莫哭了,娇姐儿自小就懂事,想来她也是在气头上,才会说了刚才那些话,再说她现在也才刚十岁而已,还是个孩子家呢。回头我去与她说,您别忘心里头去。”蒋妩端来热茶给唐氏。

唐氏摆手。推开了雨过天晴的盖碗,摇头道:“你怎么与她说?难道还要将过错都背在你自个儿身上不成?我真不知dào

她竟然是这样想的,若我细心一些,早就该发xiàn

他言语中有一些这样的迹象,可我总没往心里去,到了今日却叫姑爷看了笑话。”

“娘原来是在意这个?你放心,阿英才不会多想呢。是不是?”蒋妩抬眸,威胁意味甚浓的看霍十九。

霍十九展颜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舒朗眉目中也有真诚的笑意,“是,我只会敬佩岳母,也觉得四妹妹天真可爱,是小女孩子家该有的性子,岳母的确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唐氏苦笑着摇头道:“你们不知dào

,娇姐儿是被我宠坏了。”

“四妹妹只是不知dào

内情。”霍十九客观的道。

唐氏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这些事多想想也叫人头疼。

蒋妩道:“娘,我让婢女送您回去歇着,我去寻娇姐儿,好生与她将话说明白。”

“不,还是我去吧。”霍十九道:“你们姊妹之间,一不留神若是说的不对,难保不会伤了感情。我一个外人倒无所谓。只是开解的话,恐怕只能解一时的矛盾,若让她一直蒙在鼓里,恐怕永远都会存zài

着隔阂。”

“但娇姐儿毕竟才十岁。”

“妩儿十岁是,能承shòu的恐怕已经很多了。”霍十九怜惜的看着蒋妩道:“妩儿与四妹妹一母同胞,应当性情差不到

很多,能够承shòu的也不会相差很多。”

唐氏也知dào

霍十九说的是对的,总是一直娇惯着蒋娇,不让她知dào

其中的内情,误会永远不会解除,她也永远不会明白。

“那就劳烦你了。”

“岳母何必如此客气。”霍十九对唐氏行礼,随后对蒋妩道:“你好生在这里伺候岳母。”

“我知dào

了。”

眼瞧着霍十九去了外间,接过婢女手中的大氅披上,蒋妩还是跟了上去,借着为他系上领口带子的时候道:“娇姐儿毕竟还小,你说话委婉一些,要是瞧她不痛快,你就不要说了。”

“不说明白,难道叫你接着背黑锅?”

“哪里就称得上是背黑锅呢。你说的太严重了。”

霍十九眼角余光瞧见唐氏,见她并未主意这方,才快速啄了下蒋妩的额头:“反正不能叫你受委屈,旁人我是不管的。”

蒋妩揉了揉被他双唇碰触之处,禁不住微笑起来,一直送他出了屋门才折回唐氏身旁。

唐氏虽有愁容不散,望着蒋妩的眼神却含揶揄。安慰的道:“你与嫣姐儿都过的好,娘也就放心了。只是娘现在就算闭了眼,也不能瞑目,你二哥哥如今在外头,不知dào

走到了哪一处去,娇姐儿又是那般……”唐氏说着,眼泪就又一次流了下来。

蒋妩心疼母亲,只得分析道:“娇姐儿那方娘不必担忧,阿英会将事情办好的。即便娇姐儿知dào

真相,想来一段时间也就会好起来。至于二哥哥那里,娘更不必担忧。阿英手下有些得力的人,回头命人去暗中探访一番便行了,二哥哥是出去游学,又不是要隐匿身份藏起来,想来要找他也不难。”

蒋妩的一番话,说的唐氏心中果然霍亮了不少,做母亲的,自然是谁不在自己身边就担忧谁,拉着蒋妩的手道:“这件事你千万放在心上,回头定要让侯爷去帮忙查探你二哥哥的下落。”

“我会的。”

蒋妩应了,下头的话却有些犹豫。

唐氏看她难得露出这般迟疑的表情,好奇的道:“在想什么呢?”

斟酌了言辞,又将要出口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蒋妩才问:“娘,爹生了病,您要不要去瞧瞧?”

唐氏恍然道:“你是在意娇姐儿的话。”

蒋妩点头,忧虑的道:“您与爹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感情了,纵然爹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您生他的气,恨他某些决定,可到底人非草木。”

“你说的不假,这段时间,我的确是矛盾的很,有时想起年轻时那些事,有时也想起他后来的所作所为。”唐氏坦然道:“你不必在这里担忧这些了。我是一个不会对自个儿撒谎的人,若是真那么一日,我觉得必须要在你爹的身边儿,我自然会回去的。只是现在,我找不到能够原谅他的理由。”

唐氏站起身来,紧了紧肩上的披风,“一切事,都不能成为伤害孩子的理由。娘说个不恰当的,若是将来有一日,锦宁侯因为什么事情不得已要害七斤的性命,你会和我一样恨的。”

“是,我会恨。但恨与爱,并非是一加一减就可相互抵消的。”

“所以才会有既爱又恨的痛苦。”

唐氏觉得自己与女儿说这些太过了。加之心情已经好些,便要离开。

蒋妩吩咐冰松取来她的暖毛和大氅,穿戴整齐了,带了人一路陪伴着唐氏往如今所居的客院而去。

到了外院,临近书房附近的小梅花园子里,看到了霍十九与蒋娇的身影。

霍十九穿着一身毛色光亮的黑色皮毛大氅,微微低头佝腰,屈就着面前不过十岁的小女孩身高,温和的笑着说着什么。

反观蒋娇,面色红润,却是表情僵硬不言不语。过了片刻才点头。霍十九问了什么,她又点头。

赵氏笑道:“娇姐儿其实心底里是很喜欢侯爷这个姐夫的。因为她觉得能够有本事在朝廷里呼风唤雨,不论是奸臣还是佞臣,都值得称赞。”

蒋妩哑然:“娇姐儿年龄不大,想法倒是十分精妙,与我想的几乎相同。”

“也不在与想法是否精妙成熟,也是因为亲眼见到了侯爷这样的人,才会让娇姐儿有了那样的想法。”唐氏忧虑的道:“只希望侯爷能过说服娇姐儿吧。”

如今在她身边陪伴的就只有这个小女儿,唐氏对她是极心疼的,若是她也误会自己不与她亲近,唐氏真是不知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继xù

苟活。蒋嫣和蒋妩都有了好归宿,她如何也要给蒋娇找个好婆家,再

看着蒋晨风回家来,娶妻生子才放心啊。

二人正各自想着心里的事,突然瞧见蒋娇一把推开了霍十九,哭着跑了出来,蒋妩连忙迎上去:“娇姐儿,你怎么了?”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为了你们那一丁点儿的希望,就编造爹爹的瞎话来蒙骗我!我原以为姐夫会不一样,这么看来姐夫也只是个俗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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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茶馆

蒋妩是最近才发xiàn

蒋娇的性子是像极了蒋学文的。

蒋学文就是认定了一个道理就不会改变自己的认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被影响了判断,改变了想法顽固的人,是以他才会坚信清流必胜和皇帝必胜的信念守了这么多年,甚至搭上了家庭和自身的幸福。

蒋妩觉得自己是低估了蒋娇的左犟。

自打蒋娇哭的满脸泪痕的推开霍十九,飞奔着回了自己的卧房后,她便已经有好几日都不与她说话了。就算与唐氏,也是十句话应个三四句。唐氏焦急不已,将当时的所有事都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蒋娇却认定了唐氏是与霍十九传统来欺骗她的。当真让唐氏背地里又多了许多的眼泪。

蒋妩起初焦急,最后是既生气又无奈。只得劝唐氏,“话已经说了,难道为了证明咱们说的是真话,还要引蒋大人再害人一次?娇姐儿如今不信,将来有一日或许会想通的,再者毕竟不是外人,想得通想不通,她也还是娘的女儿。”

唐氏虽然难过,也只得暂且这般了。

“夫人,您又在想四姑娘呢?”卧房中,冰松手中握着蒋妩高高束成一束的长发,眼神与蒋妩的在西洋美人镜中相遇。

“自然是在想她。这丫头认死理儿,也不知dào

她几时才能想通。倒白赔进我娘多少眼泪去。”

“要我说,四姑娘就是太娇惯了,若是如您这般。早也就成事了。”冰松说着话已经将蒋妩的长发在头顶挽成一个发髻。以一根寻常的灰蓝土布带子固定住。迟疑道:“夫人,您真要这样出去?”

“嗯。”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蒋妩满yì

的笑起来。

一身灰蓝色的粗布棉袄里头,她多穿了一层棉袄,这会子显得身材矮短臃肿,脸上涂的黑了不少,眉毛画的又黑又浓,还在鼻梁和下巴上贴了两颗痣。两侧颧骨处点了许多雀斑。她又在鼻梁与喉结处略微化了些妆,如此看来,她除了乌黑油亮的头发勉强可以看之外,于容貌上其余的当真是乏善可陈。俨然一个身材矮小模样猥琐的青年。

“夫人,您这般出去,要是叫人认出是你该如何是好?要办什么事儿本来侯爷也是不会阻拦的,索性就直接出去不成吗?”

如果被人认出锦宁侯夫人打扮成这样,冰松担忧会给蒋妩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原本现在外头关于小皇帝与七斤关系的流言蜚语就不少。

蒋妩在灰蓝的棉袄外套了一层土布的褂子,就佝偻腰抄着手笑道:“你放心便是。没人认得出我的。在这说也只有打扮做寻常百姓,才能听清寻常百姓都说了些什么。”

“夫人要去何处?要不您稍后。我立即去换了打扮跟着您去!”冰松就要忙着去更衣。

蒋妩哈哈笑道:“不成不成,难道你还化妆成个粗苯的婆娘跟我演一对夫妻?那就太不像了。你就乖乖呆在府里,我天黑之前就回来了。”

拿起桌上的钱袋揣进怀里,最外头披上一件惯常穿的锦缎大氅,又将风帽也戴上,就出了房门,精致上了停在院门前的寻常蓝幄小马车。

冰松的心又一次莫名的悬了起来。每次蒋妩出去,总是要做什么大事。既然是做大事,就难保自己的安全。

她得赶紧去给观世音菩萨上柱香,求菩萨千万保佑他家主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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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中较为热闹,且寻常百姓聚集的集市多不胜数,但最为热闹的要数城东名师坊报春大街的市集了。这一处集市绵延数里地,每日只地上丢弃的菜叶垃圾,也足够叫人搭理收拾好一阵子。

这一溜儿集市上有个最有名的老君茶馆。之所以能成名,就是因为这茶馆儿中聘了一些有志之士和青年才俊,会评论一些时下的局势,譬如朝廷推行了某项政策是否合理,是否利于百姓民生,再譬如周边的某个国家动向叫人担忧。

议论朝政,若隔着前朝是不允许的。

可本朝亏得前一阵子皇帝抱恙时英国公摄政,就提出了这么一个广开言路畅所欲言的提议以示宽仁待下问心无愧,这才给了老君茶馆以此招揽生意的便利。

前一阵子,英国公遇刺那一段时间,许多争相效仿老君茶馆经营模式的酒楼和茶楼都被严查了,可老君茶馆却因为当时只找了姑娘来唱小曲助兴逃过一劫。

如今风头已经过去,学子们才又一次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此处。

身材矮小臃肿,模样不起眼的“猥琐青年”抄着手虾腰进屋来,并未吸引许多人的注意。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台上正在分析金国如今国情的老者身上。

蒋妩点了一壶茶,一碟子盐焗花生,就在条凳上架起一条腿嘎嘣嘎嘣愉快的吃起来。

她的粗鲁着实叫周围的文雅之士皱了眉头。邻桌的两位年轻公子终究是忍不住,同时咳嗽了一声。

“这位仁兄嗓子不舒服?要不要吃口差?”蒋妩压低声音,将半新不旧白瓷青花茶壶递了过去,还毫不吝啬的抛了个飞眼儿。

霍十九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死,忍笑咳嗽着别开眼。

小皇帝捂着嘴憋着笑,连连摇头,半晌才装模作样道:“这位兄台仪表堂堂气质不凡,若不嫌弃,不如同席而坐如何?”

“弟正有此意。”蒋妩嘿嘿笑答,端着花生米和茶碗就挪了过来。

而小皇帝称赞的那句“仪表堂堂”“气质不凡”,着实让周围学子又撇了一会嘴。

毕竟,看中外表是人的本性。

“……是以,老夫觉着,皇上英明,乃是千古一帝,纵然年轻也办成了先皇未曾办妥的大事,着实是可喜可贺,只是金国蛮子虎狼之心,纵然签订了三年的和平条约,然他们又怎么肯甘心?何况如今锦州和宁远,虽有知府,实jì

上还是掌握在大奸臣霍英的手中。一旦金国予以重金,霍英那个狗贼还不第一个反了开去?!”

“骂得好!”

老者话音方落,立即就有学子们应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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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暴骂

百姓们心地淳厚,又多半是容易被煽动的,加之从前听了许多霍十九“抢男霸女”的光辉事迹,在场的学子们又多听闻清流们散布的一些霍十九大奸大恶的流言,在心目中就将霍十九当成杀千刀的刽子手,恨不能当即抓住此人将之千刀万剐了才解恨,尽管霍十九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们,更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国本的事。

老者得了众人的呼应,越发觉得信心满满,底气更足,原本对金国局势的分析的话题也转移到霍十九身上。

“……此人年少时还算好学勤奋,可正因勤奋,又善于钻营,才辜负了先皇的恩泽,殿试上点了他入二甲,想不到给此人又镀了一层金似的,他本就调三斡四专愿做些不正经的行当,又因虚荣心盛,且生了一张好脸专巴结权贵,有了科举的这一层,他就更得yì

了!明明一个什么都不是,活鸡都抓不稳的,竟还当上了锦衣卫的头子,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者一番话,又换得在做百姓和学子的一致赞同,便有一学子好奇的道:“据说霍英狗贼是当朝第一美男子,方才老先生说他容貌也像是真的见过一样,敢问老先生,那霍英当真是个什么样儿的皮囊?”

这话,的确问出许多人的心声。

老者虽有心斥责这位学子太过注重人的皮囊不是好事,可也不愿意当众跌了体面,弄得好似他不认得霍英似的,便咳嗽道:“老夫不才。的确见过那狗贼一次。那人生的的确人模狗样。”

眼神在屋内逡巡一周。最后就落在霍十九身上,善意的笑着一指:“各位瞧见那位穿了淡蓝儒衫的公子了吧?”

所有人就都看向老者所指的方向。

果真见一身着淡蓝儒衫,面如冠玉,脸型秀雅,浓眉秀目,鼻梁高挺,唇形漂亮的年轻公子。他此时面无表情,幽深的眼中看不出情绪。虽只穿了寻常学子那般的细棉儒衫,却透着一股子高不可攀的矜贵劲儿。

再加上他身边还坐了个脸上两颗大痣,形容猥琐身材臃肿青年。

对比之下,着实是谪仙一般的美男子。

“将这位公子比做霍英那狗贼,老夫着实失礼了。”老者先是抱拳拱手,随即慷慨激昂的道:“即便霍英生了张好脸,又有何用?他做的那些事天地都不容他!就比方说,他将名臣蒋御史害的断了腿,被迫执政!在比方说他强抢蒋大人家的千金为妻!”

有人频频点头,有人随声附和。还有人质疑道:“可霍英强抢的那个蒋家小姐,名声可不大好呢。”

学子们聚在一起讨论国事。附庸风雅之时也是有的,京都城中的一些出了名的闺秀名媛平日里也都是他们的谈资。说起那位名声不好的蒋三姑娘,立即就有人道:

“那位与霍英狗贼也真是天造地设蛇鼠一窝,据说未出阁时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河东狮,成婚之后更是正事不做。”

“的确如此,可稀奇的是霍英狗贼竟就爱这样的调调,为了他连姬妾都遣散了。”

“还不止呢,霍英也是个好男风的,外头养着的漂亮男孩子们也都一并散了。”

“当今圣上英明,奈何狗贼太狡猾。”

“据说,那位蒋家三姑娘行为不检,勾引了圣上,现如今霍英的长子竟是天家骨血呢。”

“作孽,真真是作孽。皇上是不是被蒋家那个泼妇下了迷药才着了道的?还是说霍英干脆就是知dào

此事,促成此事,就为了他的荣华富贵,媳妇儿的贞洁也不在乎了?”

“那臭娘们也真够骚性,要是叫老子遇上,非大巴掌抽死她不可!”

……

学子们的议论,与茶馆中爱好听针砭时弊的平头百姓的议论搅合在一处,自然是“雅俗共赏”。

老者的一席话,将原本就很偏的话题扯开到更偏,从金国国情,扯到霍十九的奸诈,最后说成了蒋氏的不贞。

小小一个茶馆之中,都有人在诋毁他的妩儿!

霍十九手中紧紧握着白瓷青花的茶碗,因为用力,碗盖在不停的抖动,他当真恨不能立即就为蒋妩澄清,可他一人之言有用吗?更何况今日却是有更重yào

的事情要做的。

霍十九这厢脸色煞白之际,他身边的“猥琐青年”蒋妩,却是别开眼,故yì

不去看小皇帝涨红的脸,将碟子中的盐焗花生米一气儿倒进口中,大嚼特嚼,随即站起身虾腰搓手,猥琐非常的嘿嘿笑了。

“要俺说,你们这群人,都说是有文化,念过书的,才能在个茶馆儿里说那么些个旁人都不知dào

的事儿。”

一番褒扬之语,说的学子们均觉熨帖,议论声也小了下来,都看向“猥琐青年”。

“俺没念过书,斗大的字儿也不认得一箩筐,所以那老先生说的,俺多半不懂,不过你们各位。”手指着方才议论最欢的几个学子和汉子,“你们说的,俺可是听懂了……对了,今儿个是可以想啥就说啥的吧?不格外收银子吧?”

众人均点头,就等着这位说出他们心中的想法,痛骂奸臣和狗男女。方才骂蒋妩的那汉子哈哈笑道:“你个鳖孙,有屁就放,啰嗦个屌!要再格外收银子大爷给你付了!”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摔。

“好!”立即有人捧场,大赞道:“骂那驴操出的狗男女,花银子老子也干!”

霍十九煞白的脸已经砖红,似忍无可忍。

蒋妩却先他一步开了口,“那俺可就直话直说了。你们说的那些,都跟亲眼看见了似的,别的俺不知dào

,可是皇宫也不是谁谁都能进得去的,更别说皇上他老人家的饮食了,那是等闲的人碰得到的吗?还下药迷晕皇上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你们脑子都让驴踢了吧!”

“……”众人愕然,想不到这位竟然不是帮忙骂人的。

蒋妩语速急如溅珠:“那都是三姑六婆吃饱了饭没事干,墙根儿底下乱传混吣的屁话,你们一个个都是带把的,竟然也将娘们话拿来当个话题说,也不嫌羞臊的慌!这种没边儿的话俺都不信!

“认真将这事儿当了个正经事说的都她娘的是生儿子没屁眼儿生闺女给人做外室倒了八辈子霉的乌龟王八蛋!

“在说那霍英,你们谁真受了他给的罪了?锦州和宁远要的回来,还不多亏了他?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狗操的孙子!要不是他带兵回来吓跑了蔡京那个老王八,现在大燕朝都要改姓菜了!偏有人故yì

不记住他好处专门去说这些没用的屁话,真他娘的瞎了你们的狗眼了!

“霍英不好,他是嫖了你们了还是嫖了你们家老娘嫂子了!要没他,你们今日还能晒着太阳闲磕牙来骂他?早当了亡国奴给金国人提携舔腚去了!真他娘是一群狗娘养的!”又指方才将银锭子拍在桌上,这会子被骂的呆若木鸡的大汉,“你真有银子,拿出来捐给国库充实内帑给皇上练兵去才叫真英雄真好汉呢!这会儿装大爷来,俺骂人,还用你给付账了!?你也不臊得慌!”

蒋妩不歇气倒豆子一般的一通暴骂,连带着将心中极为愤nù

小皇帝忘恩负义的作为也给指桑骂槐了,这会儿就只觉得爽快!

眼角余光见茶馆门前,一身浅灰色儒衫的曹玉掀了一下门帘又出去,蒋妩心中就有了数,迈起大步要往外走。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学子们这下子都回过味儿来,纷纷骂蒋妩是奸臣的狗腿子,更有人大喊着:“我见过这个小子,他是霍府看门的走狗!”

这一句话,就给了学子和百姓们付诸于暴力的理由,这些人也顾不上风度了,更顾不上什么气质了,一拥而上推搡着“猥琐青年”拳打脚踢。谁知dào

那小个子运气倒是好,摔了个跟头,竟躲开了大汉挥来的拳头,暴怒中汉子的拳头就落在一个书生脸上,当即打的他嘴角开裂吐出两颗牙来;再咕噜身子,又不留神绊倒了刚才两个骂人最欢的书生……

茶馆里一时间乱成一团,碎瓷落地声,桌椅挪动声,人们叫骂声嘈杂在一处,“猥琐青年”却是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左钻右钻的到了门前,往外头跑去。

就有许多百姓和学子们也跟着追了出去。边追边喊,“那厮那个狗贼!那是霍英的走狗!打死他!”

外头就是长几里地贯穿好几条街的集市,前头一个人在跑,后头一群人在追,虽是冬日里,卖菜的商贩也不少,烂菜帮之类的是不缺的,也不知是哪位百姓特别爱国,连一小土篮鸡蛋都贡献出来了。

蒋妩在人群中穿梭,不能跑的太快将人甩开,又不能跑得太慢被抓住,好容易费力经过华丽的朱轮华盖翠幄马车旁边时,身上已是一片狼藉。

马车的帘幕撩起,正露出英国公那张方正严肃的脸来。

“怎么回事?”

“国公爷息怒,小的这就去问问,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扫了国公爷的雅兴。”

“不必。”英国公抬手制止随从的话,这一瞬,他与那个被追着打的眼神相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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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被追

英国公奇怪的皱着眉,那人虽然生的不好,满身狼藉,可一张脸却是怎么瞧怎么都觉得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到底是在何处见过呢?

沉思之际,撩着窗纱的手忘记收回,恰一阵风迎面吹来,他唇上粘着的胡须被吹的掀起了半边摇摇欲坠,而他却全无自绝。

随从忙垂下眼皮,不敢多看一眼。

照理说国公爷被去了势是天下皆知的事,没见酒楼茶馆里都有人编成了一部书来说么。人人都知dào

,还有什么好遮掩隐瞒的?弄了个假胡子整日里小心翼翼生怕掉下来,还要拿着犀角的梳子装模作样的梳顺溜,莫说英国公很累,就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日日悬心。生怕英国公的胡须一不留神掉了,却正巧倒霉赶上自己当班。

英国公这方想了许久也没想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方才那个人,转而道:“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是,国公爷稍后,小的这就去。”随从如梦大赦,飞奔着去询问。

英国公便撂下了窗帘,按了按唇上的胡须。习惯性的从腰间小巧的紫色珠绣锦囊里拿出犀角小梳子来,谁知才梳了两下,胡子就掉了。

看着落在腿上柔顺的胡须,英国公脑海中自然勾勒出自己面白无须的模样,苍白的脸色瞬间铁青,只觉得胯下的伤口又有隐隐作痛之势,颤抖着手往裤裆处一摸,空的。

真的没了,真的没了。

这当真是他这辈子忘不掉涤不净的耻辱!他英武了大半辈子。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野中呼风唤雨,先皇和现任的皇帝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他这样的英雄豪杰,竟然做不成男人了!

且还叫天下人都知dào

了!

现在,不知dào

有多少人背地里议论此事,在嘲笑他!

他当真是受不了这份耻辱!在重伤弥留之际,他甚至想过就那么死了算了,可是他不甘心。放不下努力了大半辈子才打下的江山。明明距离那把龙椅只差一步了!

就算是杀光所有知情人,堵住所有人的口,也要先登上那个位子才行。

英国公抖着手将胡须拾起,摩挲着粘回原处。

这时的他前所未有的急于得到那个位置!

“国公爷。”

车窗外,随从回道:“方才那人从老君茶馆出来,是高声宣扬锦宁侯的好处,激怒了学子们被追打的。”

“哈!”英国公冷笑起来:“竟还有人给霍英说好话?”

多年来,霍英都是在他前头顶风背黑锅的那个,早些年他还没有张扬开时,一切的坏事恶名都是霍英在背着。怎么还有个人肯说他一句好?

英国公笑的很是嘲讽,再次撩起窗帘对跟随在马车旁的护卫道:“去。查查那个小子,看看他是个什么底细。”

“是。”侍卫行礼,飞快的往方才那人逃走的方向去了。

华丽的马车再度启程,往集市尽头的赵家医馆而去。

据说那里的大夫是个男科的神医……

%

蒋妩想不到,不过是一些寻常百姓,竟然那么能跑。更想不到霍十九在民间的“呼声”这样高,后头的人一叫嚷她是霍家的门子,是霍十九的走狗,连根本不知情况的卖菜大妈都要横插一杠子。

她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运开身法,只能左躲右闪拉开差距,心中欣慰的是好在方才已经成功的让英国公看到了她的脸。

正当她跑过街角一处时,突就被从小巷中堆砌着破箩筐的下头伸出手来拉了进去。

蒋妩反应是迅速的,可那人出手更快,力qì

也远在她之上。

她想反抗之际,却看清了那人是谁。

“墨染?”

“夫人,快蹲下。”

曹玉拉着蒋妩蹲下,将破箩筐罩在她身上,随即自己走在了巷口。

追逐的人潮呼啸而去。曹玉装作不知情的,还像模像样的打探了一番。集市上许多人都忙着追去看热闹了,巷口处终于没有了旁人。

曹玉这才折回,将破箩筐挪开。

在看到蒋妩的一刹,心疼的咬紧了牙关才能不让过分关切的话语溢出嘴角。

蒋妩脸上伪装的黑痣已经被她抹掉,因为不知是谁将鸡蛋扔到了她头上,蛋清糊着脸,这会儿已经干涸了,莫说身上被烂菜帮打出的污渍和散发着臭味的臭鸡蛋……

如此狼狈,当真是自他认得她后唯一仅见。

“夫人……您还好吧?”

蒋妩略有些气喘,强笑道:“想不到老百姓们的力量如此强dà

,看来那句话说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真真是说的对了,也想不到你家侯爷在外头的名声真zhèng

差劲到这种程度。”想要扭转都费劲儿的程度。

蒋妩解开领口的口子,将外头的黑色粗布坎肩儿和棉袄都脱了直接扔了,只穿一件棉袄,就瞧得出她玲珑纤细的身段儿了。

“咱们先离开此处,找个地儿洗把脸去。”指着脸上头上:“真不怎么好受。而且也不知是谁那么损,找得来臭鸡蛋。”

曹玉瞧她笑的无所谓似的,心里更加难过。她的杏眼中分明已经有泪光闪烁了。如此娇贵整洁的人,却被人追的满街乱跑,满身的烂菜和臭鸡蛋。那分明是百姓对待死囚时才有的。

看了看周围,曹玉道:“夫人不如随我去杨家,此处离着万隆票号最近。去换一身衣裳,整顿一番再回府去不迟。”

去杨曦府上?

“也好。”蒋妩笑道:“也有日子没见杨姑娘了,也不知她怎样了。”

“她挺好的。”曹玉随口回答。

蒋妩走在他身后,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就禁不住笑:“回答的如此肯定,便是才见过了?”

曹玉脚步一顿,脸色不变,也不搭话,可耳根子却迅速的红了。

蒋妩将一切看在眼里,终究是噗嗤笑了:“很好很好,墨染年纪也不小了,况且杨姑娘早对你有意,你们才貌人品也都般配。若是真能成了好事,别忘了来告sù

我。我可要预备一份厚礼呢!”

曹玉的耳根子更红,这次脸也红了。

不过是气红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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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杨家

曹玉从来不奢望蒋妩能够回应他的深情,因为他认为自己喜欢上好兄弟的妻子是极不好的一件事,若是蒋妩真的在霍十九对她一心一意,且她还为霍十九诞下子嗣之后对他动了心,他都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替霍十九气愤,更不知是不是该在心中骂她。

可是这时,当他真的确定蒋妩的心里没有丝毫对他的男女之情,她在得知杨曦对他有意,且他又与杨曦接触过只后,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之后,为何他觉着胸腔里一阵空洞的闷痛?

就像是,心被人一把掏走了。

曹玉沉默不语,走在前头。

蒋妩随后,只当曹玉是在想方才的事,再或者是为了她提起杨曦他害羞了,便也不在追问。

其实她这会子当真很想哭。霍十九为国为民做了那么多事,为了大燕朝江山的稳固几乎付出了一切,连所谓的绿帽子都无言的戴上了。他做了这么多,却得不到百姓的认可和理解。那么多人误解他,大街小巷的在骂他。

他那般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人,是怎么忍受一次又一次的辱骂的。

在他心甘情愿的为皇帝付出一切的时候,又是如何忍受七斤不是他亲生子,而是他妻子与皇帝的孩子这样的谣言的?

小皇帝后来的确没做过什么。可是只那次晚宴上表现过一次,就足以叫人拿捏住话把儿了。而且编排旁人的话素来都不需yào

根据,只要有一句话做引子,后头的话就源源不断的冒出来。道现在传的人尽皆知。且各种版本皆有。

她不在乎名声。未出阁时被说做河东狮也无所谓。但是她如今已是七斤的娘,她不能不为了孩子的将来考lǜ

。她也不能不考lǜ

家中公婆的感受。

小皇帝这样做,真是叫她恨不能直接潜入皇宫将他杀了干净,也免得霍十九继xù

为了那么个白眼狼劳心费神的。

可是,她又不能。她不能亲手毁了霍十九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梦想。他是答yīng

了先皇的,他的性子,若是不能辅佐小皇帝达成目的,怕是死也不能名目。

他那样一个人。注定被忠义困住。

然而天底下,还有几个人理解他的付出,心疼他的牺牲?

蒋妩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强忍着才不让自己当场落下泪累来。可是从前的一切和今日发生的事情一直在眼前转动。今日他就坐在那里听人唾骂,是什么心情?

曾经,她也是恨不能杀了他痛快的。

她还用折断的箭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们每一次欢好,她看到那个伤痕,都会觉得背脊发凉汗毛倒竖,都会后怕。如果她当时再狠毒一些,犹豫再少一些,霍十九怕是早就已经……

没有他的世界。她已经不敢想。

“夫人?”曹玉担忧的声音拉回蒋妩的心思。

一抬头,才发xiàn

脸上湿冷。到底还是落泪了。

她用袖口抹了把脸,哭红的眼抹不开与曹玉对视。

曹玉原本心里的气,在看到她被泪水洗过清澈的眼神时就已经散了。如今只剩下疼惜。

一个女孩家,被人追着打,还被丢了满身烂菜叶和臭鸡蛋,走起路来都散发着臭味,这着实是太委屈她了。

“夫人不要难过,待会儿在杨姑娘哪里好生沐浴更衣……那个,出了门也不会有人认得你,你这样若是哭肿了眼睛,爷瞧了又要心疼。”

曹玉恨自己笨嘴拙舌,竟然憋了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劝说来。

蒋妩也知dào

曹玉的心思,勉强笑道:“多谢你了墨染。若非有你,其实我们也都不能平安走道今日。”

“夫人说的哪里话,保护侯爷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您是侯爷的妻子,是侯爷儿子的母亲,保护您也是我的职责。”

曹玉一番抢白说的极为肯定。

蒋妩微笑着颔首道:“我知dào

,可是跟着阿英,你也不好过吧?你是江湖侠士,外头应当也是有名号的,却被我们带累了。”

“夫人不要说这种外道的话,什么名号,我都不在乎。”

二人说话时,已来到一座大宅院的侧门。有个门子穿着羊皮袄子,正蹲在门槛上嗑瓜子。

万隆票号是京都城乃至与大燕朝最大的票号宅院华丽自然是不必说的,前头做为票号的铺子,后头偌大宅院就是杨曦所居的豪华大宅,就连门子身上穿着的袄子都是簇新的。

“这位小哥。麻烦你通传一声,我要见你们东家。”

门子撩眼皮扫了曹玉和蒋妩一眼,见他们二人都衣着普通,又没有带着什么值钱的配饰,就只当是上门来巴结的,哼了一声,“要见我们东家的人多的是呢,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上门来自讨没脸,还不滚开!”

曹玉一愣,随即难堪又抱歉的对蒋妩笑笑。想不到带她来,还累的她吃了一顿排头。

在看向门子时,曹玉的眼神已冷的如淬了冰一般,“在给你一次机会,去通传杨曦,就说曹某人求见。”

“嘿你这个不要脸的穷酸,我们东家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吗!你……”后头的话,被叠声呼痛取代。就在他伸出的手指险些就要指在蒋妩鼻梁之时,曹玉已愤然之下出手如电的卸了他的肩膀。

门子甩着不听使唤的膀子就往门里跑去,大声唤道:“来人啊!有人来上门衅事,快来人啊!”

曹玉懒得再与人周全,道了句:“得罪了。”就长臂一身夹着蒋妩一跃进了院门,随即施展轻功,闪转腾挪之间就到了上房所在院落。

他脚刚落地,上房的门帘就被撩起,一身红衣的俏丫头叉腰站着。见来人是他极为诧异:“曹公子?”

“红凤姑娘。”曹玉拱手。

许是听见“曹公子”三个字。门帘再一次被撩起。身着银白小袄,真红襕裙淡施脂粉的杨曦走了出来。

见了曹玉,笑意已盈满眼中,口上却不饶人:“感情我这里是随便就进得出得的?怎么曹公子前来,也不命人事先通传一声,也好觉小女子有个准bèi

?”

“贸然进来,着实不该。”曹玉每次见到杨曦,都觉得被她好似能洞彻一切的尖锐眼神看的心里发慌。只得不与她对视,拱手道:“着实是在下的不该,只是发生了一些情况,夫人急需一个可以沐浴更衣的地儿,这里又比较近,我就先想到了你这里来。打扰之处,还望杨姑娘见谅。”

杨曦只顾着去看曹玉,这会子才注意到曹玉身后站着的娇小人影,一身狼藉不是蒋妩却是何人?

“锦宁侯夫人!”杨曦大惊失色,下了丹墀道:“您这是怎么了?”回头吩咐婢女:“快去预备热水。在预备干净的衣裳来。”

蒋妩抱歉的笑笑,“你别挨着我。我身上臭鸡蛋味儿大着呢。你的花露可不就可惜了。”

“不打紧的,东西买了来就是用的。”

“我是怕一碰上臭鸡蛋,叫你也跟着连续臭上好几日。没听说么,再好的香料也抵不过……”

“呸呸呸,夫人又不是那些污秽的,”杨曦担忧的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一言难尽,总归是发生了一些事。”蒋妩笑道:“多亏了你就在附近,我们就想着来求你帮忙。否则我还不是要一路臭回家去?不说别人,就是怕将我儿子熏傻了。”

杨曦能够成为首富,不只是因为家中的底子好,她的谋略出色,更是因为她很善于察言观色,在谈生意时才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路走来无往不利。

她看蒋妩的样子分明是刚刚哭过,且她眼中的忧虑和委屈是未曾散去的。当下也不好多问旁人的私事,就只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提供帮zhù



她先拉着蒋妩去浴室,留了大丫头伺候曹玉在前厅用茶。

曹玉眼瞧着蒋妩随杨曦进了里屋,只留下淡紫色的水晶帘子晃动争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自曹玉与蒋妩进门来,裴红凤就一直观察两人,如今蒋妩进了里屋,曹玉一个人在此处还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她禁不住嘲讽道:“曹公子,别看了。你就算功夫再好也是凡人肉胎,双眼难道还看得到锦宁侯夫人沐浴更衣不成?与我们家姑娘在一起,她又不会吃了亏!”

听着裴红凤挖苦的锐利言辞,曹玉白净的脸皮腾的一下又涨红了。

“你说的什么话!”他哪里是想要去看夫人沐浴更衣,他之是担心,心疼她!

裴红凤冷笑道:“你分明就是看上锦宁侯夫人了!偏偏人家对你还没意思,你自个儿在这里蠢到单相思罢了。”

“你!”曹玉豁然而起,若不是还记得这是在杨家,他差一点砸了手中的茶碗:“你诋毁我不打紧,你可不能乱说话污蔑夫人的清誉。夫人清清白白的一个正经女子,平白的遭受无妄之灾也就罢了,还轮到你一个下人来言语欺负不成!”

“欺负??”裴红凤冷笑:“这是动了你的心尖儿了不成?你看你焦急的,难不成我还伤害着你家夫人了?不过是两句话而已,你是自个儿心里有事儿,才会这般在意旁人说的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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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不怕,我有绝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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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不分先后哦~

第二百七十二章 武斗

他心里的确是有事的,可是这种心事他可以与霍十九这个既是主子又是兄弟的当事人分享,却不能叫旁人瞧出了心绪玷污了蒋妩的清名,况且这份隐秘的心事,得不到回报的感情,原本已经够让他自苦,再被人搬上台面来,当真比伤口上撒盐还让他疼。

曹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袖中双拳已因紧握而颤抖。

裴红凤跟随杨曦左右,虽当初是因个承诺才留下保护,多年相处下来也是情同姐妹的。杨曦是女儿中的豪杰,脂粉堆里的英雄,由起初的为了承诺到如今她已经是心甘情愿的跟在她身旁,感情自不必说。她从没见过杨曦对哪一个男人上过心。她自身的条件好,美貌不说,又是家财万贯头脑精明过人,看的上曹玉这样的江湖草莽,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他偏每次见了都摆出一副臭脸!如今竟然还在心底里偷偷单恋人家有夫之妇,根本就是龌龊!

裴红凤也气的不轻,为了杨曦不平,嘲讽的话就不经思考的说了出来:“原来你们也都是蛇鼠一窝,外头的传言到底是有些根据的。她连霍家的嫡长子都生出个杂毛的来,几个媚眼儿引诱了你这种脑子一根筋的愣头青也不算新奇。”

“你住口!”曹玉睚眦欲裂,双目赤红,话音落时身形已闪至裴红凤跟前,右手成虎爪直奔其面门。

裴红凤虽年纪小,可功夫不弱,在曹玉动作时已经做出反应。身法轻灵的侧身躲开了那一爪。同时以肘还击。

一个是满心憋闷和愤nù

。另一个是一心为自家姑娘不平,二人都带着怒气动起手来自然也都不顾及许多,拼尽全力想要对方的性命一般,招招都是狠手,式式都是杀招。也亏得二人功夫都不弱,相差又不很远,否则寻常人在彼此手下怕三招之内就会丢了性命。

二人动了手,身旁杨曦留下伺候的大丫鬟就着了急。眼瞧着二人斗的难解难分。又怕出事,忙往里头跑去。

蒋妩才洗了头,正坐在浴桶之中搓洗身上,就听见外头门廊下婢女的声音:“回姑娘,曹公子与红凤姑娘打起来了。”

随即是短暂的沉默,后是杨曦的声音:“夫人,您先在这里沐浴,我去去就来。”

“杨姑娘请便。”

蒋妩担忧的很,莫非曹玉是跑这里来与裴红凤比武来了?不会的,今日发生的事情。他与霍十九那样情谊深厚的至交,心情定然不好。心情不好。哪里还能比武?除非是真zhèng

惹怒了彼此一言不和打起来了。

蒋妩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曹玉是霍十九的人,是与她一同来的,外头打起来,她不好一个人在里头慢条斯理的享shòu

,忙快速清洗干净,起身抓了帕子来擦身,又拿过杨曦为她预备的衣裳穿上。

从亵衣到外头的浅紫色素面妆花褙子,花样都很简单,但料子都是上层,剪裁和刺绣都是绝品,这一身衣裳,就可看出首富姑娘的品味和喜好。

她喜欢奢华,却不张扬。

长发用帕子绞了水,看着不再下滴水了,就从一旁展开来的妆奁盒子中随意取出一根玉簪挽了个纂儿,披上斗篷戴上风帽,就握紧领口处快步往方才院落而去。

刚走到刚走到月亮门,却见曹玉和裴红凤已经罢手。杨曦正面红耳赤的训斥裴红凤:“……你虽是我好友,也是我妹子,却不该这样鲁莽,更不该言语上如此尖锐去冲撞曹公子,还不去与曹公子赔个不是!”

“不去!”裴红凤气的面皮紫涨,“分明是他自己不要脸暗恋人家有夫之妇,还有脸在这里说!”

“红凤!”杨曦横眉立目。

曹玉却是若有所感的看向月亮门处。

只见蒋妩披着一件银白色的锦绣白兔风毛大氅,露出膝盖以下淡紫色的裙摆,头上的风帽压得很低,雪白一圈绒围绕着她不施脂粉却依旧妍丽的面庞,清新脱俗的像是画中走出的。

曹玉的心头咯噔一跳,废了全身的力qì

才没让自己表现出任何被说中心事的难堪和失态,面色如常的道:“夫人,咱们该回府了。”

杨曦和裴红凤也看到蒋妩走来。

杨曦立即迎上前,“这会子不急着走吧?等头发干透了,吃杯茶用过晚膳再回去不迟。夫人也劳顿了,在我这里歇歇不好吗?”

蒋妩不愿见曹玉为难,而且方才裴红凤气头上的话也足够让她猜测了。

这里总归不是可以好生说话的地方:“你的一番好意,原本是不该推辞的。只是才刚我也是有事,侯爷这会子定然焦急找我的,我若是在这里用罢了晚膳再回去,怕他要急死的。今日就只得先告辞了。多谢你的衣裳和头面。”

“别这样说,不过是件衣裙,不值什么的。”杨曦道:“今日得罪之处,请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这样说岂不是外道了?这其中必然是有误会的,都是自己人,又何必如此小心?你今日帮了我的大忙,我谢你都来不及。”

……

二人说了一会话,客套寒暄了一番,杨曦就吩咐人去备车。不多时就有下人道:“回东家,已经备好了马车。”

杨曦亲自将蒋妩与曹玉送到了二门前,扶着蒋妩上了马车,随后从仆从手中接过缰绳,将一批枣红色的马牵到曹玉跟前,将马缰亲手递给他。

曹玉拱手:“多谢。”

杨曦嫣然一笑,脑后发髻上坠着的黑色珍珠晃动,泛着淡淡的亚光:“往后亲自来还马车和我的马儿就是了。”

亲自来?

对方一片好意,帮了大忙,曹玉自然不好拒绝推辞。就点了头道:“一定。”

车夫赶着马车向前。蒋妩抱着车内贴心准bèi

的黄铜小手炉。撩起车帘摆手道:“杨姑娘。告辞了。代我向唐公子问好,改日若有机会,在请叶家妹子一同来你这里坐坐。”

杨曦开怀笑道:“如此我在府中恭迎夫人了!”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拐了个弯看不到了。杨曦脸上的笑容才被惆怅取代。

裴红凤这会儿像是冷静了,也觉得自己方才说那样的话很不妥。万一将曹玉气着了,或者让曹玉误会那些都是他家姑娘要说的话,岂不是要冤死杨曦了?杨曦这般聪慧,又善察言观色的人。自然早就知dào

曹玉心里有人了。她一直不点破,就是不想让大家太过难堪,可她却……

“姑娘,我知错了。”红凤低着头,歉然道:“回头我会去与曹公子解释清楚的,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

杨曦对裴红凤,真是无法严厉的训斥什么,只是看了她半晌,才无奈的叹气道:“罢了,这件事也不好再提起。就是让他忘了才好,你就不要在故yì

气赔不是去揭疮疤了。”

“知dào

了。”裴红凤的头垂的更低了。还哪里有刚才与曹玉过招时虎虎生威的模样?分明就是个邻家小妹妹。

马车上,蒋妩抱着暖炉,顺着棉帘撩起一缝隙,可见骑马跟在车旁的曹玉。

犹豫半晌,蒋妩还是决定不要将方才听到的问出来。不论曹玉怎么想的,只要她将事情摊开来说,说不定就会引来不在意料之内的结果。

曹玉是厚道人,她不必多担忧什么的,毕竟要是曹玉有歪心思,霍十九又不会武功,他就是用抢的也未尝不可。他没有做不是因为没有这个本事,而是因为他心中的道义和正义。

归根结底,曹玉和霍十九一样,都是被忠义牵绊绑缚住的人。

马车一路驶向霍家,二人都沉默无话,不多时过了个转角,正看到霍府门前霍十九和小皇帝刚下了马车,两人都是一副焦急不已的模样。

霍十九急的脸色通红,“您先回宫歇着,容臣自个儿在去找找。”

话没说完,就已经看到曹玉骑着高头大马,护送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赶了回来。

“墨染!”

曹玉翻身下马,行礼,随后道:“您二位不必担忧。”

马车帘笼撩起,一身素淡装扮的蒋妩,带着雪白风毛的帽子,手捧着黄铜的小手炉,提着淡紫色的流云锦长裙轻盈一跃下了马车,站在了白雪铺就的地毯之上。

霍十九见她这般模样,立即松了口气,“妩儿,你没事吧?”

蒋妩笑着摇头,“没事。”

到了近前,给皇帝行礼:“方才妾身粗鲁,口没遮拦的,着实让皇上受惊了。请皇上降罪。”

刚才在茶馆里,小皇帝的确是见识了蒋妩骂人的功力,其实她说的有些话,他自己也是心里惊愕脸上发热的。他也不能说蒋妩是在骂他。因为蒋妩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妥。

“哪里有罪,你骂得好极了,你若不开口,朕也会为英大哥说句公道话的。若非因为咱们有要紧事情要做,必须要让你来扮演这个角儿,朕都被你演的技痒了呢。”

“皇上宽宏,是万民之幸。”蒋妩又一次行礼。

一行人上了丹墀进了霍家,在前厅分别落座,就有俏丽的穿红着绿的婢子上了茶。

蒋妩是笑道:“皇上别嫌弃这茶粗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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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现代小白领穿越到娇蛮跋扈女身上,却因其连番闯祸,受到父亲责骂和祖母责罚,最悲剧的是,穿越来就被许配给上京鼎鼎有名的纨绔子弟,还要半年内完婚,这叫一直还保有初恋的穿越女情何以堪。但小白领发挥工作中的顽强,坚决不退缩,在家斗姨娘斗庶妹,出嫁斗老公,且看穿越女咸鱼翻生的华丽转身。

第二百七十三章 难言

“哪里会。”小皇帝亲热的道:“朕是当英大哥的家就是朕的家。姐姐你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蒋妩闻言微笑望着小皇帝,口中连连诚惶诚恐之余,客套恭敬的让小皇帝心里更加熨帖。

一个不理会朝政,脸英国公叫出实权都不敢接受,还要做出一副纨绔模样来,继xù

不用朱批用蓝批,且就连英国公伤了那一处无法处理朝务的时候,他也只能让人将所有折子都堆积着,只拣选要紧的事临时办了几件,其余的还都送给英国公那里去。英国公身子恢复起来,还似乎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仿佛他这个皇帝如此无能,累到了他。

小皇帝是人尽皆知的傀儡皇帝。自践祚至今已有六载,他每一天都在期盼着能够将奸臣推翻,重振朝纲,报父仇,完成先皇遗旨。可是他一直在隐忍,隐忍到已经快要忍无可忍的地步。那些口口声声呼着效忠的人,心底里是怎样嘲笑他的他都已经懒得去猜想。

这会子蒋妩的恭敬,小皇帝虽不愿意细去想其中有几分真假。可到底是让他心里舒坦了,笑容也更加开怀真诚了。

两厢又谈笑了片刻,蒋妩见小皇帝根本没有在意方才在茶馆之中她愤然之下过激的言语,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霍十九便道:“皇上今年就在臣这里守岁吧。”

蒋妩有些惊讶。先前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是决定霍十九入宫去陪伴圣驾,蒋妩在家中与老人和孩子一起的。想不到霍十九竟还惦念着呢。倒是叫她心头雀跃。

小皇帝方才形于色的欢笑就淡了少许。不过也只不过是一瞬而已。揶揄着笑道:“英大哥这样决定也好。今年不同,府上有了七斤,自然是要一家团圆的。除夕夜宴之后各自散了宫里也怪冷清的,朕倒是也乐意来,就是怕耽搁了英大哥一家团圆。”

霍十九闻言当即起身,十分恭敬愧疚的道:“皇上此言当真折煞臣了,皇上若能来一同过年,那是霍家天大的荣耀。皇上这般贵客也不是随意谁都请得到的,又何谈耽搁?再者说,皇上既然称臣一声大哥,在哥哥这里过个年罢了,都是一家子,又有什么可耽搁的?”

小皇帝很是了解霍十九,见他那般认真的表情,就知他所言便是他所想,心内很是开怀,却又端着皇帝的架子。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便照着英大哥说的办吧。”

“臣谢皇上赏光,谢皇上隆恩。”霍十九跪地便拜。蒋妩和曹玉等人也一同行大礼。

小皇帝笑的合不拢嘴。忙起身双手搀扶起霍十九:“既说是一家子,又何必如此多礼。”

霍十九义正言辞:“君臣之礼不可废……”

定下了此事,霍十九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再不用因要入宫去陪伴圣驾而将全家人扔在家中不管而心存愧疚。从前他也是不如何与霍大栓等人一起的,自从有了蒋妩,又有七斤之后,他的家庭观念似乎更强了。

霍十九亲自将人送回宫。

蒋妩这会子已经穿回自己的衣裳,命人将杨曦赠与她的衣裳好生收起来,又掂掇了一份礼命听雨去一趟万隆票号。

霍十九急忙赶回来时,蒋妩侧躺在暖炕上,轻拍着七斤,看着孩子入神。

小孩已经睡了,长长地睫毛像是折了蝴蝶的翅膀贴上去,随着呼吸轻微的颤动。漂亮的脸蛋怕是最优秀的画师也难以设计和描绘的出。

轻手轻脚走到暖炕边,将大氅递给婢女,霍十九搂着蒋妩的腰身撑臂躺侧躺在她身后。

蒋妩便笑着压低声音道:“回来了?”

落吻在她脸颊,霍十九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怀中抱着的女子和女子怀中的孩子,虽然柔弱,却能支撑他挺直背脊撑起整个世界,只要有他们,他无论如何都会撑着。

可是,他可以受苦,可以被毁谤,却不能眼看着蒋妩如此。

小小的一个茶馆里,都有人将她说的那般不堪,在质疑她的贞操……

这一切是皇帝造成的,偏那是他所忠诚的君主,是他前面几年来的牵绊和未来放不开的负担。他恨,怨,心痛,甚至不知该如何与蒋妩解释这一切。

她毕竟不知dào

皇帝已不能人道的消息,又该如何才能原谅,看开?

霍十九疲惫的放下撑着头的手臂,将蒋妩柔软娇躯紧紧抱在怀里,脸埋在她秀发中。

他温热的呼吸带来一阵阵暖流

,从她的脖颈传入身体,引起战粟,蒋妩翻了个身面对他,呼吸彼此:“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

霍十九将怀抱收紧一些,半晌方道:“今日委屈你了。”

“怎么能算委屈?”蒋妩笑道:“你能说服皇上采纳了我的法子,能让我参与其中出一份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说的不只是这个。”

蒋妩不必想都知dào

他在在意什么,无所谓的道:“外人怎么说都随他们去,嘴巴长在人身上,我们管得那么多呢,只要咱们过得好,其他的我才不在乎。”

她不在乎,难道身为母亲,也不回位了七斤难过吗?霍十九看着娇妻麟儿,越发觉得愧疚了。

“以前尽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如今却将你们都扯进来。”

“你错了。”蒋妩食指点住他的唇,“即便我们没有参与,你的成败,也意味着我们的成败。你在,我们在,你不在,我们必然活不下去。你不必在乎别人说什么,只需yào

做好你觉得对的便可。至于我,也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我只在乎你怎么做。”

“妩儿……”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在蒋妩的豁达与支持之中,他说任何都成了多余,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情绪,化作缠绵的热吻。待到唇分,二人鼻尖儿挨着鼻尖儿,霍十九意犹未尽的舔她的红唇,才道:“你放心。”

蒋妩微笑起来,重重点头。

“夫人。”

廊下婢子回话,“是杨姑娘身边的红凤姑娘来给您送了东西来。是现在就抬来还是稍后在看?”

霍十九翻身下地,去门前低声吩咐:“先放在前厅。”随即回了屋里,低声问:“好端端的,杨姑娘怎么送东西来?”

蒋妩便将方才她去杨曦府中时发生的事粗略的说了一边,并未提起她听到裴红凤说的那些话。

若非裴红凤来送了东西,他恰好在,又问了蒋妩,他都不知dào

蒋妩被人丢的浑身臭鸡蛋和烂菜叶……

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我真恨不能被那样对待的是我。”

“呸呸呸!可不要乱说话!”蒋妩戳了一下霍十九的肩膀:“你别忘了你可是个人人唾弃的大奸臣,一个奸臣,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会那样?才说了我们都指望你,你就想自个儿找揍了是不是。”

霍十九一愣,莞尔道:“你说的是。可你还是代我受过了。”

“如果我能代替你,让我多受几次也无妨,只求将来你不要经lì

这些。”蒋妩虽说的是发自肺腑的话,但也觉得有些太过煽情,便补了一句:“我又懒得去劫囚车之类,还不如你不要进去。”

霍十九闻言,配合的轻笑出声。

叫了乳娘来伺候七斤,二人便一同去了前厅,看杨曦到底命人来送什么。

“我叫听雨去送谢礼,人还没回来,杨家的礼反而先到了。”

桌上摆着的是个精致的玻璃罩西洋钟,里头是光屁股有翅膀的卷发小男孩的纯金雕像,钟摆像个秤砣,在来回有节律的摆动。

蒋妩愕然,这个世界上有洋人不假,之前也见过大户人家里摆放着时辰钟,可真zhèng

看到“小天使”的雕塑,心里还是惊愕了一下,毕竟,这是与前生相同,似是能够联系起来的东西。

霍十九看蒋妩的眼神,便知她喜欢此物。笑道:“杨姑娘倒是懂得投人所好”扬声叫了四喜。

四喜在廊下垂首立着。

霍十九道:“先前锦州唐家那件事,你去知会一声,看看怎么帮衬着解决了吧。”

“是,侯爷。”

“哎?什么事?”蒋妩好奇的很。

霍十九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杨姑娘的外公生意上的一点小麻烦,开罪了当地的地痞而已。有我的人在,出不了大事。”

“这事也并非是一日两日了吧?怎么你今儿个倒是好心管起来了?”

霍十九长臂一伸搂过蒋妩肩膀:“难得杨姑娘这么懂事,让我家妩儿开心,我不过一句话即可给的回报,为何不给?”

她是在道歉,并非是在求回报。

不过,能帮到杨曦也是好事。蒋妩就只笑着点头,“你说的是,我这会子发xiàn

有个位高权重的夫君也很重yào

。至少我可以在京都城里横着走,作威作福也无人理。”

“若是将来去了锦州,你更可以横着走了。”

蒋妩敏感的察觉到他话中的意思,难道他竟然有离开的心思了?

心里似乎轻松了,若真能全家一同离开,倒也是见好事,就是霍十九的身份特殊,也未必就容得他们离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皆知

万隆票号中,杨曦才命人送听雨回府去,就有下人飞奔着跑了进来,“东家,锦宁侯方才命人来传话,说是锦州城老太爷的事儿他会帮忙看管的,请您放心。”

杨曦闻言面上一喜,想不到今日见了蒋妩,因着场面不大合适就没好张口请求帮忙,现在霍十九却主动伸出援手了。

前思后想,她便知定是她的举手之劳让霍十九心里舒坦了,才会有此一举。

“来传话的人呢?”杨曦道:“快请进来好生招待。”

“人说了话就走了,说是出城去锦州传信。”

想不到锦宁侯那样奸名在外的人,竟是这般通晓事理的,“快去告sù

唐公子,叫他不必担忧外公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是。”

杨曦欢喜之时,英国公却是满面愁云惨淡。

“什么神医,呸!国公爷就是太过宽仁,那等误人的庸医就该拖出去砍了!”随从小心翼翼的讨好。

英国公盘膝坐在马车中,冷淡的回道:“也不怪他。”怪的是他伤的太重,那个杀千刀的贼人,竟这么损!

身体上的伤会慢慢的不痛,可心里上的耻辱,怕终他一生都无法改变。

他放不开,放不下,就连结发的老妻,他都觉得她看他的眼神儿不对,更不要说国公府里那么多的下人。

胡子掉光了,他能黏上假的做样子。可是下头那话没了,他能拿什么代替?英国公心内的恨,已经非一般人可以理解和承shòu。

“来人。”

“是。国公爷。”

“将今日线报呈上来。”

“是。”

随从将方才快马加鞭送到他手中。可国公爷心情不好不想看的线报双手送入马车。

英国公接过。随意翻看,当看到今日皇帝竟然出宫的消息事,“咦”了一声。

“这小猢狲,好端端的竟出宫了?走,咱们进宫。”

英国公随口吩咐,语气已听不出息怒,着实让跟车的仆从们松了口气。

到了皇宫,自然是无人胆敢阻拦英国公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印着“蔡”字标徽的华丽马车就停在了御书房所在院落前。小内侍们见是英国公来了,急忙规矩的到近前来行礼。

“国公爷安好。”

车夫双膝着地双手撑着跪扑在马车前,将背脊努力摆正。英国公就探身出来,在仆从的搀扶下踩着车夫的背下了车。方站定,自有仆从为他披好了毛色光亮的黑貂绒大氅。

小内侍在皇帝身边伺候,也从未见过皇上有这样大的架子,且英国公此举还是在宫中发生。英国公如此强势受宠,他们谁敢怠慢?

引路的小内侍将腰弓的更弯了。

英国公随口问:“皇上今儿出去了?”

小内侍被问的心头一跳,说实话怕皇上动怒。不说实话怕英国公不饶,煞白着脸。战战兢兢回道:“奴才不在皇上身边儿伺候,这等事只有景公公知dào

。”

英国公脚步不缓的踏过青砖铺就的地面,眼角余光瞧了那小内侍一眼,笑道:“你这奴才倒是对皇上忠心耿耿,来人呐,带下去,赏赐些好吃的好用的。”

“是。”英国公的随从便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架着那个小内侍,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的内侍双脚腾空,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被往外头带去,连叫一声都不敢……

那人被带走,自有其他的内侍引路,英国公又笑问:“今儿皇上出去了?”

“出,出去了。”有个小内侍嘴快,“是锦宁侯接出去的,二人都穿了便服,约莫两个时辰时间,半个时辰前回来的。”

“你这狗奴才,皇上的事儿也是你随便可以乱说的?”英国公勃然大怒,道:“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拉出去,重打五十板子!”

“国公爷!”小内侍扑通跪下,连连磕头:“您要知dào

的,奴才都说了呀,您怎么还要罚奴才!您……”

“不过是考验你们的忠心,你却这般靠不住,若皇上身边都是你这种蠢材,江山还能稳固吗?皇上的安全还可靠吗?带走!给老夫重重的打!”

又一个内侍被拖了下去。

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左右怎么做都不是。

英国公既得到了想知dào

的答案,还摆出一副为了皇上肃清身旁之人的模样。

小皇帝和景同早已在屋内将外头的一切看的清楚,可是二人都没有动作。

小皇帝的脸上强绷着一个笑容。他必须要忍耐,在不能一击将敌人致死时,轻举妄动是大忌。

忍耐之事毕竟也做了这么些年,小皇帝在英国公面前装傻装呆装懒惰是强项。英国公推门进来时,小皇帝正拿生瓜子逗雀儿。

英国公行了半礼,小皇帝立即笑道:“快请坐下,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朕?”

“臣听说皇上微服出宫了?”

小皇帝知dào

瞒不住,也不扯谎,直言道:“是啊,锦宁侯说是集市上好玩,朕一想在宫里也却是闷得慌,就与出去散散心。”

小皇帝回答的如此诚恳,英国公反倒不好多问什么,沉吟片刻,才眼带笑意道:“外头龙蛇混杂,可乱着呢,就算有锦宁侯照顾着,皇上也还是要谨慎才是,您是万金之躯,咱们朝廷还指望您呢。”

“你就别笑话朕了。朕不是这块材料。”小皇帝瞧着雀儿将生瓜子嗑出清脆的响声,笑容更加欢喜了:“朕只管有好吃有好玩,别的一概不问,全凭你去处置发落一切便是了。”

“皇上,您已经这个年纪,切勿玩物丧志,老臣辅佐皇上,那必然是似然无憾的,可皇上也要考lǜ

祖宗的基业才是。”他是好话说尽,就算小皇帝不成材,也不能算是他不教导才引起的祸事。再说天下悠悠之口何足惧?

小皇帝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却还强自笑道:“英国公能者多劳,朕可就依靠你了。”

“老臣多谢皇上爱重,可是皇上……”

“你不必多言,朕知人善用,就算是祖宗知dào

了也会夸赞朕呢。”

英国公躬身拱手,仿佛十分委屈的模样,“皇上说的是。”

小皇帝绷紧了神经,与英国公周旋了片刻,终于盼得人告辞。

英国公一走,小皇帝就仿佛精神崩溃了一般,疯狂的冲进内室里,抽出一把匕首,将床上的枕头被褥扎了个稀烂。

景同眼瞧着皇帝如此,唬的三魂七魄似都要升天,开始犹豫着皇上越来越暴躁,到底要不要去禀告霍十九。

而英国公坐在自家的华丽马车上,想起宫中的事和小皇帝那张脸,终究是冷笑了一声。

回府就唤了人来,“你去告sù

吏部的赵三里,他卖官鬻爵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老夫可都知dào

了。”

下人领命去了,不出半个时辰,赵三里就带了厚礼,诚惶诚恐的亲自登门。

英国公将其晾了一个多时辰,眼瞧着赵三里已惶恐的快要崩溃,这才见了,手了他的礼,吩咐道:“你家侄女不是在皇上身边儿做个嫔么?你去叫她……”话是凑在赵三里耳畔说的。

赵三里闻言,眼睛瞪圆像铜铃,却不敢质疑,也不敢辩驳英国公,只有连连点头答yīng

的份儿。

%

转眼间便已到了腊月二十九这日,宫里忙着明日的除夕夜宴,百姓家里也都预备着过年。可是却有个令人震惊和怀疑的消息就如三日来不曾停下的大雪这般纷纷扬扬的飘洒开了。

“夫人,夫人!”冰松撑着纸伞,在冰雪路面上小跑着往赶到演武场,刚拐过月亮门就摔了一跤。

蒋妩正与霍十九手下扬着的死士喂招,见状闻到:“怎么了?”

冰松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也顾不得摔疼了,连忙道:“外头现在都传开了!”

“什么传开了?”

冰松觉得不好当着旁人的面说起,就到了蒋妩近前,附耳道:“说是咱们皇上,不能,不能人道了。”

“什么?”蒋妩惊愕不已,这种事是如何传开的?

“夫人别不信这件事八九不离十,据说是宫里某一位贵主儿求家里帮忙给皇上找名医,这才走漏了消息的。”

纸包不住火,况且,英国公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他这样一个骄傲自大的人,如何会不想拉一个垫背?小皇帝那里可是现成的人选,连造谣都省了。

“这是满城皆知?”

“是啊。”

那么霍十九也知dào

了。

她早就想对霍十九说,这件事瞒不住,就算他们和小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小心着不走漏风声,可是这件事并非是只有他们知dào

,敌人也是知dào

的。

如今已经可以断定,此事是英国公报复性的手笔。

小皇帝这会子,已经快疯了吧?

明日除夕夜宴,小皇帝要如何面对文武群臣及其家眷?又要如何以平静的心情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后果?

没有了传承的能力,江山不稳!难道一个被皇帝认为干儿子的七斤,还要起到传承的作用?

小皇帝怕是早就想这样,才故yì

造成七斤是他血脉的假象,就是怕将来皇位没有传承。

蒋妩越想越觉得事情就像是一团乱麻缠在了一处,无法解决。

而且她现在最担心的是霍十九。(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二百七十六章 杀

蒋妩想起那一日霍十九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发生的事。指尖触在脸颊和脖颈,似还感觉得到他的泪灼着她,直灼在她心里。

以霍十九对小皇帝的忠诚和心疼,这件事昭然天下,对他的伤害不会小于对小皇帝的。

蒋妩以袖抹了把额角细汗,抓了随意搭在梅花桩上的锦裘披上,快步往外走去,随口吩咐:“备马。”

“夫人要出去?”冰松小跑着跟上,高举纸伞为蒋妩遮雪。

她今日高高扎了个马尾,黑亮长发直直的垂落腰间,因方才与人过招,运动身热,头顶和肩头落雪都已融化,打湿了头发和肩头。

冰松瞧见就劝:“夫人还是先更衣在出去,免得感冒了风寒。您还要照顾小世子呢?”

蒋妩闻言,飞快的脚步便是一顿,随即往内宅去。

她可不想再感冒一次,又是好几日不能抱儿子。一想到七斤软绵绵香喷喷的小身子,可爱的小脸上常在的笑容,蒋妩就觉得心都要软化成水了,再焦急霍十九,也不想减少与儿子相处的机会。

回了卧房,更衣准bèi

,还吃了冰松预备的姜汤驱寒,将头发擦干又戴了暖帽,这才吩咐人去牵了“乌云”,一人一骑踏雪往皇宫方向而去。虽马儿骑的飞快,蒋妩却知dào

,宫墙她是进不去的,霍十九这会子必然入宫,但也不是立即就会出来的。他要面对的麻烦有很多。

%

寝殿所在院落自一大早就无人敢进,也因有景同的吩咐,小内侍们才乐得不到近前来找死。他们是不敢随意议论主子私|密之事的。可这个才刚炸开的消息未免太令人咋舌惊愕了一些。纵然是他们早已断了根的。也总忍不住好奇。

他们这些阉人,多了个最贵重的同类?!

因屏退了所有内侍和侍卫,无人打扫的空旷院落中覆盖着一层白雪,隐约只见有一行足迹从院门前延伸至廊下,这会子也几乎要被新雪覆盖住了。朱墙琉璃瓦之上,昏暗的天空低垂的似随时会砸落下来,空气也冰寒窒闷的让人背脊生寒。

寝殿内炭火燃着,温暖如春。却暖不透人心,野兽般疯狂嘶吼已经沙哑,小皇帝却扔手持匕首,一下一下疯狂的扎在锦被和棉褥上,刀锋抽出,带起飘飞的棉絮。

景同跪在皇帝身侧,泪流满面,叩首连连:“奴才求您了,皇上,求求您千万保重龙体。您千万爱惜自己啊皇上!您不瞧奴才,好歹瞧瞧锦宁侯啊!您只管这么着。锦宁侯也心疼着呢。”

“滚!你们都滚啊!”小皇帝的匕首因用力过猛插|入床板,废了很大的力qì

也拔不出来,反而将自己闪的跌坐在地。

他双手抓住头发拼命撕扯:“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的干净!”最后语声渐落入喉间,抬头四处看看,忽然爬起来猛地往床柱撞去。

“皇上!”霍十九当在他身前,小皇帝的头撞上霍十九的腹部,两人一起跌在龙榻,也将景同和曹玉下出满身冷汗。

“皇上,您没伤着吧?”霍十九顾不上腹痛,忙扶起小皇帝,见他头发蓬乱双目赤红的癫狂模样,心若刀搅一般:“皇上,您听臣说。”

“朕不听!你们都在笑朕吧!都尽情的笑话朕去吧!你不是早就厌烦朕了吗?早就觉得朕是个累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吗?你尽管去吧!我今儿个一头碰死,也免得上愧先皇,下无颜见黎民百姓!”说到最后,他已不自称为朕,眼泪滂沱而下,像个无助的孩子。

霍十九疼惜的搂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不过才十五岁,就经lì

了这么多的痛苦。而他陪伴他的这些年,他二十九岁了,心却已经仿佛已经九十二岁般疲惫。

然该坚持的,该奋斗的,他决不能放qì

。他若有片刻松懈,家人的安全难保。

“皇上。”霍十九声音冷静的扶正了小皇帝,用袖子为他拭泪:“容臣逾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事已发生,就算再生气,怨恨,也都于事无补。咱们此时如若有半分的松懈,丢了的很可能就是性命!”

“我不在乎了,我没脸活着!”

“难道这么多年的努力,皇上想放qì

了吗?如若现在放qì

,那么皇上登基至今六年的隐忍,臣与您所付出的艰辛就都白费了!到了地下,咱们怎么去见先皇?陈家的大好江山,就要这般拱手让给那个老贼?是,他现在的确占了优势,可咱们的计划也在实行之中,未必就会让他尽占便宜去。皇上难道您有死的勇气,就没有搏上一搏的勇气吗?”

“你说的轻松,我如今已经身败名裂……”

“皇上是要做千古一帝的人,况且您的病又不是不能医治,您还年轻,机会还有很多!”

小皇帝被霍十九劝说的渐渐止了泪水,咬着唇,半晌方道:“英大哥,这件事,朕,真不是有心要隐瞒你,只是……难以启齿,当日认七斤为义子,朕……”

“皇上。”霍十九温和笑着,再度用袖子抹掉小皇帝的泪:“您的难处臣是知dào

的,您是臣的君主,是臣的侄子,也是臣的弟弟。臣绝不会在无谓的事上对皇上存有意见的。”

“可是朕这个皇帝,做的真是太无用,太窝囊了,真恨不能立即就去死!”

“不是皇上无用,是时运不济,您践祚之时就接手了先皇留下的烂摊子。您九岁践祚至今,所做一切将来昭然天下,只会让人钦佩您的隐忍和耐心!自古能成大事者,总要先做出寻常人无法想象的牺牲,皇上也是一样!他日史书工笔,皇上蓄势待发斗败奸臣匡复朝纲。将会是绚烂夺目的一笔。将被后世人敬仰赞颂!”

“真的吗?可朕当真觉得如今这般实在是无颜苟活。”

“臣还是那一句。皇上既然死都不怕,为何还怕留下来与那个老鬼斗一场?皇上若是胜了,咱们多年的努力不仅不会白费,天下百姓也都会有好日子过,稳固江山泽被万民的大善事。相反,若是叫那狗贼得逞,皇上去了,下一个就轮到臣。然后是那些真zhèng

忠于皇上的清流文臣和有志之士,朝堂将会陷入腥风血雨之中,狗贼践祚后,还不知dào

要如何糟践百姓,而皇上将成为大燕国末代皇帝,胜利者书写的史书中,将不会记录真实的皇上,或许只会胡乱编造一些贬低皇上的话,叫后代人都看不清真实。”

小皇帝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在霍十九耐心的劝解之下。暴躁敛去,也不在落泪了。看他如今似是恢复正常的脸。与方才狂乱的模样截然不同,景同和一旁的曹玉也都松了口气。

他还能够听得进他说的话,那便是好事:“皇上,该死的不是您。”

霍十九站起身,“那些对您不住的人,臣会一个个为您肃清,绝不会让他们得yì

的太久。”

在小皇帝的心目中,自从先皇驾崩后,他在昏暗的宫殿之中出现,对他伸出了手,而他也满怀着戒备和莫名信任等复杂的情绪将小手放在他手上起,这个男人,就一直在为他鞠躬尽瘁付出一切。

现在他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烦难,他又似一座大山一般,以他并不很强壮的身体,为他撑起了一片可供他喘口气的天空。

小皇帝已经不想哭,也不想寻死。

或许他该听霍十九的话,放手去搏一搏?

“景公公。”霍十九对景同微笑。

景同立即行礼:“侯爷吩咐。”

“劳烦景公公去给赵嫔传个话儿,请她来此处陪伴圣驾。”

景同询问的看了一眼小皇帝,见小皇帝并无异议,便行礼退了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外头就传来一阵踏雪声,宫门敞开,景同声音含笑客套的道:“请娘娘这边儿走。”

霍十九抬眸看去,就见来着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生得端庄秀丽,一看便是极为标准的大家闺秀。

赵嫔垂眸到了寝宫内殿,见屋里有外男在,且皇帝衣着不整头发散乱,满床满地的狼藉,心里就是突的一跳。

这般凌乱的场面,皇上竟然毫不避讳的让她看到了。这不合常理!若是私|密之事,皇上不是该偷背着人吗?她自知自己还没有与皇帝亲近到可以知dào

他的心思的程度,心里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娘娘请跪下吧。”是霍十九开的口。

赵嫔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霍十九。

一个外臣,竟然敢让身为宫嫔的她下跪?而且最要紧的是这件事发生在小皇帝面前,她的男人竟然没有开口阻拦,也不表态。

赵嫔觉得心里冒凉气,她知dào

自己坏了事了。

早在她答yīng

了父亲为了家族帮衬叔叔起,她就知dào

自己早晚要走上这条路,早一日万一日都是要走的。

她反倒无畏惧了。提起裙摆,按着霍十九的话跪下,给皇帝行了大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阐明她跪的是皇帝,不是霍十九。

小皇帝面无血色眼神呆滞,看不出情绪,好似根本就没有注意面前多了个人。

霍十九笑了一下,“你倒是蛮聪慧的,既然你是聪明人,就不必再让我多费唇舌了。你自己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嫔收回一直看着小皇帝的目光,心内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心内发寒,手脚冰凉,身子开始发抖,却死死地咬着牙关不开口。

她已经是这样,无谓的现在咬出家人来,叫全家人都跟着受苦。要牺牲,她这一个也就够了。

霍十九见她这般,笑道:“娘娘如此刚强,反倒叫我生出几分敬佩来。不过娘娘大约不知dào

我是谁吧?”

赵嫔看着霍十九秀丽的容颜,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景同却是冷笑着到了近前。一把抓住赵嫔的长发。狠狠握住。疼的她双眼当即噙了泪花。惊叫出声。

“娘娘还是识相一些,别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与皇上和侯爷犯起左犟劲儿,该说什么的就开口,若是等侯爷下令让咱家撬开您的口,可就不保证您掉几颗牙了。”

赵嫔惊恐的张大了双眼,泪水顺着腮边滑落,目光乞求的看向小皇帝,双唇翕动。“皇上,救救臣妾。”

小皇帝依旧毫无反应,仿佛赵嫔根本不存zài



霍十九先皇帝一步开了口:“你身为宫嫔,不一心为皇上着想,反而做起吃里扒外的勾当与人合谋诋毁皇上。如今造成这般后果仍旧不思悔改,不能负荆请罪还要皇上吩咐到你了你才来,如今还敢求皇上救你?”

霍十九站起身,缓步走到赵嫔跟前,慢慢墩身,道:“我想娘娘还是不知dào

我是谁。我是霍英,原任锦衣卫指挥使。现在的锦宁侯。虽然我现在不在锦衣卫衙门挂任了,但是要想彻查赵家,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好歹这么些年我手底下的人也不少呢。更何况,无论怎样情况,皇上就是皇上,皇上随口吩咐一句下去,后果就非常人可以承shòu的。娘娘,你说你们家大人觉得攀上了大树,这次你们所谓的大树能不能庇佑你们全族呢?”

赵嫔浑身剧烈的颤抖,求饶声终于如破碎的泪一般溢出口:“锦宁侯,饶,饶了我族人,妾身甘愿一死!”

“别急。”霍十九在笑,随手抄起皇帝丢在地上的匕首。

赵嫔抖若筛糠,双眼圆瞠:“你,你……”

“我从来不打女人。不过……”匕首插|入赵嫔腹部,拔出,鲜血喷涌:“不过我从没有不杀女人的规矩。你胆敢算计皇上,就该死。”

匕首又一次插|入,拔出,再一次,刺|入、拔出……

赵嫔软到在地,霍十九的刀子还在一次次的捅进烂泥一般稀软的身子,拔出时飞溅起鲜血,溅上他的脸颊和衣裳。

他的恨,绝不会比小皇帝少。而他的狠毒,从未体现在他自身的暴力上,这还是第一次。

“英大哥,够,够了。”小皇帝猛然回过神,踉跄到近前,抱住了霍十九的手臂:“她不好,也不改脏了你的手。”

“更不该脏了皇上的手,臣做的只是皇上想做的事。”丢下匕首,在赵嫔的裙摆上随意擦了擦满手的血污,霍十九笑着道:“请皇上恕臣鲁莽之罪。”

“不,朕知dào

,你是为了朕,这个女人该死。”

霍十九笑着,又道:“皇上还是吩咐锦衣卫的人,去查一查赵家,也好确实咱们的猜测。”

“朕只是怕打草惊蛇,不然还是动用英大哥暗地里的关系去做来的可靠一些。断然不要惊动了老狐狸。”

“那么就按着皇上说的。”霍十九扶着小皇帝站起身来,道:“皇上,您放心,臣必定护您周全,这一次的计谋若不能成功,若当真老天不开眼,不给咱们一条出路,这也不能怪皇上,都是臣护主不力,臣自会去与先皇请罪。”

“不不不,英大哥你已经尽lì

了。是朕不好。是朕不好。”小皇帝突然哭成个泪人,也顾不上霍十九满身血污,一把搂住他的腰:“是朕对不起你,还害得你被外头那些人传闲话,害的姐姐被人骂。朕是早就发xiàn

了自己不行,担心将来没了传承,又因最信任你,也喜欢七斤,才出此下策。这些年你做的一切,朕都记在心里,将来若真坏了事,到了下头,也自然是朕去与先皇请罪,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是朕的错。”

小皇帝如此,霍十九也觉不知所措,双手悬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才摸了摸他的头,叹息着道:“皇上,将来臣是必然会先下去见先皇的。”

曹玉闻言抿紧了嘴唇。

小皇帝一愣,随即叫道:“为何这样说!”

霍十九看着小皇帝哭的满脸的鼻涕眼泪,又用袖子给他抹了把脸:“因为臣比皇上年纪大了十几年,皇上忘了?”

小皇帝紧绷的背脊这才略有放松,摇头道:“等此事安定下来,朕就找个好的太医。常驻你府上。好生照顾你。”

“那臣就先谢过皇上了。”

小皇帝抹了把脸。觉得哭闹之后,看了地上已经死透了的赵嫔,心情也好了不少。但是一想到明日除夕夜宴即将面对满朝文武的眼神,心内就又有沮丧惶恐,

霍十九知dào

他在担忧什么:“赵嫔暴毙,好生安葬了便是,朝臣也不过是捕风捉影,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也断定不了什么。他们难道还有胆子派人来查探?皇上不要露出马脚来自然无恙。至于英国公,他八成会请几个大夫来给皇上诊治的。”

小皇帝道:“朕担忧的就是这个,他派来的人,朕不好拒绝……”

“不,皇上可以拒绝。”霍十九道:“这等事,若英国公听信人言派人来给您请脉,您大可以摆出英国公不信任您您很伤心的模样来闹上一场,然后在选妃嫔侍寝,想法子造成声势,难题自然可解。”

小皇帝本想问。他都已经这样,还如何叫妃嫔侍寝。

可转念一想。威逼利诱,怎么连自己的女人都控zhì

不住?便也不在开口询问霍十九,只重重的点了头。

确定小皇帝必然无事,霍十九便吩咐了景同去处置尸首,整理寝殿,他则是与曹玉一同陪着小皇帝更衣盥洗,又命人送了午膳过来,一同陪着小皇帝吃饱喝足。

小皇帝真zhèng

躺下午歇了,霍十九才与曹玉离开,

在寝殿门前,景同给霍十九行了大礼,重重的叩头,“奴才多谢锦宁侯,奴才给您磕头了”

“景公公快起来吧。这些都是身为臣子应当做的。”霍十九将人搀扶起来。语气温和又谦逊。

景同摇头道:“奴才跟着皇上身边,看的最清楚,锦宁侯对皇上是真心实意的,皇上知dào

,奴才也知dào

,往后只要是为了皇上好,锦宁侯只管吩咐奴才,上刀山下油锅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奴才万死报答锦宁侯的恩情。”

“景公公当真是言重了,你我同为皇上当差效力,身为臣子,自然是要报答皇上的恩情,景公公的心思也都放在皇上身上即可。”

“是。”过犹不及,景同表完了忠诚,自然不会在多赘言,只是亲自将霍十九与曹玉送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冗长的宫道离开时,雪比方才又大了一些,他们的马车碾过的车辙,立即就被纷纷扬扬洒下的雪花覆盖上。

马车上,曹玉盘膝坐在霍十九对面,沉默不语。

霍十九也无心多言,虽面色如常,可紧蹙的眉头泄露了他此时压抑的心情。

曹玉道:“爷还是先更衣整理一番,别回了府叫夫人看出端倪,反倒担忧。”

“你说的是。”霍十九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就到了暖壶中的温水在帕子上擦脸和手。

谁知刚擦了一把,马车就停下了。

“怎么回事?”曹玉撩起车帘询问。却见一人一马立在马车前。

马身如同上等黑缎,在皑皑白雪之中结了晶莹冰凌,更显神骏。马上只人身着玉色锦缎大氅,带了雪白的暖帽,容颜艳丽,神色宁静,仿若雪中的仙子。

“夫人?”

霍十九惊愕,手忙脚乱的擦脸擦手。后悔方才在宫里为何不好生处置干净了再出来。

蒋妩已经翻身下马,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手持乌黑马鞭,小鹿皮软靴在雪地中猜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因冷的脚趾头都痒,不耐烦走路,索性纵深跃了过来,眨眼就到了马车里。

狭窄的马车里多了蒋妩,立即拥挤起来。

霍十九身上的血腥味也扑鼻而来。

蒋妩皱了皱眉,看着霍十九呆愣的模样,玩笑道:“难道今儿个皇上想吃鸡,你亲自操刀杀机拔毛来着?”

霍十九干笑两声,知dào

糊弄不过去,就笑着道:“是杀了一只‘鸡’。”

蒋妩接过他的帕子,拉着他的手为他擦拭指甲缝隙中的血渍。

曹玉就披了大氅下了车,骑上“乌云”后,吩咐回府。

马车再次启动,略微摇晃之中,蒋妩专注的为他擦净了手和脸,许久才笑着道:“往后杀鸡这等事交给我来做便可,好久没动手,我闻到这个味儿手痒的很。”(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分析

霍十九何尝不知蒋妩是不愿让他的手染上血腥?然而自走上这一条路起,为了江山稳固,他的手上早已经或直接或间接的染上了无数人命,身之深重罪孽,怕是一辈子也涤不净。相较之下,看似手段毒辣的蒋妩却是比他手上还要干净的。

“杀‘鸡’这样儿粗活,哪里需yào

女人家动手。”霍十九温柔的眼神落在她娇颜。她却低头专注的为他擦拭手指上的血污,仿佛为他擦净手指,是天底下最要紧的大事。

每每与她相处,他都会感觉到自己被小心谨慎的保护着。这种感觉陌生而新奇,与曹玉在一起时他虽是安全无虞,可一切事情决策的权力在他手中,事后承担后果的也是他。而他家妩儿,却是意图以娇弱的身子为他抵挡一切困难和厄运,他的决策她支持,后果她也愿意代他承担。

他总是在保护别人。反而被他爱的女子保护,感觉当真是幸福至极的。

心内盈沛的柔情掩盖了难以抹刹的戾气和愤nù

,连一路紧绷的背脊此时也放软下来。

他要轻松的气氛,蒋妩自然会配合着随他轻松的说话,“也就你当我是个女人。爹还常说敬佩我是条汉子呢。”

“你是不是女人,没人比我更知dào

。”他语气轻佻。

蒋妩嗔他:“如今你愈发的胆大了,什么话都乱说,也不怕叫人听了去笑话。”

“我与自己老婆玩笑,旁人听见了又怕什么的,若是被那些瞧不惯我的人听了去。不过也就在先前种种传言诽谤之下再添一笔罢了。咱如今已是满头包。还在乎多几个?”

“你这是破罐子破摔。”蒋妩将帕子随手丢了,从怀中又取来一条干净的,沾湿了为他擦脸,又擦手。虽然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如何也掩盖不去,袖子和袍角上的血花已经转为暗红,但好歹他好洁,现在也算整洁了一些。

“是啊,我就是破罐子破摔。你还要我这个破罐儿么?”

“我若不要,也会亲手摔你个稀巴烂,不会便宜旁人去。”双臂主动缠上他的脖颈,丰润的嫣唇便贴在了他温软干燥的双唇上,辗转允吻,舌尖扫过他整齐的皓齿,挑逗意味颇浓的道:“你是我的,只有我能欺负你,旁人休想。”

霍十九双臂圈着蒋妩纤细的身子,她就像一只健康有力的小豹子。温顺时猫儿一样可爱,发怒时利爪獠牙令人心生恐怖。而她所有的温柔和俏皮,都如花一般绽放在他面前。

她说他是她的,旁人休想欺负,她又何尝不是他一个人的?

“好,只给你欺负,只属于你。”语气宽纵温柔,仿若春风拂面,所有苦痛不萦于心。

“你这般说,我当你是在承诺。你既允了我,便真真只能被我一个欺负。若有人敢对你不利,我定不会轻纵,若有人伤害了你,我会将之碎尸万段。就算最后你坏了事,必须一死时,我宁可亲手送你下黄泉,也绝不会将你交给别人处置。你听清了吗?!”

他们鼻尖儿挨着,呼吸着彼此的气息,她的眼神专注,其中只有他的影子。

她的宣告,霸道的让他心疼。

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吧?纵然他什么都没有对她说。

霍十九叹息着将她拥入怀中,如此娇小柔软的女子恰恰嵌和他的怀抱,真是一生都不愿放手……

怎么不回答?

蒋妩并未问出口。

因为她也清楚他的为难,在情势如此紧张的当下,他是无法做出任何承诺的。就算死都无法自己做出选择。

曹玉驾驭“乌云”,就跟在马车后不远处,虽他们说话声音不大,然凭他的内力,不想听清都很难。霍十九没有将宫里的事告sù

蒋妩,是不想让蒋妩搀和在朝堂之事中,可蒋妩又非寻常女子,岂能安然沉默随人摆布?

更何况,曹玉觉得蒋妩若是能够帮霍十九一些,会更好。霍十九对小皇帝的感情太深,有时当真是会被迷了眼的,他那般聪慧敏锐的人,若真是叫个狼崽子摆上一道,怕是那伤口一辈子都无法复原。

回到府中,蒋妩便吩咐了下人去预备热汤沐浴,她不要婢子服侍,亲自服侍霍十九洗头擦身搓背,随后又让他穿了雪白的中衣趴在炕上,有力的双手为他按摩肩颈和背部。

她从未做过服侍人的活计,每一下揉捏,每一个部位却都是最能叫霍十九舒服的部位,不只因她懂得人体的穴位与脉络走向,更因她了解他。

霍十九在她力道适中的按摩之下沉沉睡了。

蒋妩拿了锦被,轻柔的为他盖上。坐在他身畔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趴在床上侧脸枕着手臂的男人,哪里像个已经二十九岁的男人?分明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尤其熟睡之中卸下所有防备和忧虑,神态宁静又天真,仿若不谙世事的孩子。

这样好的一个人,偏偏被卷入朝堂的斗争之中,被所谓的忠诚和情谊牵绊。

蒋妩爱怜的以手指轻触他散落在枕上柔顺的发丝,竟在他鬓角处发xiàn

了几根银丝。她的心揪着,轻轻拨开他的头发,在表面的黑发掩盖之下,鬓角处有更多的银丝展现出来……

这些不知何时长出的霜华,刺痛蒋妩的眼。拧痛她的心。

“妩儿。”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

蒋妩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大孩子”就心满yì

足的继xù

睡了。

她坐在床畔痴痴地看了他许久,才起身出去。

到了庑廊下,果真见曹玉抱着肩膀右肩靠着廊柱,天气寒冷,他身上却只穿了身浅灰色的袍子,依旧做到片雪不沾身。

“墨染。”

“夫人,你可愿与我出去走走?我有话想与您说。”曹玉并未看向蒋妩,眼神一直落在院门前一株叶子落光被积雪覆盖的矮灌木上。

蒋妩颔首道:“好。”回去披上玉色的锦缎白狐风毛领子的大氅,戴上卧兔儿,就撑了一把绸伞跟在曹玉身后下了丹墀,一路往外头去。

蒋妩不似寻常女子,冰雪地上就不知该如何迈步,所以曹玉也不必考lǜ

蒋妩是否跟得上,只需yào

迈开步子快速往演武场去即可。

果真,到了外院,拐出月亮门来到演武场,曹玉回过头时,蒋妩气定神闲的站在他身后。

“墨染,今日宫中到底怎么一回事?”不等曹玉开口,蒋妩已等不及要知dào



曹玉既然叫了蒋妩出来,自然就是不希望霍十九一力承担,希望与蒋妩商议一番或许还有其他见解,是以将他如何随霍十九入宫,霍十九如何安慰暴怒中的小皇帝,如何亲手杀死胆敢出卖皇帝的赵嫔,皇帝又是如何推辞霍十九的提议,并不自己下令而是让霍十九吩咐老部下去办赵家的事,以及如何与霍十九直言七斤的事如何致歉如何哭的泪流满面细细的说了一遍。

蒋妩听罢沉默不语。并非曹玉预想中的勃然大怒,让他不禁有些担忧:“夫人,我说的句句实言,您……”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蒋妩打断了曹玉的解释,歉然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你的人品我信得过,你不屑与人说谎话的。”

曹玉得了蒋妩的解释和肯定,心头一松,就有喜悦的情绪蔓延全身,瞧着她在白色风毛掩映下不施脂粉依旧光彩照人的面庞,他强迫自己不做留恋,转向别处。

蒋妩幽幽叹息。

“为什么我会觉得皇上居心叵测呢?”

曹玉回过头来看她,并不置评。

“阿英是将真心掏出来,双手捧着献在皇上眼前的。他对皇上既有君臣之情又有照顾之意,为之可以牺牲一切,可皇上的行为,在我一个局外人看来,却是步步都不离主题,件件都是为了他自己。他盛怒之中并不亲手处置嫔妃,可以说他年轻手软,也可以说他不想将手上染了自己妃嫔的血,更可以说成他想留下一个阿英的罪过。毕竟杀害妃嫔可不是一个可以轻判的罪名。

“他不亲自下旨,却与阿英直言叫他动用私下里的力量,可以说成他对阿英信任,也可以说成他想知dào

阿英到底有多少能力,他是想探阿英的底细。

“甚至,他哭成个泪人儿,是他真情流露,或者是他打的苦情牌。最可恶的是,他承认他害的阿英在外界传言之中是戴了绿帽子,却没有说要如何给阿英澄清。意思便是明摆着叫阿英忍下此事,以沉默来证实好事者关于七斤是皇家血脉的传言。这等同于对阿英说,‘霍英,你把你自己和全家的性命都给我吧。’”

如果将来小皇帝果真没有皇子,果真是要七斤作为传承的工具,小皇帝会留着孩子长大来认祖归宗,动摇陈家的江山吗?怕是与孩子有关的一切,他都会消灭干净,以免叫任何人查出皇家的血统不纯,这样就可以免除后顾之忧了。

现在要将霍十九利用的干干净净,用忠义和感情牵绊住他,却是等着将来宰杀吗?

“如此自私的人,还值得保么?”蒋妩语气平静的看向曹玉,“墨染,你跟着阿英时间久,你说到底还应该保他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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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曹玉跟随霍十九久了,对皇帝的忠诚想法根深蒂固,听闻蒋妩的问题,他有一瞬的怔愣。

“再自私,他也是皇上……”

“他除了会投胎,我没见他比寻常人高出多少去。”蒋妩冷笑:“那个位置,就是家阿英去做也要比他强上十倍。”

“夫人,这话也只你我二人时候说说便罢了,若是传扬开来,爷多年来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蒋妩曹玉急的说话声音都比往常大了一些,不禁觉得好笑。

的确,她也曾经是被忠孝节义绑缚住的,但是现在她有了重yào

的爱人和孩子,那些东西在她的眼中和心中就变的无足轻重。她现在为的,只是要保全霍家而已。譬如国家大事,谁做皇帝,她们扑通的升斗小民哪里能够左右,自然是爱谁就是谁去。

可是她的丈夫执着于此事。

“罢了。我知dào

了。”蒋妩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心情,淡淡笑着道:“不必担忧,是在不成,我就去做那个千古罪人,即便让阿英恨我一辈子,我也觉不会让他和霍家有任何危险。什么史书工笔,那都是给人看去不切实jì

的东西,人活一辈子,死了就什么都完了,或者就只顾好生或,谁还在乎什么记载。”

“那夫人预备怎么办?”曹玉不免有些佩服蒋妩的想法,说话来语速也快了不少。

“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改变,但总要一试才行。我会去劝劝他。他如果真的不在乎生死,想要以身殉国。我自然可以相陪。但是家人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

曹玉此时当真对朝堂上那些纷乱和先下的时局生出浓浓的无奈。怜惜的道:“夫人,当真是委屈了你。”

“我不委屈。我顶多是被人骂两句,虽生气,但身体上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也不觉得被不相干不了解我的人骂了有多伤心。可是阿英不同。我可以保护他的性命,却无法避免现实真zhèng

有可能伤他的心。”

“若真有那一天,也怪不得你,都是天不遂人愿。”曹玉语声轻缓。

蒋妩抬起头。看着绸伞外被白雪覆盖的院落,心内也如同落雪无声一般宁静。好似根本就不知dào

这一切令人揪心的真相一般。

曹玉眼角余光看着她,随后强迫自己调开目光。直到蒋妩与他道别,缓步离开了演武场所在的院落,他才看看向她一路走到院门前长长的那串足迹。

虽不能得到她的人,她的心也是一心都向着霍十九的,可能够这般偶尔与她说说话,能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曹玉就已感觉到满足。

蒋妩回到卧房时,霍十九依旧在睡。她便让玉桥去上房告sù

赵氏一声。就说今儿霍十九公务繁忙,回府后身子劳累。这会子还没歇过乏来,她留在身边照顾,也就不去了,请老人家自个儿用晚膳。

赵氏听了玉桥的回话,欢喜不已,笑眯眯的打发了玉桥回去。那脸上开怀的笑容打当真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待到屋里没有了旁人,霍大栓才放下烟袋道:“你没事儿也跟儿子侧面说说,房中的事儿也不要这么勤。”

赵氏气道:“你是做爹的,这样事儿自然是你去与儿子说,你自个儿不知dào

怎么开口,就推给我不成?”

霍大栓羞恼,因要在亲生儿子面前说起这档子事情的确有些抹不开脸。又被老婆数落的脸上更烧热,气道:“还不是你,整日里都与儿子说要赶紧努力生个孙女出来,你儿子听你的,现在担心他身子了你又不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你也不说!真是个老顽固。”赵氏起身气鼓鼓的瞪了霍大栓一眼,就回里屋去了。气的霍大栓直在炕沿磕打黄铜的烟袋锅子。

蒋妩哪里知dào

霍大栓和赵氏想多了?

这会儿抱着七斤盘膝坐在炕上,正低声哄着他:“七斤,叫爹爹,叫爹爹。”

七斤小拳头挥舞着,笑的流出了口水,十分不清楚的道:“打打”

“不是打打,是爹爹。”蒋妩眉开眼笑的继xù

教他。

七斤如今已能够满炕上乱爬,还能够发出简单的叠字因,例如“打打”、“拿拿”。而且这孩子聪明的很,有时还听得懂大人的话似的,若说要去哪儿,他立即就会兴奋起来,若不带着他去,他就会大哭耍脾气。

蒋妩握着儿子的小拳头,他手腕儿上绑着红色五福临门络子,上头缀着个小金铃,一动作就发出清脆的铃声。

七斤好似格外喜欢听铃铛的声音,所以小手总是喜欢挥舞。

“七斤,叫爹爹,来跟娘说,爹、爹。”蒋妩继xù

耐心的教导。

“打、打打打。”

“是爹爹。”

“碟。”

“爹爹,七斤乖,叫爹爹。”

“爹爹爹。”

终于听到七斤学会叫“爹爹”,蒋妩欢喜的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来,再跟娘说一次爹爹。”

“爹爹爹。”小孩抓住蒋妩胸前垂落的长发拉扯,像是找到新玩具。

蒋妩顾不得许多,下地趿鞋抱着孩子就往里屋去。

见霍十九在临窗的暖炕上依旧睡着,她又有些不忍心叫他起来。

这一次,七斤却先开口,奶声奶气口水乱喷的叫:“打打爹爹爹爹爹!”

在安静的屋中,孩子稚嫩的声音格外的响亮。霍十九原本睡了一下午,这会儿也快醒了,闻声一个激灵张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抱着七斤站在身旁的蒋妩。

蒋妩见宝贝儿子将霍十九唤醒了,笑道:“七斤再叫一声?叫爹爹。”

“爹、爹。”小拳头挥动,金铃铛叮铃作响。

霍十九困意全无,一跃而起,将七斤抱了过去,“七斤,再叫爹爹一声。”

小孩开始玩他的衣襟。

“再叫一声?”

依旧玩衣襟,好像对霍十九衣襟上的针脚更感兴趣。

霍十九抬头问蒋妩:“妩儿,才刚七斤真的叫我爹了?”

蒋妩微笑颔首。

“可是他现在……”

“爹爹。”

这一声,格外清脆,咬字也比方才要清晰许多,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已经会说话一般。

“哎!”霍十九应了一声,将柔软的小孩儿抱在怀里,力qì

是不敢用分毫,眼泪却已涌上秀丽的眼眸:“妩儿,七斤会叫我了。”

“是啊。咱家七斤聪明着呢。”蒋妩拉着他坐下,二人相依偎在一处,七斤在霍十九怀里闲不住,又开始在炕上乱爬,金铃铛发出清脆愉快的响声,仿佛清澈的泉水叮咚作响。

霍十九想闭上眼,又不想错过孩子娇憨可爱的动作,可是再这样下去,他怕会在蒋妩面前落泪。

蒋妩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感受?

将脸埋在他怀中配合的不去看他,低柔声音传出,呼吸暖暖的喷洒在他胸膛:“是不是看到这样的七斤,就希望能够一直这样看下去,好似这般就已经满足了。”

霍十九揉了揉眼,顺手搂着蒋妩,又伸长腿挡着七斤,免得他掉下暖炕:“不仅满足,还觉得新奇。这世上有了个属于你我的孩子,是与我很相似,与我生命相延续的孩子。他还叫了我爹。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觉。‘

“成就感,满足感?”

“对,是成就和满足。”

蒋妩缓缓坐直身子,将七斤抱回在怀中,幽幽道:“若是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在一起,爹娘身子安康,孩子平平安安,即便粗茶淡饭也是好的。锦衣玉食,娇婢侈童的生活,反倒叫人不安。”

霍十九揽过蒋妩的身子,娇妻麟儿的生活谁不想过?然而对于他来说,平淡的幸福才最为奢侈。

他竟然来这样简单的要求,都无法满足蒋妩,不敢做出任何承诺。

“阿英,你想过咱们将来要去哪儿吗?如果我们能回锦州封地就好了。在比如你辞官,我们只做平民百姓,这样天下之大,我们那里都可以去。”

“今日怎么说起这些?”霍十九摸摸七斤的头,小孩立即聪明伶俐的咯咯笑了。

蒋妩道:“我虽不知外头你那些事情有什么进展。可是皇上的事情现在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京都城中实在是不安全了。爹娘年纪大了,我姐姐又怀着身孕,翻年五月就要临盆。七斤还小。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真的禁不起任何折腾了。我虽可以护着家人,可难保不会有什么意wài

,若是有一日无法顾及到全面呢?这些担忧在我心里埋藏着,到今日听了七斤叫你一声爹爹,我才说出口。阿英,我可以陪你同生共死。但是爹娘,阿明和我姐姐,还有孩子,都是无辜的。就算要放手一搏,咱们能不能先让他们安全离开?”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你着实不必担忧。”霍十九安慰蒋妩。

蒋妩摇头,苦笑道:“皇上的事情已经宣扬开,七斤就是皇上认定了的人,一旦将来皇上打算立七斤为皇储,咱们全家还有活路吗?好,就算你说皇上仁慈,不会对咱们如何,可是英国公呢?他狼子野心,等待今日已经有年头了,好容易来了一个可以除掉皇上的机会,会不动手?你是皇上一党,咱们家又能好到哪里去?阿英,这个时候不想退路,难道等将来在皇上那里拼运气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亲自

蒋妩的话,让霍十九十分愧疚。他知dào

,正因他的无能和带累,才让蒋妩有这般顾虑,想来父母姊妹也都是同样的感觉,就算他们对他并无怨怼,生活却也是不安稳的。

霍十九很为难,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妥帖的法子能将他们摘出是非圈去,他也当真是个大麻烦,好似但凡跟他沾上关系,日子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尤其是蒋妩。

干燥温暖的大手抚摸她滑腻微凉的脸颊。

自打婚宴上,她嫁衣染血,之后的生活就一直波涛汹涌,果真老人们说的对,嫁衣染血不是个好兆头,是他亏待了她。

“你说的是。我不该留你们在此处担惊受怕,别担心,我会想法子安排好退路……”

后头的话,被蒋妩食指点在口中。

见他眉毛拧成个疙瘩,方才听闻七斤初次唤他的喜悦一扫而空,蒋妩真恨不能敲他的脑袋。

这人,遇到事就往自个儿身上揽过错,总是这般活的不累吗?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不想叫爹娘和阿明他们有危险,却并不像留你独自一人在此处,你便是想好了退路叫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我没有误解。”霍十九搂着蒋妩的肩膀:“我怎能不明白你?可我是真不想你再参与进来。如今情况已越来越难以控zhì

。”

“有什么难以控zhì

的。”蒋妩不以为意,将七斤抱起来让他玩她的长发,“既然我们的法子都已经用了到最后谁胜谁败也未可知。再者说英国公的性子。到如今必当以为胜券在握。我们也恰好可钻这个空子。”

“你的办法的确是好。皇上听过之后也觉可行,现在也正在实行。可我不想叫你与爹、娘他们一同留下冒险。”

“爹和娘留下是冒险,我留下却是帮忙。”蒋妩亲亲七斤的脸颊,小孩立即咯咯笑着,握着蒋妩的长发挥舞着叫:“爹爹。”

霍十九噗嗤笑了:“好孩子,我才是爹爹,这是你娘,要叫娘啊。”

“爹。”张开小手抓着蒋妩的襟口。脸已经埋了进去,明摆着一副要吃奶的模样。

蒋妩失笑,她因恢复练功,运动之下乳汁已极少了。耐不住孩子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钻,只得解开衣襟依着他,“你这个小东西,我是娘,要叫娘啊。”

七斤砸着嘴,真zhèng

吃不道什么,却也安静下来。黑曜石一般漆黑明亮的眼睛中只有蒋妩的影子,小脚还不忘了登着蒋妩的另一边柔软。

霍十九拉过毯子为蒋妩披上。轻轻点了七斤的额头:“你可不要出去了还要找爹吃奶,那还不叫人笑话你爹我?”

蒋妩忍俊不禁。

温暖的橘色灯光下,长发披散笑颜温柔的她,仿佛带着勾人心魄的魔力。霍十九望的痴了,禁不住声音低哑的问:“今儿穿那身火炭红的旗袍我瞧瞧?”

蒋妩白了他一眼,脸也红了,瞧他眼神落在她敞开的衣襟和七斤努力吸吮的小脸儿上,偏过身遮挡他的视线:“待会儿哄了孩子先睡。”

霍十九并未回应,而是扬声唤了乳娘来,抱七斤回去休息。

烛火熄灭,蒋妩的红旗袍来得及穿上,就已被他丢在床下。他的融入带着一些急切,更多的却是满怀绝望和矛盾压抑的热情。

霍十九一连要了两次,每一次都将燃烧的渴望深深的埋在她深处,最终二人都觉得疲惫了擦肯罢休。

待到她睡了,他便披衣而起,轻手轻脚的去外间穿戴妥当,吩咐上夜的落蕊好生伺候夫人,就披上大氅离开了潇艺院,去了外院。

书房灯火通明,曹玉早已经带了人候着。

霍十九端坐首位,修长的手指夹着石非石木非木的黑色令牌把玩,神情矜贵冷淡,语气平静温和:“今日天色已晚,劳动诸位了。”

“侯爷说的哪里话,侯爷对我等恩重如山,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难得诸位还肯给我霍英这个脸面。”霍十九站起身,笑道:“我便不在与诸位客套,咱们一同去办完了事,还照着老规矩。”

“是。”众人回答时声音响亮。

霍十九用人办事,是从不会亏待手下的,无论成败生死,事后都会有大笔的银子。

曹玉紧随霍十九身后,一行人离开外院,走侧门去马棚牵马,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什刹海,往城西南方赵家所在方向奔赴去了。

卧房中,蒋妩翻了个身,只觉身下有粘稠液体滑出,却当真连动一下都懒得。明明身上已经疲惫了,大脑却不肯休息,迷蒙之中猜想到霍十九出去是做什么,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看来要想改变现状也并非易事。

%

清晨,持续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了,阳光毫不吝啬的洒落在莹白雪毯上,与侯府高挂的大红灯笼和窗棂纸上贴着的窗花儿交织粗活一片喜庆氛围。

蒋妩穿着一身真红色箭袖袄,鹅黄色灰鼠皮裙子,披着淡黄的锦缎大氅,抱着精致的小暖炉一路往上房走去,见到的便都是红白相映的喜庆景致。

“这才有个过年的样子啊。”冰松穿了身簇新的粉袄,双髻上簪了银簪和绢花,笑眯眯的道:“昨儿个还担心今日不会放晴呢。”

“是啊,这一场大雪下得,连集市上都冷清了许多。”听雨一身碧色,在冰天雪地中给人清新之感。

蒋妩感慨:“只要江山稳固,天下又哪里会冷清?百姓们才不在乎上位者是如何闹腾,只要吃得饱,穿得暖,谁登主位还不都一样?偏偏有人就是放不开手。”

“夫人可不要这样说,叫人听了去难保不会惹来是非。”冰松紧张的很,只觉蒋妩进来说起话来越发没个顾及了。

蒋妩不以为意,“不打紧的,你紧张个什么。”难道人还没利用够,皇帝会舍得惹怒了霍十九?再说她在外头的名声本来也已经臭的不能再臭了,也不怕再添上这一笔。

上房中,赵氏正和蒋嫣、唐氏一同逗着七斤玩儿,一听下人来回蒋妩来了,赵氏立即笑道:“嫣姐儿快去问问妩姐儿预备了红包不曾,今儿晚上可是要给她还未出生的小侄子发压岁呢。”

“娘。”蒋嫣粉面羞红,抚摸着隆起的腹部,道:“哪里有孩子还未出世,我这个做娘的就先与人要起压岁钱的。”

“就是啊。”蒋妩进了屋,给长辈们都行过礼,就扶着蒋嫣在炕沿坐下:“娘这是偏疼呢,我可不依。”

“你呀,也别不依。”赵氏打趣道:“等你再怀上,赶上过年时候大着肚子,我也跟嫣姐儿替你孩子讨压岁钱。”

蒋妩明看出赵氏瞧她时眼神很是揶揄,却也不为所动,面不改色的道:“那可这么说定了,娘到时不准反悔。”又拉着周围的妈妈和媳妇子们都给作见证。

屋内一时间当真热闹的很。

婢子鱼贯进了屋来,将各色捧盒放下,里头是各色油炸面果子小点心,还有糖果、花生和瓜子等零食,又有婢女奉上了热茶。

蒋妩一面吃茶一面道:“今儿晚上宫里宴会一结束,我们就回来,爹娘在府中不必焦急,等着我们回来下饺子。”

“阿英也回来守岁?”

“嗯。阿英与皇上商议好了,今儿晚上皇上也来咱们家。”

见赵氏似有为难,蒋妩笑着安抚:“娘不必担忧,皇上也不是没来过咱们家,咱们该怎么过年就怎么过,只要待皇上尊重一些,其余的照常便是。”

“可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

“若是想要排场,宫里有的是呢,又何必来咱们家?皇上肯来,要的就是个家味儿。”

“你说的是。”

几人在屋里说笑着,不多时却见霍大栓和霍廿一都穿了簇新的袄子撩帘先后进了屋。

眼瞧霍大栓走在前头,面色铁青,霍廿一跟在后头也是一脸为难,赵氏便知是有事。

“怎么了?”

唐氏见霍大栓和霍廿一回来,又想他们或许有事要商议,就带着蒋娇先回客院去。

蒋妩本想相送,却在听霍大栓说:“阿英那个臭小子,又在外头惹事了。”时生生止住了步伐。

赵氏一听是霍十九的事儿,就忍不住担忧道:“你说阿英怎么了?”

“你那个表情,是担心阿英吃了亏?”霍大栓声音闷闷的:“咱儿子是个什么性子旁人不知dào

,你还不知么?他能吃亏?我还巴不得他肯吃亏,给别人留一条活路。大过年的,好端端竟带着他手下去将吏部赵大人的家给抄了。你说他就是个挂着闲职的侯爷,又不是青天大老爷,也不用追拿逃犯,也不是像以前一样是个锦衣卫指挥使,怎么还敢做出这样私自闯进人家里的鲁莽事,他也不怕叫人抓住小辫子。”

若是从前霍大栓不知情时,霍十九怕早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就算如今霍大栓知情,他心里也依旧是堵得慌。

他知dào

霍十九是什么样儿的,可寻常老百姓不知dào

啊。今日大过年的,清早家门前却收到了白灯笼,还不只是一盏,也不知是哪位爱国忠君之士放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百八十一章 明抢?

要搁在从前,瞧见有人大过年的给他们家送“晦气”,他早就抄镐头追上去,先打的他娘都认不出他才是要紧。

可今日,他却没能动作。

霍大栓此时真zhèng

能体会得到霍十九平日的为难和无奈了。但凡能有胆量对他作出那种过分事儿的,大都是忠义之士,均有与霍十九相同的报国热忱。只可惜如今他们站在对立面上,霍十九又不能将身之所受昭告天下,将来即便说出来也未必会有人信,对那些爱国志士,当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这事儿传开来,外头还不知多少人要骂阿英,你说他,他怎么就这么笨呢!”霍大栓几乎捶胸顿足。

霍廿一毕竟比霍大栓沉得住气,安慰道:“爹,您稍安勿躁,大哥既然做得出,其中就必然是有缘由,等他回府来咱们好生问清楚也便是了,再说外头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如何做法,对咱们不是也无影响么。只要大哥行的正坐得端,无愧于天地,咱们就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

“就是,多大的一丁点儿事儿,你个死老头子,大过年的一惊一乍来吓唬咱们做什么。”赵氏说话时背对着蒋嫣和蒋妩,冲着霍大栓使眼色。

霍大栓这才想起二儿媳妇还怀着身孕呢,断不能叫她因为家中的事烦扰忧心。遂暂且将烦心之事丢在脑后,挠了挠后脑勺,“是我胡思乱想了,咱们也别想这么多,今儿个过年。晌午也要吃顿好的才行。”

“你是那一顿吃的不好了?说的像我平日里亏待你了似的。”

……

屋内的气氛又如方才那般轻快喜庆起来。

相比霍家的欢乐。英国公府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清。

英国公素来爱讲究排场。像今日这般重yào

的节日,若按着往年,这会子必然是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的。

可是今年的英国公府,节日的气氛却弱了许多,就连下人们也不大敢穿红着绿的在英国公面前出现,生怕叫国公爷误以为他们是在庆祝他丢了命根子……

书房内外之间的落地圆光罩上新垂了珠帘,英国公的几个清客幕僚这会儿都在外头小心翼翼的陪着闲聊。

英国公则是坐在做工丝毫不输龙椅雕工精致的黑漆桐木太师椅上,拿着犀角小梳子一下下梳理胡须。小心翼翼的生怕将胡子带了下来。

“国公爷,听说今儿个赵三里家热闹起来了呢。”

“也不知霍英那小子想什么呢,逾权的事儿如今也做的如此得心应手起来,私自就带着人去抄朝廷命官的家,这事儿皇上也不管么?”

“皇上管?”有人嗤笑:“皇上这会儿自个儿都管不过来了吧。”

几人说笑着,关于小皇帝的事原本想多加嘲讽几句的,但一想到珠帘里头那位喜怒不定的也与小皇帝是一个毛病,就不敢再多言了,转而将话题又扯到了霍十九胡作非为之上。

英国公拿着把镜,见胡子已经十分柔顺。这才满yì

的收起精致的犀角梳子,淡淡道:“霍英做事乖张。这也是多年来人尽皆知的,他这般,将来自然有人去收拾,咱们何必劳心费神的说他的事儿?”

“国公爷说的是。”清客们皆奉承,却有一个性格稍微直率些的有些担忧的道:“就怕那个赵三里被抓了去,严刑拷打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这句话,众人心里早就都转了多少圈儿的,但也只有这一位将之说了出来。

气氛稍有凝滞之下,英国公却嘲讽笑了:“就算那个赵三里说我谋反,我也是不怕的。”

“国公爷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丧了良心的才会诬陷您谋反。”

“正是如此,国公爷此身英明,谁人胆敢出言污蔑?也不怕死后入拔舌地狱。”

英国公满yì

的笑了。

宫中传出赵嫔暴毙的消息之后,霍十九立即亲自带人去赵府抄家,当真是很难不让人瞎想。

只是如今朝堂大半已在英国公的掌控之中,霍十九那个毛孩子手里握着调配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的虎符又如何?他能用的还不是只有三千营而已?更何况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的人都是他的,还有京畿大营的十万兵马。

如今他还没动手,是因为不想践祚之后有太过明显的篡权夺位的迹象。

要不是为了个名正言顺,小皇帝和霍英那两个小子还能蹦跶到今日?

“去,把该传的话传下去,也好叫下头那些猢狲知dào

自个儿该做什么。”英国公吩咐之时,声音难以控zhì

的尖细绵软。

可在他面前,谁敢表露出丝毫异样?

幕僚清客们都应下,行礼之后各自退下。

英国公冷笑着,手指有节律的敲打着桌面,许久才尖声尖气的骂了一声:“兔崽子们。”

%

霍十九回府时,午膳才刚摆上桌。家人都十分默契的不与霍十九说起朝廷的事,毕竟大过年的,好歹也叫人清静清静。

霍十九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想是昨日劳累,又一夜无眠导致。随意吃过几口,蒋妩就劝他先回去睡一觉,也好应付晚上宫中的宴会。

至于外头发生了什么,蒋妩去找了曹玉。

曹玉虽也一夜无眠,可这会子却是神清气爽。见蒋妩来了,亲自迎人在外间坐下,将刚烹的茶端给了蒋妩,不等蒋妩开口询问,就将昨夜霍十九与他带人去赵家抄家的经过细致的说了一边。

蒋妩沉思道:“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无用了。只是阿英未免太实心眼儿些。”

“侯爷对皇上是极为中心的。此番去赵家也是带着气。不过侯爷

也不算冤枉了他们,赵三里仗着自己在英国公那里说的上几句话,也依仗自己

职权方便。卖官鬻爵的事没少做。”

“纵然如此。也该又王法去处置。也轮不到阿英出手啊。”

蒋妩摇着头,将没有动过的茶放在手边小几,沉思了片刻才道:“这事儿怕不好。莫说英国公那里,就是清流那方抓住阿英的把柄也未必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蒋妩话音方落,就听得下人来回,“夫人,蒋大人派人来送了帖子,请您务必去别院一趟。”

今日除夕。为照顾唐氏的心情,蒋妩原本也打算去将蒋学文接来一同守岁的。可是在霍十九做了这件事,蒋学文又命人主动递了帖子来之时,她却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该将蒋学文接来了。

万一蒋学文犯气了左犟劲儿,搅合的整个霍家都过不好年该怎么办?

看得出蒋妩的犹豫,曹玉也知dào

蒋学文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沉吟片刻便道:“夫人若不嫌弃,不如我先去蒋大人那看看,听一听他也有什么吩咐。若是不打紧在图后话,若是蒋大人在气头上。夫人大可以不必立即去见,等往后在说不迟。左右皇上爱重蒋大人。别院里伺候的人都是宫中选来得体的,侯爷也安排了不少人去跟着伺候保护。”

“既这样当然是好。”蒋妩歉然道:“只是又要劳动你。”

“夫人这样说岂不是外道了。能为侯爷和您做些事,我是开怀的。况且别院距离侯府又不远。”

曹玉起身就要出门,蒋妩看着他健瘦的背影,心里到底过意不去。一路跟到了外面,目送曹玉出门才回卧房。

果然,曹玉不多时回来,见了蒋妩多余的话没说,只是道:“蒋大人是问夫人,外头的传言是否属实。”

“传言?”蒋妩不明所以。

曹玉道:“想不到那些人大过年的也没消停,现在已经有人在传,说是侯爷怂恿皇上东玩西玩,败坏了身子,皇上本是于房事上力不从心的,赵嫔不过是好心,暗地里托娘家人私下去找好偏方来,想不到消息传开来,爷是怕人发xiàn

他居心叵测,才要杀人灭口。甚至有人在传闻,说赵嫔也是侯爷杀的。”

蒋妩一听到这些,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皇帝身边有奸细!

转念想,连整个国家的国库都敢搬空,军权都敢握在手中的人,区区奸细难道就安插不进皇帝身边吗?

想来,就连皇帝的寝宫周围,也应该是布满了英国公的探子。皇帝身处深宫,也不得清静。

可是在细致想想,若这件事不是英国公的人传出的呢?

若是小皇帝故yì

让人知dào

赵嫔是霍十九亲手杀死的呢?

蒋妩一想到霍十九身后站着的那个最大的算计者有可能是让他付出全心全意的小皇帝,他就觉得心里发寒背脊冒凉气。

“不会的,还没有利用够呢,怎么会……”

蒋妩失神之时,话语南南出口。

曹玉听的眉头紧蹙,蒋妩眉目中的担忧难掩,将她白皙容颜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忧郁之中。这样神色,会出现在她的脸上当真是少见的。

蒋妩的强势与霸道,是足以让人折服的。正因如此,在强dà

之下偶尔的软弱,才更叫人怜惜。

蒋妩并不知曹玉在想什么,客气的与之又到过谢,就回了潇艺院。

刚吩咐婢女预备今日晚宴要穿戴的衣裳头面,玉桥便在廊下道:“回夫人的话,是四小姐离开侯府,带着两个婢女去见蒋大人了。”

蒋妩素手轻轻抚摸过挂在折屏上的月牙白锦缎盘领褙子,望着那素面料子上用同色丝线绣花出的蝴蝶穿花,若非有阳光照射还当真看不出是有花纹的,心念转动之下,无奈的道:“既然四小姐已经出门,就多派两个人跟着护着,有消息随时来回报吧。”

“是。”玉桥行礼退下了。

蒋娇自打那一次之后,就再也

没有与她说过话,对唐氏的话也在减少。今日心念,她会想着蒋学文,心心念念的赶着过去,也是在蒋妩意料之中的事。

蒋妩和衣侧躺在霍十九身旁。想着稍微休息片刻就起来更衣准bèi

。却是不留神睡了一个多时辰。睁开眼时,霍十九早已不在身畔。

外头的天色却是暗淡下来,透过糊着明纸的菱花格扇可以看到大红灯笼和八角宫灯已经点亮。

将淡红色的喜庆光芒投射进屋里来。

“睡醒了?”霍十九进门,刚好kàn

到蒋妩睡眼朦胧时的娇憨模样,禁不住到跟前亲了她脸颊。

蒋妩点点头:“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呢,就只顾着你自己穿着妥当了。”

霍十九穿了锦绣外袍,肩膀上搭着件黑色貂绒的褂子,头上白玉冠将发髻拢住。显得俊彦美如冠玉。

她娇嗔时,他唇畔便展露出温柔的微笑,扶着她起来,以指为梳,理顺她略微凌乱的发:“是想你昨儿个也是累了,今日疲惫,让你多睡一会儿,况且今夜还要守岁,一夜不能

睡呢。”

蒋妩被他温柔的动作暖了心,笑道:“知dào

你疼惜我。只是怕耽搁了梳妆,太寒酸了跟着你出去难保不会叫人嘲笑你。”

“笑话我的人还少么?“或是机会无所谓的道:“旁人如何看如何说。从来不在我的考lǜ

范围之内。你也不必想太多,待会儿晚宴你管好生跟着我便是,事情都交给我来解决。”

“遵命。”蒋妩玩笑着道:“既是随着我高兴,那今日晚宴我就不带七斤去了,让爹娘暂时帮衬看看。”

七斤是小皇帝的义子,今日虽然是除夕夜宴,却也是皇家的家宴。小皇帝上无长辈,平辈中人早已经死绝了,又没有自子嗣,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他就只有七斤这么一个干儿子,若是不带去,似有些不大好。

蒋妩也明年白霍十九的犹豫,可是面对一个明明要抢走她孩子,还要依靠着她的丈夫来做事的人,她心里着实欢喜不起来,就道:“那样人多的场合,我怕七斤会害pà

,从前虽也带他去赴宴,可那时候孩子毕竟什么都不懂,还小呢。宫中的尔虞我诈,不要让七斤早接触才好。”

蒋妩没有说的是,她担心的是小皇帝抢走她的孩子。

霍十九见蒋妩坚持,便也不在劝说,只想着左右夜宴之后,小皇帝也会来到家中一同守岁,也就不在乎七斤是早一会儿还是晚一会带去。

%

除夕夜宴是

宫中每年一度的盛宴,邀请的都是朝中重臣以及其家眷。每家人各自一席,蒋妩自然盛装跟在霍十九身畔。

因将七斤交给赵氏和霍大栓,又安排了曹玉留在府中,蒋妩并不担忧家中的安全。霍十九就在她面前,她也能够就近保护。

原本热闹的大殿,因英国公的到来而瞬间安静。文武大臣纷纷起身,虽不至对英国公行跪拜大礼,却也是十分客套尊重。

英国公自然在玉阶之下身上位落座,与玉阶另一侧的霍十九遥遥相对。

“锦宁侯好气色。今日这身锦袍倒是格外衬你的容貌啊。”

英国公是极少夸赞人容貌的,今日却特地提起霍十九的穿着,众人的眼神

便都若有似无的落在霍十九身上。

在灯火通明喜气洋洋的宫殿之中,一身紫色锦袍头戴白玉发冠面容俊俏的霍十九,的确是赏心悦目的一道景致。

下头便有朝臣随声附和赞扬。

“皇上驾到!”内侍尖细的嗓音通传,让殿中的议论暂且归于宁静。

众朝臣起身接驾,行叩拜大礼,蒋妩自然跟随霍十九行礼。

为表喜庆,小皇帝今日穿的是一身常服,还特地在帽子上垂下两根儿红色的帽绳。少年人虽然是清俊的,只是坐姿甚是随意慵懒,歪着头靠着龙椅后头的柔软簇新的明黄引枕,笑道:“这就开宴吧,待会儿还有焰火可看呢。”

明摆着一副对晚宴没兴趣,但是对稍后的焰火很感兴趣。

朝臣们早就习惯了小皇帝的荒唐,纷纷道是。

便有宫人鱼贯而入,在乐师所奏喜庆的乐声之中将各色菜市端上布齐。

小皇帝伸着脖子看向霍十九和蒋妩这方,好奇的问:“哎?怎不见翀哥儿?”

蒋妩闻言就要做答,却是被霍十九抢先了一步:“回皇上,臣子年幼,经不得大场面,怕哭闹坏了皇上的兴致,故而没有带来。”

“那怎么行,翀哥儿可是朕的义子呢。这除夕晚宴要的就是团圆,怎么能不带他来?他纵然是哭闹,朕瞧着也是喜欢的。朕才刚来时还想与姐姐商议呢。”

说到此处,小皇帝站起身来,缓步下了玉阶,站在霍十九和蒋妩面前,诚恳的道:“朕是觉得,在宫里住着闷得慌,想多个人陪伴,而且身身为朕的义子,理应享shòu

最好的,这普天之下,最好的一切都在皇宫之中,不如就叫翀哥儿搬进宫里来住,一则陪着朕,二则翻年兰妃若诞下皇子,他们也好做个伴儿。”

蒋妩早已经愤nù

不已。将屎盆子扣在最关爱他的人头上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摆明了要明抢她的儿子!

因在

愤nù

之中,小皇帝后头的话蒋妩却是没在意。

可是殿内之人早已竖着耳朵听这方的对话,哪里能听不清楚。

英国公面色沉静,心内诧然,故作惊喜的道:“皇上,兰妃娘娘有喜了?”

小皇帝负手而立,容长脸上便有了些少年人的羞涩和喜悦:“正是,兰嫔有孕,朕已进了她的位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试探

兰妃有孕的消息当真惊呆了在场所有人。就连霍十九一时间也分不清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为何这段日子他并未听到消息?转念一想,小皇帝必定是依他所建议的,利用今日夜宴人多来辟谣,至于说到要让七斤入宫,怕也是为了引出这一话题罢了。

霍十九思及此,望着小皇帝的眼神便有赞赏。

被他明澈的眼神注视着,小皇帝愈发觉得不自在。

群臣以及家眷的恭贺声便如潮水拍岸一般,震荡的大殿之中回声阵阵,尤其清流,前儿听说小皇帝有可能不能人道的消息,简直犹如晴天霹雳,如今却是各个精神抖擞,越加斗志昂扬了。

蒋妩在霍十九身畔,将小皇帝的神色看的清楚。莫怪她将他想的太坏,许是先前心存芥蒂,如今她见小皇帝行事是怎么瞧怎么都不顺眼,就算他是天子,他富有天下,对旁人也就罢了,哪里能对真心关切他的霍十九这般得寸进尺?不仅开口当中要明抢他的儿子,还做出欺瞒之事。

霍十九对他是忠心耿耿,拒绝不会歪想,可小皇帝呢?

蒋妩越想越觉着有气,然面上却不能表露出分毫,只是将延伸移向别处,不在去看小皇帝脸上那一成不变的不谙世事的天真。

英国公似笑非笑,端坐其位斜睨小皇帝那意气风发得yì

洋洋的样子。宫里遍布他的眼线,兰嫔今日被进位妃位他是知dào

的,可她是几时有孕的他怎么不知?

原来这小杂毛是跟这儿等着呢。才传出他子嗣无望的消息。他就既弄出个疑似皇家血脉。再弄个真zhèng

的龙种来。

依着他看,霍十九头上那顶绿帽子是真的几率反而要比兰妃怀有身孕的要大上许多。

再瞧满殿里的那些酸儒兴奋的,他还未等将小皇帝服食用五石散的消息放出来呢,他们就先得寸进尺起来。

他也当真是疏忽了。早知dào

就将小皇帝不能人道的缘由直接加入传言之中,这会子说不定都能直接将碍眼的霍十九拿下了,也免去了一些麻烦。

真是一日不理会,狗屎也敢摆上宴席了。

英国公侧过头去,吩咐随行侍从几句话。侍从领命。快步的奔出去了。不多时就端了个精巧的白瓷酒壶回来。

英国公起身执壶,缓步走向小皇帝身边,食指上的蓝宝戒指似在白瓷酒壶上闪出一道耀眼的光泽。晃的小皇帝眯起了眼睛。

霍十九保护意味颇浓的略测过身子将小皇帝挡在身后,笑着道:“国公爷这是?”

英国公笑道:“今日是除夕,原本是个喜庆节日,又奉皇上新宠有孕,当真是双喜临门。”

这时,已有伶俐的小内侍以红漆描龙凤金丝纹路的托盘将白瓷酒盏呈了上来。

英国公随手斟了两盏酒,其中一盏端给小皇帝,“皇上。老臣恭贺皇上龙体康健,江山稳固。老臣敬您一盏。这厢先干为敬了。”说着便仰头一饮而尽。

小皇帝接过了酒盏。手指却微有颤动。

是冷酒!

他虽然已有几日没碰五石散,可发作起来的药力还是有的,若食冷酒,怕是要一命呜呼。这盏酒断乎不能吃。

可英国公极少敬酒,如今情势又是这般紧张,他能不给英国公这个面子吗?

小皇帝踌躇之下,笑着道:“朕这两日肠胃不大好,太医说朕要戒食冷酒。”

“皇上是不肯赏臣这个面子了?”英国公虽然在笑,话音已经冷了下来。

霍十九莞尔道:“国公爷说笑了,皇上并非这个意思。只是龙体要紧,太医说不准吃冷酒,皇上不能吃的,不如在下代替如何?”说着就要去接小皇帝手中的酒盏。

英国公却是冷哼一声,尖细的嗓音拔高了声音,显得更加尖锐:“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代替皇上吃老夫敬的酒?不过是皇上宠信于你,你就敢与老夫装模作样了!再说皇上九五之尊,他吃酒,用得着人代替?”

英国公从前与霍十九走得近,即便那时霍十九与焦忠义带了三千营的兵马回京都来,英国公将计就计离开皇宫,他与霍十九也一直都客客气气,从未撕破脸过。

可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竟连暴露了他去势之后的尖锐嗓音也不在乎了,着实令人惊愕。

霍十九方才一碰到小皇帝手中的酒盏,便已明了。

皇帝服用五石散的事情一旦传开,不但有损龙威国体,更会让他也万劫不复。英国公怕就是为了想借此机会将他除之而后快,才会在此时此地张扬开来,将事情闹大。

大殿之内有瞬间的安静,朝臣与家眷们不明所以。小皇帝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性子,又是个怕事儿的,应当不会一盏酒的面子也不给英国公吧?现如今大燕朝的情况,是容不得小皇帝使性子的。

便有清流之士将问题归结在了酒上。

难道小皇帝是担心英国公在酒中下毒?这也未免太过小心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英国公若是采取下毒的办法,岂不是自己摘不干净了?

可转念一想,若皇上有个万一,英国公就是把持朝政的第一人,他还会在乎什么?

如此一来,清流们也紧张了。

“国公爷何必如此动气。气大伤身啊。”霍十九面上带笑,眼瞳深邃看不出情绪,“国公爷一片真情意,着实是让皇上动容的。不过是一盏酒罢了,皇上肠胃不好吃不得冷酒,这里又不是没有烫好的好酒。”

说着回身对景同使了个眼色。

景同立即会意,将皇帝桌上的温热佳酿以红漆雕花托盘端了过来。

霍十九亲自为小皇帝满了一盏。

小皇帝嬉笑道:“英国公误解了,你素来忠心耿耿,朕拨谁的面子也不会拨你的啊,至于英大哥,他也是一片好意。朕称呼他一声大哥,做哥哥的替弟弟挡酒也不算过分的事儿。”

小皇帝语气轻松,却句句在指着英国公说话。温热的酒水饮尽,还将酒盏翻转过来示意他已干杯。

英国公不悦的丢了手中的酒盏。

“日如此,老夫谢皇上赏脸。”

“英国公太客套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谨?”

“只是老夫看到皇上不肯吃冷酒,又想起先前坊间听到的一些传言,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话及此处,英国公凑近皇帝身旁“压低”声音,“臣听说若是服用寒食散,就是不能吃冷酒的。”

英国公的声音原本是底气十足声如洪钟。如今却是尖锐中带着一些沙哑,更富有穿透力。加之他特意为之,周围之人哪里听不清楚?

临近的文臣闻言倒吸了口凉气。回过头与身畔同僚交换了眼神。难道皇上当真是服用五石散导致损了身子,如今才不敢吃冷酒?

真真假假的消息让人一时间无法消化,然议论却犹如涟漪一般圈圈荡漾开来。

小皇帝的脸色一刹便的铁青,面上的笑容险些绷不住。

“英国公说笑了,朕的确是肠胃不适不宜吃冷酒。想来朕虽不才,好歹是九五之尊,也没必要与英国公证明些什么吧?”

小皇帝语气天真,神情之中也瞧不出丝毫不悦,可一席话却表达了他对英国公公然如此强势的不满。

纵然小皇帝做的窝囊,也可以因为贪玩将实权交给英国公。但是在必要时候,他还是需yào

尊严的。

酒也吃了,谣言也已经传出去了,英国公见好就收,忙行礼道:“老臣一时糊涂,请皇上恕罪。”

“英国公不必如此,快快平身。”双手将之搀扶起来,小皇帝又是平日里的模样。

就势起身,英国公也笑的格外亲切。

歌舞升平,丝竹靡靡,殿内又是一派祥和景象。只是在每个人心中如今埋下一个疑惑。

英国公方才所猜测的,是否有根据?好端端的,为何会提起寒食散?

小皇帝如今身子到底是否有恙?是否真的用了五石散?如果没用,刚才那般推拒冷酒,是真的因为肠胃不适吗?

晚宴即将到达尾声,殿外便有小内侍跑了进来,躬身虾腰通传:“回皇上,焰火已经齐备了。”

“是吗?!那块随朕出去瞧瞧。”小皇帝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待会儿朕亲自给你们点一个看看。”

一众人热热闹闹到了殿外,银装素裹的皇城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之下,显得格外神圣。

小皇帝最终还是没能去亲自点燃焰火,然看着火树银花在空中绽放,各色光芒照亮他的面颊,他还是觉得有一瞬的恍惚。

好像如今他还只是个孩子,跟在父皇的身旁,在除夕夜看着满天的焰火,吃着爱吃的糖食,好像天下在也没有烦心的事让他为难。那样轻松惬意的日子,终归是一去不返了。多年来的隐忍,仿佛也要将他的耐性连同自尊一步步都被蚕食干净了。

正当小皇帝目露悲伤之时,手忽然被握了一下。

握着他的那只手有些凉,却让他觉得心安。

看向身侧没事儿人一样的霍十九,小皇帝忽有泪意。他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皇上。”

英国公适时地打断皇帝的沉思,道:“臣前一阵子身体不适,请了名医在府中常住,如今听闻兰娘娘有孕,特地吩咐人将之接来,虽然比不得太医院的杏林圣手,好歹也是老臣一片心意,请皇上千万不要推辞。”(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防备

小皇帝闻言,面上瞧不出喜怒,神色十分平静。

倒是霍十九握紧了双拳,比小皇帝还要紧张的模样。兰妃有喜的消息是特地放出以解燃眉之急的,若是让英国公的人为兰妃诊脉,真相宣扬开,小皇帝的事依旧还是要曝光的。到时候不但天威受损,他也会是第一个被推上断头台的。

霍十九不怕死,他怕的是多年来努力付诸东流。怕的是带累了全家人。更何况如今他有了眷恋……

心念电转,霍十九刚要开口,却被蒋妩一把挽住了手臂。他诧异回眸时,小皇帝已笑逐颜开的道。

“亏得英国公想的周到,也好,兰妃身子弱,太医院那群蠢材先前连你的病也没瞧好,朕也担心着紧,如今既然有好大夫,这会儿恰好去瞧瞧。朕也跟着去看看。”

英国公脸上飞快的闪过不悦,随即便是冷笑,都已到了这个时候,这个没脑子的小贱种还有心事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恶心他!

“老臣自然是一切为了皇上着想,这便命人进来。”

英国公回身吩咐下去。

小皇帝则是笑道:“今儿个也差不多了,都各自散了吧,你们也回去好生与家人团聚。”看向霍十九和蒋妩,又道:“英大哥和姐姐留下陪着。”

霍十九和蒋妩行礼道是。

英国公看向霍十九,笑容中讥讽更甚。

“是啊,一同去瞧瞧,兰娘娘有孕可是天大的喜事。皇上既然称锦宁侯一声‘哥哥’。今儿个不去怎么成。”

双关的话。敌意颇浓,英国公是首次在霍十九面前这般毫不忌讳的言语尖锐。从前故作的平衡,如今也是打破了。

一路去往寝殿的路上,霍十九特地放缓了脚步,低声在蒋妩耳畔询问:“放才怎么拉着我?”

蒋妩摇头,凑近他耳畔压低声音道:“你也不要总当皇上是个孩子,他既然能将消息传出,自然是不怕人查验的。你总这般老母鸡护崽一般保护着他。也耽搁皇上的发展不是?”

霍十九听的忍俊不禁:指头轻点她的额头,宠溺道:“什么老母鸡,你这坏丫头。”语气轻松许多,显然是被蒋妩说动了。

蒋妩面上绯红退后两步,似是怕叫人瞧见他们这般亲昵而害羞。霍十九便也好笑的摇摇头,自行向前。

在他转身之后,蒋妩眸中的欢欣被忧虑代替。皇帝既然肯让英国公带人去验,那么那位兰妃就必然怀有身孕,绝不会授人以柄就,霍十九如此聪明的人。也只是因关心则乱才一时间焦急之下慌乱了。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那位兰妃娘娘的身孕是几时发xiàn

的?要知dào

。皇家血脉不容混淆,皇帝也知自己现在不能人道,这位唯一的皇子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继承大统的那位,那么兰妃腹中的孩子,是皇帝亲生的几率就大很多。

如果兰妃的孩子是小皇帝的。这消息到今日才放出来,且连霍十九与小皇帝这般亲密的人都不知情……

那意味着什么?

蒋妩看着霍十九披着黑貂绒褂子的挺拔背影,满腔担忧与心疼弥漫,仿佛能将溺毙。

到了寝殿,小皇帝便吩咐人去抬肩轝将兰妃接来,又吩咐景同备茶。

小皇帝端坐首位,英国公居次位,蒋妩与霍十九坐末位。茶吃了两道,身殿外便传来仆婢问候之声,显是兰妃到了。

在宫人簇拥之下进了门来的是个与蒋妩年龄相仿的美人儿,看她腹部并无隆起,只因为人母的本能,她行动缓慢,还下意识伸手护着。

英国公带来的大夫长须白发,穿的是寻常百姓的簇新棉服,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兰妃于软榻上安置后,自有小内侍们搬来小矮屏,只露出兰妃的一截皓腕来,随侍宫女便用了帕子遮住。

查探之后,那位医术高明的大夫笑着道:“回皇上、国公爷,兰娘娘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且娘娘身子健康,一切正常。”

“三个月?”英国公眯起眼,“怎么老臣瞧着兰娘娘身子依旧纤瘦。”

“许正因为娘娘纤瘦,又因衣裳宽大,才瞧不出呢。不过老夫可以断定,娘娘的胎一切正常。”

“好,很好!”英国公笑了起来,锐利的眼神扫过小皇帝与霍十九,随即拂袖道:“不打扰皇上一家团聚,老臣告辞!”

就带着大夫与随从快步离开了。

小皇帝绷着背脊,眼瞧英国公一行离开寝殿,景同打发了小内侍和宫女们出去,有关好了殿门,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在圈椅坐下。随口吩咐道:“天色不早了,兰妃你也不用守岁,就去里头朕的卧榻上先睡吧。”

兰妃受宠若惊,忙下了地给皇帝行礼,随即自行去了内殿。

景同又将内殿的菱花格扇关了起来。

如此一来,外间就只剩小皇帝、霍十九、蒋妩和景同四人。

小皇帝道:“那老东西可是忍不住了,今儿个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朕说兰妃有孕,他还敢带着人来验,你分明就是不将朕看在眼里!”

“好歹无恙,皇上也不必太在意了。”霍十九揶揄的笑道:“皇上走了一步好棋,将臣都给蒙过去了。”

景同闻言,立即飞快的瞄了一眼霍十九与蒋妩的神色。

小皇帝则是尴尬的堆着笑:“英大哥说笑了,原不是朕故yì

设计,着实是兰妃那才刚得到的消息。想是她也怕事儿还不准,不敢乱报。”

“谨慎些是好的。”霍十九微笑,温和的道。

可这句话,在小皇帝听来却是在说他。虽然是一句欣慰的夸奖,可听起来真叫他心里不舒服。

霍十九也不再提此事,道:“皇上,焰火已看过了,不如就到臣家里去守岁吧?”先前他们已经商议好的。

小皇帝却摇头,道:“朕就不去了,这不,兰妃也在呢,英大哥与姐姐快回去与家人团聚是要紧。”

霍十九焦急的道:“皇上说的哪里话,皇上肯去,才是一家团聚。”自打小皇帝践祚,霍十九就一直陪伴着他守岁,他哪里放心将小皇帝独自留在冰冷的宫中?

仿佛想起了什么,小皇帝的眼神越加温和依赖,“英大哥就回去吧,不必担心朕。朕给你五日的假,等初六了在入宫来就是。”随后又笑:“说不定不等那个时候,朕就先出宫找你去了呢。”

这样说,小皇帝便是心意已定。霍十九如若再请他同去霍家过年,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只得行礼:“臣,遵旨。”

小皇帝在霍十九与蒋妩携手离开时一只低着头,待殿门关紧,他才仿佛累极了,向后靠向柔软的缎面引枕。

“皇上。”景同双手呈上雨过天晴的盖盅:“您吃一口燕儿窝牛乳。今儿晚膳您进的不香,宴上也没怎么用。”

沉默的接过盖盅,舀了一匙,却半晌送不入口中。随即颓然放手,将盖盅又放回桌上。

见小皇帝如此,景同担忧的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景同。”小皇帝看向景同时,眼中似有了泪意:“你说朕是不是做的过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景同跪在皇帝面前,诚恳道:“皇上富有四海,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臣民都是皇上的,自然是您说怎么就怎么。再者说您对锦宁侯也算是情深意重,侯爷做事儿有时是冲了一些,您不是也没怪罪么。而且皇上身居高位,最是能体会何为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儿。您有防备之心,不但是人之常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皇上您就代表着整个大燕朝,您这儿若不留神,万一有个什么,受损的也是整个朝廷。“

景同的话让小皇帝心里舒坦了不少,可是这件事毕竟是他有些不地道。

“你说英大哥做事有时候有些冲,这个的确是有,但是朕心里明白,他那都是因为急朕所急才会如此。若果朝廷中多一些像英大哥这样办事冲一些的忠臣,朕又何至于会到今日?英大哥想来多些个同伴,行事也不会那么累。”

“皇上,您就是心胸宽广。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奴才倒是觉着皇上肚子里能盛海。”

“你这狗奴才,嘴愈发的甜了。”小皇帝被景同奉承的嘴角禁不住扬起了笑容。眼中的郁色也去了一些。

只不过想起霍十九,他的心里还是不好过。

“朕就是担心英大哥会觉得朕是在与他藏私。连兰嫔当初有孕的信儿也不告sù

他。”

“皇上不必这般担忧,锦宁侯一向对您忠心耿耿,他会体谅皇上的难处的。再者说,皇上做的也并没有错。奴才说句逾矩的话儿,这段日子奴才跟在皇上身边冷眼瞧着,锦宁侯有时做事是有些逾越专治的。譬如早前,您身边儿的那些人,听人说皇上身边儿原先的小魏子就是锦宁侯他……如果不是小魏子去了,如今也轮不到奴才在这里。还有……”

“住口。”小皇帝冷声呵斥,止住了景同的话。

景同心中一惊,忙双膝跪下:“奴才知错了,请皇上重罚!”(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想开

小皇帝垂眸,容长脸上并无表情。因此景同这般善于察言观色的都无法从皇帝的脸色之中揣摩出真zhèng

的意思。

他未免有些慌张,

趴伏在地,连背脊都开始颤抖起来。看来他是低估了霍十九在小皇帝心目之中的地位。

“朕做了什么才给了你错觉,让你觉着朕是不信任英大哥了?”

皇帝虽未大吵大叫,然听语气已知他这会子分明是强压着怒气。

景同再不敢多言,额头贴地,连连告罪:“奴才罪该万死,奴才也是一心为了皇上着想,才会口不择言。奴才哪里敢觉得皇上不信任锦宁侯?恰恰相反,奴才就是见皇上太信任锦宁侯,才会跟着担忧,生怕您一心一意却换来后悔。”

景同聪慧的很,跟在小皇帝身边这段日子,已经将他的性情摸的清楚。他知dào

这会儿若是只知dào

口头求饶,未必就会让小皇帝放了他,还不如当下好生把握,说不得还是一个表忠心的好机会。

果然,小皇帝闻言,面上沉郁之色淡了一些。却仍旧不说话。

景同怕言多有失,只敢斟酌着道:“奴才一心为了皇上,锦宁侯是好是坏,都不是奴才的主子,奴才的主子只有皇上一人。”说罢便俯身在地,不言语了。

而这句话,恰恰是小皇帝现在最喜欢听到的。他虽然挂着个皇帝的名,表面上是富有四海的九五之尊,实jì

上真zhèng

看得起他、一心为他、心里只有他一个主子的人,又有几个?他自个儿扒拉着手指头算。绝不超过十个吧?

“罢了。你起来吧。”小皇帝随意挥手。已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景同暗中吁了口气,站起身来垂首而立。

小皇帝便道:“朕知dào

你是为了朕好,前儿说想瞧瞧英大哥不在锦衣卫衙门当差了,还能不能动用的了锦衣卫的人,让英大哥自个儿动手不用朕下旨也是你为朕出的主意。朕心里都记得呢。不过英大哥不是蠢材,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久,手底下哪里能没有人呢,他的人马、家底从来都不偷背着朕的。只是这会儿在英国公如此强势之下,他还能纠集了人直接闯进赵家,倒是叫朕刮目相看。”

景同不敢再乱多言,有方才的那些话已经足够表达意思了,就只随声附和。

小皇帝似是想起什么,握着圈椅扶手带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指慢慢紧握,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随后又突然松开了。

“罢了,朕也有些饿了,传宵夜吧。”

“奴才这就去。”景同抹了把汗。连忙飞快的出去了。

%

马车中,蒋妩依偎在霍十九怀中。侧脸贴着他的胸口,锦缎棉服触感微凉。

蒋妩知dào

,这会儿最凉的,应该是霍十九的心。

他为了小皇帝付出一切,甚至早已做好抛头颅洒热血的觉悟,毫不藏私的完全信任,在得知小皇帝被人害的不能人道时,他甚至连多年来保持头脑清醒的习惯都顾不上,独自一人躲在书房中喝的酩酊大醉还大哭了一场。

这般真诚,这般动心,今日却发xiàn

了小皇帝跟他藏心眼儿。他在防备他,且还是在英国公的面前拆穿的。

外界霍十九的老婆给他戴绿帽的流言蜚语还没平息,蒋氏是个不守妇道的妖姬的罪名也早就结结实实的安在蒋妩身上,如果不是霍家人都实诚豁达,怕连公婆都容不下这个红杏出墙的贱妇了,为了多一个传承的机会,多一份“备用”的希望,小皇帝根本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今日又在英国公面前狠狠的捅了霍十九一刀。

蒋妩这会子根本不想说话,也不知说什么才能让霍十九不这样难过。

他没有任何异常,如平日里那般沉静如水,拥着她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珍视,蒋妩才明白或许小皇帝在霍十九心目中的地位,远远要超乎她所以为的。如果这会儿霍十九能大骂一通或者摔东西发泄,蒋妩或许还能放心一点。可这时他偏冷静的让人心慌。

“阿英。”

“嗯?”

“你在想什么?”

“在想,若是也要安排爹、娘他们离开,哪里才是安身之处。”

蒋妩惊奇的张大了眼,人虽还赖在霍十九怀中,身子却是僵了一下。他在想这些,莫非是想通了!

她原本还想今日回去之后,找个霍十九心情稍好些的空当好生与他谈谈。想不到他竟然在想这些?着实是惊喜。

在坐直了身子,发簪从发髻中松脱滑出,柔顺的长发便洒落在肩头。蒋妩歪着头笑吟吟望着他,道:“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容身之处么?要出去还不容易,草原、大漠,哪里去不得?再不成咱们可以悄无声息的去金国,寻个深山老林中定居。”

“金国恐怕不成。”霍十九认真的想了想,道:“虽金国皇帝对你特别了一些,但真zhèng

发生什么大事,需yào

在中间取舍的,身为上位者也当会毫不顾忌的选择国事危重,感情为轻。”

说到此处,霍十九轻轻叹息了一声。

蒋妩明白他为何而唏嘘。小皇帝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她不想扫他的兴,笑道:“金国不能去也不怕,有许多地方可以去啊,若是不成,咱们还可以出海。失去看看海的尽头有什么。”

“你呀。”霍十九被她似天真孩童要出门游玩似的欢乐感染,爱惜的将她搂在怀中。

蒋妩藕臂环着他的腰,道:“真真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我们在一起。”

“若我做不成侯爷,只能做个寻常的庄稼人呢?”

“爹不就是庄稼人么,我也没瞧出哪里不好了。不过我觉得你更适合从商。若是种地,必然要养鸡养猪挑粪施肥,你这样喜洁的人能受得了么。”

霍十九被说的一哆嗦。想起从曾经被罚跪猪圈,好像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可是士农工商,商排最末。”

“有什么大不了?士族也没见多快乐。”蒋妩无所谓的道:“就连身居那个令人艳羡趋之若鹜的主位,也饿不见得会有多快乐。”

“是啊,皇上的快乐的确不多。”霍十九想叹气。可是他知dào

他的情绪最是能够感染蒋妩的。他若这般,难保蒋妩不会跟着心情低落,是以强笑道,“别担心,退路的事儿其实我早有想过,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一天能够用得上,你只管好生照顾自己,带着七斤。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你还是好生照顾自己才最要紧,家里人反倒比你还要安全一些。你

也不瞧瞧今日英国公说话时都什么脸色了。吹胡子瞪眼睛掐着个尖嗓门儿口出恶言。我真后悔,怎么就没往深处扎他几刀。”

想起英国公沾着假胡子的那张老脸,霍十九终于憋不住笑了。好像随着这一笑,心里的憋闷也都跟着散了。

“你这小丫头,这会子也只有你能逗我开心。”

“我是真的很后悔,其实那日若真再往深处扎一刀,今日又岂会留下这么些烦乱,还害得你如此纠结难过。”

“好了好了,你提起这些,为何我觉得背脊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你们男人,自然是怕这个。”蒋妩笑吟吟伸长手臂勾着霍十九的脖颈,刚要凑身上前,面色却是一变。

“停车!这是往哪里去!”蒋妩突然撩起车帘,却见马车正行进在一条满布积雪的巷子中。木质的车轮在厚实的积雪上步履维艰,两侧是高高的粉墙,墙头却无积雪,在除夕夜这样喜庆的时候,院落中竟然没有点灯。

蒋妩觉得不对,立即抽出软靴中的匕首反握在右手。左手一把拎住了车夫的领子:“说,为何走这条路!”

车夫是霍十九的心腹,也是武艺高强的死士,平日里也被排了班,每隔几日就会陪蒋妩在演武场练功的。

他无辜的蹙着眉,“回夫人,咱们走惯了的近路今儿有许多百姓在那围着放烟火,路走不通。”

话音方落,却听有响箭窜上天空,啪的炸开。红色光芒在漆黑夜幕中一闪即逝,却叫蒋妩与随行的侍从都紧绷了精神。

“什么人!!”侍卫的暴呵声中,突见巷两侧有身着寻常百姓服侍,手中却提着刀剑的汉子约莫二十多人,左右夹击往马车处来。

“快,有刺客!保护侯爷!”

侍卫高呵,便都抽出佩刀将马车包围起来。

蒋妩则退回到车里,握紧了霍十九的手:“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霍十九紧抿着唇,从身侧的小几下拿出响箭和火折子,探身出车窗点燃。

响箭窜上天空,炸开的却是蓝光,不似方才的红光那般耀眼,仿佛一瞬就沉默在深蓝的夜色中了。

霍十九刚刚收回手,却有一只羽箭砰的一声钉在了窗框上,若是他在停留片刻,那箭会射中他的头颈。

蒋妩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压着霍十九,“快趴下!”

随即就听见“笃笃”之音不断,有箭矢不断射中马车壁。(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绝境

寻常马车仅为木质,箭雨之下怕早就要被穿透,可霍十九的马车却是特制的,马车外壁贴着三层牛皮,还刷了桐油,桐油之上才是锦缎和装饰,是以坚固无比,寻常的箭矢,也只不过是扎在了墙壁上罢了。

在随行的十余名护卫竭力阻挡巷两侧攻来的汉子们时,坚固的马车抵挡的过寻常箭雨,却挡不住火攻。

再一轮箭雨袭来,每一支都点燃了火油,黑夜中仿若流星雨一般灿烂陨落,箭矢尖锐之处扎进了马车厚实的墙壁,点燃华丽的锦缎,火苗攀上棚顶垂落的流苏,干燥的天气中自然沾火就燃,火光竟比已焰火还要璀璨。

热浪扑来,火苗攒动,驾辕拉套的马儿都受了惊,纷纷嘶鸣挪动,车厢被拉动的晃动颠簸。蒋妩废了很大力qì

才稳住两人的身形不至在马车中来回滚动,“阿英,马车着了火,已经不安全了,但是外头箭如雨势,咱们出去的话会被射成刺猬,你暂且忍耐一下。”

撕下细棉中衣的下摆,手忙脚乱的倒了水囊中的水沾湿塞给霍十九:“堵住口鼻!”

“傻瓜!你先顾着你自己”霍十九焦急的先将湿布为蒋妩堵住口鼻,浓烟滚滚,自己呛咳不已。

蒋妩趁他为自己遮面时也打湿了一块棉布,转而为他蒙上,又撕了中衣下摆,将水囊中的水尽数倒在上头,在给霍十九蒙上了一层,一面呛咳一面嘱咐:“待会儿我带你冲出去,你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千万别逞英雄!今儿个不论是谁下杀手。咱们都要有命活着出去了才能算总账。你可知dào

!”

“我知dào

,你别担忧我,若实在不成,你先逃才是要紧!七斤可以没有爹,但是不能没有娘!”喊杀声嘈杂,木头燃烧时噼啪作响,霍十九只得抬高声音,被浓烟呛的一阵剧烈的咳嗽。蒋妩压着他的脖颈二人一同伏低了身子,果然趴下之后,烟淡了一些。

箭雨停歇,可燃烧起来的马车却惊的几匹马乱窜起来,死士们忙着阻挡刺客,哪里顾得上这方?。马车骤然颠簸,热浪浓烟涌了进来,蒋妩看准了马车冲散了刺客,冲进一处拐角,一把拉住霍十九。护着他一跃而下。,两人相拥翻滚了几周。沾了满身的白雪,贴近墙根,好歹躲开了马蹄,眼看着燃烧的马车胡乱奔出了巷子,将大火燃烧时的光明带往远处。

“快走!”蒋妩拉起霍十九就往巷外冲去。

死士们见状均受鼓舞,更加卖力的阻拦刺客,他们各个都能够以一抵三,只是刺客虽着平民百姓服饰,却与他们相同,都是自幼就受严苛训liàn

的高手,且人数相差悬殊,霍十九的死士们也只能抵挡一时,尽量减少追出小巷追兵的数量。

蒋妩拉着霍十九发足狂奔,这时她当真恨自己来到古代为何没有学会轻功,如果现在曹玉在,能够带霍十九以轻功离开,她留下对付那些刺客,应该有六成以上逃脱的几率。

可偏偏曹玉留在府中,不在她身边。

霍十九的手被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紧握着,狂奔时只能看到她散乱的长发在脑后飞舞,玉色的大氅被甩在半边展开成扇形。他平日里也练一练五禽戏,在演武场做一些力量的练习,可他不会功夫,舞剑之类一只为魏晋风流名士那般舞的漂亮而已。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寻常健康的男子罢了,可看蒋妩虽不会轻功,身法和步伐上却有过人之处,足见点地,便能窜身出很远,拉着他一累赘还能健步如飞,若是她独自一人,怕已经逃脱了。

霍十九回头,已看到有五六个大汉手持刀剑从巷中追来,且人人均会轻功,飞蹿着很快就能追上。

“妩儿!你别管我,先走!”霍十九用力要抽出手。

可蒋妩的手像是个小钳子,紧紧握着他的丝毫不肯放松:“说什么傻话呢!要走一起走!”

“不行,你先走,回府去找墨染!”

“不可能!”

“妩儿!你一个人走逃生更容易,回去带着七斤和爹娘去金国,达鹰一定会照顾你的……”

“放屁!这会子想把我推给别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就是死了也是!你别跟这儿胡思乱想,等解决了麻烦,看我怎么收拾你!”

蒋妩被气的不轻,回头时正看到六命刺客追了上来,其中一人于墙头跃下,手持长剑刺向霍十九背后。

旋身,霍十九便被蒋妩挡在身后,匕首银光闪过,在他尚未看清时,已听到冷兵器相交时尖锐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中,依稀可见一道火星。

蒋妩挡开一剑的时间,其余五人也先后而至,她深知不能被围上,否则想要保护霍十九根本不可能,巡视一周,见左后方是个墙角,便快步拉着霍十九退了过去,将他挡在墙角,面朝来人。

如此一来霍十九在她身后安全可保,前方面对之人因空间狭窄,也不可能一气儿打上来。前提是她决不能离开他超过半步,否则会被人钻了空子。

那六人到了跟前,已经略有气喘,人人兵刃上都有血迹,将蒋妩与霍十九包围在中间,也不急着攻击了。

“小娘子,我等佩服你的胆量和勇气,你走吧,我们可以饶过你。我们要的只是这个大奸臣的性命。”

蒋妩嗤笑一声:“奸臣?你们这些毫不知情就来充忠义之士的废物,明明自个儿就是给奸臣卖命的,却来这里装英雄好汉?呸!别让小女子笑掉大牙!”

“你!”

为首男子气结,“你这臭娘们,给脸不要脸是吧!老子看你长得细皮嫩肉,年轻轻的所托非人是可怜你,你自己有活路不走偏偏往死路上奔,就别怪我等手下无情!”

说着操刀便上。

这六人显然是经过训liàn

,配合的极为默契,六人自动变为两组,三人一组轮流围攻。蒋妩虽然利用地形,将霍十九护在墙角之中,可儿她不能离开他面前超过半步,面前三人的攻击她又不能闪躲只能招架,着实是束手束脚。还有她的匕首,比起刀剑也当真是太过吃亏。

“蹲下!”蒋妩以匕首挑开长剑,头也不回的提醒。

霍十九立即回过神来,蹲在蒋妩身后。

如此一来,蒋妩上半身便可闪躲,束缚小了一些,两脚虽不能挪出这个圈子,倒也能抵挡得住。

围攻的刺客们见一个女流之辈竟有这等身手,他们留个大男人还自命高手,竟然不能伤到霍十九一根汗毛,着实是将面子跌打了,禁不住呵骂:“呸!霍英,你也算个男人!就知dào

躲在娘们裙子底下!”

“你也是站着撒尿的!躲在娘们身后算什么本事,有种的你出来,让爷们砍死你,咱还敬你是个好汉!”

蒋妩生怕霍十九受不得激将,“别听他们的,你听着,你要是死了,我觉不苟活!面子是活人才用得上的东西,咱们要活下去才行!”

“霍英你个缩头乌龟,就躲在你老婆身后一辈子吧!”

“兄弟们,这娘们够劲儿嘿!难怪皇上都喜欢,咱么待会儿抓了他她来也尝尝滋味儿!”

……

刺客们进攻之时,攻心之术也不忘了施展,污言秽语言辞侮辱,霍十九这样能隐忍的人,也已气的心口疼。他真恨自己不会武功,拖蒋妩的后腿。偏偏理智告sù

他,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蒋妩的话,墩身缩在墙角……

一个男人,听着自己的妻子被人言语侮辱,看着蒋妩独自一人抵挡迎面而来的六名武艺高超的大汉,且方才小巷的方向,还陆续有刺客赶来,想来是他的死士已经尽lì

了。这么多的人,只能守住墙角的蒋妩落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霍十九的眼神渐渐变的坚定,他决不能拉蒋妩一起死,如果他死了,她就不用分心,可以独自离开,只要回到侯府,她就安全了!

霍十九很想再唤她的名字一声,再将她娇柔的身子拥在怀中一次,很想再给父母磕个头,再抱抱可爱的七斤。

但他不能让蒋妩发xiàn

他有这个心思。

他身上没有兵器,这么近的距离,以他的力qì

和能力,若是一头碰在墙上成功的几率也不大,还会引起蒋妩注意分了她的心。

唯一的办法只有咬舌自尽。

霍十九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

蒋妩背对霍十九,自然看不到。

然刺客面对霍十九,眼见他俊俏的脸上,表情痛苦扭曲,唇角血丝顺着他下巴留入领口,当即都是一愣。

在后头的人大笑:“咬舌自尽?你也算条汉子。”的同时,蒋妩终于抓住时机,匕首反握着滑过面前男子的喉咙。

血剑喷涌!

而她的心也在同时被人掏空了一般。手上有自己的反应,飞快的抢过倒地尸体手中的宝剑握住,匕首反架开凌空而来的一刀,人却忍不住回头。

“阿英!!”

当看到霍十九靠在墙角,唇角流血时,蒋妩睚眦欲裂的狂吼:“阿英!笨蛋,你这个笨蛋!”眼泪也在一瞬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二百八十七章 安排

蒋妩的脑海中此刻只有念头,霍十九决不能死!就算他咬舌了,可在她的认知之中,咬舌之人也不会一时半刻就咽气,她必须要尽快让他得到医治!就算他咬掉了舌头从此成了哑巴,她也要他活着!

蒋妩再不顾及自身,手中多了趁手的兵刃,竟如不要命一般的冲了上去,招招狠,刀刀准,即便不能刺入刺客的心脏和喉咙,也要在他们身上开道血口子。刺客被她突然而来的汹涌攻势和不要命的狠劲震慑,一时间竟无法立即毙了她的性命,反而还被蒋妩又杀三人。

只不过,三名刺客倒下,她的锦衣上也多了几道血口。

可蒋妩毫不在意。

如果不能拼出重围带霍十九去就医,如果他在她眼皮子地下死了,她也可以不要这条性命了。

是以现在身上的疼痛她根本感觉不到,脑子里好像有一根紧绷的弦,她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突围出去,救霍十九。

霍十九的意识尚存,口中的疼痛几乎让人无法忍受,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死?!

他已经下了咬舌自尽的决心,难道竟死不成吗?那么他的自尽,只是激的蒋妩更加不要命的突围罢了!他等于是在害她!

霍十九满额的冷汗,意识渐渐模糊,暮光焦灼在蒋妩的背影上,眼见一她不避不闪的映着一人的剑锋合身而上,对方的喉咙被划开的同时,在他的角度,竟能看到她背后的肩头绽开了一朵暗红的血花。在她的月白锦衣上。犹如勾魂摄魄的鲜红曼陀罗。

他真恨不得自己立即死去……

正当他意识迷离。即将昏厥之际,却突然墙头上有五名黑衣蒙面的汉子越身而下,两人去阻住从巷口奔向这方的刺客,两人加入战团,承接住刺客的攻击,一人护着蒋妩退开到后方。

不是他的人!

蒋妩顾不上自己肩头染血,丢了匕首和长剑扑到霍十九身旁,“阿英。你怎么样!你别吓我!阿英!”

黑衣蒙面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拔掉瓶塞,掐着霍十九的下巴迫使他张口,便将瓶中的粉末倒进了他口中。

“你给他吃了什么!”

“夫人莫担忧,这是我们最好的止血止痛药粉,只要不流血,以锦宁侯舌头上的伤,性命是无碍的。到是您身上的伤要赶紧医治。”

蒋妩抱着霍十九,肩头的血滴落在他脸上,却十分冷静的抬头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帮我们?”

那人似知dào

蒋妩的性子。也不多啰嗦,墩身一把扯掉蒙面的黑布:“在下奉主子之命保护夫人。请夫人将侯爷交给在下。”

“你是达鹰的人!”蒋妩愕然。

那人打了个呼哨。就将霍十九扶了起来,“请夫人快随我走!”

蒋妩拾起匕首和长剑,便跟上此人。

与此同时,就见街角处曹玉与裴红凤快马而来。远远见到霍十九在黑衣人搀扶之下,蒋妩素衣染血跟在后头,远处黑衣人与寻常百姓打扮的刺客打的难解难分。

曹玉和裴红凤策马到了跟前。

裴红凤飘身落地,曹玉却是滚下马背的。

“爷!你怎么样!”一把扶住霍十九,曹玉眼见他满口鲜血,吓的双手颤抖。

霍十九口中的血已经止住,只是疼痛难忍,意识已有些模糊了,眼见扶着他的是曹玉,他想开口嘱咐却不能够,只向身后看去。

曹玉这才注意到蒋妩肩头染血,方才出门时的大氅也不知哪里去了,月白色的锦衣上有数处破损染血之处。

曹玉恨不能杀了自己,他应当跟着来的!

裴红凤看不惯曹玉看蒋妩的那种愧疚悔恨的眼神,道:“还冷着做什么?先跟我走!你们这个样子也回不得府里,我家姑娘在这附近有宅院。快来!”

曹玉忙架起霍十九,飞身跟上裴红凤。蒋妩则在那命黑衣蒙面人的陪同下紧随其后。

远离开“战场”,刀剑碰撞喊打喊杀声音减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蒋妩才觉得她是活过来了。可是霍十九口中的伤……

“快请大夫,阿英方才咬舌了。”

曹玉动作一顿,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咬舌?侯爷想自尽!到底是怎样的状况,才逼的霍十九自戕?他今日该来的!如果不是杨曦命裴红凤去送酒给他,耽搁了一些时间,他安排好府中防卫,或许早就会往这边迎来,也不至看到霍十九发的响箭才慌忙赶来。

裴红凤带着几人左拐右拐,便到了一座寻常人家的宅门前,扣响门环,不多时就有个身材敦实的老妈子提着灯出来应门。

一见是裴红凤,老妈子惊讶道:“红凤姑娘,大过年的,您怎么来了?”

又见裴红凤身后跟着一众人,且还是这般鲜血淋漓的凄惨状,老妈子吓的白了脸。

裴红凤吩咐道:“他们是姑娘的朋友,被匪徒袭击了。快请大夫,在预备热水和伤药来。”

“哎,好,好!”

老妈子慌慌张张的让路,就去叫人请大夫了。

曹玉快步到了内院上房,将霍十九放在暖炕上,裴红凤已经绞了帕子来给霍十九擦拭唇边的血迹。

黑衣人对蒋妩道:“你也该去处理伤口。”

“我不急。”蒋妩做在炕沿,拉着霍十九的手:“大夫怎么还没到?”

“什么你不急。”黑衣人焦急道:“锦宁侯不过是上了舌头,死不了!你满身伤口,尤其是肩头的伤,若是伤及大血管该如何是好?”

蒋妩的脸色也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惊吓,此时白中泛着青,十分吓人。

霍十九这会儿已经好些。想开口说话。扯动舌头疼的他浑身颤抖。心头上仿佛长了野草一般。想劝她去包扎止血,想骂她是傻瓜,可偏偏不能开口。

望着蒋妩,秀丽的眼中便有了泪意。

蒋妩拉着他的手,二人的手心被粘稠润泽的血液润泽,眼中酸涩,强挤出一个笑来:“你等着,我说的话你只当耳旁风是吧?我叫你好生活着。你偏偏在这里逞英雄,咬舌自尽是谁都行的吗!你这个王八蛋,还敢丢下我……”

话及此,蒋妩已泪如泉涌,再也笑不出来,长发凌乱,衣衫染血的她毫无形象的哭成个泪人:“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王八蛋,你等着!还想将我推给别的男人,亏你怎么想得出!你要是敢死,老娘挖你出来鞭尸你信不信!七斤是你儿子。你不养,还想丢给我一个人吗?我就是追到十八层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她声音哽咽。低柔声音根本骂不出气势来,只叫闻着心痛。

黑衣人担忧的道:“请夫人务必立即去裹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曹玉当即道:“红凤姑娘,劳烦你带夫人去包扎伤口,我在此处陪着侯爷。”转而对蒋妩道:“请夫人别让侯爷担心了,侯爷这会儿不能说话,你若不先去治疗,侯爷岂不是要急死?况且有我在此处伺候侯爷,夫人也该放心才是,今日保护不力,来日夫人要怎样惩罚曹某都行,只是不要这般不爱惜身子,叫侯爷难过。”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外头庑廊下是老妈子压低了声音的回话。

众人面上一喜,各自让开。

霍十九的确是舌头受伤,伤了血管,并无生命危险,只得好生养着,这段日子进食怕是会很痛苦。

蒋妩身上却多了四五处口子,肩头又多了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好在她角度掌握的刚好,没有伤及大血管。

裴红凤也是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这么多深深浅浅的疤痕,隐约辨认的出有剑伤,有刀伤,还有箭伤,大伤小伤浑身是伤,且以疤痕上的嫩肉来看,伤口还不是很老。

为蒋妩包扎伤口时,裴红凤手上控zhì

不住力道略重了一些,加之所撒伤药的刺激,明明那样疼,她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能从她骤然紧绷的身子才辨认的出,其实她也是疼的。只不过她比较能忍。

裴红凤对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贵夫人,就有了新的认知,也有敬佩油然而生。一个如此刚强的女子,必然不是矫揉造作的庸脂俗粉。况且她家姑娘瞧得上的男人都这般爱慕面前这位女子,想来她必然还有更多可取之处。

裴红凤为蒋妩穿上中衣,随后道:“待会儿我在想法子给你府中报信儿。”

“不。此事还是不要宣扬。”蒋妩声音有些虚弱,却很坚决:“大过年的,不要叫爹娘平白的担忧,还请红凤姑娘,稍后命人回去通传一声,就说……就说皇上赐阿英假期,我们小两口去京郊的温泉汤浴了。”

“这样好吗?”裴红凤沉吟道:“锦宁侯的伤势,你不告sù

他的爹妈,仔细回头他们知dào

了怨你。”

蒋妩摇摇头,道:“那也是以后才怨的,现在要紧的是阿英的伤着实不好让他们知dào

。”蒋妩不方便与裴红凤解释太多,转而道:“今日多亏了红凤姑娘帮衬着,请代我与杨姑娘传个话,就说今日相救之恩,蒋妩他日必将报答。”

“嗨,锦宁侯夫人着实不必如此,我们家姑娘心悦曹公子,曹公子又将锦宁侯和夫人看的这般要紧,那么你们自然也就是我家姑娘需yào

在意的人了。早前姑娘就与我说过,曹公子心目中,锦宁侯与您的地位极高,要我好生客套伺候,千万不可怠慢,我还是谨记于心的。况且我家姑娘又与夫人您交好。不过是举手之劳,提供个安身之处罢了,有何至于夫人这般客套?”

蒋妩微笑摇头:“患难见真情,红凤姑娘能在此时提供安身之所,我们已经格外感激了。我还有一些事,想求红凤姑娘帮忙。”

“你说。”裴红凤佩服女中豪杰,看在蒋妩身上那么多伤口的份儿上,她也会帮忙。

蒋妩道:“一则。就是我方才说的给府里我公婆那处送个信儿。二则。请红凤姑娘吩咐人打探一下街上的情况。尤其是瞧瞧方才发生打斗的地方,五城兵马司的人可曾来了,若是来了是几时来,几时去的。三则,还请红凤姑娘帮忙,唤刚才陪同我进来那个黑衣人来。”

“都是小事,我即刻就去,我已经让郑妈妈预备了粳米粥。待会儿夫人用一些在用药。”

“多谢你了。”

蒋妩费力的披上裴红凤找来的棉褂子,不过片刻功夫,门扉便被轻轻叩响,方才那黑衣中年汉子已经传了大燕寻常百姓的装束,进了门来行礼。

蒋妩道:“请壮士这边来。”

汉子便到到蒋妩身畔垂首而立:

“夫人有何吩咐,尽可直言。”

蒋妩道:“达鹰现在何处?”

“陛下自然是在我国宫中。”

“那么,是他吩咐你们几人跟踪阿英?”

汉子脸上闪过不悦和不平,“夫人不该这样说,陛下是吩咐我等留下保护夫人,与锦宁侯没关系。况且我等只为了保护而来,何以夫人以为我等是在跟踪?”

蒋妩此刻已十分疲惫。揉着眉心道:“也难为你们平日里藏的那么严实了。既然是达鹰留下你们,我领他的这份情。只是这里我还有几个疑问。”

一听蒋妩说领文达佳珲的情,汉子就笑了:“请夫人尽管问,在下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蒋妩抬眸,眼神光芒锐利,直刺人心:“你说,你们是奉命保护我,就算是怕跟紧了被我发xiàn

了踪迹来的慢一些,也不至于来的这样晚,为何马车失火冲出重围时,你们不出现?为何当刺客将我与阿英逼到绝路时你们不出现,偏偏阿英咬舌自尽了,你们才来!”

想不到蒋妩竟然会问出这些问题,汉子当真被问的哑口无言,眼神不留神与蒋妩的相遇,竟逼的他堂堂七尺男儿忍不住别开了眼躲避开了。

蒋妩简装又笑了。苍白的唇抿着,许久才道:“我明白了。是你们的皇帝陛下这样吩咐的。你们只奉命保护我,是吧?至于我的夫君,我的孩子,我的家人,都不在你们的保护范围之内,是吧?”

汉子沉吟,不敢多言。

他深知陛下对面前这个女子的心意。也知蒋妩的心思不在陛下身上。他们方才在墙头观察下方,也亲眼目睹蒋妩与霍十九被包围,霍十九咬舌自尽之时,蒋妩是如何拼了性命突围的。他们原本也是要出手的,只是他略微由于之下才决定暂且拖延。

陛下的确没有旨意要连锦宁侯也一同保护。

以他们得到的消息,若是锦宁侯身死,燕国皇帝就等于断了臂膀,将来三年和平条约期满,金国要如何行使起步是要容易许多。

所以他们拖延了时间。

只是想不到,蒋妩竟然这般为了霍十九豁出性命。要知dào

今日如果蒋妩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会被诛杀陪葬。

蒋妩见汉子沉默。心中已经有了数,片刻后,已经恢复如常:“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多谢你们出手相助,也请代我谢过贵国陛下。”

“是,在下定将夫人的话传到。想必陛下得夫人的话,也必然会开怀的。这段日子夫人从未主动联络过陛下。”

蒋妩眉锋一挑,冷笑道:“你们不是都已经监视的清楚明白了吗?还需yào

我与陛下联络?你们就不怕,我略微多说一句话,就让你们丢官丢命?”

汉子闻言身子一僵,恭敬的行礼道:“请夫人息怒,在下并无其他意思。”虽然房间传言,说蒋妩与燕国小皇帝有染,此女风评不好。可当面与之提起与另一男子联络之事,的确是他做的过分了。

若是她在文达佳珲面前随便说他两句不是,怕是他这辈子也别想翻身。

思及此,汉子单膝跪地,越加恭敬:“在下的确并无其他意思,请夫人千万不要多想。”

“你不必如此紧张,此处距离金国千山万水,你还担心我与达鹰说什么吗?”蒋妩靠着柔软的引枕,道:“无论如何,今日多亏你们及时赶到,这份恩情,我是记得的。”

“保护夫人是在我等分内之事。夫人着实不必客气。”

“那么,若是我请求你们帮忙做些事呢?”

蒋妩的语气温和,长睫低垂,叫人看不清她眸中神色。

方才的对话,已让汉子明白蒋妩要是想在文达佳珲那里随意进一句半句“谗言”,要让他们倒霉也只是时间问题。

“请夫人吩咐。”

蒋妩抬眸,道:“请靠近些。”

那汉子稍有迟疑,就到了蒋妩身边。

蒋妩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了几句。

汉子惊愕的道:“夫人,你这样做,若是锦宁侯知dào

定会怪罪记恨你的。”

“无所谓。”蒋妩轻叹,“比起他的性命,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如果今日他当真丧命,这会子我哭都来不及。”她虽威胁他,若他去了,她必然会跟着去。可蒋妩心里明白,若是霍十九不在了,他的担子就会落在她的肩头,她又怎么不去顾及他的家人,照顾他们的孩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守候

强势了一整晚的女子面露脆弱,黑衣汉子也觉心下不忍,他想起前一阵陛下回国之前,在城郊的密林中将他们留下的十人叫在一处时的吩咐——

“你等好生暗中保护,妩儿她身手不弱,加之霍英身旁还有个‘虚空剑’更是中原江湖中排名前十的人物,你们行事,被发xiàn

行踪是早晚的事。”

“陛下何不与锦宁侯夫人直言你留了我们保护她……”

“不,燕国人都瞎了眼,还当他是个祸国殃民的佞臣,朕还不瞎,霍英对他们的皇帝忠心耿耿,若知咱们的人留下,他断然不会听从的。何况妩儿她……”文达佳珲下素来刚毅的面容难得有怅然和温柔:“她性情刚烈,对霍英一心一意,若知我留了人,也必然不会留用你们的。”

“如此一来,我等行事须得更隐秘些。”

“你们都是朕的心腹,是以朕安心将此事交代你们去做,相信你们能够完成任务。你们只需记得,妩儿与‘虚空剑’的身手,等闲时候是不会出事的,是以你们不需yào

靠近,只远远看着便是。到真zhèng

危难之时再适时地出手。”文达佳珲当时的眼神有些恍惚,喃喃道:“想必能将她逼到绝境须得你们出手时,她身边安心可用之人也不多了,你们就听她的吩咐,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记得回朕一声便是。”

他当时只觉惊异,他们这些人都是陛下年少时就养在身边的死士,人人忠心耿耿。且身手都是一流。办事能力也都不弱。陛下竟舍得一下子留下十名给一个异国的已婚女子,还要他们听她的吩咐。他们只知陛下是决断疆场的英雄,却不知英雄也有温柔重情的一面……

“夫人,主子曾吩咐我等一旦您发xiàn

,就要听您的吩咐,您所安排之时我等必然做到。”

蒋妩闻言,将心中郁结暂且搁去,“如此有劳了。还未曾请教壮士名讳。”

“回夫人。在下纳穆。”

“纳穆?是海洋之意。看来你是心胸宽阔之人。你们的姓名是后取的,还是父母给你们取的?”

