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网络文学大典 - xp1024.com
《当代网络文学大典》


浙江·刘宗勇

《天水河的眼泪》

1

玲春出嫁的那天,有人看见二贵站在天水河边,肩膀上还挂着个小包。这一天,天水河两岸的懂得感情的人都在讨论那对青梅竹马的恋人,连李媒婆也及不情愿的唱喊拜堂的调子。

此后,二贵再也没出现在天水河边柳树下那块鱼形石头上。有人说二狗经常喝醉酒逼玲春笑,说玲春是个烂货。玲春拿剪刀差点把二狗的命根子剪掉,还在二狗屁股上捅了个窟窿。但这些事都是那些长舌妇们议论的,没人知道二贵失去玲春去伤心到什么程度,也没人知道二狗那地痞是否真被剪刀捅了。所有的伤痛和罪恶都被天水河清澈见底的水冲走了。

最苦的人是二贵的娘,老伴死得早,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眼见着水灵的媳妇就要进门,梦里的天伦之乐就要到来,却不知得罪什么天神,二贵突然说要远走,然后就走了,玲春也嫁了人。二贵娘后来才知道玲春爹欠了一屁股赌债,玲春是替父还债。儿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二贵娘知道二贵走的原因后就天天到天水河边等二贵。时间一长,二贵娘就变得疯颠颠的,整天喊着二贵的名字。

天水河很清,就像老天爷掉下的眼泪般一点污垢也没有,两岸的人们都靠这条河滋润着,无论是生活还是爱情,天水河都是最好的知音,她就像一个母亲那样,宽容着所有的罪恶和不幸,然后在岁月中忍受着煎熬。

2

村头老拐的平房里,几个家伙正吞去吐雾,双手麻利的摩擦着麻将牌。二狗的脸输得铁青,两眼死死的盯着老拐的手,你娃到底打不打,拿张牌跟摸女人一样。老拐一咧嘴露出两排黄牙,二狗你急啥,手气不好桃花运好嘛,我就是不明白你娃咋整不出个娃娃来,要不行我帮你整。

二狗涨红了脸,眼神弄得像一头野兽,但立马被老拐手里那张九条给征服了。碰。二狗碰了九条就叫牌了。糊了!糊了!老拐了把牌推翻,说你娃行啊,碰了九条打八条,一炮两响。二狗摸遍全身也摸不到钱,便佯装生气的样子把牌一推,玩牌就玩牌嘛提那霉气的女人,明天再玩。二狗说着出了老拐家的门槛。

玲春看着二狗进了院子,说饭在锅里,我回娘家一趟。二狗阴着脸坐在门槛上,说你又回娘家,干脆搬回去住得了,妈的讨你这个扫帚星回来就没一天好运气。玲春脸上麻木着出了院子。

二狗又骂了几句,见玲春走远赶紧进屋去找玲春的私房钱。

3

春暖花开,天水河边上洗衣服的姑娘多了起来,俏脸蛋儿就像鲜花瓣一样美丽,河水被莲耦般的肢体动荡得激动起一阵阵的涟漪。

二贵站在村头的山丘上,心潮澎湃的看着日夜思念的家乡,五年了,不知娘怎么样了,不知玲春怎么样了。想到玲春,二贵就想到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玲春说要嫁给二狗,要不然二狗就逼她爹还钱,还不上钱就拿字据上法院去告。二贵傻了,他拿不出钱帮玲春爹还债,他不敢想象玲春嫁给那个地痞的后果,他跪在地上求玲春不要嫁给二狗。玲春把衣服脱得精光,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真想娶我就到外面去挣钱回来帮我爹还掉那些债。二贵紧紧的搂着玲春,四片嘴唇在黑夜里疯狂的吸吮着。

二贵忘不了玲那张迷人的脸蛋,忘不了那个甜蜜的夜晚。他怀着思念到城里打工,身上带的钱花完了,像个乞丐一样在大街上讨食,那时他的意志差点崩溃了,可一想到玲春那张脸,他咬紧牙挺过了一个又一个寂寞艰苦的日子。终于,二贵的勤劳和诚恳得到工厂老板的赏识,二贵从一个搬运工破格被升为管理,每个月的工资比二贵镇上的公务员的工资要高几倍。二贵这次回来,打算把娘和玲春搠到城里过城市人的生活。

天水河依旧清澈见底,那棵柳树和那块石头依旧在听河水喘息。二贵找遍整个村子都没看见娘。老拐拉住二贵,说,哟,这不是二贵吗,还以为你失踪了,可怜你娘啊,疯疯颠颠的,死了也没人收尸……二贵眼前一黑,心口像被刀一刀刀的割。

二贵跪在娘坟前三天三夜,被玲春拉起来时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玲春怜惜得流了眼泪,二贵哥你别这样,人死又不能复生,你这样婶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二贵怔了怔,他觉得眼前的玲春不是他的玲春。

4

二狗和老拐凶巴巴的来找二贵。二贵说过几天就走,以后再也不回天水河。

半夜里,几只猫头鹰在山谷里发出悲剧的叫声,天水河很静,像是在享受着寂寞。

玲春熟悉地推天二贵家的门,然后光溜溜的钻进二贵的被窝。二贵紧紧的抱着玲春,两片嘴唇不停的在心上人身上游走。玲春哭了,说每次那头野兽压在我身上我总想着你快点回来,带我离开这鬼地方,我怕怀上他的孽种就悄悄的到镇上去上了环……二贵停止了动作,说这次我就是来带你进城的,但你得和他离婚。

玲春依在二贵怀里,说,二狗不离,他不要钱。

二贵沉默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就像个小偷。之前他本以为替玲春还了她爹欠二狗的钱就可以带玲春走,可玲春现在是二狗的老婆,是在人民政府登了记的。二贵亲眼看到厂里一个田舍勾引别人的老婆被砍了几十刀。

玲春要脱二贵的衣服,二贵却拒绝了。

二贵说,你现在是二狗的老婆,你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玲春穿了衣服下了床,她觉得二贵变了。

5

玲春爹醉熏熏的来找二贵,说我听说你娃在外面挣了不少钱,借点给叔看病。二贵讨厌他那张出卖妻儿的脸,说,叔,我没钱,有钱早些时候我娘就不会死了。玲春爹打了个酒嗝,说你给我钱用,我叫玲春跟你,我知道你俩从小就……

二贵说,叔,你真无耻。

玲春爹恶狠狠的盯着二贵骂,狗日的二贵,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求你不成,玲春要是敢跟你跑老子就打断她的腿。

二贵懒得理会这种人,径直的去天水河看那些发了芽的柳树。

6

二贵舍不下玲春,走前拎着礼品去看玲春。二狗把二贵拦在门外,说我家不欢迎你。二贵说我只看玲春一眼就走。二狗拿了条板凳横在门口,说你敢进我就和你拼命。

二贵哥你走吧!玲春在屋里说。

二贵掉头就走,他身后传来一阵打骂哭闹声。二贵的心死了,他真不敢想象玲春下辈子的生活,可他又不能帮她挣脱那把枷锁,因为他觉得玲春完全可以等到这个时候才决定和谁登记的。

天水河流泪了,这是二贵坐在柳树下的石头上看到的,他知道天水河很无奈,至少,她失去了很多美丽和幸福。

黑暗的天空一道闪电,斗大的雨点在河面上疯狂的跳跃,演奏着一首充满喜怒哀乐的交响曲。

《最后一朵玫瑰花》



春天的盎然在大都市的墙壁上留下层新颖的痕迹,那忙碌的脚步对晓梅而言就恰如广场中央建筑物顶上的巨大钟表,晨曦和黄昏都很短暂,就在那三根象征性的表针的抖动中一天天的消逝。晓梅喜欢晨曦和黄昏倒不是全因为那旭日初升和晚霞披彩的风景,这两个时段是她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因为送玫瑰花的人都很别出心裁,晨曦中给情人一种惊奇感和诚挚,又在晚霞中和爱人坐在浪漫的咖啡屋里享受古典音乐,而与这些甜蜜陪衬的主角就是那鲜红的玫瑰花。

晓梅卖了三年玫瑰花。她记得从山里到城里那天自己差两天就满十八岁,城里没有村里人,她就去介绍所找工作。有个宾馆老板说晓梅的身段适合做服务员,改掉那些土气每月就可以拿一千多的工资。晓梅改不了土气,宾馆的服务员都得穿吊带和短裙,客人经常摸她们的屁股,晓梅从来未被男人摸过屁股,她觉得特羞耻。所以宾馆老板开出的条件晓梅根本无法接受,她也不敢再去找介绍所的人。天黑了,晓梅舍不得掏钱住旅馆,一个人孤怜怜的在陌生的街道上走着。

卖花啊,玫瑰花五声一朵。

晓梅沿着声音走去,一个农村人模样打扮的女孩正在卖力的吆喝着。晓梅觉得很稀奇,这不正是电视里的卖花姑娘吗。一个念头在晓梅的内心里就这样诞生了。

其实晓梅家里没有电视机,几年前就只住着她一个人。晓梅是个孤儿,爹死前拉着她的手说是在城边上捡到她的,当时她穿得像个小公主。晓梅一直就是爹的小公主,她想都不敢想自己像是件东西般被人抛弃的事实。但晓梅的长生哥到城里去了一年多一点音信也没有,她有些想念长生哥,就想到城里找长生哥。村里人都说晓梅是去找亲爹亲妈,晓梅哭着说才不是呢,我只有一个爹。

晓梅离开大山时,那些与晓梅一样漂亮的野花招着小手给晓梅送行,晓梅朝埋爹的方向跪下磕了个头,然后咬着牙含着泪水走了。



大都市没有春暧花开也见不着山和小溪,下下班的人都拥挤街道上、包子店或公交车上。晓梅在汽油味和油香味中踏着灰尘向那些人卖花,有时会有几个有钱人停下轿车买一大把,有时也有打工的要她把一朵玫瑰精心包装。晓梅爱笑,每个卖花的顾客她都会送上甜甜的微笑。有人说晓梅的身段卖花实在是浪费了,应该去当明星赚大钱。晓梅才不稀罕那种出卖身体赚来的钱,她怕长生哥知道后看不起她。

头一年,晓梅逢人便问有没有看到长生哥,长生很多,长生集团、长生药店、还有什么长生内衣,可就是没有晓梅要找的长生。第二年,晓梅专门到工厂门口卖花,那些工人中倒是有个叫长生的,不过是个成家的男人,比不上晓梅那个英俊的长生,那个长生的老婆用一种怀有敌意的眼光盯着晓梅,晓梅再也不敢去工厂找长生哥。第三年,晓梅干脆到广场上去等长生哥,以前长生哥拉着她的手吻她的嘴说最喜欢的就是城市里的大广场,特别是有钟的广场。

一辆轿车停在晓梅面前,玻璃缓缓下降,晓梅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晓梅认得这个男人,他每个星期天都会准时七点来买一束花,但他从来不多说,是个极为沉默像似伤怀的人。晓梅真羡慕那个收花的人,长生哥要什么时候也能送自己那么束红红的玫瑰花该多好。

递花,收钱,甜甜的一笑。

轿车在一系列的职业动作后缓缓离开了广场,然后消失在霓虹灯下的车群中。

晓梅有点失落,每次那个人走后她就有这种失落的感觉,像是为他那麻木的脸,又像不是。



不是星期天,晓梅又看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他把车停在广场边上的白线内,然后朝晓梅走来,脸上还是那样麻木。晓梅的心跳随着那沉稳而带着忧郁的脚步加快起来——他走到晓梅面前,习惯性的掏出两百块钱。晓梅递过去一束花,两百块钱应得的花。他没接,说这花是送给你的,今天不是星期天。

突然就刮起了一阵风,一粒砂子飘进了晓梅的眼睛里,晓梅忙用手去揉眼,朦胧中那个人和身影越来越小,那两张带着成熟男人体温的钞票也被风吹凉了。晓梅有些莫明其妙,这人神经病。晓梅才懒得去理解,再说她没读过什么书,有难事的时候长生哥会帮他理解的,长生哥上过大学,站在河边就能为她作一首小诗。晓梅在想长生哥这会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像她这想在想着那些难忘的夜晚。

有人说在一家酒店门口见过晓梅的长生哥,不过和他一起的还有个女人。晓梅就去那家酒店门口等,她没卖花,她怕给长生哥丢脸。可一连几天都没见着长生哥,她有点失望,继续回到广场上卖花,她认为长生哥到广场上的可能性比较大。



开轿车的男人又来买花,他手里多了张报纸,说是帮晓梅登了条寻人启示。晓梅问他花了多少钱,他扭头就走,说不差那两钱。他忘记了买花,晓梅追了上去,说今天的花很新鲜你不要几朵吗?他怔住了,像是被什么伤痛剌到了神经,他颤抖着习惯性的往口袋里掏钱,他说奇怪了今天怎么没带钱。

晓梅递过去一束玫瑰花,说算我送你的不要钱。她不想欠别人什么情。

他迟缓着又把手缩回口袋,眼神有些伤感般的躲避着那些花。他说不用了,反正人已经走了。

晓梅听懂了,那个收花的人走了,他已不必每个星期天再来卖花。她想安慰他几句,他已打开了车门钻进了车里,然后喧哗的城市和孤寂的角落似乎都在嘲笑那四只可怜的轮胎。晓梅第一次感到凄凉。

出租房的老板娘递给晓梅一个信封,说中午有个叫长生的男人来找过她。晓梅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应该很高兴才对,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找到了,她可以把存着的钱取出来置办嫁妆了,可偏偏有一股难受的气流在血液里流窜。出租房老板娘还说和长生来的还有个妖媚的女人,他们是开轿车来的。

晓梅回到屋子里就把那封信烧了,然后对着那堆灰烬发呆,长生哥定是不要她了,他明明是发了誓的,他说她是他的女人,一辈子都是。

夜色带着城市的喧嚣狂乱的刮着笨拙的建筑物,几朵看似伤感而被人故意折断的玫瑰被遗弃在垃圾桶边,芬芳的气息被那些肮脏的物体嘲笑着。



开轿车的男人又来买花,晓梅很尴尬,花卖完了,蓝子里只剩下了一朵。晓梅说只有最后一朵了,我送给你吧。他说看样子你是找着他了,以后不用再卖花了吧。晓梅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不让泪水流出来,她说谢谢你帮我登那条寻人启示,不过我还是没找着他也不打算再在这里找下去,明天 我就要到另一个城市去找他。

他说,其实你犯不着这样为一个人奔波的,如果他变心了呢。

晓梅说不会,他永远不会,他说过的。长生哥说永远都只爱她一个。

风竟然有些凉,完全不符合在初夏的季节出现,可它偏偏就来了。晓梅咒骂着风,咒骂着那些建筑,她宁夏那个故事是编的,或是长生哥的借口。那个人是长生哥最好的朋友,他买那么多花全丢进了垃圾桶,目的只是帮助她售花,长生哥到城市里来的第二年就做了厂长,还和原来那个老厂长的女儿结了婚,那个人说长生哥在那封信里写明了一切的,只是她没看。晓梅等他讲完故事后就抢回了那朵玫瑰花,然后把它折断扔进了垃圾桶。

晓梅决定去另一个城市,她发誓不会再卖花,也不会再为别人而伤心,她觉得好多东西都是虚伪的,真正的生活是靠勇气和诚挚去面对的。

《黑夜》



我跟着那盏煤油灯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走着,暗淡的火苗在玻璃墙里富有节奏地摇曳着,像是引导着一个人从黑暗走向光明。村长的手在夜色中有些颤抖地拎着那盏煤油灯,说侄媳妇已经痛了两天了,接生婆一天推测一天,今天终于有了动静,整了半天没整出个屁事来,要不是流血过多还不让叫医生,那憨侄还说不能叫男医生,他娘的为了面子连命都不顾了。我说你赶紧带路吧,晚了怕来不及。

夜风把树叶刮得哗哗响,山谷里幽灵般地冒出几声猫头鹰的悲鸣,草丛里偶尔有野物活动的影子,天空阴深得像棺材,连路面上的石子在脚底下拥挤着企图从泥沙中爆发出来。这是我来到小镇上第一次受人邀请到村子里为人接生,心跳不禁为如此惊栗的夜加速起来,难道是在向我提示什么,而这种想法又像似一瞬间被风刮走了。

帮我把剪子递过来。我说。

接生婆颤抖着把剪子递到我手里,身体却不敢靠近这血淋淋的场面,或许她的心脏和血液此刻都在巨裂的变化着——而这一切都无法挽回她的过失,那个躺在被血染血的床单上的女人已经奄奄一息。

我从未帮女人接生过,只是以前在学校时帮老师解救过一名险些难产的孕妇,再说我一个大男人面对女人的秘密部位总有点别扭。而面前的孕妇形同死人般躺在床上,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呐喊,忘记了一个新的生命还寄托在她那无力的挣扎中。此时婴儿好像停止了心跳,我感到背心和额头上开始冒冷汗。我说,为了你的儿子,你再努力一下吧。

女人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双手情不自禁的抓紧了我的手。我说血我已经帮你止住了,只要你再努力几分钟就生出来了,看我的样子,这样吸气,一,二,三——女人忘却了羞愧,跟着我的动作运动起来。

生出来了,是个带把的,真是观世音菩萨显灵了。接生婆高高的举着婴儿大喊,两手无规则的在婴儿身游动,婴儿似乎已厌倦了那双手,撕开了压抑已久的郁闷,响亮的哭声在木屋里来回荡漾着。

我来到小镇后就没了名字,所有的人都叫我医生。这个代号让我感觉到来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有着特殊的使命,然而诊所开了近半年,从未有一个女性前来看病。我找遍了整个镇子,所有的医院都在我来之前搬迁了,当地人也不愿告诉我女人不生病的原因。

村长又来找我,他神秘地塞给我一个红包,说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我没收红包,昨晚已经收了手续费,这好像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一种意思,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医生有医生的准则,病人要求保密就得保密。我说,村长你放心,这事我知道分寸。

村长走时说经后会帮我在村子里做宣传,尽量让村民不找接生婆。

小镇上搬迁的人越来越多,只行剩下百余户人家和一所小学,进出小镇的车辆也越来越少,每次我打电话到厂家订药品时,总会因为交通问题而多付运输费。



夏日的风拂着河边的柳枝在空中轻盈的飘荡,街道上的尘土跟着人们的脚步翻滚着跟斗,所有的门面都冷冷清清,整个小镇在炎热的阳光中显得比往常更加荒芜。

刚吃过午饭,我躺在诊所前的那棵大槐树下的水泥椅上乘凉。这个时候是没有人来看病的,我不得不在如此闲情逸致中闭目养神。

有人吗?一个温和的女人声在诊所门口响起。

她的背影很像电视里的模特儿,苗条的腰就像河边那些杨柳般迷人,雪白的连衣裙衬托出完美的曲线和成熟的气息,让人喘息的秀发笔直的依在肩上。

我说,有事吗?

她回过头,一张白嫩秀丽的桃子脸上略带了层红晕。她说我还以为没人呢,原来是在睡懒觉啊,怎么大白天不做生意,说像你头上那只猫一样。我知道被嘲弄了,但又不得不怀疑的抬头看是不是有只猫。果然,在我头顶的树枝上有只打盹的猫。我说你是来看病的吧。她很镇静,说姓叶,是刚来的小学老师,随便走走,看到有个诊所想卖点感冒药。

我把药装好放在柜台上,说叶老师今天我新开张,你是第一个顾客,这药是送给你的。

她脸上起了阵阵波澜,想往皮包里掏钱手又被我的话迟缓在皮包的边缘。我猜她一定想不到是来诊所的第一位女性。她说,别逗了,我都注意你两天了。

啊,叶老师,我是真心的,那有拿药逗人的。我说。

她婉尔一笑,说你真幽默,俗话说黄金有价药无价,怎么随便的送人药呢,这又不是玫瑰花。

我觉得脸上起了层尴尬的红皮,却又不甘落后于一个女人的唇舌,我说叶老师你真的是第一个走进诊所的女孩,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是该送玫瑰花之类的,可我只卖药不卖花,要不这花先欠下,有时间我给你送到学校去。说了这话后我便后悔了。

她在笑,哈哈大笑,笑得捂着肚皮差点跌坐在地上。我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隙钻进去。

她把我折腾疲惫不堪后,说我请你吃饭吧,你是我见过的最最幽默的人,咱们交个朋友吧。她起时带走了那些感冒药。

我对这个刚满二十的叶老师很惊慌失措,她喝起酒来像一头牛,最后还是她把我扶出菜馆又拖到公厕边上,说让我闻点臭气,把愁闷都吐出来。朦胧中我们说了很多话,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是,我叫叶子,随意飘零的叶子。

第二天一大早,叶子就来找我,说昨晚我们没什么吧?

我莫明其妙,什么?

叶子哈哈大笑。她笑起来让我感觉轻飘飘的,就像以前女友那婉然的甜笑,这种笑在我心脏里刻下了道口子。



村长又来找我,说夜里有人要生孩子。

我打电话到学校叫叶子一起去,我去做手术,她去暗访一下女人不生病的原由。叶子很高兴,说这事剌激。

村长走的是另一条路,坡陡而长满了野草,弄得叶子把高跟鞋的后跟也敲掉,脸气鼓鼓的,说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要我负责。村长说,医生,你女朋友真开朗。

女朋友!

我和叶子异口同声,相互看了一眼后又沉静了下来。谁知村长又补了一句,我说错了,是你爱人。

啊!叶子急忙用手捂住了嘴,佯装是打哈哈。我的心像弹簧般被拉得紧紧的,既然叶子没有解释,我也得瞒着。

村长没带我们去目的地,而是在自家门口停了下来,说先到我家喝口水,等天色晚些了再去。我说这行吗,病人能等得起,晚了可要出人命的。村长说没事没事,接生婆看好了的,是晚上八点左右。叶子硬拉着我的手进了村长家的门槛,一股清香从她身上传了过来,让我不由自住的向她靠了靠。叶子附在我耳边说,睢你那幸福的样,哼!

大山里的黄错是美丽的,一片晚霞铺在大地上,牛羊在主人的吆喝声中奔跑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田园里竖着笔直的锄头把,小溪里几只白鹅在快乐地嬉戏着……叶子说很喜欢这种地方,要是再找个心上人一辈子住在这里,男耕女织,生一大堆娃娃,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我说,你把自己当什么啦?

你,你坏,说我是猪啊。叶子说着扬手给了我记耳光。

咣——一声脆夹着夜色的交响曲飘上了天空。

很痛,我在做手术时也在想叶子那巴掌,真够狠的,我娘说挨了女人的巴掌是要倒霉三年的。可叶子丝毫没有歉意的样子,还说谁叫我欺负一个女孩子。

大半夜才做好手术,叶子却爬在椅子上睡着了。我叫醒她,她揉着双眼说要回学校。好话说了几萝筐,叶子非得让我拎着煤油灯送她回去。村长说拿手电吧。叶子却说要找点原始的味道,这东西只听说没见过,在夜里照路一定很剌激。我拗不过叶子,只好可怜巴巴的拎着煤油灯跟在叶子后面。半路上叶子一不留神从徒坡上摔了下来,我丢掉煤油灯去拦叶子,脚下一滑,我们一起掉进了山沟里。

叶子紧紧的搂住我的脖子,说吓死我了。我找不到煤油灯,只好原地僵持着,听叶子温柔的叨唠。

山里的夜有一股说不出的神秘,谁也不知道那个古老的丛林里曾经有多少残酷的事件发生,或许那些喜欢悲鸣的猫头鹰已经厌倦了深夜,传说中还有凶猛的老虎……



从屠夫家里出来,我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屠夫的爱人一直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生怕我给她的女儿瞧出个什么病来。我原本想实话实说,可女孩未婚先育是不受人们欢迎的,更何况她有一个视生命为儿戏的屠夫老子。于是我答应了女孩哀求的目光。什么事也没有,晚是感染了风寒。我说。

屠夫不肯罢休,拎着块猪肉追到了诊所,说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接过猪肉,说这规矩我懂,有人问我我会说是给你看病的。

事实上从未问过我给何人看过病。

这个镇子的人很自闭,他们身上背着封建社会的包袱。叶子得出了结论。

但事情总是出来了。叶子来找我,递给我一张报纸。

天啦,头条一篇《妇女无病大揭谜》让我感到事态严重了起来。我说叶子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你打破了别人的正常生活,他们是无法一天两天转变过来的。

叶子暴跳了起来,又在我凶狠狠的眼神中坐在了椅子上。她说这有什么不好,这地方太封建了,我写篇文章感染下他们,叫她们自救。

我气愤极了,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可一看见她那张白嫩的小脸又不忍下手。我说你也不替我想想,这镇上只有我一个医生,别人会怎么说,会说我不守本份的。

过后叶子说我像头豹子。

侥幸的是镇子上看报纸的人并不多,也没人来诊所过问关于那篇文章的任何事。叶子向学校请了几天病假躲我的诊所里,还好学校也没有订市里的报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城里的记者们蜂涌到小镇上明查暗访一番后,又在报纸上登出了话多关于女性无病的文章,一时间满城风雨。叶子吓坏了,我也不敢再开诊所的大门。轩为几个以前来过诊所看病的人整天都徘徊在诊所外面。

叶子说,我调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凭什么。我说,我们又没错。

叶子真的害怕了,变得有些神经质,晚上睡觉还得要我在旁边守着,说是怕镇上的人来找她,有时她在梦中惊叫,谁,是谁来了?我见她满头大汗不禁有些心痛,抱着她想给她安全。叶子醒来,仍依在我怀里,隐隐地我感到衬衫湿润了一大片。也只有我知道叶子是委屈的,她比那些自闭的女人更可怜。

我说,叶子,嫁给我吧?

叶子妖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便大声的哭了出来。我说叶子别哭了,不就一篇文章吗犯不了什么罪的,真要有事有我陪着你。

医生,医生。村长在门外喊。

我没开门,此时的叶子就像受惊的花儿,她需要一个人的保护与关爱。叶子说你去开门吧,总是要面对的。我顿时觉得她坚强了起来。

我迟缓着打开门,正好看到村长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我大声的喊,谁啊?话音刚落村长就跑了回来,满脸喜色的说医生你在就好了,二娃他媳妇有救了。

叶子躲在我身后,说这会还有人找你看病,真绝了。

我说,村长你还找我啊?

村长急了,说医生我可没得罪你啊,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二娃他媳妇早上开始生到现在还没生出来,没流血可人晕了过去,你得快点,晚了怕来不及,这可是两条人命。

我说,这大白天的不大好吧。

村长说,管大白天黑夜,是救人就是好事,明天我开个群众大会,给大家讲讲道理,这女人生病也是病,得看。

我拉了下叶子,说赶紧点,把手电也带上,省得我又背你。

一阵狗叫声中,我和叶子又上路了,虽然我们并没有打算长久的在这个小镇上住下去,但人命关天,我还得去接一回生。

天气出奇的晴朗,一条绚丽的彩虹挂在空中,像是在为整个小镇欢跃。

《角落》

晓菲第一次给慕写信。

好不容易在qq群里要来地址,那天她高兴得哭了,终于可以给最心爱的人写信了。透露慕的资料的是一位河南的网友,名字叫恐龙,却乐于助人,群里有求必应。晓菲进这个心灵之约的群差不多两年,每次上线都会看到恐龙,而慕一般是潜水的,他即使上线也只是在写搏客。恐龙说慕是他的哥们,只是一个做设计一个做文案,但性格上都是差不多的。晓菲想问慕的问题,就去问恐龙。得到地址之后,晓菲说要给慕写信,表达她对慕的钦佩。恐龙沉思了几分钟,然后答应晓菲,并告诫她不要写得太过分。当然,恐龙指的过分是肉麻的爱情语言。晓菲好歹也是个淑女,仅仅是钦佩而已,更何况失忆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失忆是另一个网友,与晓菲交往有四年之多,是个离婚女人。

写信是很艰难的,晓菲冥思苦想几个日夜没挤出半点墨水来,于是她问失忆。

失忆心底很好,问明晓菲与慕的关系后才言谈了自己的一番看法,网络真的是虚拟的,你不要太过认真,有时候你要是真认为某个人值得你去喜欢,最好是见到他本人了再下结论,前不久有个中学生与一个社会青年网恋,结果被骗去强奸了,怪谁呢,谁也怪不了。

晓菲说,我只是仰慕他。

爱与仰慕,其实是紧密相连的。晓菲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自从看过慕搏客上那些动人的文章后,她就爱上了慕。晓菲经常问自己,我是爱上了慕的人呢,还是他的文字。矛盾,烦恼,晓菲想得头痛,干脆就学着喝一瓶啤酒,晕沉沉的睡去什么也不想,可梦里慕在搏客的那张英俊的照片又出现了。晓菲几次在一个测试网站输入问题,我是不是爱上了慕?答案是:百分之八十爱上了他。

信写了近十天,大抵内容总算凑齐了,晓菲徘徊在荧光灯下反复的读着信……

晓菲,有人找。

快速的下楼,高跟鞋在楼梯的水泥面上发出剧烈的磨擦声,紫色连衣裙也慌乱的在风中舞蹈着。每当听到出租房老板娘的声音,晓菲必须第一时间跑下楼,因为这个女人办事通常都很迟钝,她往往因为忙着打麻将而不顾一切,哪怕是她的小孩掉进了阴沟里。

老板娘没有打麻将,很有精神的站在她的小店前,用手指着另一个方向,晓菲喘着气把视线跟着她的动作扫描,哇,是思思。

思思的樱桃脸蛋更白了,嫩得像刚出锅的豆腐,特别是她那牛仔休闲套装,简直一模特。

思思——

菲菲——

拥抱过后,思思抹着脸上的泪水抢先出题,老实交待,有没有男朋友?

切,早着呢。晓菲搂着思思的肩膀,连拖带拉的上了楼梯。

思思是晓菲大学时的同班同桌的姐妹,四年来相依为命,共同渡过很多难关,当然,只是爱情的难关。晓菲和思思在大学时有一个称号,红白玫瑰。晓菲性格温柔多愁善感,与白玫瑰相似;思思则是典型的爆炸型,自然被称为红玫瑰。大学毕业后,思思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公司里做秘书,晓菲却远离了那个城市,到现在的a市找了份与专业不相称的工作。其实晓菲对城市很厌倦,可能与出生在农村有着莫大的关系,毕业时她甚至想回农村教书,无奈父母坚决不同意,说在城市里至少可以找个好婆家。晓菲不喜欢城市里的男人,一副在农村人面前高傲的嘴脸。所以,n多个男人送来的玫瑰都被她高傲的踩在了脚下。

还是在网络好。晓菲把电脑称为宝宝。

思思甩了她第十个男友,她在说起那个痴情的家伙时脸上兴奋的表情无法用嚣张来形容,简直就一浪妇,还津津有味的说某天晚上他跪在床边乞求她。晓菲不想听那些男女的事,便拖着思思上街。思思很敏感,一针见血地问,你不会还是处女吧?

晓菲不说话,在衣橱里找那件前几天刚买的白色衬衫。

晕。思思泄气了。真服了你,穿这么土的衣服,难怪找不着男朋友。

去你的,追我的人排着长队呢。晓菲说。

a市的夜很繁华,到处飘荡着经济与排骨的香味……

思思走后,晓菲便开始改变自己的生活。

慕没有回信。或者说他根本不置一顾。晓菲问恐龙,他就这样生活的嘛?恐龙说,他最近和女朋友闹别扭了,有很多事都不好问。晓菲很郁闷,他觉得慕的女朋友应该是个幸福的女人,或者她应该满足。

于是,晓菲开始以一个思念的妮称在慕的搏客里留言,她这样写道:你的文章里透着一股愁郁的味道,不知道你是在爱情上遭到了挫折,还是在事业上遇到了坎坷,其实一个人只要有信心,有没有人支持都无关紧要,人是为自己而活着。

第二天,晓菲再次进入慕的搏客时看到了慕的回复。慕说,有时候想象的事与现实并不一样,我们每做一件事都希望它是完美的,恰恰是这种自信,给予了我们痛苦。看完,晓菲开始伤感。

qq突然传来信息,失忆上线了。

失忆说,风儿,你近来很忧郁啊!晓菲的网名叫风儿,她觉得风很自由,想去哪就去哪。

晓菲说,姐姐,为什么做人那么难?

失忆说了很多,不过大多都是她的陈年往事,这些晓菲都听了几百遍。

一个失落的女人,一个青春女孩,开始谈起了人生。

夜很深,qq群却很火热,论坛里的贴子也很火爆,搏客的点击率也猛烈上升。晓菲喜欢这种情景,虽然谈论不是在现场,却比现场更真实更激烈,每个人都可以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然后有很多人会给你出主意,就是你假装说感冒,n多人关怀,多么温馨的世界。

思思说,没有男人的女人会很寂寞的。

晓菲不觉得,有时候女人也许只是男人的工具,你属于他的人后就会理所当然的去为他洗衣做饭,还得承受一些冷淡,就算男人当着你的面与另一个女人有什么动作,也得给他面子。网上一个自称对心理研究的人分析晓菲,说她现在的症状属于厌异忧郁症。晓菲背地里狠狠地骂了这个人,自作聪明,还创造出什么厌异忧郁症。

让晓菲彻底改变的,是慕搏客里的最后一篇文章。

慕说,活了这么久,才知道生命的真谛,是什么呢,自由。一直以来,我以文字民泄着我内心的痛苦,希望得到解脱,希望通过网络能让更多的人理解我的孤独,然而没有,我仍然是空虚的,爱情的魔咒始终驱逐着我的灵魂,让我去为一些美好卖力。今天,我突然觉醒了,原来我一直在梦中,麻木而披着重重的枷琐。从此以后,我不再写搏客,我要活在真实中,去追求我的人生。

什么是人生?是爱还是恨?

晓菲不懂,不过她从慕的文字中体会出,他越是这样试图得到解脱,越活得痛苦。晓菲可怜这种痛苦。群里也有很多人不解,慕为什么突然就不写搏客了呢,突然就与我们离去,他难道一直生活在被社会认为是虚拟的网络中,可是,他离开了网络,信息就转递不开。几个慕的粉丝缠着恐龙问慕的事,恐龙无从说起,说很久都没见着他,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城市。

这绝对是谎言。晓菲是何等精明的人,她立即给恐龙发信息,我想见见慕,你帮我。

恐龙有点吃惊,马上又镇静下来,说我知道你是大学生,有文化,这些事骗不了你,可慕真的很累,他已决定离婚。

离婚?慕离婚了?晓菲大脑里一片空虚,像慕这样才华横溢的人会这么早的结婚,难道在他搏客里所提到的情人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玩偶。这太让人失望。在她的急迫追问下,恐龙说出了一些关于慕的事。

慕在偏僻的农村当教师,因为他家就在农村,努力考上大学后就下了回乡教书的决心,后来如愿以偿了,虽然没有多少工资,却也算得上报答父老乡亲。在他教书的第二年,与村里青梅竹马的秀结婚了,秀美丽而娴淑,是村里的一支独秀,慕因此感到无比的幸福。两年过后,秀却没怀上孩子,于是全家人为了传宗接代而开始奔波劳碌,恰好这时慕调到了县里,原本慕是不想去县城,而今家里逼得太紧,只好把去县城当作是一个借口。在慕心中,有没有孩子他和秀都是幸福的,而父母与家族的人并不认为,他们呐喊,他们还逼秀主动与慕离婚。秀的心伤透了,不能生育又不是她的错。慕到城里教书的那天,秀也走了,去了一个遥远的城市,从此便在慕的生活中消失。命运让慕很痛心,失去秀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这时,一位美貌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视野,她是县长的千金,同一个学校的老师。没有热恋的前奏,草草的就结了婚,并有了孩子。因为关系,慕又调到了教育局,后来又调到县人大。有人说慕的命好,为父老乡亲争了一口气,也有人说慕是小白脸,靠一个女人得了权势。慕心里一直有事,就是秀,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知道她是否也在痛苦。慕的老婆很凶,仗着老子的地位,在家庭中耀武扬威,煮饭洗碗的事通常都是慕去做,慕便想到了离婚。这样的年代,离婚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何况慕现在的一切是老丈人赐予,也等于是老婆赐予,离婚就等于失去一切……

原本,恐龙说慕在某公司做文案是假的。

晓菲突然有一种想象,就是亲眼看一眼慕,这个忧郁的男人。

去见一个网友,显然是一种不理智的做法。这对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而又有两年社会经验的女人而言,更是一种反意识。晓菲不敢与同事们讨论这个愚蠢的话题,试想,一个人觉得自己要去做的事很愚蠢,别说另外的眼光了。要是晓菲在没认识慕之前,听说某人去见网友,定会笑破肚皮,不仅荒唐,而且无聊之极。

另一种角度说,晓菲的爱情生活是孤独的,她希望生活能给予她一点激情,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为自己去努力追求想要的东西。

在晓菲给慕留言的第二天,慕就上线了,原来他一直潜水。

慕说,欢迎你到b市来,这里有明媚的阳光和热情的友情。

晓菲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然后开始了旅行。

其实b市并不远,与a市之间的路程只需四个小时的汽车。晓菲是有打算的,先看看b市的某些旅游景点,然后再约慕出来喝杯咖啡。

一束阳光射进车厢,灿烂而带着秋天的清爽。

慕的确是个魅力男人,一米八的个头,英俊而潇洒,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成熟的味道。这种味道没让晓菲失望,看到慕的那一瞬间,她告诉自己已经被他征服了。为此,晓菲在喝咖啡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软弱,太需要一个肩膀来安抚孤独。

慕说,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咖啡厅的音乐很轻,渗合着慕动人的语言,深深的浸入了晓菲的心扉。谁说网恋是痛苦的,是不实际的,她觉得自己证明了一件事。然而,稍有经历的人都会认为,晓菲的想法是错误的,因为人是最能伪装的动物,他可以变成彩云温柔的陪伴着你,也可以变成老虎把你吞噬。现实一点,晓菲的动机已经达到了第三者的边缘,慕毕竟是有妇之夫。

晓菲向慕问了很多,都是关于b城市的风景。这个自以为精明的女孩,藏着露尾,在慕的面前就像一个学生妹,不过她的美丽与成熟绝对不是学生妹具有的。晓菲有时也会在镜子前面欣赏自己的裸体,她自信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女人,能征服一些男人。当然,这与她常看爱情校旱有关,校旱里的主人翁一般就是相互被魅力吸引,或者是一些情节让人们去注意美丽。

慕把晓菲带到一家酒店,然后准备离去。

晓菲说,你难道不想多陪我一下吗,我明天就要走了。只是一个借口,她原本就打算在b市痛痛快快的玩几天,无奈急于与慕见面,到b市第二天就拨通了慕的电话。但是,她要装出来b市的目的并不是来看慕。

慕回到了房间,略带一缕忧伤的坐在了沙发上。

晓菲走到慕面前,递给他一杯红酒。你看起来有什么心事?晓菲说。

是吗?慕说。一边接过晓菲递过去的酒杯,又似故意的碰到了雪白的肌肤。

晓菲触电般反映,脸上起了层让男人们都会动心的红晕。

慕却似回到了网络岁月,谈起了某些忧伤。他说这个世界很多事都不公平,如一个小孩出生下来明明是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庭,却因为父母的自私或是对生活的贪婪,让他们不能快乐的成长,看那些整天游走在网络上的人,他们失落,没有真爱,虚伪而害怕现实……晓菲沉醉在慕的语言里,她没想到现实中的慕比网络中的慕更具个性,更有能力。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她觉得头脑很快不听使唤,导致慕说的那句,我可以吻你吗,都没有听见。她只觉得浑身在燃烧着,有双温柔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甚至最为隐私的部分。她在一阵疼痛或是麻木中感觉到失去了理智,然后紧紧抱着那个结实的身体,一种让她认为是羞愧的呻吟居然不得不表达出来,烈火一次次的燃料着她的血液,把她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b市的几天,晓菲再也没见着慕,她知道慕非常害怕,害怕对她负责。晓菲很理解慕的处景,即使和他只是一场游戏,至少她的梦想得到了实现,她把一切献给了最爱的人。她早就深深的爱上了慕。这种爱,可以让她放下一切。

晓菲错了,一开始就错了,错在她的单纯。

这个繁华的世界,很多人是利用各种手段让自己的私欲得到充实,更何况是一个虚拟的网络,n多种被骗贞操的事件在网络或报纸上刊载,有时候也会被制作成电视节目给予人们警示。偏偏有些人就以为那些宣传资料只不过是编剧者的游戏,目的只是利益。晓菲就是这类人,她太容易相信别人,太自负。

慕干脆彻底的消失。

晓菲一开始以为慕是在应付他老婆,再后来打不通慕的电话,一种直觉,应该是被骗了。她想自己是不是被自己愚弄了,或是被电脑愚弄了,一个多么可怕的事实。她在想,或许这会慕正在向他的朋友们介绍如何的成功,如何的用卑鄙的手段取得了一个纯洁女孩的贞操。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无奈心里的疼痛像钢针一样剌着她脆弱的心灵。

慕是个骗子,爱情骗子。

晓菲找到慕所说的那个大公司时才明白。这个公司早在前几年就倒闭,所谓的知名度成了一堆废墟。事实上她根本没法打听慕这个人,怎么去向别人问呢,慕是谁,何街何号,何许人也,空白的。

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晓菲沮丧的走了进去,红着脸买了盒急性避孕药。卖药的是位年轻的女孩,一脸的鄙视。这让晓菲受伤的心灵又受到一记闷棒。她想到了报复,并下决心留在b市,把那头禽兽找出来千刀万刮。一分钟的想象,无奈与无助同时浸入了她的大脑。她问自己,值得吗?

b市突然刮起了风,像是秋末的,带着丝丝冰凉。

晓菲的故事就像风一样,被一个人用另一种文字传播在网络上,这个可恶的人,应该就是慕。

晓菲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从b市回来的第二个星期。同事玉青告诉她说,现在某个网站的论坛正在火热的讨论一个话题。晓菲好奇的打开十多天没动的电脑,找到玉青所说的那个论坛。天哪,分明就是那个禽兽的杰作。

文章写的是一名粉丝十分崇拜一个作家,然后疯狂的爱上了作家,并拿出自杀要胁,要那位正人君和她发生关系……故事很长,署名就是慕。

这是故意的。晓菲这才意识到被真正的玩弄了。她想过自杀,为自幼稚的行为而付出代价,可想想父母含辛茹苦的把自己养大,自己却从未给予他们一点幸福。想着想着,晓菲喜欢上了酒,麻醉后的感觉,更容易让人不去想悲痛的事。

时间过得很慢,秋的末尾就像一场生硬的约会,迟迟不见踪影。这一切对于晓菲而言,无疑早到了冬天寒冷的情绪,当然,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之前对社会的某些看法已掉入冰冷的世界。或者说,她的心死了。

痛苦是一回事,生活是一回事。晓菲继续生存着,为一些为她付出的人而生存着。她告诉自己应该坚强着,不要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其实网络世界并不虚伪,虚伪的是那些利用网络来玩弄社会或自己的人。晓菲再也没有勇气打开那些熟悉的网页,再也不想去看搏客……有一段时间里她特别想找失忆聊聊,可走到电脑面前,在酒店被那头野兽侮辱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

晓菲去看心理医生。

是个私人诊所,医生是位很年轻的女人,清秀的面孔给人一种亲近感。晓菲在外面排着队,前面全是男人,腆着肚子的,那应该是个老板,或是在老婆与情人之间无法选择,所以乞求有人指条明路;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脸色绯红,像做过了什么亏心事……晓菲讨厌这些男人,没一个是好人,要不怎么都来看心理医生。

排在后面那位女士,请到前面来。女医生叫道。

晓菲看看,的确是在叫自己,但仍是怀疑的问,你是在叫我吗?

是的。女医生说。女士优先,我相信这么多绅士不会有意见的。

没有没有。

对,女士优先。

晓菲跟着女医生走进了另一间房间,仅两张椅子,雪白的墙,空空的,给人一种忘记一切的感觉。这女人真有一大套。

坐下之后,晓菲便开始谈自己近来忧郁的事。

女医生叫梅,是个搏士,据她自己说已看过五百以上的病人,便大多是男人,也有少部分与晓菲相似的青春女孩。

晓菲问,我这样的状态还会维持多久。她怕自己有一天会坚持不住。

梅说,明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晓菲觉得也是。她向这个陌生人说了人生中最委屈最痛苦的事,心灵的枷琐得到了解脱,仿佛压在心里的石头被搬走了。

秋天彻底的走了,a市的风带着剌骨的冷飘荡在人们的欢歌笑语中……

一个偶然的机会,晓菲转行了,在一所职业学校教二年级。而这份工作,是梅推荐的。

梅就是那个心理学搏士。

当老师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对于晓菲这种没有接触过教育的年轻而言,无疑是种挑战。幸好晓菲只上主科外的课程,自然和音乐之类的。这所学校是民营的,一个叫庄的华侨开办,据说是在外国赚了花不完的钱便回报社会。庄捐款修建的学校有好几十所,在a市就有三所。但晓菲去任职后从来没看见庄——一个传说中很年轻有为的人。

梅成了晓菲在a市唯一的朋友。一开始晓菲是付费去与梅交流的,后来干脆就成为了姐妹,原来梅的经历也很坎坷,并非像晓菲所感觉的一帆风顺。梅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商人,潇洒而庄重,并且未婚。他一直在追求学校里的一位老师,而这位老师不喜欢铜臭味而一次次的拒绝了他。梅与他的相识是偶然的,是在一次接待会上。梅搞不懂老师为什么会拒绝这样一个事业有成而且忠厚老实的人,而且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握手间,梅感觉到这个男人很和善。之后梅就收到一束鲜花。众多的舆论和鄙视也随之而来,同学们都认为梅喜欢上那个商人的财产而出卖自己,那位老师还找梅谈话,让她慎重的选择恋爱对象。梅不以为然,沉浸在爱河里,并为爱付出了一切。结果是残酷的,这个忠实的男人不但另有家庭,而且性情也是伪装的,他在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后抛弃了梅,并且在整个世界消失。梅很坚强,咬着牙在讽刺中念完大学,并又读了硕士和搏士。梅在那次事件后,就再也没有男人。

梅说,转变下自己的生活对人生有很大的帮助。梅以前学的是植物学科。

晓菲去教书完全出于调整心态,说不定与孩子们在一起很快就会忘记以前的一切。她还是不能忘记慕,忘记那种特别的痛。

中学生不能算是孩子,至少在他们心目中不愿被人看作是孩子。新老师幼稚的想法很快就被学生征服了,他们当中居然也会谈恋爱。这是晓菲怎么也想象不到的。

起因是某天收到一位女生的信,她说自己与一位网友恋爱了,可不知道对方真长什么样。晓菲急忙找来这位女生,告诫她千万不要网恋,这样不但学习成绩会下降,也会影响今后对爱情的判断能力。女生很固执,说现在大学里都能结婚,为什么中学生就不能谈恋爱。

晓菲瞠目结舌,这孩子太不知道社会险恶了,或是因为家庭等诸多原因才有如此早恋的心态。她努力的告诉这位狂热网恋的女生,这样做是错误的,这位女生无所事事的样子,并提出一个疑问。

老师,你到底有没有上过网?她有点嘲笑地问。

晓菲像被什么剌了一下心脏,我没上过网,天,那罪恶的东西,但她又不能告诉这位正在发育中的学生,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平静之后,晓菲说,不会上网,我买电脑做什么。晓菲指着桌子上那台满是尘土的电脑。

她说,那台电脑都坏了,我以为不是你的。

晓菲哑口无言。

但事情总算是过去了,那位调皮的女生再也没提起网恋的事,离学校不远的网吧也少了许多女生去上网,因为学校下了规定,抓住上网的学生一律大过处分。晓菲却怀疑那台电脑真的是否坏了。

学校信息科的老师前来帮晓菲安装网线,借机表达了他的一番心意。这是个很不会说话的男人,他的表达能力欠佳,本来是要说喜欢晓菲的说成喜欢晓菲的课。装好网线之后,晓菲问,我的电脑没坏吧?

没坏,用十年也不会坏。他说。不过说了之后马上觉得说错了,又改了思想。

没有什么东西不会坏的。

他的难堪并没有引起晓菲的笑声,晓菲在他心目严肃的样子让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在安装好网线后就快速的逃跑了。

晓菲再次回到了网络,但她没伤心,而是平静的打开了新浪网,并建立了一个搏客。晓菲决定要做梅那样的女人,自己犯了错,应该帮助别人不去犯同样的错误。

第一个走进解说人生的是雪儿,二十岁,无职业,照片上的她美丽动人,活脱脱一个绝世佳人。可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让所有男人都为之心动的女孩,却患上了一种怪病。

雪儿给晓菲留言:飘零姐姐,看了你的文章后感到一阵舒畅,现实社会中的网络的确是太诱人了,很容易让那些没有接触社会的年轻人陷入罪恶的圈套中,请你在看到我的留言后加我的qq,我有更多的疑问要问你,希望你能帮助我,一个在生活路途上迷茫的女孩。晓菲重新取了个飘零的网名。飘代表没有终点,零代表从零做起。

晓菲加了雪儿的qq,问她有什么迷惑的事。雪儿很惊喜,说了一大堆感激话,然后开始诉说自己那些伤心往事。雪儿说与一个网友恋爱了两年,有一天见面了才发现对方是个残疾人,他是每天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到网吧里上网的,这个看上去有四十岁的男人要求与我发生关系,我才没那么傻,找了个借口便逃离了那个城市,不过此后就留下了阴影,为什么社会如此黑暗?为什么我就要受这种折磨?

晓菲跟雪儿说了很多,都是关于不要信任网络的理论。

雪儿说,我对男人有一种渴望,希望能有一个男人能陪我渡过孤独的黑夜,我想感受一下男人的抚摸,我时时在想,有一个女性网站上,很多女人说做爱是件很幸福的事,我想尝试一下……

晓菲傻了,这孩子太天真了,她太不知尊重贞操了。在她眼里,雪儿很小,至少还算个孩子。然而不是,雪儿是个高中毕业生,因为高考失败而呆在家里等父母的安排。雪儿说父母是机关干部,每天总有忙不完的事,老妈有一次叫了一个男人到家里,关在屋子里半天没出来,雪儿便偷偷的去看,隐隐地,她听到老妈在呻吟着。雪儿很慌乱,她爱老妈,这事绝对不能给老爸讲,要不然就会发生家庭战争,他们就会离婚。事后老妈给了她五百块钱,说是让她买点喜欢的衣服,实际上她的衣服已经够多了。没过多久,老爸也带了个女人回家,然后又在房间里呻吟。雪儿知道他们在做那件事,她心里害怕着,为什么女人会发出那样的呻吟声,难道是一种疼痛,或是一种享受。高中谈恋爱时,男友在花园里要求与雪儿做爱,雪儿扇了他一巴掌,说真无耻,从此便再不敢接近男人。这些是雪儿说给晓菲听的。

这是一个人的命运,晓菲这样说。但她真的不想像雪儿这样纯洁的女孩被家庭逼得堕落,然后走上一条不归路。难道不是吗?她对性一点也不懂,很容易就进入误区,或是轻易的与一个男人有了那种关系,等她发现贞洁比生命还重要的时候,那又能如何呢。

一个男人如果发现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是处女,他的自尊心会受到伤害的。晓菲说,她试图用另一种方法解除雪儿对性渴求的思想。

雪儿笑笑,说这个世界上那还有真正的爱情,我的爸妈不正是很好的例子,他们前些年多么恩爱,老爸从来不打老妈,老妈也从来不对老爸发火,后来呢,在家里天天吵架打架,还逼着我跟这个跟那个,我对男女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怀疑了。

晓菲不知道该对雪儿说些什么,她心里很乱。不过她给了雪儿一句忠告,不是最爱的男人,最好不要把一切给予他。

女人有时候是可悲的,因为她并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最可靠,因为男人们很容易在得到后就感到厌倦,然后抛弃她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儿再次出现在网络上的时候,一身的疲惫,说自己在生命的边缘上挣扎了一次,原以为做那件事是很容易的,没想到那么痛苦,还会怀上小孩,流产就更痛了,痛得要人命。

晓菲有些伤感,问雪儿那男人可靠吗。雪儿说百分之百可靠,他要是敢不要他就把他杀了,她连以后怎么报复他的计划都写好了。晓菲不再说什么,她理解一个女人的孤独。但之后雪儿便很少上网,她说要好好生活,要享受青春,享受爱情。

爱情是什么?晓菲问自己。只是一场游戏吧。她回答着。

梅来看晓菲,因为这时晓菲病了,并且病得特别重,是绝症。

晓菲很看得开,说这样也好,省得去为复杂的尘世操心。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晓菲的心思,她仍旧没从那次阴影中走出来,或许这场病就是因为那些忧郁而引起的。

不管到地狱或天堂,我的心都永远陪伴着你。梅说。

晓菲一阵激动,坚持已久的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

过后的一个星期,梅始终陪伴着晓菲,并且带去电脑,与她一起上网聊天。

晓菲在最后一篇搏客里写道:

人生的终点站其实就在我们的眼前,只要你睡眠前清醒一下头脑就会知道,因为人在死后就跟睡觉一样,不同的是再也不会醒来。在这三十年来,我写了几百篇搏文,最后发现是自己在编谎言在骗自己,因为现实与网络太不一样了,我们看到网络的先进,它诱人的躯体,只是一种幻觉,只是一种生活的磨练。如果,我没有考上大学,那一次不去网吧,就不会迷恋上网络,就不会如此看不清生活。因为我在与网络相识后,它就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的工作,我的生活,都与它有关。如果说,我每天给自己定下一个规律,只上半个钟头的网,那么今天也不会那么厌恶它。我突然想回到山村里,感受那里的清新空气,与那些纯朴的人民生活几个小时。然而,父母看到我的样子一定很伤心,在他们心里,永远也不希望子女走在他们前面。我要忠告所有迷恋网络的朋友,你一定要记住,网络只是个游戏,你可以拿它来赚钱,可以利用它来做一些理想的事,但你绝对不能把它当做是你生命当中的一部分。

梅把晓菲那篇搏文至少读了五十次,每读一次,她都会为这个悲惨的女人而祷告一次。

晓菲走了,她的搏客却永远的留在了新浪网上,一天,十天,一年……

失忆对浪子说,看看我这个朋友的搏文吧,也许对你有帮助。

浪子看后,在屏幕上打出一串字来,晕,不会是真的吧,你这朋友真会编,干脆写校旱得了,在这里写搏客简直是浪费人才,她人在那里?

她去天堂了。失忆好半天才说出来。

狂晕,这世界还有人相信有天堂。浪子说。然后继续打游戏。

作者简介:

刘宗勇,男,汉族,1981年出生于贵州省余庆县龙溪镇小河村,1999年到浙江温州打工,做过樱孩厂搬运工、广告学徒、业务员、鞋厂普工。系国际网络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写作协会会员,贵州省余庆县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乐清市虹桥作家协会会员,网络跃专栏作家。现从事报刊编辑工作。

1998年开始文学创作,2005年在云南电视台作文电视栏目发表处女作散文《城市过客》,之后在《百花园小校旱原创版》《乐清日报》《瓯江潮》《网络作品》《民营经济报》《永川经济》《构皮滩》《施秉文化》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百万余字,有文章入选《中国80后乡土散文选》《2007年清水江年选》《职工文苑》;获第一届“紫香槐”杯全国网络作品大赛优秀奖, “金字塔”杯网络文学大赛校旱二等奖,第二届“紫香槐”杯全国网络作品大赛二等奖,获第二届冰心杯全国青少年文学大赛铜奖,“康奈杯-心灵之约”新温州人征文大赛一等奖,“华夏新作家”杯全国文学征文大赛一等奖。

著有作品集《流浪者的天堂》。

联系电话:13968891948

qq:404431323(城市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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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浙江省温州市温州大道520号

中国飞鸵鞋业有限公司《编辑部》

黑龙江·李中富

《谶言》

常务副县长赵四芳知道了这次市里调班子换届自己在下的名单里,晚上下班他头一次按点走出了政府大楼,因为以前不是研究事就是陪客人。今天他啥心思没有,他在琢磨,上头是叫他去人大呢、还是政协呢?

要是去人大还能管着各局的一把手,要是让去政协就真的没什么权了。他见司机小曹没在,就给他打起了手机,他说:怎么了,听说我要下就不想伺候我了?他知道司机对他好,因为小曹是他从农村要上来给他开车的。

小曹来了,赵县长上了车,随便掏出颗中华烟来,小曹啪地打开了打火机给赵县长点着了烟问:去招待所吗?赵县长说:回家。赵县长是最喜欢抽中华软包烟的,有一次,在酒桌上,县委苗书记见他一颗接一颗地抽烟逗他说:赵县长一天得几包烟啊?赵县长说:最少也得两包。苗书记说:那你算吧,两包中华烟得一百多元,你的工资不干什么都用来抽烟也不够吧?在场的人为了打圆场给赵县长找台阶下就说:赵县长的烟钱都是打麻将赢的,后来苗书记知道了赵县长专门好和建筑包工头打麻将的,因为他分管建设局,一踩油门一刹车,就到了赵县长家。赵县长一进屋,就看到了建筑开发商老何坐在沙发上。这老何是有事没事经常来的,今年又开发了6栋楼盘,光配套费他就省了上百万。老何见赵县长回来,也没站起来就问:你知道这次县里动班子的事吗?赵县长说:这风透得真快,都干了两届了也该歇歇了。这老何是和赵县长无话不说的,他又说:你是上人大、还是政协呢?要是上政协那通乡公路的工程不得泡汤吗?赵县长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去哪里,凭命由天吧!老何说:不行,我看你还是到上边透露下消息,如果有困难我们再拿点钱活动活动,赵县长说:这次市里安排干部是常委们举手的决定的,找谁活动?

在厨房做饭,赵县长的太太黄英出来了,她边擦手边说:老赵,我听说党校的邵健康算卦算的可准了,听说他会邵子神数,批八字和什么梅花易数。现在大伙都叫他邵半仙,连省城的人,有的还是比你大的干部,都来找他算。楼上的老王太太有病,她儿子找他一算,说过不了半夜子时,果然没到十一点就咽了气。还有高忠他儿子考大学,找他一算,邵健康说:此子命挂文曲星,必进京无疑,去年果然考上了人民大学。找他算的人都说他会谶言,就那么一句诗,叫你分析,事后,都说神了。你应该找他预测一下,我们心里好有底。

老何说:我还找过他算过呢,确实是准的。他还有本书,是一行一行的字,他把你的名字加出总画数,加314,再减多少,得出了书中的第几行第几个字,反复地得出一句话或词,就是你的命了。我那天为了证明是准还是不准,我说:你算下林彪,他算了一会得出了:“折戟沉沙”四字。我说:你再算朱德这两个字,他又加减了几遍有得出了:“群蚁伏膻”四字。我一看是真准呀,我外甥去哈做脑瘤手术,我报告了他的名字,他给找出了“有惊无险”四字,果然手术成功。

赵县长说:他我还不知道,是我们一届的同学,他当副校长还是我在组织部当部长时提的,谁成想他闲得研究起什么易经来,,我不信他那东西。不过,他最喜欢喝两口,你们要信他胡侃,老何的车在下面就把他接来。其实赵县长有叫他算的意思。于是,赵县长给邵健康打了电话。

老何是个聪明人,把邵健康接来送到楼上说有事就走了。赵县长对邵健康说:今天没事,你嫂子炒了几个菜,咱们喝点。邵健康戴着像瓶底那么多圈的大眼镜,他口吃的非常的严重,他说:今天晚上老婆叫我吃饭,我说你们吃吧一会有贵人请我,果然,你就打电话了。

赵县长说:看不出来,你老邵还挺能吹的。邵健康问道:你的工作是不是要有变动了,是找我占一课吧?赵县长说:我不信你那套,就是喝点。你说喝什么酒?老邵说当然要好的了。

赵县长的妻子边上菜边说:老邵啊,你们是同学,我就是想问问你他这次调班子,是能上人大还是政协呢?用不用他的八字呀?

桌上已经摆上了一条红烧大花鲢,一盘油煎小河石榴,一大碗桃罐头。两个杯里倒满了水井坊酒。老邵说:什么八字还是先研究酒(久)字吧,你赵县长在位多年,可谓名利双收,古人说:名可名,非常名,利可利非常利。赵县长瞪起眼睛说:哪个古人这么说的,竟瞎掰!

他俩干了口酒,赵县长先是吃了口大鲢鱼头,接着吃了一瓣桃,老邵像着了魔似地大笑说:一大一小任你挑,你挑大来不挑小,四方聚来四方走,一人一口吐籽桃。赵县长说: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喝!还是他夫人聪明,她想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那谶言了,她在厨房里便用笔记了下来。他俩喝得差不多了,赵县长说:这么贵的酒你不能白喝呀,你还没说明我的去向呢!老邵通红着脸嗑吧着说:身体要紧啊,多少是多啊,一千万、一百万、一万,那一要没了后面就全是零了,要我说,你那也别去,回家最好!工资那么多还不够用?说完站起就走。赵县长妻子给他用报纸卷了两条中华烟塞在了他手里,老邵说还有吗?最好都给我。赵县长听了他的话感觉不舒服,连送也没送他。

老邵给赵县长算完没一个星期,赵县长就因为别人揭发他在发包工程中受贿四十万元被双规了。检察院的人到他家就搜出来许多中华烟和好酒来,找到行贿人老何,老何说钱送是送了,后来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又给退回来了。赵县长在邻县的小号里蹲了两个月取保候审了。

原来是赵县长的妻子破解了邵健康的谶语保住了丈夫。谁知道她是怎么破解的?有的人装明白说:这四句话,“一大一小任你挑,你挑大来不挑小”说的是他太贪,“四方聚来四方走”,过去把钱叫孔方,因为之间有个四方眼。“一人一口吐籽桃。”一人一口为囚,桃为逃过。

别人说,肯定是邵健康知道有人在检举他,才编了那套东西点化他。

在十一中的操场上天天可见到原赵县长晨练的身影。

《不行,就叫你闲着》

连级干部李余在家里排行老四,他的名字是他爷爷根据“富贵有余”起的,他的首长看他敢冲敢拼的劲头都非常地喜欢他,不管当着谁的面,他们都叫他:这条大鲤鱼!

李余从部队转业被县里分到了农业开发办。在报到前,组织部的部长把他找到了办公室,李余像等待接受新的战斗任务那样立正、严肃地望着年轻的部长。

部长看着精神抖擞的李余,给他倒了杯茶水亲切的对他说:按理说你是应该任个实职的,可目前,各单位领导职数都超编,对你的分配常委研究了再三,认为农业开发办是个非常重要的热点部门,再加上那里的现有领导年龄又偏大,你才三十四岁还很年轻,你在那里好好干,组织上是不会忘了你的,暂时委屈您了,你是部队干部,是比地方干部政治觉悟高的。你看组织上这样安排你可以吗?如果你没意见,现在我就送你过去。

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的李鱼站起来习惯地说:坚决服从组织分配。就跟着部长到了新单位。部长向开发办的一正三副及其他的五名一般工作人员介绍说:李余是部队院校毕业的,不但写的一手好材料,还立过功受过奖,有领导能力,希望各位支持他的工作照顾他的生活。说完就走了。

李余被安排了秘书股和女文书香兰在一个办公室。他是准备到地方干一翻事业的,他早来晚走,擦桌子扫地,把办公室搞得窗明几净,之后,就坐下来看报纸、学文件。

还是常务b主任能发现问题,他进来对说青春靓丽的香兰说:你看这办公室被李鱼收拾的多么干净,漂亮,比以前强多了。香兰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这b主任对她的企图,有事没事的常来粘糊,可她看不好他胖猪样的长相,更恶心他是个如针鼻儿那样小心眼的男人。她立起了柳叶眉说:你别来掰生,部队的人就是好,你还想说什么?

一天下午,常务b主任喝得醉熏熏地来了,对李余说:平原乡要旱改水,需打十眼深水井,你给打个可行性报告,好向省里争取开发资金,下星期一用。说完就走了。

这个突然的任务弄得李鱼瞠目结舌,他一不知道可行性报告的格式,二没去现场考察,他呆呆地犯起了难。

香兰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看出李余是个正直的好人,就说:你在来单位之前没给这些小鬼们打点打点吗?李余说:正常组织分配还用这个?

香兰撇了撇红嘴说:哈,那就没你的顺风船!这b主任不是拿鸭子上架吗?刚来才多少天,就叫写这么技术性强的东西,你不应该接呀!李余说:工作是应该干的,我就是不熟悉情况啊。

香兰说:今后也不会叫你熟悉什么情况的,咱们单位一年也是没什么工作的,到基层考察项目有大主任、b主任就够了,连c主任、d主任都参加不上的,到省里争取资金回回都是大主任和县长去,以前这材料都是b主任自己写,不知道他今天抽什么风!

李余为难地说:这叫我怎么办,如果写不好不耽误乡里的大事吗?香兰说这b主任的心眼最嘎蛊,他总怕别人超过他,要我看,他是想用这个报告看你的笑话,你别犯难,我帮你!于是,香兰翻起了档案,给他找出了打井可行性报告的相同的样本说:你先用它套,最后算出所须资金就行了。

李余用香兰给他的档案袋拿着材料回了家,他妻子看出他今天不高兴,就磨叽说:怎么样?到了地方,工作需要地二次爬坡了吧?人家比你级别低的都比你分的好,管怎么大小也当个头,我说当时你活动活动,可你就是不信,又当战士了吧?李余说:去,一边去!

到了星期五,李余把写好了的材料递给了对桌香兰,她看了看说:吆!我的老哥呀,你的字是怎么练的?赶上书法家了,明天你教我练字啊!李余说:你快看内容吧!

香兰认真的看完了说:我看行,还写的不错呢。李余怕耽误了工作,紧忙地把报告给b主任送了过去。b主任看了看说,不错,不错!字也写的好。你回去吧。

b主任在心里琢磨,这小子怎么什么都会,连这么专业性强的东西都拿得出来,这个人不是队友是对手呀。香兰也不是好东西,我怎么对她好她都不理我,而李余一来就王八瞅绿豆对眼了,这报告样准是她给找的!

于是他拿着材料先是到了大主任的办公室,他对大主任说:听部长介绍李余,我当他不多么地有水平呢,你看他写的东西一塌糊涂,连账也不会算,十眼井他给弄了五眼井的钱,钢材、水泥涨价他不知道?接着,他各办公室都串了一遍。拐弯抹角地说这报告他还得重写,连星期天也闲不着。这之后,李余和香兰天天地一点事都没有了。

一天,香兰的小朋友打字员柳柳在她俩上街的时候,柳柳神秘地对香兰说:你真有福摊上个魁梧、好帅的男人,我怎么就摊不上呢?机关人全知道你们俩好上了,告诉我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在三八线上还是越过了三八线?还有人站在凳子从门上的窗子往里面看过呢!香兰一听就急了眼,问柳柳:听谁说的?谁看的?谁那么缺德?说完,她就回了单位,在走廊里大声地骂了起来:他*的,谁说我和李余好了?安的什么心,造的什么谣?有种的出来!我就和他好了,你能怎么样?她这一骂,李余在机关的威信就更低了。

李余日复一日地没任何事干。他不会象棋,不打麻将,一天一天的百无聊赖,他甚至有了回家种地的想法。是他妻子说什么也不同意。

有一天,他到了大主任的办公室,大主任对他说:怎么样,还习惯吧?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在部队紧张惯了,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呢。

大主任说咱们单位本来就没什么太多的工作,这就是机关,你慢慢地习惯吧。李余想:把人这样地闲着,实际上就是对人的一种残酷的折磨。

一年考核干部过去了,第二年考核干部过去了,他都从内心里期待着组织上能想到他。大主任调走了,b主任当了老大。他仍然不信他妻子“活动、活动”的话,他说:咱们不干那些钻营的事。他仍然地在痛苦地清闲着。他在想:人生就是等待。

在第三年要考核干部的时候,在一天晚上他下班回家,看到了妻子给炒了一桌子菜,还给他倒了一杯酒,妻子说:我看到你闲的心烦,没了在部队那生龙活虎的样子,我也心里不好受,又快考核干部了,我准备明天去省城二舅那里,把那几万块钱带着,叫他来给“活动、活动”,你说行吗?

李鱼说:这机关里真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不象部队实在没事还可以研究枪研究炮啊!这回我认了,我真的闲得幸福够了,官不官的我不要求,能找个有事干的地方,我就满足了。你找找试试吧。

春节前,李余自己在办公室里看《参考消息》,和他一起转业回来在t部当副部长的孙成来电话说:北京的两个战友来了,中午他安排,叫李余现在就打电话,赶紧通知那六个一起回来的战友,马上到九龙餐厅。

现在是孙成最得志,在酒桌上他一一介绍战友们转业后的情况。他说:我们的老连长在部队最忙,现在是他最幸福,成天没事看报纸喝茶水,李余掩饰着自卑尴尬地微笑着。

战友情如兄弟情,久别重逢,难免激情,推杯换盏,一醉方休。

李余醉得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办公室,趴在办公桌上就呼呼地睡了过去。通信员来叫了几次,他都不醒。b主任把组织部来考核的两个领导领来了,他指了指李余说:你们看着了吧,天天喝得这个熊色,怎么能重用?

不几天,妻子接到了她在省城二舅的电话:我要知道你女婿是个酒鬼我说什么也不能去“活动”他这事啊,再这丢人的事别找我办,说着就挂了电话。李余是房漏偏遇连阴雨,赔了机会搭了钱,从此夫妻二人再也不唠这个题了。

在机关的人是越闲越老,越老越闲,李余连着闲了四个五年,组织宣布他和其他副科以上机关干部一样退养了。他听到消息后倒是有了一匹被拴了二十年的马突然甩掉了笼头的感觉。

在欢送酒会上年轻新的主任说:老同志是我们的宝贵财富,还要余热发光啊!

已经四十多岁的香兰醉眼斜睨地说:李余大哥,咱们一个办公室这么多年,我最了解你,也最敬佩你,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怕别人笑话我,从心里说我喜欢你,你跟我背了这些年的黑锅,如果你现在还喜欢我,走,咱们下去开房去!李余说:服我什么,闲人一个。

李鱼对年轻的小主任说:我总结了二十年的机关工作经验,我原来是不准备说的,最重要的体会就一条,谁不和你的意,你就叫他闲着,这比骂他、处罚他、比什么折磨都狠呢!

《马粪蛋子发烧记》



于得水在公司的名声不好,家里又穷,可他就敢爱上公司新来的最漂亮的姑娘顾童童。外号叫于老歪的于得水,一向连报纸都不看,现在却埋头练起了字来,公司里的人都觉的奇怪。都说他是为了博得顾童童的喜欢要在公司里树立新形象。其实这全是瞎猜,这事除了于得水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于得水是接他父亲班到金属公司上班的,一米七八的个头,长像也不坏,就是一只眼睛从娘胎里带来有点斜,公司的小青年都不叫他大名叫他于老歪,开始,他对别人管他叫于老歪不服。甚至气得和别人拼命。他的脾气犟得很。特别要是有顾童童在场,那他非气得疯了不可。

有一天公司点名,负责考勤的陈亮一不留神,喊了于老歪,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于得水听到了,他连“到”也没喊,就骂了起来:我歪你妈了,又闯到前面要揍陈亮,由于被会场的人拉开,他气势汹汹地说:我告诉你们,今后有谁敢再管我叫于老歪,别说我把你家平了!在场的人包括汪经理都被于得水的的气势镇的鸦雀无声。

后来,陈亮对公司的几个小青年打赌说:你们谁敢当着于得水的面叫于老歪,我请他吃三顿饭店。有几个小青年觉得一顿换三顿,便宜。就集资联合起来专门请于得水吃饭,看到感情被酒拉近了,大家都说:于哥,别人叫你于老歪不行,我们也不让,可我们哥们还可以吧?于得水一高兴说:你们叫行!于是,这几个小青年第二天真的当着于得水的面叫起了于老歪,一来二去地叫常了,于得水也就习惯了。只是脸上架起了一副浅色墨镜,穿上风衣,从外表包装上看,俨然像个有文化的大干部。

于老歪有个脾气叫“抗上”,别人对领导有什么意见不敢说,背地里捅咕于老歪,于老歪就敢找公司领导谈,不是工资低了就是要求搞文体活动,由于他提的要求都得用钱,领导们对他的印象就不好,说他是“刺儿头”。他上班八,九年,一直是装卸工,装卸工用肩抗钢筋、角铁,装车、卸车,归堆上垛、又脏又累,比他晚来的小哥们都被领导调到了业务或行政,就是他在装卸队里干的时间最长。他越是想跳出装卸工的队伍,领导越是不动他,他对领导就有了一肚子的意见,同事们背后还说他是“炮桶子”。里外弄得名声不好,已经三十二岁的他还没说上媳妇。

公司一但没活了,于得水一改往日东西屋乱窜,胡诌海侃的的毛病,坐下来练字,他练的字都是公司经理的名字,别的字不写。半年下来,公司领导见他也不和同伴们集堆闲扯、也不找领导的毛病了,领导们自是高兴。

尤其是省城来送货的王成,在卸货时用脚偷踩地重衡,被于得水发现,无论王成怎么求饶,给他塞钱,于得水义无返顾地反映到了领导那里,经过重新检斤,这批钢材少量出来一吨多。公司少损失三千多元。于得水到了年终,还被领导提名评上了优秀职工。不知道公司领导是真是假还给他介绍了几次对相。都没成。

说起对相,最着急的是于得水的妈,别人家像他这大年龄的,孩子都七、八岁了。于老太太不是到处托媒婆、就是找算命先生给儿子算命。一找媒婆,媒婆说:你那儿子都那么大了,谁家的黄花姑娘能同意?要找,就得找小寡妇了,再说了他那单位好时候过去了,现在连开支都困难了,既或能开支,挣个二、三百元,一只眼睛还斜歪谁能干?找算卦的,算卦先生一排于得水的八字说:这人的命大富大贵,是晚发之人。于老太太不信,认为是算卦先生安慰自己。于老太太为儿子的婚事整天愁得唉声叹气,成了一家人的心事。

于得水在公司没结婚的姑娘中最喜欢的是财务室的顾童童。他看中了顾童童一笑的两个小酒窝,他喜欢顾童童水汪汪的眼睛上面的长长的睫毛。其实,顾童童长得这样的乖巧,公司没有几个人不喜欢她的。他没事经常往财务室跑,和顾童童没话逗话,献殷勤,女刘会计忙着算帐,一看他进来就烦他,就摘下眼镜明知故问地取笑他说:你多大年龄了,攒够了没有给女朋友买楼的钱?于得水知道刘会计的话是玩他,嘲笑他,他恨恨地说:除了经理、会计谁能住的起楼?你就算吧,摆弄几个算盘珠装腔做势,越算公司越亏,越算你个人越富!啪地摔上门走了出去。

顾童童是个性格内向的姑娘,但有一双灵性的眼睛,她的一闪一瞥的眼神经常出现于得水的梦里。在刮大风的春天,于得水患上了重感冒,连续几天躺在床上发高烧,嘴里经常叨念着童童,开始他妈还以为他喊疼、疼。是来看他、公司里他的好朋友陈飞听出来他喊的是童童。他妈说:糟了,这孩子不单是感冒,是害了相思病。于是,于老太太又四处托人,最后找到了公司汪经理,虽然企业不行了,可汪经理还财大气粗,于老太太进了他的办公室,他连屁股也没抬一下,待于老太太说明了意图后,于经理撇了撇嘴说:人家是啥家庭,你家是啥家庭,人家顾童童长得什么样,你家孩子什么样,你那儿子除了顶撞领导就是闲扯西游,没一点正事,你真的不知道?除非顾童童是傻子,回去吧,有点自知之明吧#旱得于老太太心灰意冷,觉得家不像家,孩子不像孩子,心里没逢。她恨恨地说道:我就不信,马粪蛋子还有发烧的时候!(意思说再穷也有翻身的日子)

于得水病好了以后,在公司组织员工去凤凰山春游时,于得水喝了点酒,趁顾童童一个人高兴的欣赏着杜鹃花时,他憋着气、红着脸对顾童童说:童童,我爱你!顾童童笑着说:于叔您说啥呀?咱们的年龄差多大呀?于得水说:那孙中山和宋庆龄差多少?顾童童说:你要有孙中山一个脚指头的能力,我就嫁给你,说完就跑了。于得水还是追了几步停了下来。其实他已经觉得没什么意义了。

没到半年,顾童童就和食品公司车队的一个司机结婚了。在顾童童结婚那天,于得水出奇地大胆,在顾童童换衣服的时间他闯了进去猛地亲了她一下说:你嫌贫爱富!你等着,我和你没完。吓得顾童童差点没喊了出来。在顾童童的婚宴上,于得水喝多了,他一边晃着一边大声说:他*的,看来人要是不混出个样来是不行的!别人笑他:就你还能混个什么样?



于得水还赖在床上,其实,他早就醒了,他那东西每天在他醒来的时候都像擀面杖那样坚挺着,把被子支起了好高,他还有着把一只手握着它睡觉的习惯,顾童童和他的男人现在做什么呢?把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后在床上懒着,后悔着,埋怨着自己。有时候甚至憎恨自己,他甚至还想到把它垫在什么东西上狠狠地教训一顿。他想如果顾童童嫁了自己就把她的四肢吊了起来使用,那才能使尽自己的力量。女人,顾童童是别人的了,谁还是自己的女人呢?他为没有女人真的急得发了疯,可在别人面前自己还得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装做不急,找女人没什么意思的样子。

他在望着天棚发愁,恨自己没能力。自己老大不小了,公司也快不行了,就是找了女朋友,家里就这么个小破房往哪里结婚?他感觉前面一片漆黑,连死的心都有。特别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又后悔,又谴责自己。

昨天,一个在深圳打工回来的同事请装卸班的人喝酒,隔间就是汪经理一伙人,并且一个人中间夹着一个小姐。其他人都讨好汪经理,一个一个地去给汪经理的桌上人敬酒,本来自己不想去,大伙串弄他,他只好拎了瓶酒来到了汪经理的桌上,汪经理看是他来了,就冷着脸说:我这里有客人,你们这是干什么?像走马灯似的,你快回去吧。一桌男女都怔怔地看着他的笑话,于得水想:这不是鬼打烧纸的不识敬吗?他是个要面子的人,现在,汪经理说的自己一点面子也没有,于是,红着脸啪地摔了酒瓶子,说了句:汪经理你也太牛b了,就扭头回来了。于得水后悔,没事给他敬什么酒呢。

于老太太喊他吃早饭,说你快起来,上班别晚了,于得水揉了揉眼睛说:上班没意思,上也是五八、不上也是四十,忙什么?他家是在城边住的是平房,他眼睛茫茫地透过玻璃看着菜地说:我们单位有好几个人都停薪留职了,单位的工资低,干不干真的没劲。于老太太说:那可不行,你得好好地上班,要没班了就更难说媳妇了。要听经理的话,干出个样子来。于得水说:你别提这些头了,工人都要还不出支来,可他们还是小车坐着,歌舞餐厅进着,小蜜跨着,没钱了卖资产,大十字街的两个门市房昨天都卖了,你说这公司还能好?于老太太啧、啧的两下说;挺好个企业怎么说完就完了?

妈有钱吗?我的呼机昨天摔坏了,拿不出手了。于老太太说:家里哪里有钱?你开支什么时候交过家里?你爹就开那几个退休费,连小药都舍不得吃,快吃饭吧!于得水说声不吃了,脸都没洗就骑上自行车走了。于老太太撵了出去喊道:得水,你回来,我也没说不给你拿钱呀,你回来给你钱!于老太的喊声震得大地的青菜都抖动着,于得水边接钱边说他妈,一大早就喊,别人还以为我是败家籽呢#涵家的姑娘还敢给我当媳妇?

于得水今天上班最早。后院的工人一个也没来。他走过长着草的篮球场,看到经理室的门开着,他想应该给经理陪个不是才对,这叫大狗咬炕八儿(小狗名),还得炕八儿做检讨,谁叫他大呢?看来当经理也不容易,来的这么早。

他来到了经理室一看,呵!是汪经理和公安局的侯局长,药肥公司的黄经理,校办工厂的张厂长在打麻将,经理室里烟雾缭绕。看来是熬战通宵,那黄经理见是于得水就说:你快来给你们汪经理搭搭帮架吧,他是老猴子灌酒精—抓耳挠腮了。只见汪经理的脸灰陶陶的一脸严肃,于得水知趣地走了,听见汪经理小声地说:操,又整出十多个,不捞了,散了吧。

于得水知道这公司肯定得葬送在汪经理手里。卖钢材竞争不过个体户,汪经理又打起了倒腾石油的注意,高息贷款从油田弄了一列车的原油,发到冶炼厂,人家说不达标,汪经理到了石化冶炼厂找老总,一打听,和公司签合同的石化厂的老总前天钓鱼,鱼线抛在了高压线上被电打死了。货到地头死,只好削价处理,赔多少汪经理不说。现在公司到了折腾固定资产的时候,职工又有半年不开支了,这汪经理又不往好草赶,除了喝就是玩,自己不能再傻靠了,得走人了。可是自己没钱怎么走?他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只好走此下策了。

于得水打定注意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掏出了两管笔,他用一只钢笔写好了一张三万元的借条,又用另一只笔在报纸上模仿汪经理“汪有林:的签字,练了多少天了他心里有底,他在写好的借条上在负责人的栏里签上了“汪有林”三个字,他又从抽屉里找到了过去有汪有林签字的纸条,反复仔细地对照,感觉不差,就揣在了兜里,他又在准备着对财务人员怎么说的问题,他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汪经理打了一宿的麻将,他肯定得找地方关机睡觉。

可于得水还是有些胆却,两腿软软的。虽然公司拖欠着父亲的三万多元的药费,他知道,这模仿领导签字套公司的钱是违法的、是诈骗行为。如果得手了自己蹬车就走,要是被那老奸巨滑的刘会计发现了破绽,自己还没钱走成,又背上了一个骗子的臭名,还怎么有脸见人?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

公司职工陆陆续续的都来上班了,休息一夜的院子又有了活力。于得水背着手,边和同事们打着哈哈,边来到了前院的财务室。他怕说话嘴不好使,他在走廊里徘徊了两趟,最后,他还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准备孤独一掷。

于得水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拿出了借条丢在了刘会计的桌上。一只腿还弯起来像没事人那样悠闲地抖动着。他对刘会计说:我今天来的早还倒霉了,操,汪经理他们打麻将,把我抓住了,叫我去省城给校办公司进点管材。刘会计拿起了于得水抛过来的借条看了看,还真是汪经理的签字。就说:他昨天还告诉我,卖门市房的钱谁也不能动呢!于是,她给汪经理办公室打了电话,没人接,又打手机,关机。

于得水上前拿回了条说:哈哈,我还正好不愿意去遭这罪,这可就不怪我了。说完就要走。刘会计怕担不起这责任就说:你回来!顾童童,给于得水支三万元钱。顾童童烫了头,脸在弯曲的湿润的头发里,又水灵了许多。看上去她有着女人结婚后懒洋洋的幸福感。

于得水从顾童童手里接过了钱,心里想着:马粪蛋子也有发烧的时候,顾童童我非得在外混个人样来叫你瞧瞧。他脸冷冷地一摔门说了声“走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火车,于得水仍然紧张得心跳,还没有定下来到底是去上海还是广州,都说广州、深圳钱好挣,那就去广州吧。

他出了站台,准备找个饭店吃点东西。省城照县城就是不一样,刚是初夏,这里的女人就穿上了露出大腿的裙子,她们也不怕凉,坦裸着雪白的后背,一走路,胸前的两个乳峰还一颠一颠地乱颤,说不上怎么弄的,哈尔滨这里女人的身体都是这么白,在你的身边一过,她的那股香气就好像卷着自己要跟着她走。他又被女人撩惹的燥热鼓涨。他并没有急着找地方吃饭,他站在一个地方欣赏来来往往花花绿绿的女人,他感觉自己太亏,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都上小学了,可自己直到现在连女人的滋味还没尝到。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抱着装钱的小皮包,在目送着一个走过去的妖艳的女人。因为这女人走路的样子像顾童童。她的牛仔裤紧紧的,勒得那女人前面鼓鼓的还有条神秘的沟沟。他想今天那怕什么也不干,无论如何也要享受一回女人。否则是白活了三十多岁。

一声“嘀”的喇叭声,一辆的士停在了身边。一个二十多岁漂亮的女司机脑袋探出车窗对于得水说:先生,去哪里,上车吧。于得水感觉到这个女司机不但漂亮还温柔,一双美丽的眼睛在勾着他,他毫不犹豫地上了她的车。车里的香气扑鼻而来,司机两肢粉白的胳臂在性感地晃动。她问他:先生去哪里?他说:随便,随便找个地方吃点饭。她感觉出来他的眼睛在贪婪地舔舐着她的身体。她说:车站里的饭店都宰人,去南岗吧。于得水看了看司机说:小妹真漂亮,这么美丽的小妹怎么还开出租车呢?司机用眼睛扫了他一下说:哥哥是大款吧,连对我们开出租车的人都瞧不起。

只几分钟的工夫,于得水就感觉和这女司机一见如故,说自己是外县的一个公司的经理,来省城里办事的,司机甜蜜地说:我在外县一个朋友都没有,今天可真高兴,这顿饭我请了。于得水说:我们那里的大米全国都出名,你家的用的大米我包了。司机告诉他说:我姓连,叫连敏。于得水说:我叫于得水,还把身份证要拿出来给她看。

司机连敏没去南岗,而是把车开到了顾乡,靠进江边不远的一家饭店带旅店的地方。司机喊了声:于哥,您请。于得水回头看了一下车牌号就进了饭店。

他俩要了个单间,点了四个小菜,要了两瓶啤酒就就喝了起来。连敏说:我今天下午也不出车了,喝点白酒可以吗?于得水看了看钱包说:那就少来点白酒吧。

于得水是第一次带着这么多的钱。他也担心喝多误事。但他经不住这美女的诱惑。原来两人是相对坐着的,现在连敏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她哥、哥地叫着,叫得他心猿意马,他身上发痒,他们一杯一地喝着,他们都感觉到相见恨晚,感情和身体在一点一点的拉近。于得水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了,  刚刚和她接吻就激动得泄了。他拎着钱包去了次洗手间,回来说:老妹,这里能开房休息吗?连敏就喊来了服务员,说先生喝多点,请您开个房间。

于得水和连敏进了旅店的房间就抱着滚在了一起。可由于紧张、激动和酒精或者是第一次在一丝不挂的漂亮女人面前,或者有不知道的什么原因,于连水恨自己的东西真是不争气,他在内心里骂道它,原来劲头哪里去了?平时一见女的无论隔着多厚的衣服你都不老实,现在真刀真枪摆在你却熊了成了叛徒。连敏说:哥喝多了,睡一会就好了。于是他们相拥着真的睡了过去。

于得水枕着钱包没敢睡,他佯装着打起了呼噜,他开始怀疑这个女人是奔着他的钱来的。还没到二十分钟,她又搂了他的脑袋,她把他搂到了她的枕头上,她见他没醒,就穿上了衣服。她扯起他的钱包就要走,他拽住钱包说:我就知道你是专门干这个的。

女人顿时翻了脸说:你强奸我了,你说是去派出所还是私了?于连水说:你讹人,我什么都没干。女人说你给一万块钱算拉倒,于连水说在我们那老官价二百,大城市的女人再值钱给五百不少了。说着掏出了五百元抛在了床上,女人忽然大哭了起来,说有人强奸我了!

于得水拿起包就跑了出去,到了吧台,在于得水交钱的时候,女人又抓住了他的衣服,要和他去派出所,于得水钱来的不正不敢去派出所。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在桌吃饭的人中站了起来,这个人来到了女人面前说:你还是个小姑娘就学会钓鱼了?别欺负外地人了,也不嫌丢人?这时整个饭厅和单间看热闹的人都谴责着这个姑娘。这个男人又对于得水说,哈哈,您好这口,你给他一千叫他走人,再可别扯这个了。姑娘接过钱跑了,羞的满脸是汗的于得水也觉得没面子,要走。这时那个男人大声说:你是男人吗?也不说谢谢就走?于得水低着头说:谢了,这桌的钱我算了。那男人笑着说:你是怎么,发才了?于得水这才仔细的一看,啊,原来你是王成大哥呀。王成说:想起来了吧,我给你们送钢材,瞅你那个原则劲。于得水说,我是那里的职工吗!王成要来了碗筷,说什么也叫于得水别走。

待人们吃完饭散去之后,王成把于得水又安排到了楼上的旅馆里住下,于得水向王成说出了自己怎么爱顾童童,怎么想女人,家里怎么困难,怎么说不到媳妇,怎么在单位骗出钱来想到外地打工的事。王成说,我真的不怪你那天给你们送钢材的事,相反我到敬佩你给谁干活向着谁的忠诚,我在这的钢材大市场有个公司经销钢材,可你拿了公司的钱你在哈尔滨肯定不行,那样吧,我在唐山还有个轧钢厂,你对这行熟悉,你去给我当付材员怎么样?我信得过你!于得水高兴得就差没给王成叫爹!



于得水骗钱走后,公司汪经理气得要向公安局报案,把得肺心病的于得水的老父亲于成龙找了来,汪经理说,你家要能补上这笔钱我就放他一马,就不报案了。于成龙说:公司还亏我三万多元药费钱就顶了吧。汪经理说:不能顶,他是诈骗,性质严重,公司要杀一警百。于成龙说:你报吧,把我儿子抓住判刑你也得跟着进去,你那些事还少吗?当谁不知道?你报呀#旱完于成龙就呼哧呼哧地走了。别说,于成龙的几句话还把汪经理给镇住了。

第二年,金属公司老本已经吃没了。眼看到了春节,职工有一年多不开支了,人们都聚在了汪经理办公室,要工资过年。汪经理说:都回去吧,等县里的扶贫解困钱来了,一人发个百八的吃顿饺子算啦!正说着,邮递员来了,拿出来一张汇款单叫汪经理签字。人们知道来钱了,都猜可能是人家汪经理自己的钱,大家一看是于得水汇来的三万元,经理室里炸了锅,纷纷议论说于老歪就是讲究。还有一封没地址的信也是于得水写的。于得水在信上说:汪经理,全体职工你们好,我知道公司困难,我出来是骗了公司的钱跑的,我知道这是犯法的,但我没办法,当时只能这样做,原谅我吧,眼看就过年了,我现在把这钱还给公司,省着过年时大家骂我!再见。

汪经理找来了会计说:你给大家发了过年吧,一个职工三百,我不要正好。人们拿着钱说:多亏于得水早骗了钱,要不这年怎么过?

过完了春节公司就关停了。企业改制喊了十年,又过了两年,可公司院子太大,欠职工养老保险,集资款,工资,药费太多,谁能买得起?公司的二万多平方米的院子全都长满了蒿草,办公室的玻璃门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都没了。二零零五年国家有了新政策,叫做下岗职工向失业保险并轨,国家给补贴,使职工与企业脱离了关系。为了给全体职工参险,县里又在电视上打广告决定变卖公司的固定资产。

在香瓜上市的时候,两台小车停在了金属公司院里,一个戴着浅色墨镜四十多岁的大个子男人领着一位漂亮女人下了车,男人穿着白色半截袖体恤衫,还戴着金表,脖子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金项链。他有些伤感地说:这就是我原来的单位啊!女人说:这么大面积太好了,不贵,不贵,下午就和他们把协议签了吧!

原来连媳妇也说不上的于得水如今却把诺大的金属公司买了下来,在全县成了特大新闻。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他:那于老歪在过去得得瑟瑟的没个人样,连媳妇都没人给,现在可了不得啦,掏钱像掏纸片子那样随便。不几天得水金属材料有限公司挂牌开业了,满院子的钢材比别家便宜了两成,县领导还给剪了彩。

在县里领导请他吃饭的时候,侯县长问他:您能介绍下您的发家史吗?于得水说:是我过去得罪过的人帮了我,我给他打了四年工,积攒了点钱,他看我一心扑实地为他干事业,也可能是感动了他,然后他又帮我建了个轧钢厂,挣了几个小钱。

第二天,于得水领着漂亮的妻子开着小车来到了汪经理的家,汪经理已经患肝癌卧病在床,汪经理看是他来了还支撑着坐了起来,笑着说:你小子出息啦,听说公司你都买下了,那院子太大,你准备做什么呀?于得水说:那还得感谢您高抬贵手,给了马粪蛋子发烧的机会呀,汪经理,你住院治疗吧,费用你不用操心。汪经理说:我知道人这东西一得这病治也是没用的。我就但心你的大侄子现在也不务正业,我就操心的是他呀!于得水说:你放心,我以后经管他,叫他到我那里上班吧!汪经理又躺了下来,眼睛掉出了两行泪来。于得水责怪地对妻子说:,也没带点东西来看汪经理,说着,他从兜里掏出用信封装着的一万元钱来放到了床边,说:今天来没带什么,您用这点钱买点可口的东西吃。汪经理已经泣不成声了。

于得水把原公司的职工找回了三十多人上班,他还把他原来的好朋友陈飞聘任为副经理。在用谁当会计的问题上他和他的漂亮的妻子争执了脸红,最后还是决定聘用顾童童当了会计。原来在他回来的第二天就听陈飞说:公司最惨的要数顾童童了,在你走的第三年她的丈夫去佳木斯开车拉货,由于住店打了一宿麻将,上路翻车,腰被砸坏,现在瘫痪在床,全家靠顾童童扫大街为生,你不去看看她吗?于得水说:走,带我去看看她。

于得水来到了顾童童家,一鼓补鼻的尿臭味呛得他硬的头皮进了屋,顾童童还穿着环卫服在做晚饭,炕上躺着她的丈夫,一个小姑娘在昏暗的灯炮下写作业。顾童童红着眼睛对于得水说:我听说你在外混的发达了。于得水说:发达什么,是马粪蛋子发烧了。顾童童说:你看这小屋也没个坐的地方。于得水就向她旁若无人地说:顾童童,我回来你就好过了,去我那公司当会计吧,没关系的,过年我就给你买个楼!

顾童童哭了说:我命不好,你不怪我以前那样的对你吗?于得水说:你对我有恩呢,要不着你,我那里来的勇气骗了公司的钱跑了出去?

顾童童到得水公司当上了会计,也慢慢地恢复了她过去娇媚的容颜,于得水一从唐山他的轧钢厂回来就先到顾童童的会计室坐一会。陈飞说:这顾童童不是以前的顾童童了,你还是放不下她?于得水说:你懂得爱也是生产力吗?这些年就是她激励着我,才咬紧牙关创建一番事业的!

于得水的公司销售的钢才质优价低,职工都熟悉业务尽职尽责,业务辐射周边各县,企业办得红火,他不但辛勤的管理好企业,还资助了三个困难家庭的高中生就读。第二年还成了县里的政协委员。

《都是级别惹的祸》

下午上班,县妇联王大姐闲着没事,就又来到斜对门的统战部副部长梁强办公室。大个子,军人出身的梁副部长正看报纸,见是王大姐来了他不敢怠慢,便客气地给她点烟倒水,王大姐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你媳妇没福啊,多好的丈夫扔下就走,死有多少天了?梁强说;她死四个月了。

王大姐说;你该找个人了,孩子又不在身边,白天好混,晚上难熬呀!我手头有个人你看肯定行。这人虽然四十六了,可还细皮嫩肉,打扮起来还像个小姑娘。配你正好!梁强一向威严的脸露出了笑容问:是谁呀?王大姐说:这女人就那两颗白玉般的小虎牙,那两个小酒窝就够你喜欢一辈子的,别说那水灵灵毛笃笃的大眼睛了。梁强又急着问:是谁呀?王大姐说:就前年车祸死去的粮食局a 局长扔下的媳妇韩苗呀!你看怎么样?梁强说:她能同意吗?王大姐说:论长相你比a局长强得多了,论年龄你也比a局长年轻了好几岁,不过,这韩苗现在有不少的人给她介绍对相,不知道什么原因她都没同意。你要有心思我给你说说看!韩强说:那就有劳大姐了!

王大姐是个急性子人,晚上就去了政府小区韩苗家。王大姐先是夸奖了韩苗的长相,接着就说:这么漂亮的大美人独守空房,真是浪费了资源。有相当的赶紧找个男人吧。把韩苗的情绪鼓动得燥燥的。韩苗说:不好找呀!

王大姐说:我手头可有个出类拔萃的男人,她妻子刚死不长时间。一个女儿在北京工作,人长的大个,大眼睛,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阳刚猛男。韩苗问:是谁呀?王大姐说;不用别的就他说话的声音就够你喜欢他一辈子了。韩苗急着问:是谁呀?王大姐看她动了心,告诉她说是县统战部的梁强。王大姐看出韩苗也有了意思,就说:这个星期天都去我家,你俩先见个面再说。

王大姐是个热心人,星期天把丈夫赶出去打麻将,下午三点按约定梁强、韩苗相继来到了王大姐家。两人一见面握手之后就聊了起来。王大姐一看有门儿,就对他俩说:你们先聊我去市场买点菜。

王大姐买菜回来,看到他俩还在热烈地谈着她也没进屋,就在厨房做起菜来。不一会菜已做好。王大姐想:这事是板上钉丁了。于是,他叫出了梁强问他;怎么样?梁强欣喜地说,大姐,她人还真挺漂亮。我没意见,你问她吧。

王大姐又叫出来韩苗,韩苗的一句话好险没把王大姐气死。韩苗说:他各方面条件都好,就一样,我看不行,他是副科级。我原来的男人是正科级,他要是正科级我就同意了。

王大姐听了韩苗的话立刻翻了脸,他进了屋大声说:算了算了!女人这东西真怪,找汉子还分级别?正科级能比副科级那玩意大多少?于是,不欢而散!梁强站起来说:操,挺好件事,不成都是级级别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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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一剪梅

《初恋,心中的伊甸园》

初恋是人在情感稚嫩年龄中第一次真爱的流露,因其纯净与美好,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会给人流下刻骨铭心的印象。琴永远也无法忘却她的初恋,那样的美好,每当她回忆起初恋时,她的眼泪会突然落了下来,仿佛喷泉,落下的花瓣一样,美的不可收拾。

琴的初恋发生在校园里,那是读高中时,她暗恋上了她的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是一位受人尊敬和爱戴的老师,他平时不苛言谈,但他的学识渊博、他倔强的性格以及他那永远缄默的性格,无不吸引着她,琴是个爱好文学的女孩子,所以她多愁善感,她生的小巧玲珑,睫毛长长的,眼睛弯弯的,鼻梁高高的,牙齿白白的,称得上俊俏二字,琴的学习也一直在班上是名列前茅,琴的演讲也常常获得奖品,琴在班里是个典型的侨侨者。

后来,琴的学习呈匀减速的下降,因为琴陷入了极度的“单相思”。琴开始暗恋她的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的课她最爱听,但思想总是“跑门”,她开始幻想能天天和张老师呆在一起,或许是能在不久的将来嫁给他,能给他生个可爱的小女儿……在她烦恼时,她习惯于给张老师写信,她写上她的烦恼,写上她的祝福,虽然张老师从来没有给她回信,但她知道张老师也是很喜欢她的,从张老师那会说话的眼神来看,从他正讲课时,每当看到琴那诱人的微笑,他们就会互相能对视许久。张老师是国家级优秀教师,他的学识和人品在学校都是一流的,所以,他知道如何爱自己每一学生,他们的爱只有发生在眼神里,他们接触的很少,偶尔相处,也是张老师对琴在学习方面的鼓励,因为,作为教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他们是不能相爱的,只有师生之间的互相喜欢,那谈不上是爱情。

慢慢的,琴开始无法逃脱这种诱人的情感,她开始了思念,开始了少女纯真的梦幻,她把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等待,等待这种没有结局的爱恋,以至于后来,她觉得好痛苦,但她不能对他表白,因为他是个有家室的人,他的妻子还是县里一个领导,看上去,他们的关系很好的,她不能拆散这个幸福的家庭,但她却无法从这段错误的爱恋中自拔,以至于后来,她的学习成绩从前三名降到了十几名,曾经寄予她厚望的老师、同学们都个个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大家都猜测着她成绩下降的真正原因,张老师也找她谈过几次话,她只是保持缄默。因为在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影子,而且那个人的影子越来越高大,以至于无形中给她一种压力,她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她走入了迷津。

后来,幸运的是她只考取了一所普通高校,至少她可以拥有一份正式工作。班上追求者很多,可是她不屑一顾,因为在她的心里只有张老师一个人,而且这种感情越来越强烈,她终于给他写了一封表白的信,她说她只爱他,她无法忘却他。她终于收到了张老师的回信,他在信中说他有了妻子、女儿,他有了家,但他是幸福还是痛苦,他无法说清,他说他也喜欢她,喜欢她的活泼可爱,喜欢她的才思敏捷,可是他们只能做朋友了,这是一份迟到的祝福。

从此,他们的信、电话都很频繁。那一天,他醉了,他说他想见她一面,她从遥远的西藏回来,她们只有过那一次约会,却是简单的,是最简单的拥抱和接吻,那是她少女时代最纯真的一次付出,她想把她的全部给他,可是,他忽然醒了,因为对于他来说,他是老师,他是个有家室的人,他不能这样对待他的一个学生,这是伦理道德的败坏,他让她走了,即便他看到她泪眼婆娑。

她走了,她想她也该走了,他们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挺现代的!

她是真心的爱他,她把他当作他的初恋,那浓浓的师生情谊,是她生命当中最显眼的一个轨迹。不管是流着泪记下的微笑,还是含笑记下的悲伤,她常常会想起他,以至于她无法忘却那段悲伤的恋情。可是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因为他怕给她以后的生活带来负重。沉浸在爱情中的人都可以成为激情的诗人和艺术家,后来,她真的成了一个作家,她借他给予的灵感写了许多首情诗,写了许多篇校旱,这是她唯一应该做的事情,因为他们注定是生命当中的两条平行线,他们绝对不能产生爱情,这是因循守旧的规律,谁也无法创造它和改变它。

后来,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因为在她的心早已被一个人所占据,她是一个痴情的女人。虽然那是不现实的,不道德的,虽然他们再也没有联络过,可是这就是爱,稀里又糊涂,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背叛》

“情人就是承担着被别人的虚伪欺骗而自己还一无所知的可怜角色”当她真正的明白了这句话的涵义时,她已扮演了两年的情人角色。

她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曾经在日记中写道:“我要求所爱者必须是道德上的善者,否则无论他多么的位高权重,家财亿万或才华盖世,我终将会鄙弃他而去。”

她,挺挺的个,削削的肩,一双长腿端端的走路。白净的皮肤,更添了十二分的妩媚。她有一个爱她的老公,她却背叛了他,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爱上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他是公司的董事长,他人才一表,玉树临风。有思想有才干,儒雅风趣多情,是官僚但不迂腐,她被他倔强的外表所吸引,他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充满阳光的日子。

他说一生只爱她一个人,她相信了他。她是他的文秘,由于工作方面的相互往来,他们相处的很默契,她给他写材料,经常通宵达旦的工作,第二天上班照样精力充沛,他的喜怒哀乐无不让他牵系,她只知道:她爱他,她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所以,他在电话中的每一次邀请,她都如约而行,因为,她爱他,她甚至想嫁给他。

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她的妻子也是一个企业的负责人,他是那样的爱自己的妻子,爱自己的家,所以他限制她给他发信息或打电话,他怕影响到他的家庭、他的地位。每当思念他的时候,多么想有他的电话从远方传来,可他没有;她在孤独的时候就给他写信息,可是她没有发送给他,因为她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她说过她爱他,她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负重,就这样,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空守一份承诺!

