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个法师要平a - xp1024.com
《当个法师要平A》


请假一天

今天参加学校组织的比赛。

绝对不是因为写得太烂两周没推荐心里有怨气呢。

哼╯^╰

想说点什么。

听群里大佬说如果想看看有没有真的读者在追你的书就断更几天。

好吧,现实让我自闭了。

第一章 雄主

黎明的光辉刚刚泼洒到君临城的时候,这个国家的主人早已整装待发。

阳光从宫殿的天窗进来,照亮了明净的房间。

提图斯·奥古斯都,第二霜月王朝的开创者,正在按部就班的穿戴自己的战甲。

他并不需要任何仆人的服侍,在进入准备间前他就让所有侍从在外面等候,冷峻的态度让那帮长袖善舞的弄臣们内心对这个国家的新主人隐隐有些不安。

事实上这种不安从提图斯带领大军踏入君临城的那一刻起,这种焦虑就在帝国的权贵圈子蔓延。通常来说,贵族之间的战争以双手不沾染任何一个高贵家族的血液为规则,双方之间的战斗不管有多么残酷血腥,死的都是贵族领地下一文不名的贱民,穿戴精良的领主们在骑士们忠心耿耿的护卫下,即使是战败成为也能在赢家的城堡里作为尊贵的客人——只要他们肯缴纳一笔价值不菲的赎金。

看在钱的面子上,什么问题都好商量。

然而这位帝国的新主人接下来的行为却让参与战争大大小小的贵族们胆战心惊。

他先是以谈判的理由邀请了帝国说得上话的领主们到翡翠皇宫磋商,发往全国东西南北的信件全是由皇帝自己一个人写的,摆明了自己的诚意。这是这年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战败领主的亲属在计算需要放弃多少的土地或者矿产才能让这位新贵消气,在战争中因为对双方实力对比掌握不清而中立的贵族也需要一个机会来向皇帝陛下表忠心以期在皇帝和他的亲信们大快朵颐的时候能得到点残羹冷炙。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让下人备好马车赶往皇都,就像嗅到了腐肉气息的秃鹫。

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因为提图斯皇帝的表现让他们不得不相信。他亲自为那些被俘虏的贵族们解开镣铐和绳索,再一个一个的接引他们就坐,甚至情真意切的握着头号谋逆——西境大公维斯特的手,表示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

这让在场的所有贵族们,尤其是跟着谋反的贵族都松了口气。新的皇帝陛下和历史上众多的国王,皇帝一样,终归还是需要仰仗贵族们的力量为他管理这个国家。就算他提图斯是皇帝又如何?不还是要向贵族们妥协,不要忘了这帮贵族为什么要谋反,还不是因为上一个皇帝要夺走他们因高贵血统所天然合法拥有的权利。挣钱嘛,不要让大家都难堪。

大致的协商在晚宴大家酒杯交碰时就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各个领主的亲信在理解自家主人的意志后早早退去,协助宫廷的官员拟定神圣的文字誓约。只需要在那些关在地堡被饿得不行的贵族们酒足饭饱后,由皇帝陛下宣读一下就可以。

协商出乎意料的顺利让各方大贵族内心有了些想法,为什么皇帝要如此不计前嫌的拉拢这帮谋乱分子。以往来说,参与叛乱这种大事还被吃了败仗,即使国王仁慈不让乱党上绞刑架,至少也要把他们流放。

维斯特大公在晚宴即将结束的时候,代表众人委婉地向提图斯皇帝提到了他们的疑惑,并隐隐把话题指向一个人。

塞文·利奥尼乌斯,北境大公。

如果不是这个胆敢违背贵族战争规则的卑劣渣滓,在花语平原用那些花里胡哨的魔法击溃了他们的主力,那现在在宫殿大宴群臣的就不是提图斯而是他的哥哥,那位在上次决战中被人剁掉脑袋的可怜亨利。

贵族眼中只是泥腿子,泥巴种,肮脏到不配和贵族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气的贱民在那个塞文·利奥尼乌斯的麾下居然能发出令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感到头皮发麻的战吼。这个疯子不仅玷污了自己荣耀的先辈所留给他的血液,更是在挑衅从创世以来贵族们所拥有的天赋权利,是在践踏他们小心翼翼维持的尊严!