“回夫人,是陛下取的。”

“看来达鹰对你十分爱重。既如此,纳穆,我方才说的三件事,就有劳你了。”

“夫人不必客套,在下即刻去办。”

纳穆行礼退了下去,到了廊下,见方才那位身材敦实的老妈子端着砂锅远远地站在院门前,想是听了主子的吩咐。不敢在屋内有人谈话时靠近打扰,便颔首示意她进去。

郑妈妈笑着进了屋。将砂锅放在外间条案上,以簇新的白瓷碗给蒋妩盛了一碗熬得香浓的粳米粥,并几样小菜一同以黑漆木质的托盘端了上来,笑着道:“这位夫人,才刚红凤姑娘嘱咐我给您煮的粥,您好歹用一些,吃饱了肚子待会儿才好用药。”瞧这位夫人生的娇滴滴的容貌,弱不胜衣的西施模样儿,郑妈妈当真担忧她不肯吃不肯喝的,回头红凤姑娘回来了怪罪她侍奉不周。

谁料蒋妩却并非那等娇柔的闺中女子,原本半场的衣襟还看得到她肩膀上绷带有血迹渗出,她却没事人一般伸手就来接托盘,笑容和气声音温柔:“有劳郑妈妈了。”

郑妈妈受宠若惊,慌忙的扶着蒋妩靠着引枕,“夫人可不要动作,您这身上的伤若扯开了,将来可要留下疤痕的,万一再流血可不好了。您莫嫌弃老婆子粗拙,还是让我来喂您进食吧。”

蒋妩是不习惯旁人喂食的,况且伤口虽痛,她却忍得住,依旧想自己进食,不料想郑妈妈却是个极认真的人,说什么都要代劳,蒋妩只好妥协,在郑妈妈服侍下吃了一碗粥,休息了片刻也用了药。

收起盛药的白瓷碗,郑妈妈因蒋妩的配合笑容更加真诚了:“夫人您先歇着吧。”

“这会儿还不累,劳烦你取棉氅来,我得去看看我夫君。”

郑妈妈知dào

屋里躺着那位也受了重伤,身为妻子的,明知丈夫那样儿了,哪有自己睡的着的呢,这会不在阻拦,服侍着蒋妩披上一件簇新的细棉大氅,又戴上风帽,就随她去了正房。

屋里灯火通明,贴了红色窗花的格扇窗上映出几人的影子,蒋妩平静了一下心情,才踏上台阶,回首道:“郑妈妈去歇着吧,大过年的,如此打扰实在过意不去。”

“夫人说的哪里话呢,您快别客套了,屋里暖和,快请进吧。”

蒋妩颔首,撩暖帘进了屋。

曹玉见蒋妩已经更衣整理过,脸色虽苍白,精神却好了一些,终于放下心:“夫人不必担忧,侯爷生命无碍。”

蒋妩眼神只在霍十九身上,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榻前,侧身坐下握着他的手,幽幽道:“想咬舌自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是心疼他,怕要遭罪一段日子。日后进食该有多痛。”

“好歹是留下一条性命。”曹玉安慰道。

蒋妩见霍十九昏睡着,惨白脸上满布汗水,知是他这会儿正在发高烧,便接过婢女手中的冷帕子为他覆在额头。动作时牵动肩头的伤口,一阵刺痛。但蒋妩却觉得,这样痛一痛,心里却是舒坦了。仿佛如此是能将他身上的痛苦转移给自己。

曹玉望着她的侧影,她的长发在明亮的烛光之下泛着淡雅的光泽,修长的脖颈与姣好的侧颜都被氤氲成朦胧的画面。她望着霍十九时,眼神中的心痛仿若弥漫而出,将他也感染在她的情绪中。

沉默许久,曹玉才道:“大夫说侯爷的舌头,痊愈后应当不影响碍口说话,只是或许会留下一些弊端。”

舌头虽然没被咬掉,可也算是受了重伤,痊愈后是否能灵活还未可知。

蒋妩自然早已想到,她心疼他的伤,却不会有丝毫嫌弃,但她担忧霍十九那般要求完美的人,会因此伤的后遗症而感到自卑。

无论如何,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他的性命无碍,她已经能放下一半心。

“夫人,侯爷这里无恙,您身上也带着伤,不如去歇着吧。若是侯爷好起来,您却病倒了那可怎么好?莫说别的,府里的事情还指望您,小世子还要依靠您。”蒋妩肩头的伤深可见骨,才刚私下问过大夫,虽未曾伤及大血管,可也流了不少血,加之她身上其他伤口加起来也有六处。

曹玉不敢亵渎她,可却禁不住在想她一个年轻轻的姑娘家,竟然闹了满身的伤痕。

霍十九曾说,之前已有大夫给她瞧过,说只要保一年不犯病根儿,先前亏损的身子就无碍了。谁知又因为他一时疏忽,遭了此等横祸。

他真恨不能以身代之。

蒋妩摇头,又为霍十九换过覆额的帕子,“我在这里看着他。”回头望着曹玉:“墨染,轻功好学吗?”

曹玉一愣,随即道:“夫人若想学,在下身之所学可以倾囊相告。但任何功夫都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

武林人士,最在乎的便是功夫秘法,曾经为了一本武功秘籍闹得血雨腥风时候也是有的,曹玉江湖年纪轻轻,江湖上已排名前十,一手剑术出神入化,虚空剑并非浪得虚名,这样一个人,竟然允诺对她倾囊传授。

蒋妩耸然动容,“墨染,我不知该如何谢你。这些年来你为阿英做的,我尚且不知该如何报答,往后怕又要继xù

劳动你。”

“夫人何必言谢。”曹玉笑道:“我从未想过要夫人和爷的任何回报。”

蒋妩在重新绞了冷帕子为霍十九覆上额头,不知为何,她不愿与曹玉眼神相遇。身许是那日听过裴红凤的话,她心有所动吧。

曹玉端了铜盆,悄无声息的出去换水了。也不在与蒋妩多言语,只默默的陪同大夫一同照顾。

不多时,蒋妩觉得自己也有些受不住了,浑身发冷,眼前发黑,揉着额头抬不起头来。

曹玉忙道:“夫人,还请你爱惜自己,你若不放心,我在一旁给你搬张暖榻来。”

“只能如此了。又要劳烦你。”蒋妩强打精神,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曹玉看不得她如此,立即去寻来一张贵妃榻,找了郑妈妈,在上头铺上厚实的软褥,以汤婆子捂惹了,才请蒋妩躺下。

明明想睡,蒋妩却因放心不下,不过一会儿就强迫自己醒来看看霍十九的情况,看的郑妈妈都禁不住道:“夫人与她相公真是伉俪情深啊。”

曹玉也深感如此。

不多时外头传来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郑妈妈出去迎接,不多时,就见杨曦一身锦裘,在裴红凤和唐潇的陪同之下先后进了门。

曹玉见来人,惊愕道:“杨姑娘,到底还是打扰你了。”

杨曦微笑,打发了郑妈妈等下人都出去,这才一面脱掉锦裘一面道:“怎能说是打扰。朋友有事,我哪里还能坐得住。”

到了里间,见蒋妩与霍十九一人卧榻一人暖炕相对而卧,还都发着烧,杨曦禁不住叹息:“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儿了呢。对了,红凤,你不是刚去帮锦宁侯夫人办了事么?这会儿她睡着,你就回话给墨染也是一样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搜查

杨曦直接称呼曹玉的表字,倒是叫曹玉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脸,他原本生的俊秀,在灯下双颊绯红,更显的秀气的像个姑娘家,眼瞧着他那般,杨曦总是叱咤商场惯了的,见状也觉脸热心跳,不自在的在一旁寻了个空位坐下,别开眼不在看曹玉了。

红凤眼瞧着二人如此,心下大乐,道:“夫人吩咐我去回霍家的老太爷和太夫人,就说皇上给了锦宁侯假期,他们趁机去温泉汤浴散心了。我瞧着霍老太爷虽然满口答yīng

着,真格的信了或不心我也拿不定。还有,方才打斗的地儿我也去瞧过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只是最后去走了一趟过场,并未认真去理会。”

曹玉闻言颔首。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戴琳是英国公门生,乃是英国公把握整个京都防卫不可动摇的一枚铁钉,虽刺杀霍十九和蒋妩的凶手是谁尚不清楚,但见五城兵马司的人没有出来照章办事,就已可看出些什么。

英国公的人,难道会在英国公行凶之时出来阻止么?

如今,英国公与霍十九已经撕破了脸,还不知dào

局势会往哪一步发展。

曹玉沉吟之时,绞了冷帕子为霍十九敷在额头,犹豫着看向昏睡的蒋妩,沉思片刻才低声道:“还请杨姑娘吩咐个随行的小丫头来帮帮忙吧。”

杨曦原本在观察曹玉,见他眼神落在蒋妩睡得并不安稳的娇颜上时,心中就犹如积了满盆的冰一般,她聪慧过人。自然瞧得出曹玉对蒋妩的心思。能够就近照顾心爱之人。也的确是个极大的诱惑。更何况也只有趁着这个时机,曹玉才有机会碰触到他心爱的女子。

可他并未那样做。他求助于她,不愧是正人君子。

杨曦将精致的描金珐琅彩小暖炉放下,亲自到了蒋妩的贵妃榻前,接过曹玉手中的帕子道:“你且安心,我和红凤亲自来照顾夫人便是,你安心照看着侯爷。”

“这如何使得,杨姑娘的身份哪里能做这等事……”

杨曦莞尔:“我哪里不同了?士农工商。商排最末,我只是个商人罢了,况且照顾锦宁侯夫人,能赢得你的友情,这‘买卖’稳赢不亏。我是商人,在我的脑海中,只论盈亏,不论其他。”

她本就生的貌美,且如今眉眼含笑,眼神温柔。明明对他心存好感,却不穷追滥打叫他为难。如此体贴的美人。叫曹玉心里也不免动容,诚恳道:“如此就多谢你了。”

“不必如此客套。”

杨曦温柔一笑,便专注于手中的活计,曹玉则去外头安排霍十九暂不能回府时的相关事宜。

曹玉觉得,霍大栓夫妇或许已经猜到霍十九这方有事,或许还不知怎么个担忧法,只是他现在心情难以平静,又自知没有霍十九那等镇定,若是这会儿去见二老,难保不会穿帮。就只安排了人好生保护着侯府上下,绝不叫人钻了侯府的空子罢了。

只是曹玉也没想到,蒋妩和霍十九夫妻俩当真也是同病相怜,直到正月初六,皇上给的假期满了,二人才有好转,不在发热,却都是十分虚弱。霍十九因口中的伤,就只能吃些清粥果腹,眼瞧着蒋妩就躺在自己身边,鬓发散乱脸色苍白,想关切一番,偏口不能言,此等煎熬着实令人烦躁。

蒋妩却总是能猜得中霍十九的想法,大口吃下郑妈妈喂给她的粥,笑道:“我已经好了,不在发热,身上也有了力qì

,这会儿就是去外头院子里跑个十全八圈的也不成问题。”

霍十九蹙眉,因伤而消瘦苍白的俊脸上明显摆着不赞同。

蒋妩失笑道:“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的要出去,瞧你紧张的。”

霍十九明丽的眼中闪过笑意,毫无威严的白了她一眼。

蒋妩禁不住笑道:“果真是个美人儿,一嗔一笑皆是风情啊。”下地趿鞋坐在霍十九身畔,食指轻抚他生了胡茬的下巴,又换来“美人”的一个白眼。

霍十九口中疼痛难忍,近日只吃没味道温凉的清粥,这会儿气色很差,但蒋妩就在他身畔,比起那日走入绝境了一般的令人崩溃的场面,现在着实已是欣慰,再不敢奢求了。

他将蒋妩搂在怀中,下巴轻轻磨蹭她的额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你安心便是,家里墨染已经安排过,安全无虞。咱们在这儿养了这段日子,爹娘只当咱们去温泉了,等回头再找个法子搪塞过去也就是了。墨染昨儿刚回去,七斤已经会喊娘‘奶奶’,急的爹每日见了七斤就‘爷爷、爷爷’的教导不停。家里一切安好,孩子也好,我也很好,你如今只需好生调养,将伤养好才是要紧。”

霍十九点头,回身在炕几上托盘中铺设的白纸上写字:‘假期已满。’

“这也不难,回头想法子与皇上解释清楚便是了。”

霍十九又写:‘担心多疑。’

“若真要疑心,无论咱们做什么也都是要疑的。”

霍十九沉吟片刻,颔首,随即又落笔‘解释清楚为妙,免其冲动。’

冲动,就会做出令人意wài

的事。意wài

的事,多是惊多于喜的。他现在与皇上必须是要一条心,经不起再多的碰撞和波澜了。若是在如此紧要时候领皇帝起了疑心,今后的日子怕更要纠结。

“也对,五城兵马司那里近些日并未将除夕夜街市上的事报上去,皇上想必还不知情呢。如今你我都已渐渐好了,也该与皇上商议一番。至于爹和娘那里,可以暂且不回去,等你伤痊愈在说。”

霍十九默默的点头。

蒋妩又给他上了药,霍十九便疲惫的先睡了,见他呼吸渐渐均匀,蒋妩穿着妥当,去外头散步透气。

谁知刚踱步不到一圈儿,纳穆就回来了。

“夫人。”

“何事这般慌张?”

纳穆压低声音道:“今日一早,贵国皇帝去了霍府,没见锦宁侯在家中,又听霍家老太爷说锦宁侯与您一同去了温泉汤浴,就命人快马加鞭的去附近的山庄查探,后头的事我等无法入宫探查,是不知的,只是这会子,皇帝的车马和御前侍卫金吾卫等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奇了,小皇帝如何知dào

他们住在这里?

杨曦是断然没机会去告密的,家中的仆妇这些人始终也没有出过院落。曹玉她最是信任,还有谁有理由、有立场去做这等事?

蒋妩眯起杏眼,上下打量纳穆。随即冷笑道:“你不该叫纳穆,该叫苏勒才是。”

纳穆闻言单膝跪地:“夫人谬赞了,在下哪里担得起睿智二字。”

“达鹰身边有你这样有勇有谋的手下,当真是万幸。只是不知dào

你违背你国陛下的意思,私自去做这些事情,陛下会否领情。”

“夫人在说什么,在下真的不懂。”

“你不懂?咱们在这里的事情如此机密,有谁知dào

?除了英国公,就只有贵国有动机挑拨侯爷与皇上的关系。纳穆,你这般做,是达鹰授意的,还是你私自决定的?”

纳穆连连摇头,心已经慌了。

“请夫人千万不要多想,误会了在下。我等奉旨保护夫人安全,待夫人发xiàn

我等行踪就听从夫人的吩咐,您叫做什么,咱们自然就做什么,其余的真的是没有做啊。”

“罢了。”蒋妩站起身道:“此事我便不追究了。你们想什么,我清楚,我能做什么,你们也清楚。今日若非你们帮忙,我或许还走不了这一步棋呢,我该谢谢你们才是。”

纳穆的确是有意利用宫里的眼线将霍十九所在之处透露出来,目的也的确是如最初想的那般,挑拨霍十九与小皇帝之间的关系。

只是想不到,秘密被揭穿,蒋妩竟然还要“谢谢”他们?

莫非……

“纳穆,如果你还想要活命的话,就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开吧,如果无意wài

,我可以保证不在答yīng

面前提起此事,否则,我的能耐你是知dào

的,就算进了天牢,我也能随意出入,到时候去你们金国见了达鹰,说起你不听从他的吩咐违逆他的初衷,他或许饶不了你以及你的家人。”

纳穆背脊已冒了凉汗,拱手利落的道:“是,多谢夫人!”

飞快的出门去,带着所有金国人快速离开了。

蒋妩却像没事人一般,溜够了弯就回了卧房,爬上暖炕,在霍十九身旁的空位躺好小憩。

她迷迷糊糊,许是刚睡着,也许是睡了很久,就听见外头有错杂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甚至还有冷兵器出鞘时刀剑锋利的摩擦声。

蒋妩睁开眼,推了推霍十九。

“阿英,来人了,你别怕,这次千万不可再轻举妄动。”

霍十九一个激灵醒来,就听到了蒋妩这句话。

不等坐起身,就听见喧闹声音已经到了院子里。

“军爷,我们可都是寻常的小老百姓,哪里会窝藏什么逃犯啊!军爷,您几位听我说……”

“滚开!”

怒喝声之后,房门被一脚踹开,几名身着金吾卫服侍的青年站在了门前。

霍十九一见几人,就眯起了眼。(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清楚

小皇帝身边的人,霍十九大多是认得的。因为新君践祚时才刚九岁,朝中又有英国公这般强势的权佞辅政,英国公的那点心思又是明眼人皆知。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谁不会掂量一番再做选择?小皇帝一个九岁孩童,当初若说能压得过英国公,只会叫人觉得那是蜉蝣撼树天方夜谭。而身为一个皇帝身边要有自己的部署。霍十九在给小皇帝选择心腹时,也着实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如今在他面前的这些人,十有八九是他当初带去给小皇帝的人。

今日却以这种方式见面,着实令霍十九唏嘘。

瞧这架势,是来抓人的?方才隐约听见外头有人说“盗匪”。

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和金吾卫,难道会随随便便出来抓“盗匪”?这样的借口,没有丝毫说服力,只让他觉得很好笑。

方才闯进门的青年们也在同一时间打量霍十九,见他只着中衣,虚弱的靠着迎枕,形容憔悴,脸色煞白。锦宁侯夫人依着他的肩头,长发披散,颦眉抿唇当真形若西子,柔媚可人。

依着皇上的意思,这会儿锦宁侯不是应当正与金国蛮子密谈吗?

见到这样的锦宁侯和夫人,他们都有些意wài



望着蒋妩怔愣之际,却觉病弱的侯爷眼神锐利的扫来。仿若淬冰的锐箭扎在身上一般。

几人心头都是一跳,忙慌乱转过身去。就算锦宁侯做错事,在皇帝还未开口之前。如此盯着锦宁侯夫人瞧也是不该。

霍十九抓过放在床沿的袄子为蒋妩披上。因口不能言。千言万语也只用眼神来传达罢了。他秀丽的眼睛在看向她时候满布歉意和安慰,却又坚定的将她护在怀中。

今日生变,俨然要将他们再度逼入绝境,他又岂能让她有任何危险?眼角余光看到曹玉已站在廊下,霍十九略感心安,只可惜这会子他开不了口,大手转而摸了摸蒋妩的头。

蒋妩明白他的心意,拉过他的手。滑嫩脸颊在他手心上猫儿一般蹭了蹭脸颊,随即下地穿上鹿皮软靴。摸到靴筒之中藏着的匕首,觉得心下安定。垂首悄无声息的站在霍十九身旁,扬声道:“既然找到这里,有何吩咐,就请直言吧。”

为首青年闻言方敢回头,看着沉默的霍十九,未等开口,就听木质的屋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小皇帝穿着件鹅黄色锦绣仙鹤纹黑貂绒毛领子的大氅,带着穿了一身铁灰色袄子的景同进了屋。

原本。霍十九是存了一线希望的。只是想不到他们竟真的以这种方式相见。他甚至不知该说什么。这会儿非常庆幸他伤到了舌头,根本也无法开口说话。唇畔溢出苦笑。

小皇帝看到霍十九与蒋妩这般景象,也是一惊。愕然问:“你们俩这是……”

霍十九别开了眼,只留给小皇帝一个苍白的侧脸。

蒋妩笑着屈膝:“皇上怎么想起来了?可是听说我与阿英遇刺的消息了?”随即诧异的道:“为恐父母担忧,此事我们并未告知家人,况且五城兵马司的人应当也没有将消息传报上去。本想伤好些个再回皇上,不成想竟惊动了圣驾亲临。”

感激的望着小皇帝:“真是劳动皇上了。”

蒋妩晶亮双眸直视着小皇帝的双眼,眼神明了湛然,竟让小皇帝感觉到非常狼狈。只恨不能立即别开眼躲闪开她的目光。

可蒋妩却不给小皇帝别开眼的机会,“除夕夜离开皇宫,半途中遭遇刺客,因为身旁侍卫不足,我与阿英被包围在巷中,阿英担忧我寡不敌众,劝我先逃,我又哪里能放下他不管?所以他为了不成为我的拖累,咬舌自尽了,幸好当时情急之下,或许咬的偏了,或许力道不够。也幸好墨染看到了阿英发的响箭,带了人急忙赶来击退了刺客,否则今儿个我可就不能在这儿给皇上您回话了。”

“英大哥竟然咬舌自尽?!”

“也是情势所逼。当初还以为再见不到皇上了。今日能得得以再见,当真天见垂怜。”

小皇帝一时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幸而蒋妩讲了个好理由,他便回头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了景同在身边,到床畔霍十九跟前坐下。

“英大哥,你伤如何了?给朕看看。”

这是要验伤吗?

霍十九缓缓转向小皇帝,垂落在肩头的长发滑落向一旁。随即张了口。

小皇帝只看了他口中一眼,就已觉得心如刀绞,再不忍心看下去。

原来霍十九是在此处养伤,并非是与金国人密谋。他得了消息,当真觉得五雷轰顶痛彻心扉,他真的没有自信,不知dào

霍十九会不会一直对他那般忠诚下去。他只是没有自信……

“英大哥,朕……”小皇帝声音哽咽。

霍十九垂眸,没看小皇帝。

蒋妩心疼不已,心中幻想着将靴子中暗藏的匕首插入小皇帝心脏之后会如何,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霍十九或许会心疼,会难过。

她太了解霍十九的性子了。他虽然对待敌人出手狠辣,但对待真zhèng

放在心上的人,从来都是包容又宽容的。小皇帝在他心目中,是君王也是孩子,作为一个忠臣一个长辈,又如何会对一个孩子真zhèng

狠得下心?若非发生什么触碰到霍十九底线的事,他应当都会原谅。

不过蒋妩并不气馁,因为今日的事等于又在霍十九的心中埋下了一些与小皇帝的芥蒂,他那般聪明的人,只要有了防备,事情就会好办的多。

“皇上不必难过,大夫说活,阿英的伤性命无忧的。”蒋妩为小皇帝斟了一盏茶。

小皇帝这会儿后悔不已,还哪里有心情吃茶。接过茶盏放在一旁,回头吩咐景同:“吩咐下去,请太医来此处给英大哥诊治。无论如何,朕都要英大哥能恢复如常。”

“遵旨,奴才这就去。”景同恭敬的给小皇帝行礼,又关切的看了看霍十九,便退身出去。

小皇帝心虚,不敢与霍十九对视,但关心却是真诚的,“英大哥,你莫要担忧,朕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

霍十九抬眸,不愿细想小皇帝今日的来因和态度上的异常,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

见他再度对他微笑,小皇帝心里终于有了些底,商议道:“英大哥不如随朕入宫去住吧,在这里养伤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既然暂且不能回府里,宫里不是更好么?”

霍十九微微摇头,依旧微笑。

蒋妩便道:“其实我们也打算回府去的,这件事开始想要瞒着爹娘,也是因为不确定情况如何,现在阿英生命上无大碍,我的伤也无恙,总归还是要回府去的。阿英的伤并非一日两日就好得起来,总不能这段日子都在外头,那样不但瞒不住,还会累的老人家疑心担忧。”

“姐姐说的也在理。”小皇帝颔首,随即眼前一亮:“要不干脆让老太爷、太夫人和七斤都进宫来?朕也喜欢人多热闹些呢。”

蒋妩感激不已,却是犹豫着道:“皇上厚爱咱们心领了,当真无以为报,只是……还是不要入宫的好,您想啊,英国公哪里如今已经是撕破了脸,我等在宫外,若要行事也方便一些,也不至于叫英国公多猜逼得他狗急跳墙。”

蒋妩的理由找得漂亮,小皇帝也不好多劝说什么,只怕太过热情的邀请,会让霍十九和蒋妩再多想,就颔首道:“左右皇宫是朕的家,朕的家门永远是为了英大哥敞开的。”

他的语气要比平日里真诚热情的多,霍十九了解小皇帝的性子,他必然是因此番闯了来,心怀愧疚。

虽然他的多疑让他心寒,可皇帝的愧疚,至少能够证明小皇帝的心还是好的。

不多时太医来诊治过,与大夫的说法相同,要好生将养着才行。小皇帝就被蒋妩劝着回宫去。

临出门前,他还依依不舍的拉着霍十九的手:“英大哥好生养伤,回头朕来看你,这段日子你就只管调养好身子,千万不要再劳累了。”

霍十九微笑一成不变的温和,点头。蒋妩将小皇帝送到了廊下。

直到小皇帝一行人离开,站在庑廊下的曹玉才松了口气。在蒋妩要进房门之前,使了个眼色。

蒋妩会意,与曹玉到了一旁。

“夫人,才刚皇上的人将宅院彻底搜查过了,并未见任何异状才罢休。”

“料想他们会这般的。”蒋妩叹息道,“他是真的开始防备阿英了。阿英为了他付出那么多,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换不到么?不相干的人几句挑拨,他就真的兴师动众带着人来……”

曹玉抿唇,低声道:“夫人不是早就知dào

了么。”

蒋妩闻言,便知曹玉或许知dào

了她与纳穆的那段谈话,也或许是曹玉看到纳穆带人匆匆离开起了疑心。

对于曹玉,她是完全信任的。

“你别怪我多心,我只是怕阿英被蒙在鼓里利用罢了。我虽知dào

他来,却不知dào

他是这样的来法,他要做什么,我不阻拦,阿英不是糊涂人,只要叫他看到,他自然能想清楚。”(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买凶

曹玉跟着霍十九的时间久了,对他的性子了解颇深,他不是个容易陷入感情的人,但是真zhèng

在乎上某个人,就会全心全意挖心掏肺的付出,就譬如当初原本要利用蒋妩,示意百般示好,可真zhèng

喜欢上之后,却放qì

了原本的计划,生怕伤害到她。

付出的感情越是真挚,受伤就会越深,他与蒋妩相同,担心的不是霍十九想不清楚,因为霍十九是个理智的人,知dào

自己该什么。他们担心的是霍十九受到伤害。

二人便不约而同的看向房门。

曹玉幽幽道:“既然决定了回府,咱们就要尽快挪回去,免得皇上见您拒绝了她入宫的提议还继xù

住在此处会多想。可是侯爷哪里,怕不知该如何面对老太爷和太夫人,还有方才皇上来时,侯爷定会多想的,也只有夫人能够安慰。”

“你说的是,那就劳烦你去与杨姑娘道个别吧。我去与阿英预备回府的事。”

想到杨曦看到他时眸子里泛起的温柔,曹玉就觉心慌,本能想推拒,可霍十九那的确是需yào

蒋妩照顾,而且他们或许也有话要说。

曹玉就只得点头,去了前院。

蒋妩回了卧房,见霍十九已经自行更衣妥当,正坐在暖炕沿上穿靴子。

悄无声息到跟前,墩身为他穿好黑色暖靴,蒋妩蹲在地上仰头望着他,笑容柔和:“阿英,咱们回家吧。”

霍十九干燥温暖的手掌轻抚她面颊,微笑颔首。

“爹和娘知dào

了。当会理解的。”而且小皇帝既是去霍府没有找到人才来此处。那必然是已经惊动了老人家。他们如若不出现,难保霍大栓夫妇会怎么胡乱猜测呢。

人若是担忧一个人,猜测时只会往坏处想。与其让他们觉得她和火势就可能遭遇不测,还不如让他们知dào

霍十九伤了舌头,性命无忧。

拿了棉氅,为霍十九穿好,自己也穿戴整齐,稍候片刻。杨曦便与裴红凤随曹玉来了。

“真的打算这就回府去,不再多住一段时日?”

“已经叨扰多日,再者也是必须回去了。”蒋妩拉着杨曦双手,感激道:“此番多亏你出手相助,他日必将回报……”

“夫人说的哪里话。”杨曦摇头,脑后步摇晃动,为她秀丽容颜增色许多:“既然真心相交,就不必如此客套,不过是提供了几日的食宿罢了,却能交到夫人与侯爷这样的朋友。于我来说是只盈不亏的。”

“你呀。”蒋妩嗔笑:“明明并非那般逐利的人,偏偏张口闭口都是‘盈亏’。”

杨曦有所触动。回握住蒋妩的手,关切嘱咐了一番好生养伤之类的话,才道:“外头已齐备车马,还请侯爷和夫人回府后好生将养身子。”

蒋妩与之道谢作别,依依不舍了一番,才与霍十九一同上了马车。因身份不同,杨家的马车自然不会十分华丽,可内在却有别有洞天之感,马车宽敞,坐褥舒适,还贴心的预备了暖壶和点心,坐褥也是用汤婆子捂热了的,几本话本放在触手可及处,也免人途中无聊。

蒋妩将坐褥上的香球推放在角落,撩起车帘与杨曦挥手作别,待人影渐远,才回身对霍十九道:“杨姑娘倒是个细心之人,也不知墨染有没有这个福气。”

霍十九长臂一伸楼过她,轻轻叹气。

靠在他肩头,透过微凉锦缎衣料,能感觉得到他肩头上的骨头硌得慌。这些日只使食温凉的清粥果腹,怕刺激伤口,旁的一概不能多吃,着实让霍十九清减了许多。虽看上去他更添了几分不染人间烟火的谪仙之气,实jì

上却是叫人看的心疼。

“回头叫人好生煲些补汤给你吃。”

霍十九手指顺着她的长发,再次颔首。

曹玉方才已经派人回府穿了话,是以马车刚刚停下,蒋妩和霍十九未等下马车,就听见了霍大栓中气十足的声音:“……管他是个什么缘由,大年三十胆敢不会家守岁,还敢找由头来糊弄我,这个小瘪犊子猪圈是肯定跪定了!”

“爹您消消气,大哥必然是有苦衷的。”

“臭丫头,再求情你也一起去跪!”

……

蒋妩同情的看了霍十九一眼。随即先轻巧跃下马车。远远地见霍大栓和赵氏、霍初六都在,笑道:“爹、娘,怎能劳动你们到门前来呢。”

看到蒋妩的脸色,赵氏便已担忧的蹙紧了眉头,踏雪快步迎了过来:“果真我猜的没错,你们定是有事儿给绊住了,有事儿你们俩从来不肯与我们讲。”说着话,泪已在眸中。

蒋妩搀扶着赵氏:“娘,我们这不是没事么。”

“你这丫头,若是皇上不找来,你们还打算隐瞒到几时去?”赵氏吸了吸鼻子,“别瞧你爹口中骂你们,心里可有多惦记呢,夜里就看他一袋一袋的抽烟,抽的满屋子的烟味儿。”

说话间,霍十九已经到跟前,拱手给赵氏与霍大栓行礼。

几日不见,霍十九竟消瘦许多,脸色也很差,终究是揪紧了霍大栓的心,纵然刚才骂的很爽快,心里也是疼的:“

怎么才几日时间你就这样儿了?”

“爹。”蒋妩笑道:“外头冷着,咱们不如回府再说?”

“是啊爹,你看大哥和大嫂脸色都这么差。”霍初六担忧的拉着蒋妩:“回去歇一歇,吃杯茶在说不迟。”

霍大栓颔首,一心人去了上房。

待听闻蒋妩将事情粗略说了一遍,赵氏与霍大栓早已震惊的没了言语。

他们在家里包饺子过年时,霍十九和蒋妩被围困在巷中,他们险些就失去了长子……

“那些个狗娘养的!”霍大栓拍案而起,“谁不是爹生娘养的,竟这么阴损!才刚咱们家人还在集市上听人说皇上是吃了什么五石散,还说是你怎样的,这些人简直满嘴喷粪!”

蒋妩惊愕:“怎么,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赵氏看了看面色恬静的长子,担忧的道:“是今儿才听说的,许早就传出来,咱们不知dào

呢。”

见赵氏忧虑,霍大栓愤nù

,蒋妩安慰道:“事情并非那么糟糕,管怎么说,皇上对阿英是信任有加的,再者说太医也瞧过了,阿英的舌头无大碍,调养些日子身体自会痊愈。朝堂上的事自有我们去解决,爹娘只好费心,替我照顾好七斤便是了。”

“那有什么费心的,跟爹娘还要这般客气?”赵氏道:“我和你爹都是粗人,帮不上你们的忙,可看着我大孙子,照看照看家还是做得到的。”

又说了会儿话,蒋妩便先与霍十九回了潇艺院。让人预备香汤沐浴。准bèi

之时,蒋妩叫了冰松来:

“这些日府里没什么事儿吧?四姑娘除夕那日出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冰松服侍蒋妩卸掉钗环,将长发简单的挽起:“府里没大事,四姑娘是正月初一回来的,一回来就来找您,可惜您没在家里。”为她宽衣时,见她肩上裹了绷带,蹙眉道:“夫人怎么又伤着了?”

“没事的。”

“夫人待会儿擦澡便是了,千万不要沾水,也别自个儿动作,伤口裂开了该怎么好?”冰松

拧着眉,哽咽道:“好端端的,就弄的这样一身伤,怎么自从遇上侯爷,夫人就一直都在倒霉似的。”

蒋妩好笑的轻斥:“浑说什么呢。这事儿又与侯爷什么相干。”

“夫人就是偏心侯爷,从前在家时,纵然没有现在这般富贵,可也不至让夫人时常遭遇危险。”冰松抹了把泪:“我真替夫人心疼。”

“好了。”蒋妩掐了冰松的脸颊:“再多说,我就找个小厮把你配人,免得你胡思乱想那些没用的。”

冰松噗嗤一声笑,脸也红了,眼泪也不流了。

蒋妩擦身之后还要去服侍霍十九沐浴,被冰松和听雨合力拦下了。待到一切停当,蒋妩就叫人去将七斤抱了来。

七斤今日穿了一身嫩绿的小袄,头上戴了白兔小帽,一见蒋妩,张开小手就奶声奶气清晰的唤“爹爹。”

这一声叫的蒋妩苦笑不得,一旁的霍十九禁不住笑,扯动舌头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冰松和听雨更是笑的花枝乱颤,“这些日小世子没叫老太爷一声爷爷,却学会叫太夫人奶奶,怎么到了这儿,偏学不会叫娘,先会叫爹爹了。”

蒋妩将儿子抱在膝上,无奈的道:“我是你娘,怎么这个也分不清,他才是你爹。”

七斤抓着蒋妩的衣襟,粉嫩脸颊上挂着讨喜的笑,“爹,爹爹爹!”

蒋妩无奈的将儿子塞给霍十九了:“他找你,你带他吧。”一副气急了的模样。引得霍十九强忍着笑。

眼角余光见霍十九心情好了,蒋妩也松了口气,刚预备与霍十九商议今后该如何打算,就听见廊下有压低了的说话声。

霍十九自然是听不真切,可蒋妩耳力过人,隐约听到是四喜在与曹玉说:“外头城墙上有人贴了帖子,愣是说咱们侯爷给皇上下毒,还下什么五石散。这会子正招募江湖人士,谁能得侯爷的人头,就赏银万两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针锋

廊下,曹玉只穿单薄的夹袍,惊愕压低声音:“你说,有人贴了帖子?悬赏万两?!”

四喜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可不是么,才刚我在集市瞧见,都没敢多言语,躲着人灰头土脸的就回来了,要是叫人瞧出我是爷的长随,还不抓了去暴打一顿,弄不好被哪一位大侠宰了也未可知。”

“你若在多说一句,我也会宰了你。”

曹玉已是眉头紧锁。

四喜原是在外头受了惊吓,若平日里也不敢与曹玉这般说话的,听闻他轻声细气却饱含愤nù

的话唬的身上一抖,忙堆了笑:“曹公子息怒,莫与小人一般见识,才刚真是被吓坏了,才会顺口胡诌的。外头有人非议侯爷,我心里头那个不平呦!侯爷对下人们的好处咱可都记着呢,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曹玉眼角余光看了看里屋,见并无动静,才拂袖道:“你去吧。没我的吩咐,暂且别乱多言。”

“是嘞!可是曹公子,这事儿不必多言,过些日子就怕那些江湖人士找上门来,来一个两个的还好,若是人手多了,曹公子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您可多留心呐!”

四喜跟着霍十九,素来都是忠心耿耿,少有抱怨,今日纵然偶尔抱怨也当真是情势所致,真切的关切将曹玉逗笑了,“快去吧,小猴崽子。”

眼见着这位玉面黑心的厉害人物展露笑颜,并没宰了他的意思,四喜才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而曹玉伫立在廊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事。霍十九早晚会知dào

的。总要让他看得清情势才好,也不能叫他一直自以为情况还如从前那般乐观。

可是才刚小皇帝已经去演了那么一出戏,这会儿连莫须有的罪名都一次压上来了,他怕伤中的霍十九会承shòu不住。

屋内的霍十九只隐约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具体说了些什么他是不知的,还预在纸上写字,蒋妩却是将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双手紧攥着坐褥。险些将锦绣的官绿色锦缎撕破。

好好好!这才叫忠君爱国之士呢!舍得万两银,不为皇帝去筑军队铜墙铁壁强军强民,竟是买霍十九一命。他这条命在她眼中是无价珍宝,甚至重于她的性命,不成想在外人眼里也这般值钱。

能拿得出一万两白银买凶的,又怎会是清流的穷酸们?如此大手笔去造霍十九祸国殃民的谣,对英国公搬走一块绊脚石是只有利没有害的。

事已至此,气也毫无用处,可蒋妩的理智这一次敌不过感情,她为霍十九不平。为他委屈。又想这么些年,如此高华的人一直背负着骂名。丢掉最在乎的体面去做一只过街老鼠,为的都是上面那位,那位却偏偏不给他信任。

纤浓的长睫几乎掩不住她眼中即将破碎的星芒。

霍十九拉着她的手再度摇晃,舌头不敢乱动,怕牵动了伤口,喉间发出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意为询问。

蒋妩这才回过神,抬眸望向他:“对不住,我走神了。”

夫妻一场,他岂能看不出蒋妩的情绪?用霍大栓的话来说,蒋妩是个真zhèng

的“汉子”,钢刀剜肉未必肯掉一滴泪,这会子却将一双明媚的杏眼中积满了水光,就是这般强忍着不哭的模样,才越发引人怜惜。

霍十九拉过她搂在怀里,落吻在她额发,轻轻拍着她的背。虽然说话不便,浓浓的关切和心疼又何须言语表达?

见他们如此,听雨和冰松忙去将七斤抱给乳娘带了下去。

院中轻盈的脚步渐远,蒋妩知dào

曹玉是默默离开了,并不打算将此事告sù

霍十九……

兵来将挡,告sù

他还叫他难过,不如就这般吧。

只是要对付那个老狐狸,必须要加快脚步才行。

蒋妩将笔递给霍十九,与之低声商议上一次的计划。谁料未等开口,外头就有小丫头焦急的回话:“回侯爷,英国公带了人来了。”

霍十九挑眉,缓缓放下了紫毫笔。

蒋妩惊讶之后恬然笑了:“他这会子倒是敢来,也不怕丢了小命。”

霍十九拍了拍蒋妩肩头,意思让她留在此处。

蒋妩哪里放心他独自去见英国公?就算霍十九给小皇帝下五石散的罪名证据不足,且那老东西也不会将对霍十九不利的事做的那般直接浅白,她依旧是不放心。

披了大氅,快步追去,藕臂缠上他的手臂,霸道的十指相扣:“我陪你。”

她霸道之下温柔依恋的心,叫他无法拒绝,无奈之下只得食指轻点她眉间,随即将她大氅上的风帽为她戴好。

他自伤了舌头无法言语,除了写字,其余时间只要与她交流,都会专注望她双眸,也会让她看清他原本深邃寒潭沉静如古井般的眼眸中难得展露的情绪。

这种时候,她会觉得他眼中只有她,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蒋妩螓首便毫不避讳的依靠在他肩头。她自来是不在乎旁人看法的,能与他依恋在一处,只要心底满足,又何惧人言?

来到前厅时,曹玉已吩咐人奉了茶。

英国公大咧咧端坐首位,指上的红宝石金戒指闪着华贵光辉,将雨过天青的盖盅比的光泽暗淡,仿若他是高一等的人,今日贵脚踏贱地,眉目中的倨傲毫不掩饰。

“英国公亲自到访,舍下当真蓬荜生辉。”蒋妩与霍十九一同行礼。

英国公缓缓放下茶碗,随手顺了顺胡须,担忧的问:“今儿个老夫才知dào

除夕那一日锦宁侯遭遇危险,锦宁侯无大碍吧?”

蒋妩站在霍十九身侧,笑道:“劳国公爷挂心了,阿英伤了舌头,不便说话,妾身在此谢过国公爷关心。只是此事并未见五城兵马司上报,我们也没去报官,国公爷如何会知晓的?”

“圣上爱重锦宁侯,这是朝野百官天下百姓皆知的。”并不正面做答。

其实在场之人皆是心如明镜,杀手是英国公下的,五城兵马司指挥戴琳又是英国公的门生,当日迟迟不赶往械斗现场也是英国公的吩咐,这会儿他做才刚知情,意图太过明白。至于提及皇帝,更是不知到底是小皇帝做了什么,还是在示威宫中到处是他的眼线。

霍十九依旧沉静如水,修长指头轻拂圈椅的扶手。

蒋妩代为回答:“国公爷着实言重了。若论天恩爱重,当朝谁人能出国公爷左右?”

“老夫论身份,论资历。都该当如此,锦宁侯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进展,的确是值得赞许。对了,才刚来时见城中贴了无名,有谣言说皇上服用五石散?”

看着英国公故作无辜又十分慈祥的老脸,蒋妩恨不能当即一刀扎死他了事。但与英国公无法明目张胆明道明抢伤害霍十九一样,蒋妩也同样无法直接行事。

“国公爷也说了,那是谣言,既称谣言,可信程度便可想而知,想来愚人会相信的话,国公爷如此纵横朝野大半生的枭雄,又岂会尽信?”

英国公捋顺胡须的动作一顿,险些将贴在上头的假胡子扯下来,眼神如刀冷笑一声:“锦宁侯夫人果真不是寻常女子,从前倒是老夫错看了你。”

“国公爷过誉了。”态度不卑不亢。

英国公缓缓站起身,自在的轻拂跑袖,曾经低沉嗓音变作沙哑尖锐:“无论如何,谣言虽不可信,但也并非空穴来风,老夫定然会查明,还锦宁侯一个公道的。”

“妾身待侯爷谢过国公爷了。”蒋妩屈膝。

英国公冷笑着向门前走了几步,倏然停步,在转身时笑容满面:“小世子如今很好吧?该当会说话了吧?”

蒋妩背脊上的汗毛一瞬根根直竖,藏下戒备,感激道:“多谢国公爷惦念,犬子安好。”

“呵,那就好,那就好!”仿佛很放心似的,英国公大笑着出了门去。

看着他带人离去的背影,蒋妩心慌之下觉着双腿都软了。

他要做什么!难道真当七斤是小皇帝的血脉要对他不利吗?英国公某些时骄傲自大,却也有骄傲自大的本钱,当他自信满满时,向喜欢将敌人玩弄鼓掌之中,就如同猫捉住老鼠,并不急着将之咬死一般。

他这样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纤瘦肩头被温暖的手掌覆着,蒋妩回头,撞上霍十九温柔如水的眼波。明明他是那个被至于刀锋的人,却如此恬静淡然,处事不惊临危不乱的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让她看到他,也不自禁觉得安心。

或许这也是霍十九能够令曹玉这样的人跟随的缘故吧。

“放心,我没事。”

霍十九牵起蒋妩的手上了台阶,回头示意曹玉一同。站在黄花梨黑漆方桌前,霍十九以食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句“计划继xù

”。

蒋妩露齿一笑,“我正有此意。只是要寻个恰当的时机。”

指着她肩头的伤口,霍十九眨眨眼。

蒋妩立即会意:“我会在伤愈后在行动,你大可放心,这段期间恰好能叫我们布置布置。”

霍十九这才放心的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弥补

银制大八仙过海水火炉上暖着黄铜细嘴高腰的水壶,景同佝身将壶中热水到在纯银点翠掐金丝的面盆中,兑了些冷水,觉着温度适宜了便滴入香露,小心翼翼端进了寝殿。

一路走在铺设大红牡丹花开厚实毡毯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到了殿内,绕过木质的轮椅,将盆放在交椅前,小皇帝只穿中衣,撸起裤腿将脚试探伸如盆中,舒坦的叹了口气:“水有点凉,在去取热水来。”

“是。”

景同行礼退下。

待宫人关闭内与外大殿之间的喜鹊报春格扇,小皇帝才道:“蒋石头,你来朕这儿不会真是相面来的吧?朕可等了一炷香时间了,你要再不开口,朕让人送你回别院去了。”

这段日子因霍十九安排了得力的手下保护照顾,又有霍家的府医周大夫每隔几日就去给蒋学文诊平安脉,纵然蒋学文不经意,他的身子也到底是被调养好了,如今面色红润,气色极好。

只是眉目间透着抹不去的郁色。

“皇上……老臣……”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婆婆妈妈的叫个什么样子,你养出姐姐那样飒爽利落的女侠客来,怎么到自己这里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小皇帝斜歪着身子,抓了个果子丢进嘴里,表情很是享shòu



蒋学文便叹了口气。

“臣今日听说,城中数处贴了无名帖子,细数霍英罪行,还说。还说霍英给您下了五石散。说是先前您已经当着群臣的面儿拒吃冷酒。也是因为中了五石散的毒,而霍英帮衬阻拦,是怕叫人看出端倪。皇上,臣知dào

您有雄心壮志,将来必成千古一帝,多年来表面上也都是霍英撺掇之下,才叫皇上您‘行差踏错’,您如今能否给臣一句话儿。您到底……到底服了五石散没有?霍英到底是不是真的那般罪大恶极?

“臣这些日子,细细的回想过去,霍英手中虽然沾了不少的人命,但他多数弄巧成拙,导致的结果还都是对国有益的。就譬如当初锦州和宁远的事……妩儿说臣是老眼昏花,不肯认臣这个父亲,臣却了解自家女儿的性子,绝不是那种善恶不分的人,她能为了霍英不在认我这个亲爹,她必然是有理由的。皇上。臣求您一句话!”

蒋学文声音因激动渐渐呜咽,挣扎着单腿跳下轮椅。跌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皇上明示,求皇上明示……”

小皇帝仰歪在靠背,看着菱花格子窗前挂着的走马灯,眼神迷离,抿着唇嚼水果,并未开口。

蒋学文额头贴着地面,地毡上有几点被滴落的泪水染做深红。

“皇上,热水来了。”景同提着铜壶进来,趁小皇帝抬起脚,将热水缓缓注入纯银点翠掐金丝的面盆少许,墩身试了试热度,就为小皇帝洗脚按摩。

小皇帝这才垂眸看向蒋学文:“蒋石头,朕原本觉着你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不成想你还有开窍的时候呢。”

蒋学文一愣,慌乱的直起身,“皇上是说……是说臣猜对了?皇上中了五石散,是霍英害的?还是说,霍英根本就,就不是……”

“朕虽年少,却不瞎。”小皇帝又吃了口桔子,“你回去吧。”

蒋学文一瞬激动不已,并未立即起身离开:“皇上是说,霍英他是皇上的人?臣的女儿并未鬼迷心窍,一直都是臣看的不真切?”

“朕说了什么了?”小皇帝无辜的模样。

蒋学文连连叩头:“臣懂了!臣知dào

,皇上是明君,并非皇上不努力,而是,而是英国公他……”

“嘘!知dào

了就成了,嚷嚷什么!”

“是,是。臣立kè

就告退,多谢皇上告知,多谢皇上!”蒋学文费力的爬起来,跳到轮椅跟前,在景同眼急手快的搀扶下坐好,给皇帝行礼,又对景同感激的拱手后,就推着轮椅缓缓的离开了寝殿。

看着蒋学文的背影,小皇帝缓缓坐直了身子。

“皇上,您先前不是不打算与蒋大人直言的么,为何今儿……”景同意识到自己多言,并不敢继xù

问下去。

小皇帝却是对景同极为亲昵,摇头道:“英大哥那般,朕于心不忍。到底是朕对他不住,若非为了朕,他好好一个人,哪里会背负这么些年的骂名,如今不但他儿子成了朕的,他还替英国公背黑锅。英大哥他虽有时做事冲动一些,强硬一些,可朕知dào

,一切都是为了朕,朕纵然有时小性儿,想起来时还有些憋闷生气,但是朕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皇上重情重义,奴才当真佩服。皇上心中对锦宁侯依重,又有感情,才会如此宽容,奴才的心里却只有皇上。只要是对皇上好的,奴才就觉着是好人。”

“你呀!”小皇帝推了景同的头一下,“就知dào

嘴甜,怎么跟小魏子一个模子做出来似的。”

景同俊秀的面庞上有些不自在,随即便被微笑掩盖:“奴才来的晚,哪里能与魏公公相提并论,奴才只遗憾没机会与魏公公一同伺候皇上。”

“他还在,也轮不到你来啊。”小皇帝嬉笑着:“水凉了,朕不洗了。”

“是。”

景同忙拿了锦帕给小皇帝擦脚,随口问:“皇上今儿还去兰妃娘娘那儿吗?”

“嗯,去瞧瞧。”

“遵旨,奴才这就去安排。”

%

晚膳用罢,蒋妩正搂着七斤玩羊拐子,颜色鲜艳制作精巧的小沙包丢向空中,随即快速抓住桌上的四个羊拐子,再行接住,七斤坐在蒋妩腿上,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被染成粉红色和绿色的羊拐奇迹般的到了蒋妩手中,咯咯的笑了起来,挥舞着小手也去抓。口中还“爹爹。爹爹”的叫个不停。

蒋妩很无奈的抱过儿子放在身旁盘膝看他们玩儿的霍十九怀中。“他才是爹爹,知dào

么?我是娘,娘。”

“爹爹,爹爹。”七斤小手伸长去拉着蒋妩的袖子,手腕上小金铃铛叮铃铃清脆做响。

蒋妩被逗笑,揶揄的冲着霍十九挤眉弄眼:“将来七斤学会叫娘,该不会那般称呼你吧?”

霍十九愕然,看了看怀中拉着蒋妩袖子玩的欢快的小孩。他头上的小白兔暖帽更显得他粉雕玉琢般可爱。被他可爱的儿子唤“娘”……

霍十九打了个寒噤。

他仿佛吃了二斤黄连的表情引得蒋妩哈哈大笑,愉快的笑声感染的外间做绣活儿的冰松和听雨都禁不住笑容爬上唇角。

正当这时,外头小丫头子敲响了院门,今日应门的是落蕊,她批了件袄子撩官绿夹竹暖帘出去,搓着手小跑步到门前拉开门闩。

“什么事儿啊?落了钥还黄脚鸡似的胡乱砸门,仔细惊扰了主子。”

小丫头子跑的脸上红扑扑,气喘在面前化作白雾:“落蕊姐姐,外头来人回话,说是亲家老爷来了。模样奇奇怪怪的,这会子在等着见夫人呢。请夫人和侯爷务必出去相见。”

落蕊对那位刚正不阿的蒋大人素来都十分崇拜。有时候她也不懂,为何自家那般冰着一张俊脸高不可攀却宽以待下的侯爷,会与岳丈老泰山真zhèng

杠上。到底夫人也是蒋大人亲生的不是。没见得谁家取了老婆回来还弄多出个冤孽的。

“知dào

了,你去吧,我这就去回。”

“有劳落蕊姐姐。”小丫头甜甜一笑,提着纸灯笼小跑着离开了。

落蕊径直回了上房,低声回了话。

“你说是我爹?”

“回夫人,正是呢,前头的人回说亲家老爷脸色不大对。”

这件事,很容联想到无名帖子上就很容易解释了。

“不见。你去吩咐几个妥帖的人,送我爹回去便是了。”霍十九本就满腹委屈,在叫蒋学文闹上一场,整个霍家都别想正月里好过了。

落蕊毫不意wài

,行礼退了下去。

霍十九早已拿了托盘,在上头铺设的银霜雪花笺上写了“去见吧。”

“不去。你不必多想,这件事听我的。”

说着话,七斤打了个大呵欠,蒋妩就将儿子抱来,“七斤是不是困了?叫乳娘带你去睡好不好?”

小孩手里的沙包和羊拐子也不要了,小手毫不客气抓着蒋妩的衣襟,脸蛋往她怀里钻。

蒋妩哭笑不得的解了衣襟哄着他,孩子也真的是困,不多时就抓着蒋妩的头发睡了,乳娘来接人,离开蒋妩怀抱也不过哼唧了两声就又睡了。

“阿英,我们也歇着吧。”霍十九指了指雪花笺上的字。

蒋妩拉过他的手双手捂着,“咱们好生过咱们的日子,一切外头的事都不与咱们相干,我爹脾气顽固,并非一句两句说的明白,我怕他吵你,对爹娘也不好,今儿他兴许气头上,见了面必定要冲突,等改日他消了气我在备好礼去瞧他,毕竟大过年的,我也想见见他。”

霍十九犹豫了片刻才点头,谁知二人刚预备就寝,外头落蕊又来回:“夫人,亲家老爷非要见您和侯爷一面不可,曹公子去了一趟,说是瞧着那样儿,需得夫人亲自去一趟。”

曹玉都这样说?

蒋妩和霍十九对视了一眼,便吩咐人预备灯,二人更衣下了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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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抗拒

灯火通明的前厅中,蒋学文手扶轮椅扶手,脸色苍白,眼眶湿红,可神色中却瞧得出一股子难掩的兴奋,如此复杂的情绪,在同一人同一时间展现出来,着实矛盾的很。

曹玉狐疑立于一旁,担心若不叫蒋妩出来相见,蒋学文会疯魔。

“蒋大人,请用盏热茶暖暖吧。”曹玉虽不喜蒋学文的执拗和偏激,却也敬佩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将茶碗双手递了过去。

蒋学文摇摇头,这会子看着以前只当是霍十九走狗的曹玉也顺眼了许多,挤出个僵硬的笑来:“不,不必了,我这会儿也吃不下,而且……”抬起颤抖的右手给曹玉看:“我这会儿不知为何,手这样儿,也端不起茶碗。”

曹玉越加惊异了。

难不成蒋学文服了五石散?他记得小皇帝用了药后,就会亢奋的身上颤抖。

“曹公子,侯爷和夫人到了。”四喜撩起暖帘。

蒋妩与霍十九便相携先后进来。

曹玉退到霍十九身旁,压低声音道:“侯爷,蒋大人不大对劲儿。”

霍十九一眼便看出蒋学文的异常,眼神示意曹玉注意保护蒋妩,随即默默行礼。

蒋学文的眼睛根本没看霍十九,痴然的望着蒋妩:“妩姐儿,你……”

蒋妩眉头紧拧,“蒋大人有事?这般大半夜的冒雪前来。”

“妩姐儿,别这样跟爹说话,我……”

“蒋大人有事就请直言吧。不必这会儿还套近乎。”蒋妩打断蒋学文的话。态度强硬的别开眼。

蒋学文双手抓着轮椅扶手。见周围没有外人在。才道:“我刚从宫里回来,皇上虽未明言,也已将意思说的明白,你和霍……姑爷,并非我之前认为的那般。”

曹玉闻言诧异的看向霍十九。霍十九却是沉思蹙眉,眼中缓缓浮现无奈和欣慰。

“哦?”蒋妩也很惊讶,但这会儿却是面对蒋学文,也无心去多想。“那又怎样?”

“妩姐儿,从小爹是怎么教你带你的,你应当都记得呢吧?你是爹最引以为傲的女儿,爹几次三番都在想,你这样性子,又怎会被三言两语劝说的改变了初衷,就弃明投暗了?如今我才知dào

,你比爹聪明,比爹眼明心亮,一切竟是我目光狭隘了。”

蒋学文双手推着轮椅靠近蒋妩。激动的道:“原来我蒋玉茗的女儿并未曾学坏了,你还是爹的好女儿!”

“可你已不是我爹。”

蒋妩的一句话。说的蒋学文笑容僵在脸上。

“你说什么?我今日已经上门来,咱们一切话说开,难道不能让过去的都过去吗?我如今也知dào

姑爷并非那般罪大恶极之人,思考你之前与我说的,又想皇上以前的话和今儿的明示,我已经清楚了,最大的奸臣是英国公,不是姑爷!他先前做的那些个事,虽然看起来罪大恶极,但真zhèng

伤害到老百姓利益和国朝廷安宁的事儿却是没做过的,杀了个把人,那也,那也算不得什么。妩姐儿,你难道不能坐下来,与爹好生说说话吗?”

“如果当初,姐姐被你毒死了呢?如果你与英国公合zuò

成功,我霍家人连同我的儿子都被杀了呢?你一句了解了,误会了,就能将一切过去都掩盖吗?”蒋妩的情绪很难平静,声音也随之高亢,还待在开口,手臂已被握住。

回头,霍十九就站在她身旁,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蒋妩深吸了口气才平静了激荡的情绪。

蒋学文这会儿早已泪流满面,懊悔不已。摇着头喃喃道:“终归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可是我只是当霍英真的是奸臣,我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细节,你为何不告sù

我呢?”

“我说了,你会信?”

的确不会。他只会觉得蒋妩是在偏袒霍十九。若非今日得到皇帝亲口说出的那句话,他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猜测正确。

毕竟这么多年,霍十九做过的令人发指的事也实在太多。

蒋学文犹豫着看向霍十九,这还是蒋妩成婚之后,蒋学文第一次这般没有带着情绪的细看他,拨去奸臣的外皮,霍十九也是个优秀的男子,不论容貌还是家世都配得上蒋妩。两人站在一起,瞧起来极为登对。

霍十九坦然与之对视,随即温文一笑,再度行礼。

蒋学文突然觉得,从前他觉得霍十九不怀好意的笑,今日却是格外的谦谦有礼。再观其人,身材颀长,面容英俊,气度矜贵,尤其对蒋妩是格外的体贴入微,从他常常落在蒋妩身上的目光便可知他对她的用心。

蒋学文一瞬想到这些,越加觉得自己做的过了些。竟是到现在才想起关心起蒋妩的夫婿是怎样的人。若霍十九是个形容猥琐脑满肠肥又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当初他怕也会毫不犹豫的去要求女儿去对方身旁做眼线吧?

如今蒋妩得了个好夫婿,并非是他的安排,却是她自己的运气。

看着蒋妩背对着自己绷直的身子,想到因为不希望长女嫁给奸臣的兄弟,他还曾经预备下砒霜毒死亲生女。

如若当日真的成功,他岂不是已铸成大错?

蒋学文方才兴奋的心情在此时沉淀,被浓浓的愧疚和自责掩盖,脸上一阵阵发热,竟不觉得不敢再去看蒋妩的背影,因为怕看到她突然转身时眼中的嫌恶。

“蒋大人就请回吧。天色已完,也是该您休息的时候。”蒋妩直白的下了逐客令。

蒋学文还预再劝解,但道了口边的又咽了下去,只得叹息了一声,双手推着轮椅艰难的往门前去。

曹玉立即去叫跟随蒋学文的人来。

也只有在蒋学文转过身去时,蒋妩才面现担忧,矛盾的皱紧了眉头。

今日的局面,从前她幻想过许多次,甚至在蒋学文与霍十九剑拔弩张之时,她还曾偷偷想如果蒋学文能够多了解霍十九,而不是总带着情绪去看他就好了。她也希望父亲和丈夫能够相处的融洽。

现在好容易盼来了,却是发生在这样的时机,在发生了那么多不得已的事情之后。如何不令他心酸?

回了卧房,蒋妩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难以入睡,霍十九轻叹着坐起身,拿了纸笔借着床畔留了的一盏昏暗的灯光写着:“过去的就放下吧,毕竟是一家人。”递给蒋妩看。

蒋妩百感交集,搂着霍十九的脖颈在他脸颊落下一吻,随即嬉笑着道:“怎么他们偏要说你不好呢?我瞧着我家阿英是极好的,聪明,冷静,又专注于国家大事,心底善良又宽容,还懂得忍辱负重。”

霍十九摇头莞尔,又在纸上写‘谅解他吧。’

蒋妩抿唇,她正是因为拿不准主意才会失眠。谅解两个字,要做到谈何容易?

她感激蒋学文和唐氏的养育之恩,感谢他们给了她一个家,全然弥补了前生身为孤儿的遗憾,正因为前世没有得到,今生才特别在乎亲情,所以她才会不顾自己心意不顾条件严苛的情况下答yīng

蒋学文去霍十九身边窃听消息。

只是,她最重感情,既付出了真挚的感情,在遇到“背叛”之时,就越是难以承shòu。

“或许我对我爹太过于苛责了?”蒋妩都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不是过分。

霍十九摇头,下笔如飞,力透纸背,飞扬的写着:‘正因在乎,才难原谅,但终究是一家人,莫留遗憾。’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蒋妩握着霍十九执笔

的手凑到唇畔,轻吻他的手指,又用脸颊磨蹭他的手背。霍十九是敬重那种铁骨铮铮的忠臣的,却也着实对蒋学文石头一样不懂开窍不懂变通又极为看中声名的人无奈。且蒋学文要杀死霍家人和他们的儿子,是的确发生过的,霍十九着实没有理由去巴结这样的一个人做岳丈,也不必要原谅他所做过的事。

但是他在劝她原谅,重新接纳蒋学文。缘由是他知dào

她不在乎金银富贵,更不在乎性命,唯一在乎的便唯有一个“情”字。父母生养之恩,她又如何能够忘记?

他不想她为难,也不想她留下遗憾。

“好了,你不要在多操心,我回头会好生想想,在与娘商议一下。”蒋妩知dào

唐氏也是极在乎蒋学文的,毕竟也是多年的夫妻,就算失望,感情也不会一下子全部抹掉。

霍十九这才颔首,搂着蒋妩躺好,拿了轻柔保暖的锦被来裹住两人。

这一夜蒋妩谁的极为深沉,她从前没有认床的毛病,可自从跟了霍十九,感情逐步坚实深刻,她开始变得认床,在杨曦的宅子里养伤时,她常常因为是在陌生环境而习惯性的保持着警觉,绝不会允许自己放松到可以任人钻空子的地步。

也正因如此,她在外头睡不上一个踏实觉。

次日晨起,当真神清气爽。绕过霍十九身边,身轻如燕的跳下床,穿了身寻常棉袄和长裤,将头发随意扎起,关系后就在蒙蒙亮的天色之中跑去前院的演武场。

刚出潇艺院院门,却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曹玉。

“夫人,您伤未痊愈,为何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二百九十六章 孩子

蒋妩笑道:“休息足了,便觉憋闷的慌,正想去演武场活动活动。”

曹玉见她果真气色尚佳,禁不住也欣慰笑了:“活动是可以的,但夫人止可多走动几圈,要想练功还要等日后身上伤口彻底痊愈才行。练功不可急在一时,若身子毁了,将来纵学了绝世武功也难以施展出全部能力,岂不是亏了?”

蒋妩脚步停顿,原本跃跃欲试的心思去了大半:“你说的是。我心中有数,只活动下筋骨。”

“那我陪夫人过去,顺带将如今府中布防告sù

你。”

“也好。”

二人并肩离开潇艺院,沿清扫整洁的石砖路缓缓往外院演武场去,一路上曹玉简明扼要的将府内如今如何布防如何换班都与蒋妩说了一遍,带到了演武场所在院落门前,停下脚步道:“昨夜连夜安排了这些,我又不是侯爷那般善于谋断的人,只想到这个程度,不知夫人觉得还有哪一处欠缺?”

蒋妩仔细想想,笑道:“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已经是毫无遗漏了。昨夜一夜没睡,待会儿你也去歇歇,我知你武艺高强、内力深厚,可到底是肉体凡胎不是?也不是神仙,不睡觉是不行的。”

她如此关心自己,曹玉虽知dào

她是出于朋友之谊,依旧欢欣不已。犹豫着,不想大清早惹她不快,便将心里所想的压了下去,并没马上询问。

蒋妩在演武场锻炼之时,曹玉去潇艺院,霍十九已经起身。

他便方才未说的与蒋妩说了:“……如今与爷有直接关系。还在外头的。就只有蒋大人了。虽外人都知您与蒋大人不和。真zhèng

的清流爱国之士也不会对他怎样,可那无名帖子明摆着是英国公吩咐做的,我怕他万一要是突发奇想,对蒋大人不利……蒋大人虽做了些过分的事,到底还是夫人的父亲。”

霍十九闻言颔首,找了纸笔来写道:‘交给我。’

曹玉见霍十九神色,便知他另有安排,便暂且出来。回了卧房,小憩片刻便起身来写信,邀请昔日有些交情,江湖上有些名望的朋友前来助拳。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些人未必肯帮zhù

霍十九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奸臣,犹豫着许久,信才命人送出去。

这会儿蒋妩已经和霍十九用罢了早饭。

霍十九拉着蒋妩到了里屋,按她双肩让她坐在紫檀木妆台前,取来精巧的犀角梳,随手打散了她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仔细的为她梳头。

蒋妩透过明澈的西洋美人镜望着霍十九专注垂眸的身影,身心都似浸泡在暖泉之中:“今日怎么想起为我梳头?”

闻言抬眸。霍十九的眼波在光线明亮的卧房中透过镜子传到了蒋妩眼中,因不方便讲话,便只微笑。

他的笑时,眉眼中都是喜爱,脸颊上有浅浅的小酒窝,露出编贝般的皓齿,明明近三十岁的人了,却很孩子气,那样的眉眼神态叫蒋妩心下悸动,不自在的看向别处,脸颊已有些发热,禁不住暗骂他是个妖精,没事竟然大清早与她送秋波。

霍十九手上动作轻柔的为蒋妩挽了个矮髻,斜插了一根珍珠红梅簪固定,又带上珍珠发箍,打开妆奁匣子,选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地给她。眼神仿佛在说:“戴这对好kàn

。”

小巧的粉白珍珠果真极衬她玲珑的耳廓。霍十九俯身将她搂在怀里,亲吻她的鬓角,二人贴着脸一同看向镜子中。

蒋妩霞飞双颊,再一次别开眼不去与他对视,温言道:“阿英,你若有什么事要做,就只管与我说吧。”

扳过她双肩让她面向他,霍十九疑惑的眨眼。

蒋妩叹息道:“你那样子分明就是怕我生气。夫妻一场,我哪里不懂你呢?你想做什么,我都会赞同的。”

霍十九笑了起来,拉过她的手亲了一口。一副欣然模样。

蒋妩惊愕道:“果真是有事?是什么事你担心我生气?”

霍十九摇头。

蒋妩又猜:“难道是……你果真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想做欺男霸女的行当,怕我不留神手重宰了那女的?”

他清俊秀丽的眉眼中便有无奈的笑意,依旧是摇头。

蒋妩生来豁达,又知霍十九是不会害她的,懒得再去多猜,就起身去屏风后,一面解开领口脱下袄子,换上一件藕荷色素面妆花的褙子,一面道:“你只管去做,需yào

我帮忙时便告sù

我。”

霍十九绕进屏风帮她系领口的盘扣,颔首。

二人又去上房给给赵氏和唐氏问安。

蒋嫣扶着有六个月大的肚子,正侧坐在炕沿,眼神慈爱的看着穿了一身橙色小袄生的粉雕玉琢的七斤玩拨浪鼓。见蒋妩与霍十九来了,将要起身相迎,蒋妩已经闪身到了她跟前扶她坐下:都是自家人,弟妹又何须客气呢。”弟妹二字咬字极重。

蒋嫣扶着胸口白她:“你呀,突然就这般过来,倒是吓了我一跳。”

霍十九这厢已与赵氏和唐氏行了礼,在靠近房门的集锦槅子旁的圈椅坐下。

蒋妩便抱起七斤,一面哄着孩子一面道:“我爹呢?”

赵氏瞧着儿子、媳妇满眼笑意,“他呀,又去暖房折腾他的菜去了。今儿一早大夫来给嫣姐儿瞧过,说是胎也正,母子均好,我这心里也欢喜。”

“阿弥陀佛,七斤也快要有个堂弟堂妹了。”

……

蒋妩与蒋嫣一同陪着赵氏和唐氏闲聊家常。

而一直站在唐氏身后的蒋娇,则是小心翼翼看向坐在门前吃茶的霍十九。

霍十九虽不及蒋妩那般六识敏锐,可到底浸淫官场多年,对于这类别有深意的眼神却是感受的清楚的。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会回避旁人的直视。多数时间都是他将人看的狼狈别开眼。

是以透过茶碗,霍十九询问的看向蒋娇。

蒋娇想不到霍十九会突然与她对视,竟是唬的狼狈别开眼,脸颊也红透了。

她这般模样,却是让霍十九莫名其妙的摸摸鼻子。

蒋妩正与赵氏和唐氏说话姐们儿,并未瞧见。蒋嫣却将蒋娇和霍十九的神色都看在眼里。

“娇姐儿,你陪着我出去散散吧。”蒋嫣笑着将手递给蒋娇。

蒋娇只当蒋嫣又要出恭,自打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她如厕的次数就增加了,是以也不做他想,只扶着蒋嫣出去。

二人下了丹墀,沿着抄手游廊走了片刻,蒋嫣见周围无人,附近空旷也无人能够藏身偷听,就停下了脚步:“娇姐儿,姐姐有话问你。”

蒋娇心中,最最敬重的便是蒋嫣。当初在家时,家中庶务就都是由蒋嫣操持打理的。父亲下了诏狱。娘亲慌乱的没了主意,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蒋嫣挺直柔弱的脊背支撑着这个家。

是以蒋娇这会儿极为客气的笑道:“长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蒋嫣斟酌道:“娇姐儿如今也十岁了呢,在过三两年,便可以说门亲事了。”

“长姐……”蒋娇羞赧不已,“怎么说起这个来。我反倒觉得我成婚是个大问题,将来许和初六姐姐一样,横竖一辈子不嫁人也自在呢。”

“怎么这样说?”蒋嫣新奇道:“咱们娇姐儿生的模样儿也好,家世也好,哪里都不比谁差了,怎么就不嫁人了?你初六姐姐也是没找到心仪的,又不是说不嫁人。”

蒋娇咬着唇,神色中便有些哀婉怨怼:“若是我与娘没有住在这里,还在家里与爹在一起,怕还好一些。”拉着蒋嫣的手禁不住抱怨:“当着长姐,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若非为了三姐姐,娘又何至于会与爹爹和离。到如今咱们一家子也不会弄成这样。长姐与三姐姐都成婚了还好,我与娘一直住在此处又算什么。将来传了出去,又叫人怎么说。”

蒋嫣想不到蒋娇竟是这样想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娇姐儿,我想不到你是这样想的,当初咱们家里的事情没有与你直言,竟让你有这么多的误解。”

“误解不误解,我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自从娘为了三姐姐与爹和离后,我就一直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在这里虽然一应吃的住的用的都比家里要好,可是在家里我是主子,在这里,三姐姐成了主子,我却什么都不是。况且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危险,上一次在锦州就那个样儿,娘一直不叫我说,可我为什么要忍耐着,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

蒋娇想是积压依旧,情绪一时难以遏制完全发泄了出来,却不想她的这番话,着实让蒋嫣警察又寒心。

“娇姐儿,你在这里并非是寄人篱下,你说,自打咱们起初一同到了这里,你三姐姐多早晚不都是依着咱们的心思?从吃到用哪一样不是选最好的往咱们跟前送?就连身边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找的是最细心最守礼数的,霍家人从老太爷、太夫人,到你两位姐夫和你初六姐姐,又有哪个将咱们看的低人一头了?”

“你如今也是霍家的人了,自然可以这么说,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前途堪忧,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蒋娇说着委屈的抽噎起来。

蒋嫣摇头,正色道:“娇姐儿,你这心思不可取,不但不懂得体会别人的善意,还要曲解他人的好意,而且你那种妒忌之心,最好收起来。如果没有爹当初做的事,你三姐姐怎么会嫁到霍家?如果不是你三姐姐,我现在也不可能站在你面前,怕还早就被爹下砒霜害死,如果没有你三姐姐,咱们又怎么可能在霍家横着走?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能故yì

将她划入敌对的行列。”

蒋娇垂着头,只顾落泪,对与素来尊重的长姐,她是不愿意反驳的。

蒋嫣又道:“今日之事,说过也就罢了,你将心放平。好生去公平一些看待。就会发xiàn

你三姐姐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还有,你的姐夫,永远是你的姐夫,咱们家虽然败落,可蒋家的门风还在,未出阁的闺女可以抱有幻想,却只能是幻想,明白吗!”

“长姐!”蒋娇倏然抬头。泪眼朦胧不可置信的看着蒋嫣,又羞又怒的道:“你说的什么啊!”

“我说的什么,你当然明白。你年纪还小,对这些还不明白,看到你三姐夫生的俊秀,又对你三姐姐极为体贴,羡慕是有的,幻想也是可以的,但下一次,别让我看到你在当众用那种眼神去看人。否则别怪我家规处置你!”蒋娇扶着腰,被蒋娇气的脸色通红。

蒋娇再也挂不住面子。哽咽掩面跑向院门,不多时就消失在院中。

蒋娇望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深呼吸数次才平静了心情,毕竟她年纪还小,想来慢慢引导,她总能想得开的。这件事也不知dào

蒋妩是否发觉,回头还是要与唐氏好生说说才是。

蒋嫣便缓缓沿着游廊上了台阶,不多时就到回到了正屋。

没见蒋娇一同回来,唐氏低声问:“娇姐儿呢?”

“哦,她不留神被雪弄湿了裙子,我叫她回去更衣了。”

唐氏隐约觉得有事,但这会儿也并不好细问。

“回侯爷。”老妈妈低声回道:“四喜将人接回来了,这会儿正往里头来,老太爷听说了,已经忘前头迎去了,是就将人请到这里来,还是请人去前厅?”

霍十九言语不便,便起身走了出去。

蒋妩诧异的下了地,跟着一同到了廊下,见回话的老妈妈快步出去了,疑惑的道:“四喜接了谁?”

霍十九只微笑望着蒋妩。

蒋妩并不笨,略作思考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人……怪道方才那样,想不到你竟然是打这个主意,你也真是……叫我不知如何说你,你做什么当个烂好人,外头人照样说你是奸佞!”

唐氏、赵氏和蒋嫣这会儿都到了门前,也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是以询问蒋妩。

蒋妩道:“阿英做主,将我爹接来了。”

唐氏愕然,“理会那个老东西做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蒋妩将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番,子不言父过,对蒋学文做的事,蒋妩也是在不好在赵氏的面前多言。到底唐氏和蒋嫣是明白的。

这会子看着霍十九,就越发的觉得敬佩感激。佩服的是他的度量,感激的是他一心为了蒋妩着想,也是那般容易的放宽了胸怀,去接纳蒋学文。蒋妩与赵氏和唐氏说话时,霍十九已然穿好了大氅,拍了拍蒋妩肩头,又对赵氏和唐氏行礼,就快步往外头迎去了。

蒋妩沉思片刻,并没有同去,既然霍十九已经做了决定,且也并非没有与她打过招呼,况且他的心思她清楚的很,他无非是为了她着想,也为了蒋学文的安全着想,她没有理由去生他气,她怕见了蒋学文也说不出好听的,索性干脆不见罢了。

午膳是霍十九、霍廿一、霍大栓和蒋学文在外头一同用的,蒋妩陪着赵氏和唐氏用过饭,赵氏说要留七斤在上房午睡,蒋妩不好与婆婆争孩子,只得自行回去。

到了下午,冰松和听雨就来回,说是蒋学文现在住在外院西边的跨院,霍十九还专门去回了皇帝,皇帝也已经允准,将别院原本伺候蒋学文的人都安排进了侯府,让霍十九酌情留用。

蒋妩一直不愿意见蒋学文,可也没有撵蒋学文走,也好在她没有撵人,没过三日,蒋妩和霍十九就得了消息,说是蒋学文原本住的别院半夜里遭了贼,同一天夜里,侯府也有“贼人”闯入。亏得曹玉早有准bèi

,对方并未得逞,蒋学文也因此躲过一劫。

如此一来,蒋妩就更不可能撵走蒋学文,他可以不仁,她却不能明知dào

离开侯府有危险,还偏撵他走。大不了避而不见。

这一避,就避到了冰雪消融,大地回春。霍十九口中的伤口痊愈早就痊愈,说起话来也恢复如常了。

“夫人,侯爷叫您回潇艺院一趟呢。”冰松小跑着到了蒋妩跟前。

蒋妩正踩梅花桩,按着曹玉教给的身法练习。闻言收势。随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站在桩上问:“知dào

是什么事吗?”

“只知dào

来了一位先生,其余的奴婢不知,侯爷不叫人进去伺候呢。”

“先生?”蒋妩轻盈一跃下了梅花桩,高高竖起的乌黑长发在脑后飞扬出优美的一道弧线,浅黄色柔缎练功服被阳光照射,反射出明亮的光。”我去瞧瞧。”不等冰松回答,蒋妩已经窜身出去,没见她怎么快跑。足见一点地就已飞掠出很远,直奔着院墙,弹身而起跳上墙头,飞檐走壁的往潇艺院而去。

冰松早已经见怪不怪,拿着帕子扇风,擦了脸上额上的薄汗,这才又按着原路小跑步回去。

蒋妩回到潇艺院,轻巧跃下墙头,三两步上了台矶,见并无婢女伺候。且房门紧闭着,推门就要进去。

谁料这时房门被一股劲风带开。一股气劲迎面而来。

蒋妩虽未察觉杀气,但对方明摆身手不弱,不敢怠慢,忙拧身避开,足尖点地窜身而上的同时,右手已反握匕首,雪亮刀刃直逼来人脖颈而去。

一切的发生都在呼吸间。

正在吃茶的霍十九和蒋学文甚至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听见门开了,又有人影闪过了,之后面前就成了这幅画面。

蒋妩的匕首被对方两只手指夹住,而她的心口处直对着一把折扇,仿佛再稍微用力,折扇换做刀剑就要刺进她心窝。

“妩儿。”霍十九放下茶盏,歉然道:“杜先生,当真是得罪了。这位便是拙荆。”

男子宽袖一挥,收回折扇,放开匕首。蒋妩则肃然退后,收起匕首。

如果对方是敌人,她已经小命不保了。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位是?”

曹玉恭敬的行礼道:“师父,这位便是锦宁侯夫人。”

师父??曹墨染的师父,据说是江湖上已隐居的高人,二十年前江湖排名第一的“智叟”夺疆。

二十年前,江湖上的高手,如今怎么也都该四五十岁了吧,怎么面前这位却是三十出头,还一副教书先生般人畜无害的模样?

杜夺疆轻笑着道:“失敬了。霍夫人好身手。”

蒋妩忙道不敢。注意力却落在了一旁临窗的罗汉床上。

就七斤的乳娘侧怀中抱着个大约不到一岁的孩子,穿的是七斤的衣服。乍一看,那就是七斤。可是仔细看来,蒋妩却能分辨得出五官上细微的差距,七斤的眼睛大一些,皮肤白一些,而且七斤的耳垂很饱满,这孩子的耳垂小了点,脸也略长了一点。

蒋妩询问的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先请杜夺疆落座,便道:“南方我已经安排好了,过些日子弟妹生产之后,正打算送爹娘以及全家人去游玩,七斤就跟着咱们留在京都。”

蒋妩挑眉,并不多言。

蒋学文便道:“七斤留下是对的,未免旅途上颠簸劳累。小孩子出门去也玩不出什么来。”

“岳父大人说的是。今儿个杜先生肯来帮忙,还多亏了墨染。”

曹玉笑道:“我师父素来喜欢热……喜欢行侠仗义,在山中久了,当然要来走走。不过师父觉得咱们京都不好玩,前些日子他又看上个根骨奇佳的小徒弟,这会子急着回山上去呢。怕是不会多留。”

蒋学文对江湖上的人没有什么喜恶,就只微笑。

又坐聊了片刻,蒋学文就要先回外院去,霍十九忙吩咐四喜去送。

屋里就只剩下了霍十九、蒋妩,曹玉和杜夺疆,以及抱着“七斤”的乳娘。

霍十九含笑望着那年轻的媳妇子,“你先带着小世子下去吧。”

乳娘抿着唇,眉头紧锁,看着怀中的孩子,犹豫着道:“侯爷,这,这不是……”

“嗯?”

“他,他是……”乳娘被霍十九冰冷的眼神瞧的,双膝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暂别

到底该如何回答,“是”还是“不是”?自打奶了小世子,就只见过侯爷夫妇都是和颜悦色,哪里见过霍十九这般模样。人依旧在笑,然漆黑的深邃眸子像一口幽深的古井,叫人望不到底,摸不清情绪。

咬着牙,乳娘是许久才哆嗦着说了句:“奴婢全听侯爷的吩咐便是。只是毕竟奶了小世子一场,奴婢不敢说谎话,自打方才那位杜先生将小世子抱了去里屋,回来时就已经不对了。”

霍十九面上瞧不出喜怒,指头轻敲圈椅扶手,仿佛在思考什么,许久才道:“罢了,你有这份忠义心肠,也是难得。你男人和你儿子如今都在庄子上当差,往后怎么过好日子就看你了。你怀中的就是小世子。若是将你猜测泄露出半个字儿去,你知dào

后果。”

“是,只要小世子安然无恙,奴婢听侯爷吩咐。”

蒋妩见乳娘吓的不轻,去将她搀扶起来。直到站直了身子,妇人还在发抖。

“你带世子下去吧。”

蒋妩的话让乳娘如蒙特赦,忙行礼抱着七斤出了门。

关了房门,蒋妩回到方才的座位端坐,随口拿了霍十九吃过的茶碗来吃了一口茶。眉目中瞧不出喜怒,态度雍容平和,不发一言,可沉默的力量却极大。

原本霍十九还能气定神闲,这会儿却是偷眼观察气蒋妩娇美的侧脸,希望能瞧出一些她的情绪来。

见二人如此,杜夺疆便与爱徒交换了一个眼神,好整以暇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霍十九咳嗽了一声。慢条斯理的道:“妩儿。这事并非是想瞒着你。只是我想七斤是咱们第一个孩子,你有是慈母心肠,若是提前说了,反倒叫你心里不舒坦。七斤这会儿在里屋,由我安排来的奶妈子带着呢,我打算……打算请杜先生悄然带着七斤离开。”

蒋妩轻柔放下茶盏,“我知dào

你的意思,外头谣言不休。咱们这里情况又紧张,上头那位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还是未知,兰妃娘娘的胎也是今儿个好明儿个不好,头先既然那位已经动了七斤的心思,你多做防备也是对的。”

想不到蒋妩如此轻易就理解了他的安排,霍十九着实惊讶的很,未免激动的握住她的手:“妩儿,我还当要说服你还要费一些功夫,想不到你如此深明大义,是我的不是。将你看低了。”

“我的确是舍不得。”蒋妩回握一下霍十九的手,“可我也分得清轻重。短暂的离别能够让孩子长久的和我在一起,用杨姑娘的话来说,‘这买卖只盈不亏’。”

霍十九就笑着点了点头。

等着看好戏的杜夺疆没看到预想中的泼妇戏码,脑海中勾勒出的蒋妩将匕首架在霍十九脖颈子上的画面也没出现,未免有些意兴阑珊,“罢了,既然这样,我待会儿就带着翀哥儿走了。”

这么快?

蒋妩明白该怎么做是对七斤最好,但毫无预兆的立即就要分开,还是觉得心内怅然失落,克制着情绪起身道:“那我去看看孩子。”

“去吧。”霍十九担忧的皱着眉,很想将她搂在怀中好生安慰,却碍于场面不能动作。

蒋妩到了内室,果真见七斤穿了身寻常百姓人家小孩穿的浅绿色细棉布袄子,手中正抓这个小布老虎玩儿。一旁以为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富态妇人正在一旁含笑守着。

见蒋妩进来,夫人连忙行礼,却因为不认得蒋妩,不好随意称呼。

蒋妩到了罗汉床前,堆出笑容来墩在床沿,冲着七斤拍手吸引他的注意:“七斤,来呀,七斤。”

七斤听到动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小脸上就绽出个开怀的笑,将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都笑完成了月牙儿,丢开小布老虎手脚并用的爬过来:“爹爹,爹爹。”

蒋妩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一手托他小屁股,一手扶着他后脑,脸颊贴着脸颊:“你这个小坏蛋,我是你娘,怎么早前叫你的别的没记住,偏偏记住叫我爹爹了,下次再见若分不清,可怎么好。”柔软的小身子还泛着一股奶香味儿,小孩的手习惯性的抓着蒋妩的长发,口中振振有词,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全不知自己要与生母暂作分别。

蒋妩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强忍着不落泪,对那妇人微笑:“请问这位嫂子贵姓?”

“我夫家姓张,全家都是跟着杜先生营生的,您就是锦宁侯夫人吧?”诚惶诚恐便要再拜见。

“快别拜了,自此七斤要交托你照顾,是我过意不去,一切还劳烦张嫂多费心了。”蒋妩忙单手将之搀扶起来。攀谈道:“听张嫂子的口音,当是北方人吧?”

“正是呢。”

“那么杜先生的居所是在何处?”

“这个,倒是不便说,夫人可以回头去问杜先生。”张嫂有些为难。

蒋妩理解的颔首,毕竟是跟随主子出来,不能胡乱多言的。

七斤这会儿还在叫蒋妩爹爹,又往她怀里钻。蒋妩忍着泪意,笑着道:“这孩子,自大出生起就没吃过苦,跟着张嫂子倒不必那般娇养着他,只求不要冷着饿着就好,若是有奶,当然在吃个一年半载也好,若没有就给他吃饭……”说到此处,强忍的泪终究夺眶而出。

蒋妩忙洗了鼻子,坐在罗汉床沿,将七斤放下,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叫他自己去玩,随即赧然抹泪。

张嫂同情不已,被美人垂泪弄的手足无措,连连道:“夫人大可放心,我才刚生了我家老六不到三个月,这会子让小世子吃饱一点问题都没有。况且我们那虽然是深山里头,但吃的用的从来都不曾短缺,杜先生为人又好。又有文化。又有见识。还特别喜欢小孩,小世子跟着我们去,夫人尽管放心就是。就是叫我家老六挨饿,也绝不会饿着小世子的!”

“嫂子千万不要这样说,七斤再有两个月就满周岁了,过阵子吃些软糯的粮食青菜也是可以的,嫂子别当他是什么世子,只当个寻常孩子就是了。”

“是是是。我懂,跟着我去,就当是我家孩子。夫人放心吧。”

蒋妩前世生长在东北,今生也在北方,如今听着张嫂官话中掩盖不住的东北口音,看着她真心恳切的神态,也当真觉得此人可信。

正说话,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蒋妩忙抹了把脸,将七斤重新抱回怀里。软帘一挑。就见霍十九与杜夺疆、曹玉先后进来。

虽然蒋妩抱着孩子侧坐在罗汉床是背对着窗子,可她泛红的眼眶也不难叫人看清。霍十九和曹玉见了都觉心疼不已。

杜夺疆先是若有所思的瞧了眼爱徒,随后就嘿嘿笑道:“罢了罢了,就由我来做这个坏人,老张家的,你抱着翀哥儿,咱们这就走了。”

“哦,是。”张嫂虽然应声,却不好去蒋妩怀里夺孩子。

蒋妩又亲了亲七斤,眼泪这一次当真止不住,断线珠子一般落在小孩的脸上,她忙洗着鼻子将孩子交给张嫂:“张嫂子,劳烦你了。”

张嫂也瞧得鼻酸,连连点头:“夫人放心就是。”

七斤似察觉到情况不大对,眼瞧着蒋妩在一旁抹眼泪,又瞧自己要被抱走,竟哇的一声哭了,挥舞着小手越过张嫂肩头,大眼睛巴巴的望着蒋妩,哭的口齿不清的叫:“爹爹,爹爹!”

霍十九的心肝似都被揉痛了。

蒋妩强迫自己转过身背对七斤,不在看他被抱走的模样。

杜夺疆至此面对霍十九与蒋妩,终于端正了神色,拱手道:“锦宁侯,夫人,大可放心,待你们事了了,什么时候想来瞧翀哥儿都成。我以人格担保孩子的安全。”

霍十九忙还礼:“劳动杜先生,我与拙荆他日定当登门致谢。”

“不必如此客套,我那傻徒儿都当你亲兄弟一个模样,我还是信得过他的眼光的。”杜夺疆再次拱手,就跟着出了门。

曹玉忙亲自去送。

七斤的哭声和喊“爹爹”的声音,虽然不多时就听不见了,可蒋妩愣愣望着墙角的盆景,依旧觉得那一声声震的她心口疼。明知霍十九做的决定是为了七斤好,蒋妩就是忍不住哽咽着捶了他肩头:“你这坏人,为何不与我商议,也好有个心理准bèi

,偏今日这样。”

霍十九抱着她,叹息道:“早些告sù

你了,也不过是早一些叫你难过,还不如这样。妩儿,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做事不够利落,又不够强dà

,才让事情发展到今日这一步,可是我想,七斤跟着杜先生去,好歹将来还是咱们的儿子,就算咱们不幸……杜先生有足够的能力将七斤抚养长大,教会他一身绝学和满腹学问。”

“我知dào

你的安排是对的。我只是……七斤还小呢,现在见了我就只知dào

叫爹爹,将来万一见了面,认不出我该怎么办。”

“不论如何,他也是你的儿子。”霍十九拍着她的背,自责又无奈。

在此刻,看着极少落泪的蒋妩哭成个泪人儿,回想方才孩子响亮委屈的哭声和母子分别的一幕,霍十九真的从心底里燃起了怨恨和疲惫。

留下孩子,他怕小皇帝万一有心,会利用他。他现在已经不想去考lǜ

小皇帝对他是否是真心,先前发生的种种,让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准bèi



比起孩子被夺走,现在的分别,算是好的了。

“那爹和娘那里,你打算怎么说?娘整日带着七斤,不会亲孙子都分不出的。还有那个孩子是哪里来的?长得与七斤倒是很相像。”(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大义

“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人,相信我将情况说明他们会理解的。虽然有不舍,但为了往后长久计,只能出此下策。好在墨染有杜先生这般侠义心肠的师父,不但有能力保护七斤,还有能力教导他,一旦咱们有个万一,七斤不会失了依靠。”霍十九拉着蒋妩在罗汉床落座,道:“至于那个孩子,是我命人秘密的从外头的养生堂抱来的。看起来和七斤差不多大,模样也相似,不经常见到的断然分辨不出真假。那孩子也是可怜价儿,爹娘都已死了,世上再没了亲人,抱了这里来咱们府里自然有丫鬟婆子将他祖宗一样的供着。你我好生待他,爹娘想念七斤,也会将他做个依托。将来若是咱们这里的事了了,更可好生养育他成人,这世上少了个孤苦无依的孤儿,又多了个享福的小少爷,咱们七斤也算多了个年龄相仿的小兄弟。何乐而不为。”

“你说的也是。可见你是佛心肠,这天下的孤儿多了去了,若真能惠泽百姓,将来少一些这样的苦孩子,才是大的功德。”蒋妩因自身的精力,对孤儿格外同情,想着定要对这个孩子好一些,擦净了眼泪,正色问:“我爹那里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打算用他来做个证?”

“嗯。”霍十九抱歉的道:“我本想与他直言的,只是岳父的性子过于耿直,我担心他会将消息不留神传了出去。七斤的事是决不能叫皇上知dào

的,否则做这一切就没了意义。”

如此防备小皇帝,还是霍十九此生第一次。他所敬仰效忠的君主是本以为会一生风雨同舟的人。如今却要留一些心眼儿。霍十九思及此。总觉得心下怅然若失。

然而人这一生,总要面对许多挫折和无奈。

每当这种被现实压的抬不起头的时候,霍十九就总是告sù

自己,只要咬着牙坚持过去,度过最艰难的时期,迎来的肯定会是光辉的日子。正因有如此乐观和坚韧的心性,他才能带着小皇帝一步步走到今日。

“妩儿。”霍十九搂过蒋妩,拍了拍她的背。笑容中充满自信,仿若天塌下来他也扛得住:“莫怕,你只管安心,一切有我。我定会叫你和七斤母子团聚。七斤也是我的儿子啊。要是久与他分别,我也是舍不得的。”

蒋妩哭过之后心内郁痛少了许多,况且霍十九平日里疼宠七斤的模样他看在眼里,也知做爹的也舍不得孩子。如今不过是情势所迫罢了,也不在多言此事,转而道:“为今要紧的是爹娘那里,要是说这话儿。怕我娘那也要说清楚的,毕竟我娘整日里都会带着七斤。孩子换了个人,她也瞧得出的。”沉吟片刻,又道:“待会儿解释罢了,我再单独去与我娘说,你不要担心。她与爹娘一样,都是明事理的人。”

“是,岳母是我见过的女子中少有的果敢利落的,你的性子不也多承于岳母?”

“你呀,嘴上抹了蜜不成?还是故yì

这般说好话来哄我。”虽现在已经开始想念七斤,但既然已经决定了接受此事,蒋妩就不预备再给霍十九添堵。

霍十九见蒋妩情绪已经稳定,喜欢她的大度宽容,又怜惜她年轻轻的就要跟着他受苦,便拉着她的手说了许久的体己话。愧疚安慰之情溢于言表。半晌,见她果真没事了,霍十九才吩咐人去请霍大栓夫妇、赵氏和霍廿一夫妻都请去上房,说是有要事商议。

蒋妩沉吟片刻,还特地嘱咐去传信的玉桥:“告sù

我母亲,请娇姐儿不必跟去。”

玉桥闻言应是而去。

霍十九就道:“娇姐儿必然会在意,生你的气。”

“生气也只好随后再说了,这会儿七斤的事情是重点。娇姐儿与我爹素来亲近,她若知dào

了难保不会去与我爹说。瞒着她,反而对大家都好。”

霍十九便也赞同的点头,拉着蒋妩回卧房去换了一身彩蝶穿花的苏绣春衫,又叫人来梳了个简单的随云髻,这才去了上房。

当霍大栓、霍廿一夫妇与唐氏听了霍十九说的,几人都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赵氏看着由乳娘带着的“七斤”,艰难的道:“这,这就给带走了?怎么不早些抱来,将孩子给我再看看!”气愤的瞪着霍十九:“你这混小子,做这等事也不提前说一声,你为了全家打算我不恼,为何你要不顾我们的心情,我尚且无法接受,你叫你媳妇儿一瞬间又如何接受!”

“你个小瘪犊子,给老子滚猪圈去!”霍大栓一脚揣在霍十九左臀,在他的牙白素锦直裰上留下个浅淡的鞋印儿:“娘的一日不打你就敢上房揭瓦,这样大事也敢不跟老子商议私自就做了!老子窝心脚又没踹你了是吧!给我滚出去!”

霍十九趔趄着才站稳,霍大栓就要拉他衣襟丢去猪圈,忙叫蒋妩和霍廿一一同拦住了。

“爹,您消消气。”

“是啊,阿英也是为了七斤好。这不是才做了两手准bèi

的么,杜先生是靠得住的,爹您千万别动怒。“

霍大栓虽然心疼孙子,想念七斤,可骂也骂了,踹也踹了,冷静下来却也觉得霍十九这般防备是对的,不免犹豫着问,“你说,外头那些人,都在说那些没边儿的混账话,又说皇上已经不能人道,宫里的兰主子不是都有了孕么,难道还会瞄上咱家七斤?”

霍大栓虽然憨厚,却并不笨。

霍十九沉默片刻,才笑道:“爹不必担忧,我也只不过是杞人忧天以防万一罢了,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

赵氏也从霍大栓方才的分析之中回过味儿来,“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做是对的,咱们想孙子也是能忍耐的,只是担心七斤过的不好。”

“杜先生那里娘可以放一万个心。”蒋妩笑着劝说,随即又坐在唐氏身畔,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只有咱们几个知dào

,也就打住了,在不要外传,娘可不要告sù

我爹和娇姐儿。”

唐氏颔首道:“我晓得,你今儿特地不让娇姐儿一同来,我就知dào

是有事,却不知竟然是这样的事。你放心,最近娇姐儿与你爹走的勤,你爹又是个认死扣的,这事儿断乎不能与他说,免得还没怎地,就先捅到皇上那去了。”

“正是这个道理。”蒋妩拉着唐氏的手,心中着实很佩服她。作为一个传统的古代女性,能够为了子女拜托婚姻的束缚,且这段日子就算蒋学文住在府里,唐氏虽然心伤,却也从未改变过初衷,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蒋妩只想对母亲更好一些。

霍十九请霍大栓上座,见家人已接受了七斤被抱走的事实,才又道:“我如今在南方已经安排妥帖,待到弟妹顺利生产之后,就秘密的送你们

离开京都。对外咱们保密,如果皇上知dào

了,就说是送你们出去游玩。总之,如今的京都城里风声鹤唳,我担心再出什么乱子来。我虽安排了高手,但是保护的了一时,却无法保证不出乱子。”

这段日子总是有“贼人”袭击,家人也都提心吊胆,知dào

都是那“无名帖子”引来的冤孽,如今霍十九提出要送他们离开,他们心里却也不好受,毕竟也是在这块土地上生活过多年了。

赵氏比霍大栓放得开,当即道:“走了也好,阿英便去与皇上请辞吧,咱们在不管这些烦乱的事情,就算去江南种地,吃糠咽菜,也好过在这里提心吊胆的。等风头过去了,在去将七斤接回来,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人男耕女织,安安稳稳的子孙满堂,那才是真zhèng

的好日子呢,至于朝廷里,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咱也管不着。”

赵氏的话,唐氏与蒋嫣都赞同的点头。

霍大栓却道:“现在要是把小皇帝给扔下,好像不地道。”

“是啊,毕竟先皇与大哥是结拜兄弟,兄弟所托若不能完成,岂不是不仁义?大哥都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放qì

了,也有些可惜。”

“你个榆木脑袋,你大哥都成什么样儿了!英国公那个老王八蛋现在这般强硬,你还打算交你大哥去拿着脑袋跟人家石头碰?”赵氏焦急之下,连语气都与霍大栓一样。

霍十九却道:“爹和阿明说的对,我这会子是骑虎难下,决计不能离开的,我打算与妩儿带着‘七斤’留下。”

赵氏豁然起身,“什么?我不准!你要说你与妩丫头留下,那娘也不走了!左右我老命一条,还在乎那些个去!真有个什么时候我手拿把攥也能掐死两个!”

“娘……”

霍十九很无奈。刚预劝说,霍大栓沉声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留下是儿子的拖累。”

赵氏抿着唇。

霍大栓又道:“咱们不能帮儿子的忙就算了,如果真来个什么高手,你说儿子是逃跑还是顾着咱们?如果咱们在外头安全,儿子也能全心全力去对付英国公那个老王八。”随后大掌一拍霍十九肩头,“你好好干,爹和娘永远支持你,咱们就听你的安排。”(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三百章

想不到在要紧时候,竟是平日一根筋的霍大栓最能理解霍十九的举措。

父亲的手落在肩头,霍十九只觉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直传到身上,经过血液淌过心头,周身皆暖,方才眼瞧着七斤被抱着离开的伤怀仿佛也能够接受了。

“多谢爹。”

“自家人,做什么道谢。”霍大栓被谢的颇不自在,转而又对是赵氏道:“旁的事听你的,这件事就听儿子的吧,阿英又不是去做那等偷鸡摸狗的坏事,外头人瞎了眼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他,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还不给儿子撑腰,难道要他光杆儿一个去跟那老王八干么!”

“你说的是,我又没说不理儿子,我就是想给儿子撑腰才不愿走呢。”看了看乳娘怀里的“七斤”,想起被抱走的孙子,赵氏心酸的摸了一把眼泪,“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儿子儿子不许在身边,老子老子不能在身边,做着好事儿,还担着骂名,那群狼心狗肺的,这是要憋屈是我儿子!没我儿子他们能安安稳稳到现在?早就叫老鬼扒皮抽筋嚼的渣滓都不剩了,这会儿还恩将仇报,我呸!”

赵氏越说越心酸,虽没指名道姓,骂的是谁可也是仁者见仁。

霍十九愧疚不已,提衣摆跪下,“请娘别难过,这件事的确是儿子考lǜ

不周,不该瞒着二老,早该提前说明,也好能叫您与七斤多亲香亲香,您别难过,等事情解决了。咱们立即去将七斤抱回来。就去过娘说的那样日子。本本分分的跟爹种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不享大富贵,全家平安的在一块。”霍十九说这着,也觉心头发热,眼眶发酸。他的家人只想要这般简单的要求。可对于他来说却是奢侈。

赵氏忙双手将霍十九拉起来:“别跪了,别跪,你又没做错,娘也不是怪你。你爹说的也对,娘不跟这添乱,过些日子等嫣姐儿生产了,一切稳妥了,咱们就离开,我们都去安全的地方,你也能安心无后顾之忧不是?只是。委屈了咱家妩丫头。”拉过一旁蒋妩的手。

蒋妩自然的侧坐在赵氏身旁,“娘。我哪里委屈呢,能与阿英并肩作战是我梦寐以求的呢。”

“毕竟你是个女儿家,舞刀弄枪的不仅危险,还辛苦。到底是咱们霍家对不住你。自打进门,就没叫你过上好日子。”赵氏想起婚礼上的惊险,越加觉得对不起蒋妩。

她当真是好运,遇到这样厚道的公婆,“也只有阿英才不会嫌弃我这样儿的,不懂中馈女红,整日里只知dào

舞刀弄枪的,若换个什么人,谁能受得了我呀。能进了霍家们,是我的幸运。”

“这丫头说的。”赵氏被蒋妩逗笑,吸了吸鼻子,也觉在小辈面前如此失控落泪着实是不该,抱走的毕竟是蒋妩的儿子,蒋妩都还没哭,她再这样下去算什么呢。

“又不是生离死别,等大哥解决了一切麻烦,一家人就团聚了。”

“是啊。多行不义必自毙,英国公如此逆行倒施,也是气数已尽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皆是为了霍十九壮声势。可是虽然霍十九和蒋妩是最了解如今情势的人,旁人也未必就分析不出,只单看霍十九都要将家人送走避难,未满周岁的儿子也掉了个包,就足以证明如今情势了。

说了会儿话,就有人进来回:“太夫人,午膳已经预备得了,是摆在饭厅里还是就摆在这里?”

“就在这儿吃吧。”

“是。”

说话间,丫鬟婆子就抬了食盒来,将午膳摆在外间。众人一同围拢过去,虽然一餐饭吃的热热闹闹,人人心里却都沉重。

用罢了饭,唐氏就先回客院去了。

还不等来门前,就先瞧见如今伺候蒋娇的小丫头子在门前的势矶子上摆弄着发梢,见了唐氏回来,忙起身回了院子里去。

唐氏诧异不已,直进了门,就见穿着一身浅粉袄裙,打扮的玲珑水嫩的蒋娇提裙摆迎面快步而来,后头正跟着方才的小丫头。

“娘。”蒋娇笑吟吟的挽着唐诗的手臂,脸颊上两个讨喜的梨涡。

唐氏拍了拍幺女的手,“娇姐儿今日打扮的水灵,俨然已经是大姑娘了,回头娘与你姐姐们说去,好生给你相看一门好亲事,定给你选个青年才俊来才配得上我家娇姐儿。”

“娘……”蒋娇羞臊红了脸,随即道:“娘的心情似乎很好?”

“是啊,也没什么不欢喜的事。”唐氏不动声色的道,“你用过午膳了吗?”

“还没呢。”

“怎么不用?”

“满肚子的气,气都气饱了。”蒋娇憋着嘴,很是委屈的道:“三姐姐题名不叫我去,什么意思嘛。我难道是外人,不是她的亲妹妹?往后我都不想吃霍家的饭了。”

“胡闹。”蒋嫣背地里早就与她谈过,只是碍于蒋娇才刚十一虚岁,小姑娘家脸皮薄,不好将这件事摊开来明面上说给她没脸,只得观察着她的行动,只要不做太过出格的事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段时间,蒋娇虽然与蒋学文走的亲近,唐氏也只当那是父女天性了,毕竟娇姐儿年纪尚小,对所有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对生父想念依恋也是有的。想不到她如今露出马脚,竟然真在仇视蒋妩。

“什么胡闹,再胡闹还有三姐姐闹的过分吗?从前在家里时她就是那个模样,打的人家薛公子都不敢登门,如今……”

“住口!”唐氏严厉呵斥,“你若是再说这种忘恩负义的话,就别叫我娘!”

蒋娇吓的一怔,眼泪蓄满。将落不落的道:“娘怎么这样凶我。您的心就是偏的。今日三姐姐到底要有什么事?不就是因为不喜欢我。才独独的不叫我过去!”

“那是大人们有事商议!”

“什么大事还要避开我这个亲妹妹,分明就是不愿意与我一同吃饭!”

“你!”唐氏想起蒋妩的嘱咐,解释的话就不能说出口,看着蒋娇含泪的眼眸,深吸口气调整情绪,“娇姐儿,你也是大姑娘了,你进屋里来。娘将一切告sù

你。”

“我才不听,娘与长姐一样,心都是偏的,还能说出什么工正的话来?总归都是为了三姐姐好,我算什么啊!”

蒋娇眼泪终于落下,转身提裙摆跑了出去。

“姑娘!”小丫头忙跟在回头追了出去。

唐氏被幺女气的发抖,乔妈妈早在廊下听了这许久,忙上前来道:“夫人息怒,千万别动真气,四姑娘还小呢。有什么您慢慢的教给她就是了。”

今日去上房因有要紧事,唐氏是连乔妈妈也没带着的。这会儿也解释不清,只得颔首,无奈的上了丹墀。

蒋娇这厢哭着去了蒋学文处,委屈的像是被欺负的狠了似的,蒋学文询问之下,哭笑不得的道:“好了好了,难道因为一顿中午饭没吃,就哭成这样了?再哭可就不好kàn

了。”

“爹,您也这么说我,我哪里是因为一顿午饭!”蒋娇又是气又是笑。

蒋学文莞尔,儒雅面庞上挂着温和的笑:“那娇姐儿是为了什么?你和三姐姐吵架?”

“没有,我吵不过,更怕打不过。他们就是有什么事情都避开我,娘和长姐都偏向三姐姐,我不服。”

蒋学文叹息一声,道:“许是大人们有要紧事呢,别哭了。再哭真成个丑丫头了。”

话虽如此说,蒋学文倒觉得奇怪,他是不常参与霍家的事的,一则他是个外人,住在这里都觉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就更不好去人家团聚之时捣乱,二则也是因为他不知dào

如何面对蒋妩和蒋嫣,也无法面对唐氏那双凄然与冷漠的眼。

在这里住着,锦衣玉食金奴银婢,到底也是孤独的,幸而有个幺女不大知dào

从前的事,还肯与她亲近。但他也知dào

,但凡有什么事儿,唐氏就会领着蒋娇,断不会留下她的。

今日不叫蒋娇去,听蒋娇的意思,还是蒋妩特地吩咐的。到底是什么事要防备着呢?

是因为蒋娇年幼,还是因为最近蒋娇常常来见他?

若是后者……

蒋学文的手不自禁抚着胸口。若是后者,未免太伤人了些。

%

几场大雨后,天气已经完全回暖,院中的垂柳上的嫩芽也慢慢由柳黄便做新绿,微风吹过摇曳生姿,与府里才刚裁了新夏装的婢子们身上的杨红袄子呼应出热闹新亮的颜色。

蒋嫣这一日早起就觉不适,到了上午,霍廿一就慌慌张张的来了赵氏屋里,嚷着:“娘,嫣儿那好像不对,像是要生了。”

“啊?”赵氏惊愕不已,蒋嫣这一胎一切正常,大夫也从未说过那里不对,头先她就在巴拉手指头算着,怎么也还要有一个月才生,怎么这会儿就这样了?

“别急别急,我去瞧瞧去。”赵氏丢下手中的针线活,就和唐氏一同下地。

比起赵氏的焦急,唐氏简直可以称得上慌乱,女人生产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蒋妩当时就让她捏了把汗,如今蒋娇这里更叫人担心,毕竟蒋娇可没有蒋妩那样好的体魄。

急匆匆赶去蒋娇与霍廿一所在的院落,一进院门,险些与快步奔出来的听雨撞个满怀。

“慌什么?”赵氏问。

听雨屈膝:“回太夫人,亲家夫人,夫人这会子在里头陪着二夫人,说看样子怕是要生产了,叫婢子赶忙去请侯爷递帖子请太医来。”

“快去快去!”赵氏与唐氏挽着手,一面走向里屋一面道:“妩姐儿毕竟生产过一次,有些经验的,这么说就是真的要生了。亲家母,你别进去,我先去瞧瞧。”

“不行,我得瞧瞧嫣姐儿。”

唐氏不听劝说,强跟着进去了。结果乍一看到躺在事先早预备好的产房中。脸色煞白的蒋嫣。心就已经揪了起来,脸色简直比蒋嫣还要难看。

蒋妩忙道:“娘,姐姐这是正常的,您别跟着紧张裹乱,还是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唐氏拉着蒋嫣的手:“嫣姐儿别怕,侯爷去请最好的太医了,稳婆咱们也都早就养在府里的,断然不会有事儿的。”

蒋嫣忍过阵痛。强笑着道:“没事,娘别担忧。快先出去歇着吧。”

蒋妩一手拉着唐氏,一手拉着赵氏,不容拒绝的将两位焦急的母亲带了出去。笑着道:“您二位就去做个伴儿,做做针线活儿也好,闲聊天儿也好,听婢子念话本也好,要么就找人来凑一桌马吊,总之不要在这里,这儿有我呢。”

唐氏和赵氏被蒋妩这般说的好气又好笑。又有丫鬟嬷嬷前来劝说,好容易将两人劝走了。

不多时太医就赶来了。

跟随而来的霍廿一。脸色难看的甚至比蒋嫣那个即将生产的孕妇还要差。霍十九也跟了来,因不方便去产房,恰好拉着霍廿一在外头等候着。

蒋嫣生产远远不如蒋妩痛快,许是身体素质不同,力qì

也小一些,又怕疼又没经验,疼的头脑也不清楚,常常稳婆教导做什么她也是疼着疼着就忘了。这一折腾就折腾了三天。

霍大栓那样的都开始跪在菩萨跟前叩头请愿了,何况唐氏和赵氏,两位哭的眼睛都肿成了桃子。

等在外头的霍廿一三天里只睡了不到八个时辰,人整整的熬瘦了一大圈。

好在蒋妩在产房中更是不眠不休。

直到四月初八的傍晚,院中终于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呢。”

产婆出门来道喜。

霍廿一不管不顾,踉跄着就冲了进去。

蒋嫣已经累的昏睡过去,女儿的面儿都没来得及看。

蒋妩也疲惫的很,将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孩递给霍廿一,仔细打量他的神色:“阿明,往后还会有儿子的。”

“不不不,可不再要了,咱们家有七斤这个男娃就够了,闺女好,闺女就挺好的,像嫣儿最好!”霍廿一手足无措,想要抱抱孩子又不敢伸手。

蒋妩就想起了她生七斤的时候霍十九的模样,他们还真是一家子兄弟,连反应都是一样的。

看来蒋娇选对了人。

蒋妩唤了乳娘来,嘱咐好生伺候着。

霍廿一蹲在床榻边,依恋的看了蒋嫣许久才退出门外,仿佛这些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恭喜了,阿明。”霍十九微笑,陪着霍廿一三日,他也是胡子拉碴的狼狈样儿。

“大哥,嘿。”霍廿一咧着嘴傻笑,“我早就盼着是个闺女,今儿个倒好,我取的名字也用得上。”

“哦?”蒋妩笑道:“叫什么名字?”

不等霍廿一说话,外头就传来霍大栓底气十足的声音:“哈哈,孙女的名字我可想好了,就叫初八!”

“爹!”霍初六扶着赵氏走在后头,不依的道:“我好歹也是做姑姑的,怎么我是初六,她是初八?备份也弄差了吧!”

霍大栓挠了挠头,想想也对,转而问下人:“我孙女是几斤几两来着?”

霍廿一焦急的道:“爹,名字我已经取好了,毕竟是个女娃,也不好叫六斤六两啊。”

“六斤六两?四个字儿的的确不怎么顺口,要不就叫六两?”霍大栓开始摸着下巴认真的思考:“还是叫六斤?这个好,她堂哥叫七斤,她叫六斤,哥哥多一斤,多好啊。”

“爹,珝儿才不叫六斤,也不叫六两!”

“许儿?”

“是啊,霍珝!七斤的大名可是皇上取的了的霍翀,我早就想好了,我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可以叫霍珝。”

“什么‘或许’,还‘或者’呢!”霍大栓摇头:“叫个六斤,多有福气啊!七斤,六斤,一听就是兄妹俩。”霍大栓明摆着瞧不上这个名字,“你们读书人,满肚子都装了些什么,给孩子取个明儿,还弄的婆婆妈妈的。”

“爹。反正我女儿不叫六斤。”霍廿一瘪嘴:“当年要不是有人跟您多了一嘴。说二十就是廿。我这会儿怕都要叫霍二十一了,闹个四个字的名!自小就叫人笑话我名字,如今我女儿坚决不能叫六斤!”

“你个混蛋小子,还嫌弃气你爹了!你叫个霍廿一,不是活得好好的这么大,如今女儿都有了?!你要是叫霍二十一,怕命更好一些呢!”

眼瞧着霍大栓与霍廿一要为了名字的事打起来,赵氏好笑的道:“要么就这样。大名叫霍珝,小名叫六斤,如何?”

知dào

霍大栓的左犟性子,霍廿一知dào

今日如果女儿不叫六斤或者六两,霍大栓怕是会气一辈子的,只好妥协的点点头,又觉得很对不住蒋嫣,连给孩子取名也做不得主,他家爱妻可是个才女,才女的女儿也要有些仙气儿才是。怎么还叫个六斤……怎么想怎么觉得嫣儿醒来之后或许会气哭……

好歹母子平安,霍家也算有了一件大喜事。

因折腾了三天。蒋妩都没怎么合眼,回了卧房沾床就睡了。霍十九也疲惫不已,含混想着回头休息足了,也要入宫去瞧瞧皇上,三日没去也不知皇上如何了。

正想着,外头就来了小丫头压低声音道:“侯爷,皇上来了!”

霍十九一愣,忙坐起身来,蒋妩也是一个激灵睁开眼,沙哑的道:“皇上来了?”

霍十九颔首,落吻在她额头,“你先睡会儿,我去看看。”

原本疲惫到了极点,精神放松之下是困极了的,可小皇帝突然前来,蒋妩还是放不下心,强自起床来叫冰松进来服侍更衣,“我跟你去瞧瞧。”

霍十九也由听雨和落蕊二人服侍穿好了直裰,又等候蒋妩片刻,二人一同往前院去。

婢女在前头挑灯,周围景物都被夜色渲染成或深或浅的幽蓝,远处更是黑暗沉寂。

蒋妩挽着霍十九的手臂,心中盘算着今日小皇帝来是要做什么的,又要如何应对。

到了前厅,果真见小皇帝一身浅蓝色盘龙纹常服,笑吟吟的站在地当间儿。

霍十九与蒋妩忙行大礼。

小皇帝搀扶道:“快起来,朕这么晚来,没打扰英大哥歇息吧?”

“皇上说的哪里话,您能登门来,臣不胜惶恐,万分荣幸。”

小皇帝笑道:“朕今儿个高兴,听说你填了个侄女儿,又几日都没见你了,特地来瞧瞧。孩子取名了不曾?”

“回皇上,已经取名叫霍珝,小名儿六斤。”

“六斤?”

“是啊,六斤六两的孩子。”

小皇帝想了想,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也好,这么一瞧他们就是一家子人。”小皇帝看看蒋妩,又笑道:“姐姐的气色不大好。得好生注意着身子啊,你可还要照看朕的干儿子呢。”

蒋妩恭敬的行礼道:“先前没大睡好,多谢皇上挂念。”心里对小皇帝提起七斤,当真格外的警觉和反感。

落座后,又吃茶说了会儿话。期间霍十九一直仔细打量小皇帝的神色,想看出他这几日是否有服五石散。而小皇帝也在不动声色的一面慢言闲谈,一面斟酌着,见气氛轻松,话题又告一段落,才道:“七斤这会儿睡了没有?朕也许久没见他了。”

蒋妩背脊上的汗毛立即竖起,但掩饰的却极好,笑着道:“孩子跟着乳娘在我婆婆那里,这会儿应当已经睡了。”

“那就悄悄地抱来,给朕看看。”

皇帝的要求,再如何也要遵从。

霍十九忙道:“遵旨。”就吩咐人去上房抱七斤来。

不多时,乳娘抱着七斤前来的同时,赵氏和霍大栓也跟着一同来了。见了小皇帝都极为恭敬的叩头行礼。

“快请起来吧。朕想念义子,倒不想打扰两位老人家歇息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您可不是要折死老身了。”

霍大栓听闻赵氏的话,也连连点头:“这些日没见皇上,也怪想念的,咱们没等皇上宣召就来了,皇上可别怪罪。”

“哪里会。”小皇帝说话间已走到乳娘跟前,看着穿了一身淡粉色小袄,睡的正熟的小孩。又拿起小孩用红绳拴着小金铃铛的小手摇了摇。

小孩立即行了,略显狭长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就憋着嘴哇的一声哭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三百零二章 明了

孩子的哭声清脆响亮,在安静的夜晚更似能穿透人心,叫人心里揪紧,小皇帝手上一顿,当即无措的看向霍十九,眼神无奈又无辜,解嘲道:“这孩子许久没见朕,都生分了。”

“孩子小,自来就不记得人,皇上莫怪。”

蒋妩早已快步过来从乳娘怀中接过“七斤”,安抚的摇着,口中哼着轻柔温暖的调子。孩子就算不是亲生,到底也还是个奶娃娃。

“七斤”许是与蒋妩有缘,又许是闻得到蒋妩身上属于母亲特有的温柔气息,不多时就止住了哭声,抽噎着将小脸钻进蒋妩怀里,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怀中的孩子勾起她对儿子的思念,蒋妩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强作镇定才没掉下泪来。

这一幕落在小皇帝眼中,就成了女人家心疼孩子的表现。

“想不到姐姐霸王一样的人物,在孩子面前也成了这样儿。”

“让皇上见笑了。”蒋妩歉然微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兰妃整日里就知dào

护着个肚子,与姐姐这般模样倒是极像的。不过,父母之爱子必将为之计深远,英大哥和姐姐,是否也该好生思考一番翀哥儿的未来?”

小皇帝的话来的突然且莫名,霍大栓与赵氏还未曾反应过来,霍十九与蒋妩却都已经紧绷了情绪。不过他们二人都是宠辱不惊的人,想叫人看到的情绪必然是他们希望展现给人看的一面。是以这会儿都是恭敬之中带着疑惑的模样。

“皇上说的是,七斤的未来自然是要考量的。只不过孩子还小,到五月才慢周岁呢。要开蒙也要在等个几年大些个了在说。这会子却是不用着急的。”

“英大哥此言差矣。”小皇帝负手。摇头踱步道:“孩子自小生活的环境不同,养出的人儿自然也是不同。这天底下朕想不到第二个比朕的皇宫更适合七斤住着的地方。”

“此言甚是。”霍十九笑容浅淡的道:“天下再没有别的地儿比宫中更尊贵了,将来皇上有了皇子,自然是要于宫中贵养的。可七斤虽是皇上义子,到底也只是‘干’的,若是臣真的糊涂,只顾着承皇上的恩,却忘了顾及皇上的名声。那臣岂不成了混蛋了?”

“英大哥说的哪里话来。朕自小与英大哥亲厚,你的儿子不就与朕的儿子是一样的么。若是明知dào

宫里头更好一些,朕却因顾及旁人怎么说而不让翀哥儿入宫去,那才是真的混蛋呢。这事儿朕已经打定主意,英大哥就不必在推辞了,没的显得生分。”

如此说来,皇帝便是摆明车马要抢夺七斤入宫了?

霍十九虽早已料想会有这一日,是以早就做了准bèi

。可也不想小皇帝真的会如此。看着面对自己笑的热情又亲近的少年,想起早些年二人一同经lì

过的风风雨雨,霍十九只觉得苍凉心酸。对皇帝的心也凉了许多。

“自然不会生分。皇上与臣的关系,又何以用生分二字来形容?只是七斤还太小。实在不适宜宫中居住。再者说臣的孩子在家里娇生惯养的惯了,恐贸然入了宫吵闹了皇上,岂不是不好?倒叫朕内疚起来呢。”

“看来英大哥是质疑要与朕生分啊。你如此百般推辞,倒像是朕要抢走你爱子一般。”小皇帝被拒绝多次,恼怒起来。

霍十九态度依旧恭敬,气势却是强硬许多,就如他历来教导小皇帝学问以及做人道理时一般认真的道:“皇上厚爱犬子,本不当推辞,只是犬子年幼,尚不满周岁,着实不适合离开生母身边。”

小皇帝素来跟着霍十九惯了,当他拿出威严,他当真还有些习惯性的低头,况且此事他本来心里也是发虚,禁不住弱了气势,辩解道:“朕又没说要让翀哥儿离开生母啊。”

“哦?那皇上的意思,是要让臣的妻子随犬子入宫?就是要我们夫妻分离?皇上请臣直言,现在外头嚼舌的人不少,皇上虽是无心,可若真是按着您所要求的发展下去,没的落人口实叫人说嘴七斤的身世不明。臣身为男儿,若不能护幼子娇妻名声,枉为人一世。皇上虽是好意,但恕臣不敢从命。”

一句话,堵的小皇帝不知如何辩驳。明明来时已经想好各种应对办法,可霍十九当真有心拿道理来分辨,小皇帝也是说不出话来的。

眼见气氛紧绷,蒋妩怕担心小皇帝情急之下与霍十九吵起来,毕竟这会子并不适合与小皇帝撕破面皮,就打圆场道:“皇上别在意,七斤还小,当真不合适入宫居住。皇上若是想念七斤,妾身可以常常带着孩子入宫去,也可以探望兰妃娘娘,陪着娘娘闲谈解闷儿。”

小皇帝头上青筋暴起,怒火翻腾,俨然已要抑制不住情绪,容长脸阴沉着,冷笑道:“这天下人都宁肯踩朕的头也就罢了,到了英大哥这里,朕说一句话也与放了个屁一样,感情朕的话,就不是圣旨!”

霍十九心下一凛,犹如冰天雪地中被人兜头浇下冰水一般,自脚心一直冷到头顶,最后冷进心里。端正跪下道:“臣不敢。皇上当真严重了。皇上先前如往常那般称呼臣一声大哥,臣才敢与皇上叙兄弟之情,才敢与皇上分析利弊。皇上若是只论君臣,就算要臣立即死在此处,臣也不敢不从。臣,可以领旨,但是臣也不敢欺君,臣知dào

皇上在想什么。臣也甘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臣心中,对皇上此举,着实失望之极。您还是臣眼看着长大的赞哥儿吗?”

最后一句话,已落入喉咙。

大燕朝国姓陈,小皇帝单字“赞”,先皇在时。第一次引荐霍十九与他见面。对小皇帝的称呼就是“赞哥儿。”

厚重的感情犹如一张网。将小皇帝笼罩其中,想起当年二人风风雨雨中的经lì

,吃了多少苦,隐忍多少罪才能走到今日。想起霍十九为他牺牲的一切,小皇帝心虚越加严重,竟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霍十九。

霍十九如此,蒋妩与霍大栓夫妇都一同跪下,乳娘也抱着“七斤”跪在一旁。

景同端详小皇帝神色。又看了看霍十九,清秀面庞上浮起一个笑容:“锦宁侯,您真是言重了。皇上自来没有变,即便有变化,那也是越变越好,越来越是个沉稳的君王了。咱家反倒瞧着锦宁侯,今日过于激动了些。您可不要叫皇上为难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人也都是皇上的。皇上不过是叫义子入宫住着,也是对您锦宁侯府的提拔。怎么就成了?咱家反倒羡慕锦宁侯,能有如此争气的小世子呢。”

景同的话,看似是为了开解霍十九,可实jì

上句句都激起小皇帝心中的自信与不平。是啊,他是皇帝,他富有四海,他的话是圣旨,谁人能不听?讲感情?他又不是寻常人家的自在孩子,他与人讲情义,谁与他讲?

“罢了,英大哥也是一片忠心才会直言不讳,朕不与你计较。”负手走向门外,路过乳娘身边时候随意吩咐道:“你,带着锦宁侯世子跟朕入宫。”

乳娘吓的一抖,险些将怀中的假世子给扔了。

如果入了宫,被发xiàn

世子是锦宁侯掉包了的,恐怕她和全家都没个好下场了。

但是若是做不好锦宁侯吩咐的事,她全家人一样没有活路。

“遵旨。”乳娘爬了起来,抱着“七斤”走在后头。

小皇帝走到廊下,廊檐上高挂着的八角走马灯将他的容长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朕就破例,允准翀哥儿的乳娘随同入宫,这样一来,翀哥儿身边有了熟悉想人,好歹也不会不习惯了,英大哥也放下心吧。”说着不等霍十九回答,人已经快步下了丹墀。

眼看着小皇帝一行人离开,霍家人才相互搀扶着起身。

霍大栓气的脸色铁青,冲着大门方向啐了一口:“呸!什么乌龟王八蛋,就干这种拆散人骨肉的龌龊事!也不怕现世现报,老天打雷收了他!”

“爹,您息怒。”霍十九温文劝解。

一家人到了里间坐下,见周围没有了外人,赵氏才低声赞叹道:“亏得阿英料事如神,早就料定了皇上会有此举,才会早早防范。要不这会儿真zhèng

母子分离,还不知那孩子几时才被允准回府呢。”

蒋妩笑着颔首,却是快速打量一眼霍十九。他能早早的做这样的防备,可见小皇帝有那种念头的迹象是早就被霍十九发xiàn

,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转念一想,霍十九这般沉稳聪明的人,岂能看不出皇帝的变化?他又不是光杆儿一个,没有家人需yào

顾及的,他又哪里会完全不理会家人安危?

正因如此,此刻事发,他内心的念想破灭之后,才会越加的难过吧?

霍十九的声音低沉婉转,由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那孩子在宫里过的不会差的。皇上虽然与我藏着一层心眼儿,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是总归不会对七斤不利的。”

“那是因为那孩子对他还有用处!是因为他是个没种的!”霍大栓气的牙疼,拍着大腿恨恨的道:“真是一样米养出百样人来,怎么天下就有了他这样混账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对他那般忠心耿耿,不说有多大的功劳吧,但好歹也是一路辅佐到了今日,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无怨无悔的,怎么今儿个他就记不起你从前的好处了?”

“他是记得的。”霍十九轻叹,秀丽眼中有着失落和怀念的情绪,最后都被吸入漩涡之中,沉落潭底:“若不记得,今日也不会与我商议,容得我说了那许多话,只是皇上终归是长大了。”

“多早晚都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瞧你兢兢业业的辅佐皇上,如今换来了什么?”赵氏摇头道:“我看这皇位,他做的好。也全是因为你。换了你说不定做的更好!还不至于这么费心劳力呢!”

“娘。切勿如此。往后这种话再不可说起了。”霍十九被赵氏的话说的心头砰砰直跳,“这般大逆不道之言,传了出去咱们全家就都完了。”

赵氏自然知dào

自己的说法不对,可是想起被抱走的七斤,再想想今日的局面,她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将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拉过来一同好嘴巴扇的他东南西北都分不出。

蒋妩笑挽着赵氏的手臂,安慰道:“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亏得阿英早就有所防范,咱们也不至于抓心挠肝的。那孩子本是养生堂抱来的,如今入了宫里享shòu

富贵,到底也是无碍,回头我们在想法子将孩子要了回来,放在身边,将来给七斤和六斤作伴。”

“你呀。”赵氏点了下蒋妩的额头,随后搂着她的肩头脸颊贴着脸颊:“阿英前世修来的福分,今生菜有了你这样好的媳妇儿,有你在。就是哪一日我们老两口眼睛一闭,也都是心安的。”

“娘说的哪里话?您和爹都还只是中年。起码还有五六十年好活,怎么就说起闭眼不闭眼的事来。”

霍十九正色道:“娘且放心。儿子既然有能力保皇上六年在英国公的手中安然无恙,轮到该保护自家人时候,儿子也不会放松。”

霍大栓这会子装了一袋烟,拿着火镰问霍十九:“要是英国公同时将我们和皇上都抓了呢,你咋办?”

“他爹,你问这种问题做什么?!那老王八还能那么厉害,皇上在宫里也能被他抓了?再说咱俩难道是饭桶不成!不会不被抓啊!”赵氏狠狠瞪了霍大栓一眼,生怕再这个节骨眼儿上在给霍十九增添压力。

“爹。”霍十九正色道:“虽然自古就说忠孝难两全,可儿子心里有一杆称。儿子今生要做俯仰无愧于天地的人,自然不会做亏心违心的事,皇上那里我已然尽lì

,待到此放事情一了,往后就只管放开手是了,到时候咱们就过得天高任鸟飞的日子。至于说爹说的那种情况,儿子是绝不会弃父母于不顾的。”

霍大栓、赵氏和蒋妩,听闻霍十九言语中已萌生去意,心里到底是安慰了许多。

蒋妩见公婆脸色疲惫,就笑着道:“才刚忙活完六斤降生的事儿,又是这么一件事出来,爹娘也该乏累了。就早些歇着吧。”

霍大栓和赵氏虽然心中烦乱,但毕竟小皇帝带走的七斤是假的,心里也并没有那么难过。

蒋妩和霍十九送二人离开,又嘱咐婢女多点几盏灯将路照的亮一些,看着二老走远,这才携手走向后宅潇艺院。

蒋妩知dào

霍十九的心里不好受,毕竟是这么多年一直忠心以待的小皇帝做出这种事来,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她便不多言,也好给霍十九去想开的空间。

霍十九却先开了口,声音如常的道:“恐怕皇上也是担心。”

突然而来的一句,蒋妩一时间没有多想,只问道:“担心什么?”

“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英国公对自己自信满满,玩了这么久猫戏老鼠的游戏,将我在外头的骂声也造的差不离儿了,下一步就是该揭开皇上服用五石散的事,给我个祸国殃民的罪名,将咱们全家拔起了。

“他这么做,自然是稳扎稳打,拿捏了我,皇上就孤立无援。皇上毕竟这么多年来处在压抑之中,不论是对一个少年人,还是对一个君主来说,这么多年的压抑也足以给他造成心理上的阴影,危难之际,我的确不会放qì

他,可是他却担心我为了自身安全置他于不顾,所以他带走七斤,以确保我不会变节。而且也让天下人猜测更多,骂的更狠一些。”

“因为骂你的人越多,你才越离着他近是吗?”

“嗯。”霍十九颔首。

“我真是不明白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若是他,这会子我就不与你闹出一丁点儿的不愉快,因为我还要依仗着你的,等你将所以一切办完了,该做什么在去做。这会儿他可好,英国公没等怎样。他先多疑的与你玩起来内讧。你说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坏丫头。原来你这么沉得住气,往后我还要多防你一些,免得你趁着我睡着打我。”霍十九揽过蒋妩的腰,在她唇边偷了个香。

“打你还需yào

趁着你睡着么?”蒋妩乐于见到他还如往常那般与她玩笑。

霍十九一想,噗嗤笑了:“我多找几个护卫来也未必管用。”

……

二人说笑回房后,又说笑片刻就睡下了。

而宫中的小皇帝,正盘膝坐在寝宫外临窗放置的铺设明黄色坐褥的罗汉床上,笑吟吟望着一旁乳娘怀中的“七斤”。还不时的伸出手去捏捏小孩的脸蛋。抓抓他的小手。

“他现在能开口说话了吧?”

乳娘半晌方意识到皇帝是在与她说话,连忙气身恭敬的行礼道:“回皇上,小世子已经能说些简单的词了。”

“那会叫爹娘了吗?”

“会的。”

“是吗。”小皇帝来了性质,示意乳娘到近前来,一把将“七斤”抱在怀里,逗弄道:“翀哥儿,来叫朕一声干爹,叫啊……”

小皇帝兴致勃勃的逗着“七斤”说话,一旁已经静静侍奉许久的景同便适时地拿捏好声音语气,笑着道:“皇上。奴才瞧着小世子这段日子张开了一些呢,”

“是吗。朕瞧着也是长了不少。”

景同笑道:“小孩子吃的好,长得就快,不过长大后,模样儿可不就慢慢的变了,奴才瞧着小世子的眼睛变了,好像原来是大眼睛,现在眼睛略有些细长了,脸型儿也不一样了。”

“你这么一说,朕还真觉得翀哥儿长大了一点,不大一样了,想不到你个狗奴才瞧着别人家孩子倒是挺留心的。”

“奴才注意着一切与皇上您有关的事,只要是对皇上有帮zhù

的,奴才都会去注意的。”

小皇帝拍了拍景同的肩膀:“知dào

你忠心。”

可话说到这里,小皇帝也未免安静下来仔细打量怀中的孩子——秀气的脸型像霍十九,眉毛像蒋妩,鼻子嘴巴都小小的,大眼睛略微细长。

“你别说,翀哥儿的确是不一样多了。”小皇帝抬头看向乳娘,见妇人的脸色都白了。

“你怎么了?”

乳娘早已经吓的双腿发软险些跪下,这件事若是戳穿,莫说霍十九是欺君之罪,霍家人都没有个好下场,就连她也活不成了,还有她家里的老老小小。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千万不能有丝毫的漏洞,便微笑着恭敬回道:“回皇上,的确是这样,小孩子吃的好,长得快,基本都是一天一个样儿呢,在一个,皇上久居宫中,与小世子不常见面,不似奴婢是整日都陪在小世子身边的,奴婢瞧着小世子,倒是不觉得与从前有什么不一样。可皇上却是偶然见到,就自然会瞧出孩子长大了多少。”

“你说的有道理。”小皇帝抱着“七斤”,挥了下袖。景同自然会意的引着乳娘出去。

看着“七斤”,小皇帝神色略有沉重。

今日霍十九说出那些话来,想来已经是十分生他的气了。

他很害pà

。一方面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另一方面,他真的不希望霍十九会离开他。他很难想象,如果霍十九不肯帮zhù

他,将来的他会变成什么样。朝廷怕要改朝换代,他根本无颜面去见先皇。

“皇上,您想什么呢。”景同为小皇帝递上一杯温水。

小皇帝吃了一口,就道:“朕只是迷茫,不知今后该如何。”

景同刚在脑海中勾勒了一遍大约要说的,不等开口,就听寝殿外有小内侍急急慌慌的道:“皇上不好了!”

“呸!你个猴崽子,这么回话难道不怕拔掉你一层皮吗!”

“奴才该死。”殿外传来扑通一声,想来是那小内侍跪下了,“兰妃娘娘那儿不大好,请皇上快去瞧瞧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现报

小皇帝闻言里立即变了颜色,豁然起身险些将怀中的“七斤”扔了。

突然的“落差”和剧烈的震动,唬的“七斤”激灵从半睡半醒中惊醒,“哇”的一声大哭,哭声回荡在寝殿,更让小皇帝心里仿佛长了草一样的烦乱,随手便将孩子丢给身旁的景同。

“哎呦皇上!”景同慌手慌脚,总算没叫“七斤”跌在地上。

小皇帝已快步到了外大殿廊下:“狗奴才你给朕回明白,兰妃怎么不大好?”

“回皇上,兰妃娘娘才刚起夜时不留神跌了一跤,之后就不大好了,这会子太医和接生嬷嬷都赶着去了,正是一团乱!”

“景同,给朕拿外氅来。”

“是。”

景同将七斤放在暖炕上,也没空,理会哭个不停的孩子,快步去取来小皇帝的大氅,就伺候着一同离开寝殿,往兰妃宫中去了。

不满周岁的孩子无助的趴在空荡的寝殿,哭的透明的鼻涕抻出老长,嗓子都哑了,才有小太监懒洋洋从外头进来,随手帮着摸了一把脸,回头吩咐:“还不去将奶子叫来。”

跟随而来的内侍忙奔了出去,不多时乳娘赶来时,孩子已经不哭了,满脸眼泪鼻涕的昏昏欲睡。

乳娘心疼不已,又不敢做声,只得暗想往后尽lì

不离开孩子身边。

而兰妃宫中,此即乱做一团,小皇帝披着大氅在侧间踱步,就只听得内间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痛呼和惨叫。又有接生嬷嬷的安抚叠声传来。宫女们一盆盆的将血水端出去。太医们一筹莫展的商议方子……灯光被调的明亮。也显得暗影更加深沉。弥漫的淡淡血腥气叫人更觉得诡异寒凉。

“你们这群庸医,救不了皇子,朕要你们太医院陪葬!”

“是,是,可是皇上,这胎儿才刚六个月多一点儿,就算能够平安产下,五脏六腑还都没长完全。能够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大,何况兰妃娘娘哪里……若是保着大人,成活的几率还是大些。”

年迈的太医老态龙钟,颤抖着说了这些话,额头鬓角已有冷汗淌下,沿着皱纹满布的颈部皮肤滑入雪白的领口。

小皇帝挑起一边唇角,冷笑:“你是叫朕舍弃皇子,保大人?”

“臣……老臣不敢妄断吗,全听皇上吩咐。”太医额头碰地,发出轻微响声。

“朕说了。救不了皇子,你们都!要!陪!葬!”

“是。是!”太医慌乱起身,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小皇帝的心,却是在一点点沉落谷底。虽然已经是四月的天气,这会子他却比寒冬腊月里吃冰还要冷。

他不能人道,唯一的血脉又早产,就算活下来,活下去的几率也不高……老天为何要这般薄待于他?夺走他的父爱,夺走他身为皇帝的尊严,夺走他男人该有的能力,现在又要夺走他唯一会有一个孩子的可能!

“景同。”

虽未回头,小皇帝声音中的冷酷已直传入景同心里。景同抱着十二万分的恭敬,小心翼翼的问:“皇上?”

“去,给朕彻查,兰妃是怎么磕碰到的!好端端的,自己就跌倒了?查不出来,朕让兰妃的九族一同殉葬!”

“遵旨!”景同吓的浑身发抖。

要知dào

,自打大燕朝开国至今,还从未出现过“灭九族”的事儿,皇上这会儿在气头上,可不像只是说说。

小皇帝慌乱退了下去。

小皇帝则在临窗的贵妃榻坐下,抿唇冷眼看着宫人们忙碌着进进出出。

而到了殿外的景同,茫然的看了片刻漆黑的天空,被明亮的烛火晃的星星都瞧不见了……

还是该请锦宁侯入宫来,但是这会儿宫里正乱着,这毕竟是皇上的家务事,兰妃若是真zhèng

保不住胎儿,皇上也还未接受现实的节骨眼儿上,不预备宣扬开的事叫人撞上,岂不是……

但是,管他呢。

景同扯了扯唇角,笑了。俊俏的脸在漆黑夜色中露出这般表情,很是诡异。

消息传到霍家时,霍十九与蒋妩才刚睡下。曹玉听闻来传话的小内侍说明的情况,也觉情况十分紧急。

虽担心霍十九连夜来都没睡好对身子不好,但依旧无奈的去悄然告sù

霍十九。

霍十九披散长发,雪白中衣外头披件墨蓝色的棉布直裰,闻言后沉思片刻,道:“来传话的小内侍呢?”

“在外头呢。”

“叫他进来。”

内侍快步进来,见了霍十九安静恬然端坐在灯火通明的前厅中,集锦槅子上珠光宝气,就连个灯台摆设都极有讲究的,衬托着矜贵的人,再加之此人素来的名声,更觉得背脊发寒。心里暗骂大晚上将这种差事安排给他的人,哆嗦着叩头:“奴才给锦宁侯请安了。”

霍十九垂眸,长睫掩盖住眸中锐光,漫不经心的问:“宫里的事儿,细细回来。”

“是,是。”小内侍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所闻都说了,“……其余的奴才不知,是景公公吩咐奴才来请锦宁侯入宫的。”

“这么说,叫我入宫并非皇上的意思?”

“这个……奴才不知。”

“你并非来传皇上口谕。”霍十九陈述事实。

“……是。”

“嗯。”霍十九站起身,便往内侍走去,“墨染,给这位公公一个大的封红。”

曹玉道是,用红纸包的封红是常备的,便随手拿了打赏小内侍。

想不到竟还能得赏赐,内侍呆呆的问:“侯爷不入宫去么?”

霍十九停下脚步,并不回头,淡淡道:“劳烦这位公公回去与景公公捎句话‘皇上需yào

时,我自会在皇上身边,不劳景公公费心,也让请景公公好生端量着进退,别步人后尘。’”

好厉害!

这话不是说他,可小内侍已感觉的到其中威压,叠声称事退了下去。

到了外头,将封红揣好,才抹了把额上的汗。

天色蒙蒙亮时,小皇子终于降生了。是兰妃娘娘断气儿之际,硬剖开腹部取出的,一降生的小皇子,刚刚三斤重,比个小猫崽子大不了多少。太医顾不上管剖开肚子捯气儿等死的兰妃,忙抱着小皇子去一旁诊治。

宫女战战兢兢的屈膝回话:“皇上,兰妃娘娘想见皇上。”

小皇帝看了眼内室,充斥鼻端的血腥和可以遇见的场面,着实让他却步,只摆手道:“告sù

兰妃,朕会善待她的母家。”

“是。”宫女忙会了内室,将原话说了。

兰妃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闻言瞠目结舌,青紫的脸上布满不可置信与失望,双眼恨恨的瞪着外殿的方向,终究是那般不甘的去了。

小宫女吓的抽噎,拿了帕子蒙上兰妃的连,用褙子捂着她的身子,却挡不住快要流干的鲜血那浓重的血腥气。

最后一面都不见,皇上未免太不近人情……但是,谁敢说!

景同站在小皇帝身边,有些失魂落魄。他低估了锦宁侯的精明,且方才小内侍回来传的话,着实叫他听了心生惧怕。步人后尘,那些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别看现在皇上强势,可事事还不都是要依靠锦宁侯周旋?锦宁侯从前能一句话屠光别院所有伺候的奴才,如今就能不用经过皇帝的同意,将他拉出去砍了。

他也真是见多了温文尔雅言语和气的锦宁侯,忘了那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罗了。

“景同。”

“啊?是,皇上!”景同慌乱回神,见到皇帝憔悴的面容,心下稍定,只要他守住分寸,忠于皇上,料想也没事的。

“你去请英大哥来,就说朕……就照实说吧。”

“是,奴才这就去。”

景同虽然忐忑,但这也是见到霍十九当面开脱的好机会,便慌忙去了。

意料之外的,霍十九并未有半分不悦的模样,与往常一般无二,景同想解释的话,也根本找不到理由开口,直到将霍十九送到寝殿后,景同才蹲在台阶上摸了一把冷汗。

这个锦宁侯当真不好对付……

霍十九睡了一夜好觉,气色尚佳,对比形容枯槁的小皇帝,当真天壤之别。

“皇上。”霍十九声音温和怜惜,无端便能勾起人心中最柔软的情绪。

“英大哥。”小皇帝心中动容,在夺了他的孩子之后,他还这般对待自己。抬起头,虽未流泪,眼中的哀伤却也弥漫出来,似能将人吞没:“朕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儿,兰妃她,对朕是一心一意,朕却没给她过上安稳的日子。有孕不敢张扬,好容易胎稳了才能昭告天下,如今又出现这样的事儿。朕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今生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皇上没有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皇上是九五之尊,承天下无人能级之富贵,也必能承万人难受之罪过。只要坚持过去,将来必定是一片光明。这么些年来,皇上一直都做的很好,臣对皇上有信心。”

“可是,朕没有信心。”小皇帝拉住霍十九的手:“若非有英大哥,朕早就死了。天下还有人做皇帝,做成朕这样儿的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三百零五章 如意

“皇上,您只是心情不好,才会妄自菲薄。哪一个明君不会遇上一些挫折呢?您坚持下去,将来会好起来的。”霍十九温和低头看着小皇帝。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如今已是身高及他耳根处的少年了,他渐渐的成长,蜕去了往日的天真青涩,渐渐变的成熟,有了帝王的雄心和算计。也只有在真zhèng

为难到极致时,他才会在他面前展露出如此真切的情绪。

霍十九心里百味陈杂,他希望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能与他真心以对,不要藏着心思,可也希望他将来能够成为一个独当一面合格的君王,如果对他也心存戒备算得上其中一个技能的话,他也该欣慰。

小皇帝抬起头看着霍十九,他不知是否是他的心情影响,总觉得现在的霍十九看自己时眼神似与从前不同了。

“这时候也只有你会哄朕开心。”

“并非是哄皇上,臣心中真zhèng

是这么想。您可知dào

先帝当年,经常与臣夸赞您。”

小皇帝还是第一次听霍十九当面提起先帝,未免疑惑的道:“父皇夸赞我?”

“是。先帝在时,常与臣说起。细节如何说的,臣若说出来,未免有媚上的嫌疑,皇上只要记得,先皇当年未完成的事,是一心期盼着皇上能够做到的,且也相信皇上能做到的。”

“你是说……”小皇帝眼神渐渐清明,方才那仿佛无法承shòu的痛苦似都减轻许多,随即又道:“可是父皇都斗不过他。我又如何能斗得过。如今京都城中的防卫都掌控在他手中。朕真zhèng

能够掌控的力量又有多少?况且他狼子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不是他,父皇恐怕也不会英年早逝。”

“皇上既然知dào

,那么父仇要不要报?就算不为了先皇的仇,也要为了陈家的江山。您难过,臣能够理解。但是皇上千万不可丧失斗志,否则这么多年的隐忍和谋划,岂不都白费了么。再者说,皇上只要能够戒掉那个药。往后再好生调理身子,未必就不能够恢复如初。”

小皇帝方才神色中难以掩藏的失落和心伤此时已经去了大半,握着霍十九的手紧了紧,重重的点头道:“英大哥说的是,如果这些事就能将朕打败,将来的大事还怎么做,何况咱们已经努力了这么久。”

“正是如此。”霍十九见小皇帝面上终于呈现出笑容,眼神也清亮不少,一反方才的落寞,也微微笑了:“皇上莫着急。这一阵子英国公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江湖上的那些高手们又轮番来臣府中捣乱,闹的臣疲于应对,是以先前咱们定的计策始终没有进行下去,妩儿也就是在茶馆儿露面一次叫英国公见到而已。皇上且安心,这段日子天气暖了,英国公想来也不会一直都闷在国公府里,到时候见机行事即可。”

一想到先前他们定下的那个险招,小皇帝便燃起了斗志。这已经是他们拼死一搏的招数,不论成败都在此一举了。

这时候,小皇帝竟有些后悔将“七斤”抱进宫来,毕竟那个计策是蒋妩现提出来,又由霍十九周密计划完善,再由蒋妩去落实的。他要斗垮英国公,完全要依仗他们夫妇,这会子将七斤和他生母拆散,他着实无法保证蒋妩会不会怨怪他。

可是如今小皇子早产降生,还不知将来情况如何,如果他的顽疾一时半刻好不起来,小皇子又夭折了,他大燕没有个继承人怎么行。要想坐稳这个位置,他需yào

一个传承。

让霍十九将七斤带回去的话在口中转了两圈儿,又咽了下去。

“皇上。”景同的声音这时从殿外传来。

小皇帝闻声轻咳了一声,沉淀了心情,如常那般平静的问:“何事?”

景同弯腰屈膝的挪进了门,比往日还要卑躬屈膝,抬眼眸飞快的看了霍十九一眼,咬了咬下唇,心念百转,愣是没敢在他面前开口。而是凑到小皇帝跟前,附耳低声道:“皇上,兰娘娘那的宫女那里搜出些腌臜玩意来。奴才不敢随意诚挚,请皇上定夺。”

“腌臜玩意?”小皇帝口中喃喃,因见景同说话都是偷背着霍十九,就知其中有问题,且兰妃的事事关昨夜兰妃为何起夜时摔倒,便与霍十九道:“英大哥宽坐。”

霍十九行礼:“是,皇上自去忙吧。”

小皇帝便快步跟景同出去,径直到了兰妃宫中。景同脚步未缓,引着小皇帝到了寝殿,就瞧见跪了满地的宫女和小内侍。

“皇上,请往里边来。”景同引小皇帝到了内殿,屋内就只余两名近身伺候的宫女面如死灰的跪着。

“皇上,您瞧。”掀开桌上的锦帕,却见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被掀开了盖子,里头放了两个精致的玉势,大小虽有所不同,可每一个都形态逼真,剑拔弩张之态,且中空,留了注热水的孔……

小皇帝脸色一瞬变的铁青。

“这是……哪里来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

景同哆嗦了一下,低声回道:“皇上命奴才追查兰妃娘娘是如何摔倒的,奴才就彻底搜查了一番,后来在锦香哪里搜出这个来。锦香说,说……”

小皇帝铁青的脸色已涨红。他不能人道,偏在兰妃宫中搜出这个腌臜东西。他也知dào

深宫之中难保每一个宫人都是干净的,可这物件儿出现在坏了六个多月身孕的兰妃宫里,且据说六个月,胎稳了已经可以行|房。他自己又是不能够的。小皇帝不想听锦香说了什么,只觉得那两个玉势,当真刺了他的心。

愤然挥手,木盒落地,玉石不禁磕碰。也一同跌碎了。

“皇上息怒!”景同扑通跪下。

锦香面如土色。颤抖着连连叩头:“那东西真的不是奴婢的。是兰妃娘娘说放在奴婢这里,而且兰妃娘娘也久不用了,皇上息怒啊!”

久不用了。

就是以前用。

小皇帝只觉气的胸口要爆zhà

一般,抄起桌上矮几,兜头就砸在锦香头上。

矮几棱角之处与锦香额头相碰,发出“碰”的一声闷响,随即人已双眼一翻倒在地上。

“啊!”一旁的锦玉唬的一声尖叫,身|下一阵湿凉。连爬起来逃走的力qì

都没有。

随后景同与锦玉,就眼看着小皇帝双手抄着挨几,一下下捣肉泥一般砸在倒地的锦香头上肩上,每砸一下,都见锦香身子抽搐一下,双脚登腾一下。而小皇帝愤nù

的吼声回荡在整个寝殿:“贱|人!贱|人……”

血腥的场面与低沉的吼叫,震慑的人心头颤抖手脚冰凉。景同趴伏在地,根本不敢抬头,锦玉则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狂暴中的小皇帝眼见着红的白的洒落地上,随手扔了已破碎的挨几。撤掉垂落在集锦槅子上的软锦帘子擦手。

那还是他根据兰妃喜好特意弄来的。

小皇帝脸上没有表情,随手扔了锦帘。道:“兰妃宫中所有宫人,杖毙。其母家,诛七族。”

大燕朝中,诛灭七族包括“父族四,母族三”:自己本族,出嫁的姑母及其子,出嫁的姐妹以及外甥,出嫁的女儿及外孙,外祖父一家,外祖母娘家以及姨母和姨母之子。

兰妃并无出嫁的女儿,是以相当于父族灭三,母族灭三……

景同浑身打着颤,哆嗦着应:“遵旨。”

而才刚恢复了一点意识的锦玉,被皇帝一番话吓的又晕了过去。

霍十九等了许久都没见小皇帝回来,正当他打算去寻小皇帝时,就听外头隐约有惨叫声传来。

快步到了廊下,寻了声源处,却是兰妃宫中!

若是从前,霍十九许早就直接冲过去,今日却是叫了小内侍去询问。

不多时那小内侍就面如土色的回来了,说起话来舌头也不听使唤:“回侯爷,那边,那边皇上正罚,罚几个办事不利的下人。”那哪里是罚人,分明是捶肉酱呢!

霍十九蹙眉问:“可听说是什么事儿?”

“没,没有,皇上盛怒之中,哪里有人敢问啊,只是听说,皇上吩咐灭了徐大人家七族。”

灭七族?!

徐大人家不就是兰妃的母家?

小皇帝自登位至今,哪里曾这般重罚过人!这分明是龙眼震怒到了极致。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霍十九犹豫片刻,蹙眉道:“皇上是吩咐立即执行?”

“这个奴才不知了。”都捶出肉酱来了,他哪里还敢问,只恨自己为何要担这个差事呢。

小皇帝如今根基不稳,徐大人虽明面上处于中立,实jì

上却是不与英国公同流合污,是清流一派的人。兰妃产子后身亡,再不说出个正当理由来灭了徐家七族,岂不是寒了天下清流的心?

思及此,霍十九也顾不得更多,吩咐方才的小内侍引路,就往兰妃生前的寝宫去,曹玉见装低声劝道:“爷,还是不去为好。”

“我若这时不能直言,又与英国公有何区别?”

曹玉语塞。

霍十九说的是对的,可他却觉得这样贸然去了并非好事。着实是两难啊。

一步步接近惨叫的发源地,当真zhèng

看到什么叫血流成河时,霍十九才明白为何方才那个小内侍会是那种脸色。因为此刻就连他这般见多了杀戮的人,都未免觉得眼前的景象太过于难以接受。

绕过满地骨骼寸断的尸体,霍十九走到廊下,低声道:“皇上。”

“英大哥。”小皇帝负手而立,双眼直愣愣盯着不知名的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十九扶小皇帝进了内殿,临窗坐下,又给景同使了个眼色。

景同立即会意,飞快的吩咐人去处置那些尸首,再打水来刷地。

霍十九放柔声音,低声问:“皇上要诛徐家七族?”

“嗯。”

“皇上。徐家若这般被诛了七族。恐于咱们的局面不利。如今皇上能得清流的支持。清流又能够鼓足了胆子与英国公叫板,正是因为皇上虽做出贪玩的模样,却始终没有真zhèng

意义上的成为一个昏君,没有做过伤害百姓和百官利益的大事来。若是今日事一发作,皇上难道不想想清流会如何反应吗?毕竟徐大人并未做错什么。”

小皇帝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冷厉,慢条斯理的道:“朕做事。也要你来左右?!”

霍十九心里一凛,抿唇沉默。

二人之间的气氛就如冬日里结冰的寒潭一般,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呼吸间都是冰冷。

盛怒之中的小皇帝,若要做出什么事来,往后难道不会后悔?

霍十九撩下摆跪下,声音依旧温和清雅:“皇上,大局为重。”

“大局,大局,朕只顾着大局。就从来没人顾着朕。”皇帝失魂落魄,声音渐渐变的尖锐。“那个贱人,她该死,该死!”

霍十九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皇帝如此震怒,就说明兰妃或许做了什么事,触了皇帝的逆鳞。

“皇上,忍一时之气,或许可以换得江山稳固。您这般罚了徐家,就算给他们安排个谋反的罪名,清流也未必会信的。得民心者得天下,皇上不能这般冲动授人以柄。”

“够了!”

霍十九缓慢温和的劝说,却换来小皇帝一声尖叫:“忍,忍!朕要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那个贱人,在朕面前曲意逢迎,其实却做那等勾当,她分明就是瞧不起朕!朕只要一想到她口口声声的山盟海誓,想到朕还曾信了她所有那一句句的甜言蜜语,信了她眼神儿中的那些情谊,朕就觉得自己蠢的像头猪!灭七族哪里能平朕心头之恨?朕恨不能他七族都刚刚那般杖毙!”

刚刚的杖毙,分明是将人捶成肉酱,连掌刑太监都去吐了……

霍十九眉峰紧锁,摇头道:“皇上,您且平静平静,这事不如押后再做决定,您现在在气头上……”

“不必再劝!”小皇帝蹭的站起身,大步越过霍十九身畔:“英大哥请回吧!”

“皇上!您要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冲动行事!”

“朕叫你不要在劝,徐家人死定了!”

“您想想如今的局势,咱们的布局,经不起任何动荡啊!”

“你给朕闭嘴!滚出宫去!”

霍十九愣住了。

小皇帝吼完,也愣了,可他并不觉自己有错,只冷然看了霍十九一眼,就甩袖子离开。

眼看小皇帝背影离开殿内,内侍撩起软帘时阳光照射进来,将小皇帝修长的身影投射在地上,随即屋内又便做昏暗,只有一束束阳光透过明纸,将空气中的尘埃显现出来。

霍十九缓缓的放松方才跪的笔直的身子,缓缓屈膝坐在自己小腿上。浓眉渐渐蹙紧,秀丽的眼波波澜不兴。

好话说尽,小皇帝不听,他该如何?

难道还能越过职权去不成?

“爷,咱们回府吧。”曹玉小心翼翼的低声劝道:“您已经尽lì

了。皇上毕竟是皇上啊。虽然您说的是对的,是为了皇上好,可您的用心若是皇上不领情,又能怎么办?您不能为了劝说皇上,就连夫人和家里也不考lǜ

了。”

“行了,我知dào

你担心。”霍十九摇摇头,站起身:“是不是妩儿嘱咐你劝说我些?”

他做的有这么明显吗?

曹玉赧颜,秀气的脸上蒙上一层绯红。

“罢了,我知dào

你们的担心。皇上是铁了心不肯听我的话,我若再说,八成皇上在气头上还会做出更叫他后悔的事。其实他什么都懂,只是不能够自控罢了,也须得给他时间来想通。说不定到了明日,不必我再劝说,皇上自己就改了主意了。”

“爷说的是,皇上以前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么。咱们这就回府去吗?”

“不,我要先去看看‘七斤’。”霍十九有些担心那孩子,就算不是自己亲生,外人瞧着皇宫富丽堂皇。以为孩子入宫了。就是掉进福窝里。可皇宫若真的那么好,当年小皇帝为何还要住在别院?那到底是个小生命。在冰冷的宫中,他真担心他过的不好。

“还是爷想得周到。”曹玉想的是另外一桩事。霍十九若是入宫来不去见见“儿子”,会叫人怀疑的。

%

英国公府外院的书房里,英国公拿着一把犀角的小梳子一面小心翼翼梳理稀松的胡子,一面听着探子低声的回话。

听到最后,英国公已是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从前,他的声音低沉。大笑时给人爽朗之感。可如今他的笑声尖锐的叫人头皮上都麻嗖嗖的。

“好!真是好!看来老天爷也觉得陈家的气数尽了,都瞧不惯老夫被个黄毛小儿踩在头上,那个蠢材这么闹腾,正好合了老夫的心意。杖毙个把宫人不算什么,可是将宫人打成肉酱,那就有意思多了。这消息若是连同徐家七族全灭的消息传出去,京都城还不热闹起来?”

“国公爷说的极是。”探子低声奉承。

英国公好心情的摆手示意探子退下,拿起把镜来照了照,又一把将镜子扣在木质的黑漆檀木桌上,沉吟片刻叫了人来。“……去盯着点儿外头的动静,该怎么做。你们知dào

。”

“是。”下人行礼退下。

英国公越想越是觉得舒坦。

不等他怎么那个蠢蛋,他就先做气自毁长城的事儿来,他就不信霍十九那只狐狸不劝阻?或许是已经劝阻,但小皇帝不听吧?

这么说,他们二人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坚|硬如从前了。虽然霍十九是向着皇帝的,可到底还是有些本事。

来个早产的皇子,又诛了皇子母族的七族,一旦达成,恐怕不用他多做煽动,那个小杂毛也已经自己滚下龙椅了。

至于姓霍的,外头“声势”造足,江湖人士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只要他看准时机将人拿了,想要如何收拾还不都听他的一句话么。

思及此,英国公心情大悦,还哼起了小曲儿。

%

隔日,徐家就被抄家,所有财产充公,刽子手砍头砍的手酸,起初还好,基本是一刀一颗人头,到了后来,刀钝了,卷刃了,两三刀才能将头颅剁下来,受刑之人痛苦不说,一旁跪着等死的亲人眼看着活生生的人脖子连着半拉还被一刀刀剁着的惨状,哪里还能受得了?

其凄惨混乱,人性丑恶,都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

血星气仿佛弥漫在京都城上空,大风都吹不散。大雨也淋不散。

霍十九不上朝,不入宫,不去见小皇帝,只在家读书,要不就是父母跟前笑谈,再不就去演武场瞧蒋妩练功,一连十余日没有露面。

蒋妩乐的霍十九能这般“狠下心”,也的确新奇他们能够这般形影不离,几日一来一直都心情轻松。

加之收到了杨曦递来的亲笔信,说是唐潇唐公子已经正式与家中祖父请示过亲事,就等着祖父回信便能去叶家提亲了。蒋妩的心情就越加愉悦了。

“想不到唐公子倒是雷厉风行,先前我虽觉着他对天使妹妹不所不同,却也不敢断定他一定就定了性情。如今看来,却是我想多了。”

霍十九莞尔:“你的好妹妹有个好归宿,你可不是开心?”

“是开心啊。”蒋妩拿起五彩茶壶,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入霍十九跟前的茶杯中,“如今就差鸢儿和杨姑娘的事了。”

“你操心的未免太多,自家妹子进来都不与你说话避开你呢,你不想想怎么去哄哄娇姐儿,看看是否有什么误会可以解释清楚的,却想起这些来。”

“我不仅操心这些,还操心初六的事,还有我二哥哥,我身边儿的冰松和听雨。”蒋妩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些“闲事儿”还真是管不过来。”

“说起二舅哥。”霍十九坐正了身子,道:“我的人来消息,说是他已在反京的途中。”

“是吗?”蒋妩惊喜的道:“那我要赶紧去与娘说,你不知她有多想念二哥哥。如果知dào

他就要回来了,还不欢喜的去给菩萨磕头。”

霍十九便笑道:“去吧,我的人在暗中跟着保护,也就是这两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追猪

果真霍十九计算的不假,蒋妩刚将这事儿告知唐氏不过两日,这一天的下午母女二人都在蒋嫣屋里陪着说话,外头就有小丫头子回道:“回夫人,侯爷吩咐人来传话儿,说是舅老爷回来了,这会子侯爷已迎去正厅了。”

蒋嫣斜靠着软枕的身子正了正,欢喜的拉着唐氏道:“娘,果真是晨哥儿回来了!”

“是啊,是啊!这没良心的东西,竟然一走就是近一年,都不知来个信儿!”唐氏欢喜的落了泪。

蒋妩忙拿了帕子为母亲拭泪,笑道:“娘何必这般伤感?二哥哥临出门时就许下承诺,说是翻年七斤要满周岁之前定会回来的。如今可不正是时候?长姐先在这里歇着,我陪娘去去就来。”

蒋嫣颔首,沉吟片刻才斟酌着道:“晨哥儿游学之前与爹很是亲近,当年也当真是叫他伤了心,才会下了决心远走他乡的,固然有增长见识的缘故,其中因家中的变故,想要离开伤心之处怕是要紧。爹既然住在霍家,他们二人难保不会见面,我担心晨哥儿不明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再与爹起冲突。”

“冲突难道不该?不论什么缘由,也构不成他伤害自己亲生骨肉的理由。晨哥儿要是个有血性的,就该一辈子不理会这个老混球。”现在说起蒋学文,唐氏依旧不能原谅。

“娘,您消消气,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怎么也要叫晨哥儿心里好受一些。毕竟总也不回来的。”蒋嫣焦急不已,蒋家的确是散了。可他们毕竟是至亲骨肉。总不好闹的太大。叫人笑话。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在霍家时蒋家的体面。

蒋妩见蒋嫣这般,自然知dào

她在想些什么,无奈的轻轻推了下她肩头:“长姐就别操心了,月子里头还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也不怕奶水不好不能叫六斤吃饱。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瞧着蒋妩英气的眉眼和她唇畔的浅笑,蒋嫣莫名觉得心安。不知何时起,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开始习惯依赖蒋妩了。

前厅之中。霍十九正与蒋晨风闲谈:“……想不到二舅哥竟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着实是叫人佩服。因着岳母大人想念,我早就派了人出去走访探查你的消息,也是近来才知你去了云南那么远的地方。”

“不过是胡乱走动。”出去一年,蒋晨风雪白的面皮变作健康的麦色,英气勃勃,沉稳内敛。对霍十九说话时并未见亲近,但也不疏远,转而问:“才刚我回了一趟帽檐胡同,却见家中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打听了一番,听许多人说了不少说辞。都说是妩姐儿与我父亲争吵,才会防火烧了娘家的房子,又有人说我父亲如今住在皇帝赐给的别院享福。”

霍十九不预在背后说人的不是,过去的事情也不想多提,就只道:“其中是有些缘故的,岳父大人如今住在舍下,我已命人与传话了。”

“什么?”蒋晨风惊愕不已。

蒋学文那样的倔强人,竟然会答yīng

住在“奸臣”家中?看来他出门了十一个月,是发生了不少大事。

“晨哥儿!”

门前传来唐氏激动的声音。

蒋晨风起身迎了出去,正见唐氏穿了一身剪裁精致的靛蓝色对襟褂子,下头是茶金色的锦绣八幅裙,头发整齐的挽了个圆髻,斜插着两根赤金的如意簪。打扮的雍容端庄,而她身畔搀扶的,是穿着一身月牙白色交领素面妆花褙子,不施脂粉不戴头面却依旧美的令人不愿挪开眼的蒋妩。

“娘!”蒋晨风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叩头道:“不孝子给娘磕头,儿子回来了!”

“你还知dào

你是不孝子,你还知dào

回来!”唐氏扶着蒋晨风肩膀,泪如雨下:“娘在家里头日盼夜盼,就想你在外头累了倦了就会回来,可你倒好,娘的心你一点不知,说走你就走,说一年后回来就果真不知早些归来,也不知给娘少心!”

“娘,儿子知错了!”蒋晨风眸中含泪,给唐氏磕了三个头。

唐氏忙擦着眼泪,将蒋晨风搀扶起来。

“二哥哥。”蒋妩微笑。

蒋晨风笑望着蒋妩,道:“许久不见,三妹妹似长高了一点。”

“还长高?都是做娘的人了。”

想起七斤,蒋晨风忙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盒子来,“这个是我给七斤的,哎?怎么没见他?他如今当该会说话了吧?快抱出来,我还想听他叫我一声舅舅。”

提起气急,蒋妩在唐氏开口之前道:“不巧,皇上认了七斤做义子,头些日子将七斤抱紧宫里去了,说是要做个伴儿。咱们做臣子的也不好抗旨。七斤这会子正在宫中呢。不过六斤在家。”

“六斤?”蒋晨风有些闹不明白了。

“是啊,长姐于半个月前产下一女,因生下来六斤六两重,我公爹就给她取了个乳名叫六斤,大名叫珝姐儿。”

“长姐有了孩子了?我又有了个外甥女了?”

“可不是,将来两个孩子围着你喊二舅,跟你要吃要喝要玩的,你还不烦死了?”

“哪里会烦啊!”蒋晨风欢喜不已,想着蒋嫣这会儿还在坐月子,不好去见面,倒是很想见见六斤,不过既然回来,一切也都来得及,就只道:“我还想去拜见伯父伯母。”

“应该的。应该的。”唐氏笑道:“我们在这里多亏了亲家公和亲家母的照顾。从未拿咱们当成外人,一直都只当咱们是自己家里人一般。嫣姐儿和妩姐儿是说了门好亲事。”

蒋晨风听着唐氏要将话扯到“婚事”上,忙止了她的话,笑道:“那我这便去吧,对了,怎么没见娇姐儿?”

唐氏被蒋娇气的不轻,叫只道:“她在你爹那呢。回头你去瞧瞧你爹吧。如今他也住在府里。”

“是,娘。”蒋晨风与蒋妩、霍十九一同走在唐氏身后,三人交换了眼神,在唐氏面前,不去提蒋学文。

一行人在下人的陪伴之下离开前院,往后宅上方去。这条路蒋晨风当年也走过,当时还是陪着娘和长姐、三妹,一同来求霍十九网开一面放父亲出诏狱,今日却是回家来一般,便的很是亲昵熟悉。

那些情绪沉淀之后,蒋晨风心中便多了许多沉稳和思考。

正想与霍十九说话,感激他这段日子对父母和姐妹的照顾,突然就听一声娇斥由远及近:“你还不给我站住!再混跑,仔细我爹剁了你做杀猪菜!”

“半影,你还不堵着它!”

“小姐,我追,追不上!”

……

突然黑影一闪,就见一直白底黑花的大肥猪从月亮门处横冲直撞的过来,后头正追着两人,前头那个穿着一身淡绿色短褂长裤,墨发包在头巾之下,浓眉大眼跑得飞快的正是霍初六,她身后跟着的是她的婢子半影。

“啊,大嫂太好了,你在啊!快帮帮我抓住这个畜生,爹的猪圈门没钉牢,竟让大花跑出来了!”霍初六见蒋妩一行,欢喜不已的求救。

谁知dào

那头足有二百多斤的大肥猪,竟然直奔着蒋妩唐氏等人的方向就哼唧着冲了过来。

蒋妩拉着唐氏侧身避开,焦急的问:“你是要活的还是死的?我要抓它那可就开膛破肚了啊!”

“啊?要活的,活的!哎呀!你倒是躲开啊!”霍初六前半句是回答蒋妩,后头半句却是在说蒋晨风。

一身淡蓝儒衫的蒋晨风,竟被大花猪给瞄上了,他往左那猪就往左,他撒丫子抛开,大花猪竟然还追了上去。

“大花,你是想当杀猪菜了你!你给我停下,不准追那个公子!”霍初六气节,随手抄起花坛中的花锄,就奔着大花猪和蒋晨风的方向救援而去。

霍十九与蒋妩扶着唐氏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院子中上演一出猪追人,人又追着猪打的戏码。

待到几个小厮赶来,弄的满身脏污的将大花猪给困回猪圈时,霍初六和蒋晨风早已经一身狼狈,都是跑的气喘吁吁,鬓发散乱。

“对不住对不住。你是我大哥的朋友吧?我家大花冲撞你了。”霍初六爽朗的抹了把脸上的汗,却忘了手上沾染了尘土。

蒋晨风与霍初六见过面,但彼此也没注意过,自然不怎么记得长相,况且这近一年时间,蒋晨风不在是从前那个白面书生,而是成熟了许多,气质变了,肤色也变了。所以霍初六这会儿愣是没认出他来。

蒋晨风好容易回来一趟,还被猪给撵的乱跑了一大圈,有些憋气的抹汗,又见这姑娘露齿一笑,爽朗的露出编贝般的牙齿,还有她脸上花猫一个样,也觉得哭笑不得。

就只道了句:“好说,好说。”

“大哥,我回头就跟爹说,宰了大花给你的客人赔罪。”霍初六吐了吐舌头。

蒋妩闻言终于禁不住笑,推了霍初六额头一下:“我的傻小姑子,这哪里是什么客人,是我娘家二哥哥回来了。”

“啊?”霍初六大咧咧打量蒋晨风,摇头道:“他是大嫂的二哥?那我岂不是更冒撞了?”臊了个大红脸,“不行,这个猪我要亲自杀才行,都怪爹,做什么钉子不好生钉牢靠,叫猪自己拱了出来!”一跺脚,风风火火的跑了。

一个年轻女孩子,还杀猪……

蒋晨风觉得有点接受无能。(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后宅中被只大花猪闹的鸡飞狗跳,丫鬟婆子无奈之下叫了小子们进来帮忙圈猪,这消息自然传入赵氏耳中,婢子描述当时混乱的场面,一时间听的她忍俊不禁,还不等笑一会儿,霍十九和蒋妩夫妇就陪着唐氏和蒋晨风一同来了。

见过礼,两厢落座,婢子奉了热茶,赵氏便上下打量起蒋晨风。

先前也是见过的,但当时并未多留神,印象中只知dào

他是个文弱书生罢了,若论俊俏和气度,不及她家长子,若论男儿气概,也无法与武艺超群的男儿相较。可今日见了,却觉此人沉稳之中透着一股子毓秀之气,尤其眉宇间与蒋家姊妹生的相似,瞧着就越发亲切起来。

赵氏对蒋晨风多了一些喜欢,笑着询问了这一年来在外游学时的趣事。蒋晨风想着生母与小妹都住在霍家,且霍家夫妇对他长姐和三妹都十分喜欢,想着别给长姐和三妹添了麻烦,就斟酌了言辞,说一些赵氏喜欢听的,因在外衣见识毕竟广博,言语又逗趣,实是叫赵氏喜欢的紧。聊了片刻,就道:

“如今请假都住在这里,二公子也留下吧。”

“我也正有此意。”霍十九道:“二舅哥好容易回来,自然要一家子好生团聚。”

蒋晨风蹙眉道:“只是担忧打扰府上。”

“二哥哥何必这般见外。”蒋妩起身到蒋晨风近前,笑道:“爹和娘都在这里,你独自一人回去也不方便。再者说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外道。”

一想蒋学文那样倔强的都住在霍家了。蒋晨风又重拾方才的疑惑——这其中必定是有缘由的。

“也好。那我就叨扰了。”

“说的什么话。”蒋妩掐了蒋晨风一把,自小一同长大的亲兄妹,自来是亲厚,蒋晨风被掐的揉了揉胳膊,心情却是放松了。

蒋妩道:“爹和娇姐儿这会儿在外头客院呢。因爹行动不便,怕得了下人传话,一时半刻也赶不到这里来,不如你去看看爹?”

“也好。”蒋晨风虽然生蒋学文的气。到底那也是他的亲爹,这么久没见很是想念,恰好顺着蒋妩的话,与赵氏作别,先去了外院见蒋学文。

蒋妩看着蒋晨风离开的背影,犹豫的垂下长睫。她是不知蒋学文会对蒋晨风说什么,就算现如今蒋学文已经表现出对霍十九的新人,也一副先前种种都化作尘灰不再计较的模样,可她对这位心思偏颇的生父,到底不大放心。也担心蒋晨风见了蒋学文堵着气说不出好听的。

毕竟难得回来一次,她就算再气蒋学文。还是希望家里能够和睦的。

霍十九见她神色,似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拉着她去一旁低声笑道:“妩儿不必担忧,岳父和二舅哥都不是愚笨的人。哪里会见了面儿就吵起来的?我想他们见面之后,彼此之间都会小心翼翼说话才是真的。”

蒋妩惊奇的道:“你怎么知dào

我在想什么?”

“你的心思,瞧你的眉头就知dào

了。有什么难猜测的么。”

他们二人低声说话时,就听见唐氏和赵氏打趣道:“……小两口说不完的体己话儿。”倒是将蒋妩羞臊了个大红脸。

为欢迎蒋晨风回来,赵氏特地去厨下吩咐预备饭菜,唐氏哪里过意的去,全族一番,赵氏仍然执意要好生隆重的办宴,唐氏只得与赵氏一同去了厨下,却见霍初六正在吩咐人切猪肉做杀猪菜,还将猪下水等家里吃不了的分给下人……

蒋妩和霍十九便回了潇艺院。蒋妩并非心胸狭窄的人,蒋学文与蒋晨风到底说什么,她也不在意了。然霍十九陪她在侧间时,她去却明显发xiàn

他的心不在焉——捧着庄子,许久就只看那一夜,且眼神恍惚。

蒋妩最是了解霍十九的。这段日子他一直留在府中,没照着从前的习惯入宫去,也没有得皇帝的传召。他不去,小皇帝也不闻不问。

外头各种流言闹的满城风雨。先前说七斤是她与小皇帝的骨血的谣言弱下去,更有人说小皇帝昏庸无道,连徐大人那般忠义之士也给诛了七族,如今京城百姓人人自危,为官做宰的那些人越加的不敢说话,就怕自己不留神步了徐大人的后尘。

最后也不知是谁,将话题又扯上霍十九,说小皇帝之所以性情大变如此暴虐,都是因为服用了五石散。

这样一说,一直撺掇着小皇帝做玩各种新奇游戏的霍十九,就成了让皇帝服用五石散的第一嫌疑人了。

蒋妩知dào

,这一切都是英国公在背后操纵,从给皇帝下药起,他就一直都乐于见到这一场面。可是单纯英国公这般设计,小皇帝就该“配合”吗?一切都指望着霍十九拉着他网上奔,他自个儿都自暴自弃,还指望别人万事包容?

她想的这些,霍十九就是个圣人怕也会想过千百次了,是以蒋妩不愿在霍十九面前说皇上的不是,就只道:“你若是实在担心,就入宫去看看吧,毕竟这会子也不是真zhèng

撕破脸的好时候。就算你动气,回头咱们不还是照样要为了皇上将英国公的事办了么。”

霍十九闻言回过神来,笑着摇头。

“我不会去的,因为我知dào

,他会先来。”

“你确定?”蒋妩有些怀疑:“皇上那般骄傲的人,你若不先去给他陪个不是,他会来找你?”

“若是从前,他肯定不会。”霍十九温和笑着,言语中听不出丝毫的不愉快,像是在说冬天一定会下雪一样的语气:“可是现在,皇上长大了,有了雄心和报复,懂得分析利弊,也有了自己的小算盘,他就懂得与人计较利弊了。你放心,不出五日,我不入宫,他也会出来见我的。”

“你就不怕,将来你帮他拿下了英国公这根钉子,回头他狠狠报复你?”