“有一种爱,叫做离开,曾经以为真心的付出就能换来幸福,其实错了,爱情给的唯一的东西就是背叛,无情的背叛。”她只是他的一个“工作机器”,一个“xìng奴”,她可以给他工作,可以满足他的每一次性欲,可是他从来也没有为她着想过。记得一次,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怀孕了。老公对他进行无情指责,老公其实早已觉察到她的婚外情,老公本来很爱她,而她却执迷不悟的爱上另外一个不该爱的人。她吃药坠了胎,她忍着疼痛,她没有得到一句安慰的话,这些安慰的话或来自老公或来自情人。

为了爱,为了盲目的爱,她将人生的全盘要义都疏忽了。因为她与他的关系被公司传为新闻,所以她的才华也随之而淹没,他不能提拔她,因为他怕、怕别人说三道四;他怕、怕影响他的政治权力。于是,她的前途没有了,虽然她在公司被公认为最有才华的一个,可她亲手把自己推向了极端。她没有任何的发展前途,因为她只能为他工作,为他服务,她只有做他的无私奉献者,或是肉体上的奉献或是精神上的奉献。

时间久了,她与他的关系终于传到了他的妻子的耳朵里,她的妻子与她进行了友好的一次谈判,她被她妻子的宽容、贤惠所吸引,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后,她退出了这个诱人的氛围。她说:“爱不能成为牵绊,所以要选择放手,从容的让彼此的世界,凡事到极至,伤也会痛”

男人是一个模式: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得不到。她终于认识到了自己扮演的是一个不真实的主角。“冷漠是抑制与爱的退缩”,从此,她就开始逃避这段感情,不长时间,就听说他与另外一个女员工水深火热,她听到此消息,偶尔感到伤感,因为毕竟他们彼此相爱过,他们有过两年多的时间撕守在一起……

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她不时的扪心自问。她只是他生命当中的匆匆过客而已,她只是他的一个利用对象而已,何谈得上爱情呢?结局就是这样,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地久天长,经常惊醒于午夜梦回的黑暗中,她的心好痛……

当她又一次拥住老公的肩膀时,发现他的肩膀很宽,唯有他才是她的依赖、她的暖翅。她背叛过他,她也从中发现了真正爱她的那个人。

《无后》

小娃的最高学历是小学三年级,因为他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才,每当看到书本大脑就变得昏昏沉沉,加之左耳先天性有点聋,看上去总是给人一种傻乎乎的感觉,于是他就辍学回家和父母亲一样的面朝黄土背朝天 ——戳牛屁股了。

小娃是个憨厚、能干的孩子,他不但减轻了父母的身上的担子,而且还喜欢乐于助人,赢得了村里人的一致好评,大家也认定小娃只有戳牛屁股这个命,因为在农村,如果不好好读书,也就只有“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

谁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七年以后,小娃出现在一个城市里,因为实行了“退耕还林”政策以后,那几亩薄地就被沙棘林所占据,农民也吃上了国库粮,平时没有多少活可干,于是他就扔掉了那把又爱又恨的老镢头,随一大帮子赤脚汉混进了城市里,像乡下池塘里的一条泥鳅,一头扎进了水草招摇,奇峰怪石林立的金鱼缸。

在城市里混,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吃饭都要分等级,有时雇主吃肉,他们却吃不上,偶尔乘主人不在的时候,他就偷偷的吃几块,那提心吊胆的模样,真好像一个要饭的一样可怜。他首先与他的表姐夫学画匠,那时他只有十七岁,因为他的吃苦耐劳,不几年他就开始独立干活了,因为生活在都市里,小娃的改变很快,他成熟、稳健,除了左耳朵有点毛病外,从他的那言谈举止足以看出他是一个标准的城市人了,他走在大街上,西服革履,牛皮烘烘,人五人六,完全是城里人的样子了,他进城有五六年光景了,他也像城里人一样会稀里糊涂地喝啤酒了,会马马虎虎地系领带了,会大大方方的说“bye—bye”了,有时还与那帮愣头小子们在醉意朦胧的时候搂着小姐亲嘴呢……

因为小娃在城市里混得不错,山村的姑娘抢着要嫁给小娃,小娃在外面混久了,觉得都市里的姑娘太开放,一边与你山盟海誓,说不定还与另外一个人还在同床共枕呢#蝴想:还是娶个农村姑娘本份,于是,他就与邻村的一个姑娘—小云结婚了,小云做梦也想到城里去,城里没有农村干不完的农活,城里的女人只知道打扮的花枝招展招摇过市。城里没有农村的太阳紫外线辐射的厉害,城里的女人皮肤细嫩、光滑。城里没有农村的那种寂寞感,城里的人川流不息,甚至大半夜还有人来回走动着……于是,小云嫁给了小娃,也嫁给了城市,小云的日子过得很幸福,因为这其间小娃已成了一个大“工头”了,他们的生活犹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小云相继生了两个千金,小娃很想要个儿子,因为对他来说无儿就是无后,可是小云却患上了妇科病,后来还做了手术,也导致她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她只好打消再生这个念头。她全身心的投入到两个女儿的身上,女儿学习成绩优异,就是她最幸福的事情,她认为女儿和儿子一样,女儿同样是传后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娃的生意越来越兴隆,他们不但住进了宽敞明亮二层小洋楼,而且积蓄也越来越丰厚,一家人生活幸福美满。这时小娃就有一种缺憾:他没有儿子,没有后,再有钱也没有人继承。随着这种传统观念的不断冲击,小娃很快就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丽丽,丽丽是个大学毕业生,因为男人吸毒进了监狱,所以她与男人离婚了。通过朋友们的介绍,小娃很快就与丽丽混熟了,并且小娃用手中的钱获得了这位女大学生的芳心,不久他们生有一个儿子,小娃终于有了后了,小娃这样做,只是给他平静的生活投下了一块石子,也许在开始的时候,小娃根本就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化,他认为“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是当今男人们最流行的生活方式。

“那个女的电话费是你交得吗?”小云将他刚刚给丽丽交得电话费单子拿了出来,就凭着这个,小云做着各种各样的判断,他认为小娃真的有外遇了,早听一些人说过,小娃在外寻花问柳,可是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于是,猜测、怀疑一起袭击了她,她变得不能理智起来 ,她哭呀,闹呀,甚至有一天,她要死给他看,她冲动得这么做,一次、两次……直到后来,小娃干脆夜不归宿,小娃知道自己变了,他爱上了丽丽,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以前与小云是父母包办婚姻,只见过一面就定了婚事,哪有这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他们是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知道他已经离不开丽丽了,丽丽的学识渊博,才学敏捷,恰是他这个小学三年级学生对知识的补缺,他想,她要是离,就离吧,情已尽,心已碎,儿子有了,所爱的人也有了……

小云泪流满面,小云不能接受这城市里“冲动的惩罚”,她爱着小娃,虽然她没有给小娃生儿子,可是因为她有病才不能生的,这一切是身不由已的呀,她痛苦的回忆着她曾经做的都市梦,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现实当中,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可悲,她才突然感觉到:她生就是农村命,她不能跟上城市的步伐,虽然她也像城里女人一样:价值三千元的大衣、那一套化妆品就花费了一万元……她的消费水平已达到了一个城市人的标准,可是她的精神呢?一无所有,还不如在农村的时候心情好呢,这究竟是什么会使她变得空虚?她不知道——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她又开始做梦了,她梦见小娃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把一沓沓钞票摆在她的面前说,咱们离婚吧,这些钱都归你……

不久以后,小娃与小云真的离婚了,房子、财产全部归小云所有,小云才做了让步,两个女儿每人领一个。小云在家里开了个赌馆,每天收入五六百元,在来来往往的客人当中,能说笑的很多,而自己中意的男人却几乎没有。

后来,小娃与小丽结婚了,他们的生活是否幸福美满,还是一个谜,但愿他们能白头偕老……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你又偷偷摸摸的给谁打电话呢?”正当我拔通张倩的电话,妻子走进来了。

“我给张倩打个电话,通知明天早晨的全体职工大会。”

妻子持着怀疑的态度,夺过我手里的手机,我是给办公室张倩打的电话,要她通知明天早晨的职工大会,谁知,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电话妻子还是怀疑、猜测,妻子说我与她是不是关系密切?妻子说我好像变了,我语无伦次,因为,我知道妻子的性格,简直是不可理喻。

妻子对我的要求非常严格,以前我对同事们的“妻管严”很不解,谁料到这种时尚的病也开始在我的身体里发作,有时甚至会让我透不过气来,她反对我和任何女员工的来往,如果我和哪个女员工多说几句话,她就要硬编出一段故事来,作为一名领导,我在工作方面难免与女员工接触呀。为之,我很是头疼,因为家属楼就在单位的院内,所以,没有工作的妻子呆在家,似乎百无聊赖,她天天注意着我的行动,要是看到有女员工进入我的办公室,她会立即来到我的办公室,板着一副难堪的面孔,那个尴尬的场面,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与单位职工喝了一场酒,其中有财务室的几位女员工,当她发现酒场有女人参与时,以后干脆禁止我在外面吃饭,简直是无理取闹,我应该有我的生活空间,就说现在的领导花花肠子的多,可是我还没有发展到那种地步,因为妻子的妹妹是省上要核部门的领导,我这个领导位子和她妹妹这层关系是有关,借此,我好像欠下了她的一大笔债,可是我还有自身的实力呀……

我不敢声张,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解释清楚,她这样做,已经好多年了,从我被提为正科级那天起,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的行为让我无法爱她,尽管我知道她这样做,也是爱我的表现,可是也总得给我爱她的机会吧,我默黙的忍受着她的唠叨,她的辱骂,直到最后她竟然哭哭啼啼起来,我一脸的悲哀,该做些什么呢?我束手无策……

以前妻子很爱我,我也很爱她,难道拥有了权力,就会改变我们的爱情吗?她由以前的温柔、贤惠,变成了一个成天捕风捉影,无事生非、穿凿附会,以自己的一孔之见和思维习惯来批评、谩骂他人的人,她是不是提前到了更年期?我有时很是不解,有时真想给她两个耳光看看,可是我又怕失去理智的她,更会搞得鸡犬不宁,所以,我慢慢的习惯了这个家,习惯了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和怀疑,就当作这是她爱我的一种表现吧。

从此,在生活中我不敢有任何倦怠,下班尽量早回,如果晚回半小时左右,她就要来到我的办公室“督查”。有时陪上级领吃饭也要给她请假,请假还要写请假条,还要有证明人签字呀,这一切都是新的家庭条例,我也无法违抗,只有守望着这个家,只有默默的忍受着这份属于自己的关爱……

《人生论》中说:妻子是青年人的情人,中年人的伴侣,老年人的看护。爱的责任就是:相惜,相怜,相依,相慰,是包容,责任和付出。我知道妻子非常的爱我,怕我吃不饱、穿不暧,怕我在社会中没有立脚之地,但也怕我在功名利禄全都有的情况下失去自我,其实我根本没有思虑过情感的变质,我知道我更重要的是去做什么,可是她过分的爱,无形中给我的一种生活的压力,我很想对妻子说:“爱需要相互的信任”

也想对妻子说:爱一个人不要成为所爱人的牵绊,只要心中有爱,生活总是那么美好,相聚是一种缘,相识相恋,更是一种缘分,缘起而聚,缘尽而散,放手才是真爱,所以,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邻居张大姐》

在形形色色的女人当中,张大姐的确是别具一格,她的个头足有一米八,也长有两只大脚,你要是只看下半身,还以为你面前真的站了个大男人呢!就因为这两只大脚,她买鞋没有少费力,要是能碰到她能穿的大号鞋,她就多买几双备用。张大姐的脸蛋也生的漂亮,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她的老公又是某局的局长,所以,张大姐似乎要比其他人自负许多,她说话时总是左一个老公右一个老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局长太太似的。

张大姐在某局上班,由于她的工作很清闲,早上去单位签完到,然后就没事了,她只有日复一日的在家演奏着“锅、碗、飘、盆交响乐曲”。由于我与张大姐是对门的邻居,所以张大姐爱找我聊天,在我的印象里:张大姐就是一副“人到中年万事愁”的苦相样,她说她怎么不愁?上有老,老不死,喊吃叫喝一不到位还跳起来骂你不忠不孝不是个东西;下有小,小不着点,那个小祖宗比先人更费事儿,一不留神就弄成了大问题,孩子够你下辈子受的;中间呢,那更不是盏省油的灯,最怕的那位,有什么不对头,饭碗一摔后院就起了大火;可是大家都知道她对老公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多少年来,每天早晨给老公做一碗清汤面条,这是他老公最爱吃的早餐,所以,长此以往,也就形成了一个习惯,“还是老婆做的清汤面好吃”常听到她的老公说这句话,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骂她老婆不会享福,因为现在的领导有几个还在家吃饭呢?……

张大姐平时说得天花乱坠,也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也可以称为“业余记者”,如果县上有关于人事调动的新闻,她好像知道的最早,也许是她从她老公那儿打听到的消息吧。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张大姐今年三十七八岁了,人也很是聪明,和她年龄相近的人都提副科级了,唯有她还原地不动,人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张大姐真的是不跑不送吗?听说年轻时她也很是风流了一阵子,也是她们局长生命当中的匆匆过客之一,只是现在人老珠黄了,只剩下她发泄不完的牢骚和看破红尘的模样。人说“心若在改变,你的态度跟着改变;态度改变,你的习惯跟着改变;习惯改变,你的性格跟着改变;性格改变,你的人生跟着改变”。

慢慢地,她变成了一个捕风捉影、无事生非、穿凿附会、以自己的一孔之见和思维习惯来批评、谩骂他人的闲人,她讨厌局长,讨厌局长提拔的所有女人,她站在局长的办公室问为什么提拔人当中就没有她的分呢?局长说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她连小学也没有毕业,有一个铁饭碗,该知足了!众所周知的是她的确连小学也没有毕业,有时连写自己的名字都很吃力,怎么能提拔重用呢?她成了一朵带刺的玫瑰花,虽然她美丽,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你和她说话时,她总是在不断的批评着别人,好像这个世道没有一个好人,她的眼里只有她的老公,她的所有亲情;只有他们才是她心目中的“好人”。我想她大约的确是提前进了更年期罢了。

那是一个安静的下午,她又一次找我聊天,她说她真的不想工作了,说这个世道太不公平了,说李娜也提升了,李娜和她一样的没有文化,可是人家还照样能当官呀,她说李娜最近与局长来往频繁……她像一个絮絮叨叨卷门坎的农妇祥林嫂,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官官相护”这句话,我说你让你老公去找局长说说情、送送礼,或许能给你个一官半职,她一脸的颓唐样,她说,她老公才不会给她办事,她老公太小气,总是怀疑她与局长有不轨行为,为之,她们还吵过好多次呢?我看了看她的脸,那为人妻母的操劳和为家奔波的艰辛,全刻在她一脸失却红颜的沧桑里,她有上进心是对的,可是,她有什么条件晋升呢?单纯的靠她的脸蛋还是靠她的老公是领导这层关系呢?

是的,每个人都会在做一件事前为自己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哪怕这件事是错误的,或是这种理由根本就无任何说服力,我的主人公——张大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男孩与女孩的故事》

男孩与女孩的家一墙之隔,于是,男孩与女孩的故事就从这里产生——

从哇哇落地那天谈起,男孩的出世让家人笑逐颜开,因为有了男孩就会有了后代,就会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女孩的出世,只会让家里人且喜且忧,喜的是产后母子平安,忧的是女儿毕竟不是传后人。

到了上学的年龄,男孩每天都携带着女孩去上学,男孩自称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于是,女孩有了一种安全感,因为女人天生的娇弱,需要依赖和暖翅,所以女孩需要男孩的帮助。男孩每天拉着女孩的手,男孩还给女孩讲故事,有时候讲到鬼的故事,女孩会吓得紧紧抱住男孩,这时,男孩就会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因为这时的他就是一个威严的男子汉……

就这样,在男孩的扶助下他们走过了六年,即:走完了小学阶段。

到了中学,男孩与女孩还是形影不离,时间不长,关于他们早恋的消息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老师还找他们谈过话,劝导他们不要过早的摘吃青苹果。从此,男孩与女孩很少在一起,因为十三四岁是一段朦胧期,渐渐的他们彼此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女孩在说话时就会脸红,男孩也会呼吸加速,尽管他们还在一个班级,但是他们不再手拉手行走,每到周末,他们是一前一后的相随,要是无人时,也说几句话,要是有人时,就是沉默不语,因为他们也说不清他们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其实他们没有向对方表白过什么,也没有进行所谓的早恋之约,他们的友谊却被世俗的压力、社会的舆论所唾弃,他们只好认真的完成自己的学业。

男孩与女孩同时挤进了大学的门坎,但他们不在同一个城市,到了大中专院校,恋爱都已公开,尽管学校三令五申禁止,可也阻挡不了这股爱情的火焰。花开花落又是一季,对于恋爱现象,他们都已司空见惯,可他们总觉得那是盲目恋,是由于情形的逼迫,色相的喜好、感情的冲动而盲目许诺。所以,他们没有在各自的校园里发生早恋,当学习的任务不是多么繁重时,男孩就会想起女孩,想起他们共同走过的童年,于是,男孩给女孩写了一封信,信上男孩说他时常回忆起他们的童年生活,回忆起女孩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尤其是想起女孩一听到鬼的故事时就会吓得像胆战心惊的可怜虫……女孩说她现在长大了,她知道其实鬼只是存在人们的意识形态当中,原本世上没有鬼,女孩说感谢男孩对他曾经的关心和爱护,她将藏之于山、藏之于渊,不敢忘却,不敢辜负。

后来,女孩嫁给了男孩。女孩由于天资的聪慧,工作很是出类拔萃,很快就被提升为公司的领导,而男孩只是女孩的一个下属。男孩看着女孩随意与那些事业成功的男人们一起进进出出,有时会很难过,继而他又想开了,由于人具有社会性,每个人都有他独立生活的一个空间,尤其是一个事业成功的女人……男孩学会了理解女人。

回到家,男孩不敢高声语,恐惊心爱人。而女孩却学会了指手划脚,她要男孩干所有的家务,包括洗女孩的内裤,男孩执行着女孩支配给他的任何一道命令,男孩还能怎么做呢?

男孩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以至于大的可以开过一辆火车。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他与女孩一起走过的童年,那时的她是温柔的,善良的,可爱的……可是女孩为什么现在能变得这样的泼辣和自私?男孩怎么也搞不懂。

作者简介:

李尔莉,曾用笔名一剪梅、文子莉、超然。陕西省吴起县人,自糼对文学顽强的入迷,毕业于延安大学继续教育学院,所学的专业为汉语言文学。龙源期刊网投稿中心优秀投稿作者,并在龙源期刊网兼职编辑。曾多次在作品大赛中获得过优秀奖,发表的校旱有《归宿》、《美丽的错》等。

姓名:李尔莉

笔名:一剪梅

地址:陕西省延安吴起县自来水公司

邮编:717600

河南·刘枢尧

《名牌爱情》

这年秋天,我遇到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我记得那是个奇特的秋天,干燥的黄河边下起了绵绵不断的细雨,连续二三天,一直在下,下得峨眉塬上的莺莺塔,宛若浴后的少女亭亭玉立。我和费阳在普救寺外面的广场上坐等一天,在崔莺莺一家寄居的“梨花深院” 坐等一天,后来移至普救寺后面的花园,在“拜月台”低矮的水泥围栏上坐着,我扯起一块邹巴巴的雨布披在我和费阳头上,费阳拿着一叠印制精美的硬纸片,我亲眼见他送出去了四张。

第一张是在普救寺大门外的广场上送出去的,当时一辆黑色轿车驶进广场,车里坐着两个留披肩长发的女人,亭亭玉立的身材,我眼前一亮,用胳膊肘捣捣费阳说,那两个女人不错。我和费阳一直认为能单身或者结伴来普救寺的女人,肯定是爱情至上者。当时,我和费阳就坐在紧临公路的广场边上,我们的头发被公路上疾驶而过的汽车旋起的气流刮的像草一样飘来飘去,费阳盯着其中一个女人走下车,那个女人面朝费阳,站直身体,头和身体朝前一弯,头发就像瀑布样从后背滑到胸前,然后那女人突然一甩头,头发就像鱼网样散开,把阳光都甩得颤抖起来了。费阳赶紧掏出梳子梳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朝停车场跑去,费阳刚想绕车左边走,一辆小车倒过来挡住了去路。费阳想往右,又遇上了一辆小车,前前后后几排车把路堵死了,后来等费阳撵上那两个女人,已经在广场上了。费阳把名片大小的硬纸片递给那个甩头发的女人,两个女人就交换着看起来,然后嘻嘻哈哈朗读起来:

费阳,男,书生,三十六岁,身高一米八二,体重八十公斤,英俊潇洒,爱家,较穷。欲寻三十四岁以下,修养高雅,尊重爱情,善良而情笃者,相貌不俗,务须忠实之女士为妻。

那两个女人朗读的正是我给费阳写的征婚词,写完后,我就想真他娘够绝了,上哪找这样的女人呢?在这之前,我和同费阳已经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爱情,包括古今中外的爱情典故,目的就是要保证费阳不论遇到什么样的爱情花招和手段,都不会看走眼。那两个女人念完后,就把纸片还给费阳说,你继续找吧。等走出一段距离,两个女人几乎一同回头说,祝你好运。

与此同时,在我和费阳生活的那座大城市里,一个叫布谷的女人已经盯上了费阳。布谷是我们那座城市里的第一美女,过去发誓要嫁个老外,业余时间就去我们市里最高档的涉外宾馆陪老外唱歌,唱来唱去,就跨进了二十五岁的门槛。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在风月场上已经没什么优势,可她依然没有搞定一个老外,不是年近半百,头顶半秃,其貌不扬,就是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钱,有次她让一个老外给她买个鳄鱼坤包,老外一耸肩说,我已经给你付过钱了,没有义务再给你买东西。布谷脸都气歪了,把目标转移到了国内,当然她不会嫁一个普通男人过一辈子穷日子,整日为生计而操劳和奔波。她亲眼见过她的一个同事,在生活上斤斤计较,就连给孩子买一袋奶粉,也要记在家庭账本上。布谷知道女人要想活舒服,只有一个办法,嫁个财主,然后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过好日子了。想想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还没搞定一个财主,布谷的心情很焦急。有天,她在电视里看到了对费阳的电视专访。这里需要交代一下,费阳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我们那座城市里的政协委员,民营企业家,有几个亿的资产,也就是说他整天都坐在堆积如山的钱上。那次主持人顺便询问了费阳的择偶标准,结果布谷就把费阳锁定了,她发誓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拿下费阳。当然,布谷要想拿下费阳也不是那么容易,门口有保安,进大楼要登记,费阳办公室外间还有秘书,总之要想见到费阳那是要过好几道关的,这也是让布谷很为难的一件事情。布谷自认为国色天香,还特别上相,不像有些女人看着可以,上相就变形了,布谷喜欢照相,当然照得也好看,照相馆就把她的照片挂出来招揽顾客,结果我们那座城市里就挂了许多布谷的照片,听说还有男人偷偷趴在橱窗上,隔着玻璃亲吻布谷的照片。这样说吧,布谷要生活在古代,肯定会被选进宫里,也许还能弄个皇后当当。后来布谷不知道采取了什么办法,竟然和费阳的秘书拉上了关系,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时,费阳秘书向布谷透露了我和费阳去普救寺游玩的消息,但费阳秘书和布谷是怎么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直到现在还是一个谜。

不知不觉我和费阳就在普救寺后花园坐了半个小时,这个时候雨已经停了,太阳也跃上了莺莺塔的塔顶,阳光照的塔顶散发出彩色的光泽,这个时候游人也多了起来,总可以看见一对对青年男女或中老年伉俪,相携来到张生崔莺莺的相爱圣地,来表达对爱情的忠贞,对幸福美满的向往,但是来这里寻找爱情的单身女人真是不多,我都有些失望了。我和费阳在停车场遇到的那两个女人,在寺里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离开了。那两个女人离开时,遇见了我和费阳,她们一见我和费阳就笑起来了,把腰都笑弯了。费阳说,你们笑啥?那个甩头发的女人说,你想象张生那样在这里找个崔莺莺?费阳点点头,那个甩头发的女人就骄傲地说,我就是崔莺莺,可是我看不上你。费阳赶紧说,为啥呢?那个甩头发的女人用手捂住嘴笑起来说,你太穷啦。费阳说,张生也不富裕呀。另一个女人就拉着那个甩头发的女人边走边说,别跟他啰嗦,无不无聊呀。

第二张纸片,费阳晕头晕脑地送给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头发挽在脑后,脑门光滑饱满,费阳说这样的女人聪明,长相也不错,当时那个女人正在独自看碑文,能看懂碑文的女人肯定不是一般女人。费阳观察了一会,就假装过去看碑文,还和那个女人交流,后来我看见费阳掏出那叠硬纸片,抽出一张递给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看看纸片,又看看费阳,然后还给费阳说,你在这里求婚,的却不错,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啦。费阳当场就脸红了,赶紧道歉,那女人很大度,扬扬手说,没关系,可以理解。后来送出去的第三张和第四张都没有成功,其中第四张竟然被一个女人撕掉了,边撕边嘀咕,神经病神经病。旁边一个扫地老人默默注视着那个女人,慢慢清扫地上的碎片,然后叹气说,现在的人呢!

我和费阳在普救寺宾馆住了四天,每天早上都要进普救寺里,连守门的人都认识我们了,他们竟然认为我们是文物专家,来这里考察。我想我们是来这里考察,不过是来考察名牌爱情的。这个问题我和费阳在宾馆里交谈过,一个准备结婚的男人要不好好研究一番女人,反过来一个准备结婚的女人要不好好研究一番男人,都是盲目的结婚。费阳从小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他母亲抛弃了他父亲和他,他父亲一直没有再婚,原因就是对女人存有太多的戒心,这种戒心遗传给费阳,导致他对女人也有种天生的不信任感,可是他还必须找个女人结婚。费阳这人长得不错,做人规规矩矩,挣钱清清白白。这么多年来,费阳接触过不少女人,就是没有遇见一个称心如意的女人,从他打算结婚那天起,愿意给他当家理财的女人就多如牛毛,他都挑花眼了,感觉无从下手。费阳知道那些女人都是冲着钱来的,他并没有像许多庸俗男人那样炫耀,而是感到忧虑,他知道一旦他没有钱,那些女人都会离他而去,所以他要以穷人的身份寻找巩固的婚姻。可是在我们那座城市里他做不到,随便一打听谁都知道他,所以他找我出主意,我说去哪找呀?费阳说,就是呀,去哪找呢?我苦思冥想,由报纸上的一则食品安全问题想到了爱情安全问题,由名牌食品可靠的安全性想到了名牌爱情,并由此想起了 “从来寺庙不谈情,惟有山西普救寺”,普救寺是名牌爱情的诞生地,更是天下有情人向往的爱情圣地,千百年来一直撼动着人们的心灵。还有崔莺莺写下的那首流传千古的言情绝句: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费阳很赞同我的意见,我就提议说,既然你是以穷人的身份去朝拜爱情,就要像穷人一样穿戴,坐最廉价的交通工具,去普救寺接受名牌爱情的洗礼,要运气好的话,顺便像张生那样邂逅一个现代版的崔莺莺。

在我们祝恨的普救寺宾馆,从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那个脸色黝黑,身穿粗布衣服的扫地老人,他每天清扫完普救寺后花园后,都要把后山上的一座坟墓清扫一次。有天他刚从后山上下来,我和费阳就邀请他和我们聊天,我们门口有一个石桌,一套茶具,泡着昂贵的茶叶。老人问费阳,来旅游?费阳笑笑。我说,我们是来感受一下名牌爱情的。老人愣了一下,马上笑呵呵地说,哦——明白了。我指指后山说,那里是不是埋着一个名人,要不你会天天去扫?老人叹口气,眼睛红了,老人说他是本地人,四十一年前,他从这里考上了大学,那个时候,在莺莺塔下空荡荡的乡村公路上,经常有一些学生,也不是很多,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向普救寺车站移动,到县里去读高中,就像当年张生赴京赶考,走的就是普救寺门前的那条乡间公路,也许那时还是土路,路上行走着进京赶考的书生,许多人去的时候还是寒酸书生,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官服加身,那是多么壮观,多么充满生机,多么让人羡慕的风景啊。

老人说,那个时候他爱上了他的一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是班里最漂亮的,他给她写过情诗,后来高考他考上了,那个女同学没有考上,本打算第二年再考,结果文革开始了,她的梦想破灭了,她捎信给他,说她配不上他了。她开始在村里和那些文盲相亲,那时候越是文盲越吃香。老人痛苦地在太原读书,每次寒暑假回来时,都可以发现路边山坡上站着一个围红围巾的女人,他认识那条红围巾,那是他送给她的定情礼物,所以他知道那一定是她#糊来等他,知道他必经这条路,她等了他许多天,待他喊她的名字,她却转身跑了,后来她无法忍受愚昧的丈夫,选择了自杀。按当地的习俗,她进不了村里的坟地,就孤零零地葬在了后山上与莺莺塔终日相望。费阳一边听一边流泪,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流泪的,费阳对老人说,你们已经很幸福了,毕竟拥有过哪怕是刹那间的美好爱情,就已经是上天给予你们的恩赐。老人说他退休后,就回到了家乡,在寺里干上了清洁工,守着他那份心灵之痛。

那天,就在老人诉说完的时候,一个穿连衣裙女人从我们身后离开了,只是一个背影,那女人绸缎般光泽的头发收拢在脑后,看似那么随便一收,搭在后背上,却透着一股聪慧和秀气。那女人的连衣裙在腰部以上绷得很紧,屁股朝后翘着漂亮地勾勒出一条曲线,勾勒出两条修长的腿,她步履轻盈,背影是那样的阿娜多姿又仪态大方。那个女人离开我们,似乎也在抹眼泪,她走向走廊尽头,进了一个房间,看来也是一个游客。

第二天,我们在寺里又遇见了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她独自一人,还请了导游专门给她细细讲解,我和费阳跟着听了一次,了解一些情况,导游计划从西轴线上的大钟楼开始讲起,依次是塔院回廊、莺莺塔、大雄宝殿,还有中轴线上的天王殿、菩萨洞、弥陀殿、罗汉堂、十王堂、藏经阁,以及东轴线上的前门、僧舍、枯木堂、正法堂、斋堂、香积厨等。那个女人听的很虔诚,导游也讲的很慢,全部讲完估计要好几天。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虔诚的女人,她在听讲时几乎融进了普救寺里,对我和费阳几乎视而不见,一句话也不说。有次我看见费阳盯着那个女人看,那女人脸色嫩白透红,有一种玉石般的光泽,后来那个女人也瞅见了费阳,两人四目相视,都微微吃了一惊,那女人脸一红,低头跟着导游走了。

费阳被那女人罕见的端庄美丽震惊了,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新鲜而又刺激的感觉传遍全身,他都三十六岁了,一直没有找到爱的感觉,眼看就要草率成婚了,这种感觉却突然降临。难道是莺莺塔显灵了?从那后,费阳开始魂不守舍。有天晚上,费阳躺在床上睡大觉,睡得很沉,打着呼噜。可突然,他大叫一声,猛然坐起,把我吓了一跳。现在,费阳经常有一些像水草样柔软的愿望冒出来,这些愿望过去被深藏着,现在被他的思想咬疼,跳了出来就化成了稀奇古怪的梦境。一会儿,费阳似乎完全醒了,他挠头自嘲地笑道,我怎么又做这个梦?梦见了张生和崔莺莺。不行不行,这个梦得从头做。费阳闭着眼躺下,过一会又坐起来,拍着脑袋说,张生和崔莺莺在他的梦里模模糊糊不真切,变来变去,老也固定不下来,就像一对飞舞的蝴蝶,难道人死了真的可以化蝶?我打着哈欠说,化蝶的应该是梁山伯和祝英台。梦做到后来,费阳告诉我,他也糊涂了,到底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化成了蝴蝶,还是张生和崔莺莺化成了蝴蝶?他现在每天入睡,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就会化成蝴蝶光临他的梦境,盘旋飞舞,熠熠生辉,开始是四只,后来是六只,多出来的那两只就是他和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六只蝴蝶每天都旋裹着他整个的梦中世界。

费阳已经迷上了那个女人了。几天来,我细心观察,发现没有男人在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身边出现,也没有听见哪个男人给她打手机,一个也没有,我敢肯定她是个独身女人,费阳可以送出他的硬纸片了。真的机会来临的时候,费阳反而有些紧张,他几次掏出硬纸片,又都放了回去,前几次的失败,让他有些灰心,他怕眼前这个女人再次拒绝他,那他美好的梦境就要破碎了。有次秘书给他打手机,请示一个问题,他拿手机的手明显有些哆嗦,言语也词不达意,这是过去没有出现过的事情。有天,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听完导游的讲解,就请导游在普救寺饭店里吃饭,那是这里最好的饭店了。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点了很丰盛的饭菜,我和费阳可怜巴巴地坐在那个穿连衣裙女人身边的桌旁,我和费阳每人只要了一碗面条,喊服务员来续茶水,服务员都爱理不理,没办法过来,也是嘟嘟囔囔埋怨说,吃碗面条,也要喝茶水?我想我和费阳的穷酸样,饭店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许多人还向我们投来了鄙视的眼神,费阳不想在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面前装穷。我说你不装穷,跑这里来干什么?他说我这么穷,那个女人肯定看不上我。我说那不一定,我看她的眼神对你挺有意思的。

那天,费阳趁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走出饭店的时候,突然把硬纸片塞进了她手,就像当街散发传单一样。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是什么东西,我看见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当天晚上,费阳就去了那个穿连衣裙女人的房间,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费阳兴奋地告诉我,碰巧的很,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也来自我们那座城市,她叫布谷。

《牛长贵婚变记》

牛长贵这个人有问题,认识牛长贵的人都这么认为,连我们县那些蓬头垢面晒太阳的乞丐提起他也是不屑地一撇嘴——牛长贵呀,阉人一个,哈哈哈,笑得把头发上的土都震下来了。连乞丐都笑话他,可见他地位之低下,他也只能耷拉着脑袋哀叹命运不济了。

需要说明的是,这是后来的牛长贵。

在此之前,牛长贵还风光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牛长贵头发梳得溜光,穿着鲜亮的西装,胳膊下夹个公文包,里面一个公文都没有,全是鼓鼓囊囊的钱。当时,牛长贵在我们县已构建起一个企业集团,主营金属再加工,并涉足于预制板、大酒店经营领域,是我们县有名的企业家。那时牛长贵做得最出格的事就是在短短几年内,离过两次婚,娶过三个老婆。牛长贵娶第一个老婆的时候,刚刚创办起预制板厂。在创办预制板厂之前,牛长贵是一个卖烤红薯的小贩,在当小贩之前他是个民工。这么一说牛长贵的经历就比较复杂,颠三倒四地不容易说清楚,但是再难说也要往下说呀。

牛长贵娶第一个老婆的时候风光得厉害,他第一个老婆是方石榴。当时,全牛家村的人都来了,连让他吃猪食的婶子也来了,不过那个让牛长贵摸了屁股的小媳妇没好意思来。牛长贵浩浩荡荡开了五十多桌酒席,新娘方石榴穿着县里女人结婚时才穿的红色旗袍,笑靥嫣然,迷倒了全牛家村人。牛长贵得意洋洋地挽着方石榴一桌桌敬酒,一杯杯地喝酒。有去南方打工回来的人就起哄,对牛长贵说,快跟新娘子说个我爱你给我们听!牛长贵就笑了,大声对方石榴说,我爱你!大家都看见,方石榴的眼睛立刻就红了。牛长贵给他婶子敬酒时,他婶子躲闪着不敢看牛长贵,哆哆嗦嗦拿着酒杯,仰脸一喝,把酒都泼脸上了。

牛长贵就出生在我们县最偏僻的牛家村,那里是全县有名的穷山沟,号称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牛长贵父母死得早,他爹是干活累死的。收稻时,割了一天稻,挑稻子回家,走着走着“咕咚”栽倒,死了。他娘更邪乎,坐拖拉机去县城,蹲在那里,双手死死抓住车沿,拖拉机上桥一颠,满车厢人偏偏把他娘颠下去,扑通一声掉进汹涌的河水里,没了。牛长贵父母没来得及给他生下兄弟姐妹就走了,所以他是独子。小时候,牛长贵吃饭就捧着碗去他亲叔家,他婶子对他没好脸,敲锅打碗胡乱给他一些吃的,红薯面稀粥啃窝头算是好的。有时去晚了,他婶子正熬猪食,干脆就给他扣两勺猪食,乡下勺子大,够他吃两顿。牛长贵住的房屋也简陋,顶棚被大风掀掉一块,露出的橼子像肋条骨似的一根一根码着。晚上,老鼠在棚顶不厌其烦地嘎嘎吱吱啃檩条,牛长贵害怕了,嚓,燃着一根火柴,老鼠轰一声跑光了。

十八岁那年,牛长贵长大了,细长的身子上挑个大脑袋,如同一根长长的豆芽菜。他的脸没啥特点,就是一张普通的脸,眉眼也不突出,就是鼻子塌,塌的厉害,像是紧贴在脸上,两个黑乎乎的鼻孔翘着,下雨天他就不敢抬头,怕雨水灌进鼻孔里,呛着。有次,牛长贵在村里打麦场上看电影,女人在银幕上扭来扭去,把牛长贵的心扭乱了。当时牛长贵前面站着一群小媳妇,忸怩着肥硕的屁股在一起窃窃私语,好象她们有几十年没有见面一样,显得那么亲热。牛长贵就偷偷摸其中一个屁股,小媳妇屁股软乎乎的,就有了触电的感觉,忍不住,又摸,被发现了,抓流氓呀。牛长贵在村里呆不下去,按现在的说法跑到县城当了民工,从此再没回去。

牛长贵当了民工,发现工头经常在工地上捏女工屁股,有次居然像拧螺丝似地一口气捏了十几个女工的屁股,结果在场的所有男人女人都嘻嘻哈哈笑着说,咱们老板真有意思。牛长贵当场就傻眼了,当年他只是那么轻轻摸了一下女人屁股,就跟遭雷劈似地成了流氓,啥原因?牛长贵明白了,穷啊!于是他咬牙切齿发誓,也不是啥远大理想,就是此生不发财,誓不为人!牛长贵开始在我们县城最繁华的十字街口卖烤红薯,一卖就是五年。五年后,牛长贵发现县城里到处都在盖房子,那就需要大量预制板呀。于是牛长贵用积攒和借的钱,租下县城沙河旁一个废弃的大院,办起了预制板厂。预制板厂像个小孩,歪歪斜斜走起来,始终没有倒下,最后终于大踏步走起来了。牛长贵还掉借款,忽然觉得过去那种摸小媳妇屁股的想法又冒出来了。前几年,那种想法被吓回去了,现在有钱了,吃得好营养足,就跟吃了激素一样,那种想法不但冒出来还飞速发展,发展成了性欲。牛长贵的性欲就像一只囚在笼子里的老虎,突然挣脱枷锁呼啸而出,有了山崩地裂的感觉。

有了性欲的牛长贵最着急的就是娶媳妇,他焦虑的心情就像春天里的种子一样到处发芽。那段时间,每到傍晚的时候牛长贵就要去平坦的沙河边喝酒。因为在几天前的一个傍晚,牛长贵发现了沙河对面的一个洗衣姑娘,那姑娘梳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穿着在乡村罕见的连衣裙,身影宛如沙河水一样清澈迷人。那姑娘撩起裙子,露出白胖的腿肚子,深深地刻在了牛长贵脑海里。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牛长贵忍耐的就是无限止的漫长黑夜,他那焦虑的心思就像燃烧的火焰,把他烧的焦躁不安。

现在每到傍晚,牛长贵就要去沙河边,他身后跟着两个工人,一个搬着桌子,一个扛着竹椅和一把大伞。桌子摆在沙河边清澈的河水里,牛长贵脱了皮鞋坐在伞下,他把光脚浸在河水里,河水哗哗流过他的脚面,带走他体内骚动的热气,使他能心平气和地等待洗衣姑娘的出现。每到这个时候,牛小刀就麻利地在桌上摆上几样小菜,接着牛小刀用锡壶斟酒,锡壶造型小巧玲珑,能装二两,或者更多一些。有天,牛小刀发现牛长贵突然死盯着河对岸,眼光是那样的惊喜。洗衣姑娘又来了。当时,正是沙河水平如镜面的夏天,西沉的落日倒映在水面上,一片祥和安谧。远处树林环绕的村庄开始升起弯弯曲曲的炊烟,前来挑水做饭的村民用木桶盛满了沙河清澈见底的清水,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打量着河对岸的牛长贵。

那天,当洗衣姑娘离开时,牛长贵在牛小刀背上猛推一掌,让牛小刀过河跟上,顺便打听一下那姑娘的情况,要是还没嫁人,牛长贵就要下手了。牛小刀对这一带很熟,过去他在牛家村跟他爹牛老刀杀猪时,经常来这一片走动。后来,牛小刀嫌杀猪太残酷,就投奔牛长贵了。牛小刀跟着洗衣姑娘到村里,找熟人一打听,洗衣姑娘刚高考落榜,正情绪低落地在家闲着呢。于是牛小刀赶紧托媒人去提亲,提亲那几天,牛长贵心里紧张的不得了,就喝酒解愁,不知不觉有了酒量,一两变二两,二两变四两,四两变八两,酒量到八两的时候,媒婆捎回话说,那个叫方石榴的姑娘同意了。于是牛长贵扔掉酒杯,一路咯咯地傻笑着,摇摇晃晃到银行取钱。在给方石榴家送彩礼的路上,牛长贵不停地拍着衣服兜,兜里的钱就哗哗地响了一路。半年后,牛长贵结婚了。

那时候牛长贵感到幸福无边了,他经常坐在榆树下的躺椅里,隔着树枝的缝隙仰望着预制板厂上空疏淡的白云。有次牛长贵哼着戏曲乞丐状元的唱词时,一个收废品的老头走近了牛长贵,也跟着哼了起来,觉得不着调,马上就止住了。牛长贵认识这个收废品的老头,他又来收酒瓶子了。老头说牛长贵一天喝的酒比他一辈子喝得都多,好些酒他连见都没见过。老头把酒瓶子往口袋里装的时候,牛长贵看见了几个易拉罐,脑子突然就有了想法。那个时候易拉罐在农村还是稀缺东西,但牛长贵知道易拉罐是很贵重的铝镁合金制成的,当时市场上铝锭的价格正在一路飙升,牛长贵拍着脑袋算了一笔帐,每个空易拉罐重18.5克,54000个就是一吨,如果把易拉罐熔化成铝锭,那就能赚更多的钱,于是他在预制板厂里砌了一道墙,办了个金属再生加工厂,把每个易拉罐的回收价格提高五分钱,并将回收价格以及工厂地址印在卡片上,让那个老头向所有收破烂的同行散发,结果连外省的大货车都开进了牛长贵的厂子里,车上装的除了空易拉罐还有一些和铝有关的废品,头一年他就炼出了300吨铝锭,三年内,赚了200多万元。

从那后,牛长贵生意做大了,有了骄傲情绪,也学别的老板找女秘书。牛长贵说他不能没有秘书呀,就像刘邦离不开张良,刘备离不开诸葛亮一样。牛长贵一共找过两个女秘书,第一个女秘书叫李蜜,李蜜不是牛长贵招聘来的,是在县城大街上挑选来的,就跟导演在大街上挑选女演员一样。有天早上,牛长贵坐着在县城里不多见的桑塔纳轿车,走到县麻纺厂门口,看见满大街都是进城的农民。这些农民都是前天夜里进城的,每人一辆架子车,架子车都首尾相连停靠在路边,农民就睡在架子车下面。架子车上摞着县里盛产的红麻,等着县麻纺厂开门收购。当时,留着披肩长发的李蜜,刚从县麻纺厂大门走出来,就被牛长贵敏捷的眼睛抓住了。那个时候的牛长贵已经不是当年在打麦场上偷摸小媳妇屁股,被人打得抱头鼠窜的牛长贵了,他现在不但胆大了,眼也刁了,一般女人已经勾不起他的兴趣。他喜欢女人就像喜欢川菜一样,不但要色香味俱全,还要有档次,他不喜欢粗手粗脚那种大骨架的女人,喜欢肉乎乎的小骨架女人。李蜜就是一个肉乎乎的小骨架女人,而且个头还不低。那天,牛小刀把桑塔纳轿车停在路边,追上李蜜,很礼貌地把牛长贵的名片递给她说,这是我们牛厂长的名片,我们厂正在招秘书,你的条件不错,要是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去。李蜜吓了一跳,感觉很唐突,她不想接名片,但牛小刀已经把名片塞到了她手里,就像在街头突然被人硬塞给了一张传单。

李蜜去找牛长贵是半年后的一天早上,她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预制板厂,接待她的是方石榴。李蜜是县麻纺厂的化验员,县麻纺厂就跟牛长贵他爹一样,好好的,突然大门一关,倒闭了。当时,方石榴也没想到李蜜日后会成为牛长贵的老婆,所以就很热情地接待了她,并把她介绍到了牛长贵那里。牛长贵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李密,眼睛里冒着火花,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性欲上的饥饿感立刻凸现出来,还很激烈,因为他一直都想弄个县城里的女人,也就是高傲的城里女人玩玩,没想到就送货上门了。城里女人的眼光就是不一样,李密一上任就策划成立总公司,牛长贵不敢怠慢,很快就在县城买下一个大酒店,总公司就设在那里,牛长贵也顺便住在大酒店里不回家了。接着李密起草了一份总公司发展规划,要把总公司像滚雪球似地越滚越大,李密说,以后市场竞争会越来越激烈,公司越大竞争力就越强,越有生存空间,再说,你还可以向外发展,比如发展到全国甚至全世界。牛长贵看了眼总公司发展规划,随手扔掉说,没必要再发展了。李密有些失望地说,你要不把眼光放远一些,你就永远成不了企业家。牛长贵说,我不想当企业家,就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半个月。有天,牛长贵正在和李密嘻嘻哈哈聊天,牛小刀一头闯进来,比比划划说,方石榴找来了。牛长贵吓坏了,其实他和李密什么也没干,不是不想干,是不想硬干。但牛长贵心里还是发虚,他一个急转身,跳到窗户上,抱着排水管滑下去溜之大吉了,然后把衣服整理干净,背着手上楼,看见方石榴正在李密住室里乱翻,就问方石榴,你找啥?方石榴眨着眼睛,一脸疑惑地说,你不在这里?牛长贵发火说,他娘的,我在人家女人屋里干啥?你要没事就回去。牛长贵的机警很得李密的佩服,这一佩服,事就出来了,李密怀上了牛长贵的孩子,还不肯做掉,可把牛长贵愁坏了。牛长贵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怀孩子。李密向牛长贵摊牌,要牛长贵娶她,本来娶个城里女人是牛长贵的梦想,但是他已经结婚了这事就不好办,于是李密就给牛长贵出主意,让他把预制板厂送给方石榴,条件是答应离婚。结果方石榴哭哭闹闹几个回合,只好离了。

男人有钱就学坏,这话说的就是牛长贵,牛长贵虽然娶过两个老婆,但他还是频繁喝酒,找小姐,在许多女人身体里进进出出,纵横驰骋,流连忘返,感觉奇妙。每当他占有一个女人,就有种获得猎物的兴奋,他感到自身的强大和刚健,女人的声吟就像海浪一样,一次次把他托起,送向快乐的顶峰。就在李密生孩子的时候,牛长贵招聘了第二个女秘书,理由还是刘邦离不开张良,刘备离不开诸葛亮,牛长贵离不开女秘书。牛长贵的第二任女秘书叫含月,含月很神秘,她身体里像是有个神秘的开关,各种表情可以瞬间转变。牛长贵认识含月是在饭桌上。有次牛长贵正在和县长喝酒,就听到一阵响声,门一开,吹进一阵风,那风有些香,吹得牛长贵鼻孔痒痒的,眼前明晃晃的,进来一男一女,手里都端着酒杯。那女人齐耳短发,穿着利索,瘦长脸,大眼睛,很干练,有一双修长匀称的腿。本来那女的离牛长贵还有几步远,可转眼间就到了牛长贵面前,给牛长贵敬酒,还毛遂自荐做他的女秘书,牛长贵高兴的酒都快吐出来了,他还以为这个女的是县长的什么熟人,就满口答应,还回敬了那个女人一杯酒。后来牛长贵讨好地对县长说,我把你的那个女熟人安排了,还给了个副总经理的官职,县长想了半天说,哪个女熟人,我怎么不知道?牛长贵以为县长是不好意思,故意装糊涂,官场上难得糊涂嘛。

起初,牛长贵对含月很尊重,不敢对她胡来,毕竟她是县长的熟人嘛。有次,牛长贵和含月出差,坐的是软卧包间,里面还有卫生间。进了包间牛长贵就像猿猴那样把双腿蜷到了铺位上,火车咔嚓一声启动,由于启动的太猛,牛长贵的耳朵就碰在了车厢的衣帽钩上,含月赶紧坐到牛长贵身边,给他揉耳朵。后来含月的一个大胆举之,让牛长贵慌了手脚,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含月突然把牛长贵的脑袋抱住,把他的耳朵含在了嘴里,用舌头给他按摩。意志薄弱的牛长贵哪受得了这,当场就垮了。在火车的轰鸣中,含月和牛长贵紧挨在一起,就像是在亲吻。牛长贵甚至看见了含月干净的眼白,鼻翼皱起时形成的细小的纹理,还有她那散发着洗发水香味的秀发正撩拨着他的塌鼻子。他看见含月的衣服突然像两扇门样打开了,她没有戴乳罩,两个白嫩的乳房一览无遗,那幽谷般的乳沟,让牛长贵有了可以触摸的现实。

这次出差彻底改变了牛长贵和含月的关系,直到有一天,含月说她怀上了孩子时,牛长贵脑门上的汗又一次冒出来了,而且比哪一次冒的都多,含月暗示牛长贵必须和她结婚,否则他就是强奸县长的熟人,怀孕就是证据。牛长贵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汗水不停地往他眼睛里流,使他的眼睛像发了炎似的难受。现在牛长贵对女人搞这一套,已经非常熟悉了,他快成离婚专业户了。不过这次让牛长贵没有料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向李密透露离婚的事情,李密就主动找牛长贵交涉,而且是心平气地交涉,一点也看不出她有多么愤怒。李密微笑着略带讥嘲之意对处境尴尬的牛长贵说,我太了解你啦,你毕竟是个没有读过书的农民,你喜欢女人,女人最终也要把你毁掉。我知道你现在遇到了麻烦,需要离婚。离婚可以,但是大酒店得给我。牛长贵又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衣服兜,意思是给些钱就可以了。李密鼻子一皱说,别拍兜了,我对你心慈手软没有用,大酒店早晚要被别的女人弄走,与其那样,还不如给我。再说钱算什么东西,花光就没了,大酒店可是印钞机,一摁按钮,钱就哗哗往外冒。牛长贵在大酒店已经住舒服了,不想离开,最后李密只好让步,把金属再生加工厂要走了。

没过几天,含月就开始筹备和牛长贵的婚礼了。在举办婚礼前,含月向牛长贵要结婚礼物,牛长贵说了好几种礼物含月都不要,最后越要越离谱,含月要牛长贵把大酒店的法人换成她,理由是为了拴祝蝴,防止他变心。牛长贵这个时候已经烦透了,他使劲拍打自己的脑门,拍得那么响,好像那不是他的脑门,而是他的屁股。他的语气越来越柔弱,接近于呻吟,他说,你要想换法人就换吧,反正我就剩那一点财产了。

结婚那天,县长来了,还一个劲埋怨牛长贵没告诉他。牛长贵心里发虚,脑门上直冒冷汗,他把县长的熟人弄成了老婆,县长一定很恼火,没想到县长一点也不生气,还使劲和他握手,表示祝贺。婚礼上县长没和含月说话,根本就不像一个老熟人。牛长贵一下子犯了迷糊,后来他问含月,你不是和县长是熟人吗?含月掩不住高兴劲儿说,我从来就不认识县长。牛长贵被搞糊涂了,他说,那天你进我们屋敬酒是咋回事?含月说,喝多了,走错门啦。牛长贵被噎住了,茫然地仰脸想了想,叹口气说,我操。

牛长贵和含月结婚后,就过上了郁闷的日子。牛长贵发现含月的肚子并没有大起来,而是忙里忙外地热衷于大酒店的经营。牛长贵几次提醒她要注意身体别累着,提醒的次数多了,含月就干脆告诉牛长贵说,她根本就没有怀孕。牛长贵脑子里就轰地响了一下,表面上看不出来他有啥想法,可他心里还是十分后悔没有提前看穿含月的鬼把戏,牛长贵变得更加闷闷不乐了。那些日子,牛长贵无所事事,就经常坐在大酒店门口打量行人。他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些女人是城里的,哪些女人是刚从乡下来的。偶尔看见几个穿着露点的女人,他的眼睛就情不自禁地盯住了。牛长贵对自己很失望,他知道要让他舍弃女人,比用沙子搓成一根绳子还难,这都是他体内的荷尔蒙在作怪。牛长贵偷偷揪着自己的睾丸,因为那是分泌荷尔蒙的地方,他真想把它揪掉。那天,就在牛长贵偷偷揪自己的睾丸的时候,含月把大酒店的会计撵出来了。当会计看到坐在门口的牛长贵时,立刻跑过来说,牛总,我干了这么多年,对你可是忠心耿耿,你们不能就这样撵我走呀。牛长贵把手从裤裆那里抽出来,仰脸看着会计,会计赶紧蹲下,又坐下。牛长贵说,咋回事?会计战战兢兢地说,你老婆非要我做假账,那可是犯法的事。牛长贵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做假账。接着牛长贵瞄着会计的裤裆说,我还知道你是个老实人,连你那里的家伙也是静悄悄的。会计愁眉苦脸地说,你就别取笑我了,你们要开除我,我咋生活呀。牛长贵就茫然地仰起脸对含月说,留下?含月说,留哪?牛长贵就揉鼻子,最近他的鼻孔老发痒,老打喷嚏,他揉了几下,打了一个喷嚏说,随便给个事做,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含月不耐烦地说,那就让他看大门吧。原来那个老王,说话结巴,不好用,简直是个废物。结果老王就走了,老王临走时,找到牛长贵说,我……我可是你这的老人,从看预制板厂的大……门,到看金属再生加工厂的——的大门,再到看这……这的大门,没丢过任何东西,不就是……结……结。老王怎么也说不出结巴,牛长贵急了替他说,结巴。老王说,对。你们这是……兔……兔死狗烹!牛长贵拉着老王的手,边往大街上送老王,边塞给老王一个装钱的信封说,咱俩一样,都被烹了。老王叹口气,又摇摇头说,你……这个老婆,比前两个差……差远了。接着老王指指自己的心口说,她……她这里,毒啊!

在一个深秋季节的好天气里,牛长贵被含月派到外地去买新技术,说是要上个新项目。等牛长贵和牛小刀赶到外地,找到一个嘴唇又宽又扁,像个鸭嘴的男人。那男人神色诡秘地摊出一堆新技术资料说,都是能挣大钱的新技术,别人给多少钱都不卖,这完全是看了含月的面子。那个鸭嘴男人还带牛长贵和牛小刀游览了不少景点,牛长贵觉得旅游的确是个好事情,可以遇见不少漂亮女人。在外玩了半个月,等牛长贵和牛小刀开着车返回大酒店时,车一进院子,就有保安引导车子往车位里停,牛长贵很满意地说,不错,这些新换的保安比过去那些好多了。等他从车里钻出来,就有保安跑过来接过了他手里的提包,一只手做着请的手势,一直把他引到人来来往往的大厅里,大厅顶上的水晶灯在花岗岩地面上反射出奢华的光芒。牛长贵眨眨眼睛,所有人他都不认识了。有一个不长眼的家伙站在大堂服务台后面,竟然要他登记祝恨,牛长贵气得脸都白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说,你挣开狗眼看看,我是谁!那家伙也不示弱,一巴掌拍在柜台上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登记祝恨!牛长贵愣住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大叫起来,把含月那个狗娘们给我叫来!那家伙冷笑一声说,哼!含月那娘们早把大酒店卖给我大哥啦。牛长贵不信,赶紧拨打含月手机,手机里传来电脑提示音,对不起,你所拨叫的号码已停机,请核对后再拨。恼怒的牛长贵失去了理智,他扔掉手机,爬到柜台上,看见挂在墙上的所有证照法人的名字都换成了别人。这时大厅里已经乱起来了,脚步声四处响动,牛长贵被人从柜台上抬了下来,并没有把他放下来,而是把他一直抬到大街上,而后扔了出去。这一下扔得太突然了,牛长贵肚皮朝上,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朝街上飞去,撞到街边树上,掉下来,把屁股都摔疼了。牛长贵爬起来赶紧报警,一调查,含月是个假名,她用假身份证和牛长贵结婚,然后卖掉大酒店和那个鸭嘴男人跑了。

一分钱没有的牛长贵,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连他那辆刚开回来的轿车也被酒店保安守株待兔地扣住了,说是连车带酒店都被他们老板买断了,有字据,还做过公正。牛小刀伤心坏了,他和车有感情,趴在车上呜呜地哭,啪啪地拍车门。保安来拉他,他就挑起身,往保安身上扑,好在牛长贵反应快,一把将他死死抱住。两人包头痛哭,哭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最后牛小刀和牛长贵挥泪告别,回牛家村跟他爹牛老刀继续杀猪。牛老刀对牛小刀的回来只说了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牛小刀知道他爹说的是牛长贵。

有天,牛长贵做出了一个惊人的打算,他到县医院,找到泌尿科的医生说,我打算做个手术。医生说,啥手术。牛长贵说,把我的睾丸割掉。医生以为牛长贵的睾丸出了问题,也许真的需要割掉,但检查的结果是毫无问题,而且他的睾丸功能还十分强大,也就是说他有一个很优秀的睾丸,这样的睾丸别人羡慕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割掉,所以医生拒绝了他的要求。牛长贵从医院出来,街边到处蒸腾着炒菜的热气和辣味,还有划拳声。牛长贵咽着口水,习惯性地走进一家饭店,一拍桌子喊,上菜!吃完饭,嘴一抹,双手啪啪地拍兜喊,买单!饭店老板点头哈腰跑过来,把双手伸到牛长贵面前。牛长贵拍拍兜,感觉不对,脑袋上的汗就冒出来了,他没钱啦。不对呀,牛长贵挠挠头,不会一点钱都没有吧,他浑身上下找钱,就差把裤子脱掉翻裤衩了。店老板大怒,吼一声,少给我来这一套,老子见得多啦!飞起一脚把牛长贵踢出去了,那一脚踢得真他娘厉害,估计把吃奶的劲都使完了,牛长贵这辈子还没让人那样踢过,他躺在街上半天没喘上气来。

到了晚上,牛长贵无处可去,就坐在沙河边,那里不远处有他过去的两个工厂,工厂里那些熟悉的房屋仿佛是一堆恬静的积木,沉浸在一种梦幻的气息里。牛长贵一下伤感起来,把头埋在裤裆里,脸像霜打得茄子还湿漉漉的。他抹了抹脸,举起手指端详,他不相信这是他的眼泪,他早就没有眼泪了,牛家村的人都可以作证。他爹死的时候他趴在他爹身上哇哇大哭,眼泪把他爹的衣服都弄湿了。他娘死时他的眼泪开始还哗哗流,突然就嘎然而止,再也流不出来了。牛长贵觉得奇怪,再抹,手指湿得厉害,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怎么又流泪了?牛长贵看着自己的手指,开始他还强忍着,只是无声地抽泣着,哭着哭着,就控制不住大哭起来,声音特别渗得慌,连河里的鱼都吓得扑通往水底钻。

天气说变就变,变冷了,一场夹杂着雪粒的大雨过后,秋风又不失时机地刮起来了。尤其到了晚上狂怒的寒风趁着黑暗肆虐,横扫着街道和行人,一些店铺的牌子和遮雨篷被风吹得啪啪啦啦乱响,尘土弥漫,人睁不开眼睛,寒潮下来了。牛长贵没料到今年的寒潮来的这么早,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过去他可以躲在宾馆暖和的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和女人不厌其烦地瞎聊。房间里连窗户都用一层白沙和一层厚重的灯丝绒窗帘密遮着,他经常是聊得满头大汗,而现在他却在不停地转换地方,寻找一个可以避风温暖的地方,他找了好几个地方都因为寒冷离开了。他路过一个工地时,发现树上吊着一个人,等他小心翼翼走近才看出是件长大衣。牛长贵朝四周看看,没人,干脆把大衣取下来穿上,转一圈看看还没人,扭头就跑。跑出去一段距离后,牛长贵裹在大衣里的身体渐渐有了热量,他就坐下来看,看见街上有好几个像他一样的乞丐在沿街拾树枝,把拾到的树枝折断放到斜背着用绳子当背带的化肥袋子里。过了一会,借着路灯牛长贵看见从阴井里冒出一个人来,那人一爬出来就去抓挂在树上的大衣,没抓着,又蹲在地上抓,还没抓着,转几圈看看还是没有大衣的影子,就带着哭腔喊起来,大衣呢?我的大衣呢!

白天牛长贵怕遇见熟人,他故意在脸上涂上泥土,遮掩真相和哀伤。有天深夜,牛长贵尾随一个拾柴火的乞丐,走到了县城最繁华的十字街口,那儿有一个澡堂,澡堂墙壁有一个夹角,不但避风,墙角的缝隙还不停地往外冒热气。墙角那儿的确不错,一点风都没有,上面有一溜凸出的像帽沿一样的屋檐,即使下雨也淋不着。不过那地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乞丐,正围坐在一小推火四周,火很好,劈劈啪啪地燃烧着,把树枝烧得在火里扭曲着慢慢地化成了灰烬。牛长贵走过去,却在外围被人绊了一下,牛长贵一个踉跄,扑到了火堆边上,他坐起来一看,是个瘸腿乞丐绊了他一下。其实那个瘸腿乞丐只是有点瘸,不是很瘸,一脚高一脚底些,那个瘸腿乞丐很机灵,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站起来了。牛长贵因为整个表情到装束还有神色都和那些乞丐很接近,所以那些乞丐还是有些敌意地接纳了他,但是并没有给他腾出烤火的位置。牛长贵挤不进去,就轮换着伸出一只手去火上取暖。

第二天,牛长贵又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乞丐们对他客气了,屁股底下还被人偷偷塞进了一个破草席。一个老乞丐要躺下来,也示意牛长贵躺下来睡觉,还从自己身上拉出一点棉被盖在牛长贵身上, 老乞丐似乎还嘀咕了一句什么。牛长贵没有听清,也睡不着,他望着天上的星星心情沉重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他曾在这里把一个烤红薯炉子变成了一个企业,又把一个企业变成了两个企业,两个企业变成了三个企业。让牛长贵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三个企业最后都被女人弄走了。

有天夜里,众乞丐突然被牛长贵的一声惨叫惊醒了,他在夜里给自己动了手术,他用刮胡刀片把自己的阴囊从中间划开,他没想到刮胡刀片那么锋利,比手术刀还厉害,一下就把阴囊划开了,他毫不犹豫将两个睾丸揪出来,扔到了火堆里。牛长贵之所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自残,是他对自己痛失巨额财产的一种惩罚,不过这种惩罚最后落到了他无辜的睾丸上。

牛长贵没有死,他的睾丸慢慢就自愈了。牛长贵从此变得心静如水,他的乞讨生活也在心无杂念中继续着。直到有一天,牛家村的人在县城十字街口,看见几个晒太阳的乞丐,其中有个乞丐看着眼熟,穿着皱巴巴的西服,鼻子塌塌的,嘴巴一圈还残留着黑黑的胡子,凑近一看,牛长贵,立刻扔下两个烤红薯跑了。可想而知,牛长贵变成乞丐的事很快就像风一样传开了,并且以意想不到但非常逼真的各种说法流传,流传牛长贵如何越活越差劲,如何让三个女人富起来,三个女人又如何让三个男人富起来,最后牛长贵就让六个人富起来了。现在我们县的许多女人都喜欢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教训她们的男人,胆敢花心,流氓牛长贵就是下场!

《家住老街》

在城市里像梨园河街这样狭窄、肮脏,有着坑坑洼洼路面的街道已经不多了,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季里,整个街道经常沉浸在一片嘈杂庸碌的气氛中。细心的人可以发现梨园河街上依然保留有一个旧戏台,只是旧戏台被一道木篱笆与梨园河街隔开了,现在篱笆墙内是个简陋的街道小工厂。在小工厂里干活的人,都是来自以刁蛮粗俗著称的梨园河街女人,人们经常可以看见她们蓬头垢面地围着堆积如山的玻璃瓶子忙碌,经过她们精心清洗的瓶子,就会按不同用途干干净净地卖到食品厂灌装汽水或是卖到酒厂灌装白酒。现在,文达就在这个小厂里干活,不过他和那些庸俗的女工不同,他有想法,梦想着有一天能走出这条庸俗的小街道。

文达每天早上去工厂,都选择走梨园河边那条被树荫覆盖住的小路,小路很长也很安静,路面上积满了水渍和落叶。有天,文达走到街道小厂的后门,突然发现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几近腐烂,木缝里已经生出了青苔。文达掏出钥匙拧开木门,眼前依然是堆积如山的瓶子,他绕过瓶山没见一个人。当时已是早上八点,他也知道那些散漫的女工就要来了,可他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她们睡起懒觉来就跟死猪一样。

后来,文达爬上一个水泥砌的高台,高台上过去有根旗杆,后来断了,就成了一个平台。文达站在上面,正好可以看见几条商业街交汇处的那个广场。这时广场上空的阳光开始变得明亮起来,广常耗周的交通也变得繁忙了,潮水般的自行车绕着广场不停驶过,一个交通警察如中流砥柱般在指挥交通,文达学做了几个指挥交通的手势,心想能做个交警也不错呀。突然,一阵风从文达面前刮过,一朵粘糊糊的鸡毛就沾附在了他的鼻尖上,堵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费了好大劲才把鸡毛从鼻孔里掏出来。那天,文达刚从高台上跳下来,就看见玉娥朝他匆匆跑来,玉娥手指上挑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糕点盒。文达不喜欢玉娥,他刚想绕到瓶山后面躲起来,就被玉娥喊住了,我舅舅回来探家了,这是他从部队驻地带回来的糕点,你尝尝吧。玉娥的喊声引起了刚到的几个女工的注意,有个女工手里一边使劲摇晃着一个灌满水的瓶子,一边朝文达挤眉弄眼。文达有些讨厌那个女工近似卖弄的眼神,就把怒火撒在了玉娥身上,他一掌打掉玉娥手里的糕点盒说,你就知道吃,接着又压低声音说,别来缠我,我已经和月娟好上啦。玉娥难堪地沉默了一会,马上激愤地摇着头,她的喉咙里很快就响起一串“呜呜”的声音,那声音从玉娥嘴巴里冒出来,就是梨园河街上妇女们惯有的哭声。在玉娥的哭声里,文达叹口气,他从地上捡起糕点盒盯着玉娥的脸说,你怎么这么爱哭?再哭我就用胶布封住你的嘴巴。玉娥立刻止住了哭,恼怒地盯着文达,她突然伸手打掉文达手里的糕点盒,撒腿就朝会计室跑去,由于慌乱她在途中踢翻了好几只瓶子,其中一只瓶子正好滚到了文达脚下,被文达一脚踢飞了。

文达就出生在这条混乱得充满生机的梨园河街上,他从小就不厌其烦地询问过一些老人,这条街为什么要叫梨园河街,老人们的解释很简单,就因为这条街上过去有一座砖木结构的戏楼,所以这条街就叫梨园河街;又因戏楼沿河建造,所以沿街而过的那条河就叫了梨园河。戏楼分上下两层,上层是戏台,下层是一间大房子,可供戏班子祝恨和化妆。过去这座戏楼远近闻名,每逢唱戏,四周的人都往梨园河街赶,锣钹一响,花旦在台上轻移莲步,甩几个水袖,一段华丽的唱腔就引出一位风流倜傥的小生,男女配戏,演出一段缠绵动人的爱情故事。不过,最精彩的还是武戏,台上一个留黑长胡子的武将,背上插着四张旗,手捏长枪,跟一个黑衣人对打。黑衣人在黑胡子的长枪下,一连翻了十几个筋,引得众人阵阵喝彩。那时,文达的爷爷没固定的职业,街上演戏时他就去给戏班子打杂,没戏演了,他就去街上拉架子车。由于收入甚微,文达的爷爷一辈子没吃过红烧肉。解放前,文达的爷爷好容易有了一次吃红烧肉的机会,那年春节文达爷爷心急火燎地煮了一锅红烧肉,他流着口水刚把锅从厨房里端出来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时,文达家的厨房和住房隔着狭窄的街道,街上刚下过雪,文达的爷爷端着锅迈出厨房,脚下一滑,就摔了一跤,正好把一锅红烧肉扔进了街边的阴沟里。说来也怪,那阴沟和锅一般宽,平时瞄着扔也扔不进去,可那次就巧了,就扔进去了,锅里的红烧肉立刻被脏水冲走了,结果文达的爷爷只从沟里捞出一个臭气熏天的空锅。许多年后,文达的爷爷在去世时,还在可惜那锅红烧肉。

比起文达的爷爷,文达父亲的运气也不好,在城市刚解放那天,文达的父亲还在拉板车。那时国民党的交警都吓跑了,交通秩序没人管,可警察局还在,还有人上班,就有人找到文达的父亲要他出来当交警,这可是文达家几辈子没遇到的好事。那时文达的父亲才十九岁,他穿上旧警察服立刻神气活现地跑到街口,正巧遇见一队庆祝解放的游行队伍从街上迎面而来,当时文达父亲想我是交通警察呀,应该为游行的队伍疏导一下交通,于是就迎着游行队伍跑去,刚跑到游行队伍跟前就被人家一拥而上给拧住了,刚戴的大盖帽扔了不说,还被扣了一顶纸糊的高帽,结果年轻轻的就被游街了。由于文达父亲在历史上有了一天做旧警察的污点,解放后就一直没有谋到职业,而过去和文达父亲一起拉板车的人,后来都参加了工作,有不少人后来还当上了领导,自然也就搬出了梨园河街。至于文达,运气也差,他虽然在学业上出类拔萃,却没有考上大学,连文达的老师都弄不明白,他怎么会落选呢?看来他的运气实在是糟糕透了,就像他家破旧阁楼里的光线一样黯淡无光。

文达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职业,就去街道集体小厂上班。当然文达不甘心在小厂里干一辈子,他的理想非常简单而现实,就是找一份体面的职业,哪怕是不择手段也可以,实现他家几代人梦寐以求的愿望。然而生活的现实很快就让文达明白了,他没有走出梨园河街的能力和条件,就像梨园河里那些没有棱角的石头一样,它们只能呆在河里被水不停地冲刷,直到面目全非。很快文达就对自己的前途丧失了信心,他怨恨自己出生在小市民荟萃的梨园河街上,并在内心深处滋生出一种根深蒂固的自卑感。一段沉闷失望的日子过后,文达开始镇定下来了,不过他每天都显得恨倦怠,和谁都不愿多说一句话,埋头混迹于一群粗俗的女工中间,日复一日地刷洗瓶子。有天,文达正在刷洗瓶子,梨园河街上的女孩月娟来找他了。月娟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女工们的兴趣,她们几乎一同扭过脸目光灼热地盯着月娟,月娟低头绕过那些女工,走到文达面前,文达的脸立刻红了,连眼光都不敢跟月娟对视。

在梨园河街上,文达一直都很欣赏月娟,因为她是街上唯一秀丽文静的女孩。月娟一直都在迷恋绘画,她经常端坐在她家临河的窗前,望着沉默寡言而又大智若愚的梨园河,在画板上绘出十几种不同风光的梨园河。文达看过月娟的画,在有些画里,梨园河对岸被月娟画上了一片嫩绿的水田,河里也画了小船,像是正在潺潺的河水里滑行。过去在夏季时,文达经常要下河游泳,有时会像鱼样潜入水中,一直潜到月娟家的窗下,突然从河水里露出头,摇晃着满头的水珠子,还朝月娟做鬼脸。这时月娟往往要受到惊吓,也像许多女孩一样尖叫起来,她的尖叫声每次都能及时喊来她的母亲,而她母亲每次跑到窗前,都要手执长竹竿在河水里乱戳,边戳边骂。

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文达渐渐对女性有了某种憧憬,他很快就暗恋上了月娟,经常在梦中和月娟发生一些过分亲昵的行为,他为此曾感到有些羞愧,也想放弃在梦中对月娟的伤害,并试图用玉娥来替换月娟,但换来换去,最后留在他梦里的总是月娟。那天,月娟指着文达身旁的一辆三轮车说,我能借用一下吗?最好你能帮我,我不会骑这种车。文达显得腼腆而慌乱,他避开月娟的眼光,一声不吭骑上三轮车就走。他刚绕过瓶山,就有个女工突然拉住三轮车说,你走了谁给我们运瓶子呀。文达顺手从瓶山上抽出一只瓶子,朝女工的手晃了晃,女工立刻害怕了,她在送开手时,还故意尖叫了一声。玉娥的耳朵总是跟狗耳朵一样灵敏,她听见那个女工的尖叫声,立刻从屋里跑了出来,伸开双手想拦住文达,但面对飞奔而来的三轮车,玉娥还是选择了躲闪。那天,文达猫腰蹬着三轮车在坑洼不平的梨园河街上疾行,一直咣咣当当地响到月娟家门口才停下,文达和月娟把一幅嵌在木框里的油画抬上三轮车,然后运到月娟的画店里。

月娟的画店在梨园河街口,店面不大,但里面充满了艺术的气息,和梨园河街上那种庸俗的气息截然相反。月娟画店里的墙上挂满了油画,其中有一幅最大最鲜艳的油画,画的就是梨园河,不过月娟画的梨园河要比真实的梨园河美丽许多。后来,文达蹬着三轮车返回小厂,他刚进厂门脑袋就被敲了一下,他扭头一看,玉娥正怒气冲冲地站他身后,手里捏着一根废弃的塑料管。文达摸着头,很快就确认他的头疼跟那根塑料管有关,文达本想责怪玉娥几句就算了,没想到玉娥却抢先吵了起来,你真不要脸,那骚货一来,你魂就跑了。文达发现那些正在忙碌的女工都停止了手里的活,喁喁私语地盯着他和玉娥,其中有个女工还挤眉弄眼地朝文达做鬼脸。文达的脸立刻红了,他推开玉娥说,你别乱说,小心我剪掉你的舌头。文达刚说完,那些女工就偷听到了,还咯咯地笑个不停,为了避开那些耳朵灵敏的女工,文达把玉娥拽到了瓶山后面。玉娥用力甩开文达的手说,你装什么蒜,咱俩的关系谁看不出来?文达故意装糊涂,他对玉娥说,你不要乱想,咱俩的关系很正常,你是会计,我是工人,就算咱俩有关系也是同事关系。玉娥立刻恼了,她激愤地盯着文达,嘴唇也突然颤抖起来,她低头踢了文达一脚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梨园河街,还有那个骚货也瞧不起,可是你们有能耐别在这住呀。当然你和那个骚货不一样,要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你。文达不停地摇头着说,你咋没脑子?你的脑子呢?文达推开玉娥,玉娥又站到他面前,他不得不连推玉娥几下说,给我让开,我要干活去了。

文达为自己被玉娥缠住感到非常痛苦,谁都知道梨园河街上的女孩大多蛮不讲理,擅长死缠硬磨,而玉娥又是她们中的杰出代表。现在梨园河街上的许多人都还记得十年前那个梳短辫的女孩玉娥,穿着一双旧雨鞋,去街上杂货店买酱油的情景。当时,玉娥买了酱油跑回家,发现酱油给少了十克,整整十克呀,因为玉娥家的酱油瓶子是有刻度的,所以很容易发现这个问题。那天玉娥抱着酱油瓶子又跑回杂货店,对店主说,你少给我十克酱油。店主是个外地人,十分讲究信誉,因此对玉娥的指责十分恼火,店主怨气冲冲地朝玉娥的酱油瓶子里灌满了酱油,店主以为这下玉娥该满意了,可她依然站着不走,用手指点着酱油瓶子上的刻度说,我只要你补十克酱油,多一滴我也不要,现在你补多了。店主挠挠头说,我打不好十克酱油,你要嫌多,就自己倒出来。玉娥仰着脸说,就让你倒,谁让你少给我酱油呢。店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拿起玉娥的酱油瓶子往外一倒,就听见玉娥大叫一声,倒多了,现在你又少给了我十五克酱油。店主翻了个白眼,气得的颤抖着手又往瓶子里灌了半勺酱油,玉娥看了一眼瓶子说,还差三克。店主终于失去了耐心,用勺子在柜台上猛敲一下说,我灌不好你家的瓶子,我把钱退给你,酱油白送给你,你快滚吧!玉娥把店主拍给她的酱油钱,又扔给店主说,我只要酱油,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店主气得怪叫一声,冲出柜台揪住玉娥的衣领在原地转了三圈说,你是谁家的小孩?叫你家大人来。店主边说边把玉娥推到店外,叮叮咣咣关上店门说,你走吧,我要关门啦。后来,只要店主开门,玉娥就抱着酱油瓶子跑来,要求把少给的三克酱油补上,店主受不了玉娥的纠缠,终于把杂货店转让给梨园河街人经营,逃到别处开店去了。

文达喜欢文静柔弱的那种女孩,在梨园河街上,只有月娟符合文达的要求,月娟是梨园河街上唯一近似淑女的女孩,她几乎不和街上那些粗俗的男孩交往,她在街上出现时总是习惯低着头,习惯一个人沿着街边房檐下走。有时她和文达迎面相遇时,也不抬一下眼皮,而文达却要用眼角去瞟她,文达发现月娟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眼光,因为就在文达和月娟擦肩而过时,文达发现月娟的脸总是忽红忽白。文达注意到月娟的脸在阳光下泛着雪白的光泽,就像蜡纸一样光滑,因此月娟给文达留下了一种美丽而又脆弱的印象,所以文达只喜欢月娟。后来,文达和月娟能好上完全是出于一次偶尔的机会。在一个炎热的夏季里,天气非常闷热,只要动弹一下,衬衣就会和身体黏到一起。到夜晚时,文达倚在床头看书,被窗外的蛙鸣闹的心烦,就干脆爬上窗台,跳进梨园河里。河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河边恬静的房屋仿佛是一堆积木,沉浸在一种梦幻的气息里。文达感到河水清凉舒缓,还有种甜腥酥软的泥草气味在河面上飘拂。那天,文达正在顺水漂游,突然从临河的窗口扔出一只吊桶,吊桶一头扎进河里,咕咚咚地响了一阵,又提上去了。文达看见月娟的身影在窗口一闪,就传来哗哗的倒水声,出于好奇和某种冲动,文达悄悄游到月娟家的后窗下。

那天晚上,文达在月娟家的后窗下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按捺不住焦躁不安的情绪,攀附着浸在河水里的青石墙基往上爬,很快就偷看到了月娟在洗浴中的美妙情景。文达看见月娟站在一个褐色的大木盆里,用水瓢往头上浇水,她的头发在水中自由飘逸,雪白的身子像花样在水中盛开。由于激动,文达的脑子变得杂乱而无序,不由地“啊”了一声,响声惊呆了月娟,也吓傻了文达。文达就那样大张着嘴和月娟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像中弹样跌入水中不见了。

一连几天,文达都不敢在街上露面,即使偶然上街他也要用一张旧报纸盖住头顶,走起路来就跟跑一样快,但最后他还是撞上了月娟。那一刻,文达深感羞愧,额头上不由自主地冒出许多汗来,他把旧报纸从头上取下来,发现汗水把报纸都泅湿了。当时,月娟双眉紧锁,对街上驻足观望的行人流露出厌恶之色,她轻声对文达说,咱谈朋友吧。说完月娟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文达愣愣地站在街上,手中的旧报纸也掉了,他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甚至怀疑起这事的真实性来,不过文达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爱情是个古怪的东西,根本就无法循规蹈矩,在许多情况下,爱情都是在猝不及防或莫名其妙中产生的。

后来,事情的发展远没有文达想的那么简单,文达和月娟的事很快就遭到了月娟母亲的反对。有天,文达正在街上的杂货店门前搬运旧汽水瓶子时,月娟的母亲突然怒气冲冲地跑来了,她上下打量文达的眼光比剪刀更锋利,像是要把文达的脸剪开。月娟母亲拦住文达,像演戏似地翘起小指,双眼猛一瞪说,我警告你,不许再缠月娟。月娟学了十几年的画,根本不会找你这种男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刷瓶子的穷鬼! 文达明显缺乏应付这种突发局面的经验,一时不知所措地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是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后来,文达缓过神来,立刻掂起一个装汽水瓶子的塑料箱,想躲到杂货店里去,却被月娟的母亲拽住了衣角。月娟母亲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气说,你必须给我保证,以后不找月娟了!文达环视一下四周,发现店门口已经围观了不少人,立刻就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脸马上红了。文达几次想躲到杂货店里去,都被月娟母亲拦住了。最后还是店主看不过去,用蒲扇拍着月娟母亲的肩说,不要在这里吵。你的意思说明白就行了,让人家回去想想嘛。文达这才脱身躲进杂货店里。月娟母亲站在杂货店门外,从胳膊上扯下袖套,用力抽打着自己的裤腿喊,你天生就是洗瓶子的命!想找我们家月娟,除非我死了!文达的心像被蜇了一下,不由地感到疼痛,他咬牙切齿地对着一只空瓶子说,我非找个好工作气气你。

那段时间文达的情绪非常低落,没几天他的下颌就生出了一些忧郁的胡子,这些胡子都是为月娟生的。文达知道他只有改变了他目前糟糕的处境,月娟母亲才有可能赞同他和月娟恋爱,可改变处境谈何容易。有天,文达正在街上低头走路,看见前面一个小孩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正从前面的拱形桥上沿着台阶一下一下跳下来,最后就跳到了文达的怀里。小孩递给文达一张纸条,文达展开一看,是月娟写给他的,约他划船去河边画画。文达立刻跑回街道小厂,又从街道小厂后门跑到河边,河里有一条街道小厂的木船。由于跑得太急,文达在靠近河边的杂草里滑了一脚,结果那些乱蓬蓬的杂草立刻一齐摇晃起来,文达看见在他的鞋上沾满了水珠。文达蹲在河边,在他身边有一个深埋的木桩,木桩拴着一只柳条形的小木船,文达费力地解开船绳,绳子似乎很脏,有一种潮湿粘滞的手感。后来,文达把闲弃已久的小船冲洗干净,他刚跳上去,玉娥就跑来了,她沿着河边追问文达,你要去哪里?文达赶紧用竹篙点着河岸,小船晃晃悠悠地顺水而下,不一会儿就把玉娥甩掉了。大约十分钟后,文达将小船停靠在了月娟和他约定的河边,河边受惊的蜜蜂立刻在草尖上低鸣着盘旋起来,等侯在这里的月娟,拎着裙角跳到船上,一下没站稳,被早有准备的文达一下拉住了手。月娟的手纤小而光滑,只是手腕上有几道醒目的血痕,文达握住月娟的手问,是你妈挖的?月娟抽出她那只优雅温柔的手,催促文达说,快走,我妈撵来了。文达一下慌了,赶紧胡乱撑船,结果船在河里打开了转转。很快,文达看见月娟母亲朝河边跑来,吓得他双腿一软,差点掉进河里。月娟坐在船头看了一眼岸上,马上站起来帮助文达撑船。月娟母亲被激怒了,她边跑边舞着手,嘴里吐出一串凄厉的尖叫声,由于慌不择路,她也在草地上滑了一跤,尽管她很快就爬了起来,但船已经绕过河湾不见了。

当船划行到一处河滩时,月娟被这的风景迷住了,这片河滩被挤在稻田和河道交接的狭窄地带里,透着在城市里已经相当陌生的乡村气息,温馨而自然。月娟在画这片河滩时,文达就坐在她身旁。那天刚画完河滩,月娟就放下画笔,满脸通红地和文达相拥在蜂蝶飞舞的船上,文达吻住月娟的樱桃小嘴,突然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当时,俩人相拥在船上,那如漆似胶的情景,比任何一部电影里的爱情故事都缠绵动人。

那天傍晚,文达和月娟回来时,玉娥正蹲在河边挥着棒槌捶打着放在石头上的衣服,玉娥一边心不在焉地捶打衣服一边观察文达如何把船撑向河边。当月娟从船上下来时,玉娥突然扔掉棒槌冲了上去,她夺下月娟手里的画夹,扔到草地上,用脚愤怒地跺着画夹说,谁让你用公家的船出去画画啦。月娟窘迫地低下头,任凭玉娥对她指指点点。当时,文达正在河边栓船,他赶紧把船胡乱拴在河边木桩上,跑过来连接推搡几下情绪失控的玉娥,玉娥痛苦地盯着文达,她很快就从文达眼里看见了某种危险,她失望地回到河边蹲下,挥起棒追狠狠地捶打衣服,边捶边嘀咕,多不要脸,你们多不要脸呀!

很快,文达和月娟相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条梨园河街,于是许多人,主要是一些妇女开始集聚在街上议论,她们的态度大多是赞同。月娟的母亲对月娟的事被街人议论纷纷显然不满,当她往街边阴沟里泼脏水时,她的动作和表情都带有明显的怒火。那段时间气候异常闷热,街道小厂里也变得格外忙乱,许多急等购买干净瓶子的三轮车都蜂拥而至,文达在嘈杂的人群里,往提货人的三轮车上装瓶子。文达很不习惯这种乱糟糟的场面,他的脑子都被吵疼了,可是一个女工还在和一个高腔大嗓的男人争吵,起因就是为了一个瓶子。那天,文达终于被激烈的争吵激怒了,他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然后就举起了一只瓶子,他本想把瓶子扔到那对争吵的男女身上,不料瓶子在空中飞错了方向,砸在了瓶山上,一下把瓶山砸塌了一个角,瓶山那轰然倒塌的响声惊动了玉娥,玉娥手里攥把鸡毛掸飞跑过来,在文达屁股上猛抽一下说,你疯了?文达也正在气头上,他一改平日的儒雅作风,响亮地骂了句粗话,然后夺下玉娥手里的鸡毛掸,像牧民抽打马屁股一样,在玉娥的屁股上接连不断地抽打起来,抽得玉娥尖叫着一蹦一跳地跑了。

很快梨园河街就像往年一样进入了雨季,持续不断的雨水,浇灭了许多人心头的怨气,其中也包括月娟的母亲,她似乎对文达友好了许多。雨天文达喜欢站在窗前,这时街上的建筑物呈现出一种半明半暗的轮廓,透过窗外的霏霏雨线,可以临窗眺望街上行人举伞匆忙行走的风景。街上积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漂着垃圾。街上许多陈旧破陋的房子开始漏雨了,这其中也有月娟家的房子。有天,文达举着雨伞去找月娟,走在路上,掐指一算,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月娟了,突然觉得月娟的模样在他心里模糊了,连月娟的发型也想不起来了,文达用力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脑门,他想他的脑子是不是出毛病了。文达走到月娟的画店门口,店门锁着,也不知道月娟去哪了,平时月娟总在店里。街口风很大,文达看见街上有一对恋人相拥在雨中,女的紧紧俯在男的怀里,男的用身体为女的遮风避雨,这让文达有点感动,也很容易让他想起他和月娟的恋爱。后来,文达忽然听见《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在另一条街上响起,像水一样洇透了他的身躯和灵魂,文达的心情悠地变得愈悦起来。文达想这真是一个恋爱的世界,随处可以遇见热恋的人们。那天,文达举着伞不知不觉就朝月娟家走去,直到听见月娟温柔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月娟家门口。文达一向惧怕到月娟家,当然现在情况已经出现了转机,最近月娟母亲已经明显改变了对文达的看法。

那天,文达是第一次走进月娟家,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紧张,让他没想到的是月娟母亲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这让文达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文达走进月娟家里,地上很潮湿,屋里墙角几乎都泅湿了,许多地方还落下了墙灰,这就是雨季留下的烙印。文达穿上雨衣,把瓦刀别在腰上,攀上树,在爬到接近屋顶时,敏捷地跳到了屋顶上。文达用瓦刀撬掉那些残破的旧瓦,换上用竹篮吊上来的新瓦。文达在换瓦时,月娟母亲就在屋檐下小声埋怨月娟,我都老了,本来指望你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可现在你自己把事情搞乱了,真是气死我了。月娟母亲叹口气,停了一会,又说,文达这孩子是不错,可惜没个好职业,你们以后怎么过日子呀。文达从月娟母亲的话里听出了惊喜的内容,她已经默许了文达和月娟的关系。可是,很快文达又有些烦躁不安,他突然想起了玉娥,玉娥纠缠文达的理由就是文达曾经拥抱过她。文达就晕头晕脑地吻过玉娥一次,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可玉娥就是揪住不放,所以一想起这事文达就心虚,就有些不由自主地紧张,无法完成他平日熟练的动作。开始文达只是手有点哆嗦,后来连腿也哆嗦起来了,文达就用手摁住腿,结果他的手和腿就一起哆嗦起来了。文达觉得手里的瓦刀很重,手臂也更力口沉重,他多次不满地盯着瓦刀嘀咕,在他最后一次对着瓦刀嘀咕时,他踩滑了脚下的瓦片,结果那些刚码好的瓦片纷纷像鱼鳞样从房顶脱落,文达也从屋顶滑了下来,先是落在紧临房屋搭建的简易厨房的棚顶上,最后才摔在地上,若不是棚顶的缓冲作用,也许文达就摔傻了。刹那间月娟家院里卷起了一股股从屋檐上落下来的呛人的尘土,文达坐在地上刚吐掉一口干涩的尘土,就听见月娟母亲拍着腿哭喊起来,我咋这么命苦呀。

雨季持续了半年,空气变得潮湿而沉闷,蛙声从早晨鼓噪到夜晚,让文达烦透了。有天,文达穿了一件枣红色体恤衫出门,就在他去找月娟的路上,看见厂里看门的小痞正弯腰吃力地蹬着破旧的三轮车,车上装满了旧瓶子,玉娥正嗑着葵花子坐在三轮车后面晃荡着双腿。后来,三轮车被厂门口的斜坡卡住了,小痞抬起屁股蹬了几下,三轮车还是上不去。玉娥扭过脸呼呼地往小痞脖子上吐瓜子皮,小痞先是缩起脖子,后来就干脆坐在车座上,把手伸到后背,从后衣领里往外掏瓜子皮。玉娥有些不耐烦了,一副很恼火的样子,她在小痞背上猛拍一下,又拍一下,后来干脆在小痞屁股上踢了一脚,小痞才跳下来,费力地把三轮车推进了厂里。

那天,文达想绕过玉娥溜走,他刚走到厂门口拐角的那堵墙下,就被玉娥发现了,玉娥跑过来,一把拽住文达的胳膊,把文达拽进厂里,又把文达往她的办公室里拽,一边拽一边埋怨文达,这几天你跑哪去了,我怎么找不着你?文达在玉娥办公室里站定,觉得总这样躲着玉娥也不是办法,干脆把事说透算了。文达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你有话就快说,一会我要去月娟家,明天还要去。文达想故意激怒玉娥,最好和玉娥大吵一架,把他俩之间隔着的那层窗户纸彻底捅破,但玉娥没有上钩,不但没上钩,看上去她的心情还不错。玉娥交叉双臂抱着肩膀,一直用一种美滋滋的眼光扫描着文达,最后才说,我舅舅转业了。玉娥的话让文达有点摸不着头脑,文达说,你舅舅转业,跟我有什么关系?玉娥没像往常那样生气,而是很平静地拿起一只易拉罐饮料,砰地一声拽掉拉环,把饮料罐往文达面前一放,盯着文达,也不说话。如此一来文达懵了,也想起来了,也就在前几天,梨园河街上突然驶入一辆黑色轿车,看上去不算新,轮胎上沾满了还没有干透的黄泥,要知道梨园河街上很少有轿车驶入,所以就格外引人瞩目,大家都在猜测那辆轿车会停在谁家门口。最后大家看见那辆轿车就停在了街边一小片空地上,一个下穿黄军裤,上穿蓝西服,西服口袋上还别着一支钢笔的人,从车里钻了出来。那人嘭地关上车门,目不斜视地横过街道,身上散发着让梨园河街人所崇拜的那种威严和仕宦的气息。那天,整条街的人都看见那人走进了玉娥家,后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玉娥的舅舅回来了。

看来玉娥的舅舅真是回来了,要不她的心情怎么会那么好呢。不知道为什么,文达的心里有点酸酸的,好象有些嫉妒,他怎么就没有一个那样做官的舅舅。文达显得很倦怠,他朝房外走时,玉娥突然摁开了墙上的吊扇开关,吊扇立刻呼呼旋转起来,把文达的头发吹得像草一样飘起来,文达赶紧用手捂着头发喊,快把电扇关掉,我头发乱的都没法出门了。文达的狼狈相让玉娥看了很开心,她关掉电扇后,依然咯咯地笑个不停。文达顾不上埋怨玉娥,在屋里转来转去,又去桌子上翻来翻去说,梳子呢?你把梳子藏哪了,我要梳头。玉娥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梳子,盯着文达的脸说,我不骗你,你想不想找个好工作?文达一把夺过梳子,边梳头发边说,你不是在说梦话吧?玉娥一脸正色,很严肃地说,我舅舅能帮你,他现在是局长,局长呀。文达盯着玉娥看了一会,把眼光移开说,你舅舅怎么会帮我?她应该给你找个好工作。玉娥说,我舅舅当然要帮我,不过我想帮你,让你到我舅舅单位工作,但是你必须和我好。文达说,我已经和月娟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玉娥鼻子一皱说,是我先和你好,月娟那个骚货还在我后面呢。玉娥凝视文达的目光流露出少见的柔情,文达避开玉娥的目光,叹口气自言自语说,我想不起来了,我真想不起来我是先和谁好,也许是你,也许就是月娟。文达没想到他的这句话再次惹恼了玉娥,玉娥歪着头,脸涨得通红说,你想不起来,我都给你记着呢,拥抱两次,亲吻一次。文达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要解释清楚,为什么对我耍流氓!文达无法招架玉娥连珠炮式的追问,摊开双手说,这从何谈起,我咋会耍流氓?再说我当时确实是爱你的。没想到玉娥听文达这么说,立刻转怒为喜,玉娥说你知道就好,文达说我知道什么了?玉娥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只要你以后不找月娟,你和月娟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接着,玉娥又说,你赶快写个简历给我,没简历我舅舅咋给你安排工作?一听到安排工作,文达的脑子立刻就兴奋起来了。

那一段时间,文达陷入了深思,他想了很久,还仔细分析了他的处境,他要坚持和月娟好,就要刷一辈子旧瓶子,而且最后还不一定能娶到月娟;要和玉娥好,就可以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打官腔,那种美妙的生活实在是比刷瓶子舒服多了。文达对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这种对爱情一点都不专一的想法,并不感到吃惊,他对自己的思想了如指掌,他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他内心留存已久的强烈欲望,它由来已久,文达是个崇尚前途高于爱情的男人。不管这次能不能实现,也许最后要失败,文达都决心一试。现在文达已拿定主意,他打算利用玉娥找个好工作,等安排好工作再蹬掉玉娥,继续和月娟好,这样就锦添花上了。文达不打算把他的这种想法透露给月娟,因为女孩在对待爱情这个问题上明显缺少计谋,他怕月娟坏了他的好事和前途。

后来,玉娥果然把文达的简历送到了她舅舅手里,为了不在关键时刻惹怒玉娥,文达已经取消了和月娟的约会。他编造了许多让月娟可以相信的理由,不过每次编造那些并不存在的理由时,文达都会感到全身在隐隐作疼。有次,文达在对照着镜子洗脸时,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变得疲惫不堪,鼻孔里的鼻毛也像疯了一样,一个劲地疯长,文达准备用剪刀修理鼻毛时,看见窗外有一只红色的气球在慢慢的浮升,在阳光中闪着透明的色彩。文达叹口气,突然对着气球说,我真是悲叹我的前途和爱情是那样的互不相容。

一个炎热的中午,玉娥离开了工厂,她临离开时顺手破天荒地戴了一顶白色的太阳帽,帽沿遮住了脸部,她就戴着那顶白色的太阳帽走到了街上,微风吹动街两旁屋顶上的杂草,不时有一些陈年的草屑落到玉娥的帽子上,本来玉娥打算去找文达,却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街口,走到了月娟画店的门口,还隐约听见文达的声音从月娟的画店里传出。玉娥用手捂住耳朵,文达的声音仍然持续不断,玉娥听的非常清晰,并且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身体左右摇晃着,她赶紧扶着墙在月娟画店门外站了一会,然后才怒气冲冲地走进玉娟的画店里。开始月娟以为是某位顾客来了,当她走向柜台时,玉娥已经把那顶太阳帽放在了柜台上。月娟发现是玉娥,为了避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月娟走到柜台前拿起了一支苍蝇拍,转身在远离玉娥的地方拍死了一只苍蝇。玉娥盯着月娟,发现她的头发刚洗过,乌黑发亮地披在肩上,于是玉娥猛地踢了一脚柜台说,文达呢?月娟白了玉娥一眼,拿起苍蝇拍,追着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另一只苍蝇边打边说,你跑店里来干什么,你以为你很干净吗?奇怪了,文达跑哪里去了?画店很小,几乎没有可供人躲藏的地方,玉娥目光警惕地搜索着画店里的一切,甚至掀开墙上的画板,在画板背后看了看,也没有发现文达,难道刚才在听觉上出现了误判?满脸疑惑的玉娥最后干脆跑到柜台后面去寻找文达,也没有发现文达的身影,难道他钻到地底下去了?在月娟的画店里,玉娥不太方便撒野,于是她板下脸说,文达来过没有?我要找他,我舅舅要给他安排工作,他也和我重新和好了。月娟根本不相信玉娥的话,立刻反驳道,他想和你好,你就去找他,跑我店里来干啥?玉娥没有生气,嘴角流露出一丝明显的微笑,她换了一种温和的口吻说,文达真的和我好了,我要骗你,我就是这个,玉娥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小狗的意思,然后问月娟,这下信了吧?月娟避开玉娥凑过来的脸,沉默了一会,嘴角明显地哆嗦了,眼睛也黯淡了,她靠着柜台,漠然地迎着玉娥的目光说,我不信,然后大声说,我就是不相信你!

对于玉娥和月娟的这次交谈,文达一点都不知道,本来月娟就是个不善言辞的女孩,喜欢把许多事情藏在心里,月娟没有追问文达,文达就以为月娟还不知道他和玉娥最近发生的事情。那段时间,文达的日子过的十分焦急,他要躲着月娟频繁和玉娥约会,还要抽时间和月娟见面,月娟对文达多次无故取消约会已明显表现出了不满,并对文达有些冷淡了,但她始终没有提文达和玉娥的事。文达感到很满意,等他有了工作,就甩掉玉娥和月娟好,到时再解释清楚。文达提心吊胆地度日如年,他扳指算了一下,已经两个多星期了。终于有一天,玉娥告诉文达,她舅舅要见他了。那天,文达一大早就梳洗一番,换上新衣服,对着镜子仔细看,一切满意后,才骑着自行车去了玉娥舅舅的单位。一路上文达都在感叹,真是时来运转了,以后就是不和玉娥好了,也要好好感谢玉娥。到了玉娥舅舅单位,人家说玉娥舅舅不是局长,是办公室主任,玉娥舅舅见了文达也是热情,说街坊邻居的安排个临时工作也不是啥大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正巧前几天单位送发报纸的老王不干了,你就接手吧。你比老王强,最起码腿脚利索,你现在就去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就算上班了。

那天,文达像挨了一记闷棍,本以为美好的前途已经向他招手了,没想到中途打了折,又是个临时工,不过这的临时工可比街道小厂的临时工体面多了。文达虽不满意,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好先去熟悉环境。文达领了笔和小本,就去各个科室记录要送的书刊,他刚在一个科室门口露头,就听见有人问他,你找谁?文达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在问他,那人坐在椅子上,一条胳膊绕过椅背,手指上燃着一只烟。文达说,我是接替老王送报纸的。那人一听,立刻恼了,那个死老王,说不干就不干了,还编了那么多瞎话,就是嫌钱少嘛。既然你负责送报纸,你就把前几天没送的报纸都给我送齐。文达说,我也不知道前几天的报纸在哪里。那人站起来,双手掐腰,头一伸说,你没脑子?文达后退了一步,那人突然把手伸到文达眼前一挥说,你去找呀!文达想我又没惹你,朝我发啥火?当然文达不能像对待小厂里的女工那样针锋相对,他见这人不好说话,就赶紧退了出来,去下个科室登记报刊。到下个科室,登记完,一个女人把走出办公室的文达又叫了回来,指着地板说,你帮我拖一下地,刚才让几个来办事的人踩脏了。拖完地,那女人又让文达去倒垃圾,这下文达不高兴了,文达说,我还要去登记报刊呢,不然明天没法送。那女人脸一沉说,过去我办公室的地板都是老王给我拖,他能拖你就不能拖?年轻轻的就这么懒?文达也不理那女人,扭头就走,听见那女人在他背后对别人说,啥人?一个临时工还拿架子,让他倒垃圾是抬举他。那天,文达登记完各科室报刊后,肚子都快气炸了,他明显感觉受到了歧视,过去他很崇拜机关里工作的人,认为他们文明高雅,没想到他们和梨园河街人没啥区别。

那天,文达气呼呼地离开玉娥舅舅的单位后,在一个街边公园里坐了许久,中午也不想吃饭,也不想去玉娥舅舅单位了。下午文达看一群老人打牌下棋,直到下午快下班时,才回到梨园河街。他刚走到街口,走到月娟的画店门口,就被街上的人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对文达说,恭喜你呀,进机关工作啦。也有人感叹说,要不是玉娥,哪有文达的今天?文达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玉娥。不过也有人摇头,主要是一些和玉娥家关系不太和睦的妇女,她们几乎一致谴责文达,那些妇女的观点还迅速得到了街上女孩的支持,她们说爱情如果都是这样,她们宁肯一辈子不结婚。文达留意了一下月娟的画店,只见店门紧闭,门上还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此房转让。文达有些摸不着头脑,月娟搬走了?文达挤出人群,拉着一个和他关系较好的人询问月娟为啥要转让画店?那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文达说,其实月娟早就知道你跟玉娥的事了,现在你又让月娟母女在街上丢尽了脸面,人家早有准备,早把梨园河街的老房子卖了,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租了两层楼的门面房,上面住人,下面开店。前一段时间一直在装修,现在装修好了自然要搬走。

半年后,梨园河街满街房屋的墙上都刷上了大大的拆字,有人说,这里马上就要建起一片高楼,也就是说以后梨园河街人都要住上高楼了。有次,文达走到月娟家门口,看见院门敞着,墙上刷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拆字,房子里面已经搬空了,就像一个没有内脏的身体,显得空空荡荡。也就在那天晚上,文达离开了梨园河街,搭上了一列南下的火车,火车上乘满了民工,文达就和那些民工一样外出打工了。

作者简介:

刘枢尧,男,大学文化,中共党员,坚持业余写作,1993年开始发表中短篇校旱,作品散见于《青年作家》、《都市校旱》、《岁月.长篇校旱》海外版、《民间文学》、《校旱月刊》、《短篇校旱》等。主要作品有:《我们是穷人》、《太阳雨》、《脸面》、《冬季货车与硕士司机》、《老陈和他的古县衙》、《老皮曾住在这条街上》、《一无所有》、《遍地桃花》、《失控的心》等,现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郑州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在郑州市某机关从事宣传工作。

通讯地址:郑州市大学北路16号郑州市工商局宣教处刘枢尧。

邮政编码:450052

电话:0371—66972962(办公室)

0371—63992192(小灵通)

浙江·李豪杰

《没有一重门》

在读书时,黎斌是和我玩得最好的朋友,我们两个人在性格方面都差不多,但是我这个人不太乐意和别人一样。也不乐意别人效仿我。可以说早有点虚荣、爱与众不同。比如说,我和我的同学在一起,他们都有吸烟的习惯,唯独我没有。我们中间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其他人玩电子游戏,但我一直玩到现在,而且“拳皇98”有一定的水准。黎斌的性格和我的一样,所以我就不喜欢他那种性格。我们俩连爱好也是一样,我喜欢写作和唱歌,他也喜欢。这小子什么都和我一样,令我很是讨厌。我很了解他,他这人很前卫,爱赶时髦,误把我当成他的偶像一点也不奇怪,我估计他可能认为我是八十年代出生的最帅的一个,其实我并不认为我有那么帅,只不过他要那么认为罢了。要不然,我完全可以去当明星。现在当明星也是一条发财致富的捷径。他最多只能说我是八十年代出生的最帅的之一。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他要这么认为是他的事,我又不能控制他的灵魂,所以我说他很固执,很笨。

我已经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他的,我觉得我都没有必要记得这些。第一,他不是个女的,假如说我和一个女的交往,那我肯定记得我和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以便将来搞一个纪念活动,名为“李杰和他的女友交往纪念十周年”(或n周年)。现在不是什么东西都搞商业化吗?这么一来,我就有一笔可观的收入了。假若以一人一百块来计算,我会邀上我所有的朋友,所有的亲戚,加上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再加上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的亲戚,依次类推。第二,我本人的记性也不好,说不定哪天记得了,哪天又忘了。到时搞得精神崩溃,晚上失眠,本来我这个人神经就不太好。晚上经常睡不好,加上遇到这种事情,晚上睡觉全靠安眠药了。安眠药对身体有伤害,而且现在的医生和药物都不太可靠。

黎斌这个人脾气很好,脾气好是一个人的一大优点。如果说他将来能讨个虐待狂做老婆,我相信他还是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这小子比我还有女人缘,虽然我是比他帅,比他有内涵,甚至在某些领域,我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和遥遥领先于他的优势。但是我在我们学校一直是光棍一条,尽管如此,也不要认为我孑然一身,就认为我不好色,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古话说:“英雄本色,名仕风流”。还有唐朝诗人杜牧的名句为证:“停车坐爱枫亭晚,枫叶红于二月花”。(我怀疑那个“坐”字是“做”字的通假字)

在我国的研究生当中,戴眼镜的占大多数。黎斌有时候也戴戴眼镜,但是不管我无论如地看他,都不觉得他有时候就有文化水平。我从来都不屑戴什么眼镜,耳环、项链以及帽子等能戴的饰物,我感到戴了之后有点狡饰做作,所谓平平淡淡才是真,像徐静蕾如此类型的女孩,现在已以很少很少了,在这个世界上,更没有谁能代替得了徐静蕾。现在的美女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全美女,另一种是进化中的美女。所谓全美女就是名到其实的美女;而进化中的美女就是指从前后看上去是个长发飘飘的美女,从正面看上去却能把人吓一跳的那种。

我之前说过黎斌很有女人缘,据同学调查:

他每次星期六或星期天逛街不会少于3个在场陪伴异性;

他吃饭时周围不会少于5个女同学;

他在网吧里聊天上网时,qq里边的在线异性到少超过15个;

周一至周五和法定假期均未计算在内。

可以说黎斌这个人不但脾气好,对女性很有绅士风度(注:只对女性),同时,

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很幽默感。

有一次,他把他多年以来最拿手的一个笑话讲给我们听,最初他一个人在笑,

我们都没笑,后来我们便份份大笑,最后他没笑了,我们还在笑,他问我们怎么会这么好笑,我们说:“因为这个笑话,我们听过无数遍了,但是怕你没面子,所以还是故意笑了笑。”像这种老掉牙的笑话,他还进得出来,我都听了怪不好意思。换句话说,他很自信,自信在很多时候是好的,一个男人的成功首先就离不开自信。如果我没有足够的自信就不敢写这种文章。在班里读书时民,我和他都是写作相当不错的,我们俩都是学校校刊编辑部的成员。不过我们俩后来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了,或者说学校编辑部还达不到我们所期望的那种档次。当时,我登在校刊上的文章很受欢迎,有许多文章当作范文拿到班上念,老师的这种做法确实是对的虚荣心的一种充分满足。可是,班上也有些同学却说我的文章搞笑,依照他们的意思是,我的文章不严肃,有点吊儿锒铛。我听了心里很是不满。这不是妒忌是什么?我又不好说出来,于是只好假装诚恳地说道:“我这哪里是什么文章作品,你真是太抬举我了,我这只不过是一些东拼西凑的东西而已,根本就上不了台面的。”没想到,那些指责我文章不好的人,竟然还不知趣,反面还一本正经地说,要我以后好好写文章不要乱摘,不要写一些哗众取宠的东西,毕竟这是文学,是艺术,而不是摘笑。我听了后,一肚子的火,但是我还是忍住了,一般越是有身份的人就越不容易在公众场合发脾气的。所以,我连连点头说:是,是,是!实际上我心里想的是:先走过去掴他两个巴掌,让他长点记性,再开始叫骂,你他*的,你懂就不懂,你说你懂个啥jī巴鸟蛋,他*的!简直是胡说八道,你他*的,有本事的话,你给老子也写写我这样的文章来,简直不要脸!(注:“他*的”这种口气从我的嘴里边蹦出来可能不是那么地道,因为我是个湖南人,我们这不习惯骂“他*的”,我们这边一般骂“猪压的”和“你妈妈压b”,鲁迅先生也曾论过,所以这个“他*的”是全中国都通用的国骂。)

直到现在为止,我李杰这个人都反感别人说我的文章搞笑。文章又不是用来搞笑的,这些人真是脑子不太正常。其实我倒是认为黎斌写的文章挺搞笑的,虽然我很介意别人说我的文章搞笑,但是我从来不介意自己说别人的文章搞笑。黎斌和我在同一个班,是我班公认的才子。我和他又是好朋友,又都喜欢写作,而且我们俩都讨厌那种故意写得很华丽优美的做作文章。有些人恨不得在写文章时,把自己认为炫或是前卫、时髦的词都用到里边,甚至还有一些人喜欢把香港电视片里边的台词、广告词和歌词融入进去,在我俩眼中,这是三期或大于三期的创作。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垃圾。当然,每个人都是希望在写文章的时候,想给读的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拿我这个人来说吧,我在写文章时提到自己,我一般都只谈自己如何伟大、受人敬仰。至于什么时候留下了败笔,或是被人揍了,整了的事,我都不愿提起。但是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会轻描淡写带过一下,为的是一真掩九假,也就是说我这个人很擅长扬长避短。

比如说,我回到家里,父母问我这个学期的成绩怎么样。我就会很有把握地对他们说:只有英语特别好,其它科目还可以。我之所以撒这个谎,完全是由于我知道我父母对英语一窍不通。假设我的父母都懂英语,那么我就会换成说:只有日语特别好其它科目还可以和。假设我的父母这两门外语都精通。那我就会说:只有语文特别好,其它科目还可以。这是因为我所读的这个专业只设修第一门外语――英语和第二门外语――日语。

在我看来,黎斌是一个有些幽默的人。一个会随着环境而变化,在什么地方了,就会是什么样子,他就生活在我这样一个如此具有幽默感的朋友身边。正如我前面所讲黎斌长得没有我的那种境界,他大概是1米70的个头,对于南方人来说,1米7的个头也不算太矮,他身体单薄,可以说是比莫文蔚还具有骨感。以致于没有一个女孩子在他身上捞到过什么油水。其实我本人也有点偏瘦,不过这个不要紧,从审美的理论上来说,刚好合适。但就是黎斌的身体骨架和骨骼都很小,加上他本来就瘦,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希腊木乃伊,一般外面刮风超过3级,他就不出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发很厚,很粗,很乌黑亮丽,要知道我可是从来不做什么头发护养,平时也不抹什么亮油和护发素的,甚至可以说我一般两三天才洗一次头发(这只算春夏秋三季,冬天除外。冬天说不洗头,取决于当天气温高低,头发上的头皮屑堆积的数量多少,以及当事人当时的耐心程度。)而黎斌则有着一头和我绝然相反的头发,他的头发很细,很柔软,也很稀薄,而且颜色也没有我的那很乌黑亮丽。我的头发很硬,就算不打什么嗜喱,嗜喱水,一觉醒来也能竖起来,可是黎斌的就不行,他不但要抹上很多的嗜喱膏,而且还得借助电吹风把头发吹起来,再用嗜喱把发型固定牢。我听我爸说,他年轻时头发也和我现在的头发一样。后来,我听黎斌说他说他和他爸爸的头发也是一样。这么说来,头发发质是受遗传因素影响的,会影响后代。那么由此可知,我们家族比黎斌他们家族在嗜喱水和电吹风等方面的消费,势必节约得多。

如前所说,他受了我的影响,也跟着变得幽默了,在大二的时候,我们俩都有一股冲动,我们都想写一本书但是我们觉得时间可能不帮够,因为那个时候面临紧张的cet4过级,计算机等级考试,导游员考试等等。于是我们决定两人来完成一本书,并命名为《十重门》,早在2000年的时候,寒韩不就完成了一本书,名为《三重门》吗?我们当时想到人家能写三重门,我们多写七重又何如?我们还自诩为:tl组合(two li ,因为我姓李,姓黎)。

不要相信什么命运会是公平的,上天会眷顾自己之类的话。在我没见到黎斌之前,我还以为人生是公平的,可是自从我见了黎斌之后,我就不认为人生是公平的了。因为黎斌找了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准确说是,自从我见了黎斌的女朋友之后,才不认为人生是公平的了。因为黎斌找了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准确说是,自从我见了黎斌的女朋友之后,才不认为人生是公平的。我说过黎斌这小子很有女人缘,他身边从来就不缺少漂亮的女孩子。黎斌的那个女朋友叫lucky,lucky是我们班上的次班花(也就是第二班花),我想lucky当然不甘心当什么次班花的,假如她看到我这篇校旱的话。担据黎斌本人亲口说,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喜欢什么美女,只不过是碰巧这个lucky长得漂亮罢了。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话叫人听了很气,更气的是他那女朋友长得确实没话说。所以说,这觉得这个世道真他*的不公平(注:其实我这个人很讲文明,但是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你说话不带点脏话,别人会认为你正儿八经,甚至边个朋友都没有,异性同胞也会认为你没性格)。

黎斌作为我的好朋友,我这么说也许有些过分,可是他那样做难道就不过分?毕竟一个班上的美女数额也还是有限的。除了黎斌之外,我们班的李大蛮也是蛮有女人缘的。据他自己吹嘘: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和漂亮的女孩子做同桌的。但是我总是不相信他这话,我怀疑他是在吹牛,人家哪个女孩子会这么没品味,和他这种兽面人心的家伙坐,就算他眼光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瞎了眼啊!再说女孩子比男孩子的胆子还要上得多。李大蛮这人长得奇丑无比,像他这号人物,地球上五百年才出现一个,我们同学都有些“怕”他尽管我们也知道丑是不会传染人的。有时候,我们同学几个一起去照大头贴,他也跟着去了。到了那,结果没人愿意和他合影,出于同学之间那种深厚的友情和他的盛情难却。我们决定允许他在我们之间任意选一个人和他合影,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先到谁就算谁倒霉。不幸的是,他偏偏选了我,树大招风,这话一点也不假。事实上也说明,一个人即使长得再丑,但在审美方面是不会落后的。他选了我,就仅仅因为我是这群人当中最帅的一个。后来,他和我拍了一张又一张,我看着自己必这只怪物拍的合照,心里真不是滋味。唯一可以人拿来安慰自己的是,向李大蛮索要一张他的个人照片,晚上再把它放在枕头底下,用来避邪。

不过,李大蛮的lucky做过同桌,这倒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用了他那腐朽的作用,居然和lucky的关系保持得还算不错。我这里只是说不敢肯定,只是一种猜测的心理,并不代表实情,因为也有另一种可能性存在,就是:lucky故意和李大蛮打成一片,虽然对李大蛮是不存在什么异性相吸的,她和李大蛮打成一片为的是表示她平易近人,最重要的是为了更好地衬托自己的美丽漂亮。后来,直到lucky成为了黎斌的女朋友之后,李大蛮就有些看不惯黎斌了,黎斌整天和女孩子玩,他不认为是黎斌很有女人缘,他认为是黎斌离开女人就会死。为此,李大蛮还经常背后讲黎斌的坏话。这下我倒悟清楚了一个事实,原来李大蛮和我是同一条战线的。据李大蛮讲述:黎斌这小子追女孩子的手段极及卑裂,简直就是不择手断。我说要他举个例子,这样无凭无据。然后李大蛮就给我举了一个例子。

他说黎斌这小子对女孩子甜言蜜语,花言巧语,甚至颠倒黑白。比如说,这个女孩子是相信缘份的,那么黎斌就会对这个女孩子说:“×××,我觉得是缘份才让我遇见你,而且又是缘份才让我这么快就爱上你。”(旁:这话叫人听了真作呕,你说喜欢也就算了,还要非得说成爱,真受不了)但是假如那个女孩子不相信缘份的话,那么黎斌很快就会改口说:“×××,我是个不相信缘份的人,我相信机会是靠自己创造的,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因为我爱你。”这小子真是会颠倒黑白,自圆其谎,我觉得像黎斌这样的人真是个天生的诡辩家,不当律师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至于李大蛮为什么会把这些话说得那么振振有词。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其中充满了对黎斌的那种敌视情绪。难道李大蛮也喜欢lucky,现在lucky被黎斌夺了去,所以李大蛮有些也是正常的,可是我一想到李大蛮喜欢lucky,我就觉得不正常,就算是世界上只剩下公猪,我变为lucky也不愿自己被李大蛮所喜欢吧!