不管战败与否,塞文·利奥尼乌斯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成为了所有贵族所不能容忍的存在,据说已经有人在地下世界发布了针对他的仇杀。

但令人绝望的是,塞文·利奥尼乌斯却是第二霜月王朝的大功臣,是他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提图斯·奥古斯都现如今的地位是他给的,甚至他的命都是这位大公给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位出身显赫的大公所拥有的领地,财富,威望将更上一层楼,他的家族将和皇室不断联姻,最终会诞生出一个流淌着他的血的皇帝。

谋害一位皇帝的祖祖祖祖祖父?在场的所有贵族在晚宴开始前都不敢这么想。

但协商进行到现在,皇帝言语间的犹豫令事情有了转机。

令乱党大军都胆颤的北境军队,难道不会让提图斯彻夜睡不着觉,担忧那只无人能挡的军队踏着让大地颤动的步伐往皇都进军?

贵族们的心思活跃了起来,心中的最后一丝戒备也消失得烟消云散。

如果说之前他们的关系还是战胜者与落败者,那么在维斯特大公提出这个名字后,他们已经主动或被动地登上了提图斯皇帝的战车。他们将作为一个整体为扳倒北境大公出谋划策,然后依旧功劳的大小,趴在他的尸体上享用大餐。

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倒是可以格外开恩,允许塞文·利奥尼乌斯能在历史上留下他的大名,甚至还能保留他那崇高的大公头衔。只不过他必须是一个被魔鬼蛊惑的可怜人,献祭了自己亲人,残害自己领民的疯子!

然后一切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皇帝给予贵族们收取赋税,征召士兵修筑城堡的权利。贵族向皇帝宣誓效忠,有义务上交部分税收并在战争中带领部队为皇帝征战。偶尔可能还是会出现几个和塞文一样的跳梁小丑,但这并不影响,不需要皇帝一声令下,贵族自己就会不计代价的剿灭企图颠覆这种平衡的魔鬼。

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晚宴上的贵族们都喜笑颜开。直到维斯特大公因为不胜酒力不小心手滑,手中的高脚杯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整个大厅都瞬间鸦雀无声,几百道视线聚集到大公身上,就连提图斯皇帝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手里的高脚杯似乎也摇摇欲坠快掉到地上,看起来维斯特抢了先。

但维斯特来不及疑惑皇帝为什么是疑惑而不是生气,一根粗大的弩矢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

鲜血如注。

提图斯听不到那些近在咫尺娇滴滴仕女的惊呼,他的耳里只有整齐划一,果断迅速的步伐,从地牢,从厨房,从暗道,甚至从自己的卧室传来。这些声音的主人犹如即将汇入海洋的河流一般急速前进,目标只有一个——一个不留。

鱼贯而入的禁卫军麻利的解决了所有试图反抗的贵族,那些丢下佩剑企图保命的人也没能幸免。偶尔有一两个高阶强者凭借自身实力试图挣脱禁卫军的围剿,但也很快就被平定了。高阶强者实力的强大毋庸置疑,但他们也是人类,没有众多护卫的帮助,就算是稍加训练的农夫,在不计伤亡的情况下也能活活堆死。所以这些反抗在禁卫军有条不紊的进攻下,很快就被镇压了。

在被后世称之为“皇宫血夜”的日子里,提图斯以雷霆手腕迅速处决了势力最为强劲的几个大贵族以及他们的羽翼,这些贵族所流淌的高贵血液几乎淹没了宫殿的一层。他们的领地也立马被早有准备的提图斯派人接管,成为了专属于提图斯的直辖领。

提图斯用这些谋逆者的血向世人发出了警告——不要挑战他的权威,也向所有人表明了他的狡诈和铁腕。

。。。。。。

纯银色的铠甲被提图斯熟练地一次一件固定到位扣好。比起华而不实的魔法护盾,提图斯更偏爱他自己的盔甲,冰冷的钢铁透过衣服所传来的金属质感会让他觉得更安全。沉重厚实的铠甲能让他在面对致命危险时更加沉着冷静,多年征战的经验告诉他,骑士比法师牛逼!