“那就真zhèng

看他怎么做了。”霍十九无所谓的道:“我能扶着他起来,自然也知dào

他是怎么起来的。”

蒋妩心内腹诽。其实霍十九是想说,能扶着他起来,自然也知dào

怎么让他趴下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探望

蒋妩不愿去揣摩霍十九的心思,她信任他,知dào

他并非如蒋学文那般一根筋的人,自然会为了家人孩子多做考lǜ

,她只需yào

配合他的决定,况且朝堂上的事多有烦扰,比起她的揪心,霍十九心内煎熬更甚,她如果帮补了他的忙,至少别给他增添烦扰。

蒋妩便不再谈及此事,不去追问他的想法和决定,也不去批评和指责任何人,依旧拿了话本斜靠着质地柔软的官绿色引枕慵懒的卧着。

霍十九的眼神逐渐转为柔和,正是她如此体贴的不追问、不追究,才给了他喘|息的空间,如此懂事豁达,着实让他动容。

几分情动,霍十九禁不住放下书,绕过矮几凑到蒋妩近前,一手搂着她腰将她拉到怀里,凑唇在她耳畔低声玩笑。

蒋妩被他喷吐的温热呼吸撩的耳根子发痒,笑着往他怀中避。

而她如此娇憨可爱的模样,低柔声音愉快的笑声,着实能叫霍十九心情愉悦。他爱煞她这般矛盾的性子,可以硬气,可以温柔,可以宽容,也可以睚眦必报……正因她这般复杂,才会吸引了他吧?

霍十九渐觉情动身热,索性将她抱起走向内室拔步床。蒋妩捶他肩头,“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么呀,待会儿就该用膳了!”

“用什么膳,我已经‘饿’了,咱们先好生‘加菜’,我瞧你身子也日渐好了,什么时候咱们在给七斤生个弟弟。”

“就不行是个妹妹?”被扔在柔软拔步床上的蒋妩一轱辘翻了个身坐起来,气鼓鼓的望着他。不满他重男轻女。

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霍十九似很无辜的解开衣带。还一面说着:“是个男娃,将来与七斤并肩作战,岂不是好?”

“哪里需yào

什么并肩作战,咱们将来难道还不能给孩子一片安定天下么?”

春衫单薄,霍十九三下五除二就已只着亵|衣|亵|裤跳上了拔步床,随手放下了帐子。

蒋妩这才回过味儿来,“你这登徒子!饱暖思淫欲说的就是你!”

“夫人说的极是,要不你狠狠地罚我。”说话间将蒋妩按下。欺身而上。

蒋妩却是小豹子似的一跃而起,二人眨眼间就调换了个位置。她跨在他腰间,坏笑道:“好啊,那我就依你所言,‘狠狠地’惩罚你。”

帐子摇动,嬉笑浅淡传出,竟比外头盎然春天还要旖|旎。

在廊下伺候的听雨和冰松都红了脸,悄然退了开去,吩咐人去预备温水浴汤。

好在赵氏吩咐的接风宴因要预备食材菜市,定下的时辰是在下午。蒋妩疲惫至极与霍十九一同歇了一觉起来重新梳洗打扮时间还充裕。

霍十九喜欢蒋妩鸦青柔顺的长发,待她穿好一身荷叶边的藕色袄裙。他偏要为她梳头,象牙梳一下下滑过她的发间,力度适中的滑过头皮,叫蒋妩舒服的闭上眼。

她含笑平静的娇颜,落在一直望着西洋美人镜的霍十九眼中,果真别有一番娴静风韵,方要学登徒子开口逗她,却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算霍十九这样不会功夫的,都已经听的真切。

蒋妩倏然睁开眼,“谁?”

“回夫人。”廊下有婢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前头曹公子吩咐人来传话,说是皇上来了,请侯爷和夫人速速过去接驾。”

蒋妩抬头看向镜子中的霍十九,笑道:“你猜的还真不错。看来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了。”

霍十九轻笑一声,也不言语,依旧慢条斯理的给蒋妩梳头。将她长发挽起,输了个倾髻,又选了菱花雪片白玉的头面来为她戴上,随后还兴致勃勃的拿了胭脂来,在手掌上涂了一点,晕开来后为她上妆。

她一直抬眸看着他,不想错过他任何情绪,但凡他有一丁点儿的不悦,她都不想放过,都会记在心里,以图后报。

可霍十九的眼眸深邃如井,将骇浪惊涛都掩藏其中,蒋妩根本抓不住他的情绪。

以尾指点了口脂为她涂抹,霍十九接过听雨递来的帕子擦手,欣赏的望着蒋妩,“往后为你装扮的事,就都交给我吧。”

蒋妩白他一眼,转回头去看镜子,妆容不浓,淡施脂粉,却衬出她的好气色,头面与荷叶边的藕色衣裙,竟有那么几分“仙气儿”。蒋妩一向觉得自己是再寻常不过的人,若说像个爷们儿还靠谱一些,霍十九却有本事把她打扮成这样。

再加上他宠溺的眼神。

蒋妩两颊生晕,嗔道:“就怕将来你腻味了。”

“怎么会腻味。这些日我倒是很惆怅。你小了我十一岁,等我变成老头子时,你还那般年轻漂亮,你会不会嫌弃我。”

蒋妩噗嗤笑了,起身道:“你是大了我十一岁,又不是大二十一岁,你八十岁时,我也快七十了,没见过哪家年近古稀的老妈子还年轻漂亮的。”

“我家妩儿就是漂亮,在我的心中,永远是最漂亮的。”

霍十九直白的表白,羞的在一旁听着的听雨和冰松都红了脸,二人又禁不住为蒋妩开怀,低头笑着。

“甜言蜜语。”蒋妩别开眼,不想在他温柔的眼神之中沉沦,转而道:“也耽搁了这么多时间了,皇上在外头怕等急了,不如咱们过去?”

“谁说我要去?”霍十九拉着蒋妩的手在一旁坐下,随口吩咐道:“就说我身子抱恙,皇上身份尊贵,莫要过了病气给他,还是请他回宫去吧。”

听雨和冰松闻言都是惊愕。

哪里有这样搪塞九五之尊的。再者说原本没有生病,今儿个白日里还在后宅中闲逛,下午又生龙活虎的。万一有人不知dào

侯爷是要装病。说走了嘴可怎么是好。到时候叫皇上怎么想。

惹怒了皇帝。他们一家子可不都不消停了。

听雨和冰松交换了眼神,都没动作。

霍十九莞尔道,“你的丫头,还是你来吩咐吧。”

两婢女脸上一下子煞白,紧张的行礼,就要解释:“侯爷,婢子……”

“别紧张。”蒋妩为二人解围,道:“你们就按着侯爷的吩咐去办吧。”

“是。”二人忙退了下去。听雨去了前头传话。

霍十九继xù

与蒋妩笑谈着,就好像皇帝根本就没有亲自登门。

而前厅之中,小皇帝原本兴冲冲的预备与霍十九见面,连这些日子没有传他入宫看似关系冷淡的借口都找好了。

谁料想,霍十九根本就不肯见他。

小皇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双手握着正座的扶手慢慢收紧,指间便有泛白的痕迹。

曹玉眼角余光瞧见,担忧的心都揪起来,小皇帝的性子原本就捉摸不定喜怒无常,与侯爷“冷战”这些日。他自然是觉得自个儿做的是对的,否则也不会等到今日局势变的紧张了才纡尊降贵的前来示好。这样性情的人。万一今日一点不如意,引得他心生恨意,更有甚者,若小皇帝在侯府大发雷霆,遭殃的可就是全家人。

曹玉明白霍十九做事有分寸,绝不会不考lǜ

家人安危贸然行事,可这会子也真的紧张了。

就在曹玉以为小皇帝会下一刻会暴跳如雷之时,一旁随侍的景同却先开了口:“皇上,锦宁侯身子不适,不如您就渐渐老太爷吧。”

曹玉眯起了眼,锐利寒芒若有实质的扎向景同,吓得景同一个激灵,多日不见,那一日“冒进”之后带来的恐慌都已忘了,今日又禁不住开了口,这会儿才醒过神来。不免有些后悔自己多言。

卧房里的蒋妩此刻也在问霍十九:“若是小皇帝见不到你,去为难爹娘该怎么好?”

霍十九笑道:“他不敢。又不是蠢人,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目的没达到,还要再增一层隔阂?”

果然,前厅中的小皇帝并未理会景同的提议,转而关切的道:“难怪这些日英大哥没入宫去,原来是身体抱恙,可请了大夫瞧过不曾?”

景同莫名松了口气。

曹玉也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恭敬的道:“请大夫瞧过的。”

“大夫怎么说的?”

根本就没病,要怎么说?

曹玉谨慎的道:“说是性命无碍,只是严重的风寒,要休养些日子。”

“这样啊。”小皇帝回过头,吩咐景同:“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将孙冒正那个老东西接来。”

孙太医是最近为小皇帝问平安脉的,颇受小皇帝信任。

景同忙领会了意思,行礼退下。

让他亲自去请太医,才能够亲口吩咐皇帝的意思。

可是他先前已经惹怒了霍十九一次,霍十九可是条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吠也不露出牙齿来,今日又多了句嘴,回头曹玉要是将这话传给霍十九,还有他的好么。

景同心思转了一圈儿,不论锦宁侯是不是装病,今日孙太医一定要诊出他有病才行。这可是在保他自己的命。

这般想着,景同加快了脚步,却在接太医回来的路上,好生嘱咐了孙太医一番。

小皇帝这厢被晾了一阵,蒋妩才姗姗来迟,闲谈几句,就与曹玉一左一右引着他往内宅去。

从前,他与霍十九的人走在一处,只觉得安心。

可是今日,小皇帝看着左侧的曹玉和右侧的蒋妩,只觉得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悬着,他带来那几头葱,哪里够眼前这俩人瞧得?如果他们真有反心,他怕是呼吸间就要丧命。

小皇帝到底是惜命的,紧张之下,就与蒋妩说起了“七斤”在宫中的情况,当然是怎么好就怎么说。

蒋妩笑着道:“皇上既说起来,妾身正想求您一个恩典,这些日也没见孩子了,着实想念的紧,能否将七斤接回府里来住一段日子?父母年纪也大了,当真是禁不住想念孙子。”

小皇帝今日的确是来与霍十九和好的。可是他又怕手里没有了筹码,无法确认自己要做的事情一定能成功,沉吟片刻,依旧摇头道:“这样吧,姐姐若几时想见七斤,那就入宫去吧,老太爷太夫人若想去,也可以递了牌子来就去看看。”

看来小皇帝还是执迷不悟。

蒋妩压下心头的火气,感激不已的行礼:“妾身谢过皇上。”

恭敬的态度和欢喜的笑容,让小皇帝龙心大悦。

到了卧房,见霍十九和衣而卧,小皇帝笑道:“英大哥怎么病了也不让人来告sù

朕一声,朕也好早些来看你。”回头训斥道:“这群狗奴才,伺候的也忒不尽心了。”

“皇上息怒。”下人们几时见过皇帝这般疾言厉色,都慌乱跪下。

霍十九平和的微笑着,“皇上息怒,快请坐下吧。”

“英大哥这是没事,要是真有个什么你们这群狗奴才就洗干净脖子等着朕砍吧!”

放下狠话,唬的房里的婢女都噤若寒蝉,小皇帝才在床畔的交椅坐下,关切的询问起霍十九的病情。

霍十九只当自己真的病了,因精神不济奄奄的不大爱说话。多是小皇帝在说,霍十九附和。

如此小心翼翼的讨好人,小皇帝还是第一次。而且讨好的对象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小皇帝心里很不好受。有些慌张、担忧自己的未来,又有些反省自己的行为,可还有许多,便是逞强。若是孙老头诊出霍十九没病,他又该怎么“对付”这胆敢欺君的人呢?

正想着,景同将孙太医带了来。

诊治过后,孙太医道:“看锦宁侯的脉象,是过度劳累身体虚弱,又加感染了风寒导致的热证,吃臣几剂药应当就无大碍了,只是侯爷须得好生调养,可不要年轻轻的就为国事操劳毁了身子。”

真的病了?

小皇帝只觉得自己更加对不起霍十九。霍十九的劳累他是知dào

的,霍十九承shòu的他也清楚。他病了,没入宫去,许是赌气没有吩咐人去传话,他却觉得他是故yì

拿乔。

小皇帝压下愧疚之心,吩咐了孙太医去开方子,又叫景同记着回头来给霍十九送些补品。

霍十九感激道:“多谢皇上费心了。”

“哎,想不到朕这些日忙着查兰妃跌倒早产的事,没顾得上这边,英大哥病了朕也不知dào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摊牌

“皇上在宫中,本就事忙,一面要学习政事,另一面还要筹谋周身,无暇抽身也是有的,何况皇嗣之事乃是大事,兰妃娘娘突然早产,查明白也是必须要做。”霍十九温和从容,语音低沉轻缓,叫人听之便觉心情放松愉快。

小皇帝最寂寞的便是他多年藏拙落得个贪玩儿昏君的名声却极少有人能晓他真zhèng

的抱负,最喜的就是听到这些理解的言语,一时愧疚之上又增欢喜。加之他素来喜欢漂亮人物,这从他身边伺候的人个个眉清目秀就看得出,霍十九又是龙章凤姿谪仙之气的美人,如今病重更显矜贵温和,小皇帝心内越加喜欢。

“英大哥不怪朕多日来忽略了你就好。”

“哪里的话。臣病中,无法为皇上分忧才真zhèng

觉得愧疚。”霍十九给曹玉使了个眼色。曹玉立即会意的对蒋妩点了下头,二人便都退了出去,景同见状也不好多留。

他们走后,屋内就只剩皇帝与霍十九时,后者才问:“皇上可查出端倪来?兰妃娘娘那件事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有这些日小皇子还好吗?”

小皇帝彻查之后,发xiàn

兰妃的确只是起夜之时滑到摔倒的,并未察觉有任何其他可疑之处,更何况,当日一怒之下杀光了兰妃宫中伺候的人,就算要再深入调查也已经无人可查,他就只乐得将罪名安在英国公头上。

反正英国公罪大恶极,多这一项罪名于他和霍十九来说也不算多。

小皇帝沉痛的道:“真查到了,是英国公所为。可怜兰妃那般年轻就……还撇下了翎哥儿。”

小皇子取名陈翎。

霍十九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小皇帝转而强笑道:“英大哥也不必太难过。事已至此。咱们只求以后他图报便是了。好在翎哥儿暂且无恙。有太医院几位太医竭力医治。想要保住性命的几率也很大,只是太医也说,翎哥儿先天不足,肺部尚且没有全好就已降生,怕将来会体弱。”

虽是在劝说霍十九,小皇帝说到此处也觉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他纵然年轻,自小又缺少父母的疼爱,可是他的儿子生来就像个小猫崽儿一样。还被预告了今后怕命不久矣,宫里又住了个已快满周岁白白胖胖的七斤,见到他还会快走两步过来喊爹爹。

小皇帝便觉心里着实难受的紧。

殊不知,霍十九的叹息并非小皇帝认为的那般。

而是霍十九根本不相信兰妃之死是英国公所为。

英国公那种对自己的手段极为自信的人,又在他与皇帝面前有绝对的自信,觉得只要他动一动手指,收拾了他们就与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这样自信的人,会去害兰妃早产?

依着他的性子,他会看着孩子降生。先让皇帝乐一乐,然后在慢慢的弄死这个孩子还比较贴切。

但是无论如何。小皇帝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是这样吧。也许是他分析的不对,也未可知。

“皇上,这段日春暖花开,英国公出来走动的也勤了。想来不日就有行事的机会,您也不必太过焦急,待臣身子好些个,就好部署下一步的行动了。”

行动,行动,这已经拖了这么久了。的确,先前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可这段日子霍十九分明是有故yì

拖延的成分。

小皇帝心知他将七斤抱进宫去,那日又不顾霍十九的全族灭了徐家的七族,是着实惹得他动怒了。而且小皇帝也知dào

当时的自己冲动之下的确是做错了。从现如今百姓与百官之中的反应就看得出,他的形象,已经不知是一个还未长大有些贪玩做事出人意表的皇帝,而是一个已经性格逐渐趋于偏激的暴君。

早前未发生徐家这件事时,他的坏,所有缘由都归结在霍十九身上。是他代替自己背下了所有的骂名,让人认为他作为一个君王还是好的,不好的是身边的人,将他带累坏了。

可如今,那种好容易竖立起来的形象,被他自己一气之下全都毁了。

小皇帝这下子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会儿想要霍十九帮他解围,又开不了口。因为霍十九的“黑锅”已经背的“登峰造极”,江湖中为了那万两白银想要致霍十九于死地的前一阵已经险些将霍家闹腾翻天。

在这种情况下,小皇帝纵然有心要霍十九继xù

将登峰造极的黑锅发扬光大,也开不了口。

小皇帝微笑着,并未曾反驳霍十九的话,就只嘱咐道:“英大哥的部署,朕自然是放心的。就只等着听你的好消息就是了。”

他言不由衷,笑容僵硬,霍十九哪里看不出?闭了闭眼,这些日早已在内心深处扎根了的名为失望的种子,好似又被浇灌了一些。

其实他已快三十岁的人,又见多了世态炎凉,官场中浸淫多年,又岂会不知人性如何?他对面前这个自己一手代大的孩子抱着单纯的希望,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要便知,其实是他的妄想。是他要求过多了,失望也怨不得别人。

“皇上放心,臣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霍十九认真的一番话,让小皇帝心里仿若冰雪消融一般全身温暖个透,这些日被晾在宫中的焦躁和不安,此时也去了大半。就道:“有英大哥在,朕自然就可放心了,待到将来麻烦一了,朕必定会厚谢英大哥。”

“那倒是不必。”霍十九笑道:“臣为皇上做事都是应当的,哪里还需yào

皇上说个谢字?只是如今,英国公既已对兰妃下了手,下一个要对付的怕是小皇子了。皇上也该造作防范才是。”

语气稍顿。又商议道:“这些日子臣病着。时常想起七斤可爱的模样。不知皇上可否允准臣接孩子回府里来住一段日子?臣双亲孙子也想念的紧。”

霍十九说的合情合理,不知内情的小皇帝根本不知这是试探。

方才在外头,蒋妩也与霍十九说过一样的话,小皇帝是如何驳回的,现下也是如何说。

他并未从霍十九脸上看到不悦,但是之后说起“英大哥不如现在就与朕说一说如何部署安排的”时,霍十九却推说自己疲惫,这会儿头脑不清醒。还是以后在做解释。

小皇帝欢快的心情立时间想是被浇了凉水。冷却了大半。

他也并非愚笨。霍十九在不满他夺走他的儿子,这是显而易见的。

他这不也是为了陈家的天下着想么。连景同一个阉人都明白天下是陈家的天下,子民是陈家的子民,他抱走了七斤是瞧得起霍家的道理,难道霍十九会不懂吗?

这件事外头流言蜚语流传已经够久,事情已成定居,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难道他还能亏待了七斤不成?

“既如此,英大哥就好生调养吧。”小皇帝今日自大见了霍十九就一直在刻意的讨好,如今也终于绷着脸笑不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豁的站起身。道:“朕也回宫去了,若是运气不好。叫英国公先下手,朕认栽就是。”说着转身就走。

霍十九看着小皇帝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只说了句:“果然。”

小皇帝倏然停下脚步,张大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

霍十九笑着道:“皇上终于长大了,懂得权衡利弊了……其实皇上根本不必如此,您吩咐臣的事,就算再难办,臣几时抗旨不尊过?就连让臣唯一的儿子入宫去住,臣不也都遵旨了吗?不过是按着原计划行事而已,皇上又何必大费周章?皇上这段日子是不是也在担忧?臣不敢欺君,臣也担忧。臣不想看着多年来的谋划会一朝毁在一个徐家上。可是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处。臣不怨皇上,因为皇上心里多年来积压的痛苦和委屈是旁人不会明白,但是臣最清楚不过的。臣只是觉得……疲惫。”

霍十九说话间已经下了地,缓缓走向小皇帝,声音依旧含笑:“皇上,将来臣帮您解决了这件事,您的位置稳定之后,可否将七斤还给微臣,臣愿意交权告老,带着全家回乡下种地,只做平民百姓,再也不涉足国事。”

小皇帝原本张大的眼睛越瞪越圆,他眼神中有欢喜,有不舍,有不解,还有难过,许多情绪骇浪一样翻腾,最后他掩不住神色中的兴奋,声音略有些颤抖:“英大哥……何出此言。”

霍十九又是叹息:“臣今日已与皇上开诚布公,皇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这些日,皇上的忧心,臣也略有所感了。您是臣的君主,但也是臣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您心里想什么,臣再明白不过了。您让七斤入宫,除了表面上那些不入流的含义,难道就没有担心臣将来替您灭了英国公后,会成为第二个英国公?”

想不到他竟然将这些话摊开来说!

小皇帝倏然转过身,脸上通红,神色慌乱又兴奋,“英大哥,你实是想的太多了,朕哪里会这样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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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她是京都名符其实的白富美,

肤白貌美身姿妙,医术更是呱呱叫,

亲爹温文儒雅,亲娘威武豪迈。

亲娘:女儿,你看上哪家小子了,娘给你抢回来!

女主:……娘,您确定是高大上的郡主,不是欺女霸男的山大王?

某人厚颜无耻上前:岳母大人,请来抢我吧!

女主怒:纨绔,你名声不好,滚!

一句话简介:这就是一个彪悍亲娘带着二缺女青年混战后宅,不时有无耻之徒前来插科打诨的故事。

第三百一十章 根底

“皇上,臣已如此坦然将话说明,您还要与臣打马虎眼吗?这些年来,咱们君臣二人相互扶持着走到今日着实不容易,如此过命相交,今日难道连开诚布公的将事情说明都不能够吗?”霍十九拉过小皇帝的袖子,牵着他在一旁临窗的榻上落座,自己则是站在一旁,垂首恭敬的道:“如臣了解您,您也一样了解臣。臣的性子,本喜田园山水自由自在,当初即便是考取功名,也不过是想着到了年龄下场试试,并未认真努力读过书,但是臣当时心里也清楚,以大燕朝如今的国情,就是臣真能有心到处游山玩水,江山不稳的情况之下,臣也未必就能玩的安宁。

“臣有幸结识先帝,那是臣还不知他的尊崇地位,只与他谈天说地,也说了这番本打算寄情山水又因国患未清而放不下心的心思,以至于后来,成了拜把子的弟兄,到殿试之时,才知dào

原来义兄就是当今皇上。”

霍十九的声音充满怀念,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还是五菱少年意气风发的年代,那时候,当真是满腔热忱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小皇帝缺少父爱,他对霍十九依赖,又何曾不是在他的身上寻找父爱?此刻听着他的话,仿佛也能想起当初父皇在世之时的种种一切。

二人方才周身的冷漠,就因霍十九这般怀念而散去了一些。

霍十九提起衣摆缓缓跪下,仰视着坐在榻上的小皇帝,平静又真诚的道:“臣这些年来。当真费尽心力。身心俱疲。只求皇上,将来能允准臣带着家眷告老,臣到底也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而已。”

“你……”小皇帝开口,才发xiàn

嗓子竟因为兴奋而有一些沙哑,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英大哥的才华抱负,若真解甲归田岂不是暴殄天物?”

“天下有才能的人多的是,又何至于少了霍英一个就不成了?皇上只要将来能够广纳贤良,以德服人。将您真zhèng

的一面展现出来,必定会有许多忠勇才智之士肯为您鞠躬尽瘁。臣是当真乏累了。而且,臣也希望能一直与皇上保持这般亲昵的关系,即便将来臣在江湖,也能够遥遥思念皇上,若有机会见面,您与臣还能如从前那般不分你我推心置腹,而不是将彼此越推越远……”

小皇帝听闻霍十九如此实在的一番话,心内又是动容又是不舍。动容的是,霍十九这样的抉择。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最好的。不舍的是他对霍十九的依赖,着实让他舍不得放他走。然而。就算是不舍,如果将来霍十九真的能够功成隐退,他的危机感也的确会降低一些。

“罢了。”小皇帝拉起霍十九的手,二人一同站起身,相对而立,“这些都是以后的事,英大哥是朕的依靠,永远都是。”

知dào

他已经说动了小皇帝,霍十九也不再多言。

小皇帝此次前来与霍十九和好的目的已经达成,可让霍十九立即展开下一步行动还做不得准,就又商议起来。

霍十九却只道:“待臣身子好些,妩儿心情好了才好运作,如今她心被扯开成几片,又要顾着臣,又要照顾思念孙子的公婆,着实也是分身乏术。”

到底还是在要儿子!

小皇帝实在觉得憋闷气愤,他想起从前霍十九教过他的话。当两个人的利益发生冲突之时,大概就会是这样吧?

小皇帝想直接就问霍十九,你难道就不能为了朕将儿子献出来?

可这话又太过于厚颜,他开不了口。

小皇帝继xù

搪塞这个话题。

霍十九见皇帝如此,也知无望,便道自己体力不支要休息了。

小皇帝心内发窘,只得回宫。

临离开侯府之前,为表对霍十九的关切,还吩咐景同:“你留下,去多找几个靠得住的太医,在去朕内帑支银子来给英大哥用好药。英大哥身子不好,你也别回宫伺候。”

景同是近身伺候皇帝的人,虽是个内侍,地位身份也着实不一般,将他留下伺候霍十九,当真是极大的殊荣和替民安。

而对于霍家来说,这也是个极大的烫手山芋。

对于这种经常可以接触到皇帝,随便就能吹个耳边风的太监,当真是重不得轻不得。

莫说霍家人觉得烫手,景同也是一肚子的苦水。

这会子他躲霍十九还躲不及,皇帝偏偏将他留在这里了。万一不小心哪一处惹了大爷不快,霍十九可是真敢先斩后奏的。他一个阉人,还能敌得过竖起眼睛就杀人的煞神不成?

景同战战兢兢的吩咐了皇帝吩咐的事,就回了内宅上房。

一进了院子,曹玉就笑着道:“景公公辛苦了。”

“哎呦,曹公子可无须如此多礼,当真折煞奴才了。”

景同连忙行礼。

见天色渐渐暗淡,景同问:“侯爷是几时用晚膳的?咱家也好去吩咐人预备。”

“不劳烦景公公,这些个小事自然有人去做,今日家中有宴,才刚已经有人来传话了,侯爷说请您一同前去。”

“这可使不得,奴才毕竟是个下人,既然是侯爷家宴,奴才又怎么能去凑这个热闹?奴才在此处伺候着就是了。”

正屋的软帘一挑,霍十九与蒋妩相携出来。蒋妩看着景同时,飞扬剑眉下明媚的杏眼之中就有一些冷然锐光如同冰锥一般射过来。

景同吓的一哆嗦,忙垂眸行礼:“侯爷,夫人。”

霍十九笑道:“走吧,景公公一同前去用膳,热闹热闹。”

霍十九亲口吩咐,景同纵然有满肚子的道理分辨,也不敢开口推辞,心里只暗哭皇帝为何要将他留在这里,还真的以为他一个人能够镇得住霍家不成?

一路走向前厅时,自有府中婢女前后挑灯。霍十九与蒋妩在前,景同在后,曹玉最后,一行缓缓向前。

霍十九闲闲问道:“那日景公公提点,还未曾道谢呢。多谢公公。”

提点……

霍十九一说这个,景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一次叫人来请霍十九入宫,可当真算不得提点,是引着霍十九往刀口上撞还差不多。看来这位睚眦必报的性子没改,还记得呢!

“奴才不敢当,侯爷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历来只有您提点旁人的事儿,奴才愚钝,自小没念书多少,又是迟钝的性子,若是有什么事做的不好不对了,侯爷打也打得,骂也骂的,千万指教奴才。”

“景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若要教导,也自然是皇上才能动的手的。”霍十九莞尔一笑,声音温柔若和煦春风,只是景同的心里却仿佛下了一场暴风雪。

“奴才知错了。求侯爷责罚。”膝盖一软,景同扑通就跪下了。

霍十九和蒋妩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都似笑非笑。

“公公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吧。叫人瞧了去,怕又要有人说我家阿英的不是。”蒋妩缓步凑近。

景同跟着皇帝,什么事儿不知dào

?这位姑奶奶可是个瞪眼就砍人的主儿,难道还会对他客气了不成?

景同吓的连连倒退:“奴才不敢,奴才在宫中定会尽心尽lì

伺候皇上,照顾小世子,不敢有分毫的怠慢。”

“是吗。”蒋妩蹲下,素手拍了拍景同干净的脸,笑道:“那当然是在好不过的,可是我有一个疑问。怎么也想不明白,趁着这会儿没别人,不如公公给我解惑?”

景同见霍十九背过身去与曹玉一同走了,就连提灯的婢子也都走了,灯光渐远,就留了他和蒋妩二人在此处,心里的惊骇更甚了。这会子蒋妩就是拗断他脖子毁尸灭迹都没难度。

“夫人,请,请讲。”

“我想知dào

,当日皇上为何大发雷霆,灭了徐家七族。”

景同脸色瞬间煞白。这种密事若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皇帝?可是不说,自己这会儿就要丧命吧?

前思后想,还是自己这条命比较要紧。

景同就结结巴巴的,将事情遮遮掩掩有一半没有一半儿的说了,蒋妩何等聪明,不必说全也已经明白了。

“那么这些日,皇上也没有调查什么了?”

“有,有查的。”

“哦。”蒋妩拉长音,拉着景同站起身来,与她并肩往饭厅去,笑道:“我是个粗人,最喜欢以简单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与我们家阿英那样温文尔雅的性子不同,还什么都喜欢闷在肚子里。景公公需记得,如果不高兴了,我可不管谁是谁,先弄死了了事,这个节骨眼儿上,您也知dào

皇上依重谁。”

“锦宁侯夫人说的极是。”豆大的汗珠顺着景同脸颊滑落。

蒋妩又道:“景公公的家乡还有位兄长,前一阵儿我也命人去瞧过了,瞧他们用了你这些年给的银子,过的还挺好。念及你这些年照顾着皇上劳苦,我还给了他们些银子,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多谢锦宁侯和夫人!”景同又一次行礼。

所谓衣食无忧,她能给,也同样能夺!

景同再不敢多想其他,只是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屈死的人,又觉得悲凉。

他尽lì

了这么久,难道真的做不到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选择

有景同在,晚宴上气氛自然不比自家人在一处,不论是霍大栓还是蒋学文都明白这位公公在皇帝身边的分量,是以悉心招待,极为客气。景同也不敢托大,有霍十九镇在这里,他只怕是吃进肚里的回头也不好消化。

倒是蒋晨风,看霍十九的眼神与方才回来时截然不同,热切的好似眼中能燃起两簇火苗来。霍十九便知蒋学文定是与蒋晨风说过什么了。

如今岳家能与他们正坐在一处好生吃用一顿饭,这已经是霍十九从前不敢想象的场面,时至今日竟然能够办得到,且身边亲人也都明白了他的苦衷,有他们的支持,纵然天下人都误解他又有何妨?

这一切的变化,都源自于蒋妩。若不是她进了霍家的门,若非她有这般讨喜的性子和一身所学,事情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霍十九便看向隔断在餐桌之间的水墨鲤鱼戏水插屏,灯光投射之下,正勾勒出蒋妩的身形,她头上的发髻和簪环都是他的手笔。

接风宴罢,下人撤了桌上了茶,众人正品茶闲聊之际,突听见外头有响亮的鸣锣之声。此事已到落钥之际,原本也该是各院寂静歇下之时,万籁俱静之中突然有这等声音,着实惊的众人心里都是一跳。

“怎么回事?!”霍大栓蹭的起身,随手就要抄起椅子当家伙。

霍十九安抚道:“爹莫着急,稍安勿躁,许是又有不速之客来访了。”

蒋妩已放下象牙箸。挽着淡紫真丝披帛快步走向外头:“我去看看。”

在蒋妩撩起软帘的一瞬。屋内之人已见橘色火光点亮了半片天似的。隐约听得见不远处有人呼灭火之音。

这下子谁也坐不住,都跟着到了廊下。

只见侯府南侧外院火光跳跃,也不知dào

是燃着了几间房。曹玉这会子正飞身进来,站在霍十九身侧,冷静的道:“不过是个纵火的毛贼,已经被拿下了,二夫人哪里也加派了人手保护,请大家暂且不要离开此处。”

霍十九颔首道:“想是哪位侠士为了那万两白银而来的吧。这几个月来。也不知是第几次了。”

赵氏见场面得以控zhì

,缓缓的吁了口气:“真真吓死个人,还好那些什么侠士也不是各个都是高人,要不咱们也不知dào

要死几回了。”

“娘说错了。他们并非不是高人,而是他们没有墨染的功夫高。”蒋妩笑挽着赵氏的手臂。

曹玉得蒋妩称赞,脸上发热,却也老实的道:“夫人谬赞了。只是运气好罢了。若真多来一些,怕我也招架不过来。”

霍十九负手望着火光,神色落寞,身影寂寥。喃喃道:“我霍英虽算不上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歹为了皇上也算鞠躬尽瘁。天下人都不知情,也算是我瞒的结实,没叫人发xiàn

了我的本性,被误解,被唾骂,被追杀,我都不怪他们。可是自己人也不能为了我说句话……”

“阿英。”霍大栓担忧不已,长臂一伸搂了一下爱子的肩头:“你别担心,有爹呢。”

“是啊大哥,别人在怎样我不管,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也是。”

霍廿一和霍初六都热切的望着霍十九。

而听闻霍十九的话,坐在轮椅上的蒋学文若有所思的看向景同,又看向霍十九的侧脸。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斟酌着道:“侯府这些日受侵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老夫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皇上是明君,想必将来有朝一日会为忠臣平反的吧?毕竟先前一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忠臣也是人,也会疲惫的。”

景同低垂着头,听着霍十九与蒋学文翁婿二人一唱一和,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今日这场火,是不是匪人纵火还是个未知数。

但霍十九与蒋学文的意思已经传达的很明白了。

忠臣的确也是人,如果长期做着好事还顶着骂名,像是锦宁侯这般能够坚持五六年不吭气的已经是英雄中的英雄了。就连蒋石头那样的都会说‘疲惫’,怕是锦宁侯是想借他的口告sù

皇上,他的忠臣疲惫了吧。

景同不敢大意,因方才蒋妩与他的谈话,又因为霍十九的威压,他这会只想着不论要做什么也要先保住这条命再说,再者说他要做的事,一旦霍十九对他有了防备之心,也是不成的。现在正是他表忠心的时机。

景同笑着道:“蒋大人说的极是。皇上是明君,又是一心关心侯爷的,今日这场面如若皇上瞧见,怕也会有所感触的。”

“景公公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对皇上的脾气也了解一二。”

“蒋大人着实过誉了,奴才不过是尽心伺候主子罢了。”

说话间,火光渐灭了,外头有人来回,说是在水龙局的帮衬之下,火总算是扑灭了,没有伤亡,但损失了几间房。

“没有伤着人已是万幸了。”赵氏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几拜。

众人也再无继xù

闲聊的心思,就各自回去歇着了。

蒋晨风为蒋学文推着轮椅,走在去往外院的路上,因为父子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并未有人在一旁伺候。

蒋学文低头望着手中的灯笼,低声道:“晨哥儿回来这一遭,就不走了吧?”

蒋晨风还是介yì

蒋学文做过的事,只冷淡的“嗯”了一声。

蒋学文也不介yì

,又道:“也好。你三妹婿是个能干的,于官场之上,你多与他学习学习,将来若下场大比之后有了成效入朝为官,你二人之间也可有个照应。你的心太实,可没有你三妹婿那样的手腕儿。”

原本的大奸臣,这就成赞不绝口的三妹婿了?

蒋晨风又是“嗯”了一声。

蒋学文便低声与他讲了起来:“今日这事,也是为人臣子自保的方式……”

蒋学文说话之时,景同已经与霍十九回了话,要了一匹快马,就往宫中飞奔着去了。

景同走后,蒋妩低声问:“我看那个景同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会不会加油添醋的编排你一番,到时候只怕皇上对你更加怀疑了。”

“不会。”霍十九慵懒的楼着蒋妩,温和道:“他不是个蠢人,不论他有什么心思,要做事就要先保住性命。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会态度上转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儿了。”

果真霍十九猜想的不错,景同在宫中见了皇帝,将方才霍家失火又有贼人乱闯的消息加油添醋的说了,期间多为霍十九鸣不平。

小皇帝听了景同的话,担忧的道:“你说,英大哥会不会腻味了?”

“奴才倒是不觉得,锦宁侯是没有丝毫怨言的,只是奴才觉得瞧不过去,奴才跟着皇上时间不长,但这段时间,锦宁侯对皇上的确是没少付出,纵然他做事有些蛮横霸道,可不失为一个忠诚之人,如今他们家已经被侵扰了这么久了,锦宁侯又病着,奴才是怕侯爷心情不好,身子恢复的也不好。到时候影响了皇上的事。”

“你说的极是,朕也是担心这个。”

小皇帝烦乱的食指敲打着桌面。

接着昏暗的烛火,他一会儿想到如果霍十九不肯帮他了他会怎样,一会又想英国公拿下之后万一霍十九独大该如何是好。

如此一来,连觉也没睡好,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烙饼,到了凌晨时候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本想多睡一会儿,左右他这个皇帝在外人面前就是好吃懒做又贪玩,想不到景同慌慌张张的在外头回道:“皇上,锦宁侯府里出事儿了!”

“什么事?昨儿失火不是回过话了吗?”小皇帝声音慵懒沙哑。

景同也顾不得许多,赶忙进了殿内来,行礼道:“回皇上,是侯府来了人在宫门外头传话,说是英国公今儿个一大早天没亮,就带了人去锦宁侯府里拿人,说锦宁侯要谋害皇上,撺掇皇上服用五石散!”

小皇帝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五石散的事先前被传扬开,只是有这个传言,叫天下人闹了个半信半疑罢了,如今英国公却是真zhèng

想要他这个皇帝的位置无颜坐下去吗!

“那英大哥呢?”

“侯府守卫森严,英国公就算带了人,一时间也闯不进去,加之三千营的焦将军这会儿也带了人在侯府守着呢,目前是没事儿的,只是奴才担心……英国公抓锦宁侯万一不成,一下子动了真气,万一直接作乱该怎么是好!”

景同说的,正是小皇帝所担忧的!

英国公一直在等待机会,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让他能够登上这个最高的位置还能名正言顺,不至于叫天下人骂他是篡位的窃国贼。所以掌握了那么多的本钱,英国公却像一只逗弄笼中老鼠的猫一样一直戏谑的对待他们。

今日霍十九万一真的因为不从英国公,而使得两方发生正面冲突,该如何是好?

“皇上,还请您造作决定,这会子您若是去帮衬锦宁侯也还来得及。如果锦宁侯被逮押,他遭罪是小,皇上您以后的事又要依靠谁去做啊!这天下可在找不到第二个能为您做这样事儿的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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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门前

话虽这样说,可小皇帝此即担心的却还有另外一件,他需yào

依赖霍十九的能力不假,但另一方面,霍十九的能力也不能助他立即就将英国公置于死地。一旦闹个不好,惹怒了英国公,之后的事情可就棘手了。

那老贼手握重兵,早就有谋反的能力,一直未反,只因他还希望自己将来登基之时能够名正言顺,天下之人不会议论他谋朝篡位,说白了,就是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

今日之事,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一旦把握的不好将英国公逼急了,逼得他直接起兵造反该如何是好?

京都城里他可用的人不多,外围那些虽有忠心耿耿的,却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小皇帝越是想,越是觉得矛盾。既恨英国公的跋扈,心底里又隐约有些怪霍十九这会子竟然会和英国公对上。这个节骨眼儿上,根本就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但转念一想,他怨霍十九也是不对的。难不成英国公已经堵到人家门前,霍十九还要引颈就戮吗?那样也并非是霍十九的个性。

景同见皇帝沉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身份一则不方便多言,二则能说的也都说了。再为霍十九说话,未免会叫皇帝心生怀疑。

左右他能做的也做了,就算小皇帝不去,那也是皇帝与霍十九之间的事,并非他不尽lì

,也怨不得他。

两厢沉默之下,小皇帝缓缓站起身来:“还是备车吧,朕去看看。”

“皇上是打算给锦宁侯做主了?”

“看看再说。”

景同闻言行礼。立即吩咐了下去。

一个多时辰之前。霍家。

这个季节里天亮的早。加之霍大栓在后院养的那只大公鸡每天都准时打鸣儿,反倒成了蒋妩每日起身练武的讯号。

这会子她穿了一身银色绸缎练功服,腰扎寛皮带扣,盥洗之后将长发以红绳高高束成一束,就神清气爽的去了外院站桩。

谁知dào

才刚热身上了桩,就察觉到外头似乎不大对。也说不上是哪里的不对,就只觉空气中似有异动。

蒋妩愣神一瞬,就轻盈一跃直接窜上了屋顶。

映着缓缓升起的朝阳。站在演武场旁厢房高高挑起的廊檐之上,一身银衣墨发飞扬的蒋妩就远远地看到了有一大队人马正向着侯府方向而来。

“夫人!你也察觉不对?”

曹玉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的。

蒋妩蹙眉颔首:“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死的不成,这会子纠集这样一批人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竟然都没人理会?”

“没准儿就是他们呢。”曹玉端凝神色,转而道:“夫人先回去问问侯爷的意思,也吩咐人去告知老太爷和太夫人等家里人早做预备。我先去前门应付一下。”

蒋妩应声,二人便飞檐走壁向着不同方向而去。

等蒋妩回了卧房唤了居家常服,也将外头情况与霍十九说了,二人便紧忙相携去了外院。

到了正门之前。就见霍家家丁护卫已经严阵以待,而印有英国公蔡家标徽的华丽马车。正在一群身着英国公府侍卫服侍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的簇拥下,缓缓停在霍家门前。

蒋妩双手便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低声嘱咐道:“来者不善,阿英稍后不要离开我身旁。”

“放心。”

霍十九一身月下白交领暗银绣云回纹直裰,腰束碧玉带扣,负手而立,矜贵从容,丰神俊朗,四面前如临大敌之事在他眼中不过是看市井小儿打闹的戏码,语气也十分轻松:“妩儿不要贸然行事。墨染,府中可准bèi

妥当了?”

“早就听爷的吩咐,一直都是妥当的。只是英国公这会儿带了这么些人来,怕情况不妙。”

霍十九凝眸,颔首道:“我有分寸。”

身着酱紫色金纹祥云福寿不断纹外袍,头戴乌金珍珠冠的英国公,这会子正在下人的服侍下踩着脚凳,优雅从容的下了马车,手持精致的犀角小梳子,下头追着的长流苏上还绑着个小铃铛,叮铃铃清脆作响。

这样物件,若用在小姑娘身上便看得出女孩家的蕙质兰心。

可用在一个已经不能算作正常男人的老头子身上,看他被风拂动的稀疏的胡须和袍角,在看那铃铛上的流苏,就觉得一阵恶寒。

“英国公清晨前来,又摆了这么大的阵仗,不知有何指教?”

捏着小梳子,英国公缓缓上前几步,周围立即有五名身着劲装的年轻人呈现出极为合理的站位保护,可见都是常护着英国公并且出来走动的。

蒋妩见状,眼睛就眯了眯。回头低声吩咐了个小子:“你去内宅,再嘱咐一遍老太爷和太夫人,无论发生什么,全家人都不要出来,一个都不要出来。”

小厮早就被吓的冷汗直流,闻言如蒙大赦,撒丫子往里头去了。

“锦宁侯的迎接也很隆重嘛。”英国公笑着道:“今日贸然来访,着实是老夫的唐突了。不过一想到皇上的事,老夫就寝食难安,夜不成寐。”

“哦?”霍十九隐约已猜到英国公要说什么,看了看英国公得yì

的嘴脸,只道:“国公爷还请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锦宁侯到了今日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英国公问的好生奇怪,实话?我霍英又何曾瞒过英国公什么,值得今日你这般劳师动众的来我家中质问?”

一句话,就将英国公此番成行的目的归结为私人恩怨。

英国公一愣,随即便笑出了满脸的皱纹,笑声沙哑又尖锐,“果然是咱们大燕朝第一等的人物,不但生了个好模样儿,还有个好脑子,反应倒是快,为自个儿开脱罪名的话说的也挺顺。难不成老夫今日还是为了私人恩怨,才动用了这么多的家丁护卫,还请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一同来么?”

五城兵马司的人?蒋妩冷笑,那些人分明都是英国公的心腹,今日就是来闹事的。

霍十九面色不便,依旧是往日里那般冷淡疏远的模样,平静的道:“国公爷如此,霍英的确不知为何,还请国公爷说明吧。”

“老夫来说?”英国公摇晃着手中的梳子,下头的铃铛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老夫可不开这个口,倒像真如你说的那般故yì

为难你似的,今日就连顾大人,张大人等几位大人都一同来了,连同这京都城的百姓,也都知在此处的事,想必不久就能赶来,要说的话也是他们来说。”

得yì

洋洋的斜睨霍十九:“怎么样,他们来说,你也就服了吧?”

看来英国公还当真是做足了准bèi

,竟然连顾大人等几位清流的名臣也一同请来了。

清流本不与英国公这样的同流合污。但是在他们眼中,英国公带了人来霍家闹事分明是狗咬狗一嘴毛,他们最乐于见到了。

因此英国公话音方落,顾大人便冷笑着道:“霍英,你也不必在废话了!先前早有传闻传出,老夫当日里就觉得那必然也不是捕风捉影的事儿,皇上当初拒吃冷酒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你撺掇着皇上玩这个玩儿那个不务正事也就罢了,这会子竟还丧尽天良的逼迫皇上用五石散!你居心何在!”

果然是利用这件事。

霍十九这会子一点都不觉得yì

wài



他只是在感叹。他早就料定会有这一日,就一直在计划着将家人都送去安全的去处,可是蒋嫣怀有身孕,

不能挪动,只得等到她生产之后出了月子再走。蒋晨风如今已经回来,他原本就预备这几天办的。

可老天爷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与他开了个玩笑。

“顾大人。捕风捉影轻信谣言的事,我以为只有蠢材会做。”霍十九斜睨那位与蒋学文交情甚深的清流文臣。

他虽然不过是个翰林院的修撰,可这样闲职挂着,才更有闲工夫吃饱了饭没事做研究如何宣扬“正义。”

顾大人被霍十九直言讽刺,脸上腾的涨红,稀疏的花白山羊胡颤抖着,手指尖也同样颤巍巍直指着霍十九:“你先是抢了蒋大人家的女儿,又作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如今你也算作是恶贯满盈,就算是英国公处置了你,也是为民除害!”

霍十九淡漠的扫了他一眼,看向远处渐渐聚集不敢靠近的老百姓。

也不知是谁宣扬开来的,说是今日大奸臣霍十九要认罪伏法了。有许多人自然懒得理会国事,也有有心想来家里人却不许来一面惹是生非的。而这会子聚集在此处的,都是对国家大事富有热忱的,对当道奸臣恨之入骨的。

顾大人话音落下,百姓们就已七嘴八舌的道:“为民除害,为民除害!”

更有那些懵懵懂懂的人低声耳语道:“怎么是英国公来对付霍英这个奸臣?难道他们是背后一言不合闹翻了,这会子闹内讧?”

还有人无所谓的道:“管他是不是内讧,他们两个掐起来才好呢!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仁兄高见啊!”

蒋妩便与身旁的曹玉对视了一眼,更上千一步一左一右紧紧护着霍十九。

蒋妩提高声音嘲讽道:“皇上没有服药,即便真有人存了谋害之心,那也不是锦宁侯。殊不知告失盗的就是贼!”(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对战

英国公眉头一挑,笑道:“素闻锦宁侯夫人是个性情直爽的女中豪杰。没想到竟是应了‘近朱者赤’这一句,跟着锦宁侯身旁,也变的能言善辩起来。今儿个老夫既然敢来,就不惧怕有多少人说老夫的不是。老夫行事,素来光明正大,岂能是你深闺妇人信口雌黄便可污蔑去的?再者说,锦宁侯夫人要想说人,好歹先将自身那些个无头官司了了吧。”

英国公一番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先前关于七斤的传言。

皇帝要宠幸谁,那是皇帝的特权和自由。可被宠幸的女子若非妃嫔,值得人非议的就多了。

不过这天下到底是姓陈的,也不敢有人直接议论皇帝的风|流韵事和皇嗣相关之事,毕竟先前徐家诛灭七族时鲜血染红的土地腥味儿还没散呢。

但蒋妩说话的分量,的确因为英国公的一番话而变的无足轻重。

围观的百姓更加觉得今日的热闹看的心里爽快,大奸臣相互掐架,谁胜谁负他们瞧得都欢喜。

霍十九原本的平静心情在此时消散而去,侧身向前一步挡在蒋妩身前,更是直接牵着蒋妩的手,昂然道:“英国公的训诫还是留在府中训导护卫吧。也免得他日在有贼人闯入,届时可未必有前次好运,只伤了那一处。”

“哈哈!”

纵然在百姓眼中奸臣之间的对战是“狗咬狗”,霍十九的话也的确说的太过低俗好笑,老百姓们都笑了起来。霍十九的人更是笑的肆无忌惮。就连英国公带来的那些也都忍俊不禁。

左右霍十九已经恶名在外。讲话低俗还是高雅他都是坏人。

他最清楚不过,这个话题是最能戳中英国公痛处的。这会子也不必要与他再讲究什么其他,难不成人家带兵堵在家门口,他还要客客气气?

果然,在嘲笑声中,英国公的脸上已涨红成茄子皮色。

然他残存的理智告sù

他,越是人多,他就越是要保持风度。要收拾霍十九随后可以有千万种办法,只要今日能够顺利的将他带走。

早前做那些事,霍十九是他的先锋,多数骂名都是他担着的。今日他为了肃清皇帝身边的奸佞挺身而出,除掉这个祸患,也算是摆正了自己忠臣的位置,他日皇帝因服用五石散过量而驾崩,在临终前将天下交付于他,到时候岂不是比任何时候都名正言顺?还有谁能和他抢?还有谁敢反驳半句?

一想到这些,烦躁的情绪就渐渐安定了下来。被霍十九掐着伤口的耻辱与有朝一日君临天下的诱惑比起来。这些好似也算不得什么了。

“锦宁侯也算是男人中爱妻如命的典范了。天下若多几个侯爷这样的男子,岂不是天下女子都不必安守妇道了?”

“清者自清。有人恶意散布谣言污蔑拙荆,我心知肚明。看来国公爷的心思都放在别人家里,这才会疏忽了国公府的防范,酿成了如此悲剧啊。可怜国公爷的威武雄风。”

蛇打七寸,霍十九不打算放开他这个痛处。况且拌嘴时间越久,拖延时间越长,对他来说就越有利。

再度被说中痛处的英国公,火气更甚。忍字头上一把刀,越是要忍,才越是痛苦。看来霍十九是不打算放过一切污蔑他的机会。

“多说无益!”英国公已是气的声音发颤,冷然道:“锦宁侯在这里攻讦老夫也是无用,

有这个精力,不如想象待会儿入了诏狱要如何招认你是怎么害皇上服用五石散的过程才是要紧!你想的越清楚,答的才能越透彻,也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从前都是霍十九将人往诏狱送,今日英国公竟未经皇帝允准就打算用锦衣卫的人。其决心和野心不容忽视。

霍十九冷嘲的哼了一声,心内却有一些焦急。

英国公带了这么多的人马,若是要强行突pò

霍家,他手下这些护卫和死士是很难守得住的。而且刀剑无眼,冲撞之中,英国公更有理由名正言顺的将他家人迫害。就算现在不动手,如若家人被逮入大狱,要承shòu什么痛苦侮辱也已经是可想而知的事。

所以眼下在焦忠义的人还未曾赶到之时,是决不能动手的。

可也有后患。

焦忠义的人马来时万一惹得英国公野心大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引兵入皇城呢?

他一直缺少个正当的理由是不假,可想要这个正当理由,也得理智尚存的情况下。失去理智的人,可不会顾及什么名声。一旦将英国公惹得动了篡位之心,先前他与妩儿商议的计策,在茶馆中的部署,还有蒋妩被百姓追着跑了几条街还弄了一身的臭鸡蛋的屈辱,岂不是白受了?

这个度,还真难拿捏。

“沉默,就是默认了。”英国公一下下轻轻梳理着稀疏的胡须。方才霍十九两次提到他的伤,他就越是急着想让人看到他也是有胡子的!

霍十九摇头:“国公爷也太急了一些。其实皇上有没有服用五石散,查过便知。或者逼迫他服用五石散,这事儿只要皇上亲自开个口即可。国公爷兴师动众的带人来侯府拿人,未免叫人觉得你是急于将罪名推给我。如若国公爷心中无愧,你我不如即刻进宫面圣,请皇上来做个定夺,岂不是好?也总好过于这般光天化日之下乱闹成这样,断没个体统。知dào

的说英国公是为了国家大事才焦急。不知dào

的还以为您急于铲除绊脚石呢。”

“好个能言善辩的锦宁侯。老夫佩服你的脸皮,敢谋害皇上,还好意思去请皇上给你做主?你说,你到底是如何威胁了皇上,才叫皇上不得不听你的安排!”

“国公爷不必混淆视听。你若敢与我去面圣,当堂对峙,那就请一同来,在场的各位大人也可一同去做个见证,这是最公平不过的法子。你若不敢,只想急着在这里将我铲除掉以求个替罪羊,让你今后能够安心为所欲为,那也就不勉强你。”

英国公被霍十九嘟的哑口无言。强忍着怒气为了大业不要发作,竟憋的肋扇都疼。

见英国公沉默着,似是气的哑口无言,身旁随行的清客门人就都七嘴八舌的骂了道:

“锦宁侯这么说,到底就是抱着侥幸的心里,希望皇上能够对你网开一面吗!”

“你未免太自信了,皇上纵然年轻,只要国公爷将成破厉害摆开来,皇上难道会不懂?”

“就算入宫面圣,真相还是会揭开!”

“这些年来你引诱着皇上乱行乱做,意图教歪了皇上,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如今还要逼迫皇上服用五石散迫害我大燕朝,简直天理难容!”

……

到底是专门在英国公面前应景儿捧场的人,说起话来句句都咬着道理,比气头上被霍十九牵着鼻子走的英国公强上万倍。

这些清客一骂,百姓中也有人低声议论起来,围观的清流文臣们以顾大人为首,也都慷慨激昂,场面再度被推到了最初侯府被围的局面。

英国公得yì

洋洋的扬眉,回头吩咐道:“看来锦宁侯是不打算配合,这也怨不得旁人了,你们就去将锦宁侯带走吧,其余府中之人也都一并带去调查一番,如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是!”

高声的应答震撼人心,其余下属就将英国公的话传派下去,英国公所带的一千人一瞬都做好了攻入侯府的准bèi

……

看着府门前挤满了英国公的人,再仔细回忆府中的布防,蒋妩与霍十九交握着的手心里就有了汗。

这会子上房所有家人都已经命人保护起来了。可万一英国公卑鄙一些,在攻打正门时稍微安排一些人从背后偷袭,她又岂能顾得上全家人?

蒋妩想着这些,就觉当真是时运不济。他们已经做好准bèi

,在过几日全家人就要秘密启程了啊!

也或许不是时运不济,万一是英国公知dào

他们的行动呢?

万一是有人告密呢?

蒋妩心中惊涛骇浪,千回百转,脸色却一直如往常一般。总归事情已经发生,想再多又有什么用。为今之计是如何能够让家人脱离危险。

蒋妩眯起眼,开始越过霍十九肩头不着痕迹的打量英国公周围。那站在老王八身前的五个汉子一看就都是训liàn

有素,且看身材和方才移动时的步调节奏,也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这样的人,来一个两个或许可以对付,一下子来五个,还是站在预设好的位置经过周密计划的防卫,要想突pò

就不大容易了。何况,在英国公的身后这样的人还有许多。

要想拿下英国公,就必须要快。

否则交战之中岂不是给了英国公率人攻府的借口?

如此一想,原本紧握着匕首的手更紧了。

在这等焦灼之时,却听见门里传来一阵嘲讽的笑声,蒋学文端坐在轮椅上,由蒋晨风推着他缓缓而来,又在大门前由小厮帮衬着将轮椅抬了出来。

“难得今日这么热闹。这是做什么,如此大的戏码在演精忠报国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证明

蒋学文的声音由远及近。近日来他在侯府住着,娇婢侈童锦衣玉食的享shòu

着,原本断腿之后身体的亏空如今也早就调养好了。如今他气色红润,声音洪亮,须髯光泽顺滑,加上身上簇新的牙白色细棉直裰,即便是坐着轮椅,也给人几分仙气儿。

蒋学文的名声素来就好,天下人都知dào

他是清流文臣中的表率,于清流之中有着极高的地位。虽然如今致政之后没有实权,但是英名和呼声还在。老百姓中对当年蒋学文因上疏参奏霍十九而被下诏狱,反被霍十九强取豪夺去了爱女的事情同情者甚多,加之这样一身正气形貌昳丽的人还在黄玉山时损去了一条腿。

如此英雄的形象,就打上了悲伤的基调和伤情的色泽,更叫人觉得唏嘘同情。对蒋学文的信服也就更多。

霍十九的人自然向两侧让开一条路,让蒋晨风得以将蒋学文的轮椅缓缓的推到了前头与霍十九和蒋妩比肩的位置。

百姓们远处见了蒋学文,都是一阵低声议论,大多数都为了他的命运际遇而不平,也有人说蒋大人家两个女儿都跟了霍家儿子,做爹的竟叫女儿这般,着实是忍辱负重。

便有不一样的声音道:

“明知dào

霍家人那样,还让女儿那样嫁了,若是我将俩丫头当柴火烧了也不给霍家。免得闹出这么多的笑话来!老脸都没地儿搁,一辈子英明都毁在女儿身上!”

有人这般尖锐的一说,就有人附和。下头嗡嗡声一片。纵然上头的人听不清楚。可到底瞧脸色也看得出这些人绝对不是在说什么好听的。

蒋学文扶着轮椅的扶手。单腿支撑身体缓缓站起身来,蒋晨风立即上前一步扶着他的手臂。

有爱子在身畔搀扶,蒋学文心内喜欢的很,面上带笑的道:“英国公,真是许久不见,想不到你气色还这么好,看来上次的正义之士,也没给你造成太大的创伤啊。”

这翁婿二人都不是好东西!竟然都捡这个来说!

“好说好说。蒋大人丢了一条腿,身残志不坚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么怎么就住进霍家去了!”一句话,就说的蒋学文好像是倒戈了一般。

丹墀下以顾大人为首的清流,原本见到蒋学文也都有些想法,被英国公引出了许多疑惑来。

蒋学文却不在意,只朗声道:“众人皆知我蒋玉茗的脾气。这些年来,我对祸国殃民的大奸臣最是深恶痛绝。如果能够除掉奸臣,要我蒋玉茗的身家性命不算什么,就算赔上全家人。也都在所不惜。

“可是,我也有识人不清。错认了人的时候。比如说我家三姑爷,锦宁侯!

“这其中原委,自然不是一时半刻说得清的。真相也不是一天就浮出水面的。但是在场的各位老少兄弟,各位先前与我共事过的同僚,你们都知dào

我蒋玉茗的为人,我是绝不会为了奸臣说一句好话!而我那三姑爷,的确是我错怪了他!

“与霍家做了亲家,从前是我的耻辱,如今却是我的骄傲!”

谁也想不到,蒋学文慷慨陈词,不是在骂奸臣霍英,对从前他深恶痛绝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人竟然这般赞不绝口。

顾大人目瞪口淡,须臾愕然道:“蒋兄,你可是叫霍英威逼了?”

“笑话!顾兄几时见过我吃过任何人的威胁?如若不甘愿,大不了一头碰死全了这忠贞之身,我也不会叫人拿捏住!当年为了大燕,我连女儿都舍得出!还有什么威胁的了我?!”蒋学文语气中有苦涩,更多的却是无怨无悔的坚定和骄傲,听的一旁的蒋晨风和蒋妩五味陈杂。

蒋学文的确不是那样的人,而且顾大人也了解他的性子。

仔细看看,面前的蒋大人也不是他人冒充的。

既没被威胁,又不是别人假扮。那么蒋学文方才一番对锦宁侯的肯定,就都是真的了?

顾大人以及清流的几位都不免以探究的目光看向霍十九。这位生的人模人样的,就是不做人事儿。他会是个好人?

蒋学文看向霍十九的同时,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蒋妩。而这时的蒋妩,也正凝眉疑惑的望来。

蒋学文立即有窘迫之感。

毕竟,先前恨不能霍十九早些上西天的是他,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对他赞誉有加的也是他。

可人就该如此,知dào

错了,难道捂着盖着不认错,错事就没有做过吗?

“各位。我已说了,先前是我错怪了锦宁侯,他为人忠义,多年来保护皇上不受奸臣迫害,背负着骂名,当真忍辱负重,着实是千古难寻的忠义之士。”

“真真可笑,蒋大人你是不是受了女婿的好处了?还是说到如今终于认了命,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开始帮着自家人说话了?”英国公那方,立即有人出言挑拨。

他说的,也正是百姓之中有人怀疑的。

蒋学文闻言,气的脸色腾的涨红,因是单腿站立,身形晃动,险些要摔倒。亏得蒋晨风搀扶及时才将他稳住。

“你可以说我能力不足,也可以说我为人迂腐不懂变通,但我的品性气节是绝不容许任何人怀疑玷污的!我蒋玉茗一生做事坦坦荡荡,忠心耿耿为了大燕朝的将来鞠躬尽瘁!这一辈子,我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皇上!唯一对不住的就是我的发妻和两个女儿!

“我承认,我曾做过令人发指的事,那也是出于国家大义为了全蒋家的英名才做的决定。现在庆幸的是我两个女儿都安然无恙!我纵有愧,愧对的是我妻儿,其余我绝没做过定点愧对良心之事!你说我收了女婿好处?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难不成霍英是头一天做我女婿?起初不知真相时,我也没少对付他!我是怎么做的,顾兄等几位同僚最是清楚!”

顾大人和几位清流文臣闻言,也都不得不点头。

蒋学文的为人他们钦佩信任,他所做之事,也的确是为了他们共同的目标一直奋斗着。

难不成,还真是冤枉了霍英?

见众人疑惑,蒋学文趁热打铁道:“以我对锦宁侯的认识,他是一心为了皇上,绝不会下药谋害的!今日着实是英国公查探不明,冤枉了他了!”

“蒋玉茗,你倒是生了一张会蛊惑人心的嘴。”好事就要被蒋学文搅合了,英国公岂能甘心。

“你不过是眼见着两个女儿都成了霍家媳妇,自己又无有依靠,这才想着依靠女婿一家罢了!这会子腆着脸装什么忠臣,实质上还是为了你自己说话!”

“你含血喷人!”

“老夫见过的人多了,你这样沽名钓誉之辈又不是第一个!”

“你!”

蒋学文气的脸色涨红。他一生最恨奸臣,也最恨旁人怀疑他的品格,侮辱他蒋家的家门。曾经得知蒋嫣与霍廿一的事,之所以要下砒霜直接毒死那个不孝女,也是因为不想玷污了蒋家清正的门风!

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英国公竟然胆敢大言不惭信口开河!

他也知dào

,他拿不出证据来,这种猜测,就会被英国公三言两语播种在人心里。他不但不能为霍十九鸣冤,还会落得个包庇自家人的名声,那他一辈子刚正不阿,岂不是今日要毁于一旦!?

蒋学文咬牙切齿,突然一把推开蒋晨风,单腿踉跄跳着就往一旁的石狮子撞去!

“我行事无愧于天地,今日一腔热血抛洒在此,为的就是还好人一个公道!”

“爹!”

“蒋大人!”

霍十九安排的侍卫都在身后防卫,大门两侧石狮子自然是空着的。

可是周围也的确有不少的人,蒋学文又行动不便。这一下来的突然,如若他有两条腿,趁其不备冲过去倒也能够碰出个万朵桃花开,但如今一条腿的冲力是远远不够。

他先是被蒋晨风拉住袍子,又被蒋妩抓住手臂,趔趄跌倒之时,头果然磕碰到了,下坠的身子却也被曹玉给拦住。只是将他额角碰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紫包,震的他半晌缓不过气来。

一圈人又是掐人中拍胸口,又是叫喊找大夫,好容易才忙活着让蒋学文缓过一口气。

而这厢的骚乱,的确引得百姓们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还有许多索性爬到墙头站着的。

就有人开始议论方才的惊险,如果不是有人出手及时阻拦,如果蒋学文不是丢了一条腿,这会儿怕已经血溅当场了!

能让蒋学文这样的大忠臣不惜豁出性命也要护着的人,能是奸臣吗?

既不是奸臣,却被英国公那个确确实实野心勃勃的大奸臣说成是奸臣,这其中的内情,或许真不是他们看到的这样!

眼见着已经有人动摇,清流以顾大人为首,对霍十九的嫌恶眼神已变作怀疑,英国公就知dào

不能在等下去了!

“锦宁侯到底是给蒋大人灌了什么迷药!你给皇上用药,如今又害你的岳父!你这样丧尽天良,天地也不能容你!来人,还不给我将霍家人都抓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三百一十六章 击退

英国公是在气头上,是以并未考lǜ

此即发难会有什么后果,然蒋学文宁肯撞的头破血流也要为霍十九正名,且人心动摇之时,他惶急之下命人硬闯,未免就太令人遐想了。随行而来的谋士不免都蹙眉面面相觑,可谁又有胆量在英国公盛怒之时提出质疑?

原本英国公就有恃无恐,莫说是带一千人来“抄”霍家,就算是带兵去围皇宫,这些人也不会觉得新奇。他们跟随英国公,难道不知英国公的野心?想来如今只是个开始而已。

严阵以待的近千人马在英国公吩咐之下,就要向府中冲来。

蒋学文撞的头昏脑涨,睚眦欲裂道:“想不到他竟真的敢!”

“他有恃无恐,又有什么不敢呢。”蒋妩略一抖手,两把匕首就从袖中滑出落在她手上。

谁知她刚要上前,却倏然停步,剑眉微挑的看向街角。

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错杂马蹄声由远及近,在朝阳初升,天际微光之下,着玄色轻甲的两列骑兵犹如两把钢刀,将原本围的密实的人群愣是撕裂了两条口子,犹如分开潮水一般列队整齐的赶来。为首之人玄色甲胄所簪红缨随风拂动,高声道:“三千营兵马奉调前来,听从锦宁侯吩咐!”

那人声音低沉洪亮,正是焦忠义!

蒋妩暗自吁了口气,手中匕首又不着痕迹的缩回袖中。

霍十九温文道:“焦将军辛苦了。”

说话间极目远望,发觉焦忠义并未带来太多人马,看样子只有约三四百人而已。

在英国公带了近一千人马将霍府包围的情况之下。三四百三千营精锐。抵挡正门不被攻克尚觉空间狭窄施展不开。若是真动起手,怕战线会拖延很长,莫说府中是否会有人趁虚而入,就说现在还在看戏不怕台高的老百姓……

真的动起手来,他们还有命在吗?

还不趁着这会子快些离开?

霍十九看着那些自己在努力保护着,但是却一直误解着他的平民百姓,一瞬有些无力。

焦忠义已率人策马到了侯府门前,玄甲的三千营士兵则催马在侯府门前以及院墙四周形成一圈保护。

英国公冷笑。收起精致的小梳子,声音尖锐沙哑的道:“焦忠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善用三千营兵士,还突然进城来,你居心何在!莫不是要反了!”

不等焦忠义开口,霍十九已亮出虎符,高举于上。玉石在阳光之下散发着柔和的哑光。

“虎符在此,焦将军是听调入城。而皇上赐准我调配三千营兵马的事,国公爷不会不知dào

吧?今日国公爷来我府门前兴师动众。胡乱按个罪名就要硬闯,难道就要他人坐以待毙合了你的心思?”

焦忠义“唰”的抽出腰间佩刀。一指前方,呵道:“三千营将士听令!今日誓死守卫侯府,乱闯者格杀勿论!”

“喏!”

众将齐声应和,声威振振,毕竟是真zhèng

的军人,英国公所带的人大多数是他养的侍卫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人,虽在人数上不输阵,但气势上却落了下层。

老百姓见了雪亮的刀刃在阳光下闪耀,终于有些怕了。三五成群的便要离开,没的为看热闹而丢了小命儿。

可是要退开时,却发xiàn

侯府门前宽广的空地两侧都有过多的人拥挤着,一时间竟出不去走不开!

人群之中便有推挤骚乱之声传来。

站在台矶之上,举目远望,百姓与英国公所带之人的推搡一清二楚。英国公分明就是要利用这些闻讯而来的百姓来威胁牵制他!

街道之上,两方人马泾渭分明,真zhèng

打斗起来,人数已经悬殊,且府中就算布置了森严护卫,也掌不住对方人多硬闯,更何况还有这么多无辜的百姓。

这些还都不算什么。

如果他的人马占了上风,盛怒之下的英国公真zhèng

不在在乎什么名正言顺,发动兵变呢?

霍十九负手而立,依旧背脊笔直,颜色如常。可背后的双拳却渐渐握紧,紧到指尖都已泛白。

英国公得yì

的挑起一侧唇角,哼笑一声:“今日老夫只想为民除害,为皇上讨回一个公道。没想大开杀戒,锦宁侯如果束手就擒,老夫不会动一兵一卒,只带了你走便是。至于你家中之人是否需yào

逮押,还要审了你之后再做定夺。若是锦宁侯不从,就休怪老夫翻脸无情了!”

明知这是英国公的诱哄,霍十九却知dào

,这会子并不是逞强的时候。真zhèng

动起手来,惹怒了英国公,后果是他们谁都承shòu不起的。

闹得这样,皇上会不知dào

么?

还是说,皇上留在宫中,要看他如何抉择?

霍十九犹豫着,刚要开口,却突的见身两侧有两道身影如闪电一般,“嗖”的一下闪了开去。一身浅灰长衫的曹玉宛若大鹏,直冲向英国公方向,而蒋妩身法丝毫不逊,闪转腾挪之间也已杀入了英国公身周层层护卫之中。之间她旋身之时,两首银光闪烁,就已有人痛呼倒下。

英国公一方阵脚倏然大乱:“保护国公爷!保护国公爷!”

高手们纷纷围拢过来,慌乱的抵挡两道人影的逼近。

英国公唬的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快,快抓住这两人!”又尖着嗓子道:“给老夫将奸臣捉来!”

“你敢!”蒋妩怒斥,手中银光闪烁,方才还拉开架势要与她斗上一斗的汉子双眼圆睁的捂着脖子轰然倒地,喷出的鲜血溅到蒋妩蜜合色的居家常服之上,也溅落在她莹白如玉的面庞,飞扬剑眉之下,眼神冰冷凶狠。仿佛饿了几日的野兽见了猎物一般:“你敢动我夫君一根汗毛。我要你全家陪葬!”

她利落的斩杀。早已将蒋学文与蒋晨风看的目瞪口呆。

霍十九则是紧皱了眉头,“妩儿,墨染,快回来!”

“回什么回!”蒋妩弯腰避开一人的刀光,匕首于身前搪住一柄寒刃,尖锐的摩擦声之下爆出点点火星:“这个节骨眼儿不宰了这老不死的,难道等他命人屠光全家吗!”

“正是如此!”曹玉宽袖迎风,双掌运开功力。与英国公府中聘来的江湖高手战在一处。

英国公脸色铁青,狠狠道:“好啊!蒋玉茗,霍英!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连闺女、媳妇儿都给培养成这般高手杀人利器,还屡次带进宫里去,你们居心何在,难道是要行刺皇上不成!”他心下之惊已一语难表,想不到锦宁侯夫人武艺竟然如此高强,那么从前屡次碰面,他甚至还请过她来国公府。岂不是好几次都将自己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危险之下!更何况,他胯下所受之伤。到如今都还没找到行凶之人……

“给我冲!冲进去!抓住奸臣,奸臣的家眷莫不是也出了主意,都抓了起来带回去严审!”

“是”

英国公带来之人便向着侯府涌去,焦忠义三千营赶来的兵士连忙阻拦。

两相交战,老百姓们吓的哭爹喊娘的往后躲,府门前喊打喊杀,就连围堵在侯府后门和侧门处也相互斗了起来。

霍十九的眉头拧紧,心内已飞快计算,一旦事情演变到最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该当如何。

英国公既然能够嚣张了这么些年,皇帝与霍十九也并非没有命人行过暗杀之事,一直不能得手,自然是他周围有绝顶高手保护。此番到了霍府门前行事,英国公觉得时机成熟,势必要将霍十九拿下,对外除去一个奸臣,于他自己是挪开一个绊脚石,是以身边高手几乎全带了来。

在保护圈外围那些个还好对付一些,可越是接近英国公身旁,对方的身手就越是好,蒋妩已渐渐察觉到敌强我弱,额上不免急的出了汗。

英国公见身旁众高手有序的呈平日里的保护阵型,就连曹玉和蒋妩两人也都进势缓慢,不免放下了心,哈哈大笑,高声宣bù

道:“今日老夫为民除害,拿了给皇上下药的奸臣,也算为大燕朝做了件大事!”

清流以顾大人为首的几人,早已被混乱场面吓呆,这会子脑子堪堪运转起来,觉得情况似乎并非那么简单,到底是蒋学文碰的那一头起了作用。

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在如此混乱场面下也只有捂着头自保的份儿。

蒋妩愤然,拼劲全力不要命了一般,撂倒了身旁两人,直奔英国公身前,与曹玉配合之下,渐有突pò

重围之势。

“英国公,你如今位高权重,你要成就的大事如今也不过就是一哆嗦的事儿,你说你死在这里,是不是亏的大发了!”

“妖女!你休要猖狂!”

“猖狂?今日就算赔上我这条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拧身躲开一刀。

“你打着捉拿奸臣的旗号,随意给我夫君按个罪名就要拿人,叫你的人闯了进去,侯府所有人还有个好?”一刀挡开一人的宝剑,顺势刺向那人心脏。

‘为了威胁我夫君,你连百姓性命都不顾,谁忠谁奸,天下人自有定夺!你也用不着在这里假慈悲,大义凛然说什么惩奸除恶!骂名我们背了多少年早已习惯了,也不在乎叫天下人都骂我们!我今儿个宰了你,天下还继xù

姓陈,

若是留着你,还指不定姓什么!”

说话之间,蒋妩与曹玉已合力杀了一人。

英国公身前还有数名高手维护。

然二人来势汹汹,仿若地狱中爬出索命的恶鬼一般,着实也叫英国公害pà

了起来。

他是怕死的。

正如蒋妩所说的,他的一切准bèi

就绪,为了全个好名声,才等待了这么多年,要是强攻怕对方早就不是对手了,他是随时都可以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如果今日不留神在这里被杀了,岂不是成千古之恨。

“快护老夫离开!”

慌乱之中英国公吩咐人护送他先走。蒋妩和曹玉哪里会罢休,越加加紧了攻势。不要命的拼杀而上。

正当一片混乱之际。却见街道两侧。竟有御林军和金吾卫列队而来,小皇帝骑着白马,身后跟着景同,乍见此番情况,惊愕之下也都心惊胆战。

“皇上在此,还不住手!”

景同高声呵斥,御林军与金吾卫纷纷入了“战场”维和。

饶是英国公有心造反,在皇帝面前。在百姓面前,也不会真zhèng

露出獠牙,更何况他还是爱惜羽毛的,他真zhèng

希望将来登基之后,自己能名正言顺搏一个好名声,否则今日也不会带人先来拿霍十九开刀了。

“住手!”

“都停手!”

英国公与焦忠义同时下令。

两方人马纷纷停手行礼,山呼万岁,慌乱之中逃窜的百姓这一下子总算见到了真龙天子,也都舒了口气,趴在地上就磕头。跟随高声大喊:“皇上万岁!”

蒋妩与曹玉对视了一眼,心中既忿恨又无奈。

攻。无法立即斩杀英国公,还会落下不尊圣驾的罪名,到时候会更给霍十九添麻烦。

不攻,今日就这样放过英国公,着实叫人火大。

但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二人都跟随众人跪下行礼。

皇帝高坐于马上,怒道:“怎么着,你们要造反不成!信不信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皇上,英国公无故动用五城兵马司,带了人马来侯府抄家,臣予以抵挡,只为自保。”

“皇上明鉴!霍英不但私自动用三千营兵马,就连焦忠义都不尊圣旨留守大营之中,反倒带了人横行京都街头,着实可恶,这两人分明心怀不轨,加之霍英给皇上下药,让皇上误食五石散,分明是有谋害圣驾之心,其罪当诛!!”

“皇上,您赐了锦宁侯虎符,臣听从调派,也是听从皇上的调派,并无忤逆之心,更何况英国公清晨便纠集人马横行街市,若论罪,也是英国公在先!”

“皇上明察,锦宁侯只为自保,并无他意,身为人子,

难道明知恶人要借机发挥还要弃家人于不顾吗!所谓混乱,不过是为了抵挡一时,等候皇上罢了!”

……

“都给朕住口!”小皇帝一声呵斥,阻拦了几人陈词。

一时间,方才还喊杀声震天混乱的街道,安静的针落可闻,就连方才冲锋在最前头的那些,都有些忐忑起来,生怕皇帝一句话,他们的脑袋就要搬家。毕竟在皇权之下,英国公随口一句“吃香喝辣”的承诺,薄弱的就仿佛深秋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

“皇上息怒。”众人叩头。

小皇帝面色稍缓,飞快的权衡利弊。

霍十九紧张的握紧了双拳,低头望着整洁的地砖。

如果这个时候,皇上命人拿下英国公,恐怕胜算不大。英国公身旁的那几位高手就算被曹玉和蒋妩斩杀了几个,剩下的恐怕也能拼上一拼。更何况,他们并不知dào

英国公现如今做了什么样的准bèi



再者说,这般斗殴,拿下英国公又不能立即就将人宰了。顶多关在牢里十天半月,这十天半月的时间,可足够英国公部署下去了。

不,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对付英国公的好时机。

对付强敌,只能温水煮青蛙。

小皇帝到底是霍十九一手教导出来的,这会儿所想与霍十九想的竟然一样,他面上就有了笑容,道:“国公误会了。”

一句温和的误会,仿若春风吹散了寒冬的冷意,一下子就领场面有所缓和。

“听英国公的意思,今日是为了五石散的那个传言来的?朕今日就可给大家一个说法,一则,朕没服过这样的药,二则,英大哥是朕的亲人,也绝不会做背叛之事。就算有一日天下人皆弃朕而去,英大哥也不会。是以今日不过是误会一场。”

“皇上,您……”

“国公爷请起来吧,众位也都请起。”

衣料声音窸窸窣窣,小皇帝看过在场之人,倒地身死的也是有的,拧眉道:“英国公虽然是一心为了朕好。却也太急了一些。过于鲁莽了。哪里能因为为了朕。就不顾着京都城里的规矩了?怎么,只要是个为了朕好的由头,就能随便带着成百上千人光天化日穿行街道?”

“皇上……息怒。”英国公被训斥之下,想要反驳,又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好违背了一直在塑造的形象,只得咬着一个道理:“皇上切勿为了私情而耽误了正经事。老臣知dào

您有仁德之心,不想看到锦宁侯血溅当场。但是您也不必为了包庇他而这样说,若是耽误了病情可怎么好?”

“病?”小皇帝哈哈笑道:“朕说了,朕身子好的紧,没有吃过什么五石散,英大哥更不会给朕下药,你不信?”

“臣不敢。但臣所知dào

的,分明是皇上情况已经很不好。再者说城中流言日盛,众人都是这样担忧,皇上空口白话,难以叫人信服。”

小皇帝沉默着抿了嘴唇。

英国公则是正气凛然立在原地。

蒋学文头上肿着大包。晕头涨脑之下强打精神斥道:“英国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天子!天子之言,一言九鼎,岂能是你有资格怀疑的!”

“臣也是为了皇上。皇上若不能拿出确切的证据证明您确实没有服用那种药,又要叫天下臣子如何放得下心?”

小皇帝双手紧握着缰绳,随后慢慢的放开,也不恼怒,认真的点了点头,笑着道:“英国公所言也有道理。朕也知dào

,如今心里有怀疑的人不少。那个什么五石散的药性,你们也当都知dào

,五石散又称寒食散,最忌遇冷酒。”

说着回头吩咐景同:“去,给朕弄冷酒来。”

景同心头咯噔一跳:“皇上。”

“还不去。”

“遵旨。”

景同刚要去找冷酒,英国公就已道:“不必劳烦景公公,臣身边正好带了好酒。”

如此一来,更是断了景同“作弊”的机会。

英国公如此强势,逼着小皇帝当众做此证明,也未免太过于霸道。

霍十九直身,冷笑道:“皇上服用五石散,不过是坊间一些有心人说的闲话罢了,英国公怎么好似真的就确信皇上一定服了五石散呢。”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有所感,的确,英国公似乎笃定了皇帝服用五石散,那个冷酒分明是要逼迫皇上露出马脚的。

不多时,就有人拿了酒来。

小皇帝随意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都出来,陪着朕喝一杯。就当化解今日的恩怨。”

英国公、霍十九、蒋学文、顾大人,焦忠义都在其中。

景同拿了酒盅,将英国公带来的酒斟好,分别以金漆托盘端给几人。

小皇帝也拿起了其中一盅。

霍十九的心,就随着小皇帝的动作紧紧揪了起来。他知dào

小皇帝对五石散的依赖,这一阵子没有入宫,他不确定他是否已经戒了药了。

如果没有戒,或者是戒的不干净,今日他只是为了他澄清而冒险呢?

这样想着,霍十九便要阻止,谁知还未开口,小皇帝已经将酒一饮而尽,众人也都随同。

“好酒!”

小皇帝赞道:“英国公的酒果然不错,你们也都吃了,味道如何?不是水吧?”

“不是,不是。”几人都摇头。

英国公看着小皇帝谈笑风生,好像丝毫没有要发作的意思,疑惑的暗想:难道是因为酒劲没上来,要不就是还没发作?

他便与小皇帝说话,尽量拖延时间。

先是解释今日之事,又是致歉请罪。

一炷香过去,皇帝安然无恙。

霍十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英国公的脸色也黑的更难看了。

蒋学文激动地道:“看来流言伤人果真不浅,幸而皇上英明,不曾中了奸人计策。”

“朕是一国之君,自然知dào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小皇帝转而对英国公道:“朕既然知dào

,英国公想必比朕要清楚吧?”

“是。臣谨记皇上教诲。”英国公面上笑着,态度虽比平日里恭敬了不少,也少了狂妄霸气,可双眼中蕴含的怒气,已是藏都藏不住。

小皇帝有些惧怕,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怯意,

只是强作镇定的道:“罢了,今日就都散了吧。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也不怕人笑话,看在英国公是肱骨之臣,一心为了朕着想,而英大哥又是有功之臣,对朕忠心耿耿,你们二人都是为了大燕朝的份儿上,此事就此罢了。伤者赶紧去救治,死者厚葬抚恤,就交给你们去做了。”

英国公咬牙切齿,一番风雨折腾下来,竟然被这个小冻猫子给耍了!他是什么时候戒了药的!

“臣,遵旨!”

拂袖转身,带人离去。

看着他走远,小皇帝和霍十九才终于松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父女

近千人的队伍有序的离开,不多时,侯府门前就回府了空旷,焦忠义与景同配合着,带人去清点伤亡,处理尸首,又去寻大夫来治疗伤者。

小皇帝这厢便与霍十九、蒋妩、蒋学文等人一同到了宅中。来到前厅安置。

“才刚朕听了消息就赶忙赶来,好在没有叫事情发展的不能控zhì

。”小皇帝担忧的询问霍十九:“英大哥没受伤吧?”

霍十九起身,在小皇帝面前双膝跪地行了大礼,蒋妩与曹玉也自然随同叩头。

霍十九道:“今日造成这般局面,着实非臣所愿,幸而皇上及时赶来,化解了危机,还为臣证明,臣不胜惶恐感激。”

虽然霍十九方才心有怀疑,不知皇帝关键时候到底会如何,可仔细想想,如果他是小皇帝的这个位置,现在这个情况,除了相信他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小皇帝来帮zhù

他解围,于情于理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方才他冒险吃下冷酒,也的确是叫霍十九心内动容了一下。

双手将霍十九搀扶起来,小皇帝拉着他的手,仰头望着他,淡淡琥珀色的瞳仁之中有依赖与关切的情绪恰到好处的流动着,“英大哥有今日一难,都是为了朕,别人能够误解你,朕却不能够弃你不顾。真来时路上的确忐忑,担忧热闹了他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当带着人马来到你这里,看到府门前的混乱,看到他那张老脸。朕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

“英国公此人。真真留不得了。

“他这样为所欲为。显然已不将大燕朝的王法放在眼里,也不将朕放在眼里。”

小皇帝怒意难平,越说越是激动,到最后仿佛恨不能化作虎狼将英国公撕肉放血。

霍十九安慰的垂首道:“皇上息怒。他是什么样儿,皇上心里早就已经知dào

,这会子千万不必要为了他而动气了。”

“正是如此。”经lì

了方才那般惊心动魄的场面,蒋学文也终于平缓了心情,忍着头疼有气无力的道:“皇上不要气坏了身子。为今之计,还是要分析情况,赶紧想出应对之策才是要紧。”

小皇帝这会子才注意到蒋学文的脸色极差,见他头上已经肿起一个大包,不免担忧道:“蒋石头,你没事吧?”

“老臣没事,老臣撑得住。”怒气翻涌,蒋学文只觉得头疼越加严重了,咬牙切齿道:“想不到英国公竟然这般猖狂,看来他的反心已经不需yào

掩饰了。对自己的能力已经十分自信。”

小皇帝颔首,想起今后之事。又有些惆怅。

今日虽然一直端着情绪,没有与英国公撕破面皮,可是双方心内已经心知肚明,只不过还差了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罢了。

“英大哥,咱们的计划必须要快些进行了!”

这一次,小皇帝说这句话时心内就已经少了许多的障碍,因为他方才站在了霍十九这边,好像之前的那些对他不住都消减了不少,底气也足了。

霍十九道,“的确是要进行下去的。天气转暖,想必英国公出门来的机会有很多,就算没有机会,咱们也可以制造机会。”

蒋学文一听,就知dào

霍十九与皇帝早就有所准bèi

,只不过他并不如霍十九那般与皇帝亲近,所以并不知情。他五味陈杂的,一会儿觉得开怀,一会

又唏嘘惆怅。

蒋妩却是蹙眉道:“皇上,您就这样儿出来,宫中那边安排停当了吧?”

蒋妩贸然说话,却让推着轮椅一直默不作声的蒋晨风惊讶,什么时候起蒋妩可以与皇帝这样熟悉?蒋学文也有些惶恐的道:“皇上莫怪,妩儿她……”

“你们不必紧张。”小皇帝笑道:“朕与姐姐说话向来如此直来直往的,姐姐担心的,朕出宫时候也想到了,宫里安排的妥妥帖帖,向来那个老家伙再如何,也不敢直接对小皇子和七斤下手吧?”

“也未必。”蒋妩道:“英国公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隐忍之事,阿英做的好,英国公做的也不差,否者这些年也不会一直都不动作,其实皇上也知dào

他若要动作,早就有能力颠覆地位了不是么?他可以做了伤害皇上的事,暗中去开心也是有的。又何必做了事要天下人都知dào

是他所为呢?”

“你是说……”

“要害小皇子,并不需yào

明刀明枪。”

蒋妩语音严肃,小皇帝背脊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曾的站起身来就道:“朕回宫去!“

他能人道,宫里的两个孩子,一个是亲生,一个是对外宣称的血脉,如果一下子都折损掉了,以后大燕朝岂非真zhèng

没有了传承,到时候他的帝位坐不稳事小,皇位更迭天下易主才是大事。

“皇上,臣与您同去。”霍十九三两步就要追上。

小皇帝头也不回的道:“不必了,英大哥家中也有一堆事情,老太爷和太夫人想必已经吓坏了,你还是安抚家人。”

话音落下,人已走远。

霍十九与蒋妩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担忧。

英国公如果真的趁机对皇子下手,那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成功了。

就算“七斤”是个代替者,可蒋妩想起那可爱的小孩,也难免的担忧起来。孩子是无辜的,如果真的是他代替了七斤丢了性命,她当真会一辈子都不安的。

经此一事,唯一值得开怀的,就是小皇帝的身子无大碍,五石散似乎已经戒掉了。否则刚才货真价实的冷酒入腹,皇帝这会儿怕是性命不保。

更何况,皇帝是个做事有分寸的,在他端起酒盏的时候,霍十九就已经知dào

他的药瘾已经彻底戒掉了。

蒋学文与蒋晨风这厢对视了一眼。迟疑道:“侯爷先去安抚亲家公和亲家母吧,我有话要跟妩儿说。”

蒋妩的心砰的一跳。

霍十九与曹玉也未多想,就去了内宅,将前厅周围的下人们也都打发了,留了他们父女兄妹三人在此处。

此时正是照样升起普照大地之时,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射进屋来,将蒋妩身上蜜合色的褙子勾勒出一片柔软光泽,衬得她娇柔的身段,仿佛有一身仙气儿。当然,如果能够忽视她脸上,袄子上、裙摆上的血迹的话。

回想方才于府门前,蒋妩“惊悚”的表现,两人都觉得心都揪了起来,日日相伴的的女儿和妹子,什么时候就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且还是手起刀落那般利落。

“妩儿,你……”

“爹,二哥哥,我知dào

你们要问什么。”蒋妩心内十分忐忑,她的确是他们的女儿和妹妹,但也的确是有一段离奇的经lì

,她不想对家人隐瞒撒谎,可是这些事情就算说出来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不会有人相信的。

蒋妩只得自圆其说,道:“你们要问我的功夫是吧?说实话,我是自幼便有一段机缘,拜得名师,师父每日夜间会教导我一些,我只为了好玩,强身健体练着,后来又经曹公子点拨一二,就到了今日这样。”

“你……”如果蒋妩说的是真话,那只能说,她真真是个武学天才。

可是如果她说的是假话,又如何能解释她的一身武艺呢?

杀气人来那么顺溜,蒋学文和蒋晨风两个,可都是杀之鸡都会手哆嗦的。

“爹,二哥哥都不必担忧,我这样刚好能够帮衬阿英,又能保护家里人,有什么不好的呢?再说皇上、阿英都知dào

,婆家人也都知dào

,也没有觉得我这样不好。”

见蒋妩说的坦然,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蒋学文便也不在多问了。

“好了,你也快些去看看你公婆。别叫他们多想了。”蒋学文扶着额头,有些疲惫。

蒋妩颔首,却并没有动作,迟疑片刻,才有些别扭的道:“爹,你头上的伤没事吧?这会儿有什么感觉,头疼么?是否觉得恶心?”

蒋学文愣住了。

原本,这个子女中最喜爱的女儿,他已经失去了。就算这段时间住在了霍家,与蒋妩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更合论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话。

可是现在,女儿正在略有些别扭的询问他的伤势……

“妩姐儿,我,我没事。”蒋学文激动的头疼,声音也有些哽住了,“没事,爹不怕死。”

蒋妩心里也不好受。

虽然蒋学文做过的事,太过于不念及亲情太过狠绝,可是知dào

真相之后,他也的确是站了出来为霍十九澄清,甚至不惜去牺牲性命。

她素来知dào

,蒋学文这样的谏臣,是从来都有一头碰死的勇气的。而且平日言语中,也多会说写什么“宁可一头碰死,也要如何”之类的话,可是今日当真见到,她的心还是拧起来了。

她这才知dào

,就算有恨,有怒,爹依旧是她的爹,就算她不只是蒋妩,还拥有前世的记忆,也不可能抹杀掉她是蒋学文的女儿的事实。

蒋妩看不得蒋学文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别扭的道:“那待会儿叫御医好生给爹瞧瞧。我,我去想法子问问宫里的情况。”

蒋妩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蒋学文看着蒋妩的背影,禁不住老泪纵横……(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忠诚

小皇帝回宫的路上,觉着不只是他的身子和手在颤抖,就连心也发抖。

皇嗣传承素来都是大事。如果他往后都不能够人道,今日又失去皇子,他都不知该如何与天下人交代。更何况今日他才做了些事弥补了先前对霍十九的愧疚,才好张口要求他的下一步行动,如果当真因为他一时的私心,让霍十九的独子在宫里出了事,他该如何面对他和蒋妩?

蒋妩那般厉害的角色,说不定会直接潜伏入宫中杀了他也未可知,小皇帝这会儿甚至不确定,真zhèng

蒋妩有要杀他的那一日,霍十九会不会护着他……

匆忙回宫,小皇帝全然失去往日还要端着的派头,径直策马直进了内宫。因皇子身子弱,又是皇帝的宝,他不放心交给任何一个嫔妃,担心嫔妃背后的那些实力会对孩子不利,就吩咐了十余名嬷嬷和擅长儿科的御医一同在他的寝宫伺候着,为方便见七斤,七斤也和乳娘一同在那一处。

当他策马到了寝殿外时,正看到里头宫人慌乱的聚集在殿门前。

小皇帝的心骤然抽紧,眼前一黑,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皇上!”景同正巧就在马前要伺候皇帝下马,眼见人跌落,匆忙间双手去接,重物带着冲力压下,他抱着皇帝委身坐在地上,只感觉脚踝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了一下,他甚至听到轻微的“咔”声,疼痛钻心刺骨,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可他顾不上自己。尖着嗓子大叫:“快来人。皇上!皇上您别吓唬奴才啊!皇上!”

小皇帝眼前发黑,却也只是晕了那么一下子,在景同的叫喊声中倏然醒过神,眼见着宫女太监们都迎了出来规矩的跪了一地,他强忍着才没有叫自己的样子太难看。

颤抖着站起身,平静的道:“无碍的,朕只是一时头晕。这里头,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有他自己知dào

。在常服掩盖之下的双腿在颤抖。

景同爬起来,右脚俨然不敢落地了,豆大的汗珠子从头上滑落,仍旧尽职尽责的道:“怎么回事儿,皇上问话呢。”

为首的宫人叩头道:“皇上,才刚是锦宁侯世子的乳娘,在服侍世子汤羹的时候突然呕血不止,这会儿御医正在里头。”

小皇帝的双唇民称一条直线,负手匆忙进了院中,大步上了丹墀。到了内殿。

只见七斤的乳娘李氏,正平躺在递上。御医两人蹲在她身旁诊治着,而李氏的双眼一直眯着,也不知深知是否清楚,却一直都盯着一旁抱着“七斤”的宫女。鲜血还在不断的从她口中涌出,顺着两腮滑落在耳根。

“皇上。”宫人和御医行礼。

小皇帝问:“怎么回事?小皇子呢?”

“回皇上,小皇子在侧殿,乳娘带着呢。一切安好。”

小皇帝这时候很想把脚就进屋里去,确认一下孩子是否真的安好,可是若穿了开,恐叫人说他厚此薄彼没有气度,就点头,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御医叩头,道:“请恕臣无能,这位嬷嬷中的是砒霜之毒,臣方才已经验过,毒下在小世子的汤羹里面。”

“世子如何了?”小皇帝手心都出了汗。

抱着七斤的宫女连忙行礼,道:“世子这会儿是睡着了,才刚是李嬷嬷先尝了尝汤羹,说怕汤羹太热,就没急着给世子服,这不,这会儿李嬷嬷就……”

小皇帝心思电转,已经明白了什么,他提起袍摆墩身在李氏跟前,沉声道:“李氏,你恨忠心。”

李氏呛咳着,摇摇头,眼中已有泪水涌出,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道:“皇上,有人,要,要害世子,奴婢,求皇上,救世子,救救世子……”

“你放心,七斤往后就是朕的儿子一个样儿,朕会守着他,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他。你还有和心愿未了?”

“求皇上,照顾奴婢家人。”

小皇帝深深望着面前这位年龄绝不超过二十岁的清秀女子,动容的颔首道:“好。”

像是彻底放下心一般,李氏的眼神渐渐涣散。

她终究没有合上眼,好像是眯着眼疲惫的睡了。

御医慌乱诊她的腕脉,摇头道:“皇上……”

小皇帝站起身,抱过宫女怀中的七斤。

毕竟皇帝抱的不是很熟练,且臂膀也坚硬,挪动之下,小孩儿行了,先是哼唧着抽噎两声发泄被吵醒的不满,见了小皇帝,就开始眉开眼笑起来,略显得细长的大眼睛水濛濛的,奶声奶气口齿不清的叫:“爹爹,爹爹!”

小皇帝的心立即软化成一滩水。

“你这个小家伙,命大得很,也亏得你爹妈为你选了个尽职尽责的乳母。”

“爹爹爹爹!”七斤挥舞着小手,手腕上红绳绑着的小金铃铛叮铃铃清脆的响着。

宫人见皇帝如此,分明就是一副疼孩子的慈父样儿,这孩子分明就是皇帝的!但是众人都低下头不敢多言语。

“将李氏送回锦宁侯府,告sù

英大哥发生了什么,就厚葬了吧,另外,抚恤她的家人。”

“遵旨。”

景同一瘸一拐的进来,吩咐人去安置李氏。

见景同这般,小皇帝也想起自己刚才摔下马来,似是跌在什么柔软之物上了。原来是这忠心耿耿的奴才做了他的肉垫。

“景同,你去歇着。”一指御医:“你,去给他治伤。”

景同受宠若惊:“皇上,奴才没事儿的,奴才能伺候皇上!”

“少罗嗦。”小皇帝霸道的道:“还不赶紧去,你还想多耽误几日才来伺候朕不成?”

景同心里极为感激,抹了蜜一般。忙叩首行礼。在小内侍的搀扶下蹦了出去。御医也紧随其后。

小皇帝这才抱着七斤在临窗铺设明黄坐褥的炕上坐下,道:“去,彻查御膳房的人,以及方才汤羹端来都是经过什么人的手。皇宫是朕的家,竟然有人敢给朕下毒,活的不耐烦了!”

冷哼之下,皇帝的戾气就仿佛黑色的迷雾一般蔓延开来,宫人们噤若寒蝉。都想起了那一日在兰妃宫中杖毙的宫人,以及徐家被灭七族,京都城那散不去的血腥气。

%

李氏的尸首被送回霍家时,蒋妩与霍十九正陪着赵氏和唐氏在上房闲聊,方才府中的确经lì

过一场变化,只不过是被蒋妩和霍十九带着人在门前就将事态的发展阻止了,赵氏与霍大栓、唐氏等人虽未亲眼看到,但紧张的空气他们却是呼吸到了,这会子还是觉得心里难受的慌。

霍十九便借机商议着他们一家去南方游玩的事。如今蒋嫣也快要出月子,局势紧张之下。也不能叫他们继xù

留下了。

赵氏与霍大栓正商易什么时候启程,外头就有人惊慌失措的到了廊下。声音都有些颤抖:“侯爷!宫里来人,将李氏给送回来了!”

“李氏?”

霍大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霍十九却是颜色一变,曾的站了起来:“快带进来!”

“侯爷,这……不好,尸首现在停放在外头天井里,宫里头来了一位公公,说是奉旨将人送回,还说有皇上的口谕要传。”

尸首!

蒋妩的脸色苍白,却不想吓坏了两位母亲,就道:“娘,咱们都在这儿等着,叫阿英去处理吧。”

“李氏,是不是伺候七斤的那个李氏?”

“嗯,是她。”

赵氏很受打击,颤声道:“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突然间没了……那七斤……”

“七斤不会有事的。”蒋妩温柔的安抚。

霍十九已经快步到了天井,见到了宫里来的人。

“侯爷,皇上说,这位李嬷嬷是忠心耿耿,为了护小世子才去了的。皇上还说,请您厚待李嬷嬷的家人,这是李嬷嬷临终前的愿望。”

“宫里到底发生何事!”

“回侯爷,奴才也不知。”小内侍就算什么都知dào

,也不敢随意在外透露皇家的秘密,毕竟在皇宫之中,竟然出现那种情况,皇上发起火来他们这些人脑袋搬家都有可能。

可是面前这人,也是他惹不起的。

宫里伺候的人,谁不知dào

霍十九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霍十九要是记恨上谁,说谁一句不好,皇帝就是为了霍十九的心情,也会照杀不误。

斟酌着,小内侍又陪笑道:“奴才只知dào

李嬷嬷是中毒去的,皇上这会儿在彻查宫中,小世子无恙,皇上亲自带在身边儿呢。”

“多谢这位公公。”曹玉从怀中掏出个早就预备好的封红塞给了内侍。

内侍受宠若惊的行礼:“不敢,不敢。”又寒暄几句,才离开。

霍十九便蹲在地上,掀开了蒙尸的白布,看了一眼,就闭上眼,将布重新蒙好。

揣摩前后,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幽幽道:“终归是我对你不住……”

“侯爷,您别太伤心,李氏忠心,您抚恤她的家人就是了。”曹玉劝说。

霍十九摇头,“如今我也是为人父的人,若叫我撒手丢开孩子,我也会难过。李氏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人……终归是我的无能,害了她。她这是代七斤去死的。墨染,这件事交给你吧。我实在是无颜面对她的家人。”

曹玉心下恻然,颔首道:“是,我一会就去,侯爷,宫里也不安全了,您要不要想个法子?有人能给七斤下毒,那皇上那……”

“嗯,

我即刻进宫,与皇上商议一下。”(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豪迈

蒋妩在上房陪着赵氏与唐氏说话,又安抚了片刻,见长辈都不再担忧,也都想开了,才称累了要回房去。

吩咐人预备了热汤沐浴,盥洗后换了银白小袄与雅青的高束腰襦裙,外罩着浅水色的梅花纹重纱窄袖袄,披螺青真丝披帛,就坐在妆台前由冰松伺候着擦干头发。

镜子中的自己肤白赛雪,长发鸦青,装束浅淡,背脊挺直的端庄而坐,就如同每一个矜贵的公侯门第贵妇那般大方温柔。可是她的双手染血,今日也再不是什么秘密了。

低头望着素白手指。那上头原本戴着的红玛瑙戒指刚被她取了下来。因为那玛瑙红的鲜艳澈亮,就像是刚刚喷溅而出映着阳光照射的鲜血……

“夫人,您今日动了手,怕往后更要叫人议论了。”冰松手中软帕力道适度的将一缕湿润的黑发擦干,又挑起了另外一束,小心翼翼的道:“才刚听说夫人在外头的事儿,府里已经有人在称赞夫人深藏不露,是女中豪杰了。”

言下之意,就是有人在赞扬,但是也定然会有人持反对的态度。

蒋妩笑着看向冰松,“不必担忧,一则我自来就不在乎这些,二则出阁前关于我的议论也从未少过,一直都在风口浪尖儿上这么过来,也不在乎多点儿了。况且……我觉着能与阿英一般一同被人说,也算是共患难。”

“哪有这样想的。”冰松摇着头,无奈的道:“夫人不觉得,可是咱们这些下人瞧着却心疼的很。您好好的一个人。却要经受那么多。外人只瞧见您锦衣玉食。金奴银婢的日子了,只有咱们这些整日里跟在您身旁的,才知dào

您的苦楚。”

“好丫头,知dào

你对我忠心。”蒋妩不愿身边人说这些,万一传到霍十九耳中会叫他心伤,就玩笑着道:“回头我定给你寻个好婆家,叫你好生过小日子。这几日老太爷太夫人他们要去南方游玩儿,我要留下跟着侯爷。就只能送他们一段,你是自小跟着我的,我信得过你,你就跟着我母亲和姐姐一同去吧,也好帮着我好生照看母亲和姐姐,也伺候六斤。”

“夫人!”冰松惊讶,随即摇头:“我不走,我死也不要离开夫人身边!”

“冰松,听我的话。”蒋妩回过身,拉着冰松的手道:“这一次出游。带的人不多,我又不能常常陪伴在母亲身旁。你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咱们说是主仆,实质你是我的玩伴,也是我的姐妹,我最信得过你。你说我无暇分身之时,你是不是也该帮我照顾他们呢?”

“可是……”

“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也好去收拾一下行李。”

蒋妩的话如此,就是板上钉钉了。冰松纵然再舍不得蒋妩,也只得点头。她并不知,蒋妩是不想留下她历险。

“夫人,曹公子来了。”玉桥在外头回。

“快请进来。”

蒋妩应答之话脱口而出,才想起自己头发还未挽起,就拿了根金丝珍珠花头簪子随意将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倾髻,不施脂粉的到了外间。

曹玉眼见蒋妩一身清雅,更显娇柔宁静,心内即便有所动,也强自压制下情绪,道:“夫人,李氏家我方才已经去过,也安顿好了。”

蒋妩颔首。吩咐人沏好茶来,与曹玉分别按着身份落座。

“李氏从前对七斤就当做自己孩子那般,后来知dào

了七斤被抱走时也禁得住阿英的考验,真真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话,那么好的人,却这么去了。终究是我对不住她,将她牵累了,也害的她的丈夫没了妻子,孩子没了母亲。”

想起方才李家惊闻噩耗时的悲痛场面,曹玉也唏嘘叹息,轻声道:“夫人也不必难过,事已至此,就只有善待生者了。今日既然闹了这么一场,往后夫人的身手再也藏不住了,怕会招来很多的事端。夫人也该多留心,对自己好一些。”

“多谢你提醒,我会留心的,我现在担心的是英国公那方会不会狗急跳墙。”蒋妩压低声音问:“前儿得信儿,说是英国公与手下那些人要去什刹海游湖,消息可确切吗?”

“消息是确切,就是不知dào

出了今日的事,他们还是否会去了。”

蒋妩凝眉,片刻后方道:“这样儿,这些日你安排人盯紧一些,只要他肯出来,就立即来告sù

我。”

“好。”曹玉关切的道:“夫人做事时,可不要舍身忘死的,您的安全比什么都重yào

。”

“放心吧。”蒋妩笑道:“这个计策是我定的,第一步也跨出去了,时机也等的够久了,我心中有数。”

蒋妩与曹玉又低声讨论了府中的布防,还请教了轻功,又拿了今日他们一同动手时的事做例子来讨论了一会儿工夫,外头就有人道:“侯爷回来了。”

小丫头子挑起软帘,霍十九面色如常进了门,蒋妩和曹玉都起身迎上:“宫里如何了?”

“没事。”霍十九言简意赅,在首位坐下,端起雨过天青的白瓷盖盅泯了口茶。

曹玉察言观色,就知霍十九这会儿在平静之下已经压了满腔的怒气,也知只有蒋妩才是开解霍十九的良药,就托词离开了。

蒋妩道:“皇上没事吧?”

“没事。”

“七斤呢?”

“皇上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这未免太过了一些。

“皇上难道没有正经事做?”

“皇上说,反正他也不用看折子,有英国公代劳呢。”

蒋妩沉吟:“皇上今日虽然帮衬了咱们,可到底还是怨咱们到今日还未动手呢。”

霍十九沉默。

“阿英。”蒋妩素手隔着桌子握住了霍十九的手,专注的看着他,道:“送爹娘走后,咱们快些将这些事解决了,然后就离开吧。天涯海角,不论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必留在这里叫你如此糟心,就算跟爹一起种地也是好的。实在不成咱们就去隐居深山,我就算打猎也不会叫爹娘和孩子饿着的,我们都不在乎吃穿用度,只要一家人都平安,布衣荆钗粗茶淡饭已经足够。”

在她微笑之时,眼中氤氲了水汽,加上她温柔的言语,霍十九只觉自己的烦躁和愤nù

都被温柔抚平,道:“我答yīng

你,这么一点儿的要求,我一定会办到。”想起那日他与皇帝提起将来要求离开的话时皇帝的表现,霍十九就知dào

未来必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锦宁侯府门前的发生的事,被有心人宣扬开来,还不等用晚膳,就已经闹得全京都城人尽皆知,人们褒贬不一,有人说霍十九果真是个忠臣,英国公做的太过分的,也有人说霍十九果真有能耐,将皇帝都迷了心智,心甘情愿的护着他。

但是总归一个好处,就是从前对霍十九一边倒的骂声,如今变做了争议。

而次日清早,城中就出了件大事。

原本贴了悬赏要拿霍十九性命的帖子上,被重新覆盖了一层,上头大肆披露英国公这些年的恶性,并且不具名者承诺,悬赏万两黄金。还说现如今万两黄金都已存zài

万隆票号,只要拿着英国公的狗头,就能去兑金票。

这消息一出,立即就有清流文臣和爱国学子们激烈的点评起来,有人将蒋学文为了霍十九正名而撞了石狮子的举动都给宣传开了,一时间,城中对霍十九与蒋妩的传言弱了下去,对英故宫的讨骂声却此起彼伏。

蒋妩在听到这个消息事,噗嗤笑了,“墨染,看来杨姑娘对你是十分的心意。否则不会爱屋及乌。”

曹玉脸上涨红,心内似打翻了五味瓶,摇头道:“夫人莫要开我的玩笑。”

“并非玩笑。你说,谁能够手中拿得出万两黄金?谁又能有魄力用万两金子来悬赏?总然有这样的人,既有钱,又有魄力,人家又凭什么要与英国公那样的人作对,还摆明车马将矛头指向了万隆票号?杨姑娘这样做,纵然有憎恶奸臣的成分,更多也是因为你。”

曹玉何尝不知dào

蒋妩说的是对的?可是他不但放不下对蒋妩的心意,更无法回应杨曦的情谊。如此一来,只能是厚重的枷锁在压着他罢了。

沉默着听了许久的霍十九道:“无论如何,这件事还是要谢谢杨姑娘,不论她是否承认是她贴了帖子。墨染,劳烦你待我走一趟吧。”

曹玉很想不去。

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又并非是连这一点担当都没有的。

他犹豫着点头,退了下去。

霍十九起身去外院书房,蒋妩则是回了梢间,杜明鸢和叶天使这会儿都在里头等着她呢。

“也不知dào

你们小夫妻两个整日里有多少说不完的话,我和天使妹妹才来小坐片刻,你就已经出去两次了。”杜明鸢揶揄的道。

“可不是。”叶天使轻笑附和。

蒋妩挑眉,“看来鸢儿是好奇了?回头我腾出空儿,就给你寻个好婆家,也叫你知dào

知dào

到底有多少说不完的体己话。天使这里我是不愁了,人家唐公子都已经回明了长辈,不日唐家也要来人了吧?”

杜明鸢和叶天使一道红了脸。

“你这人,真是半点亏不肯吃。反倒打趣起我们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付出

“鸢儿还害羞了。”蒋妩嬉笑着用肩头拱了下杜明鸢,杜明鸢娇容绯红,钗环荡漾下更觉人娇美端庄。

“都不用去看远处,我二哥哥如今回来了,你说你与他是不是合适呢?一则咱们是自小的情分,你也与我二哥哥相熟。二则也算的上门当户对的,三则你若是跟我二哥哥,我叫你一声嫂子,你将来岂不是想怎么欺负我这个小姑就怎么欺负?四则,若是我二哥哥有什么做的不到的,我也可以替你好生教xùn

他。你说,这个现成的良缘好是不好呢?”

“你这坏丫头,就是没个正经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杜明鸢想起蒋晨风,羞得恨不能寻个地缝儿去钻,双手就往蒋妩腋下抓,蒋妩是最怕痒的,嬉笑着给她追,两人就像从小那般在屋里追闹起来。

叶天使禁不住羡慕,“那些个大户人家里,就是亲姊妹之间也未必会有这般好的感情,斗的人脑子能变成狗脑子的大有人在,鸢儿姐姐和妩儿姐姐却能相互守望,在彼此艰难之时尽能力去帮zhù

对方,着实是叫人羡慕。”

杜明鸢跑的面色潮红,轻喘着拉起叶天使的手道:“哪里只有我与妩儿呢,还有你呀。只可惜,澄儿是个没福气的……”想起叶澄,不免觉得心酸。

而叶澄是如何去的,杜明鸢到底不似蒋妩是亲眼所见。

就算叶澄有些小性儿,也并非罪大恶极无可原谅。而且又是一同长大的情分。

蒋妩心下难过,可也并未表现出来。

杜明鸢见蒋妩有些低落。就说起了城中想悬赏帖子的事:“……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锦宁侯算是沉冤得雪了。我就知dào

蒋伯父不是糊涂人。不会叫你们姐妹往火坑跳。果不然如今真相大白了。当初瞧着锦宁侯对你疼宠,我只想着,他就是个坏人的话,坏也就坏罢,只要对你是真心的好,他在外头怎么坏,又如何干涉到你过日子?现在他竟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儿,真zhèng

忍辱负重了这么些年。可不就是你的良配?妩儿,我真替你高兴。”

“是啊妩儿姐姐,就连杨姐姐也说她先前是低估了锦宁侯,倒将人看低了,如今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呢。”

蒋妩闻言,便想起先前杨曦贿赂了霍十九的那一大笔银子。霍十九光明正大,收了银子都光明正大的交给了皇帝充实内帑去了,可是外人不知dào

。杨曦与他们相交,一则因为曹玉,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多个达官显贵于她经商来说也多一条路。如今真想明朗。或许也是激励她高额悬赏的一方面缘由。

这会子,曹玉应当已经到了万隆票号了吧?曹玉那个呆子也不知见了杨曦没有。

她也知dào

曹玉心里隐约的想法。可毕竟他们是不可能的,相信曹玉也是个明白人,遇到良缘不把握住,岂不是可惜。

%

此时的万隆票号后院花园之中,杨曦正坐在凉亭旁的石凳上,将五彩掐丝珐琅壶中的茶汤缓缓注入曹玉手边的粉蝶白瓷小碗中。一时间茶汤清香扑鼻,碧绿清澈,她宽修上的蝴蝶花精致刺绣与素手及珐琅壶相映着,更觉美不胜收。

曹玉轻声道:“多谢杨姑娘。”

“曹公子不必客套。”

杨曦微笑端起茶碗,红唇弯起,道:“曹公子亲自前来,实在是稀客。只不知是否侯爷有事指教,还是曹公子有事找我?”

曹玉于功夫上利落,于公事上干练,可对于感情上却并非游刃有余,心里不留神装下个女子就抹不掉,面前优秀的女子对他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他也并非全看不懂。

可是现在,他真的无法回应杨曦。只得斟酌着道:“城中帖子的事,侯爷是叫我代他来道谢。”

“怎么就知dào

是我做的呢。”杨曦巧笑道:“如果真的是我,就不会在后头还将万隆票号的名号列出来了,英国公的人厉害又霸道,不知dào

回头会怎么来找我的麻烦,我也正为了这事儿愁呢。”

曹玉一愣,眨眼道:“不是你?”

杨曦把玩着茶碗,摇头笑道:“我是个商人,做事之论盈亏,贴无名帖子那种事有弊无利,不但会惹上麻烦,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分明是亏本的生意,我哪里会做。”

杨曦说话时,曹玉一直打量她的神色。虽然见到对他有心的女子有些尴尬紧张,但跟随霍十九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杨曦的眼神和神态,分明就是在找托词。

她是做了这件事,又不想叫他知dào

是她所为。

曹玉心中有些莫名的感动,轻轻一笑,俊俏脸上原本的忧虑就冲淡了一些,“尽管你不承认,我却是知dào

的,也是感激的。不论你出于什么角度,你做了为了我们的事,侯爷与我就都领情,你放心,万隆票号的安全我会暗中加以注意,往后杨姑娘若有吩咐,在下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个呆子。谁又忍心让他去赴汤蹈火呢。

杨曦摇头失笑,脑后的金步摇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而摇晃。

“曹公子,你真的是多想了。”

曹玉有那么一瞬,已经要觉得杨曦说的是真话了。可是仔细看她微颤的双睫和不停转动茶碗的素手,就笑了道:“好,是我想多。但是这份亲侯爷与我都铭记于心。”

“你这个人……”杨曦语塞。

曹玉站起身,道:“杨姑娘,在下告辞了。”

“恕不远送。”

杨曦是坐在凉亭之中,看着身着浅灰外袍的曹玉施然离开的。他走开后,裴红凤撇嘴道:“姑娘还知dào

这个是赔本买卖啊?你就算再有钱,也不带这么祸害的,英国公是好是怀,跟你又有什么相干,为何要做这等事儿呢?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嘛。再者说曹墨染都找上门来道谢了,你却偏偏不承认是你做的,都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了。”

杨曦莞尔道:“他呀,心里还有旁人,我若直接说是我,再表白一番,没的给他施加压力,如今他见了我都是躲闪不及的样子,若是真那么说,往后他还不跟避猫鼠似的避着我?”

“那姑娘也没必要这般吧。”

“你不懂。他对锦宁侯忠心耿耿,就证明他佩服的是有忠义之心之人。你没听说锦宁侯夫人昨儿个在侯府门前大显身手吗?再加上我这段日子与锦宁侯夫人的接触。深知她是个侠肝义胆,豁达利落的女子,最要紧的是她有一片忠义之心,也有牺牲自己一心为了夫婿的心。曹墨染既然喜欢她,我也知dào

她是个什么性子,那么要想得到曹墨染的心,我就要有像她那样的性子方可成功。功夫我没有,能力地位我不及霍家,我有的,只是这些黄白之物罢了。一万两金子算什么?若能换的来他的青睐,那是稳赢不亏的买卖。银子没了还能再挣,于我杨曦来说又不是难事。可是抓住人心的机会,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一番话,说的裴红凤又好气又好笑,跺脚道:“我真不明白,那曹墨染有什么好!”

“我觉着好,那就是好了。”杨曦放下茶盏,站起身道:“任何人来见,就说我被无名帖子的事儿气病了,在里头养病呢。”

“那曹公子呢?”

“那还用问?”

“直接请进去是吧。”

“就知dào

打趣我。”

“若是官府的人再来呢?”

“喂狗,当然除了骨头就是肉包子了。”

“这比方真恰当。”

%

蒋妩本要留杜明鸢与叶天使用午膳,可二人都说家中有事而婉拒了。她不好多留,就送二人去了门前,回来路上,却见蒋娇带着个小丫头在一旁月亮门后犹犹豫豫探头探脑的。

蒋妩知dào

蒋娇对她存了芥蒂,本快走了两步不想理会,可到底蒋娇是她的亲妹子。

眼角余光见月亮门后蒋娇探出的半张脸,蒋妩无奈的道:“娇姐儿,藏着掖着做什么呢。”

“三,三姐姐……”蒋娇有些意wài

,绞着帕子蹭到近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没有横眉怒目,也没有见了面就冷嘲热讽,而是这样一幅嗫嚅不知言语的模样,蒋妩就知dào

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叫她心里头对她的印象改观了。多半与这两日发生的事有关,也多半与蒋学文与蒋晨风的态度和劝解有关。

“娇姐儿,吃了午饭不曾?”

蒋娇一愣,似想不到蒋妩会问这个,摇头道:“还没有呢,三姐姐,我,之前一直都是我……”

“那我们一起去上房吧。”蒋妩拉起了蒋娇的手,手指上的薄茧摩挲着蒋妩娇嫩的手背,叹息道:“自家姐妹,无须说那些。误会如今不是已经解开了么。”

“三姐姐。”蒋娇感动的热泪盈眶,摇头道:“是我先前想的太偏激了。我都不知dào

你承shòu了这么多。爹和二哥哥昨儿都给我说了。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还对你那样儿,还故yì

曲解你,着实是我不应该。”

蒋妩停下脚步,拿了帕子为蒋娇拭泪,“我们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何必计较这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利用

杨曦的帖子将原本就躁动一时的舆论推上了高峰,清流一派更是下帖子的下帖子,登门造访的登门造访,纷纷拜会蒋学文。当日在侯府门前,顾大人为首的几人是亲眼看到蒋学文为了证明霍十九的清白而预备撞石狮子自尽的,他们佩服蒋学文的为人,又对整件事很是好奇,是以蒋学文直忙着会了两日的客,重复的解释说了不知多少回,连自个儿都腻味了。

有人敢贴悬赏的帖子要英国公的狗头。难道作为清流文臣,还没有摆明车马跟奸臣大干一场的胆量吗?

蒋学文辗转反侧了一夜,次日清早就叫了蒋晨风来,父子俩商议着,在城中最有名的广结缘茶楼办一场大会,要详细讲述那日的情景。

但是他们也清楚,这一日敢来听会的,未必就有多少。朝中又有几个人能像蒋学文这样大胆与英国公撕破面皮的?

果然,收到帖子的来的不多,没收到帖子不请自来的却有那么一些,英国公与手下几个门客就在其中。

英国公斜倚着广结缘茶楼二层临窗的墙壁,捏着茶碗望着楼下冷清的街道,冷笑了一声:“这茶楼,老夫记得原本是城中最热闹的一处吧。怎么今儿个反倒寂静起来了?若这么着下去,广结缘还不要关门了。”

“国公爷,您还不知dào

么。”身边奉承的人笑着道:“自打蒋玉茗发出帖子来,这一处来往的人都少了。”

“就是,敢惹国公爷。敢搬弄这种是非。谁来谁不要命。”

……

几人高谈阔论时。蒋学文正在当间的高台上说着当日的经过。

真zhèng

敢来的人虽不多,可只要有一个肯来,他就会将英国公的恶行宣扬开来。且蒋学文当真拗起来,是绝不会在乎英国公会将他如何的,譬如现在,他就是直盯着不远处的英国说的话:

“……英国公居心叵测,污蔑忠臣

,残害忠良其罪状罄竹难书。老夫只恨自己是文弱书生,没有那个力qì

和功夫,不能为民除害为皇上解忧,若是我有那个本事,就算没有悬赏,我也早就去了。”

寥寥无几的几个“听众”之中,就有一身着宝蓝华服的矮个子站了起来。此人虽穿着体面,一瞧就知是非富即贵,看背影也只当是谁家还没长大的小郎君,可瞧着正面。却见其形容果真是用“猥琐”二字难以尽数形容,且他脸上还长了个带毛的大痣。声音尖细的道:“你这么说。就是对了。当日多少人都在骂锦宁侯不好,我不过跳出来帮着说句话,还叫那些无知小民追了我几条街。几个月都没敢露脸!今儿我可算是沉冤得雪了!看看,可不是我一个‘糊涂’,蒋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忠臣,你都说他的好,他可不是真的好么!”

这人说话时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上蹿下跳十分激动的模样。

英国公原本听着蒋学文的陈词滥调兴趣缺缺,这会儿目光却聚集在那个猥琐的青年身上了。

只觉得这人的背影,瞧着有些眼熟。加上她话语中提及的那日……

英国公脑海之中浮现了一个画面。

他那日去寻医,马车缓缓经过集市时候,他听见一阵骚动,然后就撩起了马车的窗帘,正巧就瞧见一个面容猥琐的青年被一群百姓追着跑。下人去打探,正是如这人所说,不过是为了霍十九说了几句好话。

当日那人衣饰寻常,只瞧着是寻常百姓模样。今日看着倒像个富家公子似的。

英国公冷笑着,未免多看了他几眼。

许是他的注视引起那人的主意,他也回过头。

二人的眼神相遇只在一瞬,青年就转回身去,继xù

宣扬霍十九的好了。

但英国公已经眯起了眼。

前几日在霍府门前,蒋妩和曹玉一左一右鬼魅似在人群中收割生命的身影清晰起来。他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样的情况没遇上过?面前这个青年的面容,尽管涂的暗黄,眼角下垂,还贴了痣,可他分明就是蒋妩!

仔细一想,英国公憋不住,噗嗤笑了。

这父女俩,原来早就在这儿等着呢,蒋妩早就开始为霍十九鸣不平了,到底姜是老的辣,蒋学文就懂得利用这次的事来就事论事。这不,蒋妩也来符合了。

“走吧。”站起身,英国公无聊的道:“就算在这儿瞧着,他们又能说出什么有新意的来。”

“国公爷说的是呢,不过您不在这儿镇着,就怕那些穷酸诸多言语。”

“怕什么,他们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

英国公带着属下随从下了木质的台阶。脚步声渐渐远了。

蒋学文这才摸了一把汗,停下了方才的“演说”。目光黯然的环视二层的打听一周,道:“果真,没有几个人来么。”

“爹,你何必难过,趋利避害本就是人的本能。”蒋妩摇着扇子,姿态潇洒,只是搭配上她那张脸,瞧着就不大好kàn

了。

“我也知dào

你说的对,可是……”蒋学文摇着头道:“我本以为老百姓们都议论了这么久了,想是对奸臣已经深恶痛绝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能聚集起许多爱国人士来,好为了皇上壮壮声势,没想到……我真是想的太天真了。”

蒋学文推着轮椅,缓声道:“今日一番,没达到目的,下了帖子的也都没来,想来我不但是做了无用功,还有可能将英国公逼急了。他如今算不得个正常人,想事儿与人不同,我担心他在作出什么过激的事。”

“谁说今日爹是做无用功的?”蒋妩笑道,“我和阿英一早就在愁他不肯出来呢。如今因您的帖子,竟让英国公从龟壳里冒了出来,使我们的计划得以实施,将来若成功,您也是居功至伟呢。”

“你莫要安慰我了。”蒋学文摇头,其实他是知dào

小皇帝与霍十九或许是有什么事要做,只是不知具体要做什么。

蒋妩站起身,咬着折扇走向楼梯,道:“并非是安慰,实事求是罢了。总之今日的计策很成功。多亏了爹。二哥哥在此处,我就不陪着您了,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下了台阶,渐渐瞧不见身影了。

蒋学文回头看向蒋晨风,沉吟道:“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你三妹妹莫不是瞧出什么来了?”

“爹,您若想知dào

什么,何不直接问三妹妹呢,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蒋晨风无奈,推着蒋学文的轮椅也走向楼梯处,身后自然有几名随从帮忙抬着他下去。

“不是我不肯问,我是怕她不说。”

“就算不说,那也不会是因为三妹妹不想告sù

你,而是不能告sù

你。三妹妹不是蠢人,您这般与她套话,倒显得失了气度,像是不信任她一般。”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蒋学文有些急切。

蒋晨风道:“爹或许没有,但容易让人误会啊。爹,您现在是与家人相处,并不是在官场之中了。”

被蒋晨风说教,蒋学文竟找不出言语来应对。

的确,他早些年在官场之中养成的说话习惯,并不是一日两日就改的过来的。

%

蒋妩刚刚出了茶楼大门,就已察觉有两道目光焦在自己身上。她闲逛着走了一段路程,果然那两人跟了过来。若论跟踪潜伏之术,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那些人做的又不明显。

蒋妩佯作停下来买包子,回头不经意扫了一眼,就已看出跟踪她的良人都是哪个。

想了想,她反而调整了步调,一直往侯府方向走去。

那两人跟的很辛苦。若是慢一点,都有可能被甩开距离。可是再快一点,他们也会跟不上。废了力qì

来到侯府门钱,眼见着蓝色的身影进了门,二人才抹着汗回去找英国公回话。

蒋妩站在门内,一面去掉脸上的化妆,一面低声道:“他们走了。”

曹玉颔首道:“看来事儿成了?”

“嗯。也多亏了我爹,否则咱们还要再等到英国公去游湖。到时候还不定是那一日。”蒋妩恢复素颜的模样,穿了一身男装,与曹玉一同缓步走向府中:“原本我就在担心,毕竟爹娘他们要出去游玩,小皇帝未必不会多想。如果要计划的事还不做下一步,他那个心思没准儿又歪去哪里,到时阿英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呢。况且,我也是腻了。早些解决了英国公,阿英也早一些自由。”

曹玉听着她疲惫的语气,很是理解。毕竟6他锁认识的人种,没有哪一个年轻的母亲在孩子还未曾满周岁时就被抱走,还要喜笑颜开装作没事儿人的。蒋妩这里已经是头一个。

“那么这厢事了了,侯爷和夫人打算去何处?”

蒋妩并不回答,而是笑着道:“先不说我,墨染有何打算呢?是否要定居在京都?”

“我?”曹玉摇头道:“等侯爷真zhèng

没有危险的时候,我就回山中和师父一起了。每日一同练功,精益求精,追寻武学至高,起不快哉。”(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喜讯

曹玉说话时眼神明亮,似撞进满天霞光般灿然,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的模样,在俊俏之上又描摹出锐利和潇洒。这样一个儒侠,也难怪杨曦会挂在心上,他着实是个优秀的男子。

蒋妩如是想着,却不好多劝说他什么。毕竟她难酬他的一片深情,以她的角度在劝他去与别的女子如何,岂非太过分了?

然而越是知dào

他心里的念想,她就越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因她们的牵绊而耽搁了他一生的幸福。

于大事上,她可以洒脱无畏,这会儿也着实因儿女情长事而忧心起来,斟酌着道:“隐居深山,探究武学高意自然是好的,可形单影只一生,终究是无趣。”

话点到即止,曹玉心内酸楚,却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痛彻心扉的痛,“夫人说的是。一切就随缘罢。”又转了话题道:“夫人这些日神色似有些倦怠,练功时不如从前迅捷,也该多爱惜身子才是。”

“多谢你挂心,我只是心里有事,想来将来事了了,自然一切都好了。”

曹玉颔首,临到二门时拱手作别。

蒋妩便直回了潇艺院。

玉桥、落蕊、冰松和听雨四个见蒋妩回来,紧忙去预备了温水伺候她盥洗,又打开了红木喜鹊登枝的柜橱选了一身浅碧色绣合欢花的交领褙子和莹白挑线裙子来服侍蒋妩更衣。

在脖子上别了珍珠蝴蝶的领扣,蒋妩突然抬眸道:“去请周大夫来给我瞧瞧吧。”

“啊?”听雨正为蒋妩挽发,手一抖。一缕长发就散了下来:“夫人不舒服?”扬声吩咐外头小丫头子:“快去请周大夫来!”

蒋妩摇头。从黑漆粉彩妆奁里随意拣了个嵌东珠的金丝流苏步摇递给听雨。道:“我的小日子也迟了十多日了。”

听雨一愣,脸上绯红,喜上眉梢:“夫人莫不是……”

“先叫周大夫瞧过了再说吧。”

若非曹玉方才说起,其实蒋妩也并未放在心上,只不过这段日子练功时,的确觉得有些倦怠,其他并未觉得哪里不对,她素来生龙活虎的。家里人只看气色是断然分辨不出的,也只有和曹玉过招时才能瞧得出来。她本来只觉是这段日压力太大才引起的,经他方才那么一说,蒋妩才想起叫周大夫来。

不多时,小丫头子就将周大夫请了来,蒋妩与周大夫相熟,故只叫冰松拿了丝帕盖着腕子,坐在八仙桌旁,请周大夫诊过双手。

细细的查探之后,周大夫笑道:“虽尚还早。但脉象已可以瞧出夫人却是有喜了。”

婢子闻言,各个喜笑颜开。

蒋妩道:“我先前身子亏损。又用了那么多的药,会不会有所影响?”

“这倒不会。”周大夫一面收起脉枕,一面道:“夫人身体底子甚好,看脉象,就只夫人比寻常女子要强健许多,虽早日有所亏损,但这段时日用了温补的药,亏空早已补上了,况且用药时,在下也考lǜ

到了这个问题,是以并未用猛药,于夫人孕育并不相干,夫人大可以放心。不过夫人切记,这胎头几个月还未坐稳时,切勿动了胎气。”

蒋妩终于可以放下心,莞尔道:“到底是周大夫想的周到。”

“不敢,不敢。“周大夫忙起身行礼。

听雨便引周大夫去了外间开方子抓安胎的汤药。

冰松激动的道:“夫人,奴婢去给侯爷报喜?”

“这会儿侯爷做什么呢?”

“侯爷陪老太爷在后院儿除草呢。”

“嗯……还是我亲自去吧。”蒋妩站起身,随手接过玉桥递来的葡萄缠枝团扇。

冰松忙道:“夫人您还是去歇着吧,奴婢去便是了,周大夫不是说头几个月胎气不稳么,可要仔细着。”

“哪里就那么娇贵,走几步路还能累着?大不了这几个月我不窜上窜下也就是了。”

“还窜上窜下?夫人就饶了咱们吧,整日揪着心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冰松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蒋妩被逗得莞尔,团扇轻敲冰松的额头:“小油嘴,几时跟谁学来的。”

“跟在夫人身边,哪里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冰松陪蒋妩下了台阶,随她走向院门。

蒋妩边走边道:“改日给你找个婆家,我也就不担心你性子耿直叫人欺了去。”

冰松近些日总是被蒋妩打趣,都有些习惯了,只是颊边掠虹的转而问:“夫人要乘小轿吗?粗使的仆妇已经预备好了。”

“不必,你们不要这么紧张,若是今儿个不找周大夫来诊一诊,我少不得要飞檐走壁直接去后院儿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如今我就自个儿走过去,累不到哪里去的。”

“阿弥陀佛,”冰松双掌合适凭空拜了拜:“多亏得夫人突然开了窍,否则日后就算没事,叫人知dào

了不也唬出一身的汗来?”

是多亏曹玉特意提及。

蒋妩提裙摆迈过门槛,就道:“我自个儿过去,你回去整理行礼吧。”

“是。那叫听雨姐姐陪着您去吧。”

听雨早就跟在二人身后,闻言立即跟了上来。蒋妩知dào

不叫人跟着他们断不会安心的,也不阻拦,闲庭漫步一般往后院逛去。

穿过抱香阁,来到后花园儿,入目的是一片整齐的庄稼地,有些地头上已经长出葱郁的秧子,与小草一同竞相成碧,除草的下人错落三两,晴空如洗,骄阳也并不炙热,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植物清香传来,着实令人心旷神怡,好似能忘尽繁华喧嚣和萦绕不去的优思。

深吸了几口气,蒋妩心情大好,错落身影中,远远地就看到穿了一身藕丝褐色短褐,头顶着草帽,正蹲在地头与霍大栓一同拔草的霍十九。

原本知dào

有了身孕,蒋妩还很淡定。可这会子瞧见霍十九,心中立kè

被欢喜情绪填满了,沿着田埂快步而行。

听雨忙扶着她:“夫人,您慢着些。”

“没事的。”

“那也不要太快。”

蒋妩穿的是淡雅的浅碧色,发间珍珠金丝步摇摇摆之下,与她的珍珠耳钉和领口的珍珠领扣一同泛着夺目的光泽,听雨则是一身洋红长比甲,腰上打着淡绿色绦子,穿浅绿的小袄和长裤,鲜艳的就像一朵迎风而摆的娇花。两人很快就引了霍十九等人的注意。

“妩丫头来了。”霍大栓摘了草帽,站起身来当扇子摇了消汗,踢了霍十九屁股一脚:“你媳妇来了,还装什么傻,不去迎一迎!”

“爹……”霍十九无辜的叹息:“方才是你说不拔完这一垄的草不许我站起来。”

“爹。”蒋妩已经站在地头给霍大栓行礼。

霍大栓摆摆手:“嗳!”又作势要踢霍十九:“臭小子,还不过去。”

霍十九站起身,举着沾了泥土的双手笑着迎上:“回来了?”

“嗯。”蒋妩凑近他身前,拉着他袖子去一旁的木桶,以木勺舀水服侍他洗手:“事情很顺利,才刚回来时,英国公的人已经跟了来,想来这会子已经在回话了。”

“辛苦你了。”霍十九接过听雨递来的巾帕擦手。

蒋妩将木勺放回木桶里,笑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霍十九只当是公事。

蒋妩脸上的笑越加扩大,压低声音道:“才刚我请周大夫来瞧过了。”

“你身子不舒服?”霍十九拧眉,微屈身就她的身高。

蒋妩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说:“我有喜了。”

霍十九一愣:“……什么?!”

“我说,我有喜了,才刚周大夫来瞧过,已确定是有了身子。”

霍十九握住她的双肩:“咱们又要有孩子了?”

“是呀,你……”

话不等说完,人已被霍十九一把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耳畔甚至能听到他的欢呼,引得她也禁不住跟着笑了。

二人衣袂飞扬,在郁葱的田间,在晴空之下,又被欢喜情绪包围,当真是太过养眼的一副画面。

不远处的曹玉见状,好奇的挑眉。

霍大栓也三步并做两步的到了近前:“啥好事?就把你喜欢成这样?”

蒋妩不好说,只顾着笑。

霍十九激动的道:“爹,再过不到十个月,你就又多个孙子或者孙女了!”

“啥?!”霍大栓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回头就道:“不行,今儿个必须得杀猪庆祝庆祝!走走走,那个谁,你跟我去猪圈!”

蒋妩和霍十九看的禁不住都笑。

霍大栓走了几步,突然停步回身指着霍十九:“混小子你给我对你媳妇好点儿!抛头露面的事儿少让她去!再敢让她劳累着,老子窝心脚踹出你屁来你信不信!”

“知dào

了……”

得了霍十九的回应,霍大栓才嘿嘿笑着,哼着小曲愉快的去猪棚了。

霍十九拉着蒋妩的手往上房去:“娘知dào

了吗?”

“还不知dào

呢。”

“咱们一道去吧。叫娘也喜欢喜欢。这段日子家里实在太过沉闷了。”

二人携手出去,听雨随后,不多时就消失在院门前。

曹玉愣了片刻,释然一笑,快步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听闻蒋妩又有身孕的消息,赵氏欢喜的当即去给菩萨上香磕头。唐氏则是又欣喜又担忧的拉着蒋妩的手道:“这可怎么好,偏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了。你先前受过伤,身子亏损的厉害,如今可都大好了?若是还没好利索,这胎坐得不稳当,你做母亲的也跟着遭罪。”

“娘莫担心,才刚已经找了周大夫瞧过的,说是并无大碍,况且这段日子阿英山珍海味珍馐美食的给我补,若非我动弹的多,早就成了个胖子了,身体早已经恢复了。”蒋妩靠着唐氏肩头,嬉笑道:“娘就等着再添个外孙吧。”

唐氏叹息,搂着女儿的肩头,“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里外折腾,你往后可切勿鲁莽行事,不要动辄动手,关键时刻要记着你好歹是做母亲的人,莫伤了孩子。”

“知dào

了,娘。”

“岳母说的极是,往后我会多安排些人来保护,断然不会叫妩儿再劳累了。”

霍十九想起当初蒋妩怀七斤时,恰赶上大燕与金国和谈商议和平条约收回锦州和宁远的时候,黄玉山一役,那惊心动魄的场面还铭刻于心不曾褪色,如今又怀了身孕,偏赶上要对付英国公的时间。

他们的计策,如今行了两步,第一步是第一次蒋妩扮作猥琐青年与英国公相遇,让英国公记得这个人。第二步就是今日,英国公认出了那个猥琐青年就是蒋妩。下一步,就是真zhèng

的展开行动殊死一搏了。而蒋妩所扮的猥琐青年,正是计策的关键。偏生这个时候她有了身孕……

这个怀孕的时间。可真不是最恰当的时候。

霍十九眉头拧着。全没了方才乍闻喜讯的欢欣。

蒋妩哪里能不知dào

他在担心什么。笑道:“别想了,平日我会爱hù

自己,不会耽搁了大事的。”

“我哪里是担心耽搁大事?我担心的是你。我要想想……”霍十九站起身来,在集锦槅子旁来回踱步,道:“总有法子的。”

才刚上了香会来的赵氏,正与闻讯赶来的蒋嫣一同进门,后头还跟着抱着六斤的乳娘。

见霍十九如此,不免都好奇起来。

唐氏却是担忧的摇摇头。

她根本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猜得到,先前蒋妩是参与在霍十九要对付英国公的某一个计划中,而因为她有了身孕,不好动作的太大伤了胎气,计划可能要有所变化。

唐氏有些叹息和埋怨。男人家的事,为何都要牵扯到她的女儿身上?未出阁时蒋学文是这样,如今出阁了,都是做娘的人了,还是逃不开这个奇怪的圈子,偏要她的女儿跟着受牵累。孩子不能每日在身边,日子过的也都是刀口舔血……

“娘。您想什么呢?”蒋妩咬着唐氏的手臂。

赵氏关切的道:“嫂子可是身子不舒坦?”

“啊,没有。才刚你说什么。”

“我说,阿英他爹和初六这会儿都在后头张罗杀猪呢,待会我去张罗一桌好席,咱们庆祝庆祝。”

“那自然是好。”唐氏微笑。

蒋妩也笑着道:“也正好为你们践行。”

一句话,叫唐氏和赵氏心里都有些惆怅起来。

“我们留下不好么?”

“是啊,我瞧着府里守的跟铁桶似的,又能有什么事儿呢?留在你们身边儿,咱们一家人好歹有个照应,瞧着你们也能放得下心,免得在外头提心吊胆的。”

蒋妩见两位母亲眼中都盈着同样的担忧,安抚的微笑着摇头道:“娘,咱们先前不是都说好的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是也都讲清了么。”

赵氏和唐氏都语塞。

蒋嫣便到近前,拉住了蒋妩的手。

她生产之后如今出了月子,身材比先前丰腴了不少,珠圆玉润的,着实是有福气的模样。加之她身量高挑,不似蒋妩生的娇小楚楚,产后丰腴的她就显得越加比蒋妩高大很多,将瘦伶伶的妹妹拉到身前,保护意味颇浓的道:“妩儿,终归是辛苦了你。”

“长姐。我不辛苦,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你们。六斤满月,咱们也都没好生办。”

这段日子被英国公纠集人马在府门前闹事闹的,府里是做什么也都没心思,关切这外头一切行市之时,又哪里会办孩子的满月?他们不过是一家人在一同摆了宴罢了。

于此,蒋妩一直心存愧疚。

蒋嫣却摇头,不赞同的道:“妩儿说的是什么话,咱们是至亲骨肉,要得这般生分么?再者说咱们家都是实在人,也不必要在意那些虚招子,咱们只要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在一处,六斤办不办满月酒,又有什么关系?”

“长姐……”

“妩儿,我只是心疼你。你要不要……”看了一眼霍十九,蒋嫣才道:“要不与我们一同走吧?”

赵氏和唐氏一愣。

唐氏立即就升起了希望,连连点头道:“你长姐说的是,咱们一同走吧,你如今怀着身孕,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呢?侯爷身边儿的能人有许多,也并非离了你就不成呢。”

蒋妩闻言,剑眉就蹙了起来,摇头时,脑后的金丝珍珠步摇打在脸颊,发出轻微的响声:“这话儿姐姐和娘都不必在劝了,我主意已定,再说这件事……”

“妩儿。”霍十九温和的打断了蒋妩略微显得焦急的话,缓缓到了近前道:“我觉着弟妹和岳母说的在理。此番往南方去,我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就跟着家人一同去吧。这方的事我自然会处理妥当。等解决了大事,要么我接你们回来,要么我去南方寻你们。你只需安心养身养胎,就是对我最大的帮zhù

了。”

“说的什么话!”

蒋妩急切的道:“当日那个计策,如今已经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如果这会子我说我不做了,你们接下来打算如何?再次下套的话,那个老狐狸未必就会上钩了!况且皇上本就多思,你不做什么他尚且会多疑,若是这会子不做了,他又要如何去想?更何况,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若是不能叫老狐狸一次上套给了他反击的机会,将来恐怕会留下无限的麻烦,想要反击就会难上加难。”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蒋妩也意识道自己情急之下有些过于急躁了。深呼吸以平静内心的激动,这才缓慢而坚定的道:“所以,这个时间我是不能走的。”

“妩儿,后面的事我想办法就是,我不能留你在此处。既然老天给了咱们孩子,就是在间接的告sù

我,不该让你留在是非圈中。”

“你错了。”蒋妩飞扬剑眉之下,杏眼湛然夺目,气势锐利又充满自信:“这个孩子的到来,只是在告sù

咱们要尽快解决了那个老不死的。”

“妩儿,你乖……”

“这件事没的商量。我心里有数,断不会伤害到我自己的。我又不是不知进退的鲁莽人,难道会拿孩子开玩笑?退一万步讲,就算真要牺牲我一个小女子,只要能换来国泰民安,又不算是大牺牲。”

“你!”霍十九秀丽眼眸中酝酿着风雨,眉头紧锁,

蒋妩也毫不相让,仰着下巴盯着霍十九,丝毫不肯退让。

眼见着小两口这般剑拔弩张,蒋嫣觉得自己实在是找了个太不好的话题,尴尬的就想打圆场。

却突见霍十九张开双臂,缓缓将蒋妩搂在了怀里。

霍十九生的高大,蒋妩还不到他耳根高,在他怀中,就像个乖巧的孩子,话语中却是万般叹息。

“是,对与大燕朝来说,对皇上来说,对天下的百姓来说,你一个小女子,的确不如国泰民安要紧,不如大燕的江山稳固要紧。但是在我霍英心中,有你在,才有国泰民安,没有你,天下太平笙歌或是水深火热,于我来说又有什么不同?或许我没有岳父那样忠诚,能做到为了国家全然的付出和牺牲。我可以为皇上,为天下牺牲我自己拥有的一切,包括我最在一的名声和我的性命,但是绝不包括我的家人,还有你。”

“阿英……”

“妩儿,你能不能听我的话?我不能失去你。我知dào

你武艺高超,先前之所以同意用你去下套,也是因为我知dào

你的功夫高神,这件事于你来说未必就有危险。况且你是我的妻子,这个身份真是太好用了,最利于英国公上钩。但是现在我觉着后悔。你继xù

下去,至少就要有动作,万一一个不好动了胎气,孩子没了是小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上哪儿在去找个你来?”

霍十九一番话,竟说的蒋妩眼眶发热。她并不是爱哭的人,能叫她落泪的从来不是打击和疼痛,也只有这般动情之时才会如此。

将脸埋进霍十九怀中,眼泪大大方方擦在他肩头,蒋妩笑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我是绝对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再劝,若是你旨意叫我离开,我也有一万种办法不要你发xiàn

而留下来。”

她虽明白霍十九的心意,但是她决不能在关键时刻撤离。不用说别人,若知dào

计划不成,皇帝就要先收拾霍十九,更何况,拿不下英国公,以后他们哪里会远离庙堂策马江湖游戏人生自在日子?

霍十九语塞,已经找不到话来劝说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作别

想劝说蒋妩与霍大栓一行同行的事就一直都搁在霍十九心上,仿若大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午膳没用多少,晚膳照旧吃不下。到了夜里,竟然梦到蒋妩浑身是血的靠在他怀中,微笑着失去了生命。

在梦中,他紧紧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躯,手中她的手渐渐失去力道,她的血却洒了满裙摆,渐渐在地上晕染开来。她还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声“保重”。那种绝望的不能呼吸,想哭哭不出想吼吼不出彻骨的心痛,几乎让霍十九崩溃,猛的张开眼,借着鲛纱帐外微弱的灯光看到熟悉的角柜以及身旁熟睡的人,才渐渐明白方才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可是,那种心痛却扎根在他的心里。

将蒋妩紧紧搂在怀中,她许是熟悉信赖他,只眯着眼睡意朦胧的叫了声:“阿英。”就继xù

枕着他肩头睡了。

霍十九却睡不着,整整搂着她盯着床帐一整夜。

次日起身,蒋妩服侍霍十九更衣时,见他眼下乌青神色倦怠,未免担忧的道:“阿英,怎么气色这么差?莫不是病了?”伸手探他的额头。

霍十九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凑到唇畔轻吻,低声道:“妩儿,你就跟爹娘一同去江南吧。也算了了我的心事。”

想不到霍十九还在执着此事。

蒋妩道:“昨日不是已经商议好了吗?我答yīng

你,绝不会让自己有危险。你若再提,我可真的生气了。”

眼瞧着她果真剑眉倒竖愠恼的模样。霍十九继xù

劝说的话哽在喉头。不想让她涉险。又不想惹她生气,着实两难。

蒋妩沉默的为霍十九系上带扣,霍十九也垂眸不语,因长睫低垂,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紧紧抿着的唇线却透露了他的不悦。听雨和冰松几人见了未免噤若寒蝉。

小心伺候着二人用了最沉默的一顿早膳,又送霍十九到了廊下,冰松才回了屋里。担忧的低声道:“夫人,您这样儿怕是不好,惹了侯爷动了真气,万一伤了夫妻之间的感情可怎么是好?”

听雨不似冰松那般,依仗自己是蒋妩的媵嫁丫鬟又有自小长大的情分,就能畅所欲言。

她斟酌着言辞劝说道:“夫人与侯爷是真zhèng

患难夫妻,如今感情深厚,自然不在乎一丁点的小摩擦,可是侯爷也当真是真的为了夫人好。您也莫要与侯爷动气伤了身子才好。”

蒋妩摇头,发间仅簪的一根白玉梨花簪因她的动作在松挽发髻间滑脱了一些。她随手扶正,叹道:“我并非动怒。即便有怒,我气的也是自己,并非是阿英。夫妻一场,我哪里不了解他的为人?他在忧心什么,我都知dào

。只是……如今健在弦上,为了全家人,我也不能顺着他的心意。”

小皇帝那样多疑,霍十九早已经知dào

,也已经开始防备着,如果这时候她离开使得计划无法继xù

在要另辟蹊径,小皇帝保不齐会怎么去想,霍十九所受的冤枉已经够多了。天下人的误解并不能真zhèng

伤害他,因为那些毕竟都是陌生人,可是如果一手带大的孩子也那般呢?

这样,对小皇帝和霍十九来说,计划不能进行下去,是一把双刃剑,会伤害两人的感情,那么小皇帝会对霍家人做什么就不可预料了。何况多留英国公一日,他们也同样会多一份的风险。

霍十九在书房呆了两日,也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可以替代先前的法子,他自然深深知dào

,英国公那样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下次在要入圈套就不容易了。

可是,他又不愿意叫蒋妩有危险。

他如此沉默着,蒋妩也并不主动规劝,二人就似冷战似的,话说的也少了。到第三日,也是该他们出行的日子。

大清早,一家人就聚集在上房里一同用了早饭。待下人撤了碗碟上了茶,霍十九就道:“马车已经预备妥当了。今次爹娘,岳母、阿明夫妇,初六和娇姐儿一同去南方,我早已经将沿途都安排的妥当,身边用的人也都精选过的,你们大可以放心,就真zhèng

用心去游玩也是好的。”

“我们自然是自在。远离开京都城,也远离开是非的圈子。只是阿英,你与妩姐儿留在这里,也千万要珍重。”赵氏拉过蒋妩的手,含泪道:“妩姐儿,你真不跟着娘一起去?”

“娘,我主意已定。”蒋妩笑道:“我只送你们一段路程,因为此行隐秘,阿英安排的第一轮护卫会化妆做商队留在距离京都一日路程的易县,我就送你们到那里,看你们与侍卫们回合。之后的路爹娘千万自己多保重了。”

“哎!”赵氏应声,强忍着泪笑道:“说不定我们还不等游玩够了,京都的事情已经了了呢。”

“是啊。”蒋妩也微笑。

赵氏犹豫着,终究还是没有将要再见蒋学文一面的话说出来。既然已经决定断了,再见面又有何用?

下人在廊下回:“马车已经预备得了。”

屋内寂静一瞬,霍十九先站起身道:“这就启程吧。”

因是打算要悄然离开京都,就算被人看到也只说出去游玩,是以除了主子们外,随行侍奉的下人并不多,霍十九的死士和护卫今日都换了寻常小厮和车夫的打扮随行车队左右,看起来就真的只是大户人家游山玩水的模样。

府门前,霍十九与霍廿一相对而立。

霍廿一低声道:“大哥,你千万保重,爹娘虽然口中不说,心里却是极担忧害pà

的,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无论如何都需yào

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我知dào

。”霍十九拍拍霍廿一的肩头,微笑着道:“从此就要偏劳你了,爹年纪大了,又鲁莽一些,你多劝着些,路上我一切都安排平顺,到了易县,自然有人会引你们往江南我安排的地方去。”

“大哥,我们的目的地到底是哪儿?”

“先不告sù

你。”霍十九笑道:“你们只顾着跟着我的人走就是了。绝对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去处,我私下里办的产业也在那一处,就算……就算怎样了,你们在哪里什么都不做只吃喝也是三辈子用不完的银子。”

“大哥!”霍十九如此谨慎,连去什么地方这会儿都不说,且还将他们的退路完全安排妥当,分明是一副诀别模样。

霍十九神色依旧,笑拥他的肩膀走向马车,道:“别这样,叫爹娘看到了乱想。阿明,往后就靠你了。”

蒋妩这厢已经扶着赵氏上了马车,回头要扶唐氏之时,却见唐氏神色愕然的看着府门前。

顺着唐氏的目光瞧去,就见蒋晨风推着蒋学文的轮椅站在丹墀之上,正向着这方看来。

唐氏眉头拧着,虽然她口中不说,蒋妩却知dào

,她就算再恨蒋学文,毕竟是年少夫妻且多年同甘苦共患难的情分,无法原谅,不代表会完全抹杀所有情感。

蒋学文其实也早就存了要与唐氏和好如初的心思,只不过是担心唐氏反感拒绝,不敢贸然行事罢了。

“娘。”蒋妩道:“说不定爹是有话要说呢。”

“有什么好说的。”唐氏别开眼就要上车。

蒋妩却扶着唐氏的手臂,硬是将她带到了府门前,又叫了蒋晨风去一旁,将府门前的空间留给唐氏与蒋学文。

唐氏站在台阶下,蒋学文虽坐着轮椅,但是是在丹墀上,二人中间隔着台阶的距离,高度上却能平视。

蒋学文咳嗽了一声,道:“淑惠,此番离京,路途遥远,也不知今生还是否能够相见,孩子们就交托给你了,你自己也要保重。”

“玉茗?!”唐氏诧异的看向蒋学文。

对外,他们只说出去游玩,并没有告sù

过蒋学文他们真zhèng

的意图。因为蒋学文对皇帝忠心耿耿,生怕会将话传了过去对他们不利。

这会子蒋学文却这样说,唐氏哪里能不惊讶。

蒋学文很是了解唐氏的性子,见她这样神色,就已经明白其中缘由,叹息一声:“果然如此。”

“你……蒋玉茗,你诈我?!”

“你别担心。”蒋学文见唐氏横眉怒目,俨然气急了的模样,忙连摆双手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早前我也知dào

是我做的事伤了你们的心,其实那些事,我到现在也觉得是正确的,只不过发觉是误会一场之后才觉得后怕。咱们想法不同,你不能接受我,原谅我,我也认命了。好歹你往后好生保重身子,照顾着孩子们,也是我最大的安慰了。你虽不原谅我,在我心中,你却始终是我蒋玉茗唯一的妻子。”

唐氏又气又心酸,眸中含泪,狠狠道:“这会子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不会去告密吧?”

“告密?”蒋学文苦笑着摇头道:“你将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在官场中打滚这么多年,难道留后路的事儿还看不开吗?姑爷做的是对的,你们都离开是非圈子,我们在京都城才好防守去搏。淑惠,今生若还能再见,到时候我在好生给你赔不是。”(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易县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唐氏听闻他此言,到底也能分辨的出他是真情还是假意,难过的拭泪,态度强悍的道:“你且安心吧,还说什么见不到面?难不成你还盼着我们出什么事儿?谁有事这一家子都不会有事的!”

“你说的是。”蒋学文也了解唐氏,知dào

她分明是难过还逞强,就只微笑着道:“也没准儿是我死了呢,世事难料,谁能预测的了谁死谁活。”

“你……”唐氏听的心里发堵,纵然恨他,她也不希望他丢了性命,蒋学文此言分明是叫她心疼,“你这个人,这一辈子就改不了这个脾气,我最是讨厌你这样!”拂袖走向马车,唐氏只顾忍着情绪,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却没看到在她身后蒋学文悲伤与欣慰交杂复杂的情绪。

蒋妩这厢扶着唐氏上车,自己也扶着冰松的手踩着垫脚的黑漆凳子上了马车,霍十九一直伸开手臂在一旁护着,直到她到了车内,才撩起窗纱道:“妩儿,路上小心着些,回程路上我安排了人护送你,你尽可能慢着些,千万不要骑马。”

霍十九这样说,等于已经不在劝说她跟着去江南了。

蒋妩笑着拍了拍他搁在车窗上的手,“知dào

了,你安心就是。”

目光越过霍十九,看向他身旁的曹玉:“墨染,拜托你了。”

曹玉笑道:“夫人放心。若有人想害侯爷,除非我死。”

曹玉的忠心和能耐蒋妩都是知dào

的,纵是如此。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和炙热的眼神。蒋妩还是觉得心里火热。重重的对她点头。

这一行人一共预备了五辆马车,霍大栓与霍廿一的马车也是预备了的,只不过二人都喜欢骑马,下人们也都预备了马匹,这时也都翻身上马预备出发。

就有卫士乔装的随从来回霍十九:“侯爷,已经预备得了,随时可以启程。”

“那便启程吧。”

“是。”卫士回身一扬手,高声道:“启程!”

马车便缓缓的向前行进。

赵氏与霍初六同乘一辆马车。都撩起车帘对霍十九摆手,蒋嫣也与抱着六斤的乳娘从车窗探出头来。

唐氏将窗纱只撩起一个小小的缝隙,看了侯府门前丹墀之上的蒋学文一眼,就放下了窗纱别开眼,才刚在外头忍了这班上的眼泪,这会儿终于再也憋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

“娘,您别难过。”蒋妩与蒋娇瞧的心焦,低声安慰着。

唐氏衣袖拭泪,吸吸鼻子道:“没事。你们不必担心。”一手拉着蒋妩,一手拉着蒋娇。“娘没事,一些事总归要过去。”

蒋妩撩起窗纱,看向侯府门前。马车很快就要转出街角,依旧可以看到霍十九与蒋学文都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虽然她只是将人送到易县就回来,最多不过两三日就再见了,他那样依依不舍的,也着实叫人心里不舒坦。

就在蒋妩打算放下窗帘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街角处挺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周围几名身着劲装的精壮汉子,一瞧就不是寻常侍卫,而那辆马车中的人,只将车帘撩起了一般,他能瞧得见外头,外头的人却只能看到他下巴以下的部位。

什么人,会关注霍家人离开,且还在侍卫陪同之下,不敢露面送行?

蒋妩唇角挑起个嘲讽的弧度,只做没有发xiàn

那边的人,将车帘放下了。

小皇帝目送五辆马车离开,一甩车帘,道:“看到锦宁侯夫人了么?”

是马车外就有人低声道:“皇上,才刚锦宁侯夫人跟着上了车。”

小皇帝不满到了极点。事还没做完,她这是要做什么去。他的分析,霍十九在这个当口让家人出游,实质上或许是让亲人都离开是非圈子,可以放手去搏命罢了。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么点儿事他还是看的懂,也不会去计较,霍十九不与他主动来回话,也可以理解成霍十九觉得这件事太小,根本就不值得回。

可是蒋妩是他们执行计划的关键人物。第三步择日就可以进行了,她却有心思离开京都,而霍十九居然允许了?!

虽然小皇帝的脸上并未表现出异样,可是因为愤nù

而粗重的呼吸以及欺负的胸脯,都泄露了他的情绪。忍了片刻,他才是克制的道:“回宫!”

“是!”

卫士们本以为小皇帝会去见锦宁侯,这会儿都有些意wài

,纷纷领命护送皇帝回宫去了。

而在正门之前的霍十九,根本不知dào

街角处小皇帝曾经出现过。

因算准了出门的时间,车队一行原本到傍晚宵禁之前就能够到达易县指定的客栈。谁料想天公不作美到午后时间竟然下起了大雨,霍大栓与霍廿一都回了马车中随性的侍从则披上蓑衣戴上兜里,依旧策马跟在车队周围。

原想着大雨只下片刻也就罢了,也并不受影响,可那扰人的雨竟持续了一下午,道路泥泞,马车行进起来颇受阻碍,等到了晚上来到城门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侍从见状,便自发到了蒋妩与唐氏所在的马车前回话。

“夫人,城门已经关了,请夫人示下。”

今次出门,他们只做游玩,并未打着锦宁侯家眷的旗号,是以决不能亮出身份让人开门。蒋妩撩起窗纱,小雨一瞬就打湿了脸颊和衣袖,远处只见有做类似于庙宇的建筑,路旁的茶寮草棚根本就没有能够栖身的地方。

蒋妩道:“先派人去那庙宇查探是否能够暂且休息一夜。若不成,在想法子进城吧。”

“是。”

侍卫立即命人去查探,片刻即归道:“夫人,破庙虽然四面漏风,但遮雨足够,前殿也足够宽敞了,里头只有五六个乞儿在烤火。我等已经检查过,并无任何异常。”

霍大栓与霍廿一这会儿已经都穿戴了雨具到了蒋妩的马车前,闻言道:“那就暂且去破庙将就一夜,明日在入城不迟。”

“也只能如此了,就是委屈了爹娘。”

“怕什么的,车上被褥凉席什么都带了,吃喝也不缺,不过是雨天误人将就一夜,怎么说得上委屈呢。”

霍大栓说着,就回头吩咐了人,车队一路往约莫二里远处的破庙而去。

到了庙门之前,霍大栓就道:“先都进去歇歇,马车暂且寻个能够避风雨的地方停放着吧。”

侍卫装扮成的侍从齐齐应声,翻身下了吗,撑伞的撑伞,搬脚凳的搬脚凳,庙门前立即热闹起来。

蒋妩在绣鞋外套了木屐,轻盈下了马车,却是高声道:“且慢,先去清场,再仔细检查一遍。”

“是。”

立即有两名随从进了里头,不多时就看见六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佝偻身子被撵了出来。

霍大栓看不过去,忙阻拦道:“这是做什么,原是咱们来了,打扰了他们,咱们哪能住着这个地儿,就把人撵走了,这下着大雨的,叫他们去哪儿住啊!”

乞丐一听,立即央求道:“求求各位大爷,咱们这些人虽然皮糙肉厚的,但也不敢病啊!这么大的雨,一时半刻停不下来,万一真感冒了风寒,很有可能就要了命了。求大爷开恩。”

霍家人原本都是厚道人,霍大栓与赵氏也都是最能惜老怜贫的善心人,本来生逢这个不开眼的世道,没饭吃没家回就已够可怜,再经这样央求,二人都动了恻隐之心,“那就这样儿吧,咱们在这边,叫他们在另一边,反正大殿里头这么大的地方呢。”

说着就要往庙里去。

蒋妩却笑着一抬手。

随行而来的十余名侍从立即到到了近前,将霍大栓等人阻隔在人墙之后。

蒋妩笑着对那六个乞丐道:“你们先进去,将东西收拾收拾,腾出个空地来。”

乞丐面面相觑,感激不已的连连鞠躬哈腰:“多谢这位夫人。”

几人就一溜烟儿的往殿内去。

蒋妩看向身边的侍卫,扬了扬下巴,就撑伞举步踏上了丹墀,木屐与地面碰出的清脆声音,被雨落的沙沙声冲淡了许多。身旁侍卫立即会意,有四人随在蒋妩身旁,其余人都等在原地。

霍大栓笑着道:“出门在外,妩丫头也太仔细了。”

霍廿一道:“仔细些也好。咱们……”

话没等说完,却愕然瞪大了眼。

因为刚一踏如殿内的蒋妩,突然丢下纸伞,银白的寒光自她手中闪过,随即就有响亮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尖锐刺响。

“保护老太爷!”

“有刺客!”

侍从纷纷抽出藏在马车中的佩刀,将霍大栓等人围在保护圈内。而在庙门前,蒋妩与其余四名侍卫已与方才那六名乞丐交了手,在破庙后的小树林中,又窜出了十余名做乞丐打扮却手持明晃晃钢刀的汉子。

“啊!”

一声惨叫划破寂静,一名“乞丐”被蒋妩割断了喉咙。

侍卫高声道:“夫人快退后!带着老太爷离开!”

四名侍卫从前都与蒋妩一同练过功,此时都挡在蒋妩跟前,抵去了面前剩余五人的攻击。

而其余十余名乞丐,这会子也即将到近前。

蒋妩忙掠下丹墀,冲到马车旁:“快上车离开!”

侍卫们迎上刺客时,蒋妩就催着唐氏,赵氏等人上车。(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援救

唐氏和赵氏几人早已唬的脸色煞白,乳娘怀中的六斤也被吓的哇哇啼哭起来,婴儿响亮的哭声在雨夜之中,在兵刃相交声下更觉凄厉诡谲,令人身心生寒,手脚发冷,纵使当日在锦州,一家子也曾遭遇过类似情景,可他们到底也不过是寻常百姓,眼见着己方已有人受伤倒下,敌众我寡的当下,侍卫只能堪堪挡住刺客的攻击片刻而已,大家早已经都吓坏了。

蒋嫣慌乱中将孩子抱在怀里,先上了马车,霍大栓也一把抓起霍初六往马车里塞,又回头来抱赵氏,“快上车,赶紧的赶车快跑!”

“当家的,你呢?!”

“爹,你上来啊!”霍初六着急的喊着。

霍大栓已经策马跟上,令霍廿一去赶车,高声道:“我在这处,要是有人敢来,我先跟他们练练!”

蒋妩这厢扶唐氏和蒋娇上了车,自行蹲坐车辕旁,甩起马鞭高呵了一声“驾!”

驾辕的枣红马一声长嘶,发足狂奔,带着两匹拉套的马儿一同奋力,颠簸使得车内的唐氏和蒋娇都是一声惊呼。

“娘,没事吧?”

“没事没事,妩姐儿,你快进来!”

“我没事,你们尽量趴低扶稳!”蒋妩赶车跟上霍大栓,又探出半边身子回头查探后头,见冰松几名仆婢的马车也在卫士护送之下冲离了庙门前,暂且松了口气。

来时,因想着到了易县就做交接,自然有另一大批护卫在等候。且这段路只有一天的路程。他们带来的侍卫乔装成下人也不希望在京都城出城时引起他人的注意和怀疑。是以此番只选了十来个精英跟来,想不到竟然在此处遭遇了埋伏,这些刺客不但功夫与霍十九所选死士不相上下,人数上又占优势,这会儿还有四名侍卫紧跟在他们的马车旁,也就是说留下防卫之人远不及对方势众。

留下拖住敌方的,各个都不要性命一般,然被打垮也只是时间问题。

“驾!”

蒋妩双手抖着缰绳。这会儿是能跑的快一点,就能将刺客甩开的远一些,侍卫们已经拼尽全力甚至不惜牺牲性命去拖延时间,他们若不珍惜能够逃离的时间,又哪里对得起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刺客眼见霍家人驾车离开,立即留下一半人抵挡,奈何方才情急之下,还有两辆马车留在原地,临行前侍卫并未来得及将马放开撵走。刺客得了现成的马匹,便有六人跨马急追而去。另又有四个运足了功夫紧随其后,直奔着那三辆马车。

地上湿泞难行,就算挥辫将马抽的嘶鸣,马车的速度又如何能敌得过策马轻装而上的刺客?很快那六个骑马的刺客就到了近前,随行的侍卫只得驳马抵抗,仍旧有两个急急地追上。

马车外此刻只有霍大栓最先暴露在外。

蒋妩一直观察背后动静,眼见两刺客手中各自斜伸出柄钢刀,就要朝霍大栓劈去,耳听着霍初六与赵氏等人的惊呼,她再顾不上其他,将缰绳丢给唐氏,就足尖一点轻盈略上。

因为她并无内力,古代的轻功也只不过是掌握皮毛,可是这段日子的梅花桩上练功,也叫她将前世所学的独特步法与曹玉教导的步伐融合一处,自创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招数。

这一掠,光亮的云锦衣裳在夜色中划出绚烂的霓虹,马车上紧张尖叫的赵氏等人,只觉眼前一花,就听见了兵刃相碰时刺耳的声音,随即便是冷兵器摩擦的尖锐声音。

火星闪烁中,蒋妩以匕首格挡开刺客劈来的一刀,另一手提住霍大栓领口用力一推,脚下蹬着马臀借力,霍大栓惊呼声未歇,就掉在了路旁的泥坑里。蒋妩则在落地时旋身拧腰,躲开另一刺客的一刀,两名刺客因马上速度不减,就与二人错了开去。

“爹,你快去寻个地方藏好!”

蒋妩眼瞧那两名刺客速度不减,竟索性去追马车,情急之下又将刚站起来的霍大栓推进一旁泥泞的野地中,转回身就往最近的一匹马儿奔去,顾不得正与刺客纠缠一处的四名侍卫,用匕首扎了一下马屁股。那马疼的凄厉惨嘶,四蹄如飞般狂奔。

蒋妩不敢骑马,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扶着马鞍,浑身肌肉紧绷轻盈若无物一般倾身蹲在马背,如此减低奔跑时颠簸的冲击,很快就追上了后头那刺客,看准时机鹘落兔起就跳上那人马背,匕首直接冲力插入那人后心。

刺客一声惨呼,尸首轰然倒下,可一只脚还插在马镫里头,被狂奔的马儿拖行着。

“妩丫头!”

赵氏与蒋嫣几人的马车正是第二辆,眼瞧着就要被前头的刺客追上,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呼。

“娘!躲进去!”

蒋妩焦急不已,赵氏、霍初六以及蒋嫣和六斤都在第二辆马车,他们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这一家子就毁了。蒋妩手中只剩下一柄匕首,另一把现在正插在被马拖行的刺客后心。她想踹掉这个包袱,偏那人的脚卡在马镫里,蒋妩当机立断,俯身手起刀落砍掉了马镫,马儿少了负重,奔跑加速了起来。

可是,背后已然传来马蹄声。蒋妩回头,就见已有三名刺客追上来。

前方的刺客已经逼近赵氏所在的马车,钢刀随时可能砍到车中人。

刚才被她留在野地藏起来的霍大栓,也不知有没有被刺客发xiàn

……

这一瞬,蒋妩无比怀念她的勃朗宁手枪,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力所不能及的事。

赶车的霍廿一想叫母亲妻子和妹妹都在车中,可赵氏却出来将他挡住。

“娘!!”霍初六满脸泪痕的嘶吼着,冲出来抱住了赵氏。

“初六,你进去!”

“娘,你快回去!”

“要死就死在一起!”

刺客手中的刚刀寒光闪烁之下高高举起。

蒋妩也已腾身跃起,即将落在刺客的马背。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的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蒋妩落在刺客背后,匕首刺入那人脖子的同时,弓箭也贯穿了刺客的额头,立时间,红白喷溅。

于正对面,十余名黑衣的精壮汉子策马飞奔,簇拥着端坐在马上的一人迎面赶来。而那人身上穿了蓑衣,因动作而露出了宝蓝色的锦缎衣袖散发着幽暗的光,手中弓箭正呈收势。

“达鹰?!”蒋妩面露喜色。

因是两厢对驰,很快马车就与文达佳珲相遇,汉子们纷纷帮忙停住狂奔不止的马车,文达佳珲则策马凑近蒋妩跟前,威严的面容上呈现出难得的笑容,低沉道:“蒋妩,很久不见。”

蒋妩焦急的指着来时的方向:“达鹰,你快帮我去找找我公爹。”

“你怎么不自己去?”文达佳珲颇为玩味的道:“多日不见,你功夫退步了不少,好似举手投足都有顾虑似的,可不是你啊。”虽这样说,却抬起右手,立即有四名黑衣汉子策马往破庙方向奔去。其余六人则停住马车后,守候在马车附近。

唐氏被蒋娇搀扶着,走在泥路上绣花鞋被沾掉了都顾不上,跌得撞撞气喘吁吁的到蒋妩跟前:“妩姐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蒋妩轻描淡写的笑着:“娘抹莫要担忧。”动作小心的偏腿滑下马背。

“你怀着身孕,

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唐氏一把搂住蒋妩,后怕的哽咽:“杀千刀的,谁非要置于咱们于死地,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娘可怎么活!娘宁可被那些贼子砍死……”

文达佳珲惊的跳下马背,连忙到近前担忧的道:“蒋妩,你又……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我并不知你有身孕了,那日你叫纳穆离开,我知你不喜欢我的人盯着你的行踪,就没再叫他们潜入侯府……天啊!”

文达佳珲后悔的一拍额头!

其实自他的人探查到蒋妩一行往易县而来,他就早带了人在附近等候,见他们没在宵禁之前入城,就知必定是被雨天耽搁了。也发xiàn

了破庙处的乞丐有些多。

许久不见,他想念她,也记得她当初展露伸手时的风姿,一则相信她的实力,二则想看她大战时的酣畅淋漓,三则希望霍十九安排的人死一死,接下来的路程他也方便护送。

没想到……

如果他早知蒋妩有了身孕,哪里会在一旁看热闹,早就带人冲出来了。

“爷,霍老太爷找到了!”

远方一名汉子奔来,马背上驮着浑身泥污的霍大栓。

到了近前,霍廿一去扶霍大栓下马:“爹你怎么样,没伤着吧?”

“没有没有,就是摔得疼了,妩丫头呢?”霍大栓就着雨水抹了一把脸,一瘸一拐的走到近前,“丫头,你怎么样?”

“我没事。”蒋妩笑着。

文达佳珲解下蓑衣披在蒋妩肩头,回身问道:“战势如何?”

“回爷,双方伤亡惨重。扔在拼斗”

“去,给我想法子抓活的回来。”

“是。”

黑衣汉子领命,只留两人在跟前贴身护卫,其余人都赶去了破庙方向。

文达佳珲便道:“蒋妩,不如你先上马车?”(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真心

京都的五月尚且还微寒,加之下了一下午的雨,这会儿又是晚上,方才打斗之中顾不得,如今湿衣粘身,郊外夜风翻卷长裙,着实叫人觉得从心底里往外头发寒。

蒋妩分明冷的牙齿打颤,却仍旧摇头,“爹娘年纪大了,姐姐身子也并不好,先去马车上换了干净衣裳在说,六斤还小,禁不起惊吓折腾,娘和姐姐就在车里好生安抚着孩子,左右外头也没事了,就不要在出来。”

唐氏拉着蒋妩冰凉的手,“妩儿也上车去更衣吧?”

“我稍后再去。”

就算有文达佳珲的人在,也不证明危险完全解除了。更何况于情她了解文达佳珲对她的厚意,可于理智上说,文达佳珲根本没有理由帮zhù

大燕国皇帝宠臣的家眷。她与文达佳珲相处的又不多,着实不敢确定他是否会做其他打算。

唐氏、赵氏,蒋嫣等女眷都各自上了马车,由仆婢们伺候更衣。幸好马车上所带的行礼衣物还都在。

文达佳珲知dào

她倔强,便也不在劝说,只大咧咧的站在她身旁。

有文达佳珲身旁的护卫加入战团,一场厮杀很快就结束了,霍十九派来的死士,十余人只剩三人幸存,且三人也都身负重伤,每一个战死的汉子无不是身重数刀撑到最后不能再战为止。

而刺客一方,竟也与他们一样,且在文达佳珲的人马赶到力拼不敌的情况下,竟都咬碎早藏于口中的药丸自尽了,却是一个活口也没留。

听了回话。文达佳珲浓眉蹙起。锐利眼中精芒一闪而过。看向蒋妩时已如往常那般,“蒋妩,这事儿稍后再说,雨湿渐大,不如先去破庙里安置吧?”

“也好。”这会儿也的确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安置这么多人,况且蒋妩的确累了。

一行人赶车回往破庙,路上尸体横竖倒着二十多,就连霍大栓自诩纯汉子瞧了都禁不住唬的脸色发白。霍廿一干脆干呕起来。马车中的女眷们都将帘幕紧闭,没有人敢向外看一眼。

蒋妩却是与文达佳珲并肩而行,面不改色的到了破庙门前。

一路上,文达佳珲毫不避讳的侧过头看她。

她的长发因方才打斗而散开,披散在他方才披在她肩头的蓑衣上,湿润发丝黏在莹润脸颊,容颜精致如昔,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剑眉表达了她此时情绪。许久不见,她越加美的叫人不忍移目了。

“蒋妩。”

“嗯?”蒋妩扬起头看他。

被她清澈如水的眼波扫到,文达佳珲心头砰然。咳嗽了一声掩饰情绪,道:“这些日你过的好吗?”

“我还好。你呢?”

欣喜她没称呼他“陛下”。文达佳珲笑道:“我也很好,如今国泰民安,国库充裕,兵强马壮。于内对得起金国百姓,于外不怕外敌滋扰,我这个皇帝,做的还挺顺心的。”

“你是有雄才大略的人,治国之道早已深谙于心,如今不过是将早些年的报复一一实现罢了,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这样说,比那些朝中大臣们整日里歌功颂德的话听来不知舒坦多少倍。

文达佳珲哈哈笑道:“你与霍英学的,也会捧人了。”

蒋妩挑眉,诧异道:“我说这些难道是奉承你?难道你不认同我说的话?”

“认同。”扬起下巴,文达佳珲既做的了王者,承shòu着王者的压力,就有扬眉的骨气和傲气,“我原也觉得那些都是理所应当。”

蒋妩见了抿唇而笑。

说话间,庙内已被文达佳珲的人清理干净,墙角处堆放的干树枝和地上篝火的印迹,可以判断这座破庙平日里是真的有乞丐在住。

命人点了三堆篝火,文达佳珲就催着蒋妩去更衣,又吩咐人去外头调查线索,去后头树林掩埋尸首连带着做些善后。

随行仆妇们纷纷抱来席子与行礼,在靠近里头的篝火堆旁铺设妥当,霍家人就都聚集在里侧。

蒋妩在马车上换了身淡蓝色的干净衣裙,有从唐氏包袱里翻出一件秋日里厚料子的茶色袄子披着,披散着半干长发回到了破庙。

文达佳珲独自一人坐在靠近右侧的那堆篝火旁,身边两名黑衣汉子守卫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而整顿妥当的霍家人都若有似无好奇的打量文达佳珲,尤其见过他的霍大栓,有心去打个招呼,又碍于他的气势不好硬是凑过去,一脸纠结的模样。

蒋妩脚步微停,随即一笑,就往文达佳珲身旁走去,在他身侧的席上侧坐下来。

文达佳珲在看到她走向自己时,就已觉欢喜,到她坐在距离自己不远处,欢喜的禁不住眉目含笑,却偏不愿意露出任何不该属于一个威严帝王该有的表情。火光照亮蒋妩的脸,让她整个人都温柔朦胧起来,文达佳珲心跳加快,甚至觉得他们这不是在野外的破庙,却是坐在鲜花满布蝶舞芳菲的花园中。

这是种新奇的体验,文达佳珲极为珍惜,低沉声音也掺了温柔。以燕国话大大方方的道:“蒋妩,我干儿子呢?”