黎斌的女朋友长得是那种清纯的漂亮,她的那种漂亮很令人神往,使人看了第一眼又会忍不住想看第二眼,可是当你看的次数越多,你就越是觉得这个世道是真他*的不公平。作为我,黎斌的好朋友,我绝对不会说黎斌配不上lucky,就算我要说也只能背地里和别人说,黎斌自从有了这样一位漂亮的女朋友之后,麻烦事也接踵而来得多了,以致于惹来许多来自我们学校同学的指点和评论。其中有不少人羡慕,也有不少人妒忌。作为一个朋友,我似乎没有什么好羡慕和妒忌的。我唯一仅有的一个观点是:我觉得黎斌这个人很花心,见一个爱一个,很快又喜欢另一个,不但花心而且喜新厌旧,可用他自已的话来说去是“很有上进心“。我当时真想把我的这个观点告诉lucky,可是当时并不是时候,后来终于时机成熟了,我把这件事早就抛到九宵云外了。因为我说过,我记性不太好。

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不公平,越是专一的人就越得不到异性的青睐,相反那些见一个受一个花心的男子却能游办在好几个女孩之间,这是我在上网时,好不容易查资料才查到的。现在,上网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但主体还是表少年。读书的时候,我和黎斌两个人也经常跑去网吧上网,那时候学校周围网吧就两三家,机了也不多,所以我们出来上网就得跑,不然机子被别人抢掉,就只能排队等。我上网一半是为了听歌,我说过我这个人很喜欢唱歌,唱得也还只可以。但是现在很多类型风格的流行歌曲,我都不太喜欢。唱歌就是唱歌,我不喜欢那种连说带唱,甚至享腔也混合进来的歌曲。有时候适当的插上一两句,还是一会起上一定的独特效果。这证明我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所以在我上小的时候我就决定这辈子不会移民到外国,更不会讨个外国佬做老婆(在我看来,还是东方女性美)。但是,我觉得我并不是一个传统的人,只能说是受传统所影响的人。在许多方面,我还是愿意冒险,尝试创新和接受新事物。社会是不断进步的,旧套的东西。终究是会淘汰,会被新生所替代的。社会的确是进步,很明显的一个生活中的例子,现在会做饭的男人越来越多,远远超过女人了。

我上网除了听歌之餐,另一半是上oicq聊天,要是别人问起我今天上网都干了些什么.我便说是,看看今天的新闻和天气预报,还参加了一个“易趣北京在线商讨会”,至于我所说的什么“易趣北京在线商讨会”,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这样念还算顺口中,估计别人也不会知道是什么东西。现实中就是这样,你说的东西,别人越是听不懂,别人就认为你有学问。这个所谓的“易趣北京在线商讨会”是我胡编出来的,也可以说成是新浪,雅虎网易的在线商讨会,甚至你可以根据你的衣服颜色,名称来命名,比如说,你穿的是一身旗袍,你就有权说是“旗袍在线商讨会”(此条仅供女性参考),再比强说你穿的是一身白色,于是你就又有权利说是“清一色在红商讨会”(尽管可能有人误以为你参加打麻将的商讨会)。反正嘴巴长在自己的身上,想怎么说都行。假如别人相信你说的,那证明那个人智商不怎么高,万一别人不相信你说的,你就可以跟他/她打赌,发誓,真到他相信为止。

自己骗了人,撒了谎,又有面子,何乐而不为呢?而且根本不需要纳任何的税和承担法律责任。别人反而会觉得你这种人很有前途,关心国家大事,了解社会动态,清楚市场趋势,以及天气预报,还参加了什么学术方面的商讨会。可是你要对别人说的是,今天上网聊聊天,玩玩传奇和魔兽世界。那别人就会认为你是在玩物丧志,犯了错误都不要紧,只要你会掩埋事实真相,别人会觉得你无可挑剔;要紧的是你犯了错误还主动承认错误。

有时候我不玩传奇,我们班玩的人很多,女生也有,那个时候传奇是最流行的一个网络游戏。我从未看到过黎斌什么时候玩过传奇,他不喜欢玩网络游戏,所以不会玩。所以我的学习成绩者不如他, 那个时候我的思想已经逐步成熟了,也就不再认为成绩好的男孩子就一定会有漂亮的女孩子喜欢,女孩子是要自己去追的。

黎斌好像整天也是无忧无虑,挺逍遥快活的,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是有所追求的,只是每个人的目标不同,我这个人没什么恶习跟嗜好,既不吸烟,又不喝酒,也不爱打架,甚至不搞学习,不谈恋爱,除了喜欢玩电子游戏和逃逃课之外。

在学校里就好像是电视剧一样,你不必担心明天会下岗失业,也不必担心后天没有钱花,每个月家里都会寄生活费过来,而且比农民工工资还要兑现。当然,家里条件不同,同学们的生活费也就有所不同。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在五百块差不多,应该算是比较多的了。但是,假如那个月有同学或玩得好的过生日是,或者有其它方面的开销,那五百块是不够用的,那就又得打电话管家里要去,每次的开场白都是一样:“妈,这个月钱用光了,麻烦您再寄三百过来,我将来赚了钱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的。”有了这句话,我就会心安理得一点。其实我也不希望这样,可是没钱了,就会挨饿,我想我父母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学校里没饭吃吧?能够体会到这一点,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说我是个孝顺父母的孩子。每次好不容易熬到月底,接着又好不容易取以家里寄来的钱,在那一刻,我都非常激动。非常庆幸自己能有如此疼爱自己的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唯一能让自己对得起他们的是认真读书,把成绩赶上去。我很想对得起我的父母,可是我考试出来的成绩却每次都对不起我自己。人生,在有许多时候是需要机遇的,比如说考试时,如果你是全班并列弟一(这是在眼睛视力较高的情况下),但是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再可能。

有一次考试,我就坐在我们班平时英语成绩最好的那位女高才生旁边,按照惯例,女孩子英语成绩都会比男孩子好,就是因为这种惯例我才不得不靠近这位丑女。为了能有个好成绩,牺牲一下色相也是值得的(在大多数情况下男人是不会吃亏的)。结果考试成绩出来吓我一跳,她也吓了一跳,她得了全班第二名,我成了全班第一名。那次之后,我们班现也没有两党让我抄袭她的了,在这个时候是最能看出谁对你好的。我玩得好的黎斌也顾不上我,倒是一具平时玩得不太好的同学主动让我抄他的试卷。当时我很感激他,后来还请他吃了一顿饭和几瓶啤酒,并两人结为知己。海内存知己,考试若比邻!再后来我和他那次的数学都打了0分,因为那个家伙是我们班成绩最差的,于是我一气之下,不和他做知己了。

下面该说说我和黎斌的女朋友lucky的关系了。lucky是个十分开朗的女孩,按照美女具备具条件,她留了长发。她收过一个同学做义女。而在这之前,我也收过一个义子和两个义女。她的那个女儿叫ww。在学校里,一个男孩子收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这算不上什么,但是一个女孩子收了一个女儿,却是一件很疯的事,可事实上lucky不但不疯,而且很漂亮,谁要说她疯,那个人自己才疯了。ww是我儿子的女朋友,所以假如ww和我儿子结婚的话,按照中国的传统礼仪礼节,我和lucky就成了亲家。假设我和lucky要发展成为那种恋爱关系的朋友的放在,那必定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来是有些乱伦,二来又欺了朋友妻。幸好,这种事情后来没有发生。我一向就不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更不会以貌取人,因为我认为聪明的脑袋不长在漂亮的女人身上。连和尚们都说:“漂亮的女人最后也只不过是一副骨架。

多亏我那宝贝儿子和ww的关系,我才得以名正言顺地靠近lucky。靠近了lucky,我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事实上我也是堂堂一个帅哥。究竟我们俩谁占了便宜都很难说清。一个帅哥和一个美女在一起聊天说笑,可以说是一道迷人的亮丽风景,而且这样的风景在我们这所学校也是很稀有的。适合于各种人的味口,男、女、老、少皆宜。我和lucky在一起聊天说笑时,只要我看到黎斌一起过来,每次都是话到嘴巴边又收了回来,我做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黎斌看见后吃醋,黎斌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嗜醋如命,连我都不放心!我这个人本来就很幽默风趣,走到哪里都受欢迎,走到哪哪里就篷壁生辉、欢声笑语。我不想让黎斌看到我和lucky聊得这么投机,而且我说过聪明的脑袋不长在漂亮的女人身上,lucky这个人幽默感极低,不好话的事情她都能笑上半天,事实上,我笑一秒钟的时间就够了。每次黎斌过来我说的话只好说一半就停了,导制我后来在lucky心目中留下了抹不掉的污痕。他这分明是在陷害我,破坏了我多年以来在异性心中的完美形象,这叫什么朋友。我这个人心地好,为了朋友,什么都做得出来,对朋友可以称得上是死心蹋地。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像我这么帅的一个人,还是不要去招蜂引蝶的好。再说,除了lucky,我们班上还有班花跟次次班花呢?可是假若lucky她喜欢我,那我也没有办法,最多她写给我的情书,我不看,可是我如果不看又怎么知道她写给我的是情书呢?可是如果我看的话,那么又显得我这个人轻浮,又不符合我的性格。这叫我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为此害得我搅尽脑汁,想了好久,连续好几个晚上没睡,都在想如何不伤害她,又让她死了这条心。还好,一直到我们毕业,lucky什么也没有写给我,尽管我对此充满期待。

现在回忆起来,我才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不给我写,可能存在两种情况:1她单相思我,所以不敢向我表白;2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假设我根本不帅或没那么帅,再或者把男主角我换成李大蛮,那么我相信黎斌绝对不会吃醋了,相反他还要十分感谢李大蛮。因为只要有李大蛮在,黎斌就会觉得自己有无过的优越感和成就感。甚至说凭借李大蛮,可以把他自己衬映成一个高大帅气的青年。在黎斌眼里,帅就是一种错误,是居心叵测;而丑则是助人为乐的一种美德。

刚开始接触lucky,我就总觉得她像一个什么人,好像很熟悉,以前见过面,但我从来没有跟她这么说过。因为稍有经验的女孩子都会觉得我这种套近乎的方法早已经过时了,可是我也实在想不到其它的方法,于是干脆不去考虑这个方面的问题。反正都在一个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是,lucky是个女的,所以只能说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尼姑庵。何况我又是她的亲家。我要找她,什么时候都只可以!在快乐的时候,时间是过得最快的,很快一个学期就过去了,谁都没留意。我的任务是来读书学习知识的,这是我父母教育我时,经常挂在嘴边说的一句话。但是我好像什么也没学,反而还影响了不少同学上课听讲。

在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很安静,老师在黑板上写了满满的一板,或者是坐在讲台边上很机械地备课。众所周知,连小学,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上课时,同学之间是不能讲话的。上课是不能影响其他同学学习的。我和lucky在下课时没讲完的话,经常要留到上课做个了结。碍于我和她的座位,相隔太远,而且离讲台却近,两人说话可能会引起民愤,一是怕影响周围同学,我最恨成绩不好怪别人的人;二是怕黎斌看见,他一看见就准吃醋;三是怕老师发现。最后两人决定以传纸条的形式进行联络。

刚开始的时候是传纸条,后来觉得纸条太小,又不够用,于是又改用本子,那那种稍微厚一点的软抄本,这样更显得堂而皇之,理直气壮。尽管这些滴地方报销去,可是也足心证明我和lucky当时对此事所持的态度。从那一刻起,我再也不必担心上课听那该死的课,时间过得慢,也不必担心本子用不完,没地方放。我所担心的是怎样不让黎斌吃醋。我现在已经记不起和lucky两个人上课都写过些什么了(由此得知,一个男孩子在哄一个女孩子开心的时候,说的话是不太可信的),而且当时根本就不会有太多的考虑,我连自己说过些什么敢都记不起一了,但是黎斌我要多方面考虑他,既不能破坏我和他伟大的友谊,也不能因为他而影响我和lucky正在发展中的同样伟大的友谊。我和黎斌平时说话聊天也会牵涉到lucky,不管是我提及的,还是他先提及的,最后总是不欢而结束话题。

后来,黎斌和lucky两人分手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至于分手是谁先提出来的就不用质疑,肯定是lucky。这一切果然都不费众望,最起码李大蛮是希望的,事情比我预料的还来得快。为了lucky,黎斌整天精神惚恍,目光呆滞,就像是得了老年痴呆症。那次好长时间他都一蹶不振,我当时不伦无如劝他,却都不能拉他回头。他只说他没事。一个喝醉了洒的人他是不会说自己喝醉了的,一个精神疾患者也不会承认自己得了精神病的。看着这个末老先衰,得了老年痴呆症的好朋友,我告诉他说:你这样沉沦下去,是不会引起她的同情的,反而只会令他对你更加厌恶,看不起,你他*的,作为一个男人,不能为了一颗小草,而放弃整片森林,你这是何必呢?再说女朋友走了,自己的钱包就鼓起来了,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干吗非得蹲着茅坑不拉屎呢?但从朋友的角度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说:“现在是她先提出来分手的,她甩你的,那你现在也不能表现出这种十分舍不得的行为,所以你要自然大方一点,要表现得毫不在乎,男人就该洒脱一点,拿得起放得下,我们现在都是学生,学生的任务是学习,我们还是专心学习吧!”

在奉劝别人学习这种事情我做得很多,奉劝别人学习这种事情是很容易做到的,可是学习这种事情轮到谁的头上,谁都搞不定。说到学习,在大学校园里,真正读书的恐怕没有几个,像黎斌这样抓紧时间谈恋爱的倒是不少,这说明谈恋爱这门艺术吃的也是青春饭。

黎斌很失落,无助,甚至没有人能理解他,我又帮不上他什么忙。黎斌和lucky之间闹“离婚”。(离婚――现代校园里谈恋爱的学生之间分手都不叫分手,都流行叫离婚),其中的隐情我是一点也不知道的,无论是从亲家的角度还是从黎斌的好朋友的角度去了解亲家和亲家的丈夫(或好朋友和好朋友的女朋友)的私生活都是犯贱的,从法律上来说也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在这个时候我很关心黎斌,随时都跟在他身边,生怕他一个人的时候会想不开,去做傻事,以致于让不少人误认为我是同性恋。在学校里就是如此,同学都喜欢制造是非,如果你没有女朋友就是一件没面子的事情,别人会说你是同性恋,假设你连同性朋友都没有,别人则会说你是性无能。

在此同时,我还十分关心lucky,我说过,因为亲家的关系我和她的关系保持得很不错。也许是一时冲动,我还是想尽量挽回黎斌和她的关系。于是,便和她进行了大量的思想工作。上课的时候我们两个又可以相互写本子传递纸条了,我和她之间的一个全新的话题,我更加放心了,这简直是一个极好用来与她搭讪的好主意。我从lucky那里了解到,她和黎斌之间是不再可能的,也就是说不会再旧情复燃,在分手之前,她和黎斌两人的关系一直就不怎么好,至于分手,那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我就说呢?黎斌这小子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把我们班的次班花弄到手,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服。他既不帅,也没什么能耐和本事就是会花言巧语这一套。对于这种行为,我很是看不起,这等于说跟骗来的女朋友没什么两样。

于是我问lucky现在还喜不喜欢黎斌,lucky说不。在她回答我之前,我很紧张,要知道,如果她现在还喜欢黎斌,那就意味着我暂时是没什么可能性的。我又着重其事地问她有没有喜欢过黎斌,她回答我说没有。我心里乐得一下就像炸开了爆米花,这正是我所期盼的标准答案,对此我很是满意。对啊!像黎斌这样一无是处的男孩子怎么会有人喜欢呢?突然我想起几年零几个月之前,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漂亮的女人一般不会帅气的男人。(在此之前,我说过我的记性很差,我的记性就是这样,该记得的事情,我是一点也记不住,不该记得的事情,我就记得比谁都清楚)。所以,我怀疑lucky对我说的话是假话,我再次问她,她还是一样地回答我。暂且先信她一回,以我多年对异性的“临床”经验来看,她说至今末喜欢过黎斌,存在不少疑点:

1 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表示自己是个纯洁的女孩,不是任何人都轻易喜欢的。

2 她和黎斌目前已经离婚,不必再说喜欢他,否则传出去很没面子。

3 她喜欢我。如果还喜欢黎斌那她就不会有我喜欢她的机会。

从以上看来,lucky这人并不简单,这女人深不可测,我以前太小看她了,也不对! 也不是小看她,只能说我以前光顾着看她的眼睛和脸蛋(现在是胸部和屁股),根本没顾得上看她的脑袋。

我只好接着又问她和黎斌的事如何处理。(注:一个男孩子和美女在一起有点紧张是难免的,而一个人紧张的时候,有点语无伦次也是难免的)幸亏她没有意识到我这一举动,先是问我什么怎么处理。显然,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帅哥在一起也是会紧张的。我又问她刚才我说到哪里去了,她很紧张地说不记得了,好像刚才说到那个什么中央处理器那里了。我们两人一紧张起来,都心不在焉了。很明显,她不但比我还紧张,而且记性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幸好 ,我以前学过计算机的维修与组装,对于计算机的内部构造还算是一清二楚,以致于我们后来从那个中央处理器讲述到了奔三,奔四,最后连双核技术都讲到了。

突然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我儿子和lucky的女儿ww两人也接着离婚了。因为我儿子喜欢上了另一个漂亮的女孩,我为我儿子感到骄傲,这是他提出的分手,现时我也为ww感到惋惜,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感到竞争的激烈,现实就是这样残酷,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我儿子和ww分手对于我来说,既是一件坏事,但有可能也是一件好事,坏事是我没有了儿媳,预计的孙子飞走了,好的是我从今以后和lucky不再是亲家了,如今黎斌和lucky又脱离了关系,这对鳞说今后的岁月不是种诱惑吗?在充满诱惑的那段日子对我来说确实是一种挑战。

还好我是个见过大世面,经得起诱惑的人,(尤其是喜欢来自女孩子的诱惑,让女孩子来得更猛烈些吧!)别说是次班花lucky,就算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我也是一样经得住考验,除非那个女孩子长得确实漂亮,要么她长得像徐静蕾。我曾在年轻时(小学一年级),激励自己上进,我自己说我是个绝缘体,结异性非常不感兴趣,这是作为我这么一种男人,帅哥级特别人物所与生惧来的。

我再也没有亲家的那种方便的身份可以接近lucky了,但是我并不气馁,并不退缩,在这种非常时刻,我和lucky得以在建立中的友情而接近。我想要说的是,在有一部分是她主动接近我的,而且我李杰为人一向光明磊落,从不勾引良家妇女以及抢朋友的女友。

黎斌带着倦伤的心情过了好一阵,虽然我不知道lucky是黎斌拥有过的第几任女友,但我知道lucky是唯一的一个向黎斌主动提出分手的。也是他的滑铁卢。看得出来黎斌确实很喜欢lucky,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lucky长得不错,何况在学校内外追lucky的男孩子数都数不过来,而且政治家不少是暗恋的。虽说庙小供不起大佛,可是黎斌却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一个女孩子如果不再喜欢她的男朋友,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是移情别恋;要么是那个男的对她没有了吸引力和新鲜感。在我看来lucky绝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因为我还不能确定她就是移情别恋喜欢上我了,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又不喜欢她,爱情是不可以勉强的,可是假如她确实要勉强我的话,我也拿不定主意,我不可能说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杀,那样的话,我做不到。

又过了一个学期,又开学了。黎斌的家在广州市白云区那边,而我的家却在岳阳。整整一个暑假没有见到他,一见起面来,他还是往常的样子,用李大蛮的话来说就是还是一副死德性,贼头贼脑。只是他的发型和往日不同了,好像用电吹风给蓬起来了,感觉帅多了,又感觉反而又那么帅了。和他谈笑间,我感觉得到他很开心,那种对lucky的忧伤减少很多了。

据他说,他玩了整整一个暑假的传奇,练了一个女道士,37级了,名字叫做“西部女郎”,而且装备很不错。我问他在哪个区,他说在白云区。我说我问的是传奇里哪个区,他说不记得哪个区了,好像是60区,又好像是50区。我又问他是不是正版,他说不是正版是热血。很显然,他在撒谎,热血就是正版,他根本就不会玩传奇。以前我们班男生当中就他一个人不玩传奇,所以我心里笑了笑,并很习惯他这么一说,他要是不会撒谎就不是黎斌了。

接下来几天里,我见着了lucky,我见她老远朝这边走过来,我赶紧把头扭了过去,装作没看到她,谁知道她从我身旁走过去竟然没有看到我,我知道她平常视力也不太好,估计我的外表在她的眼中也要打一定的折扣,我只好狠狠地看了她的背影一下,当时还不觉得过瘾,接着又扭头看了好几遍。我平常就是这样看美女,保养自己的眼睛的,我不愿与美女有直接的目光接触或交流,也不愿在看美女的同时,美女注意到我在看她,因为我觉得这样显得自己不够酷,反而显得好色。看着lucky从自己身边走过去,却末来得及搭上一句讪,心里边早已背好的台词却无人说去,不由得后悔自己不够主动。一个暑假没见到lucky我半信半疑地觉得她有没有想我啊?但从刚才那情形来看,说明可能没有。一想到她一个暑假没想过我,我就有点不高兴,所以我发拆她如果不主动找我说话,我就绝对不主动亲自送上门去找她宣暄去。后来见着了她,我不记得她有没有主动和我打招呼问好,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但是我的确是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不畅快和与我的内心作强烈的斗争。

开学好一阵子了,我一直末和lucky说过一句话,心里一直不好受,憋也不好憋,要是在以前,上课不听讲,还可以传传本子,写写纸条,或者睡睡觉,而如今,纸条、本子没人写了,连睡觉都失眠,一节课下来,又不能吃,不能喝,人都变老了。

后来,我看到黎斌和lucky好像又在一起了,我感到世界乱了套,让我有点看不惯他们俩。偏偏我又不知道是看不惯谁,黎斌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看不惯他,lucky明明长得很漂亮,如果我说我看不惯,那别人会说我脑袋不正常的。可是我除了可以看不惯之外。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黎斌和lucky现在在一起只是普通朋友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恋爱关系了,我也就心里平静了,后来每当提到些事,黎斌对此持有的说法是:

“它是我人生中唯一所留下的败笔(按我们的意思是,他唯一一次被别人甩了),虽然我是失败了,但我问心无愧,不在乎天长地久,毕竟曾经拥有!首先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感谢我们学校能给我带来这么一个展示自我平台的机会,然后感谢我的好朋友李杰,是他一直在默默地在背后支持我,鼓励我,然后感谢我的父母,还有老师,最后还要感谢所有关心和支持我的人。thank u !

福建·蔡伟璇

《阿桃》

阿桃被姑妈带到我家的那个傍晚,我正对着窗外漫天霞光吃晚饭。

是女儿开的门,当我把迷蒙的目光,从窗外明丽的黄昏移到门边时,她们已进来了。我起身给姑妈让座时,姑妈对我说:“这就是阿桃。”

那时,阿桃正有些局促地站在门边。我上下扫了阿桃一眼,心中十分诧异:五十岁上下年纪的阿桃,矮胖身材,五官虽还周正,但看上去木讷得有些傻样。难道这就是姑妈当传奇般介绍的阿桃?要不是自己的亲姑妈介绍来的,并且事先把她说得那么好,我一口就会回绝。我十分疑惑地试探着问她:“你叫阿桃?”

“大家都叫我阿桃,其实我的全名是陈碧桃。”阿桃说话有些微的含混不清,估计是舌下系带短紧,出生时又没及时矫正的原故。这使我对她的印象分又迅速降低了一个档次,不过同时我又觉得她答话简洁,思路清晰,像是有些许见识的人,所以,我请阿桃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阿桃向一旁的椅子走去时,我才又看到她的脚有点跛,但也同时注意到她虽然衣着朴素,却异常洁净,浑身上下颜色搭配极为协调,直觉隐隐地告诉我,阿桃会是个不错的保姆。所以,在送姑妈和阿桃出门时,我告诉阿桃:“你明天就来做吧。”

我站在窗口,看着姑妈和阿桃走在暮色苍茫的小区林荫道上,看着走在背影依然秀美的姑妈身边的阿桃粗笨卑微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悲悯。不过,也只是一个生活优裕的少妇,对于生活在底层的老妇女的悲悯而已。当时两手交抱在胸前,以优雅的姿势站在楼上闲散地远望着的自己,并没有想到,自己留下的阿桃,是一颗表面蒙尘的明珠。而后来与阿桃之间跌宕起伏的故事和深厚的情谊,以及最后让我多年深深陷于痛苦的结局,更是当时始料未及的。

第一次留心看阿桃做家务活,是一个周六的早晨。大清早就起床的阿桃,又矮又胖,跛脚的阿桃,做起家务活来,居然那样有条不紊干净利落。而其因技巧娴熟而显示出的优美姿态,简直就像一条悠然游弋在家这片海域的鲜活灵动的鱼。一个粗鄙的女人和一堆烦人的家务活,无端地,就生出一份风过秀林般的美感来。

我无意间倚在门框上看,几乎看呆了!那一刻,我对一向头疼的家务活,几乎生出亲切感来。

每天下班回家进到客厅,单是听着阿桃在厨房烟火蒸腾中,演奏锅碗瓢盆交响曲,我饥饿的胃、挑剔的嘴,就会立即发出无声的热烈向往的絮语。因为,过不了一会儿,蒸、煮、煎、炸功夫十分了得的阿桃,就会整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来。每次坐在桌边,看阿桃把最后一盘青菜从厨房端出来,放到餐桌上,那炒蔬菜蒸腾的新鲜的清香混合着爆葱花热烈诱人的焦香,那油汪汪碧莹莹的可人的翠绿,总会让我忍不住“啧啧”赞叹出声。这炒青菜是阿桃出色厨艺中的绝活,绝对可以叫板五星级饭店的大厨们。或青或红或白的蔬菜炒得刚脱去最后一丝生味的同时,把蔬菜的鲜香生脆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火候拿捏之精准是何等了得啊!炒青菜一直是我及我的家人最难以掌握的手艺,每次不是炒得太生,就是太老,难以入口,更别提其色其香了。要没有阿桃,我怎能在家享受此等口福!阿桃的到来,使我那颗对粗糙的家居生活早已麻木不仁的心,一下子醒转来了,我变得那样喜欢我的家!

闲下来时,我常从客厅到卧室,到书房,到保姆房,一间间地来回游走欣赏,因为,经阿桃整理过的房间,是那样窗明几净井井有条。风和日丽的时候,我常会打开窗户,对着丽日晴空,情不自禁地大声说,生活真好!经阿桃整理过的房间,于窗明几净井井有条中,还透着一份说不出的雅致。我总在感受着那一份温馨可人的雅致的时候,很不能明白地想:“这来自的,应是一双红袖添香的手,怎会是阿桃那双粗短又粗糙的手?!”

难怪精明挑剔的姑妈对她赞不绝口。

可这些,还只是阿桃的表层,阿桃的大能耐还在后面。

有一次,我穿了一件花了一千多元新买的白丝绸衬衫,参加同事的婚礼,回到家,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前面被烧了两个不小的洞!第二天早上,我无赖地对阿桃说:“阿桃,这件衬衫挺宽大的,烧破的地方补一补,你能穿就拿去穿,不能穿拿去送人吧。”阿桃接过丝绸衬衫并没说什么,只是放在光亮的地方,左照右照了好一会儿。中午下班回家,见阿桃坐在临窗的椅子上,那椅子高了些,阿桃坐上去脚几乎不能搁到地上,远看过去,阿桃的身子显得越发粗笨,显得很是滑稽可笑。走近些才看清,那件丝绸衬衫正绷在绣花用的圆架子上,阿桃粗短的手指拈着细细的针,正在上面缝着什么。我十分诧异,连忙走到阿桃身边看个究竟。一看之下,我不禁惊叫起来,天啊,阿桃竟在绣花!阿桃抬头见是我,忙把剩下的几针绣完,低头用牙咬断线,把衬衫从圆架子上拆下来,递给我试穿。我吃惊地穿上,站到镜子前细看,那意境,竟是冰天雪地里精神抖擞地绽开两朵粉红的腊梅!这样出色的针线活,应该是出自《红楼梦》里那“心比天高”的俏丫鬟晴雯之手啊!

我惊喜地对站在我身后的阿桃说:“阿桃,这衬衫现在至少要卖一千五了!”

阿桃的到来,让我知道了清洁优雅的生活是什么个样子,我因此每天只要一踏上回家的路,脚步就特别轻快,心境就格外愉悦。我会在回家那条人车拥挤不堪的路上,愉快地哼起许多年少时喜欢的轻快的歌谣。阿桃成了我赖以躲避风浪的港湾,是她来我家半年后的事。这时,老公开始出现状况,彻夜不归是常事,吵架和冷战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

一个陷入冷战,老公不回家的夜晚,胸闷得睡不着的我,抱了条被子,去敲阿桃的门。我在阿桃保姆房里另一张闲置的床上睡下。

躺着躺着,想到曾经的山盟海誓,想到曾经那样爱得死去活来,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下来,接着痛哭失声。阿桃先是在黑暗中静默地听着,良久,叹气说:“别哭了,变了心的男人要比变心的女人冷酷得多!哭,除了哭坏自己,不会有什么用处。”无用的泪掉完,我咬牙切齿地对阿桃说:“我要到他们单位,把他们的丑事公诸于众!”“撕破脸皮闹出去,可以。但你要想好,你是不是真不想和他过了?如果是的话,闹翻也无妨。”阿桃躺在床上幽幽地说,黑暗中两点冷静的光,定定地浮在她一样无眠的眼中。借着那冷荧荧的光,我看清了自己心底尚存的一丝幻想,盼老公回头的幻想。于是,我在第二天醒来后,把所有的冲动和耻辱都咽了下去。

在我们最终心冷意冷分居后,我开始彻夜彻夜地睡不着。我只得搬到阿桃房中去睡,每晚和阿桃说说话,诉诉心中淤积的苦痛,之后,才能在阿桃粗重而均匀的呼吸声中囫囵睡上一觉。有一次,在和阿桃的夜谈中,静静地躺着听我诉说的阿桃,忽然一骨碌坐起来,很严肃地提醒我:“你要注意收集日后有利于你的证据了。”

多亏阿桃,把她五十年来在生活滚打中摸索出来,并自个儿总结出来的朴素却极为管用的真理传授给我。正是这些,使我最终取得了女儿的抚养权和现有住房。日子在和阿桃相依相慰中飞快地走到了年底。 年前的一天,阿桃在和我闲聊中,说:“年底了,我得回去看看,出来一年了,不知家里怎么样?前些天婆婆又病了,也不知道现在病得怎么样了?”阿桃似乎是顺口说说,实是正式向我告假。我心下暗自叫苦,没有阿桃精心安排的家,又要陷入混乱不堪的状态了;没有阿桃周到操持,没有阿桃相伴的年,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可是人家出来一年了,岂有不让回去过年的道理,再说她婆婆又生病了,能不让她回去吗?我定了定神,问阿桃:“什么时候走?”阿桃说;“明天就走,才能赶除夕到家。”“那好,我去拿工钱给你。”

我从卧室拿工钱出来客厅给阿桃时,阿桃愣坐着,似乎想什么心事,我碰了碰她,开玩笑地说:“阿桃要回去该高兴啊,想什么心事?”阿桃一边接过我递给她的工钱,一边说:“我正在想不知我婆婆的病还能好吗,八十多岁的人了?”阿桃叹了口气,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借我一千块,我好送我婆婆去住院治疗?”说到这份上,我怎能不动恻隐之心,再说这一年来,阿桃帮了我多少的忙,于是,我没有多想,便拿来了一千元借给她,叮嘱她:“年过完,你婆婆好些,就回来。”阿桃说:“我知道你忙,不管怎么样,正月十五一过我就回来,反正该尽的心我也尽了。”

阿桃一向说话算话,所以我安心地盼着正月十五快点到。

可是,正月十五过了,十六过了……二十也过去了,始终不见阿桃回来,我都有些望眼欲穿了。 整个正月都过完时,我痛心地明白,阿桃和一千元,都不会回来了。人心隔肚皮啊!人心不古啊!

有时,我会在家里痛彻心扉地骂阿桃。可是,不知怎的,骂完之后,心里却是对她离去的更深的痛惜,有时甚至想,要是阿桃能回来,只要她能回来,我愿意给她涨工钱,一千元的事也不会和她计较,只要她不再骗我。鉴于阿桃的行为,新保姆来后,我变得有些神经兮兮。我的眼光,常会不由自主地尾随着保姆进卧室。出门去之前,总要先牢牢地锁上卧室的门。 但每次面对着新来的保姆的种种不如意,比如,在无滋无味地咀嚼着炒得人老珠黄般的蔬菜时;在看着被保姆越理越乱的房间时,总会在心中很怀念地想,要是阿桃在就好了。可是过去那油汪汪碧莹莹的,色泽翠绿可人的炒青菜,那一间间温馨可人的房间,已成海市蜃楼了!当春天到来时,当我迎着微凉的春风,穿起那白底粉红腊梅的长袖丝绸衬衫时,我更是会完完全全忘记阿桃对我的不忠,十分惆怅地念着她种种的好。这时才明白,阿桃已是我的重要伴侣,我对她的依赖已到了深深依恋的地步。思念她的感觉,很接近怀想我父母家院子里,那棵已砍掉多年的,陪伴我长大的杨桃树。那棵杨桃树几乎出现在我童年的每一天,我在它浓浓的绿荫下吃饭、玩耍、乘凉、采摘果实,它荫庇了我一整个童年!每每和老公谈判失败,回到家,我都会颓丧地坐在阿桃过去常坐的那个椅子上,在心中一声声地呼唤:“阿桃,阿桃……”

我常常会在夜晚,望着窗外浓黑的夜,躺在床上想念阿桃,想那些老公不归的不眠之夜,和阿桃睡在保姆房里,她给我的许多劝诫。无法入眠的夜晚,当黑暗像潮水般快把我淹没时,我会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寻找曾经的粗重而均匀的呼吸声的源头,就像寻找一梭救命的小船那般。可是,阿桃,你在哪里? 对阿桃的强烈怀念,应该说,有一部分是出于再也见不到她的原故。

可是,有一天,我居然又见到了阿桃!

我去泉州看望我同学琼时,我和琼相对坐在客厅聊天。我面对着阳台边流着泪,边对琼诉说着我的处境,边茫然而苦楚地看着远处沉默滞重的山峦。突然,一个在阳台浇花的十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当她转过头来,我们正好四目相对,她的手在我们的目光相撞时,猛地抖了一下,喷水壶里的水都洒到地上了。“阿桃!”我惊得站起来,大声叫道。阿桃一阵错愕,但在半秒钟里,立即绽放出了他乡遇故知的激动的笑容,奔到我身边,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我这几天正想着回你那去一趟,我还欠着你一千块呢。没想到你来了,倒省了我大老远的一趟路!”

阿桃放下浇花的水壶,转身进去给我们泡茶时,琼很惊讶地问我,怎么会认识她?想起阿桃对我种种的好,我只说,她在我家做过一年保姆。其他的事想等往后有空再和琼慢慢说,或者说,鉴于阿桃过去对我的好,我不太忍心损她。阿桃给我们端茶再次出来时,已恢复到过去那个我信任和依赖的阿桃了。她把端来的茶放在茶几上后,坐到我身边,问了些别后的事,眼光里是深深的关切,只是没提到为什么没再回我那去。回来时阿桃和琼一起依依不舍地把我送到车站。临上车,阿桃把一个信封交在我手里,说:“这是还你的一千块。”我张着嘴巴,想要说点什么,这时车已开了。

自从这次意外见到阿桃,我对她的想念淡了许多。知道她在我同学家里做事,心里也少了对她的惦念。同时我也愿意相信,那一千块的事情,是她遇到困难出于无奈。所以,我并未把这事告诉我的好友琼。谁又能一辈子没个难处,没个错处?我以为我与阿桃的缘分,至此已尽。

然而,没有。

再次见到阿桃,是在沃尔玛,那是半年后的事了。我在挑好海鲜抬起头时,差点撞上也正挑好海鲜抬起头的阿桃。我在差点撞上她的头时,悲喜交集地大叫:“阿桃!”

我在那一瞬间,眼里急遽地迸出了泪花。

我们并肩在商场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怕一分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聚首。

阿桃缓缓地告诉我,她过去照顾了六年的老主顾中风了,用了好几个保姆,都不合意。特地让他儿子去泉州跟我同学琼商量把她叫回来,我同学琼看在中风病人的份上,让她回来了。那时,我正因与老公闹离婚争取女儿的抚养权,身心俱疲,满腹辛酸,遇到知根知底的故人,便和盘托出心中的烦难,倾诉心中淤积已久的委屈。阿桃一路听着,神色凝重。我们到门口分手时,她毅然对我说:“耗着他,他急着和野女人结婚,你不急,不愁他不把女儿给你!”阿桃的话如醍醐灌顶,我顿时豁然开朗。从那天后我转变策略,不再成天急着找他谈女儿的抚养权,不死不活地拖着他。这是我后来取得女儿抚养权决定性的一步。后来和阿桃见面不多,却几乎每天通电话,因为阿桃也忙,她遇上了麻烦。

阿桃的中风主顾去世时,把房子和汽车留给了几年来竭心尽力照顾他的阿桃,他的子女们气不过,上门和阿桃闹。阿桃除了自己信心百倍地打官司外,还不住地给我打气,要我把老公告上法庭,因为他是我们婚姻解体的过错方(幸好开始分居时,阿桃提醒我收集证据),交出女儿抚养权不算,还得把房子让出来给我们母女俩住。那段时间,要没阿桃,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撑下来。

其实,那段时间,阿桃自己也特闹心。

与老公打官司开庭的那天早晨,天色阴沉。我带着女儿,心情阴郁地从家里走出来,走到小区门口,站着等阿桃。边等边想曾经的恩爱夫妻,如今却成了对簿公堂的怨偶。我悲凉地抬头望了望天空,小区门口的那棵枝杆虬曲苍劲的凤凰树,不知何时,绿叶几乎落尽,满树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我在那瞬间精神为之一震,几乎忘了所有烦恼。又过了一会儿,天下起小雨,我撑开伞,站到凤凰树下。凤凰花瓣不时地“扑扑”落在我的伞上,久已离我远去的诗意生活,随着花瓣“扑扑”落在伞上的声音,带着莫可名状的苍凉,一点一点地回到我的心中。不一会儿,阿桃开着一辆奥迪来了。阿桃开到我身边,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叫我上车。这辆奥迪,应该就是那中风老人留给她的。阿桃真厉害,什么时候已学会了开车。

我坐在副驾座上,仔细打量身边的阿桃。阿桃穿着宝蓝色宝姿套装,那颜色很适合阿桃,品牌时装的精良做工和样式,把阿桃的身份和品味提升到了她现在应有的档次。我在心中不禁赞叹,没有读书的阿桃,可比我这个所谓的重点大学的硕士生,强多了。一路上,我不敢去想官司的事,思绪飘飘忽忽,心中愁愁苦苦。

阿桃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一枚蓝宝石戒指,在方向盘上闪着富足高贵的光芒,这使我的眼睛,在接触到钻戒闪耀的白光的那刻,聚焦在阿桃的手上。但见阿桃两只手指粗短的手,极为沉稳老练地操纵着方向盘。我不禁把我冰凉细瘦的手,无助地放在阿桃紧握方向盘的结实的手臂上。阿桃并不看我,只望着前方开车,许久才缓缓地说:“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去年回去过年,到家的那天,儿子因房子地基的事和人打架,向你借的一千块都赔给了人家还不够。所以,年初二我就想出来做事,正好你同学琼家老人病了,托我们同村的人急急地找保姆,工钱开得比较高,我就去了,想早点赚够一千块再回到你那里。”“阿桃,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心里一酸,眼泪夺眶而出。阿桃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我的手背,说:“现在说也不晚。别难过,啊,再难的坎,都能过去的!”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阿桃笑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沉稳宽厚的笑容让我宽慰了好些。但几乎同时,我在后视镜里,看两点幽微的白光,那是聚在阿桃眼里的两颗泪珠。

这一次开庭出奇的顺利,我取得了女儿的抚养权。作为这个婚姻解体的受害方,我又获得了现有的住房作为补偿。其实,这个胜利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一开始就有阿桃周密冷静的指点。审判结束后,阿桃带着直囔囔饿了的女儿,走在前面先去吃饭。我和律师慢慢地走在后面,边一起探讨着一些未尽事宜。 突然,一辆飞驰的摩托,朝着女儿的方向,迅猛地飞来。我惊得大张嘴巴,在还来不及“啊”出声来时,女儿已被阿桃迅速推开。阿桃则像一个被猛地抛向空中的物体,这个宝蓝色物体,沿着一条抛物线,重重地落在抛物线的终端。当我拨开人群,扑倒在阿桃身边,阿桃的嘴,正像一个泉眼,不断咕咕地往外冒着红色的液体。

《名医张得胜》

“我们家老张,唉……”大姨提起大姨父时总这么开头,那个“唉”字拖得长长的,透着对大姨父恨铁不成钢的万般无奈。她那张长相秀丽的脸,也会顿时黯淡下去,像一轮明月被忽然飘来的灰暗的云彩夺去皎洁的光芒。每次这样的开头后,接下去必是数落大姨父的种种不是,比如,要帮他疏通各种人事关系啦,要打理他一年四季所有的穿戴乃至一双袜子啦,指望不上他为家里出丁点力等等,不一而足。大姨常常这样数落大姨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解她心头淤积已久之气。

碰上大姨晚些回来,让先回家的大姨父做顿饭,大姨回来吃饭时,常会用她那人到中年还极为清越动听的嗓音,把尚在厨房里瞎忙乎的大姨父叫过来,责问他怎么把饭烧糊成这样,或者要他吃一筷子他炒的菜,然后生气地问他:“咸成这样还能吃吗?!”大姨说着,同时用筷子“啪啪”地敲着端在手上吃饭的碗的边沿。这时大姨父便会弓着腰,搓着手,站在大姨身边唯唯诺诺,像做错了事挨单位领导批评的老伙计。而坐在大姨身边吃饭的表姐和我,咀嚼饭菜的声音便会戛然而止,我们会更惴惴不安地看看大姨的脸色,再同情而又不屑地看着大姨父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珠。

类似的一幕,大姨家时常上演。所以从懂事起,大姨父在我的印象中,就是一个不懂人情事故,生活能力很差的人,别说他在单位能巴结向上,在仕途上会有所发展了。

每次看到大姨父缩着早早斑白的头,有些委琐地走在大姨身边,从外貌看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是大姨的父亲我的外公,从神态看则又像大姨的跟班,我就疑惑,大姨父怎么能娶到大姨这样出色的女人?大姨这样出类拔萃的女人,又怎么会嫁给大姨父这样无用的人?大姨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女人,她16岁从一个临时工做起,一路发展到单位的办公室副主任、主任、副处长乃至处长,事业上顺风顺水。大姨人还长得很漂亮,已快50岁了,依然有柔韧的凹凸有致的身段,柳眉秀目,年轻时的风韵犹存六七分。此外,大姨还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一直是业余合唱团的主唱,年轻时因为这副好嗓子,不知倾倒了多少人。

大姨里里外外一把手,大姨父则除了每月工资如数上缴给大姨外,我还真没看过他为家庭出过什么力,因此,大姨在无奈之余,常很庆幸地对外婆说,幸好女儿不像她父亲。

《厦门新娘》在厦门热播时,大姨父便有了一个外号——“福气”,人人都觉得他像那个木讷憨直傻相的“福气”。

第一回见识大姨父的本色,是我卫校毕业后到大姨父医院实习时。

刚去实习的那阵,一天,我一上班就遵大姨之命去外科交代大姨父一件事。刚走到外科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大姨父的声音:“作为一名外科医护人员,应当……”仔细倾听内容,是在开早会训导科室里的医生护士。大姨父声音虽不高亢,却有板有眼,措辞严厉,令一头就要撞进去的我,呆立在门口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悄悄抬头往里张望,只见大姨父背朝门,身板笔直地坐着,对面一排坐着全科室的医生护士,个个凝神屏气。坐在中间的潘医生去过大姨家我认识,是位刚刚毕业分配来外科的博士,唯独他低垂着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那个在家里缩头缩脑的大姨父吗?我的震惊不亚于听到一颗炸弹爆炸!

随着实习时间的增多,我才知道,在家里缩着脖子的那个大姨父,在医院里是挺着腰板走路,面带绝对威严做事的。大姨父是他们那所三级甲等医院外科“第一刀”,每天找他做手术的病人是排着长队预约的。可病人们就是排再长的队,手术也要等着让他做,不愿到不用排队预约的其他医生那里去。后来又渐渐知道,大姨父除了医术高明,医德也有口皆碑。实习那段时间,每次在医院里说起自己是张得胜的外甥女,我总会从人们的口气中,感觉出大家对大姨父油然的尊敬,和由于对大姨父的敬重而衍生出的对我的真心关照。

其实,这一切,只要看一下大姨家的那个四面墙,有三面站着满满三大柜医学书籍,还有一面,窗户下放着大书桌的书房。只要想一下,在空调还没普及的年代,多少个仲夏深夜,我和表姐陪着大姨看完电视连续剧后,一同到小区的花园里散步,两个姑娘家娇情地靠在大姨越是热天越是滑沁凉爽的雪白丰润的臂膀上,悠然行走在花丛旁树荫下。当我们在夏虫的纵情歌唱中享受着无边的清风明月,抬头看大姨家的那栋楼,只剩几盏灯醉眼朦胧地亮着,其中亮得最执着的那盏,必定是大姨父书桌上的台灯。于是,大姨会朝着那窗户,有些鄙夷地说道:“瞧那傻子,还在死读书!”我和表姐就会在一旁附和着大姨,嘻嘻哈哈地嘲笑大姨父。只要想想这些,就不难明白大姨父何以能在医院里成为医术医德双馨的名医了,只是他在家一向太渺小,我们很少去关注过他。

可是,大姨父一旦从医院回到家,便又会还原成那位被大姨呼来唤去,耷拉着头窝囊委琐的大姨父。如果说大姨是家里的太阳,那么大姨父就是太阳边上那片灰暗的乌云了。那时,我初步断定,大姨父是双重人格的人,只是没有料到后来那双重性显示出的差异如此巨大。

那是四月的一个早晨,天气晴好,微风吹在人们脸上清爽怡人。“五一”全市歌咏比赛的最后一次彩排,大姨担任区合唱团领唱,她盛装站在舞台中央,嘹亮的女高音正在高歌“五月的红花开满了大地……”突然就倒在了舞台中央。一小时后,大姨因心机梗塞去世。

那时表姐已出嫁,大姨父刚满50岁。沉浸在哀痛之中的表姐,担心没了母亲里里外外一手照料,生活能力低下的父亲,往后长长的日子不知要怎么过。表姐找我商量,我想了想说:“给他请个保姆吧,免得往后连饭都吃不上。”

尚未走出痛失大姨的阴影,万家团圆的中秋佳节已热热闹闹地走进千家万户。我和表姐相约,在中秋之夜去陪大姨父过节。我买了一束白菊祭奠大姨,表姐带了月饼看她父亲。

我们到的时候,大姨父正在厨房里忙乎,客厅的餐桌上已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表姐疑惑地问端着刚炒好的一盘菜从厨房出来的大姨父:“保姆呢?”大姨父笑笑说:“我让她走了。”大姨父把菜放到桌子上,说:“你们拿筷子尝尝,绝对比保姆炒得好,所以我让保姆走了。”我们看一桌的菜,似乎色、香、味俱全。大姨父看上去衣着干净,且比前阵子白胖了些。到家里其他房间走走,也都干净整洁。我和表姐就不再说什么。

祭完大姨,我们坐下和大姨父吃饭。大姨父给我们两人倒了红酒,我们便默默地陪着他喝。酒过三巡,大姨父说,他想再婚。我吓得手里的红酒都洒到桌上了。表姐先是惊得张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着眼泪顺着腮帮滚滚而下。

那晚,我们不欢而散。

三个月后,大姨父再婚。

从此,我们再也不登大姨父的门!突然在街上碰到大姨父时,已是他再婚半年之后了。

那是个周日上午,我刚从巴黎春天购物出来,大包小包地提着走在人群熙来攘往的街上,忽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满面笑容地走来,啊,是西装革履昂首挺胸的大姨父#蝴花白多年的头发染得乌黑发亮,极有气度地往后梳理得纹丝不乱,泛着乌黑油亮的光泽。我几乎看呆了,一瞬间忘掉所有的怒恨,差点从一个女性单纯冷眼旁观的角度脱口而出:“好一个50岁的极品男人!”

才半年不见,大姨父居然变得如此风流倜傥,要不是他惊喜地朝我叫着“小柔”,我几乎不敢认了! 大姨父一手提着包,一手挎着他的新夫人——一个40岁左右的小女人的手,两人款款走过来。容光焕发的大姨父,伟岸得就像棵大树,那小女人则纤柔得像缠绕着他的一株绿色藤本植物。此时的大姨父跟当时走在大姨身边委委琐琐的大姨父,简直判若两人。久不见的大姨父紧紧拉着我的手,并不计较这半年来我对他的冷淡无礼,满面笑容和蔼亲切地大声请我去他家里坐坐。

带着莫大的好奇,以及些许莫名的愧疚,我百感交集地跟着大姨父他们,再次来到那个曾经极为熟悉的家。一进门,才发现,大姨父把三室一厅的家,改为两室一大厅了。表姐出嫁了,由三室变成现在的一卧室一书房,原先采光不好大白天也要开灯的客厅,因这一改,变得宽敞、通风、明亮。墙壁重新粉刷过了,过去发黄的墙现在雪白雪白的,全套崭新的家具简洁、优雅、华丽。以前总是挂满湿漉漉衣物的阳台,现在放着健身器材,让人看了不知从哪里就涌出一股精气神儿。一样的房子,却是大不一样了。

大姨父一到家便大喊腿酸,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舒适地仰靠在豪华宽敞的白色真皮沙发上。那小女人一路殷勤地笑着小跑过来,拿棉拖鞋让大姨父换上,又手脚麻利地给我们端过茶来。大姨父一边悠悠然地换拖鞋,一边喝了一大口小女人泡过来的茶,满意地大声朗笑道:“好茶!”我几乎看呆了,这还是过去那个一回家,总是唯唯诺诺听大姨责怪使唤的大姨父吗?我又仔细看了看那小女人,虽比大姨年轻些,但不及大姨一半漂亮,可眉眼间及言辞举止流露出来的那股温顺,像绕着大姨父这座青山流淌的一条温柔缠绵的河流。

又过了半年,大姨父医院的几个领导职位要求竞争上岗,听说大姨父也报名参加竞争。竞争上岗前的演说,我和表姐请假去旁听。我们到时,医院19楼的会议厅早已坐满了人,我和表姐只好挤在后门边上。不一会儿,就轮到大姨父上场了。我和表姐的心都怦怦直跳,我们可从来没见他上过大台面啊!只见一向言语不多的大姨父,沉稳地走上讲台,风度翩然地站着,稍向大家致意后便开始演讲。大姨父的演讲思路清晰,口若悬河,之后的答辩引经据典,思维敏捷。40分钟的演讲和答辩,听众热烈的掌声像涨潮的海浪,一浪一浪汹涌而来,高潮迭起。我和表姐激动不已,热泪盈眶,我们惊奇地发现,大姨父身上竟蕴藏着这么多宝贵的稀有矿藏!

大姨父就这样凭着自己的医术医德,凭着精彩的演说,当上了主管业务的副院长。从此后,他出入有小车接送,有司机帮他开车门提包。大姨父很快地长胖了,小腹有些凸出了,不过这样穿起西服来更有气质,更显领导风度了。看着越来越年轻有活力的大姨父,我和表姐对他的再婚不再持有异议,过去的终归要过去,长辈的幸福,也是儿女们的幸福。

又过了半年,大姨父作为访问学者要去德国一年。我和表姐到高崎机场给他送行。广播里播出登机消息后,我和表姐帮大姨父提着行李,跟在他后面。看着大姨父稳健有力地走向登机口时,我脑海里突然跳出了连自己都吃惊的疑问:“过去的那么多年,这个男人——大姨父,他幸福吗?”这么想着,心中不知怎的一阵酸楚,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浙江·大兵

《守望》

上午,我陪驻地新闻单位的几名记者一起去离支队最远的农场采访一位老兵。我知道这是一个人独守的农场。车子在一路的急驰中颠簸着30多公里后,终于在绕城公路旁翁家埠附近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和要采访的主人公尹老兵。

太阳当头时抵达农场。老远,就望见一个人站在一排简易砖瓦房前,像一棵粗壮的树,直直的。车到跟前,尹老兵跨步向前,给我们拉开车门,向我们敬礼,一一握手,动作干净利索。我诧异地发现,这样的手只有种地的农民才有。我们站在房前,将目光向远处延伸,田地上诺大一片玉米生长的动作很平静,它们开始悄悄地扬粉了。天气晴好,太阳光从远处的天空悄然爬上来,只一瞬间就把柔和的光亮肆意地泻在苞谷上,沟谷间那层薄薄的晨雾在这一坡跟那一坡的玉米地里缓缓地来回游走。这些景物在四周蒸腾而起的青青野草的芬芳中,就显得格外得娇艳。

七年前,这个来自浙江宁波的小伙子还在支队油料保管员的岗位上忙得热热乎乎的,心中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鸿图大志,准备好好干一番事业。有一天,一辆卡车把他送进了这个农场里。尹老兵是在离农场不远的地方下车的,沿着小路走进来的。到了农场,不知是小路难走还是这里的情形太意外,他好久没有透过气来。几间空荡荡的房间,外大里小。房间很暗,白天也要开灯。推窗见地,走出门几步,便是田地。四下回身看去,还是田地。当时这里还有一个老场长和两个战士,除了他们四个人以外,就是这些一眼望不到头的地了。后来,部队编制精简,两个战士都抽调到其他单位了。老场长带了他一段时间后,也转业了,这个农场就剩下他一个人。当然,他也是老兵了。老场长走的时候,他去送,两个人手握着手一声不响地一直走到小路转弯的地方,他才站住了,农场里不能没有人。他站在那里看着老场长走远,老场长不断地回头,很不放心的样子,很留恋的样子。尹老兵对着老场长的背影豪迈地说:放心吧,这里交给我。当然,这话是在心里说的。那时候的尹老兵是个非常不善言辞的人。

最初的日子里,尹老兵是轻松愉快的。他早睡早起,起来后就去田里地间巡看,东摸摸西看看。太阳出来了,太阳偏西了,他看着美好的太阳东来西去,四周田野里的景物渐次朦胧,这景象与城市比较起来,别有一番不同。他一天天地看过去。夜晚降临,他枕着田野散发的芬芳静静地酣睡。突然,他醒了。现在是几点钟?如果是白天,他看着太阳和向远处铺展的田野轮廓的距离就知道大概的时间。可现在是夜里。农场的夜很黑,他没有看表,也不想看,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寂静是有质感有颜色的,将他围得密不透风,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想起了初到这里的那天,他也有过这种感觉。这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他迅速起床,开灯,穿衣服。他使劲活动手脚,围着屋前屋后一圈一圈地跑得气喘吁吁,再回来,打来清冽的水哗哗地洗脸,大声地咳嗽,他故意粗手大脚地把被子掀得乱七八糟,再不厌其烦地一寸一寸慢慢地叠好,直到每一个皱褶都在手掌下服服帖帖。然后他走到田野里左边右边大棚地面连拐角都数清楚了。然后他回来,他扫地,里里外外,房前屋后。放下扫帚,打开床下的衣柜,把所有能洗得衣服全翻出来一件一件洗掉,洗完的水洒地。做每一样事情的时候,他都有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最后,什么都做完了,他发现,太阳刚刚到东边的田野上空。阳光不强也不弱,水冲过的地面折射着太阳的光圈,他就站在阳光的中间,耷拉着两只手,想。他想我再做什么呢?做什么呢?要是老场长还在就好了,他不无忧伤地想。

老场长在这里的时候,他们是到处慢慢地转着,走着,边走边讲。老场长讲了很多话,关于他自己的,关于这个农场的,关于前前老兵和前前前老兵的等等。尹老兵觉得他读懂了老场长了。可是老场长走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知道,那个叫做寂寞的东西,终于来了。寂寞是个多么顽固的东西啊!从来到农场看见老场长的第一眼,他就从老场长的眼里读到了这个词。也走吧,他想。无数次地,他这样想。但是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个声音在这无声的、沉重的寂静中响起,这是自己的声音。这个声音严厉地说:你想擅离职守吗?他彻底清醒了。尹帮兴从床上爬起来,这是他生命中一个转折性的动作。他不能消除寂寞,但是他不能在寂寞中倒下。

采访结束告别的时候,我们送了一些报纸和杂志给他,同行的几位记者说,回各自的单位后还要按期按时地给他寄报纸。尹帮兴原地立正,目送我们上车,向我们举手敬礼。他的身影被扬起的尘土遮住,当我们的车子拐过了两道弯后,他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墨绿的小点,但他还在原地依然未动。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隐约还在风中伫立的墨绿的小点和他身后的那诺大一片葱绿的土地时,我在想,那就是点亮他平淡人生的温暖的底色。

江苏·古今奇

《如梦初醒》

杜星魁向鱼塘撒完鱼食,已是浑身汗湿。他没有马上回到小屋,而是就地斜倒在塘边柳下的草坡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夹着烟,静静地望着水里正在争食的鱼群。望着,望着,杜星魁就望出了些许的心酸——欢快的鱼群中,那些吃饱了没事干,闲得难受的家伙们,光天化日里,竟在杜星魁的眼皮底下摇鳍摆尾地交欢行乐起来。杜星魁触景生情,猛然想起,自己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沾过女人的边了。心想,这都是因为钱给闹的。不是为了能赚几个臭钱,就是折断了脊梁骨,他杜星魁也绝然不会离开城里的老婆,孤身一人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养他妈的什么鱼的。

杜星魁原先在市里的一家公司上班,五年前公司倒闭,他和孩子就只有靠仍在一家个体商场做营业员的妻子那几百元工资生活了。要不是杜星魁农村老家隔三岔五送点粮,送点菜来接济贴补,他们的日子怕是早就难以为继了。

唉,没钱的日子真难过啊!杜星魁清楚地记得,一次儿子缠着他非要买一支冲锋枪不可。说:“没冲锋枪,和小朋友玩,就只能当坏蛋,不能当英雄。”怎奈杜星魁的兜里掏不出钱来,儿子又不依不饶、死气白赖地。妻子只好出面收常旱:“等我月底领了工资,一定给你买个摇控装甲车。”儿子跺着双脚说:“不听,不听,你都说过一百遍了”……最终,杜星魁就只好给儿子一个巴掌代替了冲锋枪。可他心里的滋味,肯定不是盛夏喝扎啤的那种。

杜星魁为了能找份赚钱的工作,他东一头,西一脑,几年跑破几双鞋,也没能找出个什么结果来。看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妻子既理解又心疼地说:“天无绝人之路,慢慢来,你着急也没用的。我不是一个月还有几百块钱吗?”可杜星魁说:“我一个大男人,靠女人养活,唉,丢人啊!”妻说:“咱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嫖娼耍流氓,丢哪门子人啊?”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经朋友的撮合帮忙,杜星魁终于承包下了这荒郊野岭、市里修高速公路时留下的取土坑改建的养鱼塘。听说他要到十几里路开外的荒郊野岭去养鱼,妻子打内心里不同意。说:“赚不赚钱先不说,那塘里一旦放上了鱼,你就得白天黑夜守在那里。家里长年没个男人,那日子过着还有什么劲儿?”妻子看到杜星魁低头不语,停了停又说:“不错,我们现在的日子是紧巴了点儿,可总还过得下去。夫妻,夫妻,只要我们能天天待在一起,知冷知热的相互帮衬着,就比什么都好。”

可杜星魁说:“嗨,忍忍吧,等我赚了大钱,我他妈的带你去星级宾馆开房间!”

妻说:“那也不一定就快活,有钱人跳楼自杀的远比穷人的多。其实,人活一世不光都是为了钱。钱是什么东西?身外之物,有道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

可无论怎么说,杜星魁也舍不得丢弃这份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能赚钱的差事,他毅然绝然地就来了。    一开春,杜星魁就忙活上了:借钱、贷款、清塘、放水、买鱼苗,购饲料……起早贪黑他一忙就是几个月。要不是刚才看到鱼儿在交欢做爱,他杜星魁都快把女人给忘掉了。此时,体内就像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的杜星魁想,今晚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躺了……

“啊,怎么这么多鱼儿呀,真好看!”一个女人突如其来的惊叫声,一下子就打断了杜星魁的思绪。他像触电般一骨碌就翻身坐了起来,满脸狐疑地望着身后的不速之客。好半天,杜星魁才说:“你,你这是从哪儿来的?”女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说:“怎么,不欢迎?反正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女人的目光仍然盯着水里上下翻动的鱼儿。可杜星魁的目光,早像张开的网一样紧紧地网着女人,在仔细地打量着她。

杜星魁看到:她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头上,波浪似的披肩发,用一条蓝色发带齐耳拢束在身后,既飘逸又不夸张;眉眼和嘴唇明显有精心修饰过的痕迹,显得亮丽而不妖艳;一件黑色短袖、短摆薄衫紧裹着丰腴的上身,清晰可见白底花边文胸,含而不露,更具诱惑;下身着一条浅紫色“九分”短裤(裤脚及膝的那种),整个小腿都裸露在外面,如两节细嫩、光滑的白藕。除了脚上一双登山鞋略显不和谐外,从头到脚无不洋溢着成熟少妇才特有的撩人风韵。杜星魁猛然觉得体内虫子的游动在明显地加速。他此时呈现给女人的,完全是一付惊恐不安的神态。

看到杜星魁瞠目结舌的样子,女人竟然毫无顾忌地朗笑起来:“哈哈哈,怎么,我吓着你了?”那神情,仿佛是老朋友重逢,丝毫没有陌生女人的羞赧和矜持。说笑间,她索性一屁股坐到了杜星魁的身旁。杜星魁的心“砰砰”地狂跳着,体内的虫子仿佛在抓心挠肺。心想,这荒郊野岭的,平时除了有个放羊的老头偶然会来坐坐,连个女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今儿个真是想吃王八就来了鳖,天上竟然真的掉下个“林妹妹”来了。我倒要好好领教领教了。

其实,杜星魁心里明白得很:无论你平时多么道貌岸然,如何正襟危坐,男人在女人面前、尤其是一个男人单独在一个漂亮的女人面前,能做到心如止水,拒不想入非非的,实在是寥若晨星,除非他生理有病。这就是他妈的谁也难以违抗的“天规地律”。人,说到底,还是动物,动物的本能就是吃饱了交媾!先人几千年前就下过定论了:“食色性也。”何况正值如狼似虎、又生理正常的杜星魁已经三个多月没沾女人了呢。此时的他对她,早已是心驰神往了。

于是,杜星魁用试探的口吻说:“那倒不至于吧,我一个大男人,你能把我怎么样啊?”说着,杜星魁还下意识地朝女人身边挨了挨。“你们男人啊,就是低估了我们女人。假如我们女人真的想把你们男人怎么样了,就怕你也没那个胆子。”女人说这话时,也向杜星魁身边靠了靠。她的整个身子都快靠到杜星魁的怀里了,似乎有意要和杜星魁较量较量——看今个儿到底谁怕谁!

早已按捺不住的杜星魁,真想一把搂过挨在身边的、能闻见体香的女人。之所以没有贸然造次,实在是因为杜星魁尚未弄明来者的意图,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于是,杜星魁继续以试探的的口吻说:“是市里来的吧,又不是星期天,怎么有空闲啊?”

这时,女人才转脸朝向杜星魁说:“哦,我不上班,一个人闷在家里憋得难受,就出来散心找乐了。”可无论如何还是让杜星魁难以预料的是,女人边说话,边随手就解开上衣的纽扣,说:“今天真的好热啊!你看,那些鱼儿打着挺儿在干什么呀?”

杜星魁的头“嗡”地一声,差点儿就爆裂了。他变得语无伦次地说:“热……热……鱼……鱼……鱼在……在玩呢。”杜星魁早被那花边乳罩内鼓胀的诱惑撩拨得意乱情迷,神魂颠倒了。慌乱之中,杜星魁竟不由自主地朝女人的旁边离了离。

女人再次朗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怕了吧!”

“我怕,我怕什么?”说这话时,杜星魁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那好,走,到你屋里凉快凉快。”说着女人“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径自朝杜星魁的小屋里走去。

此时的杜星魁,感到浑身的热血都在朝头上汹涌,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飘飘忽忽,鬼使神差地就跟着女人走进了自己的小屋。一个如干柴,一个似烈火,干柴遇烈火,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熊熊地燃烧起来,难以遏止,越烧越旺。疯狂的烈火很快就把他们彻底烧焦……女人昏昏欲厥,就像一堆面团样软软地瘫在床上。杜星魁却似仍余火未灭,手还在“面团”上有气无力地摩挲。

女人意味深长地说:“你真是一把难得的好手啊——蕴藏在女人灵肉深处的些光微华,也会让你开掘得淋漓尽至。”

杜星魁的手停止了摩挲,心里在思索什么。

女人继续说:“在你这样男人的怀里,任何女人都会恨不得让你生吞活剥了。”

杜星魁抚在女人身上的手猛然用力一捏,白“面团”上迅疾浮现出红色的印记。

女人“哎哟”一声尖叫,像电击般翻身坐起,惊诧不已地说:“你弄疼我了!”

杜星魁心想:你这婊子,你才是勾引男人真正的好手呢!唉,可悲啊,可悲——这都是他妈的为了钱啊!老子给你就是了。

杜星魁伸手拽过自己的裤子,从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卷钱来,打开,取出最底下仅有的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女人说:“够了吗,反正我就这些了。”

女人更加惊诧了,用一双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杜星魁,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杜星魁只当没看见似地说:“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又不是我主动叫你的,你以为我是腰缠万贯的富翁啊?实话告诉你吧,下岗职工,流浪汉,能给你二百就不……”

女人再也憋不住了,如发怒的母狮般吼道:“你他妈的别说了!”

杜星魁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浑身一颤,急忙转过脸来看着她,发现女人的眼眶里早已盈满了晶亮的泪水。杜星魁猛然就陷入了难言的窘迫,木雕似立在女人的面前不知所措。这时,女人的泪早像漫过杯口的水,延着光洁的杯壁直往下流。她顾不得擦拭,也不说话,只到把胸罩、裤衩、褂子、裤子一件件穿好,才一边扣扣子,一边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

现在该杜星魁惊诧不已了,睁圆的眼睛快要掉出来了。

女人顿了顿继续说:“我也实话告诉你吧,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我男人一天赚的钱足够你赚一年的。钱是他妈的什么东西?我是女人,我要的不是钱!你懂吗?可我常常一、两个月见不到他的影子。好不容易见上一回,他除了给我钱还是给我钱。是的,今天是我主动找上门来的,可我绝不是为了钱!”女人说完了,连看也不看杜星魁一眼,甩头就走了。

女人走后,如梦初醒的杜星魁,再也无心顾及鱼塘里的鱼了。他一头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朦胧之中,他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上午的那个女人又回来了。女人进屋后就取下身上的背兜,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边打开背兜边说:“你不是要钱吗,我给你带来了。”说着,女人双手抓住兜底朝上猛地一提,“哗啦啦”就从兜里掉出一大堆钱来。一扎一扎的全是百元大钞,像小山般堆在他的床上。

杜星魁傻楞了半天,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把钱全都打翻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地嘟囔:“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然后他拦腰就把女人抱到了床上,像剥葱样,瞬间就把女人的衣服剥了个精光。

就在杜星魁自己也脱得一丝不挂,正要扑向女人时。门前突然响起的一遍吵闹声,顿时把他惊得魂不附体。

“该我了……”

“该我了……”

“我男人也几个月不见人影了……”

“我的钱比她的多……”

“你就让我也做一回女人吧……”

…………

杜星魁抬眼望去,打扮各异、表情不一,成群结对的各色女人蜂拥在他的小屋门前,用渴望的声音在向他呐喊,用燃烧的目光在朝他张望。杜星魁撇下床上的女人,不顾一切地朝门口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奔去,他焦急的目光在急切地搜寻。透过这些女人的身子,他终于发现,在鱼塘的对面,自己的爱妻正张着乞怜的目光朝他这里张望着,就在杜星魁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遇的刹那间,爱妻已纵身跳入鱼塘……

“啊——!”像刀戳般惨叫着的杜星魁,猛然惊起,苍白的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心里仿如受惊的马群般狂躁不安。待他终于从恶梦中回过神来,发现天空已经擦黑了。

杜星魁神情恍惚地伫立在夜色渐浓下的小屋门口,目光死死地盯着鱼塘对岸处不肯离移。这时,一只不知名的水鸟从远天里箭一般射来,掠过他的视线时,牵祝蝴的目光一头就扎到已先期栖身在鱼塘里的另一只水鸟的身边——宁静的池塘里瞬间就响起一串窃窃的水鸟的私语……

蓦然,杜星魁真的像如梦初醒,不顾一切地撒腿就朝市里奔去——夜幕下的杜星魁,心急如焚,疾步如飞。此时此刻,他的整个身体已完全燃烧起来了,他想也只有把自己完全燃烧起来,才能温暖、才能融化已经冰冷了三个多月的爱妻。

当杜星魁终于站到自家的门口时,他已经燃烧到了极点,浑身的热血早已沸腾。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决定要给妻子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他尽量按捺着狂跳不已的心,蹑手蹑脚地打开大门,不出声响地渡进客厅,卧室的门缝里透出的微光在告诉他,深更半夜里的妻子显然还没有睡下。

一股强烈愧意顿然漫过心头:“啊,这些日子真的是苦了你了,老婆,我来了!”要不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杜星魁早会忍不住脱口而出的。

可就在杜星魁举起的手正要落向房门时,卧室里传出的声音“轰”地就让他的脑袋爆裂了。上午自己和那个女人事后的对话内容,像是录音重放一样清晰地从卧室里钻了出来,又钻进了杜星魁的耳朵,尖刀般直刺杜星魁的心灵深处。

“给,就这些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

此时此刻的杜星魁,就像被谁点了死穴——站在自家的卧室门口怎么也动荡不得,手臂高高地扬起在空中。

重庆·游义平

《归家的女儿》

听说女儿方倩要回来,文玉一大早就起来张罗,仍觉得忙不过来,又叫上儿子也起来打帮手。

儿子方伟正读高一,放寒假回来后,除了专心用功读书以外,还主动帮着做一些重体力活。文玉说怕影响他学习不让他做,可懂事的儿子怎么也不听。

早已起床在看书的儿子今天却极不情愿,赌气般地说:“您着什么急啊?人家是到四婶家赴宴的,不是专程回来看您的!”

“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二姐既然回来了,晚上当然要回到我们家的。所以今天晚上要为她好生准备一顿好吃的!”文玉一边说着,一边把杀死的鸭子塞进木桶里,又往鸡笼走去,立即掀起一阵鸡叫声。

早饭过后,儿子到他四婶家帮忙去了,文玉则独自留在家中继续自己的事情。“一晃十六年过去了,女儿都十七岁啦!”坐在院坝里拔毛的文玉自言自语地道。一串水花溅起,她抬起胳膊用洗得发白的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水,袖口上几丝裸露的缕条不小心拂进眼里,又牵惹出一串,一股脑儿地窜了出来。

十几年前,文玉的丈夫方老五,凭着一颗过人的头脑,瞅准了木柴生意,起早贪黑,拼命地挣钱,为了使小家庭很快地红火起来,也为了再添一个小子。终于在大女儿五岁时,方老五达成了心愿,不仅有了儿子,还再添一个女儿——龙凤胎。虽然方老五想尽方法让文玉东躲西藏,还是没能免除罚款。也正因为如此,方老五做生意就更卖命。

或许是天嫉英才,眼看着白胖胖的儿子一天天逗人喜爱,日子也逐渐好转,方老五却一下子病倒了。文玉倾尽家中所有钱财,最终未能留祝蝴那正当壮年的生命,留下母子四人,而那时,龙凤胎的二女儿方倩和儿子方伟不到一岁。

方老五弥留之际,紧紧拉住文玉的手,让文玉要为方家留下唯一的种。方家的其他几个兄长也当场表态,以后文玉家的活计他们将尽全力帮着打理。文玉是嚎哭着对方老五点的头,从此便没有改嫁。方老五去世后,从未下过地的文玉把家里家外的农活做了个遍。虽然她日夜劳碌,仍旧改变不了家庭贫困的现实,只得在方倩三岁时,将她送给娘家表姐的一位堂兄寄养。从此,母女二人就只在文玉稍有农闲时,步行上数十里去看望才得以解相思之苦,而方倩对于“妈”也是愈来愈生疏了。

随着年岁的增加,儿女相继入学,原本就困窘的家庭更加艰难。但坚强的文玉只能咬牙,默默地承受。

方伟和方倩上六年级时,勤奋的大女儿考上中专了,让文玉看到希望的曙光,但昂贵的学费也促使她跑遍了所有的亲戚,认识的朋友也找尽了,总算把她送进学校。眼看着苦日子要熬出头,方倩的寄父却弃家而去!方倩没有归宿,可原本就负债累累的文玉实在没有能力同时负担三个孩子的学习生活。

这时,方老五的六妹提出,将方倩领养,负责她的学习和生活费用。于是,方倩又辗转到了她的六姑家,继续上学。

第二年,全县户藉清理时,六妹叫文玉把方倩的户口从原来的寄父家迁出,理由是那所谓的寄父孤身一人,以前也只是名义上的父亲,实质上没有承担义务,说不定日后方倩反而有赡养责任,不如早些断绝关系。文玉想想也是,方倩的户口虽是挂在寄父家,可学习和生活上一直是文玉的表姐在照顾着。于是就托熟人把方倩的户口转到六妹家。

方六妹家住在小镇上,距文玉家不是很远,只需三四个小时的山路,若是能搭乘上货车,一个小时的功夫就到了。方倩到六姑家后,起初的两年还是在寒暑假时会回到文玉家小住几日,不过称呼已经变成“大姑”,而叫六妹为“小姑”。

一直到去年,文玉的大女儿方玲参加了工作,方倩和方伟也同时初中毕业。方伟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中学,方倩呢,考试七科,七门补考。

方倩在她“小姑”的劝说下没有再踏进学府,而方伟却在大姐的帮助下继续求学深造。按理,不再上学的方倩有充裕的时间回到文玉家,可自从方倩暑假回来得知方伟还将上学的消息后,便不再踏足回来。文玉思女儿心切,去方六妹家几次,总与方倩错过。要么是方倩去了同学家,要么是走亲戚了,叫文玉总觉得遗憾。

如今,是方倩四婶家办酒宴,通知了方六妹一家回来,方倩一定会和她“小姑”一家人一同回来 的。文玉想方倩虽然由于家庭贫困而寄养出去,但终是自己的女儿,半年未回来过,当母亲的处是该盛情款待,所以才杀掉了正生蛋的老母鸡和鸭子,要为女儿洗尘,接风。

文玉忙完手中的活计去方老四家时,方倩已经和方六妹一家人围成的一桌上热闹地吃着饭了,文 玉过去简单地招呼了一下,方倩也淡淡地叫了声“大姑”,文 玉听得心里堵得慌。

午饭后,方倩就和几个伙伴不知疯到哪儿去了。文玉向方六妹发出邀请,方六妹应承地说:“我也叫郑……方倩留下来住几回,不知道她愿意不?我等会儿叫她来。”

于是,文玉叫上儿子回家 做晚饭,儿子还是不乐意地回了一句:“干嘛?您以为一顿饭就能唤回一个女儿啊?看看人家在六姑那儿住着,吃穿不愁的,而我家呢?不仅年年要靠政府救济,而且连祝葫也是摇摇欲坠的,人家不会回来的!”

文玉一听,生气地说:“怎 么?嫌家穷啊!子不嫌母丑,儿子女儿可都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方伟见状,赶紧赔不是:“不是啊,母亲,我当然永远都是您的儿子,永远都是,可不一定每个人都 会这样想的,母亲!”

文 玉不理会儿子,摔手往家走去,方伟默默地跟在后面。

方倩终于回来 了,是和方六妹一起来的,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的文玉赶紧到堂屋给两人找来凳子,一不小心,给撞到桌角上。找好凳子,招呼她们坐下后,又奔往里面端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果,要不是方六妹及时接住,一盘水果给摔到地上。方六妹连忙说:“不要去麻烦了,都是一家人。”文玉挑选了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给方倩,方倩连连推让,硬是没有接。

文玉不在意,大声叫道 :“儿子,快给你二姐和六姑倒茶呀!”

方倩看了一眼文玉,又再瞅了瞅方六妹,说:“大姑,我们要回去了,专程过来对您说一声的,您不要去为我们忙着做饭啦!”方六妹也按住文玉的手说:“五嫂,真的不要去专门为我们准备,就坐下来说说话吧!”

文玉以为二人在客套,左手拉住 方六妹的手,右手去拉方倩,不知是方倩怕文 玉长满老茧并且裂开黑口子的手呢,还是没看见,她钻到方六妹的背后,一双眼不停地对屋里四周扫视。

文玉拉着方六妹坐在凳上便拉起家常,眼睛时不时地往方倩身上瞟,而方倩只是东张西望的装作没看见。

这时,文玉正要把话题转到方倩向上,方倩却冒出一句:“妈,走了吧!迟了会没有汽车的。”

欣喜的文玉一下子激动起来,打住 口中的话,赶紧应了一声:“唉—”孰料,同一声“唉—”从方六妹的口中传出来。

三人都是一愣,方倩脸一红,转向就出了门。

方六妹马上打圆场,溜了一句:“郑小倩在家中就这样叫我,我让她还是唤我‘小姑’,她说这样叫亲热。”

“郑小倩?”疑惑的文 玉马上就醒悟过来,方六妹的男人就是姓郑!

方六妹立时就觉察到自己话里不对,见文玉脸色大变,就站起身来说:“好啦!就这样,我们走啦!”

懵了的文玉呆呆地站在那儿任方六妹径直离去,一句话也说不出,而厨房门口,方伟满手血腥地支在腰间,冷冷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良久,方伟走过去,揽着文 玉的双肩说:“妈妈,其实我早就听婶婶们说过此事了,只是一直不忍心告诉您。”顿了一顿,方伟又接着说:“妈,您 还有我和大姐,我们永远是您的儿女。”

文玉转过身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伤感地点点头,泪如泉涌。

“妈妈,您不穷,因为您有仁义的大女儿,有能干的儿子,不久的将来,您的儿子一定会有出息的,那时您会是一位世上最富 有的母亲 !我发誓!”方伟大声地对母亲说。

文玉望着门外,阴霾的天空中丝丝乌云正随风散去,一边发亮的缝隙中露出微红的光,明天一定是晴天。文玉用衣袖狠狠地擦去眼中的泪水,对方伟说:“儿子,叫上你大姐,咱娘仨今晚开心地吃一顿饭!”

满目苍痍的土墙上,寒风挟着冰冷从曲折的裂缝中钻进来,而文玉分明看见丈夫老五笑容满面的牵着方倩的手向自己走来,只是待她再定睛时,所有的镜像便消失了。

湖南·潇湘珍珠

《屋场里的那户人家哟》

小时候,屋场里十几户人家,我最不喜欢去的就是狗子叔家了。

他家那个不收不捡、又乱又脏,全村四十几户人家,他家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屋子不多,四间。灶屋、厅屋、睡屋、杂屋。灶屋东西不多,一个不动的灶、一口固定的大水缸、一个钉在墙上的碗柜,还有就是一担水桶、一只脸盆、灶门口的一张条凳和灶堂里的柴火。通共几样东西,也一样乱七八糟。没洗的碗筷,灶头一只碗,灶尾一双筷;脸盆不放在水缸盖上,要么在地下、要么在灶台上;两只水桶,横放一只、竖放一只。最可怕的是有一面墙都往外斜了,用一个木架子撑着。所谓厅屋,其实是过道,就摆了一张吃饭的四方桌、四张条凳。要去了他家,能坐人的地方,也就这四张条凳。唯一的一间睡屋,摆了四张床,三张睡人,一张放衣服。不管夏天冬天,床上垫的都是草席子,席子下面是稻草。别人家床上垫的草是年年换新的,自有一股清香味。只他家的,几年难得一换。帐子只有狗子叔他们睡的那张床上挂了。说是帐子,其实和没有差不多。好几个拳头大的洞眼,什么苍蝇蚊子进不去。抬头向上,你看不到楼板,七八根房梁之上,就是盖瓦。屋面也是多年没有请瓦匠来捡一下了,一条一条的天光自瓦缝里漏下来。外面下大雨,屋子里就下小雨。一到下雨,脸盆、大菜碗全得用上,睡觉时一样是湿床湿枕。那张放衣服的床更糟糕,没洗的、洗了的,夏天的单褂子、冬天的大棉袄,全搁一块。汗馊气、霉味,在你开门的时候,就鬼一样扑过来。杂屋里没什么好东西,几把锄头、铲子、镰刀,几只旧畚箕,两件旧蓑衣。杂屋那个小,小得安不下一扇窗子。乌黑嘛叽,白天进去找东西,不开灯,别想找得到。

他家六口人,狗子叔俩公婆、两个伢子、两个妹子。狗子叔壮得象头牛。狗子婶的蛮力也不小,挑了满满两桶水,上坳还能打飞脚。大伢子上山砍地柴了,大妹子下地打地猪草了。老三老四有娘养,不要娘管,家猫家狗似的,饿了自己去锅子里装饭吃,困了自己爬到床上睡。狗子叔在队里出工,出一天工十个公分。狗子婶出一天工,八个工分。按说,这样一户人家,有父有母、有儿有女,个个好手好脚,应该搞得好才是。偏偏就不成个样子。

这都怪狗子叔脾气太不好了。简直就是炮筒子,一点就着。三言两句不对,就开骂、就开打。打狗子婶是用拳头擂,用脚踢。打大伢子阿青,是用巴掌扇,用小木条抽。有一回,狗子婶被狗子叔一脚踢在腰上,在床上躺了七八天下不得地。三天两头,不是狗子婶被打后又哭又骂,就是阿青被打得做猪叫。唉,这么个闹腾,别说兴家,看着都不象骨肉至亲的一家人。

狗子婶挨打,是她嘴啐。她那个爱念哟,菩萨都要被她念烦的。早上淘米,米少,要掺很多红薯丝。她从米下锅时念起,一直念到吃早饭。晚上,在一盏十五瓦的电灯下给裂开了口子的衣裤缝线、给烂了的衣裤打补子,纳鞋底、做鞋面。线穿过布,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狗子婶的两张嘴皮子,也上下翻飞。就是睡着了,说梦话都是怨三怨四。

阿青是讨打。他太好吃、太顽劣了。别人家菜园子里种的黄瓜,黄瓜还没手指头大,他给摘了吃;种的红薯,红薯藤还没有一米长,红薯还是一把筋,他就挖来吃。最可气的,是他摘了瓜、挖了红薯之后,还要把黄瓜藤、红薯藤连根给拨掉。哪家的男人上高山做事去了,女人给男人留的饭菜热在锅子里,他把人家的饭菜吃了不算,还要撒一泡尿在人家的碗里。每有人来告状,狗子叔是顺手拿到什么东西,就用什么东西打。偏阿青不记打,手上脚上,一浪浪的条子印还一挨就痛,他又照样做孽了。不是偷别人家的鸡刚下的蛋吃,就是抢比他小的堂弟堂妹手上的东西吃。屋场里的人厌他,任狗子叔打他,都没有人劝的。

狗子叔对狗子婶、阿青是这个样,对大妹子阿莲也好不到哪里去。按她的观点,妹子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人。生妹子,就是帮别人家养媳妇。所以,他骂阿莲用的最多的话就是“赔钱货”。老三老四还小,狗子叔不怎么理会。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对狗子叔的开口就骂,抬手就打,狗子婶、阿青、阿莲是奋起反抗的。狗子婶的反抗,很蠢很可笑。除了用最恶毒的话骂狗子叔之外,就是她自己跟几个老娘们说的:晚上不准狗子叔近她的身子。这话很值得怀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阿青之后的阿莲三姐弟是怎么有的呢。阿青、阿莲的法子虽然消极,但挺管用,让他们少挨了打、少挨了骂。阿青是每每犯了事,就躲着不回家。生产队牛栏上面堆稻草的地方,是他躲的最多的地方。阿连则老是猴在她大伯家里,帮她大娘烧火喂猪扫地。她大伯大娘也由着她,无非是吃饭时多添一副碗筷。

村子里有爱管事的阿婆说狗子叔。“你的脾气不改,怕有一天要出事的。老婆是你的,你一个男子人,就不能让让她。她念由她念,你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就是啊。葸女是你的,真要打脱了手打脱了脚,你不害他们一辈子”。

狗子叔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也能好几天。随狗子婶去念,他就跟耳朵塞了棉花似的不听见。那几天哟,狗子婶比过年过节心里还舒服。阿青也老老实实猫在家里,不出去犯事。阿连烧火扫地带妹妹,不要狗子婶喊。

日子翻到了八十年代。原本属于生产队里的山、田,都承包到户了。不吃大锅饭了,不再是听队长的哨声出工,按队长的安排做事。那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窝蜂,做事磨洋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田是自家的责任田、山是自家的责任山,种多种少、种好种坏,和自家的利益是紧紧相连啦,哪个不用心哪个不尽力呢。田头、地尾,尽是埋头做事的人。

狗子叔会侍弄田,犁、耙、育秧、除虫样样行。他家田里的禾苗比别人家田里的壮,稻穗比别人家的长。一年两季,那沉甸甸的稻穗哟、那黄澄澄的谷子哟,是和风是细雨,吹去了狗子叔脸上的凶样、洗去了他心里的恶性。对狗子婶、对儿女,连不是原来的样了。狗子婶挑水、淋菜,若他在家,或者从外面回来遇上了,他会很主动地接过狗子婶肩头上的扁担。上高山做事,摘了什么野果子,会揣在蔸里,带回来给满妹子吃。狗子婶会种菜。她家的菜园子里,一年四季都不会空。春种辣椒、茄子,夏种黄瓜、丝瓜,挖了红薯又种大白菜。青菜青、辣椒红,磨盘大的男瓜喜死人。狗子婶还嫌不够,把家里责任山上一些平整的坡,也整成土,种红薯种洋芋种花生。吃不完,拿到集市上去卖。一块二块五张的票子哟,长了脚似的走进狗子婶的口袋里。口袋里有钱了,腰也直了,脸上的笑也多了。看男人看葸女,心也平了、气也顺了。看狗子叔是:手大脚大块头大劲更大。看阿青阿莲兄妹是:葸大娘好做。

粮有剩。想打糍粑吃就打糍粑吃,想吃糯米饭就吃糯米饭。有余钱。赶集的时候想称一斤新鲜肉就称一斤新鲜肉,夏添单衣、冬置夹衫。来年秋天,狗子叔就请了泥瓦匠,把灶屋拆了、盖了一间新的,把所有的屋面都翻捡了一遍,烂瓦丢掉,换上好瓦。

冬天是农闲时节。狗子叔不愿闲着,带阿青阿莲兄妹给责任山松土。做了一阵后,狗子叔嫌穿着大棉袄笨重,轮不开锄头。索兴脱了大棉袄,甩开膀子挖了起来。阿青看着身板硬朗、做事干净利落有力的狗子叔,脑子就转开了。“田就那么几丘,山就这么两块,实在再不得三四个人围着它转。除了双抢的时候,平常有阿爸阿妈两个人尽够了。我们两个还是要想想别的路子”。阿莲的脑筋也不慢,她接过阿青的话碴,就说了她的想法。“我们都去学一门手艺吧。你去学烧窑,学会后就自己开一个红砖厂子。我去学理发,学会了,也自己开一间理发店”。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青阿莲把想法跟狗子叔狗子婶一说,当即就得到了狗子叔狗子婶的赞成。满妹子最是起劲阿莲去镇里学理发。“莲姐开了店子后,我就可以不在学校寄宿了。就住在莲姐店子里,不上课的时候还可以帮忙”。

经人介绍,阿青拜大窑红砖厂的郭陀子为师。郭陀子人陀心不陀。他除了把自己一身烧窑技术悉数教给阿青外,还鼓励阿青。“我们这里土瘦地贫,刨一世土也刨不出金蛋蛋。有机会一定要出去走走看看、闯一闯。我是老了,走不动了。不然,我还要去闯世界去”。阿青很用心地学。从选土、和泥、制坯、装窑到出窑,跟了几窑后,阿青就基本上掌握了其中的决窍。一年后,阿青在离村子不远的鸡公山办了一间红砖厂。阿青算是看到后脑勺了。农村实行联产责任制后,看着看着不少人家富了起来。口袋里有俩钱了,最先想的就是住的好一点。于是,拆旧屋、盖新屋,或另找宅基地盖房,一时在村子里风行起来。阿青的砖厂成了村子里最红火的地方。指挥人扮砖、出窑、装车,阿青就跟唱戏里面的将军一样,很是威风。

阿莲则在镇子里一家新开的广州发廊当学徒。阿莲没有阿青幸运,师傅收的学徒费不低,教技术却不那么利索,敢是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吧。不用嘴巴教也就算了,她帮客人弄发型的时候,还总是把阿莲支开。阿莲很是气恼,又无可奈何。常光顾理发店的一位客人,看中阿莲的勤快和热情。要阿莲别学理发了,去他的饭店做事。阿莲回家和狗子叔和阿青商量,都赞成她去饭店做事。老板看中阿莲的为人,老板的儿子却看中了阿莲。阿莲到饭店不久,少老板就开始追求阿莲。赶集的时候,少老板会吩咐厨子炒几个好菜,开一瓶好酒,招待未来的岳父母……

再去狗子叔家里。嗨,你会以为是进了城里人盖的别墅呢。进门厅屋那个大,抵得原来他家的四间屋了。灶屋那个宽敞那个明亮,进去十个人可以打转身,晚边边做饭都不要开灯。睡屋就六间,床铺一色是家俱店买的,间间都有大衣柜。杂屋不杂,东西都堆得整整齐齐。对了,厅屋里还有一台十七寸的电视机呢,是金星牌的。晚上,屋场里的人都去他家看电视。这个场景,换了十年前,狗子叔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吧。

《纤纤玉手》

一双玉手,十指纤纤。

男子轻轻地把其中的一只握在他的手上,就好像女子的手是一只做工烧制都极精致的磁器,稍为用力就会碎掉,眼睛里满是怜惜柔情。

这是他们在给女子的父亲上坟回家的车上,女子随意地将左手放在座位的扶手上。男子很自然地把女子的手拿起握在他的手上,就如女子的母亲在自家的菜园里,把辣椒树上的辣椒、茄子树上的茄子摘下来放进篮子里,无需征求辣椒树茄子树的同意一样。女子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用了用力,抽不动,干脆放弃,由着男子握着。是啊,都给自己的父亲上坟了,俩人的关系就算确定了吧。关系确定了的一对男女拉拉手,有什么关系呢。一抹如水莲花一般的娇羞,从女子的脸上浮出。

回到男子的家里,男子撸袖下厨准备晚饭。女子手端一杯清茶,倚在门框上看男子操刀。男子问:会做吗?女子摇头:不会。男子微笑:没关系,不会就学。女子撒娇:不学。男子大包大揽地:不学就不学,以后所有的家务活我包了就是。

谈爱结束,结婚。新房是租来的,没有专门的厨房,做饭菜就在走廊上。结婚后的最初一段时间,男人总是提前下班(男人的单位不在市区,远,每天都要坐单位的通勤车上下班),买菜、做饭、烧菜、洗碗筷、洗衣服、搞卫生,男人全包了。女人什么都不要做,扶起筷子吃饭,放了碗看电视看书。有和女人差不多时间结婚的女同事来她家串门子,见此情景,大发感慨。“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你十指不沾厨房水,我的一双手却被洗洁精、洗衣粉泡得脱了皮”。

男人升了职,不能再提前下班了。女人学着去菜场买菜,回家后笨手笨脚地选菜洗菜切菜煮饭,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单等男人回来炒菜。在通勤车上的时间,男人没办法缩短,他只有把下了通勤车后到家的那一长截路缩到最短,单车骑得飞快,进门就风风火火地系上围裙炒菜,边炒还边问女人,“老婆,饿了吗?”“老婆,饿了吗?”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给女人挟菜。一天,女人想给男人一个惊喜,在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后,他学着男人的样子系上了围裙,把菜锅拿到火上,捉起了锅铲。男人进门,看到饭桌上摆好的碗筷饭菜,露出了自结婚以来最爽的笑,然后很夸张地把女人拉进他怀里,在女人的额头上给了一个很响的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渐渐就成了习惯。女人上班,早饭、中饭在单位食堂吃,下午下了班就去菜场买菜,回到家洗菜做饭炒菜。吃过晚饭,男人很累的样子,不动,坐着抽烟。女人体谅男人工作辛苦坐车辛苦,自觉自愿又将饭后的打扫工作包了起来。不沾厨房水的十指,每日都要在充满油烟的厨房里沐浴十几遍。好在女人的手对她够友好,任由洗洁精泡、灶台的污垢侵略,还是一样柔软细嫩。只锅里的热油太过喜欢和她的手亲密接触,几个菜下来,总有几滴热油会跑到她的手上。第一回,男人很心疼很内疚,说都怪他没有把女人照顾好。日久,就不在意了,懒得听、懒得看、懒得将女人的手放到鼻子底下去吹。

男人停薪留职,北上内蒙做辣椒生意,南下深圳开饭店。女人一个人带着三岁多的女儿,自己要按时按刻上下班,同时还要按钟按点接送女儿上幼儿园。八小时以外,要买菜、要做饭、要洗衣服、要搞卫生,还要陪女儿玩,教女儿背唐诗、给女儿讲故事。女人累呀,累得晚上躺在床上,全身都跟散了架似的。那双曾经被男人称赞的手,没抓没靠地搁在身子的两边。

女人最无助的一次,是女儿读学前班的时候。单位有事,女人下班晚了,等她骑着单车匆匆赶到女儿学校,偌大的校园已是学生去校园空了。她没有问人,也无人可问,骑了单车又往家里赶。一路上,她左看右看,期望看到女儿小小的身影,差点和迎面来的一辆单车相撞,路上没有,家里也没有。女人调转车头,又往女儿的学校赶。夜幕已经一点点地降下来了,视力并不是太好的女人无心注意轮子底下的路,一边把单车骑得飞快,一边扯着喉咙喊女儿的名字。喉咙硬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夜风里飘荡。当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回到家门口,看到一条小小的人影靠在门上,听到女儿喊妈妈的哭泣声,女人有多么惊喜,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伸出她长长的双臂把女儿紧紧地揽在怀里。

男人的路子走得不顺,做辣椒生意亏了,开饭店又亏了,折腾来折腾去,折腾了三年,也没有给留守的女人折腾出几张票子来。票子没有折腾出几个,大男人的脾气却长了很多。再不会自觉自愿地做饭洗衣搞卫生,就算女人开口喊,也是喊一喊动一动,或者老半天才动。女人喊得烦了,索兴不喊了,什么事都自己动手,权当男人还在外头做生意。

股风频吹。男人女人一同扑进了股海,先是男人去证券营业部炒,后来是电视上有实时行情,又开通了电话炒股,女人坐在家里也一样炒股了,再后来就买了电脑,开通了网上交易。男人不会打字,女人的纤纤玉指就又多了一项任务。收罗各大著名财经网站,获取各种资信信息。白天看盘盯盘,中午再困再累,也要苦撑着坐在电脑跟前。坐呀,坐呀,坐出了颈椎间盘突出,坐出了坐骨神经痛。眼累、手累、心累,手里有股、心里有股、连梦里都是起起落落的k线图。

男人不能体会女人的压力,或者说是根本就不顾及女人的感受,盈利、财富积累的诱惑,远大于女人的身心健康。尤其令女人恼火、生气的,是男人的瞎指挥。操盘的是女人的手。手听命于大脑,而女人的大脑受控于男人,女人的大脑是傀儡,女人的手是机器。不当买的时候,男人要她买,当卖的时候,男人不要她卖。女人的辛勤付出,往往被男人的一个错误决定吞噬掉。看着银子变水,女人心里那个窝火啊,几次发气说她再也不炒股了。

能不炒吗?一双脚已经陷进去,白天看盘、晚上看信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如每天要吃饭要睡觉一样,哪里还能甩得掉。

可怜女人的一双手,菜刀柄、锅铲柄、拖把、抹布、洗洁精、洗衣粉,等等日常生活的琐事,没有使它们起茧、变粗糙,日复一日的电脑辐射、劳心劳神,却使女人像秋天的树叶一般,快速的憔悴、老去、枯萎,隐隐的褐色斑点,如夏天的汗珠子一般从女人的手背上冒出来。

女人把她的手深深地藏起来,人前人后。

《远清叔》

癫子癫,癫子癫,不癫不癫,我怎么做得了神仙。

一群七八岁八九岁的山里伢子妹子在生产队的晒谷坪里,玩打陀螺、踢踺子、跳房子的游戏。“癫子来了”。不知道是哪个发一声喊,所有的伢子妹子们马上停止了他们手上脚上的游戏,一窝蜂似的朝“癫子”围过去,打巴掌、叫兮兮。喊得最凶的一个叫二狗子,双手插在腰上。“懒人子,装颠子。”

我没有跟着别的小伙伴们一起喊。阿妈不准我喊,还要我劝别的细伢子细妹子也不喊。我也看不得二狗子仗着他阿爸是大队民兵队长的势,耀武扬威的样子,瞪着眼睛看他。“喊喊喊,喊死啊。你以后再这么喊,就别想借我的作业抄。”二狗子疯、野是飞天蜈蚣,读书却是条木头虫。每次老师布置了作业,他都是眼巴巴地等我做完,腆着面借我的作业本去抄。我这么一说,二狗子就跟孙悟空被唐僧念了紧箍咒似的,马上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伸开双手拦住向“颠子”围拢的玩伴们。“去去去,一边玩去”。

被细伢子细妹子们叫做“癫子”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我的一位远房堂叔。单瘦,头勾勾的,背驼驼的,上身穿一件蓝汗衫,下身穿条黑色的裤子,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圆口布鞋。他的眼睛和耳朵好像都不怎么管用似的,对伢子妹子们的喊喊叫叫,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既不像村子里别的大人子那样,对小孩子的无礼大声责骂,也不挥手赶他们走,好像晒谷坪里就他一个人,没有任何阻碍他走路的人和事一样,走他自己的路,去他要去的地方,既不看带头起拱子的二狗子一眼,也不看间接给他解了围的我一眼。

看着远清叔堂堂一个大人子被小孩子欺负一条狗一只猫似地欺负,一点脾气都没有,反非常害怕似地一味躲避,我十分地不解,脑瓜子里打上了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号。

但阿妈没有满足我全部的好奇心。阿妈只说,远清叔原本是一个聪明人,就是聪明过了头,常在出工的时候,和人打闲讲的时候,讲些牢骚话怪话大不敬的话,被有心的人告到大队告到公社,结果上面就悄悄地派了人来村子里,一查,原来远清叔常偷偷地收听敌台,他平日里那些大不敬的话就是从他的话匣子里听来的。阿妈没有告诉我,远清叔是怎么被上面派来的人抓走的,怎么判了刑关进了牢里,什么时候判的,判了几年,是刑满释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放出来的。阿妈只说,远清婶子在远清叔被抓没多久就跟远清叔离了婚,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了别人。

我还想追问些什么。阿妈不耐烦,说“细妹子银,总问这些事干什么”。唉,我的阿妈呀,您不知道您的满闺女正为一件事愁着呢。事情是这样的,我给钢笔上墨水的时候,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滴到我的新华字典的第一页上了,巧不巧正滴在毛主席语录五个字的毛字上,被我的对头云香看见了。云香威胁我,说我如果不什么事都让着她,她就要去告诉老师。我只好写作文的时候明明可以用三个成语的忍痛划掉一个,考数学的时候,明明做得出可以打一百分,故意不做或做错。尽管这样,我每天还是颤颤惊惊,生怕云香反悔去告诉老师。后来灵机一动,烧火的时候,趁阿妈不注意,将新华字典扔进灶炕里,一把火给烧了。字典被烧了后,我一身轻松,不怕云香告黑状了。

远清叔真是蠢得死,我一个八岁多的细妹子银晓得毁灭证据,他怎么就不晓得把那话匣子扔进他家的茅厕里呢。难不成真是村里的大人子说的,远清叔自己想吃那碗牢饭?牢饭虽然难吃,但总比没饭吃好,坐牢虽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总比饿死得好?