蒋妩随手拿了跟树枝拨弄着火堆,幽幽道:“你已经知dào

了吧?他现在在宫里,皇上喜欢,要留在身边教导。”

得到她亲口确认,文达佳珲神色中透出了轻蔑:“你们的皇帝,做事也太叫人心寒。他不是最信任你男人么?怎么这会儿,却要留个人质放在身边吗?”

蒋妩不愿与一个外国人一起去骂霍十九所效忠的帝王,就只是笑了一下。可是想起孩子,心里到底是难过。

七斤就要满周岁了。不知dào

张嫂子是否好好带他?不知dào

他吃的饱不饱?日子过的好不好?不知dào

杜夺疆是否有好生教七斤走路说话,教他这个年纪孩子该会的……

手捂着小腹。眼泪已经凝在眼中。

这样霸王似的人物。方才还在马背上凶狠如一头护群的母狼。现在却是这般泫然模样,文达佳珲看的心疼不已,真想将她抱着好生哄哄。

但是这辈子他怕都没有这个资格。

又急又恼下,忍不住道:“霍英这家伙,当日答yīng

我的话八成都忘了。根本就没有好生对你!”

他行事磊落,如果怕叫霍家人听了他说话,起初就不会用燕国话,而是说金语了。加之底气十足,并未降低音量,这一句话叫霍大栓等人听的清清楚楚,众人都往蒋妩这方看来。

唐氏心下暗恼,蒋妩这位朋友未免太不懂人情世故,他一个男子,关键时刻出手将助原本是当感激的,可他当着蒋妩婆家人的面儿说人家儿子的不是,那不是给蒋妩添乱么,何况他一个大男人。这么说话,难免会叫人多想蒋妩。

蒋妩与文达佳珲同样磊落。虽也知dào

家里人会多想,但也并未真去计较太多,只不过他这样说霍十九,她却不喜,面对一个屡次救过她家人的人,又不好恶言相向,也不能入初见时直接用簪子做飞镖去威胁他,只得拧眉道:

“阿英已经尽lì

了,他也是身不由己。我能够理解,家人也能够。”

再也没有什么比她明明生活的很苦闷还无怨无悔的对待霍十九更叫文达佳珲挫败又憋闷了。

“是吗?那只是苦了你罢了。我来时听外头的人还有谣传,在质疑七斤的身世。”

一句话,又说的唐氏的心悬起来,霍家人也不爱听这个。赵氏心里暗想,这位达公子人虽然很古道热肠,对他们也有两次救命之恩,可说话未免太二百五了。哪有当众就这么戳人家心事的。

蒋妩挑眉,刚要说话,就被文达佳珲抢了先:“别人不管,我是相信你的。你们的皇帝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才貌不急霍英,武功不及……不及你,这样一个软脚的棉花枕头,你会看上他?说死我我都不信。”

文达佳珲其实想说的是:“你连我这样驰骋疆场屡建战功威名远扬又对你一往情深的帝王都看不上,难道会看上小皇帝?”

蒋妩噗嗤笑了,“多谢你的信任。”

霍家人也都面面相觑,相对莞尔——达公子虽然说话不太靠谱,但理解的还是对的。

文达佳珲就笑着道:“别客气。既然是兄弟,对你最起码的了解本就应该有。”

原来他记得上一次她说的话。

她当时叫他不要对她做其他想法,索性就当她是个男人。

蒋妩爽朗一笑,顺势道:“既如此,大哥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就起身单膝拜去。

文达佳珲一冷,心里仿若打翻了五味瓶,有喜有悲的双手搀扶,却也豁出去与她玩笑的道:“贤‘弟’既这么说,就是认了我这个大哥了。其实上一次纳穆回去说了你受伤的事儿,我就已经要赶来了,奈何事务繁重,路途遥远,并不是我说走就走得开,是以一耽搁就到了现在。如今见你身子大好,虽然历险却无恙,我也就发放心了。”

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一个明知得不到自己回应的男人还这般一门心思的对自己,且这个人还是一国之君,并不是寻常人说走就走得开的,文达佳珲要出行一趟,总要安排许多事,既要防备奸臣作乱,又要防范皇子觊觎那个位置,来的了燕国,上一次是头脑发热,这一次是真心关怀,蒋妩无法不耸然动容。

“大哥,你的一片挚心,我无以为报。”

“我们金国人交朋友,不似燕国人那样还搞出那么多的弯弯绕,大家都是汉子,真看的上彼此,吃块肉,喝碗酒,就是能沙场上相互帮衬保命的过命兄弟,何况我跟你喝的酒,又岂止是一碗?”

蒋妩想起当日她吃一坛,逼他吃三坛,害得他酩酊大醉几日爬不起床险些醉死的事,也开朗的笑了起来。

一时间,破庙中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唐氏不着痕迹的观察亲家的神色,见无异样,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了,听这位达公子讲话,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啊……

“爷。”

这时,庙门前一名黑衣汉子单膝跪地行礼。

“报。”

“刺客共十八人,经查验,发xiàn

他们右臂都有刺身,且每九人手臂上的刺青是同一种图腾,两组图腾分别为玄武与白虎。”

霍家人听的懂,却也不懂。

蒋妩挑眉,虽不明这些意味着什么,但她发xiàn

文达佳珲面上浮现出怪异的神色。

文达佳珲一挥手,那人恭敬的行礼退了下去。

方才轻松愉悦的气氛,因为文达佳珲突然的沉默而变的紧张起来。就连破庙外沙沙的雨声,都听的清楚分明,好像那些扰人的雨点不是落在屋顶和地上,而是落在人心上。

蒋妩也不催促,她知dào

两人属于两国,且金国与大燕签的那个三年和平的条约已经过去了一小半时间。金国雄踞北方,民风彪悍善战,莫说汉子,就是女子,抄起棍棒也能充个寻常的燕国士兵,他们对屈居于东北方的区区一隅之地早已不满足,要扩张领土的心思早就不必掩藏。

文达佳珲是军旅出身,行军带兵多年,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又正值年富力强,雄心万丈的年纪,他原本就是要带着金国人民走上富强之路,开疆扩土名垂青史的。

这样必定会站在敌对两面的两个人,他能屡次出手相助,已是她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了。她又如何能强求他在多言?

反正,查出了这个线索,她也可以回去问霍十九。

霍十九若不知,总有能力继xù

去查。

“蒋妩。”

文达佳珲突然而来的声音,显得不似方才那般精神百倍的爽朗,而是有些踌躇。

蒋妩笑着问:“什么?”

“你与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文达佳珲说着已一跃起身。随手接过护卫递来的宝蓝色厚实大氅,却未披上,而是递给了蒋妩。

蒋妩也站起身,紧了紧披在外头那件赵氏的茶色袄子,摇了摇头。

冰松立即小跑着去赵氏和唐氏那里拿来意见蒋嫣做被子用的蜜色锦缎棉斗篷来,伺候蒋妩披好,又拿了纸伞伺候蒋妩撑伞。

蒋妩接过纸伞,道:“你在这里吧。我去去去就回来。”

文达佳珲也接过侍卫递来的纸伞,与蒋妩以前以后的走向破庙的殿门前。(未完待续……)

PS:新的一年就要来啦!三叹在这里祝福每一位读者朋友新年快乐,永远幸福!在点点写文4年零7个月,跟开心能够认识了许多的朋友,也很感激一路相互陪伴我的读者朋友们。希望我们大家都在新的一年里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三叹会努力学习,争取写出更加精彩的故事,不辜负大家的支持和鼓励!!么么哒!

第三百二十八章 坦诚(元旦快乐)

看着那一人高大俊朗,一人娇柔妩媚的两个背影,赵氏不由得感慨道:“这位达公子可是对妩儿很好。”

唐氏和蒋嫣都有些焦急,都怪达鹰太过不拘小节,这不是给蒋妩添乱么。刚要解释,赵氏就笑着拉过唐氏的手,安抚道:“姐姐别急,我明白的,咱们家妩儿是个好的,生的貌美,又有那般叫人惊为天人的风姿,莫说是个男子,就是我瞧见了都觉得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倾慕她还不是正常的么?再说妩儿又没有如何,她为了阿英出生入死,所受的委屈连外人都看得清,咱们自家人,哪里能看不清?“

见赵氏言语很是诚恳,唐氏与蒋嫣的担忧终于少了一些,“亲家说的是,妩儿是什么性子,我做娘的最是知dào

的。那孩子没有那个歪心思,也并不是那种只顾着看门第高低,不在乎感情为何物的人。她与阿英患难与共,不是旁人一两句言语就能挑拨的。先前外头那些谣传那么凶,亲家不是也都相信她么。”

“那是自然。自家人若是连这么点信任都没有,还叫什么自家人?再说那个达公子看起来非富即贵,言语中还听得出并非咱们燕国人,看他长相,多半是金国人吧?他们那民风开放,女人都可以入朝为官,姑娘若是看上小伙子也可以直接表白心思,而且啊,达鹰公子不但是咱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他要是有歪心思,也不会当着咱们的面儿说了对不?我只是感慨,回头得叫阿英好好对妩儿。对手可是强硬的很呢。”

赵氏一番玩笑话。说的唐氏和蒋嫣心里都舒服的很。他们自然是觉得自家女儿、妹子是很好的。也终于放下了心。

而此时廊下,蒋妩与文达佳珲撑伞并肩而立,与破庙内的温暖不同,这里湿润的冷风阵阵,雨声也更加扰人。

文达佳珲站在风口,以高大的身躯为蒋妩遮风,压低声音以金语道:“蒋妩,你觉得你们燕国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蒋妩顿生警觉。仰起头看着文达佳珲,不愿错过任何信息。

“为何突然这样问?”

“你且先回答我。”

蒋妩毫不犹豫的道:“忍辱负重,才能平庸,良心未泯,不择手段。”

“良心未泯么……”文达佳珲嘲讽一笑。

蒋妩有些焦急,“有什么话,请你直言吧,你这样说一半儿留一半儿的,叫我心里很是焦急。”

方才在殿内,文达佳珲就已经做了决定。若是不想告sù

她,又怎么会叫她出来说话?只不提这件事也就罢了。

他的心目中。蒋妩是不容忍其他人欺辱伤害的。他都舍不得动一根汗毛的女人,哪里能叫人随随便便就欺负?

他也想过,他们不可能在一起,说不得将来还有两军相对的时候,可至少现在,她是他的“好兄弟”,是他今生第一个奋不顾身想要牵挂舍不得放开的女子,是第一个能这般动她的心的女子。

纵然他们必定无果,又如何?

即便今日之事告sù

了她,可以帮zhù

她保护她的丈夫,又如何?

他虽然盼着霍英那家伙早死早托生,他才可以有机会拥有蒋妩。可是他毕竟不是糊涂人。他要的,是蒋妩快乐,而并非单纯的独占。更何况蒋妩这般烈性的女子,又岂能是对待等闲女子的办法可以对待的?

“罢了。”文达佳珲长叹一声,以金语道:“我想你男人虽是你们皇帝的心腹,能辅佐他这么多年,但是有些皇家拥有的底牌,你们皇帝也不会告sù

你男人。

“其实我本该不知dào

的,但也是我经营了这么多年,也亏得大燕朝漏洞百出,官场黑暗,倾轧甚多,居然也叫我打探出了底细。大燕皇家表面可用的爪牙是锦衣卫与东厂,然暗中还有两拨人,类似于锦衣卫与东厂的作用,类似于我的暗卫。”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皇上的暗卫?”蒋妩面色沉静。

文达佳珲颔首道:“没错,你们皇帝暗中势力有两拨,一波是阉人,类似于东厂,人数我还不知确切多少,但是那些人肯定是隐藏与皇帝身边的。另一波就是暗影,共有四个小组,每一组九人,分别称为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我之前也不知这些人还会在身上做什么刺身。不过我却知dào

,这些人平日里做事若有伤亡。后补的那些就会比武角逐,选出胜者来填补空白。”

说道此处,文达佳珲笑着道:“你男人也算厉害,养了这么些绝顶高手,若是等闲护卫,敌得过皇帝的暗影才怪。”

文达佳珲说罢了这些就不开口了,只是端详蒋妩的脸色。

蒋妩则垂下长睫,面容平静的望着漆黑的夜色。

雨声好像变大了。

殿内也不知谁睡着了,还打呼。

远处有挖掘泥土的声音和低声说话的声音。

蒋妩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比往常要快速而有力的跳动,呼吸也比平时急促。

她闭了闭眼,告sù

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动怒,不要失望,不要怨恨。因为这些情绪会摧毁她的冷静,一旦失去冷静,就很有可能做出不可预料的事来。

但是她控zhì

不住这些情绪,更加控zhì

不住心痛。

她是为霍十九痛。

这件事,必然是不可能瞒着霍十九的。

她无法想象,霍十九在得知忠心耿耿保护着效忠着的君主,在抢走了他的儿子,对他防备疑心,将他利用殆尽之前,在他正在为他拼死去斗英国公那样强悍敌手的时候,却暗地里对着他的家人动刀子时候的心情。

她这般想着,都觉得身体就想掉进了冰窟窿,就算被捞上来都暖不过来。

霍十九付出了这么多年。骂名背了到现在才略有转机。苦难受过多少不计其数。别的不说,就连她都曾经对他下杀手,何况别人?还有家人的不理解,皇帝的猜忌……

一个人,到底背负多少才够?难道只为了一句承诺,一句“忠诚”,就要搭上一切,身死不够。还要心死吗?

“蒋妩,你……你莫哭,我会帮你想办法。”文达佳珲焦虑的声音就在耳畔。

蒋妩勾起唇角,似笑,泪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在她的衣襟,在夜色中,她的脸颊上晶莹的泪光就显得更加明显,看的文达佳珲心脏抽痛。

“多谢你。”蒋妩哽住,深吸了几口气。瞪大了眼,才将眼泪逼了回去。

文达佳珲担忧的问:“你打算怎么办?“

“你若不说。我只是怀疑。若要做什么却也是犹豫的,但如今……呵,无所谓的事了。我本就是不懂国家大义的小女子,唯在乎我家人的感受罢了,阿英也不是蠢人,接下来只看他打算怎么做,他若忠,我便忠,他若奸,我便同她一起继xù

被人唾骂,就算遗臭万年也不在乎。”

如此豪言壮语在掺杂了深浓的感情时,更加能够撼动人的内心。

文达佳珲羡慕霍十九能得蒋妩这般真心对待,同时也被她的豪情和真心激发出潜藏于心中的热切,不再犹豫,将方才想到的说了出来:

“蒋妩,其实我若是你,这会子就将计就计。”

蒋妩诧异的很,文达佳珲竟然会帮她出主意。

原本告sù

她那个秘密,他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会儿他所说的,更叫她感激震撼。

文达佳珲便凑近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蒋妩听罢,笑了起来,颔首道:“英雄作见略同。”

文达佳珲闻言大笑,

大手不含任何儿女私情,纯粹欣赏激动的拍了拍蒋妩的肩膀。

“走吧,咱们回去,免得叫人多想。”

蒋妩笑道:“我家人都没有那么小心眼儿。”

“是是是,是我小人之心。”文达佳珲撇嘴,“真是好心没好报。”

“你堂堂一国之君,还跟我这儿说酸话,也不怕叫你的臣子瞧见笑话。”

“我怕什么?再任性的事儿我达鹰也不是没做过。”

……

二人回到殿内,又说了一会子话,蒋妩就回到唐氏身边去了。一行人靠着篝火将就着睡下。

清早时分,雨已经停下,一众人简单的用过干粮后,霍大栓就道:“咱们今儿也该进城去,阿英不是说安排了人么。”

赵氏和霍廿一一想到进了城里就能有霍十九安排的更多的护卫,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

蒋妩却道:“爹,娘,咱们今日赶路,却不是进城。”

“什么?咱们赶路,要上哪儿去?”众人都十分惊讶。

蒋妩笑道:“发生了昨日的事,咱们也不好再继xù

走既定路线,留在原地睡破庙显然也不是办法,不如咱们绕路,不近易县,走小路去这附近的茂城。”

“去茂城……也不是不好,不过再赶两天的路罢了,只是这样一来,与阿英安排的不相同,就怕有什么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时候咱们在与阿英商议着办就是了,现在护卫都受了伤,好在达鹰的人都在,咱们避开正路走小路,应当无碍的。”

这一行人虽然霍大栓和赵氏是长辈,但是拿主意的一直都是蒋妩。见蒋妩如此肯定这种做法,众人也不在争论。

霍大栓笑着去拍了下文达佳珲的肩头:“达公子,真不知dào

该如何感激你。这下要劳烦你的人了。”

“霍老太爷不必客气,我与霍英是朋友,与蒋妩是好兄弟,朋友有难,我们金国人没有冷眼旁观的道理。”文达佳珲喜欢霍大栓这样性情粗犷的汉子,说话也格外自然。

霍大栓等人早就已被文达佳珲说蒋妩是他好兄弟那一句逗笑,他既承认自己是金国人,霍大栓也就大咧咧的问:“达公子在金国也是个大官吧?要不手下怎么都这么厉害!”

这一句,说的文达佳珲身后的护卫们都笑了起来。

文达佳珲颔首道:“是啊,是个挺大的官儿。咱们这就启程吧。”

“也好。”

众人纷纷去上马车。蒋妩在登车之前,分别查看了各辆马车中的人以及干粮和水。因一早达鹰已命人去城中买了吃喝,这会子的确是不缺的。

文达佳珲走在蒋妩身旁,低声问道:“蒋妩,要不要我叫人去京都给你男人送个信儿?”

蒋妩想了想,低声道:“其实在我们一行人出门前,我发xiàn

小皇帝躲在街角并不露面,观察我们离开了。我这会儿担心小皇帝叫他暗地里的那些个爪牙布置在侯府,送信儿的话,万一一个不好,就会将事情闹了开。万一败露了,咱们的计划就要泡汤。”

“你说的也在理。但是若不说的话,这一下子可就要与你男人失去联系几日。你就不心疼他着急?”

“总比出了麻烦,丢了家里人性命来的好。我带着家人出来,目的就是要保证大家的安全,再说阿英那般聪明的人,多少也会猜想到一些的。”

文达佳珲见蒋妩说起霍十九时神采飞扬很是信任喜欢的模样,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如此,蒋妩一行人就并不进易县与霍十九安排的人会和,而是绕过了易县,朝小路去了附近的茂城,经过两日的时间,在茂城租了个一进的小院落暂且住下。

就在蒋妩与文达佳珲商议着该如何回京都闹上一场的时候,霍十九在侯府已经快要急疯了。

“到底怎么说的?什么叫杳无音讯??”

曹玉面色铁青,就连平日里慢条斯理说话的习惯都改变了,焦急的道:“的确是杳无音讯,爷安排的人根本就没有等到夫人他们一行人。而且探查之后,发xiàn

城外破庙似有打斗过的痕迹,虽然已经做过整理,但有些痕迹是掩盖不去的。比如林中伸出新翻起过的土地,那里头埋了着近三十人的尸首,里头有一半是……有一般是跟着老太爷他们出去的死士。而且,最可疑的是,我发xiàn

咱们府外有一队新来的在监视,这些人不似英国公和清流那些人,行事风格却有些像是东厂的人。”

霍十九听的眼前发黑,两日来粒米未沾,滴水未进,早已经觉得自己都要到了极限。这会儿更觉得耳朵和脑袋里都嗡嗡作响,身子摇晃着就要摔倒,幸亏曹玉及时的将他接住,扶他坐在圈椅。(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三百三十章 明了

“爷,我知dào

您担忧,可您这样下去不行,不要老太爷和夫人他们还没找到,您自己就要倒下了!”曹玉端过早就放在小几上一直放在暖罩子里的冰糖燕窝粥,道:“您就是为了夫人,为了老太爷,也不能将自己的身子熬垮了啊!”

“我还哪里吃的下!”霍十九推开珐琅彩福禄寿喜四色小碗,脑子里许多事交杂在一起,在他这两日没休息好思绪混乱之时一股脑的缠绕上来。理不清,分不明,叫他越加焦急,“城外发生打斗,死士伤亡殆尽,这会子他们八成凶多吉少,莫不是被人给抓了去了?爹娘年纪大了,那一行人里老的老小的小,阿明还带着七斤,妩儿还怀着身孕……”

霍十九闭了闭眼,手肘撑桌扶着额头,失落无奈道:“若真个天不垂帘,让他们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

“爷……”曹玉沉吟,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劝说。

他自问,如果这件事搁在自己身上,怕是早就抓狂了。这两日找不见人,得不到消息,霍十九急的不吃不睡,两鬓骤然间生出许多白发来。他又是个顾家的人,最念的就是亲情。真zhèng

家人出了事,他怕是要疯的。

“罢了。”

曹玉正沉思时,霍十九已拿起碗来,以汤匙舀了一勺冰糖燕窝粥送入口中。这两日急的口中长了几处口疮,粥吃进去疼的很,他却强制自己吃完了一碗。

“这事估计很快就有后续。万一爹娘和妩儿他们真的被人抓了去。多半对方也会来与我讲条件了。若是真的有事。恐怕也该有个信儿。我姑且只将事情往好处去想。如果人是被绑走,我若不吃不喝倒下了,谁来救他们。”

“爷这么说就对了!”曹玉对他的意志深感佩服,又宽慰道:“夫人不是寻常女子,咱们吩咐带去的人也不是草包,如今尸首中还缺了三个死士,就是说这三人是没事的,他们虽有可能单独逃走。但是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都对爷忠心的很,所以单独逃走的几率并不大,多半这会子是跟着夫人的。而且,只要夫人没事,老太爷和太夫人以及二爷他们就都没事。”

曹玉分析的正是霍十九这时候在想的。

蒋妩那样的性情,如果真有危险,定然舍身忘死的护着家人,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会撂下他的父母亲人不顾自己去苟且偷生。所以如果蒋妩没事。家人多半没事。如果家人出事,蒋妩怕是也不在人世了。而且那样一场打斗。死伤那般惨重,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是如何激烈紧张,蒋妩能不出手么?

她还怀着身孕,竟要这般历险,不知现在她怎么样了。

这些天早已在心内转过无数遍的心思又浮了上来,霍十九控zhì

着自己不要在去多想,否则他会逼疯自己,转而去想别的:“你说,咱们府外多了一组监视的人?”

“正是。”曹玉道:“先前没说,是我自己也没确定,不过现在瞧着他们的行事作风和隐秘,的确很像是东厂的人。我只瞧瞧的打量,并未宣扬开,咱们府里的侍卫也少有知dào

的,有那么三两个来与我说的,我也只吩咐他们不要张扬,这才来与侯爷说,请你的示下。”

霍十九沉吟着,什么人能够培养的出如此堪比东厂番子的高手来?就连他府中养着的那么多卫士都有一部分没有察觉的。而且这些人还是最近才多出来的,才刚确定下来的。

“最近没听说东厂那边有什么动静。”

“是呢。”

“不论是不是东厂,这些人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妩儿他们刚刚失踪不见,这些人就出现在咱们府外。”霍十九食指一下下敲在桌面,心思百转之间,有一种猜测涌上心头,立即惊出他满背脊的冷汗。

不会的!不会是他的!!皇帝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他是知dào

的,他也知dào

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东厂的番子们本就是要做这些事,说不定是英国公吩咐了他们,来他们家里行监视之事也未可知!

霍十九这样想着,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他与英国公结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不成英国公反应迟钝的到了近日才想起在多派一波更厉害的探子来?

霍十九面上的平静看不出息怒,只有紧握泛白的指尖泄露了他的心思。

曹玉从来都对霍十九的事观察入微,见他如此,就知dào

他心中或许已经有了猜测。

这两日,霍十九过的是地狱

一般的日子,已经够诛心了。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要知dào

纵然是内心强dà

如霍十九,在遇到家人以及蒋妩的事时,也会慌了阵脚,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再无法负荷更多,或许再只一点事就能让他彻底崩溃。

曹玉斟酌着言辞,轻声道:“爷先前说要去易县,我说先等等,结果等了道现在还没消息来,我也担忧怕耽搁了,要不我陪你去易县看看?毕竟那些事儿都是听人回话,不如亲眼看到更容易分析的出来。”

“你说的是。”霍十九回过神,强打精神道:“我也几日没去给皇上请安,若是贸然出城就去易县了,怕皇上也会多想的。墨染,你陪我进宫一趟吧,看看皇上怎么说,确定无碍了再出去。”

“自然是好。不过侯爷是否该打理一下?”

顺着曹玉的目光,霍十九低头看了看身上满是褶皱的袍子,摸了一把长了胡茬的下巴,两天没合眼不吃饭,更顾不上盥洗更衣梳头,他这会儿眼下乌青,形容憔悴,人也瘦了不少,加之衣衫邋遢。胡子拉碴。要如此面圣的确是有一些不大好。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儿去吧。”霍十九若有所思的道。

或许。还有人希望看到他这幅模样呢。

霍十九进宫时,小皇帝正在寝殿外头领着小太监们玩风筝。

刚下过雨的天空如今湛蓝如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与清香,小皇帝扯着线跑着笑着闹着,很是欢腾的模样。

霍十九远远的看着小皇帝一身浅黄折枝攒珠龙凤不断纹外袍在清空之下闪着光,与自己枯槁憔悴的形容相比较,皇帝就似早春的嫩芽,而他就仿佛即将枯萎摇摇欲坠的叶。

“皇上。锦宁侯来了。”

小皇帝听了小太监回话,笑着看向霍十九的方向。其实方才他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人了,只不过没想主动说话罢了。

可是,霍十九越是走近,小皇帝就将他的憔悴看的越清楚,惊讶之下手中的风筝线险些撒了手。亏得身旁那个名叫小绿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将风筝线牢牢抓住了。

小绿方才轻盈一跃的时候,跟随在霍十九身后的曹玉就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小皇帝已迎了上来:“英大哥,你来啦?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小皇帝不免蹙紧眉头:“你都没好好睡觉吗?这两日没见你入宫。我以为你在家里歇着呢。怎么,跟你的人都是死的?都不知dào

好生伺候你吗!”

霍十九给小皇帝行礼。身子有些摇晃。

小皇帝忙双手搀扶,见霍十九这般,回头吩咐道:“快去预备热水,伺候侯爷梳洗更衣。再叫太医进宫来!”

“遵旨。”宫人应声退下。

霍十九摇头,声音沙哑又疲惫的道:“皇上不必忙了,臣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做。家中有事,是以两日没来看看皇上。”

听闻“家中有事”四个字,小皇帝神色中就有了些一样,下颚紧绷极为关切的道:“发生何事了?”

霍十九摇着头,与皇帝一同进了殿中,小皇帝坐在首位,霍十九含胸垂头立着,虚弱的回道:“原本,臣的父母家人想着如今光景很好,天气暖和,就要去南方游玩。臣便商议着叫人随同去了。皇上也知dào

拙荆的性子,最是孝顺的一个,不放心父母,应是要陪着走一段距离,将他们送到易县就回来的。可是就这么点儿的路程,还出了事儿了!”

“啊?!”小皇帝惊讶的大呼了一声:“出了何事?”

“他们都杳无音讯,在城外还发xiàn

了随行护卫的尸首。臣想,或许父母家人已惨遭不测。”

小皇帝眉头拧着疙瘩,斟酌的道:“英大哥也别太焦急,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再说姐姐那样霸王一样的人物,也不会眼看着家里人如何的。也保不准是有事绊住了。”

霍十九摇头,秀丽的眼一直打量着小皇帝的神色,在明媚天色之下,小皇帝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原本也没想太多的。只是今日入宫开始,就发觉了皇帝的不对劲。

起先是见到他时过于夸张的惊讶,然后是在他说家人不见时不自然的惊呼,以及他说的话。

若是往常,小皇帝听了这样消息,第一就会想是不是英国公所做的。第二就会焦急的满地打转,会以他的焦急当做自己的焦急。

可是今日,小皇帝却这般安慰着他,说是不是有事耽误。

其实这样说法,霍十九也挑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可他太过于了解这个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太过了解他的每一个表情代表着什么。

他的神色真zhèng

是有些慌乱的。

好端端的,他慌什么?

霍十九就想起了方才曹玉说的话——侯府外多了一匹监视者,且行动与东厂的人相似。

一旦有了这个猜测,再仔细观察起现状,霍十九就有一万种理由相信自己的这个猜测没有错。

心痛,震惊,难言的绞痛在胸腔里扩散开来,心脏旋拧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要将那一小块肉扯成两半一般。

霍十九眼前发黑,疼的一捂胸口。

“英大哥!”小皇帝一声惊呼。与曹玉扶住摇摇欲坠的霍十九。让他坐在圈椅。又回头叫道:“还不去催,赶紧将杜太医刘太医都叫来!”

“是,是!”门前的小太监见皇帝急的变了颜色,如此声色俱厉,只当锦宁侯是怎么了,急忙连滚带爬的去了。

霍十九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一些,那种剧烈的绞痛已经消失,只留下满身的冷汗。湿透了背脊。

“爷,您怎么样?”

“英大哥没事了吧?”

霍十九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饿了。方才皇上说的甚是,许是真的耽搁了呢,”敛额垂眸,续道:“事已至此,焦急也无用了。臣只是在等消息,到底是出了什么意wài

,还是有事耽搁。应当很快就知晓了。”

小皇帝这才放下心,展颜道:“是啊。定然不会有事的。英大哥安下心来,既然是饿了,朕叫他们预备些顺口的来,正好朕也饿了,英大哥陪着朕一同吃点。现在不如先去盥洗打理一番,你瞧你的样子,唉!待会儿太医来了好生看看。“

话及此,小皇帝担忧双手握着霍十九的袖子,“英大哥,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朕,你千万保重身子,朕身边儿不能没有你。”

霍十九避重就轻,歉然道:“如此狼狈,有碍观瞻,着实是臣的疏忽了。”

“英大哥何须如此客套,朕是不在乎你怎样的,你就是什么样儿了,还不都是朕的英大哥么。真是担心七斤见了你这幅邋遢模样吓到。”

小皇帝本是无心的打趣。可停在霍十九耳中,却是另外一回事了。下一次再见七斤,莫说是吓到,恐怕孩子都不会认识他这个爹。

再想想杳无音讯的家人,看看面前笑得很勉强的皇帝,他一瞬间有些迷茫,都不知dào

自己为何要坚持到今日。答yīng

了先帝的话,是不是还能够办成。

霍十九不希望自己的内心波动展现在人前,就起身去叫小太监伺候着盥洗剃须梳头,又换了一身小皇帝特别赐给他的竹叶青色交领素面纳纱长衫,腰间搭着金镶蓝宝的带扣。

更衣妥当,就算形容憔悴,霍十九依旧玉树临风朗月入怀一般潇洒。小皇帝看的赏心悦目,亲热的拉着他坐下说话,等太医来诊过脉,就只说霍十九是优思疲劳过度,并无大碍。

这样一来,小皇帝和曹玉都松了口气。

太医去外头开方子下药,小皇帝立即就要吩咐人去给霍十九煎药来。

霍十九忙阻拦道:“皇上,易县那边始终没有消息,臣打算出京一趟,亲自去看看,就不在个宫里用药了,等回头事情了结和离在用药调养不迟,如今当务之急,是这件头等大事。否则臣岂能安枕?还请皇上恩准,给臣几日的假期。”

他要亲自去?

小皇帝有些焦急,脱口道:“英大哥,你不要去。如今京都中事情这样,前些日子咱们的第二部计划已经实施了,英国公保不定什么时候发xiàn

了什么,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对朕下手。正是用人之际,少了你在身边,朕要如何是好?”

小皇帝抓着霍十九的袖子,像是对父亲耍赖的孩子,神色中的依赖和言语中的请求,让霍十九心里一悸。

或许是心里对他已经有了防备,不在是从前那般一门心思的信任了。现在听着皇帝说话,都会联想出好几种可能来,这般从前会叫他觉得心里舒坦的话,今日却叫他觉得自私。

的确是有那么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他与皇帝又何曾只是单纯的君臣了?

皇帝也是人,也不是铁打心肠,难道根本就捂不热吗?

“皇上。您说的有理。”霍十九疲惫的道:“英国公一事的确刻不容缓,所以臣才急着要将妩儿找回来。毕竟这个计划是她想的,主要动手也是她做的。第三个环节着实是关键,若是没有她,臣想英国公也很难上钩,在想要引他入套就难办了。”

小皇帝认真的颔首,神色不动。

霍十九又道:“原本,她出门也只是将爹娘送到易县就折返回来,根本就不会耽搁了正经事。如今她下落不明。计划又能怎么进行?”

小皇帝咀嚼着这番话。再分析霍十九平日里行事为人。突然就觉得他说的是真话,蒋妩并不是跟着出去躲了……

“英大哥……”小皇帝下意识的开口,待到发出声音才惊觉自己的语气很是不对。

他是一国之君,他如何做决定,为人臣子的就只能听从,不能分辨。更何况他有没有做错。难道还说呢为臣子的做出那等叫人怀疑的事之前,就没有考lǜ

过龙颜震怒吗?蒋妩那样的身手,不好生安分呆在家里。还要出去乱走。

原本,他根本不打算参与这件事的。

可是方才霍十九话语中,竟然还说霍家人是出去游玩。到这会子还不与他说真话,也怨不得他了。

复杂心绪之后,小皇帝再说话时候已经是底气十足了:“英大哥既然这样说,朕也不好多留你在京都。你要去易县就去吧。只是记得快些回来,莫要忘了京都城还有正经事要做。”

如此,已经非常分明的表达的小皇帝的不满了。

若搁在寻常臣子,当即就会叩头行礼请罪。

霍十九却仿若未曾发觉一般,感激的道:“多谢皇上的体谅。皇上也曾说。臣的父母都是厚道老实人,都是福泽深厚的。臣就借皇上这一句吉言。心底里就信他们安然无恙。”

这一句话,听来像是他在自我安慰。

可是小皇帝眼前,却浮现出霍大栓憨厚的笑脸和赵氏慈爱温柔的笑容。

先前,别院被毁,他回宫之前,就曾经在霍家住过一段时间。霍大栓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是个非常耿直忠厚的老实人,家里荣华富贵不愿意享,整日里就种菜养鸡养猪为乐,拉着他去地里帮忙,教导他许多稼穑的学问,对他就像是子侄一般的疼爱,不会因为他是皇上就说违心的恭维话,却是真zhèng

关心他的,记得他爱吃的菜,吃饭时从来都摆在他跟前。赵氏还帮他缝补破了的袖子,给他做鞋子。那双鞋,虽然样子不十分的好kàn

,穿起来却特别舒服合脚,霍十九的弟弟,是个老实的读书人,霍十九的妹妹,是个大咧咧十分开朗的女子……

还有蒋妩,那个在黄玉山一鸣惊人,之后为了帮zhù

霍十九出生入死女侠一般的人物。

这些人,都因为他的一怒而陨命了。

小皇帝这会儿其实也不确定他派去的人是否成功了,因为此番竟无一生还。可是他想,这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翘楚,难道就做不成这件事?暗地里,他还知dào

蒋妩又有了身孕。

真zhèng

打斗的时候,她不可能不出手。一个孕妇,要与人打斗,恐怕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现在小皇帝有些后悔愧疚了。

他也想,是不是自己头脑一热,又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如果真如霍十九说的那样,蒋妩并不是打算离开京都不再插手此事,并非是霍十九安排所有人都出去避难呢?

“……皇上?”

“啊?”小皇帝回过神,“英大哥,你说什么?”

“臣在问,皇上在想什么?怎么好似十分矛盾的模样。”霍十九已经心下了然,明知故问。

小皇帝摇头,笑道:“没什么,英大哥就放心吧,老太爷和太夫人都是有福之人,难道几个小刺客就能将他们如何?朕稍后安排锦衣卫的人跟你去。他们原本就是你的人,与你配合的也默契,尽快将姐姐他们找回来要紧。”

“是,臣,多谢皇上恩典。”

小皇帝竟然忘了他才刚还吩咐人预备了午膳要让霍十九一同用的,就放他离开了……

宫门外,霍十九撩起窗纱,透过垂落的淡蓝色流苏,望着金碧辉煌的宫皇宫。喃喃道:“到底还是走到了今日这样。”

曹玉担忧的唤了一声:“爷?”

“走吧。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霍十九说着这一句时,笑容中多了一些嘲讽意味,“好在皇上方才的那番话,让我可以确定他也不知dào

爹娘他们到底是不是不在了。这就说明情况还有转圜余地。”

曹玉抿唇,才刚皇帝前言不搭后语,又慌乱矛盾的模样,以及最后不留神说出了刺客,不是山匪路霸也不是其他意wài

,就已经证明了他们之前的猜测。

“爷,他那样,您还要继xù

为他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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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重逢

霍十九闻言并未马上回答,而是缓缓放下了窗纱,将窗外金碧辉煌的皇宫掩盖与纱帘之后,似也能将他复杂的心情一并掩藏似的。恍惚之中,他想起先皇,想起第一次见到小皇帝时的情景,想起先皇驾崩时大燕朝仿佛要塌下天来的紧张,想起他的承诺,以及当日进宫去,看到寝宫中穿着开线的寝衣住着不烧炭盆的冰冷寝殿的小孩。

九岁的孩子,经先皇的培养,虽称不上早熟,却也是比寻常同龄孩子懂事一些。明明是充满恐惧,却还摆出一副身为帝王该有的威严架势来,对他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亲近……

虽然他倔强的喊他“英大哥”。可是在他的心中,却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果然这世界上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吗?

“先去易县吧。如果爹娘和妩儿他们都不在了,我还谈什么今后。”霍十九闭上眼,道:“先回府去将人带上,你也上车来去休息一会。”

曹玉叹了口气,依言吩咐了下去。

原本路程只一天就可以,加之霍十九催的急,一行人在傍晚时分就来到了易县。

一路上霍十九已经补充了睡眠,此时人也精神了不少,更是冷静了,入城之前,就与曹玉一同带着人去了是破庙。

夕阳西斜,温暖的阳光斜斜的照进庙里,角落里蹲着以篝火烤馒头的两个小乞丐的身形被勾勒的略显萧瑟。

听闻有人进来,小乞丐吓的“啊呀”一声惊呼,拔腿就想跑。

曹玉立即飞身上前拦住二人。道:“慌什么?看吃了你不成?”

“大爷。大爷。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dào

啊,求大爷饶命啊!”

两人膝盖一软,都扑通跪下,连连叩头,呼吸时吃了一嘴的尘土也不在意。额头贴地时候,两人就看到面前多了一双皂靴以及青色的袍角。那袍子里头是绣竹叶的锦缎,外头是一层夹杂着银丝的纱,一看就是贵人们才穿得的。

两人越发的不敢抬头了。

紧接着。他们听到了冷淡又温和的声音:“你们不必惊慌,回答我几个问题。”

“是,大爷。”

“听你们方才说的,先前就有人来询问你们什么事儿了?”

“是……大爷,我们不敢撒谎,的确有两拨人来问过,说是前儿夜里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两拨人?都什么样儿的?”

“都,都是大爷这样,穿的好的贵人。”

“那你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了?”

小乞丐两人对视一眼。便将说的很溜了的实情又说了一遍:“那天本来下雨,我们有些吃的。就没进城,谁知dào

就来了一大批的乞丐,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人吧,说是要在这地方休息。叫我们俩滚远点。我们俩打不过,怕挨揍,只能离开了,趁着城门没关,就进城里头去了。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回来,就发xiàn

那一大群乞丐都走了,再后来,就听说林子里挖出好多死人,官府介入,咱们也不好去看,只是听说都是乞丐……”

霍十九听罢点头,从袖中掏出个银锭子扔给他们,说了句“去买吃的吧。”就转向外头,曹玉立即带着人跟上。

两个小乞丐哆嗦着手捡起银锭子,都只道是遇见了神仙,看着那一袭青衫走远了,才忙磕头。

曹玉低声问:“爷,去林子里看看?”

霍十九沉默颔首,向林中走去,边走边道:“你看刚才那个破庙里,地上很干净。”

曹玉回忆了一下,点头。

“地上不但干净,还有生了三处篝火,灰烬还摆着。”

“是啊。爷,您看出什么了?”

霍十九道,“若依那两个人的说法,先前来的那一大群撵走他们的

乞丐,八成就是刺客,那些刺客既然要做事,只不过在破庙暂且等候,说不定还是要引人上钩,那就必定不会好生清扫的。”

“是这个理儿。”

“而且,这几日下雨。外面湿泞不堪,可是破庙里地上却干干净净,就连破供桌上的灰尘都极少,只有殿门去往方才两个乞儿烧火的地方,才有来回的足迹,再就是殿中我们方才站的地方有些错杂脚印。”说到此处,霍十九明眸闪亮的看向曹玉:“墨染,你说,谁有可能闲着无聊,去把破庙收拾干净了?若是乞儿喜洁,他们也不会踩出脚印儿来了,理应处处都干净才对。”

“爷,你是说……”曹玉激动的道:“或许是老太爷和太夫人,一家子曾经在庙里安置过?毕竟家里有女眷孩子呢,就算暂且安置,也要干干净净的才住的下。”

“对。”霍十九深吸口气,觉得精神百倍,道:“足可证明,事发之后,他们在此安置过。既然安置,就至少性命无忧。”

“是啊!”曹玉一拍巴掌,说话间到了树林,才刚要进去,曹玉却突然觉得不对,低声呵道:“谁?”同时横手臂将霍十九护在身后。

从几步远的一颗粗壮的杨树后,转出一个身材魁梧穿了靛蓝细棉布褂子的中年男子来,对着霍十九一拱手:“锦宁侯,在下等候你多时了。”

“是你?!”霍十九虽然不知dào

他叫什么,却知dào

他是跟在文达佳珲身边的心腹!

“小人纳穆,见过锦宁侯。小人奉旨在此等候锦宁侯两日了。”

霍十九上前两步,焦急的道:“怎么回事?”

“如今贵府一家子以及尊夫人,与我们主子一同在茂城安置。临行前,主子原本与夫人商量要去京都报个信儿给您,可夫人说,担心事情败露,再生事端,还是不要冒险的好,还说您一定会亲自来的,就留了小人在此处等候您。”

“你说……妩儿无恙?家父母亲人都无恙?”欢喜乍然砸落在头上,霍十九激动的声音发抖。

纳穆倨傲道:“有主子和暗卫在,区区几个刺客又何惧?不过你的手下也都是汉子,都战到最后一刻拖延住了刺客。可见你也是个好主子,不然他们不会这样效忠你。”

霍十九这时根本没有心思去听这些或者真话或者奉承,只急切的想要见到家人,就与纳穆商议立即启程去茂城。

纳穆也是爽朗的人,立即答yīng

了,混在霍十九的队伍中,换了身小厮的打扮。一行人快马加鞭披星戴月的赶路,用了一天半的时间绕路来道了茂城城东的一座寻宅院门前。

下车时,霍十九因久坐双脚都麻了,好像有小虫子不留情的啃咬似的,扶着马车站了好一会。

得了消息的蒋妩和霍廿一先一步出来,瞧见一身青色衣衫褶皱、头发松散却依旧俊朗如昔的霍十九,都有劫后余生的快乐。

“大哥。”

“阿英!”

霍廿一站在门前,蒋妩却是一眨眼就扑到跟前,一把搂住了霍十九,双臂缠着他的脖子,脸颊曾他的胸口:“阿英,你来的真慢!”

霍十九被她扑的后腿了一小步,双手毫不犹豫的将她紧紧搂住,嘴唇碰在她光洁的额头,声音沙哑的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又推开她,上下打量着:“你怎样?身子还好吗?爹娘好吗?”

“多亏了达鹰,全家安好,爹只是受了点摔伤,并未伤及筋骨,只是磕青了几处。”蒋妩笑道:“你们来时没带着尾巴吧?”

曹玉早已在一旁看了蒋妩许久,此时适时地笑道:“夫人放心,我检查过的,没人跟着。”

“那就进来吧,咱们慢慢说。”

蒋妩拉着霍十九进了院门。

因霍十九带来的人太多,这个一进的院落根本住不下,曹玉又担心霍十九有事,就选了几个人留下,其余人去住隔着一条街的客栈,随时听吩咐。

而院中,霍初六早已经挽起霍十九的手臂,欢喜的道:“大嫂说的真没错,她说你会来,你果然就来了。”

蒋娇小脸也红扑扑的叫了一声:“三姐夫。”

眼瞧家人都没事,连随同而来的乔妈妈和冰松等人都没事,霍十九连悬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下了。与蒋妩、霍廿一、霍初六几人一同上了丹墀到了正屋。

屋里,霍大栓正在外间与文达佳珲说话,赵氏、唐氏、蒋嫣以及乳娘抱着六斤都在里屋。

一见霍十九进门,霍大栓就笑了:“臭小子,你来啦!”

“爹!”霍十九双膝跪地,膝行了几步道:“儿子不孝,连累爹娘受苦了。”

赵氏等人已撩帘出来,忙上前来搀扶:“一家子的骨肉,说什么连累?这一次又是多亏了这位达公子呢。阿英,你得好好谢过人家才是。”

“是。”

霍十九站起身,看向一身宝蓝长衫,丰神俊朗气势威严的文达佳珲。

“达公子,好久不见。”

“是啊,想不到再见,还是这样的情况。”文达佳珲语气颇为嘲讽,“上次你说的话都忘了不成?还是说要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对你来说根本就太难了。”

见霍十九没等道谢,达鹰苛责的话就已经说出口,霍大栓和赵氏都觉意wài

又尴尬。

霍十九却是认真的道:“你说的是,的确是我思虑不周,才导致今日麻烦。你又救了我家人一次,这情我今后必定报答。”

“不必,我又不是因为你。我是看着蒋妩。”(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文达佳珲心中对霍十九是有气的。蒋妩好端端一个女孩家,若是搁在他的后|宫,必然是要锦衣玉食金奴银婢的好生宠着,她说要什么,他就竭尽全力的找来,将自己的一切都堆砌在她脚下供她把玩,就算踩踏都无怨。他不以一国之君的身份来争抢,没有一纸国书下到燕国要求燕国交出蒋妩来换取和平,那是因为他心疼蒋妩,尊重蒋妩。想着蒋妩留在她心爱的男人身边,好歹也能过的顺心遂意。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样!

蒋妩过的不好,流言蜚语四起,那般骄傲又钟情的女子,被人愣是害的扣上了不贞的帽子。一个有身孕的妇人,还被迫要与人交手……受伤,搏命,这样的事更是层出不穷。

文达佳珲越想越气。盛怒之下,他身为帝王的气势展露无疑,沉声缓慢的斥责道:“你答yīng

我的事,如今没有做到,即便坦然承认又能如何?今次是巧合,先前我听说上一次蒋妩受伤的消息,处理完政务就急忙赶来,恰好就赶上了。如果我没有恰好来到你们燕国呢?你准bèi

叫蒋妩如何?”

霍十九连日来受担忧之苦,如今又听情敌的诛心之语,着实是难受的很,但文达佳珲说的并没有错,他的确是愧对蒋妩。

斟酌的言辞刚要出口,蒋妩却是先一步道:“我并不觉得过的怎么不好,大哥是担心我,才会这样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为今之计是要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回头搀扶着赵氏和唐氏。笑道:“娘。你们先与姐姐去后头歇着。我们去商量商量。”

赵氏颔首,“你们好生商量,可不要吵架啊。”

“放心吧娘。”

霍廿一却在离开时,疑惑的看了达鹰一眼。因为他刚才好像听见达鹰说“政务”。这位的官职一定不小吧?不知他在金国是个什么官儿,回头一定要问问大哥。

蒋妩与霍十九先相携出门,曹玉随后,文达佳珲苦笑着走在最后。一行人就去东厢房,冰松上了茶点就退了下去。并且在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蒋妩问道:“阿英,你们来时已经去树林看过了吧?”

“嗯。”霍十九想起近来发生的一切,心头像是压着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蒋妩知dào

霍十九的伤心,可这件事她自己扛不住,必然不能瞒着他,她也不想让他继xù

被蒙在鼓里,便缓缓的道:“那些尸首,当日达鹰的手下都去查看过,每个人身上都有刺青……”

蒋妩将当日发生的一切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遍。不提惊险,只着重于说那些刺客身上的疑点。

可她不说。霍十九也想象得到当时情况之危险,袖中的手一直紧握着拳头。

“……皇上身边的这些人马你清楚吗?”

霍十九思考片刻,道:“你说的这个,我的确不知。这些年我只是隐约知dào

皇上暗中必然会留后手的,却不如陛下知dào

的细致。”眼神转向文达佳珲,霍十九笑的十分苦涩。

一个别国的皇帝,知dào

的比他这个自称小皇帝最亲近的人知dào

的还要清楚,霍十九当真觉得悲哀。

而且这种事,竟然还是跟情敌兼曾经的敌国君主坐在一起谈……

霍十九揉了揉眉心。

蒋妩握住他搁在圈椅扶手上的手,道:“阿英,我知dào

你难过,但是经过这番劫难,我们都该认清事实了。”

“我知dào

。”霍十九这两日心中积郁着关于小皇帝之前在皇宫中漏洞百出的表现,其实是很想与蒋妩说说的,但是文达佳珲在,他不愿意当着外人说小皇帝的不是,就道:“我这一路,其实也想了个法子,你们没有回信儿去刚好。”

“哦?”蒋妩感兴趣的很。她很想知dào

在这样情况下,霍十九会如何决策。

霍十九道:“选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妩儿,你与爹娘和家人一同去隐居吧。我自然会回京都,就说你们都已……已遭毒手。”

蒋妩不动声色问:“这样一来,不是欺君吗?你对皇上那般忠心耿耿,怎能容忍欺骗?”

“我是不能容忍。”霍十九此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理智又缓慢的道:“但是情势已经至此,再容忍下去,只是害人害己。像那种锥心刺骨之痛,我不想再经lì

一次。如今正好借着现在的情势退步抽身,你们离开,到了安全之处,我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不至于被敌牵制着。”

“可是你打算与我们同去吗?皇帝这样对你,他还是值得你效忠的君王吗?”

蒋妩虽然明知dào

霍十九心里的真实想法,还是忍不住将这句话问了出来。她是在为霍十九鸣不平。

霍十九道:“妩儿,他越是如此,就距离一个合格的君王越近一步。我之所以不能与你们一同离开,一则,你们有理由假死,我却好端端的,找不到个恰当可信的理由。二则,如今超政治上,不论是皇上还是英国公谁取胜,我若随同离开,都会留下后患,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这一辈子咱们全家人都要过颠沛流离的逃亡日子?到时候不论谁当权,找到咱们都是个死。必须要永绝后患才行。三则……”霍十九语气稍顿,才直言道:“我与先皇曾有承诺,若这会子丢开手,将来到了地下我无颜面对先皇,而且我和皇上,毕竟是这么多年感情,他的所作所为我心寒,但念及从前,我也决定帮他解决完这最后一桩事在行离开。”

“你就不怕,你失败了?英国公最后占上风?就不怕你帮衬皇上胜利了,可皇上却不放你走?”

“我与皇上曾有协议,事情一了,我就告老离开。皇上的性子我清楚,虽然手段狠毒不顾情面了一些,但下决心也就是那一瞬间,平日里他多少还是估计我们之间的情分的,若我回去与他说,父母妻子都已经被杀,他心里必然愧疚,时候应当会放我走。”

蒋妩望着霍十九,沉吟着并不言语。

文达佳珲听了片刻,道:“霍英,想不到你却是这般忠勇之士,要不你来我金国吧,我封你做宰相!”

“然后将来帮zhù

你踏平燕国?”霍十九挑眉。

文达佳珲被戳中了曾经的打算,也不气恼,笑道:“你若有这种想法,那也未尝不可。我金国兵强马壮,如今不过是碍着个和平条约,不能做先撕毁条约的那方罢了。一旦时间一到,要做什么还不都是我的一句话?”

“我清楚陛下的雄才大略。”霍十九面色平静的道:“我也知dào

,内忧外患之下,大燕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一个不好,史书之上就要将皇上记成个亡国之君。但是身为人臣,萌生去意不能陪伴他共存亡已是不该,若再投入对方阵营,那我可真是太不应该了。陛下是明白人,应该也知dào

我的考lǜ

。”

霍十九反握住蒋妩的手,道:“

我只想此事了了之后,与家人一同隐居江湖,之后天下是谁的,皇位上坐着谁,只要不要让百姓流离失所,让寻常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我也真的顾不过来了。”

霍十九说的这番话,实则十分消极。如果是十天之前的他,他要是判断的出金国最后必定会动兵,也一定会无论如何都要与小皇帝共存亡的。

但是现在,他的心已寒透,又如何能重新拼凑起不知何时不翼而飞的那些冲劲儿?

“阿英,你既然这般决定,我便陪你一同。”蒋妩认真的道:“其实我与达鹰先前商议,也觉得让爹娘隐居最好,对外就称是这次出事了。英国公的事未了,现在离不开我,况且我也不可能留你孤身留在京都的。”

“不行。”霍十九道:“你应该

跟爹娘同去,安心养胎。”

“你也别劝我。”蒋妩微笑着道:“就如同我不劝你跟我们一同去隐居一样,你也不必要求我必须留在爹娘身边,我理解你的坚持,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

“你……”

霍十九竟然找不到话来去堵她的口。在她温柔如水的眼神之下,仿佛就要溺毙了一般。

文达佳珲眼看二人眼神相会有千言万语一般,心下酸楚之余,也为蒋妩庆幸。虽然霍英搀和在英国的朝务之中,情况很是紧张,连带着让蒋妩的日子也不清闲,可他也希望蒋妩这样一门心思对霍英,不要换来失望。

当然,他也希望蒋妩伤心之后,他可以给她提供一个栖息的怀抱。但毕竟又舍不得叫她伤心。

“好了。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商议一下吧。我就先出去了。”文达佳珲站起身,道:“老太爷等人去何处,我也不好参与不是?等有需yào

我的地方,蒋妩自来与我说。”

“多谢你。”蒋妩起身福了一礼,由衷的感激。

文达佳珲摆摆手,很不是滋味的转身出去了。

霍十九就与曹玉、蒋妩一同低声商议了片刻,决定之后,就立即去上房见霍大栓和赵氏等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三百三十四章 面对

霍大栓与赵氏、唐氏等人这会正在担忧,方才亲眼看到文达佳珲直白的质问霍十九,都已看出他对蒋妩当真是有些心思的。一方面,做父母的为儿子鸣不平,可公平的讲,文达佳珲说的原也没错。蒋妩跟着霍十九的确是没少受苦,加之几人都担心霍十九与文达佳珲吵起来,又担心蒋妩一气之下再为了霍十九将救命恩人揍一顿,心里都很是忐忑。

霍十九与蒋妩来到上房时,瞧见的就是一家子纠结的表情。

见二人并无异样,众人都松了口气,赵氏才试探的道:“那位达公子去歇着了?”

“咱们一家有话说,就没请他一同来。”霍十九与蒋妩分别按着身份寻空位坐下。

霍十九就将自己的安排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最后充满歉意的道:“……这样做,着实是对不起父母家人,只是唯有这一招才能永绝后患。咱们一家子去的方向仍旧是我原本安排那处,不过我与妩儿回京之后怕要做一出戏,会将丧礼办的声势浩大,着实是委屈了爹娘。”

唐氏犹豫着道:“那我和娇姐儿呢?”

“因是您与霍家是一同出行的,若是说您没事,恐怕日后会招来更多的盘问。我虽知dào

您是谨慎的人,可盘问的多了,难免不会出现漏洞。为了安全起见,还请岳母不要介yì

。”霍十九温声劝说着,因连日来疲倦而苍白的脸颊上却浮现赧色。这种要求的确是太过分了,人好端端的还在,偏要说死了。是多不吉利的一件事。

“哪里会啊。姑爷千万别多想。”唐氏连连摇头。安抚道:“我们都明白你的难处,这么些年来你忍辱负重,委实太艰难了。如今出此下策想必也是因为没有法子的,我和娇姐儿不打紧,死一下就死一下!”

“娘会长命百岁的。”蒋妩搂着唐氏的手臂摇晃,撒娇的道:“咱们一家子都会平平安安。”

“是啊,有你们小夫妻俩这般为了我们谋划,我们当然会长命百岁的。”赵氏宠溺的望着蒋妩。

霍大栓听赵氏这般说。就明白她是同意了这个法子,一拍大腿:“这事儿没啥大不了,就这么定了!其实对咱也没多大的影响,无非就是改个名字换个身份,继xù

去游山玩水罢了,到了江南我还能研究研究种点啥,不知dào

南方和咱北方种地有啥不同。”

霍廿一、霍初六等人都连连点头。

想不到,原以为会费一番口舌的决定,家人竟然这般轻易就同意了。霍十九心内动容非常,起身施了一礼道:“到底是因为我带累了一家子。其实我想旁的还好。爹娘和阿明一家去江南无所谓,岳母和娇姐儿也能在山明水秀之地住的舒坦。我是觉得对不住初六。初六也不小了,这一弄,岂不是要继xù

耽搁她的婚事……”

霍十九抱歉又难过的望着霍初六,自责的脸上发热心里发疼。

霍初六却大咧咧的道:“不怕,我已经看上了大嫂的哥哥二嫂的弟弟,等回头事情解决了,你们给我说亲去就是。就不知dào

人家是有文化的,瞧不瞧得上我。要是那时候他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就罢了。”

想不到霍初六竟然如此直白的说明此事,赵氏推了她一把,又是喜欢又是忐忑的道:“你这丫头,不分场合的就乱讲话。”看向唐氏笑道:“

姐姐可不要介yì

,初六的性子你是知dào

的,小孩子家浑说。”

唐氏知dào

赵氏是怕她心里不喜欢,又因不好拒绝而为难,特意给了她个台阶,当下摇头笑道:“可不要这么外道,初六我瞧着就很好。咱们两家合该是有缘分,若能做成这一门亲,两家变成一家子岂不是好?只晨哥儿是个有主意的,等有了机会我去问他。”

一听唐氏这般说法,霍大栓与赵氏就都欢喜起来,二人连连点头。

见家人说着说着正经事,竟然都歪到子女亲事上去了,霍十九微笑着,方才郁结于心中之事也都放下了。

既已做了决定,霍十九便起身道:“既然这样,我就安排下去了。”

“阿英等等。”霍大栓叫住霍十九,两三步到跟前来,压低声音问:“阿英,爹问你哈,那个达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霍大栓即便压低了声音,可房间一共就这么大点儿,加之他说话素来粗声粗气的,这会子一家子也听的清楚。

霍十九笑道:“爹,他是我与妩儿的朋友。”

“爹知dào

。他对咱一家两次救命之恩的,你得想着怎么报答人家。”

“是,爹。”

“你还没回答呢,他到底是个啥人?我咋瞅着他与正常的大官不太一样呢?”霍大栓就算并不是混迹官场的人,但毕竟阅尽沧桑,这么点儿识人的功夫还是有的。

霍十九犹豫着摇头,笑道:“只要知dào

这会儿他是咱的朋友就行了,真实身份还是不要知dào

吧?”

“难道他跟你一样,是金国的侯爷?”

霍十九沉默。

“要不,就是个国公?”

霍十九还是沉默。

霍大栓瞧着霍十九的脸色,咂舌道:“难不成还是个王子皇孙啊?”

霍十九笑着道:“爹,我先出去了。”

“这都不是?”霍大栓知dào

自己没猜对,玩笑着道:“嘿,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他还是金国的皇帝老儿啊!哈哈!”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霍大栓观察霍十九与蒋妩的神色,“真的是?”

“不是,爹就别想了。”霍十九起身给一屋子人行了礼,就与曹玉一同出去安排接下来出行的事宜。

蒋妩站起身道:“我也去帮忙。”就飞快的赶上了霍十九的步伐落荒而逃。

霍大栓回头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赵氏和一脸了然之色的霍廿一,“难道我真猜对了?”

%

蒋妩随同霍十九安排了相关事宜。刚预备歇下时。冰松就轻叩门扉道:“夫人。达公子求见。”

将才刚解开的领扣

重新戴上,蒋妩疑惑的道:“这个时辰,不知dào

他有何事。”

霍十九斜靠着柔软的细棉羽枕,疲惫的道:“十有八九是来道别的。”

“他会趁现在离开?”蒋妩有些意wài

,穿鞋的动作顿了顿。

霍十九就道:“他是个正人君子,我们安排家人的事,他若留下,难免会有探听的嫌疑。万一以后发生什么意wài

,他也解释不清楚,反正他是为了你的安全而来,如今你无恙了,他自然会告辞的。”

蒋妩觉得霍十九的分析很有道理,笑道:“你说的是,到底是你的头脑好。”

霍十九笑望着蒋妩,揶揄道:“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我了解他,也如他了解我一样,再者说我们可是渊源颇深呢。”

明明是个情敌。他还能以这种揶揄又自我解嘲的说法说出来,纵然蒋妩素来坦荡。与文达佳珲根本没有半点私情,这会儿被打趣的也禁不住脸上腾地一热,白了霍十九一眼,“想不到你也会吃醋呢。”

“谁说我是吃醋。”霍十九侧身躺好,笑道:“我这是表明立场。”

蒋妩到了霍十九跟前,俯身看他。

她弯腰之时,披在身后的长发就顺着肩头滑落在胸前,显得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莹润如玉。

“你呀,立场也不必表明,还没争就赢了。”

“是啊。”霍十九禁不住半倾起身,在她唇上偷了一吻,“所以我不吃醋。”

蒋妩舔了下下唇,笑道:“知dào

你最好了。”

霍十九瞧着等下她灵巧的舌头滑过嫣唇,明明她一身素淡,模样儿也最是正经不过,却觉得这个动作充满了魅惑。不免红了脸催促她:“你快去吧,叫人久等了不好。”

成功的看到略微展露出的窘态,蒋妩这才满yì

的出门去了。

廊下,文达佳珲穿了件深蓝色的对襟窄袖锦缎长袍,只有领口和袖口处翻出白色的盘云龙纹花纹作为点缀,就连腰间也戴着乌黑的带扣,他本就威严,穿了神色更显沉稳干练。

许是听闻脚步声,文达佳珲回过头。

“你来了?”

“嗯。”蒋妩笑道:“找我有事?”

文达佳珲故yì

别开眼,不去看蒋妩娇美的容颜,淡淡道:“这方事情已了,我也打算先行告辞了,特此来与你道别。”

果然霍十九猜的不错,他的确是要道别。

蒋妩不能阻拦旁人去留,心里上却真zhèng

是过意不去的。毕竟文达佳珲是冲着对她的心意,才帮zhù

了霍家人两次。上次在锦州城,若没有文达佳珲及时出手相救,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一次又是如此。

垂眸,长睫扇动,在她白净的脸上像是蝴蝶停靠花蕊合上翅膀微微颤动:“达鹰,你说我当如何谢你?”

文达佳珲眼角余光见她如此,心里当真是又苦又涩。如此美好的女子,终归不是他的人,他若提出什么要求,使她不好拒绝,那岂不成了施恩图报?也太降低他的品格了。况且他要的,素来都很直白简单,她又给不了。

“我又不是图你的谢。”文达佳珲下了丹墀,高大身躯在光线暗淡的院落之中,仿佛随时都要隐没到黑暗阴影里去。

蒋妩向前两步,道:“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必然回报的。”

“那就将恩和情分开来记吧。下次见面在想着怎么报答。”

“路途遥远,说是下次见面,我岂非太没诚意。”

“谁说路途遥远就没机会见面?我这不就是在这里么。况且咱们应当很快就能够再见。”文达佳珲走向院门前,早已等待多时的黑衣汉子们立即上前来,整齐的冲着蒋妩拱手行礼,就随着文达佳珲一同离开,不多时候。就听见错杂的马蹄声走远了。

蒋妩并未追上前去。心里却在担忧。毕竟已到了戌时。城里宵禁之中,有人随意走动是为大忌。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没完全把握,文达佳珲也不可能选在这个时候离开,中间必定还是有安排的。

摇摇头,蒋妩回了卧房。霍十九这会儿倦极了已经睡了,她便也侧身歇在了他的身旁。

在茂城,霍十九也不能过多停留。只过两日,原本安排在易县的那些人就赶到了泰城,带着赵氏和霍大栓等人一同往南方去了。

临别前,为人母的自然洒了泪,可在这件事上,赵氏听霍大栓的安慰,她相信儿子有蒋妩保护,必然不会有事,也相信再见之时,他们已经是没有牵绊的人了。到时候一家子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多好!

也只有有了这些希望,未来的日子活在期待之中。也不会太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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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小皇帝一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拿着个小巧的五彩木质陀螺在桌上转动着玩儿。他近日来就觉无精打采,一日不得霍十九以及霍家人的确切消息,一日他就不得安宁。

这些日,他也安排出了两拨人。一拨前往易县,去调查那日执行任务之人的死因,生怕留下任何线索给了霍十九。另一一拨人则是跟随霍十九,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只是他做了这样决策,现在已经后悔,面对霍十九有些心虚,他就越发的不想让霍十九再看出任何的一样,是以安排出去的人为了怕惊动霍十九而在生事端叫他疑心,都不敢紧紧跟随,竟然将人给跟丢了。他之知dào

霍十九到了易县附近就失去了行踪。

一连几日,他的人都快将易县翻过来了,还没找到人。

小皇帝的心就像被放在火上烤似的。他真怕霍十九从此失去音讯,再也不管他了。那他岂不是今后都要孤军奋战?

英国公那个老贼,他们从前合力都对付不了的,他一个人怎么能敌得过。

心急如焚之际,小皇帝烦躁的吩咐道:“景同,在安排人去看看霍家情况,去关心关心蒋石头。”

这会儿,与霍十九有关联的人就剩下个蒋学文还在他可以控zhì

的范围之内了。

“遵旨,奴才这就去安排。”景同脚上的伤好了些,就回到皇帝跟前伺候,分别多日,皇帝身边却多了个叫小绿的小内侍,且深受皇帝的信任,心里正不是滋味儿,如今得了差事哪里能不喜欢?立即行礼退下,飞快的出门去了。

小皇帝就继xù

转陀螺。

小绿见周围没人,才低声回道:“皇上,探查尸首的人来回话了,两方伤亡的确惨重,咱们安排去的人全军覆没。不过对方也死了相当多的人。里头没有发xiàn

是霍家人的遗体。”

“嗯。”小皇帝奄奄的懒得回答。

小绿犹豫着道:“霍家人不在其中,侍卫又死了那么多,保不齐是谁将他们的尸首带去安葬了?”

心里烦躁的像是有蚂蚁爬,小皇帝丢下陀螺站起身道:“这会儿都不能确定是真的成功了不曾,怎么就断定到他们尸首去安葬了?朕跟你说吧,朕的那些人殉职了,朕心疼,可是朕更担心的是他们在临死之前将不该说的透露出去。如今咱们的人都去了,对手却没留下一个来,焉知不是对方没有伤亡,当场叫他们给逆转了呢?”

“皇上说的是。”小绿虽如此应答,心里却格外不赞同。要知dào

他们做事可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正说着话,却听见外头有略微显得惶急的脚步声到了廊下,随即便是景同的声音:“皇上!”

“不是叫你去霍家么,怎么又回来了!?”

“锦宁侯与夫人回来了,这会儿进了宫,正往此处来……奴才瞧着,锦宁侯夫妇都不大对。”

“你说英大哥回来了,还带回了姐姐?”小皇帝脸色白了白。蒋妩还活着?他的确是需yào

用到她,是以现在是有些送口气的,可更多的却是担忧。蒋妩毕竟是跟随霍家人前去,亲眼见识了那一场打斗的。万一他知dào

什么不该知dào

的且还告sù

了霍十九呢?

小皇帝自我镇定了片刻,才道:“你说不对,他们是哪里不到?”

虽然一会儿人来了。小皇帝自然会看到。但这会儿景同还是觉得这问题不大好回答。犹豫了一下,才下决心低头道:“锦宁侯及夫人,还有曹大人,都穿着素服带着孝。奴才瞧见了锦宁侯,锦宁侯也懒懒的不愿意与奴才说话,锦宁侯夫人更是眼睛红肿。看样子,是出事儿了。”

“是吗……”小皇帝方才听回话不知不觉的憋着一口气,这会儿才轻轻呼吸。双手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冷。

他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事情要坏。

为何其他人都死了,偏偏剩下一个最精明的?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犹豫之间,外头已有宫人回话:“皇上,锦宁侯携夫人求见。”

小皇帝深呼吸调整心绪,片刻才起身迎了出去:“快宣。”

小皇帝这厢急步往门前走,很快就站在廊下,正看到两个白色的身影迎面而来。

在红墙琉璃瓦之下,他们显得格格不入,却异常的扎眼,就像是寂静的水墨画上低了一滴朱砂一般刺目。

越是走近。霍十九木然的神色就越是毫不留情的撞入眼帘。小皇帝心头一震,颤声道:“英大哥。你这是……”

霍十九与蒋妩到了跟前,二人一前一后双膝跪地,叩头行礼。霍十九的声音沙哑,眼中无神,低声道:“皇上。”

“快起来,快起来!”小皇帝双手拉着霍十九起身,焦急的道:“英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一身打扮?姐姐,你说是怎么回事?”

询问的看向蒋妩。

蒋妩见小皇帝惺惺作态强作关心的模样,恨不能立即一刀杀了他了事,也免得后头那么多的麻烦。

可是霍十九的心中皇帝的地位还在,她又不能伤了他的心。

蒋妩用涂抹了姜汁的袖口擦了眼角,泪水立即决堤而下,她匍匐在地,伤心欲绝的呜咽着:“皇上!求皇上做主!全家人都不在了,都不在了!!”

“什,什么?!”

“公婆妯娌,小姑小叔,还有妾身的生母与妹子,无一幸免!那日我们去往易县,正逢大雨路面湿泞难行,马车误了时辰,进不得城去,我们就寻了一个破庙想将就一夜,没想到……那里头早就有刺客埋伏!妾身虽然会功夫,却也护不了家人周全,自己尚且招架困难之际,家人就一个个……可怜我那小外甥女,才刚满月不久啊!”

蒋妩后面的话已经低落的没了声息,只剩下肝肠寸断的嚎哭。霍十九则一直双眼木然盯着皇帝,神色之中不见悲喜,眼泪却在眼眶之中打着转儿。

殊不知,在小皇帝眼中,霍十九这种强忍的模样才越是能戳中他心里那名为愧疚的情绪。

霍十九的父母亲人,曾经也是他的亲人,给了他从小期盼而得不到的温暖。是霍大栓和赵氏叫他知dào

了家的味道。

如今他们都……

小皇帝这时早已悔不该当初,眼眶也湿润了。拉着霍十九和蒋妩起身一同进了殿中,小皇帝这才道:“是什么样的人,连姐姐都不能敌得过?”

他到底还是怕他所作所为昭然于世,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还在试探。

蒋妩心内鄙视小皇帝敢做不敢当的一副缩头乌龟模样,却依旧落着涙道:“皇上不知,刺客一共十八人,装扮成了乞丐博取同情心。原本我公婆心善,见下着雨,就不想撵乞丐离开破庙,还打算给吃的给钱,想不到就是这些人……皇上,你说着世界上好人少,哪里是因为人不愿意做好人?分明就是现实逼迫着人不能做好人啊!”

“这些人也太胆大了!连英大哥的家人都敢下手!”小皇帝随声附和,随即道:“那如今,老太爷他们的尸首呢?”

“因为妾身当时想着有可能随时都有追兵,怕连个全尸都留不得,叫仅剩的三个侍卫处理了其余尸首,就蒋家人都火化了。”

“火化?!姐姐是要将家人挫骨扬灰吗!”

“那也总好过被人玷污尸首来的好啊!更何况这两日连遭追杀,带着骨灰终必带着尸体方便逃亡。”

“追杀?”小皇帝十分惊愕,他并未再派人去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抽打

小皇帝虽有心计算,可毕竟年少,且这些年在霍十九的羽翼之下一直只负责装傻充愣做昏君模样,不论任何腥风血雨哪一次不是霍十九出面去解决?他是一个帝王,却因着时局而成长的扭曲,况且如今又是面对着于他有情有义的霍十九,而且霍十九的家人是他派人所杀。饶是个铁石心肠,这会子也难免心虚悔恨,何况霍十九空洞木然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他,仿佛没看他,却又一直目光不错半分。

他不想表现的太明显,却叫在场之人包括景同和小绿都瞧出了惊愕。

景同慌忙低垂了眉眼,心中暗想事情不妙。锦宁侯心思缜密又有雷霆手段,最是厉害的一个人物了。如今家人都死绝了,正是最脆弱也最敏感的时候,皇帝理应更加小心谨慎才是,如何却露出异样来了。一个不知深情底理的有什么可惊的啊!

小绿与景同想的差不离儿,就不着痕迹的观察着霍十九的行动,仿佛只要他有一丁点表现不妥,他就要出手一般。

但是小绿根本还没有任何动作,就已觉得芒刺在背。因为一直垂首立在一旁,存zài

感极弱的曹玉也在锁定着他。小绿唬的心中一突,若是对上蒋妩那样一介女流,他倒是有机会完胜,可对上曹玉这样江湖中称得上前十的人物,他心里也没底。

小皇帝这会儿只顾着心中惊涛骇浪,并未发xiàn

周围的异样,愣了一瞬才发xiàn

自己表现的有些过了。轻咳了一声以做掩饰。随即一拍手边黑漆桐木的案几。将白瓷青花的茶碗震的叮铃作响:

“太过分了!”

豁的站起身,便背着手满地打转,骂道:“到底是谁这样过分!朕抓出他来,定拧下他脑袋当球儿踢出这口恶气!”脚步一顿,灵光电闪的回过身看向霍十九:“英大哥,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英国公那老贼所为!?”

霍十九沉静端坐,一声不吭一言不发只望着小皇帝,似被人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根本不回答皇帝的疑问。

小皇帝原想着他这样一说,霍十九必然会认定是英国公所做,仇恨的矛头就会直指英国公,好歹不会影响了他们二人的情分。可想不到,他猜错了。

无人符合的小皇帝立在原地,场面就有一些冷。

景同的头垂的更低了,身为内侍,这会子就应当是他来找话说解开这个尴尬,可面对霍十九,他有惧怕的很。现在披麻戴孝霍十九身上似冒着一股子冷气似。比从前那等矜贵疏离高高在上的模样还要瘆人。

到底是小绿反应的快,当即就道:“皇上所言甚是!奴才也觉着必然是英国公作为。”

蒋妩只顾着衣袖拭泪。不作答。

霍十九依然只看着小皇帝,仍旧懒得说话。

小皇帝当真有些挂不住面子。因他心里明镜一般,难免就在想:难道英大哥已经知dào

了?

眼瞧着锦宁侯夫妻这般不给皇上脸面,小绿便有些动气,低垂着头道:“锦宁侯伤心归伤心,可也不要罔顾君臣之礼才是,您……”

话没说完,霍十九却站起了身缓步走向他。

小绿愕然之下,就已见霍十九抬起右手,一巴掌打了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他脸颊上浮出个清楚的指痕,牙齿都有些松动了。

“本侯与皇上之间的感情,是君臣感情,也是亲情,论到你个内侍指教?”霍十九声音冷淡平板。并无怒气。可一旁的蒋妩和曹玉却知dào

,霍十九是将不能发在小皇帝身上的火,都用在了这个小内侍身上。

蒋妩和曹玉方才其实都已戒备起来。他们看得出小绿是有功夫在身上,且身手不弱,如果他敢动霍十九一下,他们两人会立即将他毙于当场,不过他们也猜到,小绿是不敢动的。

响亮的巴掌打在小绿脸上,却似打在小皇帝的脸上。一句“亲情”,叫他脸上热辣辣的,“英大哥不要动怒。是这奴才不会说话,多此一举。”

小绿闻言,只得跪下道:“奴才知错了,求侯爷宽恕!”

霍十九就近坐下,目光落会小皇帝身上,话却是对着小绿说的:“自己掌嘴。”

小绿这次当真愣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锦宁侯从前谨守君臣礼数,行事谨慎,甚少有跋扈时候,怎么今日却罔顾礼教,在皇帝面前发落起皇帝的人来。

小皇帝道:“没听见英大哥的话么?还要朕吩咐人动手?”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打!”小绿就抡起巴掌照着自己的脸上抽了起来。

一时间殿中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不绝于耳,震的人心里发颤。

景同看着,都觉心里发颤。

小皇帝更是听的心烦意乱。

霍十九的眼神像是在他身上淬了冰霜,叫他浑身都不自在,偏小绿的巴又像是打在他的脸颊上似的。小皇帝一时也不确定了,霍十九到底是否是知情了?若不知情,如何会这般?若知情,他又是抱着什么打算?

其余的他不确定,可是霍十九变了,却是他能确定的。这位可以让他信任,确信他可以为了自己去死的大哥,终究不是他的大哥了。或许从他下了那个命令开始,改变就已经发生了。

眼见小绿的嘴角淌了血,脸红肿淤青,霍十九才懒懒的说了句:“停吧。”

小绿抬起的左手还要动作,闻言身子摇晃一下,晕头转向的趴伏在地:“谢侯爷赐打!”

霍十九眼皮都不抬一下,道:“下次再有这样事,就不是这样简单了。”

“是!”小绿额头贴地,咬牙切齿。

霍十九又对小皇帝道:“皇上怪臣吗?若怪,臣领罚。”

“英大哥说的哪里话。”小皇帝笑道:“朕知dào

你心里难过。若在朕这里都不能表现出真切的情绪。到哪里还能呢?英大哥放心。这笔账,朕一定会帮你讨回来!”语气一转,又悲伤的道:“只是可怜老太爷和太夫人他们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到底是朕的不是,若是朕有用一些,就可以护的住英大哥,又怎会让英国公那般猖狂?不但带累了你和姐姐,如今连家人都……英大哥对朕的忠心朕本就心存感激。现下更加无以回报了。”

霍十九站起身,只淡淡的道:“皇上无须这般。是已发生,臣认命了。臣只求皇上信守承诺,将来放臣离开。”

“英大哥,你……”

“臣累了。斗不动了。”

霍十九神色冷淡,眼神木然,瞧着阴郁非常,给人的感觉在也不是从前那个人。

小皇帝鼻子突然一酸。

他错了,他真的知dào

错了!时间若是能够回到那时,他绝对不会这样做!他原本想着霍十九是臣子。天下都是他的,何况霍十九的家人?叫他们死他们就得欢喜领死。可是现在看着霍十九这样模样。因伤心过度也在没有了从前的热切和冲劲儿,就像是被人掏空了的木偶……他当真是悔不该当初。

“英大哥,你……你好生保重身子,往后的路还长着的,我一定会杀了英国公,给你家人报仇!”小皇帝声音哽咽,语气坚定。

如果不是看出那些人是皇帝的人,蒋妩都快相信这件事与皇帝无关了。

到了这会子,所有过错就一并归结在英国公身上,推脱的还真是方便。

蒋妩行礼,“多谢皇上。”

小皇帝虚扶蒋妩:“姐姐免礼,老太爷等人的丧事还要盛大的操办起来才是。”

“是。”

“英大哥伤心过度,姐姐也好生安慰着。”

“是,妾身省得。”

小皇帝便又吩咐曹玉:“墨染,你护送英大哥和姐姐回府吧,好生照顾着,若有任何需yào

都可来回朕。”

“是,臣遵旨。”曹玉拱手行礼。

行过礼后,霍十九便牵着蒋妩的手向外走去,曹玉则跟随二人身后。

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小皇帝不自禁的送到了廊下,定定的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前才默然回身。看到跟在身后的小绿脸上肿的不成样子,小皇帝皱了皱眉,道:“景同,你去给小绿上药。”又训斥小绿:“往后在英大哥跟前也注意一些,他亲人死了,心情自然不好,你去触他的逆鳞,朕也不好救你。”

“奴才知错了。谢皇上教xùn

。”小绿低垂着头,心下却想着:以他的身份,将来要想报复难道还愁没机会吗?他静候时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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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的翠幄朱轮华盖马车缓缓行进,淡绿色的流苏摇随着行进而轻微摇晃,气死风灯高高悬着,浅黄穗子随风飘舞。眼瞧着印有霍家标徽的马车横穿过集市,老百姓们纷纷避让,对着马车低声议论着,却不是从前那般一边倒的大骂,而是议论着霍十九这些年忍辱负重的真实性。

马车中,蒋妩疲惫的枕着霍十九膝盖侧躺,“刚才真是哭的泪了。”

“你不是预备了姜汁吗?”霍十九斜靠柔软的迎枕,手指一下下轻柔的穿过她的发间,撩起柔顺的发丝,又放下,如此反复着。

蒋妩道:“那东西也不好多涂,难道还不要眼睛了不成?前头我是哭不出来。不过瞧见他那个样子,再想到你的委屈,心里一疼就哭了。”

霍十九的轻叹喷在她的耳畔,激灵的她瑟缩了一下,随即柔软唇瓣就上了她的脸颊,低声耳语道:“不必难过,我现在反倒有一种解脱之感。”

“你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解脱,什么解脱,又如何解脱的开?你伤心无解之时,只能自我解脱而已。”蒋妩知dào

,虽然霍家人没事,但如今霍十九的心里是比任何时候都不好受的。背叛、破灭、虚假的打击,有时会摧毁一个人。

不愿她多想此事伤身,霍十九只道:“你别忘了自个儿还怀着身孕,这段日子你就安心的好生养着,我会尽快安排英国公的事,除了必须你出场之时,我不想看到你再舞刀弄剑窜上窜下的。”

“难道我是猴子吗?还窜上窜下。”蒋妩气鼓鼓的瞪他。

霍十九噗嗤一笑,秀气的脸上表情因此而生动许多,“又没说你是猴子,你是只小猫。”

“那你就是老鼠。”蒋妩将脸埋在他腿上,蹭了蹭他袍子上微凉的柔软料子。

霍十九心情放松了许多,然而想起稍后回府,依旧是犹豫:“妩儿,你真的决定不告sù

岳父和二舅哥真相吗?”

恬淡的笑容自蒋妩脸上抹去,凝眉道:“阿英,你相信我爹吗?其实我是怕他伤心,万一再有个好歹的,可是我又觉得他未必可信,这件事万一透露出一星半点儿,爹娘就危险了。”

霍十九沉吟片刻,道:“岳父不是蠢人,其实这次爹娘出行离开,岳父那般聪明的人就已经能够分析的出他们是为何而走的。难道你以为他真的相信了游山玩水这一说?”

“我也知dào

他会猜测。”

“他不一定只是猜测。兴许岳父做事容易有些算计。不过你放心,他分的清里外。依我看,他对岳母是有感情的,娇姐儿又是他的幺女,难道他会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明知dào

说出去他们就是个死,他为何要说?”

“既然这样,那就寻机会告sù

爹和二哥吧。只不过回府之时不能说,府里这会儿应当有皇帝的眼睛吧?起码戏要做足才行。”

“嗯。这几日治丧,你也该晕倒就晕倒,不要强撑着在一旁跪,又不是真的丧事,不要累坏了我儿子。”霍十九摸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

蒋妩笑道:“知dào

了。做戏我会。”

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侯府。曹玉已经命人将装有骨灰的坛子以马车拉着停放在门前。

蒋妩和霍十九分别下了车,略作整理,曹玉就去叩了门。

一见主子回来,且一身这样打扮,门子都吓傻了。等吩咐人去购置丧礼需预备的一切的话说出口,全府人都是震惊。随即主子们出去遭了难,的消息迅速的传扬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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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三百三十七章 来访

蒋晨风推着蒋学文的轮椅跌跌撞撞赶来时,正看到下人们将骨灰抬进来。再一看蒋妩与霍十九、曹玉都披麻戴孝,下人们腰间也都打了孝带子,更有头上戴了白绫花的婢子在一旁三三两两边干活便呜咽着哭。蒋晨风就觉得自己的手和腿都软了,若非死死抓着轮椅的扶手,他就怕自己要跌倒了,口中喃喃道:“爹,你看这是,这是怎么了!”

蒋学文心受电掣,眼前发黑,嘴唇颤抖着道:“妩儿,这是……你回来了,你娘和你姊妹呢?亲家一家呢?”

“爹。”蒋妩缓步到了近前,虽未流泪,可才刚在宫里哭的红肿的眼睛却是做不得假的。

蒋学文看着那一个个盛放骨灰的漆黑坛子,抖着手指着那处,问:“到底怎么了?!”

蒋妩提起裙裾,缓缓在蒋学文面前跪下,双手抓着他的手摇着头道:“我们在易县,出了事了……”

蒋妩将方才在宫里禀告皇帝的话又说了一遍,只不过他抓着蒋学文双手的手却在提醒他。

蒋学文就知dào

事情必有隐情,蒋妩这般怕是要做给人看,心下稍安定了一些,表面上却将悲伤发挥到了极致,蒋妩一说完,他就激动的要起身,却因腿脚不便身子倾倒,若非蒋妩和曹玉相搀就要趴在地上。在抬头时,蒋学文已是泪流满面。

“淑惠,我说或许此生不能再见,原不是说你,而是我这样性子。难免那一日招来祸事。可想不到我这样一语成谶。竟然是你先走一步……淑惠!我对不住你啊!”

“娘!长姐,四妹妹!!”蒋晨风并不知情,跪在蒋学文身旁,哭的肝肠寸断。

“那杀千刀的!亲家公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去了!!”

“六斤还那么小!怎么有人这般下的去狠手啊!”

“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

蒋学文与蒋晨风的哭嚎,听的下人们也都鼻酸。霍大栓和赵氏都是厚道人,平日从未苛责过谁,对人更是惜老怜贫的佛心肠。霍大栓唯一的爱好就是种地,还喜欢胡乱抓便宜劳力去帮忙挑粪施肥。想不到,那样开朗健康的老人,就这么被害死了!

一想到往后后院里再也看不到那健壮的老人蹲在地头抽烟袋,看不到活泼的三小姐,看不到每日二老爷与二夫人抱着小大姐出来遛弯儿……下人们无一不伤心,呜咽着落泪。一时间,整个侯府都弥漫在悲切之中。

蒋妩担心蒋晨风哭坏了身子,不过片刻就将他拉起来,与霍十九一道扶着蒋学文重新坐回轮椅。让曹玉暂且帮忙打理着,就一同去了内堂。

屏退下人之后。蒋学文一改方才的悲伤,焦急的问道:“妩姐儿,到底怎么一回事?”

蒋晨风本来哭的鼻涕拉的老长,见蒋学文突然这么问,惊疑的问:“怎,怎么?”

霍十九亲手绞了帕子递给蒋晨风,道:“委屈二舅哥了,今日是不得已的。妩儿他们在易县的确是遭了伏击,不过幸而有朋友相助,一家子都无恙。因怕叫人继xù

追杀,妩儿才没及时赶回来,我去寻到他们的时候,一起商议,最后决定让家人假死,以免除后患。”

“假死?”蒋晨风不可置信的眨着眼。

“是的,假死。方才我陈情时已经给爹打了暗号,不过不方便与二哥哥说,好歹二哥哥身强力壮,哭几声没事儿。”蒋妩嬉笑着道:“还有人说将来事情一了,要问问你的意思是否愿意与她成亲呢。”

“你……”大悲大喜转换的如此之快,也亏得蒋晨风心脏及安装,否则这会儿当真要晕过去了。又听及蒋妩说什么成亲,他就已经猜到是谁,脸上腾的一热,道:“三妹妹,哪里有你这样儿的,再这么惊吓下去,我就是身强力壮也要出问题了。”

蒋妩又对蒋晨风拜了几拜,这才叫他破涕为笑。

他们说话之时,蒋学文一直若有所思,随后问霍十九:“阿英,刺客是何人派去的,可有眉目了?”

果然是在朝堂浸淫多年,且究竟政事的人,一下就问在点子上。

霍十九道:“这件事……岳父还是不必多问了。总之我心中有数便是了。”

“不好回答?”蒋学文若有所思:“不是英国公?”

霍十九这会儿真zhèng

佩服蒋学文的聪慧,竟然一句话就已经听出端倪来,镇定的道:“或许也有他一份。”

“或许……”

蒋学文沉吟着,好端端的霍十九和蒋妩就安排家人出游离京。而如今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先前他只觉得霍十九是怕将来与英国公的斗争越加激烈了连累到家人才送他们走,现在瞧着,怎么还似有其他隐情?

难道是皇上?

蒋学文的眉头紧紧皱着,眉间挤出一道川字。他是一心忠于皇帝,但是他却也知dào

,玩弄朝政的人,指缝里多少都会沾染血腥。在必要的时候,除掉一些人也是无奈之举。可是他想不到小皇帝要杀害霍十九家人的理由。难道霍十九不是为了小皇帝忍辱负重至今吗?难道霍家人与小皇帝的关系不够亲近吗?

就连他一个外人,在得知霍十九所作所为之后都有动容,何况是小皇帝这个与霍十九并肩奋战到今日的?霍十九可是一心为了他啊!

蒋妩推动轮椅,才叫沉思中的蒋学文回过神。

“爹,您别想了。您只需yào

知dào

家里人都没事就好。不过我看着,爹对娘可真zhèng

是一往情深。回头我一定要将刚才您刚刚赶来时的模样跟娘说说。”

蒋学文老脸一红,绷着脸斥责道:“臭丫头,你夫君也不好生管管你。由得你这般放肆。”

蒋妩得yì

的笑:“我若哪一日不放肆了。他还不习惯呢。”

霍十九拱手。逗趣道:“你说的是。还真会不习惯。”

四人就都笑了起来。

不多时,皇帝的圣旨就到了,赏赐了霍十九千两白银,又安慰了一番,还将死者的品行赞誉了一番。有了皇帝的授意,丧事便可以办的越大一些。不出一日,整个京都城的人就都知dào

锦宁侯家眷出门游玩时惨遭盗匪,除了锦宁侯夫人尚存之外其余人全部殒命。

小皇帝又适时地下旨。命人追拿凶犯,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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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中的后花园里,英国公正躺在葡萄架下的醉翁椅上,手中捏着个犀角的梳子,梳理着才刚粘上的新胡须。听完了手下的回话,英国公噗嗤就笑了,越笑声音越大,最后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他如今声音沙哑中带有尖锐,大笑时更是叫人背脊生寒。

手下之人和身旁随侍的清客虽然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但也都附和着跟着笑起来。

一听他们笑。英国公的笑声戛然而止,严肃的问:“你们笑什么。”

这么一问。下人们谁还敢笑?

大家都噤若寒蝉,只有个胆大的道:“霍英的家人死了,活该!叫我说他们早该死了。只不过恶有恶报,霍英做错的事报应在他家人身上来了。”

英国公闻言冷笑,慢条斯理的道:“他霍英当然该死。他家里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绝了才好。只不过,我笑的却是另外一件。你们说,这天下最可笑可悲的事,不就是霍英一心向着他的君王,家人却都死在君王只手么!”

几人这一次不敢再随便附和,都只沉默赔笑。

英国公喃喃道:“我倒要看看,霍英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是为父母报仇,还是就这么下去?他那样城府的人遇上这样的事要怎么做,我还真是期待他的表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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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的丧事办的格外隆重,停灵七日后,便下葬在霍家祖坟。

这一处山明水秀,清幽怡人,霍十九又命人重新好生修坟,在坟前哭了一场后,就和蒋妩回了府里。

折腾了这么一番,纵然人是假死,丧事却是真办,哭也是真的哭,蒋妩和霍十九这些日都累坏了。吩咐下人预备了热汤沐浴,二人好生梳洗之后,就提前睡了。

到了次日蒋妩起身时已是神清气爽,只不过碍于如此伤心时境,她比从前沉静了许多。

听雨和玉桥几人这些日都小心翼翼,既要说话逗蒋妩开心,又生怕不留神哪一句话惹蒋妩难过,伺候的就更加谨慎了。

“夫人,今日穿这身可好?”玉桥和落蕊二人一人捧着一条月牙白的挑线裙子,一人抖开一件素锦绣菊花是褙子。

蒋妩对着镜子中的他们点点头,听雨就自妆奁中取来一根纯银云纹扁方,为蒋妩固定了发髻。又捡几朵小巧的素银梨花为她簪在鬓边。其余饰物一概不戴。

蒋妩更衣妥当,又不准练功,索性带着听雨出去走走,原想着去外院书房看看霍十九,谁知还没到院门前,迎面就有婢子来回:“夫人,杜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吧。”

蒋妩一面吩咐人去请人,一面向外头迎去,迎面就见杜明鸢穿了身浅蓝色的肃静衣裙款款而来。

“鸢儿。”

“妩儿,你好些了吗?”

两人手拉着手相对行礼,杜明鸢眼中就有了泪:“我昨儿夜里没睡好,今日早起还是觉得抓心挠肝的,想着你这里必然是伤心欲绝,饭也吃不下了,随意吃了口粥就赶着来了。”帕子擦擦蒋妩的额角,道:“看你,脸色这么差,你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为了孩子也要坚强起来啊。”

杜明鸢这些日就差扎根在霍家,叶天使和杨曦七八日也来了三四次。蒋妩哭,杜明鸢想起唐氏和蒋嫣等人也跟着哭,更是哭蒋妩失去家人的凄惨。得知她有了身孕之后,杜明鸢越加怕她上了身子,昨儿要不是去下葬,她都要住下陪伴蒋妩了。

“我知dào

。多谢你这些日陪我。有你在。我心里好过多了。”

杜明鸢摇头。发上的珍珠步摇晃动,:“在我面前,你还要强颜欢笑吗?妩儿,你若难过就哭出来,不要憋着闷坏了身子。”

“我真的没事的。”

二人说话已经携手进了屋,听雨去预备了茶点摆好。

杜明鸢就道:“你性子素来要强,我是知dào

的。这些日莫说是你,就是我也觉得心里堵得慌。天使那里与唐家说是已经定了日子,可她因为你这里的事动心,几日来心情低落,还吵嚷着要与唐公子延迟婚期。”

“那可使不得。”蒋妩有些焦急,“回头我定要好生与那丫头说一说,好姻缘得来不易,怎么也要好生珍惜,她因为我的事提出延迟婚期,唐家哪里会同意?又不是自己家里出事。唐家不同意,天使要是实心眼儿。起不就要发生口角?两人万一因此而伤了感情该如何是好。”

“说的也是,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天使做事是有分寸的,况且她也是真的难过。”

杜明鸢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愿意再提起伤心事叫蒋妩难过,就岔开话题专门说一些轻松的。

蒋妩知dào

她是真心为了自己,动容不已,就与她说着话解闷。

两人只说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廊下就有婢子回道:“夫人,皇上来了。侯爷请您去前厅呢。”

“知dào

了。‘

杜明鸢道:“快去吧,侯爷叫你一同去必然是有事,我看到你没事也放心了,这就告辞了。”

“我赶着去前面,正巧同行,也当我送你。”

“你我之间又何须在意这般虚礼?我打算步行,正巧在你府里散散步,你有着身孕,还是乘小轿也好快些赶去。”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蒋妩拉起杜明鸢的手道:“不打紧,我陪你走一段。”

杜明鸢原本担心蒋妩,可见她脚步轻盈,健步如飞的,根本就没有不舒坦,这下也放了心。

二人一直走到了前院,蒋妩才吩咐玉桥和落蕊二人送杜明鸢去乘马车,自己带着听雨去了前厅。

才来到门前,蒋妩就见曹玉面色凝重的站在一旁。

蒋妩先到曹玉跟前,悄声问:“怎么了?”

曹玉压低声音回道:“遇上麻烦了才想起侯爷来。这样的做派叫我看不上。”

如此直白的说法听的蒋妩莞尔,同样低声道:“我也看不上。”

曹玉也禁不住低笑。

蒋妩便吩咐下人回话,随即撩起靛蓝色软锦帘进了前厅。

霍十九做在侧坐,小皇帝却似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满地打转,眉头拧成个疙瘩,喃喃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又做什么来捣乱。”

“皇上不要担心。”霍十九道:“也未必就是要捣乱,许是寻常的访问罢了。”看向蒋妩,道:“你来了,快来坐吧。”

蒋妩给皇帝行了礼,就在霍十九身畔坐下,问道:“怎么了?皇上急成这个样子?”一有事就找霍十九,还这般扶不上墙的模样,果真如曹玉说的,就是叫人看不上。

小皇帝当然不知蒋妩想什么,焦急的道:“金国来了国书,说是金国皇帝不日即将来访。”

“来访?”难怪分别时他说说不定很快就可以相见,原来是早就有了打算。

“是啊。当日锁签订的和平条约不过是三年时间,这会儿就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了。金国蛮子素来好战,又各个骁勇,现如今这位皇帝比他父皇还要有手段,将国家治理的国泰民安,又兵强马壮国库充实的,叫朕怎能不担心?与他们金国相比,大燕现在内忧尚未解除呢,又如何抵御外敌?”

“皇上太紧张了。”蒋妩笑着道:“说不定金国人来之是为了表示友好呢,皇上只顾着将事情往坏处想岂不是自苦?”

“正是。”霍十九温和的道:“就算再不济,和平条约还有一年半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了结了内忧,到时候皇上便可全力以赴对付外患了。”

斗了这么多年英国公都没有倒下,难道这一次就会成功,不会再有变数了?

小皇帝心内的狐疑并未表现的很明显,可霍十九和蒋妩看是看的分明。

蒋妩就低头把玩左手无名指上的素银戒指。霍十九也沉默不言语。

小皇帝仿佛沉吟片刻,终于将心里的焦躁和不满压了下去,这才道:“英大哥说的也有道理,等拿下了英国公,金国在如何也好过国内还有祸患。英大哥聪明绝顶,到时候一定能在替朕想出好法子的。”

“臣已是江郎才尽了。”

小皇帝拧眉,见霍十九明摆着有推脱之意,心中很是不满。

可是这个时候着实不是一个和霍十九撕破脸的好时机。

小皇帝强压着火气道:“英大哥何必如此自谦?罢了,这件事先不谈,且说说金国皇帝一行前来,咱们要怎么做吧。”

霍十九道:“皇上暂且不必做额外准bèi

,只吩咐礼部好生安排迎宾事宜即可。在如何,咱们是主,金人是客,客随主便,难道还能越过大燕的规矩去招待他们么?”

霍十九其实想说的是小皇帝未免太紧张了,简直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帝王该有的沉稳。

小皇帝听闻霍十九这般轻轻地敲打,也惊觉自己有些太不镇定了,没的叫外人看清了,就咳嗽了一声道:“朕也是这么想的。此事就交给礼部去办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三百三十九章 拉拢

若是从前,小皇帝若有这样的事,霍十九必然会替他打圆场帮他找台阶下,且会不着痕迹叫皇帝心里喜欢面上又体面。可现在,霍十九已经没有了那种心情。

他甚至在想,或许自己从前一味的保护和承担是错的。正因为对他太过于仔细谨慎的照顾,才让小皇帝养成如今这般的性子。看小皇帝负手站在地当间儿,容长脸上略有挂不住的笑容,霍十九别开了眼。

就是养个孩子,这么些年也该学会走路了。没道理总是叫他去背着抱着扛着,难道他还能陪他一辈子么?

“皇上想来是早有打算了。”蒋妩笑着道:“于朝政上,皇上自然手拿把攥,等一切难题都解决,相信皇上也会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这算什么?这会子就轮到一个女流之辈来安慰自己了?

小皇帝唇角上扬,淡淡的笑了一下。若是从前,他心存不满,定会敲打他们一番。今日他却不能这么做。身在霍家,他似能感觉到背脊上阴风阵阵,霍家死去的人都在风中呜咽着想要他赔命,加之往后还要依靠霍十九去做事。从前那般对霍十九时的肆无忌惮,如今算是完全收敛起来了。

“英大哥的气色不好,可要多休息,不要太过伤神劳累了,朕还指望着你。”如此主动搭话,还是他在霍十九面前头一次。

“劳皇上挂心了,臣无碍的。”霍十九心中到底不忍,叹道:“这些日忙于办丧礼。疏忽里宫里的事。现瞧着皇上似乎清减了不少。可是这些日饭进的不香吗?”

从前的霍十九,常会关心他的饮食起居。尤其是他年纪还小,又在别院的那段时间,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哪一样霍十九不是每天都过问一遍?

曾经觉得他有些婆妈唠叨,可这段日子再也没有人问起了,纵使现在无人敢苛待他这个名存实亡的傀儡皇帝,那种曾经觉得唠叨的。现下也是他觉得弥足珍贵的。

小皇帝的脸上红扑扑的,心情大好的道:“许是因着府里的事挂心,是以心情也不好,吃的也少些,英大哥放心,朕没事的。”

“那就好。”霍十九浅笑:“皇上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一定要多爱惜自己,若龙体有损,往日处理政务又要费心劳神的,岂不是亏空了自己?”

“英大哥说的是。”小皇帝愈发欢喜了。

蒋妩继xù

把玩着素银戒指。看来小皇帝对霍十九也并非全无感情的。可真zhèng

这般在乎。又为何让事情发展到今日这个境地。一个人的心伤透了,哪里是三两句假意的关切能修补的?

小皇帝见霍十九露了笑脸。说话也主动起来,暂且将对金国皇帝亲访的事搁下,就高声吩咐门前曹玉:“墨染这些日也辛苦了,英大哥和姐姐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也多费心。”

曹玉诚惶诚恐的行礼:“皇上吩咐,臣自当领旨。”他都躲在外头了,还能叫皇帝点名,也真是无奈的很。

总算找回了一些面子,心情也好起来,小皇帝就坐在主位上,道:“前儿有人悬赏万两黄金要英国公的狗头,这段日子听说国公府里屡遭遇盗贼,却没有一拨人能够成功的,唉,看来江湖人士也未必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霍十九笑着道:“皇上说的甚是,咱们这些年也没少安排,也并未有一次成功。加之英国公自伤了之后,府中防卫更加严谨,回了家里就像是蹲进倒扣的铁桶似的。江湖人士纵使武功高强,也未必就能够闯进那样严密的防卫之中去。只是扰的英国公心神不安罢了。”

“说来,那贴了帖子悬赏的人,恐怕也料到没有人能够伤害的了英国公吧?不过这人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且还身为女流,朕就着实想结交她了。”

小皇帝此言,叫几人心中皆有所动。曹玉收敛心神,注意听着小皇帝后头的话。

蒋妩好奇的笑道:“皇上难道猜出这人是谁了?”

“姐姐休要如此逗朕了。天下人有谁有这个财力,又有谁有理由为了国事而悬赏万两黄金的?除了万隆票号的当家杨姑娘,还有什么人?”小皇帝一副得yì

的模样,笑道:“你与杨姑娘交好,朕是知dào

的,回头你替朕多谢谢她。”看向霍十九:“说起来,朕的内帑充实,也亏得她呢。”

杨曦刚来京都时,曾贿|赂过霍十九重金。霍十九手下银子自己不留一文钱,转手都给了皇帝。

霍十九轻笑不语。

蒋妩道:“我是与她交好,不过这件事或许与她无关。英国公恶贯满盈,自来有爱国志士看不惯他作威作福,出钱出力也都不算意wài

。而且大燕多年来虽有奸臣当道,百姓却依旧过的很好,还将失去的锦州和宁远收复回来,完成了先皇未完成的心愿,这都是皇上的功劳。天下人也不傻,自然知dào

皇上的苦衷,将英国公视作死敌也是意料之中。”

蒋妩如此说着,就是不想让皇帝的注意力集中在杨曦身上。一个姑娘家,抱有巨额财产,若是被人盯上了可怎么好?面对寻常人,斗智斗勇蒋妩相信以杨曦的智慧是不会输的。可是一个寻常的商人在面对天子的时候呢?

就算这个天子没用了一些,又没有实权。对待大事他做不得主,对付一个寻常百姓却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

小皇帝似是知dào

蒋妩在想什么,似笑非笑的道:“看来姐姐与那位杨姑娘交情当真是不一般了。”

蒋妩尚不等开口,霍十九已先道:“杨姑娘那方如皇上所言,的确是该感激的。一个寻常百姓所做的一丁点小事尚且能够叫皇上记在心上,可见皇上仁心厚道。”

明明是很好的一句话。小皇帝却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来。为何怎么想都觉得霍十九这是在讽刺他对他忘恩负义呢。

不对。霍十九是不知dào

实情的。

看来是他做贼心虚。什么事都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小皇帝赧颜,“英大哥一心为了朕,偏心朕也是有的。”

“臣说的是实情。”

又说了一会儿话,小皇帝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道:“朕

也该回去了。如今七斤特别爱粘着朕,他又聪慧,已经认得人了,整日叫新安排去的许氏娘。姐姐若想念孩子,可以随时入宫去。”

蒋妩的欢喜的道:“多谢皇上!”

她的确是想念七斤。昨儿个恰是七斤满周岁的日子,她梦中还梦到孩子抓周时抓了一个算盘一把剑,梦中想着孩子将来说不定是个文武全才,她笑着笑着就哭了。今日这个害得他们母子分离的人还敢当面提起,蒋妩当真恨得牙根痒痒,偏还要做出感激模样来。

一行人就送小皇帝离开,艳阳高照着,皇帝是私访,只带了景同和数十名护卫。是以这会儿景同高举着油纸伞为皇帝遮阳。霍十九和蒋妩、曹玉紧随在其身后。

才刚出了仪门,却见一身着深蓝短褐。头戴个小帽的小厮快步而来,远远地就给一行人叩头行礼:“回侯爷,英国公来了。”

“不见。”

“侯爷,英国公这会儿已经进了府,正往这边来呢。”

霍十九拧起眉头。

小皇帝嘲讽道:“也只有他这般跋扈能做出如此无礼的事来。主人家未曾允许,他就敢硬闯。”

“他如今觉着朝政完全把持手中,又有绝对的能力可以顷刻间轻浮朝政,大燕都快要改姓蔡了,他哪里会有顾及。”霍十九道:“皇上先回宫去吧,臣去会会他。”

若是从前,小皇帝必然是乐得如此的。他对英国公没有法子,又怕表现出分毫不妥当叫英国公拿捏了把柄,能叫霍十九去面对的他都吩咐他做。

可是如今心境变化,他竟有些担忧霍十九和英国公的关系缓和。

毕竟霍十九可是他如今唯一可以信任的斗败英国公的筹码,他不敢有任何疏忽。

“朕不回去,朕倒是要会会他,看看他主动登门来要打的什么主意!”

霍十九若有所思,随即了然一笑,道:“既然如此,皇上就一同来吧。”几人说着话又回了前厅。

蒋妩因不方便露面,便去前厅东侧梢间的紫檀雕喜鹊登枝铺设官绿色坐褥的罗汉床上斜靠着,既方便休息,又能将外头的对话听的清楚。

不多时候,英国公就到了廊下。

“原以为锦宁侯会出来迎接老夫的。想不到……”下人一掀门帘,英国公探身进来,见小皇帝再此时,话声就戛然而止,随即笑着随意拱拱手:“原来皇上在呢。怪不得锦宁侯留在此处,是要陪伴皇上呢。”

“英国公来了?快坐吧。”小皇帝端着身份在首位坐着。

霍十九起身拱手,也与英国公方才动作那般同样随意,一指皇帝手边上位,道:“英国公身份贵重,请就坐吧。”

英国公毫不客套的坐下,随手掏出腰间精致的绣花荷包,从里头拿出犀角的精致小木梳,悠哉的梳理胡须。他身旁四周,则有八名身材健壮的护卫站好了位置保护着。旁若无人之态,不像是在别人家里,更不像是在皇帝面前,而是自己根本身处于自己家的后花园。

他这般旁若无人,看的小皇帝心头怒火蒸腾。他们新仇旧恨,早就已经不共戴天,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要单纯的打败这个人,而是要将这个人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

霍十九却是平静的多,吩咐人上了茶点。

英国公看着精致的茶碗,笑道:“老夫可不敢在锦宁侯这里吃茶,我还想回头轻轻松松安然无恙的走出这个屋子呢。”

“英国公说笑了。”霍十九挑眉,玩笑似的道:“若是那么容易就将您给毒死了,这些年又算什么?英国公可是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哪里会轻易就如何的。”

“锦宁侯全家都死了。想不到嘴皮子依旧很溜。看来没了爹娘姊妹。对你来说的影响并不大啊,还在这里与皇上很是亲密呢。”

小皇帝一听这话,紧张的背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难道英国公知dào

了什么?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与霍十九最是近不得挑拨。如果英国公将事情戳穿,霍十九会如何?他会不信,还是会半信半疑?

霍十九笑着道:“身为臣子,思皇上之所想是应当应分的,英国公不是也一直如此么?况且。父母虽然不在了,我不是还在么。只要我在一日,对皇上的效忠也不会变。虽然能力有限,许是做不了所有的事儿,但对不起皇上的事却是不会做的。”

“啧啧,还真是叫人感动的潸然呢。”英国公按了按唇角的胡须,确定胶水黏的结实,这才将小木梳仔细收在荷包里,嘲讽笑着:“也不知锦宁侯是何出此言?对不起皇上的事,你当然不会做。老夫也不会做。旁人就不一定了。”

他知dào

了!他一定是知dào

了!

小皇帝脸上苍白如纸。自大他成功的戒掉了五石散的药瘾。英国公对他就一直不冷不热,没有了从前那般口头上挂着的效忠和温和的态度。今日竟然这般变本加厉起来,看来他真是已经摆明车马。小皇帝瞬间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

“英国公说的是。二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旁人对朕不好说,可二位朕都是信得过的。”

“皇上说的甚是。”英国公随声附和,眼神却更嘲讽了。

小皇帝被他看的脸上发热,心里发颤,就连手心里也出了汗。这件事不能叫霍十九知dào

,千万不能!

小皇帝的慌乱在血色尽失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英国公看的身心愉悦,霍十九瞧得心内矛盾。

不过二人都只看了一眼就不在此事上多注意。

霍十九道:“还未请教英国公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到我那里去。”

竟然还这般当着皇帝的面儿就呛行的!

不光是小皇帝,就连侧间休息着的蒋妩都觉得十分意wài



霍十九一瞬怔愣之后,已明白英国公出此言必然是已经知dào

皇帝所作所为。他相信英国公倒是未必真是想要拉拢他为己所用,只是单纯的想要让小皇帝孤立无援,另外也是在诛他的心罢了。

霍十九摇头,笑吟吟道:“多谢英国公,还当面来邀请我去你府上游玩。不过我如今心里面乱着,着实没心情出去走动。英国公如此盛情,我怕是要辜负了。”

一听霍十九故yì

将话曲解成英国公邀请他去赏玩。小皇帝瞧瞧的松了一口气。

英国公则是似笑非笑的斜睨小皇帝与霍十九,事情也真是可笑的紧,难道霍十九这种城府的人,竟然还要在皇帝那般迫害之后继xù

无怨无悔?

若真是那样,霍十九恐怕不是忠孝,而是蠢了!

既然他样做不动,英国公也不怕做什么坏人,索性将话说的直白一点。

“霍英,老夫看中的才学和能力,你若肯来老夫这里,老夫可以保证你一世安康富足。”

霍十九闻言爽朗大笑。

霍十九是极少这样笑的。在人前素来都谨慎矜贵,如今却是笑的这般夸张,像是要将腹中的闷气都笑出来一般。

这在皇帝和英国公的眼中,就是一种异常。

果然,霍十九停止大笑时,眼中已酝酿了风暴。可他最擅长的就是压制自己的情绪,绝不在不恰当的时候表现出分毫。是以只笑道:“就算现在这般下去,我还是一世安康富足,英国公如今勤政,等皇上的政事处置的上了轨道,英国公想来会很闲,许多事情都可以亲自去做了,又和在乎一个我?”

英国公原本也不指望霍十九会乖乖的跟着他,本就是想来搅乱小皇帝的心绪的,听他这样说法,一点儿都不觉得yì

wài

。笑着站起来,拱手恭贺道:“皇上,老臣方才故yì

那样说,就是为了替皇上您试试锦宁侯的忠诚,果然,若要比起忠心耿耿,本朝若锦宁侯称自己是第二,就没有人能够称为第一了。连老臣都自愧不如呢。”

一口一个忠心,英国公分明就是知晓内情故yì

趁着他还在霍府的时间来刺激他的。小皇帝恨得牙根痒痒,却也庆幸英国公还没有将真相说出来。

“英国公又何尝不是对朕忠心耿耿呢?朕说过,你们二位都是朕的肱骨,金国皇帝就要来访,国事繁忙之下,也要劳烦二位多费心了。”

“为了我大燕江山,皇上就算不吩咐,老臣也自然要这样做的。”英国公可不想将来他真zhèng

有一日荣登大宝,接手过来的却是个解不开的烂摊子。

小皇帝点头,“一切仰仗着英国公了。”

霍十九懒得去多想,英国公的热闹看的差不离儿了,也该回去了。

果然,霍十九的念头才刚冒出来,英国公就起身离开了。离去之前连个道别都没有,是直接站起身就向外走的。

小皇帝气的脸色铁青,狠狠道:“早晚有一日朕要将你千刀万剐!”

“皇上息怒。”霍十九温和的道:“愤nù

之中,做出的事就容易冲动不记后果,皇上也不想一失足铸成无可挽回的错误吧?英国公这里,皇上着实无须太过纠结。你还不信任臣吗?”

“朕自然相信!”小皇帝这会子血液都像是要倒流了一般,口中说着相信,心里却是不服气。

霍十九就吩咐人备车,送小皇帝回宫。(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告知

侯府门前,小皇帝已端坐华丽的马车之中,方才一路走来,霍十九都跟随在他身旁,让他想起了这么多年来他就如同今日这般跟在自己身旁默默地陪伴着。刚刚在前厅之中稍有的不愉快,竟如烟消散了。

说到底,终究是他对他不住。

撩起软帘看向霍十九,这才发觉今日的他穿的是一身黑色的锦袍。领口和窄袖袖口处绣了暗纹,腰间打着墨玉的如意纹带扣。从前的霍十九是喜穿浅色华服的,加之他疏远矜贵的气质,给人干净冷淡之感,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看到他都会觉得像是炎热夏日里吃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那般清爽,就连烦乱的心都变的平静。

然而现在的他,虽然依旧是那副清俊又高不可攀的模样,神态之间却已经变了个人,沉默,又好似随时都不耐烦,从前看到他时眸中就会绽放出的那种光华,也随着这一次霍家人的遭遇而打击的分毫不剩,如今他对谁都是淡淡的,木然的。

内疚又一次重新占据小皇帝的心中,他笑了一下,热切的道:“英大哥,朕这就先回去了。”

“皇上慢走。”霍十九行礼,就再无多一句话了。

小皇帝没有听到他嘱咐景同好生伺候,也没听到他嘱咐侍卫多加留神,心内别提有多失落了。

可是,现在又能如何?

缓缓放下软帘,一行很快就离开了侯府门前,渐渐消失在街角。

霍十九目送皇帝离开。转回身上了丹墀。与曹玉一同去往前厅。

“侯爷。您这样对待皇上,怕皇上会多疑多想的。”

“怕什么,再多疑多想,难道要将我杀了不成吗?况且就算我什么都不做,该是多疑的还是多疑。若非多疑,情况就不会变成今日这般了。”

“那倒也是,短期内是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担心往后解决了英国公的事后。皇上会一不做二不休……”

“我已经傻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霍十九语气如常,表情也如常,只有轻轻勾起的唇角,使他的神色之中透出一丝阴冷。曹玉深知皇帝的所作所为当真是伤透了霍十九的心,才叫从前清风朗月一般的人变成了像现在这样。

才到前院,就已经瞧见蒋妩摇着葡萄缠枝的团扇坐在廊下。

霍十九面上多了笑,声音也满是温柔,似与刚才那个冷淡中带着一丝邪魅的人截然相反:“妩儿。在这里做什么呢?”

“阿英。”蒋妩站起身,随手将团扇丢给身后的听雨。轻盈的下了台阶,三两步就到了近前。“我在想,今儿个天气这样好,周大夫又说我身子完全没事,我想请教墨染上次他交给我的那套拳法。”

“原来是在等墨染。”霍十九抓了她柔软温暖的小手,道:“你之前答yīng

我什么了?”

蒋妩抿唇,水眸眨着。

“你现在要去学拳法也可以,英国公那里我就另外再寻个合适的人了。”

“好了好了,我不练就是了。”蒋妩拧眉,有些赌气:“周大夫都说我完全没事的。”

“那也不行。”霍十九拉着她的手走向侧面的月亮门,一路醒来,所遇下人皆行礼,随即默默地退后离开。

“我原就不打算带你回来,也不想让你再遭遇任何危险。你那个计划,原本在定时就忽略了你有可能再度受孕的问题。如今事情果真按着最不期望的方向来了,你怀了身孕,不方便动作。可前两步都已做了,就只差这最要紧的关头,也当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叫你去冒险。一想到你又要飞檐走壁窜上窜下,还有可能要在别人家里暂做人质,我就觉得背脊上直冒冷汗,恨不能立即带着你离开,偏该死的责任未了,心里又过不去。”

霍十九越是说,越是觉得心中苦闷,“我不想让你冒险,又不能抛下这件事。若真为了此事害得你如何,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安宁。也不知路是如何就走到今日这般了……”

“好了好了,我听你的还不成吗,我不过说是要与墨染去请教一下,又不是自己要打拳,你就说了这一车话来堵我叫我心疼,我答yīng

你,若非不得已,我今后绝不在动手了,直到将孩子平安产下,这样总行了吧。”

霍十九眼中含笑,有种计谋得逞的愉快,语气却很忧伤:“终归是我对不住你。”

蒋妩在他身侧,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摇晃着他的手道:“什么对不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就依你说的除了英国公那件事,我再不动手了还不成吗!”

霍十九“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曹玉在背后跟随着,禁不住失笑。聪明如蒋妩这般的人,在霍十九真zhèng

动了心思的时候也只有“上当”的份儿。也恰好蒋妩这样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才有个法子拿住她。

霍十九与蒋妩回潇艺院后,曹玉就去了万隆票号。

因杨曦早就特别吩咐过,是以在侧门上的门子听闻曹玉报得名来,立即就客气的将人请了进去。

杨曦原本正斜躺在廊下的美人榻上看账,听闻婢子回话说是曹玉来了,疑惑的坐直了身子。

裴红凤道:“平日不登门,今儿个好端端来了,八成是要求姑娘什么事。”

“不要浑说。”杨曦蹙眉道:“他是锦宁侯的心腹,有什么事需yào

求到我的?我一个寻常商人,除了有几个臭钱还有什么?”

“有钱就行啊,有些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脸,还叫人瞧得上呢。”

“你这丫头,我几日不说你,你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我这点钱,与大燕朝江山相比如何?不说别人,随便一个大官就能压死我,有在多的银钱,若真有一日被顶上了,也只不过是招来祸患的由头罢了。”

“这话说的不错。”

曹玉进门时正听到这一句。

杨曦惊喜的站起身,笑道:“难得你登门来,我这就吩咐婢子奉茶。前儿新得的好茶。”

“不必麻烦了。”曹玉拱手,道:“今日来是特地与你说一声,朝廷中有些事情有变,皇上已经注意到你,你行事稳妥一些,莫教人寻到错处,也仔细别叫人栽赃。”

“皇上注意到我?因为那个悬赏的无名帖子?”杨曦的头脑灵活,几乎是曹玉开口他就已经猜出了端倪。

曹玉赞许点头,道:“你是聪明人,不必我多说就能明白一切,我不过是来知会你一生,莫要毫无防备的被人算计。你一个女子,能将生意做到今日这般着实不容易,若是努力付诸东流岂不是我们带累了你。”

杨曦已下了丹墀,缓步走向曹玉,她行走时,湖水绿色纱裙摇曳生姿,将她原本八分的姿色也修饰出十分来,加之曹玉的关心,叫她心里喜欢,面上笑容就格外真切,仿佛眉目都含着温柔。

“其实我若说,那些不容易都不算什么,就连我万贯家财也不算什么呢?总有比银子更要紧的东西。我虽爱财,却不是个钻进钱眼儿里的人。我赚银子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将家里堆着金山银山来欣赏,而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我的银子能气到大作用。我一个商贾之女,会遇上无奈的时候就如你方才说的那种实在太多,银子傍身不过多条路走。”

曹玉不着痕迹的后退,“杨姑娘见解颇深,曹某领会了。既然话已经带到,这就告辞了。”

曹玉转身就要离开。

杨曦却不管他走是不走,只道:“曹墨染,我做一切是为的什么你心里知dào

,你难道真不愿意走出来,就要让情困你一辈子吗?”

曹玉原本已走到院门前,闻言生生止住步伐,回过头来,望着俏立于院当中的人。

“杨姑娘好意,曹某心领,他日定当赴汤蹈火报答恩情,只是姑娘着实不必再为我多动心思的。”

想不到曹玉竟然这么认死扣。

杨曦有些挫败,却也不放过能与曹玉对话的机会,坚定的望着他,认真的道:“我杨曦做事只论盈亏,不论你怎么想,我觉得于我来说是盈,那就非做不可。”

曹玉被她清澈眸子盯的心中电掣,慌乱的拱手道:“告辞了。”话音落下时,人已经跃上墙头飞快的掠开了。

裴红凤生怕杨曦伤心,下了丹墀来安慰,却不料想杨曦根本没伤心,相反笑的还很开心。

“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我是开心,你瞧他,逃的比上次还快。”

“是啊。”裴红凤不懂,“逃得比上次快,怎么姑娘这么开心啊?”

“逃的越快,说明他越无法面对我。越是无法面对我,就证明他见我是心中的波澜越大。我要的就是这个波澜啊。红凤,你说我能不笑么?”

裴红凤无言以对。只是用看怪物的眼神来看杨曦。

杨曦也不以为意,道:“既然他好心来告知,我就更要加把劲儿了。”

“姑娘是打算回锦州?”

“不。”杨曦笑道:“我有的只是银子,能做的也是银子能买来的事儿,你说我要不要想法子再将水搅浑一点,做个商场上的联盟什么的来声援忠臣呢?”

“你……”裴红凤更加无言以对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三百四十二章 拒绝

六月初五是金国皇帝带领使臣亲访而来的大日子。早在头一日,奉旨主领办迎接事宜的鸿胪寺卿就已吩咐人将迎宾的路线画好,又亲自带人走了一遭,确定沿途一切都安排妥当,布置既能彰显大国气派,又不失礼节,这才算放了心。

谁料想天公不作美,今日天不亮时就有几朵乌云沉重的压在头顶,到了天明十分竟然下起了暴雨,金国皇帝和使臣到达之时,虽然雨势减弱,可街上哪里留得住铺街的黄沙?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寂静街道,粉墙灰瓦,也显得格外沁凉萧索。

文达佳珲一身玄色龙袍,手握马鞭端坐于黑色骏马之上,被夏雨浸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健壮结实的轮廓,身畔黑衣侍卫也与他一样,无人在乎雨水骑在马上,将龙辇放在了百名亲卫军的最后头,足见金国汉子之铁血刚硬。

与之相比,鸿胪寺卿陪同之下躲在华贵马车中还拿了个苹果大小的雕花手炉的小皇帝,就嫩的像个闺阁中的姑娘家。

文达佳珲策马到了近前时,内侍于两侧将马车软帘挑起,扶皇帝下了马车,踩在湿透的大红毡毯上。

动作之间,已见文达佳珲矫健的翻身跃下马背,随意持着马鞭整装而来。

文达佳珲生的面孔阳刚威严,尤其一双锐利鹰眸,更增几分沙场上经lì

出老将的沉稳,又带着身为君主的气魄。雨水顺着他面孔滑落入领口,不叫人觉得狼狈,反更增男子气概。

小皇帝瞧着自己身后累赘的预备。顿时就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一把推开景同高举着的遮雨华盖。将小手炉也丢给身旁的小绿,就迎上前去。

众随行的大臣见皇帝都如此,哪里还敢用雨具,也各个淋着雨列队上前。

两方见过礼之后,文达佳珲以金语道:“早有心过来,奈何国事繁忙,才腾出空闲。贸然来访,燕国皇上不会介怀吧!”

因金过乃是燕国邻国。小皇帝自小的课程之中就有学习金语这一项,加之近年来霍十九也叫他加紧学习,现在虽说的不流利,听日常的那些话也是大致听得懂的。

小皇帝便以燕国话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说的就是今日了。天公不作美,这一场大雨金国陛下一路淋了过来,也仔细不要感冒了风寒,稍后朕会安排御医为你诊治。”

“那就多谢燕国皇上了。不过朕常年习武身子健壮,早些年于锦州边关也历练出来了,三九天睡稻草的时候都有。也不在乎这大夏天里淋点儿雨,倒是燕国皇上。自己要当心着些。”

如此一说,言语中虽是关心,却有讽刺小皇帝太过孱弱之意。

小皇帝心里有气。却也不好发作,毕竟两国目前实力悬殊,金国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又内忧外患。燕国却是表面光鲜实则败絮其中,他着实没有眼下就掰脸的本事。若是霍十九在身旁,他一定是会为他说话的。可惜今日霍十九称病没来。其余大臣又没有那个在两国皇帝闲聊时开口的胆量。

好在小皇帝也算机智。寒暄了一番就吩咐人请文达佳珲以及近卫军移往今次预备好的别院“迎宾阁”安置。至于跟随而来的百名兵马,却是去了城外不远处安营扎寨。

迎宾阁所在位置,与皇帝回宫之前的别院很是临近。

既做迎待贵宾所用,景致自然是好,陈设都选了既精致又大气的。

文达佳珲沐浴更衣,穿了身宝蓝色的九龙攒珠锦袍,腰上打了蓝宝石带扣,头带紫金冠,与方才风尘仆仆相比,更增十分贵气。

“陛下,您瞧燕国人的房舍,与咱们金国的行宫相比,大气的确不足啊。”

“大气不足,却婉约别致。燕国人也就爱在这些表面功夫上做文章,不过他们这儿风水好,养的出那样漂亮人儿来。”

随侍的纳穆笑道:“陛下说的是霍夫人。”

“是啊。”文达佳珲坐下,道:“方才在迎宾的人群里没瞧见霍英。”

“出了那样的大事,霍英想来也是真zhèng

受不住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文达佳珲道:“别瞧霍英生的俊就觉得他像个娘们,实则朕敬佩他是真zhèng

的好汉。他处置事自有自己的做法,朕这辈子能瞧得上的也没几个了,他就是其中之一。”若是他觉得霍十九有半分配不上蒋妩,早就威逼利诱逼燕国皇帝将蒋妩送给他了。

“陛下说的是,只不过这‘好汉’做的也累了些,倒霉没摊上个好主子啊。”纳穆笑道。

“说的正是,不过爷们苦一些不打紧,不要叫女人受罪才是真的。”文达佳珲无奈道:“他倒好,使性子不来不打紧,蒋妩也没办法来了。这么些日子没见,也不知她身子如何。”

纳穆了然笑道:“陛下不必担忧,锦宁侯夫人可不是寻常闺阁妇人,霍英也定有法子护她的。就是霍英不行,这不还有陛下么。”

“你当这还是在暗处?既来了燕国京都,朕就不能再与蒋妩有过多的接触,叫人瞧出平白给她添麻烦。她男人现在已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他们日子也不好过。”文达佳珲想了想,道:“你暗中去一趟霍家,问候两句回来回朕就是了。”

只要事关蒋妩,文达佳珲就如同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似的,纳穆倒是乐于见到有这样一面的铁血帝王,显得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也觉得有这样感情的人是有人情味的。

纳穆领命退了下去,暗中去见了蒋妩,问候了几句就来迎宾阁回话。

雨持续了一整日,到了傍晚时分总算是雨过天晴,不过夜幕降临之时。潮湿的空气中就泛着一些冷气。

然而宫中正殿内这会子却是热闹非常。小皇帝安排了盛大的晚宴。文达佳珲已与臣下和护卫与皇帝坐定吃了几盏。

丝竹声声入耳,舞姬身姿曼妙,歌舞升平之中,小皇帝见文达佳珲正专注于舞蹈,这才低声问身旁的景同,“去请了吗?”

“回皇上,已叫小绿去了。”

小皇帝这才强压着怒气点了点头。

金国皇帝来访是多大的事,谁料想霍十九今日根本不露面。到了晚宴十分。他吩咐人去请了一次,他还是称病不来,这会子叫他孤军奋战面对金国人吗?

一方面是气,一方面又是担忧。

自从那日英国公趁着他去霍家时赶去说了哪些话,小皇帝就一直都提心吊胆。派人明着暗着的监视英国公府和锦宁侯府,就怕英国公将他杀了霍家人的消息告sù

了霍十九。因为他知dào

,如果霍十九被策反,他就真zhèng

是孤立无援了。到时候也不必在乎什么孤立无援,直接一脖子吊死也比落入英国公手中来的干脆。

因着一直有这样的担忧,他近日来面对霍十九时或许也有表现的不得当的时候。也许是心虚而产生了隔阂。总觉得两人的关系是越来越远了。

但是关键时刻,他还是依赖霍十九的。像今日面对文达佳珲那样气场强尽的人。英国公又在场,他着实是心里没底。

这时繁华的宫殿和靡靡丝竹,都只叫他觉得孤独而已。原来霍十九不只是他的亲人,还是他的底气啊。

小皇帝更加后悔自己做了那样的决定。端起酒盏仰头饮尽,辛辣苦涩顺喉间滑入腹中,苦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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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抱香阁二层的阁楼上,霍十九正坐在临窗的黑漆云回纹罗汉床上,斜靠着官绿色的锦缎羽枕捧着本《庄子》发呆,另一手的手指无意识的缠绕着蒋妩披散在他膝上的长发。

蒋妩枕着他的大腿,盖着他的外袍有些昏昏欲睡,却还不忘了担忧,声音低柔慵懒的道:“皇上请你,你几次不应,他定然要动气的。仔细达鹰走了他会寻由头罚你。”

霍十九笑着摇头,放下《庄子》专心的垂首看着她,“你不必担忧,皇上虽然冲动,却也并非是蠢人,英国公还没倒呢,他又能将我如何?”

“他是不能将你如何,可是英国公一旦败了呢?我对他的了解不如你了解的深,可我看着他行事,翻脸无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啊。翻脸无情……”霍十九知dào

若是不与蒋妩说明白,她还不知dào

要担忧到什么时候,便道:“我今日是特意不去的。不只是为了跟皇上置气,主要是我不在,达鹰才好做事。”

“什么做事?”蒋妩疑惑的半撑起身子,披散的鸦青长发就顺着她肩头滑向背后。

霍十九极爱她如此娇美的模样,爱惜的摸摸她的头,这才道:“没有老鼠,也就没有养猫的必要,我的作用,可不只是应对一个英国公啊。大燕也不只是有英国公一个敌人。”

蒋妩恍然:“你是说……”

“侯爷。”门外四喜回道:“宫里来了位公公,急着要见您。”

蒋妩收回看向门廊的目光,道:“这样回法,来的就不是景同了。八成是那个被你打过的小绿。”

“一定是他了。”霍十九道:“那人看人的眼神叫人不喜,是包藏祸心之流。”

直起身子,霍十九道:“四喜,就说我病着,已经吃了药睡下了,不见。”

四喜料到霍十九会这样说,当即行礼退下。

蒋妩这才继xù

方才的话题,道:“你说方便达鹰做事,是什么事?”

“好端端的来一趟,若是不打打抽丰,也不似金国人的作风了。”

“那你还不着急?”蒋妩蹙眉道:“阿英,咱们虽失落,对皇上也寒心,到底你我都是燕国人,不能眼看着自己国家吃亏。”

前世跟随大帅身边,虽做的是一些潜伏暗杀和刺探的勾当,但杀的最多的就是侵略者,爱国之心也是那时候就培养而成的。

霍十九深深的看着蒋妩,眼神与她的交缠。惊喜之后就是深深的爱慕:“我就知dào

你不是寻常女子那般的想法。你能劝说我以国家为重。真的很好。”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在她微凉的唇上亲了一下。

蒋妩不自在的很,长睫忽闪着道:“那你说,达鹰会做些什么?”

“无非就是做些过分的要求罢了。”霍十九拇指蹭着她滑嫩的脸颊,道:“你不要小瞧了他,虽然他一见到你就有点头脑发热感情用事,但平日里他是个雷霆手段的英明君主。于大事上他也有自己的主张,要做什么,自然是对金国有利。顺带又能帮zhù

你我的事。”

说到此处,霍十九莞尔道:“所以我才有危机感,我的妩儿这样讨人喜欢,对方还是一国之君……嘶,你怎么掐人。”

蒋妩捏着他手臂上的肉,又不舍得用力qì

,就只拧了一下道:“再说这种话,我可真的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家妩儿只是我的。别人想都不许想,行了吧?”霍十九失笑的搂着蒋妩摇晃。

“侯爷。”门外四喜道:“小绿公公已经回去了。”

“嗯。知dào

了。”霍十九应声,重新靠向软枕。低声道:“妩儿,你说他真的会走吗?”

“一定不会的。”蒋妩眯着眼。那个小绿的身上有一种同类的气息,她可以肯定,他与她前生是一样的人,像他们这样的人,最要紧的就是主子吩咐的事情,宁可牺牲性命也要完成,绝不会含糊。

小绿奉旨来请霍十九,又与锦宁侯曾有私怨,呆住一个机会,哪里可能不利用起来?

蒋妩就要起身:“我去瞧瞧,他要是敢暗自来探,我叫他好kàn

!”

谁知她的还没等坐直,就被霍十九拦腰一把拉到怀里,“你又忘了?”

蒋妩一愣,才想起自己如今怀着身孕,不好动作。好容易有动手的机会,又不能动作,她当下觉得挫败的很。

霍十九将外袍改盖在她身上,笑道:“困了吗?困了咱们就回卧房去。”

“本来是困的,这会儿一点儿都不困了。而且咱们俩在哪里还不都一样。”

“是啊。”霍十九有些怅然,“从前爹娘和阿明他们都在,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如今,整个府里除了下人,就只剩下岳父、二舅哥和墨染陪着咱们了。”

“这也怪皇上赐的宅子大了些。若是像咱之前在茂城住那个一进的小院,也无须那么多的下人伺候,一家子才是热闹呢。”

……

二人闲聊之时,蒋妩就听见外头有异响,细细倾耳去听,却是曹玉与人动起手来了。

她当即有些坐不住,就想出去看热闹,还是霍十九做担忧和伤心状才阻了她的念头。

不多时,曹玉到了廊下:“爷。”

“墨染,进来吧。”

蒋妩与霍十九都坐直了身子,霍十九则是下地去了外间。

曹玉道:“……是小绿本着抱香阁来,看样子是来生事的,我命人先放他进来,随即将他拿下捆了。”

“嗯。那就叫人将他看牢了,先关他一夜。等明日天色亮了,我亲自去将人送还给皇上。”

曹玉颔首,道:“侯爷,今日你称病不进宫去,皇上许就已经记在心上了,若是再拿了小绿,怕生了隔阂。”

“隔阂早就有了。在我觉得没有的时候,他就已经存zài

了。”霍十九叹息道:“我从前一心只为了皇上,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辞。但是如今,我却想着帮皇上做了英国公侯,我就离开,不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看向曹玉,霍十九在曹玉眼中发xiàn

了担忧和同情,苦笑:“墨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变成奸臣了?”

“爷只是伤透了心。若依着我的性子,我是立即就丢开手,在也不理会这个烂摊子的。爷能包容到如此程度,哪里是奸?分明是忠到极致了。”

“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难道我身为臣子,不该有这样的心吗?还对皇上的暗杀心寒……”

“爷原来是在意这个。”曹玉不仅失笑,“像爷这么聪明的人,也有钻牛角尖儿的时候。爷难道忘了你从前说过什么了?”

“什么?”

“大丈夫行事。

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纵然天下人都误解你唾骂你,你也只做觉得对的事,你忘了吗?”

霍十九闻言,当真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是忠还是奸,自有后人评说,他依本性而为,无愧于心便可。

就算是奸臣,又有何妨?他从来都没在意过所谓名声。

霍十九释然一笑。道:“墨染,今日又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若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曹玉对霍十九拱手,便转身离开。

霍十九回到内室,却见蒋妩抱着软枕偏腿坐着,长发在她背后略有些凌乱的披散着,却增几分顽皮,加之她眼中的狡黠和揶揄,霍十九见了就禁不住笑:“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原来你是在想这些,你心情不好缘由是什么都不与我说。偏见了墨染你就有话说了,看来到底是你们兄弟感情好。”

“你这小油嘴。怎么这种醋你也吃?”霍十九爽朗笑了。将蒋妩搂在怀里抓她的痒,引得蒋妩一面退躲一面求饶。

这是近日来霍十九首次这般放开了胸怀的笑,蒋妩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在抱香阁楼下仰望着楼上的蒋学文,隐约听得见屋内的欢笑,即是放心又是苦涩的叹了口气。

曹玉低声问:“蒋大人,您还想上楼去劝侯爷去面圣吗?”

蒋学文不答反问,“曹大人,霍家人真是皇上派人去杀的对吧?”

曹玉笑而不语。

蒋学文叹道:“理智上,我也知dào

就算皇上杀光了我全家,我也该效忠皇上,可是感情上,如果我是姑爷,也未必就能做到像他这样的心胸,毕竟当初他是可以只接留在茂城不回来的。罢了,这件事我不管了,只要他不做出危害朝廷的事……”

曹玉见蒋学文自行推着轮椅离开,那背影竟有几分萧索之意,心存不忍,就快步上去是帮他推着轮椅,二人很快就消失在侧面的月亮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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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正进行到欢乐时候,酒过三巡,众人皆为兴起,文达佳珲也是一副半醉之态。与众人的轻松欢乐不同,小皇帝却显得心不在焉。

小绿这都去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是侯府那边儿有什么事儿?

正想着,就听文达佳珲有些醉意笑着道:“燕国果然是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守着这么大的一个宝库,若是好生经营着,必然可永世太平啊!”

小皇帝皮笑肉不笑道:“金国陛下说的是,真也是这么认为。”

“哎,不必这么急着表决心。”文达佳珲站起身,端着酒盏一步三晃的走向小皇帝,着实是不胜酒力的半醉之态,酒盏中的佳酿行走之间已洒了大半,“朕又不抢你的,你表什么决心呢。不过来这么一趟,燕国皇上可也不能小气。”

小皇帝心头一凛,笑着应付:“款待朋友,盛宴自然少不了的,金国陛下若喜欢,你在燕国这段日子朕可以每日都办这样的宴会。”

“哈哈!那就谢过燕国皇上了,不过朕要的可不是这些。朕已叫人列了单子,稍后就给你拿来。按着单子上的置办就行了。”文达佳珲说着一口喝了酒盏中的剩余,又晃回了座位,不去看小皇帝铁青的脸色,只道:“朕醉了,要睡了。”

话音方落,果真趴在桌上睡了。动作之间将杯盘碗碟都推落在地,碎瓷声骤然传来,惊的殿中肃然一静。

小皇帝无比烦躁,又要强压着性子,“罢了,既然金国皇帝倦了,那就散了吧。”一挥袖子就转身离开了。

宫人们就张罗着去送文达佳珲。

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小皇帝面色阴晴不定,问身旁提灯的景同:“小绿还没回来?“

“回皇上,没有啊。”

“关键时刻,一个两个的都给朕玩这一手,不中用!各个都是不中用的!”

“皇上息怒。”景同低声道:“皇上,许是锦宁侯府中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呢?您先莫要焦急,今儿个蛮子也醉了,那什么单子的也要明儿才哪里,您到时候在吩咐锦宁侯去想法子岂不是便宜?”(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交托

难道离了他霍十九,他还办不成事儿了?

如此等着盼着一晚上,就盼着霍十九能如从前那般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点底气,却不料想霍十九根本就没有出现,现在就连派去请人的小绿都不见回来。

就是他现在赶来,又有什么用?金国蛮子已经都得yì

了一晚上了。

小皇帝憋着气快步走了一大段路,横冲直撞之下,总算将心里的郁结走的散开一些,一抬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寝殿门前。略想了想,他就举步直接后殿走去。

景同笑着道:“皇上要去瞧瞧小皇子?”

“嗯。”

景同立即给身旁随同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立即会意先去坐下准bèi

,以免这会子乳娘都带着孩子歇下了,仓促间穿着不得体的冲撞了圣驾。

小皇帝来到后殿,见宫人们已经在门前跪了两排,各个恭敬惧怕,倒是叫他心里舒坦了许多,一面踏上丹墀,一面随口问道:“朕的皇子呢?”

“回皇上,小皇子这会儿正熟睡着呢,倒是锦宁侯世子才刚睡醒,现在还精神着。”

“翀哥儿是个顽皮的。”小皇帝说话时已入内殿。

“七斤”穿了一身红绫小袄,扎了个冲天小辫儿,灯下的他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十分讨喜,此时她正坐在临窗铺设金黄坐褥的炕上玩小布老虎,动作之间左手腕儿上红绳绑着的小金铃铛清脆作响,一见到小皇帝来,立即咿咿呀呀叫:“爹爹。爹爹抱抱!”丢开布老虎张开小手。

小皇帝的心都快融化了。上前去将七斤抱了起来掂掂分量:“朕瞧瞧。翀哥儿这几日又长胖了。”看向一旁新来的四位乳娘:“你们伺候的不错。”

四名乳娘都垂首行礼道不敢。

“七斤”搂着小皇帝的脖子,口水都曾在他脸上,只顾奶声奶气的叫爹爹,亲密的不得了的模样。看的一旁宫人都不免在想外头那个传言的真实性,看皇上与小世子,分明就像是亲爷俩儿啊。

看到孩子,小皇帝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抱着他坐下。将七斤放在自己腿上,想想方才憋闷的事,叹了口气,再一想怀中抱着的是霍十九的孩子,且这孩子被他害的没了祖父祖母,没了叔叔婶婶,连刚出生的堂妹都没了,心里就是愧疚,那些气也都散了,巴掌轻轻地拍小孩的小屁股一下。

七斤被打的一愣。反而咯咯笑了。

小皇帝的气彻底都消了,嗔怪宠溺的道:“你这小不点儿。代你爹爹受罚也笑?”

“亲亲,亲亲。”七斤嘟着小嘴,小啄木鸟一样去啄小皇帝的下巴。惹得小皇帝终于开怀大笑,一切郁结都散了。

景同看的啧啧称奇。锦宁侯世子也当真是有这种叫人开心的本事,这都多少次了,皇上只要龙心不悦,见了这位小主子立即就会心情大好,这孩子若是长大了,可不就成了第二个霍十九么……

小皇帝逗着七斤玩了一会,才去看熟睡的小皇子,原本就早产的孩子,如今降生才刚两个月,襁褓中的孩子紧闭着眼,皮肤红红的,像个皮包骨头的小猫崽一样。

方才的好心情就去了一半。

这个才是他亲生的,偏偏人家的孩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他的孩子却是早产的,而且他往后能不能生育还是一说,这个孩子能不能养的大也是另外一说。

小皇帝烦躁的拂袖离开。

景同就更摸不到头脑了。皇上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有些跟不上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金国使臣就已经奉旨将国书递了过来。

小皇帝起身后瞧了,勃然大怒,将面前黑漆桐木小几上的插了嫩花儿的美人斛狠狠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大胆,真是放肆!”

“皇上息怒!”

一众宫人都慌乱跪地。

小皇帝抖着手,手中的国书上毫不客气的写着金国狮子大开口的条件,丝绸、金银、粮食、种子、美女……只要是燕国有的,好的,金国就想着要,连江南的绣娘都要十个过去,说是金国皇后喜欢穿燕国绣娘绣的料子。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皇帝若非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真恨不得当场与文达佳珲宣战去!

“皇上,您息怒啊,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锦宁侯还没来么?”小皇帝气鼓鼓坐下,看着宫人轻手轻脚的拾起碎瓷,将地面清扫干净。

景同低眉顺目道:“回皇上,锦宁侯还没来呢,听说侯爷身子有恙,许是精神不济,多睡片刻也是有的。又或许是锦宁侯夫人心疼侯爷,不叫出来也未可知呢?”

虽是劝解的一番话,可小皇帝听着只觉得心中火气更盛了。强压火气咬牙切齿的道:“都这个时候了,他可倒是能睡的着!”

说话的功夫,外头就有小内侍低垂着手到了廊下,声音略有些颤抖的道:“回皇上,锦宁侯觐见。”

小皇帝正心烦着,并未主意小内侍的神色,景同却是个惯于察言观色的,见那内侍的样子就知有异,迎上前去随口问道:“怎么回事?黄脚鸡似的。”

“景公公。”内侍压低声音道:“绿公公叫锦宁侯给带进来了。”

景同闻言心里就是一动,声音便略大了一些:“绿公公回来了?”

小皇帝隐约听见个“绿”字,就蹙眉问:“嘀咕什么呢?”

“皇上。”景同转回身,犹豫着道:“说是小绿回来了……是,是锦宁侯给带回来的。”

小皇帝的眼睛便眯了起来。

不多时,霍十九与曹玉便一前一后到了廊下,小绿捆成个粽子一般,被曹玉放在了地上。因口中堵着破布,小绿就只有哼唧的份儿。

“皇上。臣霍英求见。”

“英大哥,进来吧。”小皇帝调整心绪,言语中已经听不出半分不满,到霍十九进门时,容长脸上甚至还堆着和善依赖的笑容,“英大哥昨儿晚上怎么没来?叫朕一个人去面对金国人,朕当真是心理没底啊。”

霍十九到了近前,与曹玉先给皇帝行礼,随后虚弱的歉然道:“回皇上,臣感冒了风寒,为空入宫来将病气过给皇上,今日虽然略好了一些,却也没有全好,本不该来的。只是……昨儿夜里,墨染抓住个贼。”

曹玉将小绿丢包袱一般丢在了皇帝脚下,随即单膝跪地拱手道:“皇上,这个人昨日夜间潜入侯府,意图不轨,臣本打算一到了结了他的,可他口口声声说是皇上的人,臣不好动作,只能将人绑了等近日侯爷醒来再发落。”

小皇帝惊诧不已。

小绿这个蠢蛋,怎么还潜入侯府去?他分明是吩咐他去请霍十九来的,谁叫他多此一举了!

原本此时就是在风口浪尖之上,小皇帝整日里担心英国公与霍十九说明实情,叫他们的感情生分,小绿此举,岂不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吗?

“狗奴才!”小皇帝愤然踢了他一脚,“你不要命了!几个脑袋瓜子你去骚扰英大哥!”

一句“骚扰”却是保护意味颇浓。

霍十九看的分明,有些事既然知dào

,就没有必要偏与小皇帝分出个高低来,了然一笑道:“既然皇上确定他是您的人,并不是外人派来的,那就放了他吧。”说着就看了景同一眼。

景同心中叫苦:侯爷您要放人自己去动手啊,叫我干甚!

他那句说的太明白,不经任何询问,小皇帝就在帮衬小绿说话,分明就是确信小绿是他的人不会反叛,而且也说明了小绿的所作所为都是皇帝许可或者是默许的。

霍十九不吵不闹,只一句就已经将皇帝说的满脸发热,连连道:“英大哥,朕并不是……小绿他是……”

“皇上不必多言,您是君主,您要做什么,臣都会赞同的。”

包括派人暗杀你的家人?

小皇帝脸上通红,却也知dào

此事不能再多言,越描越黑,除非他现在将小绿处置了。问题是他手下能用的近卫本来不多,小绿又是他的心腹,处置了他,他一时半刻找不到这么得心应手的人来。犯了错他自然会处罚的,但是处死有舍不得。

犹豫之时,小绿已经被松了绑。

霍十九也不想审他,因为谁都不傻,谁都会疑问,小绿为什么会悄然进入侯府,小皇帝又为什么会这么肯定而且袒护。

“皇上,昨日宴会如何?”霍十九岔开话题。

小皇帝这才想起金国狮子大开口,立即将昨日事情大致说了,随后拿出了金国的国书递给霍十九。

霍十九浏览一番,随即冷笑道:“他们也真开得了口。真是漫天要价了。”

“正是,我看金国皇帝根本就没将咱们放在眼里。”

“内忧未除,金国人是觉得咱们无暇应对外头,也生怕外头也着火。”

“英大哥说的是。”小皇帝点头,有心催促霍十九快些将事情解决了不就好了。可自己也知dào

,国力的强弱,却并非因为一个英国公的存zài

而影响的,就算除掉英国公,燕国要休养生息发展平稳,至少也要二十年时间。

小皇帝想了想,道:“英大哥,与金国皇帝交涉之事就交给你办。”(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下帖

霍十九早料想到小皇帝会有这一说法,不过依旧揉着太阳穴略虚弱的道:“皇上,臣病体未愈,着实担心精力不足,将事情给办砸了,丢了自个儿的体面事小,若是有失国体,事情就大了,臣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英大哥几时也这样婆妈起来了。”小皇帝在霍十九身旁空位碍着坐下,十分亲热的玩笑道:“以咱们的关系,难道英大哥还担心事儿一旦办不好朕还能治你的罪不成?你且放一万个心吧!”

霍十九笑道:“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已经都这样儿了,也不在乎人使锥子再捅臣几下,臣担忧的主要还是国体。”

“英大哥的能力朕清楚,当初签订和平条约收复锦州和宁远的时候,更艰难的不是都解决了吗。现在不过与金国人周旋一番,英大哥出马必然手到擒来的。”

“借皇上吉言。”霍十九见推辞不掉,便温和的道:“皇上,臣稍后就去见金国皇帝。”

小皇帝连连点头,看了看一旁已经松了绑,跪伏在地的小绿,小皇帝拧眉道:“蠢东西,擅自做主使功夫去请英大哥,虽是为了朕,却也给侯府带了麻烦来,你可知错了!”

是“错”不是“罪”,小皇帝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太清楚,霍十九又哪里会傻到非要将小绿当下处置了去触皇帝的逆鳞?

不等小绿磕头,霍十九已道:“皇上不必往心里去,本就是一场误会。绿公公也是实心眼儿。没将话说明白。否则也不会有今日臣绑了他入宫的事儿了,起初抓了他时,臣只当他是老狐狸安插在皇上身边儿的眼线,明知dào

您与臣关系密切,特去挑拨的。”

小皇帝连连点头:“英大哥顾虑的极是,如今非常时刻,行事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是啊。”霍十九便起身,与曹玉一同行礼告退:“……臣这就去迎宾阁。”

“景同。你替朕送一送英大哥。”

“遵旨。”景同行礼,心内却是在哀嚎。

眼瞧着皇上与锦宁侯两个暗中汹涌,他真担忧池鱼遭殃,毕竟霍十九给的排头他早吃过了,在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景同做好了跟着霍十九出去受些气的心里准bèi

,低眉顺眼的跟在霍十九与曹玉身后到了廊下。

霍十九停下脚步时,他唬的心里咯噔一跳,将本虾着的腰弯的更低了:“侯爷慢走。”

“嗯。”霍十九犹豫了一下,问道:“皇上最近,没再碰五石散吧?”

“回侯爷。皇上已许久不碰那玩意儿了。英国公近日也没入宫,偶尔送的一些东西皇上也都将之束之高阁。”

“那就好。我瞧皇上近日来略有清减。可是饭进的不香?”

“侯爷说的是呢。”景同心中防备略放下少许,恭敬的回道:“皇上因英国公的事儿整日里忧心,加上这些日金国使臣快来了,整日里都在沉思,用膳时的确进的不多。”

霍十九蹙眉道:“皇上操劳,景公公也叫御膳房那群奴才多费心才是,拣皇上爱吃的口味儿,又夏日里清凉败火对身子好的预备。



“是,奴才省得。”

“景公公整日跟在皇上身边,也多言语上劝解着一些。我虽有心,却也不能一直陪着皇上。”

霍十九说这句话时心中是当真觉得无力,更多的却是怅然。当初那种纯粹一心的关切,如今掺杂了不解、怨怪等情绪,终究还是变了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永久的。

景同见霍十九神色,便知他是法子内心,也不免有一些动容,行礼道:“侯爷放心,奴才定按着您的吩咐去做。”

送霍十九离开,景同便折返回来,站在廊下不等回话,就隐约听见里头有说话声。他不敢打扰,就只垂首躬身站着,原也不想听皇上到底在说什么,可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传进了他耳朵里。

“……奴才的确自诩厉害了,却不想曹大人那般武功高强,加之他们人多……奴才被抓时千真万确没提皇上,今日全是他们自己乱说的……奴才入府,没探听到侯爷是否真的病了,不过看侯爷颜色,许真的病了。”

景同听着,未免觉得唏嘘。皇上对锦宁侯还是不放心啊。

其实若不算上私人恩怨,锦宁侯却是个忠心耿耿一心为了皇帝的忠臣,人心当真禁不住一丁点的猜忌啊。

“景同。”

正愣神儿,就听见里头皇帝唤人。

景同连忙应声,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里回话,将方才霍十九吩咐和交代的都据实回禀。他虽然是有心对付霍十九,却只会在必要的时候加油添醋一番,欺君的事却是不敢做的,更何况小皇帝近些日就喜欢听霍十九对他关心的话,能讨得龙心大悦也是件对自身有益的事。

果然,是小皇帝闻言虽未笑的多夸张,的确是十分愉快的,说话时语气也年轻过送你个了许多:“那朕就等着英大哥的好消息了。”

%

“阿英,怎么样?”宫外霍家的马车上,蒋妩早已经等的不耐烦,见霍十九和曹玉回来,她哪里还闲的住?立即下了马车,迎面到了近前:“那个小绿可有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傻丫头。”霍十九拉着她的手走向马车,“既然抓了他,就不怕他背后再如何去搬弄是非。难道他说什么,皇上就尽数信了?”

蒋妩虽也知dào

,但还是忍不住反驳道:“论起皇上对人的信任,又有何人能比得过他对你的呢?到现在还不是已经疑心了。”

“知dào

你担心我,你放心吧。皇上对我尚且疑心,何况小绿呢?况且方才在殿中我与墨染已经将话点到了。他们能使里间的法子,难道我们就不会?皇上现在再听小绿的回话,怕也要想想他会不会是英国公的人了。”

蒋妩失笑道:“看来我的担忧是多余的了。”

“是呀,你不要忘了自个儿身子重,平日里的事情就不要总跟着乱操心了。若真zhèng

需yào

你帮忙,我定会告sù

你的。其余时间,你只管好生将养着。”

“知dào

了。那我们现在回府去?”

“不,我先送你回府,稍后我再回去,皇上又给我安排了个差事。我得与墨染需得去迎宾阁见金国皇帝。”

蒋妩扶着霍十九的手,提裙摆踩着脚凳上车,闻言动作一顿,笑道:“难不成是你说的那样他果真是帮忙呢?”

“双赢而已。”霍十九扶着蒋妩坐好,自己也上了车在她身旁坐下,道:“不过他的确是因为咱们的缘故,将事情做的夸张了一点。”

霍十九也知dào

蒋妩的性子,他纵然有心瞒着,她也必然会惦记着他的事,全因她一心记挂着他,是以这会儿索性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又将皇帝方才交给他的那封国书拿给蒋妩看。

蒋妩咂舌,“还真敢这么要?这么一看,达鹰根本就是来搅合的,也未必真的是就想要这么些东西。”

“正是。可是在旁人眼中,这就是蛮子的贪心了。”

蒋妩若有所思的道:“皇上将这一桩差事交给你,怕也是存了两种心思,一则是信得过你能够办好,另一则也是想抓个你的错儿。你若办不好,岂不是怎么处罚都成?”

“是啊,不过你不必担心。”霍十九笑道:“我先送你回府歇着吧。”

“我还不累。”蒋妩斟酌着道:“我陪你去吧。正好之前也欠了他那么多的人情,人家来了京都,避而不见总归不好。”

若以霍十九的心思,他是希望将蒋妩藏在家里,不叫那种存了心思又实力强劲的“情敌”见的,可蒋妩说的对。文达佳珲的确对他们家人有救命之恩,夫妻本为一体,若要见面,两人一起去较为合适。

霍十九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去迎宾阁了。我稍后下帖子去请他游湖饮宴。正好顺带着谈事。”

“也好。”蒋妩撩起窗纱问骑着高头大马与马车并行的曹玉:“墨染,英国公前儿不是说也要游湖么?”

“趁着咱们有事儿给错过了。怎么,夫人有想法?”

“我是有想法,若真zhèng

游湖,请他去呢?”蒋妩回过头望着霍十九,笑道:“其实皇上的法子,也未必不好。”

霍十九一下子就想起当初小皇帝不顾着蒋妩等人的死活,为了陷害当时还是皇长子的文达佳珲,将船底凿破的事。

“你又胡思乱想!你现在受不住这些,就老老实实的等着执行下一步计划吧!我会尽快安排,否则你动作就更不方便了。”

蒋妩被训的白了他一眼,无奈这样冒险的想法只能作罢。

霍十九回府后便去安排,随后就命人去迎宾阁给文达佳珲下了帖子。

原本一国君主,对与霍十九这样的帖子是可以拒绝的。可他却是望着烫金的帖子愣神了片刻就笑了起来。

纳穆在一旁瞧的新奇,伸着脖子看帖子,却被文达佳珲推开了。

将帖子放好,文达佳珲吩咐道:“还不去预备。朕晚上要去赴宴。”(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湖上

夜晚的什刹海灯火通明,漆黑湖面上倒映出岸边和画舫之上精致的各色宫灯,影影绰绰之中到增添了几分江南水乡特有的旖旎和韵色。毕竟今日是锦宁侯在画舫之上办了盛宴款待金国皇帝,万一有个闪失,谁都担待不起,何况霍十九手中可用又可信的,焦忠义的三千营首当其冲。身着玄色铠甲的兵士被焦忠义带来,分组整齐的列队严阵以待以应对突发状况,更增许多肃穆森严。

蒋妩有些奄奄的斜靠着画舫三层阁楼的窗子,口中含着酸杏,酸酸甜甜的味道总算让恶心劲儿好了些。

听雨在一旁拿了团扇轻轻为蒋妩摇着,数落道:“……夫人就不该提前跟着侯爷出来,还兴冲冲去坐什么船,您还当自个儿是从前那般呢?如今怀着身孕,今早才自夸说这次稳当的很,连恶心都不曾,这不上了船就开始不舒坦了?您也该爱惜自己才是啊。”

“你这丫头,数落我到几时才罢休啊。”蒋妩回眸嗔她:“本来我对自己还挺自信的,这不也是才知dào

我这身子不似想象中的那样么。你再说,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就是要起了茧子才记得住呢,免得您又乱动作。”听雨禁不住笑了起来。

才刚不过是乘船一阵子,蒋妩就趴在船沿吐了起来,唬的霍十九脸都绿了,一叠声问“怎么样”的声音都是打颤的。然后蒋妩就被强迫送上画舫,在三层暂且安置了。若非蒋妩借口说回府路程远,还要折腾一阵免得难受。霍十九险些命人将她押送回府。

蒋妩白了听雨一眼。自白瓷小碟中捻了一颗饱满的腌梅子含着。腮边鼓鼓的趴在窗棂,显得有些孩子气。

曹玉站在门前时,瞧见的正是蒋妩如此。不禁笑道:“夫人可好些了?”

“墨染。”蒋妩坐直身子,“哪里有那么金贵了,我又不是泥塑纸糊的,不过是刚才那小船不稳当。外头可预备整齐了?阿英呢?”

都这样了还逞强呢?

曹玉摇了摇头,缓步进了屋里,道:“一切已经预备得了。侯爷在船下等候金国皇帝,我腿脚快,特地叫我上来看看夫人怎么样了。”

“我不打紧,哪里就会怎么样。不过我看今儿晚上什刹海上倒是会很热闹。”

“夫人瞧出什么来了?”曹玉心中一凛,生怕是方位上有疏忽,快步到了窗前往外看去,“才刚我已经四周检查过,焦将军安排了三千营的将士,将四周围的水泄不通,理当无碍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反正我要是英国公,也会选在今晚动手。如果叫金国人在阿英的宴请之中出了事,回头可就有的忙了。就算金国人没事,宴会是阿英办的,就是要与金国人解释也是需yào

一番口舌。到时候英国公再站出来,以正义者自居鼓动人弹劾阿英,恐怕就连清流那边都不得不赞同英国公的说法了。”

曹玉猛然回过头,“这样一说,今日根本就不该办这个宴会,要么去迎宾阁,至少也该将人请到侯府才是。府中我安排的防卫很是紧密,再加上三千营的人马参与,金国陛下若去咱们府上必然万无一失。”

“不然。水至清则无鱼,咱们还正要办这场宴呢。”蒋妩以淡绿青瓜缠枝纹的纨扇掩口将果核吐在描金小痰盒中,这才起身道:“若要出事,在公共场合更好,在家里一则是闹得家宅不宁,其次那地儿人多,怕要带累了其他人家和寻常百姓,三则真出事儿咱们更摘不开。倒不如在这什刹海,即便闹起来也够宽敞的。”

她眉目含笑,神采奕奕的模样,给了曹玉极大的自信,“看来夫人和侯爷是早有准bèi

了。”

“是阿英思虑周全。你别看他闷不做声的,其实早在上午说要来什刹海半宴,他就将一切可能发生的都想清,且想好应对之策了。”蒋妩说话之时,是对霍十九满满的崇拜和喜爱。

曹玉虽心里发酸,倒也不似从前那般难过,也赞同的道:“侯爷的确是这样的人。不过夫人与侯爷也是一样的,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又有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蒋妩眨巴着长睫,莞尔道:“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说蛇鼠一窝那个意思。”

“被夫人听出来了。”曹玉噗嗤一笑,与蒋妩并肩看着阁楼之下。只见霍十九身着绚紫交领窄袖素面锦袍,头带金丝攒珠白玉冠,正面色沉静的负手而立,手中的折扇一下下敲着挺直的脊背,夜风撩的袍摆飞扬,一副自信悠然的模样。

曹玉便道:“侯爷这会儿自己在那,我不放心,先过去了。”

话音方落,人已从窗棂一跃而出。兔起鹘落的飘向霍十九。

蒋妩和听雨都只见他像一只雪白展翅的仙禽,眨眼间已潇洒的站在霍十九身畔,霍十九听闻动静,回头看来,先是与画舫上的蒋妩笑了下,才与曹玉笑着说什么。曹玉则是微笑做答。

二人身高相仿,又都生的挺拔俊俏,在夜幕霓虹水波荡漾的湖边,真zhèng

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听雨低声道:“夫人,曹公子也太谦了,他哪里只是腿脚快而已……”

“墨染的轻功已入臻境,我今生是学不会的。”蒋妩不无羡慕。曹玉教导她时真zhèng

是用了心的,她也真zhèng

喜欢学,只是她没有内力,现练又来不及,只得将步伐做了调整。她虽能做到这一跃的比曹玉的速度不相上下,却与他的功夫完全是两个概念。

“夫人的身手已叫婢子羡慕了。”听雨说着,又想起方才的事:“不过夫人也要记得,您是孕妇,孕妇啊!”

“好了好了,你这碎嘴的丫头,回头我定要找个人家将你配了,免得你总在我这儿唠叨。”

听雨羞臊的脸上通红,桃腮粉面配上眉间美人痣,娇颜非常。蒋妩气了调戏之心,手指勾着她下巴刚要说笑,就耳尖的听见一阵马蹄声。重新看回窗外,远处就见一队人马缓缓而来,为首之人一席宝蓝锦绣劲装,神色威严,端坐马上甚为英伟,身旁二十余名黑衣侍卫均骑着毛色相同高度相近的枣红马,马蹄声几乎要化作一致。

如此巍然气魄,不必细看也知是金国皇帝一行。

焦忠义等三千营兵士被如此气魄激的好胜心起,军姿更为挺拔。也亏得今日霍十九叫了三千营的人来,气势上才未见输了阵去,若只寻常侍卫或五城兵马司的人,没有几年沙场历练,哪里来的如此严整的军威。

“金国陛下。”霍十九与曹玉携领众人行礼。

文达佳珲翻身跃下马背,将缰绳随手丢给一名护卫,只带了那,纳穆和另一人上前来,以金语道:“锦宁侯,很久不见,别来无恙。”

霍十九以燕国话答道:“劳金国陛下记挂,在下一切安好,陛下却是龙马精神,雄心不减,昨日自我国陛下处瞧见陛下国书上的要求,只觉您气魄是更胜从前了。”

国书上写了什么两人最清楚,旁人即便不知细节,也都猜得出大概,霍十九此话分明是明褒暗讽,刺打金国人的贪心和失礼。

“托福,锦宁侯还不是聪慧不减,昨日晚宴上不得见,听说锦宁侯是病了?如今瞧你气色尚不很好,可见是带病还在为两国之事繁忙,锦宁侯果真是燕国良臣啊!”讽刺燕国没别人可用了么,叫个小白脸带病还来谈国事。

……

二人唇枪舌战,丝毫不让之间,已走上链接画舫与岸边相连的厚实踏板。

行走之间踏板上下颠簸,曹玉便紧随在霍十九身旁,生怕发生意wài



文达佳珲见了觉得好笑,“曹大人对锦宁侯的照顾依旧无微不至啊。”

“侯爷是国家栋梁,在下追随侯爷,纵然侯爷并未吩咐,在下也应尽义务才是。”

“你也是个侠客,如此屈居人下不觉委屈?”

“这世上能得明主展才学的机会并不多,有人一身武艺,还不是碌碌无为直至终老?又何谈委屈。”曹玉说起话虽然轻声细气的像个腼腆的姑娘,可话中却并不示弱。

一行人到了画舫,上了台阶来二层宴会正厅,在黑漆八仙过海的宽大圆桌旁落座,珠帘后早已坐定的乐师便弹奏起古琴。并不似寻常公候家做乐时喜欢腾热闹的丝竹靡靡,只一位古琴声音丝毫不觉单薄,墙角三角几上的兰花开的幽静,霍十九亲手沏茶,雅致香气与飘出湖面的琴声相和,能叫人心情平静是最合适谈事的环境了。

“果然锦宁侯是个妙人,不似那些俗物只懂得大鱼大肉,歌舞丝竹,莺莺燕燕娇声啼语的叫人心烦。别看朕这个样儿,可也是个爱好清静的。”文达佳珲接过霍十九双手递来的紫砂小茶碗,啜饮了一口。

蒋妩与听雨下了台阶,正听闻这一句,笑道:“既然喜欢,那也不枉费阿英如此费心准bèi

了好茶好水。”(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畅谈

文达佳珲自她下了丹墀,锐利的眼眸中就已有浓到化不开的笑意,她今日穿着身烟青的千层轻纱长裙,双臂上挽着蓝白相间的真丝披帛,手中摇着葡萄缠枝团扇,行走间纱衣翩然,很有一番淡雅谪仙之气,与霍十九灯下深紫肃穆华服形成强烈的对比,却又出奇的和谐。

“蒋妩,我当你爽约呢。帖子上明明是写了你与锦宁侯的名字,我却只看到了锦宁侯。”见了蒋妩,文达佳珲甚至不再自称为“朕”,语气也是朋友之间的轻快,完全没有了方才在外头与霍十九针锋相对的样子。

“哪里会,我不过是看了半天的戏,觉着愉快的很,这才下来迟了一些。”

说话间,霍十九已起身拉着蒋妩坐在他身旁,打量她的脸色,关切的道:“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早就好了。”蒋妩放下团扇,端起一小碗茶递给一旁站定的曹玉,又自行端了一碗。

霍十九忙抢了她手中荔枝大小的紫砂小碗,吩咐道:“取梅子汤来。”

“是。”听雨应声下去。

蒋妩已许久没吃茶了,为了孩子考lǜ

,也只好作罢,只是闻着淡雅茶香有些眼馋。

文达佳珲见霍十九对蒋妩的照顾如此无微不至,心下又是酸楚又是欣慰,笑着道:“你怎么了?身子不适?”

“没事,就是有点晕船了。”蒋妩不好说自个儿是孕吐,恰好今日下午乘船时恶心,就将事都归结在坐船上。

“晕船?那不如咱们到岸上去谈吧。”文达佳珲询问的看向霍十九。

明眼人都知dào

。画舫之上聊天最为安全。既不担心被人听了去。又不必担心刺客靠近,因为船四周有护卫,水中乃至岸边都有人看守,根本不可能藏了人靠近,文达佳珲竟然一听说蒋妩晕船,立即就要放qì

在画舫上说话的机会。

如此关心,蒋妩颇不自在,拒绝之类的话早已直白的说过。可文达佳珲就是单方面的心思,也从来没有说叫她回报什么,又于家人有救命之恩,她面对他时真是有些为难的。

曹玉就有些担心霍十九吃醋,影响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暗怪文达佳珲说话没有分寸。

霍十九心里的确是不大舒坦,可这事怪不得蒋妩,文达佳珲又一副挑衅模样,又是光明正大的并未做苟且勾当,霍十九也不好太小气。就代为回答道:“是才刚我的疏忽,带着妩儿去乘小船玩了一会儿。才叫她晕船了,画舫停靠在此,并未行进,也极少有摇晃,应当不相干的。况且在这里咱们说话也方便,琴师是我的人,不必担心谈话内容外泄。”

“正是这样,多谢你关心了。”蒋妩微笑。

文达佳珲便不好再多言,只点点头。

听雨将梅子汤放在蒋妩面前,就行礼退了下去。曹玉则放下茶碗站在霍十九身后。

文达佳珲便直言问道:“方才在外头那样说话,我也是累得慌。毕竟我不是你这样文人,说起拐弯抹角的话来并不觉得什么。咱们在这里就直来直往吧。”

“这话怎么听着却像是在贬我呢。”霍十九失笑道:“既然陛下这么说,我也就不再虚礼客套了。想不到上次在茂城一别,竟然这么快就见面了。陛下来京都城为的是什么?”

文达佳珲仔细看着霍十九的神色,“我若是说我来是为了帮蒋妩和你,你信么?”

“我信。”霍十九诚恳的道:“陛下的帮衬并非第一次,家人两次救命之恩,霍某根本无以为报。他日若有机会,必定会报答。”

“我说过,那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蒋妩。”

文达佳珲这样直白的说,的确是有一些煞风景的。不过霍十九了解文达佳珲的性子,这种人不屑说谎,也不屑拐弯抹角,军中历练多年,早已经习惯了直言,且他也有资本和自信直言。喜欢就是喜欢,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虽然这样做法的确是简单鲁莽了一些,可这样率性直白,却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没有勇气去做的。

霍十九对文达佳珲这样的人物很欣赏,只是觉得若是文达佳珲用情至深不是对着他的老婆,他或许都会与他成为朋友,好生喝一杯。

“陛下是说过。夫妻一体,为了妩儿去救了我家人的性命,这个恩情我不可能忘记,必然报答的。”

“那就应下我们的要求吧。”文达佳珲玩笑道:“那单子上我已经叫人列的很清楚了,只要锦宁侯能够让步,之前种种大可以当做一笔勾销,你就不必再觉得是欠了我的情了。”

“国事是国事,私人关系是私人关系,怎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文达佳珲笑嘻嘻道:“就比如蒋妩若开口说,‘你那些东西都别要了’,我保证下令下去,不要那些东西了。”

这个人,可真是……

曹玉拧眉,好像生怕人不知dào

他心仪蒋妩似的,亏得侯爷与夫人的感情深厚,且二人都是豁达之人,否则还不给蒋妩戴上不贞的帽子?那样自私就不能称作是喜欢,而是祸害了。

“你们谈事归谈事,可不要扯上我。”蒋妩连连摆手,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霍十九方才略有的不悦都烟消云散了,莞尔道:“陛下又说笑了,一则,妩儿不会开口做这样的要求,二则,陛下虽为一国之君,富有天下,可您是最富有的人,也是最穷的人,又哪里来的能力去为了一己之私来做国家之事的决定呢?”

“哦?”文达佳珲诧异又新奇的道:“说来听听。”

“陛下如今贵为一国之君,难道还没有体会吗?做了金国的主人,可以说什么都是您的,但是您一切的出发点都要为了百姓和国家,所以也可以说什么都不是您的,反而您才是国家和百姓的,您做的事,若是叫朝中大臣不满,叫百姓不满,那岂不是对不住您的身份?那样不理智,您不能做,也不会那么做。”

“看来这些年你跟在你们皇帝身边,也没少领会得这种高高在上的寂寞。”

文达佳珲啜了一口茶。紫砂小茶碗的容量不大,这一口喝干,蒋妩便替他又续了茶。

霍十九道:“我毕竟领会的不深。陛下此番这般开口要了这些东西,必然是不可行的,不过贵国使臣远道而来,燕国是好客之帮,备了重礼是应当的。”

“这事儿不必多谈,压根儿我就是来凑个热闹的。”

文达佳珲既然将话都说的这样明白,霍十九与蒋妩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各自给文达佳珲行了礼。

文达佳珲忙道:“这是做什么。”

蒋妩道:“即便你是出于朋友之义,这礼你也受得。”

文达佳珲如此做,是要让小皇帝意识到霍十九的用处。搅混了这潭水,也好让他们有喘息的时间。免得英国公的事情还未曾解决,却连从前效忠的君主都失去了。那样拼搏了这么些年的意义又何在。

文达佳珲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君主,但是做的事,的确是出于感情多一些,在不伤害金国国本的基础上,他一切都是在为了他们。

蒋妩越加觉得歉然,拒绝的话说过多次,再说下去也是没意义的。只是她担心如此一来,会伤害了文达佳珲,又叫霍十九心里难过。

霍十九知dào

她的顾虑,真诚的对文达佳珲道:“陛下,大恩不言谢。”

“罢了罢了,说什么谢的,今晚难道都要说这些没用的不成?”文达佳珲也知dào

蒋妩的为难,就不在多言说敏感的话题,转而对霍十九道:“我才刚来时,

叫我的人在四周查探过,发xiàn

了一些异样。你原本清场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些百姓。”

“我也是看到了。”霍十九面上的笑容有了一些嘲讽意味:‘我才刚已经叫人留意了。那些人虽打扮成了百姓的样子,却不是普通百姓,看身形动作应当有问题。我想,八成是那老狐狸安排了来搅局的。‘

“我看也是,你锦宁侯宴请我金国皇帝,若是真出个什么事,就算不是你安排的人,也会追究你的责任。唉!你们朝廷里真是麻烦,自个儿窝里斗,什么时候是个头?若不是有那个和平条约,我真想再搅合搅合,看看你们燕国人到底能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文达佳珲的话说的虽然不中听,却是大大的实话,霍十九难得没有反驳,也只是叹息了一声。

曹玉这时已经紧张的站在窗前,瞧焦忠义等人果真将四周防卫的很是森严,绝不叫人接近岸边半步,这才放下了心。

蒋妩道:“达鹰,你此番前来,是单个儿要帮我和阿英的忙,还是另外有事要一同办?”

“都有。”文达佳珲实话实说:“不过却是我大金与燕国之间的事,这会儿也不好告sù

你们。我只能说,现在国书上我要求的那点儿东西并不多,将来燕国要纳贡的日子还在后头。”(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三百四十八章 入宫

文达佳珲便是这样坦然直爽的人,他要争什么夺什么从不会怕叫人知dào

,支撑他如此直白坦言的,是强dà

的自信与胆量。

霍十九对他的为人是钦佩的,虽然他这番话即便不说,金国人的野心对于燕国人来说也从来不是秘密,但如此直言,却叫人心生敬佩。只不过他的雄心却是针对他的国家,且还是他为之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的国家。

“陛下这样说法,着实是领我无言以对。我只能说,您那目标未必能够实现。”

“怎么,你已被辜负成这样,还想为了你们的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文达佳珲嘲讽的道:“霍英,朕佩服你的忠义,但是你国皇帝已负你至此,你若再顽固不化,那便不是忠义了。”

霍十九并未因文达佳珲的一番话而动气,低垂眼眸望着手中紫砂小碗里琥珀色的茶汤,缓缓道:“在下所做所为,一切都随着心意罢了,忠也好,奸也罢,都不外乎是旁人茶余饭后闲嚼来的,与我又有什么相干?这些年有人问我觉不觉得亏得慌,我总说不亏,因为不论怎么走的,那路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今日也是一样,我有今日,不怪皇上负心,也不怪任何人,只是我自己走成了这样。我不怨恨谁,所以也不会将怨恨加诸在国家大义之上。我虽感激陛下屡次救命之恩,但是一码归一码,陛下的恩在下肝脑涂地也会酬报,若要做与国家无益的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文达佳珲原是佩服霍十九的坚韧和气概。但一切认知也只是依靠他间接知dào

的那些事。今日能与霍十九如此畅谈。听他亲口说这一番话,心下触动却是不少。因他是蒋妩的男人,文达佳珲对他是有天生的敌意的。可现在抛开一切不谈,单独他的气量与刚毅,足以证明他从前所认知的不虚。他是真zhèng

的汉子。

“你这样说,朕更希望你能来金国了。你们的皇帝这般,也着实是有眼无珠,你的大才在燕国无从施展。不如你来帮朕?”