不可能是这样的吧。因为,打我记事起,我看见远清叔就跟电影里的犯人似地,总是低着头。走路,紧紧张张、左看右看,生怕走错了一步似地;站着,也总是两眼看地下。听见人说话,以为是说他,受惊似地飞快地抬起头看说话的人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多数时间是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也不知道他在房子里干些什么,一个早上一个上午都不出来。叔婆来喊他吃饭,能听到他以很快的速度来开门,开了门,两眼惶惶地看着叔婆。叔婆又是心疼又是气,说不知道是不是她上辈子造了孽,这一世要遭这样的报应,有时咒老天爷,为什么还不收了她去,留着她在世上受这样的罪,她两眼一闭两脚一伸,就什么事都不要管了。还有,远清叔的嘴巴就跟泥糊住了似的,从没见他跟村子里的哪个大人子说过话,更没见他笑过。村里的大人子也当没有远清叔这个人似的,面对面碰着,连点个头笑一笑都不肯,木着脸走开。村里的细伢子细妹子们受家里大人子的影响,该喊远清爷爷的不喊爷爷,该喊远清伯伯的不喊伯伯,“癫子,癫子”当面叫得跟打锣一样,更有顽劣的,追着远清叔的后面,捡小石子扔他。生产队更过份,连基本口粮都不分给他。叔婆蒸的饭,番薯丝远多过米,煮的稀饭,照得见饭勺子,几斤茶油、几斤菜油,要吃一年。

我忍不住又追问阿妈:远清叔是真的癫子吗?怎么都不见生产队安排他出工,也不见他帮着叔婆打柴挑水种菜。远清叔真的是故意躲懒,不想做事么。

阿妈很气愤。说是那几个当初整远清叔的人,怕村里的人说他们烂心烂肺,对共一个祠堂的本家都下那个辣手,小心以后有报应,所以造远清叔的谣,说他是装癫。那几个又是惹不得的人,村里多数人怕得罪人,明知道远清叔受了苦,也不敢站出来为远清叔说句公道话。最气人的,是他们几个编排远清叔,教给他们的孩子,要孩子拿出来当歌唱。二狗子的阿爸,就是其中的一个。

听着阿妈的讲述,我对几个不顾同姓同宗的情义,只顾巴结讨好上面的堂叔伯们憎恨起来。就算远清叔发了点牢骚、讲了些怪话大不敬的话,有什么大不了的,队干部还是队干部、社员还是社员,对谁都没有影响,为什么要没事生事,做那损人不利已的事?难道大人子也和我们小孩子一样小器吗?

阿妈打开了话头,有关远清叔的一些事就一件件地从阿妈的嘴里过到我的耳朵里。“你远清叔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写得一笔好字,早先屋场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过年,对联都是请他写。还会讲很多时文(故事),黑面的包公,白面的曹操,岳飞精忠报国,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借东风。不说细银子喜欢听他讲时文,就是我们这些娘儿们也爱听,你那远清婶子就是个时文迷。后来就慢慢地有些讨人嫌了。他不像一些生产队里的干部和社员,上面说什么,干部就传什么,社员就跟着做什么。大炼钢铁的时候,搞食堂的时候,就他一个人打破。说炼钢炼铁是要技术要专门的设备的,几把旧锄头、几把旧铲子、几只旧锅子,再怎么炼,烧再多的柴,也炼不出和炼钢厂炼铁厂一样的钢铁来。对拿着碗筷兴兴头头去食堂等饭吃的人,他说,你们现在笑,过半年、一年,你们哭都没有眼泪”。

我想像着一袭长衫的远清叔右手拿墨、左手拉着右手的袖口,宁神静气磨墨,墨磨好后,铺红纸,唰唰唰、唰唰唰,一袋烟的功夫,就写好了一幅对联,因受人尊敬而意气风发的样子;先拿大摆架子,然后摇头晃脑、口若悬河讲时文的样子;更多的是讲牢骚话大不敬的话时的样子:沉痛地看着大队干部们生产队的干部们走进每一户人家,收走他们的旧锄头、铲子、煮潲的铁锅,命令社员把禁山里五十年一百年的老树砍掉,架起一口特大的铁锅,日夜安排人炼钢铁,最后炼出一个大铁坨。忧心忡忡地看着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到吃饭时,就欢欢喜喜一窝蜂地赶去食堂开饭,煮饭的尽着锅子下米,炒菜的尽着油桶里的油放……

阿妈丢开远清叔,说起过苦日子时的事来。“那个难啊,八张嘴问我要吃的,我一天到晚就想着去哪里弄吃的、做什么填饱八个肚皮,上高山挖春笋、挖蕨,番薯叶、南瓜叶,过下开水,加点盐,都是好东西”。

我放不下远清叔,心里总想着远清叔到底是怎么癫了的,发愁叔公叔婆百年后,谁帮他做饭谁帮他洗衣服,谁去管他。

河北·李伟

《哑嫂》

靠山屯有户姓何的人家,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大的叫大满,小的叫二满。娘仨苦掖苦拽地置放了六间破房。大满快三十了,也没个说媒的。不光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主要是人不顺眼,长得比武大郎高不了几公分,左眼睛还有点毛病。二满二十一了,长得不算英俊,但模样挺端正,还有一双巧手,柳条竹篾在他手里就变成了箩筐挎笼了。给二满说媒的倒不少,但何寡妇哪家的闺女都不相看,她自有她的道理:要是老二娶了媳妇,老大就更难说了。所以,她的心思全在老大身上,把老二的事就压下了。二满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能理解寡母的用心,也就不说什么。

这一段时间,何寡妇总是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但她给大儿子张罗媳妇的劲头一点也没减。终于有一天,她花了五千块钱从村里的贩子手里买了个南方姑娘,十八九岁,长得挺漂亮,还戴着一对翠玉的串珠耳环;只可惜是个哑巴。何寡妇也有一番道理:这样的不能跑;只要儿子不哑,生的孩子就不能哑,村里有这样的;再有,没毛病的全可人得一万多块。

当天晚上就入了洞房,住在东边那三间房里。可灯一灭这屋里就砰啷乒啷打了起来。一会就听大满的叫骂声:“老子花钱买了你,想干啥就干啥!”一会又听见“啪啪”的声音。“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哑巴!”

何寡妇在这边听得真真切切,二满可坐不住了。“娘,你得去看看,别闹出人命来。”何寡妇连动都没动。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只听见大满的叫骂声,听不见哑巴有啥动静。二满再也坐不住了,噌一声站起来,往外就走。

“小二!你干啥去?”他娘一把拉祝蝴。

“我得把我哥叫出来,真要出人命了。”

“一个小屁丫头,打服了就好了。你哥娶个媳妇容易呀?”

正说着,那屋门“哐”一声响,娘俩赶紧跑过去。只见堂屋里大满光着膀子,穿着个裤头,手里拎着条皮带。一见这娘俩,皮带一扔,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我真没用,连个哑巴都收拾不了!我还算个爷们?”

从开着门里看去,哑巴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蜷缩在墙角里,手里握着一把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

“你千万别……”二满刚想进去劝劝她,就被他娘拨拉到一边,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劲!何寡妇三步两步进了门,还没等哑巴反映过来,就夺过那把剪子,三下两下把她的衣服扒光了,二满还是第一次看见光着身子的女人,觉得浑身发热,竟打了一个冷战。好在这时何寡妇出来把门锁上,又叫大满用木条把窗户钉死。二满还头一回见着他娘这么利落过。临了,何寡妇望着窗户啐了一口:“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饿她几天,我看她还寻不寻死!”

“娘,我看还是让她走吧,人家一枝花似的,才多大点?我哥哪配得上人家?说不定是被拐来的。就算今个服软了,明个不定还出点啥事!”二满不忍心了。

“一边给我待着去!这事你就不用管!”

何寡妇口气很强硬,二满不敢再说了,但他很纳闷:娘的脾气一直很温和,今个是怎么了?

第二天,何寡妇带着垂头丧气的大满去找人贩子说道说道。他们前脚一走,二满后脚就到了东屋的窗根下。屋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有点慌了,小声说:“你,还好吗?”屋里还是没有动静。他一拍脑门:忘了她是个哑巴了#蝴找了个一把镙丝刀,把门镣铞上的镙丝拧开,轻轻地推门进去,二满不敢看她的身子,可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哑巴还缩在墙角里,一见他进来,吓得浑身哆嗦成一团。他赶紧背过身去,向她做了一个手势,“你……快走吧!”半晌,也没动静。哎呀!二满又一拍脑门:她光着身子怎么走啊?就从西屋随便找了一身衣服来,背过身子,把衣服递给哑巴。哑巴把衣服好歹地穿上,向门外就跑,跑出没几步又跑回来,从耳朵上摘下一串耳环双手捧给二满,又跪下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刚要走,二满一下子拽祝糊,她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难道……

二满很快地从锅底下抹了一把灰,又往她脸上一抹。哑巴冲他笑笑,向他伸了伸大拇指,调皮得像个小女孩。那一刻,二满真想把她留下,但他知道他不能那么做。

看着她跑出去,二满觉得心里头少了点什么,又像多了点什么。哎呀!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这可咋办?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猛听得“哐”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了。二满出去一看,顿时呆在那里。

“我让你跑!我让你跑!”大满手里握着一根柳条,啪啪地抽打着一个人,这个人,不就是他刚放跑的哑巴吗?

哑巴一声不吭,也不躲闪,两只眼睛紧闭着,任由柳条雨点似的落在身上。

“哥!你想把她抽死啊!”二满冲上前去,拽住大满的胳膊。

这时候,从门外赶进来的何寡妇抢上前一把把二满揪住,“啪”一个嘴巴扇过去,“你给我一边闪着!杂种操的!你长能耐了是吧?”何寡妇跳着脚骂着老儿子,“她要不是穿着你那个大背心,我还真不注意,要不然,就真让她跑了!”

原来如此!二满心里这个悔呀,本来想救她,到头来竟是自个害了她!。

“你给我屋去!打!扒光了打!我让她跑!”何寡妇说着就上前去扯哑巴的衣服。二满一把抱祝蝴娘,“您就积点德吧!积点德吧!就让她走吧!”

“走?哪走?老子花五千块钱买的!”大满觉得柳条打得不解恨,又抡起一根棍子朝哑巴打去。

“要打就打我!”二满一挺身,挡在哑巴前面,棍子落在他身上,折了。

“我打我老婆,管你个jī巴毛!你心疼了是不是?”大满又抄起一把铁锹,他今个是横了心想要显显爷们的威风。左邻右舍听到老何家闹腾得挺凶,都过来看个究竟。一见哥俩在院心里绷着脸叫劲,就连哄带劝地把他们拉开,何寡妇趁机把哑巴搡进东屋,扒了衣服又锁上了门。

这场风波是过去了,但靠山屯的人都知道老何家哥俩为了一个哑巴反目成仇了。

晚上,东屋不断传来打骂声,大满的声音像只咆哮的公猪,句句都是骂给二满听的。每“啪”一声,二满的心就疼得跟刀剜的一般。

“小二,别怪娘说你,这事你不该管,娘知道你心软,可你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护着她呀#糊是你哥的媳妇,不是你媳妇,你哥的脸往哪搁?”何寡妇絮絮叨叨地劝着小儿子。

过了几天,二满背着行李卷跟包工队走了。这个家他没法再呆下去。每天晚上,东屋的打骂声,每一声都戳着她的心;但娘说的不是没道理,她是哥的媳妇,不是自个的媳妇。他不该插手,也不能再插手。也许自己不在家,她能少挨点打。

二满再回到靠山屯是在三个月以后了。他本来想一辈子躲在外面,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哥嫂。可是,他不能不见娘最后一面。哥让人捎信来,娘得了肺癌,晚期。他坐最早的车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端着水盆从西屋出来。这个身影在他的梦中出现了无数次,折磨了他无数次了。

哑巴一转身,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哐啷”一声,盆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才停下。她张了张嘴,又一捂嘴,转身朝东屋跑去。二满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如潮水般翻腾起来。

“回来啦?”大满从西屋出来。

二满一句话也没说,三步并作两步进了西屋,何寡妇躺在炕头上,脸上瘦得就剩一张皮,面色发黄,像镀了一层金纸。二满跪在地上,叫了一声“娘”,那眼泪就噼啦叭啦地掉下来。想想娘这么多年来娘一个人把他们哥俩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现在……

“小二……回来…了?”何寡妇慢慢睁开眼睛,她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她哆哆嗦嗦地伸出一只手,二满轻轻握住这只瘦得跟柴火棒似的手,泣不成声。“娘啊……你不孝的儿……回来了!”

“娘……对不住……你,娘……知道,你心里……有你……嫂……子,可娘……不能……由着你,得可……你哥……的先。娘早知道……活不长了,你哥……那个……样,咋能……成……个家……呀?娘……这……撒手……一去,谁……照顾……他……呀?你……比你哥……有……出息,能……自个……娶上……媳妇。你……别……怪……娘……狠……心……”

二满终于明白脾气一向柔和的娘这几个月来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凶暴。

第二天晌午,何寡妇去了,去的时候很平静。

哥俩披麻戴孝,抱着骨灰往山坡上走,哑巴也披上重孝,走在哥俩后边,自从到何家,这是她第一次被获准出门。一帮亲戚乡亲也跟着来送何寡妇。

辛苦了一辈子的何寡妇终于安息在她丈夫的身边。

回来的路上,谁也不说话,二满知道哑巴就在自己后边,他一直想回头看看,但一想到娘死前说的话,就忍住了。他们走到河边的时候,突然间就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哑巴没了#寒里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有一角孝衫飘在水上。

二满连想都没想就跳下去,三下两下把哑巴捞上来,幸好是刚落水,呛出几口水后,哑巴缓过气来,睁眼一看,自己躺在二满的怀里。她“啊巴啊巴”了两声,就呜呜地哭起来。

大满一见媳妇躺在兄弟的怀里,这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抬脚就踹过去,“起来!起来!”

“你干啥?她都这样了,你还踢他?”二满的声音也高起来。

“老子爱干啥干啥,我踢我媳妇,关你屁系干!”

说着,一把揪起哑巴,“啪啪!”一连扇了她好几个嘴巴。“我让你死!我让你死!跟我滚家去!”亲戚们一看哥俩又叫上劲了,赶紧劝着他们回家去。

这天晚上,好好的竟下起雨来,老天爷不知道为谁哭得这么伤心。

东屋的打骂声又响起来,不同的是隐约地夹杂着哑巴特有的哭声。不一会,邻居趴在墙头上喊大满,三缺一,让他去凑个手。二满听得东屋的门哐的一响,有人从他的窗根下走过,一会儿,大门又响了一声。

雨点敲着玻璃,也敲着二满的心,他心里像被个木虫钻着。他知道哥一打麻将就是一宿,他真想过东屋去看看,起来了,又躺下,又起来,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还是摸黑走到东屋的窗根下,灯亮着,但隔着窗帘啥也看不见。他进了堂屋,推了推门,竟开了!哥忘了锁门了吗?还是天意?

容不得多想,他的腿已经迈进来。一进屋,他的脑袋“嗡”地一声——哑巴缩在炕角里,正捧着那串翠玉耳环呆呆地望着,默默地流泪,连他进来都没有查觉。

二满把灯关掉又马上拉开,哑巴这才看见站在屋里的二满。她呆呆地盯着他,看着她满眼的凄楚,二满的心都碎了。他从怀里掏出另一串耳环,捧在手里,哑巴爬过来,从他手里拿过耳环,攥在手里,紧紧贴在胸口。

二满真想抱祝糊,安慰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绝对不能#糊是自己的嫂子!刚才是心疼得碎了,现在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绞得,撕着,他恨不得让谁揍他一顿。他心里有一团火,一团必须熄灭的火。

哑巴终于哭出来,她慢慢解开上衣的扣子,二满立刻也头扭过去,但哑巴把他的脑袋搬过来。二满一转身,惊呆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面前是一个伤痕累累的胴体!前胸后背,手臂大腿,凡是衣服能盖住的地方,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像一条条蜈蚣纠缠着。长的短的,深的浅的,宽的窄的;有牙齿咬的,有烟头烫的,有鞭子抽的,还有用刀划的。有的结了笳,有的还洇着血。

二满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他轻轻地抚着那一处处的伤疤,心像被谁摘走了一般。哑巴“呜”一声哭倒在他的怀里。

窗外的雨吞没了一切声音。

二满万万没想到,这竟是她的第一次。

看着二满疑惑的目光,哑巴掀起褥子,下面摆着七八盒不同牌子的壮阳药!二满到现在才明白,洞房那天,哥为什么那么沮丧。

这可怜的女人,她是怎样忍受哥近乎变态的折磨!

第二天,雨来没晴,大满吃了早饭又去打麻将。打着打着,他突然想起忘了锁门。就跟那三个人说:“我忘锁门了,得回家看看。”

“嗨呀,老二不是在家呢吗?”

“那我也不放心。”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看着大满走出去了,另一个对刚才说话的人说,“他是怕他媳妇跟老二跑喽!”

“不能吧?”

“有啥不能的?要是我是哑巴,我也跟别人跑!”

“啊?”

“你们不知道啊?大满那事儿不中!”

不说那帮人怎么在那议论纷纷,单说大满顶着雨跑回来,一进门,看见二满坐在西屋的堂屋里编筐,这心就放下了一半。走到东屋一看,屋门大摇大摆地开着,里里外外,哪也不见哑巴的人影!大满又风暴似的闯进西屋,二满低着头编他的筐,连瞅都没瞅他。他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哑巴。

“二满!二满!你嫂子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大满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

“你自个的媳妇都看不住,冲我吼啥?”

“大满!大满!不好了,有人看见你媳妇往悬崖上跑了!”

哥俩赶紧往山上跑,听到消息的人也跟着去看热闹。

但悬崖上除了一只绷着孝布的鞋外,什么也没有。

大满一屁股放在地上:“我的五千块钱啊!”

第二天,二满走了。

半年后,大满收到五千块钱,是二满从南方寄来的。

湖南·若水

《情殇》

那年我19岁,刚考上北大。从江南来到古都北京。

北京的冬天来得很早,11月中旬就开始飘雪。我有点不适应这里的寒冷,江南的冬天不下雪。但我终于抵挡不住雪景的诱惑,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拿一本诗词集,走出寝室,来到未名湖畔。因为是周末,这里人迹稀疏,只小道上有一串脚印蜿蜒而去。我在湖畔亭子里坐下,目力所及,空无一人,房屋、古树、亭榭、楼阁、草坪,一切都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未名湖结着厚冰,闪耀着刺眼的白光。一只小鸟扑棱一下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不断有雪从树上簌簌落下……

“嚓”,轻轻一声传来,我扭头看见有个男生手拿一个相机正对着我。“偷拍”,脑袋里闪过这一个词汇,不禁有点生气。正要起身向他问个清楚,他已经快步向我走来,高高的个子,穿件军大衣,牛仔裤。“同学,对不起”,他抱歉地一笑,“我是校摄影协会的,最近有个摄影比赛,我正愁没作品交,刚才看见你在亭子里的样子,觉得挺好,冒昧拍了下来,你不会介意吧!”原来是拍摄影作品,他态度还不错,就不和他计较了吧,我想。“噢,不要紧。”我大方地说。

“你在看书吗?”他指了指石桌。

“嗯,《饮水词》,纳兰性德的。”

“纳兰性德?浊世奇公子啊!”他的眼里有种光芒闪过,即使在刺眼的雪地里也能看见。

“你自知道他?你是学中文的?”

“哦,不是,我学的物理。”他淡然道。一个学物理的理科生居然也知道纳兰性德,我不禁有点惊奇。

“我喜欢古典诗词,所以有空也读一点,”他补充道,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然后很爽朗地笑笑。微露的牙齿和草地里的雪一样白,眼睛很大,瞳仁又黑又亮,很阳光的样子。

“你是大一的吧!”他突然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忽然有种被人看透没有秘密的惶恐和紧张。

“等你到大三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他狡黠地笑笑。成熟中透出一丝调皮。我发现自己对这个陌生的男生有点好感了。

分手的时候,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第三天,我走在校道上,看见一个摄影艺术作品展。心想会不会有他的作品呢?带着新生故有的好奇和一丝莫可言说的侥幸心理,我走上前去。第一名《雪中的女子》,这不是我吗?白雪皑皑,天地一片净白,苍老斑驳的古亭里,一个身着橘红棉衣,戴雪白围巾的女孩,双手托着下巴靠在石桌上,凝神远方。石桌上一本线装的古书。好美的意境,我不由感叹。这真的是我?我有这么漂亮吗?我简直不能相信。可那作品的下方分明注着作者的名字:杨晨。我心里有点莫名的喜悦。

晚上,电话响起,是杨晨。他说作品获奖了,想要感谢我。我说不用了吧,那是你拍摄的好,没我什么功劳。无功不受禄啊!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又响起:“那就当是我约你出来聊天,可以吗?”听到这个约字,内心深处某根心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悸动不已。我沉默片刻,答应道:“好吧!”

一切那么猝不及防,又似乎是那么自然而然——我和这个大我两届的学长谈恋爱了。

我们一起漫步在未名湖畔,那里是北大出名的恋爱的好地方。有人得意,也有人失意。我是得意的,就像个第一次喝到蜂蜜的孩子,激动而陶醉。他总是轻轻地拉着我的手,即以一个大三学长的身份疏导我心理压力,给我讲解学校的一些人和事,又和我谈论文学、诗歌、理想和人生。常常在不经意间抛出一句妙语,让我叹服不已。他阳光、开朗、自信,但不是那种肤浅的盲目自大。深沉,偶尔忧郁,但不流于病态的优柔。

他真的对我很好。可我还是有一点不满意——他对我太小气。别人说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就该舍得为她花钱。可是他不舍得,每次请我吃饭只吃三块钱的炒饭。虽然我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生,虽然我坚信他是真的爱我。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个究竟。这时我才知道,在读高中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在一次事故中双双离世了,家里剩有一个年迈的爷爷和一个弟弟。他大学这几年,既要挣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还要给弟弟正挣学费,所以只有不断地找兼职做,而他自己省吃俭用。这个可怜又坚强的男生啊,用瘦削的肩膀挑起这沉重的命运。我忍不住眼眶一热,鼻子有点发酸,他却摸摸我的头安慰我:“没事儿,都会好起来的。”然后把我轻轻搂在怀里。我仰头,看见一脸的阳光。

那天我生日,阴了好久的天终于放晴,天空一碧如洗,漂浮着乳白色的云,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很多。他约我到老地方见。

我来到未名湖畔,小草已经返绿,大地又变成一块巨大的绿毯,湖畔的垂柳吐出新绿,条条绿丝像少女的秀发在风中轻轻飞扬,散发着早春迷人的芬芳。几只黄鹂唱着婉转的歌。他远远地看见我,就跑过来,拉过我的手,来到亭内。另一只手从一旁提出一个袋子,举到我面前“小蕊,给你的生日礼物。”“啊!”我有点惊喜。打开一看,是件鹅黄的羽绒服,我知道羽绒服很贵,自己也舍不得买。赶紧问道:“花了不少钱吧!”“也没多少,”他笑笑。“你自己缺钱用,干嘛给我这么破费呢!再说现在都春天了。”我有点替他心疼,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也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又习惯性地摸摸我的头,“虽然春天了,天气还是挺冷的。再说了,谁叫你是我女朋友呢!”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情。

我像只受宠的小猫,无限柔情地依偎在他肩上。我们天南地北,漫无边际地闲扯着。他突然沉默下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小蕊,你要好好地活着,幸福地活着,好吗?”我不知所以却无限幸福地点点头。他俯身轻轻吻我的额头。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喜欢暑假,喜欢暑假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玩。现在的暑假令我生厌,暑假让我和杨晨相隔天涯,我这才深深体会到没有他的日子是多么难熬,日子像误入火车隧道的行人,明明看见了前方的光亮,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漫漫黑暗不断涌来,没有尽头。我无所事事,只好可怜巴巴地数着日子,盼望它早点从手中溜走。盼望着暑假早点结束,早点回到学校,早点看到杨晨。

终于回到学校了,熟悉的校园,熟悉的未名湖,熟悉的室友,熟悉的北京的天空和白云。

我赶紧拨通了他寝室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他的室友,“杨晨啊,他还没来啊”

晚上再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第二天早上,终于听到他那熟悉的声音,“对不起,小蕊,我今天有事,没空。”然后匆匆挂下。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第三天再打过去。那头沉默片刻,听到有喉咙蠕动的声音,“小蕊,我们分手吧!”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是杨晨说的吗?“杨晨你说什么啊,别开玩笑。”“我说的真的,小蕊,我们分手吧!”声音严肃沉重而坚决,不带一点玩笑和犹疑的口气,终于似一记闷拳打在胸口,一阵悸痛,又一阵从悬崖跌下的眩晕,“为什么啊,你怎么了杨晨?”电话那头不语。我说我们见个面,有什么事说清除啊,又是长长的沉默。我听见自己的呼吸。终于有声音响起:“好吧!”

未名湖畔,我终于见到那个熟悉的,令我思念了一个暑假的身影,修长,却更加削瘦了。

他走过来,在距一米处止步。没有往日那温暖的笑容。

“你怎么了杨晨,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啊”,我拉过他的手。

“对不起小蕊,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吧”他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拿掉的我拉祝蝴的手。这个动作让我心寒不已,像一根冰针狠狠扎入了心脏。鲜血奔涌。

“我们不是谈得很好吗?怎么不合适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啊!”我又说道。

他眯着眼抬头看了眼天空,“实话告诉你吧,”他顿了一下,“我认识了一个更好的女孩。”我分明听见他的声音在颤抖,眼里噙着泪花。

“对不起,小蕊。”他掉头离开,毅然决然。天下竟有这么狠心的人。

刚刚在爱情的蜜罐里陶醉得忘乎所以,自认为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的我,却突然被这么莫名其妙不明就里地给抛弃了,仿佛被丢进寒冷的冰窖,无依无助,满腹的委屈无处倾诉,只觉得喉头一紧,一种酸酸的东西涌上鼻尖。泪水无声地湿了脸庞……

第二天到食堂吃饭,自己提着饭盒,身边不再有人陪。走出食堂的时候,又看到了他。还是那么熟悉的身影,之不过手臂挽着的,是另一个女孩。呵,的确很漂亮,比我漂亮,我自嘲。两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的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没有朝我看一眼,如若陌路。又一阵酸楚不可遏止地涌上心头。

回到寝室,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悲痛,躲在被子里,任泪水汹涌,湿了大片被子。

没有杨晨的日子还是日子,没有杨晨的苏小蕊还是苏小蕊,没有杨晨的生活还得照样过,我对自己说。我把自己投入到浩如烟海的文学书籍里,投入到忙碌而充实的社团活动里,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一滴不剩。不再让自己去想他,去想那甜蜜更伤心的往事。

时间会冲淡一切,这句话说的真好。时间这味万能药终于治愈了我在爱情中受伤的心。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认为已经从爱情的伤痛里走出。回首那段死去的爱情也能以平静的心去看待,不会再激动,不会再心痛。一切都结束了,还有新的生活在等着我,我想。

突然有人找,是杨晨现在的女朋友。

“有什么事吗?”我对她笑笑。

她揣着气,显然是跑来的,“你误会他了,杨晨他是骗你的,杨晨他……”

“我和他没关系了,你才是他的女朋友”我打断她。

她拉我坐下,“事实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我只是他老乡。今年暑假的时候他找到我,说他检查已经到了骨癌晚期,之有几个月时间了,为了不让你受到更大的伤害,他才想要和你分手的,他找不到好的理由,就要我假扮做他的女朋友,我本来不肯答应的,可是他苦苦央求,我是在不忍心就答应他了。就在前天,他身体不支已经回家了……”

她还在说着,我已泪如雨下。

为什么啊?为什么是这样?杨晨你怎么这么傻呢?就算你时日无多也该让我陪你走过啊 !为何既要折磨自己又折磨我呢?

那些往日的情景,本以为已经忘却的,在这一刻却终于像开闸的洪水奔涌而来,那一幕幕场景,你的笑容,身影层层掠过,让我不能呼吸。我终于明白,米为什么说要我好好地活着、幸福地活着,我终于明白你那无限深沉而忧伤的一眼里藏着多大的不忍和痛楚,我终于明白你转身而去的那一刻为何眼里噙着泪花……

第二天一大早,我没向老师请假就踏上了去杨晨家的火车,路途漫漫,列车经过华北广阔的平原和雄壮的山脉。麦子熟了,在风中低垂着头。杨晨,这个在贫苦中成长起来的坚强的男子,多像这广博深厚的华北大地啊!

终于到了,几间简朴的砖房。迎接我的,是个身穿一袭白色孝服的大男孩,眼睛哭得红肿。而他的哥哥,已经永远地睡在了棺木之内。

顷刻间,泪水汹涌而下。

河南·李桂华

《超越情感》

夜幕抖落掉白昼的嘈杂入了安宁,点点繁星,闪烁,稀疏,装点着干净美丽的天空。圆圆的月亮也悄悄爬上了树梢,给万籁以无限光明。

海天把车子停在了18号楼前,熄了车灯。透过车窗遥望了一下三楼的那盏灯光,紧抿了抿唇角,摇头自顾地微微笑了笑。迷离中仿佛带着深深的眷恋。他操出手机拨号,犹豫中再三删除。白天的思念延续到了暮晚更加厚重而难抑。这已经是第n次的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来悄悄窥探他深爱着的心雨了。白天在公司的擦肩而瞬,远远替代不了心里那股浓烈彻骨的一往情深。

爱一个人很难,难到即使近在咫尺也不能彼此拥有,难到即使彼此拥有也不能尽在咫尺。

此刻的心雨正在集中精力以饱满的激情续写她的长篇校旱《爱情走马灯》。她永远也猜不到海天会和星星和月亮一起悄悄地伴着她,在这样孤独无声的夜晚。

当然,爱情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灵看的。她知道海天在爱着她,也知道海天用厚道的,健康的,美妙而理智的情感在悄悄地爱着她。真正的爱情是一种无声的自我陶醉,是活力和希望的推动,不必刻意去要,去寻,去找。“緣遇可遇不可求。”心雨在她的日记里是这样写着的。所以她总是以稳健的,平静的,小心翼翼的纯情走进海天的心灵。但她不想打扰他美满的现在。就像海天一样,也不想搅扰她美丽的青春。因为自己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然而,爱,人间至尊的伟大,就在心雨来到公司的第三个周末,让他来不及梳理,来不及躲避,来不及提防的降临了!

继而。爱情之火便燃烧起来……

心雨来公司的第三个周末。临下班前,同室的新南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说:“经理来了,可能要加薪了,看经理脸上写着像是许多‘大团结’的字样哦!”

“哈哈……”惹得室友们一阵哈哈大笑。

“新南,如果老用一种幽默搞笑就不好笑了,记住啦?经理不是大团结,经理也不是摇钱树,努力吧,新南!努力工作才是大团结。”心雨像是在批评所谓她的前辈。

“哟,心雨啊!你是经理的亲戚还是…他的小秘啊!哥哥我可是技术骨干哦!”新南不服气地冷嘲热讽说。

“是,我是他的小秘,以后说话可要注意点啊!知道啦?是,这年头,技术骨干也有吹出来的哦!守着一台电脑却说不会拼音,哦!真不知前辈这技术骨干是哪一行的,是焊工能手呢?还是钳工能手?”心雨的刀子嘴很锋利。

“哈哈……”室友们正哈哈笑着,海天经理进来了,其实他早在门口听见了他们的所有谈话。

“说什么呢!挺热闹的嘛!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今晚我请你们吃海鲜!”说着海天特意瞟了眼已经羞红了脸的心雨。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了,低垂下了头,似乎自己真的是经理的小秘了,真丢人哪!心雨想。而就是那一瞥,那瞬间的一瞥,海天仿佛看到了一个从遥远的梦中走来了一个他期盼中的女孩,是心动,是幸福,是阳光!是从未有过的心跳#蝴再此瞟了心雨一眼,离去……

海天走后,新南朝着心雨吐了吐舌头,并说:“小秘!你去吗?”心雨“啊”了一声,方听得出叫她小秘。她又“啊哟”一声,转着圈的打新南。

这时同事老刘说了句:“别闹了,我都看见大螃蟹了,走吧!”

大家一起下了电梯,走出公司大楼。心雨还不忘回头偷偷看了看二楼海天的窗口。还是为刚才不经意的话些许的羞愧。

二十岁是个尴尬但却萌动的年龄,虽不是很想谈什么恋爱,却也对异性有了些好奇和欣赏甚至是盲目的崇拜和喜欢。但是对于心雨来说,她萌动但却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除了工作之余,她的大部分时间是在键盘上玩她的爱好。她把少女美好的棕榈枝奉献给了文字世界。而爱情的七色三棱镜却被她抛入了低谷。可以说她不会轻易爱上任何一个男孩,而男孩也没有对她抛媚眼的机会。但是每个女人都有她隐藏的精华,和自己喜欢的气味,比如零食,心雨喜欢妙脆角。男人么……

席间,心雨不多说,吃相也甚是优雅,这是她从文字里吸收来的。女孩的睡姿,站姿,谈吐及吃相。

“吃啊?心雨。”海天看着心雨说。

“是。”心雨盯了海天一眼,迅速拿开。海天默默看在眼里,也许情人们开始都会这样子的,默默无语,却又心有了灵犀。所谓一见钟情。

从海鲜店出来,大家相继离散。因为只心雨是个女孩子,海天安排自己用车送她。心雨没有拒绝。车子入了车流……

心雨一直望着车窗外不敢说话。“怎么?怕我吃了你呀!离得那么远。”

心雨偷偷皱了皱眉头,心想:“哎呀,真是的,下午怎么会说自己是他的小秘呢?他会怎么想啊?该不会是认为自己是浮夸女孩子到处招摇的那种吧?哎哟……”想着,她不好意思地回过身子说:“谁说我怕您啊!只是仰慕而已。”她的脸有些红润。像是涂了些淡淡的粉脂。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却不知怎的海天听了好高兴。

他“哈哈”笑着说:“仰慕我?指哪方面?因为英俊?”

“哦!您?您好不谦虚啊!”

“哈哈…本来吗!难道你看我不英俊吗?还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海天开着车幽默着,眼睛却一直朝着前方。却没看见心雨半张着嘴惊得说半天不出话来了。

到了18号楼前,车子停了下来。心雨道了谢,下了车。海天也从车里出来。望着心雨住的三楼说:“哦,不高不低整整好。”

“说什么呀?”心雨没好气地抢白。

“啊?哦,说…哦,说你啊?”他其实是在说三楼的楼层。

“去你的,您…您回去吧!晚安!”心雨有些羞怯莞尔。

“晚安!”海天爱恋地微笑回安。

“哦!经理,”心雨又转回头叫住海天笑眯眯地说:“您…您是很英俊的男人,不过我喜欢的是您的出类拔萃,知道吗?”说着,心雨像只可爱的花蝴蝶迅速地飞进了楼层……

闪在夜色中的海天大眼扑朔着蝴蝶影子飞走,他真的醉了……

急急开了门的心雨,把挎包摔倒了床上,匆匆跑去了阳台偷偷看着海天的车子急驰而去……

她怔怔回到卧房,趴在了床上捂着微烫的面颊仿佛也醉了。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心跳感觉。只记得在五岁的时候,妈妈拎着去见自己的启蒙老师的时候,也有过一种心跳,所有的门牙都掉光了,感觉羞怯,感觉不好意思,感觉难堪,所以心跳过。而今夜的心跳似乎无法克制,却又难于启齿。与拔牙不同,却似拔心#糊才意识到原来男人的魅力会不自觉地刹间围绕了你,圈住了你,敏感了你,柔弱了你,甚至无形地偷走了你。是啊!一个女孩,圣洁,纯美,靓丽,一朵无可指摘的含苞花蕊在这个朦胧的,懵懂的,静默的温馨之夜独自盛开了,孤芳自赏中心雨翻过颀长的玉美身,仰望着斑斓的天花板——眯眯渴望着……她期待爱情了……

海天一路开着车,美美地想着,抿抿嘴笑着,对他来说爱情似乎来的太晚了。情兴之余,他的脸色不禁沉了下来。

“唉……”他长嘘了口气,车子已经到了他住的小别墅。

“爸爸爸爸,给我买画笔了吗?”五岁的小女儿和妈妈站在门口迎接着了。

“哦!乖女儿,今天爸爸有点事给忘了,明天爸爸一定给你买,好吗?”海天抱起可爱的小女猛亲了一下往屋里走去。

“没什么的爸爸,妈妈说爸爸很辛苦的,明天我让妈妈买吧!爸爸你吃过饭了吗?哇!又喝酒了。”

“我的小妖精你闻到了吗?”

“嗯!”女儿摇了摇头说:“我可是有好多只眼睛的小蜻蜓哦!”

“乐乐,行了,爸爸累了一天了,快下来,你好沉的哦!”女儿看了看妈妈。又看看爸爸,温柔地在爸爸的腮边亲了一下挣脱着要下来,但看上去有些不悦的。

“你去洗洗吧,我把水都放好了。”妻子温柔地说。

“好的,乐乐玩去吧,爸爸要洗澡了啦!”

“是!”乐乐蹦着跳着去了自己的房间。

“我买了小西红柿,听说男人每天要吃到七个才行。”见海天从卫生间出来,妻子淡淡地说。

“好吧,谢谢你!连这种小事也为丈夫留意!”妻子没有回答,只是浅浅一笑。或许她这么贴心,是因为留住丈夫的爱,留住丈夫的健康,当然是留守这个还算温馨的平平淡淡的家。

“周末没有安排吧?爸爸打来电话说要我们周末带着乐乐回去吃饭。”

“可能没有吧,回去就是。”妻子听了没了声响,素日就寡言少语。

结婚六年多了,她和海天说的话甚是寥寥。海天也已习惯。都说家是温馨的港湾,而对于海天,家也许是他人生中的指定客栈,累了歇息的好去处。莫泊桑说过:“只有爱情才是神圣的,婚姻和爱情毫无共同之处:婚姻是法律,而爱情则是本能。”从爸爸和妈妈给她介绍了妻子,他的爱情观便从此封闭了。女人,天下的女人也许都是一样的,对于爱情在他心中意义不大,如一盏没有亮光的走马灯,死气沉沉。多亏有个乖巧伶仃的小女儿,这套别墅才从此有了些生机。但爱情是什么?是苦酒?还是甘泉?是燕窝?还是咖啡?他海天却从没尝过有什么滋味,仿佛就是白开水,偶尔放了点茉莉茶。不爱的爱情就是这样,不能得到激情回报,就会得到一种对爱情的无视和轻蔑乃至漠然。

自从那晚的好感,心雨和海天依旧像往常一样的上班下班。谁也没有寻找谁,谁也没有忘记谁,只是她仍然回家续写她的长篇《爱情走马灯》,只是他也一直在过着似走马灯一样的爱情生活。直到有一天,一向健康的心雨突然倒在办公室的电脑桌前。所有的人都心急如焚待着救护车的鸣声。海天从外面开会回来,二话没说直奔办公室抱起心雨就往外跑……

医生说是因为思念过度,疲劳过度,而伤了女性生理,引发了小腹疼痛难忍,而昏了过去。那一夜,是海天在精心的照料着这个他梦中的女孩。躺在床上的心雨,脸色苍白,修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海天揣着小心轻轻地拾起她白皙的手吻着,小心翼翼的,宝贝样的亲着,但也只能做到这步,他时刻在提醒自己是有着家室的人了。对于自己,爱情虽是还有享乐的能力,但已经没有享乐的机会了,他爱心雨,甚至爱的压抑不住,偶尔也会想入非非。但他又爱着他所谓六年之久的家。很多时间里他深深体会到,他的脚可以随时随地地离开那个家,可他的心已经住在了那里。还有心雨,她的纯净如同碧波湖水,她的洁白甚至吸引着你几乎丧失到理智!平心而论他不爱妻子,他早已深深地爱上了心雨,每个夜晚开车过去看她亮着的灯光,直到思念被寒冷唤醒,直到心雨的窗灯嘎然熄灭,每天每天……

但他不会去惊动她,回到家也不会惊动自己的妻子。道德在他心里天平着,他的座右铭是:爱我所爱,超越情感,道我所德!

《完美有缺的爱情》

韵做了个美梦:她的王子吻了她,轻轻的,柔柔的,绵绵的,她醉了,迷离中润唇甜甜的,腻腻的,香香的……

“起来的了,我的乖女儿,要迟到了,还要去美容院哪!”妈妈的溺爱声把她从梦中唤醒。

“啊?妈妈,原来是…是您啊!哎呀…为什么把我唤醒啊?今天可是星期天呢!”韵揉着惺忪的眼睛百万分的不悦。真希望再回到梦里去和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幽会呢!

“那,换上这套深紫色的套装,紫色显得人大方,典雅!看上去有气质!人家男方可是现在新贵族之子,派头阔着呢!”妈妈把衣服放到床上说着带门出去了。

韵把衣服仍到了一边懒洋洋地又躺下,自己甩了句:“哎呀…又要相亲,都一千次了,妈妈,您的女儿早有心仪的人了,真是,自己的女儿长情了,都看不出来啊?”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内裤像是湿了一片,神情紧张地看了看,不是“红”的报喜!“哦!是因为梦吗?和王子的幽会?”她愕然!

她想起了孙睿在他的《草样年华》里写到:“14岁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个梦,醒来以后内裤湿了。”虽不知孙睿校旱的主人公做的是什么样的梦,但自己却隐约意识到是梦情吧!大概!

她美滋滋#糊高兴兴!但她叹息息……

抱着无奈和遵从,韵换了洁白的内裤,穿上了那套紫色的套装。下楼来了。

“和她同样大的女孩子都嫁了富豪,有的都出国了呢!你总是不舍得女儿嫁出去,可我们能长生不老的守护她一辈子吗?”

“做为爸爸,我当然希望我唯一的女儿嫁个不愁吃不愁穿的好人家了,可是,没看她是在应付我们吗?都几次了呀?”

“爸爸您还没上班走啊?周六不是有例会的吗?”韵走下楼来佯装没有听见的样子跟爸爸打招呼。

“啊!哦,这就走,就走,”说着爸爸向外走去。

“妈妈几点钟到场啊?我今天还有个约会呢!”

“什么约会比这重要哪!人家男孩子今天才会有点时间的呀#旱是平常都泡在商海激浪里扬帆拼搏呢!根本没有机会寻找女人的。所以他的妈妈才张罗起他的婚事呢!今天你可要好好打扮修饰一下的啊,听说她的妈妈很挑剔的,光收敛来的女孩照片就有几十张呢,说是比胡玫导演的红楼梦选秀还要精细着呢!长相出众不说,家庭背景,学历优先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妈妈的话,韵笑弯了腰,说:“他的妈妈可真逗!哈哈…难道是总统的儿子呀!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暴发户而已,至于吗?先不说那男孩怎么样,就凭他的妈妈,哼#蝴的儿子的婚姻会啊会不幸福的。”

“男人什么幸福不幸福的,有钱就是幸福呗,如果选中你的话,嫁过去可要好好侍奉人家的。哪个女孩子嫁给这种人家都是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呀!有得必有失的吗!”

“难道要您唯一的宝贝女儿去给人家当佣人哪!‘真是天生愚蠢已够糟,学来的愚蠢更不可忍。’了。我先出去了。”说着,韵索性早饭也不想吃了,回报一声走开去了。

“哎,韵…韵…”妈妈追出去“9点钟去上次的美容院,知道了?”

妈妈的话音随着晨风飘远……

韵没有回头。

是独生女的韵自小倍受父母的恩宠,性情有些固执,倨傲,喜欢我行我素,但不喜欢那些自小被金钱包围着的纨绔子,因不忍心伤了妈妈的一片慈母心,只好一次次的迁就着去应付什么相亲。

她悠闲自在地来到一家精品屋,趴在柜台前瞅着那个可爱的洋娃娃,爱不释眼。

“怎么?小姑娘,喜欢那个布娃娃吧?走的很好的,买一个吧!这几天都是你这么大的女孩子来买的多。看你长得多像那些个洋娃娃啊!好可爱的。”店老板端着一碗稀粥吸溜溜地喝着,靠拢过来甜蜜地说。

“哦!就那一个吧!”她举手指了指那个穿白色花衣服的洋娃娃说。

“bye—bye!”和店老板微笑告别,韵就径直向浩的住处走去……

其实早在上个周一韵就在心里把这个周末的花样心思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了。

“韵,我去欧洲要四十天。”这是浩在出差前发短信告诉她的。

“四十天?哦!对我来说像是要离开四十年,好漫长哦!我会想你的。浩哥!”她给浩回了短信。

浩走了,把韵的心也带走了。宁静的夜晚,她独自趴在阳台上数着星星,几朵惆怅与迷茫,拿什么来拯救自己这颗无奈相思的心呢?

浩的无声关怀,和像大哥哥一样的疼爱自己,虽说浩从没有表示过喜欢上了自己,但在韵的心里像大哥哥一样的浩总是无形的馈赠给自己一种向日葵一样的生命活力,不知不觉中她偷偷爱上了比他大十岁的浩,苦恼中,没有人去说,也不能说,因为毕竟年龄的“遥远”。这是件十分苍白无助难于羞耻的事情,对于花季的韵,对于像公主一样宠着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然而对浩的爱就像一粒种子,早已藏在了韵的心灵深处。浩走后她就拜着指头数日子,费劲去海边携来一篮鹅卵石。跟妈妈撒谎说,是收藏品。每天她都要从白色精致的花篮里抛掉一个鹅卵石,一天,两天,三天……三十三天的时候,她似乎看见曙光就在前面不远处了,因为花篮里的鹅卵石仅剩下七个了,也就是上周一,她跟好友琳琳见面喝了杯咖啡,她问琳琳:“你的男朋友都是送你花,可你就没有送他点什么吗?”

“送过,没结婚的时候送了一个牙刷。”琳琳饮了口咖啡说。

“啊?牙……牙刷?你真是,如此吝啬的创意啊!真够小气的。”

“哎哟……不是为了他旅行时方便的吗?不过呢,为了让他不至于去踩路边的野花,我还送了他一个长得像我一样的布娃娃呢!”琳琳说着一脸的幸福纹。

“哦?是吗?他带着?”

“不带也得带,我说就算是带上了我!孤独时陪着他。夜宿时抱着她。”听了琳琳的话韵有了盘算!

“怎么?忽然问这个?难道上次那个秃顶的富家子弟成了?你妈妈可是很喜欢的呀?”

“我听勃纳尔的,他说‘恋爱使人坚强,同时使人软弱。友情只使人坚强。’一生有你这个朋友足够了,搞独身也不错哦!呵呵……”

“朋友当然不可或缺,听起来没成?”

“即使他不是秃顶,而有着一头茂密的森林我也不要。”韵突然情急脱口。

“可听说你的相亲次数快上威尼斯记录了!呵呵…开玩笑的,难道那么多的富豪里就没有一个你中意的?据说你妈妈要你见的人都是有,”

“别说了,那些人都是好人。我出来的时间够长了,老板知道要炒鱿鱼的,我走了啊!”看着韵离去的背影,闪在咖啡屋里的琳琳略一迟疑,眼里闪过一丝惊呀!

迎着令人温暖的阳光,抱着自我陶醉的洋娃娃,韵到了浩的住处。她熟练地按了门铃,没人应。再三重负,依旧。

“今天整好四十天啊!早上抛掉了最后一颗鹅卵石了呀,可是……该不会是去了他的爸爸妈妈那里吧?不是说和爸爸的关系因为不能说的原因太僵的嘛!再说,按常例,每次出差回来也都是先回这里的呀!”韵摇着头,抱着怀中的洋娃娃索性蹲了下来等候。

太阳今天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近中午的样子。韵紧盯着浩来的方向,眼睛涩涩的疼。其实,天真的韵今天只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要实现,毕竟还要执行妈妈的命令去旅行她对双亲孝敬的义务,那怕只是善意的欺骗。在26次相亲之前她要把这个笨拙的可爱的长的像自己的洋娃娃送给浩,并背好了台词送给他。他不想再犹豫和装傻了,“既然渴望春天,何必把自己镶进冬日的画框?”既然渴望爱情,又何必把她埋藏?即使被浩拒绝。她揣着小心却鼓足着勇气!

嘀铃铃……手机铃声把她拉回到现实中。“喂!您是,哦!是妈妈,在…在商场里,是,我知道,美容院?哎呀,不用了,我不喜欢美容院那种浓烈的味道的,嗯,马上回去。”收了线,韵有些无奈地看着浩要来的方向,不得不离开……

和妈妈来到了约定的本市所谓最高级的大饭店。媒人三婆在外面悄悄跟妈妈嘀咕了几句便轻盈离去……从背影望去像一阵风!看来媒婆天生就是风的使者。来去匆匆。

“哦!您好!请问您预订的是几号?”一位小姐彬彬有礼地迎过来献媚。

“我们是3号。”妈妈说。

“哦!是3号啊!已经来了几位了,请跟我来!”迎宾小姐引领着,韵怯怯地跟在妈妈的身后随着。

进到屋里,韵傻眼了,“怎么?浩哥您?”

“是韵?怎么你?”浩也些许惊讶!

“爸爸,那个阿姨你认识呀?”一个漂亮的像韵买的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抬起头精灵地问浩。

韵听女孩叫浩爸爸有些晕!

“是啊!韵,你们认识?”妈妈扭头问着韵。

一个看上去气质非凡,但又文智有礼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和他身边的那个看似瘦弱但很寡言的夫人一起站起来笑脸迎接,寒暄后,大家一起坐下来。

“哦!本来我家女儿的爸爸说好一起来,可是突然说单位有事,媒人约好了时间了,所以我和女儿来了,对了,您的儿子他还没有到吗?听说他很忙,昨天出差刚回来。”妈妈温柔大方地问。

“哦!看来媒人瞒您了,真是对不起!这位就是我家唯一的儿子浩,昨天刚从美国回来,把我的校猴女接回来了。他单身已经三年了。因为媒人一再地推,所以……”浩的爸爸见韵的妈妈有着误会,求实解释着。

“哦!原来是离了婚?还带个孩子?这个…”

“伯母,不用您担心,我和韵早就是好朋友,但只是朋友而已,我们之间不可能,我还想给她介绍个青春少年呢!今天看来是个误会,就当朋友一起坐坐吧!啊?爸爸!”浩使劲地给爸爸使眼色。

“不,妈妈,对不起!谢谢您了!这次我同意,浩哥是我一生想要的人,只是…只是……”韵在众目睽睽下有些口拙。她羞愧地垂下了头,有些沾沾自喜。

“说什么呢?对不起!看来是媒人的过错,我们先失陪了。”妈妈牵起韵硬是拽着离开。韵服从着,但不忘回头深深地送了浩一眼秋波。

经过和爸爸妈妈几个月的“斗争”!韵终于和浩走在了一起。

“阿姨!这个娃娃不好看,还是我爸爸枕边的那个穿着花色衣服的白色洋娃娃最好看,可是,爸爸不让我玩,说那是他的宝贝!爸爸真丢丢,晚上睡觉也搂着她呢!”从超市里出来,韵和浩牵着浩的女儿的手,听着女儿的话,两人会意地笑了……

“到什么时候,父母都拧不过孩子,瞧!女儿这两天回来的都那么晚,哎哟…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唯一的女儿嫁了个离过婚还带个孩子的男人。”韵的妈妈跟爸爸说。

“不是喜欢把女儿当做摇钱树吗?嘿!这回可是撞到枪口上了,伤着了吧?想开点吧,只要浩真心爱着她,我们也悄悄为女儿祝福吧!哎呀!看来上帝还是公平的啊!人生不可能完美无缺的啊!”韵的爸爸像是高兴地说。韵的妈妈白了丈夫一眼没再做声,韵哼着爱情小曲回来了。

四川·杨东

消逝与现在的时光(八章)

《吹奏》

春风吹奏着忧惋的长笛。

笛声停在每一个含苞的枝头,像一位多情的少年,满怀期待。

笛声朝着另一个方向,抵达我不再成长的身体,当我满身都是灿烂的音符,我抖动了一下,一粒,又一粒,那些生命里的尘埃,像病一样被轻轻抖落。

三月是一句悠长的长调。我们一年年倾听它的吹奏,感悟它的变幻,看它怎样带来明镜高悬的春讯。

春风的吹奏有一点伤感,因为有那么多永远长眠于地的人。

长笛的流韵有一点孤独,因为有那么多需要一点关爱的人。

三月的天空有一点虚幻,因为它忘记提醒那些病入膏肓的人。

在集体吹奏的背后,深不可测的现实在变为往事后又渐渐来临。往事,或许是一滴泪水的喜悦或悲痛,现实,或许是一个笑容后的守望和辛酸。

一个人,在三月,在春天,在长笛的华采里,仿佛长了翅膀,跃跃欲飞!

《逝者》

再一次掀起怀念的悲情。

时间凝固,苍海敛翼。谁在一盏清明的灯前翻阅隔世的花名册?

有多少逝去的生命,在漫长的史卷里缱倦着,一曲曲哀歌,如落花,如流水,悄然融入渐渐明亮的春光。

有多少逝者的骨血垒起一地坚韧的铭文?

有多少远去的声音还在吹奏无边的虚空?

春风。三月的春风刚刚从一个轮回中苏醒,又仿佛要被泪水淹没。

谁在说:泪水是疗伤的处方,是剂世的良药,是沐浴的清风?那些来自雪山,来自万壑,来自密林,来自更多辽阔自然深处的泪水,擦拭并宽容了多少伤怀的眼睛。

远远近近的逝者啊,大地的一颗颗微粒,在春天都幻化成夜晚的星辰,再次点燃并传递着那些不容远去的音讯和所有的记忆。

因为另一个世界的真实,岁月增加了无形的重量。

时间诞生了万物,又抽象了一切。当更细致的时光因一个节日而倍加宁静,我看见一颗,两颗,更多的灵魂,在春天的大地下默默地行走。

一个春天,更多的春天,又将萌生多少崭新的灵魂?

《清明》

春水荡漾。荡漾的春水布满东方,由冰冷到温暖,春水的苍茫中孕育着生命的雷霆。

从昔年到今天,清明,穿越的不仅仅是浪漫的节气,花朵的言词需要敲打。星月朗照,长风如烟,众多的灵魂在同一个时间一齐打开了那些尘封的祭词。

不回避死亡。

就像一扇门,有迎纳,有送别。

就像一条道路,有起点,有终点。

就像一个故事,有开始,有完结。

清明的春风,这平常秩序中的美,拔升到红尘中最高的音节,有些颤抖,有些哽咽。

逝者的葬仪,死亡的证词,铭刻在熟知的大地,被一年一年的烟火围困,被一滴一滴泪水深藏。正在盛开的花朵,见证了那些越来越远的音容笑貌。

空茫的清明,消瘦的清明,外表清澈明朗,内心却一片模糊。一地春光,因为悲伤的铬印,却更加楚楚动人。

谁能相信,在偈语中,所有失去翅膀的飞翔,依然可以出世入世,为春天歌唱!

《旧城》

其时,跌宕的古歌已沉降于苍苔下的青石。

青石的内部有着收纳的容器,渐渐盛装了一切逝去的旧事和纠缠的声音。

青石连诀,慢慢陷入远山近水,被红尘岁月掩埋得支离破碎。

此刻,蛰伏的光影收敛了翅膀,唯有一片鸟羽飞过旧城。

其时,千年的风情已消隐于苍茫风雨。

岁月扛不住那么多无常的片断,究竟在哪一刻遗弃了那些曾经的美?

长街短亭,楼台酒肆,红灯烛照,婆娑人影,在大梦里依然井然有序。

谁在扼腕叹息:逝去才是通向永恒的唯一!

我的惆怅之眸仍流连于这所谓的风物。

我的默然之思仍徜徘于这真实的旧城。

当现实的废墟替代了远去的传说,谁能明辩时间流离的真象?谁能感知暗哑琴弦上的一粒音符,在怎样的月色抑或阳光里失去了思想的润泽?

残陶低语,断瓦微咽,顽石低垂,故土未眠。

它们一次次被风沙覆盖,又一次次被春风吹醒。轻软的春风啊,怎抵得上怀古的沉重?怎能把逝去的魂魄招返?

风声紧了,万物不再言语,夕阳更加苍凉。

今日的旧城,除了若有若无的悲鸣,只剩下尚未返青的一地衰草,迎合着那唯一的鸟羽,继续卷入疼痛的天空。

《文庙》

——岳池文庙,现经修缮存于县城中心,内有孔子塑像及多种文物。

凝固为漫长时间的一滴。肃穆,素朴、精致的文庙,不经意间透出巍然的庙貌。

漫卷的西风下,古雅的色泽随流年碎影斑驳出一帧帧纪实的写意,任今天的人们随意翻读与清赏。

它唯因一位巨人而遗世独立——但我分明看见它内心的无奈与沉重!渺然的孤独与寂寞随着岁月的伸延而愈发深浓,它们再也抵挡不住日渐浮华的风情!

孤独。孤独的脊兽,飞檐,风铃。孤独的红墙,青瓦,窗棂。孤独的古榕铁虬银勾,像一双巨手把孤独拉伸。孤独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深度的忧伤,且闪动着一阵阵静默深黑的疲惫。

鸽子的飞翔已成为城市风景的一部分。此刻,一群停歇且倦怠的鸽子,黑白的调子冷涩凝重。它们在古庙黄昏的余韵里叽咕,谁知道它们述说的是远逝的时空还是今天的影像?

寂寞。寂寞的塑像,烛台,牌匾。寂寞的残碑,古钟,花草。寂寞的斑驳文字,吐呐着传世的苍凉与血脉。弥久愈深的色泽渐渐褪隐,谁在周遭淡淡涌起的忧伤中指点出更多更长的寂寞?

在城中,文庙钳口无言。它想要说出的一切被市声掩埋,它想要表达的教化被时代的风尚疏离。你看,庙内外人海喧嚣,人们饮茶,聊天,打牌,所谓的文庙已被商业的气息所笼罩。一切汹涌的市声汇聚出时代的波涛,愈发加深了漫长的孤独和寂寞。

我茫然地伫立于孔子的塑像前,仰视他赐福于世的源远威仪,默颂他流传千古的谆谆言词。他的容貌端肃诚挚,他的眼眸洞穿了由远及近的灿烂岁月,他的手指直指内心,抚慰了尘世间所有的悲悯。

一束悠远的时光,依然停留在这气象森然的风景里。

文庙,收敛并珍藏了多少世人无法揣度的秘密?一座以传播古老文化的为源脉和使命的仅存的庙宇,容纳并衍固了多少漂泊和无知的灵魂?

内心的波澜,像通往神秘旧事的驿路,幽深,崎岖,沉重。而文庙内外,依然是喧嚣市声,是不尽的滚滚红尘。

《雨夜》

一千个稔熟的鼓手,无休止地敲打着夜色下的铁皮屋檐。一遍又一遍,像战士操练的步伐,疏朗,明快,整齐——其实是不倦的雨,迎合着繁密的夜色。

这样的雨夜,适于舒展身体,适于幻想,适于涤洗思想,适于爱——

抑或让一位诗人抒写出生与成长,忧伤与欢乐——最后也写到死,写到死亡带给人间的悲情。

那些沉重或轻盈的文字被雨夜的清幽气息所浮载,撒播,仿佛冥冥中有一位世间最博学的解读大师,将每一滴雨都注释为一行行独特的韵文。

但我依然感到了巨大夜影下一切沉默事物蕴蓄的坚执,像无法飞升的水流,低缓,沉着,终将融合于一片必然前行的时光。

一生的道路不过是一滴水的距离。

人间的生死不过是一个夜晚的轮回。

——此刻,我已经清楚地认识到,有雨的夜晚,潜伏并荡漾着多少人间的寂廖与幻想。

《城里的阳光 》

阳光迎合了梦中的预言,它的到来揭开了天空的快意,没有滞涩的行程和想象的荒疏——

又像从容飘降的夏天,那近于完美的金色质地。

将要如何对视,这高悬的明光,这翻卷的云浪和倾泻的气度?

从东到西,沿着扩展的街道出发,它不曾薄爱某一个角落,它呵护每一寸土地,古往今来的每一行足印。

——甚至秩序中纷乱的目光,规则的楼宇,准时明灭的灯火。

从南到北,它驱赶阡陌中的阴影,它记住了每一条小巷的名字,到达或离开的重重背影,叫卖的声息,疾掠的车辙,偶尔飞腾的轻盈鸽群。

就连城市的晨昏也有了眷恋,那些背着阳光赶路的人,那些在雨檐下怀念阳光的人,那些在暗夜中祈颂阳光的人,在今天的城市迎合了同样的光明。

阳光,给城市披上自然的亮度。它播撒着热爱,赞美,盼望中向上的激情。它的抵达已是不再蒙尘的自由,没有刻意的洗濯,倾述,风一样悄然往复——

那样温暖、执著、从容不迫。

《宁静的城市》

被舒缓,坦荡,悠长且静谧的气息缠绕。印记着一切履迹的长街,广场,夜晚灯火的倒影里闲散的建筑,散播着绵延无边的宁静。

——宁静,宁静。却增加了一座城市的肃然,气度。

仿佛迎面的时光被神祇敲响,一瞬间强制着给了宁静的闪电,人们不再紧张、沮丧、无奈。

另一面晨钟的花园被开启,它要带着我迎合臆想的生活,它要唤醒这习惯失眠的城市,它要让人工的花朵在露尘中睁开。

而我看见了这一切表象下的隐喻:必然转动的车轮,静息的斑马线,打开发条的钟表,尘封了千年的心事。

——宁静,宁静。因扩散的情绪而抛弃暗淡。零散的手指,轻游的步伐,洁净,光艳的华采,多么舒坦,自由。

宁静张开前进的通途,一枝枝热恋中的玫瑰,在大片的光影中呈现熟知的春天。

一座城市远离了虚善,打开了奋扬的车辙。宁静的词根驱散了贫乏的细节——

这宁静中呈现壮美的城市,没有什么理由不可以歌唱,不可以被远观者追慕,不可以等着善待的声音迎送晨昏,等着每一次赞誉增添聚居者的愉悦心境。

作者简介:

杨东,男,80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创作,现供职于岳池县人民政府办公室。

主要有散文诗、诗歌、散文、随笔发表于《星星》、《诗选刊》、《扬子江》、《中国诗人》、《散文诗》、《湖南文学》、《国际汉语诗坛》,泰国《中华日报》、台湾《世界论坛报》等国内外60余家报刊、杂志。作品入选《中国诗歌十年》、《2002中国年度最佳诗选》、2001年至2003年连续3年入选《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二十世纪优秀作家作品选》、《中国诗萃》等20多种选本,十余次获全国性诗歌大赛奖。1999年8月参加中国南岳90年代汉语诗歌研究论坛,2001年10月参加湖南益阳全国首届散文诗笔会。

邮编:638300

地址:四川省岳池县人民政府办公室

四川·盛云树

《城市*尘世》

夏季懒洋洋地长着,肥硕而迟钝如一只南瓜,印象主义的画面这样永生地挂在天幕。弥月不尽的热风夜以继日维持着城市闹热。

这样的天气会生出寂寞,寂寞可以回到过去,进入体内的裂隙,裂隙隐脉的血汩汩的流声,汗毛分叉,听两颊的胡髭蔓延进唇吻。窗外,金属般响亮的夏日属于看云做梦的少年,哪些榕树下,竹荫下,读童话,读神话,读天,读地,读天方夜谭的暑假,已随久远的童年陆沉,只留下一些记忆,在岁月如海的礁或岛上铭刻如篆,成了切实的怀念,怀念却染了诗意的风寒,来到寂寞里,心生感伤,理性已长成了树,伤风一任在树枝穿行,要拽你进树影,听鸟啼血的歌,看花血染的图。空洞的书房内,只有一只迷路的蜻蜓,划过一串羽羽的行迹,闪烁其词地沉吟了好一会,断定荷塘不在这里,终于霏霏然从另一扇窗口飞走,窗台的兰草开出几支嫩茎,不知几时寄生的未名花,喧宾夺主地红得缤纷,阳光从高高的树上落下来,斑斑点点地溅在窗台上,一直溅到书本上,早晨八点多的空气,寂寂无风,犹带有草木的清芬和新鲜的露水气息,银杏树上突然惊起一声蝉鸣,是黄雀捕蝉,可惜我没有一支猎枪,要不可以阐释一段成语故事,佐我寂寞的时光。

这样聊赖而又寂寞的日子,令人蠢蠢欲动,想做点荒谬的事情,毕竟,今年的夏季太长太久了,季节闰在七月,两次七夕,银河下牵牛星和织女星相会在巫山的云里,七月半的鬼门同样两次洞开,又会放出多少恍惚的精灵,想着想着,竟产生一种幻觉,似乎在屋里的不是自己,如果我能够从那扇窗口飞出去,翩翩地飞出去,像一只自由的蜻蜓飞出去,把不属于自己的自己留在这里,飞出去,在秋天还没有回来之前飞回来。

然而飞出去到什么向往的地方呢,保胜给他的感觉,是过了成熟焦点的晚秋,尽管是迟暮了,仍然不失为怀乡。一到飘起霏霏的细雨,远方天柱山白平观颇添一分迷濛的柔美,经过乡思的润色,在地老天荒里日琢月磨,究竟多了一种沉潜的秀逸气韵,不是城市的新厦可比。在空幻的雨气里,我撑着一把黑伞,踱过龙门桥,心头回旋的是余光中的《乡愁》,红砖与绿藤,一种绝壁上的渴望,攀不上风尖。人生虽可以想象成庄子的逍遥之游,列子的御风之旅,然而高处不胜寒,矮檐下低头,剥削了多少意志和锐气,只为崇拜一枝男得充血的笔,一种雄厚如斧野犷如碑的风格,甘愿在城市做笼中的囚鸟,栖在市尘的末梢。因为像那只运斧手一样,也好伐好斩,总想向一面无情的石壁上砍出自己的声音来,因为像所有的诗人一样,也罹了史诗的自大狂,幻想自己必饮海止渴,嚼山充饥,幻想自己的呼吸是别人的气候,且幻想自己的幻想是现实。

心里追念已逝的光阴,屋外的云翳,不知不觉袭窗而来,天色陡变,乌云自北方滚向南极,风摇着窗外的树叶,河对岸的关刀山已风声鹤唳,山雀张开遒劲有力的翅膀,循最轻灵最柔美的曲线,在风的背上有节奏地溜冰,风的舌舔着鸟的羽毛翻飞,鸟自在于风浴,和叶滑响并驾齐驱,一泻于视线之外,林木把自己交给了风,风把自己交给了虚无,谁也负不了责的虚无,风的疾矢逼 山的意志溃毁,逆风怒吼,山发出它的膘悍气势,更激起风的斗志,撕扯着山的毛发乱飞,久囿山林的燥热一烘而起,形成龙卷风,黑龙一般一柱擎天,突然的一时塌了。暴雨斗胆落地,刺啦,闪电撕开风与山的仇结,噼叭一阵炸在山崖上,串起一股青烟,风开始哭泣,山发抖地打了一个冷颤,闪电乘势吆喝着它的神鞭,催促雨的暴动。

自然的暴动很快平息,像女人心,陡起陡落,一场嚎啕,雨气终于浓成暮色。雨歇风清,我在延长的黄昏里,在人鱼之港的岷江外滩灯影花香里,寻找关于故乡的传说,一串的灯影匐在水波上浪荡,关刀山已在叆叇的云气里生锈,斩不断绵绵无孔不入的水患,漓漓的水气扑了山一脸的露水,关刀山一个寒噤,紧缩成一抹黑影,留我在黑影里嚼不尽岸边远连天涯的芳草萋萋。陌生的城镇,让小村远逝,陶潜苏老泉在远山的风里吹着牧笛,那影影绰绰的山上可幻的怪像是浮世绘的画师无法临摹的真实。岸边一盏鱼灯挂亮,同时听到钟楼的钟声响起,凄清中有其温婉,好像在说,夜已近,人将睡,蛩无声,树欲静。“夜半钟声到客船”,那是张继,而我今夜去什么地方呢。

为追寻传说中一缕蛊人的歌声,那一袅女妖之歌就暗暗地野了河水蜿蜒南去,俯眺中回沫翻涡,成了舟楫的畏途。雕堡般的水汶站,横立在岸堤,右侧的用混凝土筑成的台基上,仙女在“彭山”的山尖上袅姿,丰满的胴体浮在铜铸的山峰上,长发飞逸,玉手纤泳,那姿势,野性之中带着妖媚,他颔着头,在夜色下不容易细读的表情。忽然,他眼睛半开,向我无声地转来,似嗔似笑,流露出一棱忧郁的寒光,他先前站在彭祖立正的地方,而今流落偏隅,座山已被剥落泥石流,不日他会坠入岷江为美人鱼,或者涅磐化作火凤凰。一只水鸟掠过她耳畔,我心神恍惚,不由自主地一阵摇颤,听见她在唱一首悲伤的歌,他唱的是什么呢?你问,我能告诉你吗?因为这是彭祖的禁忌,泯江的千古之迷,危险而且哀艳。

收网渔船靠岸在芭蕉林边,我下了石阶,欲问渔人的收获,渔人已准备罢舟歇网,河水虽经一场陡雨,水波在宽阔处一任淌流,随它的涟线把我的心思引到东岸,不知夜色下的关刀何其,想它必是趁黑沾江水磨刀嚯嚯,运斤的巨手正往山上赶浪。和渔人讨价还价十元,让他把我撑到河对岸,于是渔人双手摇浆,飏水而行,似翦水的蜻蜓。平稳过渡到东岸。择一条野草蔓伏的小径,爬上关刀山,一路上坡,坡势颇陡,七转八拐之后,终于树丛隐处,来到一片杂有砂石的山坳,乱石铺就的梯级上是一座立体的凉亭,比想像中要坚实却有几分颓废,从来没有在关刀山的夜色里看岷江,那样满的一整片水,一点警告也没有,猝然开展在脚下,那样的袒露令人吃惊,就是关刀山倒抽一口凉气也不能把它囫囵吞下,何况启示的是更远更深的沧海,更高更玄的苍天。我明白为什么古人一到登高望远,就会想起千古兴亡,也许是空间大了,就会刺激时间的敏感,陈子昂登高台,看见的不是风景,而是历史。望着陡落的悬崖,想起李白的“梦魂不到关山难”天下有多少关山,而似一把刀的关山,仅此彭山东,横刀立马的关羽,一刀砍下去有多深多狠,以致刀柄陷落,关刀锈蚀成山。

虽好山色水秀,犹恐山魈水怪,敬畏自然在孤崖绝壁间体会,亭柱栏杆的阴影,长而暧昧地醒转活动,要把我掷下山崖,就连亭外的树影,一起排挤我贴近附近的岩壁,我打开手机,于是周围的混浊夜色,平白被我挖出一个光洞来,我像史前人一样,背着原始的暗无天日,邃光而踞守在洞里。此情此景,若有一个山魈来陪我,那便是霞客,他就宿在岩洞一隅。岷江的一带白水里的美人鱼是不会上岸的,除非我有一枚弯月做成的金钩,还须一朵山花作诱饵,一边美想着,一边学姜太公钓鱼。只见一弯新月顺梢而起,凉亭的微影卧在山石傍,发出媚人的浅笑,是妙人悄坐在亭影?于我对峙着一隅真假,举手投足让我重温那扇窗。

月色渐渐圆满,黄中带血,刚刚从夜的胎衣里剥出,稚嫩的月尚不明白苍凉,颇似柳泉居士笔下的婴宁,不谙人世的一朵美丽挂在树枝上,让人为她担心,生怕她玉碎,想她高处来亭为瓦,供我片瓦遮身,亭柱的漆已剥落,体现了木德温厚可亲的纯朴。露湿雾重,遥远的西岭茅屋,灯暖如桔,祖母在天柱山上说:“蜂针儿尖尖的做不得绣,萤火儿亮亮的点不得油,蛛丝儿密密的下不得河,白头翁选不得村长,纺织娘叫不得女工头。”落花流水的调子里有一股远古的忧郁。静对夜色,几时的习惯之后,就发现名为黑暗的夜色,其实只是暧昧,一色的现代灰色,是与非,又如云与雾,云天雾地欲门开,一城的灯影,几双眼睛睡着,多少眼睛逡巡,灯影下的舞蹈,何处开心,几时意味;举怀悬目光,投箸凝脸色,富贵的心下惊慌,热闹里暗生凄凉;声色犬马,灯红酒绿,有多少空房,多少怅房,多少鸾与凤,野鸳鸯栖满槐荫树,流莺在歌唱,武松斗不过孙二娘,“有一位年轻的老人,提着一把锋利的钝刀,杀了他亲爱的仇人……”

月且明,雪亮偃月的关刀,不知道今夜杀谁?

《南山》

伯父魂归,柏荣捎信来要我去作祭文。

少年朋友柏荣随父在京做生意,日益腾达,方圆尽有名气。人情似水分高下,自觉人前落后,淡泊了许些时日。

踩着昨夜的泥路到了柏荣家,少数的乡邻在院里忙前忙后搭丧棚,不见柏荣的影子。迟疑时,柏荣己迎侯上来。客多主人少,自行到柏荣的卧房里,独自感叹,柏荣的妹妹素君进来了。

“秉文。”

“素君。”

素君她眼里含着哀分,见了我恢复了少女的矜持。相见时难,一时的情绪露出来,落默伤逝起来,我便劝她些节哀的微词。

无猜的日子,柏荣兄妹和我在佛岩小学念书。山洼的囿小,我们无怪乎出类拔萃。因我家和学校相邻,柏荣和素君常到我家玩。柏荣母亲早逝,加之伯父常年在外,离校又四五里路之遥,母亲怜悯兄妹俩,好意留兄妹寄宿在我家。母亲视同己出,加之膝下无女,对素君更是一层关爱。

学校后面南山上,是一座大坟山,爬满了南瓜藤。远远可以看见观音寺的飞檐在丛树间张望,祷歌的喑哑声从尼姑的嘴里传来,有些缠人。柿树上的油柿子散着红艳的亮丽,可以想见尼姑的光头在古松下,受观世音的灵芝玉水洗浴。一早上山捡了菌子,柏荣到沟里淘菌子去了。我和素君在坟山上摘南瓜花。黄蜂弹着蜇人的弦,丝丝剌绕,不时的滚着花沫打空花里出,掠耳飞过,惊心动魄。素君在坟山那边正摘了过来,忽闻惊叫一声跳起来,抓着我气短了半天。草丛中,两条菜花蛇,晒花扭在一起,草索索地倒了一坝。素君明白过来,说是蛇思春。我拉她转身正要走,她怪不好意思说:

“遇见蛇思春,晚上美女蛇要入你的梦。”

“那咋办?”

她回身抓了两窝草挽成疙瘩。拉了我风一阵跑了出来,一脸羞色。

我便不好问她如何解脱,渊源其释。

正回忆时,素君拿了包烟进来,递了支给我,放到桌上忙别事了。

望着烟,纽成结,却不知何时散了。

院里,一时骚动起来,火炮响起一阵腾腾的硝烟,迷了人眼。

哀乐齐鸣,冬冬抢抢,冬冬,抢。端公手里的丧鸡一声哀鸣,血毛横飞,鲜血在大理石棺椁上暗红滴沥,伯父装在大理石里下光了。我念着祭文,唯有素君无声的泪水滴在坟上;高岗上冷落的光景里,种下的己不再生根发芽,生前的己化作云烟随风而去。

看热闹的人,猢猴散去。

死人的脸色挟来暮云,停在沉寂的院落。

柏荣捡了纸钱,上山给父亲烧纸,我起身准备告辞,柏荣说有话,便随同一路上山。路上他让我常来看素君。明日他就要返京,料理父亲的遗留。

山风呜呜的咻着,凉别是感到冬天的惨淡瑟瑟的开始发僵。柏荣母亲的坟已衰草萋萋,伯父与她合墓,伯父在大理石里依着老坟安息在北方,灵魂飘泊在京川两地。冷而泛着绿光的火苗从墓前窜起,又低低的灰飞烟灭,黑老鹄便满天飞,落在岩下人家的光里。

烧完纸回到院里,湿地上印着杂乱的脚印。脚印是最古老的文字,记载着前生的经历,它的尽头是一本大书,埋葬入土为文物,以启后人燃纸拜读,读垮了坟山后把自己也埋进了坟山。历史不过是脚印叠成的阶梯,白骨架设的天桥。前仆后继,迷失在天地洪荒。

柏荣进屋拉亮灯,三人坐着无话。老屋欠修善有些穿疵漏眼,灯绳微微摇晃,各人的脸上迷漓一层光影。落默的静让人压抑,柏荣递支烟给我,吸着。

“你以后常来,柏荣想你朋友。”

素君送我走,只是低头走路。从她的言词里感到衰落的情绪。伯父在京给他们娶了一房继母,公司的主持如今都由继母担当着,兄妹的交谈透露与后母之间的纠葛。本不善的经营,伯父这一走,公司已是日薄西山,柏荣的年轻气盛尤使素君忧心忡忡。

素君走在前头,几欲回头相望,眼光都落入黑暗。到了陡里子,我让素君去我家,她谢过,担心柏荣孤独,我便不再挽留。素君站在山埂上如一棵独树,黑发飘进夜里,挥挥手。

翌年清明,青黄不接的时侯,我到坟山上为伯父上了一炷香。转来的时侯见到素君,缟素衣裳,披发编成两条长辫,背了柴,鬓发沾在腮边,流一道热汗从下巴缀落。我欲绕道走过,她喊着了我。

“秉文,星期天还去上课。”

“哎。”

我心里有些苍凉,而她却象早晨的花儿一样。她靠在岩坎上歇气,朝我笑吟吟。

穿过树林,欲想借话冲淡内心的歉疚,她背了柴挣起来,耸了一下肩,己顺坡下了,下坡竹林叫起狗声。我忙拾了棍棒追下去,素君怕狗,撵拢,狗己被主人唿着。素君崴崴地背着柴薪走在山碥的小路上,不时挂到岩边的树枝,有掉下岩的危险。地里劳作的人们驻脚相看,脸上的表情在看拍电影似的惊险。惯于本分的山民,喜欢别人出洋相,幸灾乐祸与为富不仁作人性的斗争。眼看素君转过了山弯,这里离她家还有二里地,这让人耽心。

伯父生前,捐款重修了佛岩小学,力荐我当民办教师,后又作了校长。总觉一种不安,时想立个纪念碑什么的,却没有死心踏地去为。学生到自发到坟山上栽了许多柏树,已在生翠中苍重。柏荣去京已二年有余,至今未有音信,也不知现在如何,就连素君也不知道他的景况。尤想到素君一人,着实孤单,偶想起柏荣要我常去,却又有许多羁绊。我虽不常去,母亲总代我去,却带回一些不幸的话:柏荣在京吃了官司,羁押在京,一年半载怕不得回来。只盼风吹水顺,柏荣早些回来。

一学期转眼过去了。想起素君,便径直到了南山。

这四合大院,在以前是佛岩一带唯一上相的房子,柏荣家的老宅。现今住了二三家,落实政策时退赔了正厢一通。素君住在这里。正欲进去,树林里钻出几条大黄狗,我抽了篱桩左冲右突,有老妪从院门出来,吆了狗,我忙进去。

我告之来意,她说,

“女子好久不在家了,我想一下……噫,一晃半年多了,也没听说她到哪儿去了。”

望着素君家木骨雕窗上新贴的窗纸,想她在里面过着怎样孤寂的日子。干檐上摆满了鸡屎,别家的柴草已掩了门,我想这里本不属于她,她只是一个过客。

以后去过几次,也没见素君。接到教育学院进修的通知,便去了乐山。想她是到柏荣那儿去了。

年上九,是观音寺的庙会。说是今天接新尼姑,便觉得非去看看不可了。

记得儿时的观音寺还是残垣断壁,不知几时己修复,古朴世风,泛泛而生,充满了四方朝庙的人。沙门寺前摆了许多香烛钱纸,五角钱一把的香,我便买了几把;又有卖银子壳的,便又买了几吊。母亲全兜在围腰帕里。居士婆婆夸我有善德,大仁有大贵,我笑起来。

接新尼姑的仪式已接近尾声,妈便怨我们一早噜嗦,误了时机。那小尼姑受了戒,灰袍袈裟,端的年轻,端正,明眸皓齿,低眉含首,经过面前,被惠灵师父引至上殿,人们这才散了。

母亲拉我到殿上,丢了一把毫子,点燃香烛,将清油倒进长明灯盏,倒头便拜一气。起来,非要我盍头,祝揖,让菩萨保佑我才学长进,光宗耀祖。怕拂逆了老人心,只得跪到蒲团上,双手合十,眼睛却瞟着侧边的小尼姑,好水灵秀气,凤目端正,玉面肃穆,例行法事用槌敲了一下木鱼。

我迟迟没有盍下去,仿佛把她惊扰了,有些怫然。她眼晴一瞥,带有点敌意的光芒,但立刻就遏制着了,头一垂,一股忧郁的影子象过山的微云,在她那苍白有些浮强的面上移了移。

我虔诚地躬着身盍了三个头。

小尼姑再没有看过我一眼,诚心诚意为善男信女鸣鼓告祷。

下了大殿,无心去遨。母亲和社上的人去听居士唱《玉英劝夫》去了。

私下有人在议论,小尼姑是大户人家的子女,入寺的陪奁就好几万。我去问庙里的一位居士,告诉我,那小尼姑,叫霓云。又问,哪里人?不知,说是惠灵已收她一年多了。云游四方,积行善事,在观音寺住下来不走了。追究下去,一无所知,尖狠盯我一眼,心怀叵测么?顶我一句:

“出家人,所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也。”

回到家里,母亲寻我的生庚八字,说是给我算了一命,不知生时是否记错,寻来验证一下。门角里的笸篼,陈古八十年的皇历都翻出来了,见她认真急的样子,我也帮她找。意外发现一封信,却没有地址,问母亲,好象是去年邮递员让她带回来的,一时忘了给我。我忙拆开,是素君的留言:

燕入非旁舍,鸥归只故池;

断桥无复板,卧柳自生枝。

月亮尚是上弦,我想起素君唱月亮船的歌。孤标的影子在南山上,黑发如水,泻地三尺。

《花茶铺》

远山近视不清的时候,天开始下起细雨,昼与夜就要这雨丝来缝合,

雨似怨妇的眼泪愈是伤心,愈自感恸,愈发的止不了流,捎带一些呼呼的风声,雨便斜着打在窗玻上,变成水花,结点成曲溪,恣意的走流.起初数着那点滴,渐数,渐密,渐迷,飞针走线般把夜衣合闭。屋里的灯亮,外面的风雨世界只能听了,偶尔疏漏的针脚泄一点光,也水星含湿,眨若夜的眼。这时手机响了,是老乡打来的,因疏淡少有往来。他说有急事找我。推开窗,天已是黑嘴寡脸,雨象铁丝栅栏,把人围困,我说明天一早一定去。

走过老码头,川江路还没有醒来,一条瘦狗穿过树丛翘腿屙尿,沙地便落下梅花图的蹄印,一条蛐蟮被狗尿蚀出土来,伸长长长……被一只鸡婆叼走了。

上了河堤,东山熹微的光芒里发出一点红信,雨后初晴的岷江两岸渐露新鲜。折进一条陈旧的老街,平仄凸凹的街道,排列着风蚀残年的老房,几只窜鼠从路上跑过,没入一丛野生的巴蕉,传来一声破响,这就是老乡说的地方了。院门半掩着,我推门进去,是一间茶房,桌上的麻将和斗地主保留着最后的残局,一位干精瘦壳的半蔫子老头,走过来问我:

“找哪个”,我说,“张安”。

他眼睛便上下拔球,计算了半刻:

“哦!他去买菜去了,你坐,我给你泡杯茶.”

“谢了”。

穿过铺面是后院,院里也有几张茶桌,被昨夜的风雨淋湿透出水沥颜色,一株抽子树的花瓣洒了一桌,一地,一凳,清芬的香气弥留在院角。一只小鸟在树叶间跳跃,隔壁的一朵红玫瑰探出墙头,缀着一夜的雨泪。老板泡了杯茶给我端了到院里来,清白的温气在有些冷寂的柚园里散出一缕热情,我呷了一口,有种锅烟子水的苦涩味。这院的后面还有一排矮房,各以两边为道进出,中间是花园,但已没有花,只留下一堆败土,几根稀疏的野草或干油菜住落在上面;一只掉了顶的盖碗盛着半盏水,含着一枚花瓣,成了别样的摆设,一只狼狗在橘树下的墙洞里,阴森地盯着我,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我望着天,思想便没入了云端。

进入这里的声音,只有三轮车的铃声。有二人进了茶铺,是一个三轮车夫,大概是刚进城不久,看人还有几分怯生,坐三轮的是一个老头,头上已是白雪飘纷,拄着一根拐棍,是黄荆木的那种,把处雕龙。老头很干净,有些雅致地掏出自带的茶盅,拈了一撮自备的好茶,叫老板沏茶。三轮是茶铺的熟人,窜到后院里朝左边的巷道里东窥西目雀,老板过来拍了他一巴掌:“目雀啥子,要生疔疮的."三轮笑笑,撸了把鼻涕一甩,正要把那脏物抹到桌角上,见我看着他,悄悄在自家的裤腿擦了擦,又在鼻子抹了抹,架着二郎腿,很世故的样子,点燃一根烟,吐出一个精圆的圈,再喷一道贯穿其中,在他的洋洋得意里,我倒佩服他的技巧。

“老辈子,你咋好久没来了,是不是被媳妇管制了”。

“瞎球说”,

“人家杨幺姑好想你哦”

“……”

前铺里开玩笑的时候,后院的三轮有些坐不住了,他要撞进后屋去,恰好一个蓬头乱发的女子从巷道里出来,慵懒地没理三轮的好意,径直地往右边的厕所里去。女子方便出来,三轮凑过去嬉皮笑脸,女子却没有好脸色:“球钱没的,鸭儿梆硬”。三轮自知没趣,要了老头的三轮钱,叮叮当当地走了。

这时候,老乡提了一大包菜回来了,见了我自是十分高兴,我说,找我有哈事,他说其实也没啥事,只是想找我聊聊,由于他忙,我只好喝茶,后门陆续进来几个年轻的女子,我有几分面熟,只是记不起来了。外面铺面里进来好几个茶客,正是茶铺上生意的时候,老板忙着泡茶,安排牌场,几桌麻将、下棋,斗地主的各就各位,各自论战,早先来的白发老头和另一个戴假发的下象棋,也是挂了彩的,我便凑到棋局上看他们观战。

“将”、“卧槽”一个老马盘河,纠缠中原;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杀得难分难解。这当儿,几个年轻的女子都靠在牌桌上吊膀子,不时传来指点“臭牌"或为牌客点烟,有的放肆地在茶客的身上磨皮擦痒,干扰着牌局,闹得牌友骂些粗话。哪个叫杨幺姑的女子过来,偎在白头老者的身边,不时在他肩上捏捏,在颈上摩摩,老头快活,一时走神,假发一计掏心马,杀他个狠棋,结果连连败退,以失败而告终,假发得意忘形;

“老花心,牙齿不好多吃点豆腐养脑”。

气得白头老者脸红筋胀,一拂棋局“不来了”。假发赢了钱,扯过还在给白头按摩的杨幺姑“走”便离开了茶房到后院房去了。老板这时跟进后院,不一会出来,他看了我一眼,有些尖狠。老乡从铃铛机房出来,也忙完了,把我叫到一边,说是遇到一点麻烦,前天有一个小子在他这里玩“拒付”,他本是偷藏默藏的小买卖,吃亏不起,让我找个熟人通融通融,主要呢是叫我到这儿来玩。那几个女子是他从家乡带来的,怪不得有些面熟,杨幺姑实际上是他老婆,他三十多岁才结婚,没的钱,连娃也没带一个,出来的目的就是想弄几个钱,回家修房制屋。我听他说,只是沉默,以前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真是世事弄人无定局,今天他倒把脸抹得下来。他只是寄生在茶老板的铺子上,利润抽成,除了开支,又人生地不熟,也弄不了几个钱,只是想有个熟人,遇事有个说处。这时,一个年轻漂亮的学生妹走过来,见了我们,她说她认识我,我才想起她是乱石窖的,我说不出来的一种感受,向她表示善意的友好,想当初她还是个小学生,如今?我只能道声珍重。

其实我什么也帮不上老乡的忙,我想劝他回家,却又没理由,即便有,也是一个空洞,空洞的天上乱云飞渡。

假发和杨幺姑走出来,老乡的脸上象过山的微云有些阴暗,是一条狗看着吃剩下的骨头放在空盘子里,却听不到一丝咆哮的声音。假发得意,头上露出一块发亮的头皮,本来是块干净的地皮上一座富丽的水晶宫,却偏偏在水晶宫上盖茅草,败坏了宝地的风水。老乡梦想在这块风水宝地栽金种银,收获的却是耻辱和仇恨,仇恨的骨头是钢铁,然而它腐朽了,风化了。

我走出茶铺,太阳出来了。这是一个初夏的中午。回头望见,老乡的背后站着漂亮的学生妹在老街上目送着我,一种迷茫的温馨与酸楚涌上心头:“携妹到△山,怅然悲张安,我妹今朝如花月,他妓古坟荒草寒。”

《故园》

月亮将满院子荒芜浸在凉凉的回忆里。星光下,有多少草叶在酿制晶冷的露水,夜蝉在高树上啜着清凉的月色,一切都成往事。曾经的家园只留下残垣断壁,故居特有的纯朴与亲切,夏午的风凉和冬日早晨的暖意,及屋内一层比一层的阴影,桢楠高贵的品德,以及苍苔铺洒瓦盖的湿润和温柔和忧郁的玛蒂菡小黄花,这一切,经过岁月的裁决,被风夷为平地了。曾经为他抵抗过暴风和梅雨,那老屋已被解体,被寸磔,被撕批,连剩下的残渣余末都化为后土。只有青苔一如既往既往如一地伏在遗址上。他记忆中浮现的不是单纯的一景,而是重重底片的叠影。旧的去了,新的又来,各式各样的鞋子,或木塞片轻叨地面的壳壳声,如一只只行舟,把老屋踏出一个诗的港湾,老墙上的古诗词,被土蜂念得舌头发烫,童年的奖状,少年的“三好”被父亲贴在墙上,现在粘在地上,“功名如粪土”正应了这句谶语。

疑真疑幻的月光下,宅院留下的一片朦胧的废墟,为这一切作见证的灰色精灵自废墟处叫着他的乳名。他侧耳聆听,似乎只有蚯蚓在那边的墙角下吟掘土的清歌,此外万籁俱寂,鸡鸣与狗吠两皆沉沉,四十年的种种,那些精美的早晨和阴霾窒人的黄昏,除了后院里一棵苦楝树,除了那边的老柏和萧昂的桢楠。除篱院的木槿和蒌芦,开着相似而争大小的花,亦如蝶翅。除了云娣栽的玫瑰在香樟树下已成簇,大有弥久盖世的野心,蓬勃地与七里香以其凌利的爪角,轮流维护着一院的清芬。他的眼神随昂昂的桢楠拔地而起,拔起百仞的尊贵和萧穆之上,翠纛青盖之上,斑鸠像隐士一样自管自地吟啸。桢楠生于宋朝,腰围要四个壮汉合包,脚根隆起延至丈外,若巨灵的爪,升至云天之际,覆着方园半里。从远丘遥望,小青瓦屋如是几磊磐石,衬着树苍,人等过路似行蚁,几戟枯枝划破青天,漏下几滴天光也含青,绿玉般溅在檐口,青瓦上常有一层蓝光罩着。夏季的凉爽,秋意的萧瑟及春天的晚到,冬天的漫长,成了一幅约迟于世外的半拍光阴的境界,别样的气候,喜阴植物格外的丰盛,嫩气肥肉的菡,麻杆盖伞的黑芋,甚至天麻也乐此而居。一个润的气息,滋生着羸弱而又自负的品格,有蔓依树势的清高,树下人家历来凭“君子固穷”,蔑视“小人穷斯泛也”,即便喝着西北风,也昂着流清涕的傲骨。因此又被外人敬重几分。看院门的楹联,“大树不沾新雨露,云梯仍守旧家风”就知几何固步自封。

他从冷皮股的石头上站起来,就着青朗的月色,企图寻找苍老多裂纹的树干上,他曾经刻过的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二十年前看云做梦的日子,用一把小刀虐待这桢楠树,至于这人是谁,他从没有向外人说过,这是他心灵的一个秘密,南宋诗人的“鸥盟”,他便与桢楠有一个“树盟”,每年秋天,他都要打老远回来看桢楠,留一首诗在树上,树巢里的鸦雀总是尖炸地鸣叫,他便想到“文人无行,佳人薄命”的句子。望着鸦雀把桢楠的浆果诱拐到他乡,白的鸟粪无由地落在他的脸上,给他一脸的愁苦施肥,愁绪的蔓藤风恣地钻进旧事,开放如梦的美丽,照亮心灵一隅的阴影,阴影如蝶飞出,酝一首《蝶恋花》的词在花丛中,又被老蜻蜓先生注翻译成现代诗:“相见你目中有我,而另一种情愫,悄然,悄然飞走,飞走,在断肠凄冷的归雁声中。”何如归雁呢,她走得如清风,他送她一本诗集,而她送他一个古典的爱情,一把青丝,那长辫是她畜养了多年的最爱,也是他魂牵梦绕幸福美丽的纲,他喜欢散发着玫瑰花香的发丝缠着,甘心作一条鱼,畅游在荇藻的深处,觅粉色的香饵。这一走,远得像天边的云,他抚着发辫如她的曲线,心里满是故土的温柔。他不能自拔爬上桢楠接云的端点,让云捎一片字给他,然而云总是在太阳底下太高太远,他便想到鸦雀,而雀迟迟不归,难道鸿雁已被人家收养成了肥鹅?他把发辫放在鸟巢里,把青春和梦想,诗人的浪漫与才子的天真,托负给云雀,鸦雀繁育了一代又一代,高歌一曲比一曲嘹亮,婉转,婉转成漫天的风雨,作别西天的云彩。他的青春和诗,养育着纷飞的思想,高端的灵感,成一句句人字形的雁阵,飞到北,飞到南,把他的伤感写满云天,鸟们抽散了发辫,作了它们的毯,丝缕垂在巢边,被风偶尔飘飞下来,粘在蛛网上,如一盘仙人的棋局,蝶不经意的出行,被蜻蜓偷袭,终被盘踞布阵的蜘蛛,一网打尽。月下的玫瑰丛晃过一条白影,那是庄周梦蝴蝶,是无需哲学的,荷塘月色下的蜻蜓又何妨。他想,应该是她魂归故里,于是他便想到蛛网上去睡觉,哪怕埋在蛛的肚坟园,向远方抽出乡思中更长的相思。

他坐在桢楠的脚根上,清霄独坐,邀月言愁,呼蛰语恨,君在何处?冰冰的月色下,已难辨谁是字,谁是树纹,他抚摸那个名字,如抚一只白得可以采莲的手,而且吟一首《念奴娇》“……无风之处悲情逝,戴月树下少故人……”她清俏如鹤一般凌翅远飞,白羽驮着月光,冷风传递的信息已附入树魂。草丛中传出不知名的花香,他遁香去觅,却又不见出处。“草木葳蕤多形象,夜色又送暗花香,鸟语不闻旧故事,君隐红颜已月光”。他象鲁迅粉红花梦中的瘦诗人,把最未的眼泪也是最终的诗句刻在了楠木上。

他踏过了瓦砾,向东边的围墙走去,他发现自己是一棵植物,乡土观念那么重,那么深的树。因为他最欣赏桢楠那种无言的挺拔,忍耐而不争的品德和不为谁绿的蔼蔼清荫,戴一朵云,栖一只鸟或是垂首聆听一只蟋蟀的轻吟。他相信古印度一位先知的经验,只要你站得够久,够静,升入树顶的那种生命力,亦将从泥下透过你脚底而上升。在浸渍记忆的月光下,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一棵树,故园的乳汗逆他的血管而上,直达他的心脏,他是一棵年轻而古老的树,于今夏和月和诗缅怀已渐苍凉的故园。

桢楠是故园的最后一位长老,老墙已爬上了树根,同样老年的螳螂用它的刀斧在土墙上刻写古典的庭园。月光。童年。诗。

上海·包建国

《夜读乐趣》

说实话,在现代大都市里生活节奏加快,红尘滚滚,忙忙碌碌,常累得筋骨散架,精神疲惫,难免沾上一丝浮躁之气,哪有夜读的那份雅兴?然而,随着跨入知天命之年,烦心事多了,经常睡不安稳,索性打开台灯,倚在床头,捧出一本书,不知不觉心如止水,进入了忘我的境地,那些烦恼困惑和疲乏都烟消云散。天长日久,便慢慢习惯了夜读,并尽情享受夜读的心与神会、闲情悠悠的美妙意境。

古人夜读的故事很多,其中“雪映窗纱”、“悬梁刺股”、“凿壁偷光”至今脍炙人口,流芳百世。虽然我比不上古人这种刻苦攻读的精神,然而夜读乐不思蜀的感受却让我收益匪浅,难以忘怀。

夜读是一种情感。万籁俱寂,夜阑人静,抖落一身疲惫,或坐在桌前,或靠在沙发上,或倚在床头,橘黄色的灯下,轻轻地翻动书页,聆读先贤,自有一种厚重的历史意蕴袭人,倾泻自己情感的潮水。读余光中神牵梦萦的乡愁;看屈原仰天长啸愤然投江的悲壮;听文天祥直指南方坦然赴死的笑声;感比尔-盖茨毅然休学创立微软的壮举……独自与读书交谈,在这样纯静如水的心境里,才能领悟生命,领悟人生的真谛。

夜读是一种境界。“心清自得读书味,室静时间翰墨香”,夜读的乐趣,是坐在电视机前的人们无法体验的。优美的文章使我拍案叫绝,悲戚的文章让我潸然泪下,幽默的文章令我开怀大笑。遇到一段妙文,忍不住挥笔划上几道横杠摘录下来。如有雅兴,还写上几句眉批,聊发议论以示高雅。徜徉在阅读的海洋里,冷不丁爆发出一种创作的灵感,于是让想象展开翅膀在字里行间中翱翔。累了,不妨泡上一杯绿茶,顿时神清气爽,其味醇也。夜读,不带功利,兴之所至,随意翻翻,不满意可再换一本,讲究的是超然物外的休闲,自然有一种宠辱不惊,清风拂心之感。

夜读是一种情调。幽是环境,静是心情。在杏花飘香,春雨绵绵的晚上,手捧书本,聆听满目的翠绿在如烟如酥的春雨里,盈动生命的韵律,感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意境。仲夏之夜,品味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领悟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品格,一股清爽凉快之气,渗透到五脏六腑,让人妙不可言。深秋之夜,读郁达夫《故都之秋》,听窗外秋风萧瑟,落叶飞舞,使人浮想联翩,像不绝如缕的天籁之音拨动心弦。寒冬之夜,最好读读穆木天的《雪的回忆》,在飘飘洒洒的飞雪中,体验“我的灵魂好象要和它融合在一起”的冰清玉洁世界的魅力。

古人云:“书犹药也,善读文可以医愚”。书能使人茅塞顿开,视野扩大,“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夜读的生活虽是寂寞,但有一种情感,一种境界,一种情调,更有一种特有的轻松,充满情趣,温馨。如一杯清茗伴着书香淡淡飘逸,令人淡泊以明志,不亦乐乎!

《夜游西塘》

都说千年古镇西塘白天很美,美得像一首诗,漫步在古巷小街,你能读到它幽远空灵的神韵;美得如一幅画,烟雨朦胧,黛瓦粉墙,你能触摸到水乡勾人魂魄的精灵;美得似一杯酒,清醇香甜,牵肠挂肚,你能看到文人墨客醉倒的身影。然而,西塘的夜景更美,竟让我不知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夜幕降临,下了一天淅淅沥沥的雨知趣地退去。沿河人家都点亮了临水的灯笼,红彤彤的一片,那灯笼温暖且善解人意,不仅倒映出水乡美丽的景致,而且将自己也融合在水中,成了一道水乡之夜恬静悠然的风景线。

漫步在烛光深沉,流光四溢的廊棚下,头上是缀满的红灯笼,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长长街廊,伴随着偶尔发出“嗵咣当”的响声,依稀中看到南社诗人在饮酒赋诗,那击节而歌的就是柳亚子先生。走在卧龙桥上,让人顿生一种飘飘欲仙之感。水面时而摇过一叶小舟,一声声“卖花哟”甜甜的、酥酥的、柔柔的、嗲嗲的吴浓软语,竟使我魂不守舍,慌了手脚。

抵不住浆声灯影的诱惑,便乘舟于灯火阑珊的河面上划行。两岸朦胧的灯影在水中荡漾,左右摇摆的船橹发出“咿呀”“咿呀”声响,静谧的西塘在灯火的抚摸下,如一只古老的摇蓝,轻轻地吟唱着小夜曲。游船后面跟着演奏船,一路上悠扬动听的民歌曲子,划破了水的涟漪,宛如满河顽皮的精灵跳跃,这不由使我想起了朱自清笔下的秦淮河,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船拐过桥,进入了一条窄窄的水道。几株梨树从深深庭院中探出枝芽,疏影横斜,落在青石板路面上。幽深的古弄和拖着长长花辫的丁香姑娘此刻已进入了梦乡。斑驳的马头墙,青黛的屋脊,静静的小河,朦胧的灯火,黑黝黝的桥头,牵浩一幅精美的墨刻画徐徐地展现在眼前,充满着灵气。船不知不觉来到了环秀桥边,一阵悠扬的丝竹声打断了思绪,古筝音色优美流畅,轻柔婉转,莫不是风月名姬苏小小在弹奏曲子?让我情不自禁地探头相望。

离船上岸,走在寂静的古镇街上,踏着青石板的路,就好象穿越悠长的时光隧道。太多的春花秋月、悲欢离合的故事,沿着情感的岁月在青石街廊,老巷古弄之间倾情演绎着;太多文人墨客名流的传奇,回响在深长的弄堂,仿佛一曲古老的歌谣荡漾在小镇的心头。那些无处不在的古朴宁静气息,让我感受到了水乡独特的浓厚风情和丰富的文化底蕴。于是似梦似幻中,古村落之祭的韵律久久地回荡在心里,就有了缘定今生的感觉。

《又到中秋》

圆月升起来了,暮色像紫丁香散落开来。月色起初披着粉色的淡妆,宛如一位小家碧玉,羞羞答答,却是绝代风华袅袅婀娜;之后慢慢地发散开来,辉彻天宇,好似一片澄碧的琉璃悬于头顶,让人仿佛伸手就可触摸到它那光滑圆圆的“脸蛋”,置身于蓬瀛仙境。在这如此美妙花好月圆的夜晚,那份蕴积在心头的思念与牵挂,就会无遮无拦地弥漫;难以抑制的对母亲的思念,不知不觉地在笔尖上流了出来。我的思绪随着那轮明月又回到了过去的岁月……

小时候,我们最喜爱的节日之一就是中秋。当隔壁院子里的那棵丹桂开花的时候,整个街坊就会充盈着醉人的香气。这时候,母亲总是忙里忙外杀鸡宰鸭烧芋艿,忙碌完后又笑嘻嘻地拿出几只月饼切成几块,让全家品尝,而自己却拣最小的吃。啃着鸡鸭的腿,吃着“玉体如脂粉且柔”的芋艿,品着清香的月饼,望着窗外的明月,这种感觉至今令我回味无穷,难以忘怀。我们成家后,一到中秋前夕,父母的电话一个个通知到位。中秋节的那天,是父母家最热闹的一天,儿女们拎着各色各样的月饼和水果上门,一家人吃着丰盛的菜肴,品尝香甜的月饼,把酒临风,对月纵饮,其乐陶陶,酒不醉人人自醉。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记忆越来越差,渐渐的连中秋节都忘记了。尽管如此,当我们送上月饼,她咀嚼着脸上便会绽开菊花般的笑容,此刻她也忘不了在父亲的遗像前供奉,与他一起分享节日的快乐。时光如梭,一晃又是几年过去,每年的中秋就是这样过来的。虽有欢乐,但更多的是酸楚……

去年的10月1日,我来到了奉贤海湾医院看望母亲。她的目光有些呆滯,可一见到我,脸上就露出一丝微笑。她摸着我的手觉得是凉丝丝的,就关切地说:“要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望着她斑驳的白发,纵横的皱纹,蹒跚的脚步,我鼻子里酸酸的,胸腔里一股炽热的情感在冲撞。我拿着月饼的手在颤抖,泪水盈满了眼眶,一点一滴滴在了她干枯的手上,我看见她眼睛里也闪动着泪花。病魔竟然将如此勤快聪明的母亲击得这般脆弱,真让我肝肠寸断。病房的四周是那么的寂静,惟有窗外的雨声在倾诉着我的心痛。

又到中秋,明月高挂,月华如水。在这美好的时刻,无论是浪迹天涯的游子、戍守边疆的军人,还是客落他乡的民工,乃至中华的炎黄子孙,都会升腾一股思乡之情,一颗思亲之心,一种思念之欲。更何况对母亲的殷殷之情呢?!

古人云:“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文人墨客千年之前的感叹,在千年之后依然感动着我。岁月的记忆可以淡忘,人生的坎坷可以磨去,但这种比血更浓,生死相依,割舍不断的亲情,却永远不能忘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每逢佳节倍思亲,秋风裹挟着月饼的清香,一拨一拨地荡过;秋月吻湿了思念的泪滴,一抖一颤地洒入心底。中秋之夜银灿灿的圆月,请带去我对母亲的思念,祝她老人家平平安安,一切如圆!此刻,这高挂在天空的明月,就是我的一颗活剥剥跳动的心飞到了您的身边……

作者简介:

作者单位:上海市杨浦区霍山路530弄4号304室

邮编:200082

作者是中外散文诗学会上海分会主席团成员、新东宫文艺创作中心会员、海上风诗报编委、上海医药报、医械股份报编辑。

北京·张宝杰

《老宋》

我小时候,是没有玩具的时代。那是上个世纪的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我家住的北方小镇刚刚解放,物资仍很匮乏。人们可以有饭吃了,但小孩子的玩具是谈不上的。我却有一个玩具,还是一个很别致的玩具,就是放在今天也不落伍。那是一个小平板车,车上一个小人,小人的两手各拿着一个小铜钹,小车的前面有一条绳,拉动绳子小车就走了,车上的小人就一下一下地打着钹。

这个玩具,是一个姓宋的木匠做了送我的。当时我家开着一个小杂货铺,我只记得那人领着一个比我大两三岁的小孩,来借用我家的门面卖一些小件的木器。

令我奇怪的是母亲让我叫那木匠大哥,木匠让他那个比我大的孩子叫我叔叔。后来我知道,这个木匠有一个叔叔认识我父亲,是这人领木匠来我家的。我记得木匠的叔叔嗓子嘶哑,人们背地里称其为“公鸭嗓”。“公鸭嗓”和父亲以兄弟相称,这木匠叫“公鸭嗓”叔叔,自然就叫我父母叔和婶了。

宋木匠的儿子叫宝玉,和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一个名字,只是他姓宋。这宋宝玉比我大,我不叫他哥,反而他要叫我叔叔,他自然不服,他就找茬和我打了一架。这次打架,占理的吃亏的都是我。宋木匠气得打了宝玉,还向我父母赔礼道歉。过了几天,送木匠就送给我那个小车玩具,大概算是他赔礼道歉的实际行动。

十几年后,老宋成了我家的邻居。是住得特别近的,三间房住两家的邻居。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在东北的城镇这种房子很多,两家共用一个外房门,进了这房门,是两家共用的厨房,左右各有一个锅灶,灶前是各自住室的房门。人们习惯称这种共用厨房为外地,称自己的住室为里屋,称另一住室为“对面屋”。

“咱家的对面屋卖了,买房的人你认识的,就是你小时候给你做小车的宋木匠。”在老宋家还没有搬来时母亲对我说。

一天放学回来,对面屋的人已经搬来了,一定是老宋家。可是当我见到宋木匠时,怎么也不相信,他是从前送给我玩具的人,他竟然变成了一个瘸子。后来从交谈中知道他的左腿因病治疗不利,缩筋了,使得左腿永远成蹲状,那没毛病的右腿也被连累了。走路时他拄着一个小拐杖。那小拐杖是一根直直的圆木棍,木棍的上端用一横木做扶手。行走时左手拄着拐杖,身子左低右高,晃动着前行。那小拐杖还有一个用途,就是站立时的支架,他将左腿的弯处搭在那小拐杖的扶手上,这样他就可以扬起脸来和别人说话了。

自从宋木匠左腿伸不直后,人们背地里都叫他宋瘸子。

一提起宋瘸子,小镇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人们都说,“宋瘸子那可是个能人、巧人,好人也没法和他比。

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在我们那个小镇还少有人见过轮椅。令人新奇的是老宋确有一个轮椅,确切地说是一辆手摇的轮椅车。那是一次宋宝玉出差回来,向其父老宋讲了在外地见到的轮椅的样子,启发了老宋的灵感,时间不长他就指导儿子做出了这轮椅车。有了这轮椅车,老宋很兴奋,他经常带着他的孙子,跑在县城的各条街道上,大有招摇过市的劲头。

老宋在小镇是很有名的画匠。他自从腿坏了,不能干重的木工活了,就画画。他是往家具上画,比如箱子、柜子啦,什么炕琴啦、梳妆台啦等等,这在当时是很时尚的。我还见过一次他画棺材,把棺材头画得富丽堂皇,在棺材的两侧画得像连环画一样的若干幅画,他告诉我那画得是24孝图。他是在院子里画的,好多邻居都来围观,凡是看过的人都说他画得好。

记得“文革”刚开始不久,一天早上我看见老宋挎个竹筐,里面放了好多铁制的小玩意儿。

“宋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去呀?”我问。

他看着我露出很诡秘的笑,没说什么。我伸手从他那筐里拿出一个,一看竟然是他自制的毛主席像章。他是用一个铁片作了一个壳,那壳的前面夹了一小片玻璃,在壳和玻璃中间是毛主席头像的画片,那壳的背面还有可以可别在衣服上的小别针。

“不错!”我说。

“我去市场卖去。”他把拐杖的扶手支在左腿的弯部,仰着脸笑着说。

那天傍晚,我见到老宋,问他:“卖得怎么样?”

他满脸是笑地说:“到了市场,不一会儿就卖光了。”还没等我往下问,他接着说,“两角钱一个。”发了笔小财,他很是得意。

用今天的眼光来说,老宋是很有市场预测能力的。他看到了“文革”中人们狂热崇拜毛主席的风潮,并很快利用了它,取得了一定经济效益。如果他动作慢了,大量的质量好的像章上市了,也就没戏了。他够聪明,也够敏感。

在我离开家乡二十多年后,一次和家乡来人的闲聊中,我问起了老宋。

“你说得是那个瘸子老宋吗?咳,他死啦。”来人说。

“怎么死的?”我问。

“还不是老宋过于聪明啦。”

原来,老宋的二孙子得了痔疮,在医院做了手术,术后伤口愈合得不好,医生让其每天到医院烤烤电,促进血液循环,好得会快些。老宋的二孙子行动不便,不愿意天天去医院。老宋动了动脑子,他觉得不就是用热东西烤吗?家里没有烤电的设备,难道不可以用煤气灶来代替吗?于是他把煤气罐放在炕前,用煤气灶的火烤二孙子痔疮的创面。谁知烤了几次,老宋的二孙子周身不适,到医院一看是煤气中毒,已然毒发全身,医生也毫无办法,便不治身亡了。

不久,老宋在悲痛和自责中也死了去。

一个聪明而又愚昧的老宋。

《寒风中站立的老娘》

1968年2月22日,那个大雪之后的早晨,迎着刺骨的西北风,我走在应征入伍的新兵队伍里。我就要告别生我养我的宾州线上的小镇,步入远方的军营了。街道两旁是欢送的人群,人群中有我的同学和朋友。

当队伍经过我家门前的街道时,我猛然看见我的老娘。前一天晚上,我一再对娘说,千万千万不要上街送我的。当时她老人家是答应了的,可是她还是来了。她拄着拐杖,顶着花白的头发,挪动着缠足的小脚,一步一步颤巍巍来到街上,在凛冽的寒风中默默地站立。她平静而有些茫然地注视着队伍,当他看见队伍中的我时,脸上现出一丝微笑,向我扬起手挥了挥,似在说:“儿呀,不要惦念我,去吧,去吧!”

泪水不禁模糊了我的双眼,泪珠在我的脸颊上滑落。我在心里叫着:“娘啊,您老回去吧,外面风大,冷啊!”

母亲这年62岁。

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之火,把我们这些“老三届”上大学的希望,烧成一片焦土。在无奈和迷茫中等来了征兵的消息。当兵去!一腔热血在胸中涌动,好男儿志在四方,战死疆场又何妨?我决心当兵去。

父亲是有文化的,他读过私塾,曾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后又供职于国营企业,很开通,他是支持我的。

哥哥,大我14岁当时36岁,应为正当壮年。可是,在解放初期,参加工作不久刚刚18岁的他,做押运员往前苏联押运黄豆时,被火车轧伤了,左脚没能保住截肢了。他是个残疾人,有五六个孩子,又守着两位花甲老人。从心里讲,他不同意我走,嘴上又不能说什么。假如换成我,当时也会是同样的心境。

母亲的身体一直是病弱的,她老人家的态度是个关键。

“听娘的吧。”哥说。

母亲说话了,她说得是那样的坚决而干脆:“当兵去吧,我虽然老了,身子也病病歪歪的,一时半会儿也没大事,我可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前程,去吧!”

还是远在天津的姐姐说得对,咱娘虽然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但很开通,对待子女,她不会像老母鸡一样把小鸡揽在自记的翅膀底下。

如今,我的年龄也跨过了60岁的门槛,比起当年的母亲还要小一岁,我这个有高级职称的文化人却在“开通”上自愧不如她老人家。我有两个女儿,却不想让他们离开我。大女儿在北京读研后留京,我提前退休后卖掉了原来的房子,随大女儿来京了。小女儿在德国读研,却希望她学成后回到我的身边来。我真的没有母亲当年的胸襟:孩子不要惦念我,为了你的理想,去闯世界吧!

队伍出发的前三天,我穿着一身刚刚发的新军装回到家里,娘看了合不拢嘴。我就在屋里走了几趟给她老人家看。

“你那鞋怎么不跟脚啊?”娘问。

我说:“有点大。”

因第一次领军装,不知多大的鞋合适,实际上我应穿3号的,却领了双2号的。鞋子大,走起路来就拖拉拖拉的。

“脱下来我看看。”娘说。

我脱下了鞋子,娘看清了那鞋比我脚大了有多少,她就拿起剪刀,掀起铺在她身子底下的羊毛毡子。

“娘,你要干什么?”我问。

“给你做个鞋垫。”

“那毡子不就剪坏了吗……”

还没等我往下说,娘已经剪下两只鞋垫,她让我垫上又走了走,好多了,还是略些大。娘又剪下一块毡子,一分为二,密实地缝在了鞋后跟处。

当时全家人没有人说一句话,都在默默看着老人做着这一切。我噙着泪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不正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嘛!

我穿着这双温暖又合脚的大头鞋,告别了故乡,登上了南下的军列。从车窗望出去,满眼是皑皑的白雪。我站在车厢中间,向新兵战友们大声地朗诵起毛主席的词:漫天皆白,雪里行军情更迫……

1985年那个多雨的夏季,哥哥病逝了。我将年迈的父亲母亲接到了身边。先是随了军,我转业后到某省作家协会工作,二老又随我搬到了省会。

这期间,我在一个文学期刊任副主编,经常出差。每次,我都不放心年迈体弱的母亲。特别是父亲去世后,我越发惦念老母亲。

可是我每次出差时,母亲都说:“去吧,不要惦念我。”

我每次出差回来,母亲都显得非常高兴,我知道她每次都是盼我快点回家的。

我永远无法忘记1988年那个令人心痛的冬日。我去哈尔滨出差半个月,办完事已是周日的傍晚,我急急忙忙赶到火车站。不知为什么那天的车票很难买,硬卧、硬座、软席都没有票。我心里莫名的焦躁,一刻也不想在哈停留,最后买了一张软卧票,才得以返程。

到站后,我打了出租车回到家里,已是午夜一点。我走上三楼很是奇怪,见家门开着,灯亮着。我一进家门,妻子哭叫着:“你怎么才回来!娘她……”

我一听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就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母亲的房间。她老人家患急症刚刚咽气,她的两眼还茫然地睁着,分明是在盼我回来。我大叫了一声:“娘啊——”一头栽在床上。

如果我能早回来三五分钟,只要三五分钟,就能和母亲见上最后一面。好在由我来入殓。我和妻子一起给老人家净面、净身、穿衣……

那夜,坐在那里守灵,我不由地想起我当兵出发时,母亲在寒风中站立的样子。从那一刻,一直到风烛残年,母亲从没有一句拖累儿子的话语和行为。一直到现在,我眼前时常会浮现出她的身影,她站在远处向我挥动着手臂;耳畔时常会听到她的声音:“去吧,不要惦念我。”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唐朝诗人孟郊这诗句,多年来一直在我胸中萦绕,对于母亲的养育和关切之恩,对于世上所有的爱加起来也无法比拟的伟大的母爱,作为儿子就是倾其一生也无法报答。我惟有不负老娘的心愿,不停地向前跋涉。

《雨漫千级石阶》

盛夏的普陀山,雨说来就来。昨日上岛,是响晴的天,山下可去的去处,都去了。也盼着今天也来个好天,好去登山。今晨醒来,就听到雨打窗棂声,哦,下雨了!拉开窗帘,雨下得急且大。那雨柱接天,直扑大地,在青石板的院子里,激起雨水的浪花,形成雨水的急流,在泻水口夺路奔涌。屋檐上是存不祝寒的,雨水在瓦楞间形成水流,急急从屋檐上跃下来,溅起簇簇水花。

看着这大雨,我心里直打鼓,今天还能按计划上山吗?早就听说普陀山有一处名字很美的山路,叫香云山径,那是从法雨寺到九龙殿的千级石阶。今天就是要走走香云山径,登登千级石阶。去不成,才叫遗憾哪。

房东大哥见我着急的样子,说,夏天的雨说下就下,说听就停。过一会儿就会停的。就是不停也可上山的,有的人就愿意雨中攀山哪。

说得好,雨中登山一定别有一番情趣。

还是房东大哥说得对,方才还是大雨滂沱,出得门来,已是细雨蒙蒙了。待来到香云山径,蒙蒙细雨又变成了似有似无的雨丝了,伸出手去接,没接到一滴雨,忽然间一条雨丝又轻轻拂过脸颊。

这雨,清洗了空气,吸一口便吸进一腔清爽,四肢百海烘之清澈。

这雨,清洗了树木,枝枝叶叶透着温润,一举目便满眼舒畅。

这雨,清洗了山石,大大小小均纤尘不染,足踏上去竟不留印痕。

最奇妙的就是这千级石阶,一条长长的流动的透明的水帘,罩在这石阶上。水帘很薄,漫不过鞋底,紧贴着石阶,轻柔地缓缓地流动,静静的无声无息。这水帘由上一级向下一级流,由一级一级的石级望上去,却望不到头,莫非这水帘是从天上垂下来的吗?恰在这时,一阵绵延不绝的佛乐梵音从那山上飘下来,这奇妙的乐声,仿佛是无形的天雨,浇淋着人们的身心,荡涤着人们的灵魂。骤然间便觉得周身的每一个细胞,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冲洗过一样。闭上眼睛竟然感到自己是一个透明体,身体是透明的,灵魂也是透明的。

在这雨帘铺就的香云山径,向上攀登着。路上有好多同行的香客,其中不乏虔诚的朝拜者,有的一步一叩首,有的如藏民朝圣般五体投地。

普陀山,位于浙江舟山群岛东南端,是我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是观音菩萨道场。全岛面积12.5平方公里,最高峰海拔近300米。相传在唐咸通年间,日本僧人慧锷从五台山请得观音佛回国,途经莲花洋,触礁受阻。有“海生铁莲花,舟不能行,倭惧而还之,得名以此”之说。普陀山汉语意为美丽的小白花,故有白华山之称。关于观世音菩萨,佛祖说,这位菩萨在过去无量劫中,早已就佛果,名叫正法明如来,他为了发起一切菩萨一起来普度众生,使众生安乐,所以现在仍然做菩萨。

一路上,我的有限的佛学知识告诉我,有着2500余年的历史,今天仍盛而不衰的佛教,李叔同、赵朴初这些大知识分子信奉的佛教,总该有其自身的魅力的。人们都在关注生命,关于生命,佛家认为灵魂是不灭的,在六道轮回中,每一世的肉身只不过那一世灵魂的临时祝葫,如所租住的房屋一般。佛讲不二法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台湾的一位佛学大师,在劝为死去亲人而痛哭不已的一家人时,说,你们的亲人只是从旧房子搬到新房子里去了,在人间这可是乔迁之喜。如果你们的亲人修行得好,去了佛界,那可是比在人间移民加拿大、美国还要好得多的事啊,要庆祝才对呀。这位大师深入浅出的劝解,一定非常凑效。

此时,我真的相信灵魂不灭,相信有六道轮回。由此可以推理,人的灵魂的净化不是一世可以完成的,是在一世接一世的不断地修炼中逐渐完成的。而那些拒绝修炼的灵魂,会变得丑恶,在当世他们是坏人,死去会被打入“恶道”。如果继续拒绝修炼,就是在“恶道”会更“恶”,如在畜牲道,他们就会是恶畜。

佛讲“三世因果”,修炼就是前世修今生,今生修来世。今世之果是前世之因,来世之果是今世只因。而那些贪官、恶人当世就得到了惩治,可谓当世之果报,多行不义已等不到来世了。

“众善奉行,诸恶莫为”,“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这些佛家的信条,和建设和谐的社会是多么的相符啊。

佛学博大而宽容,佛认为万物皆有般若,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肯修炼皆可成佛。地藏王菩萨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连“恶鬼”也可修炼而逃出恶道,甚至成佛。普陀有一处“二龟听法石”,说得是二龟听法听得入迷,而忘了归去,而化成了石龟。可见万物皆有佛性,万物皆有成佛之心。

即使彻底的唯物论者,不相信六道轮回,总该相信从善如流吧。真正的佛教徒,肯定是善良之人。向善方能和谐,大善方能大和谐。

进香路上的这些虔诚的香客,他们在想些什么呢?是向善的目标吸引着他们,是向善的力量驱使着他们?他们那发自内心的一步一跪,那泣血般的五体投地,感天而动地。我默默地祝愿他们的祈求都能如愿,都能心想事成。

一步一个台阶,千级台阶伸向更高处。那水帘还在流动,偶尔飞来的雨丝打在脸颊、额头上,有“棒喝”之感。我忽然想起弘一大师说,佛教不是迷信,不是宗教。是啊,佛的本意是觉者,即是大智慧者,是明了过去与未来的大智慧者。

循着佛乐梵音,向上攀登,攀登。

作者简介: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黑龙江省龙江县生人,祖籍山东省平原县。曾有18年军旅生涯。历任《文学少年》杂志副主编,辽宁文学院副院长等职。创作涉及校旱、散文、寓言、童话、报告文学多个领域,发表各类作品逾百万字。出版有寓言集《雨神的心愿》、《寓言岛》,长篇报告文学《谭彦》、《关永德》、《太行之子》等多部。

地址:北京市通州区西上园二区一号楼152室

邮编:101100

浙江·刘宗勇

《煤油灯》

母亲说:“看电视就不要开电灯,又是电风扇、洗衣机,这一个月得付多少电费,还是以前用煤油灯好……”

土墙

贵州的某些山沟沟里是很贫困的。晨曦里人们扛着锄头下地,牛铃声随着吆喝形成一阵朴实的爵士乐,轻快而富有节奏地响在山谷里。乡村马路上十天半月看不到一辆像样的汽车,人们大多乘农用车去赶集。我天生胆怯,不敢坐车,在四姑出嫁的时候我就从农用车上跳下来大叫:“我不去了,怕翻车。”母亲一巴掌扇在我屁股上,附在我耳朵边说:“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不去就回家放牛。”

土墙,人住的房子,用泥土筑成的墙壁,比烤烟房矮一截,长方形,顶上一般都盖茅草。住土墙的人家很穷,往往是有了上顿无下顿。我看到的土墙很简陋,邻伴龙娃一生下来就住在土墙里,厨房、客厅、卧室三间,一些看上去陈旧破烂的家具,客厅里还关着几只母鸡——我在这种土墙里只玩过几次,记忆中似乎只有窝囊的词语可以表达生活在房子里的人,那种发霉、鸡屎、小孩的尿桶……一股脑儿的味道中还混合着死老鼠腐臭。

土墙里白天也要点煤油灯,因为它根本没有窗,即便有也只能算是通风孔。我好奇地问龙娃:“你们家晚上点灯吗?”他腼腆地回答:“我们晚饭后就睡了。”后来母亲解释了这个疑问,他们家用的煤油大多是从邻居家借的,怕别人晚上去要债,所以就不点灯。

我说:“他们把荧火虫装到玻璃瓶里不就有光了吗!”

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荧火虫只有夏天才出现的。”

我听不懂母亲的话,但从龙娃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生活中有很多阴影,他不能像同龄人的那些光明,只是依偎在土墙上哼着在学校里学到的童谣。出奇的是我在秋天的夜里看到了闪烁的荧火虫,它们在空中快乐地飞舞,时而围成花瓣状,时而列成三角形……

——梦里,龙娃家的土墙里有好多煤油灯点着,熊熊的火焰照亮了每个角落。

煤油灯

夜幕降临的时候,寨子所有的木房都会点上煤油灯,那微弱的光线从纸糊的窗户透射出来,远远望去,牵浩一些灯茏挂在山腰的树丛里。我家不住在寨子里,通常只有站在院子的边缘上才能看到百灯齐放的情景。

母亲在厨房里摸着切猪草,我和大哥在煤油灯下写作业。那光线很不清晰,手和铅笔在本子上占据了很多光明,写的字老是不在格子里,连标点符号都会重叠在字上面。大哥调皮地用针把灯蕊挑出来一截,火焰顿时旺盛起来。母亲听见我们的笑声后便停止了动作,躲在门外边观察动静。大哥正想把灯蕊再挑出一截来,母亲的叨唠如雷般在我们耳朵边炸开:“作业不做,就在玩火,你看人家龙娃……”

我家里有两盏煤油灯,都是用墨水瓶做的。学校有规定,在四年级以下是不能用钢笔的,但父亲平时喜欢写点东西,屋里自然多了墨水瓶。母亲为这事还斥责了父亲,说用墨水是种浪费,孩子们长大了得用多少钱来读书。父亲不以为然,总会找一些替我们着想的理由。事实上那些珍贵的墨水都是被我们蕉在手上在门板上涂画而用掉的。原来做煤油灯的墨汁瓶碎了后,大哥就把剩有墨水的墨水瓶洗干净,剪了块圆形的铝皮盖在瓶口,又用钉子在铝皮上打了个孔,找来碎布穿进铝皮孔里,只露出一点小头,往墨水瓶里再倒些煤油——一盏崭新的煤油灯就做成了。

突然有一天,父亲从地里回来高兴的说:“要安电灯了!”

老师讲过,电灯是一条绳子牵着并能发光的东西,还说是顶很大的发明。我和大哥到镇上赶集就看见了那种发光的电灯。一间木房的天花板上吊着一个葫芦形的玻璃球,里面发出亮铮铮的光芒来——我们看了大约有十分钟,然后带着欣喜离开了。晚上我和大哥都梦见了电灯,还拿在手里玩耍,就像荧火虫装着的玻璃瓶一样。父亲说电灯是不能拿的,亮起来温度很高,遇水还会爆炸。我又多了些疑惑,时时在煤油灯前沉思。

没多久,村里开始行动了,很多人在山林里砍树,削好的电线杆比柱头(木房的柱子)要小些,并在顶端订上了两只像白鸽般的瓷器,然后隔百多米栽一根电线杆,胆大的爬上去捆绑八号铁丝……父亲一拉套在开关上的麻索,满屋的亮光。

有了电灯,煤油灯被抛弃在不知名的角落,只有在停电的时候才会去寻找它可笑的躯体。大哥不知从哪弄来一瓶柴油,又找来几个墨水瓶,偷偷地做了几盏煤油灯放在床下,晚上故意把电灯关掉点燃煤油灯,说是纪念以前在浑暗中写字的日子。我们在这蒙胧的光线中摆龙门阵,大哥猛地将煤油灯吹灭,大叫一声:“鬼来啦——”我吓得大哭,跑到母亲面前告了大哥的状。第二天父亲把大哥做的几盏煤油灯一股脑儿砸毁,说这么多灯放在屋里多危险,万一燃起来跑都跑不脱。在在玻璃的碎裂声中,我看见大哥的眼角里藏着几滴泪水,像是埋怨,又像是怜惜。

煤油灯的时代过去了。人们开始觉得煤油灯有很大的危险,床铺上的稻草、棉被、衣服、家具……大多数人都害怕了,把煤油灯一盏盏怒气地摔碎,甚至厌恶地咒骂了几句。有人制造出蜡烛,大家于是在赶集时买几支蜡烛,填充停电时的空虚。

——走了,光明已被代替,唯有顽童在嬉戏的时候拿着煤油洒来做道具。那软弱的光线啊,一阵狂风就人将它扑灭!

穷人

二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山沟沟里不在没有机械的声音,乡村马路上半夜里还有几辆摩托车在吼叫。很多人在村路旁边建起砖瓦小楼,安了沼气,几个在镇上做小本生意的还卖了校耗轮,赶集的时候也多了几辆公交车——我再没见着有人在夜里点起煤油灯,小孩们也有了时髦的玩具——一阵彷徨!

有个远房亲戚办喜事,我跟着家族的人去送礼。摩托车骑到山脚下就没法再上去,路很窄,多半是黄泥,脚踩上去有点像棉花的样子。我们驮着背往山上爬……晚上突然停电,晏会管事大声叫喊:“快拿煤油灯来——”

我心里一阵激动,难道真是煤油灯?

——真的是煤油灯。

每张桌子上都点着一盏用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人们围着那软弱的亮光打扑克、搓麻将、摆龙门阵……有人附在我耳边说:“这地方真穷,连支蜡烛也卖不起。”

当我仔细看时,心里不竟有点荒凉。这里的人们穿着有补丁的衣服,木屋破烂不堪,厨房用土墙砌成……落魄,还有点原始的感觉——还好,女儿嫁到镇上,再用不着把青春的热血洒在这片黄土地上。

夜深了,大山里有只猫头鹰在怪叫,声音惨冽冽的,像失去同伴的样子。打麻将手气背的恼火了,说这鸟在叫丧啊。主人觉得不大吉利,拿出火药枪朝林子中放了一响。几个年轻人从睡梦中醒来,光着上半身大呼小叫:“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煤油灯,并且有那么多的人需要它的光明,需要它带来吉祥。而它所出现的地方,却是落后贫穷。也许再过几年,煤油灯的生命会被人们向上的思想所毁灭,他们在黑暗中点燃的,是一盏明晃晃的灯,没有仇恨、抱怨和贪婪,只有那纯朴的空气将伴随着勤劳的人们度过每一个灿烂的季节!

《燃烧的网络》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花,千娇百媚,在大自然中就是和谐主旋律的主声部。

我看到过一位年老的园丁,修出来的花透着人生的韵味,茶花夹着忧郁、梅花镶着苍劲——这位老人原是某局的领导,因受不了繁华社会的引诱,钻进了肮脏的茏子,当老人醒悟过来并挣脱手上冰冷的铁镣时,岁月已经浸浊了他的身体,他只能蹒跚地照顾着那些鲜艳的花朵儿。

网络中很多人都有喜欢花,鲜红的玫瑰、端庄的兰草、或虚或实,或颓废或珍贵,而最多的莫过于那些各种年龄的文字爱好者,他们自己就酷似含苞待放的花蕾,只是未遇上甘露的时节。

我说的是花,是人,是事。

花是植物,人的观赏品,事的附属品。但花未必都是红的。纯朴、沉静、豪放或冷淡等品质的花都各色各样。而在人的心里,一提到花,恐怕只有那红彤彤的影子。事多了,也有人一辈子都忘记了花的色彩,就像耕耘花卉的园丁,他注重的是一伯艺术品,是一种做人的道理,花的色彩只不过是一种托词。

我看到的花是红的,永远充满激情的斗志。

有这样一群出生艰苦的人,在网络中用平凡的文字诠释着杂乱的人生,他们的五味瓶只像流星那样一闪即逝,或或埋藏在泥土中的石块暗淡无色。但这群人的思想就是灿烂的花朵,很红很红。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需要歌唱,不需要装饰,花的本身就具有自强不息的力量。

我在网站上看到一个人,他勤奋的贴着文章,却未在任何刊物上发表过。有一天他通过网上的留言打电话给我,是个老人。他说很小时就喜欢写点小诗,但从来没上过报纸,因此取了孤独无人知的网名。于是我们畅谈,说人,说事、说花。

花是很美丽的,无论在什么年代它都是生活音律中的一个音符;人的奋斗是美丽的,无论失败或成功都是社会大花园的辛勤园丁;或许是耕耘着自己这朵花,所有的屈辱都将在红色的热血中绽放,即使默默无闻,都应该坚持着。

忧郁呵!你什么时候呐喊

每个人都会忧郁。

就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到了繁荣的大都市,紧张、茫然、甚至失落。我却说忧郁是短暂的,它像风一样随着季节而改变,或似病毒般隐藏在人的身体里。干脆说忧郁就是成长的营养液,忧郁多了,便理解了很多的事。

一个自称是大学生的网友突然在qq里对我说:“我很忧郁,很忧郁!”我让她去看一些刘庸的文章,体会是否属于早恋的类型。这个大学生所担心的是父母急风暴雨般的寻问、老师繁琐的作业、同学们为鸡毛蒜皮的事使心计——她说自己每天都烦恼的在茫茫人海中走着,身心早已疲惫不堪。我说:“有人曾用这样的诗句,没有忧郁的人是疯子,是植物人。”她顿然开朗,原来忧郁也是好事。

我不喜欢忧郁,甚至希望它像流星那番稀少而转眼就熄灭。幼时家里一贫如洗,父母总为过年而忧郁了很多天。父亲朴素,不在意年夜饭有鸭鸡鸭鱼肉,只要孩子们吃顿饱饭就行。母亲不停地唠叨,说在怎么也行给孩子们缝补件新衣,要不上学时穿得破烂要被同学们笑话。父亲沉默着,最终还是答应了母亲的要求。这仅仅是父母忧郁的小插曲,更多更多的表情、动作、语言和眼泪已经在我心里烙下了道深深的痕迹。

生活是轮回的。

我抱着女儿坐在板凳上开始忧郁,心中的酸楚、大脑晕头转向、杂乱的旋律一直吵闹着。后来到大都市打工作,喧嚣的世界没有淹没乡村的愁郁,反而挤压在狭隘的出租房,楼群、高速公路、菜市场——犹如在一个茏子中生活着。

于是我问:“忧郁呵,你什么时候呐喊?”

世界一片死寂,汽车、机器、流水——无声的画面,一切都被定格在忧郁的范围中,一切都因为忧郁变得陌生。

我佩服忧郁,它至少能让人在失眠时总结过失,在无奈中去寻找生机,在嘲讽中获得自尊——人生会不会呐喊,似乎与忧郁毫无瓜葛。

黑暗中的亮光

黑暗是可怕的。

有一天我却在黑暗中看到了丁点亮光。所有在网络中耕耘文字的人面对的似乎都属于黑暗,而所付出 的努力都露骨出了花蕾朵。为此我说看到了亮光。

先前我本不敢苟同在网上开天辟地,那好像与祖辈在开掘荒土,用镰刀割掉滕条和荆刺,然后用锄头一寸一寸的挖掘。然而我没有看到荆刺,蜂涌而来的是质疑与嘲弄。有人在跟贴中写上这样的字句:“你所认识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文字要的是精辟,要的是引人注目。”于是我有了很好的认识。

终于有了个机会,与几位老作家一起讨论黑暗与亮光。他们说网络是好东西,学几辈子也学不完,在网上写东西面对的虽然是长久的黑暗,但总有一天会看到亮光的。我感到很欣慰。

黑暗中有很多在在行走,又不得不去走。

某个网站炒作般弄出个女诗人,几百万人在议论纷纷;某个人又成了网络先锋,照片富有创意,文字鲜明;政治、艺术、产品也都通过了一根细小的电线传遍全世界,人们手忙脚乱,废寝忘食。网络的出现在人群是掀起阵阵波澜。

我在几天内认识了几十个网络写手,80后、90后,各个群里热火朝天,文字扬溢。他们乐趣无穷。

于是网络中有了亮光,在黑暗中像煤油灯一样摇曳,慢慢地,就燃烧出熊熊火焰。

作者简介:

刘宗勇,男,汉族,1981年出生于贵州省余庆县龙溪镇小河村,1999年到浙江温州打工,做过樱孩厂搬运工、广告学徒、业务员、鞋厂普工。系国际网络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写作协会会员,贵州省余庆县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乐清市虹桥作家协会会员,网络跃专栏作家。现从事报刊编辑工作。

1998年开始文学创作,2005年在云南电视台作文电视栏目发表处女作散文《城市过客》,之后在《百花园小校旱原创版》《乐清日报》《瓯江潮》《网络作品》《民营经济报》《永川经济》《构皮滩》《施秉文化》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百万余字,有文章入选《中国80后乡土散文选》《2007年清水江年选》《职工文苑》;获第一届“紫香槐”杯全国网络作品大赛优秀奖, “金字塔”杯网络文学大赛校旱二等奖,第二届“紫香槐”杯全国网络作品大赛二等奖,获第二届冰心杯全国青少年文学大赛铜奖,“康奈杯-心灵之约”新温州人征文大赛一等奖,“华夏新作家”杯全国文学征文大赛一等奖。

著有作品集《流浪者的天堂》。

联系电话:13968891948

qq:404431323(城市过客)

0577-86520555转8844

邮编:325011

地址:浙江省温州市温州大道520号

中国飞鸵鞋业有限公司《编辑部》

山东·曹磊

《朋友珍重》

牐牱缬甑慕滞罚招牌能挂多久?唱过的老歌,你能记得的有几首?交过的朋友,在你的生命中知心的有几个?孤独的时候别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朋友。

牐牎—题记



牐犜经有一份真挚的友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做永远的朋友。如果要给这份友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天长地久!

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导致了我们之间的朋友无法在持续下去。当那份珍贵的友谊渐渐地离我而去时,我听见了心破裂成碎片的声音。曾经的点滴定格在记忆中成为美好的回忆。曾经的真挚已成为决绝的离别时,我小心翼翼的面对,试图挽留的时候却发现我真的无能为力。其实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们都是无辜的。为什么偏偏会有这样的结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份”?

我不相信!缘在天定,份在人为。缘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感谢上苍所赐的缘分让我们相识、相知。人生就像一列急驰的列车,机遇和缘分会让许多素昧平生的旅客在旅途中相遇相识相交相知。多彩的人生,生活的缤纷,构成人生一幅驿动的风景。



牐犖沂且桓鲋馗星榈娜恕t谖倚闹校亲情占首位,其次就是友情,最后是爱情。一个人可以没有爱人,但绝对不可以没有朋友!没有朋友的地平线是寂寞的,没有朋友的地平线是不平行的,没有朋友的人生是孤独的,不完整的。

朋友是一种感觉,一种时时牵挂的感觉,一种冷不丁就会想起的感觉,一种失意和伤心时可以依靠的感觉。记得有一条短信,至尽还铭记在心:流水不因石而阻,友情不因远而疏,水因受阻而出声,人因挫折而成熟,夜因繁星而美丽,生命因朋友而精彩。财富不是一生的朋友,而朋友却是一生的财富!

高山流水,知音难求。我不愿意也不希望我们之间形同陌路,各自分道扬镳,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其实,我真的很在意我们之间的这份友谊。



牐犜经非常喜欢一段话:“缘由心生,随遇而安。自无牵挂,一切随缘。因为相知之缘来之不易,懂得了珍惜才会长久。”是啊,如果上天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不会选择和我做朋友?

认识你,不论是生命中的插曲,还是永久的知己,我都会珍惜。当我疲惫或年老,不再拥有青春的时候,这段旋律会一直滋润我的心田。即使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但是我仍然怀念和感谢曾经有你的日子和那美好的时光。

我会虔诚地为你祈祷,真心的为你祝福:朋友珍重!

《告别》

时间老人无情的把光阴带走了,剩下的只有感伤。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们无能为力。我只有选择用我拙劣的文笔和不安的文字来纪念这段不能忘却的回忆。

牐牎—题记

(一)



牐犙┞湮奚,踏雪无痕。

牐犉谂巫牛等待着,终于没有让我失望,2005的第一场雪在这个不算寒冷的冬天搭着岁末的班车姗姗来迟。带给了我最后的惊喜和疯狂,为这个落幕的一年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牐牱裳锏难┗ㄇ奈奚息的拍打着我已经再也承受不住太大压力的稚嫩的肩膀;凛冽的寒风无情的刺痛我麻木不仁的脸;无尽的空虚占据了我心中所有的空间;莫名的失落冲击着我脆弱的心灵;无限的伤感在黑暗的掩护下从四面八方向我袭卷而来。一个人走在路上,一切是那么陌生,而一切又是那么遥远。

牐牷璋档穆返葡路鹤诺愕阄⑷醯墓猓踏着皑皑白雪,仰望昏暗而深邃的夜空,没有星星点缀的夜空是那么的黯淡无光。我有种无助感。长叹了一口气,无语问苍天……。一刹那,泪水、伤心、痛苦、挫折、无奈、失败涌上心头,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大脑努力着搜索关于以往的回忆……

(二)

牐2005年,怎么说呢?一个不好不坏的一年吧。先说好的方面吧,这一年最重要就是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我努力的目标,我生活中的重点。失落的时候我学会了用文字安慰自己。迷失的时候我学会了用文字拯救自己。再就是我长大了。其次就是我如愿当选文学社社长。这一直以来是我的梦想。不好的方面很多,比如期末考试工程力学班里大多数人都享受不用考试的待遇,可是我不免考,也许是因为自己平时的表现不好吧!钱包也丢了,身份证、银行卡、会员卡……,这些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我丢失了一份珍贵的友谊。那是其它任何一切都无法弥补的,其实我不希望这样的,可是,命运弄人。我只有安静妥协的接受现实的残酷无情。

牐牐牐

牐犚恍┕往的事,一些路过的人,一些错过的风景。

牐牴眼云烟。

牐犠⒍了生死离别,这是宿命,对此我们无能为力。

牐犠⒍了物是人非。我们只能在命运无情的车轮下,要么选择痛苦的挣扎,要么选择潇洒的遗忘。无路可逃。

牐犖业ケ〉那啻鹤瞬即逝,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还没来得及张望,就被时光的镰刀收割去,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回忆。

牐犞挥醒≡褚磐,告别我的以往。

牐犛腥怂担所有的东西在岁月的腐蚀下都会留下印痕,时间就像一条河,流着流着就浑了汤。时间并不能使记忆褪去颜色,它只能使记忆更加清晰。

牐犎绾我磐,又或是如何告别?

牐牶c魍说过,你们是迷惘的一代。是啊,我们是迷惘的一代。以至于迷惘到不知道怎么去告别。



(三)



牐犛械氖焙蜃咴诖流不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会感到恐慌,总试图想要掩盖些什么,或者是我的无奈,或者是我的忧伤,或者更多……

牐犖以诓欢涎罢沂粲谖业墓旒#我的方向。可是,我迷路了,也迷失了自己。我要寻找出路。

牐牽墒牵我根本没有出路。

牐犅逞杆倒,这个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其实,路就在自己脚下。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

牐犘恍怀鱿衷谖疑命中的每一个人,是他们在我困难的时候一次次伸出救援之手,谢谢他们鼓励的眼神和关心的话语,谢谢他们让我真正的成长起来。

牐犚残恚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忧伤,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回过头去看残阳西落、日落西山的时候很想哭,很想哭。不会知道我隐忍的痛楚就要爆发,不会知道我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很脆弱,很无助。我已经身心疲惫。

牐犖依哿耍我感觉我活的很累,很累……

牐犐活中有太多的无奈,有些事情是我们永远无法改变的。我们无能为力,正因为注定无法改变,于是有了太多的困惑和不确定。我们才会徒劳无功地一次次利用改变,在蜕变的过程中享受那破茧而出和撕心裂肺的痛楚。也许改变也是一种告别吧!

(四)



牐犖颐茄校旁边有个叫济南九中的高中,我喜欢也习惯了站在他们校门口隔着一层小小的栏杆往里面张望。站在那里的时候,我会莫名的想起我们的以前,那些清涩时光,那些事,那些人。有时候我会感到幸福,那时侯嘴角也附和着不由自主的扬起了一丝微笑。我看着他们微笑的面容,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那样素面朝天,不能再那样简单纯净了。

牐犓们有着鲜艳的流光溢彩骄傲的走在金洒洒的阳光下,将所有的青春魅力和朝气蓬勃的活力展现地一览无余,刺激着我这样麻木不仁的失意者。真的很羡慕他(她)们,同时不可避免的也带着几分妒忌。他们是幸福的,也许这个世界现在是属于他们主宰了。

牐犑歉酶姹鹉嵌吻啻兴暝铝耍我也应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是该和那些纯真年代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牐牐ㄎ澹



牐牬竽灾幸黄空白,思维也开始混乱不清,心情也跟着支离破碎起来。我不知道究竟是记忆出现脱节,还是生活开始删除?

站在二十岁的十字路口,我发现飞逝的光阴让我得到的很少却失去的太多,可是日子依然要继续。既然我错过了星星,就不会在错过太阳。我微笑着对自己说,再好的再坏的过去,不管是多少辉煌多么灿烂;还是多么阴霾多么昏暗,都已经过去了。除了告别,我们别无选择!告别就意味着结束,一个结束就意味着另一个新的开始。

(六)

牐牶w铀倒:

牐牬用魈炱,做一个幸福的人

牐犖孤,劈柴,周游世界

牐牬用魈炱,关心粮食和蔬菜

牐犖矣幸凰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牐牬用魈炱,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牐牳嫠咚们我的幸福

牐犇切腋5纳恋绺嫠呶业

牐犖医告诉每一个人



牐牳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牐犇吧人,我也为你祝福

牐犜改阌幸桓霾永玫那俺

牐犜改阌星槿酥粘删焓

牐犜改阍诔臼阑竦男腋

牐犖抑辉该娉大海,春暖花开



(七)



牐犘碌钠鸬悖新的超越!

牐犆魈煊质且桓鲂碌目始……

《突然的自我》

我的泪洒落在键盘的缝隙里,跟着我的思想融入到我的感情之中;我淡淡的笑着,用偶像的歌来抚慰受伤的我。

我的心解脱在网络的隧道里,跟着我的灵魂流浪在我的第二天堂;我努力的回忆着,用感伤的文字来安慰不安的我。

——题记



牐牼糙椎纳钜梗唯有惆怅孤独的我孤枕难眠。深邃的夜空,月光如流水般无私地泻在阳台上面。繁星点点,仿佛在倾诉什么……享受一个人时的宁静,肆意释放疲惫的心灵,主宰着属于自我的空间。看着时光从自己的指尖无情的流走,心中不免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墙上挂着一口古老且沧桑的钟,听着时针“滴滴答答”的声音,看着钟摆无休止的往复着机械的轮回,我的心也开始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空虚的灵魂扼杀了我曾经的雄心壮志。漂泊在人生空洞的轨迹上,我在时间的倒影中发现了已经沉沦正在迷失的自己。

突然的自我。



牐牭蔽以诩盘上敲下这几个字的那一刹那,我如释重负。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我一下子得到了解脱和释放。对,突然的自我。我需要用文字来找回原来的自己,我需要突然的自我。

飘飘然不知其所以然地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浑浑沌沌忘乎所以地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大概也许应该可能偏离人生轨迹很久了吧!连我自己都冷冷的嘲笑没有方向毫无目的的挥霍了无数大好青春年华的我。也许我是一个低调的人,因此人生也渲染了许多悲哀。总以为自己活的很累,在这个物欲纵流、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尔虞我诈、世态炎凉的人世间,我总觉得自己很笨,老是跟不上时代前进的步伐。正引证了一句经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总是很懒散。什么事情都不积极进取,随遇而安。我发现我什么事情都落在别人后面,就连吃饭也毫不例外。我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因此立场也附加了许多不确定,像是一个木偶,更直观的说是稻草人。曾几何时,壮志雄心在我胸;曾几何时,信誓旦旦不言败;曾几何时,为理想消得人憔悴;曾几何时……一切的一切如过眼云烟。只因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因为三心二意而不曾一心一意持之以恒。沉迷在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失落在万劫不复。

除了失落还是失落,剩下的只是彷徨。除了空想还是空想,剩下的只是一无所有。



牐犚恢币岳矗我都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找不到快乐起来的理由,却又寻找不到烦恼的根源所在。总之就是郁闷!其实,人生苦短几春秋?何必那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何必那么自寻烦恼?当别人不开心的时候,我总会慷慨的说:你丫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快快乐乐的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幸幸福福的自由自在的无忧无虑的。高兴一点,坚强一点,振作起来。生活中即使有一百种让你不开心的理由,你也要用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让自己更快乐!我不止一次得这么对别人说,我却钻进那个死牛角尖似的胡同里想不开,无奈的我无论如何也快乐不起来。

老六在一次上工程力学的时候写纸条给我说我整天无忧无虑的,还说什么羡慕我。可他又怎么会看到我心的伤痛?是啊,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扇门,那扇门别人谁也无法打开,也没有人真正了解。那扇门唯一的钥匙就是你自己的心灵。表面上虚伪的嘻嘻哈哈的强颜欢笑又怎么能掩盖内心真正的孤独和痛楚,谁又会体会你真正的孤独?

说自己快乐的人并不快乐,

说自己不快乐的人必定郁闷!

世界上又有几个人真正的快乐,没有一点烦恼,谁又能真正的超脱,除非死亡。

青春是迷茫的,我们是无助的。这就是青春所划过的痕迹。这就是成长……成长……

朋友倩倩对我说,不快乐或烦恼的时候不妨听听华仔的《忘忧草》吧!



牐犎萌砣醯奈颐嵌得残忍

牐牶莺菝娑匀松每次寒冷

牐犚酪啦簧岬陌过的人

牐犕往有缘没有份

牐犓把谁真的当真

牐犓为谁心疼

牐犓是唯一谁的人

牐犐撕劾劾鄣奶煺娴牧榛

牐犜缫巡怀腥匣褂惺裁瓷

牐犆览龅娜松

牐犐屏嫉娜

牐犘耐葱乃嵝氖绿微不足道

牐犂蠢赐往的你我遇到

牐犗嗍恫蝗缦嗤淡淡一笑

牐犕忧草忘了就好

牐犆卫镏多少

牐犇程煅暮=

牐犇掣鲂〉

牐犇衬昴吃履橙漳骋淮斡当

牐犌崆岷优喜

牐牼簿驳忍旎牡乩



牐犚酪啦簧岬陌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有人说,缘分是爱情的领路人,一旦遇上就会产生更大的奇迹。缘由心生,随遇而安,自无牵挂,一切随缘。因为相知之缘来之不易,懂得了珍惜才能长久。曾经走过的斑斑页页风风雨雨在梦里回旋,在心底盘绕,在每一个思念的季节寻寻又觅觅。在这里借花献佛,把这段话送给我心中那美丽而善良的天使,我永远深爱的女孩。告诉她无论有什么艰难困苦,无论有多少风风雨雨,我都会在乎你,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会永远爱你!

试问:世界上有忘忧草吗?

没有!

所以我还是有烦恼,

我还是忘不了!

也许我迷失在时间的洪流之中,我的热情和唯一仅有的一点令我骄傲并引以为豪的资本--善良也被这个炎凉的世态所征服。对此我无奈,也无能为力。虽说是人定胜天事在人为,可在这里我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和战争的斗志。因为我已经身心疲惫。我们都在不断的赶路却忘记了出路,在失望中追求偶尔的满足。我已经麻木不仁了。我发现现实中的我和这个异常熟悉却又分外陌生的世界格格不入,有种被上帝遗忘被世界抛弃在某一个角落的感觉。



牐犖也辉敢獗鹑瞬虏馕业难≡瘢于是始终徘徊在岔道口前。而自己,在也找不到理想停泊的岸口。孤单的伫立在十字街头。看着来来回回擦肩而过的人们,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像个迷惘的孩子,无助的仰望天空。更像一直孤独的小鸟,不知所措而又小心翼翼地飞翔在自己的领域,始终不愿跨越雷池半步和外面的蓝天相接轨。何处才是属于自己向往的碧海蓝天?

有时候,我不知道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莫名其妙没来由的感伤。难道是上苍赐我天生忧伤?还是归功与我后天习惯成自然的无心培养?有人说:悲伤是无边的天空,欢喜是漫天的星星。

总是幻想着哪天一不小心能像郭敬明那样无拘无束自由放飞青春梦想;总是追寻着哪天一不小心能像韩寒那样叛逆却不偏激;总是渴望着哪天一不小心能像痞子蔡那样情舞飞扬……真的羡慕他们。像安妮宝贝、张跃然、村树,用自己的文字诠释无悔的青春,那似水流年,那青葱岁月,那草样年华。我一定努力的,以他们为榜样,超越他们!我知道说出这些口气狂妄了一点,也相信刚才看文章的他们的偶像也同样是我偶像的粉丝们会对我不屑一顾,也或是打击我,我无所谓。我只是把自己心中所说的话大胆表达出来,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牐犝驹谌松飞驰的列车十九岁青春驿站终点站的尾巴上,我默默无语。我以寂寞者的姿态空虚的灵魂和疲惫不堪的心遥望那看似幸福却又遥遥而不可及的未来。一瞬间,在时光的长河里看着自己的影子泪流满面。当势不可挡的无助感如洪水般汹涌的向我袭卷而来的时候,我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被轻易的突破。我的理智如同火山爆发般随之疯狂歇斯底里而一发不可收拾。我只有选择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网络。



牐犗肮吡嗽谕络中释放自我。因为在网络中才能找到真实的自我,那个赤裸裸的我。网络是虚幻的不真实的世界,它是飘渺时空的隧道入口。网络是对心灵的解脱。我经常混迹于各大论坛和关于文学的网站。有时候发发帖子,有时候写点东西记录自己的心情,宣泄自己的一些感受。那时侯能将自己的内心世界表露的一览无余,不必为担心说错那一句话而胆战心惊,不用参与现实生活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找回原始的自我。我不知道如何定位自己,更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理解也好,诧异也罢,我永远是那个我,那个真实的我,那个真实的自我,永远的突然的自我。

电脑里播放着《十七岁》,我突然发现我老了。甘世佳说过,十七岁开始苍老,我现在都十九岁了,我老了没有?十九岁了,已经不在拥有童年,所有的天真和懵懂已伴随着生日时的19根蜡烛的熄灭而属于昨天。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怕怕的感觉,时光一过不在有啊!

终于发现,是该清醒的时候了!

终于明白,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终于清醒,自己的目标终究是什么!

终于醒悟,该做点什么弥补什么了!



牐牳姹鹉遣豢盎厥椎墓去,忘掉那所有的所有,翻开崭新的一页!yvonne曾对我说过,只要我们有梦想,在人生路上我们就能时刻保持向前的姿态。只要我们为梦想奋斗不息,美梦就会成真。没有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自己本身就是伟大的,只要你有理想并为之奋斗!

beyond--超越,为了那永恒的突然的自我!

《选择坚强》

已经习惯一个人,独自守侯每一天与每一天的交接。没有星星、没有月光,天空是暗黑的。城市远方有朦胧的灯火,泛出一片昏黄,在黑暗中,微弱得有些惆怅。

牐牴亓说疲听罗琦那尖锐到骨髓的激昂:“我不想记住那个恐怖的夜晚,灾难穿透了无助的眼;颤抖双手伸开漫天鲜红,却抵不住人们的惊慌喊叫;我不再回忆那个不详的画面,灾难撕碎了我的容颜;谁能拥抱我告诉我这是梦幻,有谁能够将悲剧抛向天边……”

牐犔着,不知不觉地流泪。

牐犎嗡流淌。

牐犓坪踔挥性谡庋的夜里,才能让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

牐牭倒了,很痛。却拒绝用香烟和啤酒来麻醉伤痛,拒绝所有恶意和善意的安慰,躲到孤独的地方,在寂寞的夜里,默默地舔流血的伤口。

牐犂崴,总是只有在无人的安静角落才肆无忌惮的滑落。

牐犑翘颖埽炕故羌崆浚

牐犜经在叶枫网络看到一个女孩写的美丽的文章:我是坚强的醉红自暖。醉红、自暖。一个忧郁而坚强的名字。

牐牸崆浚

牐犑茄≡窦崆炕故侵荒芗崆浚

牐犜谧约旱耐站“第二天堂文学网”上写了一些破碎的关于心情的文字,然后删除,随后在写上,再删除。

牐牪幌朐诨匾淅锪粝绿多的忧伤。

牐牳嫠咦约海生活是属于快乐的。

牐牴露篮图拍有令人沉迷的阴暗的魔力,可终究不是天堂。

牐犜诿挥行切堑耐砩希想那些已经遥远的梦想,想那些曾经有过的受伤。让泪水尽情洗刷心中的酸楚,让所有的郁闷和不快在流泪的瞬间发泄一空。然后等待黎明的曙光,等待天亮。

牐犔炝亮耍背起沉重的行囊,继续前进。

牐犜诔鞘懈纸钏泥的丛林里,我只能坚强。

牐犙≡窦崆浚

湖南·魏清

《菊夫子》

我还是孩童的时候,家里便有一个名叫菊夫子的人。这一古怪的名字,究竟何人所取,其含义又是什么?如今,我已无从考证了。

“夫子”的原义,本是旧时对学者的尊称。后来,意思渐渐有些转化,变成了讥讽那些书呆子和思想陈腐的人。

其实,菊夫子并不姓菊,《百家姓》里也没有这个姓。他既不是什么学者,也非书呆子,更不是思想陈腐的人;他二十几岁,纯朴憨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农民——我家从前雇请的长工。

在我们村里,要说菊夫子也算是个人物,他身材高大,体格强健,腰板挺得笔直,头发剃得净光,样子威猛得很;走起路来,迈开两条长腿,快得像一阵风!因为形象出格,远乡近邻、男女老幼,全都认识他,一个个菊夫子长,菊夫子短地叫,天长日久,习惯成自然,他的真名实姓反而慢慢地被人忘却了。

依照我的想法,他大概是秋天出生的;夫子的含义,也只是代表成年男汉子的意思罢了。

我的老家,在湘中乡下,一个距离热闹小镇约五、六里远的村庄。

平时,村里人除了日常生活中所需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需要到镇上去买回来以外,其余粮食、蔬菜等全靠家里人种田栽菜,自给自足。当地的大户人家,拥有的田产和土地更多,一年四季,田地里总有干不完的活,人手不够,自然需要雇请长工了。

菊夫子是我家的长工,可我们从来不把他当下人看,他成了我们家庭中不可缺少的一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相处得很融洽,像一家人一样。

听母亲说,他的父母亲过世早,家里只有一个兄弟,抗日战争时,被拉去当了兵,以后再也没有音讯。抗日战争胜利后,菊夫子才来到了我们家的。那时,他一无亲,二无戚,又没有朋友熟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母亲看他为人忠厚老实,干活勤快,正好家中又缺乏人手,就让他留下了。

菊夫子的到来,似乎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更为充实起来。

我有三个兄长,他们年纪与菊夫子相差不多。平日里,都在外面寄宿读书。每逢暑假,他们常常和菊夫子一同去田里劳作,收割稻子,挑谷子归仓;有时也去菜园子干活,锄地、浇水、拔草、施肥。放寒假时,兄长们在屋里读书写字的时候,农闲在家的菊夫子也爱和他们亲近,总是饶有兴趣地凑上前去,蹑手蹑脚地坐在桌旁,找本浅易的语文课本,翻来翻去的看。遇到不认识的字或不明了的地方,就问他们。有的时候,也仿照他们习帖练字的架式,埋着头,用他那粗壮的手,握住毛笔,一笔一划,认真地练习写字。

菊夫子以前曾经念过几天私塾,稍微有点文化底子,会背《三字经》,也读过《增广贤文》。来我家后,兴许是环境的影响,书香气息的熏陶,他也很喜欢读书写字,加上他又虚心好学,勤奋努力,两年下来,学习大有长进,居然可以看书读报,还能记账,账本上的毛笔字,也写得像模像样,工工整整的。

那时,论文化水平,我才念小学一年级,自然赶不上菊夫子念过私塾的功底;何况他后 来又长进许多,我断文识字的能力当然赶不上菊夫子。让我没想到的是,菊夫子练就的文墨功夫,关键时刻还真起了作用,派上了用场,一次偶然发生的事情,让他为我家立了一功。

解放前夕,我的兄长和大姐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不久,部队寄来了一份《革命军人证明书》。内容大抵是:兹有某某同志,于某年某月某日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某部队(均为部队番号)参加革命工作,特此予以证明。落款是部队单位名称,再盖上一枚鲜红的方形大印。也许由于证明刚寄来不久,母亲随手便将它放在写字桌的中间抽屉内。

一日,我打开抽屉,发现了这张证明,其中的字认不全,也不知晓它的作用,根本没把它当作一回事,只是认为一张有字的纸而已。

闲来无事,总想找点什么可玩的,忽然想起,毛笔的套筒(黄铜制成)完全可以当作印章来玩。于是,打开印泥盒,用笔套粘满印泥在证明书的空白处,左一个,右一个地盖上红圆圈。

正玩得起劲,菊夫子从旁边路过(土改后,菊夫子分了田地,方离开我家),低头看了一会,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证明,大声呵叱我:“你干的好事,看你挨不挨打!” 我吓了一跳,不知犯了何等大罪,他竟如此动怒。正感到委曲,母亲过来了,接过菊夫子手中的证书,将它铺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抚平后,收检起来。以后,又将它装在镜框中,挂在屋里墙上的显眼处。

当时,我还真小看了这张证明。没想到,过不多久,竟然会显现出如此巨大的威力,比镇宅灵符还管用得多。

土改时,我家被划为地主成份,按当时的规矩那是免不了要挨批斗的。一天上午,几个土改工作人员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像宣读圣旨似的说完几句话,就准备要带我父母亲走。忽然,他们中有人抬头看到了墙上这张《革命军人证明书》,当即就像古代官员见到了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一下子,气氛变得缓和起来,几个人交头接耳,低声商议了一会,似乎想起要按“拥军优属”的政策办理,凡是革命军人的家属,一律应当受到政府的优待。于是乎,他们二话没说,按政策行事,照顾革命军人家属,一转身,打道回府了。

这次有惊无险,化险为夷的经历,还真多亏了菊夫子的识字本领。

我对菊夫子印象最深的,是他送我上学读书的那番情景。

我们家庭历来重视读书,我五岁多,便被送到几里地以外的观音寺小学去上学。 平常,天气好的日子,自己背上书包,走着去上学;若是遇到刮风下雨,特别是冬天,气候寒冷,道路泥泞,风大路滑,我就犯难了。这时,母亲即会对菊夫子说:“天气不好,麻烦你走一趟,送送四伢子,路上小心些!” 于是,我便高兴起来:去学校的路,全是乡村土路,还要经过一些田埂。晴天,尚要小心,田埂太窄,稍不留神,就可能一脚踩进水田里。如果遇上狂风暴雨,狭窄的田埂坑坑洼洼,泥深路滑,即便穿上有铁钉的木屐(湖南农村的一种脚下雨具,牛皮面,上面涂有防水的桐油;底为厚木板,钉有四个方铁钉。穿时不用脱鞋,直接笼进去),也不管用。撑着的油纸雨伞,被风刮得东倒西歪,若有不慎,连人带伞一起掉进稻田里去。……现在有人送我,不用担心撑不住伞,也不怕滑倒,心里自然踏实多了。

菊夫子送我的方式也很特别,既不牵着我,也不抱着或是背着我。而是他先蹲下身子,我双手按着他的脑袋,右脚一跨,像骑马似地跨上他的肩膀,然后将左脚也收上去。菊夫子这时“噌”的一下站起来,他一只手搂住我的双腿,另一只手打着雨伞,举得很高,遮住我的头,我便高高地耸立在他的肩膀之上,头顶上撑开的雨伞如同华盖一般,远远望去,真是很威风。

然而,要享受这种“骑高马”的待遇,也并非轻而易举即可以得到手的,先决条件总得有两个:一是必须刮大风,下大雨的坏天气,天气一直坏到我不能自立更生,奋发图强的地步;二是我必须是男孩(这一点则是毫无疑义的)。倘若我是个女孩,菊夫子死活也不会让我骑上肩的。别看菊夫子是个粗人,他却非常尊敬孔、孟,也十分迷信。平常走在路上,但凡遇到晾晒衣物的绳子或竹杆,他就马上百倍地警觉起来,一旦发现上面有女人裤子之类的物品,他便闷着头,悄悄地从旁边绕着走,决不会从下面径直穿过去的。他勾着头,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看了,实在忍不住要嗤嗤地笑出声来。这时,他便有些恼了,不高兴地板起面孔,教训起来:“细伢子家,你懂什么!” 然后,调转脑袋,理直气壮地走了。

菊夫子送我去上学,看上去似乎是件非常荣耀的事。其实,其中的风险,只有我自己才清楚。

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天寒地冻,泥深路滑,菊夫子行走起来,向来是大步流星,健步如飞。我骑在他那高高的肩膀上,颠上颠下,颤颤悠悠,稍不小心,仿佛顷刻间就要掉下去似的,我很害怕,只好死死地抱祝蝴的额头,伏下身子,将下巴紧贴在他的头皮上。这样以来,安倒是安全了,可滋味又不好受了。他的光头上,刚冒出的头发茬子,粗硬得像一根根钢针,扎在我稚嫩的肌肤上,又痛又麻,极不舒服。百般无奈之中,出于不满和顽皮,冷不丁,想到了一个作弄的法子:我悄悄将两只手从他的额头上,往下猛然一滑,霎时间,如同冷水溅进了热油锅,一声喝断立刻从下面传了上来:“你想死啊!蒙住眼睛了,还看不看路!”……怕他生气,也为了自身安全,我只好灰溜溜地结束这场恶作剧,将手重新缩了回来。看来,这种害人亦害己的亏心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雨仍在下,风还在刮。菊夫子仍然走得飞快。

我的身体前俯后仰,摇摇晃晃,只觉得风从耳边呼呼掠过,周围的景物在眼前一闪一闪,人仿佛悬在了半空中,如腾云驾雾一般。我吓得心惊胆战地大叫起来:“菊夫子,走慢点,我都快变成活神仙了!” 声音很大,他却装聋作哑,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也不应答一声,只管一个劲地奔走,脚步不但不慢下来,反而加快了,他是在故意报复我。更可恶的是,过了一会,他还幸灾乐祸,笑扯扯地奚落我:“好哇!你现在成了活神仙了,活神仙嘞,你倒是快活得很哟!” 他嘴里虽然说得这样挖苦,但我感到他手下却使足了劲,将我的双腿紧紧地搂在他的胸前。

打这以后,我便多了个“活神仙”的雅号。每逢他高兴时,一见面,总喜欢低下头来打趣我:“活神仙,还要不要我送你去上学啊!” 看到我一付尴尬的样子,他像占到了便宜,神态如小孩一般,头一抬,脖子一仰,显得很得意,眯缝着眼睛,嘿嘿嘿地大笑起来……

真是人生如梦,往事如烟,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

解放后不久,我们全家搬离了湘中农村,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菊夫子。

许多年以后,从家乡的来信中得知,菊夫子在当地结了婚,成了家。他现在有了三个女儿,两个已经出嫁了,还抱上了外孙,日子虽然不算红火,倒也过得十分充实而平静。

说不清是思乡,还是怀旧,几十年时光的流逝,丝亳也未能冲淡我心中的那份思念。长久以来,魂牵梦萦,总觉着有种莫名的冲动,让我渴望再次见到这个曾经与我朝夕相处,曾经为我挡风遮雨,送我去上学的人。

离开故乡很久了。

一个金风送爽的秋天,我终于又回到了童年时生活过的地方。在乡亲的指引下,穿过稻谷飘香的田野,顺着石板铺成的小路,来到了菊夫子的家。

这是一幢新建的两层楼房,门前的南瓜棚下,一位衰弱的老人,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坐在一张靠背小竹椅上,似睡非睡地在那里打盹。我不由心头一紧:眼前的这个萎靡不振的老人,难道就是我往日心目中的菊夫子吗?我走拢过去,默默地蹲下身子,挨近他,提高声音问:“菊夫子,你还认识我吗?” 仿佛陡然从睡梦中惊醒,他茫然地抬起头来,微微地转动着,探询的目光缓缓扫过我的脸,眼神中有些迷惘。

我惴惴不安地静静地等待着……

突然,他那昏暗的眼睛里,竟然闪出惊喜的光亮来,他嗫嚅着,嗓音低沉而颤抖:“四伢子,四伢子,你是四伢子!” 他终于认出了我,依旧叫着从前小名,我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赶紧连声回答:“是,是,我就是。来看看你啊,你还好吧!” 他怔怔地盯着我,没有回答,也不知听清楚我说的话没有。他的头开始微微摇晃起来,干瘦而满是皱纹的手颤抖着,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叨念些什么……

菊夫子老了,真是老了。光阴似箭,岁月无情啊!我怎么也想像不到,昔日那个高大、威猛、浑身充满活力的青年男子,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呆呆地望着我,目光憨厚而温和,饱经风霜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他那浑沌的眼睛里,一片晶莹的泪水,慢慢地从眼眶中渗了出来——他在高兴、激动、还是伤感?!我无法找出答案……也许是我的出现,将他重新带回到了尘封已久的岁月:风雨中,泥泞的乡间小路上,一个高大、强健的年青汉子,高举着雨伞,肩上骑着一个背书包的小男孩,一大一小,风雨兼程,步履生风地奔走着。一路上,他们有问有答,有说有笑,亲亲热热,吵吵闹闹……一幕幕难忘的记忆在我脑海中涌现,我哽咽着,喉咙像被什么堵祝浩的,眼睛也变得湿润起来,心中充满着酸涩之感。

时光又过去了一年。

当树叶渐渐枯黄,纷纷凋零,飘飘落落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从远方传来:……菊夫子去世了,他无疾而终,走得很安详,没有受到病痛的折磨,也没有拖累旁人……

《书本对人最公平》

1959年,我考取了心仪已久的湘中第一中学,这是所名校,创办于清朝末年,历史久远。这所学校校风良好,师资力量雄厚,教学有方,治学严谨。校园环境也是不错的。

读初中的那阵子,教我们语文的是胡老师。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个成熟、稳重、风趣的男人。

胡老师三十多岁, 瘦长的身子,宽阔的前额,眯缝着的眼睛透出亲切又温和的目光,好像能看透你的心思。他脾气好,讲话声调不高不低,话语恳切,从来也不训学生,我们都喜欢上他的课。胡老师平时穿着很随便,甚至有些不修边幅,头发常常蓬乱着,胡子拉碴,衣衫皱巴巴的,皮鞋脏了也不擦拭。从他的外貌看,真的很难和神圣的教师形象划上等号。

初二以前,我们的语文课不是他教。高年级的大同学以老大哥自居,对我们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胡老师看上去邋里邋遢,课却讲得相当好,幽默风趣,自然随和,很有学者的气质。他讲课时,备好的教案根本不用去看,张口就来,引经据典,自我发挥,非常生动,而且从不罗嗦,到点他就下课,你们不用担心他会留堂。”大同学还悄悄地告诉我们,胡老师对付调皮、不专心的学生自有-套办法,让你不得不用心去听他的课……我们很想知道胡老师究竟采用什么有效的办法,可是大同学故意卖关子,笑一笑说,到时候你们就晓得了!我们很有点失望。

不过,大同学倒是饶有兴致地向我们透露,胡老师有时不拘小节,别出心裁,往往不按常理出牌。一次,胡老师上课擦黑板时,找不到黑板擦;其他老师往往派值日生到教研室去拿;他却不这样,你猜怎么着?他居然用自己的衣袖把黑板上的字擦干净,一点也不吝惜自己的衣服,还不嫌脏。高年级同学最后的评语是:胡老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至于有意思到怎样的程度,在我们没有领教之前,自然是无法想象出来的。

时隔不久,让我们领教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那天上午,是我们初二(3)班的第一节语文课。上课铃声响了,同学们从操场、从走廊一窝蜂地跑,像受惊的蜜蜂往蜂巢里挤,大家气喘嘘嘘地冲进教室,迅速回到各自的坐位上;值日生喊“起立”,同学们齐唰唰地站了起来。

老师夹着书本,步履轻松地走了进来。顿时,同学们一个个惊呆了,谁也没料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胡老师—平时与流浪汉差不多的他,竟会变戏法似地焕然一新: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毕挺,脚下的皮鞋擦得闪亮闪亮。他神清气朗地登上讲台,课堂上出现一阵骚动,男生们嘁嘁喳喳、交头接耳地议论,女生们尖声尖气、表情夸张地赞赏。

胡老师见惯不惊,毫不理会,旁若无人地站在讲台上,一句话也不说;他站直身子,眯缝着的眼睛像聚光的探照灯,全方位地缓缓扫视-遍,台下的声音立即小了许多;然后转过身去,用粉笔在黑板上嚓嚓嚓地写下 “胡绪文”三个字。这才扭转身来,双手撑住讲台,身子前倾,好像讲述别人的事情,对着空气说:“敝人的名字在黑板上。”

“现在开始上课!”—像突然发布命令,骚动马上平息,全班同学几十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按照学校惯例,头一节课是绪论课。那时的语文分为汉语和文学两部分。胡老师从讲台上随意地走下来,就好像现在的歌星从舞台上下来一样,当然不是唱歌,也不会和同学们握手,只是在课桌之间缓慢地踱来踱去;其神态又仿佛是在公园里散心,闲庭信步,悠然自得。目光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横扫每一个同学—即便我们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也难逃他的法眼。倘若有同学思想溜号开小差,摆弄小玩意或看小人书,他会踱步走到你面前,像是走累了,站在你的课桌旁歇歇气,若无其事地继续讲他的课。如此一来,不守纪律的同学坐不住了,像小偷被警察盯祝浩的,心里直发毛,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悄悄藏起来,装模作样地将双手往后-背,抬头挺胸、一本正经地听他讲课。于是,胡老师又挪动步子,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照常进行他的“讲演”。有时遇到专心干自己的私事,而未觉察到胡老师已站在旁边的同学,胡老师便用手指在这个同学的课桌上轻叩几下,以示劝告。

胡老师的这一绝招,实在是高,平凡中见神奇,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别的老师遇到类似情形,便立即走下讲台,站在你桌边,居高临下地训斥几句,当机立断缴获“战利品”,然后再作处罚:不是叫你走到墙角去“面壁思过”,就是令你站在讲台旁边“当庭示众”; 也有性子急的男老师,他并不走下讲台,仍屹立在讲台之上,只见他手一扬,“嗖”的-声,说时迟,那时快,白光-闪,小小的粉笔头飞起来打你个正着,让你猝不及防……如同武林高手施放飞镖,发出警告那样。不过,这些老师修练的“功夫”和胡老师的相比,全都显得黯然失色,均不及胡老师的“无招胜有招”来得自然和谐,让人心服口服。

胡老师背着手,迈着八字步, 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说:“语文者,汉语与文学之总称谓也。”一句文绉绉的开场白,伴随着雅而不俗的表演,将我们这些不甘寂寞、好奇心重的少男、少女强烈地吸引住了。

他正了正身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你们晓得,我们国家是文明古国,具有五千多年的悠久历史。我国的汉字,是我们先人智慧的结晶,是中华民族的骄傲,是世界文化宝库中绚丽的瑰宝。从发明文字以来,象形文、甲骨文、金文,到篆书、隶书、楷书、草书,无不体现着我们祖先的聪明才智,他们把汉字表现得如此的淋漓尽致,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这些,以后你们有兴趣可以再去学习。今天,我们着重讲讲为什么要学好语文?——学习语文不仅是为了识字、读书、看报,更重要的是如何运用好这些汉字。

课堂里静悄悄的,同学们一个个像兔子般竖着耳朵听。

“汉语包括汉字和语法。我现在将汉字和语法好有一比,比作—”胡老师沉思一会,同学们安静地等待下文。“汉字就好比是砖头,语法则好比是水泥、沙子、水组成的粘结剂。那么,‘文学’ 就是我们要盖的房子。必须要有粘结剂才能盖房子,你们懂吧?”胡老师边走边讲,全身心地沉浸在他的讲课中。

“懂——”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好,所以我们掌握了汉字和词汇以后,也就是淮备好了足够的砖头,还要学习语法—将粘结剂也准备好。学了干什么?”他拖长声音,自问自答,“盖房子——”

“你们喜欢漂亮牢固的房子,还是难看又不结实的房子?”

“漂亮而牢固的房子!”同学们-个个争着比嗓子, 看谁喊的响。

“对#涵都喜欢漂亮而牢固的房子,除非他是神经病。”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毫无顾忌地释放着内心的快乐。

“同学们,漂亮又牢固的房子就是文学中的好文章。文章者,用文字传达意思而组织的文字也。盖房子既要有充足的砖头,又要有很好的粘结剂,还要设计得合理,三者缺-不可。否则盖出的房子龇牙咧嘴,东倒西歪,松松垮垮,派不上用场。有的房子刚开始还像模像样,看得过去,说不定还带点新意,但时间-长就倒塌了。好的房子既要耐看,又要耐久,这跟好的文章-样,大家都喜欢,而且经久不衰。所以光学好汉字和语法还不够,还要会思考,会构思,这是很重要的。现在,你们明白了为什么要学好语文吧!”

“明白了!”又是一片响亮的回答。

胡老师掏出一只旧怀表(那时的手表是罕见的贵重物品,一般人买不起),看了看时间,然后,神采奕奕地重新登上讲台,继续讲怎样才能写好作文。

他说:“凡是读过书的的人都可以写作,真要写得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我有锦囊妙计在手,只要你们照我说的去做,包管你的写作能力提高得快,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一位作家。”同学们听了,一个个瞪大眼睛,被他抛出的“诱饵”吊起了胃口,精神头也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探出身子, 亲切地望着大家说:“首先,你要对文学有兴趣;没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慢慢培养自己的兴趣。当然,我并不是要求你们每个人都对文学有兴趣,决不强人所难。如果你们谁爱好音乐,那也不错,说不准将来当个冼星海第二;有的同学喜欢数学,这也很好,多少年后,你们中间有可能又出来一个华罗庚。”胡老师这番话说得我们心头热乎乎的,一个个心里充满喜悦,憧憬着未来。

“有位名人讲过,‘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的确如此。有了兴趣,我不让你去做,你反而偷偷地学,悄悄地做;没有兴趣,我督促你做,你‘心在曹营身在汉’,阳奉阴违敷衍了事,收不到多大效果。因此,写好作文的前提是对文学产生兴趣。第二,要多看、多读、多想、多写、多情。”

胡老师将“五多” 并排写在黑板上,划上一个大}号,后面写上“成功”两个大字。接着说:“多看,就是细致地观察生活,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它包罗万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多读,要求你们多读-些经典的文学作品,不论中外古今,不论校旱、散文、诗歌、戏剧……统统要‘吃’,细嚼慢咽,仔细揣摩,好好消化。多想,就是打腹稿、构思,如何开头、结尾,中间写哪些,怎样表达,有什么寓意等都仔细琢磨,反复推敲。多写,你们都学过韩愈的‘业精于勤,荒于嬉’这句话。这是真理,勤能补拙,熟能生巧,写多了,经验自然而然地积累出来了。”全班同学听得入神,好像在看话剧,生怕漏掉-句精彩的台词。

胡老师扫视着全班同学,接着风趣地说:“多情,我这里说的‘多情’,可不是《西厢记》里面的‘公子多情’的情,不要一下子想到崔莺莺了!”话音刚落,哄的一阵笑声响起,有的女生羞得脸都红了(那年代的少女可没有现在这样开放)。“这个情是‘万物皆有情’的情。写作要求你一定要用你的真情去写,写出的文章才能感染人,打动人。”

上课时间过去了一多半,全班同学没有丝毫倦意。

胡老师最后勉励大家:“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们有恒心,有毅力,不怕困难,坚持写作,总会写出好文章来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同学们一个个听得有滋有味。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胡老师双手撑住讲台,身子前倾,望着全班同学语重心长地说:“同学们,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长知识的最好时机,也是一生中的关键时刻,时不我待,岁月不饶人啊!你们平时,-定要抓紧时间好好读书。我不大欣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它有点看不起读书人之外的人;但是,它道出了读书的重要,这点还是可取的。 积多年的感受,我的体会是:‘生活对人往往不是很公平的,只有书本对人最公平。’书本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它不会因人而异。几分耕耘,几分收获,永远也不会辜负你对它的努力。所以我希望你们一定不要虚度光阴,‘一寸光阴,一寸金’,我衷心地希望你们多读些好书,多学些知识,把基础打好,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

我们听了他感人肺腑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一一记在心上。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就是胡老师讲体会的这句富有哲理,又很客观的大实话,竟在不久以后,成了他万劫不复的罪证。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转眼几十年过去了。

母校迎来了百年校庆,我接到校庆办筹委会的邀请,回到了阔别多年的中学校园。校园里郁郁葱葱,操场上不少同学在运动,到处充满朝气和活力;学校的旧貌也换了新颜,原先操场的泥沙地,现在变成了崭新的塑胶地面;新建的健身房宽大漂亮,比以前的矮小平房要高级得多,时尚得多;原先的空地上又新添了几栋高大雄伟、设备齐全的教学楼。最使我留恋的是,我们从前念书时那栋哥特式建筑的教学楼仍然保存完好,风貌依旧,诉说着昔日的光景。物是人非,睹物思人,让我不由想起了早先年少不更事时,那些为我们这些顽皮学生整天操心劳累、辛勤耕耘的老师们。

在校庆会上,终于见到了曾经教过我们功课的几位老师,他们都已华发满头,饱经沧桑。我挨个向他们问候,并向他们打听胡老师现在在哪里。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伤感地告诉我,胡老师早已不在人世了……

就在我们毕业离校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有人别有用心地贴大字报,说胡老师是混进教师队伍里的阶级异己份子,骨子里仇恨无产阶级专政,在课堂上明目张胆地散布对现实不满的反动言论,说什么现在的社会对人很不公平,只有书本对人才是公平的。这完全是污蔑当前莺歌燕舞的大好形势,含沙射影地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制度。后来,胡老师被上纲上线,定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现行反革命份子,三番五次地被拖到台上批斗,最后被勒令开除出教师队伍,下放原籍监督劳动改造。他年纪轻轻的堂客(妻子)受不了周围的压力,为了划清界限,和他离了婚,带走了他最心爱的宝贝小女孩。让他更加痛心的是,从此他将离开他为之热爱、视为生命的教学讲台。这突如其来的残酷打击,让胡老师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下放前临走的晚上,他一个人关起门来独自喝闷酒,满肚子的冤屈无处申诉,悲愤中服下安眠药自杀。临终前留言:“我没有罪,我只想把书教好……”死的那年才三十七岁。

我默默地听着,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心头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朦胧中,我仿佛又见到了胡老师清瘦的身影,他双手撑住讲台,温和而亲切的目光注视着我们,谈笑风生地给我们讲课……他走下讲台来,双手背在身后地踱来踱去,右手衣袖上沾满了雪白的粉笔灰……

我怎么也没想到胡老师竟这样地离开了人世!

如果胡老师现在还活着,今年该满七十八岁了……我真想能够再见到他……

《富贵红地板》



长久以来,一直蜗居在喧嚣、繁华的城市之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须发开始斑白的时候,我渐渐意识到,整个身心的承载能力极其有限,对周围环境越来越敏感,自己的适应能力越来越差,心情也越来越不满意。

随着岁月的增添,这种感觉便愈加剧烈:天还未亮,正熟睡着,突然一阵地震般的轰轰隆隆的货车声,或者是像鞭炮似的噼噼嘭嘭的摩托车声,叫你在梦中骤然惊醒,睡觉也不安生。还没起床,就已经开始烦躁不安起来。在屋里待久了,待闷了,心想迈出家门,到外面去放松放松,然而,走在尘埃滚滚的街道上,看到的是,脑袋攒动的人流,密密麻麻的店铺,咄咄逼人的高楼,还有令人头昏目眩、五光十色的广告;听到的是,没完没了、时高时低的汽车喇叭声;闻到的是阵阵刺鼻、含铅超标的汽车尾气……偶尔,像走投无路、饥渴难奈的沙漠遇难者,见到了一块救命的绿州——街心花园,不由喜出望外,可走近一看,早已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了……

难受,实在的难受!生活在噪声和污染的空间里,一个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再也不能继续在如此糟糕的环境中耗下去,晚年生活必须提高质量。

于是,我作出了一生中非常英明的决策:与时俱进,彻底改善居住条件,哪怕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

决心既下,马上开始行动。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四面寻觅,八方探访,费尽心思,几经周折,耗去毕生的财力,终于在远离闹市的郊区,购买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怀着对未来的憧景,依照个人的喜好,自己精心设计画图,找来装修“正规军”, 进行经济实惠地一番装修后,终于心安理得地住了进去。

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环顾四周,有山有水,茂林修竹,空气清新,环境幽静,虽无鸟语花香,倒也怡然自得。

新的环境让人感觉很爽,心态也渐渐平和起来。



一天上午,我到小区物管办公室交完物管费,坐下来埋头看当天的报纸,正看得入神,耳边忽然响起清脆的声音:

“叔叔,请问办理房屋装修手续找谁?”

我仰头望去,一身着浅兰色小方格连衣裙的姑娘站在面前,短短的黑发,一双泉水般清澄的眼晴,手里拎着一灰色手提包,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参加工作的时间也不会很长,言谈举止中仍然带着些学生气。

“你去问那边的工作人员吧。” 我指了指桌子对面,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报纸。

一阵谈话声也随之飘了过来:

“我是四号楼三单元二楼三号的业主,我想办一下装修手续。”

怎么,这样凑巧#糊竟是我的隔壁邻居,我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工作人员正在答复她:

“你把购房合同,本人身份证,还有装修公司经营许可证复印件带来,就可以办了。噢,别忘了带两千元的装修保证金。”

“你说,要是明天我来办好了手续,装修工人就可以进场了吧?”

“恐怕不行。办理完了手续,我们才给你发装修许可证。何况,还需要办理装修工人的的临时出入证,你记着将他们的照片和身份证复印件也带来,等我们办好了,他们才能进场装修。”

“能不能快些,我急着等房子住。”

“尽量吧。”

我思量着:现在年青人还真讲求效率,一天也不愿意耽搁。可能是等着新房子急于结婚吧,看她那心急火燎的样子,也真是……



没过两天,隔壁传来乒乒乓乓震耳的敲打声,我开门去看个究竟;邻居家的门大开着,满屋尘土飞扬,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两个工人的身影在打墙、凿线槽……开始装修了,又得无端忍受至少一、两个月的噪声,真是没有办法,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几日,门铃响了,我起身去开门,站在我面前的是前些日子在物管办公室遇见的那个姑娘,她双手反背在身后,涨红了脸,怯生生地说:

“叔叔,打扰了!我是您的新邻居,我想参观一下您新装修的房子,行吗?”

性格内向的我,素来喜欢安静,一直不希望有陌生人来干扰。冷不丁地让外人进来,在屋子里晃来晃去,这是极不情愿的事情。看着她那恳切的眼神,我只好让她进来:

“你随便看吧。”

她接过我递给她的鞋套,认真地将鞋套好,蹑手蹑脚地像走进殿堂一般,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您全部铺的都是木地板啊!我原来想,客厅和餐厅应该铺地砖来着。” 她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

“除了厨房、卫生间和阳台,我都是用地板。” 我回答道,看到她有些迷惑不解,干脆把原因也说了,“地砖又硬又滑,踩在上面总好像觉得冷冰冰的,不舒服;要是沾了些水,又滑得很,一不小心还容易摔跤,安装地板自然要好得多。”

“哦……那我也安地板。”

她倒是挺善於学习的。

“您阳台上的晾衣杆为什么要搞那么复杂?安一根不锈钢管不就得了,既简单又省钱。”姑娘疑惑地问。

真多事,什么也不懂,问题还不少。看在她年少不更事的份上,给她解释吧:

“这两根晾衣杆是升降式的,放下来,升上去,只需要摇一下手柄就行。固定的晾衣杆太高,晾衣物必须用叉棍,够起来很费力。再说,晾晒被单就更不方便,还得搭凳子或梯子什么的,也不安全。”

“那我也该用升降式的。” 她自言自语一番,退了几步,转回客厅,她的目光停留在沙发上:

“您的沙发为什么不用单体式的?用这种l型的多占地方啦。”

实在够烦人的,问题没完没了,我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嗯,单体式的只能坐着看电视,要是想半躺着看,就得扭着脖子,太累。”

“我能躺上去试试吗?”

“你随便好了。”

她也真不客气,这样一个规规矩矩、彬彬有礼的姑娘家,竟在陌生人家里,当着人的面仰面躺了起来,简直有点不着调!

“真舒服,躺着也能看电视,太好了,我也该买这样款式的,贵一点也值得。”

年纪轻轻的,就一味地追求舒适,如今的年青人也真会享受!我们年青那阵子,只能是坐木头凳子,哪有什么沙发,想都不要想。

姑娘又转到了卫生间,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问题又来了:

“天棚怎么用米黄色的?我看到别人家都是用白色的,或者用天兰色的。”

“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嘛。年纪大的人,气血不足,一般都怕冷。卫生间用暖色调,使人感到暖和些。”

“啊!明白了,我也要用暖色调的。”

我跟随着她,又转到了厨房,四处看了看,摸了摸,又开始提问了:

“叔叔,您说抽油烟机买什么牌子,什么型号的好?我家原先的那台抽油烟机,一炒起菜来满屋子是烟。”

“我们不像你们年轻人,光图漂亮,不管实用。我这里安的是中式的,烟罩深,抽力大,油烟不容易往外跑。不像你们欣赏的欧式抽油烟机,看倒是好看,抽起油烟来总也抽不尽,价钱还很贵。”

我真没想到眼前的姑娘对厨房中最关心的竟是抽油烟机,而不是像家具般的厨柜。我真有点奇怪,现代青年人大多是懒得做饭菜的,对他们来说,抽油烟机的装饰性远远大于实用性,然而她怎么会如此关心抽油烟机的,我有点弄不透,却还是尽量多说了几句:

“你知道,老外做菜很少煎炒,油烟少,欧式对他们或许还行,对我们就不合适了。什么牌子倒不重要,只要是正规厂家生产的就成。至于型号嘛,选电机功率大一点的好。”

“那我也不用欧式的。” 姑娘很虚心,听取了我的建议。

我耐心地陪着客人转了两三圈,仿佛像个忠实的老管家,不时回答和解释她提出的各种问题。细心的姑娘将我的房间和设施看了个遍,问了个够,总算没有什么疑问了。谢天谢地!不速之客的参观、访问、考察、学习,终于到此告一段落。

姑娘向我道完谢,然后轻轻地将房门带关好,满心欢喜地走了。



一个多月过去,隔壁静悄悄的,估计装修全部完工了。

一天, 我从外面散步回来,见隔壁房门敞开着,我过去一看,一股暖烘烘的气息迎面

扑来,我惊奇地发现,客厅、餐厅、卧室全都铺着黝红色名叫富贵红的地板。阳光照射下,地坂闪闪发亮,满屋生辉,红里透着黑,既热烈又庄重,既富贵又堂皇,显得那样和谐而温馨。房屋中间,正站着那姑娘,他目光四处打量,好像在欣赏自已的得意之作。她看见了我,连忙招呼,还没等我跨进房间,便急切地像在课堂上盼望老师给出答案似的问我:

“叔叔,您觉得怎么样,还满意吗?”

“嗯,不错,不错,很有点艺术眼光——富贵红的地板配米黄色的墙壁,既华丽又亮堂……可为什么门和门套你要用棕色的,如果用白色的房门,让米黄色的墙壁一映衬,那样就显得更现代,更时尚了!”

“您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不想用白色的,因为医院的门和墙全都是白色,我怕母亲看了会觉得不舒服,——她经常住医院。”

“你们什么时候搬来,你不是急着装修,说是等着住吗?”

姑娘开朗的脸显出忧郁的神情,他详细告诉我,她母亲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治病,只要医生允许出院,她就搬家,让母亲来这里住,她操劳了一辈子,该享享福了。买房子之前,母亲来过,一眼看中的是这里的环境好,空气新鲜,又很清静。比我们原来钢铁厂旁边的家不知好了多少倍。母亲还说,要是能在这里安度晚年,这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你妈妈得的什么病?”

“肺气肿,以前经常犯,犯起来整晚地咳嗽和喘气,住院好多回了,这次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 姑娘低着头,眼睛里闪动着泪水。沉默了一会,她有点为难地对我说:

“叔叔,还得麻烦您,我把窗户都打开了,拜托您在下雨天帮我关下窗户,恐怕雨飘进来打湿了地板。您也知道,刚装修的房子要多通风,我怕母亲嫌气味大。”

她的真诚感染了我,我爽快地答应了,并接过她从灰色手提包中掏出的房门钥匙。



两个月过去,冬天来临了,天灰蒙蒙的,一阵阵飕飕的西北风吹得人直打冷颤;树叶一片片地枯黄,随着冷风四处飘落得满地都是,凋零、寒冷的日子让人感到有些悲凉。

这几天,一直未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我的心也像隔壁没有人住的房子一样,空空荡荡的,没着没落。

一天下午,我正在书房看书,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门,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神情呆滞的那个姑娘,她连按门铃都忘了。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对我说:

“叔叔,又来打扰您了,以后下雨天不用再麻烦您去关窗户了,我已经全部关好了……”

“怎么,不需要通风了?”

“这房子暂时没人住……我母亲前几天去世了……我母亲住不上新房子了……” 她几乎失声地痛哭起来。

我呆住了,我忽然全明白了,她为什么这样急着装修房子?为什么以我这样年龄大的人家作为装修样板?为什么不顾礼节地试躺沙发?为什么如此关心抽油烟机?又为什么将冰冷坚硬的地砖改为温暖柔和的富贵红地板?原来姑娘所想的,所做的,直至每一个细小环节都考虑得那样细致,那样周详。这一切,她全是为她母亲着想,为了让她母亲尽早、尽快地住上新房子,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女儿!而我,却完全误会她了,以为她在为自己打算,为自己忙碌。甚至愚蠢地猜想她迫不及待地急于结婚……

我这样自以为是地对待像她这般年龄的年青人,这也看不惯,那也不顺眼,以为他们只顾个人,心里只有自我,没有他人……还心存偏见地觉得他们没吃过苦,娇生惯养,只知道享乐。……这实在有失公允,这或许就是造成“代沟”的某些原因吧!

其实,在他们的身上,不是仍然继承着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在他们的心灵,不是仍然珍藏着千百年来的美好情操吗?。他们这一代,虽然个性张扬,追求时尚,习惯自我表现,热衷于体现自身价值,但他们并未失去代代相传的宝贵品德啊!

我内疚起来,我真想对眼前的姑娘说一声,“对不起,我误解你了。”

细心的姑娘并未觉察我内心的不安,平静地抬起含着泪水却依然清澄的眼睛向我说:

“叔叔,谢谢您的帮助,您是个好人!”

倏地,我脸上一阵阵发热,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这清纯素雅、心地善良的姑娘面前,久经世故的我如坐针毡,不知所措,惭愧和后悔交织在一起,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我该说什么好呢?

广西·冯心恺

《圣岛硇洲》

硇洲迷人。海岸、渔港、古塔以及泥土顽石都洋溢着奇特的风光风情,叫人神往,令人陶醉。

圣岛硇洲,翠绿遍野。多情的夏风挑逗着葱郁的香蕉林,此起彼伏,风情万种,牵浩一个巨大的生命在律动,生生不息。圣岛硇洲,历史胜迹星罗,时刻激起观者内心蕴藏的豪情壮志。置身硇洲,人会有种感觉穿越脑海腾空而起,仿佛霎时拥有了无穷力量,胸揽异壤殊风,驱散所有的迷茫和委靡。

因依石抗匈得名的硇洲,奇礁异石林立,天生就有一种古韵之美,磨砺之美。美得叫人心灵震撼,神情激荡,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沿着海边的礁石往东北角,海浪碰撞岸边泛起的浪花,朵朵绚丽,美不胜收。当目光欲将其定格成记忆时,浪花又碎成湛蓝的花瓣螎入海水安然离去,让遗憾和惋惜一遍又一遍演绎,恍若人生起落,勾起人们的无限遐思。

或许火山是有灵性的,不然就是火山的岩浆有灵性。要不,火山怎会从东北角的海岛向大海伸出一个爪子,将普通的岩石雕刻成不朽的杰作。要不,在其上建造了半个世纪的雾号站,怎会与整个岛屿、与大海、与蓝天浑然一体,相映生辉。

雾号站因雾而生,还诞生了当代劳模——王翠强。

雾季时,硇洲岛四周一片灰蒙蒙。雾号站似幻觉里的景致,氲氤的雾气,缓缓升腾,将王翠强的岁月年华、理想激情甚至人生的全部意义诠释升华!湛江港通往东南亚这条黄金水道航行的船舶,就靠王翠强的雾号鸣笛声来修正航向,判断方位,避开暗礁和险滩。那“呜呜”的呼啸声,已经融进了岛上渔民的生命,成为他们心中独特的风景!

硇洲岛蕴藉无数传奇。宋皇城、祥龙书院、八角井、赤马村、窦振彪墓和“宫保坊”的陈年旧事,说起来无不娓娓动听活灵活现。

然而——

传诵最神奇的,当是可随着日照而变幻的海色,多姿多彩。

拂晓,太阳未冲破黎明的桎梏,海面呈现亚银色,淡然地泛起冰冷的嶙波。晌午,碧空万里,艳阳高照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象。蔚蓝的天倒映在海里生成一个巨大的锅,船舶仿佛行驶在煮沸了的海水,左摇右摆,飘忽不定。人在其中,头上和脚下全是蓝天。太阳从海底深处射出,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悬浮在水中,令人陡然生起一股敬畏之情。傍晚,夕阳下落到海面,金黄色的余晖将海岸逼得向两侧踉跄倒退,让视野更加开阔。这时,人的激情会炽烈地燃烧起来,从里到外,从躯壳到灵魂,从脚下延至极目的天边,然后与夕阳融为一体。

传诵最为广泛的,还数灯塔和陈义的故事,优美、壮烈。

始建于元代,与伦敦灯塔、南非的好望角灯塔齐名饮誉“世界三大灯塔”的百年古塔——硇洲灯塔,仍青春焕发。巍巍古塔,英姿勃勃,白云缭绕。登上灯塔极目远眺,大海茫茫,烟波浩淼,水天一色。壮丽的海景,令人心旷神怡,踌躇满志,痴迷忘返。其神韵每年都吸引着无数中外游客,为之倾倒。

老革命、老劳模陈义就是被灯塔的神韵所吸引的众多人其中之一,并与古塔结下生死之缘。

透过岁月的碎片,将陈义事迹展览馆和他生前实物展览室琳琅满目的物品叠加,风尘仆仆的陈义形象在人们的脑海清晰起来:

1945年参加革命,先后荣立4次大功,还获得1枚勇敢奖章。硝烟中他浑身伤痕累累,战火中他留下了无数传奇;1955年自愿转业到硇洲灯塔当了一名灯塔工。他为失学的孩子交学费,他为岛上的五保户治病买药,他徒手换灯泡……三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呵护着古塔,立功三次,后来被评为广东省劳动模范;80岁那年,他步履蹒跚爬上灯塔,倒在了岗位上,与硇洲这片神奇的土地融为一体,让生命延伸千秋万代。

陈义走了,他用自己的一生,为后人树立了“燃烧自己,照亮他人,奉献社会”的崇高灯塔精神!陈义犹在,他在人们的心中永生!