霍十九虽对皇帝心寒,但也不会与个外国人来乱骂皇帝,就只笑了笑:“陛下如此抬举,在下感激不尽,将来事情了了,在下只求闲云野鹤度日,给妩儿她想要的那种平静温暖的日子,是以陛下好意,在下怕要辜负了。”

蒋妩见二人相谈甚欢,不仅笑道:“也是立场不同没法子。不然你们可真该结拜的。”

“妩儿。”霍十九失笑道:“你逾矩了。陛下是皇帝。”

“皇帝难道不是人,还是石头缝儿蹦出来的?”蒋妩奇道:“我先前就与达鹰兄弟相称。在我心中,他是帝王,那也不过是个营生罢了,就像渔夫要捕鱼,农夫要种地一样。”

“你这丫头。”霍十九被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说法弄的哭笑不得。方要与文达佳珲致歉,文达佳珲这厢已经爽朗大笑。

他低沉的笑声是欢喜的发自于胸腔,凭空传出很远去。兵士闻声都不约而同看向画舫,心下对锦宁侯佩服不已,能叫金国皇帝这般开怀大笑,想必所谈内容也有八分成手了。

画舫中,蒋妩无辜的摸摸鼻子。她实话实说反而叫这位帝王笑成了这样,着实始料未及的事。

“说的好,的确如此,所谓君王不过是个营生罢了!”

他欣赏的望着蒋妩,本想控zhì

自己不去看她,不愿给她添麻烦,可她如此精致的容颜就在眼前,这般令他心折的女子却不能属于他,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是希望得到,才显得弥足珍贵,只可惜,他来的太晚,却出生的太早……

霍十九将文达佳珲看蒋妩时那样怜惜的的神色看在眼中,心里发酸,但也是无可奈何。怪只怪蒋妩如此可人,又恰好对了文达佳珲的喜好,庆幸的是蒋妩是属于他的,他能为她做的事,纵使他他日变成平民百姓也能做道,而文达佳珲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做不到。

这样一想,霍十九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文达佳珲十分怅然,端起茶碗,喝酒那般一口饮尽,微冷的茶不在如方才吃起来那样清甜,如今唇齿间只觉得苦涩。“今日相谈甚欢,不过朕也劳累了。”

“既如此,在下送陛下回迎宾阁安置吧。”

“如此甚好。不过在走之前,外头那些冒出来的人朕要带走。”

霍十九闻言摇头道:“这不妥,就算他们有冲撞陛下的行为,今日既是我在此处宴请您,这责任也是该由我来负,人也是该我去拿,该审问也好,该调查也好,着实不该叫陛下插手。”

这是在燕国的土地上,哪里能让金国人有动手的机会?那样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说不定背地里还会议论燕国人的无能。

文达佳珲当然懂得霍十九的意思。不过这样做他却有另一番缘由,当下浓眉一挑,强硬的道:“那些人图谋不轨,朕拿了他们去找贵国皇上理论,与你一个臣下有什么相干?你若是担忧被你国皇帝训斥,那就说是朕强抢走了人,你怕发生两国冲突不好硬阻。”

“陛下,这样不妥!”霍十九明白文达佳珲的意图,他是想变着法给小皇帝添点堵,也好叫小皇帝遇上麻烦来认认清楚谁才是最值得依靠不能舍弃的人。说到底这也是为了蒋妩来帮zhù

他,对金国的好处无非是能看一场热闹罢了。

但是,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允许文达佳珲这样做,那样岂不是砸了燕国的体面给人踩?

“你不答yīng

?”文达佳珲蹭的起身,两三步就到窗边,轻轻地打了个呼哨。

还不等霍十九开口,就已经听到外头有“噗通”、“噗通”两声落水声,与此同时。就听见有人以金语大喊:“什么人……抓刺客。有人跳下水了!……糟了。有人要凿船!快保护陛下!”

画舫之外立即闹成了一团,因天色暗淡,纵有宫灯高悬,也无法照亮每一个死角,有人说刺客跳下水,且真的有人看到刺客下水的身影了,这消息立即如同波涛拍岸一般层层递开,两国兵士都紧绷情绪向画舫有序靠拢而来。

文达佳珲回头。得yì

的道:“怎么样,这下他们已经动手了,叫朕的人先拿到了,朕可没有必要将人在交还给你了吧?”

霍十九哭笑不得。身为一国之君,如此不择手段又耍赖真的好吗?

蒋妩拉住霍十九的手,话是对文达佳珲说的:“既然大哥一番盛情,小弟就代阿英谢过你了。”

“妩儿!”

“阿英,这样有什么不好?”蒋妩望着窗外骚乱的人群,低柔声音如同三九天里刚刚被冰水浇过挂了寒霜一般:“就是该叫他知dào

,没有你他行不行。”

“妩儿。你不是说家国第一,你……”

“家国第一。是因为你认为家国第一,我自然不能随心所欲伤了你的心。我从前做事是为了父亲,如今做事是为了你,其实说到底,我的所有家国观念也都是你们加诸给我的。这种加诸虽然已成了我的习惯,但是我心中,所谓家国第一,也是要排在我在乎的人之后。如若你们不再,我还管这家国天下做什么?”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她甚至想过如果前世她跟随大帅时,有了牵绊和依靠,还会不会为了大帅做事而奋不顾身?答案是她做不到,她这才恍然,原来大帅不叫他们这种人与任何人长时间的接触也是有原因的,而也托了大帅的福,她脑海中那些为了家国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观念,也的确是养成了。

“要我说,这狗屁的天下谁做主与我有什么关系。他那样对你,你却依旧念着情分,我看不惯,也不服气!之所以与你回来,一则是怕你危险,二则你是我所在乎的人,只要你认定,我便帮你做到,就算你说要天上月亮我明知自己拿不到也会替你去拿。但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皇帝,别想我会当他是个君王那般憧憬,他不配。”

蒋妩说到此处,沉静的望着霍十九,冷锐眸中带着杀气:“今日不过小小教xùn

一番,并不会伤了你的家国和君王,更不会叫天下百姓遭殃,你有什么好顾虑的,难道还是不允他受一点儿委屈吗?难道这般保护真的是为他好吗?”

“妩儿……”霍十九竟不知dào

蒋妩会是这样想的。

从前知她与他有共同的在乎和信仰,他只觉得欣赏,今日知dào

她信仰的又来,却觉得心疼。

终归是他忽略了她的想法和感受,她不过只是个寻常的女子罢了,却被蒋学文和他带累进了这个奇怪的圈子。如果他之顾着自己的喜欢而不去考lǜ

她的感受,那么他与当年将蒋妩置身于险境的蒋学文又有什么不同?

文达佳珲听蒋妩与霍十九的这番对话,就觉心里像被蘸了酸醋一般,绷着脸看着窗外,直到有人来回:“陛下,刺客已经拿下。”

“嗯。”文达佳珲应声,转身下楼,往甲板上去。

霍十九与蒋妩紧随其后。

霍十九还是与文达佳珲争论了一番,最后是金国人拔刀相向,未免冲突,才无奈叫他们将五名身着燕国寻常百姓服侍的汉子带走了。

蒋妩与霍十九回府,沐浴更衣之后,蒋妩疲累便睡下了。霍十九却是一夜无眠,脑海中一直是蒋妩在画舫上那涂了冰霜一样的侧脸和那一番震慑人心的话。

在忠孝和情谊之间要取得平衡,就要学会取舍。或许他不能太贪心,想着不想失去。如果一点都不肯更改,日子只会照着从前的轨迹向前推进而已。那样一成不变,不会有任何改变,也辜负了蒋妩的心。

%

“夫人,看来您身子当真无恙,今早只恶心了一下而已。早膳用的也香。”听雨将温帕子递给蒋妩擦手,又端了温茶来。

蒋妩将漱口水掩袖吐进小巧的痰盒,这才笑着道:“我就说我没事。昨天是真的晕船了。要不就是吃什么东西吃的不对。这次有孕至今。我每日也不过晨起有片刻不适罢了。”

听雨笑着点头:“夫人身体底子好,这孩子也是个懂得疼惜母亲的,将来必定是个孝顺孩子。”

蒋妩噗嗤笑了:“就你知dào

嘴甜。对了,今日可听说外头的事了?”

“是有一桩。说是昨儿游湖时抓住五个刺客,金国陛下将人直接送给咱们皇上了,叫皇上说什么也要给出个交代。这不,一大早侯爷就被皇上给请进宫去了,到这会儿您用罢了午膳还没回来呢。”

一遇上事儿就慌乱。离开了霍十九就做不了事了,这样的皇帝叫蒋妩十分看不上。

蒋妩是担心霍十九忙的没空用饭饿坏了胃,不过身为臣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眼珠一转,蒋妩笑道:“听雨,吩咐人预备起来,我要入宫去看看七斤。”

“夫人,这会子天气热着,不如果了暑气在去不迟。”

“我是想孩子了。皇上准我可以随时入宫去看七斤。不如就这会子去。反正是乘车,也热不到哪里去。”

听雨知dào

蒋妩对小世子的想念。这会儿却是不好再劝,就应声吩咐下去。

因府中刚刚办过丧事,蒋妩今日穿的依旧是一身素淡,石青色的束腰纱裙曳地,雪白的绫袄上绣着淡雅的兰花。随云髻上带了个珍珠蓝宝石的花头簪子,其余就再无饰物了。

刚刚过午,响晴的天日头的确是毒辣,蒋妩坐在闷热的马车里摇着她惯用的那把葡萄缠枝的纨扇,垂在肩上的一缕长发被撩起几丝。

听雨在一旁担忧的道:“夫人可有不适?”

“没事。”

“夫人有任何不舒坦,都要先说明白,咱们去一旁阴凉处歇脚也使得,不要一味的只知dào

急着去见小世子。”

“你呀,该嫁人了,这么婆妈。”蒋妩以扇柄敲了下她额头。

听雨捂着额头脸颊通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因有皇帝口谕,蒋妩去见七斤一路上都格外顺畅,只不过七斤是跟着四五个乳娘一同呆在皇帝寝殿的侧殿,蒋妩略微思量,自己还是不方便去,就在距离皇帝寝殿不远处的一座小凉亭暂且歇下,吩咐了个小内侍去传话,叫乳娘将世子抱出来玩儿。

最新跟着七斤的乳娘蒋妩只见过一两次,并不似从前的李氏那般熟悉忠诚,蒋妩自然要顶住一番,众人见了蒋妩,人人都是拘谨的很。他们知dào

锦宁侯是个难缠的人物,对锦宁侯夫人都很恭敬,况且这些日眼看着小皇帝对七斤的疼宠,加之外界谣言,面对蒋妩就越加的小心了。

蒋妩抱着七斤,这孩子长大了一点,就不似小时候那般与真zhèng

的七斤那样相像了,但模样却是生的极好,笑容也可爱。

唯一一点,他见了蒋妩很是陌生,纵然蒋妩没少入宫来瞧他。

“娘,娘。”小孩在蒋妩怀中,还不忘伸出小手朝着乳娘伸手。

蒋妩想起儿子现在在杜家,都不知将来见了她是不是也像眼前这孩子一样吓的往外挣,恨不能离她这个亲娘越远越好。

蒋妩眼中不自禁就蓄了泪,摇晃着怀中的孩子哄着他:“好孩子,娘不是在这儿呢么。”

蒋妩声音温柔,怀抱也暖暖的,总算让七斤安分了,搂着蒋妩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唤起娘来。

一旁的乳母们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过来人,孩子不认亲娘,做娘的是什么心情他们最清楚不过了。生怕面前这位稍微蹙眉,就惹得锦宁侯和皇上两个心里头过不去。

这两位要是不高兴,他们的小命怕是也不保。

“皇上驾到!”院门外有内侍高声唱道。

一旁随侍的宫人们纷纷跪地行礼。

蒋妩也将七斤放下,跟着行礼。

小皇帝与霍十九一前一后到来,见蒋妩放下七斤就要跪拜,忙虚扶了一把,“姐姐快休要如此,都是一家人,何须客气?”

“多谢皇上。”蒋妩抱着七斤站起身。

小孩立即挥舞着小手,冲着小皇帝咯咯地笑:“爹爹。”

“好孩子,来,抱抱。”小皇帝从蒋妩怀中接过七斤,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掂了掂分量:“我们翀哥儿又长大胖了。”

七斤欢喜的搂着皇帝的脖子在不撒手了,扭着小屁股直往他怀里钻。

好歹这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可心里还是十分失落的。霍十九想起了被杜夺疆抱走的七斤,心里就揪了起来。

而小皇帝也有些过意不去,他整日里带着孩子,反倒叫孩子认为他是他的父亲,见了蒋妩还能叫一声娘,见了霍十九却完全不认得似的。

小皇帝就将七斤抱给霍十九:“英大哥,你快看他啊,多可爱。”

霍十九伸手接过软绵绵的还带着奶香气的孩子,可七斤根本就不肯让霍十九抱,剧烈的挣扎起来,还哇的一声哭了。

小皇帝尴尬不已,忙斥道:“还冷着做什么!还不将世子带下去看看是不是饿了!”

“是!”

乳娘忙听了吩咐退下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三百五十章 回家

七斤才刚蒋妩怀中,连熟悉一下都不曾,就被乳娘慌慌张张的抱走了。纵然不是蒋妩亲生的,这场面也着实叫人看了心酸,联想到自己已经满周岁却无法留在身边的儿子,她心里顿生一股子恨不能将小皇帝脖子拧断的怒气。

“皇上果真是心疼七斤,孩子小,怕吃的不够就长的不够壮,不过我看七斤白白胖胖,皇上着实不必担心这些。”

“姐姐将翀哥儿交给了朕,朕自然是要好生照看的,这几个乳娘都是奶子局精挑细选来的,身体最是健康是,对翀哥儿照顾的也尽心,若不尽心朕可是第一个就绕不过他们。”

“那妾身还要谢过皇上。不过皇上到底是天子,心在天下,志在四方,心思放在朝务上也用不到这内宫里,是以女人家的事儿,到底不大多留心。妾身方才瞧着七斤见了阿英就那副样子,分明是认生吓哭的。若还不到吃奶的时辰就还请皇上降旨,叫乳娘不必强喂了吧,吃伤了食对孩子不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方才到底怎么一回事,但是谁敢当着皇帝的面儿说出来?霍十九素来知dào

蒋妩性子刚烈,却不是个鲁莽的人,这个时候与皇帝针锋相对是不明智的。可他到底低估了慈母之心,且有孕的女子更容易感情用事。

见皇帝脸色铁青,仿佛一口气吞了一碗黄连似的,霍十九原本想劝阻蒋妩再给皇帝赔不是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儿又咽了下去。就只默默地站在蒋妩身侧虚扶着她,担心她气恼伤身磕碰到。

小皇帝没听见霍十九训斥蒋妩,心里已是极度的不平衡。从前霍十九是宁可委屈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会委屈了他的。怎么今日却是这样。难不成他还默许蒋妩来呛他?

或许,从一开始霍十九就对他将霍翀抱进宫来颇为动气,只是一直不做声罢了。

原来这天下纵然是最信任的如霍十九,也并不是将所有一切甘愿献给他的!

若不是他身子坏了不能生养,他又何必去抢他的儿子?当他喜欢整日抱着别人健健康康的孩子去看自己的孩子却像个小冻猫那样孱弱吗?

小皇帝的不平就化为怨气。

还未等他开口斥责,蒋妩却是眸中含泪,凄然道:“皇上,府中如今太冷清了。您赏给阿英那么大的宅子,如今却只有几个人在住,曾经府中热闹,有开朗的公公婆婆,有弟弟妹妹,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六斤,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每一处景致瞧来都是欢乐的。可现在呢?我和阿英甚至不敢去父母曾经居住的上房,不敢去后花园走动,不敢去看爹种过的那些菜地。也不敢去看那些散养的鸡鸭。”

虽然人还都安好,正往南方去。前些日还捎回信儿来保平安,但是蒋妩与霍十九在府中,的确是觉得冷清的。是以她这番话说的是动了真情的。

小皇帝方才的怨气,就被这一席话说的消褪全无了。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像是儿时偷吃糖果被关切他长蛀牙不允的父皇抓到……

“姐姐,你……”

“皇上,不如您开恩,允准我与阿英将七斤带回去住上一段日子可好?”蒋妩强忍着泪,挤出一个比哭还凄凉的笑容:“府里没有人了,我和阿英若有孩子在身边,好歹心里算有一点安慰。瞧七斤跟皇上那样亲,妾身知dào

皇上是真心喜爱他,当他是亲生子一般宠爱的,可是也恳请皇上割爱,允准七斤回来吧。否则这日子,每天都是死气沉沉的,就像是将下雨那样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

蒋妩若有丝毫不敬,小皇帝都可以寻个借口来反驳,偏偏她这般与他请求,句句都和情理。小皇帝自己心虚,一直在担心霍十九知dào

截杀霍家人的真相,这会儿她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说出这番话,着实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联想。

而且若站在霍十九与蒋妩的角度,亲人一夕全失,霍十九又是那样忠孝的人,心里不可能不失落。加之方才在御书房面对文达佳珲时据理力争,全凭霍十九一己之力才帮他从金国人手中将那几个“平民”要了回来,还没将事情闹的太大。

如此对他有情有义的人,在家人全失的情况下,如果连将孩子归还给他的话都说不出口,岂不是叫人寒心?

可是他不能生育,翎哥儿还不知能不能活下去,真将霍翀送还,往后后继无人可怎么是好?

小皇帝两难之际,犹豫之下,还是咬牙做了决定:“其实姐姐不说,朕心中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先前忙于国事,又有英国公的事情横着,朕心烦意乱,就将这想法暂且搁置了,今日恰好你提出来,不如趁着这会儿,你就将翀哥儿带回去吧。”

“多谢皇上!”蒋妩感激不已,忙行礼,快步就往侧殿去。

霍十九没想到蒋妩竟然能灵机一转将七斤顺利要了回来,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上天总是在安排一个个巧合?

霍十九也是抑制不住的喜上眉梢,眉目中都是喜气的道:“多谢皇上体恤。”

小皇帝总算在霍十九连日来多数是木然忧愁的俊脸上看到一点欢笑,心里也舒坦不少,吁了口气,笑道:“英大哥何必客气。今日之事也多亏了你反应快。那老贼还自诩能力,金国人不还是没给他半分脸面么。”

“那是臣的运气尚可。恰好抓住了症结之处才能将人要回。依着臣看,这些人也要好生看管审问起来。”

“你说的是,此事朕已安排得力的人去做了。咱们静候消息即可。”

霍十九就明白小皇帝是叫他暗中的那些人去审问那五人。当下只笑而不语。

方才入宫,霍十九与蒋妩因分头来的,是乘的两架马车。如今出宫。却是又增了两辆车。小皇帝将惯常伺候七斤的乳娘打发出四个来继xù

服侍,车上则是带着七斤在宫中的穿戴用品。

蒋妩抱着孩子,那这个小拨浪鼓哄他玩。许是天生的母性,也许是孩子还小,见到真zhèng

对他好的心里自然就依赖,比方才在宫里时,此刻他对蒋妩已是十分依赖,狭长上挑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线。模样可爱又讨喜,小手抓着蒋妩的袖子,奶声奶气的叫:“娘。”还会说一些蒋妩听不懂,但又十分可爱的叠音。

蒋妩拉着他的小手去抓霍十九的手指:“好孩子,乖乖,这是你爹爹,叫爹爹。跟娘说,爹、爹。”

“爹爹,不,不。”七斤看着霍十九很认真的摇头摆手。好像在告sù

蒋妩那不是他爹爹。

蒋妩却将他抱了起来,拍着他的小屁股。“他是爹爹,宫里的那个是叔叔。”

“叔?”七斤好奇的眨着眼睛。

“是啊,所以他才是你的爹爹。“

“好了妩儿,你身子重,不要累到了。”霍十九将七斤接过来,笑道:“孩子还小,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说的也是。”蒋妩压低声音道:“你说这样一来,咱们家七斤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霍十九挑眉,却不立即回答,只是微笑。

七斤坐在霍十九臂弯上,起初还有些怕生,但霍十九温柔的与他说话,还陪着他玩拨浪鼓,小孩立即就喜欢起来,虽不叫霍十九爹爹,却也喜欢窝在他怀里。

一路上,马车中都有欢笑声传出来。让跟在马车一旁策马前行的曹玉禁不住也笑容满面。

若是蒋妩知dào

她很快就能见到真zhèng

的七斤,还不知dào

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回到府里,蒋妩吩咐人好生去安排住处,又带着七斤去洗澡安置。

忙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用过晚膳,她才略有些疲惫的斜倚着软枕坐在廊下,与垂首站在院中的四名年轻媳妇说话。

“你们都是宫里出来的,原跟在我身边照顾小世子,是有一些委屈的,我心里也知dào

。”

“夫人折煞奴婢了。能够伺候小世子,是奴婢几人前世修来的福气。”

蒋妩只是笑着,道:“我知dào

你们尽心,那孩子也多亏了你们才能长的这样好。往后你们来了我霍家,就是霍家的人了,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霍家忠心耿耿的人。”

言下之意,若有半点外心,怕就不是“不亏待”那么简单。

他们心目中,面前这位容貌姣好瞧着楚楚可人的贵夫人是个传奇一样的人物,明明是文臣之女,却有一身好武艺。明明是清流之女,却嫁给了大奸臣。明明夫君是个权倾朝野的权奸,如今看来却是个天大的误会,而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比皇帝和锦宁侯这样的风流人物高贵的?不论小世子是他们谁的孩子,面前这位都是个不能开罪的主儿,莫说她是厉起眼睛就杀人,就说她只要稍稍对皇上或者锦宁侯说一句他们不好,他们恐怕全家人都要陪葬。

是以此时几名乳娘不敢怠慢,齐齐跪下行礼:“多谢夫人。”

蒋妩这才颔首,吩咐他们下去了。

掩口打了个呵欠,蒋妩坐直身子道:“听雨,现在什么时辰了?”

“才刚落钥,怎么,夫人困了吗?”

“嗯。我瞧着天色也还不晚,许是今日累了。我先去小憩片刻,等侯爷回来了,你记得叫我。”

“是。”

听雨就服侍蒋妩会卧房,才在临窗的软榻上躺下,取来柔软的纱被来替她搭在腹部,却听见廊下有错杂的脚步声,小丫头子的声音随后传来:“夫人,曹公子吩来了,因不方便进来,吩咐婢子来请夫人的示下。”

夏日里穿得单薄,纵然晚间并不似白天那样的毒日头,蒋妩的寝衣还是宽敞的纱衣,里头只穿主腰和长裙,肌肤若隐若现。是以曹玉绝不会在霍十九没回内宅的时候到内宅来。纵然来了,也是尽责护卫而已,绝不会有逾越行为。

蒋妩闻言慵懒的抬眸。“去请曹公子吧。听雨。取那件天青色的纱袄来。再给我拿根簪子。”

听雨应了一声。伺候蒋妩在寝衣雪白的襦裙外套了件宽修撒花的青色长袄,又以银簪子将她长发挽了个简单的发纂。刚刚动作罢了,就已经听见外头曹玉的声音:“夫人。”

“墨染。”蒋妩应了一声,拿了纨扇撩帘出来,正看到曹玉面带笑容的站在丹墀之下。

“怎么了,什么好事儿笑成这样?”

曹玉摇摇头,低声道:“是侯爷吩咐我来接您去外头,说是给您预备了惊喜。”

惊喜?

蒋妩挑眉:“好好的。你们俩弄什么鬼儿?”

“夫人跟我来。”

曹玉转身便走。

蒋妩与听雨跟随其后。

到了院门前时,曹玉头也不回的道:“听雨留下吧。”

听雨诧异,原本是不放心蒋妩的,但听曹玉这样说,也不好强跟着,只好犹豫的行礼退了下去。

蒋妩越发觉得奇怪,跟着曹玉走了一段路程,就上了一座小轿。抬轿的两个婆子都似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将轿子抬的又快又稳。曹玉随行在蒋妩身侧,仔细留她的安全。一路并未往前院去,而是去了厨房附近的侧门。直接出了侯府。到了府门前,自然就有一辆小马车停在那里。

蒋妩奇道:“怎么了?这是要去哪儿?”

“夫人先上车,稍后在说。”

曹玉扶蒋妩上了车,就自己在外头赶车,飞快的往后巷去了。

待离开侯府一段距离,步伐才慢了下来,一面让马车平稳前进,曹玉一面低声道:“才刚我已经让人想法子将侧门附近的眼睛支开了。”

“神mì

兮兮的,到底是要去哪儿?”蒋妩信任曹玉,当然不会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只是在好奇他们为何要趁着这会出来。

曹玉却只是神mì

一笑,并不做答。

蒋妩和曹玉二人都六识过人,马车行进了一段距离,确定后头没跟着尾巴,曹玉就开始将马车往回赶,穿街过巷的来到什刹海旁的一条胡同前,将马车缓缓停下了。而此处距离侯府的距离是十分近的,刚才不过是在赶着车绕圈子。

曹玉虚扶蒋妩下了马车,就引着她往巷子里头去:“此处有一座小宅院,是侯爷从前闲来无事买下的,本来是留着赏人的,如今却派上了用处,这里旁人都不知dào

,也美人想得到堂堂锦宁侯会有宅院在此处,且还那么小。”

说话间来到一紧闭的黑漆剥落的门前,有节律的敲了几下。

随即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是……张嫂?”蒋妩惊愕不已。

面前妇人的模样,是她特地深深刻印在脑海之中,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正是他跟着曹玉的师父杜夺疆,将她的七斤抱走了!

“夫人,快进来说话。”

蒋妩恍惚的进了院子,张嫂便扶着她往上房走,曹玉则是仔细检查了门户,又确定无任何异样才跟上。

“你怎么在这里?莫非?”

“夫人,您进屋就知dào

了。”

推开半旧的房门,撩起蓝布软帘,蒋妩正看到霍十九与杜夺疆一左一右坐在方桌边吃茶说话,而霍十九膝上坐着个穿了身蓝布小花袄,梳了个冲天小辫儿,打扮的像是寻常农家小娃的小男孩。

那双浓眉,那双随了她的大大杏眼,还有笑起来时弯弯的嘴角……

“七斤!”

蒋妩激动的泪盈于睫,一时不敢靠近,生怕吓到孩子。

张嫂就笑着去接过霍十九怀中的霍翀抱到蒋妩跟前:“翀儿,快叫娘啊。”又与蒋妩解释:“怕在外头引人注意,杜先生就做主给孩子改了个小名儿,叫翀儿了,这段日子一直都是这么叫他。”

霍翀漆黑如墨玉一般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着,好像在打量蒋妩。

蒋妩心酸的泪如雨下,怎么办,这段日子没见,孩子不认她了!

霍十九见蒋妩落泪,心疼不已,刚要安慰,却听见一声奶声奶气的:“爹爹。”

霍翀自张嫂怀中伸出两只胖嘟嘟的小手。奔着蒋妩的方向扭着身子。“爹爹。抱抱,爹爹抱!”

蒋妩一愣,一把就将孩子抱在怀里,脸贴着他的小脸泣不成声。

这是她的孩子!绝对不会错!因为当初想叫霍十九开心,她最初教孩子说话就是教他喊“爹爹”,希望霍十九听了开心,谁知这孩子却一见到她就叫爹。他被抱走时,还哭着喊她爹的!当时她还在想这么小的孩子根本就不记得事。下次再见或许会根本就不认识她。

没想到,他还这样叫她!

虽然叫错了,但往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纠正,只要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宝贝在她怀里!

霍翀许是闻着熟悉的香味,是一个劲儿的往蒋妩怀里钻,口中还咿咿呀呀说着些听不懂的话。

蒋妩越加止不住泪。抱着孩子亲了又亲。看的一旁的张嫂笑着抹泪。

霍十九搂过蒋妩和孩子,安慰道:“好了好了,好歹翀儿还认得你,叫你声爹呢,见了我这个亲爹就只会哭。你知dào

才刚我废了多大劲儿才叫这小家伙老老实实呆在我怀里的?”

这样幽怨的语气……

蒋妩噗嗤笑了。

霍十九拿了帕子给她抹泪,“又哭又笑的。不是个疯子么,我得叫翀哥儿离你这个疯婆子远点。”

“说谁是疯婆子呢。”蒋妩抱着霍翀拧身离开,霍十九反应不及之时,蒋妩已经带着孩子坐在里间的炕上了。

霍十九哭笑不得,“说过多少次,你安分点,仔细身子!”

蒋妩眼睛虽然哭的红肿,但是笑逐颜开的道:“我说了,谁也不能在将我家翀儿抢走了。是不是呀翀儿。”亲了下霍翀的额头。

杜夺疆看了片刻,已经了然笑着道:“看来墨染收了个好徒弟,怎么想起收徒了?”

“师父……”曹玉脸上一红,“我不过是与夫人切磋武艺,算不得收徒的。”

“是吗?看她步法,已将本门轻功与自身所学融会贯通了,若是只切磋武艺,就只能说明锦宁侯夫人是个极有天赋的奇才了,能够无师自通。”

曹玉脸已经红成煮熟的螃蟹,低着头讷讷不语。

霍十九原就知dào

蒋妩厉害,却因自己不懂武艺,对她的程度没有一个确切的认识,如今听闻杜夺疆这样说,才知dào

原来他家媳妇竟然是这样高的程度,难怪他那憨厚的爹动不动就说蒋妩是个汉子……

杜夺疆摇头道:“可惜啊,锦宁侯夫人没有内功,假若你有心精益求精,跟在老夫身边苦修个三年五载,内功不必大成,墨染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蒋妩闻言一愣,当起身行了大礼:“多谢杜先生大恩,当如若无先生仗义出手,我与阿英哪里能安心这么长的时间,且如今翀儿还被照顾的这样好,我当真不知该如何谢您。”

“不必言谢,我也是为了我那笨徒弟。若说道谢,你若肯叫翀儿拜我为师,让我一身所学后继有人,这件事就算我们两厢扯平了。”

上一次见面,杜夺疆就表达过这个意思,曹玉更是说杜夺疆是看中了根骨奇佳的小徒弟,想不到今日竟然如此直言。

若搁在外人,怕是磕破了头也无法叫智叟夺疆收为门下的,这样的好事,却被杜夺疆说做请求。

可见她的孩子根骨的确是很好,再或者,拜师还需yào

什么其他令人难以接受的步骤?

“杜先生,我看墨染一身所学已入臻境,若说要靠着犬子来继承衣钵,未免有些夸大。”

“墨染虽天赋极高,却也不及翀儿,如何,锦宁侯夫人这就算答yīng

了吧?”

蒋妩沉吟,道:“我等求之不得,只是,我担心将来翀儿不喜欢学武,我们又将武艺强加给他……孩子既然来到这世上,我只希望他一世快乐顺意,不希望我强加给他的那些成为他的负担和包袱。”

杜夺疆闻言眼睛一亮,哈哈笑道:“你这说法,倒与我从前一位故人的意思相似,不过你又怎知dào

我只有武艺可以传授给翀儿呢?我要教他的,正是墨染那榆木脑袋学不会的。”

墨染连连点头道:“我师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谋略过人,我是学不来这些的,翀儿未必不能。”

霍十九当即道:“如此,在下代犬子谢过杜先生,他日犬子大些,必然要他亲自给您行拜师大礼。”(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三百五十二章 明抢?

杜夺疆儒雅面庞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连连点头道:“不急,不急,老夫等得,将来翀儿是错不了的。”

被人如此夸赞,霍翀是听不懂,可蒋妩这个做娘的却是打心底里高兴,嫩白的脸颊贴着儿子的小脸亲了好几口,热的小孩开怀的咯咯笑。孩子的笑声听起来让人打心底里往外透着一股子欢喜和暖意,霍十九也是许久都没有这样开怀了,只顾望着妻儿微笑。

杜夺疆见人家一家三口如此,便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他那个死心眼儿的徒弟,整日里瞧着人家小夫妻和和美美的他就不心酸?

谁知他却看到曹墨染那个蠢蛋俊俏的脸上蠢到极致的真诚笑容,那笑是发自内心直达眼底的。

就没见过这样的蠢材……他会那么多,都有意传授给他,可他倒好,好的不学,奇门遁甲占星之术没一个学得会,榆木脑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却学会这个!

杜夺疆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蠢病不好治啊。

眼瞧着到了亥时,霍十九便与蒋妩商议:“妩儿,咱们该回府去了。”

蒋妩本来搂着已经昏昏欲睡的霍翀,手上动作就是一顿:“这才见到,还没亲香够呢,今儿我不回去了,你回去吧!”

“那怎么成呢。”霍十九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傻姑娘,你忘了咱们内宅里还住着四个眼线呢么?如今都知dào

咱们的孩子刚接回府,你在不在家,几时要抱抱孩子。别人不知dào

。可那四个乳娘能不知dào

?难保哪一个就是眼线呢。为长久计。咱们不能不在府中过夜,而且待会儿回去就要将七斤抱来,哄着他玩一会儿才能算罢休,否则也太反常了。”

“我不要,我不走,我就要我的翀儿!”蒋妩搂着霍翀,小孩的冲天小辫儿搔在她脸颊,原本痒痒的感觉她却感觉不到。只觉难过,眼中便浮出水光:“阿英,杜先生好容易带着翀儿回来,定然几日就要回去的。我们母子相聚时间本就短暂,你就叫我多和他待一会儿不好吗。”

她泪眼朦胧的抱着孩子,只想与亲生子多呆一会,就算是看着他睡在她怀里都满足,作为一个母亲,这样小小的要求他也要剥夺吗?

霍十九微微蹙眉,只觉两难。

杜夺疆是他求曹玉去信请来的。他知dào

他们离不开京都。蒋妩又思念亲子,就只好厚着脸皮麻烦老前辈带着孩子折腾一趟。人家肯跑腿就已经是厚道了。难道他还能请求人家留下别走?

这孩子,必然是要抱走的。他做父亲的尚且觉得难忍的心痛,何况蒋妩这个做母亲的?她还这么年轻,能够如此自控理智,那些比她年纪大的妇人都未必做得到,她已经做的够多了。

二人的为难身畔几人都瞧得清楚,曹玉就抿了唇,着实是心疼的很。

蒋妩低头望着霍翀白净的小脸和睡着时微微张开的小嘴,他这么小,这么可爱,本来就该是在母亲身边儿享福的,却小小年纪就要呆在外面。在想想如今冷清的霍家,还有高高在上那个不要脸的皇帝,蒋妩真是恨得想杀人。可是现在不是恨的时候,霍十九也是极为难的。她在这里只管抱着孩子不放手,真zhèng

为难的是霍十九。

“好了。我不过那么一说。”再说话时,蒋妩已面色如常,仿佛方才的悲伤不舍不过是众人的错觉,“咱们也该回去了,这个时间七斤差不多睡醒了,我才刚来时候刚吩咐人带她去睡。”

蒋妩起身,将儿子交到张嫂怀中,爱惜的摸了摸他的小脸,随即拿起团扇道:“走吧。”

屋内一片寂静,几人都是怜惜的很。

霍十九强笑着,与杜夺疆道别,曹玉就拧着眉跟随二人出门上车,悄悄地回府。

确认他们的行踪没被察觉,蒋妩在卧房已吩咐了乳娘将睡醒了的七斤抱来,曹玉才悄然又潜出了侯府。

杜夺疆正盘膝坐在临窗铺了凉席的炕上借着灯光看书,只见后窗被掀起,曹玉跳了进来,莞尔道:“知dào

你小子得回来。”

“师父真是明察秋毫啊。”

“少给我戴高帽子。”杜夺疆丢下书,慵懒看着爱徒,道:“有话就说吧。”

“师父,您……”曹玉低垂了头,过了片刻,却突然撩起袍子双膝跪下,叩头道:“徒儿知dào

这样着实是为难师父。师父已不管外头的事,隐居了多年了,如今却因为徒儿的事儿三番两次的烦您,真真是不应该的。”

“知dào

不该你还说?”杜夺疆挑眉。

曹玉俊脸红透,轻声细气,却很坚定的道:“是,徒儿是腆着脸求师父,能不能……能不能带着翀儿留下。师父只住在这里,您若不喜欢,可以随时离开。我也知dào

这样是难为师父,要不是师父收徒喜欢要从小就养在身边儿,从说话识字都要自己亲手教导起来,我也不会贸然求师父留下。”

“如若我留下来,他日侯府有事,我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师父可以不理会的!一切护卫都由徒儿来安排,根本不要师父出手。您也看到了,夫人她那样难过,我实在不忍心……从前叫他们母子分离是情非得已,如今好容易情况好转了,张嫂子带着七斤进府里去,可以说是侯府新从庄子上找来的乳娘伺候小世子,顺便给小世子带来个年龄相仿的乳兄,也好陪伴着一同长大,将来做个伴读。那两个孩子本就相似,同样养在身边儿,适当时候换过身份就行了,也免得夫人日日思念之苦。”

“你个臭小子,怎么都是为了那个丫头?你难道不知dào

她对锦宁侯是一心一意,跟你是不可能的?”

“徒儿知dào

。”曹玉低垂着头。

杜夺疆看着曹玉。眼神渐渐深邃起来。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既然知dào

,你还敢在我这明目张胆的冒傻气?师父教你的你都忘了?”

“徒儿没忘。要懂得审时度势,要想对人好,首先要善待自己,这些我都记得。可是一遇上她的事儿,我就顾不得了……”曹玉头垂的更低了,“师父,您能答yīng

么?您真的不用参与外头的事儿。只是住在府里就行。这样您与小翀儿不用分开,侯爷和她也不用难过,我瞧着心里也好过些。”

“哦,你看人家一家三口好过,你就好过了?”

“对。”

还敢说对……

杜夺疆的胡子都要气歪了,随手抓了书丢向曹玉的额头。

那一下并不重,曹玉只是觉得脑袋被碰了一下,知dào

师傅这是恨铁不成钢,其实并非是要打他的。他也知dào

自己的要求对于杜夺疆来说太过分了。可仍旧忍不住为蒋妩争取,就算她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但只要他留在霍十九身边一天,就希望能够尽lì

让他们夫妻平安幸福一天。

杜夺疆抓了抓原本有些蓬松的头发。无奈的道:“真是叫你个榆木疙瘩气死了,正经该学的半点学不会,这点儿东西却还叫你学去,你给我滚起来!”

曹玉拧着眉,也不敢抱怨,果真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站了起来。

杜夺疆看着他敏捷的滚了,心情大好。

曹玉小时候做错事,他怒急了说了句滚出去,曹玉转身就走,他当时生气,就斥责了他为什么没有“滚”。从此以后,只要他说滚,曹玉就肯定会滚,他若说滚出去,他也肯定会滚出去。

这个实心眼子的徒弟,真是……可爱又可怜。

“罢了罢了,我真是前辈子欠了你的,你是不也知dào

搁我跟前儿卖蠢卖萌就能达成目的啊?”

“师父……”

“出去出去,别叫我心烦。”

曹玉见杜夺疆那样表情,当即欢喜的道:“多谢师父!我这就回侯府去安排您的住处,保证幽静又舒适!”激动的行了一礼,就从后窗翻窗而出,几个起落消失了踪迹。

杜夺疆起身下地,捡起了刚才砸曹玉用的书,站在窗前久久不曾动作。夜风拂动他的袍袖和头发,笼罩在灯光之中的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英俊儒雅,一身谪仙的气质。可实jì

上他已经年近花甲。二十年前,他为了她而归隐江湖。一直在白山上等着她回来,明知dào

她跟着那个人走了,或许说来看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这样冒傻气,还不是跟他家傻徒弟一样?

好歹曹墨染是跟在霍英身边,能随时见到那个人,他呢?傻等就等了二十年。

罢了,就顺了他的意思吧。反正在山上也够无聊的。

杜夺疆回到炕上,继xù

借着灯光看书,嘴角泛起惬意的笑容。

%

蒋妩听了曹玉的安排,激动的两夜没睡好觉。将外院最雅致且临近演武场的院落亲自去布置了一番给杜夺疆住。又亲自询问了张嫂的意思。

“……照道理说,我原是不该强留你在这里的,毕竟你家中也有牵挂。”

“夫人何必如此客套?我既然是跟着杜先生来,家里就是安排妥当的。再说我也是真心舍不得翀儿这孩子。何况我们一家都受杜先生的大恩,又都是杜家的下人,自然是先生如何吩咐,我们就如何做的。我当家的也不会有怨言的。”

蒋妩闻言,拉起张嫂的双手感激的道:“多谢张嫂子,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若是没有你,我也不知怎样才能让翀儿名正言顺的回来。”

张嫂微笑道:“只要夫人不嫌弃我乡下人粗笨,照顾不好小世子。”

“哪里会呢。”

既已谈成,蒋妩就不再背着旁人说话,吩咐了玉桥去将小世子抱来。

七斤入出蒋妩住处,四名乳娘都是要紧跟着的。

平日里,他们四个都只管照顾好小世子,听从蒋妩的吩咐即可,是以今日进门来时也都没做他想。谁想一来就看到一个面生的妇人抱着个穿了蓝花布小袄的漂亮孩子站在一旁。

几人疑惑的给蒋妩行礼。其中一人将穿了红绫袄的七斤抱了过来。

蒋妩接过小孩儿放在膝上搂着。笑道:“今日叫你们来。是另外有事儿要说。”

四人屈膝行礼:“请夫人吩咐。”

“这位张嫂是我的人,特安排来照顾世子的。今后世子身边儿就不必你们伺候了,恰听说你们从前也伺候小皇子,如今这就去收拾一下,稍后我吩咐人送你们回宫去。”

“夫人!求夫人开恩啊!奴婢若做错了什么,请夫人责罚便是。”几人吓得都跪下磕头。

“皇上既赏赐了奴婢们伺候小世子,就没有送还的道理啊!”

“请夫人三思,奴婢们真的不适合回宫去。”

……

蒋妩见这四人反应不同。却一致拒绝回宫,只笑而不语。

而蒋妩沉默时,四人也都静下心来。不论是乞求也好,强硬也好,再或者是搬出皇帝也好,都无法改变面前这位的决定,她是铁了心的不想留他们来伺候小世子。

若是回宫,皇帝难免会斥责他们办事不利,怕是死路一条。若是留在侯府,起码他们还有点用处。

“要么奴婢们去伺候针线。洒扫也使得的。”一人这样说,其余三人都跟着点头。

蒋妩便笑了。“你们是聪明人,既然愿意留在侯府,我也不好强撵你们走,这样吧,恰好后宅里头空着,自从爹娘和弟妹他们去后,看守宅院的人也换了几波了,却没几个合适的,你们沉稳聪明,不如就去帮忙看看宅子。”

几人背脊上都冒凉气。谁不知dào

霍家的老太爷、太夫人、二老爷以及面前这位的生母和姊妹都一气儿被山匪给杀了。府中的宅子,阴气重啊!前头那些看不好宅院,莫不是这宅子里还闹鬼?

这可真是个“好”差事。

几人欲哭无泪,却不敢推辞,就算在这里看那瘆人的宅院,也总好过回宫去面对皇上的雷霆之怒,他们不过是下人罢了,不论是皇上还是锦宁侯,只要谁吩咐一句,他们就要照办,临来时景公公吩咐他们多留意小世子和后宅中的动静,要想得消息,也得他们还在后宅啊。

蒋妩就吩咐人带着四人退下。

屋内只剩下蒋妩和张嫂两个大人,二人就一人抱着一个进了内室,将两个孩子都放在了临窗的罗汉床上,侧身坐下。

七斤和霍翀,一个穿了小红袄,戴着小金锁和小金铃铛,打扮的很富贵。一个穿了小布袄,扎着冲天辫,看着就是农家小孩。二人却都生的白白嫩嫩,模样漂亮的很。只不过越大了,就发xiàn

这两个孩子五官上还是有区别的,七斤的眼睛狭长,霍翀的眼睛随了蒋妩,是大大的杏眼。

这俩孩子也是有缘,年纪小小的,彼此又好奇,不多时候就玩在一起,还咿咿呀呀的说起话来,蒋妩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可两个孩子却欢笑着好像彼此都听懂了似的。

张嫂就笑道:“夫人您瞧,翀儿好像很喜欢七斤呢。”

“是啊。”将霍翀抱了起来,蒋妩笑着道:“我回头会再安排两个信得过的乳娘听你的吩咐。你就只管照看好这两个小宝贝,其余的都不必在意,其他一切事情都有我呢。其实七斤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自小就没了娘,是阿英从养生堂抱来的。”

张嫂摇头道:”看得出夫人对七斤也是真zhèng

的好,能遇上您,又怎么能说他命苦呢——夫人要不要现在就将小世子调换过来?”

蒋妩略一想,摇头道:“暂且不要。就先这样儿吧。我若想孩子了,就随时将他们两个一同抱来,若有人问,就说两个孩子亲,离不开。”

“是。”张嫂笑着点头。

蒋妩担心小皇帝什么时候再心血来潮,又要将她的孩子抢走。若是现在缓过来岂不是不好?再说七斤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小皇帝对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已经很熟悉了,再换回个浓眉大眼的,岂不是叫人疑心。

为了母子团圆,也为了孩子的安全。就只能委屈她的宝贝儿子先做小世子的乳兄了。

“夫人。侯爷回来了。”

婢子回了话。就撩起了珠帘。霍十九与曹玉一前一后到了外间。

蒋妩笑着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霍十九到里屋来,张嫂立即起身行礼,退开在一旁。曹玉则是站在内外之间的多宝阁旁微笑望着拔步床上玩的欢的两个孩子,又望着幸福笑着的蒋妩,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霍十九抱起穿了小蓝袄的霍翀颠了颠,笑道:“想着回家来瞧瞧你这儿安排的怎么样了。那四个都打发了?”

“已经打发了去看宅子了。爹娘住的地儿左右也没人,又是内宅上房,既能离开咱们远一些。又不至于叫他们探听了消息去,皇上若问还有话可以应付。”

“你说的是。”

眼瞧着霍十九抱霍翀,七斤也朝着蒋妩伸手,奶声奶气的叫娘。

蒋妩也将七斤抱在怀里,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不但翀儿回来了,咱们还多了个这样可爱的孩子,翀儿也多了个小兄弟。”

“是啊。”霍十九将霍翀凑的七斤近一些,“你瞧,他们俩长得还真有点像。”

“我如今只盼着能再有个女娃。就子女双全了。”

霍十九笑道:“我到希望是个男孩,能与七斤作伴。两个哥哥,以后也能保护妹妹啊。”

蒋妩笑着摇了摇头,回过身道:“墨染,这次真的谢谢你。”

曹玉脸上通红,连连摇头道:“夫人可别再客气了,见了我就道谢,我都不敢来看小世子了。”

蒋妩噗嗤笑了:“好,好,往后我不在外道了。”对于曹玉,他们真的是感激不已。将来只等着若有事竭力报答。

“夫人!”廊下突然传来小丫头焦急的声音:“外头来了位穿红衣的小姑娘,偏要求见您!婢子说要给她通传,请她稍后,她偏不听,连侍卫都惊动了,这会儿外头打起来了,婢子瞧着侍卫也够呛拦得住她,这会儿就要到内宅了。”

穿红衣的小姑娘,还会武艺,且等闲侍卫拦不住……

“是红凤?!”蒋妩看向曹玉。

曹玉颔首,“我出去看看。”

“好端端的,裴红凤怎么会应硬是要闯进来,杨姑娘呢?”

“定是有事了。”霍十九将孩子放下,吩咐张氏照顾着,就与蒋妩一同往外头迎去。

才走了没几步,就见曹玉已经与一身红衣的裴红凤并肩疾步而来。

一见蒋妩,裴红凤两三步就到了跟前,行礼道:“夫人,求您救命。”

“怎么了?”蒋妩拉起裴红凤,“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随我来。”

到了侧厅,不等吩咐婢子上茶,裴红凤已经焦急的道:“杨姑娘一大早被皇上手下的公公带进宫去了,我要跟去,那公公不准,说是皇上吩咐的只请杨姑娘一人。这都两个多时辰了,有什么话还说不完啊。我担心有事,又不好青天白日里就闯进宫里去,只能来求锦宁侯夫人。您与我们家姑娘素来有交情,求您帮忙想个法子吧!”

蒋妩闻言眉头紧锁,问霍十九:“阿英,你们不是才从宫里回来?”

“正是,我并未在宫里见到杨姑娘。”霍十九沉思着,片刻问道:“你确定接走杨姑娘的人是个内侍?”

“确信无疑。”裴红凤肯定的道,“那人穿戴行头,说话语态,随行的小内侍都做不得假,而且我不放心,还暗中尾随着,眼瞧着他们将马车赶进宫里的。”

“那就不会错了。”霍十九在一旁圈椅坐下,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扶手。

皇上接杨曦入宫,还瞒着他,到底要做什么?

曹玉一想到那优雅又聪慧的女子,想到她那日在万隆票号后宅中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就觉得心里猫儿抓了一样,不安的感觉扩大,急道:“侯爷,杨姑娘该不会有危险吧?”

霍十九心念电转之间,已经想出了一些端倪。

先前小皇帝就曾经表达出有看重杨曦财力的意思。他当时就已经心生警惕,难不成,皇上这下子还打算明抢不成?

霍十九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冒了上来,冷冷的道:“真是长能耐了他!”(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带走

见霍十九这样,蒋妩便知他是动了真气,也难怪,这些年霍十九对小皇帝的感情不只是君臣之情,还是眼看着那孩子长大,一手培养起来的。若换做是她,自己手把手带起来的孩子屡次起歹毒心思,品性在渐渐改变,她也会失落生气,甚至会觉得自己失败。

“你先别忙着动气。”蒋妩素手伸过黑漆桐木云纹小几,握住了霍十九的手:“皇上喜欢怎样做事,也并不是你能左右的了的。你已然尽lì

了。”

霍十九拍了拍蒋妩的手背,落寞的点了点头:“我知dào

,只是这心里头……罢了,如今杨姑娘的安危要紧。”深吸了口气,双手撑着扶手缓缓起身,看向急的脸上通红的裴红凤,“你且安心在这里等消息,我现在入宫去看看。”

裴红凤原还在想若是霍十九和蒋妩不肯帮忙,她要用什么法子,是威逼还是利诱,若威逼,她是否斗得过曹墨染,若利诱,这位权倾朝野还缺少什么。

脑袋里千回百转,裴红凤只觉得自己将这些年没动的脑子都一气儿给动了,却不曾想他答yīng

的这样痛快。毕竟蒋妩与杨曦也并不是很亲密,霍十九着实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外人去影响了他与皇帝之间的君臣感情。

因来的太顺,裴红凤就有些怀疑。

霍十九自然瞧得出裴红凤的心思,也不想做解释,叫上曹玉,二人一同出门去。

蒋妩就留了裴红凤在身边,安抚着她焦急的情绪。

虽然她也不敢保证。事情就一定能够顺利。霍十九就一定能够将杨曦带回。但好歹叫这丫头别那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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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小皇帝觉得自己已经要是去耐性。从不知dào

世上还有这样难缠的女人,本觉得蒋妩那样的就够叫人头疼,谁知要比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面前这位年轻的首富却比蒋妩还要高出一层去。他就不理解了,一个没有任何底牌,且还没有功夫在身的姑娘,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敢对皇帝的话也虚与委蛇,偏还叫人抓不到任何错处来拿下她。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强加个罪名给她吧。旁人也就罢了,杨曦这里,做的太明显,难免会落人口实。

看着垂首而立的端庄女子,小皇帝在脑海中搜刮着能让杨曦当即给他掏心挖肺宁远供上所有家底,以及能让她今后挣来的银子也完全支持安邦定国之用的说法。可一抬头,就看到了惶急到了廊下的景同。

一看到景同默默地比了个手势,小皇帝的心就是咯噔一跳。

霍十九来了!

他略有些慌。霍十九若是问起来,他要如何回答?难道告sù

他最信任的臣子。身为帝王他正在打平民百姓银子的主意?

可是慌乱之外,他又觉得就算霍十九知dào

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又不是为了自个儿,那些银子若真的得了也是用在国事上,不会用作他内帑一文钱,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想来霍十九若是知dào

了,也会认同他的做法,帮着他说服杨曦吧?

正想着,殿外就传来小内侍行礼问候的声音,紧接着就瞧见穿了一身黑色箭袖长衫,腰系白玉带扣的霍十九先一步进了门。

“英大哥来了。”小皇帝笑着道:“快坐吧,有什么事儿叫人进宫来给朕带个话儿就是了,做什么还大热天的特地又跑来一趟?瞧你,一身黑黢黢的,也不热的慌——景同,去将那个冰镇酸梅汤端来,给英大哥解暑。”

“皇上。”霍十九给小皇帝行礼,笑道:“不必忙了,臣回了话就走。”

“哦?什么事儿?”

霍十九道:“杨姑娘在皇上这里,想来是皇上要体察民情,想知dào

知dào

如今商贾之中的佼佼者都有哪些,从而也能了解百姓们的生活情况,如此体下之心,臣着实佩服,也是赞同的。只不过杨姑娘却不易在此处久留。”

小皇帝哪里想到霍十九来一趟是与他说这个的!他还在脑海中构思了一边要如何说服霍十九帮她将杨曦争取来,没想到霍十九却先表达了意思。

“如何不宜久留?”小皇帝挑起唇角,“英大哥对朕的事也够了解的,朕才在这与杨姑娘说几句话,你就及时赶到了。”

“皇上是臣的君主,臣自然要为皇上的事尽心尽lì

的。”霍十九也不否认小皇帝的意思,不就是歪曲他派人监视他吗?他若要真的那么认为,他就算磨破了嘴皮子皇帝也不会相信。

他是真的不能看着小皇帝如此蛮横鲁莽,一错再错下去。

“你是尽心的很,你倒是说说,杨姑娘如何就不益久留了?”

霍十九缓缓道:“毕竟商贾之女,皇上留他太久,于皇上的声明有损。”

小皇帝一窒,想不到霍十九会联想到这里来。他一心只想着杨曦的钱,再观杨曦紫色,也并不比他宫中的美人出挑多少去,何况出身不够高贵,他自己又不能人道,所以压根儿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如今被霍十九提起

,他是觉得又气氛又窘迫,心道霍十九明知dào

他是怎么一回事,还要说这种话。岂不是成心来怄他的。

“朕与杨姑娘还有话说,至于名声有损与否,难不成还有人敢背后质疑朕不成?”

“自然不会有人敢质疑皇上,只是皇上身为君主,好歹也要顾及天下悠悠之口。”霍十九很想好生教教皇帝,可杨曦在此,他不愿在外人面前如此,又见小皇帝一副剥削民脂民膏又理直气壮的模样,真想问问他这样与下头那些贪官有什么不同,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只道:“臣还有事,这就带杨姑娘出宫了。”

不再理会小皇帝的反应,霍十九回头给曹玉使了个眼色。

曹玉立即会意,先示意杨曦跟他走。

杨曦早已汗湿背脊,如今跟在曹玉身旁,才发觉刚才与小皇帝说话时一直都紧绷着身子,悄悄地吁了口气,快步跟上。

小皇帝抿唇瞪着霍十九,刚要开口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霍十九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拱手便转身离开。

“皇上,他,他……”景同指着霍十九离开的方向,手指头似都因气氛而发抖:“锦宁侯未免也太失礼了!”

小皇帝原本还犹豫,被景同一说,怒气就压不住了,一拍桌子蹭的起身追了出去。

霍十九一行还没走远,小皇帝身后跟着一大群宫人,很快就看到了他们的背影。

小皇帝道:“去,叫锦宁侯过来!”

“是。”景同就带着小内侍行了礼,小跑着去追霍十九,喊着:“锦宁侯留步,皇上找您呢。”

霍十九脚步一顿,低声道:“墨染带杨姑娘先出去。”

曹玉担忧不已:“可是侯爷的安全……”

“我在宫里,皇上能将我如何?你们在宫门口等我。听着消息即可。”霍十九说罢,就转回身走向皇帝。

曹玉则是呆着杨曦,飞也似地先行离开。

小皇帝看着迎面走来的霍十九,怒极反笑:“英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你是瞧上那个杨姑娘,还怕朕将人吃了?还是你早已经在暗中与杨姑娘有了什么协议,担心朕抢了你的营生?”

霍十九险些气了个倒仰。

“臣不记得教导过皇上这样行事,您说这等诛心之话,是发自内心真这么想臣,还是气头上的话?”

小皇帝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刻毒了,却不愿意松口。

霍十九垂眸道:“皇上若真这么想,臣也没有法子,臣是什么样,您心里头明镜一般。咱们虽然是百废待兴,对付了英国公后还又许多是要用银子,但是生才有的是法子,这样巧取豪夺百姓的血汗钱,又与地方上那些名号中带着‘扒皮’、‘霸王’的市井之徒又有什么区别?皇上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您身为君王,若是带着头这般,上行下效之下岂不是整个朝廷都无法无天了?您将来还怎么去治理贪官?”

霍十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着小皇帝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通红的脸,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说话都累得慌。

“罢了,臣告辞。”说吧转身就走。

这是今天霍十九第二次不经皇帝的允准强行离开。可这一次,小皇帝却拉不开脸来留他。

霍十九虽未给他留脸面,可是他冷静的想想,他说的是没有错的。

他之觉得,自己与霍十九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是他自己心虚的心理作用,还是他们真zhèng

就回不去从前了?

马车上,杨曦拿着帕子擦额头上的汗。曹玉则是站在外头拧着眉头望着宫门的方向。

杨曦的声音就透过夏日里薄薄的一层窗纱传了出来。

“多谢你了。”

曹玉并不回头:“不必谢,此番也是侯爷冒着开罪皇上的危险将你带出来的。要谢的话待会儿也要谢过侯爷。”

“可是若非有你的脸面在,锦宁侯也未必肯入宫来救我。”

“你想多了。”曹玉淡淡道:“就算不是你,这样的事侯爷也会管的。他是看不惯皇上这样行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送人

杨曦被他淡然的背影和冷漠的语气拧的心头发痛。纵然她再冷静,再善于分析,今日在皇帝跟前受了惊吓之后,在被他及时带离了是非之地之时,满心发热的感激与情谊就这样被他的冷淡的泼了冷水,脸皮再厚的人也受不住这份羞辱,当即禁了声,垂眸看向自己紧紧握住裙摆的双手,指甲刺痛了手心也不自觉。

曹玉早习惯了杨曦大方的调侃和直白的调|戏,今日竟然没听到她继xù

说话,有些惊讶,心里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但又觉得这样或许挺好。

见霍十九面色深沉的迎面出来,忙应了上去。若是平日里,霍十九离宫之时必然是有小内侍奉旨跟随相送的,今日却只见了他自己,曹玉就知dào

霍十九与皇帝的谈话必定不愉快。

“爷,没事吧?”

“没事的。杨姑娘怎么样?”霍十九与杨曦并行向马车。

曹玉道:“没事的,看样子只是略受了惊吓。”

……

二人说话只时,已距马车越来越近,马车中的杨曦也透过窗纱将二人的神色看的分明,她在仔细打量曹玉,是否对她真的没有半点关切。

但是答案似乎是令她心碎的。

霍十九说话间已到马车前,低沉的声音温和的道:“杨姑娘受惊了。”

“多谢侯爷相救,当真感激不尽。若侯爷晚来片刻,恐怕皇上怒极了会将我拉出去斩了。”杨曦想起方才在御书房的对峙,依旧有些后怕。现在回想。都不知自己方才哪里来的胆量与皇帝东拉西扯不谈正事。

霍十九低声:“杨姑娘可否告知皇上说了些什么?”

杨曦撩起窗纱。潋滟眼波含着委屈。扫过曹玉后就不再看他,只道:“侯爷当猜到的。皇上无非是许了些宏愿,想要我财力上的帮zhù

。”

霍十九发xiàn

杨曦与曹玉之间似乎不大对,回头询问的眼神递给曹玉,话是对杨曦说的:“那杨姑娘以为如何呢?”

“请侯爷恕我直言,我觉得皇上许下的那些承诺都只是些虚无缥缈不可触及的东西,表面看来,他似乎很看重我。很想重用,但我是个商人,凡事只论盈亏,他对我许的那些诺根本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实jì

的利益,只是想用一些虚妄的东西抓住我罢了。”

不必杨曦细说什么,以霍十九对小皇帝的了解,也猜得到他都做了些什么。虽这些事是小皇帝自己的主意,霍十九却有一种自家孩子做错事给人带来麻烦的感觉,霍十九抿唇片刻,声音干涩的道:“杨姑娘。今日之事着实抱歉了。先前你所做也是为了帮我,却不料你一片好心。却换来这样的情况。”

杨曦印象中,锦宁侯是个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厉害人物,首次接触时,确认了他老奸巨猾的性格。再多接触,却发xiàn

他之是为人冷淡高不可攀而已,到如今才发xiàn

,他其实有一颗正直的心。

早就知dào

曹玉愿意追随的主子,不会是一个不可取的人。

一想到曹玉,杨曦的水眸不受控zhì

的越过霍十九看向他身后的俊俏儒生,目光一触便转移开来,道:“侯爷不必在意,杨曦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

哪里来的心甘情愿?说是只论盈亏的啊。

霍十九又看了眼曹玉,安慰了杨曦一番,就上了马车。曹玉则是翻身上马,跟在两辆马车旁边一同离开宫门。

杨曦看着马车外身姿笔挺的人,今日连番惊吓打击之下,就觉他那冷淡的态度真真是叫她心里难过。想哭,又觉得哭起来太过难看,强忍,偏又认得很辛苦。

回了侯府,蒋妩和裴红凤听闻杨曦被接回来,忙迎了出去。

远远地看到杨曦,裴红凤就使轻功到她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姑娘没事吧?”

“没事。”杨曦微笑:“皇上宣我一个平民女子觐见,是我的荣幸,哪里会有什么事呢。”

霍十九猛的看向杨曦,心里很是感激。小皇帝这样做是不对的。他也担忧事情泄露出去,会让人揣测圣上的品性,却又不好强迫杨曦堵住嘴,那样岂不是畜生不如么。没想到杨曦会这样懂事。

其实杨曦这么做,不光是保全了皇帝的名声,也是一种自保。皇帝的意图没有达到,自然也会担忧杨曦将这件事宣扬开来,难保不会有灭口的心思。然杨曦这样说,不但宣扬了皇帝的勤政爱民体察民情,还抬高了自己的身价。

大燕朝第一个受皇帝召见的商人,还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这最末位的商人,若背后有了皇家的支持,往后行事自然非同凡响。

在场之人没有蠢笨的,都明白杨曦的做法。

蒋妩拉着她双手,真心对她佩服起来,这样聪慧的女子,她不是首富还有谁能是?最聪明的人,是懂得在面对困境之时不卑不亢,且懂得将劣势转换为优势。

“杨姑娘若这样说,想来一些人也不会在明面上与你过不去,皇上的看重也算得上一张护身符。”霍十九却有些担忧的续道:“不过,暗中的那些人却不得不防了。匪类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杨曦知dào

霍家其他家人都折在匪类手中,不过那也只是表面上的说法罢了。实jì

上背后黑手还不一定是什么人,只是这个人现在不能牵扯出罢了。

“是。”郑重的点头,杨曦道:“我会留心安排的。”

杨曦告辞之时,霍十九让曹玉代为相送。

曹玉原本不愿意,却觉得自己也该与她道谢道歉,就点了头,敛额跟着出去。

他们走远,杜夺疆才出来,“那就是中意墨染的姑娘?”

杜夺疆是几时在这里的?蒋妩竟然没有察觉到!要知dào

她六识敏锐,对有人靠近是最敏感的。

霍十九道:“杜先生也看出来了?”

“嗯。那个蠢蛋。”杜夺疆朝着曹玉出去的方向凝目远眺,随后摇摇头,负手一面骂着蠢蛋蠢材之类的一面走了。

蒋妩却是对杜夺疆的功夫更加敬佩,这位才是真zhèng

的高人,她的两下子或许在他面前真的不算什么。

蒋妩担心霍十九憋着气气坏了身子,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一起吃饭下棋,又一起去哄孩子,到了下午实在累极了才在书房侧间的罗汉床上睡下了。

霍十九拿了外袍给蒋妩盖上,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原本藏得结实的烦躁与愤然才流露出来。

对小皇帝,他真是越来越失望了。人的品行一旦歪了,是否就会如走下坡路那般不费力qì



霍十九憋气的时候,英国公也在生气。

原因无他,只因好端端的,他竟然吃了顿金国人的排头!

“金国皇帝就是个乡巴佬,土老帽,给脸不要脸!”英国公重复骂这一句话已有一炷香时间,清客门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国公爷这样身份,着实不必与金国蛮子一般计较,他们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国公爷给他好脸那是抬举他。”

“正是呢,要不咱干脆命人去做了他,给国公爷出这口气!”

英国公锐利的眼光一扫,众人就住了口。这些整日跟在自己身边奉承的人虽然说话叫他喜欢,可也未免都太将他当做没脑子的了。

“去,将预备的礼送去迎宾阁。”

英国公简短的一句话,众人再不敢乱说话,纷纷噤若寒蝉。

而本该在迎宾阁收礼的文达佳珲,这会儿却在霍家刚混了一餐晚饭。

吃着热茶,文达佳珲道:“今日来,是想给你们引荐一个人。”

霍十九与蒋妩都觉得新奇,金国人要在大燕朝给他们引荐什么人?

文达佳珲随意看了一眼随行的纳穆。

纳穆立即拱手,绷着一张脸退了下去,不多时就带了个五旬老者来。

这人穿了一身深青色崭新的细棉袍子,背了个药香,打扮上瞧是燕国的郎中,可身形高大,还续了络腮胡,瞧着又像是金国人。

文达佳珲就让随行之人都先退下,纳穆则带着那金国人也退下了。

见他如此,蒋妩与霍十九也让身旁的婢子和下人都下去,只留了曹玉在身边。

文达佳珲道:“我是听了一些消息。知dào

你们的皇帝身上有顽疾,这位大夫是我寻来的,专治那种病,十年来从未有过失手。蒋妩,你将这人献给你们的皇帝,等治好了他的病,就可以带回你儿子了。”

蒋妩愕然,随即便是感激与动容。身为金国皇帝,不是该希望燕国皇帝无后的吗?因为他毕竟对燕国存了心思。

可是为了帮她带回七斤,他却带来了这样一个人。

霍十九也是怔愣片刻,心里泛酸。但即便真zhèng

是酸溜溜的,却也不得不承认文达佳珲对蒋妩的感情之深。

文达佳珲见二人沉默,还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就有些纳闷:“怎么了?难不成是我的消息错误?”

霍十九心里犹豫了一下,就直言道:“没有错误,皇上的确是有些病,不过如今七斤却被妩儿强行要回府里来暂住了。”

“哦,是吗?”文达佳珲激动的道:“快抱来叫我瞧瞧。许久都没见这孩子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质疑

文达佳珲承认自己是爱屋及乌,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男子到了他这个年龄都是如此喜爱小孩子,他早些年心思全放在带兵上,在盛京时十日有八日是住在军营,回府两日也没妃子亲近过几次,加之他喜欢精炼身体,对男女之事虽有欲|望但并不热衷,女子在他眼里也都一个模样,是以膝下子嗣只有三个,长子今年才十三。践祚之后他也为皇嗣着想选秀过一次,不过脑子里有了个蒋妩,那些女人怎么瞧就都觉得矫揉造作的不顺眼,加上勤政,对妃嫔也没什么热情。

他的幼子已经七岁,是很久都不见这么丁点儿大的奶娃娃了,是以当乳娘将七斤抱来,看到那穿了身小红绫袄,挥舞着胖嘟嘟的小手的白嫩孩子,立即笑着起身迎了上去,从乳娘怀里接过孩子,手下又不敢用力生怕弄坏了小孩,倒像是捧着块嫩豆腐似的。

“有些日子没见,他倒是长大了不少。”文达佳珲抱着七斤回头笑道。

蒋妩笑道:“是啊,在宫里好吃好住,皇上疼爱他,只乳娘都换了两批了。一应吃穿用度都与皇子一样,当然长得很好。”

霍十九则是掩饰性的去理了理衣裳。

就算七斤不是他的孩子,可瞧见文达佳珲当他是蒋妩的儿子就喜欢成那样,心里真说不上来的滋味。若计较,又太小气了,毕竟蒋妩什么都没做。可不计较,这位情敌也大方了……偏他对文达佳珲很是敬佩,又无法怪罪他什么。

七斤从文达佳珲怀中伸出手。朝着蒋妩挥舞着喊:“娘。”

蒋妩便将孩子接了过来。小孩一到她怀里。立即不安分的抓着她垂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将小脸往她的脖颈上蹭。

霍十九见蒋妩被七斤拉扯的歪着头,头发都散了,忙将孩子接过去,谁知七斤却有些抗拒霍十九,坐在他膝上不安分的蹬着双脚叫蒋妩抱。

蒋妩理了理头发,叹道:“这孩子住在宫中,只以为皇上是他的父亲,见了生父竟然不认得。”

文达佳珲最是看不得蒋妩蹙眉忧愁的模样。想起燕国的小皇帝,就冷笑了一声:“自己不能生养,就去抢别人的孩子,这样儿的人我也真算是见识了。”

一旁的乳娘是蒋妩才刚请来帮衬着张嫂的,哪里见过这样阵仗,居然还有胆敢公然这么说皇帝的人,唬的低垂着头只恨不得自己是聋子哑巴。

是以蒋妩吩咐她将小世子抱回去,她飞也似地带着孩子走了。

文达佳珲看着乳娘的背影手便不自禁轻抚胸口,那里面揣着一根断掉的玉簪,后来他又吩咐能工巧匠以金箔裹了接上的。人在身边,却不属于他。相聚短暂,他办完了正经事就要回国,身为君王根本就没有自由的权力,那么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做,又岂能永远留在燕国?何况就算留下又能如何?

文达佳珲这样忧伤情思也不过一瞬,转回身时已恢复如常,在方才的位置落座。

霍十九略加思索,便道:“陛下今日带了人来想换回七斤,如此盛情,我与妩儿当真感激不尽。我也是真zhèng

希望见皇上的病能够治愈的。只是,站在陛下的立场,那神医若留下着实对你很不利。方才我观察陛下随从的神色,恐怕找到此人带来燕国,已经很让陛下的手下恼火了。”

“我又岂会在乎那些。”私下里说话,文达佳珲从来不在蒋妩面前自称为朕,“真zhèng

有能力掌管天下,这么一点儿小事又能奈我何?人既然带来,又岂有带回去的道理?”

“陛下这样说,当真让我感佩。只是我担忧的是陛下与下属知情着不好交代。其实真zhèng

情况咱们都心知肚明,纵然金国与燕国签订了和平条约,可多年来边境争端从来都没有休止过,金国中不只是陛下,就是其他人对燕国抱有心思的也不知凡几。您这样帮衬燕国的皇帝,恐怕传了开来会对您不利。”

“这点你就不必担忧了。我自然会处置。不过一个大夫罢了,又能如何动摇金国,就算是治好了你们皇帝的顽疾,恐怕他的能力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涨上来吧?再说七斤如今不过是暂时在你府中,宫里的那个小皇子不过是个小冻猫子,哪一日叫人不留神折腾死了,他要是自个儿不能生育,还会再打七斤的主意。霍英,你就忍心让他们母子分别?我虽为帝王,但也做过臣子,你的为难我是知dào

的,这么一点小事就不必再与我争了。”

霍十九从来都么没有想过,自己与金国皇帝的关系会从一开始恨不能将之杀了了事变作如今这样。他也深知若没有蒋妩存zài

,他们也不可能有这样多的交集。文达佳珲也不会一次次的来到燕国,更不会对燕国手下留情。想不到他那般军中历练出的铁汉,也有这样柔情一面。

对蒋妩,他自知亏欠,又怎能甘心心思落于文达佳珲之后?

“既如此,我就代替皇上多谢陛下了!”霍十九起身行礼。

文达佳珲受了他的礼,随后笑道:“今儿个你们国的英国公曾经找过我。”

霍十九其实已从监视国公府的手下处得了消息的,挑眉道:“英国公找陛下?”

“是啊,他那意思,似是想从我这里拿下咱们早谈过的那件事。”

“许是为了博个好名声。”蒋妩冷笑道:“他早前带人都逼迫到侯府门前来,还逼着皇上当众吃冷酒,名声早就臭了,偏他还最在乎名声。”

“他若是不在乎名声,恐怕燕国皇位早已经易主了。”文达佳珲道:“你们将来的麻烦,恐怕不会少了。”

蒋妩和霍十九听闻文达佳珲之言,心里早已凛然,他们早知dào

金国在燕国必然有安插探子,却不想文达佳珲将燕国的事情知dào

的这么清楚。要做什么,要怎么做,身为帝王还不都是一念间的事?

文达佳珲也知dào

他们在想什么,奈何他们注定是站在两个立场,“霍英,干脆你带着家眷跟我去吧,这样你们家人也不用东躲西藏小心翼翼的过活,你也不必帮我如何灭了燕国,我保证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这样蒋妩也能过的安稳,也不必担忧和孩子分离。更何况你对燕国当真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们的皇帝往后是亡国还是能顺利的维持朝政,你也着实不必再管了。

“他若能好生的,那是我心情好放他一马,他若亡国,那也是他的命。”

文达佳珲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话也说的随意,霍十九有心为小皇帝辩驳,却也说不出口来。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小皇帝的行事作为,可这些年的确是在内忧外患的重压之下扭曲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抛下家国,他可以不帮小皇帝,但是他不能去帮外人来消灭小皇帝。

“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妩儿也会喜欢去南方吧?”

蒋妩深知霍十九的想法,闻言笑道:“嫁鸡随鸡,你若去南方,我当然去南方了。”

早料到他们会如此,文达佳珲暗自矛盾,霍十九这样的能臣忠臣,真真是生错了地方,若他是金国人,相比到如今早有一番作为,也不至于会累家人至此。

文达佳珲告辞之前,特地将神医叫了来,嘱咐他往后就留在燕国,听从霍十九的吩咐。那人对文达佳珲极为恭敬,行过大礼又随同着到了门前。

文达佳珲回身看了眼蒋妩,随后笑道:“既然此事还未拿出个章程,你又不急,那就在说吧。”

霍十九一听就知dào

文达佳珲是打算拖长谈判时间,这样也可以多几次见蒋妩的机会。

不待回答,文达佳珲已带领随同离开。

霍十九便与曹玉带着神医去了外院书房。

蒋妩立在廊下良久,望着渐渐暗沉的天色,看着丫头以长竹竿将一盏盏灯笼高高挂起,这才轻叹了一声。

听雨默默跟在蒋妩身旁,想了想道:“夫人去看看小世子吗?”

蒋妩颔首:“这会儿张嫂子已经带着孩子歇着了吧?”

“还没呢,小世子这会儿还精神着,张嫂家的冲儿在陪着一起玩呢。”

关于孩子被调换,如今府里除了他们夫妻就只有曹玉、杜夺疆和张嫂知dào

,事关重大,蒋妩担心万一泄露了秘密,皇上会治他们欺君之罪。

文达佳珲这厢回到迎宾阁,方一进门,就头也不回的道:“纳穆,有话就说,别在朕跟前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来,叫朕看不上!”

纳穆为人忠实沉稳,又足智多谋,是文达佳珲身边最受赏识的护卫,之所以文达佳珲信任他,一则是他办事能力高,二则是他忠诚度高,不必担忧泄密。是以文达佳珲这会儿问话问的也很随意。

“陛下。”纳穆见左右没有旁人,双膝跪地道:“陛下,臣是有话说,臣不赞同您将沙神医留下!”

“关于这件事,朕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文达佳珲在正位坐下,浓眉挑起:“你是质疑朕的决定?”(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离开

敢质疑君王的决定,那是要杀头的大罪,一个回答不当或许就要脑袋搬家。可是纳穆毕竟满腔忠诚,不愿文达佳珲再继xù

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行事。种种破例,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深知文达佳珲是一心都为了锦宁侯夫人。

纳穆犹豫着,许久才梗着脖子视死如归的道:“是,臣质疑陛下的决定,金国与燕国本就是短暂的和平,陛下不想法子弄死燕国那个小皇帝就罢了,怎么还找神医帮他治起病了。他好与不好,与金国又有什么相干?说白了,陛下就是放不下锦宁侯夫人,臣冷眼看着都清楚呢!您这般为了她做事,甚至连金国的利益都不考lǜ

,臣着实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纳穆说罢,一个头磕在地上,额头碰触着冰凉的地砖,那凉气似能随着血液流进心头似的,心中掂量着或许他马上就要被拉出去砍了。

谁知头顶却传来文达佳珲低沉的笑声:“就知dào

你是这么想的,你很好,没有编那些个瞎话来糊弄朕。起来吧。”

“陛下?”纳穆愕然,抬头就见文达佳珲随意的冲着他抬了下手,就如往常那般。

纳穆起身,心中便升腾起希望,又劝说道:“陛下当以国事为重啊,不过是个女人,若陛下喜欢,将来废了燕国皇帝,江山都是陛下的,一个女人难道还愁不肯为您折腰么?臣冷眼瞧着,锦宁侯夫人是女中豪杰,爱慕的也定然是这天下最英伟勇敢的男子。”

文达佳珲闻言摇摇头:“你说的对。但也不对。蒋妩她的确爱是爱慕最英伟勇敢的男子。可是那样的人在她眼中只有霍英一人。”

“可陛下也不能为了她放qì

那么多。您为她做的实在够多了。”

“朕就是这样的人。”文达佳珲直视着纳穆,道:“朕若真心待一个人,就是会如此,你们或许会觉得朕任性,并非是君主的最佳人选,但朕既然能做,就能为自己的行为负的了责。”

“臣不敢!”纳穆唬的脸色发白,又扑通跪下了。

文达佳珲笑着摇头道:“什么敢不敢的?朕管得住人的言行。难道好管得住人心里想什么?”

站起身,负手缓缓踱步,道:“朕是得不到她,那又怎样?朕的确是帮燕国小皇帝寻神医治病了,又如何了?真zhèng

两军对垒,若要朕去弄死个病歪歪的小毛孩子,朕也是不屑一顾呢。更何况,你当没有霍英辅佐的话,燕国皇帝能成什么气候?”

“陛下太自信了。”纳穆喃喃。

“朕若不自信,今日也走不到这一步。纳穆。你的一番好意朕心领了,今日就不治你犯上之罪。你也注意这些,朕不希望看到你做不该做的事。”

纳穆这会儿心念百转,很想学燕国言官御史那般一头碰死以死明志。可是文达佳珲这样固执的人,他既做了决定,那就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更改,莫说一头碰死,就是死十个纳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斩草除根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陛下也说若无霍十九辅佐,燕国皇帝就什么气候都成不了。那不如将祸害都一并除去罢了,也免除后患。

若陛下真有怪罪下来的一日,大不了他以命相抵,也算为金国做件大事了。

是以纳穆没再反驳文达佳珲的话,只应了下来,又回道:“英国公府里的人送了礼来。”

“那老鬼还不死心?”文达佳珲撇嘴道:“叫人送还回去。别让人觉着咱们小家子气眼皮子浅。”

“是。”纳穆便起身退了下去。

%

同一日英国公被同一人两次拂了面子自然是气闷得很。小皇帝这里得了消息时已经是次日清早。听闻小绿的回话,禁不住抚掌大笑:“那老东西也有这般吃瘪的时候,金国蛮子也算做点好事!”

“奴才也这么觉着呢。”景同将珐琅彩福禄寿喜的小碗双手呈上,“皇上尝一尝今日的八宝米粥。”

小皇帝接过碗,以汤匙缓缓搅动着,又问小绿:“到底怎么说的?金国蛮子就直接将礼那么给抬回去了?”

“回皇上,正是如此呢。蛮子还说,礼单那件事儿只与锦宁侯谈。你英国公算是那颗葱。”

“哈哈!”小皇帝爽朗大笑,“到底还是英大哥的本事,能将蛮子那样蛮横的都笼络住。也多亏了有他在,朕才能这般高枕无忧不必整日里犯愁。”

小皇帝对霍十九如此赞誉,景同自然随声附和。

小绿却是斟酌着言辞道:“皇上,您不觉着奇怪么。”

“奇怪?”小皇帝笑容渐淡,挑眉问道:“怎么奇怪了?”

“皇上,锦宁侯封地距离金国本就临近,且与金国人也打过招呼,奴才还听说金国大长公主曾经瞧上过锦宁侯,想结秦晋之好来着,如今蛮子皇帝来了,却只认锦宁侯,也就与锦宁侯对话时才会配合,这不奇怪吗?若是真不爱财物,金国蛮子哪里会在晚宴上狮子大开口?这般爱财物,英国公所赠的那样贵重的礼,又为何会退了回去?”

小皇帝眯起眼,淡淡道:“小绿,你是在暗示朕,英大哥或许会与金国人勾结?”

小绿跟随小皇帝这段时间,对他的习惯与表情掌握的也清楚了。虽然这会儿小皇帝表现出愤nù

,但疑惑的种子早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也知dào

自己说的小皇帝真真听了进去。

“奴才不敢,奴才哪里敢暗示什么,只是奴才深受皇恩,就要为皇上分忧,奴才瞧见的事儿不可能瞒着皇上。”小绿郑重的叩头。

小皇帝半晌才抬了下巴,是以景同将人搀扶起来。自己慢条斯理的吃粥。

景同心中不喜后来居上的小绿,可也知dào

小绿是皇帝培养的人,自己这样寻常的内侍是如何也赶不上的,又见他们竟然有不约而同的目的,都是瞧着锦宁侯不顺眼的,他恰好做了他想做的事,是以对小绿也极为恭敬。

小绿见景同这样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都如此对待自己,不免有些得yì



“罢了。”小皇帝用罢了一碗粥,才道:“你这样说也是一心为了朕,朕不怪罪你。不过往后再不可有这等言论。若再叫朕听到,可就不是今天这样容易了事的了。”

“皇上?”小绿惊愕,小皇帝这样严肃,他竟丝毫看不出他是在搪塞。他竟然信任锦宁侯?

小皇帝放下精致的珐琅彩小碗,已经食欲全无。

霍十九虽然有时行事作风强硬了一点,经常会罔顾他的意思,若说他们之间因为七斤的事情有点隔阂,又因为霍家人出事的事霍十九的性情有些变化,这些都是事实,是他亲眼所见的。但若说霍十九背叛燕国,与金国人如何了,除非有证据摆在眼前,否则他是不会信的。

小绿有心想劝小皇帝多上心霍十九与燕国皇帝之间的事,门前却有小内侍来传话:“皇上,锦宁侯求见。”

“请进来吧。”

不多时候,霍十九就与曹玉一同进来,行了礼后道:“皇上,臣寻到一神医……”

霍十九将沙神医引荐给小皇帝时,蒋妩正与杨曦在霍府的小花园里散步。

“……你真的打算离开京都?”

“是啊。”杨曦摇着纨扇,柔声道:“夫人是聪明人,自然知dào

我是为何要离开。虽然我那样说皇上宣召我的事,可那毕竟是自欺欺人,皇上到底会不会对我动手那都是未知的。我不希望留在这里成为活靶子。不论是哪一个权贵,我都斗不起。”

蒋妩颔首,眉尖微蹙道:“离开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是你在京都的基业呢?”



倒还好,这段日子我冷眼瞧着,南方的发展空间或许更大,票号的营生再如何也就是这样了,我打算去南方瞧瞧,或许还有更有趣的生意等着我做。”

“有趣?”

“是啊。太平日子也不太多了。”

蒋妩便侧头看向杨曦。她姣好的面容上总有从容自信的笑容,好像什么事都在她的算计和掌控之内。或许唯一一个不好掌控的就是曹玉吧?

若曹玉心悦旁人,她还可以安慰宽解她,或者直接做个红媒成就一段好姻缘,可偏偏现在她的立场根本不好开口。

“你已经定了几时动身了吗?我去送你。”

“回头定下来我会告知夫人……打算从天津卫乘船。如今潇哥儿与叶姑娘的亲事也定了日子,在京都我也是无牵挂了。”

“唐公子会与你一同去吗?”

“他呀,闲不住的,若是回锦州去怕要憋闷坏了,这次去正好带上他一同开开眼界。锦州那地方,若没出来见过世面还觉着很好,现在却觉得不够施展了。”

“杨姑娘是真zhèng

胸有大丘壑的人,我真的很佩服。”

得如此诚恳的夸赞,杨曦温婉笑道:“锦宁侯夫人才是真zhèng

让人佩服的一个,虽然对侯爷的事情我知dào

的很少,可有时候也会想,若我站在你的角度会如何,答案就是我这个人是个逐利的。明知亏本的事是不会做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敞开

若真zhèng

只是逐利,杨曦这会儿会留在在大燕朝的“心脏部位”将产业越加发展壮大,又哪里会到了要离开京都往南方发展的地步?就算她早有扩张之心,也会在彻底站稳脚跟之后,不会是现在。

蒋妩前生今世都重情义,被一个“情”字牵绊、左右,现在看着面前重情重义又聪慧过人的女子,当真心生同情,还有几分自责。虽然她从来都没有去对曹玉做什么,平日里与霍十九的朝夕相处看在曹玉眼中就是最好的“明示”,足以让一个男人死心了。

她也不知杨曦和曹玉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看杨曦落寞的模样,她着实不忍。说白了,杨曦搀和到他们的事情当中,为的还不是曹玉么?她若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对她来说是情殇,对曹玉也是个损失。

杨曦若有所思的望着垂眸沉思的蒋妩。花园中争奇斗艳姹紫嫣红此时都成了她一身素色背后的点缀。她承认,她其实心有不甘。她星行商至今还未像如今这般做亏本的买卖。

可是败给了面前这个女子,她却如何都对她讨厌不起来。如果她长得丑一点,性情差一点,再或者为人矫揉造作一点,她这会儿面对这个“情敌”也可能在心里鄙视她。可偏偏她不是那样的人。莫说曹墨染,就是她一个女子,又当她是个情敌,对蒋妩也着实讨厌不起来。

其实,能败给这样的奇女子,也算虽败犹荣吧……

杨曦自嘲的想着。转而握着蒋妩的手。真诚的道:“我原本也想着帮衬锦宁侯一些的。可现在瞧着,我是蜉蝣撼树了,现在自保都快成问题,若是留下什么烂摊子,在这里要提前说一句对不住。”

“杨姑娘这样说,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了。”蒋妩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一次,是我们的牵累……你放心。”

千言万语。最后化作这三个字,在杨曦直视着蒋妩双眼时,两个同样优秀的女子都明白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的颔首。

蒋妩亲自将杨曦送出侯府,在门前看着裴红凤陪伴着杨曦离开后,才若有所思的敛额走向府里。

听雨和落蕊二人一直跟随者蒋妩,也知dào

方才在小花园里二人有过一段略有忧伤的谈话,虽然不知dào

是什么内容,但看蒋妩的脸色也知dào

哪些对话并不愉快。

听雨较落蕊与蒋妩更熟悉,见她愁眉不展。担忧她胡思乱想损了身子,便柔声道:“夫人。暑气渐渐上来了,仔细待会儿不舒坦,不如与回去歇会儿吧?”

“嗯。”蒋妩心不在焉应下,脚步却是缓缓移向内宅的,浅色长裙在行走时拨开层层涟漪,不似平日里是精神气十足时的飒爽。特有的娇美,现在的她更像是夏日里盛开的一朵莲。安静温和,仿佛周身空气都是清泠的令人舒适的。

落蕊与听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真zhèng

你动起手来叫那些男人都奈何不了的人,另一面却是这样的,也不怪侯爷对夫人一心一意。

进了二门,蒋妩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驻足吩咐道:“若曹公子回来,请他来找我。”

因天气炎热,担忧蒋妩在卧房穿着随意,曹玉都不怎么出现在潇艺院内部的。

落蕊闻言应了是,就吩咐了下去。

听雨紧跟着蒋妩时间较多,有些事冷眼瞧着也是有些个自己的领悟和揣测,这会儿也不敢妄言,就越加谨慎的扶着蒋妩回去了。

谁知蒋妩刚换了一身夏日里居家常穿的浅蓝色绣着芦苇纹的褙子和纱裙,打算叫张嫂子抱着两个孩子来玩的时候,小丫头子已经到了廊下回话:“夫人,侯爷与曹公子回来了。侯爷去了书房,曹公子听说您有事儿,这会儿已经进了二门,特叫婢子先来告知您一声。侯爷还说天儿热,夫人若是想吃冷的也要克制一些,不要吃多了那些冰镇的。”

这人……竟然这样的话也要吩咐丫头交代来。

蒋妩心内嗔怪霍十九老妈子一样,可也禁不住笑。

听雨和玉桥等几个丫头脸上也都挂了笑,见蒋妩心情好,便打趣道:“侯爷这是记挂着夫人呢,不忘了耳提面命的。”

“你们这几个,镇日就知dào

贫嘴。”蒋妩佯作生气,吩咐道:“去预备茶来,还有,将外头洒扫的小丫头都打发去歇着吧,这会儿日头足。”

因俨然,又怕有烟尘,方才就有小丫头以扫帚沾了水洒在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廊下一祛暑气。

听雨机灵,闻隐知雅,明白蒋妩是有话与曹玉说,不希望别人听了乱说,就带着婢子们都出去,安排了起来。

不多时曹玉已道廊下,“夫人,你找我?”

蒋妩来到外间,笑着道:“回来了?我是有事儿与你说,进来吧。”

二人在外间挨着铺设了碧水色素面桌巾的八仙桌旁相对落座,听雨带着婢子将门窗都大敞开,又端了茶上来,下人们就退了下去守在院门前的位置,距离正屋很远的距离。

曹玉有些疑惑,好端端的,蒋妩摆开这样大的阵仗,有事儿不与霍十九商议,却要与她商议吗?

在蒋妩斟酌着应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曹玉已经主动的开始交代方才在宫里的事:“皇上见了沙神医,心情很好,觉得将来有了希望,就将人留在了宫里。对外就称找到了个会变戏法的,这段日子就打算用药试试了。”

“皇上若好起来,七斤安全了不说,也算除了阿英心里的一个心病,他不说,我也知dào

他一直是介yì

此事的。”

“是啊。”曹玉叹了口气。

既然说到此事,蒋妩就道:“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欠了达鹰那么大的人情,往后不知要如何去报答的。如果皇上真的被沙神医一医好了,他的大恩就更不知该如何报了。”

曹玉闻言笑着,果然说了蒋妩猜想他会说的那句话:“金国陛下是个磊落汉子,我倒是佩服的紧,想必他也不是为了要夫人报答才如此的。”

蒋妩微笑,没见似有忧虑却依旧直言道:“墨染,你跟在阿英身边这么久,我们相识到今日,我们的事从来没有瞒着你的,是以达鹰那究竟怎么一回事你也是知dào

的。的确,他是不打算要我的报答,可我不能利用他这种心情。虽然我早已经拒绝过他,明着暗着都没少断他的念想,但是他因为心里放不下而做事,难道我就能撇清关系吗?他到底也是为了我啊。恩情难保,这个报答还不知要如何做到,我是真zhèng

的心有不安。”

蒋妩望着曹玉俊秀的脸庞,摇头道:“他毕竟也是个君王,又才三十五岁,还年轻着,没有道理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对象劳心费神,那又要叫那些在乎他的人怎么办呢。”

蒋妩说的是文达佳珲,可曹玉却觉得她说的其实是他。

才刚在府门前,有人说今日杨曦来了。他问了丫头,小丫头说蒋妩才刚见过杨姑娘,还在小花园里散步来着。

这样一联系,曹玉就明白蒋妩就是为了他与杨曦的事。

他不喜别人插手他的事,尤其是感情上的事,

谁说上一句他都觉得反感的很,可是在蒋妩面前,他没有反感,只有被戳破心思的窘迫。

蒋妩已经选择最好的办法保留他的颜面,他是清楚的,可是他就是控zhì

不住脸上热辣辣的。

“夫人说的是。”许久,才干涩的挤出这样一句。

蒋妩道:“其实我知dào

,达鹰的妃子中也有品性端庄的奇女子,他若能珍惜,必然会成就一段佳话的。”

曹玉抿了唇,忍耐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将话问了出来:“若是他对那人无心,一直都无法接纳呢?”

“那样……也只能说缘分未到吧。”蒋妩摇头叹道:“就算缘分未到,早晚也有到

的那一日,只是今日的人和明日的人虽是同一个,心境也已经不同了。有些人,若是眼下错失了,在寻到的也就不是现在的她了。达鹰是聪明人,不会不懂的。”

“懂得与做不做得到是两码事。夫人难道没想过,或许他就是沉浸在这种可以单纯付出的喜悦和幸福里,不愿自拔呢?”

蒋妩剑眉蹙着,杏眼望着曹玉,有千言万语,却不知dào

要用那一句才能劝说他别再执迷,因为她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她实在不愿意看一个优秀的男子因为她而耽误了。

曹玉的双眼,在触及蒋妩担忧和忧虑的眼神时便转开,心里笃定的那些想法就这样说了出来:“他或许觉得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也未可知。若真zhèng

已经纳为妃嫔的,只管金奴银婢锦衣玉食的养着也就是了。如若还没有纳的,那样只要不招惹也就罢了。”

不招惹?他是不招惹杨曦,可是杨曦一颗芳心就是系在他的身上啊。

蒋妩知dào

曹玉的性子,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就不能再说深了,他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即止比掰开揉碎还要有力度。她不是怕他伤心,拒绝他,若能让他走出这段过去也是好的,他怕的是伤了他的自尊心。

“夫人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曹玉站起身。

蒋妩幽幽道:“好,你去忙吧,我也想想杨姑娘离去,我要送什么礼留个念想好。”

“离去?”曹玉惊愕的问:“她要走?”(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教化

先前对话时,曹玉一直都十分沉稳冷静,仿佛此事并不萦于心间,然现在他神色急切眼睛发红,又是为了什么?

蒋妩只略愣了一瞬,心下就禁不住暗笑起来,面色忧郁的道:“是啊,此番是我们带累了她,若不是为了我与阿英的事,她也不会去贴了悬赏帖子针对英国公。英国公那样的人什么样你也是知dào

的,就算是要对杨姑娘不利,随便找个借口也能处置了,根本就不必讲道理。加上这一次又被皇上盯上了她的财力——杨姑娘也是倒霉,运气太差才会遇到我们。”

蒋妩说的“我们”是指她和霍十九,曹玉是知dào

的。可是曹玉却不自禁的在想,杨曦遇上他之后的确是运气不佳。而且毫不自作多情的想,杨曦会有这么多过激的作为,根本就不符合她一向谨慎沉稳足智多谋的性格,她也是个为情所困的女子罢了。而困住她的人,是他。

曹玉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要离开,不再纠缠他,这不是他一直期望的吗?他总想着自己既然放不下对蒋妩的感情,那么就留在她身畔陪伴着,也最好杨曦什么时候知难而退自行远离开,也好过因为他的缘故耽搁了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

可是现在心里头这种空落的感觉是什么?

曹玉如此纠结之际,蒋妩心下已暗笑许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曹玉又不是铁心石头肠子,怎可能对杨曦的深情丝毫不动心?就算不能接受那样炙热的感情,被撼动心思也是必然会有的。

“墨染。”蒋妩低柔声音将身死的曹玉拉回现实。

“夫人?”

“杨姑娘方才离开之时。我忘了问她是什么日子启程离开京都。”

这是在给他理由去万隆票号吗?

面对眼前这个心里放不下又不可能得到的女子。他却在纠结和另一个女子的关系。曹玉素来于感情上都是白纸一张。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好……

“这……要么夫人回头派人去问问吧,我,我先告辞了。”

不等蒋妩回答,曹玉就如后头有狼在追似的,快步到了廊下,竟然等不及走开,而是施展了轻功几个起落就消失了踪迹。

蒋妩快步到了门前,素手撩起珠帘。恰看到他宛若大鹏一般的背影,噗嗤笑了。

听雨几人正迎面而来,见蒋妩如此开怀,只当主子的事儿谈成了,就都笑着与她说话。

蒋妩与婢子闲聊时,却感觉到有种说不出的存zài

感在身周,好似有人注意到自己,可仔细探查,却发xiàn

并没有人,好像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蒋妩觉得自己是疑神疑鬼。确定无人之后就与婢子进了屋里。

这时在墙角阴影处的杜夺疆才略放松了身子,望着曹玉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他的傻徒弟。不会就这么孤单单一辈子吧?他做师傅的当真为了他着急

,可感情之事他有无法去要求曹玉必须如何做。依着他看,那位杨姑娘是个不错的,怎么他徒儿就瞧不上呢。

杜夺疆纳闷担忧时,曹玉的心里就仿佛长了杂草一般烦乱。

他离开侯府,拣无人僻静处飞掠而去,体会着那种飞驰的快|感,但今日的他却如何都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待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什刹海旁,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遇见了蒋妩,那时交手,他只以为对方是个美貌的少年,又发觉她身法奇特,才起了些玩闹的兴致,没有一击致命,反而让她水遁了。

也正是那一次,让许久无败绩的他尝到了轻敌的失落。自那之后,一次次相遇,从陌生到熟悉,从敌视怀疑到全心信任,曹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对蒋妩动了心思,甚至到了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的地步。或许是在她与侯爷一同落入埋伏,他只带了侯爷离开,故yì

将她留在蛮子的包围之中想除掉她起?还是自黄玉山那一战,她黑衣黑马穿梭在蛮子军队之中,横刀斩断金国战旗策马而立开始?又或者是被包围在三千营兵马当中,他与霍十九不能动弹她反而不逃,拼死奋战时开始?

那些过去的事,千丝万缕杂乱的拧在一处,许多事都已模糊,可关于蒋妩的记忆却如同凸出的浮雕那般深深刻印下来。

曹玉皱眉,在湖边的草地随意坐下,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蔚蓝的天。

天空之广阔,似能抚平心内的狂躁,缓缓的闭上眼,草香和淡淡花香不疾不徐的缠绕在鼻端,就像蒋妩这个人,平日里淡淡的,却总在真zhèng

能够体会到她的存zài

时狠狠的在心里揉上一把。

忘不掉,忘不掉啊……

曹玉不知dào

自己这样到底是对是错。忘不掉,也不想忘掉,就想将对她的心藏在内心深处,不去碰触,但也不随意丢弃,就如现在这般陪伴在霍十九与蒋妩的身边,看着这两人过的好就已经足够了。

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也知dào

杨曦为了他的一片真心。

可是他不知dào

这样一个心理珍藏着对一个女子喜爱有不愿意忘记的自己,是否配得上杨曦,也不知自己这样对杨曦是否公平。

既然不确定能不能公平,又觉得心里有愧,为何还要牵扯不清?

曹玉叹息了一声。最恨藕断丝连,偏他还犹豫不决,都已不像他自己了。

“蠢材,蠢材啊。”

突然而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曹玉一惊,不等看清是谁身体已先有了动作,敏捷的翻身跃起横开约莫一丈远距离,这才惊愕的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杜夺疆在方才曹玉坐的位置席地而坐,盘膝随手摘了一根青草叼着:“我就是想知dào

我教出的蠢材能蠢到什么程度。想不到啊,果然是没有最蠢只有更蠢。”

“师父,您……您也觉得徒儿做的不对?”曹玉被骂的脸上通红,在杜夺疆对面跪坐下来,面红耳赤的低垂着头:“徒儿也不想如此的,藕断丝连的将事情弄的这样糟糕,将杨姑娘牵扯进来,还影响了她的生活,偏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徒儿觉得自己……自己这样很不好,或许,就此断了,对杨姑娘是一件好事。”

“蠢!”杜夺疆将草棍儿吐了,无奈的道:“你说,那个杨姑娘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啊?”

“啊什么啊?我问你话。”

“是,她……聪慧,果敢,敢作敢当,敢爱敢恨。”

“那就是了,她不是傻子对吧?”

“当然不是。”曹玉仿佛听见什么笑话:“若是随便一个傻子也能做得了首富,在几年内将生意发展壮大成这样模样,天下人岂不是连傻子都不如了?”

“那不就结了?”杜夺疆撇着嘴,表情与他儒雅的外表完全不搭,一副恨不能将曹玉脑袋拆下来看看里头构造的模样:“你啊,杨姑娘又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她若是觉得被你牵扯,被你影响生活,还被你害了,她能是现在这样儿吗?难不成她有受虐倾向?她就是因为甘之如饴,才会一直这般付出,心甘情愿让自己的生活与你的生活有所交集啊,否则你当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做,拿万两黄金悬赏个大恶人,然后让恶人瞄准自己么?”

“师父……”曹玉心头震动。

杜夺疆看不惯他一副傻样,加把劲问:“你难道会觉得留在侯府是委屈吗?”

“不是。”

“你觉得你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给人做护卫做下人屈居人下是屈才吗?”

“当然不!侯爷值得我这样做。”

“你明知dào

与锦宁侯夫人不可能有结果,还一根筋的付出着,你觉得自己不值得吗?”

“没有,我心甘情愿,看着她就足够了。”

“你这傻子,杨姑娘就是另外一个你啊!蠢!”

曹玉闻言瞠目,心中如遭电掣。

他与杨曦,不正如杜夺疆说的那般,是同样的人吗!蒋妩虽然不可能与他在一起,但好歹给了他友情和信赖,可是他呢?对杨曦的付出,他又给了什么?难道那日接她出宫时的冷言冷语,就是对她的回报吗?她又没有错,她只是喜欢上他,再一味的接近他罢了!

他对杨曦不讨厌,正因为不讨厌,才不希望她越陷越深,才想让她远离。

是不是这样的想法,也正在蒋妩心里酝酿着?

见徒弟一副被点了穴似的呆傻模样,杜夺疆无奈的摇头,起身踹了他一脚。

“师父?”

“听明白我说的了?”

“明白了。”

“明白了还不赶紧去!”

“去?去哪?”

“还有哪儿?当然是去找杨姑娘,告sù

她你不讨厌她!只是还不能让自己心悦她!你想让一个姑娘热脸贴你的冷屁股,贴到心寒吗?你至少给她点善意,就算不能与他成为夫妻,好歹也别叫一个姑娘年轻轻的为了你而情殇心死吧?”

“我……”

“锦宁侯夫人尚且回报给你真挚的友情和信赖,你给杨姑娘什么回报?我怎么教出你这么笨的徒弟啊!”杜夺疆捏着眉心,转身往侯府方向踱步而去。(未完待续……)

PS:推荐墨钰的《窈窕庶女:绝代世子妃》

简介:以己之力改变人生,看庭前花开!

第三百五十九章

曹玉望着杜夺疆的背影,许久才回过神来,不再犹豫,起身便往万隆票号方向展轻功快步奔去。师父说的对,就算不能回报杨曦的感情,好歹也不能以伤害对方作为拒绝的筹码啊!

看来他在感情上,果真是个蠢材。

此时的蒋妩,正枕着霍十九的腿侧躺着。抱香阁二层的格扇敞开着,清风温柔的吹拂进来,摇晃廊檐下挂着的小琉璃铃铛,素色缎带飘扬,铃声叮铃脆响,格外悦耳。蒋妩就闭着眼,枕着霍十九大腿的头在他透了体温过来的长裤上蹭了蹭。

霍十九手中书卷许久不翻一页,只低头看着她小猫似的,揉了揉她凌乱松散的发髻,笑道:“怎么了?累了?”

“没有。只是觉得这样安然静好的日子当真是太好,也太难得了。一旦有了,就要好生珍惜。”

霍十九怜惜的顺着她的长发,“是啊,这样的静怡不易得到,不过相信往后这样的日子会很多的。”

“嗯,等我们解决了这厢的事,就去找爹娘他们。不知dào

到时候墨染是要跟着杜先生回师门,还是与咱们在一起,再或者……他与杨姑娘去别的地方?”

方才回府时,才进门曹玉就被人请去了。霍十九当然知dào

蒋妩找过曹玉,但他一直没有问,因为他知dào

蒋妩若是希望他知dào

的,自然就会告sù

他的。他不仅是信任她,更是希望能给她自由的空间,原本嫁给他就已经够倒霉的。没道理这么一点自由都不给。

是以蒋妩现在提起。霍十九也只是微笑低头望着她。似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周围一切景物都成了陪衬一般。蒋妩被他看的抹不开,一咕噜身子做起来,在他身畔坐定,随手理了理长发不自在的岔开话题:“今日杨姑娘来与我道别,说是要离开京都,我将此事告sù

了墨染,这不。墨染出门去了,不知他是否去找杨姑娘了,若是见了杨姑娘会说什么。”

原来是这件事。

霍十九早知dào

曹玉对蒋妩的心意,却也相信曹玉的为人。就如同对文达佳珲这个情敌他钦佩到恨不起来,曹玉也是同样叫他无法敌视的情敌,因为他一直在克制自己,根本就没有过任何逾越的行为。

蒋妩是聪明人,就算不拘小节,也总会发xiàn

曹玉的感情,她去撮合曹玉与杨曦。或许心里也纠结过一番。

霍十九温和的笑着,面对外人才有的高不可攀。在蒋妩面前尽数收起,就只剩下包容和宽和,宽慰道:“别担忧,墨染不是蠢人。在说到了杨姑娘那里,其实墨染什么都不说,杨姑娘见了他心情也会很好的。”

“杨姑娘也是辛苦了。”蒋妩靠着霍十九的肩膀,“只希望墨染能够想得开,能好生珍惜才是。”

“你放心就是。”

二人说着话,蒋妩就觉得有些犯困。

夏日天热,就算这会儿已经日暮西斜并非是最热的时候,蒋妩还是有些睡意。曹玉不在府里,她不放心霍十九一个人在抱香阁,有觉得大热天的没必要顶着大太阳回潇艺院,索性就在紫檀木雕喜鹊登枝铺设官绿色锦缎福寿纹坐褥的罗汉床内侧躺下,笑着道:“阿英,你忙你的,我困了,想睡会儿。”

“好,你若热了,那还有凉席,我去拿来铺上吧?”

“不用,这样就行了。”蒋妩摆摆手,眼皮却是不想抬起来,很快呼吸就均匀平稳了。

霍十九看着她睡颜半晌,才重新思考起今日的事。

皇上留了沙神医在身边,又听了他的建议,对外只宣称沙神医是他们相中的有趣的能人异士,会变戏法的。

所谓戏法,霍十九怕有人查探起,还特地请了两个变戏法和作偶戏人的师父预备着,若将来有人问起来也好方便搪塞过去。

只是今日皇上对他说的话言听计从,又对找到沙神医十分欢喜的模样,让他恍恍惚惚觉得时光似乎是倒退回到了从前。

他有些怅然。那些时光,纵然辛苦,步步为营很是紧迫,但因为彼此信任真心相交却是幸福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每次看到小皇帝对他的依赖的眼神仿佛被蒙了一层纱,都会觉得心里被钝刀片子来回磨蹭一般的疼。

到底,付出的真感情越多的那个就会是越难受的那个。他将皇帝当做自己的子侄一般爱hù

,当做主子那般敬仰,到现在却变成这样……

只希望,沙神医真能如文达佳珲说的那般,能够治好小皇帝的病。那样当他处理完英国公的事情之后,也终于可以毫无包袱的离开了。

霍十九一面沉思,一面一手拿书另一手把玩她散在榻上的长发,谁知正当安静甜逸的空气仿佛都已经静止之时,却突的听闻一阵破空之声。

霍十九心头一跳。

来不及反应之时,却见原本已经睡着的蒋妩突然起身,一把将他扑倒在罗汉床上。

随着“笃”的一声响,就在霍十九方才背靠着的红木矮柜上插了一根羽箭,箭头没入柜子,箭尾嗡嗡震动。

“阿英,你没事吧!?”

蒋妩惊魂未定,问话时已抽出方才来时随手放在枕头下的匕首,一把拉低了霍十九的身子。在破空声再度传来时,振臂一挥就将急速而来的箭矢斩为两截,其中箭尖的那一端又一次扎在了红木柜上,正是方才霍十九略微抬头的拿一下的位置。

“有刺客!”

“快追,拿下那刺客!”

护卫发xiàn

刺客行踪,便向着箭矢发源之地包围过去。

蒋妩却丝毫不放松,一手按着霍十九不让他起身,另一手紧握着匕首,侧耳厉目严阵以待。

“妩儿,我没事,你……”

“快躲开!”

就在蒋妩推着霍十九躺倒的同时,头顶瓦片突然掉落下一大片,蒋妩来不及看承尘上如何,就拉着他避开了从天而降的重物。

一个黑衣蒙面的魁伟汉子正持刀站在二人不远处,仿佛在悔恨方才那一下没有砸死他们,拔刀便向霍十九砍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故人

霍十九与蒋妩此刻双双倒在榻上,眼见寒光闪烁,刀锋凛冽,霍十九下意识便要将蒋妩护在身下

,紧闭双眼等着疼痛来袭时,却觉怀中一空,自己被推到一旁,随即便是一声刺耳的兵刃相碰摩擦出的尖利声音。

蒋妩单膝跪在床榻,双手擎匕首抵住对方急劈而来的刀锋

,摩擦之下火星飞溅,那汉子力量上明显高于蒋妩,蒋妩娇柔的身子被压得向后弯着,却因霍十九就在她身后无法侧身避开。

眼见这样情形,霍十九忙手脚并用的往一旁逃开,不能帮蒋妩的忙,好歹不要成为她的拖累,何况府中的侍卫应当马上就到了。

果然,霍十九刚一闪开,蒋妩就使巧劲儿拧身躲开刺客的正面攻击,身形一飘到了这人身后,匕首在素手中挽起一朵银花,反手刺向此人后腰。

那人虽想躲避,速度却不及蒋妩多了,背后一凉,疼痛已经袭来。

蒋妩已许久没有体会过兵刃破开皮肤刺进肉里的手感,那种感觉足以点燃她血液中流淌的嗜血因子,血腥味激起她更高涨的战意,剑眉下幽深的杏眼中便有寒光闪烁,那股子狠辣之势宛如地狱中爬出勾魂锁魄的恶鬼,刺客惊恐的回头时,看到的就是那五官如雕如琢的女子唇畔绽放的冷笑,随后剧痛之下身子便轰然倒地。

一切只在呼吸之间,蒋妩已毙了一名刺客,拔出匕首,用染血的手抓住霍十九的手臂。一面拉着他向门外冲去一面问:“阿英。你没伤到吧?”

“我没事。你怎么样?”

“我很好。”蒋妩话音落时,突地停步,匕首横在当胸以背顶着霍十九疾步退后。

侧廊上的格扇同一时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一黑衣汉子破窗而入,身材同样魁伟,刀刃险险擦过蒋妩的长发,将她乌黑的头发削断了一缕,飘散在地。

“妩儿!你先走!”霍十九生怕蒋妩再有危险。声色俱厉的让她离开,他绝不愿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蒋妩紧抿着唇,不发一言。每到这种时候,霍十九都只会叫她先逃,她难道会放下他去死,自己逃命不成?带着怒气,匕首也比方才更加迅捷有力。然而到底匕首到底吃亏在短小上,加之走廊狭窄,蒋妩背后又护着霍十九,再好的身法一时间也施展不开。

正当焦急之际。楼板上一阵错杂脚步声,是侯府的侍卫赶到了!

霍十九心中一喜。那刺客则是有些乱了手脚,想立即离开怕是不能,完不成任务空手而归又不可能,咬牙之下,竟不要命了一般朝蒋妩挥刀劈砍。

蒋妩也惊愕此人不想着逃走,反而要同归于尽吗?拉着霍十九竭力避开,可狭窄的过道又哪里有那么多躲避的空间?

算准躲不开,蒋妩只能拧身护着肚子

,将霍十九保护的严严实实。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霍十九纵然有那个保护的心思,身上的动作却跟不上他的思维。恐慌之下,难道只能看着对方冰冷的刀刃砍向蒋妩?

就在他奋力挣扎,将蒋妩扯到身后,以胸口对向刀锋时,那刺客却突然停顿了动作,像一瞬被冻结了一般,高举着佩刀傻傻停住了。

“啧啧,这不是侯府么,如此要紧地方,还能闯进贼来?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杜夺疆负手从刺客身后踱步而出,身上灰蓝色的直裰衬托他儒雅的气质,就仿佛是个书院里教书人畜无害的先生,手上动作却不含糊,随手扯掉一动不动的刺客的蒙面,捏住他下颌略一用力。

只听得“咔”的一声轻响,那人下巴便被整个儿卸了下来,一身黑衣的汉子高举着大刀,长大了嘴巴任由浸液不受控zhì

的流了满襟……

“杜先生,您来的太及时了!”霍十九抹了把额上冷汗,拉着蒋妩问:“你怎么样?伤到没有?肚子有没有不舒服?方才为何不先走呢……”

蒋妩将匕首在那定着不动的刺客身上蹭了蹭血迹,笑道:“你看我哪里有事?我没伤着,放心吧。”转而对杜夺疆行礼:“杜先生,多谢搭救。”

杜夺疆只摆摆手,绕到了里屋,瞧见棚顶破了个大洞,一黑衣汉子趴在地上满地鲜血时候愣了一下:“这是锦宁侯夫人做的?”

“嗯。”蒋妩将匕首放回裙摆右侧紧挨大腿的暗袋中。

杜夺疆蹲下检查那尸首,发xiàn

匕首是刺入对方要害一击毙命的,这个手法,这个角度,不偏不倚,好似算准了哪里入刀才能更加迅猛,哪里旋拧才能扩大伤口……

如此精炼手笔,与寻常武艺不同,却是一种既陌生有熟悉的手法。据他所知,这样手法于身法和动作迅捷之上要求极高,若不经专业的训liàn

是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它没有武学的那种花哨炫目,也没有考lǜ

什么强身健体的意义。有的只是在钻研收割人性命时如何才能更快更稳更准更狠。

“锦宁侯夫人好利落的身手,下手时毫无犹豫且十分精准呢。”回过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你这一身收割性命的好功夫是师承何处的?”

蒋妩一下子就感觉到自己被杜夺疆牢牢地锁定住,就像是被饥饿的大型猫科食肉动物阴森森的盯着,只要稍有松懈就会扑上的猛兽拆骨吃肉一般。对着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蒋妩觉得自己对付霍十九和蒋学文的那一套说辞都不好用了,毕竟杜夺疆这样的高手面前,要说这一类的谎话并不是容易的事。

蒋妩灵光一闪,笑道:“杜先生过誉了。只因我不成才,师父说了,不准我在外头说是他的徒弟,会败坏了他的一世英名,如今您既问了,我也不好胡诌,就只能说,她是个世外高人吧。”

“是吗?”杜夺疆站起身,缓缓走向蒋妩,眼神直直盯着她不放过她丝毫反应:“不能说是何人也就罢了,敢问他是男是女,年龄几何?”

为何他看了她杀了那刺客的手法之后,就这样在意起来?

蒋妩心生警惕,胡诌道:“师父是女子,年龄我却是不知dào

的。或许比我也大不多少吧?”

是吗……

杜夺疆望着蒋妩,心中却是想起了那个多年来念念不忘的人,蒋妩会是她的徒弟吗?如果不是,她的手法为何会与她那样相似?如果是,为何她明明回来了,却不来找她?宁可去外头教导出这么一个好徒弟来,都不回白山看他?

杜夺疆的神色中有些痴狂。

蒋妩觉得奇怪,猜想杜夺疆或许曾经有认识过什么人和她胡扯出的人相似?

正想着,错杂脚步声就到了跟前。

“属下来迟,请侯爷恕罪!”侍卫见楼上一片狼藉,又见一刺客就那样僵硬的被点了穴,便知方才这里必定经过一场恶战。其实他们赶来的已经够快了,刺客是太狡猾,抓了这个空闲……但是身为侯府侍卫,没有将主子的安全护卫完全,就是有罪。

霍十九看得出几人的自责与忐忑,也不愿意这个节骨眼儿上追究什么责任,其实要追究的,最大的责任是在他,方才行刺之人,包括一开始远处射箭的那一个,看得出都是宠着他来的。若非有他引来是非,也不会害的蒋妩也置身于危险中。

“将这人绑好了,严加看管,给我敲开他的嘴,我要知dào

谁是幕后指使者。”

见霍十九并未问责,侍卫们都松了口气,行礼应是后将那刺客带了下去,又有人来收拾地上的尸首带去检查,手脚麻利的修补屋顶和格扇。

蒋妩随手将长发挽了个简单的发纂,就与霍十九和杜夺疆一同离开了抱香阁。

也不知是不是蒋妩的错觉,好像杜夺疆经过方才那一番问话后,对她的态度似乎改变了。虽然他们没有说话,可杜夺疆身周的气氛却有了一丝丝的更变。

到此时蒋妩便肯定,杜夺疆是因为她的手法想起了那位故人。她又不好问那人姓名,说的也是多,漏洞也就越多,便知快步回了内宅去守着两个孩子。

曹玉赶回府里时,抱香阁已经清理完毕,去追查逃走那射箭的刺客的人也已回来报gào

过。这一切都是霍十九处置,曹玉完全错过了。

“侯爷,您和夫人都没事吧?”曹玉这会儿还惊魂未定,后悔不已,他就不该留在杨曦那里用晚膳。

因听了杜夺疆的话,他去了万隆票号见到杨曦,才说了一句“我不是讨厌你”,也不知为何,杨曦脸上就有了笑容,还偏要留他用晚膳,说权当送别。到他回来路上才想起,蒋妩说杨曦并未告知启程的日子,他原想着要问她的,居然一顿饭就给吃忘了……

纠结着回了府,却得知刺客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动了手。

蒋妩会寸步不离的跟在霍十九身边保护是不假,可她现在毕竟有了身孕,不比从前磕磕碰碰也无所谓。

他真是大意了。

“府里没事。我与妩儿都没事。墨染,你着实不必往心里去。”

霍十九将他想法看的清楚,为怕他过于自责,转而道:“今日杜先生帮了大忙,你代我与妩儿给杜先生道个谢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曹玉这会儿心里对杜夺疆早已有说不出的愧疚。当日为了蒋妩不与霍翀分别,才求了杜夺疆留下,自己明明是拍着胸脯保证决不让师父牵扯到俗世之中来,绝不会打扰到他的幽静生活,可到如今,还不是劳烦杜夺疆出手相救才让蒋妩与霍十九脱险吗?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的自私,才扰了师父的清静。

“侯爷,我先去见师父。”曹玉拱手,垂头丧气的去见杜夺疆。

本以为见了面,师父会劈头盖脸训斥一顿,再多“称赞”他几声蠢材,少不得还要他再“滚”几圈儿消消气。谁料想今日的杜夺疆却较往常安静许多,的确配得上儒雅的外表了。

曹玉见杜夺疆如此,就更加觉得心里没底,师父如此反常,焉知不是今日太过生气气的?

“师父。”曹玉撩袍摆双膝落地,叩头道:“您若真动气,打我两巴掌,骂我一顿都使得,不要独自闷着气坏身子。”

杜夺疆看向曹玉,仿佛才回过神儿似的,摇头道:“打你骂你又如何……罢了,我且问你,今日去见杨姑娘情况如何?”

“还,还好。”曹玉总觉得被问及此事耳根子有些发热,就只简单的道:“我照着师父说的,与杨姑娘说了我并不是厌恶她。她就留下我用晚膳。我想她就要离开京都,一同用一顿晚饭也没什么的,这才回来晚了。想不到就出了今日的事,劳动师父,着实是徒儿无能。”

“别岔开话题。正说你与杨姑娘的事儿呢。怎么又扯到今日来了。”杜夺疆盘着手:“你若真觉得对不起为师。就好生与杨姑娘相处。珍惜人家,知dào

不?”

“师父……您也知dào

,感情之事是强求不来的,徒儿试过了。”

杜夺疆神色一凝,才刚稍微活分起来的气氛又一次凝结了。

“罢了,你去吧,今日刺客来的也蹊跷的很,看样子都是有备而来。且不多来人,只有一人远处射箭,两人近处先后出现。我赶到时,锦宁侯夫人已将刺客斩杀一名,另一个被我点了穴,这会儿八成锦宁侯的人正在审问呢。你也去看看,瞧是否有什么线索。”

“是。”设想当时情况,曹玉不免拧紧眉头。

蒋妩有着身孕,刺客经过周密部署之后,来的很是突然。其实就是蒋妩独自抵挡住刺客且斩杀了一人。到杜夺疆以及侍卫赶到的那个时间段才是最危险的。

平日里他寸步不离倒还好,偏今日他走开一下就出事。

莫不是有人监视着他们。摸清了他的动作才下手的?

曹玉有心立即就离开,又担忧杜夺疆:“师父,您没事吧?我瞧着您气色不大好。”

“我没事。就是想起一个故人。”杜夺疆摇头道:“锦宁侯夫人的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dào

吗?”

曹玉闻言一怔,摇头道:“知dào

的并不确切,只知dào

是个世外高人吧,您也知dào

,这样的消息不好太追问的。”

“是啊,不好追问,可我觉得她的师父是我一个故人……”

杜夺疆的眼神好像在怀念着什么,失落着什么。

曹玉便道:“师父若想知dào

,何不去问问夫人呢?”

杜夺疆点头:“改日我会去问的。她的武功路数奇怪的很,没有内功,紧靠身法步伐结合你教导的轻功就能如此,且与刺客搏杀时能及冷静的分析情状,又能一击致命,且那一匕首扎进去的角度、位置和力道都恰到好处,着实不能不叫我疑惑啊。”

曹玉与有荣焉道:“锦宁侯夫人是个厉害角色,大燕朝恐怕再难以找出第二个与她一样的奇女子了。”

“你呀!臭小子一根筋!”杜夺疆恨铁不成钢的摇头,手指不客气的戳了他额头两下。

见杜夺疆说话终于轻松起来,曹玉这才放下心,起身行礼,恭敬的退了下去。

蒋妩搂着霍翀和七斤在在临窗铺设了官绿色细棉坐褥的炕上玩,张嫂子就带了另一位新青睐的乳母一同伺候着。

外头灯火通明,蒋妩美艳不抬的问:“抱香阁那儿还热闹呢?”

听雨道:“是啊,曹公子才刚回来了,这会儿正领着人在抱香阁。”

蒋妩知dào

曹玉的性子,在他说布防严谨的侯府里,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他必然会觉得自责,恐怕抱香阁里一个头发丝儿的蛛丝马迹他都不会错过的。

见霍翀和七斤都有些困了。蒋妩便轻声道:

“张嫂子,劳烦你带着两个孩子去歇着吧。”

张嫂子看着两个小娃儿,笑吟吟的点头,在乳娘的帮衬下,二人带着霍翀与七斤去了厢房。

蒋妩便道:“帮我点灯,我要去抱香阁一趟。”

落蕊在廊下听吩咐,闻声立即道是,就小跑着出去,不多时候回来,身后已经多了几名提着宫灯的婢女。

虽说是夏日,夜里的风还是很凉爽的,蒋妩在才刚换上的月牙白长绫褙子外头搭了一件墨蓝的细棉布袄子,就在几名婢子的陪同下离开潇艺院,往抱香阁方向走去。

府里虽说人少,可今日又经lì

了一场惊心动魄,下人们走夜路也都觉得心里有些发颤。听雨凝眉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又护着蒋妩仔细脚下。

才刚到了抱香阁所在院落的月亮门前,正与带着人出来的曹玉走了个对面。

“墨染。怎么,这厢已经完事了?”

“夫人没事吧?”

二人话是一同说的。又同时笑了一下。

曹玉便道:“这里已经处置好了,明日寻个靠得住的工匠来修补屋顶和窗棂便是。就是担心夫人的身子如何,当时情况危急,夫人怕也是着急了吧?”

“还好。对方虽然来的突然,功夫也高,好歹咱们是在自己府里,他们人又少,且杜先生的武艺超群,他们也敌不过,这才没叫咱们出了事儿。”

“那些刺客是冲着侯爷的?”

蒋妩点头,想起今日的场面,又联想从前霍十九被追杀,为了不拖累他,逼得他咬舌一次。

这样的事,她真的不想再经lì

了:“墨染,我觉得对方有可能是咱们平时并不注意的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访客

曹玉惊讶的问:“夫人为何有此猜测?”

他现在越加后悔自己当时不在府中。如过能亲眼看到,想必会发xiàn

其他蛛丝马迹,倒不是不相信蒋妩,而是自己亲眼看到,总好过现在去依赖蒋妩一个女子。

蒋妩并未发xiàn

曹玉内心的波动,只蹙眉回忆道:“今日的刺客公来了三人,一名在远处放冷箭,见不成便逃走引开护卫,随后才有人从屋顶进来,打斗之时也只攻击阿英,以图迅速一击致命,对我倒是并未有捎带的意思,待我杀了那人,以为已经没有刺客略有放松时,才又窜出一个,这人也是奔着阿英,不过因我拦在当中,且走廊狭窄避无可避,才不得已先攻击我,多亏杜先生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夫人,真是对不住。”听她的描述,就已经可以猜到当时情况的危险。曹玉自责不已,若是蒋妩和霍十九今日真的出了意wài

,他可要怎么弥补?

“墨染着实不必如此,有日日做贼的,哪里有日日防贼的?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府里的护卫一直都如铁桶一般,只是今日赶巧儿你不在。亦或者是对方看准了你不在,也未可知。”抬起明眸望着曹玉:“从前的刺客,不论是英国公还是皇上,图的都是灭了阿英与我,甚至是全家。可今日的却只针对阿英,我是觉得有些奇怪的,或许还有什么人藏在暗中我们没注意到,也未可知。”

“夫人分析的有理。”曹玉客观的道:“可这并不能说明对方是另外一个,也有可能英国公改变了主意。”

“也有可能。所以我才只说是‘可能’。但是这一切即便是我的猜测。直觉上我却觉得这些人和以前的武功路数。行事作风都不同。”

曹玉相信蒋妩的能力,自然不会怀疑她的判断,不免拧着眉头抱臂沉思。

若说树敌,这些年霍十九充当奸臣的角色,着实是得罪了不少人,骂名满天下甚至招惹的江湖侠士都上门来刺杀,要相处是谁下了手,着实困难。

这样的情况。要想分析出除了小皇帝和英国公还有谁会派刺客来单独要霍十九的性命怎么可能?

不过从前那些人,恨不能杀了霍家满门解恨,只觉得奸臣的家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鸟。这一次,一开始却只冲着霍十九,留下蒋妩。

什么样的人,会只杀霍十九,留下他的夫人?是这刺客太有正义感,知dào

祸不及家人,还是说留下蒋妩对对方有什么好处?

曹玉心念电转,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不大可能的人。

见他神色有异。蒋妩忙问:“你想到什么了?”她也是在绞尽脑汁,但毕竟不似曹玉整日里与霍十九朝夕相处知dào

的多。

曹玉想到的是文达佳珲。

文达佳珲对蒋妩用的心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看的分明。身处相同位置的他,也理解求而不得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与霍十九甜蜜的尴尬可心酸。

只是在没有确定之时,他不愿在蒋妩面前浑说,毕竟从前文达佳珲对霍家几次帮衬,对蒋妩又是真心实意的,甚至文达佳珲都为了蒋妩过得好,会帮衬霍家人。这一次刺杀霍十九,着实不像是文达佳珲的作风。要除掉情敌,他身为金国皇帝,能动动嘴皮子就动的手段太多了。何必又这样,要知dào

暗地里动手被人抓住,与光明正大的动手至少还有个磊落与否的差距。

“这件事不好臆断,夫人,还是查明后再说吧。”

蒋妩端量曹玉的神色,见她这样表情,就知dào

他想到的人或许不大好直接说出来,便不逼问,转而道:“这会儿刺客在何处?你叫人审问了吗?”

“还没有,我打算亲自去审,只叫人好生将他看管着,不要出了人命。”曹玉清秀的俊脸上就有狠厉之色闪过。今日就算对方没有针对蒋妩,到底蒋妩怀着身孕,若真动了胎气也不是好玩的,他必定要敲开这张口,抓出幕后黑手。

“夫人,天色不早了,您回去歇着吧,我这就去审一审。”

“我一同去。”蒋妩与曹玉的愤nù

相同,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霍十九。若不是杜夺疆出手及时,现在她与霍十九还不知dào

有没有命在。

她决不能容许任何人伤害霍十九,天皇老子也不行!

“这不大好吧。”夜色中,蒋妩的肌肤莹润的仿佛上好的白玉,灯光不甚明亮,是以曹玉看不清她的脸色,只是觉得她似乎有些疲惫,就但以后的道:“夫人身子重,见不得这些脏东西。还是我去审问吧。你放心,我定会将幕后那个人抓出来的。”

“我明白你的好意,可这件事我想一同去做。况且我的孩子也没那么脆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今日都已经有过了,还怕审问那么丁点儿的事儿吗?我不怕,我的孩子也不会怕。”蒋妩轻抚着只略微有凸起的小腹,无奈又怜惜的道:“这个孩子肯选择了我与阿英,是个坚强的,往后需yào

他一同经lì

的风雨还有很多呢,这才只是个开始。”

蒋妩的语气中有着身为一个母亲,不能带给孩子安逸生活的无奈,也有身为霍十九的夫人,决计不离不弃与命运抗争的坚韧。

曹玉欣赏的望着她,知dào

她性子左犟,决定了的事劝说未必有用,打定主意好生跟在身旁保护着也就是了,就点了头。

二人便走向外院位于小花园子后头一座单独空出的院落,那里平日里没人居住,离其他院落距离也远,就算有些响动也不会被发觉。

曹玉走在蒋妩身后错开半个身子,一直注意观察她的脚下是否平坦,明知dào

以她的身手是不会跌倒的,还是放不下心。

不过走了半刻功夫,还不等穿过小花园,就见个小丫头快步而来,行礼道:“夫人,曹公子,侯爷说来了客人,请您二位去书房一趟。”

蒋妩与曹玉对视一眼,虽不知是何人,霍十九既让人来请,便是有事,只得暂且搁置审问之事,往书房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暗中

第三百六十三章

蒋妩与曹玉一路无言,都只猜测着对方是谁,能叫霍十九这个时辰将两人叫去。到了书房,见到与霍十九相对而坐的文达佳珲,才松了口气。

是他的话,起码不会是敌人。

“怎么这个时辰来?”蒋妩屈膝一礼,随即便在一旁圈椅坐下,语气随意。

曹玉也拱手行礼,站在霍十九身侧。

文达佳珲倾身,借灯光上下打量蒋妩,见她果真如霍十九说的那般并没伤到,也没动了胎气,这才放下心,舒缓的靠在椅背,道:“得知府上来了刺客,我才特地来看看,你们没事就好。”

蒋妩笑道:“多谢你挂心了。我们都无恙的。”

“可审问出是什么人指使了?”

“人已经拿下了。正要去问。”

……

蒋妩与文达佳珲一问一答之时,曹玉一直不着痕迹的观察文达佳珲,见他与平日里并无异样,没有愧疚或者其他情绪,怀疑少了一些,却也并未完全信任他。

文达佳珲并未察觉曹玉的观察,而纳穆却眼观六路,发xiàn

曹玉那般注意文达佳珲的言行,心头就是突的一跳,忙垂下了眼。

他的动作不大,可毕竟被曹玉察觉到了不同,原本放在文达佳珲身上的注意力就又挪到了纳穆身上,且不再隐藏,而是直接的压迫。

纳穆身经百战,又沉稳聪慧。可是曹玉所释fàng

的压迫力实在是太过难以承shòu。纳穆不敢与之对视,身上也有些绷直的僵硬。心内一直暗暗的庆幸。今日幸亏那些刺客先了一步。他和他安排的人都没来得及动手。

他原本因文达佳珲一心向着蒋妩和霍十九心生不满。向着暗地里解决掉锦宁侯,技能除掉陛下的情敌,又能让燕国的小皇帝少一个助力,是两全其美的事。

当然,这些事文达佳珲不允,他们私自动手若是被其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观察曹玉不在府中,他们本计划行动的。可也亏得今日另一波人先动了手,这会子他才有自由之身跟在陛下身旁来到霍家。

可是这位曹公子,一直狠狠地盯着他看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他发觉了他的心思?

不对。必然不是的。

纳穆虽心虚,也称得上冷静。心内惊涛骇浪,面上去却丝毫不露异样,若不是身体过于僵硬紧绷,他就表现的更完美了。

曹玉看得出纳穆有些紧张。但再也看不出更多不同,一想他所压抑在纳穆身上的威慑,等闲人若察觉到也会不适,也就释然了。

蒋妩这厢已站起身。道:“……我正要与墨染去审问那人。”

“我也一同。”文达佳珲就站起身。

霍十九却不像文达佳珲这般答yīng

的痛快,而是拦着蒋妩:“妇道人家。还是不要去看那种场面,腹中孩子也禁不起冲撞惊吓。”

蒋妩少不得将方才说服曹玉的话又说了一遍。霍十九却依旧坚持。他又不直接说蒋妩的做法不对,只是将眉头拧成疙瘩,担忧的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不想干预她自由又担心她有事的模样。蒋妩最受不住的就是他这幅模样,只得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我不去还不成么。”

眼瞧着霍十九还什么都没说,蒋妩就已经屈服,文达佳珲有些心酸。曹玉却是禁不住笑了。

霍十九回头问他:“墨染?”

曹玉连连摆手,笑着道:“没事。”

蒋妩知dào

他在笑什么,就白了他一眼,道:“那我回去了。这人你们去审吧。可别将他弄死了。”

“是,夫人放心。”

文达佳珲也胸有成竹的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们?”

不是信不过,而是她实在是不放心霍十九。可转念一想,面前这三人随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他们的手段又会比她差到哪里去了?

得放手时须放手,总要给男人施展的空间。她心疼霍十九,想要为他做些什么,霍十九的心情应当也是一样的。

蒋妩就打着呵欠回内宅了。

而霍十九,文达佳珲和曹玉就一同去了外援厢房。

纳穆是文达佳珲的侍从,自然一路跟随,是以也亲眼见识到了锦宁侯审问的手段。

这会儿,他更加庆幸他们没有动手。如果动了手,被侯府的高人拿下,现在受苦的可不就是自己?

而想要替文达佳珲解决掉霍十九的想法也在渐渐淡化。为人臣子,要为君主尽忠,首先也得是还有小命在吧。

但尽管如此,刺客都要被扒掉一层皮,依旧是没开口。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当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文达佳珲不好多留,就离开了霍家。

到了外头,纳穆才犹豫着禀告道:“陛下,其实今日在侯府附近护卫之时,瞧见了那个放冷箭的刺客逃走,我也带着咱们的勇士在后头远远地跟着了。”他哪里是带人来护卫?分明是计划带人来暗杀霍十九的。

文达佳珲挑眉:“哦?那人去了何处?”

“因侯府的侍卫伸手不弱,我怕暴露了行踪,是以未曾近距离观察,只是最后发xiàn

那人去了大燕九王爷府上。”

“九王爷府?!”文达佳珲抹着鼻子,许久才想起这位九王爷是谁。

九王爷是小皇帝的叔公,

如今古稀之年,做了多少年的闲散王爷,从来不理朝政,只是当年曾经逼迫着霍十九立过一个军令状,若是霍十九与金国的和谈不能拿下锦州下属的凌海和义县两地,霍十九就要奉上项上人头。只不过后来霍十九算得上是超额完成任务,不仅拿下这两个县,更是连宁远也拿下了。

这消息。是文达佳珲当年还是皇长子时搜集来的。当时他就分析。这位不管事的九王爷实则是很有头脑的忠义之士。逼迫霍十九立了军令状。若是能成事,则对国家是一助力,若不能成功,也能除掉一个奸臣。是进退都有利益的。

“你是说那刺客去了九王爷府上?”

“回陛下,的确如此。而且臣不知其中内情,还在外头守了一阵子,本以为那刺客若是要行刺,总该出来的。可他没出来。”

“是么……”

文达佳珲沉吟着,许久才道:“为何方才审问之时你没有说?”

“回陛下。臣只忠于陛下,有了消息自然是要禀告陛下,至于陛下是否要告知外人,那也是您衡量过利弊之后再做决定的事。”

“是么。”文达佳珲不在这种末节上多做纠结,沉吟了许久才道:“启程吧。回迎宾阁。”

“陛下?您……您怎么不告sù

锦宁侯和夫人一声?毕竟刺客是九王爷府上出来的,是个很要紧的消息。”

纳穆的问题是脱口而出,等问完了才意识到自己是问的多了。

文达佳珲只微笑,已吓出了纳穆一身的冷汗。

文达佳珲放下马车上的软帘,随意斜靠着软枕。

这样的消息。就算不告sù

蒋妩和霍十九,想必他们也会有所察觉。何况说与不说。对他们的影响未必很大。私心里,他也要为了金国考lǜ

。在不伤害蒋妩生命安全的情况之下。

而文达佳珲的马车缓缓离开后。躲在暗处的一个黑衣人才迅速的隐没在黑夜之中,朝着皇宫方向飞掠而去。

小皇帝这会儿刚用了药浴,穿了件中衣斜躺在凉席上看书。

小绿从后窗进来,扯掉蒙面,单膝跪在小皇帝跟前,拱手道:“皇上。”

“嗯,问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几名乳娘都被锦宁侯夫人安排去别处,只是隐约知dào

侯府似乎是有盗贼潜入,却并不知dào

深情底理。”

“被安排去别处?是哪一处?”小皇帝扔下书,坐直了身子。

小绿道:“锦宁侯夫人另外请了自己信得过的乳娘两人,皇上赏给的人都安排去看院子了。”

小皇帝又意wài

又愤nù

:“好大的胆子,朕的人也该随意这般调配。”就是赏给了蒋妩人就不再是他的人,可普天之下又有谁会这样对待皇帝亲赐的人?她分明就是没将他看在眼里!

小皇帝不能表现出太过愤nù

,免得会叫奴才说他太过计较小节,就问:“还有其他是么?”

“奴才在侯府外头埋伏了一阵子,见金国陛下去了侯府。进去了约莫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且来回行走时似有掩藏行迹,并不是光明正大直接去的。‘

小皇帝闻言,就眯起了眼睛,容长脸上表情也阴沉下来。

他相信霍十九不会通敌叛国。但是他不相信金国人。而且这世界上的人,能禁得住诱惑的又有几个?霍十九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不是也难过美人关么,文达佳珲万一许以重利,或是霍十九在乎的其他事呢?

想一想,霍十九现在最在乎的,应该是杀父杀母的愁人……

小皇帝不寒而栗,抖了一下。

不,他不能继xù

怀疑下去。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他就会整日活在疑神疑鬼中,自己都不能相信,何况相信别人?那样早晚都会露出马脚。

“你下去吧。以后这类消息不必回朕。”小皇帝冷着脸。

小绿心下一凛,行礼退下。

看来以后他要针对锦宁侯还是难上加难了。皇帝根本就是偏信锦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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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古人说:天降大任必先苦心志。

晏锦哀呼,在这个勾心斗角的深宅,她只想护住父母。

苦心志……还是睡觉吧。

于是,她成了一个消极怠工的重生女。

至于大任……

他说:你行你上,不行我再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结果

第三百六十四章

蒋妩是因恶心想吐才醒来的。睁开眼,淡淡的阳光头过水色双层锦绣帐子的缝隙照射进来,隐约看到了身旁侧躺面向自己睡的正熟的人。想唤人的声音就压了下去。

这次有孕虽反应不似怀霍翀时那么强烈,但也比寻常时候慵懒嗜睡,霍十九不允许她练功,只允她每日定时去外头散步,省了晨练,她也不必早起,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一般时候她起身时霍十九早就已出去忙正经事了。

现在他却沉沉睡着,轻轻蹙眉,一副倦极了的模样,透过朦胧的光线,能清楚看到他鬓角处的银霜。

他的模样生的好,又一副童颜,尤其笑起来时唇角弯起更带着一些稚气,瞧着比实jì

年龄年轻了至少十岁。她嫁给他时,还记得他也就是顶多二十出头的感觉,暗地里她还曾笑他长得像个孩子似的。然而现在,他却已经鬓染霜晨,因长久蹙眉眉间多了一道淡淡的纹路,与他依旧年轻的容颜极为不衬。

蒋妩心疼的轻抚他的额头。

霍十九睡得很轻,也很警觉,感觉到身旁响动,立即睁开眼,见蒋妩半撑着身子侧躺在自己跟前,因天热,身上只着一件雪白的主腰,薄薄的水蓝纱被盖在腹部,酥|胸|半露,肌肤莹白,乌发如云垂在莹润肩头,

散在浅蓝色锦缎枕面儿上,那模样既媚又俏,禁不住心头一动。

“妩儿。”声音低沉中带着慵懒和沙哑,长臂一伸将她搂了过来。落吻在她纤秀脖颈。含混道:“怎么不多睡会儿?是不是我打鼾吵醒你了?”

蒋妩闭着眼。藕臂搂着他健瘦的腰,枕着他的肩膀道:“没有,只是刚才略有些恶心,就醒了。你昨儿睡的晚,是我吵醒你了。”

听她说恶心,霍十九立即要起身:“我去拿痰盒来,你这会儿好点吗?”

“不急,我已经没事了。”蒋妩拉着他的手。

霍十九赤脚踩在黑漆脚踏。一只手被拉住,只得回身。这角度更能瞧清她因有孕后丰满玲珑的身子,心里一热,就又坐下,搂着她道:“妩儿,要不我唤人进来?”

“不用,你陪我一会儿。”蒋妩枕着他只穿了雪白绸裤的大腿,也不知是他体温过高还是她的脸颊发烫,只觉得接触之处一阵发热。

霍十九就觉得热情都聚集在身下某处,近日来事多。也考lǜ

她的身子,他已禁|欲了一段日子。生怕她察觉到窘迫,忙躺下,让她枕着自己臂弯,二人侧身面对面的望着彼此,“那就再躺一会儿,待会叫他们预备早饭,你是不是饿了?”

“是有一点饿的。”蒋妩坏笑着伸手探入他的衣襟,指尖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滑去,“可是我觉得你好像更饿。”

“别闹。”霍十九声音沙哑的握住她作乱的指尖。可她娇软身躯却贴了上来。

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蒋妩翻身便压在他身上,笑道:“阿英,久了那样不好呢。”

“别乱动。”

她跨坐在他身上,柔软之处隔着衣料摩擦着他,霍十九声音渐沉,忙要抱她下来。

蒋妩却不肯。

霍十九的妾室都为了她而遣走了。如今他这样身份,又是年轻力壮的,在她怀了身孕不方便服侍之时却从未想过要纳妾,她屋里的听雨,玉桥,落蕊几个婢子都生的娇俏,也从未见他正眼去看过人,男人这样的事要一直忍着,他不说,她都替他心疼。

“阿英,我来服侍你。”

“不行,会伤了你。”

“傻瓜,你不要动。”

……

外头伺候的婢子约莫着时辰差不多,已经预备了盥洗的温水、锦帕、青盐等物,然多时里头没有动静,听雨跟在蒋妩身边最久,就有些意会,悄然附耳在门上,却隐约听见侯爷沙哑的说了一句“……妖精。”

那样清冷的人,却用这样的声音说话……

听雨面红耳赤,仿佛门会烫人一般直起身子,忙吩咐着小丫头子都退下。自己也远远的守在两丈之外,仔细等着里头的吩咐。

早膳之时,霍十九神清气爽,一点不像昨日熬夜审问过刺客的样子。蒋妩略有疲惫,进了一碗熬的香浓粳米粥就罢了,坐在一旁吃酸梅子陪着霍十九用膳。

“昨儿那人招了吗?”

霍十九摇头,“怕是经过严格训liàn

的,嘴严的很。我怕将他弄死了,就暂且停了审讯。”

“果然没招吗。要不还是我来吧。”单手撑着下巴,随意用象牙箸戳着盘中的小菜:“对付这种不肯张口的人,我也是有些法子的。”

霍十九闻言一怔,就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她因含梅子而骨起的粉腮,笑道:“小丫头,这样的事叫给我去做就好。”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往后的人生都干干净净,双手永远不必沾染血腥才好。

蒋妩望着他温暖的眸子,唇畔渐渐溢出笑容,低柔声音淡淡的道:“好吧。”

霍十九用罢了早饭,又吩咐人将两个孩子都抱来,哄着他们玩了一会才出去。

蒋妩就与张嫂子和乳娘一同带着孩子,听雨则是与落蕊几人在外间做针线。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柔软的风透过窗纱吹进屋中,鼻端盈着植物的清香,蒋妩侧躺着,拿着小布偶逗着两个孩子,不多时就有些昏昏欲睡。

看来那档子事也是消耗体力的。搁在平时这点儿动作算的了什么?

恍惚间,她就觉得自己是在演武场练习站桩……

张搜子见蒋妩睡了,怕两个孩子吵醒他,忙与另一乳娘抱着孩子下去。听雨则是去取了凉被来,又担心她吹了风,就将半开的窗子关好。

正在这时,就有个小丫头来了廊下,低声的回道:“落蕊姐姐,这是给夫人的信,说是一位杨姑娘送来的。”

蒋妩原本半睡半醒,因警觉四周,有人靠近就本能的清醒了些,在听是杨姑娘送信来,立即睡意全无。

“拿进来吧。”

“是。”

听雨有些心疼蒋妩休息不好,皱着眉将信呈上。

蒋妩疑惑杨曦那怎么了,昨儿曹玉去见了杨曦,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拆开信,里头竟只写了两个字。

多谢。

杨曦来信谢她,谢什么呢?

蒋妩又检查了一遍信封,见其中却无他物,仔细分析一番,就有些明白了。

看来曹玉与杨曦之间,的确还是有进展了。而杨曦那样聪明,也猜得到是她将她要离开的事告sù

曹玉的。

只是曹玉能自己想开而去见杨曦,却不是她的功劳,说到底他们之间情路艰辛,蒋妩也觉得有些自责,着实是不觉得自己担得起这个感谢。

“夫人。杜先生求见。”

蒋妩挑眉,顺了顺长发就坐起身:“请杜先生去前厅奉茶。我随后就来。”

“是。”

蒋妩让听雨替她挽了个简单利落的发髻,就去了潇艺院第一进的正屋。

原本路上还在猜测杜夺疆的来意,谁料杜夺疆见了她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才刚我在外头时看见有人给夫人送信来,说是杨姑娘的信。”

原来是关心徒弟的终身大事。

蒋妩禁不住笑道:“是啊,杜先生消息灵通的很,的确是杨姑娘的来信。”

杜夺疆不好问蒋妩信上的内容,就只道:“依你看,墨染那个混球与杨姑娘的希望大不大?”

“自古就有女追男隔层纱的说法,我想以杨姑娘的聪慧,当没问题的。只是需yào

时间而已。不过杨姑娘的信上的确分析不出什么来,只能说他们目前的关系没有变坏。”

“没变坏就是好事了。”杜夺疆这才吁了口气,一放松,就觉得自己这样追问徒弟的婚事有些婆妈,根本不是他行事的风格,未免有些脸上发热。

不过既然见了蒋妩,想问的话自然方便问了:“锦宁侯夫人一身武艺,敢问师门何处,师父是何人?你师父住在何处?”

想不到杜夺疆还在在意这件事,蒋妩就有些疑惑的打量杜夺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有敌意,眼神中倒是含着期盼。

实话是不可能说的,蒋妩又将那日的话说了一遍,期间仔细打量杜夺疆的神色,越发的肯定了杜夺疆一定是有一位故人,与她有类似的功夫。

如果真的有,难道那人也与她有相似的经lì

,这种功夫是重活带来的吗?

杜夺疆告辞之时候,还意味深长的道:“锦宁侯夫人若有机会见到令师,定要为我引荐。我也是许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功夫了。”

“那是一定的。”

蒋妩送了杜夺疆离开,许久还在猜测杜夺疆与那个和她功夫路数相似的人到底有什么经lì



到了晌午,霍十九回来了。

一见他的脸色不好,蒋妩就知dào

必然是有什么事了。

“阿英,怎么样?那刺客招了吗?”

“嗯。”霍十九点头,道:“可是我有些不解。这个幕后指使的人,却是一个想不到的人。”

“谁?”蒋妩挑眉。

霍十九道:“是九王千岁,他从来不理会朝中事物的,怎么今日想起来对付我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赴宴

若今日不是霍十九提起,蒋妩已经要忘记朝廷中还有九王爷这号人物。这位王爷向来不理会外头的事,是大燕朝中存zài

感再稀薄不过的一位,行事风格倒是有些像小皇帝,虽没有玩的那么过分,平日里也素喜斗鸡斗蛐蛐之类的。

小皇帝是皇帝,那样行为很难不被注意到。九王爷已经年近古稀,无非喜欢玩一些,也不碍什么人,是以外界倒是没传出关于他不好的言语来。

只是当年霍十九与金国和谈时,九王爷出其不意的让他立军令状,又为他原本忠直的名声又加了一笔亮色。

怎么这位会突然想起刺杀霍十九?若是看不惯霍十九这个奸臣横行,不是早就该动手了吗,为何等到现在天下人对霍十九的唾骂变成了猜测,恶名已经不是那么昭彰了才动手?

“这世上的事没有抛除在利益之外的。我不信那个九王爷突然命人来,是为了伸张正义。”蒋妩眯着杏眼。

原本大且明亮的一双眼中就积蓄了寒光,她的杀气在怒意翻腾之下,是盯上了谁都会叫那人胆寒的。

霍十九的手便越过黑漆雕云纹的案几覆住他的手重重一握:“妩儿。别动气。”

蒋妩原本那想将对霍十九不利的人抓来扒皮、抽筋、放血,割了肉丢去喂狗的心思一下子便收了回来。

戾气尽收的她脸上有属于少女的无辜额纯真。

大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事儿你不要放在心上。天底下想要我性命的人多了去了,现在还都算好起来了,早些年那么多人针对我。我不是也活的好好的么?你放心吧。”

早些年想要他性命的人。里头就有她一个……

今早“运动”。她看到他胸口处的那处疤痕,就想起当初她发狠的那一刺。

真是天可怜见,他坚强的活到现在。

似知dào

她在想什么,霍十九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又胡思乱想什么?”

“没有……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就算强作淡定也掩不去她眸中的愧疚,霍十九见状噗嗤笑了,蹲在她跟前仰头看她:“你呀。怎么又想这个?就是被你杀一百次我也愿意。”

“什么话……”蒋妩有些感伤,“我若早些发xiàn

就好了。你也不会留下个疤。”

“没有那一下,你会发觉你心悦我吗?”霍十九拉着她的手到唇边印下一吻,“过去的就过去了,我相信老天这样安排就是对我最好的。虽然挨了一下,可也得了个美人做媳妇。你不知dào

我多感激,要是没有你在,我爹娘怕也不会理会我,我跟阿明或许还依旧水火不容……总之,遇到你之后我就开始转运。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说到底我都要感激那一箭。”

这个傻瓜,任何时候都只会包容。只会将将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外人都只道他冷心冷肺,谁知dào

他其实有一颗特别包容温柔的心?

这么好的人,却被世人误解了这么多年。

蒋妩一瞬觉得想哭。

霍十九本来是想哄她开心,谁知dào

她竟那样感性,泫然欲泣的仿佛受了委屈,想起上一次蒋妩有孕时候娘嘱咐他的:“女人家有了身孕,就是很情绪化,变的容易发怒,也容易落泪,做男人的要懂得退步……”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霍十九哭笑不得的起身将蒋妩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傻丫头,在哭就不好kàn

了……你看,翀儿和七斤要来了……”

蒋妩哭过就觉得舒坦多了,赖在霍十九怀中不愿起身。二人又腻味了一会儿,蒋妩的声音才闷闷的从霍十九怀中传出来:“阿英,我们送九王爷一份大礼吧。”

霍十九:“……妩儿,不至于这样就杀人的。”

“你想哪去了。”蒋妩噗嗤笑了,坐直身子道:“我是那样弑杀的人吗?被你这么一说,我成杀人狂魔了。”

“我没那个意思。”霍十九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可是之前陪着霍大栓种地的那一阵,闲聊时霍大栓经常会说起“咱家汉子”如何杀人的事迹。实在不能怪他想多。

蒋妩道:“我的意思是,命人送些礼过去,恰试探试探那个九王爷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态度。虽未必会有成效,总好过咱们在这里坐以待毙等着人家放冷箭。”

霍十九捏她柔嫩的脸颊,“你这个机灵鬼儿,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才刚我已经吩咐人去了。”

“都已经想到法子了,你还跟我摆出一张纠结的脸来?”蒋妩故yì

嗔他。

霍十九笑道,“那不是你问起来么。”

“还怪我咯?”

……

两人逗着拌嘴,说说笑笑,时间过的也快。

然而不多时去了九王爷府上的四喜回来,却带了请帖回来。

“……九王爷将礼收了,还送了回帖,请侯爷亲自过目。”

霍十九看了请帖,大致意思是过些日子要在王府半个宴会,邀请霍十九参加。

九王爷那边的交际圈子,霍十九是从没参加过的。九王爷也没有邀请过,二人除了那一次的军令状事件,就从来都没有过交集。

霍十九拿了请帖,就沉思着去了外院。

蒋妩知dào

他需yào

一些空间,就也不多言。但是心里却有疑问。

按理说,霍十九现在名声渐渐好了,九王爷有结交的心思也是合情理的。可依着九王爷素来的性子,他应当是会拒绝霍十九的礼,为何又会接受呢。

如果九王爷真的命人来刺杀霍十九,突然这般亲近起来也显得刻意了一些,未免叫人觉得有心虚的嫌疑。

到了王府宴会的正日子,蒋妩一早就在央求霍十九带她一同去。可霍十九一直不允,到了下午甚至干脆躲到外头去了。

傍晚时分,霍十九回卧房更衣预备出门时,蒋妩依旧不放qì

:“阿英,我跟着一同去才正常啊,你与九王爷闲聊,我也可以去和王府的女眷拉拉关系,攀谈之中总能发xiàn

一些蛛丝马迹的。而且九王爷公然办宴,哪里就会有什么危险?他有不是傻子,哪里会做的那么明白叫人知dào

他心思不正。”

“不行,这件事说什么我都不认同。”霍十九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对襟外袍,一面系上领扣的盘扣,一面道:“你现在身子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外头的吃喝最好不要碰,而且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你也不好活动动了胎气。我与墨染一同去,你还担心我的安全吗?”

“可是我不放心。”

“放心吧,你若跟着去了我才不放心。”

二人争论时,廊下就传来曹玉的声音:“爷。金国陛下来了。”

霍十九到了外间,低声问:“他是怎么来的?”

“是悄悄来的,并未带了很多人,也没有乘马车。咱们正要出去,要不要去门前问问他有什么事儿?”

“今日我是断乎没有时间招待他了。”霍十九沉吟片刻,看了一眼里间满眼期待的蒋妩,随后道:“这样吧,请他进来。”

“爷?”曹玉疑惑,随即顺着霍十九的目光望去,就已经了然,“也是,有什么事,夫人与金国陛下谈也是一样的。”

说着就出去了。

蒋妩眉头凝成个疙瘩。暗想文达佳珲来的不是时候,又想霍十九未免也太老奸巨猾,竟然这种事情也这么会把握时机。

怀着这种心情,文达佳珲见到的就是略有些赌气的蒋妩。

“怎么了?怎么一副叫人欺负了的模样?”文达佳珲才不信霍十九会对蒋妩不好,只是玩笑。

蒋妩不愿与外人说家中的事,就只是笑了一下,道:“他不会欺负我。倒是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我是来蹭饭的。”文达佳珲理直气壮的说,你们这会儿用了晚膳没有?”

“迎宾阁难道还饿着贵宾?”蒋妩稀奇说着,回头吩咐听雨去叫人预备酒菜。

文达佳珲笑道:“自然不会,但是我离去之日也快到了,再见也还不知是何时,就想着多见几面也是好的。”

他不会是抓准了这个霍十九不在家的时机吧?

蒋妩心下狐疑。但她是磊落之人,也不愿意用随便去臆断别人,况且就是好友,一同吃顿饭又怎么了,文达佳珲对他们又有大恩。此番又介shào

了沙神医,一心帮zhù

她。

蒋妩晚上的胃口比晨起要好,陪着文达佳珲吃了些菜,二人就闲聊起来。

文达佳珲不与她谈论正经事,说的大多是一些家常话,还说起了他的儿子,他的家族。蒋妩也会与他讲以前未出阁时的生活。

这一聊就过去了两个时辰。

“天不早了,你该歇着了。”文达佳珲掐着时间,知dào

她容易疲惫,就适时的起身告辞。

蒋妩自然不会多留人,毕竟与男子共处一室还谈天说地的已经很不应当,就要送他出去。

文达佳珲摆手,笑道:“你们府外多了多少双眼睛呢,我来时候并未引人注意,你若出去相送才叫稀奇。”

“你发觉监视的人多了?”蒋妩抓住了他言语中的关键之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前夕

文达佳珲望着蒋妩,方才的嬉笑神色渐收,虽称不上严肃,却也并不见玩笑之意的道:“锦宁侯府素来都是是非之地不是么。”

当然是。

蒋妩苦笑着叹气,低头揉了揉眉心,道:“往常监视的人无外乎那三伙,虽他们在换着法子的想要潜入府里,或者是在外头不拘什么位置埋伏着,可好歹心中知dào

是谁,也算有底。叫你这么一说,心都悬着了。”

文达佳珲闻言不仅皱了皱眉。他是忍不住担心她,才在她面前说起这些。

自从那日知dào

了行刺的人有可能是大燕的九王,他就日夜为她悬心,生怕侯府毫无防备的再中了奸人算计,又怕霍十九有个什么蒋妩会跟着如何,虽知dào

她的能力自保已经足够,可她这样对霍十九,也难保不会殉情。还怕干脆她就跟在霍十九身边,要知dào

怀着身孕的人最禁不起折腾,心理上和身体上都受不住。

如此辗转反侧,这段日子虽在应付两国之事,本国也有一些线报传来,可他心里还是惦念着蒋妩这里。

不告sù

她,未必对金国有利,还让她多了一层危险,左右他都为了她破例了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句。

“你也不必多想,既然知dào

暗地里还有另外一伙人,那心里好歹是有个数了,那日刺杀之人你们查到没有?”

蒋妩明眸一闪,望着文达佳珲棱角刚毅的面庞,随后与他锐利之中带了一些热情与刺探的眼神相对:“你是说。新来的那一伙人十有八九是与那日的刺客有关了?”

好美的一双眼!

并不是寻常女子在灯下都有的盈盈水光。蒋妩的眼神锋芒毕露。寒光凛凛,却是要将刺客生吞活剥一般的狠劲儿,好像将一整晚都有些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人都点亮了,瞬间燃起了斗智。

凝视着这双眼,文达佳珲不曾退让,反而不留神泄露了心中从不曾抗拒与深藏的爱慕,就连说话时素来习惯的底气与帝王固有的语气都若了下去,转为一种珍稀的温柔:“既知dào

是那刺客有关。府上无外乎就是继xù

保持从前那般警觉即可。你也不要太过于挂心,相信霍英在外能解决一切问题的。”

她自然相信霍十九有能力解决一切问题。可她就是忍不住为他心疼!

她强势惯了,多数时候都喜欢保护别人,将霍十九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他操心,为他担忧,与他并肩作战也已经习惯了,就根本从未有过一个女子该有的依赖心思。

是以此时,她虽面色如常,人却在算计着外头的那些“眼睛”。这些监视的人就像是扰人的苍蝇。总是绕来绕去,实在是太烦人!

看来也是时候速战速决了。

蒋妩又与文达佳珲说了一会儿话。文达佳珲便告辞了。蒋妩依他所言,并未相送,看着他的身影隐没于夜色之中,便回了潇艺院,卧房里换了寝衣躺着,却一点都不睡不着,索性一边想事一边等霍十九回来。

霍十九是过了子时才回来的,蒋妩在帐子中听见了外间的动静,还听见霍十九低声吩咐婢子:“预备沐浴的热汤,这身袍子拿去外头,你们夫人闻不得酒气。”

随后就是婢子们应是,悄声悄气的忙碌起来。

蒋妩心中一暖,他如此的体贴,倒是让她这一晚上的浮躁都散了去,撩起帐子下下地,“阿英。”

“妩儿?是我吵醒你?”

霍十九正在外间,略张开手由落蕊伺候宽衣,挺拔的身姿在只点了一盏灯的外间被勾勒出明暗光影,更显觉得十分潇洒。

蒋妩便到近前,接过落蕊的手服侍他宽衣,“是我一直睡不着。索性就等你回来。”

“睡不着?可是身子不舒服吗?请了周大夫来瞧过吗?”

“没有,我身子好的很,只是惦记着你看那里的事。”

霍十九一副“我就知dào

是这样”的眼神,无奈的道:“你呀,就是爱操心。”

“那也是为了你操心。”拉着他去净室,却在刚进门时就干呕了一声。

霍十九忙道:“我今晚吃了不少的酒,你闻着当回不舒服的,快不要跟着了。”又回头吩咐落蕊:“去取茶叶来,我多嚼几口。”

“是。”落蕊退了下去,听雨便扶着蒋妩回内室去漱口休息。

待霍十九将头发擦的半干,神清气爽的躺在蒋妩身畔时,蒋妩已经有一些昏昏欲睡。

她也不急着逼问霍十九在九王爷府发生了什么事,钻进他怀中搂着他的腰,柔声道:“累了,快些睡吧。”

霍十九“嗯”了一声,下巴蹭了蹭她头顶,望着帐子许久才倦极睡了。

次日清晨,蒋妩起身时候霍十九已经去入宫看望皇帝身子。蒋妩也不急着提起那是,就叫了周大夫来例行诊脉。

仔细瞧过一番,周大夫将小脉枕放回药箱,笑道:“夫人这一胎很是安稳,您身子也是最盛之时,故无大碍。只要小心养着即可。”

蒋妩道:“这两日又呕了两次,却都没吐出来。”

“那也是正常的反应,相信过了这个月就会好一些。”

蒋妩颔首,就吩咐人玉桥递上了一个银封,听雨又引着人退了下去。

待到傍晚时分霍十九从外头回来,蒋妩就问:“皇上可好些了?”

这等男科的事,霍十九不好细说,只是含混的道:“沙神医果然名不虚传,虽未痊愈,如今看着假以时日也会有很好的成效,想必七斤也不会再被抱进宫养了。”

蒋妩放心的点头:“回头要好生谢过达鹰。对了,你们商谈之事也不能再拖了吧?再拖延未免显得你办事的能力太差。”

“正是如此,今日达鹰已经提出不日就要回国,那件事也算是谈成,他们狮子大开口点选的那些东西,我们都邻邦友好赠送礼物的名义酌情增减,既不会拨了金国人的体面,也能叫皇上接受的那一个程度,今日我已将折子递上去了,皇上也算满yì

。”

“那就好。我是想,皇上身体稍微好转的消息,也瞒不过英国公去吧?”

“嗯。”霍十九听到此处,就微眯起了眼,询问的看着蒋妩:“小丫头,莫非你也觉得如今是执行计划的好时机?”

“是。”蒋妩点头道:“一则,我的身子现在很好,合适去做这件事,再拖延肚子大了起来恐怕就不成了。二则,英国公虽已经残废,却依旧想着到处寻仙问药的想着如何恢复雄风呢,宫里又到处都是他的眼线,皇上的病想来他也知dào

几分的,就算不知dào

纱神医是入宫去做什么的,总该也会有猜想。有猜想,就必定会亲自去试探。所以他缩进龟壳里的这段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墨染也是这么说。”霍十九道:“其实还有办法叫他入宫去的,那就是稍微放出一点风声。”

“那样就必然保准了。”蒋妩眼神中注满了战意和跃跃欲试的兴奋光芒,“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霍十九低垂着头,是半晌没有言语。

其实这个计划他们早就在布置,也早就在成型,从蒋妩第一次扮作猥琐青年,在茶馆中为他说话后又被百姓追着跑,与英国公第一次会面,到蒋学文为了他于茶馆中演说,叫英国公认出了猥琐青年就是蒋妩假扮的,这一切早已经准bèi

就绪。

只是一想到蒋妩所做之事有可能让她历险,霍十九还是觉得踌躇。恨不得她永远不要去冒险,又恨不得立即将这件事解决。

蒋妩问道:“在你看来,此事可有把握?”

“十之八九是可行的。因为那老贼自己好奇入宫的话并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也不会心生警戒。而先前我们计划让皇上传他入宫,难免不会叫他事先有所防范。”

“所以这一次,的确是个难逢的机遇。”

天时地利人和,她觉得都已经齐全,不必在等了。

霍十九沉吟了片刻,才坚定了心情,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我去与墨染商议一番,也好想法子给皇上送个信儿,让他有一些心理准bèi

。”

蒋妩便颔首,笑着道:“我正好也准bèi

准bèi

。”

今日的天气晴朗,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射在蒋妩脸上、身上,仿佛她整个人都沐浴在温暖之中,连同她的笑脸,也带了能够暖人心扉的魔力,霍十九驻足,看了她一会儿,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心里总有一些怪怪的怅然与失落。

蒋妩就起身,笑着推他出去:“你快些去,趁着时辰正好。”

霍十九在廊下回头,见她笑颜如花,仿佛不是要去执行这等惊心动魄的大事,反而像是预备出门春游似的,也禁不住笑了,斗志立即昂扬起来。

这一战,他们只能赢,不能输。

霍十九快步出去,去了外院。

蒋妩站在廊下看了他离开的方向许久,才吩咐听雨,“让张嫂将翀儿抱来我瞧瞧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帮手

听雨虽不知dào

方才蒋妩在屋中与霍十九都说了什么,可侯爷出门时神色就不似往常那般平静,夫人又有些悲感的让去将张嫂的儿子抱来,就觉得有些不对,一时愣着没动。

蒋妩话说出口,也发觉口误。

听雨并不知dào

七斤与霍翀调换过,是以只知dào

七斤才是真zhèng

的世子,她这会儿却点名要见世子的奶兄,着实不合情理,便解释道:“这会子七斤应当是睡了吧?翀儿平日里这个时辰是不睡的。”

“当真是张嫂家的翀儿好命,遇上夫人这样善良好性的,将两个孩子都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听雨这才明白过来,就笑着道:“婢子去瞧瞧,或许小世子没睡呢。”

蒋妩便颔首,在绣墩坐下长吁了口气。

她不能慌乱。稍后行事,她是不允许有半分错误的,怎么额能现在在家里就已经忘了该注意的。

不多时,张嫂就与乳娘将霍翀抱了过来,行礼道:“夫人,小世子才睡下呢。”

蒋妩先吩咐人都下去,只留了张嫂子在,才道:“没事,翀儿在也是一样的,快抱来我瞧瞧。”

霍翀被张嫂放在了地上。天热,霍翀只穿了个红色的肚兜,脚上套着一双虎头的小布鞋,

小孩走的不稳,虎须逗趣的抖着,白白胖胖的光屁股小娃穿着红兜兜,张开小手叫“爹。”实在是太叫人怜惜了。

蒋妩就将孩子抱在怀里,低声躲着他道:“都说了,是该叫娘啊。”

“夫人不急。小孩儿学什么也快。慢慢教导他很快就会了。”张嫂子笑着道。

蒋妩便点了点头。

多余的话她不能说。心里却是想着,若是这一次万一有个什么,孩子好歹也是有人照顾的,就算他和霍十九都遭遇不测,杜夺疆也会将人送去孩子的祖父祖母那,有霍廿一和蒋嫣在,孩子肯定会平安长大。

这么一想,蒋妩心里的牵挂就淡了一些。

这些也只是万一。她与霍十九的一切,包括小皇帝的一切都赌在这上头呢,她怎么允许出现失误。

又与霍翀玩儿了一会,蒋妩就让张嫂子带着孩子下去了。

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去外院见蒋学文与蒋晨风。

有不是生离死别,她这一去又不是回不来了,做什么要弄的依依惜别好似今日一别就是诀别似的。

蒋妩如此想着,就去翻出一身深蓝色的男装来,又将化妆易容之物包裹好。等着霍十九回来。

霍十九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内室,进了门。二话不说先是将蒋妩紧紧拥住。

蒋妩双手圈着他的腰,笑道:“皇上觉得可行?”

“嗯。”

霍十九下巴搁在蒋妩肩头。蹭着她的脸颊和耳廓,“我后悔了,怎么办。”

“后悔什么?”

“一开始我就不该将你牵扯进来,那个计划就该叫别人去执行,不该让你。那时我怎么就停了你的话呢。”

蒋妩心下大乐,亏的他选了她,否则她岂不是一早就被送走,跟霍大栓他们去江南定居,还要牵肠挂肚的整日里担心京中的他是否安全?

“阿英,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既然上苍送了我到这里来,就一定是有它的意义在。”

霍十九以为蒋妩是说到了他这里,就无奈的道:“到我这里的意义就是被我拖累。”

“呆子。”蒋妩指头戳了下他的额头。

她来这里的意义,或许就是遇见他啊!

虽然这么想,蒋妩却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口,就只道:“既然如此,我就入宫去了。你就呆在府中不要动作,我溜出去。”

蒋妩放开霍十九,迅速的拿出方才预备的衣裳换了,又将头发散开,在头顶高高挽起一个发髻,迅速的在脸上动作,先将眼角处下拉黏贴,又将脸色涂暗,贴了假痦子。

一切就绪之后,蒋妩回身笑望着霍十九,道:“我这就出发了。”

眼瞧着那个形容猥琐的青年又出现在自己面前,霍十九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你千万要小心,计划不成功也不打紧,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知dào

了吗?”

“我知dào

。”蒋妩也嘱咐他:“你要相信我,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胡乱相信,一切按着我们的计划行事,我现在入宫,你的人已经引了英国公入宫了吧?”

“对,你这会儿入宫,时辰正好赶得上。”

“那我要尽快了,稍后你入宫时要注意着一些,千万不要离开墨染身边。”

蒋妩一面嘱咐霍十九,一面将两把匕首一左一右塞进靴子里,又在衣袖里缠了几把可用作飞镖也可伤人锋利的小刀,就推开了卧房后窗。

后窗对着后院,只墙角处有几个小丫头子在玩羊拐。

蒋妩回头对霍十九抿唇一笑。

那笑容出现在猥琐青年的脸上,着实有些惨不忍睹。可是霍十九依旧觉得心下砰然,快走了两步。

蒋妩翻身越出窗子,不等小丫头子反应,就已经轻盈一跳跃上后墙翻了过去。

霍十九到了窗前,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深蓝的影子。

小丫头子依旧躲在树荫之下玩他们的,根本没有察觉刚才曾经有人离开。

而蒋妩择路避开侯府的护卫到了府外时,却见一意想不到的人站一旁阴凉处,冲着自己微笑。

“杜先生?”

“果然是锦宁侯夫人。”杜夺疆穿着一身铁灰色半新不旧的道袍,宽修一甩,笑道:“夫人要去哪儿?我跟着去吧。”

蒋妩没有说话。

曹玉不是说过,杜夺疆不愿意参与到他们的事情中吗?

不过若是多了杜夺疆,她的安全的确能多许多的保障。

“墨染求我来跟着你,你做什么,我不过问,只保护你的安全就是了,不过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将来若你再见到你师父,务必引荐我们认识。”

蒋妩好奇:“杜先生似乎对我的师门很好奇。”

“是啊,墨染没说过我是个武痴吗?这样新鲜的路数,我很好奇。”

蒋妩不敢胡乱承诺。毕竟她根本都没有所谓的师父:“若是不能让您二位见面,那岂不是我爽约了。”

杜夺疆无奈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所以我才说如果你见到你师父,谁叫我是曹墨染的师父呢。”

蒋妩端正神色,拱手道:“多谢杜先生仗义相助。”

杜夺疆似懒得再多言,就摆了摆手,道:“你走吧,我跟着。”

蒋妩颔首,先一步往皇宫方向略去,杜夺疆悄无声息的跟在后头。(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潜入

“到底是怎么听人说的?什么皇上的顽疾好了?不是说请去了个变戏法的,怎么就能将皇上的病给治好了?”

英国公府门前,小厮跪趴在地上充当脚凳,英国公扶着谋士的手踏着小厮的背脊上了马车。

下人将车帘放好,谋士则是上了马跟在马车旁,低声道:“是这么说的,今儿一早似是贴身伺候的小内侍替皇上洗了亵|裤。原本都是不能够的人了,竟然还弄脏了亵|裤,您说可不是就是好了么。我觉得新奇,又命人去打探,果然这几日那个变戏法的在宫里给皇上弄了什么汤浴,又吃了什么偏方……”

外头的人,只知dào

英国公受了伤,谁也不知dào

真zhèng

他那一处伤成什么样,谋士们见英国公屡次寻找名义治病,猜想他应当还是可以治好的,是以平日里也是千方百计为英国公寻找秘法。

英国公小心翼翼捋着稀疏的胡子,冷笑了一声:“他倒是运气好。”

毕竟是年轻小毛孩子,身强力壮的年纪,加之他并没受过不可逆转的外伤,先前伤了那处不能人道之时,英国公也曾想过或许某一日他就会痊愈了。

可没想到这事儿竟来的这么快!

他隐约也知dào

自己是好不了了。毕竟那处都彻底毁了,再治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再生出一个完好的来?可为什么他这里好不了了,小皇帝偏偏可以!这不是在他的心窝里捅刀子么!

英国公的脸色阴晴莫定。而隔着一层纱帘在马车外随行的谋士却看不到,依旧低声谄媚的道:“国公爷德高望重,皇上对您一直敬重。若真是个神医。国公爷也可将人要过来仔细盘问。

皇帝若是真不念旧情。国公爷也不必念旧情。难道他还不知dào

都因国公爷您高抬贵手,他才不至于立即就从那龙坐上跌下来么。您保存他的体面了,他也当感恩才是。”

这话虽有谄媚夸大的成分,可谋士跟在英国公身边,日久天长也摸清了他的脾气,英国公的确是听这样的话最顺耳的。

在他的心目中,小皇帝就像个病弱的小冻猫子,随时都可以捏死。他只是不想登上那个位置之后被人唾骂篡权。但是现在他没有动手。天下人的唾骂之声也开始涌起,对他的猜测和攻讦都在愈演愈烈。

英国公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必再等了,既然已经保不住名声,他倒是要看看等他坐上那个位置,还有几个人敢说他不忠。这个天下毕竟是胜者为王。

谋士没听见英国公的回答,识相的不再说话,跟在马车旁一路往皇宫方向急行。

到了宫门,只亮出牌子,就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门。

皇宫占地面积之广,没有马车代步是不成的

。英国公已经不愿意做做样子,从前他还会换车或者轿子的。

一路无人阻拦的到了宫内。眼看着要到御书房所在的院落,英国公便叫停,踩着小厮的背下车。

谁知一只脚刚踏上那小厮的背,一抬头,却见一个深蓝色的矮小背影正在小内侍的陪同之下走远。

英国公觉得那背影眼熟。

仔细一想,就高声呵道:“站住!”

那人闻声并未停下脚步,而是迅速回头看了一眼,依旧与小内侍快步出去。

只那一回头,英国公也已经看清了那人。身材矮小,脸色暗黄,眼角下垂,脸上一个明显的黑痣,可谓是其貌不扬……

正是两次在茶楼中扮作平民百姓为霍十九说话的蒋妩!

一个妇道人家,穿成这样入宫来,看那内侍还是皇帝身边儿伺候的。也就是说,刚才她或许见过皇帝,还说了什么!

英国公并不知dào

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直觉告sù

他,情况或许不好。

“站住,国公爷问话呢!”下人见英国公叫人未果,也出声呵斥。

谁知那人就跟聋了一样,快步越走越远了。

“国公爷,您瞧,那人多可疑!要不要派人去拿了来。”

英国公沉吟片刻,道:“不必拿来,派人暗中跟着,看看她是去做什么了,记着不要跟丢了。老夫这就去会会皇上!”要是他们敢玩什么心眼儿,那就是自寻死路!他已经没有耐性再等下去了!

英国公拂袖迈步。

一进院门,正看小皇帝站在廊下逗一只红嘴绿鹦哥。

“皇上!”

小皇帝表情喜悦闲适,“英国公来啦,快进到朕这里来,日头大,仔细晒着。”

“谢皇上。”

英国公便也不客气,到了廊下,不等皇帝开口说什么,就强势的问道:“方才臣来时候看一个小公公正带着个青年人出去,那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英国公成功的在小皇帝脸上看到了慌乱……

宫门前,蒋妩辞别那小内侍,就已发xiàn

身后有人暗自跟着。杜夺疆并未跟在身旁,方才到了宫门时杜夺疆就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不过蒋妩相信既然他说跟随保护,这会子就一定是在什么位置注意着她的安全。

蒋妩故yì

带着那跟踪的人在城里绕圈子,佯作不知dào

有人盯梢,绕了许久,来到一座府邸跟前,门楣上匾额烫金大字写着“戴府”。

蒋妩在外头绕了几圈,找了个偏僻角落,轻身一跃进翻墙而入。

而跟踪之人见蒋妩来的是五城兵马司指挥戴琳的府上,就是一愣。

他是跟在英国公身边办事办老了的,自然知dào

五城兵马司中、东、西、南、北指挥司都是英国公的人,尤其是都指挥戴琳,与京畿大营统领十万兵马的陆将军一样,都是英国公的门生。他们可谓是英国公手下最不可撼动的中坚力量,为何今日这位国公爷吩咐了要小心跟踪的敌人,却轻车熟路的到了戴府,还一副很自在的模样?

也不怪他多想,戴府也是守卫森严的,那人就那么进了院子,难道就没人发xiàn

?分明是因为她是自己人,所以侍卫都习以为常了吧?

探子探头探脑片刻,就反回皇宫方向。

院墙之中,蒋妩低声对杜夺疆道:“多谢杜先生。”二人就分别将方才打晕的侍卫绑了,嘴用破布堵上,塞进了假山后头的灌木丛里。

杜夺疆低声笑道:“想不到你做这样的事儿还轻车熟路的,下一步要做什么?”

“杜先生不必现身,我现在要去找戴大人。”

杜夺疆挑眉,道:“好,那我就远远看着,要是没什么危险,我可就不出手了。”

“是,多谢杜先生,您肯帮忙至此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您就只管看着便是了。”蒋妩道谢后,便观察左右。

曾经她喜欢晚上练练脚程,也并非只走寻常路的,飞檐走壁时最喜欢挑这种高门大户,这种地方守备森严,亭台楼阁假山林立也多,方便锻炼身法不至于退步,也比较好藏身。

而正巧,这位戴大人的府上,她曾经来过。

因知dào

卧房与书房大概的位置,行事也就容易了。

青天白日的,戴家的防卫虽严格,但与侯府想比简直不值一提。蒋妩出入侯府尚且自如,在这里进出自然容易。大约戴家人也没有想过会有人白日里潜入府里来。

蒋妩顺利的摸进了后宅,墩身在一处厢房的后窗听了片刻。

有两名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又便宜了东院儿的狐狸精。”

“青天白日的,她也不知羞!主动就往爷们儿的跟前凑合,穿成那样儿,她怎么不索性别穿呢!”

“她倒是想,爷在书房,旁边保不齐还有旁人,她敢光着去?骨头上筋都给折断几根了。我看啊,咱们姐妹也要好生想想对策,万一叫那个小狐狸精先有了身子可怎么好。”

……

听对话,戴琳应该是在书房。本以为戴琳会在内宅的。

蒋妩悄无声息的退开,又往书房方向去。

果真,书房所在的院落里空无一人,只有院门前有个小厮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打瞌睡。

蒋妩翻墙入内,到了窗根下头墩身倾听,只闻得里头男女欢愉嬉笑之声,其暧|昧声音和言辞下|流,真真是叫她听的面红耳赤。

不过,这个时机倒是正好。

蒋妩毫不犹豫,掀起窗纱佝身跃进,身子敏捷的闪到了屋内,透过集锦格子的缝隙,正看到靠窗放置的罗汉床上正在上演活|春|宫,一个美艳的少妇衣裳敞开跨在一人身上,上下不停耸动着,娇|吟酥骨。男子则是喘|息着,十分欢快的模样。

蒋妩缓缓抽出匕首,飞身跃进,以刀柄砍在女子后颈处。那女子的娇|吟戛然而止,身子倏然软倒。

戴琳只看着一个人影闪到跟前,随即侍妾就趴下了。惊的闭了半日的存货都一并交了,一身冷汗涔涔,丝毫欢愉没感觉到,想张口呼救,脖子上已经横着冰凉的兵刃。

“别动。”

戴琳是聪明人,倒也不再想着叫嚷,呼吸间镇定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要杀我?”

“戴大人很镇定。不愧是国公爷手下的得力干将。这些年下头这些人都没少看您的脸色呢。”蒋妩缓缓将匕首抬高,不再搁在戴琳喉咙,可距离如此近,要他的性命也就是手起刀落的事。

“戴大人是英雄豪杰,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来打扰,不如您穿上衣裳,咱们好生说说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反间

戴琳原本紧张,他英明一世,总不好最终是死在小妾身下,且还不着寸缕。就算是死也不能这样跌了体面。而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矮小形容猥琐的青年,倒像是暂且不想杀他,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似的。

心下稍定,戴琳便笑了一下,橘皮一般凹凸不平的皮肤被挤出深深地法令纹,方海口咧着,那样子倒不如不笑。

“既然壮士有心与戴某说话,那就劳你退后了。”

蒋妩果真将匕首反握着退后一步,眼神却不错开半分的看着戴琳发福的身子。

戴琳今年近四十多岁,生了人高马大,虽尚且未被酒色掏空身子,但也是发福,肚皮上赘肉随着他动作颤动。

他坐起身,将身上小妾扒拉开,遮遮掩掩的拉过裤子来穿。黏糊糊的不爽也顾不上,又抓了袍子来套上。

期间他窘迫之余,心下也生了火气。眼前这刺客虽然轻功身法不错,他戴琳难道是吃素的?

穿衣的动作就略有些缓,心里已经在想对策。计算府中家丁侍卫赶来的时间。

“戴大人。”蒋妩突然的声音惊的戴琳手上一抖。

“您是聪明人,可不要再动什么心思。我今日既然能被派来,就说明你府里的这些人我都不放在眼里,包括你在内。取你性命不过探囊取物。”

戴琳抬眸,直视着面前这人双眼。只觉得他生了一双锐利满含着煞气的眼,若是被盯上,当真背脊都发凉。

他不做没把握的事。在不清楚敌意为何。且不知dào

身前之时。最好的法子就是以静制动。

“壮士也未免想的太多了。”

“我想多了吗?或许是吧。”

蒋妩就在一旁的圈椅坐下,无视踏上半裸的女子,只笑着道:“戴大人请坐。”

自己的小妾,叫个陌生人看了个精光,就算他不在乎小妾的性命,这个却是在乎的,懊恼的抓了毯子蒙住小妾的身子,这才在蒋妩跟前坐下。

“壮士要说什么?”

蒋妩手中的匕首挽着刀花“笃”的一下扎进桌面。又刷的拔出。如此来回把玩着,桌面上就多了好几道口子,却并不急着回答。

戴琳心里焦急,心思百转的思考对策。

过了片刻,安静的屋内才传来蒋妩的声音:“我近日来,并非是要杀死戴大人,而是要救你性命。”

“救我?”戴琳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到我府里,打晕了我的小妾,逼着我跟你说话。说要救我?”

话虽然如此说,戴琳却已经开始思考对方的阵营。他虽然效忠英国公。也善于审时度势。

见戴琳眼珠一转,蒋妩就知dào

他已经上钩。据霍十九所说的,戴琳与英国公不愧是同一派的人,都是生性多疑,且极为自私自利的。在忠义面前,自保的意义更大。

蒋妩便道:“的确,是英国公得了消息,知dào

你有意要投靠锦宁侯,就命人要杀了你。”

“笑话!国公爷怎会如此想。我根本没有要投靠霍英。丝毫举动都没有做过!”戴琳不信,已经才想到面前这人是清流一派的了。

“你没有做。可是有人看你不惯。”

“你是说……”

蒋妩并不回答,只是看着他冷笑。

有时候,沉默的力量是很大的。尤其是在生性多疑的戴琳跟前,只说这么一句,其余的让他自行去猜想,远远要比她将话都说出来要好的多。

“你到底是谁的人?要挑拨我与国公爷的关系!”

“挑拨?”蒋妩噗嗤一笑,站了起来:“我若要英国公用不得你,直接杀了你就是了。你不在,英国公对五城兵马司的支配就会暂时瘫痪,就算找人顶替你也要一段时间,京畿大营的陆将军就算带了十万兵马来围城,恐怕那时候英国公也被我们拿下了。”

“你……是皇上的人!!”戴琳豁然起身。脑海中已如狂风卷起滔天巨浪一般嗡嗡作响。

皇帝要对英国公动手,他该当如何?英国公是否要杀他?还是说面前这人是英国公派来诈他考验他的?

一切疑问,最方便的就是抓了他来拷问!

戴琳思及此,身形一晃就一掌击来。

他兵刃上的功夫一般,一生所学武艺皆在一双肉掌,这一下卯足了全力,就是想将面前这人打的只剩下一口气好方便审问。

谁知戴琳手上却落了空,眼前的人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随后他后腰就被顶了个尖锐之物,嘲讽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戴大人,您不乖哦!”

匕首锋利的尖锐顶着戴琳肾脏,只要往前一进,他的性命不保。

戴琳脸色瞬间苍白,动也不敢动了。刚才不服,也想着高声唤人来,自己怎么也能支撑着到侍卫赶来的。

可现在一看,莫说是侍卫来了也不是他的对手,就是他在他手下,也没走出一招啊!

戴琳颤抖时,蒋妩又收了匕首,笑道:“戴大人有所怀疑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在你府上陪你一同验证。您也看到了,我要杀你易如反掌,要下手早就下手了。我奉命而来,就是要告sù

你英国公要对你不利。这样的人,已经不值得你托付。”

转过身来,戴琳沉默望着蒋妩半晌才道:“我如何相信你?”

蒋妩挑眉道:“你命人去城门前堵着,尤其注意朝阳门,英国公要拿你,定会派人出去送信给陆将军的,或许很快就知dào

答案了。”

将匕首往靴子里一揣,蒋妩就大咧咧在圈椅坐下,“有茶么,渴了。”

打不过,又逃不掉,心里还被埋下疑问的种子。戴琳沉吟着,叫人上了茶,又吩咐了手下最得力的人,“你安排人去各个城门前守着……”交代了一番,就回到了屋里。

手下立即应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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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前,英国公自小皇帝处出来,听了跟踪蒋妩的探子回报,便觉得蹊跷。

“依你说,他进去的轻车熟路,并没有人反抗。也没听见骚动?”

“没有。”

“他什么时辰出来的?”

“一直没出来。”

“是么。今日戴琳下午是在府中的。”英国公挑眉。想起方才在宫中见小皇帝时憋了的一肚子气,烦躁心气,突然觉得他这么隐忍下去毫无意义了。

谋士察言观色,就已经猜到英国公所想,道:“国公爷,您早就应万事俱备,东风也早就来了,您就是心太慈悲,才没有动手。依着我看那小皇帝根本就不成气候,对付个蛮子还都依赖霍英那小子呢,指望他能成什么大事?好好的大燕江山都要败坏在他手里了。不如国公爷为了百姓的福祉,为了苍生安宁,就起事吧。”

探子也拱手道:“卑职原为国公爷效忠!”

英国公沉吟。

谋士又道:“那戴琳如果靠得住还好,若是靠不住,五城兵马司反了您,将来也就不好做了。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就说近处,您还有京畿大营的十万兵马呢,您还有陆将军呢。”

英国公没有说话。上了马车。

谋士也不在劝说,就上马跟着马车行进。

过了片刻,马车中递出一封信:“立即将信送去京畿大营,交给陆天明。”

“是!”谋士心中一震,立即将信接来递给了方才那探子。

他追随英国公这么久,事成之后也就是加官进爵之时了!活这一世,总算要达成愿望了!

探子也是雄心满载,揣着信就奔着朝阳门去了。

英国公端坐马车之中,背脊挺直的轻轻捋着胡子。做了决定,连心里都敞亮了。

马车外,谋士问道:“国公爷,现在咱们怎么办?”

“回府,等着就是了。”如今就只等陆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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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府中,蒋妩吃了一杯茶就不在动,依旧把玩着匕首,与戴琳相对而坐。

不多时,外头就传来错杂的脚步声,戴琳到了廊下,手下果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低声道:“大人,我等方才在朝阳门外三十里的树林中将送信的人截杀了。那人是国公爷手下得力的唐林。从他身上翻出了这封信。”

戴琳抿着唇,手上略微有些抖的拆开了信封。

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八个字“戴不足信,速带兵归。”

简短的八个字,已经将戴琳心里激的一阵狂跳。脑袋也嗡嗡作响。他不可信也就罢了,让陆天明带兵回来,是为了拿他,还是英国公打算动手了?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被怀疑已经是事实。他深知英国公素来秉性,就算成事,对于一个未必忠心于自己,且还知dào

了他太多秘密的人,又如何会轻易放过?

戴琳就沉着脸回了屋内,却并未说信上之事。

“你知dào

么,我可以命人将你拿下交给国公爷,自然就能解释清楚我的清白。国公爷也自然会相信我。”

“真的么?那你快点拿下我送去吧。看看那样一个多疑的乱世枭雄眼睛里是否能揉沙子。”蒋妩灵活地把玩着匕首,毫不在意。

可话却真zhèng

说进戴琳心里了,这说法与他刚才担忧的不谋而合。

蒋妩见他如此,心悄悄地放下了。

想来是他们的计策成功一半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百七十一章 针锋

其实整个计划所依托的全是霍十九对英国公与戴琳性子的深刻了解与最理智的谋算。

与实力悬殊又自大多疑的对手较量,攻心才是上策。

戴琳此时显然已经信了蒋妩的话,也确信了蒋妩是皇帝的人,拱手行礼,诚恳的道:

“壮士是皇上亲信,还请为在下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从前误信人言,一步踏错才导致今日情况,想不到英国公那老贼竟如此不讲情面,我已是悔不该当初,我不求其他,只求戴罪立功,为皇上效命!还请皇上念在我一片赤诚,饶恕过去的罪过。”

蒋妩也站起身来,笑道:“皇上知dào

您只是一时被蒙蔽,且皇上是爱才的明君,正值求贤若渴的时候,戴大人就只管放心便是。再说若是皇上不信任你,现在我也不会来到您府上了。”

戴琳何尝不知dào

小皇帝肯摒弃前嫌,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在英国公已经靠不住,且有可能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相信皇帝是唯一的办法。说半个不字,面前这其貌不扬的可是会立即要了他的小命,他也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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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宫墙之中灯火通明,侍卫与往常那般结队巡逻,好无异常。

而此时的御书房所在院落,门前与院落四周的护卫却是比平日里要多出一倍,且都是生面孔。

御书房之中,空气中一股子弥散不去的血腥味充斥弊端,小皇帝脸色煞白的端坐在首位,即便是坐着。都觉得小腿肚子不住的打摆子。好像腿肚子已经转筋了。更不要说他的脸色苍白难看到何种程度。

在他面前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满地的尸首,这些人都穿着御前侍卫服侍,分明都是原来在御书房轮班当值的那些。

“英大哥……”小皇帝声音发抖,询问的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安抚道:“皇上不必担忧,如此一来御书房也安全了,再没有英国公的人。墨染已经去四处检查过,确定了无后患。您大可安心。”

“可是英国公才走,咱们就将他安排的人都除了,他万一要是想探听什么,或者是突然入宫来见不到人,那可怎么解释?会不会逼的他提前反了?”

小皇帝言语中带着深深的恐惧,可见这一次的行动他心底里多少是没底的。

霍十九眉头微蹙了下,小皇帝这样担不起事,原本可不在他的预料之中。才刚拔了几个钉子就将人吓成了这样,若是明日里上了金銮殿呢?

但是对着小皇帝,他又心软的很。小皇帝才多大?毕竟没有经lì

过那么多的事儿。而且这些年在英国公手中也是过的够压抑了。

“皇上放心,不会的。”霍十九跨过几具尸体走到小皇帝面前。恰好以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这一切已经是咱们早就计算好的了不是么?况且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这是最好的做法了。虽然外人看来是冒险,但是皇上知dào

的,以英国公的性子,这办法是最稳妥不过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先前答yīng

了这个办法时,他早已经在心中仔细将整个过程演练过无数次,到目前为止,成功的拔出了御书房的钉子,计划一直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见皇帝紧张的点头,霍十九轻轻地叹气:“皇上大可以放心,臣会陪在您身边的。不论成败。”

若是胜了,往后大燕朝的掌控权就完全回到皇帝的手中了。再也没有那样的权奸在外头指手画脚,他也再不用伏低做小,不但收回了江山和权力,还完成了先皇当年没有办完的事,最要紧的,是他这样也算是报了父仇!

如此想着,小皇帝坚定了心念,点了点头:“英大哥,朕相信你。朕一直都相信你。”

他眼神依赖的仰头看着他,让霍十九心里生出酸涩的情绪。

这句“相信”,并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两句好听的话而已。真的相信,会像他那样命人去屠杀他的家人吗?

到底霍十九是一个顾家的人,皇帝的行为是触碰了他的底线。

小皇帝对即将到来的事充满恐惧,低声问:“英大哥,这些人……这些尸首就要留在这里吗?”

“暂时须得留下,等过了明日之后自然就能知dào

是由咱们来收拾御书房,或者是由英国公来收拾这一处。臣送您回寝殿安置吧?”

一听可以离开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地方,小皇帝连连点头,与霍十九和曹玉一同出去,到了廊下带上景同和小绿,就如往常那般散步回去。

御书房院落里留了霍十九的亲信,已经严格把守起来,不论是谁,任何人都无法靠近这一处。

霍十九送了小皇帝回了寝殿就要告辞出宫,小皇帝却拉着霍十九的手道:“英大哥,今日就别回去了,留在宫里吧,左右姐姐也不在家……:”

他是真的怕了,也是真zhèng

不安,话不经大脑说了出来,却没想过霍十九的感受。

霍十九原本就担心蒋妩的安全,闻言好容易放着的心就悬了起来,口中说着:“臣遵旨,待事了再出宫去。”心里却开始揣测蒋妩的情况。

在戴琳府中,也不知情况如何,这一夜他与曹玉留在皇帝身边恐怕是要一夜无眠的商议明日之事了,而身在“敌营”的蒋妩呢?

曹玉看着窗外浓如泼墨的夜色,心也牵挂在蒋妩身上。不知她今日是否顺利,就算是有杜夺疆跟随保护着,他们到底还是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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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宾阁中,文达佳珲正在自酌自饮,纳穆则单膝跪在神破案。压低了声音以金语回道:“……今日侯府里一切如常。不过防护却是平日里一倍的严密。咱们的人虽想潜入侯府去。也是不能够的。只能外头瞧着。”

“哦?”文达佳珲放下白瓷酒壶,笑道:“这可就奇了,锦宁侯府中防卫本就严谨,好端端的如何又加紧了护卫?”

“臣也在奇怪。”

文达佳珲略想了想,便道:“其余监视的人呢?”

“盯梢的那些依旧在。还如往常一般。估计他们也发xiàn

了。”

眯着眼沉吟了片刻,文达佳珲才道:“既然如此,你暗中安排人,好生护卫着侯府吧。尤其是注意朕的义子的安全。”

“陛下?”

文达佳珲摇头不语。不过心里却渐渐犹如拨开了迷雾一般清晰起来。

霍十九与蒋妩,八成是有事情要做了。他的人都能发xiàn

府中防卫严密,监视着的那些人想必也能。不过这才刚开始,也不至于对方立即就有动作了。他好歹出一份力,帮衬着蒋妩防患于未然吧。趁着他现在还没离开大燕。

“就按着朕的吩咐去做吧。”

纳穆不敢有异议,忙行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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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平日里是不早朝的,也只有心血来潮时才会在朝会上露个面儿,其余时候朝务一直都是由英国公代为打理。

不过自从上一次英国公带人围攻了锦宁侯府,原本说英国公虎狼之心意图不轨的人就多了。小皇帝荒唐的那些评价,就有部分人从中看出了隐忍待发的意思来。

平日的朝方里。有许多清流文臣没皮没脸的讨论这些,明明自个儿不是什么朝廷肱骨。为大燕朝也没做过什么事儿,背后议论攮刀子的活儿做的倒是极好。英国公虽然权倾朝野,可那些清流小官儿们苍蝇一般的嗡嗡声他也没少听。

但是近日他与九王爷面对面坐在朝房临窗摆置的唯一一张罗汉床上,听着那些扰人的议论却没有如平日里那样动气。

那些人,也没几日蹦跶了,将来怎么收拾他们还都在他一句话,他就暂且将这些当做多年隐忍最后的一关考验,左右陆天明的人马十日之内必到。

九王爷比英国公年长,身形消瘦,胡须花白,天生长了一张正气凛然的脸。因这里头就数他们二人地位较高,才坐在这一处,在大臣们眼中,这二人长久以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基础上也有了一些交情。

九王爷砸着茶水,笑着问:“我怎么瞧着英国公今日的气色很好?莫不是府上又找到什么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了?哪天也介shào

本王吃吃看,说不定就能返老还童了呢。”

“九王爷真会说笑。”英国公笑道:“王爷可是天潢贵胄,您是什么样儿的身份?想要什么延年益寿的丸药没有?竟然这会子跟我玩笑起来。”

“英国公此言差矣,谁人不知dào

英国公朝野中的位置?若没有你,也没有大燕朝这段日子的安宁了。那些好东西,且不论皇上赏的还是下头孝敬的,还不都流水一样的往国公府里送?本王府里的那些与之比较起来,怕是不够看了。”

英国公闻言翻了个白眼,“你堂堂一个王爷,来与老夫说这样拈酸的话也不知dào

羞。”

“本王这哪里是拈酸?分明是说实情。”

……

二人又如往常那般拌嘴,英国公却是不以为意,左右打发时间罢了,反正皇帝也不上朝。将来他登上那个位置,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收拾个老杂毛王爷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儿?谁还会知dào

他们之间有过什么商议。

正当这时,朝方外头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小内侍到了廊下,掀起湘妃竹帘进来,行礼道:“各位大人,请移步奉天殿,皇上吩咐早朝。”

众人闻言新奇不已。今儿个皇上抽了什么疯,居然要早朝了?

英国公闻言噗嗤笑了。

昨日在御书房见驾时,小皇帝言语中颇为自傲,对他也没有了先前的那些尊重,言语中竟然多了几分身为帝王对臣子时才有的那种气魄,竟然一面逗鸟一面关怀备至的道:

“英国公年纪也大了,这朝堂之事最是累人烦闷的,外头那些事处理起来也着实叫人心里厌烦。朕是知dào

的。这些年也多亏了你偏劳。如今朕也渐渐大了。处置国事上也不好总叫英国公劳累,这些日子朕就打算学起来,也是该蓝批换回朱批的时候了。”

当时他提供了,险些气歪了鼻子。

怎么他为国效力了这么多年,到这会子小皇帝却与他掰生了起来,怎么着,朝政上他处置的那些都算白费,他还要将权利夺回去了?

英国公想起这个。心里就憋气,面上也挂了冷笑,站起身来与九王爷比肩,随意的走向奉天殿。其余大臣则是自觉自发在他们二人身后列成两列。

奉天殿中,小皇帝一身明黄龙袍,威严迫人的端坐龙椅之上,却不似往常那般待文武大臣站定之后才姗姗来迟。坐在这高高的位置上,看着英国公与九王爷率领群臣入内,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看着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他当真忍不住要在心里猜测对方是否会效忠自己。是表面上忠诚于他,可心底里向着英国公。还是说另有其他。

小皇帝甚至在想,霍十九是不是已经知dào

了是他命人去截杀他的家人?如果他知dào

了杀害他父母亲人的元凶是他,霍十九又会如何处置?是会继xù

忠诚于他,还是会借机反了?

还有英国公那老会,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会不会早就将自己猜到的真相告sù

霍十九了?霍十九上一次在英国公面前说的那些誓死效忠的话会不会是违心之语?

小皇帝甚至在想,蒋妩那样倔脾气的人,是不是会真zhèng

按着他们的策划去一步步进行。

想起御书房中现在还堆着不方便动的尸首,想起昨日在寝殿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侍卫惨死时鲜血飞溅尸首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惨象,再联想自己这一次若是不成,结局恐怕比那些侍卫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觉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尽管他端坐在龙椅之上,背脊依旧挺拔。

他千思万想时间实质也不过呼吸之间,待到文武百官站定,小皇帝依旧如往常那般,吩咐道:“九王爷与英国公年长,不宜站着说话,赐座。”

“遵旨。”景同应是,立即吩咐小内侍去抬来两把红木太师椅。一左一右的摆放在御阶之下。

九王爷端正的给小皇帝行礼谢恩,这才缓缓坐下。

而英国公不过是虚拜了一拜,就大喇喇大马金刀的端坐,随手就拿了他整日里随身携带的那把犀角的小梳子来轻柔的理顺胡须。姿态悠闲的仿佛在等着小皇帝如何表现。

他倒是要看看,小猴崽子突然说要上朝,到底能闹出个什么名堂来。

皇帝看了景同一眼。

景同立即会意,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皇上有旨,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话音方落,英国公就挑起半边唇角嗤笑了一声。

平日里都只顾着玩,根本不理会朝政的皇帝,今日主动聚集了文武大臣来奉天殿,虽然说这些原本就是皇帝该做的,可到底也不是小皇帝那样人的行事作风。他破天荒此举,有话就尽管说是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问大臣是否有本,真真可笑。

英国公与九王爷所坐的位置距离小皇帝最近,他们二人的丝毫表情变化都逃不过小皇帝的眼睛。小皇帝甚至在原本安静的针落可闻的大殿中,听到了英国公的一声嗤笑。

他脸立即被气氛染上一层红霞,紧咬着牙关,心内生出无限向往来。

很好,只要今日的事情解决了。以后就再也不用看这个老不死的眼色过活,他终于能够活的像个帝王,不必再继xù

低三下四……

小皇帝信心满满,斗志昂扬,连坐姿都端正了不少。

可是等待片刻,却没有人奏本!

小皇帝面上绷着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原本霍十九的计划之中,今日上了朝,就该有人来弹劾英国公的。

可为什么现在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种时候冷场,要他如何将戏唱下去?

难道说这些人还真的反了不成?

小皇帝心里七上八下,就如猫挠了一般烦乱,他甚至又将刚才的怀疑想了一遍。如此冷场的情况。焉知不是霍十九真zhèng

反了?

英国公随意抬眸。看了眼小皇帝那副焦急不已的模样,心下就越发觉得好笑,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扩大了。

很好,他倒是要让这小冻猫子尝尝滋味,明白明白这些年他处理朝务有多辛苦,这些人又有多不好相与,怎么就能利用够了他就要收回权力,就没见过这么卸磨杀驴的人。

眼瞧着殿中安静的真落可闻。景同额角也有汗珠滑落下来,他虽不知dào

行动具体是什么计划,可也知dào

现在正是皇上的关键时刻,他的身家性命可都在小皇帝身上呢。皇帝若败了他还有命在吗?

景同就又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就在奉天殿内安静的空气仿佛要将小皇帝窒息的时候,突然就有一御史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朗声道:“回皇上,臣有本奏!”

小皇帝眼看着这人,心就悬的更高了。这人不是别人。却是御史言官之中继蒋学文之后清流之中又一个耿介忠诚的,名唤魏斌。他真怕魏斌不是霍十九安排的。不做正经事啊!

可魏斌到底没有领小皇帝失望,声音宛如洪钟一般,掷地有声的道:“臣要参英国公假公济私,搜刮民脂民膏,滥用职权中饱私囊,觊觎江山野心勃勃……”

魏斌将折子递给了景同,根本不等皇帝展开来看,就已经滔滔不绝的奏了起来。其中英国公所有罪证,都一一说的明白,一共参奏了英国公十三条大罪,且每一条罪证都足够将英国公拖出去砍个十次了。

魏斌的声音在奉天殿中回荡着罗列的罪状将在场文武都镇住了。众人惊愕的不是英国公的滔天罪行,他们惊愕的是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不要命了敢站出来说这种话。

魏斌言尽叩头道:“臣恳请皇上肃清朝堂,将不坏好心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拿下!”

英国公挑眉,挑衅的看着小皇帝,眼角余光瞥见对面九王爷脸上那刺眼的笑容,心中哼了一声:有人敢弹劾他,他也是司空见惯了。不用说别人,就是将蒋学文原本做御史之时,也没少上折子骂他,那些跳梁小丑没有能力的,也就只有在背后骂骂人的本事了,他并不放在心上。

他好奇的是皇帝的处置方法。

要是放在从前,对于这种人,小皇帝会直接吩咐人叉出去了事,管他是否会一头碰死,可是昨日小皇帝与他说了那番话之后,今日又是小皇帝自己主动要上朝。他就起了耍弄的心思。他很想知dào

小皇帝又是要闹哪一出。

殿内安静片刻,立即便有清流们站出来附议。

也有英国公的门生故吏持着反对态度,两方便你一眼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魏斌据理力争之时,也偷眼观看小皇帝的反应,今日说这一番话是今日一早霍十九单独找了他,说服他做的。

他不知dào

这位名声不怎么好的侯爷是要做什么。原本也不打算答yīng

他的要求的。可是霍十九的一句话,终究还是说服了他。

他说:“身为御史,若因为惜命连话都不敢说,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魏斌素来不怕死,也觉得武死战文死谏,忠言逆耳才是他应当做的,是既然霍十九都敢让他来说,他有什么舍不掉这条命的?

两方争吵不休之时,小皇帝突然开口,沉吟着道:“都住口。”

毕竟天子威严,纵然声音不高,且平日里是不管是的,臣子们也都住了口。

英国公挑搞了眉头,把玩着犀角梳子下头缀着的红流苏,一副看你能把我如何的模样。

小皇帝这厢已经开了口,道:“魏卿家说的也不无道理,可英国公三朝元老,为国操劳多年,没功劳还有苦劳,朕也是信任的,不如,这件事就交给三司会审,好生彻查,如若不能证明英国公以上罪行,魏斌,你可知dào

结果如何?”

“臣愿意以命相抵!”

英国公蹭的站起身,冷笑着连道了三声好:“看来皇上是羽翼丰满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拿下

“英国公言重了。”小皇帝对着英国公那张写满讥讽的脸,心中火气也被激了起来。

今日再不想如何,也已经是走到了这一步,难道现在对英国公客气,他若败了英国公就会轻易饶过他吗?

他没有这么天真!

深吸一口气平稳了心情,小皇帝的语气变的强硬许多,锋芒毕露的道:“朕的羽翼丰满,也全仰仗列位臣工扶持,尤其多亏了英国公一手指点历练。朕对英国公,也真是感激不尽呢!”

小皇帝的强硬,让景同和小绿屏住呼吸,也让殿下文武倒吸了口凉气。今日皇上这般作法,难道是要变天了?

英国公也着实意wài

小皇帝强硬的态度,他这般不尊不重的态度,让英国公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当年的先皇。他们陈家的人果然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没一个好货!

“皇上言重了,皇上能有今日,不是该多谢你的好兄长霍英么?你谢老夫,老夫可承shòu不起。”

他态度尖锐的让人噤若寒蝉。九王爷站起身,沉声道:“英国公不可放肆,皇上面前,注意你的态度!”

“哈!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指教起老夫?”英国公昂然拂袖,潇洒姿态与他尖锐的嗓音形成反比:“老夫的话还就撂着,这些年若无老夫,朝堂会这般太平?南疆不说,沿海贼寇也不说,只道北方金国会到今日还有来访的机会?早就踏平大燕朝了!”

“英国公未免恬不知耻了些,别的本王不敢说,可大燕朝的事儿。十次有九次里是锦宁侯去处置的。就说当初收复了锦州和宁愿两地。那也都是锦宁侯的功劳。哪有你英国公什么事儿?老夫别的没看见,可只瞧见皇上一点儿小病你就监国了,蓝批你用的很上瘾是不是?”

“看来九王爷说的话,也就代表了皇上的意思了?”英国公昂首看向御阶之上,虎视眈眈望着皇帝。

因英国公积威已久,小皇帝一对上他那双眼睛都觉心里打颤,习惯性的就不愿意与英国公别苗头。但是近日不同,既然事已至此。根本就容不得他退步。

小皇帝刚要开口,突就见御台侧面,霍十九与曹玉二人并肩而来。曹玉依旧是一身浅灰色文士装扮,清俊面庞表情认真。霍十九则一身黑色窄袖长衫,白玉紫金的带扣勾勒出他窄瘦腰身和宽阔肩膀,虽看起来瘦了些,却更曾几分俊俏气质。

霍十九与曹玉上了台阶,一左一右站在皇帝身后,小绿也往皇帝身前靠了靠。

小皇帝见了霍十九,仿佛底气一下子就足了。

“英国公。”他声音低沉。回荡在奉天殿内:“大殿之上,朕还在此处。岂能容你高声喧哗?魏御史不过是参你一本,朕只命三司会审,又没有立即定你的罪,你若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在乎叫人去彻查?来人!将英国公押下候审,控zhì

搜查英国公府!没有朕的吩咐,英国公府中一概人等不得离开国公府半步!”

“是!”

殿下立即有人应声去办。

清流们眼见小皇帝居然如此雷霆之势就下了决策,连英国公的面子都不给了,当下觉得大燕总算是见到了曙光,更有甚着,以魏大人,楚大人为首的一众清流齐刷刷跪下叩头,山呼万岁之声几乎要掀起奉天殿的屋顶。

有殿前武士上前来到英国公身旁。

英国公却是朗声大笑。

他去势之后嗓音尖锐,如此放肆大笑非但不见分毫爽利,反而显得阴森,像是用钝刀子磨人骨头似的,背脊上汗毛都竖起来。

“好,真是好!皇上既然如此不念过去情分,也就休怪老夫了!本打算叫你多活几天,想不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回头一甩衣袖,高声吩咐:“来人!给我将陈赞拿下!”

到了英国公身畔的两名殿前武士根本就没有拿下英国公的意思,奉命就往御阶上闯去,殿门前,又有更多御前侍卫手持明晃晃的钢刀闯了进来。

文武大臣们见了纷纷躲避。武将们到御前见驾又不能佩兵刃,就只能赤手空拳的与闯入者缠斗。

就连方才底气十足的九王爷,这会儿也吓的回头躲在了柱子后。

曹玉与小绿一左一右护着皇帝,将方才闯上的侍卫击退,而更多的人却是在往殿中涌入。

小皇帝手脚冰凉,攥着霍十九袖子的手瑟瑟发抖:“英大哥,这……”想不到英国公竟然控zhì

了整个奉天殿周围的布防,也难怪他方才那样狂妄,他的确是有狂妄的资本。

霍十九安抚道:“皇上莫急。”

殿中混乱,殿外的宫人们也都吓的四下奔走,以小皇帝的位置,就只能瞧见院中听天白日下宫人逃散的无影无踪,只留下白花花的台阶和空旷的青石砖院子。

突然,一队人进入了视线,却是五城兵马司指挥戴琳带着人闯了来。

英国公身周遭有人保护,退在角落,一见戴琳带了人马赶来,忙道:“你来的正好!快替老夫拿下陈赞!”

他虽然怀疑戴琳,但好在陆天明收到信也不会立即赶来,戴琳应当还可以为他所用。等解决了小皇帝后,要怎么处置还不都是他的一句话?

谁知戴琳站在原地,并没动作。

英国公疑惑的挑眉,刚要发问,突然听见背后传来“扑通”一声,一回头,就见紧紧保护着自己的两个侍卫不知什么时候都躺下了,而一身蓝衣面容猥琐的青年,正冲着自己嘲讽的笑着,反握着匕首,鬼魅一般就到了眼前。

“啊!你……”手腕一阵剧痛,话梗在喉咙。

英国公被蒋妩抓住左臂反拧着压倒在地,膝盖顶着他的后背,同时卸了他的双臂和下巴。

英国公爱惜的假胡子开胶了半边,张大了嘴双眼暴突,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似是不甘。

蒋妩利落的动作,被御台上的人看的清清楚楚,霍十九与曹玉一见蒋妩无恙,悬着的心终于能放回原处。

戴琳高声道:“逆贼已经被捕,你等还要顽抗吗!放下武器,饶尔等不死!”

戴琳带来的人连同霍十九事先安排的亲信,迅速的控zhì

了大殿,将英国公的人挨个绑了推到院子里跪着。

文武大臣惊魂未定,重新站好,戴琳跪下行礼道:“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小皇帝端坐首位,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暗自掐了一把大腿,疼,这不是做梦!

英国公,被他们拿下了!被他们步步为营的算计之下,拿下了!

“爱卿起来吧。”小皇帝激动的声音颤抖。

众人的目光就都看着依旧被死死按在地上“凌|虐”的英国公。那身材矮小的猥琐青年,巴掌不要钱似的打在英国公头上脸上,英国公下巴卸了又不能说话,只能哀嚎,青年口中振振有词:“让你嘚瑟!栽了吧!要没你我家阿英会这么累?!你去死吧!……”

众人沉默……

小皇帝咳嗽了一声,“那个,姐姐,虐待俘虏是不对的,英国公好歹是三朝元老,一把年纪了,还是要三司会审定罪之后在做定夺。”

“干脆捅死拉倒!这样的人还用定罪?他的罪根本罄竹难书!”

“妩儿。”霍十九下了丹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蒋妩拉了起来,一面摘掉她脸上的易容,又扶正了她的帽子,一面道:“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还是交给皇上定夺吧。”

原来拿下英国公的猥琐青年,竟然是锦宁侯夫人?!

在场文武愕然。

霍十九道:“皇上,内子劳累,臣先带她下去歇息。”

小皇帝心内已经别提多敞亮,

拿下了英国公,还有许多英国公的党羽以及后面的事情要处理,那些早就与霍十九商议好了的对策也立即急于实行,是以只是摆摆手。

霍十九就拉着蒋妩的手,与曹玉在百官注目之下离开了奉天殿。

殿外,蒋妩道:“阿英,要么你还是回去帮衬皇上,我自个儿回家就成了。”

“不用,我送你回去。皇上这里也用不上我了。”霍十九拉起蒋妩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看到你无恙,我就放心了。”

“我好得很,多亏了杜先生陪着我去的,我做事也有底气了。”回头笑着道:“墨染,还要多谢你请了尊师。”

“哪里的话。”曹玉不以为意,转而道:“爷,咱们这厢事情就了了?”

“差不多吧。接下来肃清党羽的事,就不是咱们能够插手的了。皇上如今刚刚展露锋芒,最是需yào

表现的事情,咱们不能抢走皇上表现的机会。”

“那咱们现在呢?”

“现在?心里的大石头搁下了,咱们可以回去好生睡一觉了。”霍十九笑道:“也给妩儿好生弄些吃的,在外头颠簸一整日,都没好好吃饭,她受得了我儿子也受不了。”

蒋妩噗嗤笑了,与霍十九上了马车,一路回到了侯府,到了内宅更衣洗漱过后,只去看了七斤和霍翀一眼,就回了卧房安心的睡下了。

蒋学文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看着蒋晨风,不可置信的道:“英国公被抓了?还是你三妹妹亲手拿下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宣扬

蒋晨风此时也是处在呆滞之中,听闻蒋学文发问才回过神来,激动的道:“事情也不能完全确定,因事发在宫中,真zhèng

目睹的人又能有几个?可是外头传言的确是这样,说是皇上今日在奉天殿早朝,魏斌魏大人上疏弹劾英国公十三条罪证,英国公不服气,就当场撒泼起来,意图谋反,幸亏锦宁侯和九王爷在场,全力护驾,又有五城兵马司的戴指挥与三妹妹及时赶到……三妹妹抓了英国公,拧下来他两个膀子,卸了下巴,将他脸都给揍走形了……”

蒋学文双手激动的握拳,用力的凭空挥舞了好几下,仿佛要借此动作,将满心淤堵了多年的闷气都一并发泄出来。

他想做的,霍十九替他做了。他想揍的,蒋妩替他揍了,这种终于出了一口闷气的感觉,着实是太令人爽快了!

“好,好!那老鬼合该被揍,你三妹妹做的太好了!”

“爹,你是不知dào

,现在外头都传开了,说妹夫是隐忍多年的大英雄,三妹妹是一直帮zhù

着英雄的贤内助,当然也有人质疑妹夫过去的所作所为,可现在赞扬之声却是更多。”

蒋学文连连点头,推着轮椅就要往外头去,“走,咱们去看看你三妹妹。这些日也辛苦她了!顺带问问她能够亲手拿下英国公那老贼是什么心情。”

“爹,您慢点。”蒋晨风摇头失笑,然而却觉得蒋学文那样着急之下的模样却是显得他亲近了许多。从前的蒋学文总是端着父亲的范儿,令人感觉不可靠近高高在上。还是这样接地气的父亲要可爱的多了。

蒋晨风便推着蒋学文去了内宅。

蒋妩这时候刚喂了两个孩子吃了晚饭。与张嫂子和乳娘一同带着孩子在廊下玩。因夏日里日常。天黑的也晚。晚霞迎着天空,将院子中正茂盛的海棠树和廊下台阶两侧列放的盆景也被染上了淡淡的绯红,显得一身石青褙子的蒋妩淡雅出尘。

小丫头子来回话时站在抄手游廊上,正瞧见这一幕,心里赞叹着,就加快了脚步。

听雨已经发xiàn

来人,忙迎上去问清了情况,随后就回了蒋妩。

蒋妩已才道了蒋学文为何会来。笑道:“那就请我爹和二哥进来吧。”

其实这时候蒋妩的心中有一些复杂。过去蒋学文所做的那些伤害霍家,甚至伤害霍翀的事情她还是生气的,可是以另一个角度去想,她又希望让蒋学文看到她所作出的成就。蒋学文那样拼死拼活了半辈子都没有完成的事情,昨日她已经与霍十九一同完成了。

这样蒋学文还会看不起霍十九吗?还会觉得他是个奸臣,不足以为信吗?还会觉得她这个做女儿的不争气吗?

蒋妩让张嫂子将七斤和霍翀都抱下去,有叫玉桥去沏茶。自己则带着落蕊迎了出去。

蒋学文乘轮椅,毕竟不方便,来的也慢了一些,蒋妩迎出来时。他们统共才走了一半的路。

蒋妩转过月亮门,看见冗长甬道上正渐渐走近的人。脚步微顿,随即走到他们跟前:“爹,二哥哥,你们来了。”

“是真的吗?”蒋学文激动的抬眸看着蒋妩,双手紧紧握着轮椅的扶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蒋晨风也是满面红光的望着蒋妩,仿佛蒋妩若不点头,他就会立即晕给她看。

蒋妩笑着点了点头:“爹听说了?”

她这样说,那就是确定了。

蒋学文回头与蒋晨风对视了一眼,又一同望着蒋妩:“快,快说说当时情况。”

“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随女儿进去吧,已经吩咐人预备了您爱吃的茶了。”

蒋妩这样和颜悦色,蒋学文满心欢喜不已,连连点头道:“好,好!”想不到终于有一日叫他心想事成,不但英国公那个老家伙完蛋了,女儿对他也终于不在针锋相对了。

在晚霞满布的傍晚,蒋学文看着淡红的天空,都觉得心情舒畅到极点。

回了潇艺院前头的正厅,蒋妩就给蒋学文斟了茶,随即将事情的经过完整的讲述了一遍。这些事对外人不足道,但是对蒋学文却是必须要说的,既能够满足他的好奇心,又能够让蒋学文了解到霍十九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以及最后这一步的缜密布局,让他好歹也不要将姑爷看的太低。

“……后来我与阿英回来,休息了一阵子后阿英就去安排封锁国公府,急诏陆天明回京述职的事了。这件事现在既然传开来,就说明国公府此时已经控zhì

了。”

蒋学文与蒋晨风听的聚精会神,到听罢了所有,才将不自觉憋着的一口气长长的吁了出来。

蒋学文由衷的道:“这些年,姑爷是受委屈了。”

蒋妩笑:“只要能办成事,就算不得委屈。”

“不,早些年,我对他也着实是不怎么好,弹劾他,甚至暗杀也是有的……”蒋学文说起这些,面容上是极为不自在的。毕竟曾经做过的那些事的确也是过分了。

“爹不要再提这些,那时候天下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样人,有所误解也是有的,爹也是一心为国,虽然做事偏激了一些,却也不失为一个忠君之士。大义灭亲也不是任何人都做得出的。”

“妩儿,我……”蒋学文虽知dào

蒋妩并无挖苦他的意思,可是提起那些往事,再想想可爱的七斤和厚道的亲家,他的确是觉得心中有愧。

他的确是做错了,做这等迁怒之事,祸及霍十九家人,

分明是没本事的懦弱表现,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在那种情况下他宁肯想办法去与霍十九一对一,也绝不会再对老弱无辜去下黑手。

蒋晨风见蒋学文尴尬,便体贴的岔开话题:“妩姐儿才刚说妹夫去哪儿了?”

蒋妩也知dào

这件事再提起来蒋学文会尴尬,就也配合的道:“是安排英国公府上的事了。英国公骤然被捕,要关押在天牢里,他手下党羽集结,府中清客门人也多,就怕那些人得了英国公被抓了的消息纠集起来闹出什么名堂,又怕他们觉得事情不好逃了。这些人中活许会有知dào

内情的人,还指望着他们起作用呢。”

“原来如此。妹夫想的也很周密了。去往陆天明处消息封锁的可仔细吗?陆将军据我所知是个能力超群的战将,他追随英国公,一旦发xiàn

京都的异动,恐怕不会那么乖乖的进京述职。”

“所以我才觉得皇上做事未免急躁。”

听蒋妩的意思,蒋学文便猜测的道:“难不成英国公被捕的消息是皇上吩咐人放出来的?”

蒋妩颔首,凝眸道:“阿英说他还特地嘱咐着皇上先不要立即张扬开,等将英国公的党羽默不作声的一并解决了再昭告天下不迟。皇上却是好胜心性,抓了英国公就觉得事情已经办的很漂亮了。”

小皇帝的确是被压制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翻了身才急着想要表现。

现在就张扬开,的确不是个好时机。

想起假死远远躲去江南的霍家人,蒋学文也觉得心里不大好受,身为臣子,毕竟也都希望忠君爱国的同时,不仅仅得到帝王的赏识,更能叫帝王将他们当成人看,而不是一个私有物品,随随便便就能决定他们的一生。

蒋妩担心的看向办敞的窗外。

晚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着实是绚烂夺目的很。

这时候也不知dào

霍十九忙的如何了,事情解决了没有。

%

御书房之中如今已经整洁一新,宫人们忙碌了一整日,将屋内整个刷洗的干干净净,还换来崭新的正红色地毡来铺设好。

小皇帝低垂着头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双手抱着个柔软的明黄引枕,无意识的把玩着枕上一角,低声委屈的道:“朕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解决了英国公,心里好生欢喜……或许事情也不是这么严重呢,英大哥就不要再气了。”

若说从前小皇帝怀疑霍十九会记仇他曾经夺走七斤,或者怀疑霍十九已经知dào

了霍家人的死因会被英国公策反。到现在他就已经完全没有怀疑,对霍十九已达到有生以来最信任的地步。

因为霍十九果真遵守当初的承诺,帮zhù

他重新夺回了这个国家的掌控权。如今百废待兴,真zhèng

是他准bèi

要大展宏图的时候了,而且他的不育之症也已经有所改善,他的未来仿佛已被曙光铺满了。

因为信任,所以对霍十九的依赖就恢复到以前那般。犯了错,也相信霍十九不会真zhèng

的生他的气。

霍十九看着小皇帝,一瞬间觉得心累。

上午带着蒋妩回府休息时,他心里还在想,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了,但凡有一些头脑的人就都只会将事情尽lì

压着,以图后效,绝不会在敌方完全没有被拿下时候就大张旗鼓的宣扬开自己的功绩。

可小皇帝偏偏脑袋一热,就将这事儿给做出来了。

“皇上,臣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皇上见谅。臣只是着急。现在英国公府虽然是控zhì

了,但这会子并不能保证陆天明那里是宣他入京述职的折子先到还是英国公被逮的消息先到。”(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被霍十九说的,小皇帝也觉得有些担忧。

他将此事宣扬开时,根本就没有想过是否宣扬开会传到陆天明那处,也没想过宣扬开会对他造成什么后果。

“若是陆天明先一步得到消息,会怎样?”小皇帝看向霍十九的眼神闪了闪,像是怕被家长责骂的孩子。

霍十九就抚了抚额头。

小皇帝难道真的不懂吗?他不信。他问出这句话,其实只是希望他宽慰他罢了。

然而解决了英国公的事后,他不会永远都留在小皇帝身边,不可能再继xù

为他遮风挡雨,但凡有事还是要他自己去解决的。往后的路是必须他自己一个人去走,也不能心疼他动动脑子。

霍十九耐心的道:“一旦陆天明先一步得到英国公被俘的消息,他当年陪伴英国公身边做了那么多不利于国家的事,定会心虚,也会担忧皇上会如何处置他。他不是那些寻常幕僚,而是手握十万京畿卫兵权的人,一旦有了早饭起事的心思该如何是好?”

“他敢!”小皇帝冷声道:“朕富有四海,会怕他不成?”

“皇上,英国公积威已久,并不是一日两日才崛起的,他的党羽遍布朝野,关系盘根错节,又岂是随便就能够拔除的了的?如果拿下陆天明,咱们的胜算就会再多两分,否则即便将来能够顺利除了他,恐也会动摇国本。”

小皇帝闻言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此一来,朕似乎真的做错了。”

皇帝做事,就算错了也不能说是错。如果霍十九是那些惯会讨皇帝喜欢的人。现在就当方聪敏些不要去戳小皇帝的痛处。

不过霍十九在皇帝面前。素来都不会作假:“皇上。您没错,只是略冲动了一些。从前臣不是说过的?做事要考lǜ

后果。若是觉得事情若做了会对整体不利,那就要考lǜ

一下是要择取眼前利益,还是要考lǜ

长久利益。”

小皇帝低着头不言语。

霍十九说罢了,却觉得自己多言无趣。小皇帝已经有了一系列自己的想法,已经不需yào

他在指手画脚了,做的多了,不但惹人怨恨。也有要将他继xù

做傀儡的嫌疑。

这些年都做傀儡,小皇帝对这档子事是很忌讳的。如果不忌讳,他也不会对霍家人那样,焉知他当时就没有永除后患的心思?

霍十九也不想多言了。

恭维的话说不出,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做的好,霍十九只能沉默。

小皇帝对霍十九的确是信任又依赖,不过被否定了做法,又羞又恼,也就没了谈兴,只道:“英大哥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回去休息,日后还有更多事情要仰仗着你。”

一旁侍立的景同和小绿都觉得惊讶。找往常。小皇帝是会留霍十九用饭的。

“皇上也好生休息。”霍十九行大礼,又嘱咐景同别忘了伺候皇帝晚上用药,就离开了御书房。

霍十九刚刚离开,景同就压低声音方柔语调道:“皇上,您才刚未曾留锦宁侯用完膳,侯爷八成会不喜欢呢。”

“嗯?”小皇帝挑眉,“怎么说?”

“皇上从前若是留侯爷说话到这个时辰,大多都会留饭的,今儿冷不丁的一次不留,难免会叫人多想。”

小皇帝愣了一下,细想想景同的话也觉得有道理。这世上的确是你待人一万个好,偶尔一个不好就将从前的好处都抹杀了。

“英大哥也不是那样计较的人吧。”

景同听着小皇帝的话,只笑而不语。

小皇帝烦躁的随手丢了迎枕,好容易事情处理罢了,随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也不愿意在这样事上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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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十九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经全黑,二门上也落了钥,不过蒋妩一直安排了玉桥在一旁守着,夜色暗淡中好为霍十九提灯。

“今日夫人歇息的好么?”

“夫人休息的挺好,才刚亲家老爷和少爷来了,说了一会子话。”

“夫人可喜欢么?”

玉桥便回头看了看霍十九,心中不无对蒋妩的羡慕,娇声笑道:“回侯爷,夫人今儿个喜欢。”

霍十九点了头。

小皇帝不安着他们预想中的法子去办,将英国公的事宣扬开,反倒是叫他之前的恶名一次雪清了。不过他在乎的不是名声,反而是陆天明。

一想起这些,霍十九眉头就拧了起来。

蒋妩此时正斜躺在临窗的拔步床上小憩,听闻错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起了身,吩咐道:“侯爷回来了,去预备晚膳吧。”

“是。”听雨笑着出去,到门前正与霍十九走了个对面儿,忙行礼,随后为霍十九撩起门帘。

霍十九笑刚才已经听见动静,笑着道:“不忙,我还不饿。”

他说不饿,却没说已经吃了。

蒋妩看霍十九眉间的淡淡纹路,就知dào

才刚在宫里必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也不多问,就笑道:“我有点饿了,要不你陪我吃点?”

“晚饭没用吗?可是不舒坦了?”霍十九几步到蒋妩近前,揽着她进屋去,“是不是在戴家太劳累,动了胎气?周大夫瞧过了吗?”

“我一切都好,你不要乱紧张。”蒋妩拉着他的手坐下,看了一旁的落蕊一眼。

落蕊立即会意

去预备水和帕子来伺候霍十九盥洗。

“我晚膳吃了点儿,当时是饱了的,不过这会儿又饿了。你也知dào

,我现在一个人吃的是两个人的份儿,难免要多吃些。”

“那当然好。”霍十九仰头擦脸,觉得洗过脸精神好多了:“怕的是你不肯吃。”

婢子抬着食盒进来,格式精致的小菜摆了满桌子,精致的小笼包味道喷香,粳米粥里头掺了红豆熬得香浓。蒋妩就在一旁吃一碗粥,逼着霍十九吃了一屉小笼包。

待漱口擦手后,霍十九道:“今儿事情岳父听说了?”

“嗯。特地来问我是怎么一回事。外头传的那样惟妙惟肖的,连我动手将英国公那老东西给揍了都给说的像亲眼所见似的。”

“那都是皇上吩咐的……罢了,咱们不说此事。”霍十九笑道:“反正事以至此,剩下的全看皇上的了。”

“你真能丢开手吗?”

霍十九大手顺了顺蒋妩垂在肩头的长发,苦涩一笑,“其实,我希望能有施展抱负的空间,英国公如今被关押起来,往后需yào

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国家一切都是百废待兴,我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只是……面对皇上,我真的无法坦然。原来我到底也只是个寻常小心眼儿的人。”

“你不是小心眼。”蒋妩靠着霍十九肩膀,双手搂着他的腰,推着他倒下:“你若是这样情况下还能对皇上如从前那般,我才会觉得难以接受呢。如果是我,怕早就离开京都,再也不管皇帝与英国公之前的纠纷,谁做天下之主又与我有什么相干?但是你做到了。这样你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霍十九闻音知雅的道:“所以从现在起,我也不必在多理会了。”

“嗯。能做的,你都做了不是吗?”

“的确是。”霍十九叹息着,翻身将蒋妩搂在怀里:“我的确是能做的都做尽了。等过些日子,瞧着皇上将事情彻底解决了,情况也趋于平稳了,我就与皇上提致政的事。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去江南找爹娘他们了。”

蒋妩连连点头,一想到即将到来的轻松日子,唇边就禁不住挂着笑。

蒋妩与霍十九睡了近来最安稳的一夜。

次日起身时,二人一面用饭,就听四喜在庑廊下低声回道:“……昨儿个国公府外头围了重兵把守,因如今三司会审还未开始,正搜集英国公的罪证,是以家中的女眷们也都没动,只是限制了行动拘在府里。谁知dào

好端端的,他们府里马棚昨儿夜里起火了。”

蒋妩挑眉,拿了帕子沾沾嘴角,道:“大约什么时辰的事儿?”

“约莫是三更天,虽然水龙局的人很快就赶到,将活都给灭了,可那一府里老弱妇孺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英国公夫人年纪也大了,

一股子急火攻心,如今已是卧床不起了。”

蒋妩颔首不语。

她是觉得英国公问罪,他的家人都有些无辜,毕竟老弱妇孺平日里听英国公的吩咐去办事,也不是罪大恶极的。

可是既然他们受了英国公闻达时的富贵,那么落寞时的寂寥也该一并承shòu,那是身为家人应当承shòu的。

“侯爷。”廊下一个一身翠绿衣裳的小丫头子行了礼,道:“外头来了客,曹公子请您用罢了早膳就去前头。”

霍十九与蒋妩对视了一眼,就漱了口,一面起身一面道:“妩儿,你猜会是谁?”

蒋妩挑眉,笑道:“我可不猜,不论是谁,什么事儿也只你一应去应付罢了,我这会儿要去看看孩子们。”

霍十九笑道:“也好,我出去了,回头在命人来接你跟孩子一道过去。”

蒋妩愣了,看了他一眼才道:“说道好像你能掐会算似的,还是你知dào

什么了?”

“我没想什么,只是觉得热闹看够了,他们也该启程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三百七十六章 忠勇

你说的是达鹰?”蒋妩恍然道:“的确,这两日京都城的热闹他们也看了不少去,大约金国从前恭亲王篡政时也没有咱们这里的热闹。”

“那是自然。虽然哪里的政治都是一样,但金国人性情豪放一些,耍的心机手段大多都简单粗暴为多,比如恭亲王,有心那个位置就直接动手去抢,也不会似英国公这样隐忍了这么多年,就为了图个好名声。”

蒋妩噗嗤笑了,起身来搂住霍十九窄瘦的腰身,脸颊蹭他的胸口:“还真该庆幸英国公为了名声隐忍多年,没像金国恭亲王那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嘛!”

“你呀!”霍十九点她的额头,被她调侃的也禁不住笑了。可不是么,若英国有恭亲王那样的果duàn

,又哪里来的喘息的机会,大燕朝早就姓蔡了。

“要么你随我一同去?免得待会儿还要再费一遍事。”

“我还是先去和孩子们玩儿会,万一你猜错了呢。”蒋妩推着霍十九到廊下,嘱咐道:“时辰还早,要真是他的话你就叫人来给我送个信儿,咱们好留人用午膳。”

“知dào

了。”

霍十九又亲了她脸颊一下,这才快步出去了。

蒋妩就去逗弄两个孩子,恰赶上杜夺疆命人来传话说想看看霍翀,蒋妩索性亲自带着霍翀和七斤一同去了外院见杜夺疆。

若无杜夺疆跟随,蒋妩虽也自信能够毫发无伤,但毕竟不似杜夺疆在时那样有底气。杜夺疆原本就不预参与他们的事。也是看在曹玉苦求的份儿上。加上对蒋妩的“师门”好奇。才肯答yīng

帮忙。

曹玉的情,蒋妩必定是要还的。杜夺疆这里唯一的要求是见她师父,她却自知无法满足他的心愿。

是以带着七斤和霍翀在杜夺疆哪里稍坐片刻,未免杜夺疆对她的师门诸多询问,她又怕说的稍有破绽让他多疑,就借口告辞了,留了张嫂子和乳娘带着两个孩子在此处多陪陪杜夺疆。

蒋妩也是听张嫂子说了才知dào

,杜夺疆虽性情冷漠。却是个极喜爱孩子的人,从前他们都只当杜夺疆是个性情孤僻的怪人,但看到他有如此软化的一面,便猜想或许他也并非那么不好相与。

“夫人,将小世子留在杜先生那儿会不会不妥?要不要婢子去找个由头将小世子抱回来?”听雨担心七斤认生,又怕杜先生那样的人粗手粗脚的弄伤了孩子。

她却不知真zhèng

的世子这么久以来一直是亏了杜夺疆照顾。

“不用了。”蒋妩笑道:“杜先生既喜欢小世子,就叫哥儿在那里多玩一会儿也是好的。恰走到这里了,咱们去书房瞧瞧。”

听雨便迟疑了一下,柔声劝道:“这会子侯爷在会客,要么还是婢子先去暗地里探一探?”

蒋妩知dào

听雨是为了她好。怕她插手霍十九外头的事反而引来非议。不过她与霍十九却与寻常的夫妻是不同的,她可以做藏在霍十九羽翼之下的娇花。也可以张开羽翼保护霍十九,他们夫妻之间,历来都不必计较这么多。

“好听雨,知dào

你向着我。你且放心,我知dào

来的是谁。待会儿我去书房,你在外头守着不必进来,听我吩咐就是。”蒋妩拉着听雨的手拍了拍。

听雨羞红了一张脸,“是,是婢子多心了。”

“你是一心为了我,我是知dào

的。”

蒋妩眼中的温柔与感激是发自内心的,听雨迅速的抬眸看了一眼,就低垂下了头,动容的道:“这都是婢子的本分。”

蒋妩只是微笑着,与听雨走向书房方向,她并不觉身为下人就有义务必须要对她尽多少的心,是以对听雨全心全意的对待是极为感激的,感激的话,只口头上说又有什么意思?回头想法子给她寻个好归宿才是真zhèng

对她的好。

到了书房所在院落,正瞧见四喜蹲在门槛上随手把玩一根小草。

见了蒋妩,四喜忙起身拍了拍衣裳行礼:“夫人,您来了。”

蒋妩颔首:“劳烦你,替我回侯爷。”

四喜行礼应是,就快步往屋里去,不多时却见软帘撩起,霍十九快步下了丹墀,拧眉斥责四喜:“……怎么做事的,这么大热天的就敢晾着夫人在毒日头下等着。”

四喜苦着脸:“是侯爷吩咐书房不许人进来的。”

“还敢狡辩?”霍十九说话间已到蒋妩跟前,拉着她双手,语气温和的仿佛刚才训斥四喜的不是他。

“怎么过来了不直接进来呢?你我之间不要那些虚礼,你想来我的书房是我的荣幸,还叫人回话做什么?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蒋妩见他如此紧张,抿着嘴笑了:“我又不是纸糊泥捏的,这会儿叫我去刺杀个谁都使得,怎么晒晒太阳就会晕?我是想你有客在,怕打扰了你。”

四喜在一旁拼命点头。就是说啊!他们家夫人分明不是什么柔弱小女子,英国公那样的都按在地上说揍就揍了,还会在乎日头毒辣?

眼见着霍十九眼角余光看向他,四喜连忙低垂了头,在不敢有半分动作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咱们先进屋里去,仔细晒久了头晕。”霍十九拉着蒋妩走向正屋,四喜和听雨忙快步过去左右两侧打起了软帘。

书房前后窗子都半敞着,湘竹软帘垂落下来,淡蓝色的流苏随着穿堂风微微晃动,墙角矮几上一盆栀子花开的正好,屋内萦绕着淡淡的纸墨香和栀子花的清香。

文达佳珲独自一人坐在靠近集锦格子的黑漆圈椅上,深蓝色的劲装显得高大挺拔的他干练利落,棱角分明的脸上少了帝王的气势和锐利。多了几分玩味戏谑。

“知dào

是你来。还被搁在院门前。霍英可急坏了。蒋妩,你身子还好?”

蒋妩屈膝行了礼,就挨着霍十九坐下,笑道:“劳你挂念,我挺好的。”

文达佳珲摇头,咂舌道:“我还担心你体力活做的累呢,据说英国公都被你揍成猪头了,我今儿还特地带了些活血化瘀膏来。你手上要是有疼的地儿或者是淤青,擦这个最好。”

文达佳珲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白瓷盒子放在小几上。

霍十九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酸酸的,偏对这样的情敌又恨不起来。

蒋妩莞尔,道:“达鹰,这世上只有傻瓜才会赤手空拳去揍人呢。”

“啊?”

“我是揍了他好几下,可我用的是刀柄。”

霍十九与文达佳珲对视了一眼,突然都觉得英国公的脸好疼……

文达佳珲仔细望着蒋妩,似乎要将她现在的俏模样记住似的,轻松的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在燕国的事也办的差不多,是该离开了。你们的皇帝今日设晚宴饯别,明日我们就启程。”

蒋妩颔首,也不知不是有了身孕容易感伤,虽文达佳珲来后见面也没几次,可他临要走了,却觉得有些惜别的伤感。

“晚宴我不能过去,明日我去替你送行吧。”

“不必了,大热天的中了署怎么办?”文达佳珲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别再盯着她看,淡淡道:“即便去了也说不上话的,我是想提醒你们,如今英国公算是栽了,你们仔细鸟尽弓藏。金国与燕国的关系玄妙,我毕竟是金国的皇帝,你若去了,与我多说一句话都能引起你们皇帝的猜忌,这样事儿就免了吧。”

蒋妩幽幽道:“若真的只是鸟尽弓藏,还是幸运的。就怕他会将下一个敌人看做是阿英。”

蒋妩说着,就看向了身旁的霍十九。他的侧脸很是秀气好kàn

,但因常年忧心,边角银丝一缕缕已经很明显了,蒋妩觉得很心疼。

霍十九察觉到她的注视,安抚的拉过她的手握在掌中,笑着道:“他纵然真将我看做是假想敌也是无所谓的。”

文达佳珲面前,霍十九不愿意说小皇帝的不是。就算达鹰对他们的恩情再重,毕竟中间还隔着国家。是以他也只是含混的说了一句,希望蒋妩听了能够领会。

蒋妩的确是明白的。霍十九的意思是,左右他们不会再久留下去,小皇帝要做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可是蒋妩总有预感,这里的事儿还没完,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

“达鹰,我吩咐人预备午膳,待会你与阿英好生喝两杯。”

“不用麻烦。”文达佳珲笑道:“既然不预备张扬开叫人知dào

,堂而皇之的宴就是不妥的。稍后我就回迎宾阁去了。”

“那怎么成。”蒋妩询问的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便道:“陛下若不嫌弃,不如咱们就在此处用饭吧,今日一别,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在下感激陛下多次相助的恩情,一直都苦于没有机会报答,一餐午饭,陛下要赏光才是。”

蒋妩也道:“我这就吩咐人预备几个精致的小菜来。待会儿咱们一同用午膳。”

文达佳珲一听蒋妩也一同,便犹豫着点了点头。

蒋妩笑道:“知dào

你不是拘泥小节的人,但委屈你在此处一同用饭,还是有些对不住你,等以后我们条件好一些,再光明正大的请你。”

她的歉意和对他的在意都表达的极清楚了,文达佳珲也的确不是在乎小节的人,被她邀约,就只剩欣喜而已,是以心悦的点头。

蒋妩就起身出去,叫上听雨一同去预备起来。

霍十九与文达佳珲透过半敞的格扇,看着蒋妩与婢子的身影渐渐远了,这才继xù

方才的话题。

“霍英,我敬重你是一条汉子,也知dào

你一心为了你们的皇帝付出了许多,但有时候若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不但赌上家里人的性命,连老婆孩子都搭上了,也换不来什么实质的利益,得不到主子的重视和信任,那就成愚昧了。

“英国公都倒了。你难道还要继xù

为杀父杀母的仇人效力吗?难道你的父母因为蒋妩的保护。侥幸还活着。你就忘了当初的伤痛了吗?这样不仁不义的君王,根本就不值得你效忠。你不如往后就到金国来吧。你满腔的报复和热忱,总该有个可以施展的地儿。”

文达佳珲说话时,霍十九一直默默地倾听,待他问罢了询问的看向他,霍十九才道:“陛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承认。我不是那么宽容大度的人,皇上做的事我忘不掉,但这一切都无法成为我投靠别国的理由。我不想再继xù

辅佐他,但也不会辅佐您的。”

文达佳珲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竭力游说,费尽唇舌,就是希望霍十九能够带着全家人去金国。这样他可以方便保证蒋妩的安全不说,更能够隔三差五的见到她。就算得不到,好歹能看着她快快乐乐的生活着也是一种赏心乐事。

可霍十九这头倔驴,偏不听他的。还说什么就算不效忠皇帝,也不会去金国。分明就是表达自己不会叛国。

的确,待到和平条约期满。他是打算有一番作为的。他们到时候夹在中间会恨为难。可是他就不明白了,像燕国小皇帝这样两面三刀背信忘义的人,又怎么配霍十九这样的人几次三番的原谅。

恐怕就是亲生父母,遇上这样的儿子也会放qì

了。

“你可真是够顽固的。也不知dào

你平日里是不是经常这样与蒋妩意见相左。”蒋妩脾气倔强,要是霍十九每次都是茅坑石头一般不开窍,她还不被他气死?

“意见相左与否那也是我与妩儿之间的事了。”霍十九已经酸了一阵子,这会儿被情敌质问他对蒋妩是否不够好,又哪里能够心服?虽然他心底里是觉得对蒋妩不足够好的。

这样的话,对于文达佳珲来说是最有杀伤力的。毕竟蒋妩选择的人是霍十九,不是他。纵使他地位再尊崇,对她再上心,甚至不惜加紧做事赶出时间来只为了来看看她,可是这一切,在蒋妩的心里却都敌不过霍十九的一颦一笑。或许就算是与霍十九斗气,受霍十九的委屈,蒋妩也是甘之如饴的吧,就如同他一个铁铮铮的汉子,这一生的软弱都在她身上了。

虽然这样想,文达佳珲可不会承认,“话虽这样说,你终归要为她们母子多考lǜ

,你纵然不想去金国,也好歹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我看你们的皇帝就是个草包,狗肚子里存不了二两香油的货,这样的蠢材你就是给他打好了江山捧到他面前,他都未必能够接得住,不掉地上摔个粉碎都对不起他那个只装了肠子的脑袋。”

“陛下,话太过了。”霍十九出言提醒,言语中已有怒意。

虽然他觉得文达佳珲话虽然粗,可表达出的意思是很准确的。他也觉得小皇帝做守成之君也有困难。

“罢了罢了。”文达佳珲无奈的摆手道:“总是在你跟前说你们皇帝的不是,我也不是只会背后嚼舌的小人。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对了,你们府外的钉子这一次也都去了吧?”

英国公被捕,等待三司会审。霍十九与蒋妩的名声从前一段时间有争议变成现在完全正义,不论是英国公还是清流监视侯府的探子,也差不多都应该撤掉了。

霍十九只是点了点头。内情却是不能与外人道的。英国公和清流的人的确都撤走了,可是曹玉今早才说,余下的眼线除了小皇帝安排的零星几个人会不其然来探一探,另外一活人不知是谁的,猜测有可能是九王府的。

他与九王爷也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近来也无非是那一次宴会的交际,他却安插了钉子在他府外监视,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九王爷不信他,在他名声已正之时,还怀疑他的忠诚吗?

“你这么不声不响的,那就是还没撤干净吧。”文达佳珲盘着手臂,一副“我就知dào

是这样”的表情。

他鄙夷的不是霍十九,而是大燕朝的人。这些人觉得燕国地大物博,不论是文化还是经济的发展都是最拔尖儿的,是以就不将外族人看在眼里。将金国人看成虎狼一般凶狠狡诈。可是他们金国人就是有野心也会泼到明面上来。又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勾心斗角?好好一个大忠臣,还不放心,还有监视。

越想越气,文达佳珲又道:“我看你们燕国人就是心思太复杂了,复杂的连最基本作为一个人该有的品性都忘了。”

“陛下如此以偏盖面,却也不是智者所为。”

“我本来也不是智者。”

“陛下既知dào

自己不智,为何还屡屡说这等不经大脑的话来。“

“霍英,我看你是得寸进尺了!”

……

两个大男人。原本商议着事情商议的好好的,这就突然吵起来了。

蒋妩站在书房门前,听了几句就忍不住扑哧笑了,打发四喜和听雨走远一些,守着人不要靠近,就自行撩帘进了门:“你们两个男人为了这些事儿吵的面红耳赤,也不知羞?”

“咳!”文达佳珲沉沉干咳了一声,以掩饰内心的尴尬。蒋妩是多护霍十九他是知dào

的。要是让她知dào

他背地里与霍十九吵嘴时那么说话,她还不跟他绝交?

出乎意料的,蒋妩没再细问。只是与文达佳珲闲聊。

不多时,外头四喜和听雨接过婢子们抬来的食盒。二人都低垂着头将饭菜摆在外间,谁也不敢抬头看里头的客人是谁,就远远地退开去守着了。

三人一同吃了一顿饭,霍十九与文达佳珲都是滴酒未沾。

“时辰不早,我真的要走了。”文达佳珲站起身,掸了掸袖子上不存zài

的灰尘,云淡风轻的道:

“虽然我很不希望你们夫妻将来会有被逼无奈投奔我的那一日,但是蒋妩,你是知dào

的我给了七斤那玉佩的。你记得,只要是我文达佳珲在位一日,金国的大门就始终是向你们敞开的。如果真的将来有无路可走的那天,记得来找我。”

就算是因为无路可走无处可去才去金国,他也是万分欢迎。

蒋妩动容的点头,眸中蒙了一层水雾,“你的一片心意我与阿英都领了。但是我们会好生经营,将来即便要去金国,也绝不会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

“那样更好了。”文达佳珲笑了一下,拱手与霍十九道别。

蒋妩与霍十九一直送文达佳珲到院门前,才命人备车将人悄悄地送出去。

文达佳珲一路乘车,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头那根断掉的玉簪如以金箔包了已经恢复了用途。他虔诚的望着这枚簪子,觉得自己既幸福又悲凉。

有心想将簪子丢了了事,偏偏手都要伸到车窗口,又收了回来。

他沉沦在这段不可能得到的情也是真的任性,身为帝王是最不该有的就是任性,但是他却也甘之如饴,这一生再也没人能如此给他气受叫他无奈了。

蒋妩与霍十九这厢携手回了潇艺院,将七斤和霍翀都抱来玩了一会儿,天气热,孩子们自然是吃饱了不一会儿就困了。蒋妩也是有些困倦。霍十九索性就与蒋妩和衣在临窗铺设官绿色坐褥的罗汉床上躺了一会儿。

霍十九被悄然来传话的曹玉叫出去时,蒋妩还是睡得深沉。

直到一觉醒来,这才发xiàn

身边儿霍十九早就没在卧房了。

蒋妩掩口打了个呵欠,问玉桥:“侯爷几时走的?”

“回夫人,侯爷与曹公子出去约莫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

曹玉能叫霍十九去哪儿了?

正想着,就听见外头有年轻媳妇子难掩雀跃的声音:“夫人!”

“谁?进来回话吧。”

那媳妇子进了门,就跪下行礼。蒋妩便认出她是看二门的。这会子还没到落钥的时辰,好端端的来这里做什么。

媳妇子叩头道:“回夫人,是前头来了喜讯,侯爷被晋为世袭罔替的忠勇公了!公爷留在宫里陪伴圣驾宴请金国人,还是四喜兴冲冲跑回来传的话。”

蒋妩身边的婢子们闻言,都是满脸的喜色。

霍十九如此年轻,就已经是忠勇公!那么往后侯府就要改成忠勇公府了!他们今后的体面也就更大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失踪

忠勇公?

蒋妩摇着纨扇眨巴着明媚的杏眼,点了点头道:“阿英的确是当得起忠勇二字。”

“皇上英明,忠勇公辅佐皇上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必然是当得起这二字。”媳妇子行礼,屋内其余婢子也跟着一同行礼。

落蕊性子活泼一些,便笑着道:“婢子见过忠勇公夫人。”

蒋妩就笑着让他们起身。

加官进爵这等事的确是让人欢喜的好事。可是这些事情于他们来说意义却不那么简单。霍十九从锦宁侯一路便为忠勇公,还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往后可就相当于被皇恩给牢牢地绑缚住了。

他们原本就计划着等英国公这件事情彻底了了,将来找机会离开。现在这样又该如何?

这么一想,蒋妩心里就有些担忧烦躁起来。又不愿在下人面前表现出任何情绪,只称自己乏了,叫人都下去歇着。

听雨心细如发,又对蒋妩的性子较为了解,见她不大欢喜却因碍着身份不好多问什么,就只上了心,小心在一旁伺候着。

“夫人。”廊下有个小丫头子脆生生的声音回道:“是亲家老爷命人来,请您去客院一叙呢。”

蒋妩闻言坐正了身子,问一旁的听雨:“是不是阿英的事情全府上下已经传开了?”

“应当是的,才刚李家的来传话并未避开旁人,那些丫鬟婆子们又最喜欢闲聊这些事儿,想必现在全府上下都已经知dào

了。”

蒋妩闻言就微微点了点头。

听雨立即扬声道:“你脚程快,先去外院告sù

亲家老爷一声。就说夫人稍后就到。”

“是。”

小丫头退下。脚步声渐渐远了。

蒋妩便带上听雨和玉桥。往外院散步而去。听雨想的周全,担心蒋妩半途中疲惫,是以特地吩咐粗壮的婆子抬了轿子在后头跟着。夏日里的夜晚微风吹拂,比起白天的炎热,这会儿的气温是极舒服的,蒋妩又下午又睡了觉,这会儿正精神,前后仆婢将灯挑着。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客院,蒋晨风早已在门前等了多时,见蒋妩一行来了,小跑着到了跟前。

“三妹妹。”

婢子们齐齐行礼。

蒋妩就打发他们先下去,与蒋晨风并肩往院子里去。

“爹知dào

了?”

“嗯,才刚听了消息,原本都打算早早睡下的,这会子激动的觉也不想睡了,才刚还要去找你来着。天暗了,他腿脚又不方便。你身子又强健,适当的运动对你身子也有好处。我索性劝他不要动,请你过来见他。”

蒋妩笑道:“还是二哥了解我,我睡了一下午,睡得肉都僵了,可不就是想出来走走么,这会儿也没那么热,不怕中了暑气,来与你们聊聊天也是好的。”

蒋学文这会儿正坐在临窗放置的醉翁椅上,晚风透过纱窗吹吹拂着,使得屋内十分凉爽,外头的闲谈声也越发近了。

见蒋妩上了丹墀,蒋学文忙高声道:“晨哥儿扶着些你三妹妹,仔细磕绊到。”

蒋晨风听话的扶着蒋妩,心里却在腹诽,蒋妩这样身手走个路还需yào

人扶?莫说是身子才不到三个月,就是即将临盆也不会变笨拙的。

蒋妩进了屋,见蒋学文所坐的罗汉床小几上摆着一盏绢灯,将他的脸勾勒出明暗的阴影,他一条腿垂着,另一条垂着的却是空档的裤管。

看到这样的蒋学文,蒋妩心里发酸,便温和的叫了一声:“爹。”

“嗳,快过来坐。”

三人坐定,蒋学文激动的问:“姑爷如今是忠勇公了?”

“是啊。封地未必改变,不过爵位是变了。”蒋妩摇头笑道:“我本以为他到侯爵已经是极点了,毕竟他这么年轻,平白的封侯进爵已经够叫人非议了。”

“这不一样,姑爷能被皇上赏识,也是因为他这些年真zhèng

付出了。”蒋学文由衷的道:“爹是真为他高兴,也为你高兴。幸而上天垂帘,没叫我酿出无可挽回的大错。”

“爹。过去的就过去吧。”蒋妩看向蒋学文,宽解道:“您不要再想了,那时候立场不同,对于您来说,阿英的确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您要除他也是为了燕国。或许您的做法是有些过,出发点却是好的。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世人也知dào

了真相,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满足了。”

蒋学文多久一来就希望蒋妩能够忘记过去的一切不愉快,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起码不要那样僵,如今却是得偿所愿,再想到霍十九那样出息,心里激动万分,眼中都有了湿意,连连点头道:“好,好。”

蒋妩从前只觉得蒋学文的年龄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还年轻着,如今看他却发xiàn

这段日子不只是霍十九鬓染霜尘,蒋学文的眼角皱纹也已经很深了。

岁月饶过谁?这一生很快就会过去,得放开的须放开,珍惜拥有的一切才是正经。

蒋妩就又陪着蒋学文和蒋晨风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天色大暗,约莫着蒋学文该歇着了才乘轿回了内宅。

抬轿的粗使婆子是经过精挑细选来的,这会儿手上都十分稳当,蒋妩的轿子才进了二门,就听守门的婆子回道:“夫人,公爷才刚回来,刚进垂花门往里头去了。”

蒋妩便笑着点头应了。

果然,走了不多时,就已经看得到前头霍十九与曹玉并肩缓步前行的背影。

听雨唤了一声“公爷”。霍十九便回过头来,恰看到乘着竹轿的蒋妩回来。

“这个时辰去哪儿了?”

“去爹那。”

到了跟前,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酒气,蒋妩纨扇掩着半边脸,调侃道:“今儿晚上被灌了不少酒吧?”

霍十九知dào

她现在闻不得酒气,就退开到一旁,笑道:“今日总算叫人逮住了,拉住了一通灌,我又不胜酒力,吃点儿不舒坦了,好在后来皇上发话给我换来水喝才好些。”

蒋妩闻言便笑了,先吩咐婆子们回内宅,道:“你慢慢的走,正好散散酒气,我回去先吩咐人预备温水给你沐浴。”

“好。”霍十九看着蒋妩所乘的小轿远了,这才道:“墨染,杨姑娘既是要离开,好歹你也该去送行,其实就如我方才说的,你若真的觉得舍不得,大可以留下她来。现在英国公已经关进天牢,皇上又忙朝务,大约也想不起她来的。”

“爷,她的去留是她自己决定,我不能参与。”曹玉叹息道:“既然不打算与她如何,她要走我又何必留她呢?那都是她的自由。”

“你真的不打算考lǜ

?”霍十九这会儿并非是在乎曹玉心仪之人是他的妻子,出于朋友的角度,他也实在不想看曹玉这样下去,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难道还能孤单一辈子?

曹玉只是笑了一下,并未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这么认死扣,莫说霍十九知dào

了心里会不喜欢,就是叫杜夺疆知dào

了,恐怕少不得又要罚他。

霍十九新晋忠勇公的消息迅速穿了开,皇帝的赏赐隔日一早也到了霍家,蒋妩没有去给文达佳珲送行,恰好见了亲自前来的景同,说了一会儿话还送了个大的封红。

一连几日,霍十九的英雄事迹被传遍了大街小巷,当初恨不得叫他不得好死的那些百姓口中,他成了一个忍辱负重一心为国不计较个人得失的大忠臣,甚至还有许多年轻的学子见过霍十九一次的,就开始模仿起霍十九的穿戴来。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几日时间,大街上就经常能够看到青年才俊穿一身浅色的长衫,再或者也有穿一身黑色的。

蒋妩听出去采买新鲜水果的落蕊绘声绘色的讲述,禁不住笑出声来。

落蕊笑道:“夫人莫笑,婢子说的都是真的,您是不知dào

,今儿个就连婢子去买个水果,人家一听说我是忠勇公府的婢女都客气了几分呢。”

也难怪落蕊激动的打开了话匣子,作为霍十九的家眷,被唾弃了这么长时间,突然一下之前的恶名就一扫而光了,她现在欢喜的心情不必落蕊少。

“公爷。”软帘一撩,霍十九快步走了进来。

蒋妩原本说笑的心思,在见到霍十九略有些不愉的俊脸时立即淡了,屏退了身边的人,低声问:“阿英,怎么今日回来的这样早,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还是有人行事让你不喜欢了?”

霍十九拉住蒋妩的手,看着她垂落在胸前的柔顺长发发了会呆,才道:“是陆天明失踪了。”

“失踪?”蒋妩惊愕道:“那么一个大活人,会从京畿大营十万兵马之中突然不见了?”

“下头就是这样报的,皇上听后大发雷霆。又问我的意思。”

“那你是怎么答的?”

蒋妩拿了纨扇轻轻地为霍十九摇着,霍十九道:“我只说英国公府的事情张扬开,这是在所难免的结果。”

蒋妩闻言抿了抿唇。小皇帝听到这样的回答不气死才怪。

“所以他又开始询问你该怎么办了?”

“嗯。”霍十九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道:“这接二连三有事,打乱了我的计划。”(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三百七十九章 说书

霍十九遇事素来能够沉稳应对,除了关系到家人以及蒋妩的安危,其余的泰山崩于面前也未必会流露出太多情绪。然而此刻他却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烧。烦躁的起身于地当中来回踱步,曲指一直敲着自己的额头。

霍十九沉思时喜欢用食指指甲磕桌面儿,如此焦头烂额的模样还是蒋妩第一次见,她便知dào

,在霍十九的心中,朝务与小皇帝的地位其实始终是很高的。这些年的效忠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让他临时抽身退步他走不开,要他与皇帝撕破了脸那样作别的话,于感情上霍十九也做不到。

而且以现在的情势来看,霍十九如果公然提出离开这种话,十有八九会开罪皇帝,万一激出了皇帝的怒气,在给他们安排一个什么叛国之类的罪名,不但前头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霍十九到时候岂非要伤透了心?

蒋妩想了这许多,不过是呼吸之间,她站起身拉着霍十九的手,笑着道:“我知dào

你的计划,又何必偏要急在一时呢?咱们走到现在这样的情状,也并非一日两日的功夫不是么。”

霍十九忘了烦躁,垂首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他的一切郁闷都源自于答yīng

了蒋妩一旦事情结束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也不来参与其中,可偏生诸多枝节,叫他不能实行计划。他怕蒋妩不高兴,怕她动气,甚至对他失望。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简单的就原谅了他未出口的商议,且还将事情看的这样透彻。

“爹说你是条好汉。我虽觉得好汉这样词汇用在你身上很违和。现在我却觉得爹说的很对。你的豁达,许多男人都做不到。”

蒋妩哭笑不得的道:“重点不是豁达,是我成了‘好汉’好么。你家娇滴滴的夫人现在都成知名的汉子了。”

霍十九禁不住笑了,蒋妩本来生的楚楚可人的样貌,身材又娇小,这样娇滴滴的美人怎么就能与汉子那样的词儿挂上钩的。越想越是觉得好笑,心情似都一下子好了许多。

将她揽在怀中,下巴蹭着她的额头。霍十九叹息着说:“傻丫头,你可真是我的宝。”

“你的宝才吃饱了睡下,叫他听去还不妒忌我这个做娘的。”蒋妩与他斗嘴,暗中松了口气。

她担心霍十九会郁闷气坏了身子。这世上还有什么会比健康重yào

的?

只要他有心思离开,不是一根筋守着小皇帝,他就会为之去运筹帷幄,她相信他是言而有信的人。至于什么时候走,何必急于一时。

陆天明失踪的事只有小皇帝新近启用的少数人知dào

真相,连续在御书房议事了两日,也没有想出个妥帖的法子。

而霍十九如今已经不是每日都入宫去。摆明了是急流勇退,在府里陪伴蒋妩。再不然就是去抱香阁看书。

先前因英国公的事情尚未解决,蒋妩也无心操持家中庶务,如今无事一身轻,又有霍十九在家中陪伴,蒋妩的心情也格外的好,不但将府中的人事管理起来,还另从庄子上调派了一些人来专门在府里务农。

后院霍大栓曾开辟出的地,又都种上了郁郁葱葱的各色菜蔬,抱香阁下空地上的小黄瓜再一次嫩绿嫩绿的呈现在眼前,散养的鸡鸭鹅在院中愉快的玩耍,至于卫生蒋妩则专门安排了人去打理。

自从锦宁侯府的匾额摘掉,换上了烫金大字的忠勇公府匾额,府中就是一派清新气象。就连跟着伺候的下人都感觉得到气氛的轻松愉悦。就像是压在背上的大山终于移开了,能叫人透口气。

这日下午,蒋妩在卧房中看账册,玉桥与听雨二人一左一右拿了团扇为她打扇。

七月天越发的炎热,午后的空气似乎都翻起热浪,蒋妩有着身孕又不敢随意用冰,又没外人在,索性叫听雨开了箱子找出她以前兴起时做的一身银白色的琵琶领高开叉旗袍来穿,领口的口子懒得系,露出精致的锁骨,头发也利落的完全盘起,修长雪白的脖颈隐于领口,斜靠在铺了凉席的美人榻上,双腿交叠着,不经意就将一双白玉美腿露在外头,双臂更是肌肤白腻。

如此不施脂粉又充满魅|惑的模样,就是同为女子瞧了都觉得脸上发热。听雨早习惯蒋妩夏日在卧房中这样打扮,玉桥却还不适应,拿了团扇轻摇着,脸上滚烫的想避开她那白花花的肌肤,却又忍不住想偷眼去看,心里好生羡慕起来。

夫人真zhèng

是好命啊。其他闺秀若是孔武有力还脾气暴躁,那就是天大的错误。可夫人嫁给了公爷,那些缺点都变成了优点。不但先前“河东狮”的坏名声洗净了,就连揍人现在都被宣扬成英雄壮举。最要紧的是爷对她那样的用心。

有了身孕近三个月的妇人,谁不会自动自发的为夫婿选几个通房,有甚者更会买一两个良妾来服侍,主子们可倒好,公爷不提,夫人也不做。

想起那玉树兰芝一般的男子,再想偶然在屋外听到的那些低柔软语,玉桥脸上一阵热,心里装了小兔子似的砰砰的乱跳起来。

她求的不多,能够服侍那样的英伟男子,就算做一辈子的通房,不抬姨娘也是肯的。

蒋妩手中的账册翻了一页,纸张发出轻轻的响声,听雨便低声问道:“夫人累了吗?要不要歇会儿?这些账也不急着看的,您仔细累着了公爷心疼。”

蒋妩眼神不移,笑着道:“从前是事情忙,且爹娘和长姐还在,我虽是长媳,却可以腆着脸将事情都推给我长姐去做,谁叫她不只是我的弟媳,还是我姐姐呢。但现在不行了。”

蒋妩的话说的平静。因为她知dào

家人现在应该都已经抵达南方了。虽相隔千里。但一定生活的好好的。

然停在听雨与玉桥耳中。蒋妩的平静就成了沉稳的掩藏悲伤。

的确,府中现在主子只剩下主子夫妇和小世子,作为女主人不打理庶务中馈,事情难道能丢开手么。

听雨对蒋妩的敬服又更增一层,由衷的赞道:“夫人是女中豪杰,心性坚毅,若是换做旁人我不知dào

,只婢子是绝对做不到夫人这样的。您对公爷也真是尽心尽lì

了。”

“他对我也一样的尽心啊。”蒋妩抬起头对听雨微笑。

玉桥瞧在眼中。心里的羡慕又增了许多,这世上,当真是人同命不同,同为女子,莫说夫人这样在闺秀中的异类,就是同为下人,她自信容貌和心性都不比听雨差,只因先来后到得到的主子的信任也不同。

“玉桥?”

听雨的声音就在耳畔,玉桥倏然回神,强压下心里的狂跳:“听雨姐姐?”

“这丫头。莫不是热迷糊了?夫人说要吃点酸梅汤呢。”听雨笑着打趣。

玉桥霞飞双颊,行礼道:“夫人。婢子这就去。”

“别去了。”蒋妩随手又翻一页账册,“天儿热,还让你们打扇了这么久,你们两个仔细别中了署,还是叫别人先去。”起码没在跟前伺候的没那么热。

蒋妩的关切,听在玉桥耳中就成了讽刺,身为下人,哪里能因为大热天给主子打扇就热的中暑了,那不是不称职是什么?

莫非夫人发觉了她的小心思,想找引子打发了她?

“夫人,婢子不热,这就去端酸梅汤来。”玉桥有些慌乱的退下了。

蒋妩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我刚说了什么叫她怕成那样?”

听雨看着玉桥的背影,摇了摇头道:“许是那小蹄子真是热迷糊了。”

不多时玉桥将酸梅汤呈上来,蒋妩才吃了一口,霍十九就回来了。

一进门看到蒋妩这身打扮——肌肤赛雪欺霜,手臂肌理匀称,双腿修长白皙,加上半敞的领口,真zhèng

说不出的诱|惑。

霍十九站在门前愣了一下。想起他们夫妻之间的默契,他从前可是动不动就让她去穿旗袍的,身下就觉得发热。

“回来了?外面热的很,你还穿这么一身,热坏了吧?”蒋妩起身往一旁让了让,空出身边的位置来给霍十九坐,笑道:“来吃一碗酸梅汤吧。”

我想吃你……

霍十九喉结上下滚动,不自禁就吞了口口水,在蒋妩身旁坐下了。

蒋妩只当他是想到酸梅汤就条件反射口舌生津,禁不住笑道:“厨下酸梅汤做的好,没有那么酸的。”

霍十九接过听雨递来的精致描金小碗,一口气吃了一碗,这才觉得热气去些。将空碗随手递给玉桥,笑着拿起蒋妩手边的账册:“怎么还在看这个?你且搁着吧,家里的事儿我抽空打理就是了。你就只管好生养着身子,有空陪七斤玩就成。”

“那像什么话。”蒋妩白了他一眼,莞然道:“你好容易可以放开政务休息一下,我还要拿家里的事儿来烦你,那成什么了。”

“有什么的,咱们俩的家,日子还不是说怎么过就怎么过的?”霍十九指着账册上蒋妩正在看的这一页,道:“在看昨儿采买的账?”

“嗯。”蒋妩点头,随意靠在霍十九的肩头。

霍十九的角度恰能居高临下看清她敞开的领口内的沟壑,禁不住多看了两眼,觉得身上又热了,“你一个大英雄,看这种细致的东西还真是别扭。”说着话就去握住了她的手。

蒋妩无奈的道:“感情你心目中我就合该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类型。”

“你是娇小可人,哪里孔武有力了。”霍十九笑着咬她的手。

听雨和玉桥二人看的面红耳赤,关键是这两人如此亲昵的画面实在是太养眼了,又太叫人脸红了。两人赶忙默不作声的退下,出门前还不忘将窗前、门前的湘竹帘都放下。

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昏暗下来,却有微风透过竹帘的缝隙吹拂进来,窗口的风铃飘摆叮铃铃作响。

怀中的身子太过柔软惑人。霍十九忍不住含住她的双唇。牙尖滑过她的唇瓣。舌头|描绘她的贝齿,大手肆无忌惮的探|入旗袍的下摆。

蒋妩被吻的意乱情迷,喘息着推开他,以为自己义正言辞,声音却说不出的绵软:“现在不行,胎还没稳呢。”

霍十九的指腹滑过她腿上柔|嫩的|肌肤,引起她一阵战粟:“我知dào

,我有分寸。咱们去里间。”说着便将蒋妩抱起快步进了里屋放在拔步床上,随手撂下了帐子。

外头听雨和玉桥二人远远地守着,许久霍十九才吩咐预备水来。

玉桥进屋时,瞧见霍十九穿着雪白绫衣鬓发微乱但神清气爽的俊颜,脸上又是一热。一个有身孕的夫人,能服侍的好如今正值壮年的男子么……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两日,霍十九也没入宫去,索性帮zhù

蒋妩打理起府中庶务中馈,他本来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蒋妩的身体又放在第一要紧的位置上。管理府中失误虽然千丝万缕的复杂,他也做的很是用心。下人们都只道公爷将夫人宠的没个边儿了,连中馈都一并打理起来了。

原本霍十九现在就是名声鹊起的风云人物,蒋妩又被民间传成了一个女英雄,有那出去采买的婆子在府里听了几句传言,为了彰显自个儿是忠勇公府的人且知dào

的很多,交谈时就随口炫耀了公爷和夫人伉俪情深的事迹,自然是有的没的都说了些。

她一时的愉快不打紧,霍十九疼老婆竟然在家里帮忙管内宅中馈的消息就传扬开来。

英雄的形象之外又被加了一层顾家好男人的评价。

这话坊间流传倒是无所谓的,可是小皇帝已在宫中煎熬了四五日。他想不到出了陆天明失踪这种大事,霍十九会耐得住性子,竟然四五日不入宫来与他商议。

原来他是忙去了,忙着在家帮蒋妩管家,研究吃什么用什么去了!

小皇帝阴沉着脸坐在御书房外间临窗放置的官帽椅上,愤nù

的同时又觉得很受伤。

果真他最开始的预感和担忧是对的,果真是娶了媳妇儿就将他抛在脖子后了!

“皇上……”小绿迟疑的道:“要不要奴才去宣忠勇公入宫来?”

小皇帝憋着气又无处撒,就瞪了小绿一眼,“宣?难道还要朕主动去问他不成?”

“皇上息怒。”小绿叩头。

景同打量小皇帝神色,便适时地道:“皇上莫要动气,忠勇公也是累了这么些年了。再者说如今忠勇公身份贵重直逼九王千岁了,总该歇一歇的。”

这话说的,明明是安慰开解,为何小皇帝丝毫感觉不到消气,反而觉得是他的封赏助长了霍十九的骄纵,那句直逼九王的尊贵,让小皇帝十分在意:“外头的人也都这么觉着?”

景同低眉顺眼的柔声道:“如今忠勇公夫妇的事迹都被编成书,在各大茶馆里轮流的说呢,先前忠勇公受了那么多的唾骂,如今也都抹平了,英国公被逮押,蓝批换回朱批,这些天下百姓们都说是忠勇公一心一意为皇上做事的功劳。”

怎么,这么些年他的隐忍都不算,英国公倒台的功劳全成了霍十九的?

小皇帝看了看景同。似是想从景同的脸上看出他的情绪来。

景同被看的脊背上紧绷着,生怕露出任何破绽。

到小皇帝移开目光,才笑道:“皇上若不信,改日可以微服出宫去瞧瞧。如今京都城里可真zhèng

是最热闹的时候呢。”

在英国公掌控下这么多年,如今一切大权独揽手中百废待兴之际,小皇帝的确是想出去看看的。

景同察言观色,就知小皇帝心里想什么,又道:“皇上体察民情的同时,若是路过忠勇公府上也可以去瞧瞧,皇上御驾亲临,忠勇公必定会感动非常,到时候一定会来与陛下商议陆将军的事了。”

还要他亲自登门去请人才会来?

小皇帝越加生气了,冷哼了一声道:“备车,朕出去访查民情。忠勇公府就不去了。”

“是。”景同垂头退下,到了殿外,才将一直憋在唇畔的笑容展露出来。

聪明人会等待时机,如今皇上心绪不宁时,他都不必多说,只一两句让皇上自己去想即可。

小皇帝换了身寻常衣裳,就带了景同和小绿二人,又选了四名侍卫,乘车离开了皇宫,于集市,茶馆,酒楼饭肆等地转悠了一整日。

百姓之中对霍十九和其夫人的呼声果然很高。不过换了几个地儿听说书,却也没少听见对当今圣上的赞誉和崇拜。

霍十九是忍辱负重多年,可是皇帝的知人善任和博大胸怀,赞誉之词也叫小皇帝心花怒放。

越听越是喜欢,小皇帝就笑着推了一下景同的额头:“你个猴儿崽子,你整日跟在我身边,外头的事儿也没见多少,我怎么就信了你呢。你瞧,这些都在说什么?”

景同腼腆的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心里却在惊愕。

为什么他们走过的这几个地方,茶馆中说书人的词儿都增加了皇上的那些段子?以前是没有的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捏住

正如小皇帝所说,景同因随侍在小皇帝身侧,也是不能够动辄出宫来的,不过在皇帝身边这么久,手底下怎么可能没有人脉?不但是能够常出宫去走采买的小内侍这么说,就是偶然遇到太医院的几个医童也都是这么说的。

难道是那些人传来的消息有误?还是说有心人终于回过味儿来,叫说书人增添上这一些?无论是哪一样,才刚也真是太险了,一个不好诋毁朝中重臣功臣的大帽子就要扣下来,他岂非迟不了兜着走?

幸而他才刚在宫里与皇上说的话也没说死,要么这会子可叫皇上怎么想呢。

景同暗地里抹了把汗,原本天儿就热,这会儿额头鼻尖上都是汗珠子,鬓角的头发都黏在脸上了。

小皇帝喜欢看美人,能够伺候皇帝身侧且还得信任的景同自然生的很是清秀,这会儿鬓发贴着红扑扑的脸颊,又憨厚的笑着,模样无害的似邻家男孩。

小皇帝看的喜欢,就又拍了他脑门一下,笑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去英大哥家瞧瞧吧。也是很久都没去过了。”

自从霍十九的双亲和家人出事之后,小皇帝对霍家府邸就有些心理阴影,总觉得到了那一处背脊上就嗖嗖的冒凉风。但现在许是英国公的事情已经解决,心里敞亮了不少,倒是对霍家也没有多少抵触了。

景同便笑着道是,服侍着小皇帝起身出去。

跟在后头的小绿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看了景同背影一眼。他可以看得出景同是想变着法儿的黑忠勇公的。可是早些日忠勇公还是锦宁侯时。他们都没有法子。那位耍起横来岂是他们这些内侍能够抵抗的了的?到如今他在小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再动他的念头不是以卵击石么。

要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谁愿意冒这种险去?

他是看霍英那跋扈样子不顺眼,想伺机报复的,可这会子也不敢在去招惹了。怎么景同偏要坚持不懈呢?

当然,景同若能成事自然是好的,也顺带帮他出了气。他只是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这么执着。

小皇帝的马车很快到了霍家,因是微服出巡,他的马车也不过是普通的翠幄油壁车。穿着打扮上看着也是寻常贵人罢了。然而小皇帝虽不露面,景同却是来过几次。府里的奴才,尤其是门子是惯有眼色的,见了景同,就慎重的连忙去回话了。

不多时,霍十九便亲自迎了出来。

“皇上来了?!怎么这会子毒日头底下走一趟,天儿热,中了署怎么好?”

“几日不见想念的紧,也许久不曾见姐姐和翀哥儿了,就来看看。”

“快请进来。”

霍十九引着小皇帝一路往里头去。

小皇帝不着痕迹的打量周围的环境。原本以为从侯府一跃成为公府。霍宅中定然要好生装饰一番的,想不到除了院子里的花开的鲜艳。草坪和盆栽打理的十分利落的模样,其余的却没有变化。

再观霍十九,身上穿的是件半新不旧的牙白直裰,头发用一根竹簪随意挽在头顶,很是潇洒素淡。

预想中的恃宠而骄之类的没有出现在眼前,小皇帝心里又愉快了几分,主动挽着霍十九的手臂道:“英大哥,这几天没见朕可想你啦!”

在霍十九面前,他不过是一个爱撒娇的寻常少年,与那个近日来威严十足的帝王完全不似同一个人。看在眼中的景同和小绿就更确信了霍十九在他信中的地位。景同纠结的咬着嘴唇。小绿则是垂了眼,开始后怕从前做过的那些事。

若不是皇上精心培养了他,觉得他还是有用之人而维护了他,怕上一次霍十九就已经收拾了他了。

来到前厅,小皇帝打发了景同和小绿以及侍卫们去外头候着。先是与霍十九闲聊起来,说的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甚至都聊到了后头院子里养的鸡鸭。然后才不经意的说起今日在外微服出巡时听来的那些,着重说了霍十九的功绩和百姓中的高评价,略微说了一句对自己的评价。

霍十九微笑听着,虽话不多,可眼中的赞许和欣慰却是做不得假的。这让早年丧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小皇帝心中顿时升腾起满足。他是帝王,帝王终归是要寂寞的。可是如果能有这个人一直陪着自己,过去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如果永远都不会叫他知dào

真相,他会觉得很幸福,如果这个人能够陪着他一直走下去……

“英大哥。”小皇帝突然凝眸看向霍十九,眼神热切又期盼,声音也小心翼翼之中透着似不愿意被人发觉的紧张:“你能不能答yīng

朕一件事?”

方才相谈甚欢,厅中气氛轻松的很,小皇帝突然这样认真起来,却是叫霍十九心里莫名一跳。

“皇上说的什么事?”

他没有如以前那般一口应承下来,而是先问他是什么事。

其实小皇帝知dào

,这种表现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回答,可他不再那样无条件的完全依着他,小皇帝心里当真说不出什么滋味来,话里也就不自禁掺杂了苦涩:“先前你说英国公的事情了了,就请求朕允你致政离开,朕答yīng

了。

“可是现在,朕后悔了。

“英大哥,你不要走好不好?朕……我身边离不开你。”

小皇帝狭长的眼因紧张而盈了蒙蒙的一片水雾,明明已经是俊朗的少年人,如今的模样却是与霍十九记忆中的那个孩童重合在一处。

霍十九听着他的话,心里震动,然而过去的那些苦痛能忘记吗?那种被利用待尽,还要连父母妻儿甚至所有亲人的性命都搭上的绝望能忘吗?他毕竟不是圣人,也不是木头人。他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一个人啊!

小皇帝在这个时候还能提出这样的请求,究竟是将他当成什么?自古的确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可也有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话,他忠于帝王,已经将能够为他做的,能够包容和宽待的都做到极致了,宁可不去施展自己的抱负,他如今只求清静了,也不行吗?

“皇上,您对臣的器重,臣感激不尽。”霍十九的话说的很温柔。

可小皇帝知dào

霍十九后头还有后话,他不想听,抿着唇瞪着他。

“可是皇上君无戏言,当日的话也已经是作数的了。”

“英国公被捕,陆天明失踪,朝堂上英国公的党羽盘根错节了那么久,又是百废待兴的状态,朕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英大哥就不能留下帮朕吗!”

“皇上抬爱了,臣才疏学浅,怕担不起那样重的责任,只想后半生平平淡淡,寄情山水而已。”

“你分明是……娶了媳妇儿,有了美色,就不想管朕了!”

霍十九一阵无语。小皇帝这样一幅吃醋小媳妇的模样实在是让他看的不舒服。难道在提出要求的时候,皇上根本都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吗?一个有良知和廉耻的人,又怎会这样厚颜无耻……

到底是他愧对先皇,没将小皇帝教导好。

“皇上息怒。”霍十九起身,提下摆端正跪下了。

小皇帝狠狠瞪着霍十九,手上用力攥着圈椅扶手,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

突然一阵环佩叮铃,后头帘笼一挑,一身石青色褙子月牙白挑线裙子的蒋妩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况愣了。

“皇上这是……”

三两步到了近前,扑通跟着跪下,叩头道:“皇上息怒。”

小皇帝觉得额角的血管都在跳。眼看着蒋妩那张不施脂粉却明媚惑人的脸,心里的火气更甚,刚才那一句话,现在就觉得更确信了。

霍十九根本就是被蒋妩迷住心神,才会打定主意不留下帮他!谁不知dào

携美周游舒坦?霍十九分明是被诱|惑了!

怒气翻腾中的小皇帝气不过,抬腿就踹了蒋妩一脚。

蒋妩本在叩头,小皇帝那一脚卯足力qì

,高度正在她的头部。

霍十九虽然看的真切,到底不是习武之人,见状不可置信的惊呼了一声:“妩儿!”

然而小皇帝的脚却落入一只玉手当中,叩头的人身子还没完全站起来,手上已握住小皇帝的脚。

“皇上,您又调皮了。”蒋妩直起身子,剑眉微挑,眼中含笑的道:“就是要试探妾身的身手有多快,也不好亲自来试验不是?您是天子,身娇肉贵的,妾身是粗人,平日里舞刀弄枪习惯了难免会有些下意识的动作,比如格挡攻击时顺便将敌人的喉管割开,要不就心口开开窍,要是误伤了皇上,那可怎么好啊?”

那只白腻的手上还带了个白玉的戒指,看起来没用力,却是紧紧地扣住小皇帝的脚掌。说着威胁的话,偏偏又以那样玩笑似的语气轻松说出,就像是在逼小皇帝做个什么满yì

的回答。

小皇帝这下子有些怕了。

他是见识过蒋妩伸手的,当初在黄玉山时是崇拜,后来几次三番就是忌惮,有这样伸手,又如此野性难驯的人,得罪了真的“条件反射”的给他一刀,他上哪说理去!就算将她正法他的刀子也是挨过了!她毕竟不是对他忠心耿耿的霍十九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纠结

以蒋妩的刚烈与杀伐时的嗜血若在一个男子身上,恐怕小皇帝还会觉得合适一些,刚一开始发xiàn

蒋妩是这般,也曾有过惊艳,可时间久了,他就觉得在这美若皎月楚楚可人的皮囊之下竟然藏了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辣灵魂,着实是很邪门。

自己的脚被攥在看似无力实则稍微用力就能掀翻他的手中,心里就开始莫名发怵。

“到底是姐姐了解朕。”小皇帝花了些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试着想抽回脚。

蒋妩见他已有惧意,就顺势松了手。

“那是必然的,妾身爱hù

阿英,阿英在乎的人妾身自然也爱hù

。”

将“了解”解释为一种爱hù

,不但拉近了关系,更将窥探帝王心思的话路堵死了。

且这句话在刚受到蒋妩威胁的皇帝耳中又生出新的一层威胁意味。如果是“阿英”不爱hù

,甚至是恨的,人那么她也会恨。

对于一个恨毒了的人,蒋妩又会如何处置?

“姐姐与英大哥伉俪情深,夫唱妇随。”小皇帝顺口奉承了两句,背脊上冒了一层冷汗,七月里的暑热都忘记了。

“快都起来吧,朕其实也不过是一时玩笑。”

“多谢皇上。”

霍十九不动声色的扶蒋妩起身,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小皇帝这会子回过味来,也觉得刚才自己太过于暴戾了,便解释道:“朕也实在是舍不得你。这么些年若无你扶持,也没有朕的今日。”

“皇上折煞臣了。臣辅佐皇上。不过是起些推波助澜的作用。大的决策都是您拿的,臣并没有做什么。臣也知dào

您的信任,只是家人惨遭灭门,实在早就觉得心神疲惫了。当初情况危急,有英国公虎视眈眈,臣也不敢丁忧,如今好些了,就是按道理臣也该寻个乡野之处好生为父母守制。况且允臣告老的人是皇上。”

“朕是那么说了。可是前朝便有夺情的先例,又不是朕先开了这个例子,你要守制,朕也允你素服上朝,这还不够吗?”

“重点并不在此。”霍十九不愿再与小皇帝纠缠这个话题,对他刚才抬脚踹人的举动也已经忍无可忍,态度坚决的道:“此事臣心意已决,皇上是明君,不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吧?”

小皇帝话噎在喉咙,第一次觉得与霍十九针锋相对时很堵得慌。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过。就算之前霍十九气急了训斥他时,也没有让他感觉到如此陌生过。

一方面。他想到了这些年霍十九对付过的对手,另一方面又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面上挂不住,小皇帝连陆天明的事都没与霍十九商议,就带着景同与小绿离开了忠勇公府。

小绿原本还想加减几句言语的,可看着皇帝的阴沉脸色,话就哽在喉咙,审时度势之下还是没有开口。

霍十九这会儿拉着蒋妩的手,用袖子拂去她手上的灰尘。他知dào

她没事,所以也不虚情假意的询问。但是她今日受的委屈和屈辱,却在他心上添了一道不会愈合的伤口。

小皇帝对他的父母家人恨不得杀而后快,对他的妻子也可以拳打脚踢。这样的孩子,品性俨然已经不能挽回的样子,他不但对不起先皇,更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忍辱和努力。

重压之下有人会垮,有人却会越来越强dà

,小皇帝的样子明显是前者。

先皇膝下就这么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挑都没得挑,这也当真是天要亡大燕。这么一个愣头青,与金国皇室相比较当真是没有可比性的。

霍十九沉思之时,手中一直紧握着蒋妩的手。

蒋妩打量他神色,知dào

他的想法,柔缓了声音,指尖轻拂他眉心的“川”字。

“阿英,有句话叫三岁看到老。还有句话叫是狗改不了吃屎。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与你怎么辅佐并没太大关系。你已经尽lì

了。”

“先皇将皇上托付给我时,皇上才九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霍十九的事蒋妩没有不知dào

的,是以在她面前,他根本没有遮掩的必要,“如果我有能力一些,皇上何至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觉得你不必更有能力了。你现在这样都可以自己做皇帝,就是吃着玩着不正经做事,都要比他强。”

“妩儿……”霍十九无奈的叹息,知dào

蒋妩是直率性子,可这话说出来却是大逆不道。

“本来就是这样。他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你还能怎么帮他?我看他是多大的事儿都要依靠你,就是拉不出屎都得找你商议,咱们就找个合适的日子离开就是了。”

霍十九无奈的眨了眨眼,觉得败给蒋妩了。

话糙理不粗,她说的也的确是小皇帝的现状。

“好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我还有点事要去书房,你也去歇着吧,大热的天不要中了署气。”

蒋妩点头,也不追问霍十九要做什么。就先回内宅去了。她惯于给彼此留下空间,有些事还是要他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谁知霍十九到了傍晚时却留在书房里吃的晚饭,只吩咐人回来告sù

了蒋妩一声,也并没说什么时辰回来。

蒋妩去厢房与孩子们玩了一会,又与张嫂一同哄着孩子睡下了,就回了卧房。

这么一等就是月上中天时。

“夫人,天晚了,您不如就安置了吧。公爷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也未可知,您这样熬油似的枯等着若是伤了身子,公爷是要心疼的。”听雨说着话,将一盖盅牛乳端给蒋妩。

蒋妩接过来只吃了一口就搁下了,“你们且去歇着吧,不必在这里巴巴的陪着。”

“婢子还不困呢。”落蕊嘴快,笑吟吟的回答。

玉桥与听雨也是点头。

蒋妩便也不强求他们,缓步到了窗边的贵妃榻坐下。

大敞的窗子上罩着一层纱,将虫蝇拦在了外头,却能看得清清朗的夜色中一轮高悬的弦月,以及月光下幽蓝的雕廊画栋和高琢的檐牙。

蒋妩不经意瞧见对面屋顶上背对着自己坐了一个人。

看来不是她的戒备弱了就是曹玉的功夫又精进了。否则她为何没发xiàn

他是几时在那里的?

蒋妩就站起了身,缓步走向外头。

“夫人,您去哪儿?”听雨快步跟上。

“纳凉,你们别跟着。”

蒋妩摆摆手示意人都留下,就撩门帘到了廊下,几步来到院中。

原想着提气纵身攀上屋顶多方便,可到底还是怕霍十九知dào

了生气,只得去墙角处搭着的梯子那里利落的上了屋顶——英国公的事完了,霍十九再发xiàn

她“动手动脚”的非要气死不可。

蒋妩一踏上瓦片,曹玉就看了过来:“夫人,您怎么上来了?”

“屋里闷热的,看你选了这里纳凉,就来凑凑热闹。”

曹玉微笑,目光掠过她在夜色朦胧中显得如若凝脂的脸颊,就不发一言的仰头看着天空。

蒋妩轻声问:“墨染,你有心事?”

他是有心事,而且大部分的心事都是源自于她。

千言万语在她面前却说不出口,曹玉“嗯”的应了一声,眼神虽落在夜空,心却不在那上头了。

蒋妩将话在心里转了个弯才说出口:“墨染,杨姑娘是不是要启程了?”

曹玉有些惊讶的看向蒋妩:“夫人怎么知dào

我在想这个?”

“这有什么不好猜的?你近来的忧心大多也都有一部分她的原因。”

曹玉尴尬的笑了一下,亏得夜色之中脸红也不大瞧得出来,“她明儿启程,我在犹豫到底是不是该去送行。”

“就为了这个?”

“自然是为了这个。”曹玉垂眸,他真担心自己去了的话,会再给她什么错觉。上一次他以为已经将话说的清楚了。

蒋妩噗嗤笑了:“你这个人真是别扭。分明是越来越在乎她,偏你自己不愿意承认。”

“我没有……”曹玉连忙反驳,可是话到后来又觉得毫无意义,蒋妩又不在乎他,他是否在乎旁人,她哪里会在意。

不过她说的也是,这些日对杨曦,他的关注的确太多了。

“就是个寻常朋友要远行,且还未必今后是否有见面的机会,你也会去送行道句珍重吧?何况杨姑娘不是寻常朋友。”

“她是寻常朋友的。”

“好,那不更该去么?”蒋妩明眸含笑望着他。

曹玉被她看的脸上越发的热了,她的眼,就与那日他听了师父的话去找杨曦时候看到的那双温柔的眼重合在一处。这下不只是脸颊发热,心里也是一热。

他到底是怎么了。

蒋妩噗嗤笑了。

这个人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分明已有些动了心,却还要紧握着从前不放。她以前怎么不知dào

曹玉是个这么死心眼的人?看到杜夺疆说的对,曹玉就是个榆木疙瘩。

她的笑声清脆愉悦,曹玉听着虽然发窘,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个笑脸来,二人对视一眼,蒋妩含笑道:“墨染,就去说声珍重也好。她毕竟也是为咱们尽过力的。就算她做事的起因是因为你,我也是感激的。看来美色果真是误人啊……”

“夫人,您能不能不要打趣我。”(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幽会

“这不是事实吗,怎能算是打趣。”蒋妩凑近曹玉,玩笑道:“还是你果真觉得杨姑娘是绝世美人,放不开又身份悬殊,才会如此纠结?”

曹玉语塞,他能说他才刚理解的是他的美色误了杨曦吗……

一个大男人,听了这样的话却误认为人家在说自己有美色,也未免太不妥了。

曹玉本就面皮薄,这时哪里还挂得住,面对蒋妩月色下温柔的笑脸,少了几分从前的那些缠绵情绪,却多了些羞恼。

他自己都没发觉,相处了这段时间,他对蒋妩的执念弱了一些,感情上却更亲近了,就像是非常熟悉的好朋友。

见他并不回答,蒋妩也知不能将他逼的太紧了,也不愿意在笑话他,就转移了话题道:“今儿怎么没去陪着阿英?”

“公爷那里我安排了人守着,安全无虞的,夫人放心就是。”他是身心俱疲,心烦意乱,才想躲个清静,不知不觉到了这里坐下,其实也是期待能有机会与她说说话的。就算不能见到,好歹也能保证她的安全。没想到一番谈话,他的心情却是好多了。

“我知dào

阿英那里肯定安全的。”

曹玉颔首,想起今日小皇帝登门来,冷笑了一声:“也亏得爷谨慎,及时的命人改变了外头的传言,还策略的将说书人的那些书里加上了皇上的一些词儿,今日皇上若是上街听见了原本那些,还不妒忌死了?”

“你这么说,也不怕叫人听了去。”曹玉这样地地道道的古代人。忠君爱国的观念应当根深蒂固的。这番话的确是叫她惊讶。

曹玉笑道:“这里除了夫人的婢女只顾盯着咱们。在没有旁人了。咱们说的话他们也听不到,除非夫人去皇上跟前给我告状。”

“这倒是个好主意。”蒋妩状似恍然的点头。

曹玉又笑了。

卧房中隔着一道窗纱,玉桥和听雨二人都看着屋顶上相谈甚欢的两人。

玉桥蹙眉:“夫人这样爬屋顶是不是不大好。”

听雨笑道:“夫人好歹是用了梯子的。到底是公爷了解夫人,事先就吩咐人在墙角预备了梯子。”

提起这个,玉桥便叹息道:“公爷都要将夫人宠的没边儿了。”谁家的贵妇会没事翻墙的?更何况还是有着身孕的女子。就算对自己的身手再自信也不好这样吧。偏公爷倒好,不曾责怪过夫人一句,只暗地里放了梯子,还安排人紧盯着保护。她虽然瞧不见府中的暗卫在何处。可她知dào

夫人的安全是必定被保证的,不然公爷也不会放置了梯子。

眼瞧着蒋妩这样肆意的过活,不守一丁点儿贵妇该有的规矩,霍十九依旧将她当个宝一样疼,玉桥不免又羡慕起来。

那样英伟的男子,若是肯少对夫人用一丁点儿的心挪给她,她也死而无憾了。

蒋妩与曹玉聊的困了,就要爬梯子原路返回,还是曹玉随手揽着她轻松一带就落了地。

曹玉退后几步,负手而立。心情已经完全一扫沉重,笑道:“夫人早些歇息吧。我去外头看看爷。”

“那就有劳你了。”蒋妩也不与曹玉客气,掩口打了个呵欠,就回了卧房。

曹玉看着蒋妩进了屋,这才窜上院墙,飞掠着离开。

半夜里原本有些热的,谁知身边儿就来了个沁凉的枕头,还会自动给她打扇,她抱着这枕头谁的好生舒服。

睁开眼,看到身边一手给自己做枕头,另一手拿了个纨扇,闭着眼假寐给他摇着扇子的人,蒋妩心里一阵动容。

原来大枕头是他啊。这人在外头累成这样,睡觉时还留着几分警醒给她打扇,岂不是要累坏了?

蒋妩就搂着霍十九的腰往他怀里拱了拱。

她一动作,霍十九立即睁开眼,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无声的笑了一下,扇扇子的手又换了个角度,继xù

轻柔的为她打扇。

蒋妩忍不住笑了:“阿英,你不累吗?”

“你醒了?”霍十九声音中还有些晨起时的慵懒和沙哑,“看你昨儿睡的踢被子,天这么热,又不敢给你随意用冰,我担心你暑热睡不好伤了身子。”

“所以你就一夜没怎么睡?”

“还好,也睡了一会儿的,才刚我在想事情,并没在睡。”

蒋妩接过了纨扇,转而给霍十九扇起风来:“你睡会儿,我陪着你。”

霍十九笑着夺走纨扇放在身后的小几上,“我也醒了,要么就躺一会儿吧。”

“也好。”

二人相对躺着,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

起身后,二人又一起用了早膳,霍十九就去了书房。

蒋妩原本计划着杨曦启程之前一定要去送行,可又想曹玉昨儿好容易有些被说动了,她不在的话曹玉对杨曦或许还放得开一些。就只写了一封信,以蜡封了交给听雨,让她去送到杨曦手上。

蒋妩就吩咐张嫂将七斤和霍翀抱来玩。

谁知不过片刻,落蕊在廊下回话,声音还大痛快:“夫人,婢子有事要回。”

蒋妩抱着霍翀,笑着道:“进来吧。”

帘笼声响,却是落蕊拎着个小丫头的领子,像拖着一条死狗一般将人拉扯进来。

乳娘和张嫂子都是极懂颜色的,默不作声的带着两个孩子下去了。

蒋妩看了那跪在地上打哆嗦的小丫头一眼,便问一旁跪的笔直的落蕊:“怎么了这是?她是何人?”

“回夫人,这丫头是后厨孙婆子的闺女,名叫兰红,才刚婢子出去,恰碰到她在与人嚼舌,说夫人……说夫人半夜与男子幽会……”

奇了,怎么有这种传言?

蒋妩挑眉,不觉紧张,反而觉得有趣的很,“我与男子幽会,还是半夜?兰红?你是亲眼瞧见了?”

兰红早已抖若筛糠,连连摇头:“回夫人,奴婢没,没看到。”

“没看到你还敢说呢?”昨日她的确是与男子在屋顶幽了个会,不过她光明正大的,也没想着谁有心闲着管这些。而且她与曹玉都是习武之人,行动是极为小心的,除了暗中护卫的那些暗卫,还有谁能知dào

她在屋顶和曹玉“幽会”?(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调查

除了暗卫,就是她院中的婢子了,否则也没人瞧见她和曹玉上屋顶去。

蒋妩不想随意怀疑任何人,毕竟不论是谁,都是平日里信任亲近的人,若过日子连身边的人都不能信了,还过个什么趣儿?

既是有人在乱传闲话,就一定是涉及到利益,这世上又有什么人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平白的惹人嫌?会是谁,出于什么目的?

蒋妩素手撑颐,望着瑟瑟发抖的兰红,“说说吧,怎么想起这么说的?从哪儿听来的?你还与谁这么说了?”

兰红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主子,虽早知dào

夫人是个厉害人物,却也没有想到真zhèng

在面前时会是这样慑人。明明人家还挂着笑呢,怎么就叫她觉得背脊上嗖嗖的冒凉风,连一句完整都回不明白了?

“是,是……”

话还没说出口,外头就有婢子回道:“夫人,公爷回来了。”

蒋妩并没动弹,只是望向门前。

霍十九快步进了门,见地上跪着个人,也并未多问,只到了近前:“妩儿,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看来这“幽会”之类的传闻都传去外院了。

“那种事你别忘心里去,也不必你去劳心审这种事。”霍十九回头吩咐廊下的婢女,“把这个丫头带到前头去,交给四喜。”

兰红身上一抖,绝望的哭了。哪有这样的,爷们儿回来,做妻子的连起身相迎都没有。爷们非但不怪罪。也不问那种有失妇德的事。还要将她带出去。

四喜是公爷的侍从,难道公爷是打算亲自审她?

玉桥和落蕊二人就将兰红带了出去,交给了粗实的仆妇带走了。

蒋妩不满的嗔道:“我这儿才找到些乐子,还没玩够呢你就将人带走了。”

霍十九哭笑不得。这种被人诬陷不守妇道,屎盆子都臭了满府了还兴致勃勃的模样是不是太诡异了。

“你就不怕我怀疑你啊?”霍十九在她身边挨着坐了,随手拿了几上的团扇给她扇风。

蒋妩道:“知dào

是无稽之谈,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信?你就将人交给我审吧,让我解解闷。”

解闷?这种事情应该会将人气得半死吧。她反倒说是解闷。

“妩儿乖,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了?审问探查之事我可是熟稔的很。”

“我也不比你生疏啊,都不必动刑,其实就能叫她说明白了。她不是家生子么。她难道因为这一件事儿咬死了不说就想将老子娘都搭进去?我看咱们府里也是该肃清一下的时候了。”

随后斜眼看霍十九:“看来昨儿跟墨染说的那句‘美色误人’还是对的。”

你是想说你自个儿的美色误了人家么……

霍十九觉得今日怎么瞧蒋妩都是那样可爱,就忍不住捏了她脸颊一下。

蒋妩避开他的手,反而站起身来,挑着他的下巴,笑道:“我是说你呢。”

“我?”

“必然是你,不是你还有谁?天下人都知dào

我是个河东狮,早前连七斤不是你亲生子的传言都有。那样的流言蜚语也没能中伤我,现在我的名声好了。你说你的政敌还有谁有那个闲心思去传我跟人幽会这样的流言蜚语给你添堵?这样事儿分明就是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的所为。”

霍十九无辜的眨眼。他想说那跟他的美色有什么关系。可转念一想,却明白了。目光便扫向了屋内的几个大丫鬟。

蒋妩带来的媵嫁丫鬟冰松如今跟着母亲在南方。听雨是先前他送给蒋妩的,与她亲近些,至于红梅、樱雪,落蕊和玉桥四人是随后往她这里安排的,也都是他吩咐人精挑细选些懂事伶俐的。

这五个平日里对蒋妩伺候的很是用心周到,他又从没将下人上过心,对别的女子不甚在意,自然也没多想过。他以为早前府里那些姨娘都打发了,早就表明了态度,应该不会有人做蠢事吧?

“昨儿晚上在夫人房里当值的是谁?”

听雨、玉桥和落蕊站了出来,行礼道:“回侯爷,是婢子们。”

落蕊又道:“昨儿上夜的是婢子。”

“嗯。”霍十九闻言淡淡应了一声,就只拉着蒋妩的手把玩着不言语了。

他平日里待人疏远冷淡,也唯有近身伺候的人才知dào

他真zhèng

性子如何,可明眼人都知dào

,他这一生的温柔不多,且都给了妻子和家人,再无半点多余分给旁人。是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几婢女心里都有些发寒。

所以依霍十九的性子,恐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他们本就是会活动的物件儿而已,生死杀罚都由得主子,如今又哪里会期待有好结果?

不只是听雨、玉桥和落蕊三个当值的,就是红梅和樱雪也都腿一软扑通跪下了。

蒋妩眉心微蹙,霍十九也觉得问题出在这几人身上吗?

霍十九看着几名婢女,却觉得当着蒋妩的面多说什么毕竟不好,还是先等调查清楚了在说不迟。

霍十九便摆手让几人起身各做各的去了。

而霍十九手下的人审问之事做的是专业的,兰红毕竟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罢了,不但咬出了几个参与了“聊天”的人来,那几个参与者又咬出了别人来。

如此一来,不但话是从哪里说出来的清楚了,就连谁心思不正也知dào

了。

那些人惊慌失措,生怕被打罚时,想不到霍十九给他们的处置却是高高拿起,轻轻落下,只是罚了月钱。

而蒋妩这里,却得知了玉桥和红梅两人被发卖了的消息。

樱雪和落蕊想起方才那两人像是牲口一般被牵走送给牙婆时的样子,心中仍有余悸。

几人虽然年纪不大。可经过细密的教导。深宅中一些事却是懂得了不只是他们。就是下头其余婢子也都如此,竟因这件事将许多存了侥幸心思的婢女的心给熄了。

霍十九回来时害pà

蒋妩生气,怪他随意发卖了她身边的人,就笑着道:“他们做的不对的,自然要处置。那玉桥是主谋,红梅是同犯,这两人算计都到了我头上,这种人断乎不能留。回头我再选合适的人来给你使唤。”

蒋妩斜睨他,似笑非笑的道:“你看,我就说是美色误人吧?你若生的丑一点,再笨一点,穷一点,没能耐一点,岂不是可以省去很多事端?”

这话他也想说她呢。

霍十九无奈的摇摇头,“总之事情也解决了,你就不要再搁心上了。”

“我从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我与别人不一样。根本不在乎什么风言风语怎么传,我只管过好我的日子就是了。管他们筋疼?”

“就是这么胸怀敞亮,爹才会说你是条汉子啊。”

想起霍大栓每每提及此眼中的喜欢和崇拜,霍十九就哭笑不得。

而蒋妩想起唐氏、蒋嫣,赵氏和霍大栓等人,心里一阵绵绵的牵挂:“也不知爹娘现在怎么样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爹娘如今可是爱上哪里的湖光山色了,又有我安排的人在照映着,日子只有过的风生水起的,就等着咱们到时候去与他们一家子团圆了。”

蒋妩挽着霍十九的手臂:“阿英,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呢?”

“明日正巧是大朝会,我会与皇上提及此事的。”

蒋妩笑着道:“皇上未必肯放你的。”

“一次不成,就多几次,总会烦了我的。”霍十九太了解小皇帝的性子,许多事也都看淡了。

谈及朝务,霍十九怕蒋妩跟着心烦,本来这些事就都是男人家的事,况且将外头做不好事的情绪带到家里来也不是爷们所为,霍十九便笑着道:“这会子墨染也快回来了。”

“他果真去给杨姑娘送行了?”蒋妩眼睛一亮。

霍十九笑着颔首道:“昨儿你们在屋顶说话,墨染都告sù

我了。”

难怪那样的流言蜚语他不信。

蒋妩更加关心的还是曹玉与杨曦之间的事,就压低了声音问:“你整日与墨染朝夕相处,他们俩到底有戏没戏?”

“你且安下心吧。人的缘分是上天注定了的,任凭谁想挣脱都挣不掉,想强求的也求不来。若墨染与杨姑娘真zhèng

有这段缘分,到时候我们只需想法子给他们助力就是了。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蒋妩斜眼儿看他:“你倒真会回答,不知dào

就说不知dào

,我又不会笑你。”

霍十九一愣,虽被蒋妩故yì

曲解了意思,却是喜欢的开怀大笑起来。

次日见了曹玉时,蒋妩就与他单独到了院落一旁,趁着周围没人压低了声音问:“你见到杨姑娘了?杨姑娘怎么说的?”

曹玉眼下有些发青,一桥就是一夜没睡好的模样,这会子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来递给蒋妩,道:“昨儿见了杨姑娘了,您给的信她瞧过,就给你写了这个,叫我代她捎给你。”

蒋妩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封,上面却只写了“多谢”两个字。

蒋妩便知dào

,杨曦是在感激她昨日没有去凑热闹。

看杨曦运笔之间毫无滞涩,也无浮躁,就知dào

她写字时心情是极为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轻松的。

那么就是说,杨曦与曹玉之间又进一步了?

蒋妩将信揣进袖口,打趣的看着曹玉。

曹玉被她看的不自在,脸上迅速红透了。

正当二人说笑时候,霍十九却面色凝重的从外头回来。

蒋妩见了焦急的问:“怎么了?”

霍十九谁看了她一眼,只摇头道:“金国那边出了点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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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驾崩

蒋妩疑惑的挑眉。

他是燕国大臣,金国出了事儿与他们有什么相干?再者说霍十九那样性子,也并非是遇事慌乱的,什么事能叫他这般神色凝重?

“难道金国人打过来了?”蒋妩禁不住猜测,“不是三年的和平条约尚未期满么。达鹰是爱惜羽毛之人,应当不会这样做吧?”

霍十九摇头,却是不想将真实情况告sù

蒋妩。

才刚得到的秘报,金文孝帝佳珲出使大燕回程途中身染重疾暴毙,其长子白里于盛京继位,三皇叔额腾伊辅政。

文达佳珲正值壮年,正是生龙活虎的年纪,霍十九根本不信他是染暴毙了。当年文达佳珲可是从他的二皇弟讷苏肯手中,利用了南平王才夺来的皇位。足智多谋的讷苏肯死后,三皇子额腾伊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他的人影渐渐淡出,险些叫人想不起他来。

若非今日是白里的背后多了个辅政王,霍十九都快要忘记世上还有个文达额腾伊的存zài



蒋妩与文达佳珲虽无男女之情,可也是一直记得他的救命之恩,当他是好朋友的,如果知dào

文达佳珲死了,或许不信,但担忧是一定会有的。如今她身孕已经三个月,还是不稳的时候,动了胎气可不好。

解决了英国公的事后,霍十九是打定主意想给蒋妩平静幸福的生活,再不想让她参与到朝务之中劳心费神了。他能解决的,竭尽全力去解决了,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才是正途。

可是现在瞒着。这件事早晚也会公开的。

“阿英?”霍十九的沉默。让蒋妩更加疑惑了。

曹玉没有随霍十九入宫。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也是猜测了一番了。

霍十九许久才道:“得到了些消息,还不确切,等若真的确定了在告sù

你不迟。”

他是会因为一个不确切的消息提前惆怅的。蒋妩深知她的性情,便隐隐觉得这件事或许并不那么乐观。

果真过了四五日,满城都传遍了这样的消息。且以讹传讹着最善于夸大其词。

等消息传到蒋妩这里来时候,途中沉疴而亡的文达佳珲已边做被人抓了去凌迟处死,割下来的肉都喂了狗。其血腥暴力惨不忍闻,无不是在说蛮子茹毛饮血是未开化的野人。

蒋妩听着小丫头子绘声绘色的形容,许久没有言语。

那么个健硕英伟的人,会被喂狗?

她不相信……

“夫人,别听小丫头浑说。许事情根本没有这么严重。”听雨察言观色,见蒋妩脸色不大好kàn

,狠狠的瞪了那急于谄媚的小丫头一眼。

不过是外头跑了趟腿,听了一些倒三不着两的闲言碎语,就敢加减了来与夫人浑说。外头的人都当霍十九和蒋妩应当是与金国人有多大的仇怨,所以才会在她面前更加夸张的形容金国皇帝的惨状。可贴身伺候的听雨又怎会不知蒋妩与文达佳珲之间的友情?

听雨是蒋妩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在府中很有体面。下头的小丫头子都很是羡慕她能够在主子跟前走动,又都很敬重。

是以小丫头被训斥了一句,就唬的低下头,忙不迭的行礼退下了。

蒋妩道:“无风不起浪,传言到这样程度虽有些虚假成分,可实质上却是不变的。”

“夫人,您别想那么多了,外头胡言乱语的算不得数的。”

蒋妩只点头。文达佳珲实质上虽不至于人都割肉喂狗了,可刚才那一番话的中心,不就是达鹰驾崩,其子继位,其弟辅政么。

他或许真的已经……

蒋妩突然起身,快步去了内间。

听雨见她匆忙,生怕她磕碰到,紧忙跟在她身畔。

拉开妆奁匣子,从里头翻出个翠绿的扳指来。

这是文达佳珲给了翀儿的。当时收下时还不知dào

,后来才得知这扳指是先皇赐给文达佳珲的,文达佳珲若要传也该将此物传给儿子才是,可他却将它给了七斤,且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承诺只要持有这个扳指,可以不论身份自由出入金国任何城市,甚至是盛京。

仔细回想,她与文达佳珲除了见面时候方式不大愉快,后来也有过几次针锋相对,但是之后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自从她拒绝了文达佳珲的感情,他也都谨守礼数,没有再做出格行为,且对霍家全家人,对她,以及对她的孩子都有大恩,更是施恩不图报。

他是个帝王,本该最无情的人。

但是他对她这个朋友却是有情有义的。

这样的人在就这么去了。蒋妩心里着实觉得空落落的。

“夫人……”听雨见蒋妩手握着一物呆呆望着敞开的窗外,鬓发微风轻轻拂动着,那身影就显得格外寂寥,心里不忍,柔软了声音劝道:“许是传言有误,并非如此呢。外头胡言乱语的人多了去,那都是些无稽之谈。”

蒋妩将扳指放回妆奁,半晌方道:“公爷现在何处?”

“还没回来呢。”

听雨心道也亏得公爷现在不在府中,否则夫人为了这件事若是与公爷吵嚷起来,岂不是不好么?公爷就是再在乎夫人,毕竟也是个正常的男子,也会吃味儿的。

蒋妩便点了头,照旧去厢房去看看孩子们。

傍晚下起了雨,原本炎热的天气陡然凉爽起来,穿堂风吹着甚至会觉得冷。

樱雪和落蕊一旁伺候着,原本打算关窗,可蒋妩却阻止了,只吩咐他们拿了件厚锦的披风来披着,就斜靠在床畔的贵妃榻上看外头被雨水淋湿的青草和芭蕉。

霍十九一身青色直裰,在雨中撑着油纸伞进了院门,却像是为外头那副雨打芭蕉图天上了生动的颜色似的。

霍十九到了廊下,樱雪就将纸伞接了去。进屋到了集锦格子时,落蕊已将温帕子递了过去。

霍十九擦了擦手,蹙眉问:“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将窗子关好?”

“夫人不准的……”

“夫人不准,你们就不会哄着夫人一些?”

“公爷恕罪。”几个婢子都行了大礼。

蒋妩这厢已经下了地,斜倚着落地罩旁笑着道:“公爷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可是外头谁惹了你了?”

“今儿天气邪门儿,较之于前几日暑热骤然湿冷了,你是有身孕的人,怎能不多留心一些呢?”霍十九拉过蒋妩,将她双手握在掌中,见并没有预期中的那样冷才放下心。

蒋妩笑道:“我有分寸,孩子是我自己的,我当然会为了孩子好。”吩咐人预备了茶来,蒋妩就拉着霍十九去里间坐下,开门见山的问:“达鹰死了吗?”

终于知dào

了么。

这消息他瞒了六七日,终究还是被她知dào

了。

“人是否还在这不好说,但这明显是他儿子和他的弟弟捅出来的幺蛾子。就算人还活着,现在也已经不是皇帝了。或许当日出使,就已经被人算计着。”

蒋妩颔首,道:“我也这么想,至于说他被割肉喂狗了,我却是不信的。”

“喂狗?”霍十九蹙眉,凌厉的眼神扫向一旁伺候的听雨、樱雪和落蕊。

三人都吓得低着头。

这话也敢在一个孕妇面前说,谁说的是不是活腻了。

霍十九打定主意回头在去查到底是谁不长脑子,随意摆摆手,几婢女都松了口气,匆匆退下了。

屋内只有他们,霍十九长臂一捞,就将她抱在了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笑着道:“你放心,我早就安排了我的人去沿途查探,一有消息我会立即告sù

你的。”

“嗯。达鹰对咱们一家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若是他有事,我也会心里不安的。”

他知dào

蒋妩是坦坦荡荡的说出这一番话,可霍十九心里还是有些吃醋。果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达鹰出事,果真勾起了蒋妩的情绪。

蒋妩看出霍十九若有所思,就不在继xù

这个话题,转而问:“陆天明的事怎样了?”

霍十九闻言眸中精光一闪,冷笑道:“他倒是打了好算盘,京畿大营十万兵马不好一气儿带走,却是带着亲信奔着金国去了。皇上已吩咐仇将军带兵缉拿,无比要将叛逃之人捉拿回来仔细审问。”

“那他家人呢?”

“他家人早就一并带走了。”

霍十九嘲讽的道:“陆天明估计是去了京畿大营时没带着脑子,英国公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正值用人之际,难道会将他如何么?顶多也就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罢了,他这么一跑,原本可以以观后效,现在也是难逃一死了。”

“好歹现在这样,皇上也不再纠结他的事,不会来问你了。”蒋妩炸了眨眼,笑道:“我倒是想去牢里看看英国公怎么样了。这么热的天,牢中许是会凉爽一些?”

霍十九搂着她晃了晃:“你老实点儿,牢里阴气重,也是你能去的?其实我前儿已经去探望过他了。有蚊子、臭虫和老鼠作伴,他倒也不寂寞。只是为怕他自尽,身周一直有人轮流看守,连墙壁上都裹了棉絮,暑热是难免的,下巴又始终不给他合上,涎水控zhì

不住,双手还被铁链锁着想擦拭也不能……总之,也够他享shòu

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信

莫说是身处其中的英国公,就是蒋妩这样听着都觉得替英国公难受的慌。多少年来地位遵从养尊处优的人,骤然间成了阶下囚,且受到这样的对待,那皇帝梦没做成却转变成了噩梦,也不知他是怎么忍受的。

不过,恰好他的难以忍受是她的喜闻乐见。

蒋妩眉眼含笑,颇为愉快的道:“你说的也是,既然英国公在牢里不却少作伴的,去不去也就无所谓了。不知dào

国公府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们马棚不是失火了么,重新翻新了?”

霍十九哭笑不得的轻点她的额头,“小丫头怎么偏操不完的心,他们家马棚没翻新,后头的花园子连草都快枯了,如今主子没心思,奴才做事也不上心,英国公夫人快一命呜呼了。”

“好歹皇上也是留了情面,没有褫夺他的宅院,想必将来要是抄家,会十分的热闹。”

“等真zhèng

抄家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热闹。”

“好啊。”

她欣然应允,笑颜如花的点头,当真像个孩子似的。

霍十九爱惜的搂着她摇晃着,其实平日里的她温柔又迷糊,于许多事上都有一些冷淡,因为不在乎而不去反应,反而会觉得处事笨拙。但是真zhèng

到了需yào

她厉害起来的时候,十个好汉也敌不过她。

她就像是一本翻不完的书,总是在吸引他读下去,读了这一页本以为已是最精彩的,可总是意犹未尽的勾着他去翻下一页,就像是皇帝中的那种毒。食髓知味后就很难放下了。

好在。蒋妩是他的救赎。不是他的毒。

霍十九又陪着蒋妩说了一会话,见她疲惫了,就哄着她先睡,待她睡熟了才悄然起身出去,到了廊下低声问听雨:“夫人从何处听来的消息?什么喂狗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雨闻言,就知dào

那个回话的小丫头要不好。

可是霍十九既然问,她就不能搪塞支吾,否则自己性命也不保。是以只将那小丫头的事说了。

她本在脑海中翻腾了许久求情的话,却在对上霍十九冷淡的眼神时,生生将话噎回了喉咙。

“去将那小丫头领出去打发了吧。”

“公爷的意思是……”要将人杀了?

霍十九负手沿着抄手游廊走向院门前,淡淡道:“这样的人府里不留,提手卖了就是了。也顺带告sù

下头的人,做事动动脑子。”

那小丫头就是动了脑子,才想着要讨好夫人的吧……

这样还不如告sù

下面人都别乱动脑子。

听雨领命下去了。

暑热的天虽然难捱,但是总归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的也是很快,到了九月,京都的天已有了秋意。白日里晌午十分还有秋老虎肆虐,到了夜里却是冷风阵阵了。

蒋妩披着件小袄。依着柔软的缎面靠背看着杨曦的来信,微笑着道:“阿英,你说杨姑娘到了杭州,是不是特意去的?还是说冥冥中自有注定?”

霍十九抚摸着蒋妩隆起的腹部,感受着孩子活泼的胎动,“应当不是特意去的。因为爹娘的行踪十分隐秘,杨姑娘是不可能会知dào

的。”

“那便是缘分了。杨姑娘如今在杭州做起了生意,爹娘既住在那里,早晚都会有机会碰面的吧?将来我们若是去那自然墨染也会跟去,他与杨姑娘就可再续缘分了。你是没瞧见墨染收到杨姑娘来信时脸红成什么样。”

蒋妩笑着放下信,向下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角度躺着。

霍十九便坐起身来,待她躺好了才在她身旁侧躺着,搂着她道:“妩儿,今些日觉得好些了吗?”

“一直都很好。除了不能叫我去练武之外,其他都好。”蒋妩温柔的笑着,靠在霍十九肩头,“有翀儿和七斤在身边,每天都过的热热闹闹的,咱们家里又这样平静,我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你明知dào

我说的是你恶心想吐的事。”霍十九叹了口气,蒋妩这一胎原本是不大有孕吐的,可过了三个月后,到现在都偶尔会有恶心反胃,尤其是昨日吃了些羊肉,回头就全数呕出来了。

他找了太医来,又专门请了擅长千金科的大夫,给蒋妩瞧过之后都说无碍。可他就是不放心。

“你且放心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孙大夫不是说过么,就是有的妇人会一气儿吐到生产之前呢,生出的孩子还不是白白胖胖的,还有产下双生子的。我现在这样比寻常的妇人都要结实的多,你紧张什么。”

霍十九闻言想了想,可倒也是。

他家媳妇的体质也比寻常妇人强了不知dào

多少倍。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落蕊进来回话:“公爷,曹公子来了。”

“快请进来吧。”霍十九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蒋妩也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高几下了地。

她身上穿的是宽松的浅碧色的齐胸襦裙,外头罩着柔软的深绿对襟,大腹便便的她不觉得笨重,反而翘起来比未有身孕时候还要娇柔几分。

即便知dào

她的体质和能耐,瞧着这幅弱柳扶风的外表,霍十九也会禁不住的紧张,扶着她道:“你躺着不好么,回头有什么消息我再来告sù

你。”

“我这不也是想听听墨染怎么说么。”

二人缓步到了外头的花厅。

曹玉见蒋妩也来了,就趁她低头扶着圈椅的扶手落座时询问的看了霍十九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道:“公爷,探子今日来回,说是已经找到金国陛下了。”

“他怎么样了?”

“人还活着,不过受了重伤,身边死士只剩下两个了。这会子被咱们的人保护着住在宁远的一处小山村里养伤。也亏得咱们的人追查的细。这段日子。他们竟一直是被追杀的。”

霍十九闻言颔首,想了想金国现在大大方方做起皇帝的文达白里,禁不住嘲讽的道:“涉及到利益和政治,当真是什么亲情感情都可以当做狗屁了。”

文达佳珲的亲生子尚且与人联合着要杀了亲爹自己上位,这样一看,小皇帝当初追杀他们全家还都算是客气的。

蒋妩听了这片刻,心也跟着放下了。

“达鹰那个人骄傲的很,突然之间中了自己亲生子的计。且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他又哪里会服气?说不定这会子正在憋气,甚至自暴自弃呢。”

曹玉惊讶蒋妩猜测的正确,笑道:“那也不是孩子了,金国新帝如今以十三岁了。听说金国陛下十三岁时已经夺得金牌勇士之名,十五岁就已叱咤疆场了。”

“所以才说是虎父无犬子。”蒋妩道:“他必定不肯跟咱们的人回来吧?”

“夫人猜对了。探子回报,他如今自觉落魄,十分丢人,是以几次三番劝说,他都不肯回来。还说谢过公爷和夫人的帮zhù

,但是真的是有他去吧。”

霍十九闻言便道:“骄傲的人。从高处跌落下来是很难接受那种落差的,更何况自己还是被亲生儿子算计了,那孩子也不过才十三。”

“那种往父辈心口窝捅刀子的行为倒是与咱们皇上相差无几,他们该不会是同门师兄弟吧。”

霍十九与曹玉听闻蒋妩的嘲讽,都无言以对。

蒋妩便道:“还是要将他接回来才好。而且这个时候,让他流落在外是极为不安全的,莫说被人追上了性命不保,就是性命无碍,让金国的那些人在咱们燕国境内撒泼也是不妥的。”

“可劝说根本就没用,他就是不肯回来。”曹玉也为难,蒋妩如今身子重,虽然府里防卫紧密,但他还是不放心的,否则他早就亲自去请人回来了。

要知dào

这是一次霍十九能够与文达佳珲谈条件达成一些目的的最好时机。

蒋妩也明白曹玉的难处,便道:“不如你就去吧,我稍后写封信你一并带了去。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的,阿英的安全你可以放心。”

她一个孕妇,又不方便在舞刀弄棍了,是哪里来的自信叫他放心的。

曹玉蹙眉,抿着唇,虽然这么想,却没敢说,生怕惹了蒋妩不服气,要表演功夫证明自己。

霍十九却道:“墨染,这里的安全无虞,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真的没关系?”曹玉犹豫着道:“我跑腿一趟倒是没什么,只是担心你。”

“我这里不会有事的。你且放心就是,我还有用呢。”霍十九自嘲的笑。

蒋妩去写了封信,装进信封直接递给曹玉:“你带着乌云去吧,乌云憋闷在马厩里,身上都快长出蘑菇了,他跑得快,又有耐性,带着出门最好不过了。”

“夫人不说,我也是要跟你借乌云的。”

曹玉就辞了霍十九,快步出门去了。

霍十九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好奇的问蒋妩:“你给金国陛下写了什么鼓励的话?”

蒋妩眨眨眼,摇头道:“我为什么要鼓励他?我是骂了他一顿。”

“骂他?”

“是啊,骂他软弱,孬种,‘行你抢你弟弟的皇位,就不许你儿子抢你的,有能耐你将皇位抢回来坐上去我看。’就是诸如此类的。”

霍十九哭笑不得的道:“别说,这样的信对他或许还真有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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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庶女:绝代世子妃》作者:墨钰

简介:

现代千金穿越成蒋府七小姐,因为眼角泪痣,被视为不祥人,人人避如瘟疫

亲娘惨死,主母虚以委蛇,姐姐奚落刁难,哥哥图谋不轨,便是疼爱他的父亲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以一己之力,改变命运,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顺便跟美男谈谈恋爱,看庭前花开,悠然自乐

第三百八十六~三百八十七章 万寿

蒋妩笑道:“我想也是有用的,对于他那么骄傲的帝王,最好用的便是激将法。招数虽然老套,但贵在好用。”

霍十九就笑着揽过她来,打趣道:“其实我还有个更有用的法子呢。”

“什么法子?”蒋妩楼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呼吸他身上熟悉的清爽气息。

霍十九就道:“其实你都不必费那么多笔墨,只要写上他若不回来,你就亲自去接他,他保准会听的。”

说这句话,其实霍十九还是有些吃味儿的成分。就是再大度的人,自己的妻子被另一个男人那样全心爱hù

着,偏对方又不是那样让人生厌的人,无法发作出来,也会觉得心里不舒坦的。

蒋妩也听出他的意思了,不过仔细一想,这样或许还真的有用,变又去写了这一句交给霍十九,“墨染这会儿不知出发了不曾,你就命人去瞧瞧,若是墨染启程了,就再吩咐个可靠的人将信送去。”

霍十九……

蒋妩笑眯眯的欣赏他的俊颜,不知为何,却觉得他现在蹙着眉微抿着唇一副委屈的模样,叫她特别想掐掐他的脸。

既然这样想了,蒋妩也就大大方方这样做了,抬起手时宽修下滑,露出她皓白纤细的手臂,柔嫩的指腹游走在他的脸上。

他脸颊上的皮肤光滑,初冒出少许胡茬,有些扎手,却觉得很好玩。

霍十九哭笑不得,被自家媳妇儿摆着幅登徒子的嘴脸调戏了,别人通常是怎么办的?

反正他是想将她就地办了。

“小丫头。等以后再收拾你。”压着邪火。霍十九郁闷的出门去吩咐人送信了。

蒋妩看着他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愉快的扶着腰起身,在屋里散步。

而霍十九这厢到了外院,吩咐人将信送出,才在圈椅坐下,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叹了口气。

其实他明白,蒋妩的心里什么事儿都是明镜儿一般,如若不是文达佳珲对霍家有救命之恩。或许她早就对他疏远了。她现在之所以对他的事情上心,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报恩。

这个恩,还是为了霍家人报的。

说到底,所有一切的起因也都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他惹了那么大的一个烂摊子,家里人就不会遇到危险,也就不必劳动文达佳珲三番两次的出手帮zhù

,蒋妩又何来需yào

报答他的事儿?

归根究底他也没有立场去怪她。这个道理心里清楚,才会无从怨怪。

霍十九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不多时四喜在外头回话:“公爷。”

“进来说吧。”

“是。”四喜垂首进了屋,先行了礼。随即将一封信呈上,道:“公爷。是才刚宫里头来了位小内侍,给您送了这个来。”

“哦?”霍十九接过信封拆开来快速浏览了一遍。

信是小皇帝的亲笔,纸是上等的雪花笺,大致意思是说,九月二十那日是他的寿辰,自践祚开始就没办过万寿节,今年想好生操办一番,问他的意见。

他这些日子很少入宫,也难怪小皇帝要拆人送信来问他的意思。可今日皇上怎么是随意派了个小内侍,没派景同呢?

霍十九食指敲打着桌面,想了片刻,无声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小皇帝还是不愿意放他走,即便是已经冷处理了这两个月了。

景同若来,他少不得要询问一番皇上的状况,许有什么话也会让景同带到,虽然这样做法身为臣子是不妥的,可他也不是没做过。

皇上这是完全没给他躲清闲的机会,干脆派了别人来,送了信脚步不停的回宫去,一则他就算悬心皇上的情况也无从问起,二则更不可能随意让别人带封信回去,这话他必定是要入宫回的。

“预备车马吧。我要入宫。”霍十九起身,掸了掸袍子上不存zài

的灰尘。

四喜惊讶的道:“公爷,这个时辰宫里也快落钥了。”

“无碍的。”小皇帝既然这样做了,就必定会给他留门的。

景同道“是”退下,心道公爷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同的,要入宫去自然有法子进去。

霍十九径出府去,路上随手抓了个还没留头的小丫头,吩咐道:“你去告sù

夫人一声,我入宫去,不一定几时回来,叫她别等我,累了就先歇着。”

小丫头自到了府里来,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霍十九,平日里只远远瞧着就觉得这人好kàn

的像是画里走下来的,又高不可攀冷冷淡淡的,没想到竟然还会回为了这种事情特意差人去告sù

夫人一声。可见外头传言不假,公爷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好人。

小丫头连连甜头,甜笑着道:“是,婢子这就去。”随即行了一礼,飞奔着往垂花门去了。

霍十九莞尔一笑,想着若是妩儿这一胎能给他生个机灵可爱的女儿倒也不错,一想到这个,心情大好,笑着出府去了。

蒋妩这里听了小丫头子回话,让落蕊随手赏了她一个小巧的银戒指,一把藕丝糖,喜得小丫头连连道谢的退下了。

落蕊服侍蒋妩批了件小袄,道:“夫人,公爷待您就是用心。我瞧着京都城里怕都再找不出第二个这般位高权重又能对家室这样体贴的了。”

蒋妩想起霍十九待她种种的好,扶着腰坐下笑道:“他是很细心的。待会儿你去小厨房,告sù

他们预备些宵夜。阿英喜欢吃的那种鳝丝面。”

“知dào

了。这就去。”

蒋妩原本还想着等霍十九一会儿,偏她现在身子重,看了一会儿话本不知不觉就睡了。

霍十九夜里回府时吃上热乎乎的鳝丝面,听落蕊低声回是蒋妩吩咐人一直预备着的。心里喜欢的很。一口气吃了两大碗才罢休。

次日。小皇帝九月二十要大办万寿节普天同庆的消息便散播开了。蒋学文听闻消息,欢喜的夜里都睡不着觉。

自皇帝践祚至今已有七年,这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将主权完全紧握在手心里,且能欢欢喜喜的办个万寿节。

这功劳,都多亏了霍十九忠心耿耿多年的隐忍。

蒋学文闷在房里几日,写了一篇文采飞扬的长文来歌颂小皇帝的隐忍和功绩,又策略的稍提了霍十九几句。

这篇文章小皇帝吩咐人写了大字抄成了一整卷,就挂在了御书房的一面墙壁上。每当他心情郁闷了,就会看上一阵,立即就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干劲儿。

在京都城紧锣密鼓的预备着皇上的万寿节时,宁远西南方一处偏僻的小山村里,曹玉缓步走到一处临山傍水的草屋前。

脚步停下,仔细听了周围的动静,确信无人跟踪后轻轻有节律的叩响了柴门。

斑驳的拆门内,纳穆听到那敲门的节律才松了口气,收了柴刀拉开了门。

见来人是曹玉,惊讶的道:“怎么是你?”

这人是霍十九身边最得力的人。从来都不会离开他跟前的,怎么如今竟亲自来了此处?

曹玉闪身进门。将柴门关好后拱手行礼,随后道:“在下奉命前来探望达公子。”

纳穆笑道:“主子在里屋,请进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的穿过前厅,撩起蓝花软布的门帘就到了里屋。

屋内光线昏暗,右手侧临窗一面大炕,左侧是个水缸,里头还有半缸水,地上横竖丢着几个小板凳,角落里一个穿了身粗布衣裳的汉子正站起身,戒备的望着曹玉。

纳穆就以金语对那人说了句话。那人才放松了警惕。

文达佳珲正盘膝靠着墙看书,见来人是曹玉,惊讶的道:“霍英怎么舍得让你来?”

“怎么不舍得?知dào

您不肯回去养伤,爷很焦急,夫人又说您这里许有危险,京都城现在许也无恙的,就让我来了。”曹玉并不蠢笨,知dào

在文达佳珲跟前说什么才能触动他的心。

果然,听到了蒋妩的消息,文达佳珲眼神瞬间柔和下来,随即就有许多情绪隐没其中,形成一汪深不见底的泉。

“他们都好吧?”

“都好。只是担心您这里。听我一句劝,您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贵国那些探子许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短暂的平静被打破,您养伤都成了问题。不如立即回京都去,一则他们念着那是天子脚下,会束缚一些手脚,二则您现在也需yào

公爷的帮zhù

。”

文达佳珲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心中却是油烹一般。现在他可是能深切的体会到霍十九被小皇帝追杀了家人时的感觉。他如今比霍十九那时的情况还不如。起码小皇帝与霍十九之间除了亲情还横着个君臣利用的关系。他可是被血浓于水的亲生儿子给算计了。

当初为了这个皇位,他的二弟算计他。

现在为了这个皇位,他的儿子都能算计他。

那个才十三岁的孩子,平日追着他身后学骑射,请教问题,处处都透着孩子对父亲的依恋,又有一股子少年人不服输的气势,很是像他小的时候。

现在回想,焉知那些讨好中存了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不必了。我会想法子的。”文达佳珲的声音有些沙哑。

曹玉见果真文达佳珲还是同一种说法,就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给他。

“这是夫人给您的。无论您怎么决定,还是先看信吧。”

文达佳珲愣了一下,伸出手去,却发xiàn

指尖不自觉的发抖。

他如今这么落魄,会被嘲笑吧?

信封上的字迹隽秀之中又透着一股子飞扬洒脱,很像她那个人,文达佳珲也顾不上思考信里写了什么,就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

那言简意赅的一句句落在他眼中,虽是骂他,却透着浓浓的关切。

文达佳珲闭了闭眼。握着信的手垂在身侧。

曹玉其实很好奇蒋妩写了什么。但看文达佳珲那悲怆的表情。却也不好意思多问了。

“您也知dào

现在留在此处并非是最佳选择,如今贵国已经出了那样的乱子,您身上又带着伤,不如就回京都吧,好生养伤,再想想今后该怎么办。我们公爷是足智多谋的人,您又几次三番对霍家有救命之恩,公爷一定会报答您的。”

“我不需yào

他的报答。”文达佳珲看了那信。又羞又窘,冷着脸道:“当初施以援手也不是为了霍英。而是为了帮蒋妩。我只要蒋妩领情便可,他感激与否,还是说袖手旁观,我都不在乎。”

这人还真是顽固啊。

曹玉见文达佳珲如此,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劝解。

正当这时,曹玉突然感觉有人在靠近,他精神一凛,闪身至外间,纳穆也随后跟了出去。

二人戒备的一人在门口一人在窗前。眼见有人影靠近,随后门被有节律的叩响。

是自己人。

曹玉上前。谨慎的开了门,确定来人无害后才将门敞开放人进来。

那人行了礼,道:“曹公子,这是夫人让送来的。”

里间的文达佳珲耳朵动了动,又是蒋妩送来的?不知是给它带了什么。

曹玉进屋时,手上又多了封信。

文达佳珲有些疑惑,话怎么没一气儿说完?毕竟这么远的距离,吩咐信使来回跑腿儿,人吃马嚼的也很费力,看这人来的时间,应当与曹玉出门是前后脚的功夫。

拆了信,看了上头那句话,文达佳珲瞬间觉得头大如斗。

“她现在也该快有五个月了吧?”

曹玉闻言,心里很是不喜,一个爷们儿家的怎么打听起人家媳妇来,还计算的挺准!

他不喜欢,是以语气也冷淡了许多,只点了下头:“嗯。”

文达佳珲哭笑不得的道:“她说我若不跟你回去,就亲自来接我。”

“额……好主意。”曹玉见文达佳珲那妥协了的模样,禁不住笑了。

文达佳珲黑着脸,不满的道:“什么好主意?她一个孕妇,还想千里迢迢的折腾到这里来?也未免太勉强了吧!真是不懂得爱惜自己身子,那霍英也允许?”

“您不要着急,夫人还没启程呢。只要您答yīng

我护送您进京。”

文达佳珲咬牙切齿。他很想拒绝。可若是现在拒绝了,蒋妩说不准真的会亲自赶来。她是一言九鼎的人,到时不论霍十九是否允许,她都会义无反顾的。

那样不但会对她身子有碍,许还会影响她与霍十九的感情。

照理说,他是乐于见到霍十九淡出她的心里的。可现在他早已经看透,能让她欢喜、伤心的人都是霍十九。她的情绪根本都是因那个人的人来的。

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霍十九让她伤了心,他就能走进蒋妩的心了。

所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是断乎不能做的。

“罢了。”文达佳珲将信折起,珍而重之的揣入怀中,和那根续接的玉簪放在一处:“看来我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我跟你去京都吧。我也好顺便在途中看看景儿,放松放松,想一想我与霍英之前或许可共有的利益。”

到底是一国之君,心里明白的很。就算是报答恩情,若是中间能牵涉到双方的利益达到双赢,这样的合zuò

也会更加让人全身心投入的。

曹玉就微笑着点头应了声是。

%

九月二十这日,一大清早霍十九便传了朝服入宫去了。

蒋妩原本与霍十九商议好,就推说为父母守制,这样盛大的宴会不方便去,将入宫的事儿给推了就是。

可小皇帝却十分热情,到了下午特地吩咐了景同来府上接人。

“忠勇公夫人是不知dào

,今儿个宫里可热闹呢。几位娘娘主子正跟宫中等着您。朝中也有许多诰命夫人都在,知dào

您的英雄事迹都想认识认识您呢。”

景同是小皇帝身边的人,就是朝中大臣见了他也要多恭敬几分。

他如今带了华丽的车马,亲自来好言请蒋妩入宫,蒋妩就知dào

自己是不能推辞了。

否则被皇帝拿住错。往后不知会怎么为难霍十九。

“我哪里有什么英雄事迹。那些都不值一提。要紧的是皇上知人善任。计策无双。咱们这些下头的还不都是听皇上的吩咐办事么。若是有什么成就了,那也必定是因皇上的吩咐得当。”蒋妩笑道:“劳烦景公公稍后,我先去更衣,立即就来。”

“是,咱家就在此处候着夫人。”景同微笑着行了礼。

蒋妩去换了身宝蓝色的千层纱银丝兰草纹的齐胸襦裙,肩上搭着月牙白的真丝披帛,头上梳了高髻,带着银丝的抹额。银凤口中衔着的蓝宝石珠子正好垂在眉心。这样打扮起来庄重华贵之下,又不会显得太过浓艳,并不算越了守制的规矩。

景同稍候了一会儿,就见蒋妩在婢子的搀扶下盛装而来。虽是大腹便便,可行走之间却更增几分惹人怜爱的气息。

若不是亲眼看到,哪里会想到这样的弱女子竟然是个煞星。

蒋妩乘坐着铺设了厚实坐褥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宫,直到了钟粹宫门前才下了马车。

景同笑道:“如今锦妃娘娘与各位主子都在呢。几位夫人或许也在里头,忠勇公夫人请进去吧。”

“多谢你了。”蒋妩微笑道谢。

景同连声道不敢,就吩咐了宫女来仔细引着蒋妩进了院子。

天色稍暗。初秋的晚风就有些沁凉了,宝蓝色的裙摆上银丝兰花被夜风吹拂的摇曳生姿。真丝披帛也在臂弯上飘舞着。

随侍蒋妩身旁的两名宫女都忍不住偷眼瞧着,暗道这样妩媚的女子,难道真的是那个传闻中宫武艺超凡的女侠客?

怎么看都不像啊!

蒋妩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也不在乎多少人对她行注目礼,就径直进了钟粹宫正殿。

殿中燃着淡淡的百合香,空气就显得有些甜蜜。蒋妩闻着不大喜欢,不过好在还能忍耐,踏着锦绣花开的地毯,绕过兽族三面纹的青铜香炉,就来到了里间。

一进门,就见满屋子的珠光宝气,衣香鬓影,许多认得的不认得的贵妇见她来了,都纷纷站起了身,笑着迎上来。

蒋妩先给端坐在正当中的美人行了礼:“臣妇见过锦妃娘娘。”

“快快免礼。”锦妃是皇帝新宠,如今二八年华,容貌秀丽,并非乍一见就会惊艳的类型,却是十分耐看,且越看越爱的。

尤其她笑着时,两颊梨涡浅浅,着实让人觉得心里暖和。

蒋妩就顺着她的虚扶站起身,又与周遭的贵妇们见过礼。

她一身虽华贵,用的却都是素色,头面也都是银饰和宝石,少有金玉和鲜艳的绢花,这身打扮便众人都想起了霍家人的惨死。到如今可是连盗贼的影儿都没抓到的。

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

好在锦妃很会调停气氛,三两句话就将话题引到了蒋妩力擒英国公的事情上,众贵妇都惯会见风使舵的,霍十九如今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蒋妩自然是竭力奉承。

是以自蒋妩来了,钟粹宫的女眷们的话题就都一直是围绕着她。

蒋妩就只笑着与她们说话,丝毫不见紧张,还恰当的将功劳引到皇上身上,着实又叫贵妇们赞了皇上许久。

到了夜幕降临,宫中灯火通明,就有小内侍奉旨来传话,晚宴已在“千秋亭”摆妥了,请诸位移驾。

众人便各自乘小轿往御花园西侧赶去。

坐在小轿上,呼吸着新鲜空气,不用在与一群言不由衷的人虚与委蛇,也不用闻那甜腻的百合香,蒋妩长吁了一口气,索性闭目养神。

千秋亭四角都高高挂着各色宫灯,下头九列灯笼呈放射状往四周散开,将整个院子照的如白日里无二。

张张八仙桌上都铺设大红桌巾,各家人就按着身份纷纷落座。

蒋妩和霍十九被安排在距离皇帝与锦妃最近的位置,也是最核心的位置。

小皇帝今日一身明黄龙袍,器宇不凡,致辞更是铿锵有力,那属于帝王的气势,和对燕国未来的展望,感动的在朝臣许多都热泪盈眶。

这么多年了,一直被英国公压着的人终于翻身了!

霍十九擎着酒盏,望着小皇帝的身影,眼神就有些迷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宴会

他此刻心情是旁人体会不到的复杂,回首当年过往,他与先帝的相识,到知dào

了先帝的身份,到先帝临终前托孤,将才九岁的孩子交到他手中。

那时他不过想着男儿来这世上一遭,总要什么都体会过才算不枉此生,想不到这趟水他淌进来就再难走出了。

与小皇帝从最初的陌生试探,到相互依赖,他们一同经lì

了那么多年的风雨,他将他当做君主一般效忠,也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

他早就想过,或许有一天,幼鸟长成了,许会飞的很远,远到再也回不到他身边。

就是没想到,幼鸟终于长成雄鹰翱翔九天了,先做的却是回来啄他的眼……

伤心归伤心,不管怎么说,他总算完成了先帝的遗愿,让小皇帝活下来,且光明正大的站在这个位置上,今日可以在重臣家眷面前慷慨激昂的陈词,再也不用顾忌藏拙。

即便将来有一日到了九泉之下,见了先帝,他也能大大方方的行个礼,笑着说一句不负所托。

霍十九仰头,将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蒋妩与霍十九同席而坐,千秋亭四周万千繁华衣香鬓影,她的眼却在霍十九端起酒盏时,只能看到他一个人了。

他虽未言语,但身周都被一层忧伤包围着。她见过他许多情绪,但大多数都是被他掩藏在冷淡疏远之下,就显得他像是一汪沉静的深潭毫无情绪。

然而这一次,她能如此清楚的感受道他的忧伤。

蒋妩心疼的握住了他的手。

霍十九的手心被调皮的挠了一下。回过神。看向二人交握的手。随后暮光顺着她浅蓝的袄袖,月白的披帛,看向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精致到难描难画的一张俏脸上。

她眸中的关切,在戳破了他周身的保护,那些阴郁一下子都飞散开来,好像他又一次活生生的回到了繁华中。

小皇帝的致辞刚刚告一段落,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随后便是潮水一般的祝吉祥话。最后演变为山呼万岁。

小皇帝昂首而立,微抬下巴的模样,让霍十九笑了起来。

抬起一只手略微示意,小皇帝便吩咐酒宴开始,丝竹之声从四周传来,弹奏的却是同一首喜庆的曲子,且整齐划一,像是同一人演奏的,却又混响着,着实叫人耳目一新。

身着浅粉纱衣的舞姬袅袅婷婷踏着乐声而来。舞袖甩开一朵莲花,随即便如仙女下凡一般轻盈的舞了起来。

蒋妩对歌舞并不热衷。才刚见霍十九心里不痛快,她的心也跟着揪着,这会儿丝竹响起,她总算能够好生跟他说话,便低声道:“阿英,你若不喜欢,咱们回去就是了。恰好如今我这样也方便你与皇上告假。”

霍十九将她柔软的手包裹在掌中,笑道:“既然来了,咱们就少坐片刻,稍后你若有不舒坦了咱们就回去。”

“嗯。我是无所谓的,由小曲儿听还有美人看,回去也是睡觉。”

霍十九笑着摇她的手:“你小点声儿,仔细叫人听了去不好,不要明儿个就传开女英雄忠勇公夫人其实爱美色。”

“我这人从来都是敢作敢当,本来就是爱美色还怕人说吗?再说我看自己家夫君,又没看别人。”

霍十九……

感情她说的美人是自己?

他似乎又被媳妇给调戏了。不过这种感觉竟然出奇的好。仿佛将刚才的忧伤都冲淡了。

“英大哥。”

小皇帝的声音突然传来,霍十九与蒋妩便同时看向上头。

“英大哥,朕敬你一杯。”小皇帝缓步走向这方。手中的酒盏漾出少许酒水。

皇帝的一举一动,自然是众人目光的焦点,虽歌舞丝竹依旧,众人却都不着痕迹的看向这里。

霍十九与蒋妩都站起身来。

小皇帝已到近前,笑道:“若没有英大哥,就没有朕的今日,朕要敬你一杯。”

“皇上言重了,臣愧不敢当。”霍十九双手执杯,与小皇帝碰杯,一饮而尽。

小皇帝直呼了一声爽快,笑道:“英大哥不觉得,可朕不能不记着,这些年与英大哥一同走过的风风雨雨,朕都记忆犹新。每每想起,不无感慨。”

“皇上,如今百废待兴,正是皇上施展拳脚的时候,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不必再提了吧。”

“你说的是。”小皇帝略侧身,景同连忙为他斟了酒。

“姐姐,朕也敬你一杯。”

小皇帝声音虽不大,掌不住众人都注意着这里。忠勇公的功绩以及这么些年与皇上的关系,大家都是知dào

的,想不到的是小皇帝会主动给一介女流敬酒。

这对深闺妇人来说,可谓是一生难遇的天大殊荣。

在场命妇们,看蒋妩的眼神越加复杂了。

而一旁陪同皇帝的锦妃,心里也是极为矛盾的。这女子生的好,又外界又有过忠勇公世子身世的传言,再观皇帝对蒋妩的态度,那眼神温和的仿佛在看自家人。

锦妃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最终也只得陪着笑端起酒盏来,陪着饮了一盏。

蒋妩有孕在身,不宜饮酒,是以只浅浅的啜了一口。小皇帝看了也不怪罪,笑道:“姐姐想吃什么就吩咐,叫他们预备去。要是累了也不要硬撑着,朕早已吩咐了他们预备暂作歇息的去处。”

“是,多谢皇上体恤。”蒋妩屈膝行礼。

小皇帝忙双手搀扶:“快快免了这些虚礼吧,姐姐身子重,还是先坐下。”

小皇帝是为了霍十九高兴,知他在乎蒋妩,自然也会善待蒋妩。显然这会儿他并没想到先前他将七斤抱进宫时候外头的那些传言。

可是在场的之人没一个傻的,也不会健忘到那谣言现在都忘了。

是以看着小皇帝双手搀扶大腹便便形容娇美的蒋妩,个人就都生出不同的深意来。

霍十九不着痕迹的侧过身扶着蒋妩坐下,挡住了小皇帝的动作。小皇帝竟然也不回主位,就吩咐了景同在霍十九这一桌加了椅子,就此坐下了。

如此一来,锦妃也一并坐下,还分夫人将酒菜挪了过来。

小皇帝笑道:“这样吃酒自在一些。咱们也许久没这么痛快了。”

“皇上说的是。今日畅饮,日后臣也不知还有没有与皇上一同吃酒的福气。”霍十九大大方方的举杯。

小皇帝听了就笑道:“怎么没有?只要朕还在,只要有宴,朕的身边就永远都有英大哥的位置。”

如此承诺,虽未大声说出来,也着实叫周遭听到之人一窒,心中震动不已了。有极为老臣闻言,更是觉得羡慕非常,且暗赞皇帝果真仁慈,也绝不会薄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霍十九当然知dào

小皇帝在这样的场合上给足他这样的体面,能产生的作用有多大。

然而他素来不怕别人的议论和各色眼光,从前的骂名不怕,现在也不怕。

“多谢皇上的厚爱,可是臣即将告老,将来方舟于江湖,怕是再有这样的宴也是来不得的。今日就让臣多敬您几杯吧。”霍十九看向景同。

景同立即会意的将酒壶交给了霍十九。

小皇帝面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了。

话题又回到此处,他竟然不领他的情,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此事。

“英大哥,朕以为前些日子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怎么今儿个又提了起来呢。”小皇帝微笑着,可已经无多少笑意。

霍十九却是波澜不兴,颔首道:“是,只是当日您早已经与臣有了约定,臣相信您是信守承诺之人。”

紧抿着唇,小皇帝的不悦已经写在脸上。

霍十九垂眸道:“英国公那时,臣走不得是无可奈何,如今事情已了,臣只想回乡去,好生为父母亲人守制。”

提起这个,小皇帝的心里头就是突的一跳,多足的底气如今也都不存zài

了。

见气氛僵硬,锦妃忙赞起蒋妩来,言语之中都是在说蒋妩这样的女中豪杰已经是当世少有,甚至说是大燕朝的闺中女子当都以蒋妩为典范。

蒋妩哭笑不得。

如果燕国女子都跟她一个样儿,岂不是都要乱了套了?

她抿着唇忍着笑,霍十九看在眼里立即知dào

她在想什么,眼神也柔和下来。

小皇帝见霍十九如今眼中只看得到一个蒋妩,再也没有其他,甚至他就坐在他身边,百般挽留,他也还是端着架子,去意已绝的模样。

自小到现在对他忠心耿耿百依百顺的人,心已经不再他身上……

小皇帝开始觉得心里堵得慌。

话题告一段落,恰曲子一变,一名身着七彩舞衣的女子手持羽毛扇款款而来。

因话不投机,众人索性就都佯作看表演。

蒋妩小口吃着水果,欣赏着那女子轻盈灵动的舞姿,暗道这样的舞蹈若是没有一些轻身功夫怕是舞不出这样飘逸的效果来。

正这样想着,眼角余光突然就看到那女子回身之时,于羽毛扇的扇柄之下有银光闪了一下。

她立即觉得不对,起身道:“有刺客!”

与此同时,那女子已经以扇面掩着匕首,迎面飞掠而来,眼瞧着就到了小皇帝面前。(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看诊(新春快乐!)

第三百八十九章

小皇帝既早就吩咐了人筹划万寿节,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毫无压力光明正大的办宴,其中巧心思用的多,安全必然也是全可保证的。

谁能想得到舞姬竟然会是刺客?

那七彩的轻纱舞衣在霓虹之中展现着耀眼光泽,女子白皙柔嫩的手指握着雪白的羽毛扇,飞仙髻上的飘带随着她轻盈的动作而飘飞,在她敞开的领口之中,可以看到锁骨处不甚清晰的凤尾刺青。

那样柔媚,却又那样慑人,倏然间就到了面前,仿佛杀人也是舞蹈中极为优雅的一环……

“皇上小心!”霍十九眼瞧着那人到了近前,是出于本能反应一跃上了八仙桌,就往皇帝身边扑去。

他虽不会武功,却也是个身体健康动作敏捷的成年男子,那速度也是极快的。

只可惜,他的动作再快,也不及刺客的匕首快。

那一刻,时间仿佛都停止了流转,丝竹声也不再整齐划一,仿佛散落了一地的珠子,变的零碎起来,大臣以及家眷们纷纷惊呼,更有武将脚步快些的,已经向着这厢狂奔而来。

羽毛扇落地,在匕首即将刺入小皇帝喉咙时,突然见一道蓝色身影闪身到了跟前。

蒋妩左手酒盏反握着挡在小皇帝面前,匕首尖锐之处恰抵在酒盏正中,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小皇帝惊呼之时,也正被霍十九扑倒,一同跌在地上。

而蒋妩右手持着一双象牙的公筷。直戳那刺客的面门。

女刺客眼中寒光迸射,见这一方不过是个孕妇。冷笑一声。匕首一晃转向她隆起的腹部。

“妩儿!”霍十九连滚带爬的扑向蒋妩,这一刻,他觉得心跳都快要静止,在没有这样怨恨自己不会武功,如果他能够像曹玉那样,或是如正在赶来的御前侍卫那样,蒋妩就不会勉强自己。

他甚至在想,如果知dào

蒋妩会救小皇帝。他根本不会去扑救,早该救蒋妩就是了。

以他对蒋妩的了解,刚才那一刻,蒋妩是会袖手旁观的……

就在众人都为了蒋妩捏把汗时,却见她略微侧身,匕首贴着她腰间滑过,恰将她的襦裙化了个口子,而那象牙筷尖锐的一端已刺入刺客的左眼。

“啊——”尖锐的惨叫声划破沉寂,那刺客怎样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没得手,反而被扎了眼。

蒋妩将象牙筷子拔出,鲜血窜出,沾了她衣襟,那刺客疼的满地打滚,杀猪一般惨呼.