丰碑无言,古塔作证。圣岛硇洲,孕育英模,见证了沧海桑田,是海岛的灵魂!圣岛硇洲,满载许多传奇,他还将孕育和见证更多的传奇……

《飞来峡恋情》

啊,北江,你一直令我梦缠魂绕。于是,我从远古飞来,沿着时间隧道。我随岁月的紫霞飞来,为了一睹你的丰姿。

多少次,我飞上云端眺望,欲寻觅一处风光的栖身之所。可是望眼欲穿,不是势利的人群令我惧怕,就是山水的俊秀令我逊色。我大声呼唤,呼声在空旷的大地回荡千里万里,山河却毫无诚意地嗡嗡作答。只有你,热切地回应我的呼唤,伸出双手将我热烈拥抱。

在飞来的蓝天上,我看到你在伟岸和翠绿中安静地躺着。走近后才看见你经脉里流动的绿色血液,它从日子的脉络上慢慢滴下来吧,是时间的信使?或者,它从季节的缝隙中渗出来,是大地母亲的乳汁。当它从山涧间汇集而下的时候,当它从三月细雨中让我凄迷的时候,我看不见它奔流的雄姿,听不到奔涌的涛声,我想,它从来不曾想过澎湃与激荡,只想舒展成一曲悠扬的古韵献给我,以及这山水间的每一个生命。它缓缓而行,不愿急驰,为的是用恬静平和世界的喧嚣,用清澈洗涤尘世蒙垢的心灵。或者说它在等待,等待我投入怀中,重重地震撼你不朽的灵魂。

啊,北江!见到你,我终于相信,你的绚丽多姿并非传奇故事,你的悠然令浮华黯然失色。我曾惊羡花朵的美丽。但面对芳香四溢,我只能静静地观赏,不敢碰触它娇柔易谢的花瓣,生怕轻轻一抚,美丽便在我的眼前消失。而你,不但可以欣赏,可以抚摸,甚至可以拥我在怀,让我尽情嬉戏,让我无言地倾诉一切,丰富了我的一生。

令我倾心的远不止这些。从四季演绎的万种风情中,从风云变幻的历史故事里,我读懂了你无言的深情与别样的壮观,也理解了真诚、高尚,理解了默默无私的奉献所蕴含的真义。更学会了面对大自然和一切生灵,怎样以博大而广袤的胸怀去付出宽容和厚爱,以平凡的精神,平凡的力量,平凡的风采,为这个世界增添几缕似水柔情的生动。

终于,我的血管连通你的脉搏,与你一起律动欢跳的浪花,和你融为一体。你宽阔的怀抱,任我的心事从容流动;你俊秀的眉目,带给我不尽的赞誉;你源源不断的付出,赋予了我宽容的情操……。自从融入你的生命,我存在的意义开始升华。看,青山绿树纵情地倒映在我的怀里,白云飘逸的倒影在我的碧绿波紊间任意浮游;我喜欢人们乘上游艇,在你轻轻有呼吸中泛起一排排洁白的细浪,让笑声合着浪花的欢歌一起飞扬。我喜欢默默地坐在你的身旁,看你用一层又一层柔波荡涤着堤岸,也荡涤着我无遮无掩的心灵。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冲涮中,心灵得到了抚慰,灵魂得到了净化,品格得到了升华,所有岁月的负累,所有点滴的闲愁都随风飘散,于无言中又还原成那真实的自我。我把热烈和爱藏在远去的岁月,躲避人们寻觅的眼神;我把命运融入季节的脉搏中,生成你的一隅风景。

我注定是这片山水的缩命,我飞来不会再飞去,因为飞来已经圆了我千古的梦。我将回忆拔回起点,让历程随着思绪飞翔。蓝天、大地与我相伴,白云、晨光亲吻着我的秀发,翠树、鸟鸣,千姿百态,围着我飘逸,使我脱胎于时光,只沉醉于遐想和向往。

千年岁月终于使我明白,我们的爱在柔水里升华,可以装饰一方土地,染绿山川田野。在悠然的流淌中,可以用温馨记录那些永远走不进史书的生活。为倾听大地的叮咛,为守住古河的尊严,为诠释生命的价值与意义,我们愿意涌动成人们的心潮,沉静地守候,守候。

作者简介:

冯心恺,笔名风星海,广东海事局北海航标处供职,北海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星星》《新诗文》和《北海日报》,已发表诗歌、散文、随笔等作品二十多万字,其中诗歌《反哺》、《山村小学》获济南文联、《当代校旱》主办的首届“新诗文杯”全国精短文学作品大赛优秀奖,诗歌《春行》获《星星》诗刊主办的第二届“乐山杯”全国文学艺术作品大赛优秀奖,报告文学《闪闪航标指征程》入选《人民日报》选编的大型文集《和谐中国》。诗歌《爱情纪念碑》入选《2006年中国最佳网络诗歌》,出版诗集《瀚海微焰》。

地址:广西北海市贵州路三中南里二巷20号

邮编:536000

河南·吴文军

《风雨中摇曳的蝴蝶》

午后,独自在屋内静静的看书,猝然,天色暗了下来,随着就有雷声响起,透过窗外只见天上黑云密布,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了,于是赶紧起身准备关窗。

窗外已经有细微的雨丝飘起,雨丝在风中纷纷扬扬,煞是好看。眯眼望,一片白雾茫茫,置身于此景,我不由的浮想联翩,心好比在天际轻舞又好比在碧波中轻轻荡漾。

好久没有下雨了哦,这可真是场及时雨,不仅一下就洗去了近日天气里的浮躁,而且还滋润着不少干渴的绿色的生命。麦苗一定乐的仰着脸在笑着舞蹈吧,它们那歪着头跳舞的脚步参差不齐的样子多笨拙,一定很好笑吧。神思飞扬间,我好似闻到了那和着麦香和泥土味道的醉人的清香,伸出手,我要掬一把雨的清凉于怀中。

又一声雷声后,狂风就开始席地而起,雨丝变得粗大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倾盆大雨开始了,我赶紧要去关紧窗子,就在窗子马上要关闭的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一只在窗沿边避雨的蝴蝶。具体说这是一只白色的蝴蝶,只见它扑棱着翅膀在窗沿边上挣扎,柔嫩的小翅膀忽闪忽闪,想飞可又飞不动的样子。“也难怪啊,它怎么是这暴风雨的对手啊。”我在心里想。

好像发觉我在看它,它停下了动作,用它那两只黑米似的眼睛很防范的看着我。“它在想什么,是向我求助吗?”不,不像,它昂着头,眼神很倔强,一点都没有乞怜的意思。

看着这个柔小又要强的生命,我心底不由生出一阵爱恋和疼惜。好了,不多想了,我赶紧拉开窗子,想要它进来避雨。

此时是雨下的最大,雨浪被风卷着在对面的小楼顶凶猛的翻滚似大海中的恶浪一般。随着窗子的又一次开启,凉凉的风夹杂着雨水铺面而来,雨水也扫了我一脸,但我把窗子开到了最大。

可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啊,那只蝴蝶,就是那只柔小的蝴蝶,此时它竟然拼劲力气,张开了翅膀,飞起来了,它高傲的在我眼前飞过,掠过我的脸,使劲的向楼顶处飞去。“快进来,那样会要你的命,”我心着急的对它喊,可是没有用,它根本就不看我,反而飞的更远,但瞬间就被大大的雨滴狠狠的打落了。

我赶紧寻觅,天哪,地上此时已经汇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大大的雨滴在河面上打起了无数个黑色的漩涡,那只已经没有生命的蝴蝶在波浪里翻滚起浮,那合拢着的翅膀似一片白云,似一片树叶。不,此刻我更觉得它像一片洁白的百合花瓣,香消玉焚的多么壮丽。

我不由的想要落泪,或许它是个为孩子觅食的妈妈,孩子们正在家等它归来;或许它是个迷路的孩子,妈妈在家焦急的等它回家;或许它是个赌气出门的任性的妻子,爱人正在焦急的在家张望;或许它是个出门在外的家的栋梁,妻儿正翘首盼望他回家;或许它是个落难在这里避雨的游子;或许……其实根本就没有或许了,因为它已经没有了生命,对一个没有生命来猜测其实已经没有了多大了意义。

真的懊恼自己的鲁莽,如果我不去惊扰它;如果我的动作柔和些;先让这只蝴蝶对我消除敌意;如果……其实也根本就没有如果,因为过去的一切不可能再重来,现在的结果是它已经没有了生命。如果能够有一项实现,或许一会雨停后它还是个自由飞翔着的生命,想到此,我心里不由生出一声悲哀的叹息。

雨停了,我推开窗,依窗而立,汪洋大海成了小溪,看天,雨后的天空更加清净,空气中有种很清凉爽心也很麻酥酥的味道,但我一点都没有惬意的感觉,因为我觉得我间接扼杀了一个脆弱的生命。

又一只蝴蝶披着白色纱衣从我面前翩然飞过,我揉一下眼睛,随后目光紧紧相随。

《给宝宝的生命留言》

亲爱的宝宝,多快啊,眨眼你就七岁多了,眼看就长成半个小伙子了,妈妈欣慰,开心。回想这七年多来,你多像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树苗,一天一个的新模样时时充满了不尽的活力。看着你一天天懂事,妈妈爱不够,累也心安无悔。

宝宝,妈妈不知怎地,看到周围那么多脆弱的生命抗不过命运,猝然要无奈的离去,忽然有种杞人忧天的感觉,所以想给你些留言,给宝宝你写些生命的留言。

其一,关于生命与死亡。

宝宝,那次,你歪着小头,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蚂蚁太小了,稍微一捏就死了。”

我当时不假思索的说:“每个人也都会死,只是时间早晚。”那一刻,你的眼睛忽然有了一丝恐惧,只见拉着我的衣角,“妈妈,我不要你死。”我忽然想掉泪,想到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是多么残忍。于是我接着对你说:“宝宝,每天晚上,天上都会出星星,将来,妈妈会化作天上最亮最美丽的星星在天上看着你,所以你别淘气啊,因为你的一举一动妈妈都能看见的。”你忽然一蹦,“妈妈,我最后是不是也会化作一颗星星啊。”我说:“是的,宝宝,好人都会化星星的。”你乐得咧着小嘴,“妈妈,我要做好人,然后变成星星陪妈妈。”我笑着点头。

宝宝,等你将来长大了,就知道这妈妈给你的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其实,人的生命何其脆弱,衰老,疾病,隐藏在背后的灾难……时刻都会夺走我们的生命啊,就这点来说,人的生命的脆弱性和蚂蚁没有什么两样,结束都是眨眼一瞬间的事情。不过,宝宝,这不能成为我们消极和沉沦的借口,不能成为我们挥霍人生的托词,更不能任由自己把自己消磨成为顺从天命的奴仆。你要记住:我们是人,是高尚的与任何低级动物都不一样的的人。而且,是人就要有人的品行修养,人的铮铮骨气,人的使命感。

是的,要有使命感,世间万物皆会有发展,更何况我们人呢?我们活着,就要被责任,良知,道德,伦理,等等很多无形中的东西约束,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了和谐人类。更也正是有了一轮轮,一拨拨的人类短暂而辉煌的生命在努力,在创造,才推动了社会进步到现今啊。

所以,宝宝,死,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人一生就是个过程,你看很多朋友面对死亡多么坦然,豁亮和从容,我们也要学他们,啼哭着来,微笑着走;所以,宝宝,也不要觉得人的生命短暂了,就任由他枯荣成长,短暂的生命照样能创造很多辉煌,消腐的是肉体,留下的是后人公正的评价。

宝宝,你的生命和身体都是妈妈给的,他不仅仅属于你,还属于爸爸还有一切爱你的人。你如果爱妈妈,就要珍惜仅有一次的生命,更要学会爱护自己的身体。

其二,关于成功和快乐

宝宝,中午,阿姨逗你说好好学习以后做国家总理,你歪着头认真的说“现在国家总理的位置被温家宝和胡锦涛占住了,我还能吗?”你那认真的神态和无忌的童言惹得我们哄堂大笑。那个阿姨接着说:“谁说没机会,以后你如果做的好,做总理代替他们有什么不可能。”然后是你认真的思索的样子又把我们惹笑了。

宝宝,你好可爱!其实,我亲爱的宝宝,妈妈并不奢望你做总理或者高官什么的,妈妈只求你健康平安一生,做个好人在世上即可。

另外,成功是什么?人类历史以来,滚滚浪涛淘尽多少风云人物,一代代枭雄早作古,而后成云烟,功过留待后人评价,可能在他们的心里,成功就是:功成名就万人之上,要不是称帝称王雄霸一方或天下。

没错,人活着要有理想和抱负,但,说实话,站在妈妈的角度,妈妈并不很希望你成龙高高孤独的在天上,妈妈只希望你做个凡人,快乐健康一生。可能你会说妈妈心太淡泊了,是啊,荣华富贵和功成名就在妈妈眼里没有位置,妈妈快乐和幸福很简单,简单到只想做个好人,做好人该做的事情,以后留个好名在人间。

关于快乐的文字,妈妈其他的文章里很多,写的都是妈妈真实的心情,那是写给妈妈和朋友看的,自然也是留给宝宝你的,这里就不累述,省的你说妈妈罗嗦。

其三,关于长辈相处。

宝宝,我们这个家是亲情味十足,和睦和浪漫温馨融为一体的,是普通也是最幸福的,最起码妈妈这样认为。

目前,我们家中最大的长辈是爷爷和奶奶,爸妈上班忙,平时你的上学接送以及居食都是奶奶爷爷照料,在你成长的路上,特别是小时候,他们付出的的爱不必妈妈少,所以你要听话,不要和爷爷奶奶顶嘴。爷爷辅导你学习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奶奶辛苦做好的饭菜也不要挑三拣四。

那次冬天的一天,我刚到奶奶家,刚进门你就哭着告状说爷爷打你了,奶奶告诉我是你在下学的路上,你不听话,小手拿了满满的两把彩笔,爷爷怕你冷让你放进书包里,可你不,把彩笔扔了一地,于是爷爷对着你屁股一巴掌。后来你向爷爷道歉了,宝宝,这就对了,尊老爱幼是我们传统美德,等何况是爱我们的长辈。

其实,爷爷和奶奶年纪大了,平时还对你照顾的那么周到,你六岁的时候,得了顽固的皮肤病,爷爷奶奶几天睡不好,西医不行找中医,那么热的天,不会骑车的爷爷跑了几道街给你配齐了中药,奶奶给你熬了近一个月。好在你懂事,不怕苦,大口大口的喝药,你的病在你上一年级报道前几天终于好了,爷爷奶奶才安心的睡了个好觉。宝宝,这些其实在你的心里会留下些记忆,而我要说的是,爷爷奶奶对你的爱一点都不比爸爸和妈妈少。所以,我要你像爱妈妈一样的爱和尊重他们。

其四,关于爱情。

宝宝,以后慢慢长大的你一定会不可阻挡的有爱情,妈妈希望看到你幸福的那一刻,但妈妈怕万一不能,所以在这里和你谈谈爱情。

爱情是世界上最美,最神圣的事情,自古以来多少人为之痴迷和疯狂啊。妈妈作为女人,常常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因为妈妈和你爸爸的爱情很完美。我们这份爱情是纯洁的,一直以来都没有被世俗,地位,名利,金钱方面污染。

宝宝,在你很小的时候,一次你爸爸逗你:“儿子,以后找媳妇就找你妈妈这样的的。”你却说:“我长大了要妈妈做媳妇。”然后一头钻到妈妈怀里,气得你爸爸装着生气去打。

我的宝宝,长大你就不会说这样的傻话,到时候你会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但我想啊,到时候你一定会很优秀,优秀的男人难免会有很多女孩子来爱,这对男人来说是幸福也是令人头疼的事情。妈妈希望你对爱情慎重,用爱心,诚心,真心和责任来参考就足够了,至于地位,权利什么的大可不必考虑。要记住:心齐力量能大天,有爱就会有一切,真正美和神圣的爱情只是两颗心的碰撞交融。

拥有份至真至美的爱情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我和你爸爸有,当然更希望你也有。将来如果你找到真正值得你爱的女孩子,妈妈不仅会尊重你的选择,还希望你用真心来爱她,像你爸爸爱妈妈那样,她肯定也会像妈妈爱你爸爸那样爱你。你们夫妻恩爱,家庭和美,这可是妈妈梦中都会微笑的事情。

其五,如果妈妈有一天忽然不在了………

宝宝,关于亲情类的文字妈妈写了很多,妈妈就是想把身边的事情写下来,放在博客和文集里留待以后记忆,文集和博客的地址还有密码你爸爸都知道,等你长大的时候会送给你,你会看懂的。宝宝,妈妈想看着你平安长大,很想很想。但,就怕存着就有很多莫测…….

如果有一天,妈妈忽然不在了,妈妈忽然必须放下你走了。那么,宝宝,哭不是妈妈想看到的,把泪水擦干,踩寻着妈妈的路迹走吧。你健康的身体,健全的人格,还有家里那么多的书,文集,博客…这些都是妈妈给你留下的精神财富。

至于金钱方面的,其实妈妈不想留给你太多的,但妈妈还是没有免俗,总是怕独生子女的你以后为经济困顿,于是早就办了多种保险,受益人全部是你,其中有两份只有我和你爸爸死后你才能生效的。妈妈就是想,万一有天你最亲爱的人全部离开的时候,你好有个基础。

宝宝,妈妈留给的物质财富其实也够你长大成人了,但妈妈不希望你以此而挥霍,财富还是自己创造的用的最心安,所以,妈妈希望留给你的轻易不要动用,只在在十万火急,大灾大难来临时候用。让他们救你于水火才是妈妈真正的目的。

还有,妈妈如果离开的很早,那么让你爸爸孤独度余生一则对爸爸不公平,二则也不是妈妈想看到的,你的爸爸爱妈妈,妈妈更希望他幸福。

好几次,你的爸爸曾经对妈妈说过:“如果有天你不在了,我会终生不再娶。”宝宝,你听你爸爸一个大男人说这话多傻啊,你可不要让他傻下去,妈妈不在的时候,爸爸就交给你了,你别忘了给爸爸再找新的幸福,而且务必要和新妈和谐相处,善良的女人还是多的,只要你拿出诚心,她会和妈妈一样爱乖巧的你。看到你们幸福的接着生活,妈妈即使走了也会微笑的。

我的宝宝,你看周围那么多人羡慕说妈妈幸福快乐,其实真正的幸福与快乐只在心境,妈妈快乐是因为妈妈心中有爱,妈妈幸福是因为妈妈健康而且还有周围有那么多人在爱妈妈。所以啊,宝宝,一定要记住:爱别人别人自然会爱你,爱生活生活自然会拥抱你,爱阳光阳光自然会温暖你。但如果你爱一切的一切,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会爱你。所以,妈妈把心中的爱都传递到你身上,让你有颗跳动不止的爱心,妈妈希望你得到周围所有的爱。

宝宝,妈妈爱不够你,放不下你,牵挂你。此时,妈妈用微笑的心写完这些生命留言,可能没有必要,但可能会很需要。妈妈的心哦,宝宝终有一天会明白。

再一次祝愿宝宝如璀璨春花,又如冉冉朝阳一直行走在幸福的人生大道上。

《三十年知母心》

一个这样的镜头常常心里浮现。

河渠边的一个土坑里,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头发乱糟糟的在玩泥巴。一会,就见她脏兮兮的站起来,摸了一把小脸,顿时更像一只小黑猫了。

“妮子,我告诉你啊,你真是你妈妈用一袋子糠皮换的。”那边过来一个背着锄头的圆脸中年男子。

“你胡说!”小女孩嘴鼓嘟嘟的,整个小脸好像一个红气球。

“啊,不信哪,我可是亲眼见得喽!我还见过你亲妈,就在那边的村子里呢,”他的脸可真的不像撒谎。

“呜——呜——我不信,你坏死了,走开!我是妈妈亲生的。”小女孩大哭起来。

“哈哈——!”

那个小女孩就是我,那个中年男子是本家一个爱开玩笑的叔叔。他每次见我就开这样的玩笑,我讨厌他。玩笑听多了心虚害怕,一到家就赶紧搬个凳子照镜子,然后在心里暗暗比较看和爸爸妈妈谁像,可看来看去,谁都不像,于是坐在板凳上接着哭,这时候妈妈过来了。

“呜——呜——妈妈,我是你亲生的吗?”

“又问了,你不是亲生的还能从天上掉下来啊,大人都快累死了,好了,别哭了,来,洗脸准备吃饭。”

“那时候,大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只要你们冻不着,饿不着就可以了,那像你们现在这一个孩子清闲。”这是妈妈去年对我说的话。

“嗯,我知道。”搂着怀里的宝宝,我点着头,心里酸酸的,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上小学时候,很流行《妈妈的吻》,我也常常哼唱:妈妈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

多温暖多温馨的吻啊,我常常幻想自己成歌中的小女孩,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甜甜进入梦中,妈妈在一边摇着扇子而后轻轻的吻了我,梦中的我美滋滋的笑了。可实际上是每次醒来看到的都是妈妈在油灯下缝棉衣的背影,妈妈连看我都没空看啊。悄然看着墙上那拉得很长的影子,我小小的心底有点委屈。

上中学时,家里非常紧张,而我也到了叛逆阶段,嘴服心不服。下学后一想到回去要去给兔子和猪割草还要去地里干活不能跳皮筋了,心里好烦,我想我像只被绳子拴住的小鸟,小鸟是多想自由飞翔在蓝天哪。

一次妈妈让我和妹妹去磨面,结果贪玩把面袋子丢了,小心翼翼回到家,妈妈还没有听我们说完拿起一把扫帚就要来打,我和妹妹赶紧跑。天黑了,我们战战兢兢在路上徘徊直到来找我们的哥哥把我们领回去。结果一进家门,妈妈见到我们就一句:“俩死丫头,跑哪里了,都等你们呢,快吃饭吧。”妈妈一点都不温柔,有点恨她。

高中住校,每周回去一次,刚开始时候心乐得飞啊飞,可安静时候忽然有点想妈了,学校饭菜不好,为了吃妈妈的饭菜,周末骑着车子飞骑。每次妈妈都变花样做好吃的,看着妈妈有点微驼的身子,嗓子忽然堵了,妈妈却在一边笑眯眯看着说:“几天不见,成了大姑娘了,还不趁热快吃,这可是你最爱吃的水煎包呢。”

“嗯!”背过脸,想要流泪。

大病一场,一段时候万念俱灰,妈妈忙着寻医煎药,还要忍痛劝我:“妮子,人哪能一步顺利走到头,一辈子时光长着呢,活着,人不能没有希望。”端起药碗,药苦死了,可心里很暖也很甜,有种力量在支撑。

上大学,遇到他,沉醉在爱河里常常忘返,又觉得妈妈思想老套,迂腐古板,动不动开小会要扼杀我的初爱,“不许谈恋爱听到了没有,以后好的多的是。”而我每听到她的“苦口婆心”就和刺猬一样竖起满身刺。

妈妈简直就像个不讲理的巫婆,一直吵我,不许我出门,还不管我怎么泪眼磅礴,狠心当面烧毁了我和他在学校所有的信和照片。最后我捍卫爱情成功了,在我随同他离家的瞬间,我心只有解脱的轻松和成功的喜悦,一点都没有想过背后在抹泪,彻夜难眠的妈妈。那时私心真大,真的不知道最爱的人常常伤害最深,我浑身的刺其实把妈妈心刺的心都流血啊。

有了宝宝,我做了妈妈角色一直到现在。当宝宝生病给他熬药没心思合眼,当疲惫不堪宝宝来缠呵斥他,当趁宝宝睡着赶紧洗衣服做活,当看着梦中宝宝微笑着止不住亲吻他小脸蛋,当宝宝淘气时也气得扬巴掌把他打的嗷嗷直叫,当困难时妈妈私下帮助,当妈妈千里迢迢来只为看望我是不是过的真的好,……。

“傻丫头,妈妈那时候还不是怕你以后受委屈啊,这么大老远的,怕照顾不到你。要是知道现在你在这边这么好啊,妈那时候真的不会很管。妈妈什么也不图,只要你日子过的舒坦,妈也安心了。再说了,妈妈老了,也跟不了你一辈子啊。”这也是妈妈去年对我说的话。

“嗯,妈,我懂!”

真的,我懂了,做了妈妈的我懂了。其实妈妈心里一直是爱我的。此时,记忆中的一切变得越加生动清晰,我理解了妈妈曾有的一切举动,也终于理解了一颗母亲的心。

懂一颗母亲心要用多久,别人我不知道,我知道我走过幼稚,委屈,叛逆,排斥,感动,失望,得意,理解共用了三十年的时间。

妈妈,我懂你的心用了三十年啊,以前我从来没有细想过三十年期间你为我多操劳,背后流过多少泪,受了多少苦和委屈,现在知道不知道晚不晚。在以后的日子,我会把你的心放在心里,用我温暖的心房来呵护,绝不让她再受丝毫风雨。

妈妈,我忽然发现我们的心融合到一起了。不,其实啊,我们早就是血脉相连的一体——从我们母女关系确定的那初霎那,是吧,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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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陈坤

《两叶蝶》

1

傍晚。恰好秋天将尽。雪是在我走后才落的,我并不是很清楚。

桑园坝在城西郊。

那些油桑喂养的今年最后一季蚕,早已各自结茧成蛹了。

绸缎一样精致的生活,离我很远很远。

我只是在这样的时候,独自亲临了那些桑树伸出的一望无际亦无叶的长手指,亲临它们等候又一轮集体消失前的肃穆。

而我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它们还达不到举行这种仪式的高度。收获和清剪,都是属于他人的生活,我只是来告别,这片曾经让我游荡了三年的丛林。

我是说大多的时候,我从附近的一家工厂走出来,在这里找一棵树背靠了读书或者啥也不做,包括不思考,任由自己散漫在林间小径,轻松地感受着无穷的绿。完整的绿。

是的已经三年了。

今天,我只是想再次倾听,从早春到晚秋的一片咀嚼;

倾听那些白色的血液,在树们的体内最后的暗语。

只是有风,尖锐地叫着,催促眼前几片还在怀念的叶子。除此之外,我甚么也听不到了。

2

披一抹暮色回到住处,信箱里躺着几封信。

一封是《绿风》的用稿通知,临走的那段日子,我已对文字的发表与否和以何种方式发表失去了兴趣。拆开另一封,看见两枚拇指大小的树叶,被寄信人小心地折放在一笺粉红色的信纸里。

这是两片已经干枯了的叶子。叶面硬朗而平展,仿佛是曾被一本厚重的书页收藏过的样子。叶脉间暗流的绿色,一直到了叶柄的末端。

这生命的河流,还未曾到枯竭的尽头么?

以至让我回到正是夕阳西斜的屋子里时,仍在端详它们。

这来自大巴山深处的两片树叶,看得出绝不是采自这个残败的时节。读信,我才知道这是两片叫做榆树的叶子。

她们年轻,商量好一同进了山去,各自认定一颗属于自己的榆树,同时摘下一枚自己的叶子,晾干了,还要等到落叶纷飞的尽头,才借了坚强而愉悦的好意。送我。

其实,我那时又何尚不是同样的年轻?苍老的,只是一种表达,一种混乱的心态,一种凄美的氛围。

如此而矣!

很多的朋友,都开始知道,那时我早已是内外交困了。所以要走,选择离开,如果说是在逃避心情,也可算是原因之一吧!

3

夜色彻底暗下来了。

我开始站起身,划亮一根火柴,点燃阳台上晚餐的火炉。直起腰来时,从这里正好面对果城城郊空旷的远景。

夕阳已从对面的西山另一侧滑了下去,绕了些许雾霭的远山,如黛的沉稳,让人不敢再开口说出一句话来。

只有风,四面八方的来,散乱如女鬼的头发。阳台上油炉的火苗,舔在小小的锅子周围,那些摇摆不定的舌头,红中带黄,显然又有几许苍白和软弱。

我的日子,也在这种摇摆不定中,被落寞的火焰薰黑了大半。

这时,我依原先的褶痕,将屋子里的两枚树叶重新折入信纸,放回送它们来的信封内。我清楚自己已没有再次打开它们的勇气了。

一切终归去。

暮色的尘埃已落定于心。只好让与之挥手的一切,平静如镜。我真的等不到自己的冰期,也不要你们凛冽的告别。

临行前,好友王钰从凉山伐木归来。堆在屋角的几大箱书信,便有了一个托付。那两片叶子,也在其中。

4

十五年前的两枚树叶。

今天,忽然已似失去重心的两叶蝶,重新舞在记忆的花丛。

又像两只刚离巢的小鸟在试飞,随同素未蒙面的两位少女,渐行渐远。

感谢青春留给我这样的记忆并不多。离家的那个初冬,我才终于,走得很稳。

《无光的火焰》

早晨,一场久违的大雨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几枚早黄的树叶,伏在窗外的水泥地面,头也不抬。

我知道秋天,还有些时日才来。

这是一段距离叫等待。

只是有些秋意的影子,是从心里站起来的一丝惊慌的乱。

南国的八月,刚开了个头。说到影子,我想今年迟迟不见的台风,那摧残的手,每到这个风云突变的季节,就会把世间的万物肆意搅乱几番。

更乱的是我的心情,怎么要在平静的炎热中去挂念台风的狂鞭?犹如有些预感的事,生怕面对,却又在想它早些出现;又或生活中有些人,本不愿交谈,却又不得不与之交谈,还要把头点了又点。

像失去重心的空玻璃瓶子,浮在水面的哈欠。

我找不到比这更透明的事物。

我无知自己竟然也有今天。

我在举起一条荒芜的手臂发言。

我说,好难拥有一个完整的自我呵!

你说,有些残缺,是无光的火焰!

我便长时间站在大街上,我对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说:“你好!”很多人都点头微笑。但如果有一个人回答:“你有病!”

或者有一个人当我是怀有不轨之意而迅速闪开。这时,我的耐心就成了水。就像早晨的一席倾盆,要把我内部深藏不露的残枝败叶,给洗涤出来。

哪怕是一丁点儿不愉快的表情颤抖,或是一线愠怒的眼光,一句不中听的反问,都不要说。

一旦表达出来,就是白色的灰烬了。

我的火焰,只能燃烧于腹地。将自己早已疲软的缰绳,一节一节地点燃在草原嘹亮的马背。

只给奔跑一个信号。

我却看不到青烟的手臂。风太大,一切都在散乱着生长。

我也看不到草原上那火焰的脸和咀嚼的旗帜。和那些茅屋背面伟大的词句。

一条古道,是在怎样的惊叹着俯下身来?

今天。想到优美的台风,未曾蒙面的名字,我真的突然就轻轻地病了。

在这个夏天的尾音上,我病了,才想到鲜亮鲜亮的一个人,正在淡去……

作者简介:

原名:陈坤,笔名:野麦子飘

地址:广东省江门市会城镇三和大道北沛邦发展公司

邮编:529100

山东·曹玉辉

《有爱如我》

惹事的是个毛头小子,骑着借来的摩托闯了红灯,由于车速太快,我当时就不省人事。救护车将我送到医院时,经检查多处骨折和挫伤,好在没有伤及内脏。晚上九点,意识开始清醒,看着我躺在病床上,家人和朋友焦急的守候在身边。因尾椎受伤,腿又被作了牵引,为减轻我的痛苦,他们轮流用手托着我熬过了五个度日如年的日日夜夜,剧烈的疼痛仍让我生不如死。我开始担心,以后还能不能活得精彩。与走廊里灯光作伴的长夜是如此漫长,当阳光一点点洒满病房,窗外的梧桐拍着巴掌,舞动在雪白的墙,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看那一枚叶子尚能舞动一片阳光,那这满树的叶子能带给我些什么呢!

我不再整日里因伤痛而呻吟,决定自己要坚强一些,为了身边爱我的人、为了减少些许因此带给他们内心的疼。由于不能动,又无法补充足够的水分和水果我开始便秘,腹部胀痛难忍,大夫提醒家人用正确的方式为我排便。当爱人用手一点点帮助我排出时,他竟然毫无嫌弃笑言:“这对咱们来说比黄金还珍贵,因为能让你的肚子舒服些”,满眼的泪终于忍不住哗的留了下来。

作完手术80多天后伤病开始逐渐恢复,我拒绝使用双拐,我仍然无法接受现实,心里隐隐害怕自己真的就此成为残疾,宁愿扶着板凳一步步勉强挪动,当第一次挪到凉台,看到那棵梧桐的时候,当太阳又一次照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啊!活着真好,而我竟然差点与其失之交臂。护士巡视时提起,隔壁病房那个脊椎患病的老人,今天终因年老体衰、绝食而死了。

我躺在床上合着湿润的双目,有些揪心的痛,他是那么决绝的去死,竟用如此无奈而又痛苦的方式,这究竟为了什么——如果他有“爱”如我一样,他还会去死吗?生命存在如此之多的偶然是如此短暂,倏忽间即逝,我没有理由不好好珍惜着活,我不再给自己任何机会让自己错过。

在家人和朋友的精心呵护下,半年之后我回到自己的小家。爱人打开家门的那一瞬,我的眼猛然间充盈着泪,我不敢相信目光所及的所有空间里,竟然挂满许多彩纸折成的仙鹤,我拿下来数了数,正好一千只,真正是千纸鹤,浪漫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祝福呀!我相知的爱人,我挚爱的亲人,我将用一生的关爱、一世的情缘盛满心中那千只纸鹤,但愿我们今生今世平安相守。

又是一个初夏,我仍然无法从家里走到目光所及的院子里去,我挪动双拐从窗口望去,院里绿意正浓,爱人在窗前种下了一棵梧桐,树下的太阳花正扬着小脸沐浴在夏日的晨光里。我相信自己明年的这个时候也一定人如此花,自由自在徜徉在所挚爱的晨光里,有满树的叶为我遮风、为我挡雨。此情此景但愿天下女人“有爱如我”。

《奶奶这一生》

又到清明了,我随丈夫回老家祭奠奶奶,全家如有默契般从各地又聚在了一起——奶奶的墓前。公公带领他的子孙把精心准备的祭品认真摆好,燃起一炷香,青烟缓缓缭绕,似乎要把生者对死者所有的记忆都萦绕在这哀哀余烟中,久久不忍散去。

我与丈夫相识十余载,初到他家时,奶奶尚健在,只是被偏瘫折磨的已骨瘦如柴,但精神依然矍铄,像个孩子般拉着我问长问短,并伸出骨节突出的左手,示意为她剪指甲。老人家大概还想考验一下未来孙媳妇的贤惠与耐性吧!又伸出了左脚要修剪,当我第一眼触到那只畸形的脚时,心仿佛被坠痛般骤然缩紧,那是怎样的残忍裹就得!曾从书本描述中略知三寸金莲的由来,但没想到是如此残酷,只一个大拇脚趾伸展着,其余四个已折断,被紧紧扣在脚掌下……看着有些愣神的我,奶奶乐观的笑言,那个年代的女子都兴裹足的,不然寻不到婆家。以后,奶奶再没提过让我为她修剪脚趾甲,她大概看出了当时的情形对我的震惊吧!

后来,从夫家那里录录续续得知了奶奶孤苦无依、沧桑一生的坎坷经历——她十九岁嫁进书香门第的爷爷家,二十三岁时,考上黄埔军校的爷爷一去就再没了音讯,数年后辗转来消息说他在抗击日寇的战场上因伤病去世了。据说,奶奶听到这个悲痛的消息时,背着三岁的孩子,竟然没落一滴泪,固执倔强的她,不相信爷爷会死。人们常见她站在村口的槐树下向远处眺望,眺望那条通向这座村子唯一的小路,她相信爷爷会沿原路回来接她,这种固执的想法甚至也影响了公公大半生。奶奶去世的时候八十五岁,半个多世纪的等待耗干了她所有的血泪。临走时,她让人把爷爷那张发黄的老照片放在自己手心里,带一身的风霜、一生的相思,永远离开了我们。

二十三岁,一个弱不经风的年龄;八十五岁,一个朽如枯木的年轮。漫漫长夜、无尽苦难伴随着奶奶一生,每每想起上世纪五十年代,公公都会忍不住老泪纵横。那场轰轰烈烈人为扩大了斗争范围的“土改”运动,把苦命的奶奶划入了“地主”成份,同时也推向了更加没有依托、没有援助的深渊,无人同情、无人眷顾。荒诞不羁的批斗方式从未因她们是孤儿寡母而手软过,“惩罚”是变着花样的:罚她颠簸着一双小脚在规定的时间内担满十多缸公用水,罚她在冰天雪地里不准穿棉衣去清扫大街,由这些渐渐演变为每天一次的批斗,批斗地主老财是如何坐享其成、搜刮老百姓民脂民膏的,硬逼着奶奶低头认罪、老实交待。

其实爷爷家祖辈开的是油坊,完全靠着自己辛勤劳动积累钱财置成了数十亩田地,平日里靠自己耕种,农忙时雇人劳作的方式,过着自食其力、以耕养读的生活,从未有过所谓盘剥穷苦百姓的赊念。况且爷爷走后,家道日渐衰落,仅靠年迈博学的祖父开办私塾勉强度日。可在那个如火如荼的革命年代,贫下中农们的仇恨燃烧的如日中天,从没人考察过、验证过、清醒的认识过这一点。他们无休无止把能想出的所有罪过强加到奶奶这个弱女子头上。然而,所有这些反更坚定了奶奶活下去的信念,只因她无法忍受自己唯一的骨肉、唯一的希望独自面对苦难,没法眼看风烛残年的公婆无人赡养,注定了她要用并不坚实的脊背撑起这个岌岌可危的家,给孩子一片尽少委屈的天空、给老人们可依托暮年的栖身之地。精神上的歧视、屈辱;物质上的贫困、饥寒,都没能将她打倒,她含辛茹苦、步步沧桑,坚强的挺了过来。她为她的儿子娶了“门当户对”(同样是地主成份)的媳妇,一个贤淑,会持家的妻子(我的婆婆)。替她带大了所有五个孩子(三男两女),在最小的孙子娶亲的第六天,离开了这个使她受尽磨难、历经万苦的人世。

那天,我和丈夫带着四个月大的孩子也去了,我从未见如奶奶一样坚强的丈夫落过一星儿泪,可那天,我却见他哭了,哭的痛彻心肺,哭的旁若无人。全村的人几乎都来了,他们按当地风俗自觉的论辈份、依长幼向奶奶行跪拜大礼,送灵的人从远处山脚一直延绵到村口。大概是老人的善良、从不记前嫌,让一些人良心发现、让他们悔不当初吧!

——“她老人家的葬礼是这些年来当地最隆重、最风光的,八十五岁,原本就是喜丧嘛!”数年后,我与丈夫站在村口,村口的老农唏嘘着、感慨着从提往事。

甘肃·何小龙

《童年,在故乡的大地上》

我的故乡在西安农村,在那里我生活了整整10年。在那个贫寒的年代,农村的生活条件差,没有幼儿园,没有什么娱乐设施,我只能像自然界的蝼蚁一样,以大地为活动常葫,自由往来,在获取食物的同时,自己寻找消愁解闷的乐趣。

好在土地是宽容的,它生长的粮食、瓜果、蔬菜可供我食用,尽管有时候获取的方式不怎么文明,但我想,它一定会像仁慈的母亲原谅我的过失吧。因为,贫穷,使母亲无力给予我很多物质享受和精神快乐。在某种程度上,我如同自然界的生物一样,只能靠自己求生的本能活着。于是,在广阔的田野给猪羊割草的间隙,当饥饿毫不留情地袭击着我空空的肠胃,我会趁看菜园、果园的农民大伯、大叔不注意,猫腰钻进他们管辖的领地,然后尽情放纵自己的食欲。发育良好的萝卜,虽然头顶一撮带毛刺的叶子似要躲藏起来,但由于它长得太引人注目了,一部分壮硕的青翠腰身露出地面,我就以小羊羔跪地吃妈妈奶水的姿势,跪在大萝卜跟前,然后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它刨出来,一圈一圈地剥下皮大嚼起来,伴着咀嚼的动作,青绿的“奶水”直往食道里奔流,抵达蠕动的胃。当然,对长满架蔓上的黄瓜、西红柿,我也不会放过,总要摘还正开着小黄花的最嫩的黄瓜和最红的西红柿吃。和别的娃们相比,我胆小,所以到果园偷桃时,我不敢和他们钻进果园深处去摘大桃,仅怯怯地在果园边摘些小桃子,安慰一下呱呱叫的肚子。

肚里缺少油水的时候,我们就会把贪婪的目光瞄向河边的青蛙,蹦跳的蚂蚱,甚至飞行迅速的蜻蜓。捕捉青蛙有专门用具,即一根长竹竿,竹竿的一头绑扎着一个用粗铁丝制作的小铁叉。手握竹竿,在河边蹑手蹑脚搜寻,一旦有土黄色或翠绿色的青蛙从河里游到岸上,便悄悄靠近,然后对准了,猛地一刺,就将青蛙扎住,收竹竿往下取光滑、肥大的青蛙时,这家伙由于忍受不了疼痛,不停地在蹬腿、抽搐,就是不会发出一声惨叫。蚂蚱好抓,不一会儿,狗尾巴草细长的杆上就能穿一串。诱捕蜻蜓最费时间,是那种酷似直升飞机的个大、翠绿的蜻蜓。夏天,正是蜻蜓繁殖的季节,不时会有“叠”在一起的一对蜻蜓从我们的眼前飞过,透明的翅膀经阳光一照,闪烁出掩藏不住的喜悦。这时候的蜻蜓,警惕性很差,是下手的好时机。当发现一对交尾的蜻蜓栖落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后,便绕到它们后面,屏息靠近,用衣服猛一捂,这一对正在度“蜜月”的蜻蜓就被捕获了。为扩大战果,我们还会以雌蜻蜓作“诱饵”,用线拴住,遥控它转圈儿飞,引诱雄蜻蜓“上钩”。

“战利品”积累得差不多了,我们又忙一阵子,比如收集干树枝呀,剥青蛙的皮呀,等等,这才围坐在一起点燃一堆火开始“野炊”,升腾的烟缕中散发出焦醒味儿。青蛙肉最好吃,细嫩,爽口。蚂蚱、蜻蜓腰背部那点肉,有股草腥气,且不经吃。

在我们这些“刽子手”面前,麻雀的命运同样悲惨。那时,我总认为麻雀是坏鸟,因为一到麦子、稻谷成熟的季节,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去偷吃父老乡亲的劳动成果。为吓唬它们,村里人要用玉米秆或稻草绑扎许多草人,分布在庄稼地里,并将这些草人装扮成农民的模样,“头”戴一顶破旧的草帽,“手”攥一条白色的塑料带,借助风力不时挥动。刚开始,草人吓退过麻雀的进攻,但久而久之,麻雀们好像识破了这种伎俩,竟敢置草人于不顾,在黄灿灿的庄稼地里撒着欢儿“会餐”。

所以,当我们偷袭麻雀时,便会领略到一种复仇的快感。夜间,麻雀喜欢在树林和屋檐下投宿。我邀约几个弹弓打得准的伙伴,拿上手电筒、布袋,趁麻雀们熟睡之机,将它们围剿。一个晚上能打死几十只麻雀。现在想起来,这真是太过血腥的场面,你想想,麻雀把脑袋埋在羽毛里正做梦呢,一道手电光突然照过来,接着,“嗖”一声,一颗石子被弹弓发射出去,穿透树叶,或进入麻雀藏身的椽缝,不偏不斜,击中麻雀暴露在外面的腹部或脑袋,那一声凄厉的惨叫,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听起来是怎样惊心啊。

吃麻雀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爆炒,一种是将麻雀整个用泥裹了,放在火里烧烤,约半小时就烤熟了。吃的时候,将干硬的泥团敲开,剥掉粘满羽毛的泥皮,一个肉色红润的“烤全雀”便呈现出来,然后,撕扯腿、肋骨、翅膀,蘸盐嚼食,所剩脏腑,扔之。

那时,我就是这样解决自己的“肚子”问题。至于玩耍,内容可丰富了。我可以把蒙在一个小土洞上面的软盖揭开,然后在身边揪下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蘸些唾液,从洞里“钓”出一只红色的蜘蛛先控制起来,再采取同样的方式“钓”出另一只,然后挑起它们之间的战争,兴致盎然地“坐山观虎斗”。当然,我最喜欢玩的昆虫还是蟋蟀,我们把它叫“蛐蛐”。每次伙同村里的娃们到田野割草前,我们先要做好逮蛐蛐的准备工作,即找来废作业本,一页一页地撕开,然后折叠用来装蛐蛐的纸筒。叠好的小纸筒,一端酷似衣服领,一端开着口,就从开口的这端往进装蛐蛐。正值夏季,出门时,我们每人在裤衩的松紧上插了一圈小纸筒,母亲看见了,怕我为逮蛐蛐耽误割草,总要象征性地警告说:“不要逮蛐蛐,好好去割草!”草自然是要割的,这是头等大事。我们一般是割满一竹笼草后,才在辣子地或冬瓜地逮蛐蛐,发现蛐蛐藏在土缝中,便用尿浇出来。回到村吃完饭,我和村里的娃们各人抱出自己的“蛐蛐罐”开始斗蛐蛐。“蛐蛐罐”形态各异,有的是旧搪瓷缸,有的是陶瓷罐,惟一的共同点就是在“蛐蛐罐”里均要垫些湿土,并压得很平整,里面还放有一块布满窟窿的“山形”炭锈,以便于蛐蛐藏身和磨“钳子”用。我那时至少有3只“蛐蛐罐”,分别养了大将、二将、三将3只蛐蛐,和古代战场上统帅派战将打仗一样,斗蛐蛐的时候,我先以三将“应战”,如果三将输了,再派二将上,再输了,就让大将给“弟兄们”报仇,挽回失利的局面。这蛐蛐的大将、二将和三将之分,绝对不存在“论资排辈”的问题,更不会是由于哪个蛐蛐跟我关系好或暗中贿赂了我,我才给它们排了如此的“座次”。这3个“将领”,是从我所逮的许多蛐蛐中通过“过关斩将”、“浴血奋战”拼杀出来的,可以说都经受了生死考验,个个身怀绝技,不是白吃饭的角色。你想,它们都要到“战场上”去与对手真枪实弹地决以雌雄,敢弄虚作假吗?如果把没有真实本领的蛐蛐委以“大将”头衔,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它自己,丢脸的也只会是我,人家赢家会讥讽说“你是怎么选将的,就这臭水平啊!”而我输的就不只是一两只蛐蛐了,而是自己的威信。因此,我们斗蛐蛐是非常讲究游戏规则的,双方都是从小往大调“将”决战,直到最后才让“大将”交手,决定输赢。也因此,这最后一战极其艰苦,也极其精彩,肩负重任的双方“大将”,把长在发亮的闹们上的两根细长的触角亢奋地抖动着,它们一旦相遇,连招呼都不打,就激烈地肉搏起来,彼此张开的或红或白的两对“钳子”绞咬在一起,推搡着,扭转着,一边由翅膀在颤动的磨擦中发出清脆的“叫声”,像是自己在给自己擂鼓助威。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斗蛐蛐也不例外,最终必有失败者。但获胜也都是暂时的,没有常胜的蛐蛐,而当你赢得“冠军”之时,也是将面临更多“挑战者”轮番挑战的开始。多年以后,当我观看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直播的“世界拳王争霸赛”节目的时候,就觉得拳击台正是我小时候斗蛐蛐的“蛐蛐罐”啊。但取得任何荣誉,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一年夏天,由于我的蛐蛐遭受惨败,不服输的我一大早就跑到故乡的田野去逮蛐蛐,决心“东山再起”。到了中午,我在豇豆地里终于发现一只个大、全身金黄的蛐蛐,凭经验判断,这只蛐蛐绝对是“将领”级品种。于是,便对这只在草丛里蹦跳的蛐蛐穷追不舍,结果左腿从豆架间隙跨过去的时候,埋伏在草丛里的一截直立的竹棍,毫不留情地刺进我的腿肚子,疼得我歪倒在地边半天站不起来。好在刺进肌肉里的竹棍,没有伤及动脉血管,流出的血并不多。当我一瘸一拐回到家里,没少挨母亲的训斥。她一边责怨我“不听话”,一边把残留在我腿部肌肉里的竹刺拔出来,然后在伤口处涂了些红色药水进行了包扎。直到今天,我的左腿上还留有一个烟头般大的圆形疤痕,永难消失。

人是感情动物,当一个人对某些东西接触时间久了,就会对这些东西产生依依不舍的眷恋之情。由于家里养的猪是我看着长大的,整天在操心它的吃喝,春夏为它割草、拾西瓜皮,冬天为它到附近厂区捡白菜根,所以,每年临近春节该出售猪的时候,我的心里就特别难过。凌晨,当表兄帮着母亲把猪往架子车捆绑的时候,我躲在家里不出来,听着猪悲伤的嚎叫,禁不住留下了泪。但是,养猪就是为了交售的,也只有交售了猪,才能换回肉票。这是不容回避的事实。因此,猪被绑好到架子车上,母亲叫我和她一起交猪的时候,我只能随她一块去。因要赶10多里路,天还没有亮,我和母亲就拉着猪出发了。到了屠宰场,交猪的人已排成长队,他们蹲在自家的猪跟前,一言不发,表情很复杂。只有个别人,在相互夸说对方拉来的猪膘肥体壮,说着,将粗糙的两根大拇指并在一起,在猪的脊梁上压一压,果然有下陷的感觉。母亲悄悄对我说,那人是猪贩子,和猪没有感情。屠宰场有规定,交猪前,不能给猪喂食。我看着猪要饿一上午,挺可怜的,就偷着把带来的馍给猪吃,也算是给它饯行。

交了猪临回时,母亲特意带我来到一个很大的栅栏前,栅栏里圈了很多收购的猪。母亲让我辨认我们家的猪,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我伸出手“唠唠”唤着,好像熟悉我的声音,那头显得瘦小的黑猪,慢慢地走过来,当它用干燥的鼻子触吻我手指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

黑龙江·运涛

《北安印象之二》

早起,一个人在北安街头随意溜达,走到了全市惟一的立交桥-北安大桥。它建成于一九九三年十月,桥身镌刻着“桥志”:

北安大桥全长八百五十一米,宽十四至十六米,桥长三百米,共十五孔,引道五百五十一米。总投资一千八百五十万元,一九九二年六月始建,翌年十月竣工。桥梁荷载为汽车二十吨,挂车一百吨。

昔日,公铁平交道口,火车运行频繁,汽车行人穿梭,事故时有发生,制约经济发展。架桥乃市民夙愿,市府遂倾力建桥。北安人民慷慨解囊,捐款集资;上级部门鼎立相助,八方支援;建桥队伍群英荟萃,巧挪空中线路之阻,妙避地下管道之碍,力解拓宽街道之难;省市领导数度莅临,各解诸困,确保大桥如期告竣。

如今,大桥横跨,飞架南北,险阻变通安,至此,北安大地路畅业兴,荣昌在望。

走在宽敞的桥上,我想起八十年代末的一件往事。

我们边境地区交通不畅,如果出趟远门,有很多关卡的,那年国务院刚批准我们着税务装,但不配发棉衣,我受单位领导指派,为全区几百名弟兄到长春某服装厂订购冬天穿的呢子大衣。

我是负责押车的,一路上虽被各地割据的政府交通管理部门围追堵截,好在看到我们头戴大沿帽,没有进行一分钱的罚款,这在几千里奔波的长途中是个奇迹。

然而是祸躲不过,在家门口却遭遇了最大的意外。

车从长春回来,一直过了黑龙江的克东,正是凌晨两三点钟,我觉得到了自己的地界,就放松了警惕,眯上眼睛打起盹来,迷迷糊糊中感到车在颠簸中行走,在无人的路上一路没有停顿,唯一减速的时候应该是进北安城,唯一停车的时候就是过眼下的公铁平交道口。

到了市区,我们找了一家临街的饭店想吃了饭继续赶路,顺便检查一下车辆,却突然发现卡车的苫布被用锐器划开了,急忙拉开苫布数装衣服箱子的数量,却苦也、苦也,少了一箱,一箱是十件大衣,每件大衣价值二百多元,而我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一百多元,一箱大衣比我一年的工资还要多,我参加工作也不

过一年光景,也就是说从我参加工作以来,都没有能挣到一箱大衣的钱。

于是自责,想起关于此地有车匪路霸的传闻,看来是属实的了。

时间太早,各部门都没有上班,我们只能等待,到了上班时间,我们先去北安的同行那里,把情况说了,他们一下子就明白那么回事。告诉我们就在进城的上坡地段和公铁平交道口一带,活跃着扒窃游击队,分工合作,效率极高,有人爬上减速或停下来的来往车辆,将车上的东西扔下来,有人在车下接应,事情主要发生在早晨或黄昏时,这时天光不是太亮,来往车辆和行人又不多,即使被发现,也可以轻易逃走,因为外地人因为人单力薄,是不敢追的,追了上去,他们人多势众,打架也是不怕的。所以看不见,他们就偷你的,看见了,他们就抢你的。

我非常担心,如果赔偿起来,我一年辛苦工作就都为别人忙乎了,但北安的同行特别仗义 ,他们说丢失的大衣算他们的,不用我赔偿,同时向公安局报了案。

我万分愧疚,参加工作后第一件大事就没有办好,有违我一直以来办事考虑周全、作风细致的风格,并还要北安的同行们替我承担经济损失。

后来,他们说发现有人把那批大衣穿了出来,于是把线索提供给公安局,公安局却没有进行调查,不了了之。

这座大桥的建成,主要是为来往的外地人做了一件功德,增加了安全系数,北安是通向黑龙江北部的交通枢纽,大桥建成,方便了外地人,也减少了北安的坏名声。

我在桥上的时间,正是当年扒窃游击队活动猖獗的时候,如今却非常安全,一派祥和景象。

几辆三轮车,从啤酒厂方向过来,上面拉着雪白的塑料捅,每捅装二十公斤水的那种班克,他们在沿街卖水。

听北安人讲,从喝水来看,全市分三等人,一等人喝矿泉水,到五大连池去拉世界著名的冷矿泉,二等人喝啤酒厂水,自己打的井,水质好,三等人喝闹龙河水,就是自来水,水质差,从水龙头放出来都发黄,从价格上,矿泉水最贵,啤酒厂水其次,自来水最便宜。矿泉水是当官和有钱的人喝,啤酒厂水是一般中等收入的家庭饮用,洗衣服冲马桶还是用自来水,如果是退休者、下岗者和低收入家庭,吃用就只能都是自来水了。

当年的扒窃游击队现在干什么呢,他们喝什么样的水呢,却无从去问了。这座桥的建成,是断了他们的财路,还是迫使他们找到了新的正大光明的谋生之路呢?也一样无从知道了。

《我是老大我怕谁》

谁敢每天上下班雇四、五个荷枪实弹的保镖明晃晃护送,坐在防弹车里,威风八面。不是吹的,走遍天下,也只有老大我敢。谁想往我身边靠近,保镖就敢开枪打死他,也不是没发生过,就有那么一次,一个不长眼的小子,也不想想老大我是谁,硬要奔我过来近距离接触,幸亏遇见眼疾手快的保镖,开枪就把那小子撂倒在地上,出了人命,被警察抓走的只不过是我的保镖,至于老大我,连问都没人敢问。

谁能出入那些当官的办公室让他们乖乖地为你服务,让他盖章他就盖章,让他签字他就签字,也就是老大我行,县长怎么了,市长怎么了,就是省长的办公室,我也来去自如,没有办不了的事,没有摆不平的人。当然,也出过事,出事又怎么样,顶多把县长、市长,甚至省长抓去,也关了,也判了,也有毙的。可是,谁又能奈何我,即使他们供出了我,也没谁敢起诉,老大我照样行走官场,别的当官的即使听说因为和我勾结,被抓了一些人,被判了一些人,他们还是喜欢跟我打交道,老大我就是路子野,走哪里都是无障碍通道。

谁能让一个个美女主动投怀送抱,想让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她露就露,让她脱就脱,让她上床就上床?你说是导演。导演那是没与我在一起,如果我与导演站在一起,让美女只能从中选一个,差不多个个都得投入我的怀里,导演也只能是靠边站干瞪眼没脾气的份儿。

偶而我也表演一下高空降落,为一些大型企业的开张或周年庆造势,闻讯而来的成千上万“粉丝”,不分年龄性别,为了能一睹老大我的风采,为了能拥抱到从天而降的我,很早他们就等候了,为此阻碍交通也是正常的,我在空中一做准备姿势,下面就骚动起来,人挨人,人挤人,据说不昔被挤踏伤害的也有很多,也证明老大我的魅力无穷。

谁要投靠了我,做了老大我的人,那百分百是要啥有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小官可以升大官,打工崽可以升大老板,要房子有房子,要车子有车子,要美女有美女,要帅哥有帅哥,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灭谁就灭谁,想出国就出国,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也正是因为看中了老大我的威风,经常有“李鬼”冒充我,穿戴都完全效仿我的样子,甚至有时也以假乱真。我不得不隔几年换一套行头,一切穿戴都是最好的品牌,找厂家特制,只许给我生产一套,不能再给别人做同样的穿戴,其实要的就是老大的神气和威风。如果谁胆敢冒充了老大我,只要发现,一律送到特定的地方处决了他,让他粉身碎骨,连骨灰都找不着。

冒充实在是不易,就有人打劫持我的主意,尽管我的住处有几层大铁门,层层有保镖,但还是有玩命之徒,用枪打伤我的保镖,冲到我的卧室把我劫持走。其实我并不怕劫持,所有劫持我的人,都得象供祖宗一样供着我,不敢动我一根毫毛,他们就是想让我为他们做事而已,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不撕票,我也绝不为难他们,想让我做啥我就做啥,想吃就让他们吃,想玩就让他们玩。不过,我知道我的保镖一定会报警,警察虽然从来不起诉不法办老大我,但无论谁劫持了我,他们一定绝不手软,每次都能千方百计,动员一切力量、动用一切手段解救我逃脱劫持者之手,这全因为我是老大,老大被劫持,警察都没面子。

我这么威风,其实也有内心尊敬的人,我喜欢交黑白两道的朋友,但那些不给我面子,不认我做朋友的人,我才是衷心佩服。我是纵横四海的老大不错,却天生贱骨头,不跟我交朋友的官,我才当他是好官,对我不屑一顾的美女,我才认为她是好女人,不把我当老大、不投靠我的人,我才当他是真正大写的人。

这世界,喜欢我的人很多,痛恨我的人也很多,不过老大还得我做,谁也代替不了,我是老大我怕谁!

你问我是谁?穷小子,不认识老大,你一辈子受穷吧!

《雾凇来了》

初雪下后,我早晨喜欢走江畔路去上班,不单是爱看遍地的雪景,还能欣赏到另外一景,也是冬天所独有的,不在地上,而在树上,就是雾凇。

它美丽皎洁,晶莹闪烁,在凛冽寒流席卷大地、万物失去生机之时,替代秋天刚刚飘飞的树叶,无数零摄氏度以下而尚未结冰的雾滴随风在树枝等物上不断积聚冻粘,使一株株树如重新焕发了生机,“千树万树梨花开”起来。我们这里没有梨树,现在更不是梨树开花的时节,是雾凇,这大自然赋予北方的精美艺术品,象气势磅礴的落雪挂满枝头,把江畔点缀得繁花似锦,让早晨壮丽迷人,使上班路上的我心旷神怡,产生“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感觉。

雾冢轰然也是冬天的自然现象,却不是常见。如果看雪,从十月下第一场雪,到明年的五月解冻之前,大半年之中,可以说是天天有、时时处处可见,而雾凇,只能于个别适宜的天气,而且只有早晨在特定的地方才偶而看到。

雾凇一词最早收入字典是在南北朝时代吕忱所编的《字林》里,释为:“寒气结冰如珠见难, 日光乃消,齐鲁谓之雾凇”。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在《冬夜即事》诗中吟咏:“香消一榻氍毹暖,月澹千门雾凇寒”。他们说的是今天山东省一带的雾凇,因为古代到今日之东北的文人并不多,而在关内,相对于塞外,看到雾凇的机会更少了。

因为如辽东豕一般少见,就把雾凇附会为预示某些吉凶的兆头,明代张存绅在《雅俗稽言》中收录:“雾凇重雾凇,贫儿备饭瓮”,并注:岁穰(丰收)之兆也。说明当时那里的人们认为雾凇多时,年成就好。

更早的唐代,却有相反的俗语,《全唐诗》中有《树稼谚》,仅五个字,“树稼,达官怕。”开元二十九年(公元七四一年)冬天,京城长安非常寒冷,凝霜封树,春秋雨木冰,也就是“树介”,说它形象如甲胄,俗又称它是“树稼”。天皇贵胄的宁王李宪,看到了雾凇,联想起谚语,自叹必死,结果是真的薨逝。

雾凇有没有预兆天灾人变的功能,在关内我不清楚,但是在塞外之东北,肯定是没有必然联系的,因为雾凇年年都有,而年成未必一样好,更未必只有在雾凇出现时达官害怕。古代人们都有少见多怪的心理,尤其在认识能力不足的时候,在某些“杞人”一定要“忧天”的时候,看到罕见的天象,都认为会与人发生不可知的联系,凑巧看到雾凇的年头庄稼丰收了,乐观者就总结出“雾凇重雾凇,贫儿备饭瓮”的谚语,而凑巧那年死了达官贵人,悲观者就说应在“树稼,达官怕”。它其实只是霜的一种,颗粒状霜晶称为雾凇,是由冰晶在温度低于冰点以下的物体上形成的白色不透明的粒状结构沉积物。过冷水滴(温度低于零度)碰撞到同样低于冻结温度的物体时,便会形成雾凇。

雾凇在热天不会有,在过冷的天也不能有,热天形不成霜晶,过冷的时候就只有冰没有水滴了,所以自然条件下只在初冬可以遇见。

当水滴小到一碰上物体马上冻结时便会结成雾凇层或雾凇沉积物。雾凇层由小冰粒构成,在它们之间有气孔,这样便造成典型的白色外表和粒状结构。雾凇不是雪,陈毅元帅笔下“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是另一种境界和景致。雪是在阴天由密云带来,雾凇多在晴天出现,虽然雾凇的成分也是组成云的云滴,不过,这些过冷水滴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浮在气流中由风携带来的,也称雾滴。雪只停留在树干一侧或树枝的上表层,而雾凇是包裹整个树的枝条的。它们都是水的家族成员,都是冬季活动的,但并不同时存在的。有雪的时候没有雾凇,雪是大气固态降水,雾凇只在没有雪的时候出现,属于“地表生长型”的固态降水。

我喜欢走在雾凇多的江畔,不完全是眼睛享受着美景,还会感到空气格外清新舒爽、滋润肺腑,这是因为雾凇有净化空气的内在功能,雾凇就是天然的“负氧离子发生器”。空气中存在着肉眼看不见的大量微粒,其直径大部分在二点五微米以下,约相当于人类头发丝直径的四十分之一,体积很小,重量极轻,悬浮在空气中,危害人的健康。在出现浓密雾凇时,水滴分裂蒸发大量水汽,形成了“喷电效应”,促进了空气离子化,也就是说在有雾凇时,负氧离子增多。雾凇则可以吸附危害人体健康的微粒沉降到大地,净化空气。

“树稼,达官怕”等谚语早不被现代人相信了,曾有当代最高的 “达官”专门看过雾凇,并为之赋诗:“寒江雪柳日新晴,玉树琼花满目春。历尽天华成此景,人间万事出艰辛。”

甘肃·闫海军

《官墙里:飘落的回忆》

初次得知“官墙里”之名,是在一个傍晚。当时没了居所,一个亲戚的亲戚给我联系了一间弃掉的单位的平房,搬房时,门牌上写着官墙里xx号。一住便是多半年,对于官墙里之名,觉得很有一些深藏不露的东西隐藏着,带着这一点隐密的东西搬进官墙里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出来。

官墙里是一条傍依着正街的小巷,被正对正街的监狱给分成了两段,我居住的房舍在监狱大墙的环抱之中,是一排结构统一、整齐罗列的砖木房,墙体斑驳、门漆衰脱,确有江南里弄的古风雅韵。没有想到,我对官墙里还有了一些长久的依恋,在半年后,监狱扩张地盘,所住房屋拆掉了。再次搬家我居然还是选择了官墙里,不过是在监狱的另一面。两年来,我一直沿着监狱的大墙,早早地出去,很晚才回归。监狱的大墙犹如锋利的刀斧,斩断了官墙里,高大的墙体掩饰着无尽的神秘,横呈在眼前,总会叫人默然发秫,可能主要原因是因为高耸的大墙成了一面断分人性善恶、狂弱的界碑。我对官墙里一名的原由很稀奇,老觉得官墙里之名似乎与官场抑或官员有什么联系,老想问问巷内的老市民,居住两年,只熟悉了一位老大妈,她说她是从另外一个巷子嫁到这个巷子的,尽管在这里居住了六七十年,这里的历史她其实根本不知道。

我后来搬住的居所是一户也和我一样由农村进入城市的人盖起的两层小阁楼。他进城靠卖水果奋斗了20年有了房子,做了房东的他经常用很做作的平易掩饰着内心的骄傲。她明明知道我买不起楼房,却偏要经常那壶不开提那壶式的问我,是不是该买房了?再说我真的搬走的话,他就要少一份房钱,可他非要装出的大义凛然,无所顾忌一心为我操心的架势,说得我心头疼痒难抑。不过,这些都是他对我特别的客气,别的房客他从来不问的。

我在他家的居住也很安逸,两层楼一楼自己用,二楼全部出租,我的隔壁住这一位脸蛋漂亮的小姐,再隔壁住的还是一个姑娘。我一般都是在晚上12点后才回家,所以经常都是在别人潜入梦境之时,经常要堤防突然从某条小巷冒出一个打劫的混混。一天夜里,我真的碰见了一男一女,不过带着女人穿街走巷的一般不会是抢劫的,松了口气才发现是我的隔壁邻居和一位喝得醉醺醺的大汉。唯一能碰见的便是那名座台小姐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一张单薄的墙壁很难隔开我对她的猜测,何况有的来客似乎很不得了,捣腾的床摇墙响,淫声不断,孤灯一柱的我这一整夜的睡眠便要大打折扣,迷糊着睡不到一些时候,不觉已是天光大放,匆匆赶往单位,有时还能碰见缩头缩脑的嫖客匆忙离去。

起初,老觉得和那种女人同住一院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还联名销药的姑娘建议房东赶走她,但房东为了自己的收入、很不愿忍痛割爱将到手的票子抛出去,但时间久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互不干涉各自的生活,顶多只是我在夜里不沉沉睡觉,她在夜里也不好好睡觉而已。

后来,一个夏日,我晒在院子里的被褥随着大风、暴雨在单位的院子里狂骤,我的思绪不小地惊动了一下,原想可能晚上回去就没法宿身了。下了班急急地往回赶,竟然连遭受暴雨蹂躏的残局都没了,我正纳闷了,隔壁那女人的房门突然开了,她睡眼迷梦地穿着露胸露大腿的睡衣出来了。

“你的被褥在我的屋里,下雨我给你收的。”一个妓女对我的问话,让我一时慌乱了起来,我有些不知所措,很别扭地说了声谢谢,“来我屋里拿呀?楞着干什么?”我赶紧说“好的、好的,”随即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领着我进入了她香水味更浓的屋子,屋里比我的还乱,我的屋里满是破书,她的屋里满是衣物,一张简单的双人床上堆得凌乱不堪,颜色不一样的胸罩、和房东太太家五岁孩子的衣服一样大的上衣、和我的内裤一样大的牛仔短裤……一件件都是很独特的,色彩斑斓、做工别致、没有一点传统或者古典的味道,可能是职业使然吧!我想象如果我是恋物癖,这下我就美了,可以一饱恋癖。我从她一大堆衣物旁抱起我脏脏的被褥,急急出来了,门口垃圾袋上一只避孕套张着口死鱼一样萎靡。

从此,我对她的态度有了改变,经常见面还打招呼,但隔壁夜晚经常响起的叫床,让我依旧难以安心入睡,我经常想好多好多………

“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是蕴籍含蓄的哪一种”

“如果她不是妓女,或者她再也不做妓女……”

可是,她还是她。我不能改变人家…….

与那位妓女一道更有周期性打扰我梦境的还有十方堂寺院的钟鼓声。十方堂离我居住的屋舍仅一墙之隔,是做什么信仰我也不知道,反正每有周末逢上初一、十五,这一天的懒觉必是睡不成了。居住在城市东关各条巷道深处的信徒市民便都赶来了,捧上又长又大的蜡烛和香火,进进出出,嚷声不断。最要命的是每每赶在我自考前几天,十方堂都要唱起激乱的秦腔。

风来雨去、寒来署往,我在官墙里伴着监狱、寺院、还有那妓女,在白天与黑夜里,孤独地行吟。

昨夜,我丢失了平静的孤独,一个12点回家的人,除了看见些许高楼上的暧昧柔光,基本什么也碰不见。一头栽倒在床铺上,我很累,很想睡觉,困了的人很少感觉到外界的干扰,我隔壁的声音并没有和往常一样惊扰我,我沉沉入睡了……

一阵疯狂的敲门,我以为天亮了,可开门时才发现夜还很浓,迷糊中一只枪口顺着我拉开的门滑向我的额头,死死抵住。我清醒过来一下子就明白了,不是歹徒,是人民警察,下意识告诉我,只要我顺从他,他决不会开枪,因为电视剧里就是那样演的。按照他们的意志,我抱着头蹲在墙角,他们开始搜寻,一无所获,一位面容慈祥一点的警察给我说了一句话:“街上一名抢钱的歹徒朝你们这个巷子跑进来了……”正说着,他被同伙一眼给瞪住了。

他们出去后,紧接着隔壁传来了女人凄凉的哭声,和她一道被押出去的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她俩好象连完整的衣服都没有穿,哭声伴着怒吼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官墙里的尽头。

天还没亮,但我始终睡不着。

天渐渐放亮了,寺院里的钟鼓响起了,今天不是初一就是十五吧!

《河西索魂》

(一)

张承志曾在《匈奴的谶歌》中这样写过:“河西四郡是汉武帝为达到统治羌胡民族而插在草海中的楔子”。先生认为,青藏高原与蒙古高原,被汉武帝一刀剁断了。

的确,整个甘肃的版图就像一枚楔子,又细又长,根子接在中原的臂膀——秦岭上,插进了少数民族的区域。

盯着地图在河西四地游走,有一种一不小心就会跨到内蒙或是青海的担心。但是坐进西行的列车,一头扎进河西,这感觉就完全消失了。

车到兰州是深夜,昏昏沉沉跑了大半夜,才被人吵清醒,得知到了武威,不觉间,天也亮了。路在前方,从车窗扫出去的目光无法抵达终点,天地阔远、宏大,很远很远的地方是迷蒙的山峦,持续移走不踏实的视线,会觉得眼睛生疼。近前的一切却又在火车飕飕的前行中不等你看清楚就已经远去。不绝于耳的“咣当”声,似乎不是铁轮在铁轨上撞击出来的,而是火车在茫茫荒芜中对无止无休的前程无奈的叹息!

穿过了两堆像山又不是山的沙石包之间的道路,横亘在前的依然是相同的景致,由车窗穿出去的目光也只能打个转转收回来,和火车一样循环折转。两根铁轨横呈在沙滩上,不断延伸,那是一种沉寂的摊牌,但却又指引着唯一的希望。与其相伴的是绵密不绝的骆驼刺,哪种草的生命力特别顽强,在干裂得风起沙飞的戈壁滩上,生长得异常繁茂,却都慵懒无常地趴在地上像是不愿长高。那么平坦的地面,只要有雨绝对不会流失,生物就应当更多地出现并生长,可是,除了骆驼刺、芨芨草,别的什么都不生长。雨水不会流失,就会和地下水相接,窒息的干就应当消失。可是,如果这样,这里就不叫戈壁滩了。

雪山出现了,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我不知道,光能看见隐约的白色,挂在悬臂上。太远了,看不出一丝白色应有的纯洁。我看到的只是隐约的祁连山,它作为河西生命的源头,经受着无数生命吮吸的剧痛。

河西再长,戈壁再长,也长不过火车的铁轮。一座接一座的城池被越过,早已疲倦的眼睛再观望,只会得到对于决裂和死亡两种东西的思考。我想象,我在此刻被推下火车的遭遇,如果是看着版图,向左向右会步入另外两个省,先不管那里会不会突破对生命的禁顾,单是绵长的沙滩,心中早已满是畏惧。

(二)

70年前,就有人成群结队徒步穿过这里,在这本身充满死亡的的高地上,隐蔽、攻击、厮杀、躲藏、逃跑。那时,是一个巨大的冬天,从黄河一路奔来的他们衣衫褴褛,这里的冷是生在南国的他们不曾经历过的。他们没有棉衣裤、还没有食物,更要命的是他们手中还缺少与敌人拼杀所必须有的子弹。他们没有的这些,他们的敌人全部有,除此,他们的敌人跨下还有马匹。他们饥寒交迫步入河西,只是为了抗争,抗争就意味着死亡,更何况是在渺无人烟的大漠戈壁,尽管他们都是不怕死的人。他们从南国走来,为了心中的梦想,一路用生命的代价求索。越过黄河时两万人的队伍,在对河西城池的争斗中,不断有人倒下、死去。死于饥寒、死于屠刀……,最后,只有400多人走过了河西,走进了新疆。

火车到达高台,这只是河西的一个小县,它的名字远不及金张掖、银武威或是别离古人的阳关、出产美酒夜光杯的酒泉这些河西的城名一样在甘肃被人叫得叮当响。这个名字是我在读一本劣质纸张装订的革命回忆录时记住的,回忆录的回忆者叫盛先传。他出生在安徽省一个叫六安的地方,13岁时他就加入了一个叫红军的队伍,70年前,他随队伍跨过黄河时成了西路军的一员。就是在这个叫做高台的县城,西路军的战斗发生了生死攸关的转折。战绩显赫的红军第五军军长董振堂,守城失利,左右夹着两名警卫战士跳下了城墙,两名警卫活活摔死,董振堂死里逃生紧接着就被包围了,他用打击敌人的子弹射杀了自己的脑袋。他死了,他的敌人割下了他的头颅,西路军彻底转入了失败。徐向前、陈昌浩两位西路军的高级将领离开了河西,使部队陷入了群龙无首之状。当西路军余部翻越祁连雪山到达新疆时,活着的400余人当中就有一个人名字叫盛先传。

盛先传曾经在天水工作,留下了一本浸染着血泪抗争往事的回忆录。我到天水时,他已经去世了。和他一样在战火洗礼中存活的那一代人,现在还健在的不多了。如果他还活着,我非常想见见他,听听他关于战争的讲述。

西行归来,车窗外的河西大地上仿佛有盛先传的身影,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跟在李先念的身后。其实,我只见过他的一张照片,一张老了的照片。

茫茫戈壁,注入了两万人的鲜血,不,应该是更多,还有红军的敌人。更早一点,这里一直都在被鲜血侵染。那些在繁荣的南国华丽宫阙里商定的讨伐、杀戮之策,总要在这茫茫西域点燃。他们原本都是中国人,血管里流淌的原本是同一个民族的血液。可他们却要以生命的代价洗礼各自心中的信念。英勇和凶残总是跟压迫与反抗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今天这样,明天那样地重复着所谓的历史。

亘古的河西,在火车轮子底下延展着无尽的荒凉,烈风刮起长城沙土的黑夜里,纷飞着悠远的战火,来自秦皇汉武,来自唐宗宋祖……从未间歇。

《万平的婚事》

“万平结婚了”,这令我很惊讶。

每次回到崖边,耳中总会有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传入,比如王三和老婆吵架上吊死了、狗蛋半夜偷情被暴露、村主任丢了官弃了女人另找邻村少妇出走之类。与我而言,最触动我的莫过于和我年龄相仿的人成家生子。这次还乡,万平结婚便在我脑中上了头条。

万平在崖边村从我懂事以来便被人称为光棍,在崖边的光棍队伍中,万平是领军级人物,因为万平的棍龄最长。导致万平棍龄最长的原因,便是万平丑陋的长相。一张大方脸,镶嵌着小眼睛、歪塑着大宽扁鼻子,厚嘴皮组成的大嘴巴,整日雌着似笑,再配上o型腿支撑的一截不高的个子,走起路来老是前颠后倾。万平的如此长相在乡民眼里成了谈论人样的一个标准,经常有大人会对一些小孩说:看,你长得像万平一样,长大了肯定丑得连老婆都娶不上。一个30岁的男人让老婆的事情操得老态龙钟的,他太需要女人了,但他的条件在大家看来太没有得到女人的希望了,在他真有了女人时,我的第一反映便是庆幸之余还产生了惊讶。

万平结婚的事是顺来告诉我的,他是坐在军学家的土炕上一边吸着报纸卷的莫合烟,一边漫不经心地告诉我的。顺来是和万平的长相相差不几的人。他的个子要比万平高大魁梧,眼睛、鼻子、嘴巴单列开来都不是很难看或者很特别,但是这些东西在他的脸上没有和常人一样分布,加上他的门牙暴露在嘴唇外面,他便不能被称作是一个潇洒的男人。

顺来也是一条光棍。但对于没有女人的事情,顺来很无所谓,他对自己的事情无所谓,对别人的事情更是无所谓。比如军学倾家荡产娶了一个老婆,全家为之雀跃欢呼。但顺来的评价是:“就那样的女人,我在外面嫖过的妓女都要比那强”。

崖边是一个只有50余户人家的小村,单光棍就有20多个,比重远不像崖边的经济那么低。

上午在军学家听见了关于万平结婚的事情,下午就和万平在十字路口(崖边村的人闲来无事聚众聊天、议事的地方)会面了,他一见我,就说:“工人回来了(崖边村人管外面打工、干工事、做生意的人都称工人),”我哈哈一笑,算是对他回应。他紧接着就说:“给家里汇钱,咋就不能凑够10元,非要汇个9元”。他的这话把我说的很难堪,我仔细想来,原来他说的是我投了豆腐块样的文字挣来的稿费。我知道我给他的解释纯属多余,便也没有做任何解释。我只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汇款单是他从集镇上捎给我父亲的。说了不多一阵子话,他就邀请我到他家去喝罐罐茶,我打趣说有没有冰糖,他说你去当然就有,不但有冰糖,还有红枣。

一走进万平家附近,他家的狗就开始狂吠。万平家在崖边村具有悠久的养狗历史,20世纪90年代开始,出现了鼠药,崖边的狗、猫、等多种牲畜大量死亡,就连喜鹊也给灭绝了,但是老鼠反而越来越多。崖边在经历这个痛苦过程时,唯有万平家的狗没有出现意外,因为他家的狗拴着,况且他家像一个城堡一样,有内外两层院墙,只有一根窄窄的巷道可以进到他家。可能是有了森严的深宅老院的庇护,他家的狗没能吃到任何带有毒药的食物,因而保全了性命。不论任何人一走到这个窄窄的巷道口,他家的狗就会大叫,我一走进窄窄的巷道,万平家的狗照例一阵乱吠,万平走上前把狗赶进了狗棚看着我走到了狗缰绳够不到的地方,才赶上了我,把我往屋里带。

进到院中,万平就喊菊香端油饼上来,我和万平在堂屋刚坐定,菊香就端着满满一碟子油饼进来了。菊香很娇小,圆脸,小眼睛,比万平要好看,一层薄薄的脂粉没能遮住脸上的紫皮,一张典型的陇中女子脸,刻满了这里的气候。菊香和我年龄相差不几,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过了十几岁便男女有别话都不敢多说了。这几年菊香据说在兰州的什么饭店当服务员,可能见的世面多了,对我的来访很不当一回事,好像在刻意装出一副桀骜的神情。万平在一旁,我也没和她多说话。只顾就着油饼喝万平在炉子上熬就的红艳如猪血的罐罐茶,一只小小的茶盅似酒盅,每一罐茶水只有一小口,品起来像酒一样珍贵,尽管万平放了好多的冰糖,但还是苦涩得只能皱着眉头喝,我尽量把自己装的像一位饱经沧桑的陇中农夫一样喝万平的罐罐茶,生怕万平批评我不专业。因为我从小接受父亲严格的管教,像喝罐罐茶这种只有大人才能干的事情我从来没敢试验过,直到长大成人了,当着父亲的面我还是没有习惯去喝。

我斜躺在万平堂屋靠窗户的墙根,这个位置以前是万平爷爷躺过的。那是一个深夜,我和万平在40公里以外的村庄看完社戏回来后,跟着万平贸然来到这个堂屋看见的,万平爷爷像一架骨髅,躺得特别难受,不时要水喝,是一只白色的瓷器茶壶,长长的壶嘴不时接近老人的嘴唇,但每次都是像婴儿一样吮吸一小口。那一夜,我担惊受怕地隔着万平睡了一觉,我生怕万平爷爷就在那一夜死掉,因为他卧床不起已有多半年时间了。就在那一年过完春节不久,万平爷爷死了,我是在第二年春节才知道地。我*着一沓厚厚的被子不停地把自己躺得更舒服,万平爷爷从脑中渐远了,就问起了万平的婚事。刚一说,菊香就出去了。他说那女的不合适,我说怎么不合适,他说没有哪东西。我听得差点把口中的食物吐了出来。“就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人就走了”这几句万平说得很释然。我说你是不是硬要和她那个,搞生气了,他说,忍了半辈子能不试吗?我说那你到底搞了没有,他说我给你说了,她没有哪东西,咋能搞。

万平的堂屋被烟熏得一片漆黑,从房顶到墙壁到处都是油光发亮的黑色。

我很怀疑,万平居然能娶到一个没有哪东西的女人,但我知道,再进行关于结婚的话题就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便识趣地岔到了其它的话题。

我们把罐罐茶喝完时,茶罐罐里面的大红枣已经煮的稀巴烂了,茶水也早就没有了味道。

闲谝了大半天,我离开了,出门时,万平送了我。我看见了万平家院墙上的那棵硕大的枸杞树,它比记忆中还大了好多倍。我第一次到万平家,这个在历史上称为富农家庭的人家给我留下的影像唯有这颗院墙上的枸杞树最深刻,他家的院墙就比别人家的要高出一半,同时又是在高墙上居然能长树,让我幼小懵懂的心灵很难想得通。但是这个冬天,我无法判断高墙上伫立的它是否还活着。院墙比记忆中多了好几处坍塌。听到我要走,菊香和她的妈妈都出来了,菊香的妈妈守了半辈子寡。本来瘦小的身子被承重的农活压得更显佝偻,她把两只手互相插在袖筒里,寒颤着挽留我的话。在狗叫声中,渐离渐远了万平的宅院。李氏是崖边的大户人家,万平爷爷是李氏家族声望最高的代表人物,这深宅大院就是万平的那位曾经是富农的爷爷修建的。想象这老宅的过去,真有“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的韵味袭上心头,似乎那个拄着拐棍的老人又蹒跚着,用小步走动着。这个映像又是在我奶奶去世后,他拄着拐棍前来帮忙入棺留给我的。

走出了小巷口大老远,万平还在笑哈哈的招手相送。

万平的父亲在万平五六岁的时候就死了,万平的父亲是在一年时间里出了两次意外后死去的。第一次是坐着拖拉机去陇西拉木料翻了车,同车三人就他活了,从那以后的半年时间,他拖着一根残废腿子挖土时,被捂到了悬崖下面,就彻底死了。崖边人都说万平一家人在万平父亲死去后,只有万平像傻瓜一样,一直没有任何忧愁,那时候听了大人的这个评价以后,我也认为万平有一些傻气。但后来,我不觉得他傻,只觉得他很可爱,他比任何人更能接受命运的考验。

在崖边居住了几天,不时有关于万平婚事的议论,后来才得知,万平的婚事尽管以失败告终了,但有一点是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菊香没有被对方接回去当媳妇。万平的这桩婚事本来是以菊香给对方的男人作媳妇进行兑换为前提的,但由于万平接过来的媳妇只住了一个晚上就走了,菊香便保住了,没有再送走。

菊香是菊香妈妈的宝贝,她还要给万平换媳妇。

崖边的光棍多,不都是因为小伙子长得丑陋,关键的是崖边的女孩子,以及崖边周边的女孩子都到城里打工去开了眼界、野了心思,根本没有人愿意像母亲一样继续嫁到穷山沟里。

最近还乡是在2006年的春节,万平依然没有自己的女人,但万平依然很勤奋,大年初六的日子和我一道出发了。他要到离崖村不太远的一个名叫榜罗镇的小镇,去料理他的纸火铺,那个镇子是毛主席长征的时候开过会的地方,据说万平在那里开纸火铺除了可以一边照顾家里的农活一边挣钱外,更主要的目的是借小镇上女人多的机会找个媳妇。他陪我在崖村山外的小站等车,正好遇到了媒人未介绍成的对象带着外地来的男友也在等车,我等的车还没有来,万平突然提出不等了,他抄着罗圈腿骑上自行车去了榜罗镇,冰冷的柏油路上一辆孤零零的自行车,犹如我举棋不定的写作中难以确定的标点符号一样,由句首不断向句尾飘移。

不管万平有没有媳妇,崖边永远是属于万平的,万平永远是属于崖边的。

陕西·王博辉

《经常哭泣的人不孤独》

经常哭泣的人,其实并不孤独。

无论是从“男儿有泪不轻谈”,还是“男人的胸膛是伟岸的山脉”来看,男人都有责任不能哭泣。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重托。

易经里经常提到这么一个思想:遇则,愚人抵。大地说的凡是遇到的事情,一般都有愚人来承担,而那个年代的愚人并不是蠢的意思,只是一种形象而切实的称谓。这种思想延续久了,就变得顺利成章了。甚至,蔓延到如今来说也一点都不偏颇。针对一个家庭来说,基本上衡量幸福的程度在于男人事业的辉煌。而女人,则成了港湾与生息的处所。

时代遗留下的问题也具有现实性的。男人的努力程度在某种意思上代表国家的昌盛与发达。战乱年代讲的是身强体壮,和平年代提倡的是德才兼备。所以历朝历代都采取了奖罚分明的政策,而其中很多政策都用于吸引男人的苦力和兴家的意识。当然,部分行业是针对女性的,因为太细腻而且频繁的任务对于那些干惯了粗活的男人来说,不是难以完成,而是根本就不屑。

历史是一道滑坡长空的痕迹,永远磨擦不了气息与温度。所以自古成家立业都是每一个男人无可选择的路子。在夏禹治水以前,国家靠的是人心合一,但是毕竟光阴隐忍,我们的祖先“启”开始为了子女,揭开了文明实质的一面,他在生前做好了死后的打算,完成了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进而,无憾的撒手人间。作为父亲,他是称职的;作为先帝,他却塑造了一个生为子女的楷模。以至于后来的炎黄子孙纷纷朝拜,争先效仿。

一旦人生的目标被定格后,剩余下来就是不断的克服困难,迎难而上,奋起直追。所以才有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豪言壮语。

男人开始谋求发展了,从一开始,从幼小的记忆里他们搜寻成功的秘诀。幼年让他们难忘的是父亲黝黑的脊背,母亲准备的温馨的牛奶。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粮食的颜色,不知道汗水的味道。夏天来了在树阴底下小憩,冬天来了在雪地里奔跑。秋天让他们记住的是香甜,春天让他们记住的是欢乐。他像新生的婴儿一样在襁褓里成长。一晃间,下巴底下盘踞了一圈浓密的青色。

记忆探测到这里就应该兵分两路了。一者是祖先的观念作梗,由于效仿的年代过久,思想根深蒂固,父亲在孩子他妈还没有谋面的时候已经操家制业了,或者,他的父亲,孩子的爷爷,爷爷的爷爷早已在某个朝代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物质和精神财富。他们期待的只是孩子的呱呱坠地,然后满眼幸福的把幸福了一辈子的家当毫无保留的贡献出来。另一个路子却是无法改变的了,那就是贫穷。这个词从诞生就显得百无聊赖。多生事端。但是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却显得生命力异常坚强。几乎从诞生社会开始,他就如影相随。坚强者认为成一笔财富,凭借顽强的毅力,最终可以开拓出自己的伟业;脆弱者不卑不吭,忍辱负重,希望在上苍的怜惜下安度一生。

“少年是一国之希望,民族之脊梁”梁启超曾经郑重其事的对少年进行了勉励,所以,大凡有过少年经历的人都难以在记忆褪去那段悠悠时光。那些曾经无忧无虑,耳根清净的情形真让人欲罢不能。

成长的历程总多艰辛。像一块需要出土的绿芽,多受风雨摧残。纵使你生在荷叶之间,虽少了破土割伤手皮的疼痛,也要饱受雨水浸染的冗长。

一个人在备受别人呵护的时候是最幸福的,但是这种幸福却是越来越少了的。

出了翅膀的幼鸟总需高飞,否则一生将在巢臼中丧失飞翔的能力。

于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挥动着翅膀,跃跃欲试。他们期待人生这块验金石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于是你经常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见到这么一群人:要么他们满腹经纶,谈起生活来侃侃而止,他们挥金如土,也敛财如风。他们在喜庆的时候把世界当成舞台来尽情玩乐,悲伤的时候又把人生当成一幕潮起潮落的电影来对酒当歌。他们有的时候是上帝的宠儿,有的时候却是上帝遗弃的种子。要么你也会看到这样一群人,他们经常流动在城市的某个街头,吃着很简便的早餐,挤着很普通的共车,说着小心翼翼的话语,做着默默无闻的事情,他们的生活很简单,简单得你只能想到上下班,吃饭,上厕所,看廉价报纸,睡架子床。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笑容,没有乐趣,没有故事。你从他们忧郁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清澈,有的只是劳累。如果你仔细观察,你还会看到这么一群人,他们从来不在人多的地方出现,只有在特定的场合,比如建筑场,你才听得到一群吆喝,虽然没有节奏,但是却很有力,他们几乎不喝酒,不逛街,不买衣服,甚至不洗澡。他们只在春节前夕路过火车站,你会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听到他们谈论城市女人的荤段子,只能看到那种庸俗的憨厚,闻到那种残留在发黄的牙齿上食物的腥臭味,但是你却感受不到他们那种简单的幸福。还有一种人是陪你朝夕的人,他们在大街上贱买尊严,无论谁来了都跪地磕头,乞讨你可以满足虚荣的奢侈。

他们是这样一群人,从来不哭泣,从来不为了别人的眼光而存活,他们有自己真正而确切的使命。

当你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你也会偶然为那些人简单的欢乐而动容,你会唐突的流下泪来,你的神经会在某个瞬间被嵌入幸福的感觉。你回忆到了劳作的辛苦,拼搏的顽强,深夜里,不曾温暖过的胸膛。

可是你从来不哭泣,因为你和他们一样,都拥有一个完整的使命,那就是为了子女而选择坚强的活着,只是,你是孤独的活着罢了。

四川·兵点

《春天,有粒种子没发芽》

秋天的时候,一粒种子从楼上不小心跌落到了楼下的一个花盆里,种子发现在对面那幢楼房窗台上的花盆里,躺着一颗天蓝色的石头,在那灰色的花盆里,分外夺目。

种子笑着给石头打了招呼,它们愉快地聊起了天。它们聊得很投机,几乎无话不说,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渐渐地,种子和石头相爱了,它们的那种爱,没有任何的功名利禄,也没有渗进任何的杂质,纯得和同秋日里的浩瀚蓝天,没有一丝儿云彩。

他们就这样隔着两幢楼的距离,热烈地相爱了。每天,它们都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道不尽的思。有爱的日子,天总是蓝色的,太阳总是和煦的,就连横扫落叶的秋风也是可人的……相爱的日子是美丽而多彩的,但也过得特别快。

当严冬吹来凛冽的寒风,送来纷纷扬扬雪花的时候,石头忍不住颤栗着告诉种子,它有点冷,想要种子抱抱它。种子怀着深深的内疚回答石头,说现在它还没有发芽,它跨不过两幢楼之间的距离,等春天到来的时候,它发了芽,就会将它的枝叶伸过去,将石头接到自己的身边,到时候,它就可以天天抱着石头了。

种子对石头许下了这样庄重的承诺,石头也就不再坚持要种子的拥抱。只是,不知是否因为寒冷,它们之间说的话渐渐地少了,多数时候,都是种子自言自语,而石头却成了一名听客,经常一言不发地愣在花盆里,有时更是一天也不说一句话。

当雪花再一次飘零的时候,种子问石头,是否还爱它。石头想了想,说它当然爱它,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石头的眼睛是望着天空的。

爱它,就应该相信它。种子相信石头仍是爱着自己的,于是天天都盼着,盼着春天早日到来,它就能发芽了,发了芽,长了枝就可以和它深爱着的石头相拥了。

冬天最后一场小雪飘飞的那个夜晚,石头告诉种子,它和花盆里另外一颗瓦砾相爱了,虽然瓦砾不能与优秀的种子相比,但至少它们可以天天守在一起。距离能产生美,也能产生陌生,它受不了相爱却不能相见的痛楚,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那爱还有什么意义……

种子听完石头的叙说,十分生气地大声责问石头,不是说好等到了春天,它发了芽,就能与石头相聚了吗?秋天和冬天漫长的等待都熬过了,为什么现在却要放弃呢?

石头说,虽然它很爱种子,也很舍不得种子,它会永远记得种子的,但现在它和瓦砾相爱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只有对种子说一声对不起了……

孤独的种子站在冰冷的窗台上,绝望地看着那颗蓝色的石头,泛黄的笑脸上忧伤的泪水还未曾流出,就被冬末的哀风吹干了。

雪后的月,惨白惨白地照着大地,北风将种子带着撕心裂肺的一声叹息,悄然吹散在了微微发亮的天际里。

很快,万物复苏的春天来临了,当别的种子都开始生根发芽的时候,而那一粒曾经付出过真爱的种子,却没有能够发芽,不是种子发了霉,而是它的心在冬末的最后那场小雪中碎了,碎成了一地灰色的微尘。

春天,有一粒种子没有发芽……

《麦子黄了》

汽车连座落在县城边的一座小村子里,营区前面是一大片宽广的麦地,麦地和营区之间有一条平坦的土路,连接着小村与县城。

小舟从班里踱出来,站在二楼的过道上,扶着刷成了军绿色的护拦,眺望着营区门口的那一大片麦地。五月的太阳朗朗地照着三秦大地,麦地里的麦子颗粒饱满,很快,收获的季节就将来临,到那时候,这一大片宽广无垠的青色麦地,将变成一片海洋,一片由金黄金黄的麦子组成的海洋。

只要没有下雨,连里又没有安排工作,晚饭过后,小舟总喜欢约上三两个战友,沿着营区门口的那条土路,在麦田间慢慢地散散步,聊些无关紧要,好象又很有意思的话题。晚风带着村庄里的几许炊烟,低低地拂过那一大片麦地,麦浪随风起伏。麦浪每起伏一次,麦粒就更饱满一次,麦浪不停地起伏,麦粒也就呼呼地更加饱满了起来。

小舟姓史,连起来就是史小舟,一个相当富有诗意的名字。想一想:在一条弯弯曲曲的碧溪里,一个人,驾驶着一叶翩翩小舟,缓缓地划过水面,荡开层层的涟漪,向着梦想的远方,稳稳地朝前行驶,该是一幅多美的画卷。

而现在,小舟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乡,那个在甘肃天水的家。想家里年迈慈祥的爸妈,想滋养了自己的渭河,想家乡清香可口的呱呱和燃燃,想家乡风景秀丽的麦积山……

当兵几年来,因为忙于工作和训练,小舟只休过一次几天时间的假,而这仅有的几天,又被同学、朋友的邀约占据去了一半。

那次,部队赴新疆驻训,小舟知道途中要经过天水,还要在天水停留两小时,不由得兴奋不已,他都计划好了,要利用这短短的两小时回家看一眼。可是当部队经过天水的时候,却因为要赶时间,车过天水的时候,部队没有作任何的停留,小舟只能望着家的方向,想象着爸妈的样子,在心底里深深地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每一次看到别的战友休假回来时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休假的见闻,品尝着战友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小舟就特别地羡慕他们,心里就会自然而然地升起一阵阵难言的惆怅,思乡的情绪也就越发的浓郁。小舟也不知道为什么,军龄越长,反而越想家。

前段时间,妈妈打电话来,说家里有急事需要钱,为了给小舟的爸爸治病,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让小舟寄点钱回去。小舟很想有钱能寄回去,只是前段时间刚把钱全借给了战友,现在自己身上只有一点点钱了。

小舟知道家里从不开口向自己要钱,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比较宽裕。后来,自从爸爸病了以后,钱花了不少,却怎么治也不见好,不到万不得已,妈妈决不会打电话要钱。当兵这么多年,自己没往家里寄过几个钱,现在家里需要钱,自己却帮不上忙。爸爸病了一年多,自己也没能在身边尽孝伺候一下。作为儿子,自己没能为家尽一份微小的力,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一想到这些,小舟的心里就隐隐地痛起来,真想找一个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但是,哭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一种强烈的思家和自责之情占据了小舟的整个心房。

夕阳西斜的土路上,出现了小舟孤独的身影,他真想把自己弄丢,弄丢在这无尽的麦海里,那样,自己就不会再有悲伤,就不会再有责任和义务了。为什么忠孝就不能两全呢?为什么?为什么?小舟的心义涌起许多个为什么。

思想的不稳定,导致小舟在工作中频频出错,居然在一次出车的时候,把油门当成了刹车踩,将一棵碗口粗的树撞断,幸好没有伤到人。一向十分优秀的小舟,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小舟的反常表现,引起了连长和指导员的注意。指导员找小舟谈心,经过大半夜苦口婆心的思想攻坚,小舟向指导员道出了自己的困惑。

鉴于当时工作任务繁忙,指导员和连长商量后,决定等忙完这一阵子,就让小舟休假。

一想到终于能够回家看看,小舟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这天晚饭过后,忙里偷闲,小舟又一次踏上了营区前的土路。俗话说:麦熟一晌。这时候的麦地,已经由墨青,变成了金黄。麦杆是金灿灿的,叶子是金灿灿的,粒儿是金灿灿的,就连尖尖的麦芒也是金灿灿的。

小舟蹲下身子,将一束麦穗轻轻地握在手里,这金黄灿灿的麦穗,如同头上帽徽的麦穗一样闪亮,真的很是漂亮,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过呢?

麦子黄了,小舟觉得自己的手里正握着一股成熟的力量!

广东·刘小强

《他们走了,我们还在》

——朋友说:“遇见你是我的悲哀,你改变了我的一生。”

其实,这是一个阴雨霏霏的夏日,这差不多是这个夏季以来最连绵的一场雨,心境就象这缠绵飘逸的雨丝。然而,正是这些异乡的雨水打湿了我久远的记忆,让我格外的多愁善感起来。

在异地他乡怎能不让我想起朋友,想起那些刻骨铭心的感动,那些时袭我神经的记忆,还有那些早已经丢失的爱和诗歌,那些万般善待过我的“诗兄诗弟”们。

五年以后的这一天,在东莞这个并不陌生的城市,在那家没能记得住名字的湘菜馆里,在风子的”香茗阁”里,我和那位“同室操戈”的“诗弟”相聚了,他就是风子。风子,一个曾经对诗歌很痴迷的少年,一个曾经愿为诗歌付出所有感情的才气十足的男儿。

然而,二十年后的风子,没有成为诗人,却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律师。我无法说清楚诗人和律师的关系,也许根本就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诗人和律师是否用同一支笔写撰写诗歌或状文,我更无法知道诗人的灵感对于官司的意义,也许这些探求根本就毫无意义吧。

“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为我/我如何能/不爱你风霜的面容”。(席慕蓉诗)。可相聚时难别亦难啊,虽然我和风子是在异地相邻的两座城市里谋生计,但五年来我们未曾谋面,电话倒是一年有几次。可时间的变迁,总冲淡不了我和风子同窗生活印记,那印记总是那般刻骨铭心。那年代,思想解放,叛逆横行,我们理所当然是那样的反传统,那样的浪漫,那样的歇斯底里的发泄,那样百无戒忌的爱和恨,那就是我们的诗歌。那是“狼站着”的年代,大街小巷看不到“狗爬着”的身影。

在湘菜馆里,我们举起酒杯畅饮;在香茗阁里,我们端起茶杯品茗。在湘菜馆我们放荡,我们豪饮,忘却尘世的险恶和喧嚣,远离世俗与平凡,一切都在酒中;在香茗阁里,我们斯文,我们娴静而浪漫,仿佛进入了桃园仙境。我们海阔天空,谈古论今;我们谈法律,说人情;我们侃人生,说世态;我们谈文学,叙诗情。偶然间,风子问毕业时送给我的那个项佩还在吗?我说:还在,藏在心里。我们的几次“交杯酒”,叫在场的朋友也不无感动啊!是的,在我们的生活里,确实难得有几个志趣相同又能畅谈心事的老朋友啊!我和风子在一起必谈诗歌,必谈北岛,必谈舒婷。风子在酒席中重复了几次的一句话,叫我感动不已——“遇见你是我的悲哀,你改变了我的一生。”之后,我几乎是奋不顾身的喝酒,当我的同事提醒我说:已经是下午4点多的时候,我才觉察到我还要回惠州的单位。我说:不管怎样,下一站还得去风子开的茶馆——香茗阁。当我醉意十足地走出湘菜馆的包厢,突然发现,进来时热闹的大厅现在已变得空荡荡的,我不禁自言自语道:“他们走了,我们还在!”

驱车几分钟的路程,我们走进了风子精心营造的“香茗阁”。香茗阁并不算大,但特别雅致,充满了文化气息。然而印象最深刻的是那进门左侧墙壁上的书法——诗人汪国真的手迹,还有二楼茶厅中央的那台古筝。虽然在艺术上我并无什么造诣,但我真切地感到设计者的煞费苦心。一种古典之美、原始之美、艺术之美自然流露,渲染出一种浓浓的文化氛围。为了证明那书法是汪国真的真迹,我除了用手在纸上轻轻抚摸外,还特地问风子:这书法是真的吗?风子说:当然是真的阿。顿时,我脑海里浮现出汪国真的一首小诗《生命总是美丽的》——

“不是苦恼太多

而是我们的胸怀不够开阔

不是幸福太少

而是我们还不懂得生活

忧愁时,就写一首诗

快乐时,就唱一支歌

无论天上掉下来的是什么

生命总是美丽的”

“我并不是英雄/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北岛诗《宣告》)。我说: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我不想喧嚣,我只想做个安静的人。在香茗阁品茶自然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啊!我们喝的是云南普耳茶,边喝边聊,一改湘菜馆的放肆之态,披上了文雅的外衣。我不时起身欣赏布置在墙壁上的字画,唐代散文家刘禹锡的名句也被某个书法家题于香茗阁:“谈笑有鸿儒 ,往来无白丁”。我一边欣赏书法,风子不时给我做些说明。从风子的生活风格和话语中确凿流露出我们很多相同的文化品质!

在香茗阁里品完最后一杯普耳茶,我似乎还有一些醉意,便信步走到那台古筝前疯狂地弹奏起来,虽未成曲,却似乎已进入状态,同行的克兵弟不断给我拍照留念。

离开香茗阁,我意犹未尽。此时,我只想说:风子,他们走了,我们还在;时间走了,友情还在!

湖北发·冷巉

《品雨夕》

一春梦雨常飘瓦

尽日灵风不满旗

——李商隐《重过圣女寺》

才过杜牧那满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的《清明》之哀戚与悲悼。

就看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纤柔之美,似淡淡的悒郁,似低低的叹息,似人心头难拂的愁绪尽在“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观李商隐在凄凉氛围下的愁满心声“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的某种政治寓怀。

再联想到身临其境而且胸怀惆怅的离情别意的韦应物时,突然想到这首“楚江微雨里,建业暮钟时;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

近观高梦在休息一下再作文时的借口“风雨已过天放晴,但闻小孩喧闹声。轻手推窗看夜色,入眼皆是雨后景”的这种随意发挥。

古人为什么会写出很多关于雨的诗作呢,然从古至今多少社会贤达,文人骚客借雨来抒发胸中的情感实乃人之常情,万物变化的气概,当也不足为怪了。

我深切的抚摸着雨的细密和感受,好似站在有柳的大堤,用心感受着如烟的雨季,享受着这轻柔雨音的梳洗,惟美朦胧迷离似诗如梦,好似一幅淡泊闲适悠闲的生活画卷,又如一曲山歌如痴如醉,少了功名利禄,再无凡事纷争,真个是迷了筋脉,酥了魂魄。

世上多少红尘事,一切皆在风雨中,岁里旧事恍入梦,有感有慨多不同。有人说不太喜欢雨中漫步,虽然下雨之时,空气清新,却多了些许累赘,哪怕仅仅是一把伞,也会让人行走不快,还污了鞋子。难怪古今都有借题抒发对雨的感怀,真是别有一番风景在心头,都在“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丽画卷中。

“柳外轻蕾丝雨露,散入珠帘湿处处。聆耳滴滴碎荷声,肥绿瘦红满归路。”

有人曾说过“对于雨,女孩子是最有独特的感受,怪不得有人说,女孩是水做的,也怪不得有人说,男人是石头做的,怪不得男人要找一个女人做老婆,原来却是要享受雨和水的洗礼。”是的,一个浇灌生命的水是孕育希望的雨,蕴育收获的明天需要雨的祥和,生命的混沌更需用雨来清澈洗涤,雨滋润人们的心情,去除了浮华的人心,宁静了大地的和谐,雨在这种雅致的静默与坦荡中成长的鲜活起来。

雨中有述不完的酸楚,雨中有道不尽的哀愁,多少次对朋友述着雨中漫步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难以割断的雨中情结。我喜欢雨中漫步,丝丝缕缕的雨滴,淅淅落落的滴在脸上,亲切如温柔的小手,全然忘记了凋零、孤独,惆怅,寂寞之感。喜欢看雨如泪滴一般自天而降和着自已的清泪滴落在路边的水洼,洒落在胭脂般的花蕾,流趟在城市的身体,溅溢出如同璀璨的珍珠,发出清脆的响声,好一幅美丽的油画。此时我可以和着和善的雨声轻诉我凄清寂寞的烦躁,用以窃窃思语的叹息来拂拭那一世的愁绪,只在此时才会辉映出畅快与惬意的感受。

雨给人一种遐想,一种惆怅,每每雨中漫步,就会不由涌起一种伤感之情,一种不能自已的遐思,一种我和它早已存在却道不明说不清的情感之缘,由始至终漫延在我这颗渺小的心底,泛起些许莫名的忧伤,好凄楚好悲切,真想这个雨季漫长而委婉,在朦雾的意识中表情越来越凝重,却不知何时才能从这种游离在神思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夜有如雨丝滑落,雨幕却离我越来越远,我喜欢它的潇洒,来去自如。“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看月色如水的雨菡,茉莉在雨后的夜空淀放出让人生羡的笑脸。湿漉漉的青草地,清新的矮竹丛;湿漉漉的山城,站在江桥听雨;湿漉漉的空气,尽在品雨夕!

《归去晨曦正浓》

即将告别属于我的蓝色时空,希望文字里的芬芳随着秋月邂逅于你的枕畔,悄悄地爬上你的心房……

蓝色是属于秋天的,蓝色也属于双鱼座的诞生石。

秋天的夜静更深,让人产生些许爱昧,夜长梦多的季节将为蓝色划上等号,也为此时的我造就了随意发挥的时刻。

听说玉帝曾将蓝色放在天宫,所以夜晚的星空就会放射出如蓝似玉的光芒;蓝色诞生于双鱼座,所以它有着菩萨一般的心肠、丰富的想象力和同情心,并具有一定的艺术天分。它的定语是爱做梦、多幻想,即诚实又冷静。他们是敏感仁慈、和善宽厚、与世无争、温柔、多愁善感的纯情主义者。

有时玉帝也会把蓝色放在淡绿青绿的山水田园之间,由柳树与水百合相互依存,由水仙和白金相守,由相框与背包相伴。正是双鱼座才具有古老轮回的奉献精神,而这种古老轮回后的灵魂,是一种透澈,一种矛盾敏锐的感性、知性的诗情和纤细的触觉,但金钱往往会因仁慈, 怜悯而被骗。

蓝色曾一度经萧邦的协奏曲演绎经典,伟大的天分,高尚的目标,非凡的气质却经久流传。马斯洛说过:“心若改变,你的态度跟着改变;态度改变,你的习惯跟着改变;习惯改变,你的性格跟着改变;性格改变,你的人生跟着改变。”现在想做大事的人很多,而愿意把小事做好的人却太少。“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成于易。”

蓝色因高尚纯洁,把天籁之音,地气之声合而为立秋之音——埙:因为秋天是金黄色的,是冷静的,是另人深思的,时光流逝,又有一种淡淡的悲凄和感伤。秋风扫落叶的现实,又使人平添几分愁绪,这就是埙的声音,这就是立秋之音。它更是将无限孕育于有限之中,有限之形又体现了无限的世界。“凡知埙之音的人,必有他自己的道理或依据去理解埙,因此,埙乐所给予他的,恐怕不仅仅是如孔子当年“三月不知肉味”,想必是有更深层的意韵吧。”而具有七千岁高龄的埙更是蕴藏着无限的希望和寄托。我想埙还会一直讲述着未来的故事。

而我,出生于典型的双鱼座,这种感觉使我的思想更浓烈,感觉更投入,甚至陶醉于这个属于自己的境界,从而得到精神的升华和心灵的净化,以生命沉静的方式和获得人格的自我生成,从中感受美好的情感与崇高的品格。

蓝色也曾经告诫过双鱼座,对人一定要学会说“不”。“不”是一门学问,“不”也需把握时机,讲究方法,在不影响自己信誉的情况下,降低自己的期望和竞争力,当然有时也包括自尊心和战斗力。相信信念在某种时辰的改变,社会和形式的影响,双鱼座一定会学会说“不”。

……

黎明驱走了夜的生活,此时异景梦境般经历了经典的黑色,沉浸于梦幻般的,只是归去之感,却发现虚与实有着异曲同工之音。

蓝色温润,而此时晨曦正浓!