有许多在周围的臣工家眷都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这些深闺妇人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有尖叫的,呕吐的。更有哪些受不住干脆眼睛一翻晕过去的。

这时御前侍卫也赶了过来,将那刺客团圆围住,因眼睛受了重创的刺客疼痛难忍。根本难以抵抗,被御前侍卫顺利的拿下。

霍十九一把将蒋妩搂在怀里,颤抖着双唇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蒋妩随手扔了染血的筷子,笑道:“阿英,我没事。你莫怕。”

“你……我刚刚,看到那个刀子……”霍十九猛然低头,检查她的身上,果真见她腰侧的襦裙开了个大口子,惊的脸都白了。

蒋妩忙道:“我没事,你看,我根本没伤到,就是这衣裙太累赘了,若是给我身利落的衣裳,根本都伤不到的。”

“你这丫头……”霍十九再度将她搂在怀里,旁若无人的吻她的额发。

小皇帝与锦妃在一旁原本还想安慰两句,但发xiàn

根本说不上话。

这一次锦妃才会真zhèng

见识了传说中的“女英雄”是什么样,平常妇人哪有这般厉害果敢,又哪里有这样的身手?

也亏得她反应及时,否则刚才皇上岂不是……

皇上若有个什么,她这个新晋的宠妃可就要成太妃了,皇上的子嗣现在就只有那么一个小冻猫子,还不知dào

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朝廷再度动荡,她不但会毁了青春,更有甚者小命儿连同母家的富贵也都要搭上.

思及此,锦妃看着蒋妩的眼神少了方才的妒忌,就多了许多感激.

管她是否与皇上有首尾呢,就算有,又能如何.

“姐姐,多谢你救命之恩。‘小皇帝见霍十九拉着蒋妩的手让她坐下,忙道谢.

蒋妩行礼道:‘皇上言重了,那是臣妇应当做的.”

其余臣子这时也到了近前,七嘴八舌的询问皇上是否安好,又都齐齐的跪下行礼告罪。

小皇帝摆摆手,道:“罢了,今日情况也是意wài

,朕首次办千秋大宴,也不愿再造成无谓的损伤,且先待刺客审问过后在做打算吧。倒是姐姐.‘

说着看向蒋妩:“姐姐身子重,刚才没伤到吧?”

“多谢皇上记挂着,臣妇并无大恙。”

“朕看姐姐的脸色不大好。‘小皇帝回头高声吩咐:“去将赵太医、周太医都宣来,给姐姐诊治。”

“是。”景同行礼,连忙小跑着去了。

小皇帝便看向了霍十九.他的眼神再无方才霍十九提出告老时的失落,反而热烈又欣喜,

“英大哥,危急时刻,你能想着朕,朕好生欢喜。”

霍十九回想方才的惊魂一刻,他跳过桌子不顾一切的去扑开小皇帝,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未经思考。不过还是比蒋妩的动作慢了一步,若无蒋妩,小皇帝也就……

“皇上,您没事就好。刚才摔倒磕碰到了吧?稍后御医来了先为您看看.”

“朕没事。”

宫人们这会儿已经将地上的血渍清干净,整理好了满地狼藉,各人重新归座.

小皇帝依旧坐在霍十九的这一桌.

锦妃便道:“忠勇公夫人不如先去更衣?本宫那儿有一身新作的烟青色衣裳,若夫人不嫌弃,就赠与你可好?”

蒋妩见发生这样的事。小皇帝也没有散席的意思。却有一些意wài

。若以小皇帝的性子,这样时候应当是该暴跳如雷才对,就算没有,也不会这样沉稳的仿佛没事人一样.

到底是打理了朝务之后,人也沉稳了.

便笑着给锦妃行礼,道:“多谢锦妃娘娘厚爱。只是我如今胖得很,锦妃娘娘身量纤纤,如飞燕在世,您的衣裳臣妇人怕是穿不下呢。‘

锦妃便掩口笑着道:“忠勇公夫人真会说话。”

“皇上,太医到了。”景同到近前回话。

小皇帝便看了看左右,一指御花园西南方的一座专门预备给众位贵妇休息用的偏殿,道:“姐姐不如就先去那里稍微休息一会儿,也好叫太医先看看。赵太医和周太医都是擅长瞧千金科的大夫,姐姐才刚大显身手,若动了胎气可不是朕的不是了。”

“皇上真是言重了。您设想周到,臣妇感激不尽。”蒋妩便起身行了礼。

霍十九也道:“皇上,臣一同去看看。”

小皇帝笑道:“英大哥不必担忧,若有什么自然就有人来回了。”

“臣还是亲自去瞧瞧来的放心。‘

见霍十九执意如此,小皇帝也不好再劝说。就点了头.

景同亲自从小内侍手中接过琉璃灯提着为二人引路.

到走出了月亮门,那些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才少了一些。

景同将二人引进了偏殿的一间厢房处歇着,就行礼退了下去.似他这样的人,最是会看眉眼高低的。霍十九现在与蒋妩必定是有话要说。他得创造这个机会,恰好也可以引着二位太医去用茶.

蒋妩在临窗的罗汉床坐下。霍十九就俯身去掀她的衣裙。

蒋妩哭笑不得,“阿英,你做什么啊。”

“我瞧瞧你是不是伤着了。”

蒋妩就扯着襦裙上的口子给他看,“你看,真没事儿,我有分寸,怎么让我的孩子伤着。”

霍十九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挨着她坐下,搂着她肩膀道:“妩儿,我真后悔。”

“我知dào

你在想什么,先别说。”

蒋妩说话时,斜了一眼后窗。

霍十九向那处看了一眼,虽什么都没看到,却也不在多言了。

“你歇会儿吧。待会儿御医就来了。你哪里不舒服可不要藏着掖着,平白耽误了.‘

“躺会儿就好。‘

室内一片静谧,因不方便说话,二人只是看着彼此。蒋妩就拉过霍十九的手写字.

霍十九歪着头仔细看着,待看完了一整句后,面色倏然一变.

蒋妩就拉开领口,比了比锁骨的位置.

霍十九眯着眼,似在回忆方才的场景。

正当这时,景同引着两位御医来了.

霍十九看着门前,待人进来时,已是面色冷淡如常。

赵、周二位太医轮流诊过后,对视了一眼,随后道:“请公爷借一步说话。”

蒋妩闻言愣住。

莫不是她真的有什么?抚着隆起的腹部,还真没觉得怎样。

霍十九也紧张了起来,回头看了看蒋妩,见她气色如常,又想了想刚才她在他手上写的字儿,就有了些计较,先一步到了外头.

赵、周二位太医紧随其后,到了外头僻静无人之处,才道:“回公爷的话,夫人的胎像不是很稳定,最好是先静养,不宜挪动。”

“不很稳定?怎么个不稳定法?”

霍十九眯着眼看向二人,仿佛他们说出不顺耳的,就能立即将人拉出去砍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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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百九十一章

在皇帝面前,众人皆相信霍十九是最忠诚的人,皇帝但凡有一句吩咐他也不会辩驳,更是一心都为了大燕朝着想,为了皇帝而着想。

然而现在皇帝不在身边。

两位太医对视了一眼,心底当真都有些没底。

这两位也算是见多了宫中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事,今日这样行事虽不是头一次,可面对的人却是霍十九,他们可是清楚的很,这位忠于皇上,却也有雷霆手腕儿,那是眼睛一厉就宰人,翻脸不认人的主儿。

再加之如今屋里那位可是个皇上都迷的住的“妖精”,霍十九这里更是迷的晕头转向,要么怎么连子嗣血脉混淆都能容忍呢?

如今的差事,可真是越来越难当了,好想回家……

“公爷,您也不要焦急。咱们虽然不才,可也是钻研了医道十几年,夫人的身子一定会无恙的。”

“是啊公爷。您且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哦?”霍十九挑起半边唇角,冷笑了一声。

托英国公作乱多年的福,他陪伴圣驾的时间比寻常官员要多。是以对宫里这些人说话的方式也在了解不过了,于太医而言,多年来他是从未见过会有一个太医能面对主子的病时将话说满的。

这两人,却在他稍微施压之下,像是怕他动怒一般连连保证蒋妩没事。

一方面说蒋妩的胎不稳当,另一方面又保证没事,叫他放心。如此前后矛盾。原因为何?

他们哪来的自信?还是说蒋妩根本就没事?

事出异常必有妖。加之蒋妩方才告sù

了他。那个女刺客的锁骨处有凤尾形状的刺青。

而她在他手上写字,提醒了他皇帝有影卫。

小皇帝的影卫,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部。上一次去追杀霍家人的就是其中的玄武和白虎两部。

女刺客锁骨上的刺青若是巧合,如今两位太医的反常又是为了什么?

霍十九虽万事都沉得住气。可只有蒋妩的事,他不愿意赌。

快步回到厢房,已有宫人屈膝在榻前端着黄铜盆服侍蒋妩洗手,另有宫人拿了锦帕,见蒋妩擦了手。还有人拿来白瓷的精致盒子,里头是茉莉花香膏,专门擦手用的。

蒋妩随手将那香膏推开,笑着道:“太医怎么说?”

“没事,你不要担忧。”

真的没事?蒋妩其实也是担心动了胎气,不过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加上霍十九冲着她眨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也就有了数。

“我也是觉得没什么的。根本未曾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过也的确是觉得闷得慌,御花园那边宴会应当正好。咱们不如在回去瞧瞧。”

一句宴会正好,提醒了霍十九。

其实别人不了解。难道小皇帝的性子他会不知dào

?小皇帝的那个性格,根本不是遇上事能够平静应对的。第一次办千秋,还遇上了刺客,以他的性子这会子没有暴跳如雷都已是他的长进,怎么却长进到宴会继xù

呢。

他并不是不相信小皇帝的智慧,实在是他从前服了五石散之后性子变化的太厉害了。

蒋妩就要下地,宫娥忙要上前来服侍蒋妩穿鞋。

霍十九却将人挥退了,不借他人之手,亲自蹲下为她穿好了浅蓝色绣鸳鸯的绣鞋又拉着她的双手,商量着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平日里这会儿都睡下了,再说衣裙也划破了,我带你去与皇上告辞,咱们就回府去可好?”

蒋妩低头看看自己腰侧襦裙裂开的口子,就笑着点头道:“听你的。”

宫人们都低垂着头,心内更有计较了。鼎鼎大名声震朝野的忠勇公,会服侍媳妇穿鞋!说话还那样商议的口吻!偏他对人从来都是冷脸,恐怕也只有对着皇上和忠勇公夫人才有这样温和的时候吧?

宫人之中也有十来岁的小姑娘,就对蒋妩羡慕了起来。任这世上哪个女子,年轻时候不曾有过对未来夫婿的幻想呢?谁又不希望夫婿对自己一心一意疼宠照顾呢?偏这样的好事很难遇到。

蒋妩就在霍十九的搀扶下,在宫人们的羡慕之中出了厢房。

刚向前走了两步,却见周、赵两位太医迎面来了,后头还跟着小内侍捧着黑漆的托盘,上头放着个白瓷的小碗儿,里头漆黑的汤药冒着淡淡的热气,一股子苦涩药味扑面而来。

见霍十九与蒋妩迎面走来,二人皆是惊讶的很。

才刚说过忠勇公夫人的胎不大稳,怎么公爷一点儿都不在意,还允许人下地了?

依着皇上的说法,忠勇公爱妻如命,只要说她身子不爽,必然会能留她在宫里的。

而皇上的吩咐,就是叫他们想方设法以夫人身体不适,不易挪动为由,将人留在宫里。

究竟为什么要留人,他们是不敢揣测的,面对忠勇公这样一个厉害的主儿,他们也是难办。

两人惊愕之时,就停下了脚步。

路被挡住,蒋妩与霍十九也都站下。

“怎么?二位太医还有事?”

“啊,这是给夫人预备的安胎药。”当着孕妇的面儿,他们又不好说出胎不稳这种话来,万一真将人吓出问题来他们也担待不起。

可已经与公爷说了夫人的胎不稳,这人还偏要走动,他们也是许久没遇上这样任性的了。

二人又是惧又是担忧,苦着脸堆积的皱纹都挤得出二两油汗来。

霍十九就笑了:“多谢二位,只不过拙荆说她自己并无大碍。”

“夫人年轻,方才又劳累了,也是该多注意才是。这安胎药最是妥当不过。还请夫人趁着温度适宜用了吧。也好觉皇上也放心。”

蒋妩奇怪的盯着那碗汤药。道:“二位大人倒是真狠称职。只不过我不觉得不舒坦,好端端的又吃什么药。”

“夫人还是用了,保险为上。”

“怎么,你们是说我腹中的孩儿有问题?”蒋妩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神色虽然未曾变化,可两位太医都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似的,不敢说话了。

蒋妩就笑着道:“也罢了,我看那安胎药还热着。如果二位不嫌麻烦,就随着我一同去御花园吧,到了那儿,当着皇上的面儿用了药我再告辞,一则也好当面谢过皇上,二则,也叫二位好与皇上交差,可好?”

“这……”

“二位莫不是非要我现在服药?我倒是不知dào

什么时候用药的时间也要听人摆布了。原本就无恙,偏叫我服药,还立kè

马上就要吃。二位太医,这药里难道有什么说法?”

“忠勇公夫人误会了。哪里有的事啊。”周太医赔笑。额头上的汗珠子却成串的往下淌,

这药若是大庭广众之下服了,当即发作起来,皇上不但会责怪他们办事不力,恐怕一经追查,他们也得不到好处。

皇上可真是给他们安排了个好差事啊!

他们就不懂了,为何皇上偏要用此法将忠勇公夫人留在宫中。

正当说着话,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却是后头跟着的小内侍手中的托盘歪了一下,那药碗在托盘中歪倒,药汁倾洒,唬了他一跳。

“忠勇公息怒,夫人息怒!”内侍双膝跪下,放下托盘连连叩头。

霍十九轻笑一声:“罢了,既然药洒了,就不吃也罢。”说着也不问那小内侍的错处,就牵着蒋妩的手一同下了丹墀,宫娥忙提了宫灯追了上去。

不多时,见一行人出了月亮门,周太医才抖着手擦了汗。

赵太医搀扶那小内侍起身:“这位公公,多谢解围了。”

小内侍连称不敢,低垂着头声音都有些发抖,似是被霍十九的威严所震慑。只是二人看不到他低垂着的脸上哪里有慌乱,分明镇定的很。

霍十九与蒋妩到了小皇帝身边此行时,小皇帝明显愣了一下。

“姐姐身上没事吧?”

“多谢皇上记挂,太医诊治过了,说是无恙,叫臣放一百二十个心。”霍十九笑着道:“不过天色晚了,且刚才内子也是劳累,臣就先告辞了。”

小皇帝还是有些愣,犹豫着点了下头,想了想,却没想到留人合适的说辞。

只得关切了蒋妩几句,又吩咐人亲自送二人去乘车。

待到宴会散了,小皇帝便叫了赵、周二人到跟前问话。

“怎么回事,朕不是叫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将人留住么。”

“臣已经尽lì

,只是忠勇公强硬,夫人又不是个善茬,臣的确是无能为力。”二人跪地,叩头赔罪。

小皇帝冷着脸道:“他们不是善茬,难道你们对他说他媳妇儿胎不稳,不能挪动,他还能硬是带着人走?难道安胎药吃了对人身子有好处,她还能不吃?”

那药只要她吃了,她就真zhèng

是短期内不能挪动了。这样霍十九也就不会有心思去想告老的事了!

可是这两个蠢材,竟然将事办砸了。

“回皇上,实在是忠勇公夫人不与寻常女子相同。就是任何一个寻常的妇人,怀着身孕总该有些不适,稍微加减一些言语,她就会信以为真,心理作用之下或许真zhèng

会觉得不舒服呢,可是忠勇公夫人根本就像个爷们似的,还说要去御花园散散步,等药凉凉在用,臣实在是担心她在御花园就……”

小皇帝气乐了。

真是千算万算,算不住蒋妩这个变数。

他原本与霍十九那样深刻的君臣感情,他自信将来无论如何霍十九都不会离开他身边的,结果就出了这个变数。

如今算准了一切女子的心思,又想着她怀有身孕即将为人母,总要小心谨慎一些,他们要利用的就是她的小心。

偏她跟个汉子一样,还玩儿刮骨疗伤不皱眉么?

小皇帝气的给了周、赵二人一人一脚,“都滚出去!”

“遵旨!”

二人连滚带爬的就要出去。刚到门口。就听小皇帝沉声吼了句:“站住!”

“皇上。”二人哆嗦着跪下。

小皇帝就负手到了二人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今日朕的吩咐,不希望任何人知dào

。”

“是。臣只忠诚于皇上,又哪里有将皇上的吩咐泄露出去的道理?”

“嗯。”小皇帝也知dào

他们不敢,负手怅然道:“你们不懂,有些时候朕也是为难。只是情况所逼,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忠勇公对朕来说太重yào

了。朕失去他,等于断掉一只手臂。你们可明白?”

“臣明白。忠勇公忠心耿耿,若知dào

皇上如此苦心,当会被皇上诚意感动的!”

小皇帝也是这么觉得,就点点头道:“你们去吧。”

“臣等告退。”

小皇帝一直望着二人的身影走远,沉思了片刻,就道:“小绿。”

“皇上。”

“你知dào

怎么做。”

“皇上的意思是……”小绿触及小皇帝的眼神心中一凛,忙垂首道:“奴才知dào

,奴才这就去办。”

%

蒋妩与霍十九回府后,又找了霍十九信任的大夫来瞧过,见果真并无大碍。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蒋妩梳洗过后,换了身雪白的寝衣。披散长发钻进了被窝,霍十九就笑着在她身旁躺下,连人带被都搂在怀中,笑道:“怎么样,累不累?”

“不累,难不成你还想做点什么?”

原本没那个心思,反被她调|戏了,霍十九抱着软绵绵的人儿,闻着她肌肤散出的淡淡馨香,果真就有一些冒邪火。

“我可不知你几时变成个女流氓。”

“我这不叫流氓,这是关心你啊,我可没见哪本书上写了有了念头还要憋着的。”

“真是越说越离谱,我没念头。”

“真的?”

“真的。”

蒋妩见他说的认真,也不好意思真zhèng

去检查一下,就转而道:“咱们也歇着吧,明儿你还有事儿要做。”

“嗯。”霍十九应了一声,原本猜蒋妩必定会追问,他会怎么办。谁知她不多时竟然沉稳的入睡了。

她的不问,是对他的体贴。没有在他心里火燎之时在伤口上撒盐造成二次伤害。

他已经派了人去注意皇上审问刺客的进度,再暗中调查小皇帝的暗影。如果那个女刺客真是朱雀中的一员,他的猜测就可以得到证实。

皇帝安排这么一出戏,许是要演苦肉计让他心疼,也许是要让蒋妩救驾时动胎气。

只要蒋妩留在宫中,他就短期之内不能离开。

或许期间,皇帝还能找到其他理由挽留。

进来小皇帝即将解决英国公的事,他的执意告老就成了他的心病,这他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刺客这招不行,再借太医诊治时将本来没事儿的人喂下点什么东西,从而真zhèng

动了胎气,便是卑鄙的行径了。他再一次为了达到目的将文章做到他在乎的人身上,是不能原谅的。

霍十九越想越气,虽然这些都是他的推测,可也八九不离十了,就这么想了一整夜,竟是整夜瞪着眼看着帐子无眠。

到了清早,用罢了早饭去了书房,就听人来回,昨儿晚上赵太医得了绞肠痧,一晚上就暴毙了。周太医回府的路上却是遇上了盗匪,轿夫都逃了,周太医被抢了钱财,与人搏斗时被一刀扎进了肚子,这会子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原本他还是怀疑。

现在两位太医都出了“意wài

”,霍十九就可以肯定了。

小皇帝可真是……成长的很好啊!如今翅膀硬了,懂得利用帝王的职权方便行事了,也懂得不存

不必要的“妇人之仁”了。早前连死了只小兔子都会伤感一阵子的孩子,这会子却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霍十九手中书卷抵着额头,心累极了。

又过了两日,到了九月二十三这日的清早,皇帝的一纸诏书昭告天下。经三司会审。定了英国公蔡京二十条大罪。其中安排刺客追杀霍家人,余党又于皇帝万寿宴行刺杀之事,以及霍十九婚宴时的刺客来源,加之谋害先帝,乱国窃政,欺君犯上等罪名,当真每一条都足够砍他的头了。

小皇帝没有提五石散的事儿,不过一个凌迟。灭蔡家九族,也足够表达了他对英国公的恨意。

旨意一下,朝野震惊,清流大赞皇帝的明断,且更有学子大肆赞扬皇帝的雷霆手段,许多清流组织了门生开了辩证会,其中将大燕朝的未来展望了一番,仿佛一切都将始于小皇帝的脚下。

蔡家灭九族,足从清早砍到了黄昏。英国公被绑在一旁,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被杀。到最后,鬼头刀钝了。侩子手甚至要两下,甚至三下才能砍掉一个人的头。

头颅当断不断还连在脖子上时,人还没死透,眼见着亲人家人如此,所有人都崩溃了,人临死之前的丑态败露,争抢着先砍,都只图个痛快……

英国的嘴合不上,只大张着口任由涎水淌满衣襟,眼看着全族之人这样结果,闻着散不掉的血腥,甚至哭不出一滴眼泪。他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一生的雄途霸业,竟毁在了霍十九与蒋妩的手上。如果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这两个人杀了了事。

待解决了蔡家族人,才轮到凌迟行刑。

英国公惨呼的力qì

都没有,就那样折腾了一个晚上,最后被刮成一条条碎肉,喂了狗……

蒋妩虽然很想看坏人伏诛,可霍十九说那样场面血腥,不适合她去看,她就只好呆在家里哄孩子,教霍翀和七斤说话。

到了落钥前,落蕊来回:“夫人,亲家老爷回来了,这会儿应当正在盥洗用晚膳。婢子看亲家老爷很喜欢,心情很好似的。”

“当然好了。他这一生就恨英国公,如今罪臣伏诛,他心情自然好。”

蒋妩其实还是有些惋惜不能在英国公行刑之前去说几句话。

不过为了腹中孩子着想,现在也是稳当点来的好。

到了晚些,两个孩子都困了,蒋妩吩咐了张嫂子和乳娘将孩子带下去,就想去院子里散散步。

谁知霍十九先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曹玉。

“墨染?”蒋妩惊喜的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曹玉一切如常,只是袍子上沾染风尘,这才笑道:“你几时回来的?一切可顺利吗?”

曹玉被她盈盈目光注视着,虽依旧难免心中砰然,却也不似从前那般锥痛难忍,反而坦然的多了。就笑着道:“回夫人,才刚回来,事情已经办妥了。人现在安排在一栋宅院里。”

“果然还是你亲自出马来的有用。这不就将人请回来了么。”

“哪里是我亲自出马,是夫人料事如神,第二封信起了作用。”

蒋妩看向霍十九,噗嗤笑了:“不是我料事如神,是阿英猜得准。他若不说,我也想不起要写第二封信去。”

曹玉看向满脸无奈的霍十九,默默地同情了他一下,他当然了解情敌心里想什么,只要将自己当成对方就行了。

这种抓得住对方心思的感觉,若不是因“情敌”关系,恐怕会是得遇知己的爽快吧。

“明儿个一同去看看他吧。”蒋妩道:“我也该当面问候的。”

霍十九点头,便道:“墨染,一路劳顿辛苦了,还是去盥洗一番,好生休息吧。”

曹玉就笑着道了是,告辞离开。

一夜无话。

次日上午,蒋妩就换了身丁香色的对襟袄子,下头是牙白色的挑线裙子,披了件石青色的对襟小袄,就上了铺设了柔软坐褥的马车,一路直接从侧门出了府。

马车外头听雨、落蕊和樱雪三人跟随者,后头还跟着六名侍卫,一路往集市上去。

他们一行在集市上逛了一阵子,蒋妩去茶楼里吃了茶,又去了宝华楼挑首饰。

因宝华楼的首饰专门供给高门贵妇,里头自然预备了歇息吃茶的单间儿,蒋妩就在里头稍微歇了片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蒋妩就低声道:“你们就留在这里。”

听雨担忧的道:“夫人,还是婢子陪着您去吧。”

“不用,好容易甩开了那些人,我自己从后门溜出去并不容易被发xiàn

,再说阿英都已经安排好了。你若跟去,反而会坏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拥有

“可是您如今身子重,我好歹也会些功夫在身上,若真有什么也能相互照应。”

落蕊和樱雪也道:“夫人还是允了吧,否则咱们心里难安。”

她们不知dào

蒋妩要去做什么,可一个孕妇要脱离伺候着的人独自出去,万一真有个好歹,不但他们担心,恐怕公爷那里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还是叫听雨跟随着去,一则能够护着夫人周全,二则若有问题,责任在她身上也多些。不是他们太懂得算计,而是伺候主子,要想自个儿好,不能不算计,就算对主子忠心耿耿,也得是自个儿自保为前提。

蒋妩知dào

听雨不是多事的人,况且带着她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罢了,你跟我来吧。”

蒋妩扶着腰走在前头,虽速度快,裙裾却优雅的不曾翻起,听雨紧张的跟着,张手护着蒋妩周围,生怕她磕碰到。

二人离开歇息的厢房,走小路到了后院。那里霍十九早就安排了人接应,引着二人出了后厨的侧门。

侧门外是一条安静的小巷,青石砖因常年在阴暗角落,生了好些青苔,九月末的天,时而有风吹入巷中,卷的蒋妩裙裾衫袖飞扬,在这一处就体会出一些冷意来。

蒋妩紧了紧肩头的石青锦缎小袄,在听雨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听雨原本要在外头跟着,蒋妩便道:“一同上来陪着我吧。”

听雨便知dào

蒋妩这是不想让人认出她来,毕竟她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经常跟着在外头走动的。再寻常的马车。再脸生的车夫。若是有她跟着也会露馅儿的。

明白了夫人这是要去一处极为秘密的所在。回想方才。自己硬是要跟着来,似乎也有些不妥。可是夫人的安危却是最要紧的,大不了待会儿见机行事,不给夫人多添烦乱就是了。

听雨上了马车,在车门处偏着身子坐下。

小巧朴素的蓝幄马车穿横穿了整个京都城,到了西南角明时坊的苏州胡同时,已是未时初刻。

胡同陈旧,几处民宅错落着。马车直驶入胡同里,在转弯处停了下来。

听雨下车仔细扶着蒋妩,吩咐车夫原地等候,就直接沿着胡同走到尽头,然后右转。

黑漆的木门油漆斑驳剥落,一株高大的金桂开的正好,从墙头探出几枝,送来淡淡的清香,蒋妩站定,听雨就上前去叩门。

谁知手刚握着门环。双扇的大门却向内拉开了。听雨一只脚踩在台阶,一只脚挨着门槛。被这么突然一带,险些跌倒。亏得她会些功夫,才好容易稳住身子,没跌到那开门的人身上去。

“这人怎么回事!就不会慢点吗!”夫人可是千金之身,若是刚才是夫人来叩门,岂非要闪一下?

“对不住,我不是故yì

的。只是听见外头有动静……”

听雨抬起头,就见面前的汉子约莫二十出头,身量颇高,身材壮硕,生的面容端正,黝黑的脸上泛着潮红,一触及她的眼神连忙紧张的别开眼。

听雨不想给蒋妩惹事儿,却也气这人不仔细些,就哼了一声,转回身去扶蒋妩。

蒋妩一直在旁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后腰观察着,眼瞧着从前几次打交道都沉稳老练的纳穆这么一副表情,就觉得好笑。

不是她夸海口。她身边儿的婢女各个都如花似玉,只论容貌,比京都城中大多数闺秀都要好些,这其中,又以听雨为最。她生的身量窈窕高挑,瓜子脸上五官精致,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眼尾上挑的杏眼,这些年跟在她身边儿历练,又老成了一些,就带着一丝寻常女子没有的坚毅和稳重,而眉心一点美人痣,偏给这样的稳重平添几分妩媚。当真是个一颦一笑都万种风情的美人。

刚才气怒之下,霞飞双颊,肌肤生韵……

纳穆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听雨,可从前也没机会细看,今日迎面差点撞进怀里,恐怕这会儿美人的容颜都撞进心里去了。

蒋妩噗嗤就笑了。

纳穆原本还在发呆,被蒋妩的轻笑声倏然唤醒,脸上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干咳了一声故作沉稳的道:“夫人来了,快请进吧。”

“嗯。”蒋妩应声,扶着听雨的手上台阶进了院门。

这是一座寻常的一进院落,绕过五福临门的影壁就可见三间正房,两侧各有两间带有耳房的厢房。

一旁有个身量魁伟的汉子正在井边打水,挨着府门的倒座做了厨房,这会儿正穿出切菜的声音。而那金桂正好的桂花树正在倒座与大门之间的位置。

蒋妩问:“谁在做菜?”

“是公爷安排了心腹的老妈妈来伺候主子的饮食起居。”

蒋妩颔首,“他是细心的,你们若遇上什么不便也只管与他说就是。千万不要客套。”

在艰难之际,蒋妩与霍十九收留了他们,免去了被追杀的危险,给了他们暂时的平稳,还可以帮zhù

他们,纳穆如今对这二人已经很是感激,再不当她是主子的祸水,是以对蒋妩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多谢夫人。”

“不必客套。”

蒋妩驻足,回头看向听雨:“你替我先去看看厨房缺少什么,再看看这里少了什么就去置办吧。”

“是。”听雨知dào

蒋妩说话不方便带着她,就行礼退下,去了厨房。

到她转过身去,纳穆还以眼角余光看了她窈窕的背影一眼。

蒋妩瞧的分明,咳嗽了一声道:“纳穆。”

“啊?”纳穆有些呆。

蒋妩强忍着笑意,“头前带路。”

纳穆的脸上更热了,讷讷的应是,去为蒋妩撩起了门前的深蓝色夹竹软帘——这么近的距离,哪里需yào

带路,分明是他看人家姑娘看的走神被发xiàn

了。

蒋妩进了屋,就瞧见曹玉正坐在坐在圈椅上吃茶,笑着问:“吃的什么好茶?”

“夫人,您来了。一路可还顺利?”曹玉放下盖碗站起身。

“哪里有不顺利的,你们都将一切安排妥当了。”

“宝华楼那呢?”

“留了落蕊和樱雪在那守着,若有人去问就说我正在小憩。所以我不能耽搁,待会儿还要快些回去。”

说话间,蒋妩就跟随曹玉到了里间。

临窗铺设的罗汉床上,文达佳珲靠窗坐着,霍十九则坐在另一端,二人见蒋妩来了,都起身下地。

霍十九扶着蒋妩让她挨着小几坐下,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坦?”

“哪里就不舒坦了,我又不是纸糊的,风一吹还碎了?”蒋妩笑着打量文达佳珲,道:“看来你伤势还未痊愈,脸色不大好。”

文达佳珲清瘦了许多,原本就是棱角刚硬的人,瘦下来后更显得轮廓分明,虽不是俊俏的人,却也是有着清耿的男人味,尤其一双鹰般锐利的眼,好似比从前更深邃了。

“伤好了,慢慢养着就是。”文达佳珲笑容有些不自在。

他很久不曾如此落魄,每一次都是他帮衬蒋妩,为蒋妩做力所能及的事,如今却调转过来,他成了被帮zhù

的那个。

一贯强硬的人,现在这样当真是不习惯的很。

蒋妩哪里不懂他的心思?敛下眸中的关切,怕伤了他的自尊,就只道:“那就好生养伤,我才进来时看厨娘正预备着,我正巧还没用午膳,待会儿一起吃点吧。”

“你还没用膳?”文达佳珲拧着眉,后头关切的话就咽了下去。因为有霍十九在,这些关切也轮不到他来开口。

“刚才随便吃了点,我现在一餐吃不下多少,饿的又快。”

霍十九笑道:“那待会儿一起吃些,正好我也与陛下喝一杯。”

“我已经不是什么陛下了。”文达佳珲自嘲的笑。

霍十九却道:“陛下何必如此失落。您的东西终归是您的,如今不过是家里孩子不懂事,拿了去玩了玩罢了,难道您还真的任由他这么下去不成?孩子不乖,管教就是了。”

经他这么一说,文达佳珲的失落感却是少了一些,加之方才二人的谈话,他就有些犹豫的道:“旧部我倒是自信带的起来,只是有额腾伊在,未必那么容易解决。”

蒋妩笑道:“英国公与我们燕国的皇帝相比实力如何?恐怕是天悬地隔,根本就没人会相信皇帝能胜出吧。只要忍耐,看准了时机,还不是照样拿下了?”

“那是你们的皇帝幸运,有你们二人。”

“你不是也有我们二人?”

文达佳珲闻言心头一震,看向面前笑意温暖的两人,心中说不出的一种温暖升腾而起。这一刻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对蒋妩做出过过分的言行,只发乎情止乎礼,交下了这两个朋友。

看来因果循环果真是有的,他昔日中下的善因,也会有善果的吧?

午饭是六个菜,蒋妩食欲很好,每样菜都吃了一些,又吃了一半馒头,因怕宝华楼那里漏了馅儿,就漱口要回去。

临出门前突然回头道:“达鹰,改日我们再好生聚聚,等你身子好些了,就可以到府里来了。我还有话问你呢。”

文达佳珲就笑着道:“只要霍英不烦我。”(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三百九十四章 宝华楼

“怎么会?你杳无音讯这些日,可不只是我自己焦急。”蒋妩微抬下巴,俏皮的指向霍十九:“他急的不行,连连命人去找。我看若是你再不肯来京都,他嘴里的燎泡都要再换了一茬了。”

文达佳珲知dào

蒋妩不是会为了故yì

讨好而说谎话的人,且也知dào

霍十九的真性情,他也并非不知自己对蒋妩的满心爱慕,若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被另一个男人视为珍宝一般,他自问没有这个涵养,还能做到如此是非分明。

是以此时的文达佳珲,虽觉蒋妩的担忧他很欢喜,更多的却是感激霍十九。

“霍英,大恩不言谢。”

“陛下不必道谢,也不必往心里去,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蒋妩见他们二人相互间如此客套,就笑着道:“改日筹谋一番,达鹰就找机会搬回家里去住吧,那样想商议什么也还方便一些。”

文达佳珲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却被霍十九先了一步:“好,回头我会安排的。”

蒋妩不疑有他,就出门到了院中。

纳穆站在门口,视线若有似无的焦在院门口的听雨身上。

蒋妩见了觉得好笑,心里就暗存了些想法,叫了听雨道:“咱们这就回去吧。也不好再耽搁。”

“是。”听雨扶着蒋妩出了院门。

一阵风打着旋儿吹来,恰扬起她鬓角的长发。

纳穆看的痴了……

他痴然的视线,被婆子缓慢关上的黑漆木门渐渐遮挡住。

蒋妩与听雨上了马车,听雨就笑着拿了柔软的引枕来让她靠着。

虽马车朴素了一些。可车内铺设着厚实的长毛软垫。软枕也是从府里事先预备了的。蒋妩选了个舒服的角度歪着,就闭上眼假寐,想着最近的事。

她知dào

,这会儿霍十九与文达佳珲,应当又开始在谈正经事了。她方才来之前,或许他们还有话没谈完。

她与霍十九要帮zhù

文达佳珲不假。但是以霍十九自己的力量,想帮文达佳珲达成目的却是不容易的。是以若要让他重新夺回皇位,少不得就要利用燕朝皇帝的能力。

小皇帝是否肯动手。完全在于所得收获是否足够诱人。

而这个诱人的条件,则需yào

霍十九去与文达佳珲商议。既不能让人觉得霍十九是趁火打劫,也不能亏了小皇帝,叫小皇帝怀疑霍十九勾结金国通敌叛国。

是以夹在中间的人,其实是很难办的。他又不是皇帝,又没有主动掌握在手中的大权,要达到目的就只能劳心劳神。

蒋妩才吃了午饭,马车又铺设的暖和舒服,不多时她就在摇晃的马车中睡着了。

听雨见状忙拿了车上预备着的小毯子为她盖上,等到了宝华楼的后院。才轻声唤蒋妩:“夫人,咱们到了。您醒醒。”

其实马车速度减缓,摇晃减轻时,蒋妩就已经清醒了。这会儿睁开眼,神色中一派清明。

“去看看阿英安排的人还在不在,咱们悄无声息的回厢房去。”

因着是霍十九安排了人,蒋妩与听雨回到宝华楼二层他们来时歇脚的厢房时并未惊动旁人。

落蕊与樱雪以及六名侍卫,见蒋妩回来都松了口气。

待到蒋妩坐定点了下头,樱雪才出去吩咐了店家:“我们夫人才刚乏了,小憩了片刻,这会儿就将首饰送来挑选吧。”

掌柜最是经常接触身份高贵的妇人,也知dào

这些贵人们平日里规矩就较多,加之蒋妩又是新晋的忠勇公夫人,且还是民间传开了的一位女英雄,就越加小心的伺候着,莫说她是乏累了小憩,就是住在这里又有何不可?

是以樱雪去传话,掌柜很是客气,还吩咐了宝华楼的郑娘子跟着去给蒋妩请安。

郑娘子伺候多了贵族的女眷,很是八面玲珑,见到了传说中的亲手逮住了窃国贼英国公的女英雄,郑娘子的话也要比平日里多,说话的语气都激动了三成,很是周道的服侍蒋妩挑选头面。

蒋妩本也不爱这些花儿啊粉儿的,只不过是今日借个引子出来去见文达佳珲而已,所以看到再精贵的头面,也都是淡淡的。选了一套蓝宝的,一套赤金镶东珠的,一套白玉的也就罢了,不过眼见着随行的落蕊和樱雪看到那些小巧精致的花头簪子和耳坠子眼睛都亮了,就连听雨如此稳重也稍流露出了一些情绪,她便笑着给小姑娘们没人置办了一套纯银的头面,又给每人都选了两对儿耳坠子。

“忠勇公夫人果真是体恤下人,寻常人家嫁女儿,也不过如此了。”郑娘子崇拜蒋妩,见她面色淡淡的挥金如土,

身边跟着的三个婢女看穿戴气量都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矜贵一些,又多了许多羡慕。

事实上,这段日子忠勇公与夫人鹣鲽情深的故事早已经传开了。

没有人再说忠勇公是奸臣,也没有人再说忠勇公夫人是悍妇。

他们成婚至今,忠勇公只钟情于夫人一个,府中姬妾都遣散的干净,又有夫人帮zhù

忠勇公力擒英国公的事迹在,怕就是她身边的丫鬟,也少不得有人削减了脑袋瓜子想去伺候呢。

蒋妩看得出郑娘子的羡慕与恭敬,也不多言,就笑着道:“还有什么有趣儿的银丁香,银簪子,选花样子新颖的一并带来些,回去也好院里的老妈妈和小丫头子们分一分。”

“是。”郑娘子恭敬的行了礼,吩咐了下去,不多时就有人将另外一个锦缎面的扁平匣子拿了来,展开来给蒋妩看。

黑色的大绒面上,银饰就显得光滑亮泽。

郑娘子刚说:“请您掌眼。”后头的不等介shào

。蒋妩就点头道:“都包起来吧。听雨,给银子。”

郑娘子后头的话就咽了下去。心里越发喜欢这性子利落的人。

听雨去前头点清了银票。

蒋妩这边就吩咐了落蕊将东西收好。

落蕊小心翼翼的拿了带来的包袱皮。将精致的匣子都结实的捆在一块儿。仔细的拎着。

不多时,听雨就回来了,“夫人,咱们一共使了……”

“不好了,走水了!!”

听雨的话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一声大呼,

男人尖叫的声音,比女子的还要尖锐恐怖。

蒋妩一愣。站了起来。

秋日里天气本就干燥,才下过雨,略有一些潮湿的天气若是真的失火,最是不好扑救的,况且宝华楼是整个儿的木质结构,他们又身在二层。

这种高度,若是搁着从前她是偏身就下得去,可现在她身子重,不敢冒险。

正想着,听雨已经推门出去。浓烟充斥在走廊,很快就扑到鼻端。有人惊慌呼喊奔走逃命的声音或远或近。

侍卫们忙道:“夫人,快跟属下走。”

蒋妩拿出帕子,就着门口的脸盆架子上盛了半盆水的铜盆沾湿了捂着口鼻,又吩咐几人都照做,就道:“尽量压低身形,快些离开。千万不要慌乱走错了方向。”

“夫人放心。”

蒋妩见落蕊和樱雪二人虽然害pà

,却也还镇定,就放了心,拨了两名侍卫去保护他们。

下了楼梯,刚到拐角处,就已经感觉到热浪扑面,他们才刚下楼时,就近选了侧面的楼梯,是以这一处一侧是墙壁,另一侧是雅间的后窗,直向前到了尽头左转才通往前厅。

然而火舌正是从雅间里喷了出来的,浓烟滚滚之下,就算隔着湿帕子也叫人忍不住咳嗽。

“不行,咱们得想法子回去!”

走在最后的樱雪慌乱的要转身,可回头一瞧就吓得变了声调:“夫人,咱们来的路也烧起来了!”

“你别慌,仔细惊吓到夫人!”听雨是三个婢女中最为镇定的,回头顺着樱雪所指看去,方才出来的厢房那可不是也烧起来了么,而要走另外通往前厅的楼梯,必须要经过大火燃烧之处。

“夫人,情况不大对,必定是有人纵火。”

“先出去再计较这些。”蒋妩道:“咱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火只会越来越大,必须趁现在冲出去。”

“可是从这条路走,根本避不开火……”

“速度够快的话应该没问题。这条路走到头转个弯就是前厅,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右手边应当就是大门。”

“夫人没记错,的确是如此。”侍卫对视一眼,就道了声得罪,将蒋妩、听雨等人抱了起来,看准时机飞快的向前掠去。

……

明时坊的宅院,霍十九正与文达佳珲正在里屋继xù

上午的话题,且已将二人双赢之事达成初步共识,就听见外头隐约一阵锣声传来。

曹玉好奇,就去了街上,远远地便见东北方很远处似有浓烟。

“是哪里走水了?”

“谁知dào

呢,才刚水龙局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慌里慌张的赶了去。”

“我才从集市回来。”一个赶车的咂舌道:“说是宝华楼走水了,啧啧,那里头可有不少的值钱物件儿,这下子可不是都毁了。”

曹玉听的心里咯噔一跳,一把拉住了那人:“大叔,你说哪里走水?宝华楼?”

“是啊。”赶车的见曹玉脸色都白了,就道:“不会是这位公子有认识的人住那附近吧?你还是快去瞧瞧吧,说不定还能帮忙将家什往外头抢一抢,今儿个风大,这样的天儿一处走水附近宅子也好不了……”

话没说完,却发觉面前已经没了人影儿。

真是奇了,好好的说着话,人呢。

曹玉回了院子,也顾不上什么规矩,进了屋便大声道:“爷,宝华楼失火了!在这里都看得到浓烟,我先赶着去看看夫人怎么样了!”

霍十九和文达佳珲的声音都是一顿,满面惊恐的看向曹玉,异口同声的道:“宝华楼失火?!”

慌忙下了地。霍十九靴子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走。文达佳珲也是脸色铁青。沉声道:“好一个天子脚下。大燕的心脏位置,竟然随随便便就弄出火灾来!那些狗奴才真是当的差事!”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若有人有心为之呢?”

曹玉焦急的道:“爷,我这就先去,将侍卫留在你这,等我确定了夫人无恙,立即就来回您。”

“好。”霍十九点头。“我这也去。”

“我也一同。”文达佳珲也要跟随。

霍十九便摇头:“陛下不可,您现在身份微妙,好容易辗转来到这里不叫人发xiàn

,若是暴露了行踪往后可别想安心养伤了。再说我与妩儿身边,各路的眼线怕都不少。你去了恐怕不好。”

文达佳珲闻言紧咬牙关,愤然一拳击向墙壁,墙壁发出“咚”的闷响,指关节上立即渗出血丝来。

纳穆这会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文达佳珲的着急。

才刚还跟他面前出现,还嫌他开门太急的姑娘,难不成会殒命于大火中?

“陛下。臣跟随忠勇公同去,也可以看看情况回来与您回话。更可以帮把手。”

“也只能如此。”文达佳珲点头。

说话时,曹玉早已经飞身离开了院落。

曹玉赶到宝华楼附近时,火势已经向一旁的民居蔓延。扑面而来的热浪烘的人肌肤滚烫,整个宝华楼正烧了起来,许多墙壁都已经成了焦炭。

他就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

突然想起杨曦临别前说的那句话——人有旦夕祸福,今日好生作别,哪里知dào

下次是否还能见面?今日睡下脱了鞋,焉知明日就能起来穿鞋?墨染,你还不惜取眼前人么?

若是方才的分别就是永别呢?

他没有资格珍惜她,他只想看着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这样也不行吗?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他敢保证霍十九一定会崩溃的,那家中的翀儿怎么办?

曹玉就在慌乱提水救火的人群中穿梭打探,寻找进去救人的路线。

而霍十九这厢来的也不慢,纳穆一下马车,就大步上前,分开人群往里闯,眼见着屋子架都要被烧垮,当真是急的面红耳赤,随手夺来一旁百姓救火用的木盆,将里头的谁兜头浇在自己身上,就要往里头冲,边冲边喊着:“夫人!属下来救你!”

霍十九脚步站定之时,只瞧见那汉子的背影了。

而纳穆的这一嗓子,算是帮了听雨的大忙。

人群攒动混乱的地方,她奉蒋妩的吩咐来拦人,可哪里那么容易就找到霍十九他们?

若不是纳穆的大吼被她听到看来,她怕还要耽搁一阵。

“哎,你!站住!”听雨三步并作两步,使轻功到了近前,闪身拦在纳穆跟前。

纳穆收势不住,一下子将听雨撞的退后了好几步,差点跌进火里去。

“你这个人,怎么蛮牛一个样儿啊!要救人不会看清楚在进去吗?!缺根筋,少心眼儿!”听雨被纳穆扶着手臂才不至于跌倒,今日被这莽夫撞了两次,禁不住仰着头数落。

纳穆低着头,见听雨花容依旧,只有鬓角微乱,惊喜的眼神精亮,可眼神却不敢与她相触,更不敢表达出对她的关切之意,只能问:“你们没事?夫人好吗?”

“夫人没事。公爷。”听雨见霍十九已到近前,自然而然的离开纳穆身边,给霍十九行礼,低声道:“公爷,夫人吩咐我在这里拦着。”

“他怎么样?”霍十九暂且不去想纳穆对蒋妩危难之际的真切担忧,最关心的还是蒋妩。

听雨就道:“夫人很好,这里人多,夫人嫌乱,就在马车上歇着呢,吩咐了我们来这里守着,免得咱们自己人慌乱了。”

“她想得周到。”霍十九回头吩咐人在去告sù

其他人,自己则带着纳穆,跟随听雨去不远处巷子旁一株大柳树下停靠的朴素马车。

一掀车帘,霍十九就见蒋妩斜歪着,像个可爱的小松树一样,口中不知dào

含着什么好吃的,腮帮子上还鼓起来。

“妩儿。”

“你来啦。”蒋妩将梅子的果核吐了。坐直身子笑道。“几时来的?”

“才知dào

就来了。你还好吧?”

“我很好。亏得你安排的人都机灵果敢,回去要好生谢谢他们。”

蒋妩便向着霍十九伸出手。

霍十九拉着她的手接力上车,“你快与我说说,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蒋妩笑道:“一两句说不清,带会儿回家了在于你说。”拍了拍手边的包袱皮包成的一摞锦盒,禁不住又笑:“亏得落蕊这个财迷,大火里头逃生都不忘了才刚买的首饰,你瞧瞧。我选的哪个好kàn

?”

霍十九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了,他家娇妻不但不害pà

,反而却与他没事儿人似的谈论起首饰哪个好kàn

……

是谁说的孕妇比较脆弱,需yào

安慰和保护的?他这还没保护呢,就不被需yào

了好么!

不多时,曹玉等人都来了马车边,散出去的侍卫们也到了跟前。

蒋妩与霍十九下了马车,见宝华楼的门脸儿都烧的塌了,一时都有些沉默。

纵火之事是要好生调查的。可是蒋妩没有自信能够查出个结过来。

见纳穆也在,蒋妩便道:“你会去给答yīng

送个信儿吧。也免得他担忧。”

纳穆共收道是。

这时候却是再也不敢看听雨一眼,就转回身趁着人群混乱离开了。

“要不咱们先回府里吧。这厢有消息咱们可以在来打探。”

霍十九闻言颔首。楼着蒋妩的肩。略想了想就叫曹玉去传话,将五城兵马司的人叫了来询问了几句。又安排了一句。

那人是小皇帝新换上的,哪里与霍十九打过交道?见了霍十九,比见了神明还要尊重,极为激动客气。

激动之下,嗓门自然就高。

身周众百姓,隐约之间听见说“忠勇公”,就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霍十九与蒋妩这样的容貌品格儿,就是打扮成个农夫村妇也是一眼注视过就难以忘怀的。

趁着水龙局将火势渐渐控zhì

住,百姓们也都放下了心,就都在交头接耳的说忠勇公和忠勇公夫人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百姓都知dào

了。

直到蒋妩和霍十九上了马车回府去,还有年轻的姑娘喊着“忠勇公夫人好样儿的!”将瓜果丢进马车中。

这一次,蒋妩和霍十九带着人马当真是落荒而逃的。

回了府,进了门下马车,蒋妩和霍十九相携往府里去,伺候马车的小厮掀起帘子瞧见里头成堆的各色水果,还都有些呆愣。

回了潇艺院正屋,蒋妩摇头叹息,一直以为燕国的姑娘们大多矜持。谁料想今日却是个热情的,再这么下去多散步几次,说不得就能开个水果铺子了。

蒋妩想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

霍十九扶着她在铺设了靛蓝色坐褥的玫瑰椅坐下,见她笑容轻松,自己心里的郁闷也散去了不少。

不过依旧是板着脸道:“才刚纳穆是怎么一回事?误以为你被困,还将他紧张成了那个样子。”

蒋妩炸了眨眼。

这位难道是在吃醋?

“阿英,你想多了吧?他又怎么可能是在紧张我?”

霍十九看着坐在玫瑰椅上,容貌依旧精致,肌肤如霜雪一般莹透的蒋妩,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是自己将自己当成个爷们一样,是以忽略了自己的容貌。

可是这世上的人谁看人不是先看容貌?

说不定那个纳穆是喜欢上了蒋妩。才刚才会那么拼命。如果他会功夫,或者早就先不一步冲进去了。

蒋妩见霍十九抿着唇不言语,就知dào

他是误会了。

平日里那般大度的人,今日竟然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嘴脸。蒋妩看的心情大好,玩笑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纳穆是紧张我吧?”

“难道不是?”

蒋妩眼角余光看到门前的人影,就略微高声道:“纳穆根本不是紧张我,他呀,是紧张听雨。”

门前的人影停住了。

霍十九也有些惊讶,“和以为证?”

“那还用说?”蒋妩就将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越是听,霍十九越是觉得心里淤积的郁闷都通畅了,哈哈笑道:“原来如此。”

蒋妩抚着肚子白了他一眼,“就是你会想歪。我可是怀着五个月的身孕,胖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再是红润,也就你不嫌弃我吧,别人那有谁会看上我。”(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听到

“你是妄自菲薄了。”霍十九挨着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你可知现在的你更有一番风韵?”

“风韵没瞧出来,倒是丰腴了很多。”蒋妩与他说笑着,眼角余光瞥了门前一眼,发觉听雨已经不在外头,也再没人在廊下,禁不住笑了。

“你的好不必表白出来也是好的。”霍十九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继xù

,转而道:“改日要不要我去问问达鹰,将听雨许给纳穆?”

“先不必说,咱们且观察一阵子。纳穆是很好,与听雨也般配,但也要瞧听雨乐意不乐意。也不好仗着咱们是主子就随意决定了听雨的一生啊。”

霍十九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呀,就知dào

纵着你的人。咱们要给她安排亲事那是对她的好,她只有感激的份儿,哪里还有不乐意的。”

蒋妩闻言就笑了,却也不预备给霍十九将什么自由民主。

她是留过洋吃过洋墨水的新时代女性,新旧社会交接之际,自由民主的观念已经渗入她的心里。可在霍十九的眼中,下人仆婢们只不过是会活动的摆设罢了,给他们安排什么还不都是应当应分的?

蒋妩就转而问道:“你与达鹰事情谈的如何了?”

“虽未完全谈成,也有七分成熟了。你不必担忧。”

“你仔细着一些,咱们是为了朋友之义,也是为了报答达鹰的恩情,可这个时候他也是最脆弱的时候,不要做的过了伤了他的自尊。皇上这边怎么处置也要好生商议怎么去谈。别叫他误会了你弄的里外不是人。”

霍十九笑道:“我知dào

。你放心就是,我有分寸。其实我也是想趁着这次机会成功脱身。”

蒋妩挑眉:“你打算与皇上怎么去谈?”

霍十九想了想,就低声道:“我今日与达鹰商议了一番。以咱们的力量,若想帮zhù

达鹰夺回皇位怕是不够的,我虽然也有一些法子,可要走不少弯路不说,成功的几率也未必就很大。但是若是有燕国的承认与帮zhù

呢?所以我们就在商量,我去与皇上谈谈。既能帮zhù

达鹰,又可以给咱们燕国争取来一些利益。各取所需。”

蒋妩点点头,沉吟道:“其实现在百废待兴之际,皇上最需yào

的就是安稳。而将来咱们走了,若真个儿有燕国与金国动了手的那日,皇上来求你帮忙,你会不出山?所以你不妨与达鹰商议签订个长一些的和平条约,就是帮zhù

他成功之后两国要和平相处多少年,在此期间之内若是犯了规又当如何。这可是周边各国都瞧得见的。达鹰又是一言九鼎的人,若真的谈成了。应不会反悔的。”

霍十九望着蒋妩的目光一下子注满了赞赏。

“你真是我的解语花。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二人望着彼此,瞳孔中倒映出对方的影子。相视一笑,心意相通之感使他们都很是动容。

霍十九就道:“我会研究出一个两方都不吃亏,都能够接受的条件,然后与达鹰定下之后在去询问皇上的意思。你就放心吧。如此一来,既报答了达鹰的大恩,也算是临别之前送给皇上最后一个礼物。”

“你对皇上,也真的是仁至义尽了。”蒋妩感慨。

“妩儿……”霍十九迟疑的望着蒋妩,小心的问:“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没有履行诺言,立即就带你离开,而是又被事情绊住了。”

“我又不是不知dào

你的处境。”蒋妩拉过霍十九的手臂挽着,头枕着他的肩膀,温柔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肌肤血肉,直温暖进他的心里:“你已经在尽lì

,是情况不容去咱们一走了之。咱们要的是光明正大的离开,可不是亡命江湖,那样岂不是全家人都要遭罪?要想大大方方的走,起码皇上是要点头的。否则前儿在宫里的事会层出不穷。”

提起宴会之上的事,霍十九面色微沉,道:“那女刺客的确是皇上手中的暗影,朱雀一组的。”

“是吗。”蒋妩并不意wài

,笑道:“我瞧见她锁骨处的刺青,就已经猜到是他的人了。”

揶揄的望着霍十九,笑道:“皇上为了留下你也真是拼了,他养的暗影,正式的编制中一共就三十六人,咱们知dào

的就已经有十九个是用在你身上的。”

追杀霍家人之时,玄武与白虎两部是被她与达鹰的人全灭的。如今再来个朱雀。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霍十九会觉得戳心窝子。可蒋妩这般调侃,他却也不生气,只觉得她将他心中的那些无奈和无法发泄的怨恨都感同身受。

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霍十九就出去吩咐人查探宝华楼的情况了。

而听雨这会儿靠着廊柱坐在抄手回廊下,脸上红的仿佛染了胭脂一般。

夫人说,那个叫纳穆的木头是瞧上她了?不会吧,她们又不熟悉,接触的机会都不多……

听雨的心湖里就像是被人扔进去一尾鱼,表面上平静无波,内里却已经被搅的一团乱。

“听雨姐姐。”一个还没留头的小丫头进来道:“二门上的妈妈让我来告sù

夫人一声,杜姑娘与叶姑娘来了,这会儿正往这边来呢。”

听雨对那小丫头笑笑,给了她一小袋糖球,小丫头就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听雨则是整理了心情回到廊下。

“夫人,杜姑娘和叶姑娘来了。”

屋内安静了片刻,蒋妩便撩软帘出来了。

见听雨的脸颊比平日都要红润,蒋妩就禁不住笑着道:“听雨,莫不是方才惊吓到了?我瞧你脸色不大好。”

听雨下意识的摸摸脸,发觉有些烫手,连忙窘迫的垂眸。

蒋妩知dào

她脸皮薄,再打趣她保不齐傻丫头以后都不敢和纳穆说话了,那岂不是坏事?便不再多说,只道:“先叫他们去预备好差点吧,你随我出去迎一迎。”

“是。”听雨如释重负,服侍着蒋妩出了门。

才道了通往垂花门的巷子,就见一辆代步的小油车迎面而来,马车缓缓在蒋妩面前停下,丫鬟婆子撩帘子放脚凳,搀扶着一鹅黄一淡紫两个人下了车。

“妩儿,你还好吧?”杜明鸢双脚占地,就快步迎了上来,拉着蒋妩双手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面色如常,笑意盈然,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才刚听人说宝华楼失火,你又恰好出现在哪,我就没往好处想。”

“妩姐姐。”叶天使屈膝,与蒋妩相对行了礼,就道:“我刚才正在鸢姐姐那里小坐,担心你这里情况,就一同赶来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蒋妩拉着他们二人的手往潇艺院去,笑道:“你们不要担心。”

“如今见你好端端的

,自然是放心了。”

三人在前厅落座,蒋妩便问叶天使:“婚期已经定在来年及笄之后了?”

想不到蒋妩上来就说这个,叶天使的脸腾的一下子红透了,垂眸含羞带臊的点了下头。

蒋妩噗嗤笑了:“这是好事儿呀,你与唐公子也可谓是天赐良缘,应当高兴,没什么可害羞的。将来你们是要去锦州定居吗?”

叶天使笑道:“他说或许不回锦州,说是与他祖父住老宅闷得慌。”

杜明鸢闻言打趣的道:“现在就开口闭口说‘他’了?可见你与唐公子关系甚好呢。他去哪儿你就去哪儿,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不是妩儿?”

“正是如此。”蒋妩点头。

叶天使羞的捂着脸,又去搔杜明鸢的痒,口中忙着道:“鸢姐姐就会取笑我,什么嫁鸡随鸡,将来你去了侍郎府里,也是嫁鸡随鸡。”

杜明鸢也跟着脸上一热。

蒋妩抓住了他们话中的内容,惊讶的道:“鸢儿的亲事定下了?”

杜明鸢停了嬉闹,点头道:“是这么说的,定了工部侍郎王家。我也是才听说,今日若是不因为走水那件事急着来,明儿也要下帖子来的。”

蒋妩就暗暗记下了这个人,说些恭喜之类的话,心下却想着回头让霍十九去好生打探这个人的家底儿,看看是不是靠得住。若是不行,就是得罪了杜家也要将这婚事想办法搅合了。

听雨与杜明鸢坐了片刻,因担心蒋妩身子重容易疲劳,去看了睡觉的七斤一眼,就告辞离开了。

蒋妩吩咐听雨送他们出门,自己则是回了卧房。

到用罢了碗饭,见霍十九也没什么事,就将杜明鸢的事与他说了。

霍十九理解的道:“你放心,我会命人去好生打探,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刺探百官没有比我更专业的了。保证将他祖宗十八代都做什么的都挖出来。”

蒋妩就点头,“鸢儿也是命苦,摊上那样的家庭。”

“可她有你这样真心对她的朋友,也是幸运。”

蒋妩抬眸看着霍十九,莞尔道:“你就会哄我开心。对了,宝华楼那边怎么样了?”

“你安心就是,火已经熄灭了,也没有什么伤亡。”即便有,霍十九也不会告sù

她的。

蒋妩就道:“我若没猜错,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你也想想,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希望你失去我?”(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这个问题当真难住了他。早些年为了皇上办事树敌过多,到如今虽然说他的名声正了,可谁又能保证那些人各个都是人品端正不记仇的?说不得谁记恨他,趁着背后下黑手呢。英国公倒了,这会儿皇上还竭力的想留下他不让他离开,也不该是皇上动手。

还有谁?可能做的人太多,他反而没了目标。

“这事你不要理,我自有主张。”霍十九摸了摸她的头,不愿她为了他的事再忧心。

蒋妩知dào

他的难处,也不愿好好的逼问他想起那些烦心的事,就依赖的靠在他怀里,侧脸枕着他的肩头。可一声轻轻的叹息却不可抑制的溢出唇畔……

她的叹息,对他的心脏是一种绑缚,好像心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般。

“妩儿,是我对不住你,这一次又带累你险些遇上危险。”

蒋妩刀子架在脖子上心里都不会颤一下,可霍十九这样的语气,却最是叫她心里难受的。

“你比知dào

我不怕这些,也不在乎这些的。况且你已经做了万全的准bèi

,跟着的人各个都尽心,我们都毫发无伤的在这里,你又何必自责?”

“我就是一想到你甚至于火海中,我又臂长莫及,就恨不能给自己一刀算了。”

他平日里坚强稳重惯了,在对着父母时也是一副什么都扛得住的模样。早些年面对亲人的指责和误解,依旧能够面色淡然的一笑置之。如今在她这里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蒋妩抱着他,怜惜的拍了拍他的背:“咱们生在这样的时节。所以遇上这些危难也不算是什么意wài

。早在与你在一起的那时起。我就对任何事都有了心理准bèi

。你应当也是如此吧?”

“嗯。”霍十九的声音闷闷的。

“既然有所准bèi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咱们只要尽lì

去放手一搏便是了,其余的都不必考lǜ

,都是上天定下的,就比如你我的相遇,那就是上天的意思。就是遇上最不好的结果,那也没什么好遗憾怨恨。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离别才是永恒的,珍惜当下的相聚最要紧。”

“妩儿……”

霍十九吸了口气,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淡香,烦乱的心绪逐渐平静。

其实他什么都明白。只是放不开。

“你先歇着吧,我出去安排一下,叫人去探探王家的底。若是王家人靠不住,回头咱们再来商议怎么办。”如今他不再是以前的佞臣,做事也要讲理了,也不能随便就将人处置,王家人若只真的靠不住。他还要在想对策不惹人注意的将他们与杜家的婚事解决了。

见他眉间微蹙,蒋妩就知dào

他又在琢磨这些事。心疼他劳累,就拉着他道:

“天色晚了,不如先安置吧,明儿在去问也是一样的。”

霍十九迟疑了一下,看着蒋妩在灯光下温柔的眼神,再烦乱想要静一静,这会子也不想走开了,就点头道:“也好。”

潇艺院灯光暗下之时,今日上夜的听雨依旧是睡不着,闭上眼脑海中就都是今日在宝华楼,纳穆一盆水浇在身上就往里冲时的模样,还有她冲到他近前时,他看着她的灼热眼神。

难道真的会是像夫人与侯爷说的那样,纳穆真的对她用了心思?

越想越觉得脸热,听雨赶忙拧了自己手臂一把,低声啐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

同一时间的宫中,小皇帝在养心殿后头的隔间里听小绿的回话。

“宝华楼的火已查出是人为纵火,顺天府已经接管了此事。奴才也暗中安排了幡子去查探当时的事,一有进展立即就来回皇上。”

“嗯。”小皇帝并未多言,拿起福禄寿喜珐琅彩茶碗抿了一口花草茶。

小绿抬眸飞速的打量了小皇帝的神色,就虾腰垂首,低声谄媚道:“也不知是谁这样体会得皇上的意思,竟然就安排出了那样的凑巧的事来,可见这一切都是天意,皇上是真龙天子,连上天都赞同皇上的意思。”

小皇闻言,积压的怒气就猛的窜上心头。反手砸了茶碗。

碎瓷声在寂静的养心殿显得格外刺耳。

小绿唬的扑通一声跪下,门前的景同快步到了屋内,见并无刺客,就行礼躬身退出,将闻声赶来的御前侍卫都打发了下去:“没事没事,失手跌了个茶碗。”

侍卫的头领是霍十九安排的人,担忧皇帝有事,就跪地高声道:“皇上,臣怀安给皇上请安。”

“下去吧,没事。”小皇帝不耐烦的开口。

怀安见无恙,这才带着侍卫退下。

小皇帝便踹了小绿一脚:“蠢材!”

“皇上息怒。”小绿忙跪下叩头。暗道皇上难道不是希望做掉忠勇公夫人么?难道他奉承错了?

小皇帝站起身,烦躁的扶手踱步,景同忙将他引到一旁,两名小内侍快不进来,悄无声息的将碎瓷捡进簸箕,又重新上了茶退了下去。

小皇帝则是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英国公都已经死了,还有谁在这里给他捣乱?

当日千秋亭,他让朱雀佯作刺杀之事其实目的有三。一则,试探霍十九以及群臣的忠心,二则,试探蒋妩的忠心,三则也是方便找个借口留下蒋妩在宫中养胎,那样霍十九为了蒋妩身子着想,就不会总是要离开京都了。

他是为了摒弃前嫌,让霍十九留下为国效忠,也是为了自己一个长久的依靠,他可不是要真的弄死蒋妩与霍十九结仇。

试想此番宝华楼蒋妩有个什么意wài

,霍十九难道会罢休?

虽然这次的人不是他安排的。可难保霍十九不会在彻查之中揪出以前的那些事。小皇帝可没有忘记霍家人的死因。

英国公死了,少了个跟霍十九告密的人是不假。可这件事的真相却并未沉入地下,他真真是提心吊胆……

“皇上,您吃口茶点歇歇吧。待会儿沙神医就该来伺候您按摩了。”

“嗯。”

景同善于察言观色,对小皇帝的心思猜的也八九不离十,知dào

他最在乎什么,最欢喜什么,一提起沙神医的诊治,小皇帝自然就想起自己身上已经大好了,虽不能说得上是重振雄风,好歹也不再是毫无作用,恢复起来是指日可待。

果然,小皇帝想起这个心情就好了不少,方才的郁结和愤nù

也都消弭了。

看了小绿一眼,道:“起来吧。”

小绿忙叩头行礼起了身,垂首侍立在了一旁,心中暗道小绿也是个有本事的。将皇上的心思摸的透彻,看来也要好生搞好关系才是。

是以沙神医来时,小绿便趁着与景同在殿外服侍时低声道了谢。

两人年龄相当,又都存着一些目的,是以一拍即合,很快就又熟络了许多。

%

霍十九手下的人办事利落,很快就将工部侍郎王家的底细探听的清楚,王佑清乃是王家长房的嫡出次子,母亲丁氏出身耕读人家,性情温和宽容,且次子将来虽不继承家业,可王佑清却是个人品端雅贵重的人,才刚十六就已是举人,将来学业上是将有大成就的。杜明鸢嫁过去又不用管家操心,又有个慈爱的婆婆,还有个潜力无限的丈夫,也算的上是一桩好姻缘。

蒋妩笑着看完霍十九拿给她的所有资料,禁不住笑了:“我觉着这个王佑清是个靠得住的,你说呢?”

霍十九道:“与杜姑娘倒是门当户对,性情上还不清楚,只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很精神的少年郎,气派沉稳,也很有正义感。”

蒋妩捕捉到他话中的意思,噗嗤笑道:“正义感从何处看出的?不会是你还是奸臣那会子他冲撞过你吧。”

“你猜的不错,的确是有过。”霍十九毫不在意的笑着,“也托我这些年行事的福。朝中那些人比较激进,哪些比较善于钻营我比一般人都清楚。大多数人见了我是敬而远之的,钻营一些的就会上门巴结,比如我的那些义子干孙,像王佑清那样见了我能怒目而视且不惧我威严的,的确是一腔正气。假以时日会是一方栋梁。”

“对你不假辞色,反而还对了你的路子了。”蒋妩觉得这情况很好笑。

霍十九点头:“是啊,不然当初我也不会那么欣赏岳父的作为,更不会为了保住岳父想起联姻,也不会有你嫁入我霍家的门儿了。”

“公爷,夫人。”落蕊进了门,屈膝行礼:“外头又客来了,是曹公子正引着人上前厅。曹公子让人来请公爷的示下,差点是摆在前厅还是摆在花厅。”

霍十九就笑了起来,这说辞是他和曹玉商量好的,一旦文达佳珲过来,就以这种方式来叫他知dào



霍十九就道:“去传话,请曹公子将朋友带进来吧,都不是外人。”

“是。”

落蕊快步退了下去。

不多时,就见一辆府中代步所用的小油车缓缓停在了新增派了护卫的潇艺院门前。

霍十九迎了出去,将文达佳珲与纳穆迎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文达佳珲见了霍十九时略有些不自在,毕竟是强势惯了的人,从前每一次来霍家都是站在对等的位置,或者更高一层的位置,却不想今日自己却成了需yào

霍十九帮zhù

的那个。

他能帮zhù

蒋妩时,觉得起码自己在用心和能力上都不输给霍十九,就算她不属于自己,好歹自己也不算比她的丈夫差。现在心里却是换了个感觉。

是以这会儿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也略有一些尴尬。

霍十九很善于察言观色,见文达佳珲唇角抿着脸色也不自然,已猜得到大概。便随和如从前的与他笑谈了几句。

果然,说话间文达佳珲已经觉得不那么焦躁了。进了潇艺院,沿着抄手游廊走了片刻,就见左前方蒋妩一手扶着腰一手抚着隆起的腹部,在听雨的陪同下下了丹墀。

她今日未施脂粉,长发随意用一根银簪子松松挽起,几缕碎发撩在鬓边,白皙修长的脖颈被被雪白的立领遮挡,肩上搭着件藕色的锦缎小袄,一身石青色的素纱襦裙随着她行动而款摆。

饶是她大腹便便,走起路来依旧轻盈。

见了他,她先露出个微笑:“我道是谁呢,猜到了是你来了,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文达佳珲颔首道:“我没事。倒是你,前儿让你受惊了,没伤着吧?”

“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蒋妩莞尔一笑,看了看左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还是进屋里去坐吧。”

文达佳珲颔首。抿着唇。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她如今的确是好端端的在这里不假,也亏得霍十九细心,对她的事又上心,身边又有忠诚的下人护着。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担忧的是往后这样的事会接连不断的发生。难道能保证每一次她都没事吗?

这样看来,他夺回应有的东西就该更快一步,毕竟身处高位,能做的事情更多一些。

霍十九与蒋妩就、曹玉与文达佳珲一同进了屋。

听雨则是跟随着到了门前。见蒋妩无恙,才放下了软帘。

一回头,却见纳穆正站在一旁,脸上发红的看着她,二人的眼神乍然相对,纳穆就惊慌的别开了眼,挠了挠后脑勺,咳嗽道:“听,听雨姐姐,那日你没伤着吧?”

听雨一愣。脸上腾地红了,在廊下不留神听到的蒋妩与霍十九的对话又一次如同倒灌的流水一般灌进了她的脑海和心头。

这个人难道真的对她有意思?

听雨便摇了下头。绕过了她下了丹墀。

纳穆连忙两步追上,因贪看她娇颜,竟忘了脚下就是台阶,险些将自己绊了一跤。

听雨听着动静回头,正看到纳穆踉跄站定的模样,就禁不住愣了。

“你……你不是你们主子身边的暗卫吗?”

纳穆站定,愣愣的点头。

听雨就道:“难怪他会伤着……”

纳穆只顾着看她眼中的笑意,只觉光华注入她的双眸,一颦一笑无一不美,呆呆的半晌才体会出她话中的意思来。

眼见着听雨转身要走,连忙追上去道:“我只是一时愣神儿!并非你想的那样无用,我们金国男儿各个都是好汉,会比你们燕国的男儿差?”

听雨挑眉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纳穆察觉自己的话说的太冲,怕吓着美人,忙缓和了语调道:“听雨姐姐莫要介yì

,我刚才那是一时间激动,你做什么去?我跟着你。“

“不必了,我去烧水。”

“那我帮你打水啊。”

……

二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了,站在屋内窗边的蒋妩才直起身子,笑盈盈的不说话。

他们刚才已经在窗边将外头的对话都看的清楚了。

文达佳珲诧异的与霍十九并肩坐下。他竟然没发xiàn

,纳穆竟然看上了蒋妩身边的婢女。

果然他们主仆都是一个气运,就要栽在燕国女子的手中吗?

“你们才刚来时没发xiàn

跟踪吧?”蒋妩问。

文达佳珲道:“这你尽管放心,我虽不才,这个还是会注意的。你们府外监视的人却是少了一些了,看来如今霍英的名声大噪果然是有效的。”

“有效什么?不过是明处的人去了暗处罢了。你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的。”霍十九无所谓的道:“若是真有一日,日子能过暗纹,没有了那么些监视的,我还真不惯呢。”

文达佳珲与曹玉闻言,都爽朗笑了。

曹玉就道:“爷尽管放心便是。外头有多少眼睛我心里都有数,这世上有螳螂捕蝉,焉知后头就没有黄雀呢?我也正好kàn

看背后指使者是何人,为何这个时候了还要与您作对。”

文达佳珲笑道:“你们安排妥当了就好。今日我们进来时避开耳目花了很大的力qì

。一个镇国公府外头时时刻刻有人监视着,传出去叫人笑话。况且你自己这样倒是好,但是蒋妩呢?那些人能监视,就能做歹事呢。到时候你就是哭都来不及。”

霍十九闻言颔首道:“你说的是。我的确是做了准bèi

的。回头我会去与皇上说明。至于那个在府外新安插的人,却都是九王爷的。”

“你们九王爷?”文达佳珲仔细回忆着记忆中的九王,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张年过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脸:“我倒是记得他是个无心朝务不管正经事的……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来人是他的安排,就更要加紧防备了。”

“多谢你。我自然会安排的。对了,不知dào

上次你说考lǜ

的哪一件事,你想的如何了。”

霍十九的话问出口时,蒋妩就询问的看向二人,很是好奇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文达佳珲颔首道:“我已经想好,就按着你说的做吧。否则不给你们的皇上一点实惠,我要做的也成不了。”

霍十九心底里瞧瞧松了口气。只要霍十九答yīng

了他的意义,他去与小皇帝说起这件事就更容易一些。对两国都有利处,何乐而不为?

“那好,今日开始,你就继xù

住在府里吧。”霍十九与文达佳珲微笑着说话。

蒋妩发觉他今日并未称呼文达佳珲陛下,而是直接你我相称,态度随意,就知dào

二人的关系更亲近了一些,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是对的,他们是同一类优秀的人,如若抛开中间的那些阻隔,做朋友倒是极好的。

蒋妩吩咐了人预备了外院临近书房的一个干净的院落给文达佳珲以及两名暗卫居住。纳穆听说可以继xù

留在霍家,欢喜的当即咧嘴笑了。文达佳珲瞧在眼里也不戳破,都只随着他去找听雨。

眼瞧着京都城下了第一场大雪时,蒋妩的身孕也已近七个月,宝华楼纵火一事总算结案,是个仇富的偷儿看不惯富人家那样奢侈的日子,是以纵了火,不为了银子,却为了自己心里的不平才起事。

蒋妩听着听雨讲得,禁不住笑了一下:“这说法未免有些牵强了。”

“不管怎么说,宝华楼的案算是罢了,夫人也大可安下心来好生养胎,再不要想外头那些有的没的。如今身子愈发重了,自个儿还不舒坦呢,每日只吃那些安胎药都能苦死,还有心思想外头那些有的没的?公爷在外头,什么不能做好。何苦想那么多,不如丢开手罢了。”

“你看看,这丫头,可不是越发的老成了?蒋妩掐了掐听雨的脸颊,笑道:“如此沉稳懂事,也难怪那个傻小子那样儿。”

如何也想不到蒋妩竟会提起纳穆来,听雨低着头,耳朵红透,呐呐不成言。

蒋妩就低声温和的道:“我瞧着他的条件倒是还可以,对你也是真心的,听雨,你自己的意思呢?可觉得他值得托付?如果你点头,我立即就去与达鹰说。”

听雨耳朵上的红已经蔓延至脸颊和脖颈,就像是个煮熟了的螃蟹,连连摇头道:“夫人不要在说了,我跟那个呆子根本就没什么。”

“呆子?”蒋妩拉长音,“哦,我知dào

了。你且放心,这件事就不要管了,回头我去问问达鹰。

“夫人。”听雨跺脚娇嗔。

“夫人,公爷让给您送这个来。”廊下落蕊撩起暖帘进了屋,在门前将肩头的雪掸干净,就进了内室,将个精致的木盒子放在蒋妩手边,羡慕又揶揄的道:“夫人,您瞧公爷多疼您,这么一会子还给您送礼物来。”

霍十九心细又温柔,的确是经常会送她一些好吃好玩的小礼物,不在于多贵重,却在与精致和用心。

她不以为意,将盒子打开来,里头却放着个信封。

蒋妩眯了眯杏眼,去那了那封信拆开,上头是霍廿一的字迹,写了他们一家子在杭州府定居的一些趣事,还嘱咐蒋妩与霍十九好生照看自己。

最后在信里头写道:“杨姑娘来家中拜访,赠了一株红珊瑚,爹娘盛情难却收下了,却不知背后要如何处置……”

蒋妩看到此处禁不住笑,看来杨曦果真是与霍家人有缘分,这会儿脸杭州那个家的家门往哪开她都不知dào

,可是杨曦却知dào



看来杨曦与曹玉或许还有戏。

“夫人。”

听见曹玉的声音,蒋妩莞尔,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进来吧,墨染。”(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说服

曹玉依旧是轻声细气,在廊下道了声“叨扰”,樱雪在一旁为他掀起深蓝色的夹竹棉帘,门外风雪一闪入目,待帘幕放下时已将寒气隔绝,然樱雪依旧觉得一股子寒意扑面。

曹玉并未注意到婢女的神色,不过也不急着进里屋去,先将肩头上的雪掸了,搓着手就着听当间儿的火盆暖手。

蒋妩听见动静,笑着道:“墨染进来吃口热茶。”

“我身上冷,莫要过了寒气给你。你如今可不比从前了。”

蒋妩这会儿已经扶着肚子起身,七个月的身孕显得她身形笨重了不少,圆领的小袄外头搭着一件羊毛比甲,行走时在她香肩下滑,险些落了地,听雨忙上前来帮她披好。

依着落地罩旁,见曹玉还是一身浅灰色的长衫,比秋日里穿的也未厚实多少,知dào

他们这些练武之人有什么内功护体,不在乎寒冷,蒋妩依旧禁不住打趣他:

“你也不知多穿点儿,叫外头的人瞧见你大冷的天还穿这么少,弄不好就开始说公爷不给你穿暖吃饱,虐待大好青年呢。”

曹玉莞尔,“谁会这么说?谁不知公府的差事好做?不但月钱不少拿,又不会有那些不良的主子朝打夕骂,平日里忠勇公夫人喜欢了还经常有些赏赐,就连婢女穿戴的都跟个寻常富庶人家的小姐一样,说公爷不给我吃饱,也得有人信啊。”

蒋妩噗嗤笑了:“你整日与阿英朝夕相处,说起话也越来越像他。”

见她展颜,曹玉也跟着微笑。

“我是不大会说话的。不过是在熟人跟前才能说上两句。才刚外头的暗线叫我故yì

当做盗匪拿下了两个。现在正在命人审问。好歹能起到一些威慑作用,九王爷那里应当暂时不敢动作了,至于爷,今日说是要入宫去与皇上谈金国陛下之事,晚些个时候才回来。”

“要开始跟他说了?”蒋妩冲着皇宫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曹玉点头:“爷这些日与金国陛下一同部署了一番,以应付那些预想之中的麻烦,今日就说要入宫去与皇上去谈,这个时间文达白里也该觉得自己坐稳了那个位置。说不定正得yì

洋洋,也恰好方便趁虚而入。”

“只是天气冷了,怕咱们燕国的兵士不耐寒。”

“这也无妨,若真要动兵,从西北方调兵刚好。”曹玉搓了搓手,见蒋妩气色很好是,扶个肚子像是衣裳里头藏了个大西瓜,禁不住笑了起来,“夫人,我这就出门去了。免得爷久等。”

“嗯,急着办正经事就快去吧。等回来时咱们再说说杨姑娘那里的事。”

曹玉这会子已经转身,一听到蒋妩提起“杨姑娘”三个字,脚步自然放慢了。

“你说杨姑娘?”

“是啊。”见他果真留意了,蒋妩意味深长的笑着:“你快去吧,回来在与你说。”

他这会儿心吊着,生怕杨曦再为他做什么事,哪里还走得动?

“夫人不妨长话短说啊。”

“短不了短不了,你们的感情要从长计议才是。”

曹玉连上红晕攀升,提起“感情”之事,他就是再好奇也不能留下追问,倒像是他有多在意杨曦似的。是以别扭的“哦”了一声,健步如飞的冲出去了。

“像是有狼在撵他。”蒋妩喃喃,随即噗嗤笑了。

如果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哪里会是这样反应?如此挂心,分明还是在意的。

蒋妩回了内室,挨着床边刚坐下,就听见外头有孩子奶声奶气的叫“娘。”

“哎呦,是翀儿和七斤。”蒋妩扶着听雨的手就要起身。

听雨忙道:“夫人别折腾了,待会儿孩子可不就抱进来了?”

说话间,张嫂和乳娘二人已经进了门,将穿了一模一样小红棉袄的两个孩子放下。

七斤和霍翀都穿着红色的锦缎小棉袄,戴着同样的虎头小帽,开裆小棉裤随着他们迈动小短腿的动作左偏右偏,一走路,两人小棉鞋上的铃铛就叮铃铃作响。

“快到娘这里来。”蒋妩冲着两个孩子张开手。

他们生日相近,如今长得也差不多高,除了眼睛长得不同,七斤的眼睛细长,霍翀的眼睛又大又亮,其余五官也相似,倒像是分别随了父母的亲兄弟似的,蒋妩又怜惜七斤是个孤儿,且这孩子的存zài

也帮zhù

过自己的儿子不被人抱走,现在对待他们,蒋妩是一样的疼爱。

“娘,抱抱。”

“娘,哥哥吃糖了。”

两个小娃一人抱住蒋妩一条腿,霍翀奶声奶气的告状。

七斤摇头,“没吃,没吃。”

相比较,霍翀比七斤说话早些,也活泼好动一些,蒋妩同样的教导他们,七斤现在说话还是几个字的往外蹦,霍翀却已经学会背一首五言古诗了。

“七斤,娘说过不能吃太多糖食,吃坏了牙可怎么好?”

听雨和张嫂将两个孩子都抱上暖榻,给他们脱了鞋。

张嫂就道:“我瞧翀儿却是比小世子说话早。”

听雨并不知dào

两个孩子调换之事,只以为七斤才是蒋妩亲生,闻言不赞同的道:“说话早晚罢了,将来都要学会的。小世子地位尊贵,将来寻个好师傅好生教导,害pà

不吃成才?夫人也不要操之过急。”心道张嫂好没规矩,就知dào

显摆自己的孩子。

张嫂一愣,随后莞尔,也不与听雨计较。

蒋妩也是笑,颔首道:“我不急,就连找师傅也不着急。该到了什么年纪,就该让他们享shòu

这个年纪的福,孩子的天性就是要玩儿,学这些个也是潜移默化之间教会了即可,他们又不是皇子,将来不要继承家业,做什么让我的孩子们这么累?”

左手搂过翀儿,右手搂着七斤,蒋妩喜欢的在他们小脸蛋上一人亲看一口。

两个孩子都喜的咯咯笑,翀儿就满床上又爬又跳,七斤则去拉着他,言语笨拙的摆手,意思是想叫弟弟不要乱闹。

蒋妩在床沿上坐着,喜欢的不得了,现在对两个孩子,她是都当做自己亲生的,将来事情解决了,他们各归各位,七斤与翀儿或许就可以像霍十九和曹玉一样亲密。人这一生总还是要有挚友的。

%

此时的御书房,小皇帝正盘膝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手中捧着个珐琅彩的手炉取暖,脚下的八宝鎏金炭盆里的银霜炭燃出红光,景同拿了香片凑到近前,小心翼翼的在不打扰道小皇帝与霍十九说话的前提之下,掀起手炉的盖子,将香片放了进去,又退开到一旁。

他动作之时候,小皇帝一直望着站在一旁的霍十九,似乎在考lǜ

他说的话。

“……是以臣在见到文达佳珲时,并未急着将人送到皇上面前,一则是担心金国人有不轨之心,是他们自己做个了扣来坑骗皇上,二则也是想先探探究竟……如今看来,对方是盛意拳拳,希望得到皇上的帮zhù

。”

小皇帝点了点头:“英大哥说的朕已经明白。只是不知dào

他希望朕如何帮忙,这其中又有什么好处。”

霍十九闻言并未马上做答,而是先分析了小皇帝的语气。

他言语之中并未听出有不快,只是略敛的额间泄露了些许不耐。跟随了小皇帝这么久,霍十九哪里会不清楚小皇帝的每一个表情代表了什么意思?

看来果真如他所料的那样,小皇帝对他的计划抱持的态度并不积极。

霍十九接下来的言语就谨慎了些许,一切都以燕国的利益为主,并不提文达佳珲会得到什么好处。他是想帮zhù

文达佳珲,又同时给小皇帝也谋来好处,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最怕的就是小皇帝想左。

“……皇上也知dào

,金国人天生蛮性,咱们若是帮了文达佳珲夺回王位,可以与之商定永久和平条约的签署。要知dào

,现在在位的那位金国陛下年轻气盛,背后还有个皇叔额腾伊野心勃勃。我大燕朝地大物博,物产丰富,难免他们苦寒之地不生出觊觎之心。”

“你说的是,只是文达佳珲夺回皇位,难道就不会有觊觎之心吗?”

“皇上若担心他出尔反尔,这条约签订之时,可以邀请周边小国共同鉴证。依臣看,那个文达佳珲是个极要脸面的人,他担心舆论不好,自然不敢造次。”

小皇帝有些心动了。如今解决了英国公这颗毒瘤,朝中需yào

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英国公当初的势力盘根错节,要清除其后患还需yào

至少十年时间。

不安内何以攘外?

他的目标,是在他在霍十九这个年纪的时候,国家已经基本安定。

然而他要大刀阔斧的整理内务时,最担忧的就是金国侵扰。金国现在的皇帝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若真的动了兵,他一则不敢保证朝务未清时不会出现内乱,二则更不敢保证与金国交战有必胜的把我。

小皇帝看向霍十九的眼神掺了一些感激。

“英大哥,还是你考lǜ

的周到。”

“并非是臣的考lǜ

,而是皇上励精图治多年,感激了上苍,天降此良机帮zhù

皇上稳固江山。”(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八成

小皇帝很是相信这些说法,也的确觉得自己担得起霍十九“励精图治”这四个字的形容,而且忍辱负重至今,他的确是为了大燕朝江山付出了极多。这句话,或许在一旁的小绿和景同耳中是浮夸,但在小皇帝的耳中,却是极为称心的。

景同自问是在小皇帝身边最会奉承的一个,但有些话说出口时也还是没有完全把握,必定要斟酌一番的。他自问,这番话如果是他来说,或许在心里头转个弯儿就咽下去了。

到底是霍十九了解皇帝的脾气。

景同与小绿对视了一眼,都低垂着头,要对付这个人,是难上加难了,他们都想放qì

了。

“英大哥,快别站着说话,坐下说吧。”吩咐景同:“还不给忠勇公看座?”

“遵旨。”景同忙不迭的招呼了小内侍来给霍十九摆好了官帽椅,又在上头垫上厚实的坐褥。

霍十九行礼:“多谢皇上。”就在椅子上侧身坐了一半。

小皇帝就与霍十九详细的谈起要如何帮zhù

文达佳珲夺回皇位的具体事宜和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应对方略。

这一谈,就到了日落时分。

小皇帝心里大约有了个谱,揉着额头道:“这事儿容朕在考lǜ

考lǜ

,时候不早了,英大哥也回去歇着吧。”

“是,那臣告退了。”霍十九站起身,恭敬行礼,退了下去。

小皇帝眯着眼想了想,突然道:“英大哥,如今文达佳珲住在你府中吗?”

“回皇上。臣没处安置他。又担心他对皇上有不轨之心。是以将他放在眼皮子下也好控zhì

,如今人在臣府中住着,外人想来是不知dào

的。不过……臣今日拿下了两个毛贼。”

小皇帝闻言眉头一跳。

他安排在霍十九府外的人若是被拿下,万一一个口角不严的被审问了出来,到时候他与霍十九之间岂非要生分?他现在最舍不得的就是霍十九离开他身边不再辅佐他,他不在,他没底。

是以小皇帝的态度比之于今日一整天都要关切的许多,“哦?什么人敢在英大哥府上造次?当真是不要他们的狗命了。英大哥若是信得过。将那毛贼交给朕来审,一定会审出他们的底细!”

小皇帝开口要人,心里其实很忐忑,若是霍十九拒绝了,他的话就不是圣旨,而纯粹成了商议。他乃九五之尊,行事需yào

与人商议吗?那样他心里一定会恨窝火。

现在的小皇帝,不仅不希望霍十九与他生分,更不希望他们彼此心目中的对方有所改变。他之希望霍十九始终是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百般疼护的人,他们之间是兄弟。是叔侄,也是君臣。他也不希望自己心中对霍十九生出不好的印象来。平白的坏了两人的关系。

可他也知dào

,开口要人霍十九未必会答yīng

,可担心霍十九抓的人万一是他的人叫他查出什么来,他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得开口了。

可想不到的事,霍十九闻言并无其余情绪,只是行礼应是,又道:“多谢皇上体恤下臣,想来皇上身边能人辈出,定能还臣个真相的。”

小皇帝惊喜不已,连连点头道:“你放心,朕无论如何也会查清楚的。”既然他应了下来,如果是别人的也就罢了,若是是他安排去的那些蠢材,回头他也得好生整理一番暗影的编制,免得频频出错叫人拿捏住把柄,正经事情做不成,只会给他添乱。

霍十九见小皇帝的情绪又好了许多,可以说是今儿一整日最开心的一刻,心里就往下沉了沉。不过笑容却是一点没变,很是恭敬的问:“皇上还有何吩咐臣去与文达佳珲说的?”

“也没什么了,其实你想的都很周到,也用不到朕在多言什么。”小皇帝这会子心情好了写,再回想下午他们二人的谈话,发觉若不是带着低落的情绪去面对这件事,帮衬文达佳珲却对他以及燕国并无坏处,可以说是双赢。

“既如此,臣就告退了。”

“英大哥慢走。哦对了,姐姐如今也该有七个月了吧?府上该预备的已经准bèi

齐全了吧?”

“回皇上,接生嬷嬷和奶子都已经预备了。”

“那就好,回头也让姐姐入宫来走动走动,再过一阵子即将临盆,也就好一阵子不能走动了。锦妃还跟朕说,想多与姐姐亲香亲香。”

霍十九笑着点头,道:“既有皇上的吩咐,等那一日天气好,她身上也不难受,臣就带着她来给皇上和锦妃娘娘请安。”

“嗯。既如此,天色晚了,英大哥快些去吧,趁着这会儿天还没全暗下来。”

“是。”

霍十九再度行礼,到了廊下脚上曹玉,就快步离开了。、

小皇帝则是在护着明纸的窗棂旁看了好半晌,直到霍十九与曹玉一黑一百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处,这才回过头来。

景同便道:“皇上,才刚锦妃娘娘吩咐人来说是晚膳已经预备得了,您是在这里用还是去娘娘那里用?”

小皇帝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与金国和平条约的事儿,那里还有心情去陪伴宠妃?当即不耐烦的摆手道:“告sù

她自己去吃吧,不必等朕。”

“是。”景同见小皇帝不喜欢,忙退下了。

锦妃那里得了消息,只觉得脸上发热,手上发抖,面子里子都有些挂不住了。宫里妃嫔这么多,皇上的宠爱却大多都给了她,她原本觉着自己在皇帝的心目中应该是特别的,昨儿约好今日一同用午膳,皇上也是满口答yīng

的好好的。

谁知dào

中午那会子去请,就说是与忠勇公有要紧事商量。到了晚膳,她宫里的宫人亲眼瞧着忠勇公离开的,皇上却又不来。她明儿个弄不好就会成了整个宫里的笑柄……

小皇帝与锦妃各自纠结之时,霍十九已经乘上了马车,与曹玉并肩坐着往什刹海方向去。

曹玉便压低声音道:“我看皇上未必就全心信任爷,爷也该有个分寸。皇上积弱,自然多疑,爷是一心为了大燕,可难说皇上是不是也这样想的,万一再惹来杀身之祸可不是好事。”

“你说的是。我也发xiàn

了。”霍十九的心里依旧是不好受,毕竟那是他在乎的孩子,可是事到如今,几次三番的真相摆在眼前,他不做叛国的事都算对得起皇帝,也就不会再苛求自己去做其他了。他也有家人,也有孩子,也该为了他们负责,不能叫他们跟着自己陪葬才是。

“我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件要紧事了。待到皇上与金国人签订了永保平安的条约,到文达佳珲登上王座起,我就必须要彻底离开此地了。”总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会越来越无法接受小皇帝的改变,早晚会崩溃的。

“到时候我与爷一同去吧。夫人虽然坚强,性子爽朗了一些,可对孩子是不变的用心,绝不会允许自己在与儿子分开的。而今我师父将翀儿当做自己孩子一样,也是离不开,不如到那时解决了事情,一切恢复平静时,我去与师父商议随着咱们走就是了。”

霍十九点了点头,感激的道:“你师父是个世外高人,天底下但凡有能耐的人都有一些怪脾气,你师父的脾气又还很是倔强,我担心你会为了此事为难。”

马车行进时轻微晃动,带动了窗上遮挡着的棉帘子,小雪被封见缝插针的送了进来。

曹玉觉得这一幕有趣,声音也含了笑意:“爷放心,师父虽然不喜欢参与朝廷之事,可是他也并非那等庸人,我的朋友他能不帮一帮?况且将来一切平息后,也不耽搁他与小徒弟相处。这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他又怎么会生我的气?“

霍十九自然没有曹玉了解杜夺疆,是以只是颔首:“若是有丝毫不便你都来告sù

我,千万不要在中间为难。”

“我知dào

了。”

二人回了府时,曹玉就先去给杜夺疆请安。

霍十九则是径直回了上房。

才刚进院门,就瞧见屋内灯火通明,从窗纱映出的人影来看,就知dào

文达佳珲正在里头。另还有下人们来回走动的身影。

听雨正端着一壶热茶往屋里去,纳穆追在她身旁,很是殷勤的道:“听雨姐姐,我帮你端着啊,大冷天的仔细冻手。”

“不必,我自己来,你该哪哪去别来捣乱。”

“这哪里是捣乱,还是我来帮你吧,你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

……

霍十九眼瞧着纳穆像一只忠诚的大狼狗紧跟着听雨,依稀都能看到他那乱摇晃的尾巴,不禁摇头失笑。

他与蒋妩商议过听雨和纳穆的事,虽觉得这两人很登对,但是女方毕竟需yào

矜持一些,如今只是纳穆一头热可不成,也需yào

文达佳珲点头才是。文达佳珲不点头,纳穆也没有求亲的权力。

是以他们现在在观望,一则看看文达佳珲的诚意,二则也是为了听雨谋好下半辈子的幸福,也不枉费她忠心耿耿的伺候了一场。

“公爷,您回来了。”落蕊掀起夹板暖帘。

霍十九颔首,就进了屋。(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百零一章 许给

“你回来了?快来吃口热茶暖暖身子。”蒋妩就要起身去端茶。

霍十九忙两三步走到近前,扶着她在铺设了厚实坐褥的圈椅上坐下,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她磕碰到。

“可不要你来服侍我吃茶,你好生歇着别有不舒坦就是对我的好了。”

文达佳珲笑道:“你瞧她,天生就是个好动的泼猴儿,还能真zhèng

消停下来?”旁的妇人有孕也没见过这么有精神的,她越是这样与众不同,他就越喜欢。

只可惜,接受了霍十九的帮zhù

,他虽复位有望,却离着她越来越远了。就算从前能够狠得下心去夺人所爱,如今面对这样帮zhù

他的霍十九他也不能这么做,不只是因为蒋妩会不喜欢,最要紧的是因为良心上会觉得过不去。

霍十九似能理解文达佳珲在想什么,笑着接过他的话茬:“她这么活泼,这一胎必定生个活泼的男孩。”

“你还想儿子呢?”蒋妩不依,抚着肚子抬头望他,眼中便有盈盈欲碎的波光。

其实她盼个女儿,也有些预感,觉得会是个女儿。她也不知dào

别的母亲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有那种解释不通的第六感。

见她不愉,霍十九忙焦急的解释:“不是不是,当然是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闺女儿子都好,都好。”

眼瞧着他急的脸都白了,蒋妩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人家只是大胆假设了一下,又不是说必须想要儿子。

看来有着身孕的确是会容易不理智。

蒋妩禁不住笑了起来。

霍十九松了口气。这才觉得额头上已经泌出了汗。将外袍脱了递给一旁服侍的樱雪。看了看地上燃着的黄铜兽足暖炉,虽觉得热,但考lǜ

到蒋妩或许会冷,也就没开口。

文达佳珲看戏似的在一旁看了这么许久,觉得其实单纯瞧着他们相处也是极有趣儿的。

霍十九在她身旁挨着坐了,吃了口茶,便与文达佳珲道:“今日与皇上谈了一整日,虽未有十分成手。可也有八九分了。皇上的意思是让我来与你定下个章程,回头在去与他谈。”

文达佳珲颔首,抱拳道:“劳动你了。大恩不言谢。”

“可不要这样客套。若真说大恩,你对我霍家的恩我们又该如何报答?”霍十九望着文达佳珲,眼中满是诚恳。

文达佳珲便莞尔道:“好了,你我之间有来有往,也算是扯平了。我金国男儿并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你的真心帮衬我记在心里了。将来必定报答。”

他欣赏他的便是这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也正因他是如此坦荡的人,霍十九才没有对他深恶痛绝。

蒋妩见二人似有正经事要说,便也不多做打扰。缓缓站起身,道:“我去吩咐厨下预备酒菜。待会你们边吃边聊。”

霍十九道:“叫他们去就是,你不要劳累,歇着去吧。”

“那待会儿晚膳时见。”蒋妩向文达佳珲颔首,就在樱雪和听雨的服侍下离开花厅。

在廊下吩咐了人去小厨房预备晚膳,又问:“这个时辰我爹和二哥应当还没用膳吧?待会儿做好了菜,记得给他们也送去一些。”

“知dào

了,夫人。”听雨道:“我着就去吩咐下去,樱雪扶着夫人会房歇息片刻吧。”

樱雪道是,就服侍着蒋妩进了屋去。

晚膳时蒋妩陪着一同用了饭,就自觉的回卧房歇着去了。霍十九和文达佳珲这厢则是促膝长谈到夜半时分。

“……既如此,暂且就这样定了吧,回头你入宫去在与你们皇上谈谈,在商议不迟。我是还有另外一桩事要与你商议。”谈过正经事,文达佳珲咳嗽了一声,似有些不自在的低声道:“我跟你要个人。”

霍十九一愣,随后体谅的道:“陛下要用什么人,只管开口便是,我虽不才,手下还有些亲信可用。”

文达佳珲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并不是要用什么人,而是我的暗卫瞧上了你们府上的一个姑娘。”

霍十九恍然大悟,原来文达佳珲说的是纳穆瞧上听雨那件事。他早就瞧出他们小儿女心思,只不过碍着他也算得上是女方的人,总不好为听雨去求男方来迎娶吧?

他等的就是对方先开口,没想到纳穆没来说,文达佳珲却替他说了。看来文达佳珲对纳穆很是看重。

霍十九也不直接点破,佯作不懂的道:“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一个?说来听听,若是还没有许人家,我去与妩儿说。你也知dào

,这内宅里的事都是妩儿说了算的。”

文达佳珲也知dào

这件事其实应当找蒋妩去,但毕竟他对蒋妩的感情特殊霍十九是知dào

的,若直接找了蒋妩,好像他走她的门路似的反倒让霍十九多想,他这才当面问起霍十九来。

“如此甚好,我那暗卫你知dào

,就是纳穆。他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几岁上就买了进来,暗中操练教导,到如今已经是我的左膀右臂,十分忠诚值得信赖,人品上我可以保证。至于他看上的,是蒋妩身边那个婢女,眉间有一颗美人痣的那个。”文达佳珲一时间没想起女孩的名字。

“原来是听雨。”霍十九颔首。

文达佳珲就道:“对,就是她。不知dào

她可许了人家不曾?”

“她并非家生子。”霍十九回答的模棱两可,随后道:“这样吧,今日天已经晚了,妩儿也早就睡下了,明儿个我去问她,再给你个信儿。”

“那也好。”文达佳珲痛快的应了下来,毕竟他是替纳穆求取蒋妩身边的婢女,可不是急赤白脸的来抢亲。主人家说要等。当然就得等。

霍十九就与纳穆作别。一个回了卧房,一个回了客院。

蒋妩这厢睡得正熟,听见霍十九回来的动静也不过是眯着眼看了他一眼,是否真zhèng

清醒过来都不一定。

而文达佳珲与纳穆回到科院后,就道:“话朕是帮你说到了,明儿个听消息吧。”

纳穆脸上羞臊的通红,也亏得是夜里点着灯,加上他皮肤黑。瞧不出他的脸色,端正的跪下行礼,道:“多谢陛下。”

一夜无话,次日蒋妩睡到自然醒时,很意wài

的发xiàn

霍十九没有去外院,竟还睡在她身边呢。

看来他昨日与文达佳珲谈到很晚,是累坏了。

蒋妩的床褥是特质的,因如今肚子越发的大了,寻常的床褥躺不平,她现在用的褥子还是怀霍翀时唐氏特意为她做的。中间下凹的那种,角度和弧度都刚刚好。

她略翻了个身。就看着霍十九的睡颜出神。

霍十九的睡容很是志气,似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唇角还微微有些上扬,勾起了一个俏皮的弧度。

当然,若是忽略他额间因长期蹙眉而挤出的淡淡纹路和两鬓的两缕白发,他看起来就像个十八九岁的大孩子。

蒋妩伸出手,轻轻的拂过她下巴上新生的淡淡青茬。

谁料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眯着眼,睡眼惺忪的道:“就知dào

是傻丫头一直盯着我看呢。”

蒋妩莞尔,声音有些初醒时的沙哑:“我也知dào

你快醒了。”

“怎么知dào

的?”霍十九翻了个身,搂着她的肩膀,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又习惯性的用下巴上的胡茬去蹭她柔嫩的脸颊和脖颈。

蒋妩最受不住痒,笑着闪躲,又被他亲了好几下那人才作罢。

蒋妩气息不稳的道:“还不是听你的呼吸都乱了?昨儿什么时辰睡的?”

“子时过了才睡。”

“与达鹰谈的如何?”

“差不多了,这次我想皇上必定会应允,但是我不想马上就入宫去与皇上说,免得皇上以为我们早有预谋。从前与金国谈判的效率提高一半刚刚好。”

蒋妩靠着他的肩胛骨,声音温柔绵软:“你办这些事轻车熟路,只要注意一点,不要引起皇上的怀疑。他现在正是最敏感多疑的时候。”

霍十九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晓得,会以自保为前提的。”意识到话题太沉重,霍十九就笑着转了个话头:“昨夜达鹰与我商议,为纳穆求娶听雨了。”

“哦?”本来霍十九的怀抱太舒服,她都又要睡着,闻言一下子精神了,手肘撑着身子半起了身,长发就滑落在身后铺在枕上:“真是稀奇了,我本以为纳穆受不住,会亲自自个儿来求我要人呢。想不到达鹰对纳穆这样重视。”

“是啊。那你打不打算放人呢?”

蒋妩笑道:“我观察了这些日子,纳穆几次三番的对听雨示好,帮着她做这做那,又送小礼物,还总是闹出一些乌龙来,比如上次送了个糖人儿,还不留神掉地上了。我看听雨当时是既好气又好笑,却并不讨厌。”

“那就是说听雨也是有几分相中了纳穆的。”

“应当是。不过姑娘家脸皮薄,还是要我先开口试探试探。”

蒋妩说着话,眼神中都注入了光彩,好像消停了一阵子突然找到玩具的孩子似的。霍十九听她这样老成的说法,禁不住笑。

“说的好像你多老成,你不也是个姑娘?”算起来,她比听雨还要年轻呢。

蒋妩却摆手:“那不一样,我可是两个孩子的娘呢。”轻轻的拍了拍肚子。

像是为了声援蒋妩似的,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回应的踢了踢蒋妩碰过的地方。蒋妩愣了一下,就笑着拉霍十九的手放在她肚子上,“你看,这孩子好聪明,跟翀儿一样聪明呢!”

霍十九移动大手,里头就有个小家伙隔着肚子去碰触他的手。

这样奇妙的感觉,虽经lì

过一次,霍十九还是忍不住满心的感动和欢喜。

堂堂男儿,多大的事都不落泪,这会儿竟然感动的眼角有些湿润:“妩儿。多谢你。”

“谢什么的。”

“若没有你。我还不知dào

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多谢你肯接受我,接受我的生活。也多谢你肯为我养育孩子。”

蒋妩心里很是动容,因为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能让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说出这样感性的话,且还抱着一颗感恩的心是着实不易的。他感谢她,她又何尝不感激他?

蒋妩却不善于说那些动感情的话,大咧咧的道:“也不是。我也得谢你,这孩子好歹算是咱们合伙的,若没有你,我也没儿子不是。”

霍十九:“……”

原本煽情的那些气氛,一下就散了。

“傻丫头!”轻轻掐了掐她的脸颊,霍十九就道:“我这会儿要起来了,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在睡一会吧。”

“我也起来。昨儿夜里已经睡的够多了。昨日可能是放下了心里头悬着的事,谁的格外好。”

霍十九就扶着蒋妩起身,扬声唤人进来服侍洗漱。

二人整理妥当后。一同用了早膳,霍十九就去了外院给蒋学文请安。在去办正经事。

蒋妩这厢又听雨扶着,披了件轻薄又保暖的黑狐裘在院子里散步。

听雨穿的是深绿色的掐牙比甲,外头罩着细棉布的石青色大氅,素淡的颜色更显得她淡施脂粉的容貌格外秾丽。

蒋妩一手握着小手炉,一手握着听雨的手,一面走一面禁不住去仔细打量她,就越发觉得纳穆那小子真是有眼光!

纳穆是金国人,听雨嫁给他怕要去金国,她还真舍不得呢。

“听雨。”

“夫人?”

听雨早就被蒋妩看的发毛,她若在看下去还不开口,她觉得自己都要不会走路了。

蒋妩看出她的不自在,心道姑娘家倒是很敏感,便也不拖拉,单刀直入的道:“你觉得纳穆那个人如何?”

听雨哪里想得到蒋妩开口就问这个,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腾的红透了,舌头似都不听使唤,半晌才挤出了一句:“没,没觉得如何啊。”

“没觉得如何?”蒋妩点了点头,一面散步,一面淡淡的道:“也是,那小子生的人高马大的,就不似燕国男儿秀气,而且还有些蠢,送个耳环丢一只,送个烫人掉地上,帮你打个水都能摔一跤。这么蠢的人,我也不放心将你教给他。”

听雨在蒋妩说话时就连连摇头,她每说一样,她就摇一下头,似是想急着为纳穆辩驳,却又不愿忤逆了主子的意思。

到最后纳穆成了蒋妩口中的蠢材,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泄了气,低垂着头道:“是。”

是?

蒋妩眨眼,觉得听雨根本就没按着她的安排来“演”,她不是应该情难自禁的为纳穆说好话吗?再不济也该为了纳穆辩白几句。

难道听雨真的不喜欢纳穆?

仔细打量听雨的脸色,蒋妩就否定了这种猜测,她哪里是不喜欢,分明是动了心又在克制自己的感情,不愿意违拗主子。

如此忠心耿耿,蒋妩又是喜欢又是心疼,也不忍心再逗她,无奈的道:“哎!真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谁能想得到,一个在金国,一个在燕国,相隔千里的两个人竟然能相识,且还彼此心里都有了对方?”

“夫人,您……”

“你别急,昨儿金国陛下已经来问过阿英,为纳穆求娶你,所以我才来问你的意思。婚姻大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我们都不想草率行事耽搁了你。如今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心悦纳穆,愿意跟他?”

听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感动不已的低下头。

其实主子就是为了交文达佳珲那个朋友,将她直接送给纳穆,她也无半分怨言,就是送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她也绝不会怨恨主子。可是主子没有那么做,而是来征求她的意思。他们是真心为了她的未来着想,并不是流于表面,是真的将她当成人看。

听雨这时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如同其他府里的那些大丫鬟一样计算着爬上爷们的床。

因为她此时相信,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上天总会安排最好的来补偿。

“我……我不知dào

。”听雨到底抹不开脸。

蒋妩笑道:“你不知dào

。我却知dào

了。”拉着听雨的手摇了摇。道:“你放心。这件事我来给你安排。”

“是,婢子全听夫人的安排。”

蒋妩满yì

的点头。到用午膳的时候,就与霍十九说了。

霍十九听罢笑道:“我看纳穆也是真心的,这件事既你已经拿定主意,剩下的就交给去办,左右也是达鹰先来问的我。”

“那好,你可仔细些,不要坏了听雨和纳穆的好姻缘。”蒋妩一看霍十九眼中的狡黠。就知dào

他又有计算。

霍十九无辜的摸摸鼻子:“我是那样的人么。”

“你不是么?满肚子坏水儿。”蒋妩白了他一眼。

霍十九就耍赖的搂着蒋妩又说了好些体己话。

到了下午,才刚略晴了一些的天又阴沉下来,下起了鹅毛大雪。

霍十九与文达佳珲在外院的书房围着暖炉坐着,吃着茶聊着天,纳穆就跟木头桩子一般戳在文达佳珲身后。

文达佳珲到底耐不住纳穆那若有似无的期艾眼神,只得道:“昨日的事,你问过蒋妩了吗?”

“问过了。我也正要告sù

陛下呢。”霍十九看向纳穆,道:“妩儿说了,听雨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她是舍不得她远嫁的。”

纳穆闻言。只觉得一颗心叠在地上摔的粉碎,好像整个胸腔都被人挖空了一般。失落的浑身血液都似凝固。

“不过……”

“不过什么?”纳穆不等霍十九说完。就急切的追问。

霍十九笑道:“不过若真zhèng

是个对听雨真zhèng

用心,且一辈子只对她一个用心的好男儿,她也不会剥夺她的幸福。”

纳穆跌落谷底的情绪就有所缓和,焦急的道:“请公爷放心,我绝不会辜负听雨的。今日有忠勇公在,陛下也在,我绝不会当着您二位的面信口雌黄,我想来是说到做到。”

“嗯。我也信你,陛下对你一直赞誉有加。”霍十九慢条斯理的道:“那就这么定了吧。”

定了?定了什么?

纳穆的脑子都已经停转,一时半会儿竟反映不出是什么意思来。

文达佳珲扶额,“他平日里挺机灵的一个,不知dào

现在怎么就傻了,你可别误会。”

“就算他傻了,我相信的也是陛下用人的眼光,陛下器重的人怎么可能会差?”

二人说着话时,纳穆彻底明白了,跪下行了大礼:“多谢忠勇公,多谢陛下!”

看傻小子那个样儿,霍十九与文达佳珲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你便预备一下,改日找个媒人来,将喜事办了吧。咱且现在住在府里,等将来这厢事情了了,就让她随你回金国去。”

“是,多谢忠勇公信任。”纳穆欢喜的声音发颤。

霍十九和文达佳珲也被纳穆的情绪感染,二人心情愉悦了不少。

正当这时,外头却传来四喜焦急带喘的声音:“公爷,不好了!”

“什么事?”霍十九蹭的站起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蒋妩。

四喜进了屋,匆匆行了礼就道:“是外头的了消息,仇将军回来了!可是因没拿回陆将军来,皇上动了大气,一怒之下将仇将军给下了诏狱!”

“什么?”这一下的冲击也不小,霍十九立即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都没缓过来。

仇将军是奉旨去拿陆天明,若是依着从前,没有完成皇上交代的事,皇帝发了怒,要发落一两个大臣也是使得的。可是非常时期非常对待,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小皇帝又哪里能够做这样的事?

原本许多为英国公做过事,或者是担心被误会成英国公党羽的大臣就都在持观望态度,皇上不做那些能够安抚人心的事,反倒将没有完成吩咐的大臣下了诏狱,这样做岂不是要寒了天下人的心?

如此一来,以后谁还敢出头为皇上办事?办成了未必有赏赐,办砸了就会下诏狱,谁还敢为皇上效忠?

就算再生气,这样做也是绝对不可取的,怎么小皇帝就没有控zhì

住脾气,去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文达佳珲冷笑了一声:“蠢材又做蠢事了。”

“陛下,我先出去一趟。”霍十九急匆匆的起身就吩咐四喜替他更衣。

文达佳珲想了想道:“你就算要进言,也别太直接了。”

霍十九动作一顿,回头看向文达佳珲。(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四百零三章 相左

在面对文达佳珲的嘱咐时,他想为小皇帝辩解一句都找不到让人信服的说辞。

霍十九多希望自己国家的皇帝能够清明些,就算做不得千古明君,好歹做事不要这样不经大脑还自觉做的对,能够做个守成之君也好啊。

可这样败坏下去,他真担心燕国有朝一日不等敌人攻入,就已经自我瓦解了。

他无奈的一笑,颔首道:“我知dào

了。”

文达佳珲看得出他的情绪低落,叹道:“抛开身份,只做旁观者来看,你们的皇帝太过于多疑小气,虽足够隐忍,但心思有时却不正。霍英,我并非是想招你的怨恨,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提醒你,行事千万小心,不要太实在了。”

霍十九苦笑:“陛下说的是。”

“‘说的是’没用,你还得听的进去才有用。你千万记得从前的事,不要过去了就当做没发生过。你如此大度,不计前嫌的为了他做事,可他未必也能忘了此事,越心虚,就越会想法子掩盖过去。越是想掩盖,恐怕错事就会做的越多。本来这会子就是非常时刻,你若是再言语上激怒了他,使得他对你产生误解,觉得你是在居功自傲,倚老卖老,那往后对你与蒋妩可没好处。”

文达佳珲的一番话说的极为诚恳,也很实jì

,他也真zhèng

是为了霍十九与蒋妩的好才这么说,否则何必多言讨人嫌?霍十九自然也是清楚的。

只是真想往往太让人伤感,霍十九的心里像是被戳了一刀。

有些时候,自己想通的并且也已经说服自己去接受的事。一旦由另一个人出于好意说出来。感觉还是会心中绞痛。脸上热辣。

小皇帝是他一手带了起来的,他品行上的偏差,他将之归结于自己的失误。

“好。陛下说的,我都了解,也都记下了。只是您也清楚,在其位谋其政,我现在还未致政,做一日的忠勇公。我也该对得起‘忠勇’二字。多早晚我摘了这头衔,离开这位子,袖手旁观也能心安理得了。”

文达佳珲做过君主,也做过臣子,很是明白霍十九这时的感受,在想自己国家那些现在已经奉那篡位的混账为主的臣子们,突然觉得自己也够悲哀,若是朝野中有霍十九这样的臣子,或许自己复位会容易一些,至少现在他还没有看到。

霍十九拱手施礼。就快步出了门去。风雪迎面扑来,因急行黑色貂绒风毛领子的银灰素锦大氅在身后展开成扇形。将里头的牙白锦袍吹的贴附在身上。

四喜忙小跑着追上:“爷,您仔细脚下,曹公子已在外头等候着了。”

“知dào

了。你待会儿着人去告sù

夫人一声,就说宫里有事,我晚些回来。”

“若是夫人问起是什么事儿呢?”

霍十九脚步一顿,又继xù

前行,道:“那就实话实说,别支支吾吾的,免得夫人更忧心。”

“是。”

……

眼看着主仆二人走远,文达佳珲才缓缓放下夹板的棉帘。

纳穆在一旁低声道:“陛下,燕国人看起来又要内讧了。”

“嗯。”文达佳珲坐回到方才的位置,道:“朕方才虽已将话点到,然霍英的脾气,他该进言依旧不会含糊的,他们的皇帝也真是有福,能得这样一位有才华有胆量的忠臣。”

“可惜,他们的皇帝没有好生珍惜。反而陛下与忠勇公走的更近。”

“那是因为霍英厚道。”文达佳珲抬眸看着纳穆,“你想什么,朕知dào

,你也不要私下里就将事想的太简单,更不要想当然。”

“陛下……”纳穆一惊,心跳加快,连连摇头道:“臣不敢。”

文达佳珲笑了一下,道:“念在你对朕忠心耿耿,朕就既往不咎,不过你也该将心底里不该存zài

的那些自以为是为了朕好的想法都抹掉。你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在受霍英一家的恩惠。更何况,若是违逆朕的意思行事,就是再为了朕好,朕也不稀罕。”

纳穆吓的一抖,扑通跪下了:“是,臣知dào

了!臣定不会忤逆陛下圣意。”

“那就好。”文达佳珲站起身,向外院而去。纳穆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伟岸的背影许久心才慢慢的放回原位。

他方才,的确为了燕国人又要内讧而开怀,也的确想若是在燕国小皇帝答yīng

了他们的条件后,能够将霍家人拿住了才好。这样以后就再也没有红颜祸水会去搅乱陛下平静的心湖了。

想不到,他的想法陛下居然知dào

。虽未点破,可他也明白了。看来往后要想动霍家人根本不可能了。更何况还有听雨在。

一想到听雨,纳穆的心也跟着柔软,终于能够体会主子那样难舍难分的情愫,主子那里是求而不得,只能退居朋友的位置,相比较他幸运的多了。起码主子没有得到的,他可以得到。

%

蒋妩这厢得了宫里出事的消息,心里也着了急。原本只来了个小丫头在门前回话,她索性将人叫了进来,问:“才刚公爷入宫时神色如何,你瞧见了么?”

“回夫人,婢子没在公爷身边伺候,并没有瞧见。公爷身边儿是四喜跟着出去的。”

蒋妩有些失望,半晌摆手道:“知dào

了,你去吧。”

小丫头屈膝行礼退下。

听雨见蒋妩愁眉不展,便安慰道:“夫人莫担忧,公爷行事是有数的。知dào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蒋妩烦躁的站起身,双手撑着腰在地上来回踱步。

“你是不知dào

他的性子,那人左犟起来,十头牛都未必拉的回他。他对皇上又是一门心思的心疼效忠。真zhèng

觉得皇上做的不妥。八成当面诤言就说出口来。将皇上的面子落了,对他还能有好处?”

“夫人,您可仔细身子,不要焦急。”听雨在一旁搀扶着,双手护着蒋妩腰身,挡着桌角等有尖锐一端的所在,生怕她不留神碰撞到。

蒋妩抿着唇,道:“今日他本要去与达鹰见面的。这会儿突然出去了,或许方才是从达鹰跟前直接走的,你现在去外院,替我问问当时的情景。”

听雨就点头,叫了落蕊和樱雪两人进来,在外间低声嘱咐道:“你们两个仔细跟着夫人,外头雪大路滑,别让夫人出去,要是想散心就在屋子里走走也是好的。”

“听雨姐姐只管快去就是了。”

听雨颔首,快步往外院去。

原本满脑子都是蒋妩吩咐的差事。可在外院门前一瞧见纳穆,心里就是砰然一跳。

纳穆这些日子总是追在听雨身后。但凡有丁点儿空闲,也要制造机会在她面前晃悠一圈,谁知霍十九允了他们的婚事,见了听雨反而害羞起来,红着一张脸,半晌才有些结巴的问了一句:“听雨姐姐,你来了?可是有差事要做?”

听雨脑子方才也有一瞬的空白,想起蒋妩的焦急,也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焦急的问道:“才刚公爷出府前是与陛下在一处呢吧?我们夫人担心公爷冲动,想问问陛下方才公爷的表情神态,瞧不瞧得出一些端倪来。”

文达佳珲虽在客中,可身份毕竟尊贵,听雨也不敢上前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只能将话传给纳穆。

纳穆明白了她的来意,立即去回了文达佳珲。

听雨在廊下焦急的等,不多时却见文达佳珲披了件宝蓝色的大氅撩了帘子出来了,边走边道:“你们夫人焦急了?”

听雨垂首道:“是。”

不等再问,文达佳珲已经走远了。

听雨和纳穆连忙左右跟上。

纳穆低声解释道:“陛下担心你回不明白,且也担心忠勇公夫人,打算亲自去陪着夫人说说话。”

“那敢情好。”好歹有个人说话,不必无所事事胡思乱想吧。

听雨心下喜欢的点头,“还是你主子想得周到。”

纳穆欢喜不已,心道对心爱的人,我也能想的一样的周到。

但这话却不好说,生怕在听雨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文达佳珲一行很快到了潇艺院,见了蒋妩先是安抚了一番,只说霍十九好奇宫中的事就紧忙去看了,还安慰道:“你男人久经官场,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了,他做事你当放心才是。”

蒋妩摇头:“我哪里放得下心呢。

他对皇上的感情太复杂也太深沉,虽然我相信他理智上什么都清楚,但是感情上想要控zhì

得住难上加难。皇上是那样的性子,有时候专门会狗咬吕洞宾,我担心他们的矛盾会越加的激化,阿英伤心,皇上动气,本该好好的两个人,真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也不要你来操心啊,你如今只管照看好自己,别叫你男人担心,比什么都好。”文达佳珲盘着手无奈的道:“蒋妩,我从前都没发xiàn

你是这么爱乱操心的一个人。”

“我哪里是乱操心,而是事情就在眼前,仿佛可以预见一样,不得不去担心。”

“可以说你这是关心则乱么?”

“我的确关心,但还没慌乱。只是觉得……焦急。”蒋妩在临窗的暖炕坐下,因肚子太大,坐下后又觉得有些憋气,索性就斜倚着软枕侧歪着:“他为了皇上做了许多事,心底里当他像是自己的子侄那般爱hù

。如果皇上领情就罢了,现在皇上这样的性子,恐怕天下臣子的进言他都听得下去,唯独听不下阿英的。这个时候皇上对仇将军的事做的不论对错,也都轮不到阿英来说。阿英不论说什么都是错。”

“你说的也是,你们的皇帝根本没有容人的雅量。”

“他何止是无雅量?他又想要阿英留在他身边,当他是亲人一样,能够与他亲近的说话,可同时他有喜欢看阿英对他忠心耿耿以臣子自居。百依百顺的。才好找回这些年丢失掉的自尊心。的确。他是皇上,他要臣子做什么,没有人能说不。

“可是他的想法未免太霸道了,若真zhèng

是毫无感情,只有君臣之义,阿英或许还更好受一些,但皇上毕竟是皇上,是一手带大的孩子。阿英的伤心,恐怕会更多。”

蒋妩一想到霍十九有可能在宫里受委屈,眉头就拧了起来。如果她还好,好歹也可以随着入宫去。就算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好歹可以与霍十九有商有量,出现了危险她还能够贴身保护。她不是说自己的功夫有多高,要紧的是他不离开她的视线。

但是皇上未宣,且七斤如今都抱回来了,她唯有递牌子一途才能入宫,现在递过去。最早也要明日才能进去。

霍十九明日这个时候都家来了,还要她去做什么。

文达佳珲似能看穿蒋妩的想法。拧眉道:“蒋妩,你可不要胡来。你若在家里霍英没有后顾之忧,做事也方便一些,你若是跟着一同去了,只怕作用没起到,反倒成了霍英的累赘了。”

蒋妩低头看看圆球一样的肚子,无奈的点头:“你说的是,正因为我认同你的说法,知dào

我若是跟着去了也只会是阿英的累赘,这会子才会坐在这里干发牢骚。”

文达佳珲被她的话逗的噗嗤笑了:“好了,你就是这会子想的再多也没用,还是好生的安下心来,你自个儿着急,心情就有波动,就不怕你孩子跟着受影响?”

蒋妩笑道:“我的孩子壮实着呢。”

文达佳珲放不下心,也不顾及那么多的忌讳,就流下来与蒋妩说话。

而这时的宫中御书房里,小皇帝已与霍十九吵得面红耳赤。

小皇帝盘膝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手中抱着珐琅彩的小暖炉,手指因太过用力而捏的指尖泛白。

霍十九站在小皇帝身侧,眉间挤出一个“川”字,“……皇上,您既然问我的意思,就是想听真话,怎么臣说了真话您反而不高兴?是不是臣说出顺皇上意思的话来,才算是对皇上的好?”

“你……朕没这么说。”

“可皇上这么想。”

“你来不会就是要与朕吵架的吧?”

“当然不是。”霍十九深吸了口气,平息自己的怒气,竭力理智的道:“就如同方才臣说的,仇将军为人忠诚,这些年为官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共计,却也绝非是惹是生非之人,陆天明带着人逃去了金国,这的确是叫人气愤,他的行为是叛逃不假,可皇上正值用人之际,这会子就要处置了仇将军,未免会叫天下人知dào

了心寒啊。”

“心寒?朕的心才是最寒的!”小皇帝怒极了,一把甩了手中的小暖炉。

暖炉在地上滚了一圈,盖子翻落,里头的炭火都掉在地上,将牡丹富贵的地毡烧了个黑窟窿,景同连忙手忙脚乱的用水将跃跃欲试的小火苗熄灭。

地毡是小皇帝素日里喜欢的,如今被弄出黑黢黢的一块,原本就气愤的心情一下如同火盆里浇入一杯酒。

蹭的起身,声音控zhì

不住的拔高:“朕这些年来忍辱负重,为了这个国家做了多少?怎么现在好容易权力终于回到朕的手中,要惩罚个把人也要经过你的同意?”

霍十九闻言,方才满心翻腾的怒气更盛,“皇上说着话,未免太过于严重了。皇上是想给臣也扣个帽子吗?”

“扣帽子?!”小皇帝手指戳着霍十九肩头:“朕要是扣你的帽子,你十个脑袋都不够朕砍的!”

霍十九倏然张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皇帝,随即缓缓弯起嘴角笑了,“是。臣从前是奸臣,英国公还在时,臣有一段时间名声甚至不如英国公呢。多谢皇上为臣平反了。”

“你!”小皇帝话窒在口中,竟有些不敢直视霍十九的眼。

可越是这样不敢直视着他,他越觉得自己委屈气氛。他已经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了,难道还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事吗?走了一个英国公,现在又多了个忠勇公,难道做事还要继xù

听人的摆布安排吗?

“皇上,臣话已经说到。就此告退了。”

霍十九觉得这个话题再继xù

下去毫无意义。面对这样一意孤行的小皇帝也觉得心灰意冷。转身就要离开。

景同与小绿二人原本都伺候在门前。眼瞧着霍十九出门,两人都不敢阻拦。

然而小皇帝气没消,霍十九又不经过他的允准就要告辞,更是促的他的火气攀升,高声呵斥道:“朕让你走了吗!”

霍十九停下了脚步。

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暖帘,缓缓转回身来,“皇上既觉得臣是在指手画脚,干预皇上的决策。何必还留臣在此?”

“你这是什么态度!”

“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态度,是皇上的心思变了,才觉得臣的态度不对。”霍十九现下反而平静,话音也如同清水一般,毫无波澜:“皇上待见臣时,尚且觉得臣直言不讳是忠肝义胆,这会子就觉得臣是忤逆皇上了?

他越是平静,就显得小皇帝的怒气越突兀。显得他作为君主的气度越缺少。

“你这般态度,分明是对朕不恭敬。”

“皇上误解了。臣并非不恭敬,只是说出实情罢了。皇上的担心臣知dào

。明日臣就上疏告老。至于皇上与金国的合zuò

,还有肃清英国公余党之事。臣也无心去理会了。”霍十九行礼在,再度要离开。

小皇帝一听他这会子了居然还一心想着要走,脑子里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了。手边的小几被他暴躁的一把掀翻在地,大吼着道:“霍英!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拿你怎样!”

直呼名讳,且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小皇帝还是第一次。

话吼了出来,小皇帝自己都愣了。

霍十九却毫无惊讶的提起袍摆跪下,“臣不敢。天下都是皇上的,何况霍英区区一个人?皇上大可以像对待仇将军那样对待臣。只是皇上莫要迁怒臣妻儿罢了,臣已经没有父母家人,只剩下那么一点血脉。霍家不能在臣这里断了根。”

想起他做过的事,想起霍大栓和赵氏慈爱的笑脸,小皇帝心虚的别开眼。

“朕又没说要杀你,但没有朕的允准,你也不准离开朕!”

霍十九抬起头来,默默地望着小皇帝,许久才道:“皇上何必如此执着?左右您是一国之君,决不能做食言而肥之事罢了。那类的承诺若是许了诺做不到,是就会被人当做笑柄的。而仇将军这里,若是能够悬崖勒马,天下臣民都只会夸赞皇上的智谋。”

话题饶了一圈,又回到了仇将军。

小皇帝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告罄。

转念一想,这段日子只要一有个什么事,霍十九就会怅然若失的提起霍家死去的那些人,难道是英国公临死之前告sù

了霍十九?

小皇帝未免仔细打量霍十九的神色,实在无法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在想那等灭门的惨事,如果霍十九知dào

是他做的,会到现在都不来质问?

霍十九对他不会藏着掖着,就比如今日不赞同仇将军下诏狱,他宁可冒着被定犯上之罪的危险也要大胆进言。

小皇帝的心里又有了点底。

“你不必再说了,念在素日的情分,朕不治你的罪。你回去吧。”

“皇上,您若真将仇将军治罪,往后怕是若真有了动兵的时候,恐怕会后悔。而且往后敢效忠您的人,会越来越少。因为不做事恰好没事,做事做不成,皇上还会不问青红皂白的杀人。”

小皇帝听的堵得慌,冷笑道:“其中也包括你吗?觉得朕是个无道昏君,再也不想辅佐效忠朕?”

霍十九放声笑了。

笑声爽朗是前所未有的。

小皇帝被他笑的不明所以,怒瞪着他。

霍十九笑的嗓子都有些哑了,才缓缓的道:“这么多年来的相处,臣如何做的,皇上都是看在眼里,若这样皇上都能说出怀疑臣忠心的话,臣无话可说,只能遵从皇上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

“臣会继xù

效忠皇上,但是不想再为官做事了。让臣走吧。”

“朕若不答yīng

仇将军的事,你就以辞官为威胁?”

“这是两码事,皇上不必将这两件事牵扯在一起。”(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诏狱

“朕将这两件事牵扯在一起?分明是你在利用此事威胁于朕!”

霍十九又是无声的笑着,几乎要笑出眼泪来:“皇上又给臣扣上个帽子,不问别的,也不算臣从前已经比茅坑还丑的名声随便挑出一样儿来就能治臣的罪,就单单的以辞官威胁天子,足够将臣拖出去剐了。”

“你分明是蓄意挑衅朕!”

“臣没有。”霍十九叩头道:“臣只是直言进谏于皇上。皇上不肯采纳,觉得臣说的是错的,就也罢了。臣也知dào

自己的三板斧早已起不了什么作用,已经愿意让贤,皇上还要臣怎么样?”

“朕让你怎么样?这下子反倒朕成了逼迫忠臣的歹人了!?好,你既让朕说,朕就开口,朕要你留下,全然效忠于朕,你做得到吗!”

“皇上……”霍十九秀丽的眼中蒙上一层雾,鬓角的尘霜将他俊俏的的脸也显得沧桑:“臣难道一直坐的,都不算全然效忠吗?天下是皇上的,皇上愿意怎么办臣不管了还不成吗?”

“不成!朕要你留下!”

说到底,都是方才他的那一句明日就要上疏辞官告老让他慌了神,“朕几次三番挽留你不听,朕放低了姿态求你你不听,如今又为了一个罪臣来以辞官做威胁,你不要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

“皇上是一国之君,又有什么不敢的?”

小皇帝的声音很高,语气中泄露出压抑不去的火气,反观霍十九依旧能平静的说话。平静的谈笑风生。

如此对比。什么忠臣。什么全为了他,他分明是根本不在乎他!

“来人!”小皇帝暴躁的踹了一脚落地的小几。

景同与小绿见状都垂首施礼:“皇上。”

“霍英忤逆圣意,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竟敢公然挑衅于朕!他不是为了罪臣说话吗?那就将他跟那罪臣关同一间里!”

“皇上,您的意思是……要将忠勇公下到诏狱?”景同诧异不已。

小皇帝拂袖,转回身不看霍十九,“还要朕再说一次?你的差事当的愈发好了!”

“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景同激动不已。又要强压着别叫人看出来,苦着脸做出十分惋惜的模样,柔声道:“忠勇公,请吧。”

霍十九望着小皇帝的背影,眼中逐渐变作一片清明。

俯身叩头,额头碰触地面时,他便知dào

他们二人的君臣情分,已经尽了。

自此今后,霍英不在是从前那个一心我为了国家自我牺牲的人。

承诺先帝的,霍英已经做到。不算愧对君王,也不算亏对兄长。将来若到了地下见了义兄。大可以笑着施礼说一句不负所托。

他是臣子,不是木偶,心不可被一伤再伤,今后他之会多为了自己以及家人考lǜ



抬起头时,霍十九面色平静的优雅起身,毫无情绪的道了声:“多谢皇上赏,臣告退。”就随着景同转身离开御书房。

小皇帝闻声豁然转回身,双手紧握成拳,死死的望着霍十九的背影。

回头,回头啊!

只要你回头,朕就饶过你!朕就还如从前那样对待你,依旧当你是兄长,是支柱!

只可惜,霍十九听不到他心中所想,小皇帝只看到霍十九高挑的背影无比坚定的,以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清冷疏远离开了他的视线。

小皇帝便知dào

,霍十九这一次真的伤了心。

但是,他又何尝不伤心?难道他就不能为了他顺从一些吗?就不能为了他留下吗?!

他家人都已经被他杀光了,如今就只剩媳妇和儿子,霍翀年纪还小,能在霍十九跟吹风的就只有蒋妩一个。必定是蒋妩执意要离开京都,才让霍十九萌生了离去的念头!

否则以他的了解,霍十九那样有雄心有抱负的人,如今正是施展才华的大好时机,他会想走?

一定是那个女人野性难驯,不安于室,勾的爷们必须顺着她的心!

小皇帝愤nù

的用力踹了一脚桌角。

才刚悄无声息进来收拾残局的小内侍们被唬的都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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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妩晚膳时就觉得心神不宁,只吃了小半碗熬的稀烂的粳米粥就撂了筷,蹙眉问听雨:“去人打听了么?怎么公爷还不回来?”

“才刚人已经去了,夫人莫要焦急,皇上信任公爷,惯常就要留公爷说话儿的,今儿个没准是两人谈起了国家大事,留下公爷吃晚饭,也未可知。”

蒋妩摇了摇头。

如果是平常没事的时候,莫说霍十九不回家来用饭,就是留在宫里住下他也不管。

可现下是出了仇将军的事。

“夫人。”廊下来了个小丫头子。

听雨眉头就是一皱,忙迎了出去。撂下脸低声训斥:“谁准你进来的!”

小丫头原是听了蒋妩的吩咐,在外头听了信儿就急忙的赶来回话了。只想着夫人吩咐的事她办的妥当,定会得了赏赐。

见听雨如此厉害,心道莫非是自己抢了她的风头她才不依?便高声道:“是夫人吩咐我的。”

小女孩不过十岁,童音清脆的很,蒋妩在屋里听的分明,就道:“让她进来说话吧。”

听雨跺了跺脚,心道自己真是疏忽了,定是下午夫人亲自送金国陛下出去时吩咐了人,她虽跟在一旁,但只顾着与纳穆说话,竟然没注意到。

听雨自责不已之时,小丫头已经进了屋,也不敢抬眼去看屋内的华丽陈设,更不敢去瞧蒋妩,就跪下磕了头,道:“夫人吩咐我在外院守着,总算等到了,才刚见曹公子去了客院,许是去见咱们府上的贵客了。”

蒋妩听的心头一跳,“你说只曹公子回来?”

“是。”

“那么你瞧见曹公子神色如何?”

“我,我没瞧见。”小丫头呐呐回话,又仿佛担心蒋妩怪罪,忙解释:“曹公子跟一阵风似的,嗖的一下就飞进去了。我真没瞧见他的神色。”

“我知dào

了。听雨,赏。”

“是。”听雨袖带中小金锞子和银锞子都是常备的,心里生气,却也不能忤逆主子的意思,就赏给了小丫头两个银锞子。

小丫鬟得yì

的看了听雨一眼,磕了头欢喜的去了。

蒋妩就道:“听雨,预备轿子,我要去外院。还有,你教程快,先去外头拦住曹公子,若是他不肯来见我,你就说我的话,今日见不到他问不清楚,我就直接入宫去。正门进不得,我就是翻墙也会去。”

听雨被她一番话,唬的脸都白了,连连道:“夫人您别激动,您好歹想想肚子里的,再不济,您也想想小世子啊!婢子这就去安排,您千万别冲动。就跟这儿等等,我这就去请了曹公子来。外头又下雪了,地上滑,您不要乘轿去外院了。”

蒋妩“嗯”了一声,“好,那便这样,我等你。”

听雨连连点头,健步如飞的出去了,惶急的大氅都忘了披上。

客院中,曹玉正与文达佳珲说话:“……我一直跟在后头,就见他们将公爷送去了北镇抚司的诏狱,那里头我从前经常出入,最是清楚其中的关卡了,公爷此去还不知要怎么样受罪,偏我单枪匹马的救人倒是容易,但救了人出来,岂不是所有霍家的家眷都成了逃犯的家眷了,陛下,您见多识广,快帮忙想个法子。夫人那怕是早就已经急了。”

文达佳珲眉头拧成疙瘩,拳头有力的捶了两下桌子:“蠢,真真是蠢!才刚我已经叫他一定要谨言慎行,他偏偏不听,要去逞英雄!这下子可好,将自己逞进诏狱去了吧!他是太高估自己在你们皇帝心里的地位,也太低估了你们皇上的狼性!”

“公爷忠心耿耿,满腔赤诚却换得如此对待,我真是……”

“主子。”门外传来纳穆的声音:“听雨姑娘来了。”

文达佳珲与曹玉对视了一眼,瞬间觉得头大如斗。

“怎么来的这样巧!”

“要不我躲起来?”

“不必,蒋妩能叫人这会子来,必然是已经安排了人看着你进来找我的,你藏也没用,反倒让她担心。”文达佳珲就吩咐纳穆:“让他进来吧。”

帘子被撩起,听雨进来行礼,见她只穿了件青色的夹袄,肩头落雪,鼻尖儿冻得通红,文达佳珲与曹玉就知dào

事情紧急。

“怎么回事?”

“夫人在门前安排,知dào

曹公子回来了特意叫我来问,公爷到底怎么了?”听雨焦急道。

文达佳珲沉吟,看了眼曹玉,点了点头。

曹玉便知dào

他的意思是说实话,就直言道:“公爷这会子被下了诏狱,我是来与陛下商议该如何处置的。”

“天呐!”听雨惊呼,随即焦急的眼眶发红:“今儿夫人担忧了一整日,午膳好歹陛下在,她用了一些,晚膳根本几乎什么都没吃,若是知dào

了公爷的事,她更作践自己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她受得了,腹中的孩子哪里受得了。您二位快想想办法啊!公爷不是最受皇上的宠信吗,怎么就下了诏狱了!”

曹玉咬了咬牙,沉声道:“要不我入宫去,绑了皇上,逼他放公爷出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应对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是沉默。

眼下这会儿霍十九若以正当途径离开诏狱,要么去求小皇帝,求的他心软松口,要么就只剩下强迫一途,总之都须得皇帝开口才有用,否则且不论他们是否有本事血洗诏狱,就是能将霍十九救出来,整个霍家也背不起那样的罪名。

现如今皇帝既然下了旨,大家也都清楚他最是好面子,就算这会儿回过味来自己认识到关了霍十九不对,也绝不肯跌了自己的体面开口放人的。

是以,求是没用的。总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此事发作之后渐渐淡了,小皇帝也找到有面子的说法了才能放了霍十九出来。到那时,真不知dào

霍十九在诏狱之中会受多少罪。

这还是好的。

若往坏处想,小皇帝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就将霍十九丢在诏狱里残害致死呢?历朝历代的功臣,做了那前车之鉴的也不少。

如此一想,霍十九在狱中怕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曹玉所说的入宫去绑了小皇帝威胁,到是一种能让他离开诏狱的最快捷的办法。

“你若要去,我便陪你同去。”纳穆拍了下曹玉的肩头,他的主子受了霍家的恩惠,是时候可以帮把手的,他义不容辞。

曹玉感激的点头。

听雨则是担忧的皱着眉。

入宫去绑了皇帝,逼迫他放人,现在说起来不过是上牙一碰下牙,可真zhèng

做起来谈何容易?若是事不成,这俩人恐怕都要搁在宫里了。

只是她无法阻拦。因为蒋妩现在都快急疯了。

“先不忙。容我想想。”文达佳珲沉声止住了二人的话。

如今姑且算做曹玉与纳穆二人一定可以成功。

只是善后呢?

若是站在金国的角度。如果曹玉绑了小皇帝。当然是对金国天大的好处。一旦成事。燕国必定混乱,加上仇将军下诏狱,陆天明叛国的事,几项夹攻起来,燕国内政都会乱成一锅浆糊。

燕国皇帝内政尚且闹不清楚的时候,正是金军南下最好的时机。

文达佳珲自己可以不做皇帝,他相信自己的弟弟和儿子都有这个头脑,一定会把握时机。

金国地处偏远。燕国却是地大物博,江南富庶的山河如果都纳入金国的版图,一定会开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来。届时就算他不做皇帝,那么金国也会前所未有的强dà



而做到这些,现在他只需yào

由着曹玉行事。

但是……

“不妥。”文达佳珲几乎不曾犹豫就开了口。

纳穆惊愕,忙道:“陛下,您……”

抬起手止住纳穆的话,文达佳珲对曹玉道:“你是想救你家公爷出来,并非是想要燕国亡国吧?”

曹玉与听雨都是一愣。

文达佳珲将方才所分析的利害关系说明了,又道:“且不说白里和额腾伊是否会入关南侵。只说这样就算放了霍英出来,你们如何善后呢?难道逼你们的小皇帝下了旨。以后他们二人就不用见面了?你们能杀了他?杀了他,你们燕国还有人可以继位吗?”

有一个早产的小皇子,现在还在襁褓之中,整日奄奄一息……

听雨和曹玉听的都心惊。

文达佳珲又道:“更何况,你们公爷做了半辈子的奸佞,好容易拨乱反正了,再给他扣上乱臣贼子的名字,你们可忍心?”

“不……”

“还有,你们说蒋妩到时如何自处?她如今的身子骨,可禁不起任何折腾,那是要了她的命。”

室内一片沉静。只有烛火盈盈冉冉,几人呼吸可闻,甚至听得到廊下的雪声。

雪声?

曹玉方才紧张着,这会儿略松了些,立即察觉不对。纳穆也是同一时间感觉到廊下的异常。二人当即一前一后飞掠出来,一人撩帘,一人下手,配合的天衣无缝。

然曹玉的手已搭上来人的脖颈时,却一下子唬住了。

“夫人!?”

蒋妩微笑,轻轻拍开曹玉的手,柔软的声音中满是笑意的揶揄道:“你们几个也真是慌了,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人,墨染和纳穆还都是高手呢,怎么就没发觉隔墙有耳?”

蒋妩扶着腰身迈步进门。

曹玉已是吓得额头冒汗:“夫人来了怎么不出声儿呢,才刚多危险,我差一点就……”

眼瞧着蒋妩挺着个大肚子,他就连连抹汗,幸而自己没用刀剑。

纳穆也道:“我们的确是注意了外头,谁料想夫人身怀六甲还能有这样轻盈的身法,愣是没叫我们发xiàn

。”

蒋妩白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躲罪过,明明是自己慌了神,满心都在想别的,没发觉外头有人,就会往我身上推,我身法再轻盈,如今我轻盈的起来么?”

文达佳珲见蒋妩气度沉稳,虽瞧得出焦急,却依旧能与人谈笑风生,一点不像寻常妇人那样见到一点事就慌乱了。心里喜欢的紧,便也配合的玩笑道:“你们这些办老事了的,可不是讨打么。”

蒋妩莞尔,在听雨的服侍下靠边坐了,道:“你们才刚说的,我都听到了。达鹰,多谢你。”

“谢我什么的,我还没做什么呢。”

“谢你直言不讳。”

“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没丢掉自己做人的底线罢了,那么样卑鄙趁人之危的事我可做不出。”文达佳珲抱臂不屑的道:“也只有你们国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书呆子才有这些‘聪明’的想法。”

“这等‘聪明’,你未必没有,只是你为人端正,不会去做。”蒋妩笑道:“我与阿英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文达佳珲被她温柔含笑的眼眸看的脸上发热心内悸动,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就道:“才刚我们说的你既然听到了,那么你觉得当怎么办?”

听雨站在蒋妩身边,生怕她是佯作坚强,其实心里难过。

蒋妩这会儿却是平静的道:“我来的晚了,没有听的太真切,你们是说阿英被下了诏狱是吧?”

曹玉和文达佳珲对视一眼,随即小心翼翼的观察蒋妩的神色,犹豫着点了头:“是。”

诏狱那种地方,好人进去都要被扒掉一层皮,那些锦衣卫素来做这等事最是熟练的。霍十九从前就是那里的头目,如今回了那,少不得会有一些曾经得罪过的人为难他吧?

他们都想得到,蒋妩定也想到了。

几人都担心蒋妩担忧,急切之下伤了身子。

谁料蒋妩却是镇定的道:“既然知dào

去了哪,想法子就是了,干着急也是没用的,像墨染说的入宫去抓了皇帝,的确是不妥。我不只是想要阿英回来,还想给我的子孙一片安宁的净土,让他们生活在太平盛世。战乱之苦,我不想让我的孩子经lì

。即便事情没有发展到最早,整日过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也不是我要的。”

文达佳珲闻言,却是让人点了穴一般,心里似有个铃铛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瞬间叫他神智清明。

他以一个帝王的角度去想问题,只想到了领土是否扩张,地位是否巩固,金国是否强盛,史书工笔是否将他记录成千古一帝。

然而蒋妩作为母亲,却是为了子孙的平安幸福考lǜ



天下百姓,不论是金国的还是燕国的,又何尝不是如此想?

为人父母者,谁不为了子女计较长远的幸福?

那等拓张、战争、杀戮,的确能拓张金国的领土,但是燕国的百姓难道就不是百姓了?

若是说前一刻,他对霍十九所说的永久和平条约,还有些抵触,觉得那是复位必须付出的条件,现在却是觉得彻底认同了。

唯有和平,才能让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昌盛兴旺。

“你说的是。”文达佳珲由衷的点头。

蒋妩虽不知文达佳珲心里想了什么。但见他神色清明,眼神坚定,也知他想通了什么。

曹玉这会儿也知入宫去抢人不大妥当,十分焦急的问:“若这样不可行,难道还去劫狱?”

“劫狱自然也不妥,难道阿英回来后,我要跟挺着肚子抱着孩子跟着他流亡去?我话撂在这里,劫狱的事,你即便去了,他也不会跟你出来的。”

“那该如何是好。”曹玉急的恨不能抓头。

蒋妩道:“你先坐下歇会。听雨去吩咐小厨房,预备些曹公子爱吃的待会儿送他房里去。”

“是,婢子这就去,只是夫人晚膳也没用什么,婢子让厨房也为您预备一些?”

“我待会回去吃,你让他们把菜热了就行。”

听雨见蒋妩好像想开了些,也不那么焦急了,欢喜的行礼下去了。

蒋妩就道:“我之前急,是因为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知dào

了就好办了,咱们都好生爱惜自己,别等阿英回来瞧着咱们各个都病歪歪的,让他心堵。本来,今日被他最敬重爱hù

的人这样对待,也已经够堵了。”

“夫人说的是,我实在是汗颜。那么依着夫人想的,公爷的事当如何处置?”

蒋妩想了想道:“皇上责罚阿英,是因为阿英给仇将军求情。那么阿英为何为仇将军求情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四百零七章 联名

曹玉闻言先是沉默,随即道:‘定然不会因为私交的。您也知dào

,仇将军那个人,很是有些清高,倒是与清流的许多人一样,从前爷还是奸臣的时候,每次见了都会有些言语上的交锋,就是后来爷的罪名洗清了,见了面也从未有过好脸。‘

‘我也知dào

,咱们与仇将军一家子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仇将军与我爹倒是还好。‘

蒋妩想了想,又道:‘阿英一心为了皇上,劝说他自然也是为了皇上的名声考lǜ

,绝非是因为与仇将军的私交,是以今日阿英与皇上面谈,必然是一直在争论此事。‘

‘你说的是。‘文达佳珲颔首:“依着你的意思呢?”

蒋妩摇了摇头:“我想的其实倒也容易,皇上既然不肯听阿英的话,觉着阿英这样做触怒了他的威严,我们大可以让他瞧瞧结果。”

“你是说……”文达佳珲显然已经明白了蒋妩的意图,笑着击掌道:“甚妙!”

纳穆还不大明白,蹙眉道:“夫人是什么计划?让你们国的小皇帝瞧什么结果?”

“当然是他将忠臣下了诏狱的结果。”蒋妩冷笑:“派臣子做事,没完成问罪的确是情有可原,可现在多事之秋,该当笼络人心的时候他连一件人事儿都不会做,阿英原本去劝说他,也是为了他笼络住人心着想,他不听劝,反而将阿英也关了。”

“现在,可就不是只关了一个办事不利的仇将军。他关的还有前一阵大街小巷竞相称颂的忠勇公!这个忠勇公还是他亲自封的!”曹玉接了蒋妩的话。

蒋妩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我想,清流虽然忠于皇上。可也绝不会各个都是只知dào

阿谀奉承的蠢材。这件事定然会有不少的清流去觐见的。皇上自然会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原来如此。”听雨与有荣焉的道:“还是夫人聪慧。”说出这话。才发觉好像是说金国陛下不够聪明似的。就低头吐了下舌头。

文达佳珲不以为意,笑道:“如此甚好。相较于无法收场的劫狱、逼宫之类,这法子虽会耽搁两三日,可也算得奏效最快,且两厢无碍的了。”

“的确如此。”纳穆深感佩服。从前只当蒋妩是红颜祸水,后来渐渐觉得此女子特别,现在多了听雨的关系,再见蒋妩虽身怀六甲遇事依旧能够沉稳应对。就愈发觉得敬服了,也渐渐消了曾经起的那些暗杀之类的念头。

或许,世上存zài

这样一个奇女子,让陛下惦念着,都是一种幸福吧?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依着这个计划行事。”曹玉站起身道:“我去想法子怎么联络清流。”

“你不必去。现成的清流之首就住在咱们府里。”

“夫人是想去求亲家老爷?”曹玉有些担忧的道:“亲家老爷对皇上崇拜的很,若是叫他知dào

了公爷曾经忤逆皇上的意思,不知会做和想法?保不齐一怒之下根本不想救公爷的命,也未可知。”

“我爹的确是顽固了一些,不过如你所说。他一心忠于皇上,自然会为了皇上考量的。会去分析怎么做才是对皇上有好处。他也不会喜欢让皇上背上残害忠臣功臣的罪名的。”

“你这么说。也未尝不是道理。”文达佳珲道:“那稍后我与你同去吧。”

“这不大好。”蒋妩歉然笑道:“我爹性子顽固的很,虽两国如今是友好的,可燕国人心底里对金国人还是有所戒备。在者说你现在暴露出身份来还不合适。起码要等阿英说的那些与你详谈要回给皇上的事谈好了之后。”

文达佳珲也知dào

蒋学文性子左犟的很。若是叫他随和一些随着人意一些是断然不能够的。他现在别说不是皇帝了,就算是皇帝,蒋学文也照样对她不假辞色。还是不要去讨这个厌烦来的比较好,也免得蒋妩夹在中间为难。

“那也罢了。等需yào

我出面的时候你在叫我便是了。”

蒋妩见文达佳珲的神色,就知他心中所想。从前虽也知dào

文达佳珲的性情豁达耿介,如今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这个年过三十的大男人性格之中让人会心一笑的一面。

她便也不在多做推辞,就笑着点头道:“好,若有需yào

你出面的地方,我自然不会与你客气的。”

扶着听雨的手站起身来,蒋妩一手撑着有些酸的腰,道:“既如此商定了,我这就去问问我爹。你们也好生歇着吧。尤其墨染。”

看向曹玉,笑着道:“明日你还有好多事要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依靠你,你可千万不能心神不宁精神不济。越是有事发生,我们就必须越是坚强起来。”

“是。夫人尽管放心就是。我再不会混想了,待会就回房去,静候夫人佳音。”

“嗯。回去记着用膳。”蒋妩就在听雨的服侍之下出了门。

纳穆一直跟着到了门口,撩起门帘看着蒋妩与听雨二人走向院门前。

文达佳珲与曹玉却各自持着身份,不好这会子就往前头凑过去,二人对视了一眼,在彼此脸上都瞧见了相近的表情。

那是求而不得,不得不放手的无奈。

曹玉拱手道:“今日烦扰陛下了。多谢陛下方才直言不讳。”

“哪里,我也是为了朋友。你记着,就算我们金国男儿里有额腾伊和那苏肯那样的害群之马,但大多数的汉子也都是热血的直爽男儿。像我这样的人多着呢。可不似你们燕国人,那么多花花心思。”

文达佳珲每次说话时就喜欢说起燕国人如何,比之于金国男儿又差了多少。早前几次听,曹玉都气愤不已。如今虽也有些不舒坦。可也不气了。反倒觉得这样有话说在当面的性子很好。不似他们的皇帝。是那样一个当面君子背后小人忘恩负义之人。

一想起今日在宫中所经lì

的,曹玉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也在没有了与文达佳珲继xù

笑谈的兴致,便告辞去休息,用罢了晚膳养精蓄锐。

而这时候的蒋妩,正在与蒋学文说话。

“……是以若是真为了皇上好,可千万不能让这件事闹大起来。仇将军虽然这些年没有做过什么大事业,好歹也是安分守己。何况放眼去看,若是真有用兵的一日,仇将军也是能够带队抵抗外敌的最佳人选,皇上这样做,满朝文武岂不寒心?”

蒋学文闻言,点了点头,面色复杂的望着坐在自己对面身怀六甲的女儿。

从前就觉得子女之中,只有这丫头特立独行,胆大又心细,是个可用之才。如今瞧着行事作风。是愈发的老成了,蒋学文看的很是喜欢。也不愿意计较她心底里真zhèng

是怎么想的,就道:

“你说的这话是了,才刚我与你二哥也在说这件事。皇上在气头上,原本惩处个把无用之人也使得的,奈何现在非常时期,由不得皇上如此。我也在想上疏进奏,求皇上为国本考lǜ

,收回成命。

“爹,其实您与阿英是想到一处去了。”蒋妩面露愁容,低声道:“阿英与您有把样的想法,今日一大早就入宫去求皇上放人了。可是皇上似是动了真气,不但没有采纳阿英的进言,更是一怒之下将人关进了诏狱。”

“什么?”蒋学文惊愕不已,“皇上竟真会将姑爷给关进诏狱?”

狐疑的眯着眼,蒋学文抿唇道:“皇上乃是明君,不必要因为臣子进言不符合自个儿的心思就将人关起来,那岂不成了昏君了?”

“爹可不要这么说。”蒋妩嗔怪的道:“我只是陈述事实,至于皇上是怎样的君王,爹清楚,阿英清楚,满朝文武都清楚。”

蒋学文闻言就有些沉默。

的确,小皇帝是什么样的君主,他很清楚……

霍十九进言时若真是激进一些,不符合皇上的喜好,皇上一怒之下将人发落去诏狱,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这件事还不知dào

是否定了。我现在就运作起来恐怕不妥。”

“爹是担心女儿消息有虚?”蒋妩拧着眉。

蒋晨风在一旁听了半晌,见蒋学文似有意拒绝,蒋妩脸色又不好,忙道:“三妹妹,爹不是这个意思,爹是想等等,估计明儿一早,这么大的事儿必定会闹的满城皆知了。到时候爹去与那些老朋友们说起此事,也比较容易让人信服。咱们自家人当然彼此信任,但是外人可未必。”

蒋妩不愿意深究蒋学文的想法,也不愿意故yì

去曲解他。蒋晨风的说法恰好给了她一个想得到的解释,面上立即释然笑着道:“爹,那么明儿个您就可以去与清流的诸位大人们好生谈谈了?”

蒋学文摸了摸鼻子。事实上他也未答允下来。

不过转念一想。霍十九有此遭遇,他必然是要施以援手的,仇将军又是那样耿直的人品,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思及此就点了头,道:“你放心吧,既是这样,一旦明日消息传了开,为父的就去走一趟。”

“多谢爹,您这般深明大义,是仇将军和阿英的福气,更是皇上的福气。”蒋妩苦笑着道:

“其实说到底,咱们还不都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稳固么。没道理当初英国公的事没将皇上如何,到头来却自己将江山弄垮了,那样外不会说身边辅佐的人不得力,没有力劝死谏,反倒会说皇上是昏君。皇上忍辱负重多年,英明果决的很,若真个儿担上这样名声,岂不是冤枉?”

蒋学文认同的颔首,“想不到你与爹想到一处去了,正是这个道理。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做事不得力,皇上打也打得罚也罚得,可哪里有因为罚了臣子就坏了名声的?爹会去求皇上回心转意的,也是不想因为打老鼠而伤了玉瓶。”

“瞧爹说的,仇将军又不是老鼠。”

“我的好女婿也不是老鼠啊。”蒋学文笑着逗蒋妩。

蒋妩禁不住笑了,抚着肚子道:“爹。天色不早。您也该歇息了。”

“嗯。你快些回去吧。如今身子重,外头又下着大雪,路正是不好走的时候,轻易的就不要出来逛了,就连轿子最好也少坐,那些粗壮的婆子虽然有力qì

,但并非是不会摔跤的啊,你如今这样了。磕碰到了是闹着玩的么!”

“女儿知dào

了。”蒋妩笑着起身,屈膝给蒋学文行了礼。

蒋学文笑着摆摆手,道:“晨哥儿送你妹妹出去吧。”

蒋晨风就拿了大氅来披上,又给蒋妩紧了紧大氅领口的带子,到了门前替她带上了风帽。

廊下借着灯光去看,满天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将安静的夜晚勾勒出寂静的颜色。呼吸之间,面前形成一片雾气。

蒋妩搓了搓手,笑着道:“二哥哥快回去吧,这会儿冷着呢。你不要出来,感冒了风寒可不好。”

“无碍的。我送你回去。”蒋晨风扶着蒋妩的手臂,听雨则是扶着蒋妩的另一只胳膊。

“你如今这样,我不看着你回去哪里能安心。恰好我也想出来走走。”

蒋妩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出了外院,就沿着冗长的巷子走向垂花门。

等过了二门,一路上没有旁人了,蒋晨风才道:“爹就是那样的性子,人都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着绰号也不是没有来由的。你不要往心里去。他想问题的确有自己的一套习惯。”

“我知dào

,二哥不必担忧,自己的爹,我哪里会不清楚他的脾气性格呢?”蒋妩抬眸看了一眼神色略有些紧张的蒋晨风,笑着道:“毕竟都是一家人,过去的事虽然我忘不掉,但也不会记恨的,往后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了,咱们就可以选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去,在也不必搀和京都里的事,到时候爹和二哥若愿意随着我们走,咱们一家子才算齐全。”

蒋晨风并没注意蒋妩的神色,就只顾扶着她的手臂看着脚下是否有冰了,闻言笑着道:“娘不肯原谅爹,我自然是不能离开爹的身边的。他若是肯跟着你,我自然是要去。他若不愿意,我也要留下来照顾他。”

蒋妩笑着点了点头。

后面的话她没说,就是只怕那一日,他们一家子会不得已全部离开。若真是小皇帝是个那样翻脸无情的人,今日能下霍十九入诏狱,明日就能让他们全家问罪,她们还能留在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人身边吗?

回了潇艺院,蒋妩随便吃了口点心,漱口之后就更衣躺下了。

精致的拔步床上,原本两个人的位置如今只有她自己。身边的位置空荡荡冷冰冰的。

摸了摸枕头,那上头似都能闻得到霍十九的气息。

蒋妩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这会子好歹有床睡有褥子铺盖,可霍十九呢?

诏狱里是什么地方?且莫说里头那些人是否会给他用刑,就是这么大冷的天,歇在牢房里也要大病一场了。

她如果没有身孕还好,半夜里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给他送被褥棉衣,还能给他带点心热茶。

现在可好!这一胎如今都七个月了,她可再也不敢乱动。莫要霍十九还没怎么,她早闹出个大事来,岂不是让坏人更加得逞?

蒋妩这样想着,当真是睡不着了。一夜里几乎没怎么闭上眼,次日起身盥洗梳妆,眼下的阴影遮都遮不住。

昨日上夜的是落蕊,因白日里累了,晚上睡的就死,没听见蒋妩起来。现在瞧见蒋妩的憔悴,吓了一大跳,忙叫人去叫大夫来给蒋妩请平安脉。

正当这时,外头已有小丫头惊慌失措的跑到了廊下,不等人问就大声嚷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外头的人都说公爷犯了错,被皇上下了诏狱了!”

樱雪就在廊下站着,一看那丫头嘴上如此没个把门儿的,竟然不顾着蒋妩是否有身孕,是否经受得住刺激就这样大声喧哗,且一点沉稳的气度都没有,立即冷下脸来斥责道:

“这里也是你能喧哗的地儿?公爷在家来时你也这样?你身上的筋是不是不想要了!”

“樱雪姐姐。”小丫头紧张的额头冒汗,连忙解释道:“是真的。才刚采买的杨妈妈出去。回来这消息就传开了。”

“下去吧。”樱雪打发了小丫头。心里也跳的数不清个数了。

“樱雪。”帘笼撩起,听雨唤了樱雪一声。

樱雪忙笑着过去,道:“听雨姐姐。”

“怎么回事?”听雨昨儿就知dào

了消息,这会儿也不表现出来,免得将昨日夫人与金国陛下的密谈不留神暴露了。

樱雪就压低了嗓音问:“夫人都听见了?”

“我才刚在里头都听的清清楚楚,夫人有功夫在身上,哪里听不到。”

樱雪就抿着唇随听雨进去。

蒋妩便问了事情的经过,待樱雪回了话。就道让她先下去了。

“看来事情已经传开了,你去告sù

墨染,请他吃过饭就来,我与他商议正经事。”

听雨应是,飞快的下去传话。不多时曹玉就快步的踏进了院中。

蒋妩正透过窗户上糊着的高丽明纸看院中的丫头扫雪,见曹玉来了,就笑着道:“你来了。”

曹玉听见动静,笑着道:“夫人。”在外头也瞧见了窗子上蒋妩映出的影子。

曹玉进了屋,就低声道:“外头已经传开了,我又安排侯爷的人宣传了一下子。这下百姓们都知dào

仇将军和爷都是被冤枉的,这样舆论。皇上定会受不住的。”

“这样还不够。”蒋妩冷笑道:“他这些年坐享其成,阿英那样为了他,他反而还不信任阿英,更是将对他有恩的人都关进诏狱,这样的渣滓,给我提鞋都不配。我定要给阿英出这口恶气不可。”

“夫人的意思是?”

“继xù

造势。传的更大一些,都骂他才好呢!等势头和骂名都渲染开了,皇上才会后悔。”

“但公然那样排揎皇上,保不齐会被抓了定罪成反叛的。”

蒋妩挑眉道:“若是皇上为了自己的这点名声,而对平民百姓如何了,那就是他自取灭亡的第一步。别人不好说,反正清流的人是绝不会赞同的。”

“也就是说,帮他树敌?”

“对。就是让他树敌。一帆风顺的滋味也体会的够久了,也该让他紧张紧张,否则我怎么想都替阿英亏得慌。”

曹玉哭笑不得的望着蒋妩,“想不到你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我以为你早就知dào

了。”蒋妩不以为意。她这样惯了的,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曹玉笑着道:“我是早就知dào

,却不承想面对皇上你也会这样做。”

“皇上怎么了?若不是有阿英的辅佐,这些年那位子谁坐还不一定呢,现在他忘恩负义,阿英下不去手,我难道也要由着他去胡作非为欺负了咱们?”

曹玉见蒋妩情绪激动,便也知dào

,霍十九被下诏狱,她并不是不着急不心疼的,当时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沉稳洒脱都是演给人瞧的。

“夫人莫担心,我这就去想法子去北镇抚司衙门走东走动,看看能不能让公爷少受点罪。”

蒋妩笑着颔首:“那些人你或许都有些熟悉的,要是他们不念着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想着升官发财,你就一巴掌拍死他们罢了。”

“那怎么能成……”

“没什么事不能成。尤其对于这些人,平日里辛苦闹着,阿英也没少帮衬他们,现在有事了这些人却不动手相帮,着哪里是人该做的事?你也不用当他们人一般对待。咱们使银子不成,就威胁,他们总还是要命的。”

曹玉颔首:“夫人就歇着吧。今日我去安排,相信不出半日,亲家老爷那边就该联系人去运作了。”

蒋妩点了点头。

果然如曹玉所说,仇将军和霍十九被下诏狱的事,就犹如冬日里的一声惊雷,炸的整个京都城都开了锅。百姓们是只管过自己的平静日子,但是那些有满腔热诚的爱国学子们,就并非这样了。

在曹玉暗中吩咐人的煽动下,不过到了傍晚时分,霍十九就和仇将军就成了被薄待的功臣。

蒋学文义正言辞的联络的清流。

小皇帝那里见了清流的上疏,气的一把掀了御书房暖炕上的小几。(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四百零九章 亲自

“皇上息怒。”御书房内当值的内侍们见皇帝如此动气,都唬的趴伏在地。

景同已是许久都没见过小皇帝如此盛怒难抑的模样,隐约之间竟像是从前用了五石散似的暴躁,心里也有些打抖。

那时候的皇帝,当真是残暴的,当然,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有他与诏狱之中的霍十九知dào

。霍十九为了保持皇帝的名声,还曾亲手杀了皇帝宠爱的赵嫔。莫说是妃嫔的性命悬着,就是他,都不知dào

哪一天皇帝是否会突然想起过去的糗事,杀了他灭口。

景同如此想着,额头贴着地面,竟然是半分也不敢动作了。

小皇帝眼看着满屋子跪地求他息怒的奴才,心里既是得yì

又是厌烦。得yì

的是,他乃九五之尊,人人都要仰他鼻息。厌烦的是,这些人只会说“息怒”。

息怒是那么容易的?上牙碰一下下牙就行了吗?遇到事了,没一个人能给他出些好主意!

就那么一个对他忠心耿耿为了他好的霍十九,现在还被个狐媚子拐的移了性情,也一心想着离开他了!

“都给朕滚出去!滚!”

小皇帝暴虐的将靠墙放置的条几上的梅瓶和香座都扫落在地上。又负气的踹了一脚铜质兽足暖炉。

小内侍们如释重负,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景同却是不敢走。深吸了口气,调整了情绪,柔着嗓音道:

“皇上息怒。要仔细龙体啊!”

“仔细龙体?”小皇帝苦笑,跌坐在罗汉床边的脚踏上:“这会子了。谁还会顾着朕的龙体是否安康?那些迂腐的酸儒。顶着忠臣的名声。一个个儿就会站着说话不腰疼,有事儿了不去想法子为朕分忧,各个都是抱着肩膀站干岸儿,看戏不怕台高。但凡朕有一丁点儿的错处被他们拿捏了,一下子都捅了马蜂窝一般拥上来指责朕!”

“皇上,奴才虽不懂朝务上的事儿,可是奴才在一旁冷眼瞧着,皇上也并未做错过什么啊。”

“朕隐忍多年。好容易清了英国公那个毒瘤,如今朝务百废待兴,老贼留下的余孽明着暗着有多少,都等着朕去清理。那陆天明是个带兵的,京畿大营掌管多年,知dào

不少其中的内务,如今叛国投敌去了金国,仇懋功抓不回他来,那蠢材难道不该罚?”

“该罚,皇上是对的。”

“可是所有人都认为朕是错的!就连英大哥都帮着罪臣说话!如今满朝大臣。但凡有个喘气儿的估计心里都在骂朕苛待功臣!老百姓里还不知怎么骂朕!”

“皇上,那些人什么都不懂。您大可不要去理会,就依着您的心思去行事。”

景同生的容貌俊秀,常侍奉在皇帝身边,也最了解他的脾气,就连回话时的语气音调都掌握的恰到好处,如此顺着皇帝的意思,引着他将胸中不快都吐了出来,小皇帝的确是舒坦了不少。

“景同,你不懂。”小皇帝的神色已经没有方才那般像是随时回吃人一样暴躁,站起身来负手看向护着明纸的格扇,幽幽叹道:“朕从前以为,做了皇帝,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下臣子和百姓,都要无条件的服从于朕。”

小皇帝说话时,景同已悄无声息的到了门前悄声唤人进来。小内侍们轻手轻脚鱼贯入内,悄悄的在小皇帝背后收拾满地狼藉。

景同则是笑着附和着道:“皇上说的是,皇上是天子,那就是天的儿子,这天下皇上最大,自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要谁死谁就得死。”

“但是现在发xiàn

,其实并非如此简单。”小皇帝拿起了被他摔了的折子,展开来又看。

上头联名的大臣足有三十多人,且奏疏上言辞恳切,大有他若不放罪臣出诏狱,就要一同在金銮殿碰死的意思。

他的江山还没坐稳,英国公余孽还未清理干净,就要一起得罪这么多的大臣吗?

他自问,一个人的意思,压不过这么多人的意思,也压不住天下人的舆论。

“现在朕清楚了,做皇帝,不是一人说了算,而是要取其平衡……”如此说着,小皇帝只觉得满心都是荒凉。

忽然之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夏日里的傍晚,在别院中,他穿着个雪白的坎肩,浅黄色的短裤,斜靠在醉翁椅上,而霍十九却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纳纱长衫,坐姿端正的坐在他身旁的交杌,手拿一把蒲扇,一面为他扇风,一面给他讲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当时听着这些道理,心里期待将来掌权的一日,口中却说着丧气话:“英大哥也不必说这些了,朕也没有真zhèng

去处置国事的一日,还费劲儿做什么?不如喝口酸梅汤舒坦。”

当时的霍十九却是温和的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继xù

为他打扇,没有做什么信誓旦旦之言,却只说了句:“皇上好生记着,这些都会用到的。”

是啊,霍十九信守承诺,让他有用到那些道理的机会了。

但是他却要离开了。

小皇帝一想到霍十九会走,心里就针扎一样的疼。他清楚自己当初为何要将霍十九下了诏狱,就是因为他不想让他走。

“皇上?”景同在一旁瞧着小皇帝望着折子出神,狭长的眼睛里竟然有了泪光,心里就是一跳,忙跪下了:“皇上您息怒,您若是气急了,就是打奴才一顿出出气也使得,可千万不要作践龙体啊!您这样,奴才瞧着……瞧着心疼。”

鼻子一酸,景同先哭了。

小皇帝憋着嘴啐了他一口:“猴崽子,你非要惹朕。”袖子抹了把脸。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回过身。见室内已经焕然一新。就像刚才他并没有闹的满屋狼藉一样,心情瞬间又好了一点。

缓缓地在罗汉床坐下,小皇帝道:“你说,朕若是顺应了他们的意思,放了人出来呢?会不会有人说朕是胆小怕事,惧怕了那些大臣?算不算朕是太软弱叫大臣拿捏着牵着鼻子走?”

景同听闻小皇帝这话,就知dào

他必然是已经动摇了心思,是想放仇将军与霍十九出诏狱了。

仇将军出来不出来是无所谓。只是霍十九好容易进去了,还没多受受罪,怎么就能给放出来呢。

景同很想点头,但是,又担心刺激了小皇帝动怒,到时候一怒之下真zhèng

拿了他来出气,到时候报仇的目的没达成,反而让自己不好。

是以,景同只是斟酌着道:“皇上是主子,他们谁敢说皇上的不是啊。”

小皇帝闻言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他是真的乱了,竟然会与个阉人商议起这些事儿来。景同对他忠心耿耿。又是个低贱的奴才,有什么自然都是以他的意思为主,可以说他说东景同就不敢往西,在景同单纯的思维里,哪里会理解的了朝中那么多老狐狸的心思?

小皇帝就站起身,摸了一把景同的脑袋,“你呀,赶紧去给朕预备车马,朕要微服出宫。”

景同知dào

小皇帝心情好了,又对自己很亲昵,心里十分欢喜,连忙笑着应了就退了下去。

到了廊下,看了看满庭中的积雪,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一些。

看来霍十九真是要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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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诏狱中,霍十九穿着一身灰褐色的囚服,外头披着一床洗的泛白的厚实棉被,垂眸靠墙坐着。他的发髻有些散乱,鬓角的长发灰白垂在肩头,显得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憔悴。

在他身旁,是脸颊上还挂着鞭痕的仇懋功。

“忠勇公,老夫从前是错看你了。”仇懋功声音十分虚弱,这些日在诏狱之中吃了不少的苦头,鞭笞是照着三餐来的,早就快受不住了,不过是硬撑着。

然而相较于他,忠勇公关进来也是没少吃苦头。

那些人似是想对他用刑,又担心将来皇上反口看出伤口来,是以对他用的是针刑。

细长的钢针,扎进皮肤里不过是留下个小点儿,却是钻心刺骨的疼。

更要命的,是针顺着指甲盖下头的嫩肉扎入进去。

虽然没像他那样照着三餐挨鞭子,忠勇公进来后也是受了不少的罪了,偏偏还没留下伤口,将来就是想告状都八成证据不足。

“仇将军说的哪里话,我的名声从前是不怎么好。也怪不得将军”霍十九苦笑,道:“将军先暂且歇歇,我相信皇上不过是一时生气,很快就会回心转意放了咱们出去的。”

仇懋功摇了摇头,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虚弱的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名臣,却也顶天立地了一辈子,英国公当初许给我高官厚禄,我依旧想着我是陈家的臣子,决不能背信弃义,想不到如今好容易盼着皇上成就了,我却是这样的下场。真是不知dào

该如何自处。”

如此忠心耿耿的人,到头来却闹的个家破人亡的结果,何止是仇懋功心寒,霍十九也是心寒的一个。

“皇上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仇将军千万坚持住,相信也就是这两日了。”

“忠勇公果然是忠于皇上的好汉。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皇上说话。”仇懋功挪了一下冷的毫无知觉的腿,顿时浑身鞭伤刺痛,脸上潮红。瞧得出正在发着高热。

霍十九着实心急如焚。

“仇将军且等等,我这就想法子唤人给你弄药来。”

“快别麻烦了,进了这里,还打算竖着出去吗?恐怕全尸都留不下。”

正说着话,霍十九已经站起身来,身上的棉被也盖在仇懋功身上,几步就到了牢门前,双手抓着木质的栅栏刚要说话,却听见“吱嘎”一声铁门响动。

随即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却是个年轻轻的狱卒提着个篮子进来。

随着脚步声接近,那篮子中的东西散出的热气和浓郁的肉香米香。直充斥着人鼻端。让霍十九腹中不自觉的“咕噜”了一声。

小狱卒到了跟前笑着打开了牢笼下方的小门:“呦。忠勇公,这是外头有人孝敬您的,您快用了吧。”

将篮子里的一只烧鸡,一大碗米饭,还有一小壶酒端出来,顺着小门放在牢内地上,狱卒就要提着篮子出去。

霍十九道:“是谁送的吃食?”

狱卒驻足,回过身满脸笑容的道:“忠勇公就甭问了。有好吃就吃,有好喝就喝,好生享shòu

便是。”

霍十九看了看烧鸡,就知dào

那不是自家送来的。

若是蒋妩能送了东西给他,不会是他不怎么爱吃的烧鸡,也不会没有被褥伤药等物。

霍十九轻笑一声,虽身着囚服,鬓发凌乱,脸色也苍白的难看,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和似是与生俱来的疏离。却叫小狱卒哆嗦了一下。

“你若想留个活路,就去给仇将军请个大夫来。皇上一时生气。将仇将军关进来不假。可皇上没说要仇将军的命。这事没有调查到水落石出之前,皇上若要仇将军活十年,你们也得伺候他十年。现在刑用的狠了,人快折磨死了,皇上若是回心转意了呢?估计那时皇上不会罢休,你们九族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发落吧。”

霍十九说罢,就缓缓坐回到原位,将自己那床被子又给仇懋功好生盖严实了,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有斜睨门前的人:“我与皇上的关系不说你也知dào

,聪明的就快去办吧,这是你的活路。”

小狱卒闻言,心里就是一动。

这仇将军坏了事,家眷在外头求了多久都没送进来一样儿东西,可忠勇公才一进来,整个京都城的百姓里都炸了锅,据说清流大臣们还上疏皇上了,这不,九王爷都看不下去,吩咐人给忠勇公送酒菜来。

这人不容小觑,就是虎落平阳,他也不能做的太过,好歹也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思及此,狱卒笑容真切了不少,忙行了礼道:“是,多谢忠勇公的提点,小的待会儿就去办。”想了想又道:“想必炭火也是用完了,待会儿小的再拿些炭来,还有厚实的被褥在拿来些可好?这牢里不必其他地方,公爷只能暂且将就着。”

霍十九淡淡道:“有劳。”

“不敢,不敢。”狱卒行了礼,快步就往外去。

仇懋功呵呵笑着,看样子是想大笑,偏有底气不足,呛咳了一声道:“那些鼠辈。就只会奉承,真zhèng

上了战场动起手来各个都是熊包!”