安徽·李天斌

《梅花山的思绪》

知道梅花山,还是先前在国画和网络里浏览过她。看的多了,联想也就多了 ,渐渐地,心里有存一种模模糊糊的幻想。

久负盛名的梅花山位于南京东郊明孝陵景区内,至今植梅面积已达400余亩,梅花200多个品种,约15000余株。素有“天下第一梅山”之美誉。尚未涉足之时,着实一心向往,总感觉梅花山应该是草色深深 ,荒烟漫漫,梅花点点,且影影绰绰地显现在岚霭之中,是一幅能引起别人千般思绪,让人流连止步的泼墨山水画。

那一回。不,应该是暮春时日,我们带着浮想联翩和抑郁不住的激动前往。虽然我们所处的位置离南京很近,可谓咫尺。可因为去梅花山的路线没有概念,下了车还是问了好几个本土的南京人才“折腾”到目的地。临了,心里觉得很是失望,原来梅花山不过是一个小土丘罢了,所植的梅树完全一幅人工景色,这幅景色还不如江南三月桃花盛开时节之秀美。呵呵,早知道,倒不如去离县城不远的杨郢去赏桃花。难道是想象欺骗了我们?还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呢?我们的“嘀咕”,最终让很有善意的游人“点拨”了一句:你们来得是有些晚了,现在花期已经过了,要是早些天来会很好看的!如此,我们依旧随着人流往前走,眼前居然出现了青砖地红墙和朱漆大门,这是意外的激动。

艳阳高照,梅花山内却阴翳蔽日,一片幽幽。外界的燥热到了这里全部变成清凉,精神为之一振。行人很少,园子里也算安静,没有熙熙攘攘的烦躁。抬头是一方蓝天,梅花山的身后是苍莽葱郁的钟山,还可眺望到已多了一分斑驳和苍凉的古城墙。我在想,如果是早春二月,纵使北国依旧飞雪严寒,南京的梅花山定是一片姹紫嫣红。那个时候,与她携手登临于此多好;那个时候,我们沿山间曲径,漫步梅园;那个时候,我们观万株绽放的梅花,闻悠悠浮动的暗香;那个时候,我们置身花海,真的会犹入仙境。那个时候,我会放声诵出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抑或此时,也让我动情地想起了“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些对梅的寓意、品质和风韵淋漓尽致地描写。

其实,我真的很钟情梅花,对她,我有一种特殊的珍爱。我有一枚极普通的用针线织就的梅花图案,白色的,很小,那是唯一的一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的来历,但是却一直完好地静静地躺在我的抽屉里……今有幸身临梅园,一睹万梅芳容,在这惬意融融的境界中畅游,终于了却一番心愿。 我真的很期盼,如果此刻的梅花山上,细雨如丝、迷雾缭绕,那漫步于梅林中的我们,定能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一种独特的雾中看花的诗情画意。身在梅花山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透过相机镜头,目睹并定格梦幻中的画面。虽然少了些许踏雪寻梅的风情万种,可那些知名或不知名的宫粉、胭脂,朱砂、绿萼……我们都一一透过摄影师的镜头欣赏不厌了。或白云朵朵,或晚霞满天,或繁星闪烁,呈现出了别样的姿态。看着,想着,沉浸了,我们仿佛已经身处在了虚虚实实的梅林里。在一株株、一丛丛如丹似玉的梅花前,留下赏梅踏春的记忆。 走进江南式的小园,只见精巧的梅花盆景与小桥、流水共处,园内汇集了江南名花异草。后来,我们才知道,在尽闻鸟语花香的同时,还可品尝天下美食,就连商店也是梅林的栖息之处。只因不解,我们白白饿了大半天。

真的,每逢早春时节,金陵梅花山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梅花山,一幅浓墨重彩的中国画。那里,一直有我看不够,看不厌,看不老的梅花。

梅,以她神话般的传说,清丽的品质、奇特的生存方式长驻人间。

《黑色的种子》

已是冬季,米兰正在休眠。曾经碧绿的腊质叶片已差不多掉光,但那光秃秃的枝干上,已然泛起了点点绿意。进入休眠期以来,我把米兰放到阳台一角,每天耐心的收拾起飘零的落叶,心底里已没了最初的忧伤,只留一份恬淡和安详。毕竟养了它三年,知道这时是急不得的。处于休眠期的花儿,其实是在养精蓄锐,它在蕴酿一场更大的花事。

米兰虽还处在似醒非醒阶段,可它脚下的酢浆草儿却先睁开了惺松的睡眼,三角形的叶片闪着绿萤萤的光,给整个花盆带来了一丝生机。说到酢浆草其实也算偏得,当初买花时,花盆里附着着几株三叶草,而且有一株还开出星星点点的黄花来。卖花人说,那是酢浆草,我们也叫它护盆草,不喜欢可以除掉,免得影响米兰的生长。那时候高大的米兰花事正浓,看看那几株弱小的草实在无法对它构成威胁,更主要的还是,那娇弱的淡黄色小花也同样令我爱怜,毕竟那也是一个生命啊,于是就任由它自由生长。

酢浆草的生命力实在顽强,从春到秋,它们不停的生长着,从最初的几株,发展到覆盖了整个花盆。仿佛同米兰约好了似的,它从不向高处发展,去影响米兰的形象,只是匍匐在盆的四周。盆里实在盛不下它们,就把细细的叶子伸到盆外。一直奇怪它怎么有这样顽强的生命力,才几个月的时间,整个盆部就看不到土的存在,那生长势头比米兰更甚。也许是米兰花开的香气让我对它们有些忽略,对那些有一搭没一搭开起来的小黄花只偶尔露去欣赏的一瞥,我陶醉在米兰的芳香里。直到有一天,在阳台的墙面上发现密麻麻的黑色的种子,我才重新对这花关注起来。

起初望着那些比最小的针眼还小的黑色东西有些莫名其妙,还以为雪白的墙壁上从哪里生出一些虫卵来,看了许久也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在转身的时候不经意碰到横逸在外的酢浆草,才发现了这个秘密。原来这些黑色的东西竟然是酢浆草的种子!那些黑色的种子高高低低地布满了那一方的墙面,甚至光滑的玻璃上也看到了它们的影子。看看花盆离墙壁上种子的最高距离已超过了一米,而那弱小的草竟把种子喷射到这么远的地方,这结果实在令我震撼。

想想生命真的很奇妙,小小的酢浆草就靠着这些黑色的种子来延续自己的生命。你在意它也好,不在意它也罢,它自顾自按照自己的方式生长着。其实从买它回来的那一天起,它只是做为一个附属品而存在。但它并不因此而自卑,而是在有限的空间里,不断发展壮大自己。顽强地生长,开花,结实;再生长,再开花,再结实。

也许现在盆里的那株草早已不是当初的那株草,但那又有什么不同呢?它们同有一个名字叫酢浆草。一些幸运的种子落到花盆里,有了合适的土壤和水份,它们很快生长起来。只是,那些不幸散到墙壁上的种子呀,那光滑的墙壁又怎是它的安身之所,看它们那么执着的坚守着自己,固执地在墙面上日复一日的站立,心里竟有了一种对生命忽视的歉疚。

一粒种子就是一个生命体,在它们小小的身躯里其实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只要有适宜的阳光水和土壤,就能完成一次生命的绽放。可是注定会有一些生命,就如那些散落到墙壁上的种子,只能等待合适的机会,寻找另一块适宜的土壤。

墙壁怎会是种子永远的家?我不知道在那日复一日的等待中,会不会有绝望充斥它们的心房,从而放弃对生命的渴望。我也不知道,当它们俯视着下面花盆里那些幸运的种子自由的生长开花,会不会有一丝怨恨。同为种子,为什么会有不同的命运?我只知道,当我看到墙壁上那些坚守的种子后内心有一种释然。其实,做为一粒种子,必须学会等待!

种子,本身就负有神圣而光荣的使命。即使命运把它们送到那个不适宜生长的地方,但只要存在就还有希望。一粒种子就是一粒希望,只要希望还在就不能轻易放弃。就象在那个清晨,当我看到那些坚守着的种子,就如洞悉了一种预言,唯一能做的就是虔诚的把它们重新送回到花盆里。那是对另一个生命的尊敬与爱护。是种子就别埋没了它,安静的做着这一切,我似乎看到了酢浆草的微笑。

《母子槐》

古老的村口矗立着一棵千年古槐,给这片黄土地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在陕西省宝鸡县天王镇胥家村口有一棵老槐树,这是长在一起的两棵树,也是两棵长在一起的树,当地人称她为“母子槐”。千百年来,母子槐虽经历过无数次的电闪雷劈和风吹雨打,她们仍然枝杆劲拔、树冠盈满,且相依相偎,从不分开。远望母子槐,她像一对精神矍铄、腰杆硬朗的耄耋老人,那相互攀附又紧紧合拢的躯干和枝桠终年累月地连在一起,似搀扶,不愿跌到;似厮守,不屈老成,继续顽强地向人类渲染着生命的力量。

村子里的“胥”姓是一个祖居大户,白髯长悬的胥大爷已经年过八旬,他是目前胥氏宗族的最长者,据说,这棵老槐树在他穿“开裆裤”的那会就有了,粗细约莫门前打谷场上那只青石磙子一般。一到盛夏,那树下经常是挤满了人,远远地就可以听见张家长李家短的唠叨声,无拘无束地喋喋不休。真可谓大树底下好乘凉。

到过胥家村的人都知道村上有一个“老规矩”。每年的正月十五和大年三十,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得聚到一起,敲锣打鼓,备足香火,拾掇好供奉来到母子槐下竞相祭祀。罢了,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在母子槐的树干上系一根红色的布条,也叫“扎红绳”,且美其名曰;为母子槐“添岁”。据说这样一“折腾”,就能保平安,来年也有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成。初听此举,还真的煞介其事呢。春早的父亲,就是那个年过八旬的胥大爷,这是老人家第三十二次为母子槐“扎红绳”了。在几个年轻人的搀扶下,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篾筛里取出红布条,选择好位置熟练地系在一颗看上去很壮实的树叉上。尔后,习惯地用他那粗实的手捋了捋白髯,从他满意地神情里仿佛可以看见丰收和幸福地喜悦。

一大早,春早就背着一个竹篓,从门后拿出牧羊的藤条赶羊出门了,喜妹忙着家务,抽空舀了两大碗玉米糊,赶紧叫醒还睡在炕上的孩子,一边催娃起床,手里提着一大桶泔食直径走向猪栏,嘴里在不停地嚷嚷:快起来,要不把上学给“日塌”(方言:迟到)啦!两个孩子倒很听话,一轱辘从床上爬了起来。揣揣眼睛,哼哼唧唧地穿好衣服下了炕。抢着一条已经发黑的毛巾樗进大水缸,拿出来拧都不拧眯着眼睛熟练地直往脸上揉,牙也不刷,一人就刨了一蓝边碗糊子,蹦蹦跳眺地上学去了。

金秋来临,这儿满地都是玉米。路上是玉米,田头是玉米,房顶上是玉米,院落里是玉米,灶中有玉米,餐中有玉米,腹中有玉米。一堆又一堆,一片连着一片,黄的玉米穗静静地躺在油黑的马路上,整个胥家村被玉米包围了。春早和喜妹带着两个孩子在母子槐下忙着剥玉米,就拿一条小马扎,两个小家伙你抢我夺地,小俩口泯着嘴在一个劲地笑。

时光荏苒。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春早经历了父亲的病逝,女儿的高考落榜,妻子卧病在床,家中值钱的东西已经变卖一空了。他自己当个泥瓦匠一年不到,也是祸不单行,帮人垒屋(方言:盖房子)不慎跌下地来,还摔断了两根肋骨和一条胳膊。真叫噩运来如连天雨。好些日子,一条白色的布带缠在脖子上,吊起打着石膏的断胳膊。在春早养伤的日子里,村子里不少好心人都尽量地节余一点帮着他,是一个泥瓦匠平日的善良和质朴感动了旁人。之后,他那个高考落了榜了大娃子,总算被自己一个在县城工作的堂弟托人安排在离家不远的镇上学了个做衣服的手艺。

听说他那个聪明会持家的老婆再也没有回来过。春早在村口那棵“母子槐”下不知道等了多少回,也是最终悻悻而归。

湖北·无尘

《三遇老贾》

老贾死了?老贾真的死了!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后的清晨,一名清洁工在县城的一个墙角处发现了他,双目微闭,面无表情地死了。

一遇老贾

第一次遇到老贾是在他的家里。当时我还在乡镇工作,带队清收农业税收,来到了他的家。我和几位同事坐在他家门前的场子里,看到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挑着一大担小麦从远处健步走过来,从我们身边经过时,还带着“刷刷”的风声。他把小麦敏捷地从肩上放下来,堆积到麦剁上,用毛巾擦了擦汗,向我们友好地笑笑又下地干活去了。

晚上我们一行就住在他家,通过他的弟弟了解到,老贾已有三十八岁,由于家居住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不通公路,不通电视,家境又不好,还没有讨到媳妇,因人勤快,经常帮邻里缺少劳力的家庭做些农活,人们都亲切地称呼他“老贾”。吃晚饭时,老贾和我们坐在同一桌上,他不停地向我们敬酒,很活跃,也很热情周到,整个饭桌的气氛都被他调动起来。在席间,他向我们介绍了他家房后有一处奇观,说我们是见过世面的人,明早带我们去看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刚迈出房门时,就见老贾挑着一担小麦回来了。洗漱完毕,他带我们来到他家屋后的一块熟地里,在地的中央耸立着一块足有两间房子那么大的巨石,巨石下半部分深埋在土里。我们一起爬上巨石,只见巨石的中央有一潭清水。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是下雨积下来的。他说此水常年没有干涸过,就是再长的干旱也没有,始终保持满满的,永远舀不完。我们不信,用手把水浇出去。刚浇完,过一会儿,水果真又满了。我们查看了四周,这块大石头矗立在一块庄稼地里,略靠近一个山头的脚下,周围没有水的来源。我们也觉得很神奇,却道不出其中的奥秘。

当天上午,因我妻子要临产,我匆匆忙忙地赶回家了。此后几年里,也没有了老贾的消息。

二遇老贾

五年后,在一个隆冬的清晨,我在单位门口看到一个头发很乱,弯腰驼背,一手驻着一根木棍,一手拿着一只瓶碗,胳膊上挂着一只装有一个馒头的塑料袋,身上披着一件用龙须草做成的蓑衣,脚上拖着一双草鞋,走路不很利索,但还算稳当的人。一双眼睛始终望着地面。当他走到我面前时,用很呆滞的目光扫了我一眼,速即加快了步伐,匆匆地走了过去。当时,我也没有注意到是谁,就没有把此事放到心上。

又过了数日的一天中午,忽然听到我们单位做饭的张大婶大声呵斥:“刚给了你饭吃,怎么又跑进厨房里来了?赶快给我滚出去。”只见一个人慌乱地逃出了门,张婶拿着火钳追了出去。

我问张婶是谁。张婶涨红着脸:“好吃懒做的东西,稍不留神就进厨房偷吃的。”

经张婶介绍,才知道此人就是我五年前见到的老贾!

原来,在这几年中,老贾家中发生了重大变故。他的弟弟在煤窑矿难中死了,弟媳带着孩子远走他乡,一个和睦的家庭只剩下他一人,独守着三间土房。从此以后,他就象变了一个人,整天坐在门前发呆,也不下地干活,庄稼地也荒芜了。后来他便在小山村人的眼里消失了。

其实,老贾就在三年前来到了我工作的小镇!刚来的时候,小镇有些居民认识他,就留他在家作客,请他做些庄稼活,吃喝不是很愁,他也很乐意。后来人们渐渐地发现他不再勤快,老是坐在地头发楞,一天做不了多少农活,慢慢地人们开始疏远他,不再有人愿意请他。

从此,老贾就流落街头!。

老贾才开始时还羞于向人们乞讨,只是在吃饭时坐在别人的院子不走,有些人碍于面情主动招呼他吃饭。日子久了就没有人再叫他吃饭#蝴就经常饿着肚子,有一次因饥饿晕倒!一年后,人们发现老贾又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害羞,便主动向人们乞讨,甚至于偷吃的!老贾成为小镇上第一个乞丐。

我被张婶的介绍惊呆了!怎么会想到五年前的老贾会沦落为这样。我默默不语走出单位大门,刚好看到老贾正在单位门口的一个倒有剩菜剩饭的提筒里用手在里面捞吃的!吃得十分津津有味。不是所见,我是不会相信,也不能相信——一名十足的乞丐——眼前的事实!我上前去,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头也没抬,只顾捞东西吃。我拉祝蝴的手,他漠然地抬起头来。我看到的是一张蜡黄而又消瘦的脸面,我无法把他与五年前的强壮的老贾作对比!于是,我从兜里掏出100元钱,塞到他手里,轻声地说:“去买点吃的,回家吧!”他用充满血丝的、麻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转身慢慢地走了。他的步履很沉重,而我的心情也一样沉重,

从此,老贾便在小镇人们的眼里消失了。

三遇老贾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遇到老贾,是在我现在生活的县城里。

在一个寒冬的周末,我带着儿子在街上闲逛。在一个单位的楼道下,看到一个衣服褴褛的人,斜靠在墙角边,半躺着睡觉。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老贾,头发乱哄哄地,眼睛深陷,脸颊干瘪,胡须长而稀疏,身上裹着一件破旧棉袄,脚上穿着一双断了跟的破胶鞋,身旁放着一些没有吃完的残羹剩饭。我看他睡得很惬意,也很悠然,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我没有打搅他!也不忍在此时此地打搅他!

儿子问我他是谁?他不怕冷吗?我没有回答,拉着儿子的手轻轻地离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第一次见到老贾时的样子。其实,生活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是公平的,在生活的需求中,大家都是局内人,也都会经历着生活的洗礼。万物在适应中求得生存!当灾难降临的时候,我们都会不知所措!也会面临着诸多决择,当你勇敢面对现实的时候,就有可能峰回路转,从逆境中求得生存,也会从中体会到诸多快乐!人性也得到一次升华。当无法摆脱而又无助时,人的本性也将会发生质的变化,人的尊严也会被无情的剥落!生存的渴望可以把一个人雕塑成另一个人!

过去我一直很自信于生活!现在却很庆幸自己的经历。面对老贾,我只能感叹岁月的沧桑,世事无常,人性多变!

河南·王秋声

《我和我追逐的梦》

我从前是一个自恋而偏执的人,自恋基于了解自己,偏执源于对世界的迷惑,我辗转在这种矛盾中栖栖惶惶,困顿而忧伤。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自己的作为充满信心,觉得如果不能够成功那简直是开玩笑。然后在更长的时间过后我频频因失落而失意,那感觉如同失了街亭的诸葛,不得不相信自己被某些必然捉弄。我用一种遥远而寂寞的眼神望着过往的方向,一切的思维都派不到用场,苍凉无边无涯,往事地平线一般仓皇而喑然。

我长于宣告自己是个有梦想的人,并勇于承认还是个梦想被挫败的人,我从意气奋发的追逐转为沉默坚决的担当,觉得冥冥中会打动一些什么,促使我买彩票可以轻松中头注,走在路上可以不经意捡到百八十万。但事实证明这只能是白日做梦,我从不买彩票,捡来的东西折合起来不够买一双鞋子。于是我便坚决地以为不是自己无法成功,只是无法在眼下成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还没有碰到机会。

我是个多么执着地自以为是的人呵!在风皴日晒下我的脸皮变得极厚,我可以在一个女孩高声宣布世界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时候上前指出,她不了解男人,我还会从容把自己推荐过去以证明她的本质性错误。

是的,认识我的女孩绝对不会那么说,等到她对我有足够了解之后,便会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原来,世界上的男人没半个好东西。

接下来我就在这种设想出来的故事背景下更深地介绍自己,我完全有把握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感觉反胃,我的心灵袒露出来时要比外表狰狞百倍。不要误会,本人的潜台词是,其实我很帅。

初二之前我的梦想一直是明星与大明星,我一人在台上高呼台前从者如云,荧光棒与“我爱你”的标语缭绕我的视线,我像个英雄似的在上面满足地笑。但初二时一部叫什么格格的电视剧红火起来,我为里面如云的美眉深深着迷,并因其中如乌云般的帅哥而首度折扣自信心,我晋身娱乐圈的梦想开始遭受叩问,然后我就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站在舞台上高呼,台下的粉丝黑压压一片,板砖可乐罐与臭鸡蛋纠绕我的视线,很一致地向我抛来,密密匝匝,无穷无尽,我站在上面傻逼似的笑。

从此我的明星梦破灭,电视里的某位阿哥彻底成为我讨厌的对象。

我痛切地觉得失去了什么,因为生活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没有了在单车上大撒把的激情,不见了攀到学校的破围墙上振臂高呼的冲动,我的生活节奏不那么有规律了,不再意气风发了。尝尽落魄滋味的我开始老老实实上课做作业,所以有一段时间我的成绩很好,好到在此后我的学生生涯中从不曾超越过。我发誓这结果的由来绝不是自己受到刺激然后便忿忿然发愤图强,我的生命拒绝这种老套,真正原因是,我很无聊,只好靠学习来打发,就是这样。

谈到这里,大概所有人都看得出,我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我的生命轨迹在缓缓滑行一段时间之后必然有所转折。毕竟学习是很枯燥的一件事,况且在矢志不移地钻研一阵子方程式对角线平行四边形之后,我的数学成绩依然无法及格时,我的心思终于转移。说实话,我讨厌那些自己无法驾驭的逻辑思维,我不擅于解决有关大管进水小管放水与括号一个数的平方加另一个数的平方的平方和的平方是少这一类傻逼问题,我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这很难忍受。推而广之,我讨厌起大半的课程,这意味着,我要坦诚地接受一个冷峻的现实,我是个坏孩子。不错,你是个坏孩子,几乎大半的任课老师的眼神都这么坚定地重申。

我不甘寂寞,我常怀梦想,我野性不羁,这些条件成立,于是推出,我是一位侠客。有句话说得好,不是自己选择命运,是选择自己的命运,有段话说得更好,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活着,叫一生,在这段时间之外活着,叫永恒。于是我拍拍屁股从头再来,选择属于自己的可以活在时间之外的命运,我锐利的目光投向了武侠,因为我觉得,侠之大者,可以永存,侠之藐者,可以被鄙弃着永存,一个侠字,内含无尽的优雅与圣洁,落寞与忧伤,多多少少合乎我当下的心境。我开始了与金庸的耳鬓厮磨,开始了趿拉拖鞋射白鹿,蒲扇轻摇倚碧鸳,开始了与古龙做跨时空对话,幻想着自己是傅红雪,拿着把菜刀耍酷,痴想自己成了叶开,食中二指微颤,老师手里的粉笔应声而断。

我不以为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天真幼稚不可理喻,相反我觉得自己很可爱,我和古代隐士的举止本质一样,他们受到某种打击或天性幽僻,所以选择一个旮旯让灵魂躲藏,我选择的地方是武侠,角角落落充满温馨,或者是一种惨烈的唯美。醉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它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成就一个废人,有句话还说,不要匆匆忙忙地走到路的尽头,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路的风景。我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初中的尽头,抓住了一路的风景,而路却没有走通。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最为凝重,最为浑厚,最为无可奈何的感觉,叫倒霉。

我怀揣着浪迹天涯的梦进入高中,在天空海阔与围墙栅栏的对比中充分苦恼着,因为没有其它选择而被选择。所以在整个高中我几乎没有什么太骄傲的经历值得回味,能勉强拿来炫耀的,大概只有在每次拿到奖学金时,便疯子一般跑到音像店里寻觅华仔的新专辑。那时的我老实本份,专心学习,感情上不旁逸斜出,因为压根没有适合这感情滋生并茁壮成长的土壤。班里倒有人暗中交往,但势头孱弱,多以夭折结尾。没办法,营养不良。

用不着反复提醒,我本来就是个不甘寂寞的家伙,平静的外表抑止不住我狂野的思想,它的作用只是短暂掩映。我并没有因为阅尽了人间春色就无视春色,我一直向往着面朝大海,可乐牛排,向往着有一个富于知性美的解语型女孩陪我一起徜徉林间小道,向往突然有一个机会直接扬名立万声动四海,还向往去北极,因为在地理课上我实在搞不清楚那边的暖流走向。我把这一切的实现集中在大学上,大潮流如此,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庸俗。

终于有一天我上了大学,我分外畅快地背着书包在大学校园内转悠,见到谁都露出微笑,没办法,我一直笑着。我甚至站在体育场的看台上高呼欣欣向荣的口号,一股疯劲压抑不住,我以为自己的梦想快要实现了,世界人民大团结了,中东不再落炸弹了,握手言和了。

当然,你完全可以觉得我是一厢情愿,我宁愿相信一种谎言式的安慰,我太单纯。我的确单纯,错怪了大学,原来一切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回到开头。然后在更长的时间过后我频频因失落而失意,我的好多亮堂而恢宏的想法匆匆煞尾,沧桑之前,历练之后,多了很多理由。颓废的理由。

我不再是一个自恋而偏执的人,我成熟了,成熟是一种脸庞挂满眼泪的微笑,这解释仍显肤浅,我可以在接触伤害之后不挂眼泪,而脸上只有微笑。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追逐,一段时间内我迷恋诗歌,喜欢它独特的韵律,我似乎就在里面看到未来,但事实证明我要接受讽刺。在我身上只剩下半顿饭钱的时候我决定诗歌还是要放一放,世界上疯子很多,留给他们去坚持。

一种沉重的挫败感,尽管,别人看不出来。

在极度的忧郁中我重新掂起武侠,却骤然总结出某些本质,原来所谓江湖,就是一大群傻逼为了一些傻逼问题打来打去的常葫,原来所谓侠客,根本就是种虚无的存在,存在于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原来所谓武侠,只是金庸古龙他们开的玩笑。我立即不敢触碰,手心沁满冷汗,丹田部位气息翻涌,几欲晕厥。

当梦想遭遇现实,当心痛遭遇成熟,我痛心疾首地发现,自己是个弱者,只是以往不愿承认,所以才有了那些追逐。

某一天我走在路上,有个男孩子恳切地向我问路,它的脸蛋晶莹透亮,睫毛有节奏地跳动,眼眸里隐藏无尽的童稚与趣味,活像从童话王国里走出来的。

我给他指了指路,他蹦蹦跳跳地走开。正是清晨,薄雾袅袅,四下里宁静一片。

我转身要走,突然意识到,在对话当中,那小男孩曾喊过我两声叔叔,而我,无丝毫讶异的感觉,坦然接受。我匆忙转身,想寻找到一点什么,而那男孩子,已不见踪影。

此刻,心酸刹那袭来,触目苍茫,往事悠悠……

福建·王建成

《家乡的母亲河》

一条清清的大河穿过西面的群山,蜿蜒地流到城边,绕小城而过,沿途吸纳支流而汇成闽北的富屯溪、八闽的闽江——这就是西溪,我家乡闽北光泽县的母亲河。

西溪,实际就是河,家乡光泽人土话叫惯了都是叫溪。又因它起源于县境西面的群山中,所以称西溪。是闽北母亲河富屯溪、福建母亲河闽江的源头。

光泽地处闽赣边陲,地势高峻,森林密布,有“福建屋脊”之说。过去这里原始森林集中,植被很好,溪涧纵横,山青水秀,溪流清冽,没有一点污染。西溪就起源于这西面的群山中,沿途吸纳了有“小九曲”之称的管密溪和止马溪、大陂河等大小溪流10多条,全长60多公里,从西到东横贯光泽全境。千百年来在光泽这块二千二百四十公里的土地上流淌,用不尽的乳汁养育这里世世代代生存的人们。溪南岸是县城,北面是连绵环立的九墩山,溪水在中间流过。过去光泽没有公路铁路,山道崎岖难行,人们进出大多是走水路。水势滔滔,滩多流急,行船顺水一天一夜就可到省城福州,每年大量的大米、菇笋、竹木等外运,运回布匹、盐、海货等内需品。回程逆水行舟非常艰难,从闽江溯源而上,自古有“一滩高一丈,光泽在天上”之说。境内城西的黄龙滩,是个有名的急流滩,每天逆水而行的船夫呼喊着号子,高唱着棹歌,声音响彻整个县城,成为小城每天的一大景观。古人有诗描绘:“潺潺礁流急如弦,灵物曾从此处眠。最是短篷烟雨里,长歌一曲水连天。”城东的回龙潭,是从北而来的一条支流在这里与西溪的汇合处。溪水在这里回流旋转形成巨大的深水潭,而滔滔出境远去,是光泽一大风景名胜。传说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在西溪掌管多年,受父之命要回东海,临走时情感难舍,在这离境处打转徘徊,不忍就行,从而形成这回龙潭。民间自此说是有了这回龙潭,光泽人恋土难移再也走不出去,去外的人终要回来,也是一片爱家爱乡之情,让人感慨绵绵。

西溪河面常年宽在五六十米,水绿幽幽,清冽可人,水位很高,过人深的地方很多。除非雨季河流白浪滔滔外,平时都很平静,如一幅流动的镜子,映照着小城人每天的日子,记录小城发展的历史。人们在这溪里饮水、用水,都说:“在光泽这地方不图别的,就图个水好!”每天河面上那用竹席搭篷中间,船头船尾裸露,当地人称的麻雀船来往穿梭。还有渔筏过来过去。渔人站在上面,几只鸬鹚立在筏上,盯着水面,冷不丁钻下水去,一会口叼着条白鱼上来,让人看了十分有趣。傍晚夕阳西下,河旁石板上蹲着一排排挥动衣棒的洗衣妇女,河面上渔人动听的渔歌飘荡,身边小城人家屋顶条条的炊烟袅娜地上升,组成一幅小城特有的民俗风情画。溪与小城之间是片片的沙滩,光滑的鹅卵石和黄沙相间,在阳光下闪烁,如小城一道金海岸。风清日暖的日子,徜徉在这沙滩上,感受到一种人生的美好充溢心间。小时候,我们经常到这河里玩,最有趣的是抓鱼、钓鱼、摸河螺。大家卷着裤子,赤着脚,在浅水区翻石头。那当地人称“王王角”的鱼最喜欢躲藏在石头下面。只要用手往石缝口一堵,三个指头一捏就能抓一条上来。在深水区钓鱼也一样,那“江条鱼”最好钓,鱼杆下去马上就有鱼抢上鱼饵,一下就是一条上来。更不要说拦网抓鱼,坐木盆放网钩鱼等。摸河螺,浅水区中的石头上成片都是,一会儿就能摸一盆一桶,中午餐桌上就是一盘佳肴。夏日下午,我们都在河中游泳、打水仗、抢占礁石高地。水中到处都是人,象一个天然的游泳场。每天大家都要闹到六七点钟回家。

西溪日夜流,用它的乳汁养育着这块土地,养育着这里世世代代生活的人们。这里年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人们安居乐业,都得益于它。它营就了小城两岸的民俗风情,孕育小城两岸灿烂的历史文化。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感激它,爱护它,以它自豪,以它骄傲。

然而不知何时,西溪发生变化,改变了它的美丽模样。前些年,受一些不良观念的影响,山上原始森林遭到大肆的乱砍滥伐,林木数量锐减。开矿挖石,植被严重破坏,水土大量流失,蓄水功能受到严重影响。清清的溪水水位下降,水色常年浑黄,可看到的是光秃秃的河床,斑驳的鹅卵石裸露,还有洪水留下的垃圾沿河都是。上游的小造纸厂、甲鱼场等,每天有大量的污水排放到溪中,水质受到严重污染,人们饮水再不敢从河里挑,洗菜也不敢到河里。炸鱼、电鱼让西溪这小城人享有多少美味天然的鱼场,渐渐鱼类减少和消失,河里几乎抓不到鱼,吃河鱼成了小城人的一种奢侈。因水浅,河中船不能行,已看不到小船的踪影,行船放排打鱼的人早已改行。偶尔几只竹筏漂过,保留人们对过去的一点美好回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三场大水,因为没有山上的树木依附,蓄水功能没有,大量的水土流失抬高了河床,一向温顺的母亲河象一条不驯的黄龙,到处乱冲乱撞。大水把县城变成了一片沼泽,最深处达三米深。还造成大量良田、房屋被冲毁和通讯、水电、路等基础设施严重毁坏,以及人员的伤亡。这样的重灾在小城建县千年的历史上没有记载过,从而破坏了小城人宁静美好的生活。

人们知道这是大自然对人类无知的惩罚,也是人类的悲哀。面对家乡的母亲河,多少人在兴叹,在流泪,在悲痛,在揪心地内疚和惭愧。多少人期盼历经沧桑的家乡母亲河能早日恢复昔日美丽的容颜。

生态环境是一朝损失,十年难复。家乡人开始深深懂得保护母亲河,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头等大事。保护母亲河,还我西溪美丽,成了家乡人为之奋斗的目标,近年来为之作出了艰辛而卓有成效的努力。县委县政府向全县人民发出保护母亲河的号召,提出了“生态光泽”的口号,整治西溪源头,还我青山绿水,把保护母亲河西溪作为树立科学发展观,打造闽北生态可持续发展腹地的一项重要工程,在光泽大地拉开了序幕。出台了一系列发展林业、禁止乱砍滥伐的规定,投入上亿元资金绿化荒山,植树造林,在短短时间内光泽绿化面积达到全省先进水平。进行矿业乱开发的综合治理,关闭污染小企业,投入数千万元筑起防洪堤坝,沿河种植树木绿化带。有关部门组织清理沿河垃圾,进行河道疏理,开展了一系列保护母亲河的大型宣传活动,以及举办“保护母亲河”演讲、知识竞赛和征文、书法、美术等文艺作品比赛,大大增强人们保护母亲河意识。保护母亲河保护生态环境已纳入光泽中小学的必修课,生态文化开始根植在人们心目中。人们知道只有保护好母亲河,才能保护好我们自己,才是科学的发展观,才能实现光泽经济可持续的发展。

哦,西溪,家乡的母亲河,这些虽然不不能抚平你昔日心上的伤痕,但能让你多一点慰藉,后代的人们再不会做损害你的傻事,让你再遭受不幸和痛苦。也一定会保护好你,回报你,你也一定会用你的乳汁浇灌着家乡光泽的未来更加美丽,绿色常在,四季如春。

《母亲的中秋》

中秋前夕,远在江苏淮安老家的小舅打电话来:“成子,今年中秋前一天是你母亲七十岁生日,记住哦!”

我听完泪水潸潸,我何尝会忘记。母亲出生在1937年农历八月十四日这中秋前一天,大前年中秋节前夕离开人世,走完了她生命66年旅程。中秋前生,中秋前走,一切都是那么偶合,冥冥之中让人感到一种天意使然。

母亲出生在中秋前一天,过中秋等于她过生日。每年中秋应是她向往的日子,但中秋的美好在她一生中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母亲生在江苏淮安,过去苏北农村是个有名的穷地方。再加上母亲童年苦难,1岁就没有父亲,8岁又没有母亲,靠哥哥姐姐拉扯养大。小时别说过生日,就是能吃上顿饱饭就算不错了。一年有大半年是吃糠饼、地瓜、榆树叶过的,到15岁还不知中秋月饼是什么滋味。她记得9岁那年中秋,哥哥去给人家做工,说好带吃的回来却因为东家做事不让走而没能赶回来。她在家饿了整整一天,无数次进进出出走到村口又走回来,盼哥哥早点带饭回来给她吃。那晚虽然天上月圆美好,但那凄清的情景却让她苦在心里,一辈子不会忘记。直到1953年她16岁时,在福建工作的姐姐怕她在家没饭吃饿死,把她接到福建来。后来认识了在这里当兵同是淮安老乡的父亲,结了婚随父亲转业定居在闽北光泽,生下了我们姐弟三人,一晃几十年过去。

记得小时候,每年中秋来到时,院里的桂花会早早开放,到处溢满了清馨的芬芳。晚上月亮早早升起来,母亲会在院中放下桌子和凳子,摆上准备好的月饼、花生、葵花籽,父亲母亲和我们姐弟围坐在一起,一家人边赏月边吃东西边聊天。母亲这晚兴致非常高,会对我们说:“过中秋就是我过生日,这是最好的,过去我象你们这么大时连饭都吃不上,还别说吃什么月饼。”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讲起她小时过中秋的有趣故事。说中秋的夜晚,她随哥哥去人家瓜园“摸青”,天上月明如昼,瓜园有人看守,没有办法下手。哥哥想个办法要赶走看瓜人,就点上两根蜡烛用手举在头上,边走边摇晃,还不时地发出一二声怪叫。那时民间对中秋很迷信,看瓜人以为鬼来了,吓得赶紧跑走了。于是他们坐下来把瓜吃个饱。这中秋夜晚“摸青”是民间的一种风俗,不算是做坏事,也是她小时很有趣的一种游戏,我们听了都觉得很有意思。那些年的中秋夜晚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天上月圆,人间团圆,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让几十年后今天的我依然非常留恋和向往。

母亲一生不幸,童年苦难,本来到了晚年应当好好享受。可在1989年她52岁那年,突然脑血栓中风,造成了身体偏瘫不能行走。接着又并发糖尿病,更是痛苦不堪。那年中秋,我们力求让他高兴,我和姐姐带着孩子很早就到了父母亲家,姐姐下厨房去把饭菜做得很丰盛,把母亲扶上桌来,祖孙三代一起陪母亲过生日过中秋节。晚上月亮出来时又把她扶到阳台一起赏月,向她讲了许多祝福的话。虽然母亲那晚好象有些高兴,但却掩不住内心病痛的苦楚,弄得我们姐弟心情也都不好,那个中秋夜晚让我的心觉得很沉重。

母亲一直病了10多年,后面几年又因糖尿病导致白内障双目失明,看不见东西,更别说看电视消遣。因为有严重的糖尿病,所以手术一直不敢做,她只有在漆黑中摸索过日子。每年中秋赏月不能,月饼因为是甜食也不能吃,中秋本应对母亲是个欢乐的节日而成了痛苦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我们也都觉得很难过,虽然年年中秋依然给她过生日,虽然也一个个中秋过去,直到她2003年中秋前夕去世。此前她似有预感,早在那年初时她就说:“我恐怕过不到今年这个中秋了!”中秋是她的生日,虽然生病但记忆还是很深,我赶紧安慰:“不会,不会,医师说再过10多年没问题!”说完似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马上要流下来,赶紧转过脸去怕她感觉到,虽然她已完全失明了。谁想后来真的不幸让母亲言中了,那年中秋节前母亲的病开始一天天重下去,直到那天早上糖尿病高渗症造成人昏迷,送到医院抢救整整八天没有醒来。她静静地来到这个世间,又静静地离开人世,犹如她一生的秉性。后几天的中秋,虽然一样的月光,但我的心中却没有一点光明。

又是中秋节,又是明月夜,今年中秋恰是母亲七十寿辰的日子。天上月圆,地上人不能团圆,让我无限悲苦。想到逝去的母亲,想到过去的中秋夜母亲带给的抚爱和温馨,想到那童年与母亲在一起过中秋的美好情景。想到母亲苦难的一生,想到中秋这与母亲有关的日子,会成了我今生永远的痛。此时此刻对着满天银白的月光,我心无所从,不禁吟诵起宋代苏东坡著名的中秋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词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真情刻划的描写,更增添了我不尽的伤感和绵绵的思念之情……

《家乡的糯糍粑》

“啪,啪,啪……”一大早,窗外又响起了打糍粑的声音,在宁静的山村显得格外清脆。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温馨,让你彷佛一下就溴到家乡糯糍粑的风味,不觉地咽下口水。

在我家乡闽北光泽县的诸多地方小吃中,最令人注目的是糯糍粑。糯糍粑,分糖糍和菜糍两种。糖糍是用当地产的优质糯米经水泡后,放进饭甑或锅里蒸熟,然后倒进石臼里,一人用木杵舂,一人翻动,一下一下,直打到粘稠泥状,挑起不断为止,民间俗称这叫“打糍”。然后装进盆里,加上一些香油点润,用手揉搓成一个个拇指般大小的丸子,放进装有炒熟芝麻、花生、豆、糖的粉碗中滚过沾满后即可食用。味道清香,甜润可口,舒气和胃,多吃不腻,是一种人人爱吃的土食点心。菜糍是用打好的糍粑搓成丸子,和肉片、菜管、香菇、目鱼、大蒜、辣椒等一起拌炒,香辣可口,增欲开胃,是农家餐桌上的一道好菜。

家乡光泽农家盛行这“打糍”风俗由来已久,相传很早以前,西路一带农家因生活贫困,营养不良,人人面黄肌瘦,做活无力。一天,这里来了一位白胡子的游方老中医,给大家诊断后没有开药方,而是用招待他的糯米饭加当地的土球红糖拌和让大家吃,交代吃一段时间。糯米和糖都有滋补身体、营养保健的作用,于是人们就经常煮甜糯米饭来吃,慢慢地身体强壮起来。后来生活好了,不用再天天吃甜糯米饭,就将这甜米饭改进加工成现在这糯糍粑,久之成为光泽一种著名的地方小吃。

小时候,我家也会经常打糍粑吃,每次我们这些孩子总是欢天喜地,围在那里看大人打糍,一下一下,很是有趣。打好的糍粑放在盆里,大人开始搓成丸子,我们象馋猫一样坐立不安,看那喷香的糍粑流涎,恨不得马上吃到口。等到搓好时,大人讲可以吃了,我们一个个顾不上拿筷子,用两手左右捏往嘴里塞。有时大人叫先去送一碗给邻居家,在路上也会偷偷地捏两个吃,并把面上的糍粑弄平,不要让人看出被动过,那情形现在想来真是好笑。是啊,在那困难的年代,要吃糍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般是等到年节或者客人来时才打吃,我们也才能尝到,而且不能尽饱,所以那时糍粑还算是乡村农家的奢侈食品。不象现在随时都可以吃到,满足孩子们馋吃的欲望。

今天你随便到光泽县农家,都可看到许多人家都备有木杵和石臼这打糍的工具,经常可听到那院子里传来“啪,啪,啪”的打糍声。每年新糯下来,家家都要打糍吃,这似乎成了一种规矩。逢年过节家家也都要打糍。过生日、盖房子、娶媳嫁女等都要打好糍粑上桌。平时有空也会打粑吃,这家打了送那家,那家打了送这家,见面都会相互招呼:“到我家吃糍粑去!”相互聚会大家围坐在桌上,你一筷,我一筷,吃得香喷喷的,一边吃一边聊天,谈天说地讲年成,说家事,大家同喜同悲,气氛浓烈,情感愈笃,肚饱人欢,别有风趣。也更是待客的一样必少可少的食品,“客人来,打糍粑”很流行。请客人上桌,端上一盆刚打好的糍粑,一来好看,二来好吃,三来显示是当地最好的土食点心,让客人感到欣慰和满足。过去家乡人打糍都是自做自吃,城里人不乡很难吃到。改革开放后,有了市场经济意识的农村人,会打糍粑拿到市场、街头、小巷叫卖,让人一年四季随时能吃到。看那黄澄澄、香喷喷的糍粑丸子,听那诱人的叫卖声,人会忍不住地上前买上一碗尝尝。

“打糍”声声,一下一下,那么清脆悦耳,让家乡每一个人都感到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温馨,胜过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家乡的糯糍粑让家乡人那么钟情,那么依恋,那么怀想。外出人回到光泽家乡,山珍海味都没有胃口,唯有这糯糍粑是这样可心可口。顿时,那种对家乡魂牵梦绕,久久地留在心中排遣不去的情怀,会一上洞明清朗起来。那些外地人来到光泽,一眼就会看中糯糍粑这地方小吃,吃上一碗又一碗才心满意足,心也会一下沉浸在那闽北山乡浓郁的民俗风情氛围中。

四川·王宽

《梦中的栀子花》

乡下老家的院坝边,有一棵栀子花树,是我奶奶亲手栽的,记得我刚懂事的时候,栀子花树已经长到了两米多高,每年初夏,都会开出一朵朵、一簇簇赏心悦目、芳香扑鼻的栀子花。

读小学前,我一直随爷爷、奶奶和姑婆生活在山青水秀的乡下。栀子花盛开的季节,老家的三间睡房和一间堂屋内,到处都摆放着晶莹剔透的栀子花。我和爷爷、奶奶、姑婆的脖子上,也会挂着奶奶用白棉线串成一串的栀子花。那沁人肺腑的浓烈香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带给我们甜如蜜糖的欢乐,赐给我们每分每秒的神清气爽。

每一次奶奶摘栀子花,我都会欢天喜地地站在树旁观看,看奶奶用灵巧的双手把绽放在青枝绿叶间的雪白翡翠轻轻摘下,放进我捧着的小木盘里。奶奶告诉我,象小辣椒一样尖细的青涩花蕾离开花还早,而那些胀鼓鼓的圆润花苞,很快就将撑破绿色的外衣骄傲地绽放。我曾经天真地问奶奶,多给树施肥、浇水,栀子花会不会结得更多?奶奶朗声笑着摇摇头,那可不行,树和人一样,营养也得有个讲究,不然,弄巧反拙,会败花的。

天气热起来了,栀子花树乐了。伴着阳光的爱意,雨露的滋润,月华的沐浴,疾风的催促,栀子花攒足了劲儿,邀约着争相竞放。我那候个子矮,摘不到栀子花,总是每天早晨拍着小手请奶奶去摘。让幽幽的花香醉了我红扑扑的笑脸,醉了我无忧无虑的心房。

一天早晨,我站在栀子花树下,正饶有兴致地数着树上开了多少朵花时,忽然嗡嗡嗡嗡飞来几只蜜蜂,其中一只逗留在我的面前。“讨厌!”我嘟哝着扬起右手驱赶,却被拍着的那只蜜蜂狠狠地蛰了一下,瞬时,右手掌心奇痛无比,我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往屋子里跑:“爷爷、奶奶!蜂子蜇我!蜂子蜇我!”爷爷和奶奶闻讯赶过来,一看,我的右手掌心已经红肿。爷爷心疼地安慰我:“乖孙孙,不哭,不哭,勇敢一点儿,勇敢一点儿!”奶奶拉着我去到同院住的三叔家,让正奶婴儿的三婶把她的乳汁挤了一点儿抹在我的伤口上。不一会儿,疼痛减轻,红肿也慢慢消了。奶奶说,蜜蜂也喜欢栀子花,我要是不打她,她是不会主动蜇我的,因为她蜇我,要以牺牲她的生命作代价。听奶奶这么一说,我倒有几分可怜那一只蜇我的蜜蜂了。

在我即将由爸爸、妈妈接回城里读小学的那年端午节,老家院子里的五叔结婚,五叔和新娘子五婶的胸前都戴着大红花。我好奇地问三叔,为啥结婚要戴花?结婚有啥好处?三叔戏谑着回答,你给哪个姑娘戴上花,她就是你的老婆了,会给你洗衣煮饭,给你好东西吃。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转身在送亲的人群里找到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漂亮小姑娘,给她戴上了一朵栀子花。小姑娘很高兴,连声说:“真香,真香!”小姑娘的妈妈笑咪咪地问我为什么要给她女儿戴花,我一挺胸脯,得意地说:“给她戴上栀子花,她就我的老婆了,会给我洗衣煮饭,吃好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人们忍俊不禁,全都开心地笑了。小姑娘的妈妈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涩涩地说:“我倒是希望翔儿长大后能嫁给你,但不可能啊!你是城里娃,会有大出息,到时哪会还看得起翔儿这农村姑娘呢!”我眉头一扬,大声嚷道:“不对,我看得起她,就是要跟她结婚,娶她作老婆!”人大们笑得更开心了。可惜我后来食言了。据五婶说,那位叫翔儿的小姑娘长大后成了十里八乡最俏丽的美人儿,嫁给了部队的一位营长,随军去了遥远的北方。

星移斗转,光阴如山涧的溪水潺潺流去永不复返。在我的爷爷、奶奶和姑婆去世后,老家的房子连同栀子花树、核桃树、桂圆树、一大片竹林全卖给了我的六叔。我和爸爸、妈妈很少再回乡下老家。栀子花带给我童年的无限乐趣,和爷爷、奶、姑婆赐予我的眷眷深情,唯有在我的梦境中依依重现,让我在静静的长夜里悠悠回味了。

山东·蔡培彬

《随笔》



几乎在每一个晚上,当我安下心来,我仿佛都能看到过去,看到我过去生活的面目,看到一千年之前,它是那样的慈祥,亲善,给我黑暗的夜晚带来安慰和光明。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生活的本来面目,尽管长久以来我在它的阴影下始终无法挣脱,并被它折磨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但我无法忘记,就像我无法挣脱一样,让我每天都徘徊在痛苦和欢乐的交叉处,焦躁不安。

黑夜是属于我的,现在它已成为我逃避现实的唯一乐园和放飞幻想的唯一常葫。我曾经希望自己会像风筝一样飞起来,不奢望飞多高,也不奢望有人喝彩,我只是在黑夜中悠悠荡荡,挣脱那些缠绕入骨的丝线抑或扯断生命的劣根。但我常常从噩梦中醒来,醒在破晓的黎明中,醒在繁华的街市里,醒在一两声催促的鸟语后,醒在街谈巷议的聒噪间。我究竟应该如何面对当前的生活,我从来没有仔细去想过,也不愿去想,想也想不通,就算想通了也无所谓。我很少在乎过什么,其中也包括过去、未来以及行将过去的和即将到来的,我总是感觉即活在过去,也活在未来,而一旦面对现实,却又陷入了泥沼中,走头无路,越陷越深。



欢乐总是短暂的,孤独却陪伴你一生。这种感受不仅来自于夜晚,也滋长于白天,在阳光闪烁的每一次间歇的刹那间,我的这种感受从来没有间断过,它业已成为我的癖好,使我变得敏感、忧郁、多疑且软弱无能。我本能地感觉到了这种命定的绝望。

下午的阳光穿透深秋的树林,落叶在西风的掀动下飞舞旋转。飞鸟在合唱的华章中振翅高飞,它高远清越的颂词一次又一次地感动着上帝以及随从的神众,透过那些翻覆的云层,我清晰地看到了天马行进中浅浅的蹄印,并听到了献花天女谄媚的微笑。

而在遥远的山壑间,一堆乱石正温和地围坐在一起,额头光滑,皱褶深陷,嘴唇紧闭。它们已经历了太多尖利的碰撞,当飞砂走石的黄昏过后或山崩地裂的夜晚到来,它们以最亲密的方式相互诋毁、伤害着,抓破了脸皮,扭断了脊梁,电光石火间,最终滚落崖底,葬身草丛。

冷酷蔓延着,一只鹰拔地而起,击落孤独,判断着气流和风向,呼啸而去。

我在临近黄昏的时候,跟着一支送葬的队伍,穿过树林,来到了山脚下的宿地。山花在月光的掩映下闪烁迷离,涌自胸膛的哭声由强渐弱,像落叶飘离枝头,了无印痕。



我在黑夜的深处听到了回声,回声摇摇荡荡,滑过时空的边缘,并在夜色的空隙间不断变换着音色,逼近生命的额头。但我并未因此而低下头来,或者推开那些生活的阻碍,我知道,什么都不能阻止生命回声的临近,即使在这细雨纷纷的深夜。

我曾经在细雨纷纷的深夜展开游动的翅膀,穿过泥泞的陷阱和灌木丛林的阻挠,就在那一夜之间,一切的美梦几乎就要实现,那些闪电下的美妙光环,若即若离地缠绕在我高傲的脖颈上,显得无比的高贵和神圣。

我是我自己的圣主,是圣主的唯一臣民,是山呼万岁的惊涛中最耀眼的浪花,是寂静的孤独中最沉闷的喧响。

我要向全世界宣布,向着全世界(啊!我的臣民)共同仰视的太阳:从宇宙生成的那一刻,我就作出了最诚挚的选择,选择在这个世界上安家落户、当家作主,开拓诚恳的处女地,并寻找出一块最肥沃的土地,耕种丑陋和罪恶,播撒爱情和仇恨。

我随着炊烟成长,伴着乌云壮大,当我在霹雷闪降的啸叫中第一次睁开了真理的眼睛,便把真理的光芒普照于我的臣民,让他们在温暖中忘却冷酷,在白昼里忘却黑夜,在仇恨中忘却爱情,在为欲望的劳作和奔走中陷入荒谬,痛不欲生,万劫不复。

我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是一切生灵的主宰。当你在黑夜中睁开望眼,我给了你光芒;当你在白昼间身心落单,我给了你梦想;你笑,我挑动你的眉梢;你哭,我撕裂你的心肺;你活,我引领着你;你死,我还引领着你,引领你最终走向磨灭,在那个斜烟古道的驿站,扶上马,送一程,为你弹着古老的琵琶。



没有任何告别的理由,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是那样的轻松,像一片秋后的落叶,悄悄向我的根皈依。泥土的芬芳覆盖了我所有的梦想,透过依稀的叶脉,我用尽平生仅存的力量,抗拒着绿色的侵袭和占有。然后,我把秋风遗留的张扬平铺开来,挣断每一根神经,伏在你的脚下喘息。

我没有任何告别的理由,当风起云涌的神话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早已搁浅了远航的行船,放飞了云霄的金鹰,并在抉择之夜,打折了承载理想的骨头。

我生锈的嘴巴张翕着,咀嚼着母亲的叮咛,吐不出,咽不下。没有谁能把我遗弃给这个世界,没有谁!所有的错误只源于一次愉悦后的沉痛,当我的哭声刺穿黑夜的包容,我已经注定了被黎明笼罩一生。那些在襁褓边蔓延的谎言,像童谣一样美妙,像奶水一样清甜,鼓舞我学会走路,激励我渴望飞翔。

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走了很远,已经从世界的这一头走到了世界的另一头。我没有看到末日,或者听到有关末日的预言,因为我本身就是末日的制造者和传播者。

对于生命来说,我是所有寄宿的领地,是瘟疫的始作俑者,是唯一的陪葬者和咏唱者;对于命运而言,我是一条通往黑夜的甬道,它既不通向黎明,也不连接黄昏,它将在时空的另一端,化作雨后的彩虹,生成另一种规则或约束,拦腰将生活切断。

澳门·张晓旭

《风中求索》

天边的云有一点灰蓝的影子轻轻的浮在淡蓝的背景上。吹乱了因死去而发出棕黑色的气生根的风,穿过了不远处的坟场,亲吻着我们的脸颊。渐渐长长的头发伴着远古灵魂唱的彼岸歌,翩然起舞。莫名却又真实的,因拒绝而沉睡在皮囊里的精灵仿佛被唤醒,挣扎想要睁开眼睛。

阳光也参与进来,兴奋地带着重生的喜悦,努力地从厚厚的云朵间挤了出来——它是属于过去了多久以前的光呢?是多久之前的聚变才有了它?又是经过怎样的旅程才到达这“灭”之渊?是怎样的心情?又有怎样的意识?为什么存在?而又为什么消亡?

在片刻微微地刺瞎精灵墨蓝泛着亮紫双眼的时候,转瞬,便灰飞烟灭,不留下一丝一毫曾经存在过的印记。也许只有那个精灵的回忆里,才对它的生,有一种模糊的痕迹。这也许是意义?

远离地平线的天空,仿佛蓝的更彻底些,云儿更加分散,也更接近超脱后那楚楚动人的纯洁——近乎透明。

云端真的有神在漫步吗?那划破浓云的裂缝后,是不是隐藏着神正俯视大地的眼睛?

突然想要探讨很多意义。虽然或许是杞人忧天,或许是庸人自扰,或许……

鲛说,此时此刻,或许正并行着另一个时空,另一个自己,另一些人。大家都在做着各自的正在进行的工作,只是并行,没有超越。

“人不可能遇到同一条河流”。

是因为,下一次遇到的已不再是上一个时空中的那条河,它在无时不刻的奔流;此刻的自己,也不是之前的自己,新陈代谢,每时每刻,每一个自己都是新的?如果是这样,那么上一个“我”在那里?就像在按下键盘的此刻,我已经不是刚才发问的我?

有灵魂吗?

如果有,那么为什么看不到?如果没有,操纵自己肉身的到底是什么?

有轮回吗?为什么我不记得前生?不能拥有前世的回忆?

也许是前世精灵的选择,它觉得,你做得很好,没有必要干扰你,就那么静静的观察着你,也许,我只是在猜想,它或许就是你梦中的自己,那些梦里发生的事情,或许就是它们给你的暗示吧。而什么又是梦呢?也许,我们就是别人梦中的人,也许,在织梦者清醒的时候,在他说“原来是做梦”的时候,我们也许就不存在了。所谓的做梦不会疼痛,仅仅是我们这些梦中人,在构想梦中梦,梦随时会破碎,多么脆弱,人也是,谁又会知道,下一秒钟,你还有呼吸吗?

死去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吗?

也许不是吧,就像之前的地球统治者恐龙一样,它有消失了吗?此刻的它,不正是这地球上真真实实流淌着的黑色血液,支持着人——这新的统治者。那么,当人从世界上消失的的时候,不也化作了新的“世界养分”来了吗?

就像你自己,呼吸的空气,也许是远古的生物所呼出的气体——无形,但真实的无可厚非。你的食物,不也因为吸取了几个轮回之前的生命所幻化的灵气与养分而生长的吗?你喝的水,又曾经融入了多少鲜活的机体?可以说,你就是世界所有生物所组成的,你就是这个宇宙。

那么宇宙是什么?它在做什么?它有意识吗?

宇宙创造了最早的统治者——恐龙,但却亲手毁掉了盛极一时的杰作。而在这毁灭后,遗留的,仅是那个时代的配角——爬行动物——鳄鱼还有乌龟。人,便是他的第二件杰作,而且,正想当年的恐龙一样,正在走向繁盛的顶峰——同样的结局还会重演。

既然如此,为什么赋予人以意识?让人可以研究这个世界,研究宇宙本身。

或许这正是游戏本身,人就是宇宙反观自身的眼睛。科学正在走向终点,一切昭然,而其实,一切本已摆在那里,一切的规律都早已存在,并不需要科学去探究,一切本该按照“宇宙意识”进行。它或许只是希望看到的是在人爬到它所设的陷阱口,竟发现洞是用透明玻璃封住时的绝望。游戏就要结束。它在自娱自乐?

或许,恐龙也是在接近着洞口处重重的摔下去,然后便万劫不复了。

那么活着有什么意义?只是一件玩物?

自己就是宇宙,那么自己不就是“宇宙意识”嘛!活着当然有意义,就像史书中的记载。活着,就是努力让世界知道,有一个意识曾经鲜活的存在过。感谢考古学家吧,他们,是续梦者,将远古的梦,真真实实的展现在你的面前,使你感到曾经鲜活的文明,轰轰烈烈的存在。活着,也许为了,为了在自己也成为历史时,还能唤起对你的记忆,或许,精灵因为这样而永恒吧。

其实时间是触手可及的。你自己,就是远古和现在时间的结合体,你周围的一切,都是时间的实体——别人用自己的时间换成的。你就是时间的操纵者,过去与现在集合成了你,而后去掌握将来的时间。你站在这里,活的就是一种永恒。

也许,就像你我,在这个奇异的下午,奇异的猜想,也许,就是宇宙意识和它倒映在我们心中的镜像的契合,一种回应,也许,它要提醒我们,珍惜脆弱的游戏时间,珍惜本不坚强的生命,活成永恒。也许,也许,也许没有也许……

《我是一个孩子》

我是一个喜欢幻想的孩子。我幻想王子、公主、小精灵、神仙和妖精。在我奇妙的幻想中作着迷离的梦,或甜蜜或忧伤。或幸福或怅惘。我只是抱着自己紫色的梦的孩子。

我是一个喜欢追逐的孩子,我追逐太阳,追逐希望,我追逐苍鹰展开的翅膀。

我是一个感性的孩子,有着双重性格。或没遮掩的欢笑,或剪不断理还乱的忧伤。会在情绪化时,提起笔,将感触留在一张会聆听我心声的纸——不会评价,不会责骂,不会离开,静静地守在我身旁,灵魂中最重要的朋友身上。

我也是一个放纵自己的孩子。因此会把自己完全的暴露,有着自己的性子,放任,沉迷。

我就是这样的孩子。

会将呼吸化成一曲婉转的歌,让蒲公英在沉醉中飞舞。

会站在高楼顶端,将撕碎的白纸,从空中挥洒过去。看着风儿承载起它们的梦,然后快乐的手舞足蹈。

会因同情于兰花带雨的美丽,在心里为她留一片晴空。

会任耳朵躺在贝壳的怀里,听他讲大海的传奇。

会为死去的虫儿竖一块思念的碑。

会泛着微微泛黄的旧照片,感动于每一次感动。

会在多彩的夏,轻扑翩然而逝的蝶。

会为了一场流星雨,带着望远镜傻傻的在楼下的空地站一夜,却忘记了许愿,为那颗仅见流星的短暂而抚掌叹息。

会在秋叶被碾过时,感受那支离破碎的声音。

会在快乐到极致时流下莫名的泪滴。

或许我也只是个孩子,一个永远也不想长大的孩子,一个永远或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的孩子,一个用虚幻的眼睛看待真实的孩子。仅仅是一个孩子。

现在呢,我长大了吧?我不知道……

内蒙古·迟立群

《纯雪》

地球变暖,下雪对我们来说不再是寒冷和出行不方便,而是一种来自天堂的恩赐。

贪睡的夜从大音息声的静谧中醒来,看见雪漫天而下,一种随之而来的安祥感立刻涌上心头,忘记了初起时的睡态和不端装的仪容,急忙打开窗户,吸一口清甜的空气,伸出双臂与这些轻盈美丽的天使牵手。

欢快的雪花跳着舞着像一群久别重逢后与我肌肤之亲的孩童。她们忽而懒散摇晃着落下,忽而在微风吹抚下划成一条条斜线,有如用无数银丝穿起的天上琼花,忽而又被上升的气流托起打着旋婆娑而下,像冬姑娘风姿万千的舞蹈,又如小天鹅飞旋的舞裙。随着她们姗姗而下,撕咬土地的风沙不再乱串了,横行霸道的细菌病毒开始冬眠了,终日游荡不归的尘埃顺从地回家了,贪睡者的余梦不再狰狞变得香甜了。

最喜欢穆斯林人在做神圣之事前沐浴的习惯。而现在天降琼花把人间打扮成玉宇琼楼,覆盖了一切不洁之物,我又将以凡尘之身参加这天宫的盛典,用凡尘之心感受这天降的福音,这不是一件神圣的事吗?所以在出行赏雪前我先洁净了自己的身体后在雪中看着听着想着感受着。周围静静的,偶而有早行的人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仰望天穹,我想此刻天上一定在举行着一场盛大庄严的仪式,可能有一个大力神在奋力敲响一口大钟,宏大的钟声震颤了高寒的仙境,震落了天宫的尘埃,化做扑漱而下的白雪。有句古诗说:“高处不胜寒”我想高处是寒冷的也是洁净的。寒冷也许是一种强力,只有在强大的寒冷下才能维持住洁净,我们人间也需要有一种强力来维持环境的洁净和内心的洁净。

走在雪中任凭雪落在脸上身上不去拍打,尽情的呼吸着洁净的空气,为了更好的与雪接触,我只穿了一件单衣,清洁的空气划过身体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爽,白茫茫的世界映在脑中,头脑仿佛被洗过了一样。感觉走入一个无鸟兽虫鸣的史前世界,又像走进了月宫。身体越来越轻,思想也变得越来越单纯,单纯是世界的初始状态,也是终始状态。雪是单纯的,白雪覆盖下静静的山岗丛林是单纯的,薄冰下自在欢唱的小溪是单纯的,人之初是单纯,人们对高尚的美最执着的追求也需要达到一种单纯的境界。是我们自己把这个世界变得复杂了。因为我们每天要担心和应对的事情太多了,走在街上担心被偷被抢,上班工作担心减员下岗,下班回家担心旧房拆迁房价上涨,去医院看病担心碰上黑心医生,教育子女要应对学杂费高昂。食品掺假化肥超标,空气污染病菌横行,沙尘肆虐噪声不断,矿难频繁江河污染,打工艰辛骗术新颖虚假成风。也许这是我们在发展自我本性时误入歧途了吧。

所以我们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应该建立起一种信仰去指引我们,因为现代社会中政治口号已经不起多大作用了。这种信仰也许有政治色彩,也许有宗教色彩,也许是第三者。这个时代是一个具有多元智慧的时代,没有唯一的真理只有多元真理形成的多元世界。信仰可以使我们在物欲横流中找到一处洁净之所,获得暂时喘息以便看清方向调整心态再去拼搏。信仰可以使我们在困苦时坚定信念纯化思想纯正精神丢弃糟粕。信仰可以使我们暂时忘却这纷争互斗的世界,相信还有回天之力能使人间充满正义与正气。信仰可以使我们更加虔诚的感受人体生物潮在天地对人间管束力最弱时并发的奇思妙想。信仰可以使我们认清真善美丑恶,不在制造假冒伪劣不在为眼前利益去威害环境危害他人,人与人之间不在相互猜疑懂得建立诚信的必要。信仰可以使我们不再像一群没人管的野孩子,在迷茫在世界中找回自己的精神家园。

但是我们的国人不太重视信仰,却很重视传统,因为我们的思维不是理性的,也不是逻辑的,而是一种经验思维,我们的智慧是朴素的自然智慧。所有中国人创造能力不强,仿造能力却很强,懒于创新却很怀旧,不重视精神修养却偏爱物质享受。所以我们吃出了非典,一年喝干两个西湖,读书率下降沉迷网络的人数却在增多,高雅艺术不卖座俗文化却很合大众口味。道德败坏礼仪混乱脏话流行,这就是缺乏信仰导致国民素质不高的原因所在。

随着出行赏雪的人越来越多,地上被来来往往的车辙脚印画成一幅经纬纵横的地图,人们足迹中携带的泥尘也让洁白无瑕的雪变成了污雪,看着这幅地图,我体会到人生的一点意味了。

《大草原》

我来了辉腾锡勒大草原,这海拔2100米的高山牧场,我从城市的喧嚣中来,从你的晨光中来,“黎明这时间的新嫁娘”,昨夜的初雨把你滋润,今朝的红花为你开放,辉腾锡勒,今天你是天使打扮出来的新娘!

青藏高原不知能否承受得了突如其来的喧嚣,帕米尔高原还是冰雪般清高。戈壁阿尔泰山领着巴丹吉林远望天边的绿洲,这里辉腾锡勒高山牧场,正在展示她冷俊的美。

这是一片蓝色的蒙古高原,站在如茵的草地上,伸展双臂极目辽天,洁白的雾纱被晨风的柔指轻轻撩起,草尖上露珠闪着金光,草儿用翠嫩的小手奋力托起沉甸甸的太阳,向上向上,一下子变成数万个太阳,遥看四天云接地,碧草红花数羊欢。

悠扬婉转的蒙古长调时而低沉时而忧郁时而高亢,仿佛在诉说他们的历史:在蒙古人的心中,凡是马儿能跑到的地方都是他们的家园,而长天是无边的,大地是无垠的,所以草原上的匈奴人在公元5世纪20年代,把他们的家从亚洲迁到欧洲,建立了西达莱茵河畔,南至阿尔卑斯山,北至波罗的海,东至里海以北强大的阿提拉帝国,他们的帝国加速了腐朽没落的罗马帝国的灭亡,打破了欧洲原有的政治格局。700多年前,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他的臣子旭烈兀完成了蒙古历史上的第三次西征,他们的铁骑从中原出发经阿拉伯半岛进入埃及,把蒙古帝国的版图扩展到北至北极、南到印度洋、西至欧洲中部、东至东南沿海的广阔地区。在人类没有机械力帮助的历史上,只有成吉思汗的铁骑走过长达7000多英里的路程!

啊!蓝色蒙古高原,蓝色不仅是天空的颜色,也是蒙古人心中如奔马般放达的情怀!

一曲嘹亮的蒙古歌,一碗奶酒,一束洁白的哈达,仿佛给了我一次心灵上的净化,从中可以看到传统的待客方式与现代旅游景区高额收费形成鲜明对比——商业化的草原人,但我仍然从你们沉郁的眼神、嘹亮的歌声、传统的装束和特有的体魄中看出一种崇拜,能改天换地的伟大力量!

天空少女般的柔美,绿草更加抚眉,鹤立莺舞,我心飞翔!让高原轻寒的风吹透我的心肺,让长眠着先人骸骨的土地赐予我力量!“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远处是一百万千瓦的风力发电机组,巨大的风叶不停地剪切着高原上浩荡的长风,粗大的乳白色立柱中隐藏着强大的三相旋转磁场,风能到电能的直接转换就像牧人简单的生活。简单也许是事物最终的答案,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和人们不懈地精神追求经起起浮浮后到,头来何不是终归于简单二字呢?天是简单的蓝色,地是简单的绿色,云是简单的白色,太阳是简单的桔黄色。而曾经金戈铁马朔气寒光的千里草原,终归于简单的寂静之后,怎知在这简单的寂静背后隐藏着如钱江大潮般壮观的史诗?

入夜,草原上燃起了熊熊篝火,我们围在火的周围,跳起了欢快的舞,虽然没有彩灯没有激光,但在火的周围人们都变得异常兴奋,也许是火焕起了人们遥远的记忆?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也曾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围在火的周围分享着他们的食物,那时曾出现过一个原始共产主义阶段。也许是这给人们温暖光明的火让大家抛弃“小我”的思想打开心灵的门窗聚在一起,把个人的渺小置于自然的伟大中,在火面前敞开了自已最美最真的一面!

夜深了,草原上黑漆漆一片,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白天看到了些什么也无法形容,只是一片空旷广阔,在这片空旷广阔中似乎隐藏着大思维大智慧大意像大胸襟,这些都不是用“小我”的思想能想像得出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是需要多么大的智慧意像来包容天地万物啊!这时我忽然明白了电影《英雄》中秦始皇说过的话:天下是手中无剑心中无剑,以大胸怀包容一切,那就是不杀那就是和平。只有把个人情感上升为大众情感民族情感才能走出“小我”,才能有这么大的气魄。而就是这比天空还辽阔的大草原让我走出了“小我”看到的不再是城中密密楼群上的那一小片蓝天。

《雪线》

曾当兵驻守在帕米尔高原喀喇昆仑山的雪线上,雪线是离蓝天最近的地方,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一个高度,被当地人称为“神圣”的地方。仰望它与苍穹相连,登上它感觉白云好像贴在身上的羊毛卷。纯阳新洁空气清冽,蓝天仿佛一汪水冻成的。那神秘的冰峰只有付出真情才能看清……

当花瓣般美丽的雪花从天上洒落下来,儿时堆雪人打雪仗的游戏,少年时漫无边际的幻想都悄悄退却到一个角落,静静地肃立在哨卡旁,面对神圣的雪山——祖国的边防线,不敢有一点不洁的想法。

雪安祥的落下,天地逐渐冰凝,清寒地空气传达雪谷似琴鸣的吟颂,冰峰似燃烧的雪焰又如碧天里的寒星,更像洁净的西域少女在为人类祈祷幸福祈祷和平。雪一下就是几十天,直到冷气将浓云冻成一缕薄冰,风把雪山雕万一座新的广寒宫。

月亮升起了,皎洁的月光洒满雪谷,星星像凝结在天上的冰晶,冰峰巨大的身影和白雪组成明暗交织的图画,仿佛前方总是光明,回头就是无尽的深渊。冰雪在强大的寒冷下发出“咔嚓”的断裂声响,似乎要达到崩溃的边缘。夜的静谧增加了人的恐惧感孤独感,生和死,明与暗只在一线间。参军时的誓言在耳边,激动的场面还在眼前,同乡朋友中我一人独上冰山,也许不是命运,而是世上少有的绝境中不需要有一点私心杂念……

久别的太阳出来了,它那真纯的火光,在无欲无意的天空间倾泻而下,有如天堂里散布出来的一种宏音,响彻雪山高原。空气激荡,雪山激荡,我心激荡!薄云挽千峰,山朗雪润碧空万顷,山上皑皑白雪,山下飞瀑轻吼。山林因它葱绿,田野因它富庶,江河因它丰泽……这时我似乎明白当地称为“神圣”的含意——那就是我心中圣洁的唯美世界。

复原回乡后,忙碌于工作中,奔波在包罗万象的大千世界里。花花绿绿的世界形形色色的人生,物欲的诱惑如彤云流火般的鲜丽。我谨慎地和尘世保持着距离,慢慢适应这个世界,甚至连结婚都很晚。十几年一瞬间,多少生活的艰辛消瘦了的是身体,但没有消沉的是意志。每当东方吐露晨曦,我已洗漱一新,肃立窗前,向千里之外的雪线行注目礼,在精神世界继续为雪线站岗值班。

浙江·周钰

《如果还可以拥有怀抱》

我说,妈妈,我走了。

妈妈拥抱住我的身体。体温、血压、颤抖的心跳,以及跳动着的未知的方向。

你不善于说话,语言是懦夫,眼泪化身勇士,冲开深刻的皱纹。

眼泪说,我是叛徒,背叛了病床上的尖叫,和子宫里的鲜血。忘记了脐带,忘记了额头一吻。我带着这支吻,用脚步说话。说话是寂寞的作风,寂寞和幸福之间有那么一些时差。错过脚印的思考,眼泪砸伤了缝隙里,壁虎的尾巴。要让所有的灰尘都冷静,不打扰脚步。

一只巴掌扇走我的童年,一阵疼痛灼伤我的成熟,谎言已经破灭,多少理想在空气里面沉淀。你在对垒孤单,炸毁未知的答案,实现捅破爱的碉堡。鸡毛掸子乖乖散架,你叫我起来,把一切收拾进岁月的垃圾箱。

于是我起来,断绝对乳汁的思念,夜空的星星被贴满眼影。一口气,萤火虫,膨胀的嘴巴是一阵黑色旋风,萤火虫,附庸在每颗星辰,一起照亮每个黑夜。

你说,你不能,为我摘下星星,贴在我的胸前。

你说,我要自己去摘很多的星星,像奖章一样让自己骄傲。

我说,我要把你的微笑,贴满整片星空。

你说,你老了,但是依旧不会疲倦。

疲惫背着哑口无言的猎枪,吓唬脆弱的梦。要让脚印踏沉脑海,泄露眼泪,潮湿枕巾。除了时间,你说,什么都会意外。

你在剪裁一段疼痛的记忆,编织在我的身上是条思念的尾巴。你一微笑,我就飞破天空,是只风筝,要去摘星辰,像一只蜘蛛,舞蹈在天空,寻找网络的生存法则。

你张开身体芦苇张开身体水草张开身体,有一阵风把我推离河岸。你滴一滴眼泪,推波助澜。

油灯已经闪着眼睛,催促着,有多少拥抱,还可以拥抱。

《野百合也有春天》

我的春天,每天都在我的眼睛清醒的时刻。

把所有的花瓣逐渐剥离,野百合躺在秋天的露水里面沐浴不朽的梦想。整座山谷合起眼皮,峭壁悬崖蜕出一层褐色的皮肤,要飞向出失眠的渴望。要在山谷投掷一颗孤单的星星,指望着天空回忆遥远的故乡。

曾经在空中被人们寄托梦想的星星,也会有一个,属于天空的梦想,要和山谷里的野百合一起,在飘扬的摇篮里聆听尘土的呼吸,等待春天。

等待不是忧伤的盼望。而是幸福的追随。野百合默默开放。开放从来不属于炫耀,是要有一个自己的春天。和落寞的星辰一样,要乘坐萤火虫的翅膀,向世界宣告寂寞多么伟大。

一直睁开眼睛,不是失眠地忧伤,是认真地等待。认真推开岩石,推开缝隙,推断出外面的世界,精彩有多少温度。

野百合的春天,需要一点点的化妆。让星星做辫子,披着风的连衣裙,自己就是天使,自己就是春天。然后在每一片山崖上按下手指把山谷弹奏成空灵的世界。

野百合的春天,需要一点点的骄傲。山在脚下水在脚下,天空已经在脚下,举起花瓣举起头颅要把世界上最孤独的角落看穿。星星还在山下,等待野百合的春天,绽放出宁静的世界。宁静的声音,从来不需要休眠。

让所有的萤火虫都起飞,让山峰的牙齿尽情脱落,让月亮拽住一片云朵美美入睡,让文字忘记叙述,让眼睛忘记尘埃。

整个山谷张开眼皮,托出野百合的春天。忽略蜜蜂蝴蝶,忽略风花雪月,忽略五线谱忽略三字经,忽略脚印忽略伤痕,忽略不了,野百合也有一片不朽的春天。

浙江·季锋

《凌晨一点的烟》

又在午夜的时候感受到深刻的寂寞,同房间的朋友总是在周末的时候消失不见,满满的空荡房间,剩下我一个人满满的寂寞。抽水般的宣泄使我的感受如夏日的小草一般疯狂的生长着,闷在心里许许多多的事情突然想找一个突破口或者是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然而翻遍现实与网络,那些人早已随着岁月时光的变迁一个个从我眼前消失。于是只能在心底缅怀过去的故事,一丝无奈淡淡的在心头升起,直到占满整个思绪。

三总说,你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自己总是无言以对。于是用微笑掩饰住自己的局促不安。我总是希望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虚构的生活多姿多彩,而现实中我却走在满步荆棘充满坎坷的山间小路。我不乞求阳光明亮的丝线穿越透明的空气带给我点滴温暖,但是却拒绝不了内心的孤独与不安因子。

总有人说,我活的很现实。听到这样的话我总是倘目结舌。不了解我,何必轻易去评论我。无论如何,都想找个借口让自己去放纵。我依旧活在青春张扬的时代,但是却无法学会过去的生活。我总在遗忘,把许多重要的人或事,都深刻的从脑海中抛出,然后再用未来代替。没有一刻我不再为自己的未来着想规划着,但残酷的事实却总是与我的想象背道而驰南辕北辙。

有人说,既然改变不了现实,那就试着去接受它。

不止一次去试着学会适应周遭事物,却总发觉我不属于任何邋遢的环境。那我该属于哪里?曾经那个张扬着颓废的青春打架抽烟酗酒的小男孩哪里去了?我的故事仍旧在继续,但是我的青春却带着沉痛的脚步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看不见了,消失的,我本该记住的。

我却只记得这个夏天,我张起混身尖锐疼痛的刺,一次次伤害身边的人。老同学发信息说,最近如何?我莫名其妙,回他,别烦我。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总是在小心翼翼的营造属于自己的安全空间。那些被我无辜伤害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直到最后我忽然惊醒的时候,这才发觉身边只剩下我自己了。我一直都在说我是寂寞而孤独的人,却忽略了那些寂寞与孤独全部是我自己营造的结果。

这个尘世,或许我本不属于这个寂寥的尘世。我是蓝天白云上高傲飞翔的青鸟,偶尔坠落凡尘,只为了寻找一个栖身休息的角落。

但是,如果有伤痛,请带我离开。

喜欢在漆黑的夜晚,感觉到孤独的时候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躺在地板上,逐渐地板也变得冰凉的时候,我的情感再也无处发泄。于是在夜晚,双手合十面对着白色墙壁默默虔诚的祈祷,希望自己的明天,阳光会变得温暖。

淡淡的烟草香味总是弥漫在整个房间,雾气缭绕出一幕戏剧般的画面。然后一个人躲在里面,上演一出属于自己的悲剧。开始是孤独,结尾是寂寞。

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想的线条就越清晰。经常会想到一个温暖的词,家。我殷切的希望自己走近它,却担心自己的狂野不羁会再次伤害它。我不希望自己的任何动作带来的冲力辗转回到家的拥抱里抚慰伤口。给母亲打电话时总说,妈,我二十一岁了,就让我再放肆一些时间,会过去的。

我习惯了再外面流浪的日子,过着偶尔贫穷或富足的日子。生活本就坎坷不平,我只是在接受这样一个生活的过程而已。

内心却依旧在希望回到过去,不用刮胡子脸上也干干净净的时代,躲在长满青草的操场上踢球或者单纯的坐在边上捧一本书读着流离伤感的文字然后在感动的瞬间让眼泪肆意流淌,看斑驳的老墙边刻满简单的小人手拉手一起走向未知的日子,然后在青春的包容里矫揉造作的把自己的故事和青春用水一样的时光围追堵截,直到伤痕累累却不知疲倦。

但是过去的,始终无法昨日重现。

江苏·乐天派主人

《爱情如梦》

红楼梦上说,女孩是水做的,男孩是泥做的,水做的女孩一定冰清玉丽,泥做的男孩一定内敛木讷,但凡是经历过青春期的男男女女,都会领会到情的痛惜,感悟到情的真谛,品味情的五味陈杂,麻辣苦涩甜酸咸。青春期的心灵是多愁而敏感的,尤其是单身的时候,对每个女孩对都充满了好奇,都在幻想着对方是否就是自己需要的人。我是个爱做梦的男孩,凝眸天上的白去或者地上的龟裂纹,我都会用一种欣赏艺术的眼光去看她,云,貌似上帝玩赏的牡丹和芍药,裂缝圈起的轮廓就是一个王国,那个时候的我总是把任何抽象的东西都想像成具体的可感的意象的光色。

从古至今,人类一直在剖析感情这个东西,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或多或少体会过爱的滋味。但有谁给爱情下过准确的定义呢?定义=属差+邻近种概念。只有爱情具备的,而别的没有的那是什么呢,爱情又是个什么物种呢?恐怕没人能说得清。爱情带给人们的幸福是相似的,不幸却各有千秋。曾听说过爱情手表理论:我每天为你默默转动成千上万次,而你不过是偶尔看我一眼。爱情让人很难看清楚,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感情,让人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不知对方是永恒的风景,还是人间过客。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渊,不知地之厚也。没有生活过物质溃乏日子的人,不知道物质价值,没有真正爱过的人,就不知道刻骨铭心。情伤到底有多深,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缘分可能会因一念之差而错过,而错过就是宿命般的悲哀。但懂得如何去爱的时候,那份情已成为昨夜风尘昨夜风。

爱情没有逻辑,和许多东西无关,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差距,与性别无关如《断臂山》,与物种无关如《金刚》,甚至连轮回都不是界线如《人鬼情未了》。 爱情像触电,不管是直流还是交流,都能让人有断血的感觉。感情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心甘情愿的为之火烧水溺,死不足惜,这是典型的恋爱综合症。

提到感情,难免不提相思之情,思念既是一种痛苦的等待,又是一种甜蜜的忧伤,是残酷的美,是灼人的泪。无以复加,难以名状。

每个男孩的青春期第一个爱情的女主角,人们把它叫做初恋,我同样不能免俗,年少时,我曾经暗恋过一个女孩,小雅,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孩,秋菊之娇冶,牡丹之艳丽,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当第一次晤面,小雅伸出白瓷般手臂的时候,我整整为之失眠了一夜。对方的光芒太耀眼,这让我有些自卑,与其说我没有资格爱上一个优秀的女人,不如说我没有资格让一个如此优秀的女人爱上我。也可能是青春期的恋人往往带有神密主义色彩,我们往往把她神化。

走在街上,年轻的情侣一对对。现在圈子里的人多,圈外的人少,并且逞低龄化,小学生谈恋爱也屡见不鲜。深陷其中就到了病入膏肓的状态,割腕切脉,有无数的人曾为爱落过泪,不,那不是泪,是一颗颗雕零的心。

一生中没有动过真情的人,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至少他没有体会过爱的滋味。有个让你暗恋的人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多年后的一天的下午,闲时品荼,心中忽然想起了她,心中不免为之一动,人生因为有美好的回忆才充实而温馨。 爱情如画如歌,更如佛家的禅,没人能参悟的透。爱情是常数也是变数,也许一段时间感觉消失了,也许今天没有得到答案,而后天却得到了。

爱情褪去光芒的时候也许就到了疲惫期,没有痛楚,没有思念,一切回到了相遇前。但即使是平静的分手,也不会做到流水无痕。走出围城,却涤荡不去心里的记忆。至少我是这样的,有些迷失了自我,有点想逃离现实的想法。其实爱情是经不起长时间等待的,爱情就像蓄电池,即使充的再满,虽然能储备一段时间,但也会慢慢耗尽,接下来的是疏远,所以会有人说爱的最高境界是不爱。拽回来说,因为爱,所以要离开。开脱的理由是自己不能给他(她)更多更好的幸福,可如果是我死了都不要分开,克服一切困难在一起,因为还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的呢?我对爱情抱有这样一个情节,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别,就算死也要葬在爱情的海洋里。

真爱是瞬间的电掣,是午夜的雷鸣,是种默契,是种体谅,也是包容。心灵的相通,灵魂的交融——大爱无言。初恋的成功率,比中六合彩的概率还是低,很少有人谈第一个异性朋友就白头到老的。也只有经过失败的痛苦才能试着长大,这是人生成长的必修课。

爱情如梦,梦境,一个没有颜色的世界给我们一个全新的感受,当我们沉浸在梦中的时候,仿佛拥有很多,但当我们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们什么也没有。

《我残破的青春,颓废而糜败》

我是爱情的乞丐,我发现,作为男人,我很失败,为什么我就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找一个如意女孩。

并不是我不想谈恋爱,也不是没有恋爱的资格,只是在现实中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寄托我的情感。现在的女孩都太现实了,感情观超现实,物质是一切的基础,都想借住婚姻来摆脱困境。用她们的话说,如果你是有钱的,那么我们还是有缘的。偶尔见过几个不拜金的女孩,也都是一些歪瓜裂枣。一次的照面,流水无痕。虽不是唯美主义者,但对感情这个问题,我是宁缺勿滥。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看着顺眼就行。眼睛第一位感观的东西,70%外界信息的获得,所有美好的事物经过晶体的折射,都让人满心喜欢。眼睛看了顺眼,才能舒心,心舒了,情自然会顺。

其实这些年来,一直有一段感情羁绊着我。她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角色,甚至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忘记一件事很容易,但是真情一旦进入心灵,却让人各自执迷,并且常常会触动心灵的敏感地带。这份感情一直纠缠于我灵魂的深处,让我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也曾在街头邂逅可心的女孩而频频回首,可在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撕心裂肺的恋爱后,萎缩的爱情枯竭了我所有的热情,体内的一切感情细胞进入休眠状态。那个女孩,小雅,在我最茂盛的年华,在我身上砍了一刀,结痂的伤口,有着新生的嫩肉。在我经历了很多女孩,我仍无法抹去她镌刻下的痕迹。昔日弱不禁风的小苗,如今已根繁叶茂,现在我已经长成了一个勇敢的云翔,一个缄默的男子,但你现在还会给我机会吗,一切都会补回来吗?

若得真情,哀矜勿喜。

每每徜徉于街头,我都会用一种羡慕的目光注视着在我面前走过的浑身散发着青春的年轻情侣,但这不包括已婚人士,虽然婚姻是恋爱的归宿,但我有着这样一个偏见,我觉得结过婚的人就跟青春沾不上边了。这时爱的内容已悄然变味,当爱成为了一种习惯时,生活中充斥的柴米尘烟。婚姻给爱加了一层防护罩,让轰轰烈烈的爱情多了份责任与沉稳的同时,也逐渐趋于风平浪静。

我渴望春天的到来,但也怕春天带来的风沙。因为爱情是个很奢侈的东西,结婚了并不一定就触摸到了真爱。

曾听说这么一个神话,大海和蝴蝶做了一生的情人,在那个爱情传说中,大海说,给我一辈子的时间,送你离开。

蝴蝶始终是飞不出大海的,凄美的神话,给人晶莹的伤痛。

广西·何玉忠

《象河里石头一样的行走》

我在大镜如洗的沙漠

在不受干扰的蓝天下

煅炼钢铁般的筛选自己

把心情磨擦得

闪闪发光

而我又象河里

石头一样的行走

自然 空气 阳光和水

在内心的空旷地带

静悄悄的运酬帷幄

静悄悄的孤芳自赏

反复演练那场久违的花事

在干旱 热躁 黄色天空下

生产一种梦幻的绿

一场辉煌的雨季

夕阳孤烟 劣劣作响的狂飙

不许我在往昔里

驻足太久

在稍微的眨眼一瞬间

把我推出泥泞

推出哺育过我的窝居

连同尚未滴落的泪水

我只能木然地望着那片土地

让流白的岁月在指尖倾斜

只能这样守卫绿色

守望并不存在的心湖

我摇头 我叹息

我痴心不改

从豆蔻年华年华到风烛残年

一只骆驼

悠闲地敲碎季节 敲碎沙漠

敲碎那曾在河里行走的石头

任她

凄惨万状 左漂右移

我默默无语

周身疼痛无比

曾在河里行走的石头

在没有爱的陪伴

在没有关怀和问讯的九月

就是沙漠

《写给远方的妻子》

所有的情感都在浓缩

问候

却堆满纸篓

推开窗子

让夜

落满额头

那是个很美的日子

月下散步

湖心乏舟——

然而

二十日

毕竟短暂

那是一场绵绵的秋雨

终于

在一个静寂的

黎明

泪水

溢出眼框——

《铁达尼号》

更多的人看到的是海

而我却看到了你——

船舱早以在明斯克烈焰里得到永恒

那颗叫海洋之心的钻戒

在钢铁大亨的保险箱里

又深睡了八十年

殉难的旅客早以再生

在旧金山 北海道

印度尼西亚

姓名也几度变迁

又几度逝去……

那颗射向唐信的弹头

摆在大英博物院

用金包裹

叫艺术

那副油画更是腐烂

升华

成了一片火红的珊瑚

铁达尼以肢解与世界各地

普通如一缕烟 一滴水

只有在这里

才能感觉到

海水是冷的 绅士是高贵的

金钱 贪婪

是短命的

也只有在这里

才能体会爱

因为那场轰轰裂裂的爱

总会掀动波浪

使人

无法睡眠

《石榴》

只有在秋高气爽的时节我才能解读自己

掏出一颗颗饱满的心脏

装进白色的果盘端给你

吃吧吃吧

这有生命的心跳

含高蛋白高脂肪高营养

最上面的那颗

有一次差点被竹尖剐破

我左躲右闪

险些扭断纤细的藤

下面那个是我最钟爱的

孕血成胎的时候

窗外正下着鹅毛大雪

她冻的直哭

严重的营养不良

直长到现在

也比其他兄弟姐妹瘦一圈

中间那个青色的

是我最疼爱的

有一次被虫咬

疼的我辗转反侧

压断了他的手臂,



现在想起来,我还想流泪

朋友啊

不要将吃剩的果核丢的太远,

那是我的心啊

更不要将我的皮囊扔进垃圾箱

让我支离破碎的心

团聚

直到这一瞬间我才明白

我就是石榴

遗弃的心

《废弃的围墙》

是谁

把锈迹斑斑的钢钉

敲进我的肉体

又是谁

将发霉的陈年衣物

箱底的存货

悬挂在我的左臂于右手之间

发臭的圆瞪双眼的鱼

薄如纸片的虾蟹

坠在我的脚下

忍着巨大的疼痛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季节

开始疗伤……

又是一柄丝锥挤进胸腔

没有病去抽丝的感觉

受伤部位

开始发炎

大块的病菌

催生雪笳尖硬的细胞

粉末状喷射

用了药的组织

高高隆起

直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一声轰鸣

我随岁月

尘埃落地

受伤的部位

渐渐康复……

《穿过九月的天空》

当九月的绵绵雨丝

载着我孤独而惆怅的心曲

沿着江南青砖岱瓦的边缘

一路倾泻着吟唱

我的高傲的额头

再也

经不起潜流无休止的慰籍

在九月一个星光灿烂的早晨

隐隐作痛

穿过九月的天空

用满是收获的心

体验一种抉择

虽然

春日的狂飙还有心跳

仲夏的燥热也在孕育发狂

要在一个子夜喷发

而我注定无法改变

如昔日竹节长高的声音

在近于荒芜的旷野

柳絮般枯黄 萎缩

浮萍似的苦苦挣扎

穿过九月的天空也有禾苗随风摇曳

不拘不束

扬帆远航

旌旗猎猎如潮

鼓点齐天

唤起大地如歌

深甸甸的谷仓里有丰满的喜悦

干瘪的悲哀和咏叹

尚未成熟的无奈

漾开笑容的有人

有欢快的机器

还有鼠类

也在欢欣雀跃

穿过九月的天空

凝视千年不变的春华秋实

品尝如梭的岁月

默读秋季

时而高亢

时而婉转的心绪

那些眷恋秋天的人啊

渐渐习惯了重温往日的兴奋的神情

大漠孤烟

胡杨和沙棘枣

被往来的车辙

碾了根须 拔了绿叶

虽奋力生长

却顶不出钢筋水泥的人行道

穿过九月的天空

我将饱餐春夏的劳作

壮大和成熟自己

争取在慢长的

不会落雪的冬季

找回自己

四川·徐澄泉

《天国之旅》

《序曲》

如果在八月,在草原,在深夜

并且有狼

向我发出罪恶的暗示

这个季节就有故事

对你述说

而我,独立旷野

与一棵枯树对称

一种情绪幡然萌发

就想抽烟

就想起火

就把夕阳想象成冷寂的血液

因此人和事物

就在一种氛围中互相辉映

根据某种说法

这是一种征兆

《第一程》

跋涉,跋涉。

前往天国,所见无非神圣的事物。前方的焰火,在夕阳的光辉中袅袅飘升。硕大无朋的鹰,翩翩如烟。它们博大的羽翼,深邃的目光,从黝黑的巨石和燃烧的土地上,不断发扬光大。

驿站,飘零的灵魂熙熙攘攘。死去的和活着的,在光与血的照耀下,达到完美的契合。人死了,首先被召到这里,有人鸣钹吹号,为之超度。血,肉,骨,髓。灵魂要升天。

钹号长鸣不已——

我走向通往天国之路。一阵如乐的声音,极远又极近,极宏大又极细切。有人提刀而立,面向西天,踌躇满志。我彻悟了。这熟悉的声音来自我的体内,来自我的内心。

《第二程》

山。高耸如云的山。五千米的山。

这是一个绝对的数字,这是一个不可超越的高度。

超越五千米!

在五千米的位置,向五千米之上,不断超越。云烟雾海,滚滚入梦。

——白色的云朵和白色的羊群,谁在放牧谁?

——蔚碧的天空和淡蓝的炊烟,谁在衬托谁?

——绿油油的牧草和清幽幽的湖水,谁在滋润谁?

这样感觉的时候,就失去了表达的语言。只有一片沧海,在五千米之上,栖息我纯净的灵魂。

《第三程》

我渴望超越海拔,同山一起进入黑夜,开始怀念英雄:

一叠灼烫的爱意

就在摇曳的痴想中熟透

灯火跳荡如心绪

铿锵了远逝的蹄音

夜色迷蒙而旷远

仿佛跌入古代的月夜

我忘却了自己

只想英雄

《第四程》

高山越不过飞鸟

天空不象征事物

就是天空

英雄就在其上

灵魂次第开放

如水一样流逝

《第五程》

水如月,浸到我的脚下。

温柔之梦如鱼,轻吻着光洁的卵石。

脚下就是向往的水,脚下就是向往的土地。

我仿佛一介神物,超然在自我之外。我的想象顿时贫乏,在超然中从凡尘的污秽一步一步逼近现实的圣洁。远方雪峰的光芒照耀着我,我是神物。我的想象,正被我有滋有味地咀嚼,不失圣洁的本质。

这里就是西土,这里就是香巴拉。我是香客。我正被自己顶礼膜拜,面对神山和圣水,有滋有味地咀嚼,不失圣洁的灵魂。

我想匍匐在地,以额为手,以胸为脚,紧贴神圣的土地,永远不抬头。

此时的心境,平静又纯洁。仿佛一片雪,又一片雪,从最初的寒意到最终的温暖,逐渐破土萌芽。

昂扬的头颅,连绵的雪山,一座又一座。

《尾声》

夜色不尽的诱惑

终于随不眠的人款款退隐了

草原氤氲的氛围

终于无话可说

只有那些装饰的梦幻

魔幻的现实

跳荡的火苗

趋向的风

以及不眠的情绪

尚在我自身之内

无——尽——滋——长——

慈航(组诗)

一、圣水

悬崖边那个老人说

(他激动的样子

像枯枝在秋风中颤栗)

这是圣水

“圣水呀,要心诚呢

……阿弥陀佛!”

他的虔诚一笔一画刻在岩石上

凸凹成斑斑驳驳的箴言

阿弥陀佛!

掬一捧观音悲心水

就有勇气攀上这一百零三级石阶了

可就是连双手合十的力气也没有了

阿弥陀佛!

二、圣人

一百零二次长叩头

满额满肘满膝的红颜色

想必就是菩萨赐福了

一百零三级石阶上面是圣地

巍然的香炉

黑黑的,和他身上的颜色

不大一样

他不能原谅自己的罪过

又一个长头叩在菩萨膝下

阿弥陀佛!

后来的朝圣者发现

一百零三级石阶上面

又多了一块石头

三、木鱼

木鱼者

诸佛之耳目

咚咚咚……木鱼

虚心倾听众生的祈祷

阿弥陀佛!

咚——咚——咚——

敲击木鱼的人

有一些犹豫

沉默的木鱼

紧闭心灵的窗户

四、佛寺

一个古老悠长的故事

在风雨雾霭中

把比丘比丘尼的生活

编织得弯弯曲曲回肠荡气

他们缥缈的身影

在灯光和香烟的摇曳中

渐渐淡出

雕塑一样虔诚的信徒

捧着盲目的心

供上供下,走进走出

砖、瓦、木、石

那些固定千年的主题

又节外生枝地多出一些含义

五、圣经

比圣徒还圣徒

跪在经殿一角,排列有序

长年累月只啃尘埃和时光

一千年很快过去

字体逐渐模糊

纸张逐渐加厚

圣徒的眼睛一动不动

看一卷一卷经书由白变黄

由黄变黑

由黑变白

圣徒的眼睛一动不动

一只花蝴蝶

在窗外翩翩起舞

浙江·孙海义

《黑》

那消失的部分是记忆中的盲区

像瓷器被裹在丝绸的内里

古籍旧事 密集地覆盖

一只鸟鸦盘旋在旧日宫殿的上空

隧道口 这孤寂的裙裾

每一次虚无的抚摩

换取的都是清晰的凝神

虽然有时手机的信号为零

幽暗的谷底 凹陷的沟壑

我若那矿工挖煤一般挖黑

隐秘的地下水不紧不慢流淌

好像绝望与痛苦从来不曾存在

杀人越货连夜挈妇将雏远逸

大地上的春天逆转了方向

闪电被篡改 农人遭遇倒春寒

而河底的淤泥要成就荷香

《海浪是一个飞翔的词》

海潮向我逼来 逼来

通体强大 南墙北壁

真实的光以及那些风景

像一条横街刺痛我的眼睛

言辞在一次闪失中泛亮

海浪更似一个飞翔的词

奔突的骨头踏响开镰的日子

谷物的香气飘在浪间

劳动之舞伴随群浪涌动

子民的居所同涛一起喧响

潮汐把家园晾晒成一条条鱼

心灵宽大感受盐的光泽

晚钟悬唱弯月下的旧苔

船眼睛的幽光激荡沧桑

错位的方向安抚着一生

生命的衰老扎营古镇小巷

共同面临的漠途

不可挽回的一切

迎着海风向前 大海知道船的方向

海洋深处有一个宽阔的谷场

岱衢洋之侧闪现蜃景

丰收坐在高高的谷堆上

一望无际的远方

就像悬在空中

《断章,或者:不在乎》

我没有天空那么空

我的时间被日常瓦解

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一道闪电掀起狂澜

反穿黑色风衣像党卫军头目

而现代人却开始喜欢上了你

我不在乎檐雨点点滴滴

海潮声中黛色如波颤动

意难平?还有什么不能释怀

我不在乎一根湿头发纠缠手指

善良的传统更像南瓜花开

执著的头颅青枝绿叶

比大海更大

还有什么

比大海更大

海床茫茫 繁衍日子的浪花

瞬息诞生瞬息消逝怀中的孩子

而三月 沙滩上敞开的春光

把风筝一般的憧憬带到高处

那翘首中绝望的盼归崖

似时光的海潮漫过生命的岛屿

告诉我——

人比海大!

使我感到最大的

是无为的 不设防的心

太阳般升起

落日般融尽

《还有什么比矿难更难》

谁在守口如瓶?!

大地的疼痛 一道道的伤口

还有什么比矿难更难

沉睡的村庄

扛不住失重的梦想

被煤炭染得漆黑的乡民

被堵在喘不过气来的井下

如何从暗夜一般的灾难中爬出

如何从地下返回到人间的位置

阳光收敛。还有什么被遮蔽?

采集光和热的人

就这样掏空自己的一切

大地如同深渊

作者简介:

孙海义,笔名、网名:舟子,1961年出生于舟山群岛上一个古朴的渔镇——东沙。1982年起在《江南》、《萌芽》、《东海》、《芒种》、《诗神》、《诗选刊》、《诗歌报》、《青春诗歌》、《城市人》、《散文诗》、《诗歌月刊》、《青年文学》、《文学港》、《六盘山》、《东海岸》、《海中洲》等省市级报刊发表诗歌300余首,有诗入选《中国诗萃》、《诗界2000》、《 21世纪中国诗坛》等十余种选集,有诗获全国诗赛二等奖、省金奖,有多人诗文合集《蓝色诱惑》(新华出版社出版)问世,诗集《我的波浪家园》即将由中国青年出版总社出版。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青年诗人学会会员、舟山市作家协会理事(诗创委副主任)、岱山作家协会副主席,民刊《群岛文学》执行主编,浙江群岛论坛群岛诗群版主。

诗观:诗是自由的体验;是灵与情的聚集;是“命中注定的选择”与“表达”。诗的编织应是一种艺术,“语言应在最初的照面有惊艳的刺痛”。诗是精神与物质的留存,而诗歌的精致与美感的走向和高度取决于诗人的努力。诗之以恒,通向诗篇的总是卓越与崇高,你看多少诗人像“疲惫的天穹献出了星群”!“在创作这个行当里,你积累的不是知识而是疑团。这就是所谓技巧的代名词。”诗歌发现的意象、完美的感觉、快乐细腻的手段以及带给我的直觉、文学的乐趣、某种惊人的非常新奇的想法——让我乐在诗中!

通联:邮编∶316200

地址:浙江岱山育才新村11号楼406室孙海义。

q q :729706950  舟子

浙江·谷频

《写给冬至》

想起冬至便想起出蕊的荞麦花

乡村的孩子,提着村庄的民谣

读不够流萤引路的浪漫

一样薄的风灯

在临窗探望的意境中

迎迓着天边的黎明照亮屋檐

这是农历十月,一群野蜂

正在它理想的巢中

开始了远方的梦游

那片茂密的森林呢,那些芨芨野草

露天朝阳,正诉说着情的荒寞

而琴弦之外,是秋风旋舞在河道的声音

谁的嘴角,还含着空气的羽毛

那些布满了露珠的云朵

注定要遗落在我们的视野之内

我们触摸着季节交替中

冷暖媾和的深度

而谁又能轻易显示出深秋

这个熟悉的页码

《一个人的海滩》

我们推辞不掉这黑鲨的邀请

如果漂流瓶装满了颂辞

大海,我这一生只能在你的身上去逃避

所有罪恶,在上帝愿意恩赐的经历里

让鱼群空掷了多少咆哮的声音

海滩上,月光和星星静止

只有波涛的脸部涂抹着另一层回忆

掠走我们瞳孔仅剩的美

这风中滚动着密集的沙粒

正倾斜出黄金般的光线

照耀海底所要培植的抒情

而远处的暗礁多像旧时代的疤痕那么深远。眼前的潮水

刚被昨夜的一场台风取走了力气

让我们用手就秤得出那颜色的重量

一粒水珠的皱纹,已随鱼豚之鳞摆荡

其实我并不需要这样的宁静

只要还有一座灯塔亮着,相信一个人

注定还会醒着

《穿过夏夜的广场》

这个午夜,我试图要为内心

腾出哭泣的位置,却看清广场

嘈杂如同摇晁的树影,

就连露天茶吧那几盏微弱的灯火

也一刻不停靠近舞步

这个夜晚,取走了本不属于我的激情

就连爱情都已失去了形状

在阴暗与透明之间,夏天的犁刀

正被繁星的欲望烧得发烫

这个广场多像城市的一件道具

在你一身戏装涂脂抹粉的同时

感觉莫名而来的孤寂

将那些忧伤和美丽的往事

撕成了表演的碎片,也许一个人始终

不能抵达清晨,就连我松动的老牙

都不忍吹灭那熟悉的嚎叫

我们总是习惯慌慌张张的上班

回家烧菜,散步连同做爱

这样的灼热, 需要感情的鞭挞

也需要暴雨的睡姿把我彻底摧毁

《如果想象成为白天的一部分》

既然想象的颜色是一种百合

镂刻在植物上的言辞

都插进了镜前的青瓷花瓶

让我们偷看到她脸上的亮光

那些花粉含蓄地扩散

田野的余香,经过阳光的烘烤

集聚了锋利又虚拟的力量

正想把这些柔嫩的诗芽

拧出足够的水分

日常生活的走廊到处可以

闻到青春期受孕的气息,房间里

忧虑与阴谋并存。告诉你吧

白天最好的练习方式

是走到海边濯洗憔悴的面具

哪怕咸腥味,也会是最具个性的一张脸。

《春天的瞬间》

我知道一些树冒出嫩芽之后

你所依赖的爱,在每个傍晚

逆转到春天的庭院

无法勾勒出这场细雨的轮廓

一切都在说,爱吧

哪怕是清晨的二三滴露珠

也会说出被春风爱抚过的声音

如果我消逝的激情,比这个岛屿的青春

更真实的话,大地的眼睛

注定还会保留许多流星的细节

这凝神的瞬间,寂静再一次融入身体

像另外一条河流还夹带梦的余香

当记忆的光斑烙上一个人的脸庞

快乐与忧伤只是岁月的双唇

而我第一口呼吸早有了

果实成熟之后开始腐烂的气息

一个简短的春天,把最后的倾诉

隔在窗外,而多少飞翔之物

成为内心最纯粹的浮冰

使我们暂时忘记掉身份,找到

能够沉湎的惟一途径

《我生活之外》

在一场大雨过后

透过树冠的彩虹便铺满了我的脸

生活杂乱无章的脚步

踩在经历的落叶上,就象时间失了重

被许多棵树杈紧紧挂住了疼痛

连预备的热爱,都成为一次性飞行速度。

每个夜晚都会隐藏不安全感

我们各自靠着床头

议论着一些琐碎的事物

拉上窗帘,重新锁定时光

留给我们的过错和天堂的欲望

然后练习做爱,朝河的方向

扔出你准备很久的钥匙

但我至今仍想象不出

你究竟应该伴睡在哪个方向?

其实什么也不会发生,假想我们

真的陷入这场恋爱,也只在测验

青春期逃亡的足迹

那些时常出现在背影中的画面

能够区分正面与反面

到底有多少种潮汐的色彩

可以让我们加速摹仿

或许美丽真的不会是

一种悲伤的感叹号

《蠡园的木棉树》

在这裸露表情的秋天

谁叫一朵花在这里偷偷抒情

万顷碧湖抱定的蠡园

多么像一位出世的隐士

空寂的心如同园中的假山

证实着无数种想象的结局

回廓的风铃卧着太湖边的潮水

时隐时现。隐含愁丝的雨声

也仿佛充满瞬间的梦想。这个季节

寒露中的木棉只是一种回忆的道具

仍无法拒绝一拔拔人流涌进旧的墙门

一个朝族的兴衰更像一则寓言

远离傍晚的树林可包孕吴越的陈年旧事?

我们只看见西施站在青莲池中

在碧水中照见自已的后世

还有二只夜蝴蝶沿你纤细的腰抵达黛眉

所有的哀怨早已远离尘土

什么样的月光需要用一生的爱情去赎回?

对面的楼阁的窗帘轻轻动了一下

一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英雄并没有出场

此时,我更象修剪日期的园丁

面对一株并不挺拨的木棉

已不知所措

其实厚厚的树叶

早在二千多年前就落下来

作者简介:

谷频,浙江舟山群岛人。

著有诗文集《蓝色诱惑》、《水是最好的》等,诗作被选入“2006年中国最佳诗歌”和“2007年中国诗歌年历”,其创作成就入选中国诗歌学会……

通联;316200浙江舟山市岱山《群岛文学》编辑部。

湖北·金雪芬

《如果我死了》

如果我死了 亲爱的

请不要 请不要葬我

让我做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无论电闪雷鸣 无论炎寒酷暑

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如果我死了 亲爱的

请不要 请不要葬我

让我做一朵翩翩飞舞的雪花

不去粉黛相簇的烟花三月

不去寂静幽长的雨巷

朝着你的方向

飞扬 飞扬 飞扬

如果我死了 亲爱的

请不要 请不要葬我

让我做你桌前的一盏灯

在你夜读时

照亮这漆黑的夜

在你思念我时

让我亲吻你的眼

如果我死了 亲爱的

请不要 请不要葬我

让我飞越钢筋混泥土的城

和蓝天白云交融

让我用闪电击碎这黑沉沉的夜

让我借盘古的斧劈开太阳

用他炽热的心脏

铺洒一地的阳光

《好想牵你的手》

你是独舞的风

清纯空灵而执着

季节的寒冷不曾使你退缩

风月的沧桑不曾使你动摇

纯真善良是你的本性

宽容慈悲是你的情怀

孤独落寂是你的眼神

你是岁月的风

一次次推开季节的门

一次次撞响生命的钟

在轮回的生命里

是否听到我脉搏的律动

是否听到我心灵的呐喊

好想牵你的手

从冬走到春

你是那快乐的风

在你强劲的命运曲里

一次次触摸到青春的脉搏

一次次听到起航的笛声

无法阻挡也不能抗拒

一个声音在海天之间回响

好想牵你的手

一起走过风,一起走过雨!

作者简介:

金雪芬,笔名明子。女,湖北黄陂人氏,毕业于湖北大学。因喜爱朗诵走上文字的道路,于2005年开始在网络发表文字,诗歌,散文见《清水洗尘》,《清水洗尘》诗刊,《中国当代新诗100家》等。一个以抒发内心情感为快乐的真诚的人!

通信地址: 湖北省孝感市黄麦岭磷化工集团公司硫酸厂 金雪芬

邮编 432818

广西·高作苦

《献给往事》

请保持蹑手蹑足 敬畏神明

保持一朵花对另一朵花的羡慕

保持一朵云对天空的追逐

之后 保持心平气和

防止骄矜决堤

保持一只蚂蚁

对蚁穴方位的确认

没有什么不能推倒重来

内心的皎洁 胜过一切

没有什么 像春风

吹散我们的痛苦和愤怒

怀才不遇的人。涵遇见你

遗失多年的物件?

谁在暴雨的缝隙中 藏下火种

并在大海的波涛 到来之前

深深的

埋下头去

摊开掌心

浓重的云雾 是

痛彻心肺的铁钉

是我今夜 注定绕不过的

深潭

在大山到来之前 请挪开我

将愧疚推向星辰

请再次保持缄默 在往事返回

之前 皱纹已将桌面

拭擦得一丝不染

《甘蔗》

因为有皮 苍蝇

盯不上 再怎么使劲

也盯不上

黑不溜秋 一管 朴素:

巨大的甜 一管 泥土:

田野的清香 多年的初恋

节节拔高

这不是双截棍 这是周杰伦

无法抵达的地方 这是

歌喉 未曾出发的地方

雪白的胴体 让我

眼睛一亮 我不敢扑向梦中的

她 害怕 某双脚从背后

踹我屁股

只有在无人喝彩的隐秘处

我才放胆揽住。糊那因相思

而憔悴 纤弱的



迅速为她宽衣解带

让我们的爱来得更猛烈些吧

让你那甘甜 芬芳的乳汁

直截了当 彻底地

进入我的身体

周杰伦 见鬼去吧

这是你不屑光顾的天堂

《我爱从容不迫的气象小姐》

我们的爱情 象天气

既有刮风  又有下雨

还有台风夹冰雹  因此

我对天气预报

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气象小姐波澜不惊的表情

是我每日必读的至爱

我没有气象小姐的能耐

见惯了天下风云变幻 即使

南海海域刮起十级大风

也吹不乱她一丝发鬓

脆弱的爱情 教我体昧

阴晴冷暖 分分 秒秒 刻刻

我生怕得罪谁 使天气

由夏转冬 再转

东南转西北 西北偏北

外蒙古寒流长驱直入

卷走我微薄的暖意

直奔下一场爱情

我们的爱情历来如此

每天随太阳升起 又随太阳落下

如释重负之后须要举杯相贺

我爱面不改色的气象小姐

我爱伟大的天安门城墙

《小城纪事》

我只有两只轮

两只破轮 因而一直

过着优哉游哉 拿破仑式的

无耻生活

就像今天 满城游倦 两只破轮

抬着我 匆匆赶往“一册a书屋”

只为看望 书架上 蒙尘的

诗歌 及其它隐晦的事物

没锁的摩托车 可怜巴巴的财产

让我牵肠挂肚 望穿秋水

没锁的摩托车 多像迷途的

羔羊。烘时可能被任何人

牵往。狐不感兴趣的地方

没锁的摩托车

却锁住我视线。壶住

我想去的每个角落 我的钥匙

没丢 但不慎把梁小斌弄丢了

唯有闭门思过 掩卷太息

是谁 用往事为生活上锁

让来来往往的风儿

一夜愁白了少年头?

《我们都是和自已赛跑的人》

从风 跑进火 跑进激烈

跑进水 跑进冰冷

跑进盐 跑进咸涩

盐跟雪一样洁白

雪比盐更无辜

漫天飘洒 使天气

无路可逃

我也无路可逃 象雪地上

奄奄待毙的野兔

给我来杯热茶吧

把失意浇灭

城市上空 是

别人的天堂

云朵发出轻狂的笑

我从来未曾来过这里 一朵玫瑰

从来未曾进入爱情

英雄失路 酒失语

寂寞失去寂寞

笑声失去众人

左手失去右手

我们都是和自已赛跑的人

把影子咬碎 也就如此

《下落不明的苹果》

这红扑扑 顽皮可爱的家伙

藏到哪里去了?

是对我过于旺盛的胃口不满 害怕我

狰狞的面目 还是其它原因?

我找遍每个房间 每条街道

每座树林 每处旮旯

我掀开河水。汉裂白云

阻挡车辆  搜索行人

但一无所获

沮丧 疲惫 愤怒 哀伤

顷刻浸淫了我整个身心

我在暮色中急切的奔跑

似乎嗅到她甜美的气息 近在咫尺

脸庞的光泽 就那么一闪 一闪

定格为永恒 神秘的哀歌

亲爱的宝贝 是否我粗糙的肉体

变成了 埋葬爱情的

坟场?

我精疲力竭返回房间

发现小苹果就躺在桌面

她与一柄寒光闪闪的水果刀一道

静静的 幽怨的 凝视着我的眼睛

小苹果失而复得 我却将自己

一劈两半从此踪影全无

满山的火把齐声喊出我的名字

《深夜,私奔的车》

轰隆的马达 烧热

耳膜 将倾听迅速扩散

又迅速回收 来去如风的

骑手 交警的缺席 让

道路疯狂 让生命闪开

让速度随血液出走 并

全线飘红

你从何处来 要将一大把

多余的青春 携往何处?

你骨骼中的 闪电

刺穿深夜的宁静 刺穿

我笔下的祥和与沉思

全速前进的冒失鬼 将

明日的晨曦 倾洒一地

令你一夜成名复将你出卖

的速度呵。葫有空虚叠加

尚不敌我诗中一粟

《相见不如来电》

相见不如来电

真实不如欺骗 电

并不能使我触电

我不用追究它来自何方

因为有来电显示

如果是固定电话 可以清楚

它来自哪个城市哪个乡镇

如果是手机就说不太清楚

可以是在北京

也可以就在楼下 甚至门外

可以正搂着小蜜狂啃

或“正在公司加班呢”

来电 可以轻易捕捉一个人的气味

行踪 但无法接近其内心

相见令人烦恼

聊着不甚相关的天

将友情和宝贵的时间

一杯杯 灌到胃里

如属办事 喝的更是钞票

是你乡下那头老牛 在田间

一年的摸索和劳作

相见欢欢什么欢

千篇一律的喝酒和酒后狂言

来电亦不能使人来电

恐怕预约明天的酒宴吧

相见痛苦来电淡漠

选择痛苦不如选择淡漠

如果有另一种选择

那就选“对不起

该用户已关机”

《飞机来过》

小鸟来过

飞翔和体温来过

子弹来过

呼啸和饮恨来过

是谁干掉了眺望?

沉思?和我午后的散步?

飞机来过

阴影和速度来过

钢铁来过

钢铁内部的沦陷 泪花来过

我和一小块钢铁

在田埂无助地蹲下

旅客来过

旁观 无所谓

耸肩的动作来过

他们去往何方 日暮乡关

空姐的美貌也似曾来过

在1万米高空散发饮料、微笑

使我捏了一把

又一把的汗

当然最后我也来过

一次 一次 又一次

直至飞机不胜其烦

作者简介:

高作苦,原名林克彬,生于1971年,现在广西玉林市政府办工作,在《广西文学》、《南国诗报》、《南方文学》、《香港亚太经济导报》发表过诗文,玉林作协会员。参加过广西首届、第二届青年诗会。入选1997年《广西文学》“首届广西青年诗歌专号”。

地址:537000广西玉林市政府办

江苏·夏晓睛

《记忆》

在我的记忆里

无法用记忆衡量过去

这些回不去的断章

岁月早已把它风干

日子尘封在内心深处

时间是一个断口

早已把距离拧断

而记忆已被时间这把无形的剪刀

剪的支离破碎

串起这堆近乎生锈的碎片

我似乎看见你回头含笑的双眸

心底一股触动

在儿时的某个黄昏

你背着我淌过那条

对于我们来说很宽的小河

在我们长大的某个黄昏

我们泣别村口老槐树下

心在碎片里像张开的翅膀

在江南某一个城市里

某一个黄昏

你斜倚窗前

凝望家乡的方向

是否和我一样想说

你还好吗?

《残荷》

荷在秋风中忧伤的时候

晚霞正泛滥着整个池塘

墨绿色的荷盖

颜色也一番番地淡了

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掠过

惊落最后一片红妆

光秃秃的莲蓬寂寥地皱着

已渐老去的容颜

荷啊

季节不容你永久绽放美丽

秋风不解风情地吹着残叶

日渐枯萎的你

以至于满身千疮百洞

冰冷的水里

残存的汁液在孤独地流淌

荷在相互低语

满腹的幽怨撒满整个池塘

残荷在凄风里呜咽

泪在残破的叶尖上滚动

满池的凄清

泪依依的荷

淹没在冰冷的池塘里

她的伤悲 怎不令人生怜?

一汪凄清的莲花潭水

涌进了诗人的心门

诗人呵

不要委屈这满池的残荷

美的开始源于她的落叶归根

诱惑的淤泥是荷的魂魄归处

水面留下荷深情一吻

一缕香魂缓缓沉入池底

美丽从淤泥里开始萌芽

《雪花纷飞的夜晚》

很久 很久 没有你的消息

思念却很长 很长 深埋在心底

在这暮冬的夜晚

雪花轻轻地 盈盈地

悄无声息

难得 夜这般静寂

心情却奇怪地如水一样平静

轻叹这雪花 如此没有先兆

残败的梅花 一定是片片飘落令人惊心

和着这深夜 雪花

扰乱我寂静的空灵

多少个轻云淡月的夜晚

却因你如此神伤

说好了相聚 却遥遥无期

正如这初起的雪花

还没落地 就了无痕迹

户外的夜深已然

却梦境似的分明

静看这纷飞的雪花

静听雪花微击心弦的音簌

是我思潮的源泉

《玫瑰》

不知什么时候

人们认定你就是‘爱情’

含苞欲放

欲说还休

足以打动冰冻的心

你用一生带剌的外衣

来丈量爱情

随意采摘你的人

总会被刺伤

你要让他读懂

什么是‘爱情’

妩媚的花瓣

羞怯的红晕

印着火热的唇印

你绽放美丽

是对爱情大胆的渲泄和激情

悄然的香气

托着唯美的脸庞和身姿

总是让人消醉 迷离

一如今世的情缘

从这开始延续

《简单的念想》

简单的念想让极速的时光

放慢步伐

我伫立在念想的空间

任念想撒开轻沙般的网

简单的念想

如夏日的蔓藤

轻轻爬上岁月的土墙

沿着念想的脉络滑翔

家乡的小院在念想中栩栩如生

母亲坐在门前纳着千层底

父亲在给芦苇架上的棉花翻了个身

他们的笑容如盛开的棉花一样饱满

我鼓着腮帮吹着七彩肥皂泡

一个泡紧追一个泡

简单的念想是母亲包的水饺

在夏日的夜晚久久飘香

简单的念想

让过去一些无疾而终的事得到延续

简单的念想

若水 若烟 如一杯淡淡的清茶

作者简介:

夏晓晴,笔名夏天

江苏省兴化市丰收南路锦润嘉园3号2单元301室

邮编:225700

北京·杨子京

《台球比赛》

当你在路边的绿柳树上诉说春的自由的故事

太阳温暖地发话如我在这里听到的一般明亮

微风

飞一样的车流符号般的风险

也如我再次转变自行车冒险的观念

这也是一种云朵的观点

听到这绿色的语言之外中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欲望穿梭。

人类擦身而过,

无意地抑或在语言中表示了互相的默认的

南方和北方的话语

太阳说的与这些路上的车流的总体诉说,真是好的明了的题目,

这是我的自行车在颠簸中经历‘困境’

也如飘忽的云朵

一瞬间,我在你的喃喃自语的引诱中,

进入了地平线上那些

儿童般快乐的自由市场

而我和孩子有了未来后继有人的交流之后

这也是一种声响的报答

我在路边台球上的赌局中,

目睹了一场

也如你的再生的耶稣受难,

而我为了诅咒的诅咒而活着的时候

北方击球失效

那是过失的,缺乏的,咒语的

语言游戏般的

击球

作者简介:

杨子京,笔名:哲平杨

通信地址:北京,中国农业大学[东校区]172信箱

邮编,100083

河南·陈文磊

《银光下的骑士》

我独自在黑夜里穿行

打月亮升起的地方而来

我那达达作响的马蹄

沿途撒下朵朵寂寞白花

沉默的路像黑色长蛇

蜿蜒在我空旷的原野

神秘的虫鸣轻轻回荡

这迷雾般茫茫的夜空

我是恺撒大帝的骑士

不懂怯懦退缩的灵魂

当梦想在残烛中摇曳

月亮在我铠甲泛银光

我的战马在大地奔跑

我将在太阳浮出前到达

神啊请赐予我梦之裳

披上它策马走四方

我独自在黑夜里穿行

打月亮升起的地方而来

我那达达作响的马蹄

沿途撒下朵朵寂寞白花

《梦的季节》

干裂的嘴角延溢着细弱的血丝

遮眼的枯发被夕阳镀上金黄

我的小青筏子顺流冲向前方

在时间的浪花里憧憬着梦的季节

我不渝地期待 或是苦苦寻觅

一个不曾彰显于世界的季节

在喧闹狂欢的城市还未沉睡时

我轻轻打包 背叛这世间的繁华

我手抚青筏凝望着渐逝的流云

黄昏的影子悠悠地降临在

两岸的密林 还有那神秘的远山

不眠的灵魂 沉思在寻梦之旅

告别一段消逝的时光 我在苦觅

苦觅一个季节 盛开着我的梦

疲惫的脊梁撑起不灭之光

我的叹息 不为独守的凄凉

是的 我在独守一种悲情信仰

从花开之春一直守到雪落之冬

或许 我的梦摇曳在乌托邦

隐隐的召唤源于第五季节

飞鸟抹不去它划过天空的痕迹

游鱼消不去它戏过水面的微波

我的筏子继续 继续这漫长旅途

只缘于主人诗人般的执着

将思想做成小小的青筏子

纯真的灵魂亦被载往意识他乡

总在期待 一句立在孩童的誓言

镌刻在它所意指的季节里

那里没有繁华 没有躁动

期待的种子却埋在我渴望的心里

一个季节 一个不可给我狂热的季节

但能让我的神情如此安祥

神谕示我的小青筏不可绕过

每一处凶险的暗礁和急滩

夜深了 清冷月光洒满河面

继续劈浪漂向未知他乡

干裂的嘴角延溢着细弱的血丝

遮眼的枯发被夕阳镀上金黄

我的小青筏子顺流冲向前方

在时间的浪花里憧憬着梦的季节

《饮月光》

幻夜化樽

盛满此夜温柔的月光

相思成泪

饮尽今生孤独的凄凉

红遍山野的茱萸

少我一茎

举目怀远的乡邻

缺我一人

饮月光 饮月光

饮不尽

月宫里斯人的凄凉

饮月光 饮月光

饮不尽

人世间别离的忧伤

《邓林的哭泣》

我是沉默了

一直沉默了千万年

静悟宇宙的葱绿之海

历史化为脚下

同样沉默的尘埃

我见证了一个汉子

一个喝干了

黄渭之水的汉子

汉子的影子

被落日无限

拉长 拉长 拉长

如地标般神圣

在奔跑中倒下的

被传诵的远古英雄

千百年来

在我眼前走过

无数丢掉灵魂的人

我哭了

我怕汉子会是

永远不可复制的绝版

《绝版的唯美》

是谁在我梦想起航时

为我放飞那麽多美丽的祝福

是谁在我沙漠迷途时

为我吹散那麽多诱人的虚幻

你每阵清新怡人的风

定会融化我天空的一片阴霾

你每滴晶莹剔透的泪

定会洇湿我午后那寂寞心情

喜欢你 就想和你在一起

让我的生命自由地呼吸

一分一秒短暂的分离

都仿佛末日般的孤独

喜欢你 就想一生伴着你

陪你看每次日升月落

我的诗里到处有你的影子

你是我心中绝版的唯美

《虎狮兽语》

我的狂跳不是活泼

我的长啸不是快乐

游客的目光如利箭齐发

冰冷的钢笼沉默

用坚硬回答我的反抗

那漫溢嫩肉的趾爪

不晓得残忍是为何物

童稚的水样眼眸

却忽闪着永恒的困惑

钢笼散落满地的食物在

幼小灵魂迷茫时腐烂

无数次叩问神秘夜空

哪颗星携着我的命运密码

我从何而来 是否

注定在游客的好奇中

忍受被视为怪物的凄凉

我的生命不曾顿悟

我没有先辈的祝福

世界除了予我生命

还有笼子 还有孤独

是人类创造了我

一个由老虎和狮子结合

产生的怪异的物种

是人类毁灭了我

从实验室里培养的细胞

到一个怪兽诞生那一刻

他们的贪婪与无情

铸就了多少如我的悲剧

也终究会吞噬他们自己

世界上独秀的强大

《森林歌者畅想曲》

林间飞舞着金蝴蝶

那是风落的黄叶吗

树杈直刺蔚蓝的天

湖泊之水忽明忽灭

手中的笔欢快舞蹈

流泻出神圣的诗章

突然它生出两扇翅膀

在森林头顶飞翔着

这优美的灵魂颤音

是献给自然的情歌

黑秃的树枝沉默

在静候洁白的雪吗

渐融泥土的枯叶

手挽手做着春梦

紧拥土地的网状根须

可正诗意地在憩息

我建一座可爱木屋

陪你们守在这里

当洁白的雪花降落

与你们做同样的梦

让冰凌挂满了屋檐

我们乐观着憧憬

携守护神一起憧憬

直到坚冰被化开

就让我和着浪花吧

在你们的梦里歌唱

挥手惜别漂亮冬姑娘

享受每个轮回季节

拥抱世界每次绚烂

珍惜生命的每一刻

真诚地亲吻花草

让我的诗歌常在

我看到闪烁着蓝光

在花间追逐的蝶

我听到深处的布谷

撒下一阵阵天籁

幻作一株香草吧

等待甜蜜的晶露

变成一尾湖鱼吧

逗玩白云的倩影

在清新的大地奔跑

留下梦般的脚印

随和风一起摇摆

伴着自然的旋律

新发的刚探出头的芽

倾听我的呼唤吧

重焕生机的森林啊

接受诗人的爱吧

陕西·陈云宏

《像鸟,必须跟随着风》

一只飞鸟的回忆,是宁静的

它从千里迢迢赶回来

落在你的身旁,落在他的身旁

喳喳的鸣叫让你转入忧伤的境地

在一些多余的时间里我们漂浮上来

淡淡的纤尘在脑海里飞来飞去

深山里的古人神秘地发出声响

你步入深夜,奔走在茫茫的隧道里

你看见草长萤飞看见飞觞醉月的时光

在飞翔在盘旋然后又转瞬即逝

人们来来去去怀着灰暗的思想

停留片刻又继续上路

像一只飞鸟由疲惫走向蓝天

严肃的表情又一次在,路上一点一点地消散

你终于发现你展开的翅膀

必须跟随着风

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幸福

《朔风往北》

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

——孟浩然



涌动的群山在心中缓慢而行

许多夜火在大路中间明明灭灭

我没有在一场痛哭之后绝尘而去

青鸟之势仍旧起伏不定

我站在彼岸看到类似于母亲的眼睛

正朝着我仿佛荒芜的容颜微笑



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我来回踱步

一路放歌,穿梭在无边的海洋

所有的黎明都在生长

所有的爱都满怀着幽深的思想

朦胧的月光一次次揭开夜色

是母亲的声声呼唤吗



“梦想你是一条河,而且睡得像一条河”

神性的期待该如何陪我度过茫茫一生

一个小小的村庄怎容得下我的孤寂

你可曾听到过辽阔的土地发出的阵阵巨响

从哪里开始,沃野千里的温情

从哪里敲醒,沉睡已久的心灵



朔风往北,呼呼地吹

哪里才是黄河运去的归途

一些你来时的地方我尚未去过

我漂泊的生涯太短又太远

一百年后我会在墓碑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一百年后我完成了我的命运

《叙事》节选

叙事(九)

我无法平静下来认真地反思

牐犝庠甓的内心翻滚着旷野的哀鸣

牐牴钩梢皇咨写整合的厚重的长诗

牐犜嚼丛侥岩苑道朊c5谋哐



牐犛晁和阳光开始分析着彼此的来意

牐犑撬造成的结局至今让人全然不知

牐犖冶静皇粲谑录发生的角色

牐犎次薰嫉厣嫒肷钜沟穆吠



牐牽墒俏依戳耍穿过蜿蜒的小道碰见石头

牐犎乒石头仍然碰见石头

牐犝庑┒加胛椅薰兀我并非故意

牐牻邮苎艄夂驮馐芤跤甓疾⒎枪室

叙事(十)

六月的野风不知因何而起

牐牨稳盏难坛疽徽笥忠徽

牐牻淮碓谒拿姘朔降乃淼乐中

牐犘裹着季节最脆弱的部分

牐犖薮可寻充满了暴动的气息



牐犖蚁肮叩氐闫鹧汤椿袢∥露

牐犚换岫平静空旷一会儿又被月光揭走了表情

牐犛惺倍倬趸砣豢朗抵达瞬间的虚无

牐犛惺笔枪室獾目浯笃浯侵敝两咏荒唐



牐犝馐俏疑泶困境最关键的时刻

牐犖胰套牌1菇孤呛突炻业木置

牐犇抗饣啡圃诓桓疑钊氲亩粗

牐犉鸷宓姆缟一阵又一阵

叙事(十一)

诗稿丢失了以后我并没有流泪

牐犝庑┰以为像孩子一样可爱的文字

牐犎找娉渎着酒精的味道

牐犛胛冶车蓝驰涂改了原本的生活



牐犝獍肽晡扪缘拇合募窘诩负跞门试档氖种竿崖

牐牥凑沾忧暗姆绞轿乙丫无路可走

牐犜谟胱约翰斗的日子里我感受过容颜苍老

牐犚咽诺墓适路路鹁年花白的头发黯然失色

诗稿丢失了以后就意味着丢失了从前

牐牽墒俏胰匀灰帕糇糯罅康牡赘

牐牼啦着词语的风暴辗转反侧

牐牼年的罂粟仿佛我定数的命运逃无可逃

叙事(十二)

就这样慢慢的活着会不会一直风平浪静

牐犗窀鲂娜淼呐人一样再次宽恕自己

牐犇视着时间继续写诗抽烟喝酒

牐犅慢地犹豫慢慢地融化

牐犓嫖瓒的小河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牐犎孟亡的继续消亡

牐犕鹑绺〕净没得无影无踪

牐犎酶卸的继续感动

牐牪尤舴毙巧⒎⒚匀说墓饷



牐犖乙巡幌朐僮肺势渌关于北斗的事情

牐牴赜谟篮愕拿孛芫非一日可解

牐犞型就顺

我已经做好了腐朽的准备

作者简介:

陈云宏,笔名:朔北

联系地址:陕西省延安大学94#信箱

邮编716000

四川·韩俊

《起伏的花朵》(组诗)

《素不相识》

凿开尘封的心事

再一次将秋收的田地扬鞭犁过

记忆的风暴反复地摇撼着

心底那一片翁翁郁郁的树丛

我始终无法停留在时间的原地

温暖的文字来自

一次身临险境的时

脱口呼唤出的名字

最怕爱到心灵孤独的时候

形影成双都不重要

在二百年以后的今天

我们相拥的骨骸旁边

有一束素不相识的鲜花

《夏荷》

题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百花潭西,浣花溪畔

杜甫草堂的旁边有十里金色的池塘

诗歌是心灵最后的一块栖息地

荒原沙漠里惟一的绿洲

是我金色池塘里盛开的夏荷

夏荷初放时如黑暗里熊熊燃烧的火炬

盛开的时候是仙女降临

并蒂的时候

清风和石头在水面跳舞

激动如层层的涟漪

小蜻蜓悄悄地告诉我恳请我一定要保密

夏荷的前生是两只彩蝶变的

莲藕是定情的信物

清晨的露珠是惟一的目击证人

深知秋风寒冷最无情的夏荷

毅然选择了在人间最温暖的季节

脚踏万倾碧波

宁静地度过自己短暂的一生

《盛开的雪莲》

盛开在晶莹世界的雪莲花

倚高山的巍峨装点淡雅的风骨

无畏呼啸的狂风选冰清为伍

不惧心灵的荒凉择玉洁而居

不要太多的温暖,一缕阳光,一个拥抱

一个名字在根茎潺潺地流动漫过心房

年复一年的盛开,只为在最美丽的时候

守侯一颗勇敢的心的来临

那时的天空一定开满了雪白的花

《莲花》

站在夏和秋的边缘

莲花以倔强的姿势

把最美丽的容颜

留在了藕的心底

静静地盘腿闭关打坐

让结在心口的疼痛

修改一次错误的结局

为了坚守在盛夏的美丽

等待春天再一次敲门

轻轻轻轻地

不要惊醒了蜻蜓和绿色的冬眠

《六月的雨荷》

孤独的眼睛

最爱凝视

开在藕心上

那朵不会凋零的莲花

风雨中一并蒂

怡如雨荷点燃的真情盛开在

人间六月

六月雨似我的眼泪

是涓涓溪流

最多 最多

可以蓄满金色的荷塘

六月雨似我的眼泪

一颗晶莹的露珠

轻轻轻轻地

依偎在那一片青莲

六月雨似我的眼泪

是江南的蒙蒙细雨

在荷伫立的地方

悄悄地悄悄地落下

急促的雨

落在湖的柔波浪底

敲出圆圆的涟漪

擂响了蓄满爱的心儿前进的战鼓

清波里自由的鱼儿

第一次啄破宁静的水面

迷乱了天空的星星

潜入到水的最深处

偷看雨滴坠落湖面的倩影

倾听零乱的述说

点 点 滴 滴

作者简介:

本名韩俊、四川成都人、1963年出生。1983年毕业于铁道部警校,现在就职于成都铁路公安处。《清水洗尘》诗刊执行主编,个人诗集《六月的雨荷》。作品《素不相识》在第十届(夏)海蓝蓝杯全国青少年作品大赛中获银奖。1992年开始在省、市级报刊陆续发表诗歌之后,中间停笔十余年。2004年开始浪迹在互联网,诗歌有一百余首散见于《清水洗尘》、《全国青少年优秀作品选07卷》、《中国网络现代诗歌精选》、《中国当代新诗100家》、《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精选典藏》、《2005我手写我心》等诗选集;以及《星星诗刊》、《中国风诗刊》、《澳洲彩虹鹦》、《芙蓉锦江》、《当代诗风》、《左手诗歌》、《自由诗刊》、《西部文学》、《情诗》、《微型诗》、《当代人》、《墒》等报刊。清水洗尘论坛管理员。

诗观:诗歌是诗人心海里翻腾起的一朵又一朵的浪花/是盛开在心底永不凋零的花朵

地址:四川省成都市清江东路65号四川烹饪高等专科学校2栋1单元509号

邮编:610072

云南·铁柔

《记不清是哪一场春雨》

已记不清

是哪一场春雨

一天下了好几次

小河流经的村庄,突然

不明不白长出许多白发

山色朦胧,看不清

哪一张是父母的脸

他们趁着春天插下秧苗

却不能,同时躲开奢侈的春雨

一遍遍打湿着身体

水田清亮,无声

小河欢声笑语。

他们说不清为何按时间劳作

每一场春雨却总能

平衡他们对收获的渴望

小河,一直流淌到现在

故乡,还是儿时的故乡

那年麻雀吃光了秋收的季节

而当亲人们从中弯腰站起,那片田野

仍像他们的胸脯一样广阔,平整,厚实

春雨朦胧,他们纷纷回家

做饭。锅里的粮食

似乎与岁月无关

我们一直活到了现在

《这条路是幸福的》

这条路是幸福的 爱人

晚上十点半 车流稀少

路灯守侯在门口 你哭了

你为什么要哭 远方

向上的一段坡 有可能

延伸至天堂 我背你走着

身后的夜影是幸福的

有时一个人背起两个人 甚至更多人的重量

只需要眼前有一段坡 打一把伞

你就为我撑起一把伞吧

为我撑起下着的雨 将要飞落的雪

撑起树冠 风声 广告牌

撑起丘比特的金箭和

天使般的翅膀

我定能背你走上这坡

这条路是幸福的 下了坡

你不要抛弃我 不要再哭

为我撑一把伞 我只想

头顶的上方是光秃秃的

无人惊扰 像半小时后

车流全无 路灯熄灭 转身

有一阵空白的风

伏上我的肩

《在我二十一岁这一年》

我顺利来到这个地点,

靠父母,靠亲人,和穿过村口

的柏油马路

靠那天空蔚蓝,靠一群鸟雀

在汤池老树上抬脸向着昆明城

靠公交车,靠宽阔的马路

靠篮球场,图书管,网吧

靠云南民族大学在一二一大街

晚上有酒喝,有翠湖,以及这条街尽头

让我怅惘的落日

他潜伏在洞口,一直想捕捉什么

夜里,汽车驶到那儿拐弯,纷纷消失

月亮蹲在山上,静静张望着一切

靠我的老师,同学

靠朋友,兄弟,靠你

靠我无计可失的乞丐,卖唱者

靠抓着我衣角不给钱不放的城市浪儿

靠爱情,靠我的女友小娥

那时走在花园里说的话

靠沟通,也靠窗外门外

脚步的响动和草坪上悠闲徜徉的猫

靠楼上楼下之间的楼口

对,靠守侯在那里的寂静

靠点头示意,打口哨,靠表情

我顺利来到了这个地方,

但再过一分钟,我用什么来喂养

我心中的这头小兽

当它在角落里反刍过去的岁月

黑夜渐渐淹没了它的脖子

低头,无法寻觅路上的青草。

《夏日》

现在是春天,而我回想起

某年的夏天。我和几个伙伴在

家乡的湖里洗澡,太阳高照

寥寥渔船不时来来往往,风中

夹杂着波浪的腥气

我们感到很愉快,满足

像海龟伏在沙滩上晒日光浴

计划着,之后不要走散

接下来爬山,喝酒,高唱

甚至一起过夜

又要到夏天了,不知它

来临之前,我能否

再酝酿出

一坛甘露,一片清凉

与女友,和好朋友

共同分享

多么美好的夏日

我们能否再次产生

新奇的想法,以及

翻过高墙摘蜜桃的,胆量,时光。

《雨后,我发现一只眼睛》

一个蚂蚁的家族,聚集一点

一溜一溜从四面八方赶来

它们绕过水滩,爬上叶片

让风划着驶到对岸

它们有序地挤过石缝,强的不欺弱的

它们不时碰碰触角,共同

回头望望,时间或路的耗费

它们还会抬着死去的,一起迈进

以生者的姿态,完成同胞的遗愿

它们雨后不跑回雨中各自的避所疗伤

它们更不为看着雨中巨大的苍白

七零八落

它们达到小土堆传达相互的温暖

它们拥在一起,黑成一团,缩成一颗心

在大地凸起的顶端

像雨水永远浸泡不到的一只眼睛

闪闪黑亮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凝合

一起为雨后所残留,不为人知的疾苦

暸望,悲伤。

《清晨,在绿叶间鸣叫》

除此之外,小鸟什么地方也不去

什么事也不干。鸣叫,鸣叫

尽情把小曲儿哼唱

这些精灵一大早在人世间尽情留恋

是否也哼着地狱忧伤的唱腔

兴高采烈把夜的衣服脱干净

像新生的婴孩赤条条

隐藏于绿叶之间

等待一天的阳光穿过树梢

迅速成长

这熟悉的信号,可喜的绿叶

让走向稻田的父亲

终于放慢脚步,仰一仰草帽

看它们的脸 ,看它们的爪子和翅膀,

确信他多年当农民不无道理,忠贞安稳

父亲面对

肥壮的猪牛才会遐思冥想

而今早,他仰望一群鸟儿伫立良久

从他它们的一举一动,褐嘴白腹。父亲似乎

看出它们不凡的根源

这些小生灵啊,不知父亲能看着

它们长多大?

看着看着,它们

立即拍舞着翅膀

飞在空中,扑向它们的神

作者简介:

铁柔,原名陈磊。1986年1月生于昆明宜良汤池镇,写诗两年,作品散见于各级刊物并多次获奖,有作品入选《当代诗歌精选》(2006;2007),《和大地一起飞翔》,《我们美丽的湖》等。现担任校长空文学社编辑部长。

通联地址:昆明云南民族大学管理学院05级工商管理班

邮编:650031

qq:592077381

黑龙江·唐东起

《永不消散的雾》

医生的诊断来得太迟还是太早

一枚不见泰山的叶子

镶嵌在我的眼底

三十年了

我开始明了因何我对旧时景物

有如此深刻的留恋

我的眼眶因何

总有流淌不尽的泪水

在视野里移动的物体

边缘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弧线

我曾像别人一样嘲笑并伤害过

我那瘦弱敏感饱受目疾之苦的兄长

而对自身的缺欠竟一无所知

唯有深深的愧疚

扩散成永不消散的弥雾

《文字》

在平静的水面上

泊几只小船

便有了远航或是归来的故事

如同黑字落在白纸上

已构成事实

在通往你花园的道路上

必须经过一个泥塘

我铺上这些方木块

使自己不至于沦陷

这一片空白

对我来说是天空

我要添上一些云彩

放飞几只纸鸢

贫瘠的土地是历史

我要长出茂盛的庄稼

在种子的内心

有未来的图纸

《蒲公英不是花》

那无人理睬的

含着自己蜜的瓣蕊

不是花

那锯齿形的

切割着风雨的绿色叶子

不是花

那被一支脆茎托起

又被吹散漂远的

缤纷梦境

不是花

那在季节里独自生长

饱含苦涩的根

不是花

只有落日知道它的美丽

《牵牛花》

有一根藤蔓牵着我的手

曲曲弯弯爬上篱笆

颤巍巍的小喇叭

十分随意招展的吹奏

放牧着我粉色的童年时光

在无遮无拦的荒原

我还有什么样的眷恋

低头唯见牵牛花

这寂静中的声响依然执着

像我写在纸上的诉说

《离散的鸟儿》

长自我心深处的

那些敏感的枝条

还在颤动不止

组合的鸟的鸣唱

似环留于耳际

那些离散的鸟儿

把命运托付西风

把一生投放天空

携裹着我的记忆飞走

在暮霭时分毕竟落下

成为遥远的

另一棵树的果实

《某些种类的考试》

面对一堆拐弯抹角的阿拉伯推理

我能有什么激情

读着读着思路就跑题了

该有怎样的一份试卷

可以写下我荒诞不经的诗句

而不会被看作是胡言乱语

三十好几的年岁了

头皮紧张得近乎麻木

仍记不牢那几句誓言

青春所剩无几的柴禾

还能燃起什么样的篝火

我所有的努力

只为了换取一份

三年后就作废的证件

作者简介:

唐东起,1970年5月3日生于黑龙江省五常县沙河子镇。1990年毕业于呼兰师专数学系。

系黑龙江省作协会员。在《岁月》《中流》《牡丹》《阳关》《新青年》《诗林》《青春诗歌》《诗刊》《中国石油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件。

著有诗集《熟透的月》《手指上的记忆》两部。

邮编:163514 大庆高平大庆油田测试公司八大队

甘肃·西情

《西部力量》

(一)西北风掠走生命,灵魂却埋入土壤。

——引言

1、汽笛

长鸣,撒碎夜晚,闯进一个梦的领地。

荒芜的戈壁,疾驶着一股力量,从历史的一端揭开沉积百年的沧桑。渴望,从脚下开始起程,牵着风沙重新找回前进的方向。

窗外,目光搜索着,探寻着黄土厚厚的凄凉。

这是一片神秘的土地,生命的禁区,彰显着坚毅与顽强。

汽笛,穿透西部的胸膛,从远方而来,象一缕阳光,握住了希望。

2、丝绸之路

远古的美丽,从记忆开始流露,一条路,长满荆棘与忧伤。

古老,神秘一起沉入风云变幻的过往,聆听驼铃清脆的声响。那是一个灵魂,看到了历史流下的泪痕。

这是一条见证的路,透视着一个时代的兴盛与沉沦。

人类文明,曾经与她一起走过,在时光的缝隙中举起辉煌。

告别,回首,我站立在裸露的沙脊上,用灵魂丈量,这条路远去的方向。

3、沙暴

西部特有的野性,怒吼着掠夺一切,金色的沙粒,以及干涸的河床。

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却天生具有如此的肆虐与疯狂。携卷着无情的悲伤,象是渲泄沙漠无尽的苍凉。

生命的力量,在他眼中是无法逾越的屏障,那种信念,执着的昂起头,耸立成一尊坚实的雕像。

一个疲惫的身躯,轮回在脆弱中,无数次倒在沙海浩瀚的边缘。

长久的等待,驱散一个夜晚,月光目送他孤独的背影。

4、长城

断壁残垣,你依旧守望,遥远的东方,一轮红日的新生。

一首悲壮的史诗,洒落在风雨中。是你搀扶着历史,倔强的挺直脊梁。

摘下一片大漠的孤单,浸润华夏粗犷的胸怀。

绵延万里,从古至今,你续写传奇的故事,一个巨人的诞生与崛起。

5、飞天

银色的月光是你轻舞的霓衣,撩起灵魅的夜色,伴着风儿扭动身躯。

一曲悠扬的羌笛,拨动梦中的美丽,诱醉酣然沉眠的沙粒。

星星为你盘起发髻,将想象留给远方,一片神奇的土地。

平静的夜,陶醉在你深情的怀里,依偎,等待。

听,遥远的天边,琵琶响起。

(二)苍凉中酝酿一种美,托起独自飘零的云絮。

——引言

1、雪莲

生命在雪中绽放,结出圣洁的花瓣,仰望!

蓝天的怀里,美丽冰封了岁月的脚步,枯萎,凋谢随风飘向远方。

留一个梦的影子,你的目光,凝聚成一只雄鹰的飞翔。

轻盈,高昂。

撑起一片阳光,剖开雪域的苍凉,释放。

2、天池

上帝的眼泪,从天际间滑落,雕琢山的脊梁。

一汪清澈,将希望举向云端,让古老张望。

掠过历史的天空,传奇,神秘泛起千年的涟漪。

将疲惫装入行囊,扶起一个时代的身躯。

等待,爆发或是死亡。

3、骆驼

“沙漠之舟”一个忠诚的灵魂,在世纪的旅途中,被风沙埋藏。

沉沉的黄沙,浸存你无数的忧伤,伴着风儿敲打的驼铃,涌动,流淌。

你的名字,刻在执着的墓碑上,让历史感伤。

一个不屈的生命,迎着沙暴到来的方向,用身躯阻挡。

坚毅的目光,携着夕阳,挺立在沙丘上。

永远,在你脚下延伸成力量。

4、罗布泊

你的喘息,充满死亡的味道,映射着枯竭的影子。

翻开历史的页码,你沉睡的面容却秀丽而端庄。

是谁无情的掠夺,盗走一颗碧翠的珍珠,让一切失去光芒。

闭上眼,蓝天,彩云,还有一片流动的牛羊。

一个恶梦在清晨醒来,遮蔽了所有的阳光。

啊!罗布泊,我用一生的记忆追寻你,美丽绽放的过往!

5、沙枣花

你的芳香,长在戈壁,却结满西部的苍凉。

没有雨水的眷恋,你从不忧伤,用一颗沉默的心,日夜守望。

当一朵云絮飘过,你总是轻轻抬起目光,迎送一个梦想。

你知道,她不会停留,不会流连这片干涩的土壤。

夜很凄凉,孤独却不悲伤。

嗅着一缕沙枣花的芳香,风也变的坚强。

作者简介:

西情,原名宋朝阳,中国微诗协会会员,中华诗歌协会会员,北京神州雅海艺术研究院签约诗人作家,作品多次获奖,并被选入《当代青年诗人代表诗选》《2006中国网络最佳诗歌》《中国微型诗萃》等多种文本,在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百余件,曾出版个人诗集《风语西情》。自由撰稿人,喜欢用心灵写诗!

地址:甘肃省武威市武南镇机务段多经办公室733009

qq:361449926

江苏·孙子兵

《冬月》

十冬腊月,放牛看山

秋收的苞谷炕在楼笆上

麦苗在地里自由生长,铧犁

在厢房里锈迹斑斑

一根针,穿起白发三千

在吃完饭收拾好锅灶以后

在挑水推磨喂猪摘菜抱柴挖地

割猪草扫院落卖鸡蛋买油盐

……以后,整个冬月

母亲都在做一双棉鞋

第一针是唠叨,是思念,是母亲

把苞谷饭的香甜和白菜的新鲜

纳进了鞋底里面

第二针是门染寒霜,雪压屋檐

昏暗的油灯下

母亲想起了自己苦难的童年

和,一个沉甸甸的心愿

第三针是粮食丰收,年猪正肥

花生和核桃装在竹箩里

小姨一家大年初五也要来玩

第四针是催促,是问候

两年没有回家,离家在外的生活

是否过得习惯……

母亲做的这双棉鞋

鸡鸣衬里,炊烟做面,月光滚边

从初一做到十五,从十五

做到了月末这一天

打完最后一只针脚

贴上一张腊月的邮票

从贵州省晴隆县,寄到了江苏昆山

《母亲在菜园浇水》

几声清脆的鸟语惊醒了黎明

天刚麻麻亮,母亲就在屋里

摸黑起床。她要赶在下地之前

给屋后的菜园浇水

厢房里拿水桶,壁笆上取扁担

母亲从门口的池塘里挑起一担水

走向屋后的菜园

菜园里,一片刚出芽的白菜秧子

轻轻张开了绿色的翅膀

它们还太小、太嫩。母亲怜爱的

看着它们,浇上了今天早上的第一瓢水

几垄青菜、莴苣和大蒜刚栽好不久

发黄的叶子还没有返青

母亲的脚步把他们从梦中惊醒

张开一地渴望的眼睛

把她手里的水瓢追随

旁边的那些火葱,茄子,辣椒

萝卜,苦瓜,芹菜,四季豆,西红柿……

母亲一一浇灌,一一查看

发现被夜风吹倒的就培一把土

细心扶好……

母亲在菜园浇水,一不小心

就浇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

《武汉印象》

阳光很多,风很少

走过身边的姑娘衣衫都很薄

黄鹤楼我登过了

但永远抵达不到唐诗的高度

长江大桥我也看过了,江水很脏

完全不是心中想象的模样

车水马龙的街头汗如雨下

灯火辉煌的酒店里

空调劲吹,让我想起

气候凉爽的贵州老家

作者简介:

孙子兵,男,彝族,贵州晴隆人,曾参加2007年“三月三诗会”。我思,故我在;我在,所以我写诗。

联系地址: 江苏省昆山市第一中学数学组(215300)。

河南·牛振涛

《邂逅》

幽静的小巷里

你我擦肩而过

你是那么地美丽

如同一支淡淡的丁香

顷刻包裹了我炽热的心

也许我们不能

不能再相见

我在乎的只是那一瞬

一次邂逅已经足够

《戈壁之夜》

夕阳渐渐拉长了红柳的影子

送走远去的驼铃

望着身后一排排的脚印

夜降临了

清凉的北风吹过

夜幕黑锅一样笼罩下来

寂寞的沙石突然哑了声音

惟有月色独明

静谧、空旷、美丽

我的身体瞬间落入了黑洞

慢慢地飘渺起来

好静的夜啊!

《温暖的雪》

深切切的雪花,

片儿般的抖落下来,

和着微风翩翩起舞,

看着这跳动的精灵们,

我突然有了千丝的情绪。

这就是自然界的生灵啊,

那么的纯洁和美丽,

尽管是冰冷冷的冬天,

依然快乐地舞动着,

让人感觉舒适而安逸。

《迷失的驼铃》

戈壁的天

总吹着尘土味的风

风来了

却不见了夕日的我

清脆的驼铃

把断了线的思念

传的老远老远

浅浅的驼印

滋长出一串串回忆

傍晚

把看驼印的影子

同夕阳中的你

装成一幅盼望的凄景

日落了

尘土味的风

把一切染的朦朦胧胧



叮当,叮当

哦,迷失的驼铃

云南·李志辉

《这个世界上秋深了》

凉风穿透我的喉咙

那蟋蟀“吱吱”地叫

在耳膜,在眼畔,在没有人的大街上

秋深了,没来得及划一个感叹的号

所有的就在转身后

落了一堆,又一堆,

黄的,那红的,还有紫的。

装做看那片西飘的云彩

心却不知道早死到那里去了。

《雨里》

1

雨里

淡了去

所有的。

雨里

都忘了

所有的。

雨里

……

……

雨里

蝴蝶落了遍地

再也找不到…

从此,

所有的,

都视为过去。

在雨里

2

你的倩影,我

脚下走不完的寂寞。

那寂寞

忧郁;香烟一样

淡淡的雨,我

模糊的记忆。

唱。嘴角泛着红色

我吃了多少只蓝蝴蝶

嘿,青石板上的香苔

我发表的心脏

你再也见不到,水掩莲花

几只老蚊子

3

人间是臭水沟……

就在我闭眼的那一刻

你蛇一般地逃去。

吆,你的影子咋还在我脚下

伸出的手指

我身无分文。

时代的浪尖

我默默无言。

看你在舞台上表演

你的笑是铜墙铁壁

我的笑水丝一般

被撞得满脸皱纹

《清晨》

一个清晨

睡到九点还不见太阳出来

人们的脚踩在人们的肚子上

仿佛回到了过去,

天上掉婴儿

天上生苹果

天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一个清晨

我揉揉长在别人屁股上的眼睛

那嘴唇微弱的喘息

从界外传来。

九点了啊

还跟历史一样

缠绕着,扭动着。

一个清晨的九点

太阳打着哈欠走出4幢512

凌乱的笑容竖在零乱的头发上

说着“累了,昨晚累了”

《这个世界上秋深了》

凉风穿透我的喉咙

那蟋蟀“吱吱”地叫

在耳膜,在眼畔,在没有人的大街上

秋深了,没来得及划一个感叹的号

所有的就在转身后

落了一堆,又一堆,

黄的,那红的,还有紫的。

装做看那片西飘的云彩

心却不知道早死到那里去了。

作者简介:

李志辉,男,1985年生,甘肃陇西人。有作品《十七岁》,《梦你》,《白瓷碗》,《珍藏》等数篇获奖或被相关文学选本选载。以为诗是自由的,是心插上多感的翅膀,生活中任我飞扬。

地址:云南曲靖师范学院中文系20040211班

邮编:655011

山东·马秀兰

《白云蹬了天空和大海的蓝》

殷勤的美容师散放着朦胧的柳丝花朵却

遭到突然袭击 披头散发

她的神经着了电 飞舞也没了雅兴

白云恼羞成怒地撞击着天空的心脏

声音化作怨曲 激激荡荡

招引出闪闪的星星,灰色的月亮和

黑的恐怖的太阳

哑巴如月亮和太阳,铜铃若群星:

隆隆铁鸟闯进了我们的禁地!

天空理了理掉了色的衣装,不耐烦携不屑:

它买了自由通行证。

白云和天空是一对相恋许久许久许久的情人

莫想到时空混沌乾坤颠倒 天空也有了私情

白云一怒之下蹬了天空,从此

万里无云

游子无家可归投奔老朋友大海的蓝

一线着落便是她丰盛的盛筵和翱翔的翅膀

未想大海的蓝成了红色 那是她无尽的难堪

原来她也成了叛徒

白云一气之下蹬了大海的蓝,从此

天地无踪

白云蹬了天空和大海的蓝

天空和大海甩了丧鬼,于是

夜夜笙歌 夜夜升华

夜夜白昼 夜夜夜夜

贵州·王发军

《走失的心绪》

曾是潺潺流水般低语

鸟儿飞走留下的记忆

就是

山那边那钩冷月

在远山树梢头

悄悄把思念挂起

任岁月流逝

山风呼号

她 总还是

割也割不断没完又没了的思绪

女人的风景是天边那朵殷红的云霞

总阻不住男人们的很多想象

男人的影子是一道厚厚的老墙

总关不住女人眸子里放射的光芒

远走了的你

是冷月下那语永远也读不懂的朦胧诗句

其实 山还在

水还流

那尊枯瘦的老树根还在汨汨中延伸着生命

黑夜里颤抖的双手

抚摸着停了电的电视荧屏

无赖的思绪撒向山谷 草丛

滑落在荒野的心

是否依然尤存

《犁铧》

那一天

你毅然穿行熊熊烈焰

将意志投入

一次次锻击

一次次铣炼

火花焦铸信念

大锤锻造灵魂

紧紧浓缩

浓缩成一轮红红的太阳

于是 冷静思考之后

锻工的瞳仁里

放飞一个“v”型的理想

不由你打个盹

饱饮一口清凉水

布谷声声

呼唤你

在农人的土地上翻阅一页页闪光的诗行

——拓荒

拓荒……

岁月和大地

锉亮你禀性阳刚

让朴素的灵魂

充分张扬 张扬

《凿》

山脉的体魂

钢铁的臂腕

抡起血色理想

砸向沉寂大山

造物主定格的模式

倾刻间 崩裂一个美丽传说

游弋世界

倾斜中寻找新的思考

谁说大山没有怒吼的时候

沉默 不是永恒

漫长的苦寻

就是为那血淋淋的突破口

砸!砸!!砸!!!

砸醒山里沉沉的梦

叫禁锢变成遥远的历史

让乐呵呵的希望

升腾

升腾……

江苏·黄裳

《诗歌》



没有任何一朵花

嫌自己不美丽而拒绝开放

当拈花微笑

也不要因为自己的平凡而拒绝追求



风是善良的

它从不忘记低弱的小草

于是每个春天到来的时候

小草就有了生命



黑夜微微转了个身

光明就来到了人间

可人们还未来得及思考

黑暗又悄然而至

之四

如果你到过江南,你会想起那些燕子,

那些杨柳与杏花,那些微雨中的小船……

——金庸

是谁打翻了酒杯

醉了这烟雨的画卷

风月无情人已换

望不尽的杨柳依依

转眼 又是千年

那梦里的心事

如湖中粼粼的涟漪

盛开成一朵娇羞的红莲

化作相思几许

而今 能与谁共赏

那消瘦的诗卷

如烟波中的一叶偏舟

被一缕寂寞的风

在意地品读着

你远去的背影

不知该如何相忆

在期待的窗前

总有一抹红花梦草

盈盈的 如你

故人仙游无归期

空留锦书共人知

愿随梦 系行舟

漫长与君游

金樽酒 应共斟

一醉休

欲上青天把君求

怎奈天冥无梯口

此中愁恨

恰如长江水东流

大浪淘尽

绝代风流人物

一世功名

千年今日

作者简介:

原名:黄裳,笔名:千金虎

地址:苏州工业园区出口加工区b区启明路77号

邮编:215126

王莉

《摸鱼儿*咏蝶》

问故园,

飞花几许,

彩翼知为谁舞?

顾影相随双双意,

更兼柔肠无数。

过楼台,

穿朱户,

还向庄周梦中度。

飘零最苦。

愿芳草丛前,

千秋百世,

长是携手处。

长亭恨,

落英黄尘满路。

斜阳已尽春暮。

昔年别泪今犹在,

翻作苔痕玉露。

约抱柱,

誓不负,

终教缠绵同归去。

沧桑万古。

待行人到此,

重温旧事,

再话当年语。

《一剪梅*七夕》

斜月为灯鹊为舟,

今夕何夕,

且共清游.

万古不改痴心在,

纤云晓雾,

写尽风流.

良宵千言意幽幽,

年来多少,

旧恨新愁.

世人莫叹相聚少,

星光未逝,

人间白头!

《唐多令*白蛇传》

新柳白沙洲,

烟雨断桥头。

伞下语执手凝眸。

应记少年缠绵意,

任浅笑,

说风流。

往事自难留,

残阳锁重楼。

多少恨欲说还休。

清波千顷尽是泪,

洗不尽,

万古愁。

浙江·钟奕城

《思念》

流水是你的脚步

淌过春夏秋冬

时间是一寸光阴

日夜不停地流逝

忧郁是滴无声的泪

远方有一群牵挂的人

思念是一种距离

亘古不变的期盼

那些人生的聚散

总是伴随左右

那份恒久的思念

总是在沉默中等待

有一天

当地下的岩浆

穿跃最高的山峰

在我们想遇的那一刻

把守望聚结成温暖与光明的太阳

将思念凝结成纯洁与晶莹的琥珀

作者简介:

钟奕城(笔名),浙江余姚人,注册健康顾问师,毕业于河北当代文学院,香港国际工商管理学院。现作任《青春文艺》杂志副总编、《星星》诗刊特约通讯员,系当代青少年作家协会高级会员、中华青春文学艺术联合会理事。

地址:浙江省余姚市丈亭镇汇头村马家店82号 钟建红收

邮编:315410

qq:478277429

山东·薛洪华

《七绝*寄贵州诗友余廷林君兼贺贵州省大方一中云龙诗社成立》



胜境乌蒙造化功,余郎学富属雕龙。

园丁事业千斤担,结社逢春火样红。



拾韵拈风第一功,黔中大地卧蛟龙。

讲台三尺勤耕久,万丈诗情笔下红。



文坛杏苑出奇功,始信乌蒙有卧龙。

醉翁之意台三尺,一片诗心映日红。



笑傲吟坛有绝功,诗刊名立唤云龙。

十年一日无须悔,桃李欣逢盛世红。



引导书山苦用功,文坛矢志作蛟龙。

春风化雨结诗社,捧日丹心别样红。

2007年3月22日

《七绝*暮春与诸学友同游鸣鹫缘狮洞》



结伴驱车鸣鹫村,东风有力起行吟。

山花一路馨香溢,不负青春乐此心。



一望缘狮肃穆天,群山环抱碧云连。

香烟过处尘情断,偷得浮生半日闲。



尘情斩断①入缘狮,庙宇参差云外齐。

碧水扬波虔诚在,梵音到耳净心机。



第一洞天②无限奇,神工鬼斧劝皈依。

人间果有清心地,久沐香风思忘归。



缘狮胜境绝无双,庙宇庄严三教③扬。

日月闪光众生渡,巍巍鹫岭有真香。

注 ①:缘狮洞进门处乃书“斩断尘情”。

②:缘狮洞内一景点——滇南第一洞天。

③:三教乃洞内儒、道、佛三教合一。

2007年4月21日

《满江红*咏滇南景色即寄怀》

——用红河学院王亚平老师韵

万里河山,数不尽、滇南景色。

长空下、霓虹吞吐,银光含碧。

弄影天风吹绿水,生香庭艳燃娇日。

倚高阁、满目是欣然,神游急。

诗海泛,云笺湿。情涛卷,心魂白。

况茅粮千盏,醉迷词客。

揽月敲星携执手,铺笺研墨挥吾笔。

人间事、潇洒一狂吟,声千尺。

2006年11月25日

《念奴娇*丙戌冬日滇南寄感》

——用邵燕祥吟丈原韵

芳菲艳舞,翠亭外、一点斜阳西注。

猎猎红旗飘万里,卷我中庭门户。

澄澈滇南,山川长秀,景色宜人处。

凌虚把酒,纵观多少风雨。

学海十载神游,芸窗烛烬,终扫愚和鲁。

文字万千挥妙笔,流墨飞笺凝目。

诗囊随身,辞韵伴手,踏遍人间路。

前程似锦,莽红尘不须顾。

2006年11月26日

《瑞鹤仙*暮日学院即景感赋》

夕阳无限好,又桥边庭树,忽啼青鸟。

翠楼浑烟绕,正疏篱乱石,暗藏花草。

暖风袅袅,顾短亭、催人凝笑。

更流音、洗耳倾听,几点烦心尽扫。

多少。精英士子,草岸偷临,书声谐妙。

虚心傲骨,鸿鹄志,长天啸。

对潇潇明月,有谁闲坐,再写云笺墨稿。

看楚天、锦样前程,定将创造。

2006年12月1日

宁夏·张伟大

《道德》之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引《道德经》第八章

在一支轻盈的曲子里

无色无味无声无息无亲无疏的水

千百年来,伴着时间的车轮时徐时疾

孩子幽深而明澈的眼眸鲜花烂漫

阳光大块大块的拥着铁石和铜鼎

天的蓝跳着,云的白跃着

草绳断裂,黄昏的枯井上知了口蜜腹剑

禽兽怒目圆睁,血腥的网僵结仇恨

一盏失明的油灯尸横荒野,蜗牛逃亡

在低处,柔弱灵动的水溶进空气

即尔升腾,一场梦寐的雨露后

七彩普照#寒,仍退居低处

《道德》之十一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引《道德经》第十一章

自然是个车轮,有强硬的辐条和圆滑的毂

声响应和,肌肤摩擦,思想碰撞

即构成了一个完整和谐的统一体

如同那不知疲倦的骏马激昂飞扬

自然是只器皿,糅合陶土

呼吸着泥土的清新和流水的甘甜

月高星稀夜,沏小茶一杯

如同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淡然

自然是座房屋,四壁门窗顾盼主人

其时有温柔夕阳漫洒窗棂

有嬉戏猫狗夺门而入,有花香四溢

如同那往哲先贤们灵魂的居所地

自然是什么呢?说到底……

自然的虚空常为我们带来美妙事物

《道德》之十五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引《道德经》第十五章

徐清兮!徐生兮

你的大手,沉浮着亦浊亦静的大地

一只白色安详的鸟

伸展着翅膀播种心儿的湛蓝

往前是路,有芽叶睡醒

有农人赤膊露腿

路过温馨的田野

乌云坍塌,蜂蝶编织甜蜜

越走越远,没有只言片语

走着的孩子,不迷信面相

抬起头,把阳光的暖装进衣兜

偶尔的临渊而息,长夜漫漫

抑或丢失钥匙的不快

你看,每颗星星都是崭新的

都是你善良故事的忠实听众

敦厚老实的孩子啊

他们都期待你的到来

你沐浴着风雨,吻遍所有的事物

东方泛白时,世界狂欢

你清澈的梦随朝霞升起

《道德》之二十三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引《道德经》第二十三章

风,灰灰的

簇簇茁壮的草木磨刀霍霍

雨,沉沉的

裹尸布被赤裸裸的兽撕扯

虎视眈眈的太阳血口獠牙

傲慢的嗑败阵兵士的剑鞘

大地,腐烂着金黄的麦秸

孩子的心和歌声让飘风骤雨拖着

一片惶恐中。骏马迷失方向

追逐马蹄香的蝶蜂东碰西撞

没有路,没有了掌舵的大手

舟船飘在汪洋的虚空中

落花微笑,却失去了梦

灯塔模糊,蛇趁火打劫

穿行在潮热的丛林之中

极力闪躲吃肉啃骨的鱼

脱去外套快速爬上树去

远山,缓缓展开且逼近

即心惊胆颤,碎身山涧

鸡鸣犬吠时,方觉是梦

广东·小衣

《午夜街头》

你应该更落入我的生活

是的,

我不常路过这里。

阴霾

看起来刚刚容易理解。

今夜如同一个久违相聚的朋友,站在梦中的城市

站在梦中的城市,雨水要和我一起呐喊!

从色彩妖艳的光束中

它的声音,覆盖放飞的小白蛾。

你从来不会知道

雨水像午夜怒放中的昙花

这样尖锐,有力,而一闪而过。

穿过长长的走廊

那庄严的隧道,在瞳孔里

他们不识别我的企图。

我的世界旋转而过,我的世界有过一餐丰盛的宵禁

仿佛所有的飞行,找到落栖之处。停顿再三。

飕飕风中

还有人们在水花中满足地就餐。

还有人看见电线杆

那个直直颤栗的灰泥人

当我看见操着大刀的屠手,把一块鱼头倒过来

一分为二!那灯光刺眼。

除了等待食物,我再也没有掀起来源于血,

来源于历史的那一半恐惧。

没有什么被侵犯

穿着黄色上衣的女子

和穿白色裤子的男子,合二为一。

这对你真的没有什么被侵犯。

没有咳嗽声

他们高高经过我的背,经过我肩头的尖刻。

我想回家

去默念一行无法听清的地址和姓名

就像日夜重叠

停止喧闹的灯,依次被熄灭。

《水边的哀歌》

午后,阳光困住害怕受伤的身体

我迟迟没有出门。

向着窗外

想象那条小溪的水温

它与爱相仿。

那光滑的底部,仍冷,但又仍

长满柔软而暗蕴情趣的青苔。

眼前的一切,有如我丢弃过水草

即便你现在给我清水

我仍不知如何,能从死去的时间中洗出

一个仙女的模样。

我想我其实是相信他了

后来,我摁住了一下秒针

那时他定缓慢地,如心跳般地

震动了一下身体

而当他感受到被灼伤

我的心已先我身体之步跑到那儿

在那儿被舂着,忐忑不安着

从本能的低泣中,跑出不明状的沉思。

当我试图走近水边,

若他一眼就看见我……

这无处逃串的沉默

惩罚了我对爱的不尊。

我失约了,我到处寻找你的影子

沙石中,草地中,树荫中

我的心跑遍了水边,跑遍整个愧疚的尘世。

恍惚中

我进入一个梦

梦中,我如快活的鱼儿,

如烈火般,扑向爱的湖心

传递去唯一的体温

久久地,天空中滚出夏日的热泪

随着太阳的呵气投降下来

而它,现在将与何物合并着?

《周旋》

流云归于太湖

而我总是有愧于你

在你无要求的情况下

我亲爱的先生,我想我该写一首诗送给你

虽然我从未写得上来

虽然我已构思了一千零一遍:

格调、形式、意象和内容

但是我的句子

淘汰了我的思维,

我的思维淘汰了已组成的句子

已组成的句子,淘汰了将至而来的字根……

这样一来,我从未为你写过一首诗,我的先生!

这使我感觉我把时间蒙骗了

虽然我不曾无动于衷。

啊,我的先生!我将为你写一首诗

这个想法如风车一般,每天在我头上转动

当然这在现在看来,连字眼都还没有合适配搭于你的

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这最大的遗憾,也许将持续我的一生。

《原野》

恹恹的,眼看快要死去

现在,她只好隐忍

和荒草比起来,她此刻更加苍白

她跑向困惑的力气里

昨天一天,今天是十年,明天?

她想弄明白

这种赤贫空虚。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古老的锁链浸没于地平线下

他走得愈加近了

他是不愿再让她受到一点儿苦了!

他青春的身躯在摇摆和扭动着

一股青草的薄荷味,于皓白的牙齿间咀嚼散发。

等待告知和等待相信的感觉!

连他的双脚都未必能理解

连她的感觉都像在梦中。

殷切

身体就范在流水充盈的行径。

当他唤起她的动作,

所有的花朵都在幻想着像她那样子摆动

生命在透明的波澜之中

激进起伏。

这个小森林,在下季到来之前

它一直没停止过深绿,

深邃,隐蔽而撩人的绿

所有金子的美丽都被拘于门外

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这种交媾的平等

使他们的灵魂听到了世俗以外的声音

然后她沉浸下去,使他愈来愈高昂起来

她倾斜的身体是那样奇异,使他就像奴隶一样,

手臂酥软。

他不再是精明于商机的目空一切的空枝了,

她也不再是无光照射的,任人囚禁的小花雀。

这种自然的吻合如同一朵柔嫩的菊花在接受秋日的亲吻

包含着有意的享受和肆意的放纵。

而她呢,躺在那儿,感受着那些波澜

骄傲地,充满胜利地微笑着。

太阳暖暖烘着他,洁白而健康的臀

他的脊背稍有点黝黑,稍带点光泽。

他抚摸着

伏在自己身上那一片不安的落叶,

双脚似乎跑了很多的路,已经让他有一点儿睡意了

那些鸟雀继续啾啾,草地上仍有风在吹动。

她听见心,

一秒两秒地搏动过去

直到呼吸渐渐被平缓了下来,像一阵呻吟留在空气中。

湛蓝湛蓝的……

他们再次对生命

抱着一股崇高的热情。石嘴上,树桩前,

精灵们四处活动了起来。

她轻轻闭上眼睛:

山泉的流水辘辘声经过她的乳房

阳光斜射进树叶的间隙,暖暖地吻了她的前额。

汗珠在上面闪烁着,飞舞着

她的脑子里,似乎一下子充填了许多阳光,

简直能养起这儿所有牵牛花的藤儿了

现在它们在她脑中的姿态多么高贵

而且唯美。

比起她那昂贵的窗帘上的牡丹花

要精彩得多。

她的腹部半凹着,头发散在那儿

金黄的,而自然弧媚地曲着

像一只母狮子

这个森林里,唯一的

一只母狮子。

她的小腹上银色的妊娠纹有些被藤影遮住

有些还躺着光,很亮。

噢,上帝、造物者、花香、兔子……

群山蓝蓝呀,仿佛没有人经过。

但她必须马上得回去了,回到她的过去里去

回到她那令人想象不出来的窘迫里去。

她突然地

松开双手,

兰花指向上摊开

让顽强的根茎从泥土爬上石头,直到黄昏的花儿更美……

她疲倦地,很快地睡去,

世界就这样被松开在泥土之上

躺在她袒露的胸脯上的碧玺,温煦而宁静,

像一个熟睡的孩子的呼吸。

《那些花儿》

已经有足够多的春天

错开美丽的蝴蝶

迷茫中

伸出一只手,隔在潮湿与蔚蓝之间。

分开田野,就是云层

情人们睁着独眼

在这个世界里,花朵们常常爱恨并存

用睫毛修饰隐秘的妒嫉

一个轻软的旅程——那永恒的,短暂的

那完美的和破损的

存在

《肖像》

我的身体里,只有一个他是完整的

那就是他深入我时,

我的内心这样清澈

那可耻的孤独

托盘而出

这奇特的痛苦

在冬天到来之前,它一直都是美丽的。

啊!夜啊夜

这情感已旧得就要塌裂

仿佛沉湎已久的前世,就要暗下来并看不见了

噢上帝啊

他和你是一模一样

这拥抱的姿势在石膏里紧得不能再紧了

就在这,在它那脊骨相连的粗大的颈根里。

内蒙古·闲云不语

《献诗》

1)

忘了那片海。忘了

月光、潮汐、太阳或者云雾

没有舒缓的浪波

没有暗流起伏

没有鱼。没有水。没有空气

任凭假想的未来在虚无里窒息

2)

忘了那片云。忘了

翅膀、鸣叫、自由与泪水

不曾有过飞翔中寂寞

不曾经过飘泊里轮回

不曾面对。不曾熟识。不曾

承载过比翼双飞的梦寐

3)

忘了那段路。忘了

野花、荆棘、烟尘雾蔼下的足迹

哪有长流的泪水

哪有不歇的歌声

哪有吟哦不泯的诗句

路途多么渺茫。脚步多么疲惫

4)

献诗。在记忆里沉沦。在

灵魂深处结痂。在生命无常时

釉上些无奈的色彩。献诗

孤独地站在祭文里——总结一生叹息

《这个城市该结束的》

很多的故事都可以这样结尾的

撕下一张脸皮贴上一副面具

钻进另一条胡同就再没有人认识

很多的爱情都是这样结束的

那株嫁接的桃树到底还是结了果实

有的象蟠桃有的象李子

在这富裕的城市里

很多的人攥着票子找厕所

也有一小部分在睡梦里骂大街

我经常在男人的舌尖上看见垃圾

女人们提着裤子找爱情

这个庸俗的城市似乎什么都该结束了

唯一结束不了的就是

关于爱心的广告牌上

越积越多的鸟屎

《土地@花朵@生命》

1)

距离三尺,或者更近些,鼻子贴紧鼻子

幸福的味道时常叫人 略感窒息

绊倒在幸福里泪水长流

不要爬起来吧,让自由的感受

——土地一样真实

2)

花朵向阳开,绽放在每个季节

滋生与凋零,自然的箫声里

自然和谐。

亲爱的你,永远是我

花儿一样美好的生活

根植在日子里,只开花

不结果。

3)

土地,永远是滋养生命的摇篮

就象水。就象空气。象爱情。

幻想,给毫无准备的人们提供借口

比如财富、家庭、死亡或者新生

你看——

向阳的山坡上

那些葵花饱满着最后的果实

生命接近尾声 终结多么完美

我也幻想

如何最后一次亲近土地 让我远离繁华

当失水的身躯终于难守平衡

你们向上

我向下

辽宁·夏雨

《一个黄昏在孤独》

黄昏象个小孩

独自站在街边,哭泣

那么多的人啊,来来往往却视而不见

黄昏哭得多委曲

但是,人们的听觉和视觉一样都失了灵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穿着黄衣服的小孩

已哭得昏天暗地

这个小孩,突然想到了一片草原,突然想到了一座山

又想起一条河流

一棵树

还有一粒小小的葡萄和海棠的彤红

它们都曾是他的伙伴,但现在

他的悲伤没有引起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于是它越发的伤心,他滴落的眼泪

惊醒了黄昏的母亲

她张开自己黑色的斗篷,将这个哭到心碎的孩子

搂在了怀里

《黄昏的伙伴》

黄昏太孤独了

她想要一个伙伴

但她无法容忍白日的喧嚣

也无法容忍夜晚把一切都涂黑的恶作剧

她看到一只蚂蚱,正在秋天的稻田里交尾

她看到一只松鼠,正在往树洞里搬运过冬的粮食

她看到一个小女孩子,在收起放飞过的风筝

这些她都不喜欢,她只喜欢她的同类

她邀请昨日黄昏

还有明天的黄昏

但她不喜欢

昨日黄昏穿的那件黄色的衣裙,她要明天

的黄昏

穿一件红色的衣裳

而她自己,在脸上涂了一层淡淡的粉,穿着花格子衬衫

三姐妹手牵着手,嘻戏于夜晚前的黄昏深处

《一只笔尖的叙述》

笔的叙述从笔尖开始

这洁白的纸张。黑暗的俗世

没有什么可以隐藏。没有谁可以

理解一个疯子的疯狂

热衷于在大街行走

热衷于如此沉默,并将一双迷茫的眼睛

随便丢在什么物事上

它的血液被研磨,骨头被过滤

它扶着春天的风,从大雪满地到鸦雀无声

它被完美的人道主义所伤害。

它写下恶,写下善。这一切与它自身无关

一只笔尖的叙述

从生活开始

向真实或虚伪的更深处,漫延

《水气球》

一个,二个,水气球

来,我们坐在河边数数那些水气球

扳动十指,我不涂口红;晃动脚掌,我不穿鞋子

十二月的荒草,在雪地里逍遥

十二月的水气球,在我的想象里飞飘

顺便钓几只小鱼儿,会不会有野兽游走

吹一吹拂面的冷雾,推开影子的黑,我们说说笑笑

讲讲理论上行得通的物事

千万别说我的眼睛太小

远处有一只水鸟在虚空里鸣叫

太阳快下山了。我的水气球

能否挡住花朵的绽放

我的水气球。慢慢地,和我一起变老

浙江·南岩

《最后一首诗》

北边赶马的人与南方撑船的水手告别,除了

嘴唇带血的筷子还有枕边生锈的硬币

盲诗人跪在母亲的牌位前

七只耗子关心冬天的天气,听说

一只猫头鹰出城

只为一个患病的儿子

他背对着家门的十字路

霓虹,电线杆,一只老母鸡淹死在水泥路口的下水道

没人愿意哭泣,直到灌满牙齿的凉水

坚持左手写诗的人血管里爬行着七只蚂蚁

在废电池的肚子死了七次,安眠药

粘在你赤裸的第三个脚趾,花生的声音越来

越近,堵住了忙音的耳洞,蚊子站稳了脚跟

你打开箱子拿起了菜刀剁下无能的右手

惊慌的血喂饱了哮喘的蚊子,吓坏了肥胖的苍蝇

生活没有目的,出生只为写诗

今天的虚无磨破了你的心脏,时间是对的

搬石头的人喝醉了倒在灌木的中央

你回望一路,所有的文字靠在一棵树上

城市里除了餐厅的服务员

没有一个熟人

每次的咳嗽都是最后一首诗

《你的嘴唇保持着后现代气息》

南部的九月总有台风更替地打开,于是

我常常想到无人的村庄

一声不响

我的耳朵聋了

整整二十年,欺瞒声音的二十年

在终于听见

柔软的脉搏,一个陌生的我

有着前额和细密的黑头发

要到哪里去?

留意呼吸的坟墓飘来一句话

我看看他,也看看自己

没有说,他的嘴唇是否保持着后现代

有人真心地活着

找不到光洁的手臂

《俄狄浦斯戳瞎的双眼是否流泪》

这个城市每天有一半的老人死去,参加葬礼的人

都在棺木前偷偷地笑

亲属嚎哭的声音为了遗产,以及记者收红包的相机

精神病院的疯子整夜地喝酒,抚摸自己的粪便

警察的枪口生锈,长满了脂肪

清洁的工人厌恶工资,头戴绿色的圆帽

游行的人们夺取议员的口号,吐出诗人常用的词

惟有一人举起拳头

俄狄浦斯戳瞎的双眼是否流泪

七颗太阳无法满足人类的监狱,沉沦的身体

广告牌上宣传的都是避孕的简单方式

人们从早到晚偷窥名人的厕所,忘记吃药的

人直晃丑陋的尾巴

用伞伪装的女人踏着猫步,浓烈的气味过了一条街

机关枪上膛的动作很大背叛了祖父的牌位

每天吃药的人都还活着,清空了出生的胎记

西伯利亚的冰块同时裂开

男人不再专注女人的身体

是谁把地球的天秤粗莽地折端

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地疼痛,整整七次

《到底为了谁》

说吧,从黑夜的尾巴上惊醒的人

你们萎缩的双手数着隔夜的钱

到底为了谁?你们丢失土壤的位置的人

你们纯粹的开工

你们的岁月安置了多少肩膀

可是,你们的呼吸里吐露着死亡

到底为了谁?你们跟随城市的霓虹的人

你们渴望着加班

你们的眼睛伫立了多少幸福

看,你们都还活着

可是,苦难正在向你下跪

《我是赤裸的台风》

我是赤裸的台风,从海的东边炸响

横穿每个国家的盐地,岩石的贫瘠

现在,住下金属的另一面

从水泥的房舍匍匐,无处不在

一个伟大的诗人开始发慌,紧挨劳作的人

多少半昧的情人夺去温柔

今夜,谁还咀嚼不祥的预言

暴雨就要来临,幸福的地方更疼

每个关节都在闪电的瞬间裂开

仅仅一个晚上,城市的背部晃荡死者的手臂

时间消失了,裸露的光芒朝着乡村的喉咙

因此,我们都是惊讶的孩子

别再点亮灯盏,我想以某种习惯滑过

你们只要忍住泪水

遗忘一次黑夜的历史,偶尔的故事

那么石器的氏族归于冬日的呼吸

在我内心紧紧地依偎

请别响起机器

玻璃的裂缝在最初的日子

《上帝呀!你的坟场在哪?》

上帝呀!你的坟场在哪?

对岸的喇叭响在天路的脚踝

柏拉图,中世纪的但丁

狮子站在心碎的魔鬼上

神父的手里是否圣洁,一半要钱的

漂亮盒子,扣上钥匙的圣杯

光滑的天主为手术刀有关的女人忏悔

肩头仍被折磨,还有凝望月亮的歌手

诸神的手掌燃烧着不安的火焰

一颗禁果的禁令向着夏娃的蛇

向着上帝失宠的肋骨、亚当的眼睛

罪恶的面纱残留,大地背后的声音

像夕阳一样赤裸,一回葬礼

像母亲柔软的乳汁,一个节日

上帝呀!你的坟场在哪?

对着十字架,对着基督降生的早晨

作者简介:

笔名:南岩、fish鱼等,真实名字:李小明。学业:湖北孝感学院03级中文系本科。一条来自江西临川才子之乡的小鱼,我爱上诗歌已经四年多了!在学校发表了很多作品,并且获得很多奖励!曾经被评为“《大别山诗刊》2007年一月诗星”

电话:15868756754  qq:317849510

地址:325016 浙江省温州市娄桥镇安下村安宁路19号

在《大别山诗刊》、《中国新诗报》、《圣地诗刊》、《芙蓉锦江》、《海上风》、《大西北诗刊》、《红狐文学》、《大理原创》、《安徽诗歌》、《言说诗报》、《相思湖诗群第四辑》、《新诗苑》、《大雁塔诗刊》、《禺城文学报》、《鳄城文学》、《长白山诗报》、《华夏诗人报》、《陕西终南诗刊》《大地诗刊》、《新生活周刊》等多家原创诗刊发表作品若干!有作品入选《2007-当代诗人作品100家精选》、《当代网络文学作品选粹-诗歌卷4》等。

已经是20多家原创诗歌论坛的斑竹,成为几十个诗歌论坛驻站诗人,现今还是个学生!

山东·张化勇

《我习惯在傍晚的景色里凭栏遐想》

我习惯在傍晚的景色里凭栏遐想

周末的紫竹苑公园

值得我观赏的人总是特别多

在视力所及的景区前

我送走了一些人,又迎来了一些人

只有对面长椅上坐着的老人

他雕塑一般的面容

定格在我的视线里把时间缠绕

他的两只眼睛睁开的距离

像正在追逐落日的水波一样无法测量

他一定低声说着什么

那些在湖边散步的人多么幸福

正是风能够触及的地方

它从一个树枝飞向另一个树枝

整个下午便从我眼前的风中走失

我看见在空气中等待的诗句

我的双眼已先于我打开的书籍开始合拢

我想象能在等待的诗歌里听到风声

但终究是不可及物

现在我开始绕着湖边行走

在这个方形的石凳上

诗歌已毫不保留的融入我的身体

我的整个发情的白天和下午

在一遍遍的倾诉中

所有新鲜的词汇都将灌满我的大脑

然后陆续的撤退

像来不及呈现的遐想不留痕迹

《很长时间我只是坐在那里》

很长时间我只是坐在那里

打开一个又一个网页

其实我并不知道

我到底要看哪些东西、新闻或者广告

在我打开网页的时候

我的心情未必会随着网页内容变好或者变坏

只是在我的无意识中

眼睛随着自己的节奏开始晃动起来

在晃动的时候,我也没发觉

我的眼睛真的在晃动

在浏览网页的时候

我会把电脑的播放器打开

让心情随着音符的旋转开始扩散

这些胡乱打开的网页我需要一个个关闭

在关闭网页的时候

我没有去想是否需要保留

这些只是一种假象

有很多东西是不可信的

连自己此时的心情我都琢磨不透

在音乐走动的时候

我不会被自己的表情感动

但我却不能否认

时间确实过去了很久

连同桌子旁边的那杯热水

也已经失去了呼吸

《傍晚,香水的气息在我体内醒来》

在这个雨后的傍晚

我的所有感官开始倾巢出动

几个月来连日的沉迷与遗忘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我走了出来

正奔向我美丽的幻想

五道口城铁旁边的这条小道上

叫卖奥运品的商贩活跃其间

一群群走过的韩国女孩风骚而性感

香水的气息开始在我体内醒来

书店旁边的咖啡屋里

一个女人在那里静静地坐着

她只是坐着,可能坐了一天或者半天

她在那里坐着的时候

没有任何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

她喜欢来一杯冰的卡布奇诺

倾听音乐、拒绝任何陌生人的讨论

每天都是这样

这个全身都是g点的女人

夜晚很轻易就能进入她的身体

这里总有很多位子是空的

这里的书籍和音乐对我至关重要

这些表达情调的布景

足以改变夜晚的许多秩序

有人说在一个地方太久会显得沉闷

如同她和我之间的对视

这种有声或者无声的表情

在我眼中的意境没有消散之前

促使我行走,并一步步接近

像那个女人的身体那样轻易的失足

《换个姿势,我们开始入睡》

换个姿势,我们开始入睡

在开始入睡之前

不能笑,不能开灯,身体不能脱离

我们结束了一个姿势

换成另一种姿势

你直接把头扭了过去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

因为害羞,你扭过头去

给我一个后背

背后总是疏于防范的地方

我象得到了某种暗示

我说,你睡你的,我忙我的

此刻,夜里的许多事物都不安分起来

枕边的闹钟开始加速逃跑

窗外的落叶探头探脑

刚交尾后的蚊蛾又搧动起了翅膀

在这样的夜晚

总会有一些声音发出来

比如闹钟逃跑的声音

落叶敲窗的声音

蚊蛾搧动翅膀的声音

这些声音与床上的声音融为一体

陆续地入睡

《零下五度的夜晚,与诗歌有关》

天气转冷的时候,爱人不再归来

夜晚是风停歇的专利

幽怨徘徊在我的视野之外

灯光吹来的方向

地表已经腐烂,窗外深情的诉苦

在零下五度的夜晚

一场重感冒轻易就能渗入诗歌的体内

这个诗歌肉体中唯一的一个窟窿

被实物填充,干涩而充实

连同嘴里吐出的雾,即将放大的瞳孔

都毫无幸免,被冷气环绕

室内与室外,温差与现实的距离

天气预报的公告并不准确

眼中的眼泪,虚构的构图和涂抹

一滴泪水的分泌失调

与背叛眼眶和它的心有所属无关

从眼眶处的滴落以及眼眶外部的假设

这些看见或者看不见的事物

与我的位置形同陌路

只是单纯的埋伏在自己的体内

拼命的说,我想要

《你只是在我们的生活之外看着》

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雨,零点以后

我就要赶去我的村庄了

对于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儿子

在乡间的田埂上

随便一个地方就能扒出儿时的脚印

还有曾经埋下的那几颗杏核

如今它们都已发育成熟

我们已经三年没见面了

三年的时间

我从一个儿子变成了一个父亲

你说你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其实你根本没有走远

只是在我的生活之外看着

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看着我的角色转换并离生活渐远

还记得小时候

你借口说为了惩罚淘气的我

总喜欢用胡子拉喳的脸磨蹭我的小脸

我总会奋力的挣脱

靠到妈妈怀里告你的状

现在我也这样

喜欢用胡子拉喳的脸磨蹭儿子的小脸蛋

他也是奋力的挣脱

然后跑到他靠的怀里告状

这时候我总会感到特别的幸福

我想当时你的感觉也应该是这样的

只是你不知道

你没有磨蹭过孙子的脸蛋

事实上他的脸蛋比我小时候的更加白嫩

现在母亲每天的工作

就是照顾你的孙子快乐成长

你儿媳妇下班回家

他已经会帮着拿拖鞋了

我还在外地工作

和你一样在他们的生活之外看着

只是我比你幸福

我想他们的时候就可以回家

江苏·韩墨

《白兰花灯》

梅雨提着白兰花灯,幽幽涉过江南

一个名叫莲的女子,呀地一声滑倒了

满地都是摔碎的,莲的心事

寂寞长街,青苔霎时撑满羞涩的岩缝,

含羞地拢湿凉的南风,欲说还羞。

陌上梢头,商女一抖桃花扇

任孔尚任如泣如诉,甩一袖曼妙的水磨腔

甩出梅雨一样缠绵柔韧的南明

《梦里挑灯捕萤》

草长如忘,苔深似锁

惯于那样轻描淡写潋滟与空朦

最难捉摸是一弧浅蓝,蛊惑南楼朝西长窗,

一推窗无奈就天高地邈,任寂寞

细啮着黄昏。

重重叠叠掌纹,浅浅低低倾诉

折折合合许多岁月,少年回忆叠着童年往事

几多檐角斜撑出院落深深

鳞鳞乌云暗恋着灰瓦,青苔蠕蠕,

从端午爬到清明。

一滴水,凝在檐尖等着降落

那江南眉间,总沁着水痕。

水一样深的天上漫舞流萤,

斜卧凉阶找回蒲扇,梦里

三百里角吹连营。

《瘪稻谷》

晚秋,只要拿起电话

就能听到叶落的声音

可能还夹着细细的雨,追赶着牛车

牛车上坐着母亲,和沉甸甸的秋天

这是深秋最后一场雨

大雨过后,就是初冬,就是三九天

又到了母亲纳千层底的季节

咬紧线头,左摇右晃,

可再怎么用力,也不能把儿子从远方揪出

这个秋天生下小儿子,更像一枚

虚伪的瘪稻谷

躲在城市里,写一些思乡恋母的诗

而秋天,正从电话线中悄悄挪动

她不愿听到,母亲咳嗽声和

一声叹息。

《山菊花》

我浮在阳光之上,低头看故乡

普天之下,我只看到父亲矮矮的坟墓

低低的,低到尘埃里,

开出一朵卑微的山菊花

天空犹如揉皱的山菊花,一瓣

泛着一点忧郁的蓝。

父亲牢牢地守在高高山岗

要不然,我到哪里,寻我故乡

其实,所有的异乡,

不过祖先生命驿站中,最后

落脚的地方,犹如无脚的鸟,

落在哪里,那里就是故乡。

多年后,我也会长成一簇

矮矮的山菊花,在秋风里

摇曳人生。

湖北·黄刚笔

《茶几望着酒瓶》

没有女人的日子

茶几傻傻地站在那望

地上的酒瓶和塑料袋纠缠在一起

袜子和鞋子搞分离

男人打开冰箱门取出一堆

过期变质的食物

顺手点上一颗烟

跑到超市买回一堆方便面

用昨夜的开水瓶来冲泡

一地的烟头都不时地回头张望

在那轻轻升起的烟雾中来寻找答案

男人突然想起了昨天的笔记

好象有今天的食谱记录和制作过程

仅仅只是被记忆在纸上的回忆而已

茶几还站在那一动不动

静静地望着酒瓶昨天的造型与今天的姿势

男人的泪珠滴在了花盘中央

落在一株已过时节的花瓣上面

干枯了的花朵流出了伤心的眼泪

《要是有了钱》

要是有了钱

我就会去当一位诗人

拆穿孔孟老道之间的谎言

将黑夜里的那双眼睛

彻底漂白

让这个世界,不再浓妆艳摸

解开身上那千年捆绑的绳索

带上一双自由的翅膀

出行,赏阅那宽阔的大海

在蔚蓝的天空下,传播平等与公平的歌曲

我还得购得,成堆的白纸和胶水

把势利眼,资本家,贪官污吏统统粘在上面

向正在流浪,乞讨,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说,你们可以回家了,你们需要分配到田和地

这里还有一些属于你们金钱需要清还

让那些微生物,寄生虫沉入地壳之外

这样我们才能自由的歌唱与赞美

象百灵鸟儿一样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尽兴

《我的写作,能否坚持到天亮》

——读江雪的《贱金属》后有感

如果我能得到一只理想的杯子

我的写作能否坚持到天亮

老村被人挖空了

一群人象蚂蚁搬家一样

早在前,好几年就开始行动

现在的,新村已经堆满了过冬的仓库

父亲还在不停的问

那个仓够不够

一家人的享用

这个冬天

诗人江雪看着女儿,开始流泪

那个保温瓶里装的茶水

已经不热了,转眼女儿就要长大

他喝着合适的温度

到了女儿那就得开始发愁了

这个冬天够用的粮仓,到了开春

只成一堆废墟

到时矿里的工资就不再发给个人了

他们要把工资发给能源局,环保局

来拯救地球,他们的后代

必要的是到时要给诗人江雪,一个“杞人忧天”奖

做为奖励,他把写作进行到了天亮

新疆·毕梓桐

《午夜断章》



静夜里的的星星彼此寂寞守侯

仰望你那边的星空依旧

在混血之城的晚上

记忆如同空气无孔不入

曾经的生活随着秋叶腐烂

春天了,现在

一片叶子长成一棵大树的土壤已经丢失

这里最缺的就是土地

尽管它有一百六十万

那些生长胡杨的土地是用来尊重的

它养育了胡杨三千年不朽的传奇

它的价值不是作为土地

所以诗人说:

如果爱我请先爱我脚下的土地

所以爱我请先爱我脚下的土地

让它养育和充实自己的无知



一条河流在沙漠中结束

它不选择大海却给了绿洲

跟河流相比

我的诗就是一潭污水

尽管我想在诗里长出绿洲

绿洲的神圣我们无人能及

生命的秘密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无知与丧失希望的时候

它是最好的老师

面对它我无地自容

心说,那才是真正的人生

不枉在此一遭



夜的眼照亮白天的星星

诗人的眼泪只用来浇灌诗句

举步为艰的生活用什么来填补

书的光芒播洒黑夜的路

填饱饿了许久的肚子成为迫在眉睫

在饥饿面前,我们都是侏儒

一切都成为空想

崇高的理想无以为继破败不堪

在现实面前理想主义终会溃? 怀删?br>四

颠沛流离的躯壳

望着了无尽头的铁轨

迷途的孩子忘了归家的方向

朝着有烟囱的地方跋涉

风是一个恶魔把冒出的烟吹散

走散的炊烟

无能为力只有随风而荡

何时是个尽头

何时不再漫无目的的游走

树高千丈况且叶落归根,人何以堪

海角天涯的传说有几份真诚

我们的脆弱如刚一折就断

北方的天空却在向往南方的蓝天

蒲公英的种子撒在四方长在生命的旅途中

杜鹃啼血吟唱熟悉的歌谣

断肠人在城市坚硬土地上留不下足迹

脚步丈量生命的长度却走不出高度

《在文字边缘》

夜晚,我用蚂蚁的速度

梳理夏天的心情

计划秋天的感动

文字抚慰的灵魂

有多少个梦与醒之间

看见月光那边的油桐花

花开在文字边缘

长出回家的路

乌鲁木齐的雪下在我的幻象里

诗人的离去

留下的何止是文字

我们的送别,用泪水铺成的路

假文都之名

用文字筑成的梦

坍塌在流浪的路上

在文字边缘

用真诚来坚持

走还是不走,我们茫然早迷途

《黄昏的馈赠》

天边的云,眼前的风

是我黄昏的风景

空白的报纸我黄昏的阅读

世界经典的诗,一生的视野

比之自然我应奉谁为圭臬

李白也是自然的孩子

最后的行吟诗人被谁埋葬

我们感谢土地的包容

墙角的藤芭牵盼的脚步

视角的定位要怎样确定

书写的痛快和之后的痛苦

追逐的虚幻要用文字印证

足迹的坚定要怎样雕刻

腐朽的诗意泛起的沉渣

经久的桂冠和鲜花和诗人的厌弃

初长的幼苗和花朵和阳光

沉默的果园在一个黄昏变为喧闹

闭上眼的黎明和曙光

先辈的羽翼下练不出强健的翅

馈赠的礼物怎么保存也要变质

江苏·袁蛟

《雾锁长江》

许是从梦中醒来的清晨 心就想着渡到江心

对岸是你欢歌笑语豪气冲天的居所

在江南的水乡

见到水做的容颜

然唐韵里 相隔山山水水

沿着长江行走

如走在恍惚的梦境

看见她

看见长江

看见滚滚东流的水

雾在流

雾在游 在漂

在江面

右边 左边

在湿了石板上 在人与人之间

彼岸与对岸之间

最后的那片叶子也装得纯情 潇洒

与雾共舞

在雾里

朦胧得让人心儿碎

落下来 在江心 归不了根的随波逐流

想着

前面就是大展拳脚的舞台

歌已毕 风欲静 雾锁长江

还可以不动声色的欣赏对岸的美景

还可以动用思绪展望前程

尽管内心的汹涌 照旧前行

原始的动力永不停歇

直到雾累了回家

才看见她在对岸的微笑

淡淡的

《总结》

我选择用诗歌总结生活

就以为时间还没有流逝

昨天的生活场景还可以看见

我选择用激情总结生命

以为这样才有意义

明天就是春天 可以看见花儿

如果明天是冬天 可以看见坚强

我选择用眼睛总结世界

以为真善美都光明磊落

如水晶般透明

在眼睛呼唤泪水那刻

总结不是诠释 是一种生存的方式

能永远结着的那点

不是果实

也不是急欲开放的花蕾

不是生活 不是生命

是刚走过的路 可以明天重来

是错过的爱 不再重来也美丽

《黄昏》

同样的来临 是不是可以预演今日的结局

这是新的开始  不是简单的重复

在不透明的窗外 仍可以感受时光一次又一次的徘徊

把生命的意境一层层的展现

走过了这一段 能否重新选择

包括你也包括我 和我们走过的青春

鲜花开过后已经等不到果实的成熟

千棵万棵树上都结着作日里开过的阳光

回东南的路上  碰到一位老人

目光还在遥远的未来许是很多年前

曾经蹲过的岁月 扔过的光阴

以一种深度的哲学诠释他手掌颤抖

我还可以在阳光的午后 独自的站在山冈

哪怕看不见尘世风烟 也为此庆幸

迎来的或送别的都是些将过去的年份

我告诫自己

明天要活得比今天幸福

《我的目光可以抵挡的光芒》

一个人

在异乡品尝孤冷的月光

越走越远

直到可以看见自己苍茫的背影

在浓得发黑的茶杯里

我的目光可以飞翔

捂着多年来自己一手铸造的内心的疼痛

不知今晚 栖息何方

如开始就借着光芒

在我的梦里 你来自远古

带着女人最原始的那些诱惑

带着来自黑暗的那点让人恐惧的光芒

我忘了关门

忘了还可以逃跑

我的目光 紧紧关注你那点光芒

《我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陌生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抬头出走或低头沉思都将没有人在意

这地方也有拥挤的人群有高楼有无法原谅的错误

八月的天 列车可以开过各种天气 在同一种心情里

窗外隔着的是不断流动的风 与一些风做的心事

现在只能旁看而不能前看 前看都是静态的人群

与梦境一般的杂乱与陌生

我想起起程的那刻 母亲在车上的叮嘱和在车窗外的挥手

因为我告诉她 我将去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地方飞翔

天蓝不蓝 地阔不阔 都在心境里面

曾经 经常思念不知名的地方与那里的天空

想甩掉以及烂熟于心的故事与风景 潇洒的出行

到如今 一个陌生的地方 难在不能永远保持陌生

保持来时在陌生里的慌乱与孤寂 等到一切都已平静

明天 我又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也许后天就可以到达

四川·瘦西鸿

《写作者》

我只是从指尖喷射出身体里的血液

这些堆在纸上的方块字

有我思想殷红的腥味

我只是看见了眼睛看不见的石头

像在白天掉到地上的盲鸦

除了人们厌恶的黑 还有伤心的抖

我只是用笔和纸的道具在时间的舞台

锻炼我日渐苍老麻木的手 摸过万物

最终摸到厌倦 摸到遗忘 摸到灰

我只是在有生之年坚持这样的劳作

像一只狗寻到时间的骨架

先将它舔到无色无味 再把玩它的无知无觉

我只是一粒一粒收集着这些方块字

像吹着几块发红的木炭

把自己煨热

《幸福》

清晨 站在一尾虹的根部

我听见额头被太阳掀动的声音

像丝绸划过早晨 然后被炊烟洗涤

又徒然挂到眼前

我知道 这即将来临的幸福

看起来比天空还高

但只要伸手一握

她圆润如一滴花蕊上的露水

映出世界 时光 爱和依恋

像魔幻的水晶球 一切都呼之欲出

托在手上 我是一个怀抱太阳的人

而一切都那么短暂

或许我的体温就要将她燃尽

此刻 我保持着宁静

让自己成为一块冰 将她藏在体内

共同组成一个球体

让走在上面的人们透明起来 被幸福引领

《旧口琴》

早年的口琴 多像一场浪漫的爱情

被含在口中 把月光吹到很远的地方

而现在 这只口琴被尘封在书橱一角

它多么像我 退到现实的墙角

张开空洞的嘴 对一切都哑然失声

而它是幸福的 我仍会不时地轻抚它的细腰

用目光唤醒它的睡眠

甚至那些失散多年的音符

像早嫁的女儿 也会时常把它惦记

甚至那些被音符带远的心露

还会聚集一场回忆的小雨

在这个黄昏 在身边淅淅沥沥

像扶着年迈的亲人 我扶起它

在这个黄昏 打量着时光的深井

《轻与重》

我不知道身体里的血液与骨头

哪个更轻  哪个更重

骨头支撑着我直立行走

血液撞击着我四处奔波

但他们都是道具

真正的主角是生活 让我不停地劳作

而当我沉睡在夜里

血液不再需要力气 骨头也失去重量

如果有一天 我被烧掉

血液的河流会化成烟缕

骨头的枝杆会化成灰烬

一切都轻了 只有一个看不见的盒子

重了 盛着那么多虚无的回忆

《一把刀子的内伤》

当一个闪亮的词

把它的锋芒隐藏

我看见了那个有些晦涩的字:刃

刀锋上的锈迹一目了然

一把刀子 从黑暗中醒来

那只操纵过它的手 不是敌人

敌人只是我自己 我的目光

使一把刀子迅速亮起来

锋利中又暗藏犹豫

我无处下手

我与一把刀子对峙着

是它自己心虚 不再顽强

一粒一粒的血

从它的两面

浮上来

内蒙古·王永晨

说卦(组诗)

1、乾为天

似神马逡巡于太野

你 众阳之首 万物之父哟

站在冥想的云端

看茫茫红尘

众多出窍的灵魂

欲望在墙壁间弯折

腐败的肉体

发祥蛆虫的福祉

阴风从这头吹到那头

呵 天呵 天

我多么渴望你的阳光之鞭

躺在大地 面向你深邃的简陋

你平淡的神妙

缘着盘古的开天巨斧

青鸟在月夜里飞来飞去

青鸟飞过

在女娲补过的天宇

太阳升起了篝火

月里的桂树

在为群星翩翩起舞

终于 灵光闪现

六龙排空 金黄的鳞甲

背负河图的龙马

跃出河面 一位圣者望着河图

悟出禅意

天行健 君子当自强不息

2、坤为地

我歌唱仲夏

和仲夏的港湾里

晾起的形形色色的

七色斑斓的花朵

绿色的火把从这头

烧到那头 鲜绿的血液

漫过冬季 流淌一地水灵灵的情节

故事无边无际 希望在播种

从酣睡的帝江到盘古

到挥动麻绳育化出

万万千千生灵的女娲

英雄的利剑射杀贰负和危

大禹把泽国变成膏腴

华夏的疆域汪起

英雄们漂桨流橹

大地呵 大地 我们的母亲

一代又一代人生于斯

长于斯 多少短衣布褐的胼胝

造就了今日辉煌

下掘三尺

地下的龟甲在语言之前

谶语现代化农业

顶天立地的我们

将于万物一起

谱写文明的乐曲

3、坎为水

我歌唱水

歌唱阳光下会说话灵动的情思

这浩渺的周流不止的

造物的元素

从五大洋到每条河流

到心灵的折光

从元古到现代

到眨巴着诡秘眼睛的来日

蓝色的浪花扬起思想

把洪荒文明卷来又深埋

从草履虫 鱼 恐龙到人

多少人饮啜着你唱出欢乐的情歌

又在你的照拂下走回原处

你比酒更真更纯更柔情

比火比阳光更深遂更透亮

天宇下有生命的地方

就必然有你的絮语

多少次我徜徉在你的门前

穿过停于你后院的马车

常给我带来恶运的爱好

总是在午后

把一位静若处子的圣人

把他的象形文字

呈现在我的眼前

把一群渴水的禾苗

在田垄上的叫喊

装满我的心灵

水呵。寒

你这云之姊

雨雪之兄弟哟

4、离为火

连日的阴雨

潮湿 被雨水喂养得滚肥

岸在一步步退却

茹毛饮血的生灵

仰向上苍 泣血的祈祷

唤不来息壤 唤不回霞光

无情的洪水

熄灭了最后的火种

禾苗 这些为尘世宠爱的孩子

在洪水中摇头叹息

出世的伏羲打着拱

在密室之中

在蛇马之上预言

沧海横流。红人氏

在人类灭顶之前

盗来了天火

太阳升起来了

红色的血液在花草间

秘密地流传着

正午的阳光 聚集着她所有光芒

在那种叫做粮食的草上

囤积起了引渡众生的能量

地下的乌金睁大眼睛

捡拾一地漂流的惊喜

这永不衰竭的火 世世代代

它让我惭愧 让明白

我诗再美

美不过一朵花

美不过一地阳光

一丛篝火

5、艮为山

我们必须面对一条河

一条无论以什么方式泅渡

都无法逾越

那隆起的少男

那一座座被前人踏平

又一座座向我们逼近的壁立千仞

千姿百态形态各异的绝胜

只要有荣誉  有尊严

有人所为人的勇气

就不能不被你诱惑

不能不被你吸引

一个高度跨过

又出现了另一个

一座山是另一座山的起点

另一座山是这座山的延续

呵 孤独的旅行者

只有肯挑战极限的人

才配享有登峰的乐趣

时止则止 时行则行

永无终点的航程

你注定要被冻结在记忆里

你遗下的火种

必将被一代代人传送

那闪亮的火种

给世人照亮道路

让人明白

在巅峰上振臂

只能是种愚枉 是种释放

是个不断被超越的过程

6、震为雷

你是位行者

周流天地

用你的真心

去化解太多太多

失调的阴阳

你是草木的守护神

东方的龙呵

已横空而过

那层层叠叠

永无尽头穿着葱绿衣衫的

欢蹦乱跳的孩子

其实是句格言

它告诉我们在缺雨的土地上

无论谁当皇上

都不如一场甘霖

不仅如此

你还用剑

撕开鬼狐们的画皮

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喊

把精火烧入海底 墓穴

让鬼狐们在你的震怒中

苏苏突突

其实你是个充满血性的汉子

高兴时只需亮开嗓子

大喊一声吆喝咳

7、巽为风

一种物理过程

冷热空气对流运动

呵 天与地的长女

你以诡谲

演示了一个政治家的老道

猜不透你的心迹

你喜欢精灵般地催开

一地万紫千红

把千万竿树木

弯成弓

弹出原始而粗犷的乐曲

又厉鬼一样喜欢恶做剧

把屋顶的茅草与海里的鱼

一起卷上天空

8、兑为泽

你是清晨花朵上的露滴

你是美人笑脸上的秋波

沉静的处子 至柔的妩媚

一帧永远的风景画

在光影下舞蹈

合着鸥鸟们的旋律

鱼们如醉如痴

因恐错过美丽

而永不瞑目

诗人是你的伴侣

呢喃的情话羞红了

天上的月亮

还有那崖边的树

也为你沉醉

不停地向你招手

希望在你的记忆里

烙下他们的倩影

身着泳装的多情男女

仰卧在你的身边

望月着天

听风讲述远古的

牛郎与织女

其实谁也不了解天与地

他们正为尘世的儿女

睁亮日月的双眼

广西··庞白

《石头,拐弯》

拐第一个弯,再拐一个弯

那些弯仍在,它们通往更多方向

它们象水。想和它们一起

左右拐弯,如鱼得水

但我不是鱼,我只是一块石头

坚硬、沉重、封闭、隐忍的石头

如果有水,水会淹没。水从地表开始

让石头先苍白,然后灰黑、发绿

然后水会让石头从水中逃脱

重新来到城市的太阳中,让石头先是发绿

接着灰黑,然后苍白

《干花》

突然间,那些沉静的记忆

在阴影里,在缓慢飘洒的细雨深处

它们仕女一样。它们

象站在高坡找不到归家道路的孩子

那飞扬起来的青翠,纷繁的年华

早已脱节的枝节

不仅是枝节,而是比枝节更细的部分

用一瞬间完成地老天荒

然后在另一瞬间,用枯老和麻木

让彼此,相忘于江湖

《木棉》

从鲜红到暗红到破烂不堪,只有一瞬间的路程

多日不见的变化或者因为风,从高处掉下来

都会成为往事和泥

不懂世事的时候,那些花是我练习扔石头的参照物

它们曾活着在老家的孤独和无助中

现在它们生活在南方最大的城市中间

在公园和公路两旁

甚至在不为人注意的空地边缘,见缝插针地站立

它们把一朵朵花托向高处

它们把一朵朵花尽可能托向高处

在高处——约等于高楼的下半部

殉情一样开放

《初秋》

暮色四合,一丝凉意从不知名的方位

窜到背后。它们形影孤单

跟我一样。然后一个消息传来

告诉我,某人离开

去到远处。那是不为我们所知的世界

那里的凉,慢慢加浓

《柳枝》

站成二路纵队,从相片的高处

随意往下垂

没有背景,但感觉有风

风在吹,而柳枝不动

柳枝上的每一张叶子都清晰

青绿,比真的活灵活现

只是所有叶子都背着光

用肉眼,看不到叶子的脉络

《桥》

那座桥是拐的,拐得笔直

一头通往山脚,另一头90℃后

伸到大江中央

拐弯的地方

很多人站在上面

他们成群结队,拿着相机

指指点点,赞叹和感慨

我在远处,站在山上

往下俯瞰,桥像一个玩具

那些人,和小动物一样

一举一动,符合各自的身份

只有那些水,真的像水

从远处流来,然后到远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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