“仇将军莫要动怒。趋利避害捧高踩低是人之常情,也不必为了这些而生气,你现在身子虚弱,还请保存体力才是,皇上这些日气也该消了,很快就会放咱们出去。将军的家人还在等候着你,你也要为了他们保重才是。”

仇懋功轻笑,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的他眉头拧紧。想起家里的人,又是叹息。

“忠勇公,你果真是忠心耿耿,到了这个时候还是相信皇上的。相比较你,我此时满心愤nù

,却是不该了。”

霍十九笑着摇头。

他不是相信皇上,而是相信蒋妩。

他入了诏狱的第一晚,就在担心蒋妩和曹玉会一时冲动,派了人来劫狱。那时候他是一定不会随他们去的,否则整个霍家都要被定罪,蒋妩的后半生岂不是要在颠沛流离之中度过?

但是紧张了一夜之后,他没有见到蒋妩和曹玉安排来的人,他就明白,她远比他认为的要沉稳的多了。

再仔细想若换做是他釜底抽薪的办法是什么?皇上开口关了他,必然是要皇上开口放了他才好。

所以他虽然被从前开罪过的人用了针刑,却在忍受痛苦的时候告sù

自己,这些痛苦他需yào

刻印在骨头里。不要忘记痛苦的缘由为何。

往后,断绝了那些愚蠢的心思,只为了家里人便可。

他没有似仇懋功那样绝望,觉得出不去了。

相反,他信任蒋妩与文达佳珲的安排和能力,他必然很快就能出去。蒋妩的性子他了解,如果不是有必定能够救他出去的本事。她恐怕会第一时间来劫狱的。

牢房外穿来一阵脚步声。在冗长的过道之中有些回响。霍十九就蹙眉看向来人的方向。却先瞧见穿了身浅蓝袍子面容清秀的景同提了个灯笼。

牢里光线昏暗,虽是白日里,也须得灯笼照明才能看得清楚四周。

霍十九心头就是一跳。

景同是小皇帝身边的人,他能提灯侍奉的人屈指可数。

莫非是……

正想着,就见猜测中的人穿了件黑色貂绒的大氅,双手插在暖袖之中面无表情的走到了牢门前。

景同将灯笼插在高出,躬身站在一旁,而远处守着的。还有小皇帝带来的侍卫。

“英大哥。”

仇懋功原本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就强打精神睁开眼,乍然看到那光亮黑貂绒的袍摆,听见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当即唬的睡意全无,身上的疼痛都要忘了,翻身撑着就想起来:“皇上?!”

霍十九扶住了仇懋功,二人一同行礼:“臣参见皇上。”

“免了吧。”小皇帝看了看四周潮湿的墙壁,以及在高处开了的小小斗窗里飘进来的雪,吸了吸被冻的冰凉的鼻子。道:“这里也怪冷的。”

仇懋功浑身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伤口疼。

霍十九却是淡淡的道:“是。皇上请回去吧。牢里阴气重。莫过了病气给您。”

小皇帝笑着道:“英大哥已经想通了吗?”

“想通?”霍十九微笑着道:“臣不知dào

皇上在说什么。臣以为那日已经说通了。”

小皇帝看着霍十九那张苍白狼狈之中依旧俊俏的脸,心里又被那种熟悉的烦躁填满了。

他强压着怒气道:“朕不知dào

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你才进诏狱,隔了一夜而已,外头就已经喧闹开来老百姓里有骂的,清流文臣也有上疏说朕苛待功臣的。真想知dào

,你是怎么想的?”

“皇上是一国之君,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说臣有罪,臣就有罪。”

霍十九的声音清淡如泉,毫无任何感情。

小皇帝从中已经体会不到从前那清冷却温柔的人每一次说话时的循循善诱。

他要离开他身边,去外头逍遥快活了!

这想法一旦冒上来,心里那些难以抑制的烦躁就如同火苗上浇了一勺油一般,一下子蹿升的很高。灼的他心口像是要烧出个窟窿。

“仇懋功办事不利,暂且革职,在家中养伤吧,没得朕的允准,不许离开京都。”小皇帝沉声道:“景同,吩咐太医院的人,好生为仇懋功医治。朕要十日之内,看到个活蹦乱跳的仇懋功!”

“遵旨。”景同躬身应下。

仇懋功心情复杂的磕头,不无动容的道:“臣谢皇上恩典。”

小皇帝又道:“至于英大哥,朕也会即刻放你出来,正巧这会子姐姐和翀哥儿已经被锦妃请进了宫里,待会你随朕回去,一同吃一顿团圆饭,就算是朕给你赔不是了。”

“皇上言重了。”

霍十九垂眸应着,心里却是一阵担忧。蒋妩七个多月的身孕,这又是大雪天的,进宫去吃“鸿门宴”,也不知能否自保。

沉稳的起身,霍十九心里的焦急不曾流露出半分。

小皇帝冷眼看着霍十九不卑不亢的态度,并未出现他期待看到的感激涕零,更没有从霍十九的脸上看到除了平静之外的其他情绪,心里愈发的堵得慌。

拂袖转身道:“让他们放人!”

“是。”景同忙吩咐了下去。

不多时,外头就聚满了人。

显然是狱之中负责看押的狱卒和锦衣卫那些个头目才刚得了皇上亲临的消息,急匆匆的聚来行礼。

小皇帝堵着气,可到了外头,却一改方才的气愤,温和的吩咐景同安排人将仇将军送回家中,又笑着邀霍十九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才刚受了霍十九提点的小狱卒吓的额头上都冒了汗。

可不是如忠勇公所说么,皇上果真是回心转意了,幸而他方才与忠勇公说话时候还算客气,否则那煞星一出去,想要弄死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说不定话都不用说,只做个手势他就小命难保了。

狱卒纠结之时,却有个人拉了他一把。

他回头去瞧,就见是方才给忠勇公送酒菜的那个年轻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那人生的中等身量,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续了两撇小胡子,穿的是身崭新的深蓝细棉袄,外头罩着个羊毛的坎肩。见小狱卒看过来,忙堆着笑道:“小兄弟,借一步说话,我有几句话问你呢。”

因方才往里头递东西时也得了一些好处,小狱卒也不好直接推辞,就趁着人散开之际,跟着这人到了拐角巷子处,低声问:“什么事儿?”

那人便道:“孝敬给忠勇公的东西,他老人家可动了筷儿?”

“没瞧着皇上才刚都御驾亲临了么,都只顾着接驾,哪里有功夫去瞧那个呢。”

中年人从袖中掏出个银锭子来,笑着塞进狱卒手中,凑在他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小狱卒惊诧的叫道:“你这人不至于吧,这么些银子,再买多少酒买不得,做什么非要将哪壶酒弄回来。”

“劳烦小哥儿,那烧鸡忠勇公没动,怎么处置都成,只是那酒壶,是我家主子心爱之物。务必请将酒壶取回。”

狱卒掂了掂银子,想了想道:“好吧,我就帮你这一遭。”

他便趁着无人注意之际到了里头,见原本牢里放着的吃食都不见了,又忙到了外头来,见几名狱卒正在分着吃鸡,就只得上前将放在一旁的酒壶取了来,又与兄弟几人插科打诨几句,承诺回头再筛一壶更好的酒来给兄弟们暖暖身子,这才将满满的一壶酒成功的带了出来交给中年人。

那中年人收起酒壶,拉着小狱卒去了巷子深处。低声笑着道:“小兄弟。可知dào

我是哪个府上的?”

“你不是九王爷府上的?你这人好生啰嗦。又问这个做什么……”话音未落,已觉得腹部剧痛。低头看去,雪亮的匕首从腹部拔出,鲜血透过棉袄涌了出来。

“你……”狱卒瞪大了眼,到了这会子也想不出自己为何会丧命。

中年人在他倒下之际又补了两刀,从他怀中搜出刚才那银锭子,这才冷笑了一声,拿起就酒壶走了。

大雪簌簌落下。在倒地之人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鲜血汹涌而出处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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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小皇帝将黑貂绒大氅解下披在霍十九身上,见他脸色苍白,头发散乱,不由心疼。

自与霍十九相识至今,只见过他是最潇洒的人,从来都是气度矜贵,神清气爽。哪里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小皇帝到底有些心软了,就耐着性子道:“英大哥。你若不忤逆于朕,又何至于如此呢?真看你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kàn

,你可还好?”

上下打量霍十九身上,并未见伤痕,也放心了不少,“朕只说关了你,又没说要对你用刑,想来那些狗崽子们也不敢对你如何。”

霍十九颔首道:“皇上说的是,臣只受了针刑而已。不似仇将军,满身伤口层叠,还请皇上开恩,吩咐人好生为他医治。往后若真有动兵之时,我大燕还要仰仗仇将军。”

小皇帝听着这话,就觉得心里不爽。

仰仗?他身为九五之尊,需yào

仰仗谁?

这一整日,包括去亲自迎了霍十九与仇懋功出来,他都是心不甘的。但既决定了要将人好生惩治一番,到了如今去而因为天下人的舆论不得已亲自去放了人出来,他当他现在心里多舒坦么?

关心他两句,他便又给他扯到仇懋功身上。

“好了,朕放了你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继xù

来忤逆朕。待会回宫好生换身衣裳,朕已让人给你预备了热汤沐浴,好生去去晦气,也暖暖身子。至于那针刑,回头朕会好生问问的。”

霍十九只笑着点了下头,不在多言了。二人的意见既然不同,他再多说又有什么用?

到了宫中,就去小皇帝的寝殿侧殿里头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簇新的石青云锦袄,披上小皇帝亲赏的那件黑貂绒大氅。头发也整齐的以白玉簪子挽在头顶。

除了气色不大好,其余与往常并无二致。

小皇帝看他如此,心情也好了不少,就道:“朕才刚已经问过了是何人对你用刑,已经吩咐了人将他们拿下,随后交给你处置。英大哥,朕都亲自去接你出来了,你也就不要再气了吧?”

“臣不敢,臣惶恐。”霍十九跪下行礼,只说这样一句,再没了多余的话。

小皇帝就觉得霍十九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变化,对他的态度还是恭敬,却不那么亲昵了。

小皇帝就有些着急,起身道:“英大哥不会记朕的仇吧?虽关了你,那也是你忤逆朕的意思,真不是放了你出来么?”

“臣不敢,皇上仁慈,臣身沐圣恩,感激不尽。”规矩的叩头。

小皇帝看的咬牙,双臂负在背后握着拳,半晌才放开,蹲下沈耐心的道:“英大哥,朕也有朕的苦衷……”

霍十九只垂眸跪着,不去看小皇帝的脸,听着他软硬兼施的摆道理,心里却如同冰封了的湖面一般翻不起丝毫涟漪。

若说从前还不清醒,大冬日在诏狱里受着,他也该“冷”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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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锦妃所居的钟粹宫中,正由听雨搀扶着行礼:“臣妇锦妃娘娘请安。”

乳娘在后头抱着七斤,也行了礼:“小世子给锦妃娘娘请安了。”

锦妃端坐在首位,漫不经心的看了看蒋妩,又瞧了一眼在乳娘怀中穿着小红袄的漂亮孩子,心中就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妒忌。

她伺候了皇上也有一阵子了,一开始皇上不肯碰她,后来终于肯了,她肚子却一直都没有动静。

皇上膝下子嗣单薄,就那么一个病歪歪的小皇子,她又是近来受皇帝雨露最多的一个,若是能拔个头筹,将来凤位未必就不会是她的。可是独占恩宠是有,竟然到如今都没成功。

反观忠勇公夫人,已诞下一子不说,如今又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

她虽然是皇帝的人,身份远比蒋妩要尊贵的多。可是仔细想想,她求而不得的那些,蒋妩都轻易的能得到,也不怪她要妒忌一个外臣家眷了。

“快起来吧。”锦妃笑着道:“赐坐。”

“谢娘娘。”

蒋妩这才在听雨的服侍下在一旁侧坐坐下,乳娘刚将七斤放在铺了厚实坐褥的圈椅上,七斤就动弹着双腿想下地来,还张着手唤蒋妩:“娘,抱抱。”

孩子奶声奶气,叫的人心里都柔软了,即便不是自己亲生,到如今也是有感情的。蒋妩就拉着七斤的手,叫他站在自己身前,低声哄着:“七斤乖,别闹。”又对锦妃解释道:“娘娘莫怪,孩子还太小,本不应该带来宫里打扰了娘娘清静的。”

锦妃莞尔道:“忠勇公夫人说的什么话,本宫邀请你们母子来的,还能为了这个怪罪你们不成?再者本宫瞧着小世子却是可爱的紧。抱过来,给本宫瞧瞧。”

“是。”身边宫女就上前来,牵着七斤的手哄着他去。

小孩才学会走路,站还都站不稳,宫女拉着他的小手,他的小身子就有些摇晃。乳娘忙到了近前来,双手托着七斤的背部,扶着他一步步走到锦妃跟前,行走时他手腕上的小金铃铛叮铃作响,格外的清脆可爱。

锦妃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修剪圆润,食指轻轻地点在七斤的脸颊。

小孩仰着头,狭长的眼中似乎有着疑惑,却也不怕生。

锦妃看着七斤这张脸,无端端就想起了小皇帝来。

这孩子的一双眼,与皇帝的眼却是极为相似的。而且看这个孩子,与忠勇公夫人也只有眼睛不像。

八成是像父亲?

他或许真是皇帝的骨血!

要么从前皇上那么疼他,非要留下他养在宫里呢!

这么一想,锦妃就有些慌神。襁褓中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冻猫子不成气候,就是没人害他他或许都活不过几年去。那个不急着收拾。

着急的是眼前的这个。

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忠勇公世子,可是谁能说清楚皇家的事呢?皇上万一起了龙性,要这个孩子认祖归宗,那他可是皇长子。

她这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难道这就要输了?

蒋妩眼看着锦妃看着七斤的颜色不对,就扶着腰上前来,弯腰牵着七斤的手:“七斤乖,咱们不要吵着锦妃娘娘,让乳娘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

“要娘抱抱。”七斤仰着头,慢条斯理,说的十分认真。

那小模样着实太可爱。

蒋妩摸了摸他的头:“好,往后娘一定抱你,好不好?”看向乳娘。

乳娘立即会意,将七斤抱了起来:“小世子,奴婢服侍你吃点心吧。”

眼看着七斤被乳娘抱去了不远处,蒋妩这才道:“锦妃娘娘,不知传我们母子入宫到底所为何事?”

锦妃笑望着蒋妩,笑道:“忠勇公夫人好福气啊,本宫都不得不羡慕你了。皇上对你的心意,你也要体会才是。”

心意?

蒋妩心下狐疑,面色疑惑的道:“娘娘说的什么意思,臣妇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不打紧,皇上心里明白就好。你放心,就算看在你与孩子的份儿上,皇上也不会将忠勇公如何的。待会儿咱们就一同去偏殿吧。皇上要在那里宴请你们一家子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脚滑

锦妃说话时,语气中想要掩藏住的羡慕与妒忌就难以抑制的流露出来一些。蒋妩又是最善于察言观色,见她那个表情神态,再加上她特意提及“皇上待她的情分”,心里就已经完全明白了。

看来锦妃是将她当做妲己褒姒之类的妖姬,迷的皇上晕眩眩不做正经事的狐媚子!

若是搁着从前,她或许还能告sù

自己莫要动气。就算外头流言蜚语再盛时也没见她将脾气发出来。可许是怀着身孕的人特别容易情绪化。听了这种皇上会为了她这个“姘头”而放过霍十九的论调,她就恨不能带着七斤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越发的恨小皇帝了!

若不是小皇帝当初不能人道就想着来夺她和霍十九的孩子,特意制造了这样的假象任由留言发展,她的名声哪里会一毁再毁?她不在乎,不代表别人可以随意诬陷吧?

若是敌人做的也就罢了,做这样龌龊事的人偏偏是霍十九最在乎的人。小皇帝这样的货色,也就能在身边的人身上做做文章,越是与他亲近的他就越能敞开来捅刀子。对外人时反而就软了。

这样的人也算个男人!

“锦妃娘娘说的是。”蒋妩红唇轻扬,柔媚的笑意盈满双目。

虽不多说,可锦妃瞧着她那个幸福的微笑,就觉得更堵得慌了。

心中骂了好几声无耻!但是,就算是无耻,人家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是忠勇公的眼珠子。她还偏偏受宠。被两个人都捧在手心里。

锦妃气的脸色铁青。笑容险些挂不住了。

蒋妩转身之际冷笑了一声,坐回来方才的位置,道:“不知dào

宴会是什么时辰?”

锦妃不想回答,否则会显得她的身份低了一层似的。

好在她身边的宫女机灵,见锦妃不开口,便笑着回道:“回忠勇公夫人,应当是快了。皇上待会儿会吩咐人来的。”

蒋妩便笑着颔首,将七斤叫到身边来。哄着孩子玩,不在理会锦妃。

锦妃明显能看得出蒋妩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恭敬变作现在这般的轻蔑于她,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偏偏她现在的位置还真不能将蒋妩如何。

瞧着蒋妩一身湖蓝色的衣裙,披着白狐裘,头上雪白的卧兔儿当中镶着一颗浅粉的珍珠,身上就再无其他的饰物,偏偏这身素淡的打扮,越发显得孕中的她妩媚楚楚。

生的这样容貌,又有子嗣傍身,还得宠爱。偏她的儿子正牌的亲爹和便宜爹都疼的很。

锦妃很想干脆寻个错处就弄死她算了。又怕皇上怪罪。

就在锦妃内心挣扎之时,外头就来了个小内侍传话:“回娘娘的话。皇上吩咐预备开宴了,说是待会儿与忠勇公就到了。”

“知dào



本宫这就与忠勇公夫人过去。”锦妃就要起身。

小内侍却是面色为难,支支吾吾的道:“回娘娘,皇上说,请您吩咐妥帖的人,将忠勇公夫人送去偏殿即可。”

意思就是,她不用过去。

宴请外臣和外臣的家眷,不用她一同。

皇上这是在他“姘头”的面前抽她的嘴巴,而且还抽的十分响亮!

锦妃双手握拳,身子因动怒而略微发抖,头上的凤口衔珠挑心中间垂落下的流苏,就在她额见打着颤。

蒋妩这会子气消了一些,也觉得锦妃也是个可怜人。她气的是小皇帝的龌龊,而出于锦妃的角度去考lǜ

,就算是误会了,妒恨了,也是可以理解。

不过,她可以理解,不代表可以包容。锦妃若是安分还好,若是做出丝毫对他们不利的事,她也会不客气的还击。

站起身来,蒋妩道:“既如此,臣妇就带着七斤告辞了。多谢娘娘款待。”

“不必了。”

随意挥手吩咐人,锦妃自持身份,在当中首位坐下。直目送着蒋妩带着小世子和乳娘,在美貌婢女的服侍下,在宫人的簇拥中离开了殿内。

她那披着雪白狐裘的背影,几乎刺的她眼睛要流出泪来。

锦非安排了小内侍预备的肩轝。蒋妩就将七斤的小红帽子戴上,交给了乳娘抱着,自己抚着肚子坐了上去。

七斤见蒋妩坐肩轝,就在乳娘怀中伸出小手来:“娘,我也要坐,娘抱抱。”

蒋妩怜惜七斤的身世,又是一直养在身边,感情是十分深的,也舍不得小孩在外头冻着,就吩咐乳娘将七斤放在了她的身前,她用白狐裘将小孩罩住,伸手搂着他。

七斤也十分听话,靠着蒋妩的腿不乱动,当肩轝升高时,他只顾开心的笑着,狭长的眼中充满好奇。

抬肩轝的内侍是经过专门的训liàn

的,走起路来又稳又快,一路向着偏殿而去。

悠长的宫道之中,两侧红墙上的瓦片上都落了雪,积雪也被扫起堆放在墙根。青石砖地面上有淡淡的雪迹,还有些冰。

为了宫中的贵人们走的方便,方才就有小内侍在扫雪除冰。

不过因有肩轝从钟粹宫来,宫人都行礼退让到一边。

不成想,抬着肩轝前头的小内侍却是脚上一滑,险些就要摔倒。

蒋妩搂着七斤,抿唇正想着今日的事,突然就觉整个人被往前掀去,而站在她腿边的七斤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七斤!”蒋妩惊呼,伸手去拉七斤,因有孕身子笨重,身法又不能尽数施展,加上事发突然,半空之中无处着力,好容易才抓住了七斤带入怀里,自己也一跃跳了下去。

孩子先是被吓呆,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听雨眼瞧着那小太监身子一歪,肩轝也跟着右前方倾倒。小世子就从上头甩了出来。随即是蒋妩雪白的身影。

回过神时。蒋妩已经站在地上,雪白的狐裘大氅向后展开,怀中抱着一身小红袄的孩子。

“夫人,您没事吧!”听雨下的脸色惨白,忙去扶住蒋妩,焦急的询问。

孩子响亮的哭声中,已经带愣住的内侍们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方才来传话的那小内侍也着了急,狠狠地训斥道:

“你们怎么抬轿的!都不想要命了不成!忠勇公夫人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们担待的起吗!好端端的,轿子也不会抬了吗?要你们是干什么使的?!”

“公公息怒,忠勇公夫人饶命啊!”

“饶命?只得将你们交给皇上发落了!”

“不是咱们不留神,实在是地上太滑了!”

……

小太监训斥众人之时,蒋妩已经将大哭的七斤交给乳娘抱着,一手扶着听雨的手臂深呼吸。

听雨眼泪在眼圈里头打转,“夫人,您怎么样?”

“还好,没什么事。”仔细感受一下,似乎并无大碍。只是略微觉得有些异样而已。蒋妩便道:“先去偏殿吧,这事儿回头追究。也别让皇上久等。”

“是。”

小内侍们再次将肩轝压下,听雨小心翼翼服侍蒋妩坐上,这一次走的更慢了些。七斤在乳娘怀里不过抽噎了几声就不哭了,似乎有些困了,靠在乳娘肩头昏昏欲睡。

一路来到偏殿门前,景同早已经等候在这。

“忠勇公夫人。”先是恭敬请安,随即上前来扶人。

蒋妩握着听雨的手下了轿,负责传话的内侍就回道:“景公公,才刚这些猴儿崽子不留神……“

这件事若是等着忠勇公夫人去与皇上当面说,还不如他们现在自己就招了,或许处罚还能够轻一些。

景同听的脸色一变,冷笑道:“都跟咱家进来!有你们好瞧得!”

“求公公饶命啊!”

……

蒋妩这会儿已经由听雨扶着进了门。一路上了丹墀,到了殿前,就有两名宫娥一左一右挑起了暖帘。

屋内大红的波斯地毡上燃着个三组宝塔的黄铜暖炉,后头摆设着八仙桌,小皇帝端坐首位,霍十九则是偏着身子侧坐于末位。

见蒋妩来了,小皇帝笑道:“姐姐来了?来坐吧。小绿,先给忠勇公夫人上茶来。”

“多谢皇上赐茶,不过妾身不宜饮茶。”蒋妩将白狐裘交给听雨收起来,先行礼。

小皇帝就笑着道:“倒是朕的疏忽了。快些坐下吧,翀哥儿也抱来了吧?”越过蒋妩,看向抱着七斤的乳娘:“快将忠勇公世子抱来给朕瞧瞧!”

乳娘忙抱着孩子到了近前。

小皇帝看着七斤,轻手轻脚的接过来抱在怀里,逗着他说话:“快叫朕啊,以前不是叫朕爹爹吗?翀哥儿,叫一声儿啊……”

七斤被逗了两下,竟然憋着嘴委屈的又哭了。

才刚的惊吓还没过去,这会儿“惊吓”又来了,他就只顾着张开手冲着蒋妩喊“娘。”哭的小脸通红。

小皇帝尴尬不已。

他本以为在宫里养了一阵子了,七斤好歹也认得出他来,不成想却将孩子给吓着了,忙将七斤交还给乳娘。

景同就趁机上前来,在小皇帝身边附耳低声言语了几句。

他们说话的功夫,蒋妩则是拉过霍十九的手,打量他的脸色,又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口,最后眼神落在他的手上。

霍十九的手生的白皙袖长,因常年握笔留下写茧子之外,其余地方倒是不沾阳春水的细致。

可细致的皮肤上,如今多处红点儿。尤其是十指指尖之处。

“这些是怎么留下的?”蒋妩抬眸看着霍十九:“他们给你用针刑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惊变

霍十九原想着伤口不大,只要自己不说,蒋妩应当也不会发觉,就算是看到了这些小红点儿,也未必就想到是针刑上去。

却不料蒋妩一下就发xiàn

了。

霍十九怕她焦急生气,动了胎气,忙笑着安抚道:“无碍的,一点都不疼,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伤,一点皮肉之伤罢了……”

“什么皮肉之伤?”蒋妩声音骤然拔高。

那方与小皇帝回话的景同恰好一句说完,小皇帝便向着二人方向看来。

如今在小皇帝心目中,蒋妩就是消磨了霍十九的斗志,撺掇霍十九离开他身边的狐媚子,加之她性情与寻常女子又不同,偏有一身的好武艺又叫人不敢不忌惮,见她在他面前如此大声说话,就有些不悦。

“姐姐怎么了?”

小皇帝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代表什么,霍十九都深谙于心,他这样明显的厌恶,让霍十九起了反感。不等蒋妩说话,就开口道:“皇上息怒。”

不咸不淡的四个字,让小皇帝冷静了一些。

“英大哥说笑了,朕哪有发怒?只是听见姐姐突然大声说话,不了解发生何事而已。”

转向蒋妩,又很是关心的道:“方才抬轿的狗奴才不留神,险些摔着姐姐和翀哥儿,你可还好?翀哥儿还好吗?”

“什么?”霍十九惊愕不已,忙看向蒋妩,拉着她问:“竟还有这种事?你怎么样?”

“我还好,无大碍的。”蒋妩笑着:“我这里根本不算什么。倒是你。”他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每一个都代表着他所承shòu过的一次疼痛。

小皇帝见霍十九只顾关心蒋妩,儿子似都不太在意,越发认定了蒋妩狐媚的事实,压下不耐烦,道:“那些抬轿的,每人赏二十板子。”

“遵旨。”景同行礼。

蒋妩却道:“慢着。”

小皇帝便笑容僵硬的看向蒋妩。

皇帝发话,那便是圣旨,有什么异议也只能憋在心里,谁敢在皇帝说话时说一句“慢着”?

这女人愈发的无法无天了!

偏现在小皇帝心中只想着如何让霍十九回心转意留在他身边。让二人的关系如何回到最开始的状态。是以这会子根本无法在霍十九面前表现出丝毫对蒋妩的不喜。

“姐姐还有事?”小皇帝仍旧在笑。

蒋妩道:“皇上吩咐的极是,那些人的确该罚,不过妾身还有一事不明,宫中的人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锦妃娘娘又是皇上的新宠。宫中的人自然训liàn

有素。像这样冰雪的路面的确是不好走,可那些人也未必就会摔着。以万全策,还是先问清楚。他们是真zhèng

不留神,还是有人指使为妙。此其一。”

蒋妩歇了口气儿,方才看到霍十九手上的伤动了气,再加上为了接住七斤动弹了那么一下,就觉得下腹稍微有些坠坠的疼。

“二则还请皇上细问问,到底何人,出于何居心,对阿英用了针刑。妾身相信皇上与阿英的情谊,就算是气头上关了他,皇上也不会允准人对他动刑的。要知dào

,这刑罚看起来只是皮外受苦,但却是对人的侮辱。皇上纵然舍得阿英皮肉受苦,也不会对他存羞辱之心吧?”

小皇帝自然没有存羞辱之心,因为关霍十九进诏狱时,他也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

这会儿见蒋妩提起此事,小皇帝细想了想,的确是如此。

但是一个女流之辈,敢打断他的话,还敢如此提出异议来,他就忍不住讥笑了一声,反问道:“谁对英大哥用刑,这很容易得出结果来,但不知姐姐打算让朕如何处置这些人?难道你还要朕杀了他们?”

蒋妩怒极反笑:“皇上说笑了,妾身怎会要杀了他们?只不过,他们未经皇上旨意就滥用刑罚,难道不用问罪?若皇上不予追究也就罢了,阿英受的针刑,妾身却是要他们挨个儿尝尝。”

小皇帝被蒋妩咄咄逼人的态度气的脸色铁青,他的确是没下令对霍十九用刑。可也没吩咐人不许用刑。

这话当着霍十九的面又不能说。

蒋妩见他如此,便道:“皇上也知dào

,十指连心,这针刑的歹毒之处就是让人痛彻心扉,偏偏不留疤痕。只阿英一双手,就叫我看到这么多的针眼儿,他身上呢?这是皇上心中有阿英,放他出来的早,若是晚一些,这些伤痕都不见了,又有什么能证明阿英被他们苛待过?皇上对阿英的情谊我是知dào

的。可外头若是因为这些滥用私行的奴才而议论皇上苛待功臣,又该如何?”

小皇帝被蒋妩抢白一番,竟觉得无话可说。

都不必等到外头的人知dào

霍十九手上的伤,恐怕现在知dào

仇懋功受了那么重的伤,外头的人也早就闹开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无法被一个妇人牵着鼻子走。

就算要讨好霍十九,让他留下,他身为皇帝的尊严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践踏?

“姐姐爱hù

英大哥,情切至深朕可以理解,但你所说的这些,却不好去办。这件事朕会命人去查的,包括抬轿的内侍,还有对英大哥动刑的人是谁,回头自然会处置,就不劳你费心了。”

听话听音。小皇帝的语速很快,音调又有些拔高,纵然满面是笑,又哪里有几分是真心的?

蒋妩也知dào

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好再立即逼着小皇帝行事了。就点头道:“好,妾身就信皇上的,自此就等着皇上调查的结果了。”

倒像是分派给他一个任务似的!

小皇帝气的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拳头,半晌方放开道:“朕一言九鼎,天子的话是不会反悔的。”

小绿和景同听了半晌,见小皇帝已经是有十分的不快,还在忍耐着,就小心翼翼的上前来问是否开宴,以转移小皇帝的注意力。

小皇帝点了头。

蒋妩心疼霍十九被关在诏狱挨饿受冻,如今又知他被用了刑,偏小皇帝还将事情揽走,让她不能立即为他出一口气,心里就觉得堵得慌,饭菜只略动了几口就罢了。

霍十九心里堵着,也没什么食欲。不过仍旧笑着给蒋妩盛了一碗药膳鸡汤,递到她手里道:“你好生将这碗汤吃了,待会咱们就回去歇着,恩?”

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蒋妩看着就觉心疼,更不忍心拒绝他的意思,就接过了珐琅彩福禄寿喜的小碗来,笑着点头。

景同这厢也给小皇帝盛了汤。

小皇帝冷眼看着霍十九与蒋妩,就觉得十分委屈。

以前若是一起用饭,霍十九是会先给他布菜盛汤的,现在他眼里却只有蒋妩了。

他也不知dào

自己怎会有这种心思,许是因为霍十九几次三番的提出要离开他身边,让他觉得恐慌了,所以才越来越在意这件事。

气氛很是沉闷。小皇帝默默地吃完了一碗,蒋妩和霍十九见小皇帝撂下碗筷,便也都停了筷。

宫人们鱼贯而入,服侍着小皇帝与霍十九夫妇漱口,动作敏捷麻利,不多时就已将饭菜撤走,端上了热茶。

小皇帝端起茶碗,霍十九就起身行礼道:“多谢皇上赐饭,臣及拙荆感激不尽。”

“英大哥,何必跟朕这样客套,岂不是显得生分了?”

小皇帝缓缓放下了茶碗。

霍十九就道:“臣这就告退了。”

他也是看够了他们夫妻二人如此顾着彼此,离开眼前反而安静,也好想想将来该怎么办。

小皇帝随意的摆手道:“那英大哥回去好生歇息。”

“是,多谢皇上。”

霍十九道是,回身扶起蒋妩。

却发觉蒋妩的脸色不大好。

“妩儿?”

蒋妩拧着眉,捂着腹部,只觉得下身又是一阵轻微的收缩。

“阿英……”

“怎么了?”霍十九这下子慌了神,声音拔高:“你怎么了?”扶着她让她坐下。

蒋妩在方才位置坐定,抓着霍十九的手道:“我觉得不大对,好像……啊!”话音戛然而止,被一声痛呼取代,因为一阵突然而来的收缩带来了钻心的疼痛,她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流缓缓流了出来。

蒋妩惊慌的张大眼,抓着霍十九的手因用力而指尖泛白。

那样能忍痛的人,竟会这样!

霍十九当即慌了神,回过头去:“皇上,快宣御医来!她不大好!”

小皇帝在一旁早就看的傻眼,连连点头道:“好好,英大哥先别急,快先让姐姐去躺着,就去里头吧!”

霍十九顾不得推辞,就将蒋妩抱了起来,快步往里头去。

眼见着二人往里去了,小皇帝也焦急不已:“怎会如此呢?景同,快去叫御医来!”

一回头,就见景同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指着方才蒋妩的座位:“皇,皇上,您瞧,那是不是血迹?”

小皇帝猛然低头,就见几点斑驳的血迹落在明黄的坐褥上。

他的心里咯噔一跳。

蒋妩的身孕才七个多月,如若因为他宴请入宫时候有什么闪失,恐怕霍十九会记恨一辈子的!

那样他可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妩儿!”

正这样想,屋内就传来霍十九的焦急的声音。

小皇帝连连催景同:“去,快去,传御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小皇帝听着霍十九的声音不对,忙奔进内室去看,就见蒋妩被放置在临窗的炕上,霍十九半蹲在炕沿,染血的右手藏在背后,左手紧握着蒋妩的,慌乱的安抚道:“没事没事,御医马上就来了,别怕啊。”

霍十九脸色比蒋妩的还要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说话时不只声音发抖,嘴唇亦是发抖。

蒋妩已经疼的脸色发白,觉得好像吃了这一顿饭之后,身体一下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下身已能感觉到液体流出,她又慌又怕,却强作镇定道:“我知dào

,没事的。”

说出这话,心里却清楚,这孩子怕是要提前降生了。才刚肩轝晃她那么一下,她为接住七斤从上头跃下,都没有什么大碍。

出了问题的,很有可能是刚才的饭菜。其他的她又没动几口,只霍十九盛的鸡汤她吃光了……

“阿英,去查饭菜。”蒋妩忍过一波收缩带来的剧痛,虚弱的反握住霍十九的手。

霍十九闻言就是一愣,随即恍然。

才刚蒋妩突然出了问题,他将人抱进来时发觉手上温热湿黏,将人放下就看到了血迹。突然而来的情况唬得他心慌意乱,平日的沉稳早都不见了,哪里还想得到这些。

却是蒋妩这一句话,如当头棒喝,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皇上。”霍十九依旧蹲在炕沿,回头对小皇帝恳求道:“请立即吩咐人去彻查方才的饭菜茶点,还有。严刑拷问今日抬轿的那些人。今日的情况都是针对妩儿,必有人幕后指使!”

二人四目相对,霍十九渐渐眯起秀丽的眼,小皇帝眸光中也闪过惊愕。

他们二人同时想起方才开宴之前,小皇帝吩咐了景同去告sù

御膳房,午膳加几道对孕妇安胎补身有益的菜肴和汤食来。

难道是那些菜真的有问题?!

小皇帝真zhèng

有些慌了。现在不论那些饭菜是否有问题,霍十九怕都会怀疑到他头上吧?

“英大哥是怀疑朕?”

“皇上何出此言?”霍十九惊愕于小皇帝思维的跳跃。

其实若非他有过“害死”霍家人的先例,就不会做贼心虚的担忧霍十九联想到他身上。

饭菜收拾妥当已经过去一阵子,霍十九担忧若真是饭菜被动了手脚,这会儿会被人毁灭了证据。就焦急的道:“还请皇上尽快下令。不要耽搁了。”

“朕问你话,你是不是怀疑朕!”小皇帝的声音不自禁拔高。

“皇上为何觉得臣是在怀疑您?”霍十九不悦的抿着唇:“皇上在担忧什么?妩儿如今这样,明知dào

有可能是有人暗害,难道不该调查清楚?皇上再耽搁下去。这事儿可就成了无头案了!就算皇上不在乎。臣也必定要查清楚!”

霍十九索性直接到了门前去吩咐景同:“听见我的话了?还不快去!”

景同心里叫苦。不去的话,他惧怕这个煞星,也不知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去的话。皇上又没发话。

“看来英大哥不仅是怀疑朕,连朕的人都敢随意吩咐了,你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朕!”

霍十九这会子根本不想再与小皇帝纠缠,他满心满眼就只有蒋妩的安危,快步回到蒋妩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别怕,我在这儿呢,御医马上就到了。”

小皇帝被彻底无视了。

望着霍十九与蒋妩交握着的手,再看霍十九垂在身侧往身上蹭血迹的另一只手,深吸了口气,压下了满心的情绪。

他定要查清,证明这件事上他的清白,否则他做过的霍十九不知dào

,他没做的事却让霍十九误解了,他岂不是冤?

“还不快去!”小皇帝带着气,回头怒斥景同。

景同唬的心头一跳,忙行礼慌乱的退下了。

不多时殿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听雨满脸泪痕的跟随在几名御医身旁进了门。

霍十九急忙侧身让开。这会儿根本也顾不上那么多礼数,只看着几人给蒋妩诊过脉后都皱着眉,就觉得一颗心沉落在谷底。

“忠勇公夫人这是动了胎气,还是先请接生的嬷嬷来吧。”

小皇帝和霍十九同时煞白了脸,听雨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夫人这才七个多月……”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好端端的怎会动了胎气,倒像是服了催生的药似的,这会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预备着!”

小皇帝知dào

蒋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论真想查出是否与他有关,他与霍十九的关心都会变的无法弥补,忙回头吩咐小绿:“还不按着太医说的办?”

小绿犹豫着道:“皇上,这妇人产子污秽,就在这里怕不合适,不如……”

话没说完,已收到两道凌厉的目光。

霍十九未等开口,小皇帝已先道:“这会子了,还顾得上那些?赶紧吩咐下去,调派有经验的嬷嬷和宫人过来伺候,还有将地龙烧的热热的,再多拿暖炉来。其余的待会儿都听接生嬷嬷的吩咐。”

小绿想不到小皇帝对蒋妩这样在乎。

“狗奴才,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

殿内忙乱了起来,不多时接生嬷嬷就被请了来,霍十九与小皇帝都被请到了外头,霍十九的身上沾染了血迹,小皇帝便吩咐人又去取来一身崭新的墨蓝色锦袍,吩咐内侍服侍霍十九换上。

霍十九自离开内室,就一直处在呆愣状态。展开手任由宫人服侍着更衣,又在黄铜盆里洗了手。

看着白皙的手在明亮的黄铜盆中,看着盆中的水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色,霍十九的眸色一下变的清明锐利。

“皇上。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故yì

为之,意图挑拨您与臣君臣关系。”

小皇帝闻言拧眉:“此话怎讲。”

“皇上何必明知故问?”霍十九淡淡道:“臣才刚被皇上关过诏狱,妩儿就在皇上的宴请之后出了这样的事儿,任谁都会觉得皇上是心中怨恨臣,关了臣还要碍于舆论将臣放出来,只能暗地里算计臣的家人以示报复吧。”

“荒唐!”小皇帝气的脸色通红。虽然他很想收拾蒋妩,除掉她霍十九说不定就肯留在京都了。但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呢。这屎盆子怎么可以扣在他头上。

到底是谁多事!

霍十九平静的看着小皇帝,那双洞彻一切的眼仿佛能看穿一切:“当然荒唐。臣知dào

此事并非皇上所为。看来是有有心人看不惯朝堂安定了。臣对妩儿一心一意,大约所有人都知dào

。若是臣在此痛失心爱之人,就算臣不计算在皇上头上,也会使咱们君臣产生隔阂。”

“难道就不会是姐姐的仇家来寻仇?”

“妩儿她虽然性情乖张,但并非无理取闹心肠歹毒的人。她树的敌,各个都是为了臣与皇上的事儿。那些人寻上她,其实与寻上臣和皇上一样。”

小皇帝就点了点头:“只要英大哥别误会朕就罢了。这幕后之人用心也未免太过歹毒,有事冲着咱们男人来就罢了,却针对个女子!若只针对大人也罢了,却连姐姐腹中的孩子都不打算放过。英大哥放心。查出这人是谁,朕定不会轻饶。”

小皇帝没有发xiàn

,几句话之间,他已经忘记了方才误以为霍十九怀疑他。

霍十九重重的颔首:“多谢皇上。”

想了想,又道:“皇上,其实自妩儿有孕一来,臣府中也养了几个嬷嬷,他们较为了解她的身子,臣斗胆,可否请皇上恩准臣让他们入宫来从旁协助?”

如今情况特殊,他们二人的关系又非比寻常,小皇帝自然不会拒绝,就点了头。

霍十九便叫了满脸泪痕的听雨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听雨用袖子抹了把脸,重重的点头道:“公爷放心,奴婢这就去办。随即就快步出去,由一个小内侍引着出去了。

这时宫人已经将内侍的窗前都挂上了厚实的锦缎窗帘,屋里染了黄铜的暖炉,还点了灯,御医们已经退到外头来,相互斟酌着开方子。内室里则由接生嬷嬷与宫女照顾。

等了半个时辰,小皇帝就去了御书房。

霍十九在外头坐不住,又进了里屋。

蒋妩这会儿已是面色雪白。才吃了一剂药催生的汤药,还不知要怎么煎熬。这时候又没有手术,也没有输血,孩子才七个月,身体疼的像快承shòu不住……

蒋妩历经沙场都不觉惧怕,刀口舔血也能谈笑风生的人,第一次感觉到恐慌。

或许她这一次挺不过去呢?

睁开眼,看到霍十九就在他身边,焦急的与接生嬷嬷低声说着什么。蒋妩就唤了他一声:“阿英。”

霍十九闻言立即过来,“妩儿。你觉得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你不必紧张。只不过是孩子提前降生而已。”蒋妩咬牙忍痛,笑着道:“你先带着七斤去别处吧,这里不干净。你也是在诏狱中折腾了这么久,早就累了吧?赶紧去睡一觉,说不定等你睡醒了,咱们的孩子就出生了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千金

第四百一十四章

霍十九何尝不知这是蒋妩在安慰他?蹲在暖炕旁,双手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摩挲她指腹和掌心的薄茧,霍十九缓缓的低头,吻她的手指:“我知dào

,待会儿我就去歇着,你且放宽心,皇上安排的都是最好的御医,接生嬷嬷也选了宫里最有经验的几位,待会儿咱们府里的几位也会被听雨带来,就连你喜欢的枕头褥子我都吩咐她带来了。”

“还是你想的细心。我为孩子缝制的衣裳才做了一半。”蒋妩说着话,又是一阵阵痛,疼的她咬紧牙关闭上眼。

霍十九只看她的神色,也瞧不出是有多疼。但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颤抖着……霍十九眼眶湿润了。

这个时候他不能给她泄气。用力握住她的手,道:“好姑娘,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坚强的女子。你要记得,翀儿还等着你。我也在等着你。这孩子只不过是急着想来到这个世界,咱们早就做足了准bèi

,且等着便是了。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蒋妩耳中嗡嗡直响,霍十九的话像是在天边传来的,她张开眼,半晌方点头道:“好。你先出去,带着七斤歇着吧。”

“是啊,公爷就去歇息着吧。这产房污秽,男人家呆在这里不大好。”

接生嬷嬷早在一旁看了这么久,对外头忠勇公夫人颇受宠爱的流言就算有所怀疑,这会子也全然信了。几人都很是恭敬谄媚,对蒋妩的动作也都轻柔的很。

霍十九颔首道:“劳烦几位嬷嬷了。”

几人受宠若惊:“不敢,不敢,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霍十九缓步到了门口。才刚宫人们挂在内外之间的厚实深色暖帘就被放了下来,遮挡住了视线。

然而霍十九却依旧扶着落地罩站在门前,面对着暖帘,仿佛有透视眼看得到里头似的。

背后的几名宫人面面相觑,有预备好了茶点的,就想请霍十九先去歇息,却见他握着落地罩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都扣进了木头里。出了血也不在乎。

宫人们哪里还敢上前来,都只在一旁垂首静默。若不是七斤在乳娘的怀中“哇”的哭了,霍十九怕还不知要在原地站到什么时候。

霍十九忙回过身,快步去了西边的侧殿。就见穿着小红袄的孩子被乳娘抱在怀里。正挥舞着小手不依的挣扎。哭声响亮的喊:“我要娘抱抱。我要娘抱抱。”

霍十九的心里就咯噔一跳。

孩子心静眼明,或许他已经先有了什么感觉?

不不不!蒋妩会没事的,好端端的他做什么要咒她!

霍十九就接过了七斤。

乳娘忙起身行礼。站在一旁解释道:“小世子不知怎么了,这会儿东西也不肯吃,午觉也不肯睡,许是换了个地方,睡不着了。”

霍十九也不答,安抚的拍着七斤的背,这孩子与他的儿子差不多大,长得又像,还养了这么久,他早就有了感情,亲了亲他的脸颊,口中哄着:“爹爹在这里呢,七斤乖。”转而问乳娘:“才刚抬轿子的是怎么摔倒的?”

乳娘想起方才的事依旧心有余悸,不敢有丝毫隐瞒的将事情细细的说了。

正当这会儿,外头就有错杂的脚步声传来,是御医又送来了催产的汤药。

霍十九看着那一白瓷碗黑漆漆的药被端进去,不多时又有宫人端了空碗出来,心就又往下沉。

“我待会儿吩咐人预备车马,你先带着小世子回府去歇着,这里怕还要乱上一阵,在这里也不方便。”

乳娘行礼道:“是。”

霍十九就将已经渐渐不哭了的七斤交给了乳娘。

“公爷,公爷。”门外传来景同的声音。

霍十九忙三两步奔了出去。

见了霍十九,景同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回公爷的话,那几个抬轿的内侍都打死了,也没人招出个人来。看来是真的因为路滑,不留神摔倒的。”

“打死了?”霍十九眯起眼来,似笑非笑的道:“景公公办的好差事,正经事没问出来,先将个人给打死了。”

景同的脸上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忙跪地求饶:“请公爷息怒。”

“我哪里能有什么怒呢?景公公去回皇上吧。”

“这……是。”景同爬起身,急匆匆的退下了。

其实他刚回过了皇上,那摔倒的小内侍也是交给了皇帝后才说的实话。

因为幕后主使者,是锦妃身边最得力的宫女秋悦。这若是叫霍十九知dào

,还不怀疑到皇上头上?锦妃好歹也是皇上现在最宠爱的妃子,她行事的原因外人都会归结在皇上身上吧。

霍十九拳头紧握的嘎巴直响。

可恨的是现在是在宫中,他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他的人根本不可能贸然进宫来,否则还要依靠那些人?

摔倒的人打死了,那些传膳的可是有证据在,或许会得到一些满yì

的答案。

宫门外,听雨跳下马车,焦急的扶着三名妇人下车,早就有内侍驾着马车等在一旁,又引着那三位稳婆上了另一辆马车往里头赶去。

曹玉则是回身来到第二辆马车近前,撩起车帘道:“陛下真的要在此处等着?天寒地冻的,恐怕会感冒风寒。”

文达佳珲拧着眉,道:“难道让我入宫?”

“这当然不成,您现在面圣不合适,毕竟公爷与您要谈的那些还都没与皇上说明呢。“

“这不就得了。我这里有汤婆子,再说爷们家的还怕什么冷?你们这里根本也不及我们那里的冬天寒冷,你快去吧,记得有什么情况赶紧出来与我说。”

文达佳珲这会子只能干着急,才刚听雨回去带稳婆出来,他就已经吓的魂不守舍了。素来不信什么神明庇佑的话,这会子内心里也早讲所有想得到的神佛都求了一遍。

曹玉这会儿也焦急宫中的情况,一则急着告sù

霍十九今日下午他在诏狱所得的消息,二则也想知dào

蒋妩是否平安,就也不再拖沓,

行礼快步离开了。

文达佳珲则吩咐纳穆将马车赶往与曹玉约定的位置,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胡同停了下来。

曹玉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偏殿时,就听见屋里正是一片混乱。

他吓得当即三魂七魄都似飞了出去,自己都不知是怎么进了屋。

就听见内室里蒋妩的声音十分虚弱的道:“……这样不好,孩子怕会憋坏了,听我的,若是待会实在不行,就将我的肚子剖开,孩子一定能活。”

“不准,不准!”霍十九的声音从未这样绝望过:“不行,就算这孩子不要,也定要保住大人,否则我要你们全体陪葬!”

“公爷,奴婢一定尽lì

!”

曹玉很想知dào

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因挨着身份性别,不好进去,就只能站在门前干着急。

这时的蒋妩脸色白中泛黄,冷汗湿粘着头发贴在额头,双手紧紧握着床褥,忍痛之中还不忘了瞪霍十九:“都已经破了水这么久,孩子本就不足月,会憋坏的,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先出去。”

虽然是怒斥,声音却前所未有的虚弱,几乎不可闻。

霍十九狂暴的吼道:“不行!我不管,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都仔细着,我说了,先保大人!”

被霍十九吼的,接生嬷嬷与稳婆也都慌乱了手脚。

听雨抹着泪,也顾不上什么主仆礼仪了:“公爷您快出去吧,您只管在这里,他们都手忙脚乱了!”

霍十九也担心那些人施展不开,深深的看了蒋妩一会,这才到了外间。

骤然离开温暖的屋内,冷风扑面,霍十九才察觉到脸颊上的湿意冰凉,忙用袖子擦拭。

“爷,夫人怎样了?”

霍十九咬牙:“不大好。墨染,你来的正好,我这里走不开,进来又没带人来,你快待我去御膳房,妩儿就是吃了午膳之后才发作的,尤其注意查那个药膳鸡汤!皇上为了妩儿好,还特意吩咐要预备做对孕妇有益的食材,他们竟敢在饭菜里动手脚。真真该死!”

曹玉忙颔首:“好,爷放心,我这就去。还有一件事爷心里有个数,今日是否有人去往诏狱里给爷送了酒菜?”

霍十九一愣,“是有,送的是烧鸡,米饭和酒。我猜想不是你们送来的,就没动。”

“亏得爷没动。我今日听夫人的吩咐去了诏狱,本是想进去给您送汤婆子药材等物的,却看到了那一幕,长话短说,我亲眼看到有一个狱卒被杀前,交给凶手一个酒壶,而且我跟踪后发xiàn

,那杀人凶手进了九王府。”

“你是说,就王府的人给我送了吃食后,又收回了酒壶。”

曹玉颔首:“没错。不只是酒壶,还有里头的酒。公爷知dào

了,心里也有个数。我这就去御膳房。”

曹玉快步离开了。

霍十九跌坐在圈椅上,就连天色转暗,掌灯时分皇帝和锦妃都一同来了也未察觉。直到戌时三刻,室内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

“公爷!生了生了,恭喜公爷,是个千金!”接生嬷嬷将个襁褓抱了出来。

霍十九看着襁褓中小猫崽一样的孩子,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妩儿怎么样?”(未完待续……)

PS:推荐墨钰的《窈窕庶女:绝代世子妃》一句话介shào

:淑女庶女,傻傻分不清楚。

第四百一五章 查出

接生嬷嬷原本面上还挂着报喜时该有的笑,却在听闻霍十九的询问时,笑容僵硬了起来。

“公爷,夫人身体底子好,这会儿里头也正忙碌着,当我大碍的。”

若真无大碍,这会就要说是母子平安之类的话了。何至于如此支吾?这些奴才当差,为了躲避责任,这样的情况通常都会说的稍严重一些以保万全,霍十九现在不知她是故yì

这样说的,以防止蒋妩出现突发的状况,还是蒋妩现在不大好。

他呆在外头等候着,这一次远没有七斤降生时那么久,但这一次却是因为动了胎气用催产的药硬生生将孩子催下来的,想来就算母体都没有做好万全的准bèi

吧……

霍十九沉默的凝望接生嬷嬷,令接生嬷嬷心头发颤。

小皇帝也不好在这时候插话。

到底是锦妃八面玲珑,到近前很是喜爱的看着襁褓中的小女婴,笑着道:“这孩子虽是早产了,但是气色极好,生的又漂亮,一看就是福寿双全的命。”

接生嬷嬷也跟着奉承起来。

就在二人说着好听的话,霍十九却不打算听,举步走向内室时,里头却传来一阵慌乱的呼声。

“不好了,血好像止不住!!快去问御医!”

霍十九一听,心立即跌进了冰窟窿,双腿似都不是自己的了,小腿打颤,险些跌坐在地,踉跄着奔到内外之间,险些与端着慢铜盆血水的宫女撞个对面。

一看盆中鲜红的血水。霍十九的心脏都要麻痹,连滚带爬的闯了进去,力qì

之大,门口的接生嬷嬷都没拦住。

屋内血腥味与一股子难言的刺鼻腥味儿弥漫,蒋妩躺在踏上,面色惨白,双目睁着,眼神却有些涣散。接生嬷嬷、稳婆和宫里的医婆在床榻前撑起的被单下忙碌着,小宫女一盆盆的端来的热水,端出去时就染上猩红。

外头御医急匆匆命人端来的汤药再一次送到蒋妩口边。

“夫人。快用这汤药。”有嬷嬷扶着蒋妩。将汤药强行灌入。而蒋妩却好像没什么知觉,只是下意识的配合。

医婆已取来金针,开始针灸止血的穴位。

霍十九站在落地罩旁,眼看着这一幕。一下子靠在了背后的墙壁。颓然滑坐在地上。

不要了!以后说什么也不要孩子了!!

只求神佛保佑。千万让她平安无事,否则这一生,他该怎么度过?

他甚至不敢想蒋妩若真的离开他。他该怎么办。跟着她去?七斤和刚出世还没取名字的女儿怎么办?若为了孩子独活,一辈子都会是行尸走肉。

不,他绝不要她有事!

“你们,若不能救活他,我灭你们所有人全族。”霍十九的声音像从冷水里捞过,低沉又冰冷,还带着寒彻心底的颤抖。

在场之人都吓坏了。

他们都丝毫不怀疑忠勇公有这个能力。因为忠勇公是皇上最看重的人,且从前他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为了全族人,哪里还有人敢不尽lì



蒋妩听见了霍十九的声音,但已经没有力qì

说话,甚至动一下手指的力qì

都没有。此刻还没有晕过去,全靠着一缕意志力在支撑着。她想在这医疗并不发达的时代,若需yào

做什么需yào

她配合呢?比如吃药,她昏过去,那药吃的就慢,发挥的也会更慢。

而且,她太需yào

这条命了。脑海中闪过前生今世许多画面,有悲凉的,有热血的,她发xiàn

对前世的记忆已经不知不觉的淡化了,仿佛心底深处刻画的所有人和事,都是与霍十九有关的,她这才发xiàn

自己悲哀的变的贪生怕死,因为她的牵挂太多,更不能丢了性命。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蒋妩的眼皮终于控zhì

不住的合上了。而她昏迷之前没有听到所有人都长吁了口气的声音。

霍十九被宫人搀扶起身,医婆便犹豫着请了霍十九去一旁,低声说道:“公爷,如今瞧着血是止住了。只是夫人今后,怕是生养有些困难。这一次伤了母体……”眼见霍十九脸色越来越难看,医婆忙道:“不过夫人年轻,身体底子素来又好,好生将养着,许是三年五载自然就会好起来。”

女人伤了母体,那是多大的伤害!霍十九虽不是女人,也不在乎女人,但在有了蒋妩之后,也会特意去看一些千金科的书,学着怎样做才是对她好。

若是真这样,蒋妩的体质怕是会垮了。

然而好歹她活着!已是万幸!

只要他好生爱惜她,将养着,她现在还不足二十岁,早晚都会好的。

思及此,霍十九难看是的脸色有所缓和,道了一句辛苦。

众人又是长出了口气,好歹全族的命算是保住了。

而一旁的听雨,早已经忍不住落泪。心疼的取了帕子来为蒋妩擦脸擦手。

霍十九走到近前去轻轻接过,坐在炕沿,旁若无人的拉起她冰凉的手为她擦拭。昏迷之中的蒋妩手指瑟缩了一下,却没有丝毫反抗的力qì



那么警觉的人,这次沉睡着,根本没有如往常一般慵懒的睁开眼,唤他一声“阿英”。

霍十九滚烫的泪落在她的手背,“啪”的一下跌碎了。

听雨捂着嘴低泣出声,转身撩了暖帘出去。而伺候的宫女与嬷嬷们,更是低着头看着角落,根本不敢看霍十九。

外室也是一片凝重。显然方才对霍十九回过的话,医婆已经回过了小皇帝。在场的锦妃和不知何时回来的曹玉都听的清清楚楚。

乳娘这会儿正在喂刚出生的小小姐吃奶,那孩子力qì

尚小。似吸允的力qì

都不足……

曹玉看了眼内殿的方向,方才调查的事不好现在回,总要给霍十九一些与蒋妩相处的时间,又想起外头还有人在等消息,就趁着小皇帝吩咐锦妃好生拨人来伺候蒋妩,又留蒋妩暂且在宫中调养的声音中,快步出去了,一路畅通无阻的除了宫,踏着月色跑去文达佳珲停了马车的巷子。

文达佳珲与纳穆早已经等的心急如焚,见曹玉回来。满脸凝重。心里都是一沉。

曹玉便简明扼要的将情况说了。

文达佳珲听了,沉默了许久,最后才道:“好在人还活着。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有希望。我国也有许多名医。蒋妩才多大啊。将来好生养着。一定会好起来的。要紧的是她人活着。”

“陛下说的是。”曹玉也颔首,心中却想着,说不定不能再有孩子。还不用再冒险呢。

文达佳珲又道:“她生了女儿,你们主子没说什么?”

曹玉摇头:“公爷一心只记挂夫人的安危,孩子大约都没正眼看过。而且夫人此番是有人暗中陷害,公爷想追查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去想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说,有人陷害?怎么回事?”

“有人在午膳的鸡汤中下了催生的药材,加之抬轿的小内侍滑到,小世子险些跌下去,夫人为了救他还一跃而下,许也有些动了胎气。两相夹攻,再强健的人也受不住。”

文达佳珲愣了一下,怒极反笑:“真他娘的好笑!在皇宫里,还能出这样的岔子!?你们皇帝是死的?他手底下的人怎么管束的!”

曹玉与文达佳珲相熟,知dào

他的性子,而且他也骂出了他的心生,文达佳珲帮zhù

他们良多,知dào

的秘密更要紧的都有,也不差这一件。

曹玉就冷笑了一声:“如果就是他吩咐下去的呢?”

文达佳珲一下子愣住了。

曹玉低声道:“才刚我去御膳房调查传膳的人,查到了宫中某妃嫔身边的人。而这个人恰好却被皇帝刚刚处置了。陛下,你说怎么会这么巧?线索刚刚有就被切断了,幕后之人是谁咱们是不是很好猜测?”

“要么是妃嫔吩咐宫手下动手。要么是皇帝授意之下,妃嫔吩咐人动手。再不然,皇帝和妃嫔都不知情,那宫人私下动手的。再不然就是他们默许。”

曹玉道:“在皇上关了公爷,夫人暗中用计造大了舆论声势,逼迫皇帝不得不去亲自将仇将军和公爷接出来的现在,我很难相信这件事与皇帝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事不好说。你们的皇帝的确是做得出来这样的事。不过也或许是有奸臣暗中挑拨霍英与你们皇帝的关系,也未可知。”文达佳珲抱臂冷笑了一声:“不过蒋妩是在他的地盘出了事,就是他的不是!”

曹玉与文达佳珲又说了会话,就急着回宫去了。

文达佳珲得知蒋妩生命无忧,便也会了府里。

而霍十九这厢,在蒋妩熟睡之后,就去听了曹玉的回话。

曹玉说话时,小皇帝与锦妃都坐在一旁。他们二人神色凝重,压低了声音,小皇帝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们的谈话内容有自己。

难道真zhèng

是应了“做贼心虚”这四个字?小皇帝怒不可遏的看向锦妃,咬牙冷笑。

锦妃吓的身上一抖。心里已经将已死的秋悦骂了个狗血淋头。

谁让她私自做这种事!分明就是给她添乱啊!

霍十九这时快步走了过来。

“皇上。臣能否请锦妃娘娘借一步说话?”

因为霍十九的眼神是在是太过凌厉,锦妃吓的身上就是一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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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打架

早前尚未入宫侍奉皇上时,锦妃就听说过霍十九的为人。那时候他是臭名昭著的大奸臣,比起英国公行事更加跋扈嚣张。可是真zhèng

见到人时,想不到他却是个容貌清俊的气质矜贵的翩翩公子。加上她是皇帝妃嫔,见面的机会又不多。

她还曾经想过,霍十九在外的名声怕也是被人加油添醋而来的。后来他忠臣的身份昭然大白,她就再也不觉得这人有什么可怕,至少不会做传说中那些扒皮抽筋的勾当吧?

可现在,她却再不敢轻视于他,甚至连眼神都不敢与他的相对。仿佛他的眼神是刀子,能够刺穿她的眼,刺穿她的头颅。

“忠勇公与本宫有话说?”强作镇定的微笑,眼角余光求助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则是微笑着道:“英大哥,发生何事?”

霍十九沉静的眼中满是苦楚,却是异常的平静,声音如常的问道:“皇上还当臣是家人吗?”

小皇帝一怔,心中着实有些慌乱了。

他才刚发xiàn

秋悦不对,立即毫不犹豫的将人处置了,且没有立即追究锦妃,就是担心霍十九会看出端倪,对他产生怀疑。

他想粉饰太平,当做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任何迹象指向他。让霍十九对他不变,永远都留在他的身边。蒋妩这次能够活下来,是她自己命大,往后自然还有机会来处置她。断了霍十九的念想。

然而,小皇帝却想不到霍十九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陌生到他觉得恐慌。甚至觉得想哭。

“英大哥为何这样问?朕自然当你是家人,永远都是。”

“既然皇上这样说,臣便不与皇上客气。”修长的手指指着锦妃,眼神却一直都望着小皇帝,“让臣审问这个人,臣查到,今日给妩儿抬轿的小内侍摔倒,以及方才御膳房中查出鸡汤中有催产的药材,都与这个人宫中的一个叫做秋悦的宫女有关。而秋悦,方才刚被她给处置了。臣要审她。查出她加害妩儿的缘由。”

在他面前。如此大大方方的说出要审问他的妃子!

若是霍十九的态度软化一些。或者是言语中的哀求多一些,小皇帝或许心里还好受一点。

然而在方才他们还产生过争执,前一日他还将霍十九丢进诏狱的现在,霍十九说出要审问他妃子这样的话。无疑是在放火。

“英大哥。你是在与朕开玩笑么?”小皇帝冷笑。对锦妃的保护。无关于喜爱,只在于他的体面。

霍十九将小皇帝的颦笑看在眼中,早已经凉透的心一瞬被燃起的怒火包围。

“臣没有开玩笑。皇上如此保护着锦妃。不让臣查问,是不是皇上知dào

些什么?”

一句话,直说中了他的痛处。小皇帝恼羞成怒的拔高了声音:“英大哥说到底还是在怀疑朕!”

“皇上不想让臣怀疑,就不要做这样让臣怀疑的事!臣并没有要将锦妃如何,难道只问她几句话都不可以?今日之事,臣本觉得是有人故yì

如此,意在挑拨皇上与臣之间的关系。可现在看皇上的行事做法,不得不让臣往多了想!”

“霍英,你放肆!”小皇帝九五之尊,被英国公压制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伏低做小装孙子,到现在好容易登上大宝,以为自己能说了算,今日却首次在群臣情绪激昂之下服了软,懂得了为君之道不是发号施令,而是权衡之术。

他也生气锦妃手下的人私自行动,他也不想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是霍十九这样的态度,无疑是戳中了他心里最不愿意被人碰触到的地方。

“连你都敢对朕这样!”

小皇帝抬手朝着霍十九脸上就是一巴掌。

若是从前,霍十九会受着,会跪下,会叩头让他息怒。

然而这一次,小皇帝的手掌根本没有挨上霍十九的脸颊。

霍十九的大手握住了小皇帝的腕子,另一手提起了他明黄的衣领:“皇上还要打臣么?你做的事,难道真打量臣什么都不知dào

?”

小皇帝心里咯噔一跳。他杀了霍十九的父母亲人,这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阴影。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难道皇上不清楚?我只想帮皇上这最后一段时间,拿下与金国永久的和平条约,这样就算我带着家人远走他乡,也可以放得下心。而且那样你就再也不用担忧我会变成第二个英国公了。我也得到自由,不用看着这个伤心地,对着伤心的人。难道这样不好吗?皇上非要将事情做绝吗?如今,我只有妩儿……你可以怎样对我都行,你是君王,我都认了!可你为何还要这样对妩儿!”

盛怒之下,霍十九的语速极快,一声高过一声,也不自称为臣了。他一直在忍耐,一直在失望与落寞中挣扎,在牢中受针刑时,没有人能想象得到他的悲凉。他一心效忠的帝王,竟然想杀他家人,杀他妻子,夺他孩子,还要将他也在利用干净之后彻底踩在脚底,这样才放心。

他的忍耐早已经到了极限。

今日那一盆盆的血水,还有蒋妩往后再难生养的消息,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霍十九手上力道加重,猛然甩开小皇帝被擒住的哪只手,反手就是一拳,正打在小皇帝脸上。

“啊!疯了,忠勇公疯了!”

“来人!”

景同和锦妃都被吓的大呼。

曹玉却是随意抬手,一指点了景同的穴,另一手掐住了锦妃的喉咙。这二人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小皇帝被打的先是发愣,随后震怒,也顾不上那么多,就重重的挥拳还击:“你敢对朕动手,反了你了!”

……

霍十九和小皇帝都不是武艺高强之人,但也都是经常锻炼,身体素质十分强健的人。霍十九年长成熟,正是男子力qì

最大的年龄,小皇帝稍显稚嫩,但也使出了吃奶的力qì

。二人竟是不用工夫,毫无技巧,就那样蛮牛一样的打在了一起。你给我一拳,我踹你一脚,不多时候两人都鬓发散乱,也都挂了彩。

这过程,内侍里的宫人和嬷嬷早已吓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而外头的侍卫,也呆愣愣不敢闯进来。

因为皇帝没有发话……

“你竟对朕动手,你不配为臣!”

“我不配?我若不配,你今日就不在这里!”

“你挟恩图报,算什么正人君子!”

“既知dào

是恩,为何还恩将仇报!”

……

两人越吵越凶,越打越累,很快就都气喘吁吁的瘫在地上。

众人都已经吓傻,哪里见过敢跟皇帝肉|搏的大臣啊!侍卫们甚至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被皇帝拉出去斩了灭口,内室里的嬷嬷们也是这样想。

就在这时,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打破了殿内诡异的宁静。

霍十九的燥乱,也在这一声啼哭之中终归沉寂。

他先是低沉的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狂妄的放声大笑,到最后,声音落入喉咙,几成哽咽,但他眼中却没有一滴泪。

一咕噜身爬起来,霍十九走进内室,用被子裹住蒋妩,小心翼翼的抱着出来,声音温柔的仿佛刚才发狂狮子一般的人不是她。

“妩儿,咱们先回家。”

蒋妩依旧昏迷着,侧脸贴着他的胸口,柔软身子毫无力qì

,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霍十九走向门外。院中的侍卫不知该如何是好。

曹玉这时放开了掐着锦妃脖颈的手。锦妃立即跌坐在地猛咳起来。

侍卫横刀,挡住霍十九的去路。

霍十九脚步一顿,说了句:“让开。”

屋内瘫坐在地上的小皇帝用手背蹭了下嘴角的血迹,骤然高声大骂:“滚!都给朕让开,让他滚!”

曹玉就去将才刚出生的婴儿,以襁褓仔细包好交给听雨,又带上方才带来的稳婆,径直追着霍十九出去了。

看着那一行人越走越远。小皇帝缓缓站起身来。环顾一周,发生这样闹剧,竟然被这样多人知dào

了。

再看锦妃。狭长的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只说了句:“自行了断吧。”就快步下了丹墀,往外去了。

“皇上!”锦妃不可置信的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小皇帝:“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

“你冤枉?”小皇帝挣开她的双手,冷笑了一声:“朕何尝不是冤枉?若非你治下无方,出了个秋悦,今日又哪里会变成这样?”

“臣妾与皇上都是被误解的啊!忠勇公他今日分明是以下犯上!”

“他犯上,是他的罪,早晚朕会收拾他。看在你伺候了朕一场,你就自行了断吧,朕不动你。”

甩开锦妃的手,小皇帝快步出去了。

室内的接生嬷嬷和外头的侍卫们,同时松了口气。

锦妃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而霍十九这里,已吩咐了小太监预备马车,抱着蒋妩乘了上去。

听雨则是抱着襁褓上了另外一辆。三位稳婆上了最后一辆车。

曹玉跟在霍十九的马车旁,道:“公爷,今日这样贸然带着夫人出来,怕对她身子不好。”

霍十九尽量让她躺的舒服一些,道:“留在宫里不安全。现在回家,总比在宫里丢了性命好的多。”(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放弃

曹玉默然,许久才道:“稍后回府我立即去找周大夫来给夫人瞧瞧,公爷莫担忧,夫人身体底子好,只要好生调养必然会好起来的。”

霍十九轻轻颔首,垂首望着靠在他臂弯中虚弱的人。大概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会如此柔弱的将自己的重量完全交给他吧?

他虽喜欢柔弱娇美的她,但更希望她平安。他宁可她在他跟前永远强势下去。

手掌轻抚她的脸颊,霍十九发xiàn

她正在发热。这下子他着了急,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发xiàn

她果真是发烧了。

“她正发热。咱们得再快点。”

“是!”曹玉索性到了马车外头,帮着赶车去。

一路回到霍府,霍十九索性吩咐人直接将马车从车门赶入府内,道潇艺院门前才停下。蒋妩一直昏迷着,就连被霍十九连人带被的抱着进屋放在踏上都不自知。

因方才乳娘和七斤已经被霍十九先行派人送了出来,加之听雨还曾惶急的回府来接接生嬷嬷入宫,如今阖府上下都知dào

蒋妩早产的消息。

几乎是周大夫和医婆刚赶到,蒋学文和蒋晨风也急忙来了。

蒋学文披着厚实的大氅,头上戴着黑色暖帽,在廊下明亮的灯光映照之中就显得脸色极为苍白。

“姑爷,妩姐儿她怎么样了?”

“岳父。”霍十九先行了一礼,随后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一些事……妩儿这会子在发烧。她刚诞下一女。”

“是吗?”蒋学文愣了一下,又问:“她身子怎么样?大夫如何说的?”

“御医和周大夫都说细细调养无碍。只是她往后恐怕……哎,来日方长,好生调养着身子应当会好的。”霍十九道:“外头冷,岳父和二舅哥还是先去偏厅休息。我让乳娘将天佑抱来。”

“天佑?”

“恩。我才给女儿取的小名儿。”霍十九心中的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今日蒋妩能够平安诞下孩子已经是上天保佑,但愿上天能再发慈悲,保佑他们母女都能平安。

霍十九沉默时,神色前所未有的落寞。

他身上的袍子有几处脏污,甚至还有被扯破的地方,发髻松垮鬓发凌乱,嘴角有一处淤青。这分明是与人打了一架的样子。

蒋学文与蒋晨风都猜想他心里不好过。也不好这会子就问缘由,只顺着他的意思道:“叫天佑很好,孩子改日在看,现在她还太小。我们两个才从外头来还一身寒气。”

听雨已经将天佑交给了早就养在府里的乳娘带下去照顾了。霍十九也不忍心折腾那么小的孩子。蒋学文与蒋晨风的体谅。他感激于心。

蒋学文就道:“我看你气色不好。如今妩姐儿这样并无生命危险,也没有你能帮忙的地方,不如你快些去睡上一觉。你若是垮了。她也没了主心骨,总不好让她虚弱之中还为你担忧吧。”

蒋学文很是了解霍十九的心理。他的劝说,恰好说到霍十九心坎。这两日经lì

太多,在诏狱之中那样寒冷也不可能好好睡觉,加之后来一系列的变化和惊吓,他早就已经倦极,只是硬撑罢了。

他便也不在与蒋学文和蒋晨风客气,又说了几句话,就送了二人回外院去。

霍十九就和衣睡在了卧房外间临床的罗汉床上。

其实说是睡,他也并未真zhèng

完全睡着,内室里下人来回走动,低声说话他都隐约听得见。悬心这蒋妩的身子,又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忙。

好在次日蒋妩就退了烧,只是人还昏睡着。霍十九起身盥洗后换了身干净衣裳,也不去外院做事,更不入宫,就只是呆在卧房里陪着蒋妩,期间还去看了三个孩子。

到了下午时分,蒋妩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宫中华贵的建筑,而是熟悉的百子千孙帐子,心下就觉得安定。

因为帐子垂着以遮挡阳光,蒋妩并不能看清外头,仔细侧耳,只能听见有人存zài

,就道:“阿英?”

她的嗓子有些沙哑。

但霍十九一直注意着她的情况,几乎是立即从罗汉床跳下来,来不及穿鞋就跑到拔步床前掀起帐子。

蒋妩见他一身整洁,气色也还好,就笑了一下,“我睡了多久了?”话出口,她才发xiàn

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虚弱。

“快一整日了。”霍十九拿温水,以汤匙喂她喝了几口。

“孩子呢?”昨日产后她就一直处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只隐约听见了是产下个女儿。

霍十九笑着俯身亲吻她的额头,随后道:“孩子很好,外头太冷了,我就不让乳娘抱着她来给你瞧了。我给她取了个小名儿,叫天佑。”

“天佑?是纪念这一次的劫后余生吗?”蒋妩笑着打趣他。

霍十九摇头,“是希望上天保佑。”

二人凝望着彼此。自霍十九被下了诏狱,到昨日蒋妩用膳后骤然动了胎气,生生死死都在这两日之间,彼此心里都增了不少沧桑。

“妩儿,等你身子好起来,咱们就离开。”

蒋妩知dào

霍十九是与小皇帝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以他的性子。若是真zhèng

查出一些小皇帝有可能对她不利的证据,他八成还会不顾君臣礼仪去揍人。

“好。你说什么时候离开,咱们就什么时候走。”蒋妩低柔的声音中满是安抚。

霍十九微笑捏了捏她苍白的脸颊。

“公爷,金国陛下来了。”廊下听雨回话。

霍十九高声道:“快请进来。”随即道:“昨日你出了那样的事,陛下因担心你,又不能进宫里去等消息,就将马车停在宫门外,一直等到你脱离了危险他才放心的回来。”

霍十九只是陈述事实,并未有吃醋的模样。更何况面对虚弱的蒋妩,他也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心思。

蒋妩就点了点头:“达鹰是够朋友的。”

“我当然够朋友。”文达佳珲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高声说话,就是在进门前先给屋内的人一个准bèi



霍十九就起身来迎,将他迎进了内室。

文达佳珲在距离蒋妩不近不远的位置拉了把椅子坐下:“蒋妩,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多谢你挂心。”蒋妩感激微笑。

见她气色虽差,但精神上很好。文达佳珲就放下了心,直截了当的道:“我今日来是与你们二位辞行的。”

“辞行?”霍十九惊愕道:“你打算去哪儿?要过多久回来?”

文达佳珲就拍了拍霍十九的肩头,笑容坦荡的道:“霍英,好兄弟。你今次尽心尽lì

的帮衬,我达鹰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日我必定报答。”

“不,我这还没帮上你的忙呢。再者说皇上已经都吩咐了我与你定下细则来,在去与他瞧。陛下如若有事必须亲自去办,要离开京都一段日子,那不如咱们抓紧时间商定下来,我去与皇上谈。陛下则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你回来时候说不定已经办成了。”

文达佳珲微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拔步床上昏昏欲睡的蒋妩身上。

“我的意思是,我不需yào

燕国皇帝帮忙了。”

“为何?”霍十九蹙眉道:已经走到今日,放qì

未免太可惜了。”转念一想,又了然的道:“陛下也不必担忧我,我虽然与皇上打了一架,但我们之间的罅隙还没有那么大,况且永久的和平对于皇上来说也是难得的,他必然会听你的提议。就算不必让燕国大捞一笔,只要两厢双赢,他也是乐意的。”

“他乐意我也不乐意了。”文达佳珲想起小皇帝的龌龊,就撇了下嘴:“你如此聪明的人,应当也懂得什么叫因利乘便。你们国家兵力本就有限。出兵帮zhù

我夺回皇位,且不说能不能战胜,不论输赢恐怕对燕国都没有什么好处。

“就算这事儿是咱们与他提了出来。就是他自己想起来要做的,往后下头有人议论时他也难免多想。你们的皇帝太多疑了。”

“陛下是说,你担心皇上觉得我投靠了金国,否则怎么只为了燕国说话。”

“的确如此。你与你们皇帝的关系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的事你就暂且不必理会了。”

这个决定,是文达佳珲思考了一整夜的结果。

蒋妩如今这样,他如果还死皮赖脸的指望着霍十九来帮他,保不齐霍十九就会被人扣上一顶叛国的帽子。霍十九的安稳就是蒋妩的安稳。他帮不上别的,不要给蒋妩添麻烦他能够做到。”

“陛下,你还是再细想想,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陛下不该放qì

了。”

“谁说我放qì

?”文达佳珲本想再解释,但蒋妩那方已经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显然她虚弱到强打精神也做不到清醒的地步,他也就不再解释,起身道:”霍英,多谢你这些日周旋。”

霍十九心里百般的内疚。因为答yīng

了朋友的事他没有做到。

但是文达佳珲也的确是贴心。在这个时候促成两国和谈的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要发兵就会劳民伤财。皇上才不会在乎是谁做金国的皇帝,只要和平,不要侵扰到燕国来就是好的。他若是在于他打了一架后还能那样去找他,可也的确会为难。

文达佳珲竟然为了这样的理由,就要放qì

燕国的帮zhù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交友

第四百一十八章

交友

“陛下不必顾虑,其实情况并未有你想的那样糟糕,我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复杂的很。早前也有动手的时候,也并没什么。这件事不如就还按照咱们之前商议的去做吧。”

他已经被小皇帝怀疑的不少,就算再多怀疑一点又有何妨?他做的事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先帝,就连这件要帮衬文达佳珲的事也是双赢,短暂的战争,以为小皇帝谋求长久的安稳,他无愧于心,坦荡的很。

文达佳珲可以为了考lǜ

他的难处主动告辞。但他不能弃他于不顾。如果他不帮忙,他想不到文达佳珲还能怎样做才能夺回皇位。

文达佳珲看向霍十九的眼神中充满感激,他阅人无数,何人真心何人假意他分得清楚,霍十九不论是出于报恩也好,朋友之谊也罢,在如此危难之际,自身尚且许多麻烦,他却能如此为他着想。

况且他又不是不知dào

他对蒋妩的心意。试问若是换个位置,他未必会有此等胸襟。霍十九不是软弱的人,他能够这样真心待他,他恨是动容。

“好兄弟!”文达佳珲又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已有决定。这皇位于我来说,却也不是最要紧的。我半生戎马,也曾经期待过自己荣登大宝一日的风光,也曾有掌权天下的野心。但是真zhèng

得到手后,我却知dào

这天下最无情的位置便是皇帝的位置。”

霍十九想不到文达佳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纵然他现在压低声音,但他语气之中的豁达却可听真切。

“为了皇位。我失去的已经够多。先前有我的二弟,现在就连我的亲弟弟和亲儿子也能连手一起来对付我。而你们国呢?为了皇位,翁婿可以反目,祸起萧墙的事举不胜举。如今这么一瞧我也是够了。”

“可是你只因为走了一趟大燕,就莫名其妙的被取而代之,多冤枉?”而且霍十九还深知他走大燕一趟多是为了蒋妩。

“不冤。你也不必替我惋惜。”文达佳珲笑道:“我行事历来我行我素,极少因为局势而掩藏自己真zhèng

的愿望,从未委屈过自己,随心所欲的事情我既然能做,也付得起代价。”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豁达的人。那是皇位。不是别的。难道你真的能够舍弃?”

“谁说我一定会舍弃?我只是……”文达佳珲苦笑:“大约这世界上到处都是一样,有狠心的子女,却没有狠心的父母。对我自己的儿子,我真的下不去手。这段时间。我冷眼看着。他处事的手腕尚可。虽不够老道。历练一番自然会好的。左右将来皇位也要传给他。”

霍十九惊愕的道:“你莫非打算就这样了?这算什么?提前退位?”

“外头不是都说了么,我是‘驾崩’的人了。”文达佳珲做了决定后,笑容一下子轻松了:“做皇帝的滋味我尝过了。也知dào

其中苦辣酸甜了。这事儿也就搁下了。如今我尚且有一件事情要办。我可以当传位给我儿子,却无法容忍额腾伊摄政。是以我打算明日就启程回国,暗中联络从前的部下。”

听了这一番话,霍十九对文达佳珲的性情是真zhèng

了解了。也已经不觉得惊讶了,有种的感慨道:“陛下当真是性情中人,也是豁达之人。竟然能够放得下皇位……你是我所见过的男子中,最为豁达的一个。”

“彼此。”文达佳珲意味深长的笑着,转而低声道:“我不打扰了,让蒋妩好生休息吧。只是来与你辞行。”

“可你往后怎么办?回去联络部下之后呢?”

文达佳珲笑的意味深长,“我从前是想兵临城下,逼白里退位。那样回去的名正言顺,也不至于伤害了他。而现在,我既然不想做皇帝了,行事也就容易了。我在金国的旧部之中有许多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比之曹墨染也不差多少。”

“我明白了。”霍十九不等文达佳珲说完,已经理解的颔首道:“若是不用考lǜ

夺位,自然就不必让你的手下去伤害你的儿子。也根本用不上兵临城下,只要解决了额腾伊即可。”

“正是。”

文达佳珲站起身,笑道:“与明白人说话就是不费力qì

。明日一早我就告辞了,蒋妩身子不好,你好生照顾。等我办完了事再来找你们。‘

“好。”霍十九见文达佳珲心意已决,也不在多言,送了他到廊下,低声叮嘱道:“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十分得皇上的信任,但这些年经营下来手上也有些可用的人,稍后我让墨染去找你,点选一些死士跟你去。”

文达佳珲动容的紧,刚要推辞,霍十九却道:“不必与我客套。昔日你救了我全家人性命的大恩我无以为报,本想今次为你赴汤蹈火,说服皇上,却不想我已经不得皇上信任,又因为妩儿的事情将隔阂闹的更大,我心中愧疚的很,你若不肯让我帮忙,我心里会更愧疚。”

他如此真诚,文达佳珲反倒不好推辞了。看着霍十九半晌,才摇摇头道:“你们的皇帝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但是当着霍十九的面,文达佳珲不好说小皇帝什么,只是摇摇头,负手去了。

次日清晨,文达佳珲便带着纳穆与另外一名侍卫离开了霍家。临别前,纳穆特地来找了听雨,信誓旦旦的道:“随着主子办过事,我定然回来找你。”

听雨这些日与纳穆几乎形影不离,骤然分别,必然不舍得,可也无法,他们都有必须做的事,也只能看着纳穆离开,在心中祈祷他们一行顺利平安。

蒋妩的身子。却在霍十九整日的陪伴之中渐渐好转。

而刚出生的天佑,虽然瘦弱,却也一日健康过一日。

霍十九没有上朝,也没有入宫,就只一直在家中陪伴蒋妩,外头疯传的那些传闻他听了如同清风过耳,不萦与心。

譬如仇将军在诏狱中被用了刑,出来之后就伤势堪危,如今已是命悬一线。百姓们得知后各个义愤填膺,许多人怒骂皇帝荼毒良臣。

再譬如宫里一场疫病死了许多人。包括锦妃在内。就连当日伺候蒋妩生产的嬷嬷也都病死了。小皇帝特意让太医院的人住在宫里好生照顾,也没有挽回他们的性命。

蒋妩虽在月子里,不方便活动,但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时间失去外头的动向。这些消息还都是听小丫头子绘声绘色说起的。

她便问霍十九:“皇上这是将那日的人都给灭口了?”

“嗯。”霍十九无奈的道:“他的一颗心。也就那么一丁点儿了。除了会简单粗暴。动辄杀人以解决问题,不知dào

还能做什么。将来我走后,也不知他将这国家治理成什么样子。”

蒋妩这些日就听霍十九总在说离开之后之类的话。其实她很了解霍十九的抱负,也知dào

他的担忧和不舍。

“你真的舍得放下这些?”

“真的。”霍十九为她掖被子,又摸摸她的额头:“这里的事我已经插不上手了。就算留下,他不信任我,我又能怎么办?纵我有千般抱负,现在也已经失去了展示的机会。我又不可能去金国。不如从此一心都为了家里,为了你。对于你们,我着实亏欠良多。”

他语气中的自责让她不舍,“你哪里有亏欠我们。你所做的事,爹娘和我只有佩服而已,反正你若留下,我也不会有半分异议。你若想远走天涯,我也陪你一起。咱们一家子是决不会分开的。”

霍十九动容的颔首。

其实早些年他的事,家人都不知情,自然也谈不上理解。若非有蒋妩,或许现在他与父母姊妹之间也都是有着一层隔阂的。

总之,他能有今日的生活,多亏有她。

%

到底是年轻,蒋妩的身体素质素来又好,不过一个半月时间,蒋妩就已经恢复如常了。

而年关将至,朝野之中也热闹了起来。

不过这些热闹与霍十九无关。

自从那日之后,霍十九就再未主动入宫,调查凶手的事也暂且放下了。小皇帝见他不来,许是自持身份,自然也不会请他。

如此一来,到了年关之前,霍十九与小皇帝竟然一面都没见过。

倒是府里多出个常客。

仇懋功伤势痊愈后,就常常来霍府。诏狱中一个号子里蹲过,见识了霍十九的为人,也隐约知dào

宫中的事心里有了些猜测,与霍十九就亲近了不少。加之仇懋功为人爽朗,正是霍十九欣赏的脾气,二人相处融洽不说,谈天论地,针砭时弊之时,也常常叫上蒋学文一同。

想起当初蒋学文与仇懋功一派对付霍十九时,三人每每唏嘘,感慨世事无常。

他们三个不论是表明忠诚与不忠诚的,如进也有两个赋闲在家了。霍十九倒是没有被罢官免职,但他言语之中也早就萌生去意。

三人在外院书房闲聊时,曹玉就到了屋门前:“公爷。”

“墨染来了。”霍十九微笑请他进来,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曹玉看了看蒋学文与仇懋功,便道:“刚才打探出一个消息来,特意来回爷。听说九王爷入宫,劝说皇上对金国动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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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心软

第四百一十九章

曹玉说罢,就询问的看向霍十九。毕竟那日在诏狱外头发生的事,旁人不知dào

,他与霍十九却是知dào

的。

说起来霍十九与九王爷早些年并未正面冲突,霍十九是奸臣,九王爷只是个闲散王爷,不理会朝务,二人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唯一的一次交锋,九王爷也是为了大燕朝着想,借着霍十九要去与金国商定归还国土之事逼迫他立下军令状。

这样一个平日里不管正经事,偶尔做事也是为了大燕朝着想的王爷,让人很难将他与狼子野心那一类的人联系起来。

命人监视霍十九,可以解释成他不放心,担心霍十九再度做恶。

命人暗杀霍十九,也可以解释做他们之间许有误会。

可是,撺掇小皇帝这会子对金国动兵,所动的就不只是个把臣子,其中劳民伤财不说,还不能为燕国换来任何确切可得的利益。

九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不只是霍十九沉默。仇懋功与蒋学文对视了一眼,也都双双无语。

“九王爷这是想做什么?”仇懋功喃喃道:“对金国用兵,哪里能行?就算如今金国的皇帝年少,可那背后还有个城府不低于讷苏肯的额腾伊在。而且被英国公败坏了这么多年,我国国库空虚,人才凋零,去战一次若不能有十分的把握,是觉不能行的。”

蒋学文沉思道:“你这样说的极有道理。你明白的,皇上未必不明白。如今只说是九王爷撺掇皇上。却没说皇上已经同意了吧。咱们都稍安勿躁。”

“不,岳父。”霍十九凝重的道:“或许您与仇将军都不了解,我却是最了解皇上的性子。九王爷劝说皇上对金国用兵,必然以金国积弱为理由。皇上那个年纪,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且他的思维之中,最擅长的就是简单粗暴一击制敌。皇上又有野心,如果一直让自己处在弱势,他必定是会不依的,他需yào

的是胜利,是天下人对他的口碑。如果能拿下金国。这将是史书工笔上对皇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录。九王爷许是戳中了皇上的软肋。”

“你说的极是。”蒋学文也赞同的颔首:“老夫现在就是不明白。九王爷为何要这样做。”

是啊,到底为何?

霍十九陷入了沉思,片刻问曹玉:“可听说皇上答允了吗?”

曹玉道:“并未听说,可也未曾听皇上有反对。”

就是说小皇帝极有可能听了九王爷的话。以燕国现在的国力。在没有文达佳珲相谈的利益之下去拼一次?

大约是文达佳珲先前自他这里不告而别。小皇帝碍着着体面不愿意纡尊降贵来询问,才有此举希望霍十九主动去询问?

这样一想,也的确是有可能。小皇帝只道他一心都为了燕国着想。或许就是想以此法逼着他入宫去面圣,也未可知。

霍十九到希望是这样,若真如此,起码能够说明小皇帝还不至于太愚蠢。

三人完全没有了谈论国事的兴致。仇懋功告辞后,蒋晨风就推着轮椅,送蒋学文回客院。

霍十九这厢并未如往常那般立即回潇艺院。而是沉静的端坐在临窗铺设官绿色坐褥的罗汉床上发呆。

曹玉在一旁,将霍十九的神色看的分明。

“公爷,你打算入宫去吗?”

霍十九抬眸,苦笑道:“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曹玉摇了摇头。

“我是个粗人,朝务上的事,我不懂那许多。我只知dào

如今这样的情况,你安生留在府中是错,入宫去也是错。”

“是啊,怎么做都是错。”霍十九沉声叹息:“入宫去,皇上会嫌我指手画脚,是多事。不入宫去,皇上又嫌我不关心他,心里没有朝务。我也是左右两难。”

“既然爷什么都看的明白,又何苦自苦呢?这些日我看你虽陪伴在夫人身边,但一人独处时,总是满面愁容。我想不光是我瞧得出,夫人那样聪慧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不问罢了,您这样下去不行,不光是您自苦,就连夫人心里也跟着不好受。要怎么做,咱们也该有个了结了。”

曹玉所说的,正事霍十九心中所想的。

留在京都听闻一切消息都及时。不理会,心中担忧,去理会,又是另外一番煎熬。左右他已经不被小皇帝信任。纠缠下去于他们二人都无益处。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为他肃清了英国公,也算得上是尽lì

了。

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只是……

在霍十九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有着抱负的。l

从前寄情于山水时,是先皇与他几次相交,点醒了他,让他从一个只知游山玩水任由光阴流过的人变成了后来这样。能够为了大燕朝做些什么,尽管苦楚,他依然觉得充实。

只是想不到啊。他所努力和坚持的,到头来却成了他必须要割舍的。

“罢了。我这就上疏辞官。”出兵与不出兵,也都该皇帝说了算。他就是出言劝阻,皇帝又怎么会听他?

说了也是白说。

霍十九就起身去了书案旁,吩咐了四喜进来研磨铺纸。

霍十九拿起紫毫笔,半晌才落笔。

%

蒋妩这厢刚看过南方来的书信,就带着霍翀、七斤以及天佑玩。

乳娘将出生一个半月的天佑交给蒋妩来抱,蒋妩便耐心的教霍翀和七斤,“这是你们的妹妹。”

两个孩子霍翀较为聪明,但十分顽皮,七斤则更加敏感懂事一些,两人见了天佑,已都能叫一声妹妹,还会爬上罗汉床,挤着蒋妩看襁褓中的天佑,甚至会吃醋蒋妩总是抱着妹妹不理他们。

蒋妩如今是子女双全,身子也恢复的好了,霍十九又常常陪伴在她身旁,这些日她心里满足,气色也格外好。

听雨就在一旁笑着道:“夫人如今的气色比刚进府里来时候还要好呢。”

“整日里调养着,除了吃就是睡,什么都捡最好的往这里送,我气色能不好么。”蒋妩见天佑困了。就让乳娘将三个孩子都带了下去。

起身活动活动肩膀,道:“左右如今我也好了。我打算每日照旧去练功。我瞧着你的功夫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不如你陪着我练好了。”

听雨闻言忙点头:“练功不是不好,只是夫人身子才刚恢复,还不至太着急,慢慢的练起来也就是了。”

到如今蒋妩自己还都不知dào

往后走再难有子嗣的事儿,霍十九曾经下了严令,这事儿不准很何人透露,知dào

的也就仅限于他们几个。是以蒋妩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只是早产后正常的现象……

听雨对蒋妩的怜惜越发多了,心中暗想着那寻来夫人调养身子的方子也该适时的用起来。

这样想着,外头就见落蕊笑着进门来:“夫人,才刚四喜来了,说公爷请您自己用膳。他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出去?”蒋妩一愣,下意识就觉得事情不对。

毕竟这些日子整日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惯了,霍十九就算要出去,也不至于不回来与她说一声。除非外头是特别急的事儿。

“四喜现在人呢?”

蒋妩的声音没有了方才玩笑的笑意。

见她脸色不好,落蕊也敛额道:“四喜才刚到了院门前,与婢子说了就回去了。这会儿人该当没走远。夫人要找他婢子这就去追。”

蒋妩想了想道:“不必,我自己去。正好我也许久都没有走动了。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

听雨忙道:“还是乘车去吧,此处距离外院还远呢。夫人就算是体力支撑的住,许公爷就已经出门了呢?”

“说的也是。”蒋妩就允了听雨去吩咐预备代步用的小马车。

听雨出去安排时,担心蒋妩乘车依旧是赶不上,耽搁了正经事。就安排了个小丫头飞奔着赶去前头告sù

霍十九一声。

是以蒋妩离开潇艺院,乘着马车,抱着小手炉,将脸缩进白兔风毛领子水蓝色大氅中,才刚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一阵,马车就缓缓停下了。

霍十九撩起车帘,笑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就出来了?你要有什么事问我,就直接吩咐人去叫我不就完了。”

蒋妩见他神色轻松,就忍不住玩笑道:“叫你你就回来?你不介yì

,我也不敢啊。”

“你呀,有什么不敢?”霍十九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话间已经上了马车,挨着蒋妩身旁坐下。

听雨就吩咐赶车和跟随在一旁伺候的人都走远一些,以方便主子说话。

蒋妩就靠着霍十九的肩头问:“四喜说你出去有事?”

“嗯。”霍十九知dào

这些瞒不住蒋妩,索性也不隐瞒,直言道:“九王爷撺掇皇上出兵金国。我看着事情不大好,原本不想理会,也已经写好折子告老。只不过仔细想想,已经这么多年的感情了。看出端倪了若不与皇上说明,好像心里不落忍。”

“你就是心软,他拿捏的也是你的心软。我若是皇上,见你生气与我冷战,我也会闹出一些麻烦来让你担心我的。”

“你的意思是皇上故yì

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出征

蒋妩凝望霍十九,在光线昏暗空间闭塞的马车里,她看清了他眼中的担忧,就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里。

她不该因为霍十九的忠君爱国而动气的。他的品格是多少人推崇的,作为人夫,他如此深情也是多少妇人求不来的。他的优秀之处实在是很多。

但偶尔一次的死心眼,也真能活活气死人。

蒋妩不回答,又以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霍十九就知dào

她动了气。

“妩儿,你有话但说无妨。”

“我的确有许多话想说。但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是一定要入宫去面圣吗?”

霍十九颔首:“我不多留,将辞官的折子交了,再将要说的话说完,即刻就归。”

蒋妩最是了解霍十九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旁人说破了嘴皮子都未必劝得住!

除非……

“皇上不配你这样用心。你对他早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不是才学会走路的奶娃娃,他已经是成年人,应当对自己的抉择负责。你是他的臣子,不是他爹,你就不能多为我们母子考lǜ

考lǜ

吗!”蒋妩的声音越来越低,虽是质问,最后却如同呜咽哽在喉头。

霍十九听着心疼,刚要解释,却发觉她右手成拳,紧紧攥着衣襟。

“妩儿?”

大手刚刚抚上她,她身子就靠在他怀里,呼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气来。

“妩儿!”霍十九这下子着急了。素来刚强的人,若不是真zhèng

难受之极。也不会如此虚弱的依靠他。

这让霍十九联想到那日在宫中她产下天佑时的情景。

“妩儿,你怎么样?”掀起窗纱焦急的吩咐听雨:“快回潇艺院,立即请周大夫!”

“是!”听雨吓的脸都白了,急忙小跑着去请周大夫。

马车也被粗实的仆妇一路往潇艺院赶去。

蒋妩靠在霍十九臂弯侧躺,脸埋在他胸口,唇角狡黠的笑他看不到。为了他别傻到自个儿入宫去讨麻烦,她也只能出此下策。

马车到了潇艺院,霍十九径直将蒋妩抱回了卧房,放在了临窗的暖炕上。她的小脸掩在白兔毛领子中,显得巴掌大的脸越发的小。颜色也苍白。

蒋妩适时地张开眼。笑了一下:“我没事,你别这样紧张,方才不过是心悸了一下。”

“好端端的怎会心悸?难道是你身子还没彻底恢复?”霍十九拉着她双手,眉头拧成疙瘩。急切的道:“妩儿。你别动气。我都听你的。你若不喜欢我入宫去我就不去了。只要你好好的。”

“不,你不必为了考lǜ

我而勉强自己。我了解你们男子都有自己的抱负。譬如我爹,当初不也是为了抱负……我理解的。这会儿我没事了。你快写去吧,免得时辰耽搁了。”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蒋妩还“勉强”要起身。

提起当初蒋学文的作为,霍十九越发觉得心疼,且愧疚之感浓浓的弥漫上了来。

他佩服蒋学文的刚正。但也曾经鄙夷过他的行为。一个男人家,为了朝廷的事竟然要牺牲家人,甚至亲女儿都不惜当做筹码。

然而时至今日回首望去,他与蒋学文又有什么区别?他也累的家人屡次涉嫌,尤其是蒋妩,自大婚当日血染喜服,她的日子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原本那样健康的年轻姑娘,为了她留了满身的伤疤,连引以为傲的好身体都失去了,甚至往后都不能再有孩子。

她豁达的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如同当初明知dào

他这里是“龙潭虎穴”已然答yīng

了蒋学文去刺探消息一样。

她的温柔一直没变过。

他的可恶也越来越像当初的蒋学文。

“妩儿,我知错了。”霍十九一把抱住蒋妩,大掌抚摸着她的背,“我不去了,不理会了。让人将请辞的折子送去就算了,你好生歇着,这事儿千万别在往心里去,待会儿周大夫就来了。”

蒋妩双手搂住了他的腰身。

想不到她只是表达出意愿,又装一下病,霍十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终于知dào

自己在霍十九心目之中究竟站着何等正要的地位。或许她不必装病,只是说出口他也会考lǜ

的。

能得他如此真心相待,她既动容又满足。

周大夫不多时就来了。为蒋妩诊治过后,只道是产后虚弱亏空了身子,到这会儿也没养好,因急火攻心这才短暂的心悸,只需yào

平和心情,好生将养着就无碍。

霍十九听了越发内疚了。“急火攻心”还不都是被他气的?

曹玉到了内宅来,霍十九就将那折子交给他,请他亲自带给皇帝。

曹玉莞尔,他也不赞同霍十九入宫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很可能就成了出头鸟。到底还是夫人有法子。

%

小皇帝在御书房侧间吃闷酒,景同和小绿一左一右侍奉两侧,一个手执白瓷壶斟酒,一个以公筷为皇帝布菜。

“自从霍天佑降生至今,英大哥已经有多久没入宫了?”

“回皇上话,约莫有一个半月了。”景同小心翼翼的回。

小皇帝摇了摇食指,“错了。是四十七天了。四十七天!”仰头,将白瓷酒盅里的温酒一饮而尽,愣了片刻,忽然起身,猛的砸碎。

“四十七天,他能好狠的心!就这样放着朕不管不顾!为了一个妖女!多年的情分都不顾了!那蒋妩不知是说了什么才能叫英大哥那样一心为国的人将最在乎的朝务也放下了这么久!她该死!”

“皇上息怒。”景同与小绿齐齐跪地,叩头道:“皇上若想见忠勇公,奴才这就去传。”

“不!朕不传,他难道就不来见朕吗?朕去请了他才来,那就不是他的心意,而是朕的!”

景同低着头,不敢再多言。

小绿却是愤然道:“皇上请下旨,只要您一声令下,奴才立即带人去将那妖女正法!除了这祸患,也免得往后她在忠勇公耳边吹风,里间皇上与臣子的关系。‘

小皇帝抿唇,眯着眼,似在思考此法是否可行。

小绿与景同就都沉默垂首等候着皇帝的吩咐。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小内侍来回道:“皇上,忠勇公有奏疏递了进来。”

小皇帝眼睛一亮,起身道:“呈上来!”

内侍拖着托盘,将才刚送来的奏疏乘上。

小皇帝一面展开一面问:“谁送来的?”

“是曹大人。”内侍行礼,躬身退下。

小皇帝将内容浏览了一遍,渐渐的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将奏疏狠狠摔在地上。

“好!好!!这才是朕的忠臣呢。这才是朕的肱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朕正是用人之际,就连朕的挽留都不作数,他就质疑要走!”

这山河之大,万民之博,他觉得自己根本离不开霍十九的辅佐。

可是就算他威胁,利诱,以情感去束缚都没有说服霍十九留下。

如今竟还趁着他即将出兵金国之际要告老!

“没那么容易!”

小皇帝冷笑了一声,“景同,去忠勇公府传朕的旨意。金国蛮子屡次侵扰我大燕周边,忠勇公了解锦州宁远甚多,且善谋断,有急智,着起加封大元帅,点十万兵马,仇懋功、焦忠义为左右将军,即刻预备,年后出征!”

“遵旨。”景同叩首,忙退了下去。

“不是要告老么?朕就偏不让你告老!”

小皇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负在背后的双手因用力握着而关节发白。

%

皇帝的圣旨传到霍家时,惊的蒋妩真zhèng

心悸了。

送走了景同,蒋妩拉着霍十九的衣袖半晌说不出话来。

“要你出征?”

“嗯。”霍十九苦笑,安抚道:“你不必担忧,有仇将军和焦将军在呢。”

“我不担心,因为我会陪你去。”

“你开什么玩笑!”霍十九声音焦急,拧眉道:“妩儿,你听我的话,回头我就去安排,你与孩子们即刻暗中启程吧。”

“你打算让我去杭州定居,然后你的一切消息就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吗?霍英,你能不能再自私一点!”

蒋妩第一次如此对霍十九拔高嗓音,“你换位思考,若你是我,你会如何?!就算是陷阱,只要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算一起去死我也不怕!可你知dào

我最怕什么吗?我怕我过的安安稳稳,在那样假装安定温馨的日子里,整日睡不着觉,担心你的情况,猜测你是不是已经战死,或者根本会被你的好皇帝害死!”

霍十九望着蒋妩,竟然无言以对。

蒋妩深吸了口气,以平复暴躁的情绪。半晌方道:“就这么定了。我即可去与杜先生商议。看来不光是翀儿,就是天佑和七斤,也最好请杜先生带走。”

蒋妩话音方落,却突然见外头听雨快步进来,竟来个招呼都不打。

“夫人!”

“怎么了?这样慌张?”

听雨脸色苍白的道:“是皇上身边的绿公公来了。说,说要接小世子入宫!”

“你说什么?”

“皇上要小世子入宫,才刚绿公公吩咐咱们去预备小世子惯常穿的用的!”

蒋妩闻言,险些咬碎了满口银牙。

“好。好!我说必然会有后招等着你。将你儿子弄到他自个儿手里,岂不是比什么军令状都管用!?就是要你死,你都要立即去死!这就是你的好皇帝!”(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拒

“妩儿,你莫动气。”霍十九见蒋妩气的脸都白了,担心她再犯心悸的毛病,忙扶着她坐下,“你消消气,仔细自己的身子。这事我心里有数。自会去解决的。”

“你要将七斤交给小绿带走吗?”蒋妩凝眉,七斤就算不是她亲生的,如今也有了感情,她真不忍心将那孩子交给旁人。

更何况小皇帝还不一定会对那孩子怎样。养在宫中锦衣玉食难道就好?小皇帝还自小金奴银婢呢,怎么还变作现在这样?

霍十九在她身旁坐下,搂着她的肩膀,让她螓首枕在他肩头,一下下安抚的轻轻拍她的背:“这件事,我不会妥协的。”

“不将七斤交出去,岂不成了抗旨不尊?皇上万一治你的罪呢?”蒋妩毫不怀疑小皇帝会做出这样的事。

霍十九为他做了多少?他还嫌不够,将人利用干净,还霸道的不准告老,刚收了请辞的折子立即就命人出征,更是过分的要将他的儿子给收入宫中做“人质”。

“阿英。”蒋妩不等霍十九回答,就坐正了身子,望着霍十九的双眼极为认真的道:“我去宰了他,你会不会恨上我。”

“什么?”

霍十九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蒋妩说的是谁。

“我说,我去将那白眼狼宰了,再拥你做皇帝,你会不会……”话没说完,已经被捂住了口。

霍十九连连摇头,“这话岂是乱说的?仔细被人听了去!妩儿。我知dào

皇上的所作所为让你心寒。其实我也是心寒的。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再也不要说。”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其中透着严厉:“我自会解决这件事。”即便要杀人见血,他也不想再让蒋妩的双手染血。

“你难道能忤逆皇上的意思?他要七斤入宫,难道不让孩子去?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在我们的身边儿好歹能过上几天好日子,最起码我可以保证他的人品脾性不会歪了。可在皇上那里,且不说牵制咱们与否。单说对他的教导,一个那样忘恩负义的家伙,能教导处多好的孩子来?”

“是以我也不想让他入宫去。不只是这些。而是我与皇上的情分……”

霍十九语气悲凉,“走到今日。让我出兵却不信任。还要留个人质,让我情何以堪?”

站起身,又一次安抚的摸摸蒋妩的额头,“你不要出去。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你现在身子不比从前了。到底是伤了底子,你再不自己爱惜自己一些可怎么好?如今不是只自有自己,你还有我。就放心的依靠我,不要凡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知dào

么?”

蒋妩知dào

霍十九说这一番话并无别的意思,完全是为了她好。

她方才燃烧着的怒意,在他的温柔和包容之中也平息了许多。而且这时候她也希望看到霍十九的手腕,看看他面对这样情况会怎么做?是与她不谋而合,还是与她想的截然相反。

蒋妩就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就在这里等消息。”

霍十九颔首,让听雨带着人来先服侍蒋妩吃了汤药就去小憩一会,这才到了廊下。

曹玉早已经等候在此。

霍十九看了曹玉一眼,点了下头。

曹玉立即会意,抿唇颔首,跟着他往前厅走去。

小绿早已吃了一壶茶,这会儿正无聊的端坐在首位沉思。想象待会儿

霍十九会有的反应和应对的办法。

见霍十九来,忙站起来行礼:“公爷。”

“绿公公。”霍十九淡淡称呼了一声,随即在首位端坐,吩咐婢子重新上茶。

就算皇上背地里多少次骂霍十九,但小绿心里清楚,霍十九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是任何一个臣子都无可替代的。若皇上真zhèng

不在乎霍十九,也不会在看到他请辞之时,会如此动气,甚至先前九王爷提议对是金国动兵,皇上尚且还在犹豫不决之际,竟因为置气,就擢令霍十九为元帅了。

小绿原本是记恨霍十九对他的侮辱,后来也因为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想要报复的心思也就放下了。

“忠勇公今儿个气色真好。”小绿没话找话的奉承。

霍十九此时闲适的坐在首位,斜倚着一侧扶手,接过婢子端来的茶碗来,随手以碗盖拨弄茶碗中悬着的茶叶,并未有理会小绿的意思。

小绿在皇帝身边当差久了,莫说是宫中的内侍,就是朝中的大臣,见了他和景同,也要多几分敬意的。也只有霍十九在他们面前还能拿得出主子的架子。

心里虽然不好受,却也服气。

谁让他与皇上共患难过,在皇上心里还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呢。

一碗茶,霍十九足足拨弄了一炷香时间。

小绿也不敢催促,只低头等候着霍十九发话。

过了片刻,霍十九缓缓放下茶碗,道:“皇上的口谕?”

小绿一愣,随即道:“是。皇上吩咐奴才亲自来接小世子入宫小住。”

“你去告sù

皇上。七斤近些日身子不好,吃坏了东西,不合适入宫给皇上添麻烦。”

什么?!

小绿惊愕的瞪着霍十九。

“忠勇公这是……在抗旨?”

“是啊。”霍十九语气轻松的道:“还是说你不愿意传这个话?也好。你若不愿意,自然有人愿意,也就不劳烦你了。”

小绿警觉的望向着周围。

屋内只有霍十九与曹玉二人。

可是单独一个曹玉,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敌得过。也不知忠勇公是怎么收买了这般高手。怎么曹墨染就如此死心塌地的留在他身边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绿这样横行的人。也知dào

霍十九不是好相与的。这位可是厉起眼睛就敢宰人的主儿,除了他,谁敢揍皇帝?

连皇帝人家都说动手就动手,打完了还能带着老婆孩子安然无恙的过日子,就只见小皇帝在宫里纠结了四十七天,也没见他如何,就足见这个人的能力。

他这会儿敢说半个不字,恐怕小命也要交代在此处。

“忠勇公的吩咐,奴才自当尽lì

去办。既然小世子身子不好,奴才这就回去回皇上。”

“嗯。送绿公公出去。”霍十九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小绿连忙叩头。浑身紧绷防备着曹玉突然袭击。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待人走远,曹玉就道:“才刚他并无半点冒犯,咱们也不能动手。”

“是啊。”霍十九道:“小绿为人心胸狭隘了一些,但毕竟对我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所作所为也都是奉命行事。要追究的也是他的主子。他没有冒犯。更无过激言行,咱们也不能杀了他作伐子,人的命。没有谁的比别人低贱多少。”

霍十九站起身:“既然无法在他身上动作,那咱们就入宫去吧。皇上那里,也要防备旁人进言不当。”

“那我这就去预备一下,稍后陪你同去。”

霍十九点头。

曹玉转身出去吩咐人备车,又安排府里的防卫时,霍十九负手站在廊下,望着倒座屋顶的积雪出身。

若说方才小绿来之前,他还有心软,看出情况不对,就开始为了小皇帝担忧,急忙的想去提醒他行事小心,千万不要中了圈套。

可是在小皇帝如此决绝之后,这样的心思又淡了几分。

他甚至在心底里嘲笑自己的妇人之仁。

%

小皇听了小绿的回话,半晌没回过神来:“他公然说他抗旨?”

“是。奴才无能,也无法劝降他几句。他身边跟着曹大人,奴才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取胜。是以皇上说若看情况不妙就动手,奴才却做不到。”

小绿跪的端端正正,十分委屈的陈述,将方才霍十九的恶形恶状又仔细说了一遍。

小皇帝这会儿虽然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意wài



霍十九变成了现在这样……他都不知dào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做过的亏心事,已经在日夜折磨他。

难道霍十九的转变也与这个有关?

小绿期待小皇帝发飙严惩霍十九。然而他尚且未等到小皇帝发话。外头就有小内侍回话:“皇上,忠勇公求见。”

终于来了!四十七天过去,他终于肯来见他!

小皇帝虽气,更多的却是莫名其妙的兴奋。

向着门前快走两步,又转了回来。他是皇帝,当然要端着身份。

霍十九与曹玉到了屋内双双行礼。

小皇帝就挥手屏退了其余宫人,身边只留下景同和小绿。

“英大哥舍得来了?”

“皇上取笑了。臣不才,如今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臣的全部了。是以才请辞告老,还请皇上履行当日的承诺。”

“这话说出来,没的叫朕替你寒碜。你大好男儿,正是壮年,却只想着随媳妇一同过养老的日子,英大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皇上说笑了,臣历来也不是什么样的人。臣不过是寻常男子罢了。”霍十九不预备在此事上纠缠,就只道:“皇上既然信得过微臣出兵金国,臣照办便是。但是外头早有过七斤的传言,若是在将孩子带进宫来,怕外头那些个小人更会猜测。这对皇上,对微臣,对孩子和妩儿都不是好事,是以臣并未将七斤交给绿公公。”

“原来是为了这个。”小皇帝看向小绿。霍十九的话与他才刚回的不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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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小绿是小皇帝身边负责保护的人,皇帝对他信任,是以要与霍十九说话自然不会避开他。

他又最是善于稀释自己的存zài

感,低垂着头在一旁做摆设,不成想霍十九竟如此明目张胆的将罪过安排在他的头上。

小皇帝心下怀疑,回眸看向小绿。

小绿也在惊愕之中抬眸,眼神惊讶又无辜。

好毒辣的忠勇公!他自认今日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言语上也极为小心的不表现出情绪。紧忙躲着他还不成,这会子他竟闹出这样一场来。

他深知小皇帝的多疑。就连忠勇公那样忠心耿耿跟随了他多年的人都能怀疑,何况他?

忠勇公被怀疑,起码不会立即丢了小命。他则不同。

就算被皇上培养信任,他也只不过是个下人。

小绿紧张的垂眸。希望小皇帝能够想得明白。忠勇公如此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要脑子转个弯儿也想得到的。

可霍十九却道:“臣心中也的确是焦躁了一些,想来绿公公一心忠于皇上,回话时候事无巨细,担忧皇上误解了。”

这么一解释,对小绿来说便是峰会路转。

小皇帝便淡淡的“嗯”了一声,面色稍霁。

小绿悬着的心放下了。背脊上却冒了冷汗。他明白了霍十九的意图。他这是在立威,别看他与皇上关系不如从前,可真zhèng

要处置个把下人。却并非难事!他往后若在想背地里动作,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小皇帝这会子却是没心思处置一个奴才。若说霍十九抗旨,小绿也不算口误,他是真的没有将七斤带来。他也不打算就此罢休。

“传言之类的事,想不到英大哥还会在意。不过是一些愚蠢的人茶余饭后将天家事当做闲谈来嚼舌罢了,只要你我行得正,又何必在乎人言?”这句话还是从前霍十九教他的。

霍十九微笑:“想不到皇上竟还记得。”

“英大哥说的每一句话,朕都记得。”小皇帝有些感慨。

霍十九笑道:“那皇上应当也记得,臣是在什么情况下说了这句话。”

小皇帝被问的一愣。

当日英国公独揽大权,他身为一国之君。朝政碰不得。皇宫住不得,大臣对他敷衍,只当他是个摆设,他为了活命生存还要装傻充愣。亲手败坏自己的名声。

这些话。就是霍十九那时候教导他的。在那段最压抑的日子。他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情才没有被压垮。

“皇上还记得?可皇上如今用这句话,臣都为它寒碜!”

小皇帝内心柔软之处才刚被碰触,就被霍十九话语中的讽刺扎了一下。

“你是何意?!”

“皇上不是懂么?”霍十九讥讽一笑。

那笑容看在小皇帝眼中说不出的刺眼。

他的意思分明是:强取豪夺也冠上这样正大光明的说辞。不禁寒碜,还让人心寒。

他脸上发热,如此窘迫,却是被一个臣子逼的……

小皇帝与霍十九沉默对视,两人半晌无语。

就连景同与小绿都察觉到二人之间情况不对,呼吸都不敢大声。

“皇上不允臣告老,又派臣出兵,已是不遵守承诺。而且如今出兵金国,并非明智之举。”

身为天子,被如此直言数落,小皇帝哪里受得住,“那这么些天你不入宫来与朕说,这会子旨意都颁下了你才马后炮!”

“臣以为皇上会动脑想想的。”

“你!”

许久未见,小皇帝想不到再见面,他们依旧不能好好说话,

“出兵之事,朕主意已定,既然英大哥已接旨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有,朕不过是叫义子入宫小住罢了,英大哥都如此推三阻四,着实是将朕看做外人啊。朕好歹也是天子,英大哥如此抗旨不尊,真若是不处罚,叫人瞧了去又该怎么想朕?朕往后又如何治下?所以英大哥也不必多想,就将七斤送来吧,免得动了干戈,让蒋氏受罪。”

小皇帝似笑非笑,负手站在霍十九面前。

霍十九则是平静的望着他,许久深吸了口气。

“此事先搁下,臣还有一事要与皇上说。”

“何事?”

霍十九便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来,交到小皇帝手上。

“这是臣的人这些日截获的九王爷与京畿大营如今守将刘元安之间的通信。皇上看看,就知dào

臣为何不赞同皇上出兵金国了。”

小皇帝挑眉。

“有这样的信为何刚才不拿出来?”

霍十九摇头不语。

其实他这一次也是意气用事,只是想看看小皇帝的反应罢了。看来是他太高看了自己,原来在小皇帝心中,他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小皇帝狐疑看了眼霍十九,又转而去看那些书信。越是瞧,眉头就越是皱紧,最后愤然道:“这些是真的?”

“皇上应当知dào

臣的为人,没有必要去诬陷九王爷和刘元安。”

陆天明带了亲信逃离燕国不久,小皇帝就安排了刘元安接手京畿大营的兵马。

可想不到,他却与九王爷私下里来往如此之密。

霍十九便道:“皇上,九王爷建议您出兵,实在是别有用心。金国强盛,臣带十万兵马未必敌得过,到时候劳民伤财不说,最要紧的是已经没有余力能够顾得上京都。九王爷若是本本分分还好,万一他存了不臣之心,要紧的兵马都去了前线,您这里又该如何?皇上,攘外必先安内。您有雄才大略是好事,但行事前,也先将咱们自己这头清理干净。”

小皇帝这一下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拿着霍十九呈上的密报靠左在罗汉床,似是在衡量利弊。

霍十九又将这些日曹玉悄然来往于九王府中所见的事大约说了。

小皇帝沉不住气了:“混账,他竟然敢如此撺掇朕!朕若听了他的,岂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霍十九暗中摇头。其实小皇帝已经中计了。这样说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场子罢了。

而且他也清楚,小皇帝如今或许也并未全信他的话,必会再去查证的。

“臣要回的都已说明,皇上尽可以派人去查探。只是臣带兵前往金国,却是大大的不妥。”

“可朕已经颁旨,国书也下了……”

小皇帝有些焦急,习惯性的看向霍十九。以往他有无法办妥的事,交给霍十九,霍十九无论多难都会为他想到办法的。

可这一次,霍十九只是垂眸敛额道:

“皇上,臣要回的话已经说明了。天色不早,皇上也歇着吧,臣就告退了。”

小皇帝抿唇。他们二人恐怕再也回不到了从前称得上“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了。

的确,听他们之间有种种的纠葛。他也的确杀他家人,对他不住。可他不是也几次三番的与他动手打架忤逆于他吗?他对他越来越冷淡,仿佛他是个外人,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有共同经lì

过患难。

如果他一心辞官是发自内心,那么他的执意离开是小的背叛。若是他假借辞官避人耳目,以图其他呢?

连他认为最不可能有问题的九王爷,都存了这样的野心……

其实他早前就曾经想过。搬到了英国公后,霍十九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权倾朝野的英国公。

他要辞官他心里着实也曾经松了口气的。

他很矛盾。霍十九走,他舍不得,霍十九留,他又担心……

小皇帝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

霍十九行了礼,由景同送了出去。

小皇帝便回头吩咐了小绿:“去查证他说的是否属实。”

“是。”小绿行礼退下。

屋内再无旁人,小皇帝终于可以静下来想想,如果九王爷的事属实,他又该怎么办。

七斤的事也不知是否因为有了正经事要办,小皇帝竟然不在提起了。

如此过了几日便是除夕,小皇帝派人来请,霍十九却推说自己感冒了风寒,不便入宫。

送走了内侍。蒋妩笑着道:“你这样对皇上,他怕要气死了。治你的罪你该如何?”

“最坏也不过是这样了。”霍十九小何说罢,便压低声音郑重的道:“妩儿,京都已不宜久留,你也是时候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蒋妩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以为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杜先生那里我已经商量过,他自然会保护三个孩子的安全。你若出征,我必须跟在你身边。”

“我不准。”霍十九沉声道:“那是战场,不是儿戏。你女流之辈,跟在我身边反而会让我担心!”

“你不要忘了当初黄玉山一战是谁救了你们一群男人!”蒋妩也着了急:“这件事没的商量。你就是去闯龙潭虎穴我也必然要跟去!”

霍十九抿唇,无可奈何望着蒋妩:“咱们夫妻二人若都无恙也就罢了。若是咱们都有事,孩子该怎么办?好歹也该做两手准bèi

,为孩子们留一手。你带着孩子们跟着杜先生暗中去南方找爹娘他们,我这里还有墨染。”

“你以为,我这样的性子如果不跟在你身边皇上不会怀疑?你就不怕他再截杀咱们的孩子?我若走了让你单独上战场,那才是反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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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亲访

“妩儿!”霍十九冷着脸,严厉的道:“此事我心意已决,你只需照办便是!”

“你!”

蒋妩自与霍十九相识相知,就从未见他这样霸道的对过她,她也知dào

霍十九是一心为了她好,才逼着她带着孩子去安全的地方,可是他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怎么可能安心?她虽不敢吹嘘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一。可是却能保证,在危机时刻对他的保护最尽心的一定是她。

看来她是要使杀手锏了……

蒋妩抿着唇,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却瞪大了眼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那委屈偏强忍着不哭的模样,已叫霍十九心疼不已。

“妩儿,我不是吼你。”一改方才的严厉,霍十九将她搂在怀里安抚道:“我是为了咱们的未来着想啊,你听话,不要叫我为难好吗?”

蒋妩的身子一直紧绷着,蹭的站起身就走,撩起暖帘要出门之际,霍十九分明听到了她压抑的哽咽声。

这世上,最能动到他的心的,就是蒋妩的眼泪。

因为她那样刚强,素来是流血不流泪的性子……若非伤心至极,绝不会在人前示弱。

就是方才在他面前,她也是强忍着不哭的。那一声难以压制的哽咽,包含了多少辛酸。

暖帘落下,阻隔了二人。

蒋妩站在门口等了片刻,却没等到霍十九追来。

这个顽固的家伙!

他这会子不带她去,不代表她不能暗中跟去。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做过。只是他不肯松口。就能打消她跟着他的念头了?

蒋妩站在廊下没动。远处的听雨和落蕊瞧见,又不敢凑上来。

屋内的霍十九呆愣了片刻,才想起今日是除夕。

大过年的,他竟然把很少落泪的媳妇惹哭了。这也就是爹娘都没在,若是霍大栓在,必定会不问缘由的罚他去跪猪圈的。

爹娘过的应该很好吧?六斤也长大了不少吧?

真想远离纷争的漩涡,就与家人守在一处,若是没有外头这些事,他一辈子都不愿意与蒋妩吵架。

来到门前,缓缓撩起暖帘。本以为蒋妩会等在这里。却没看到人。

见听雨走来,就问:“夫人呢?”

“没瞧见啊。”

“没看到才刚她出来?”

听雨摇头:“没有。”又惊讶的道:“公爷问这个做什么?夫人不在房里吗?”

霍十九呆了片刻,眼中突然就浮现出蒋妩如花的笑颜,认真的问他:“如果我宰了他。你会不会记恨我。”

难道……

糟了!

他早该想到。以蒋妩的角度。既然他不带她出征,那么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让他出征。可皇上的旨意已经昭告天下。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出征呢?

唯一一个,或许就是刺杀小皇帝。

可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今日除夕夜,宫中办宴人又多杂,且皇帝身边养着高手,蒋妩的身子这一次早产之后早就亏损了。一着急尚且还会心悸,何况是与人动手?

“快去请墨染!”霍十九焦急的吩咐听雨,自己则是去往厢房。

孩子们早已在乳娘的照顾下入睡了。在问张嫂子,却说方才夫人神色古怪的来看了一眼孩子们就走了。

霍十九后悔不已。

早知dào

蒋妩会去冒这个险,还不如将她带在身边……

曹玉急忙赶来,见霍十九如此惊慌也吓了一跳:“公爷,怎么了?”

“我怀疑妩儿会去刺杀皇上。”

“啊?怎会如此?”

“她要随我出征,我不许,还与她争执了几句……”霍十九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曹玉面色凝重起来。

“公爷,不知现如今的情况,夫人知dào

多少?她知dào

九王爷的事吗?”

霍十九道:“我虽未与她说明过,可也从来没有刻意隐瞒,怎么?”

“我觉得夫人不但有可能对皇上动手,更有可能刺杀九王爷!您别忘了当初英国公是怎么被骟了的。”

霍十九心里咯噔一跳。

这两个,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好对付。

“早知dào

我不与她置气,答yīng

带着她就好了!”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比她不在他身边去刺杀旁人做那些危险的事好。现在他在家尚且如此。他若出征,她岂不是借个路就能留在京都,想杀谁就能奔着谁去?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

“大过年的您上哪找去啊。”曹玉说话时,目光就落在霍十九身后。

霍十九敏锐的察觉曹玉的眼神不对,猛然回头,却见蒋妩就在他背后斜倚着门框俏生生立着。

“妩儿?”

“怎么样,想通了?决定带我出征了?”

霍十九哭笑不得的抹了把汗,“想通了。我带你去。”

蒋妩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快进来穿上大氅,咱们也好去前头吃年夜饭!”

霍十九郁闷的去更衣,与蒋妩、曹玉一同到了前头花厅,与蒋学文、蒋晨风和杜夺疆一同守岁。

正月初三凌晨,天色尚暗,蒋妩将熟睡中的霍翀、七斤和天佑都交给了杜夺疆,感激道:“多谢杜先生出手相助,带孩子本就麻烦,这还一下子交给您三个。”

杜夺疆笑道:“三个不多。其实你若是只给我翀儿和天佑,我也未必肯带着他们离开。但七斤不是你亲生,你却待他如亲生一般,你们夫妇为了这没有血缘的孩子还敢去违拗圣意,如此着实令杜某佩服。”

“不敢,是杜先生仁心。”霍十九行礼道:“孩子就拜托杜先生了。也未必就急着送去江南,若杜先生方便,带他们先回山中也使得。一切都依您。若我们夫妇有个万一,将来翀儿就依着从前说的给您做个小徒弟。至于七斤和天佑,杜先生若方便,可将他们送往杭州。”

“这些你们都不必担忧。我自会掂掇的。我那傻徒弟也不会让你们出事。办完了事早些来接孩子就是了。下次再见,孩子见了爹娘认不出我可不管。”

杜夺疆一番话,将几人都逗笑了。

蒋妩亲了亲熟睡的霍翀和七斤,看着襁褓中的天佑,眼眶湿润了。

但是现在分别,是为了以后的相聚,他们别无他法。就又拉着张嫂子好生嘱咐了一番。

曹玉这会子回来,低声道:“外头的探子已经引开了。”师父,趁着这时候快走吧。”

杜夺疆点头,亲自抱过天佑,又让张嫂抱着霍翀,乳娘抱着七斤,跟随着他快步到了外头上了马车。

蒋妩与霍十九一路追着马车离开霍府侧门。眼看着车身行驶在清扫的一尘不染的青石砖上,转出了拐角,才一路无言的回了府。

霍十九原本的怕蒋妩伤心,预备了好些劝说她的话,可她自回了府里,就没再露出半分凄切模样。而是将出行的包裹预备得了,又披上大氅去马棚看“乌云”。

天色大亮时,小皇帝竟亲自到了霍府。(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 密旨

霍十九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还会再登霍家的门,他们亲如兄弟时,小皇帝明里暗里到霍家来都只如回家了一样,对霍大栓和赵氏也当做自个儿的父母,从来不会见外,如今再在听说小皇帝登门,他竟然会觉得惊讶!

怎么就会发展到连他到家里来都觉得惊讶的地步……

时移世易,有些时光是再也回不去了。

“阿英?”蒋妩拉着霍十九的手紧了紧。

感受到她温暖柔软的小手带来的热度,霍十九定了定心神,道:“待会儿皇上若问起孩子,我会直接告sù

他为保安全送走了,你不必太惊讶.‘

“你这便是真zhèng

与他摆明车马了?”蒋妩叹息,却也理解霍十九的做法,莞尔道:“我发xiàn

你这个人许是命不好。似乎自打相识,就一直在见你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是啊。大约我这辈子的好运都被娶你回来用光了.”

蒋妩挑眉看他。

霍十九继而补充道:“不过如此已经足够。”

蒋妩失笑。这会子他还打趣的出来,就说明他没事。

二人到了前厅时,小皇帝正在吃茶。景同和小绿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后头还有十名御前侍卫扶刀而立。

霍十九见了这阵仗,心里反倒安定了。看来不只是他一个人觉得别扭,小皇帝那里更别扭,如此严阵以待比当年去英国公府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圣安。”霍十九与蒋妩行了大礼。

小皇帝笑着道:“都平身吧。”

“谢皇上。”

蒋妩与霍十九就站在了一侧。

小皇帝并不似从前那般让座,更不避讳蒋妩在场。就开门见山的道:“今日朕来,是有件事要请英大哥去办。原本朕已拟了密旨,不过左思右想,还是真亲自前来与你商议一番才妥当。”

“皇上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英大哥先看看这个。”小皇帝把玩着手上的蓝宝石戒子,回头看向景同。

景同立即会意的上前,双手将皇帝的密旨呈给霍十九。

霍十九展开来,细细看过之后,面露赞赏的望着小皇帝:“皇上此计甚好。”

得到霍十九的肯定,小皇帝欢喜的道:“真的吗?英大哥不觉得朕所做不妥?”

“当然不。”霍十九将密旨收入怀中,笑着道:“皇上此法出其不意。不但能够免于金、燕梁国的战争。更能一句将九王爷的根底掀了,没有了京畿大营刘元安的支撑,他也没了底牌,京都乃至于大燕安稳可保。”

小皇帝认真的点头:“朕正是这个意思。”

起身缓步走到霍十九面前。笑着道:“英大哥。那日你的话朕仔细想过。的确如你所言,现在发兵金国并非最佳时机,且当日与文孝帝签订的和平条约期限未到。若我大燕先撕毁条约,说起来到底难听。攘外必先安内,朕如今最需yào

做的先是稳定朝政,拔除英国公党羽残余。”

霍十九略感欣慰,笑着点头:“皇上说的甚是。”

小皇帝转而便道:“虎符在英大哥处,此番行动朕打算只让你带焦忠义前去,三千营的兵马和北方大营的三万兵马供你调遣。”

一旁听了许久的蒋妩疑惑越发深了。先前不是说发兵十万踏平金国吗?怎么这会儿却变成三万三了。

霍十九只笑着摇头:“不,皇上,若按着密旨之上您的计策,人多反而达不到奇袭的效果。如今九王爷已到了京畿大营,我此番只与焦将军一同带领三千营的将士前去,一击制敌便是了。”

小皇帝闻言沉吟,许久后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左右虎符在你手中,你若用人随时调派便是。事成之后,朕定要重谢你。”

“为皇上做任何事都是臣的本分,又怎能担得起皇上的谢?只求皇上允准臣携妻儿告老。”

小皇帝闻言,抿着唇沉默了片刻,终究是长叹了一声:“英大哥,朕当真是留不住你了吗?”

他这一声叹息惆怅满怀,叫霍十九也染上了别离的愁绪。

“皇上,您如今已经能做的很好,臣将来即便远在天涯,也会记得脚下踏的是大燕的江山,是皇上治理下的江山。”

二人四目相对,小皇帝狭长的眼中渐渐有了湿意,他缓步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了霍十九。这才发xiàn

小皇帝早已经长得与霍十九一样高。且似乎还比霍十九壮实一些。

“英大哥,我舍不得你。”

“你能不能不走?”

“你留下吧,我认你做亲哥哥,封你为王,只要你留下。”

“我再不会逼迫你做你不愿的事,你若不喜理会朝务,就只做闲散王爷也可以。”

“留下吧……”

……

小皇帝一声声劝说,最后落入喉咙边做呢喃。

一旁的蒋妩看着霍十九面上动容的神色,也跟着心软了。

就算再有错。他们到底曾经是并肩作战亲如兄弟,一同经lì

了多少风雨才走到了今日。

然而,覆水难收。小皇帝能让时光倒流回派人刺杀霍家人之前吗?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令霍十九彻底寒了心,他那样一心为了皇帝的人,怕早就会在小皇帝的哀求下心软了。

现在,蒋妩知dào

霍十九就算不愿意割舍,也会忍着剜肉刮骨的痛割舍掉这段不该在牵扯下去的君臣兄弟之情。

“皇上。多谢您的厚爱。”霍十九双臂搂着小皇帝的背安抚的拍了拍,就像是小皇帝小时候一样,温和的道:“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小皇帝闻言身子一僵。缓缓的直起身退后了几步,定定的望着霍十九,似想从霍十九的表情中看出一些他的情绪。

半晌后,便道:“罢了,既然英大哥心意已决,朕就不再勉强,今次事成之后,朕就让你致政。”

霍十九微笑,并未有得到皇帝承诺的喜悦。

因为他觉得小皇帝回答时的表情让他很陌生。

对于一个从小皇帝九岁起至今,就几乎形影不离的人来说。小皇帝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已经牢牢地刻印在心里,甚至于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了解。

霍十九知dào

,小皇帝说出这番话时心里是不情愿的。

“谢皇上。那么臣明日便带人前去。”

小皇帝点头,道:“今日之事。切不可再对人言。你出发之前。朕就不送你了。”

“皇上只等着臣的好消息便是。”霍十九郑重道。

“朕一向信得过你。”小皇帝也十分认真的回答。随即笑了起来,轻松的问:“翀哥儿呢?朕想看看这孩子。”

霍十九道:“臣已经命人将七斤和天佑带去了安全地方。因臣早前得罪的人不少,怕万一离京。会让孩子遭殃。”

小皇帝面色一变,半晌方笑着道:“所以朕才让翀哥儿入宫去啊,你还偏不许。”

霍十九惭愧道:“孩子还小,怕给皇上添麻烦。”

小皇帝也知dào

这会人都送走了,他再多说什么也是徒劳,就不在继xù

这个话题,只略微关心了蒋妩的身体几句,就带着人离开了霍府。

霍十九与蒋妩将人送到府门前,便缓缓往府里走去。

蒋妩问道:“皇上到底要做什么?我瞧着他方才离开时的脸色很是不对。虽与往常并无太大的变化,但怎么瞧着都觉得他不大正常。”

“你做看出来了?”

“嗯。我虽与皇上接触的不如你那样多,但是他的情绪还是能看得出一些的。皇上的密旨是要让你去拿下九王爷和刘元安?”

霍十九颔首。

蒋妩回忆方才二人对话,渐渐明白了。

“皇上不会是让你带着焦忠义的三千营,去奇袭京畿大营吧?”

霍十九赞许的点头:“不错。”

“不错什么啊!”蒋妩愤然道:“他还真会想,怎么就不安排别人去?不是要你去攻打金国吗?这又改了主意成现成的声东击西了?”

“不错,就是声东击西。”霍十九揽着蒋妩肩膀,笑道:“无论如何,皇上懂得如此变通,我还是很欣慰的。”

欣慰?

蒋妩想起方才小皇帝临走前的神色,就摇了摇头,道:“罢了,事已至此,咱们就先去准bèi

一下吧,京畿大营就算走了个陆天明,也有十万兵马驻扎呢,咱们就算带上皇上给的所有人马不过也是三万三千人,怎么能敌得过?况且要奇袭,就不能人多,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对策才是。”

霍十九颔首,转而问:“此事是否该告sù

岳父?”

蒋妩想了想道:“我想应该说一声的。这些日我爹不怎么见人,而且我也相信他不会将这么大的事宣扬开,不论如何他也是忠于皇上的,不会做对燕国有害的事。”

“你说的是,那么你先去岳父那里,我去下帖子请焦将军来。一同研究一下对策。想必皇上也已经将密旨告sù

了他。”

蒋妩就应下,去了客院。

霍十九则是派人去了焦忠义府上。

然而派去的人却扑了个空,说是焦忠义被宣入宫了。

霍十九命人去寻了三次,直到下午午歇起身后才找到了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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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山坳

焦忠义来时歉然的道:“让忠勇公久等了,才刚皇上传我入宫吩咐了明日之事。”

“皇上都与你说明了?”霍十九便笑着道:“那刚好,我找你来,也是为了商议奇袭一事。去往京畿大营,若是三千营的骑兵也不过一日的路程,我想趁着天黑时赶到动手。”

“公爷与我想到了一处。且毕竟都是大燕的兵马,两败俱伤的话得不偿失……”

焦忠义就与霍十九仔细的商议起来。

客院中,蒋妩正陪着蒋晨风与蒋学文说话。

“爹也不必担忧。皇上既然有此对策,也定会声援的。如此一来,彻底拔除了朝中的两大毒瘤,将来剩下一些虾兵蟹将皇上那里就好对付了。爹早前所期待看到的盛世,或许不久的将来就能看到。”

蒋学文拧着眉,望着蒋妩缓缓的点头,担忧的道:“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你与姑爷。姑爷又不会功夫,你如今身子也不好,两军阵前可不是闹着玩的,京畿大营可有十万驻扎的兵马镇守呢,你们就算将皇上给的三万三兵马都带去也未必能够取胜,何况你才刚说,就只带着三千营的骑兵去?三千对十万,听起来当真毫无胜算。”

蒋晨风也道:“三妹妹,你们这就是在拿着性命去多赌注。”

“圣意难违。何况皇上早前冲动,一怒之下吩咐阿英出兵。已经发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咱又不能真zhèng

撕毁条约。还不如当做个声东击西的计策。恰好阿英发xiàn

了九王爷不对劲,皇上这么吩咐,其实也算机智。”

“只是太过冒险了。若你们不成功,万一九王爷和刘元安带着京畿大营的人来包围京都城呢?”

蒋妩心里想着,却觉得这个主意真好!

若是她存一丁点的歪心,就在京畿大营佯败,引九王爷和刘元安带着十万兵马来围住京都,逼得小皇帝一头撞死才好呢!

但是她也知dào

,霍十九不会忍心这样做的。

就算小皇帝曾经有意要杀光霍家人,对于他来说。也无法对小皇帝下手。

“爹不必担心。皇上既然敢让阿英去‘以少胜多’。就必然有必胜的把握,否则皇上好端端的为何要冒险?他也不会希望大燕朝的心脏部位处于危险中吧?”

蒋晨风叹了口气,道:“三妹妹分析的极是,只是你也要注意安全。且不可在伤了自己。既然是智取。就没必要真刀真枪的往前冲了。我知dào

你的性子。遇到妹夫的事就控zhì

不住你那脾气,可此一时彼一时,你是两个孩子的娘。也得为了他们保全自己啊。”

蒋妩颔首:“我知dào

了,二哥哥。你与爹在府里也好生相互照顾。等此事了了,我和阿英也打算离开京都。”

“去南方?”蒋学文语气略有些急切。

“是啊,去南方,爹到时候也与我们一同吧。”蒋妩见蒋学文神色期盼,便道:“我想,您与娘冷静了这么久,有些事也该见面说开了。况且哥哥与初六的事也等着您和娘去做主。”

蒋晨风的脸腾的一下红透,就连耳根和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绯红,但饶如此害羞,却依旧没有反驳。

蒋学文想起唐氏,则是有些歉然。

“我想,你娘不会原谅我的。不过该要与她说的话我说明了,也不会留下遗憾。”

“正是这个道理。”蒋妩站起身来,笑道:“我要先去预备一下明日的事了,也不知阿英与焦将军商量的如何。爹和哥哥好生歇着,家里暂且就交给你们,明日大约一早就会启程,我就不来道别了。”

蒋学文点头,摆摆手道:“去吧。”

蒋晨风则是送蒋妩出门,站在廊下目送她与婢女离开了远门,才返回了屋内。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都有些莫名的怅然。不过是短暂的分别,他们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就染上了这样的情绪。

他们此时还不知,这一次分别或许就是永别。

%

京畿大营坐落于一处山谷之中,十万兵马驻扎于此,营盘连绵,俨然形成一座小城市。

蒋妩一身雪白骑马装跨坐在“乌云”背上。骑着枣红马的曹玉并肩立在山头,望着远方京畿大营浩大的阵营。

“我想为安全起见,九王爷和刘元安此时必然都在最是中心的部位。我们一共就带了三千骑兵,若想闯进去却不大容易。”曹玉马鞭点指着营盘中心位置,驳马走向后方山坳之后。

蒋妩也转而跟上。

山坳后一片空地,三千人马正在简单的进餐整顿。

霍十九披着黑貂绒大氅,白皙修长的指头在舆图上中心部位画了个圈,道:“人定在此处。焦将军稍后带人,从这个位置渗入军中。我则持圣旨前去。”

焦忠义点头道:“公爷这个位置选得好。这里突pò

进入中心位置最是容易。可是皇上哪里来的圣旨给刘元安?”

霍十九莞尔:“刘元安尚未曾摆明车马,皇上那里他还是个大大的忠臣,若有皇上的旨意他不可能不来接旨的。我与墨染带着几十人就想法子将刘元安拿下,你则去中军之中找出九王爷。”

“是。”焦忠义颔首道:“我就按着公爷先前设计的几个法子,若是九王爷不肯出来,我就用火攻。今日的风向刚刚好。”

“如此甚好。”霍十九将舆图卷起交给焦忠义,十九回头从四喜手中接过明黄的圣旨。见焦忠义疑惑,就笑道:“这是皇上封我为忠勇公时的圣旨。我先拿来引蛇出洞。”

焦忠义望着霍十九掩映在黑貂绒中的精致面容,眼神复杂,半晌叹了口气。

“忠勇公大义,我老焦定完成你的嘱托。”

“有劳焦将军,事成后你我再好生吃上两杯,到时便可不醉不归。‘

“好!”

焦忠义不再犹豫,转回身整顿身后之人,拨了五十人给霍十九,其余人都跟随着他牵着马绕过小山坳,往京畿大营中心不为迂回而去。

霍十九这才回过身道:“妩儿,你还是不要随我们一同进去。”(想知d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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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中计

蒋妩修长剑眉微拧,随手一马鞭轻抽在霍十九臀部:“再废话,信不信我绑了你搁这儿然后自个儿先杀进去?”

霍十九穿了貂绒大氅,里头还穿着厚实的棉袍,那轻飘飘一下根本只当搔痒,且她温柔的语调不像威胁恐xià

,更似夫妻之间的亲昵情话。

派给霍十九的五十名三千营兵士就在一旁笑着起哄。毕竟当初蒋妩为护霍十九与曹玉闯进三千营,力战群英的一幕此处不少兵士还都记得。

霍十九秀丽的脸布满红霞,干咳了一声才道:“我是说真的,你……”

“少罗嗦。”蒋妩凑近,鞭梢挑了下他的下巴:“速战速决,完成皇上的吩咐就是了。还不走?”率性转身,高束的马尾甩出个优雅的弧线,一身白衣的她轻巧翻身上马,随手将马上绑缚的绣春刀斜插在腰带。

曹玉也笑了,道:“公爷还是莫强求夫人留下,让她在您眼前反而更安全些。否则她保不齐单枪匹马去挑了刘元安。”

有可能!

霍十九看着蒋妩,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是不想让她历险啊!

然而他也知dào

,只让她不要跟去只是治标,只有彻底离开斗争的漩涡,才是治本。

“罢了。墨染,稍后劳烦你好生护着她。”

“我知dào

。”曹玉将霍十九的红马牵来,随即就吩咐五十名骑兵:“上马,启程。”

休息过后的众人整齐划一的跃上马背。在霍十九的带领之下,直下山脊来到谷中,渐渐逼近京畿大营门前。

守门的兵将早就瞧见一行人来,有人快马进去回报,也有人来到木栅门前高声呵斥:“来者何人!”

“忠勇公霍英!奉皇上口谕传旨刘元安,还不开门?”霍十九手上明黄的圣旨在冬日灰白的野外显得格外扎眼。

然而没有主帅吩咐,任何人不准进入京畿大营。那兵士不敢开门,又知dào

霍十九的身份尊贵不能得罪,左右两难之下只得好言商议:“忠勇公请稍后,待末将回过刘大人。”

霍十九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抬着下巴睨视众人。淡淡“嗯”了一声。已表现出十分不耐烦。

中军营内,刘元安正与秘密而来的九王爷商议如何带兵围住京都,又拟定要以救皇上性命为理由动兵,就有人来报:“刘大人。忠勇公到了。是有皇上旨意要宣读。请您速去。”

刘元安就是一惊,看向九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不是排他出征么?怎么这会子人却到了这里?

“稍安勿躁。”九王爷捋着稀疏的胡须,半晌才问那来报的小兵:“来了多少人?”

“忠勇公带了约莫四五十的亲兵。”

“才四五十人。不足为惧。京畿大营十万兵马呢,他若有歪心就只拿下罢了,刘大人但去无妨,皇上的旨意你大方借了就是,送走霍英回来咱们再继xù

。”

刘元安觉得也有道理,心下安定不少,就快步出门,吩咐人牵马来,带了两名亲兵就往前头赶去。

刘元安如今四十出头,生的身材壮实,正有一股子敦厚气质,远远而来蒋妩就将人看的分明,回头低声笑道:“人来了。”

霍十九颔首,吩咐众人下马。

到了近前,见霍十九身边除了五十名骑兵护卫,就带了形影不离的曹玉和一个身着男装的俊俏女子,刘元安心下安定了不少。都知dào

霍十九特别疼老婆,这女子既然能被带来,就说明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忠勇公。”刘元安拱手。

霍十九还礼后,笑道:“刘大人,皇上有旨。”

刘元安忙跪地行礼:“臣刘元安接旨。”

霍十九展开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元安欺君罔上,意图谋反,天地难容,着令革职,交由三司会审,钦此!”

霍十九声音不疾不徐,将这惊雷一般的消息凭空送入众人耳中。

周围兵士们呆住了。

刘元安也吓傻了。

这事怎么会被皇上知dào

?他该如何是好?接旨?还是抗旨?

正在刘元安纠结之时,霍十九已吩咐:“将他拿下!”

“慢着!”刘元安挣脱压着他双臂的兵士,高声道:“臣冤枉!”

“冤枉与否,那就要三司会审之后再做定夺了。刘大人,还请配合。”霍十九随意抬手,立即就有人一窝蜂上前去将刘元安捆了。

事情出奇的顺利。

蒋妩目光不自禁放在京畿大营中,也不知dào

焦忠义这会儿得手没有。只要拿下九王爷未经圣上允准私自出京,就是人赃俱获了,他们也可兵不血刃的解决了此事。

谁料正当这时,京畿大营之中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有人高呵“走水了!”还有人大喊:“有敌军闯入了!”

刘元安这下心都凉了半截儿,终于能确定皇上必然是知dào

消息了,军中来人若是捉了九王爷,他们都得完蛋!

眼珠一转,刘元安便打定主意,高声道:“大胆霍英!竟敢假传皇上旨意,还敢带人偷袭京畿大营!来人啊!还不将他拿下!”

听闻主帅被拿下消息而赶来的京畿大营兵士们闻言没有立即动作,却也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霍十九一行。

有人道:“忠勇公的圣旨不会是伪造的吧?还请拿出来给咱们瞧瞧!”

“是啊,皇上传旨不都是宫里的内侍来么,怎么轮到忠勇公了?”

……

议论声一起,就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将怀疑的眼神投向霍十九。

蒋妩心下戒备,右手轻抚绣春刀刀柄。

曹玉也凑近霍十九身前。

刘元安高声大笑:“忠勇公假传圣旨要将本官拿下。意欲为何?莫不是你下一步就是要告sù

大伙皇上的旨意是要你接管京畿大营?你要谋反?”

“放肆!”曹玉呵斥。

“放肆的是你霍英!”

刘元安斥责之时,营地之中的暴乱却渐渐平息,眼见着焦忠义所率领的三千营身着玄色轻甲的兵马列队而来,越来越近。

而焦忠义身旁的马上,如同搭着破布包袱一般横放一人,正是九王爷!

刘元安一看,就慌了神,知dào

自己大势已去,却不愿意认命:“我冤枉!皇上,臣冤枉啊!霍英分明假传圣旨。图谋不轨!”

吆喝之际。焦忠义已率领方才带走的那两千五百名骑兵颇重而来,京畿大营的兵士们都被驱赶着往后退去。

见大势已定,霍十九莞尔。

蒋妩也笑了,道:“到底是你的计谋管用。事情这样容易就解决了。”

曹玉也笑道:“这样爷总该放心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霍十九颔首。就翻身上马,回头招呼焦忠义:“焦将军,绑了刘元安这便启程吧。皇上另安排的京畿大营守将应当很快就来接管了。”

焦忠义却纹丝未动。端坐马上眼神复杂的望着霍十九,霍十九身后的那五十名三千营骑兵,也缓缓在他背后展开成一个半圆,堵住了出谷的路。

“皇上旨意,霍英假传圣旨,意图接管京畿大营,与九王联合谋逆,其罪当诛,即刻起褫夺封号,押回京都候审!”

上一刻宣旨的是霍十九,先下逆转成焦忠义。刘元安不过片刻就经lì

了地狱和人间,隐约明白了一些,就配合焦忠义呵斥道:“霍英,想不到你竟如此狼子野心,还妄图谋逆!来人,将霍英拿下!”

刘元安一声令下,就有京畿大营将士高声应和。

而三千营的兵马,则将霍十九、蒋妩与曹玉三人圈在包围之内。

霍十九端坐马上,身边之余蒋妩与曹玉,面对着焦忠义的三千营兵马以及京畿大营的十万兵马,突然轻轻笑了,那笑声越加狂放,几乎是霍十九这一生中最为放纵的大笑。

怪不得他出宫时请小皇帝拟定捉拿刘元安的圣旨,小皇帝推三阻四。原来竟在这里瞪着他!

利用他拿下九王爷,剩个刘元安也可以近其所用往后再慢慢拿捏,然后再拿下他。

如此一来,便可永绝后患,再也不用担心他成为第二个英国公了。

就算他没有反心,他也是希望高枕无忧的啊!

“好,真真是我的好徒弟,太好了!哈哈!”霍十九大笑不止,笑的差点流出眼泪来:“这就是我早日教导过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竟然将这招数用在我身上了。焦将军,皇上昨日下午找你密探,为的就是这个?”

焦忠义皱眉,脸上红润也不知是否冷的。

霍十九又道:“你信我谋逆?”

焦忠义的表情终于有些绷不住了,马鞭一指蒋妩:“皇上口谕,忠勇公带回京都候审。妖女可就地正法!”

蒋妩噗嗤就笑了:“看见没有阿英,你是逆臣,我是妖女,你那奸臣名声才洗干净几天啊,看来你就不是个做好人的命,偏要将你丢进臭水沟一样臭上头那位才罢休呢。”

霍十九手指揩拭眼角湿意,神色清明的笑道:“是啊,我大约就是个做奸臣的命。可到底是我的愚蠢,害了你。我若听你的早些离开,再不管他的事,这会儿你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霍十九拨马靠近蒋妩,乌云与霍十九胯下的枣红马头颈相交,曹玉则紧随霍十九身旁。

在他们背后堵住出口的,是三千营五十名骑兵,在面前的则是渐成包围之势的骑兵和京畿大营的十万兵马。

千军万马之前,霍十九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看来已是穷途,妩儿,你怕不怕。”

“怕?”蒋妩朗声大笑:“我蒋妩何德何能,要劳烦皇上动用千军万马来对付?恐怕大燕朝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样死的轰轰烈烈的女子了!今日若能杀敌一人,已不算亏了自己。若与君共赴黄泉,也不枉费我来这世上一遭!怕?我就怕杀敌不够痛快!”(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 绝境

霍十九望着蒋妩,满眼的依恋和不舍,四周三千营兵士策马围成一圈,逐渐将他们包围,那踢踏错杂的马蹄声与冰冷的甲胄声一瞬都似距离他很遥远,他仿佛只看得到她,只听得到她。

他宁可死,也不愿让她受到丝毫伤害。是他的失策、愚蠢,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他对小皇帝的心软,一步步的带累她走上绝路。此时他心中空余悔恨,他没有飞天遁地之能,又该怎样才能挽救他们?

看向一旁面色冷峻已抽出长剑的曹玉,再看蒋妩缓缓拔出的绣春刀那冷硬的锋芒,霍十九只感觉到剜心透骨的心疼。

“到底是我带累了你们。”

“说什么傻话?”曹玉飞身一跃落在霍十九身前,二人共乘一骑,笑道:

“难得有如此大的阵仗,我正想杀个痛快。上次在三千营被小人暗算用了药,就只能趴地上看着夫人一个人浴血奋战,干着急还使不上力qì

。今儿个我倒是要看看,这群出尔反尔是非不分的小人,到底是怎么厉害!”

焦忠义闻言,心下一震。

才刚分手之前,他还曾说过佩服之言,答允一定要完成忠勇公吩咐。他的确是听了霍十九的排兵布阵之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拿掉了叛贼。利用过后立即将矛头转向霍十九,也的确是有些太过不仁。

但是,圣意难违……

就算他觉得霍十九不该落到如今境地,架不住发号指令的人是皇帝!

焦忠义矛盾的抿唇。最终仍旧是抬起手,抽刀指向镇中被包围的三人。

“皇上有旨,活捉忠勇公,妖女蒋氏、叛臣曹墨染格杀勿论!”

数千人齐声应喏,震得山崖上窸窣窣白雪掉落。背后京畿大营中也有将士严阵以待,刘元安本想列阵,却被焦忠义制止了。

“三千兵马对付三人已经够丢人了,还要再加上多少人?传出去未免惹人笑话,皇上也不会答允的。”

刘元安此时心虚,决不愿再生是非。只想着如何彻底脱罪是正经。是以焦忠义的吩咐他言听计从。

骑兵冲杀时速度与力量都十分惊人,但他们统共三人两骑,一时间并无法一口气冲杀,最好用的法子唯有车轮战。

是以他们自动组成六个人一组的冲杀阵型。六人冲过还有六人。六人再过另有六人。

蒋妩本不擅长马上大开大合的招数。曹玉亦是如此,便有些吃亏。可这时若弃马而去,却于逃亡无益。没有了马。他们更难以冲出包围。

曹玉护着霍十九身前,蒋妩策马跟随,护着他背后,在一波波浪潮式的进攻之下,一行以缓慢的速度撤向山谷入口。

焦忠义身经百战,眼见着曹玉与蒋妩竟能以两人之力护着霍十九毫发无伤的渐渐退开,心中不免佩服起来。

换做旁人,或许在看到如此多的人马排开围剿的阵型就已经吓瘫了,没想到曹玉与蒋妩还能配合着,一人主攻,一人防卫,保护着完全不会武艺的霍十九渐渐突pò

重围。

看着那三人,再回想皇帝吩咐时说的话,焦忠义犹豫了。

皇帝愤然的语音还在耳畔:“英大哥这些年功劳不少,朕能有今日也多亏得他的忠心未曾变过,只是没想到临到事成,却被女色所迷,屡次抗旨犯上,竟还有意图将朕拿下另霍英取而代之,朕着实恼了。你此番前去务必将妖女正法,至于英大哥,若能完好带回自然最好。若他顽抗……格杀勿论。”

当时,一句格杀勿论震的他心里发颤,第一反应便是为霍十九不服。

然而人到底是自私的,他转而又想,就连霍十九那样的,在皇帝的眼中尚且能够“该杀就杀”,何况是他?

他又没有什么大错,又没有什么必然要为国捐躯的理由,为了旁人而抗旨被视为同党,未免太亏。

因存了这样的心,他才能行皇上的诱敌之计。

然而现在看到已经血染衣衫的蒋妩,看到奋力一搏的曹玉,焦忠义到底觉得心中不忍。

手中握着的铁胎弓本已拿起,却又缓缓放下了。

或许,他该放他们离去。

但是众多双眼睛看着,他若真放人走,回头与皇帝又如何交代?霍十九那样的尚且落到今日的地步,他若抗旨又该如何?好歹今日他们三个也要留下一个尸首回去与皇上交代的。

焦忠义咬了咬牙,将铁胎弓举起,箭尖直指断后的蒋妩,弓呈满月,随即右手一松。

尖锐的呼啸破空声急射而来,蒋妩立即感觉到不对,绣春刀挡开迎面劈来的一刀,拧身躲开刺向腰间的利刃,左手匕首飞速撩断了那一箭,箭头擦过蒋妩左肩,将雪白骑马装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渗出,尖锐扎入一旁雪地中。

这一切发生不过呼吸之间,霍十九回头时,已看到她避开那一箭,而远处焦忠义铁胎弓已又拉成满月。

“妩儿!”

这一箭呼啸而来,直奔“乌云”的脖颈。

此时,蒋妩在马背仰身避开劈砍而来的两刀,虽然眼角余光看到寒光呼啸,却根本无暇顾及。

避无可避,哪一箭正中马头。乌云长嘶一声栽倒在地,血流如注。

蒋妩只来得及拔出插在马镫中的脚,依旧被甩出跌在地上,紧接着便有长戟想她刺来。

霍十九看的肝胆欲裂,大叫了蒋妩的名字。眼看她就地翻滚避开刺向要害之处的剑戟,雪白的骑马装如今已经污渍满布,且零零总总的划痕已有渗出鲜血之处。

他便知dào

,如今蒋妩的身体的确不如从前了。

可是她一介女流能撑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他们一路突围,如今已经到山谷入口,四周狭窄了一些,若给他兵马,他可扼守此处。但如今只有他们三个,追兵却依旧浪潮一般向着他们拍打。

“住手!”霍十九高呵了一声,“墨染,放我下去。”

“不成!你疯了!”

“焦将军,让你的人停手!我有话说!”

焦忠义闻言,铁胎弓挂在马鞍一侧。策马到了包围圈中。抬手示意。

包围的骑兵缓缓退后,让出了一块空地。

蒋妩起身,一手持绣春刀,另一手持匕首。戒备的退到霍十九和曹玉身旁。看着血流满地侧卧的乌云。眼眶湿润了。

到底她不是个好主人。

乌云那样的汗血宝马,本该自由的驰骋,她除了圈养它。就是让它历险,根本就没有好好的对它。如今还害得它丢了小命。

霍十九已翻身滑下马背,缓步至她身后,双臂将她圈入怀中,蒋妩持刀的双手就缓缓垂下。

“妩儿。”

蒋妩回眸。

他佝身,下巴靠在她肩头。她的鼻尖擦过他的,二人尽在咫尺。

“看来已是穷途。在做无谓的抵抗,只是徒增伤亡。”霍十九压低声音,在蒋妩耳畔道:“你与墨染走吧,皇上要活捉我,焦忠义不会将我如何的……你就随着墨染走吧。只要你安好,我便知足了。”

他的呼吸就喷在她脖颈,蒋妩仿佛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专注望着他。随后旁若无人的吻上他的唇。

霍十九一愣,便热烈的回应起来,扳过她的双肩,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唇舌之间的交汇带着绝望和痛苦,却也前所未有的热烈,甚至仿佛撕咬。

寒风呼啸呜咽,卷落崖边树梢的雪,纷纷扬扬洒在一黑一白紧贴着的身影,蒋妩脑后长发飞舞,已破损血污的衣袂翻飞,垂在身两侧的匕首和绣春刀滴落的鲜血,在雪地染出朵朵红梅。

而二人如此相贴的画面,在血腥杀戮之后,千军万马之间,凄美的让人不忍惊扰。

曹玉闭了闭眼,竟从马背一跃而下,随手拍了下马臀,那枣红马便扬蹄嘶了一声跑开了。

霍十九与蒋妩倏然唇分,都看向曹玉。

其实在方才二人唇齿相依时,虽未言语,彼此心中都已经明了。

今日要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霍十九希望束手就擒,让蒋妩与曹玉先逃,是以如此与蒋妩诀别。

而蒋妩则笃定自己宁肯一死也不会让霍十九被擒,因为她觉得皇上不会放过霍十九。

他们二人都希望曹玉先走。以他的功夫,杀出重围太容易了。

想不到他竟会这么做。

“墨染,你……”

曹玉爽朗一笑,手中染血的长剑挽了一朵剑花:“我这一生还从未如此痛快过。今日纵然身死,虽死无憾了!能与你二人葬在同一日,也算我曹墨染的造化。”

霍十九着了急,“别开玩笑,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将蒋妩一把推给他:“你带着她走!”

曹玉蹙眉。

霍十九也拧眉望着他。

他们二人形影不离多年,又曾有过屋顶那一段对话,对于曹玉心内所想,霍十九心知肚明,而此刻霍十九的打算,曹玉也看的分明。

霍十九分明料定自己被捕后定无活路,却也将蒋妩的一线生机托在了他身上。他是希望成全他,也给蒋妩一个依靠。

只是他料错了一点……

“啪”的一声脆响,蒋妩的巴掌落在霍十九脸上,打的他脸颊偏向一边。

蒋妩杏眼含泪,冷笑着转而飞身向焦忠义的方向急速掠去。

“妩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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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妹纸错穿成军媳

书号:3450806。

第四百二十八章 新的开始始(大结局)

蒋妩身形闪动,用的不是众人熟知的轻功,而是一种她特有的步法,结合早先曹玉所教导的那些独门心法,几乎在众人尚未反应之时就已如一道电光闪射向焦忠义。

焦忠义方才为了说话方便,已策马来到包围圈中,见蒋妩竟会抽霍十九耳光他已是愣了一下。再一眨眼,竟然看到了一道白光,随即他只听胯下战马一声惨嘶,马身轰然倒下,带着自己也要跌倒。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蒋妩飞窜到战马跟前的一瞬双膝落地弯腰后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战马下腹横穿而过。匕首毫不留情的剖开了马腹,鲜血喷溅内脏落地却都没染上她的白衣,她单脚点地返身反冲而上,踩着正在倒下的战马借力一跃,双腿缠上焦忠义腰身,一手抓着他头发,二人同时跌落在地时翻身一拧,就压在他身上。

焦忠义马上功夫大开大合,如此近身缠斗又如何是蒋妩的对手?他还想反抗,却被蒋妩抓住头发向后拉长了脖颈,匕首冷冷的贴在他的喉管和颈部动脉,膝盖顶着他后颈,冷声道:

“焦将军,叫你的人先别动。”

冷兵器特有的森寒已刺的他背脊上汗毛根根竖起,心下惊骇不易。早前三千营一战,他已见识过蒋妩的功夫身法,那时便知她的身手等闲人走不过她手下多少招。不都说她早产了女儿后身子孱弱吗!现在看来哪有半分孱弱?哪有女子会有地狱恶鬼一般令人胆寒的杀气。会有如此残暴的毫不犹豫的手法!

妖女,她真真是个妖女啊!

“忠勇公夫人,你若。若是杀了我,你们走不出去。”

“是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杀了你?”蒋妩提着他站起身,绣春刀横在他脖颈,匕首锋利之处抵住他腰间,逼着他向前趔趄了几步,想进进不得,想退退不去。高壮的汉子就那样被一个娇柔的女子拿捏住。焦忠义也不知是因惧怕还是羞窘,脸上着实红一阵白一阵。而周围三千营的将士,个个都严阵以待,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害的主帅丢了性命。却又觉得心里不甘

焦忠义喉头滚动,吞了一口唾液。都觉得刀锋距离皮肤又近了一些。

“忠勇公夫人,你若肯束手就擒,我保证会放公爷一条生路。”

“你的保证早已经不值一文,你觉得我需要相信?”蒋妩冷笑,娇柔的声音凭空传出去多远:“你们从上到下都是一条藤儿,各个都是没根儿的孬种!皇上要拿九王爷和刘元安两个叛臣,你焦忠义难道不知?阿英用奇谋,令你不废一兵一卒的拿下了叛臣,你可倒好。反过来就来拿阿英。你拍着胸口说,你能安心吗?你跟阿英又是如何说的?你叫焦忠义?就你还忠义呢!我真替你父母寒碜!他们二老要是还活着,必定也会被你这样不忠不义的行径活活气死!”

“你……”

一个大男人被个小女子拿住,还法反抗。且还被侮辱了人格。焦忠义脸上涨的通红。

然而“你”了半天,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对霍十九,他的确是出尔反尔了他也承认自己是为了不开罪皇上,没有为霍十九说过好话。

“我是忠贞为国,尊皇上的圣旨行事,到哪里我老焦都愧于天地。‘

“哈!真叫我笑掉大牙。”蒋妩讽刺一笑,抵着他脖颈的绣春刀就往前进了一些:“让你的人退开。否则我杀了你!”

“你真的以为能以我的性命,控制住三千营的所有兵马吗!”

“我可没那么认为。”蒋妩朗声大笑。随即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只是帮你一下忠义之名罢了。今儿个我们若都逃不出去,你大可忠义殉国,也不枉皇上对你信任了一次将这么丧良心的差事都交给你。”

焦忠义闻言心头一震,已经感觉到脚下寒气顺着背脊蹿升而上。

蒋妩见他肌肉紧绷,就知威胁有效。

如果焦忠义不怕死,他应当会知道霍十九的为人,又哪里会助纣为虐?

他怕死,她偏要利用他的贪生怕死!

蒋妩压着焦忠义走向山谷口。冷淡的眼神只掠过霍十九身上便已经别开眼

霍十九早已被她身手折服,被她那不要命的狠劲惊出满身冷汗,又觉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想将她交托别人,必定是伤了她的心,被她冷淡的看了一眼,他反而安心了,若是她脸瞪他一眼都不屑,那才叫糟糕

情势被如此逆转,是在场所有人都未曾考虑到的。

刘元安满身冷汗

若是因为焦忠义一人贪生怕死放走了霍十九一行人,皇上怪罪下来他如何吃罪的起?他又如何能放弃这一次立功保命将功折罪的机会?

思及此,刘元安回头摘下长弓,箭尖直指蒋妩的背心之处,骤然放了冷箭。

曹玉原本护着霍十九向山谷口退去,眼见着一道寒光射向蒋妩,惊呼了一声就要扑救。蒋妩也察觉到背后阴风不善,不等曹玉到近前就侧身躲避。

与此同时,一道惊鸿般的破空声由山谷口传来。一声之后又是一声,竟然是两道银光先后发出,第一箭迎面劈开了刘元安射来的那一箭,第二箭竟比第一箭还,被劈做两截的箭矢落地之时,刘元安也倒下了。他的左眼中正插着一根长长的箭矢!

京畿大营的蒋氏们见主帅身亡,都乱了阵脚

而不知何时藏身在四周密林之中的数百人突然凭空出来似的冲了出来,这些人都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但各个都是身材魁伟的汉子,且对付骑兵仿佛很有一套,也不急着杀敌。只是一味的攻击马腿,马匹嘶鸣惊扰,一片混乱,那些骑兵一个个慌乱之下忙不择路。

混乱的场面中,文达佳珲一把拉住了蒋妩的腕子,回身一脚揣在焦忠义胯间,挥刀就要斩杀。

蒋妩却道:“慢着。”

文达佳珲瞪着焦忠义:“这是非不分的东西留着何用?”

蒋妩笑道:“总要留个人给小皇帝带句话。”

望着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裆部冷汗涔涔的焦忠义,蒋妩则居高临下的道:“焦忠义。你去告诉陈赞,我本想留他小命儿,毕竟他曾是阿英在乎的君王,他的大燕江山是阿英曾经为之奋斗的事业。但是他先是谋杀阿英的父母,后是栽赃陷害要夺我与阿英的孩子,现在还能随意毁谤意图残害忠良,他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行为亏损成这样,就算我容他,老天也不会容他。你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夜半三时就是我蒋妩取他狗头之际!”

“你,你果然犯上!”

“我犯上?是他逼着我反!陈赞如此昏庸道残杀忠良忘恩负义。对阿英这样有恩于他有功于朝廷的的忠臣尚且能够拔刀相向,他能对百姓多好?不忠义,你告诉陈赞等着!我不废了他我就不姓蒋!!”

焦忠义脸上红透。自己从焦忠义变成了蒋妩口中的不忠义,也着实是可奈何之事。

混乱之中,霍十九与曹玉,蒋妩已经被护着离开了包围,而文达佳珲的人也在慢慢趁乱撤出只留下一小部分断后。

山谷外,马车上。蒋妩披着霍十九的黑貂绒大氅,气鼓鼓的拿了帕子擦拭匕首。霍十九则灰溜溜的坐在角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文达佳珲盘膝坐在霍十九对面,看了看蒋妩,又看霍十九,禁不住笑了:

“我说你们俩真是有趣儿,才刚万军从中尚敢表演热情洋溢的戏码,怎么这会儿平安事了还反倒冷战起来了?”

蒋妩一愣,脸上腾的红了:“你都看见了?这么说你的人早就在?”

文达佳珲笑道:“我的人早就到了,只是我怕引人注目,只带来百来人,若把握实在不敢胡乱冲杀,也多亏了你拿住焦忠义,我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你不是回国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额腾伊呢?百里呢?怎么没听说你重复位的消息?”

文达佳珲一摊手:“我召集旧部暗杀了额腾伊,如今金国再什么摄政王,朝政由我儿子说了算了。我也见了百里,教训了他一顿,就将皇位传给他了”

“你……就这么放弃了皇位?”

“我哪里是放弃?我不是皇帝,依然可以为大金国做事。做皇帝有什么好?拴在哪个位子上不得自由。既然百里喜欢,给他便是了,再者说再过个十年八载的我也早晚将皇位传给他。现在不过提前罢了。只是霍英,你怎么又中计了?我率人回京都,发现你的公爵府被皇帝的人围上正要在抄家,还以为你们都出了事,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什么?!”霍十九震惊的瞠目。

蒋妩眯着眼冷笑:“抄家?真好,将我们支开为他办事,不但趁机要拿下我们,还抄上家了。”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恐道:“我爹爹和二哥呢!?你可曾听说他们的消息?”

文达佳珲笑道:“我就是带人抢出了你父亲和你哥哥,得知你们来了此处,才带人赶来的啊。你安心便是,他们都安然恙。”

蒋妩松了口气,感激的笑道:“达鹰,多亏了你。”

文达佳珲笑着摇头:“我往后官一身轻,可要跟着你们夫妻一行去混一阵子了,你们夫妻打算去何处?江南吗?带我去成吧?据说江南出美人儿呢!”

蒋妩笑道:“那是自然,你若不嫌弃我们这一行麻烦,尽管跟来,说不定还是我麻烦你保护呢!”

“那不也是做朋友应当做的?”

……

二人说笑之际,霍十九只在一旁看着蒋妩苦笑,想道歉,却找不到适当的说辞。方才他着实是急的疯了才想将蒋妩托付给曹玉。没想他们竟然真正身而退了。

在听闻这个大情敌居然还要跟着去江南,霍十九就觉得心里憋屈的很。却又不好发作。

蒋妩眼角余光斜了霍十九一眼,见他那样神色。心里越发觉得好笑了。她哪里不知道霍十九的心意?只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她有几分厉害!

文达佳珲看着斗气的夫妻二人,就拍着大腿不厚道的哈哈大笑。

马车外,曹玉与纳穆一同赶车,听见里头的笑声也都会心一笑。

曹玉问纳穆:“霍府抄家,下人们呢?”

纳穆笑道:“别人我不管,听雨我是给抢出去了。这会儿正与蒋大人他们在一起。‘

曹玉闻言也禁不住笑了:“等此间事了,你也可以找媒人来提亲了。”

“是啊。”纳穆嘿嘿的笑着。看了曹玉一眼。有一句话还是没问。

他这外人都看得出这人与他主子一样,对蒋妩情根深种。

难道这阵儿也跟他主子一样,甘心在旁边跟随着瞧她过的甜蜜就足够了吗?

这一个两个,都给妖女迷了去!年轻轻的也太没追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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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六年。天津。

春日的蔡公馆觥筹交错,一场盛大的酒会正在进行着。落地的华丽玻璃大门旁,有高大英俊的侍者垂手而立,玻璃门将屋内欢的西洋舞曲遮挡住大半。

一身牙白色云锦琵琶领低开叉旗袍,云髻低低挽的妙龄少女,正斜坐在喷水池旁葡萄架的阴影之下,雪白的蕾丝手套包裹着她的盈盈素手,掌中《奸臣录》又翻了一页。

——天元九年元月,燕元宗臣赞暴毙。时年三十一岁的大奸臣霍英引金军入关。辅佐金纯孝帝,结束了燕朝两百年的统治,开创了天下一统的金国盛世。而大奸臣霍英在历史上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他祸国殃民,有人说他一心为民……

杏眼中隐隐存了水光。嫣红的唇抿着,闭上眼,仿佛还看得到那个俊俏的人,即便在八十一岁的年纪,依旧是那样能动她的心。

那一世。她幸福的靠在他怀中,结束了他们一生的缱绻。

那一世。她不曾留下遗憾,他的丈夫,儿孙,亲朋,以及生死之交都围在她床畔,含着泪笑着送她离开。

她的手被他握在手中,他的泪落在她掌心。

他在她合眼时,许了她生生世世

只是睁开眼,她竟又回到了民国不再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小五,反而成了赵家的四小姐而距离大帅所乘的火车爆炸,还有一年时间。

那些纷纷扰扰的战乱,已经距离她很远,但似乎又不远。

但是那个在她心上也留下印记的人,到底在何处?

或许今生再难遇见?

站起身,少女垂首缓步走向宴会正在进行着的宽敞大厅,乳白色高跟鞋与光亮地砖敲出清脆的响声,隐没在轻的钢琴曲中。

正垂眸沉思,却见迎面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那人高瘦身量,身着铁灰色军装,皮带束着健瘦的腰间,显得他宽肩窄腰,一身英气,他行走时肩章与绥带上的金线在夕阳西下的绚烂霞光中,染上了点点金芒,衬得他清俊的眉眼熠熠生辉

那人也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向她

他的容貌明明陌生,却又那样熟悉,熟悉的是他矜贵疏远的气质,以及一身凛然的凌厉

二人四目相对她挑眉。

那人身边有人笑着问:“少帅,怎么了?”

他望着她,玩味一笑,低声问了句什么。

那一行人就径直向着她走来。

蔡家长媳刘氏挽着披帛越众而出,笑着拉住她的手,介绍道:“少帅,这位是赵家的四小姐。”

少帅微笑,低沉略有些冷淡的声音中充满疑虑:“赵四小姐,幸会,请问……你我是否在哪里见过?”

少帅?

她惊愕的上下打量他。

那一世干爹的长子她认得,可不是长成现在这个模样。

而这熟悉的谈吐和气质,还有疑惑时微微蹙着的眉……

她的心怦然而动,却是十分沉稳的笑道:“少帅,幸会,只是您这样的搭讪已经没什么意了。”

众人一愣,都看向少帅。

那冷淡的男子却是莞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四小姐,在下是否有幸请您共舞一曲?”他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伸向了她。

她素手搭上他的,随手将《奸臣录》交给一旁侍者暂且保存,便与之回到宴会的大厅,共入舞池。

刘氏回到前厅,望着衣香鬓影舞的那对出色的男女,笑吟吟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看来,属于他们的故事已经开始了。

【正文完】

ps:完本啦,感谢朋友们一年来的支持、陪伴、理解和包容。在这里鞠躬对大家说一声谢谢!在这本中,三过了一把热血的瘾,如果这个荡气回肠的故事曾经打动过大家,那就是我开心的事啦!当然,故事还有很多遗憾和未尽善尽美之处,这也是我日后需要提高的地方。我会继续努力下去,创造出有趣的故事,让大家得到愉地阅读体验。如果大家喜欢看欢乐类型的古代言情宅斗,还请大家继续支持三叹的《骄婿》。如果想唠嗑,也可以找到本作者信息里公布的友群,我们可以一起来交流。下面附上骄婿的简介。

盛京有两大闻:

一,男丁凋零的傅家一跃变成侯府了。

二,傅家七小姐死而复生了。而且据说她醒来后变的性情古怪、馋嘴嗜睡、傲娇恣意,比从小娇生惯养的高门闺秀还要讲究,随性到亲婶子也敢抽打,亲奶奶也能忤逆……

某男看着密报,摸着下巴:这小妞挺好,挺个性,挺别致,挺出乎他意料,刚巧他擅长顺毛,拐回去当媳妇说不定正好。

某小妞慵懒的晒着太阳,这一穿先变喵喵再变人,不留神成了人生大赢家,运气挡都挡不住,连男神都赶着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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