骑着战马高速冲锋,挥舞着链锤的骑士杀死一个叠满魔法护盾的法师只需要五秒钟。其中四秒用来冲锋,剩下一秒拆开用,前半秒敲开那层鸡蛋壳,后半秒砸碎法师的脑袋。

穿戴结束后,他站到房间里一扇等身大小的镜子前检视自己。

镜子里的人高大魁梧,亮银色的铠甲在晨曦的照耀下闪耀生辉,就犹如上古神话中歌颂的为正义与邪恶搏斗的神灵武士。

除了,看上去这个人似乎行将就木。

这是蛇教带给他的诅咒,也是他大意的代价。

皇宫血夜当晚,在提图斯精心的伪装下,的确所有贵族都被他蒙骗了。他们放心大胆地把这次分割利益的协商当做了一次机遇难求的由社交宴会,把自家的少爷小姐带到宫殿为他们的未来混个人脉。虽然这给了近卫军一网打击的机会,但是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也给了别有用心的人一次机会。

很显然,他们抓到了。伪装成尸体的蛇教狂信徒在镇压快要结束的时候暴起发难。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为唾手可得的胜利而由衷的庆幸。忠心耿耿,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狂徒手持匕首一层一层的捅穿围绕在提图斯身上的种种护盾。

最终,匕首刺进了皇帝的华贵的衣服,并即将割裂这个新生帝国的缔造者的胸膛。

大家仿佛都看到了提图斯血染当场的场景。

直到匕首被内穿的铠甲崩成了两段。

虽然物理上的刺杀被隔绝了,但匕首上附带的诅咒却没认错目标,永不停歇的榨取着提图斯的生命力。

提图斯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再次血染当场。

在诅咒最为猛烈的时间里,提图斯在随时都处在死亡的边缘。皇家法师对诅咒却束手无策,在魔法层面无从下手后,有人甚至提出了让训练有素的医生来提图斯治病,这也是现在提图斯对法师嗤之以鼻的主要原因。

幸好他的臣子,北境大公塞文·利奥尼乌斯带来了一位魔法造诣极高但喜欢总日顶着斗篷的矮人法师,在他的精心调理下,不到一天的时间,提图斯的身体就有了明显的好转。虽然流失的大量生命力不能弥补回来,但总归是捡回了一条命。他两鬓仅存的白发,就是他当初与诅咒顽强战斗过的证明。

事后,提图斯以国礼相待,想要请求这位矮人法师留在宫廷,但被矮人坚定的拒绝了。无奈之下,提图斯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得到治疗诅咒的办法。然而他得到的答案却是:

“无他,唯手熟尔。”

提图斯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现在,那些莫名其妙的过去不去想就好了。

镜子里,力量与腐朽,年轻与衰老,雄武与羸弱,种种矛盾的生理特征在提图斯的身上一一显现。

看着镜子里这个衰老得不成样子的男人,提图斯不屑地轻笑一声。转身离开,走到橡木制成的展示架,取下陪他征战多年的武器。

武器入手的一瞬间,提图斯手臂猛地一沉。但旋即,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撑起手腕按照提图斯身体记忆的那样舞动。

“虽然老了,但还有几颗牙。”

单手耍完一套流畅的剑花,提图斯呼出一口长长的粗气。自从诅咒加身后,他就很少握住这个老朋友了。

“有时候真希望再也不用到你,当皇帝才几年呢,我还没过完瘾。”

借助太阳的光线,提图斯打量着自己的老朋友,尽管被精心维护过,但武器身上隐约留下的凿孔和凹痕述说明了当年是如何的惊心动魄。提图斯穿在身上的铠甲也有着与之相匹配的大量伤痕,在漫长的时间里,如果提图斯不够谨慎,上面的每一个创口都能要了他的命。提图斯摸了摸胸甲附近,下面对应的被贴身软甲覆盖的旧伤隐隐正在发热。

“蛇教。。。。。。”

耀眼的阳光下,提图斯语气阴冷。

第二章 皇帝与军团长,叔叔与侄女

关闭许久的白色石门被猛然推开,围绕在门外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并神色恭敬的为帝国的主人让开一条路。

空旷的宫殿只剩下提图斯穿着附魔的铁靴在坚硬的拼花大理石地板上嗒嗒作响,身后默不作声的人群紧紧跟随着提图斯的步伐。

他们中不少人并不住在君临城,而且平常相互之间也不会来往,在提图斯的信使到达他们的封地前,这些人都在做着毫不相干的事情,有人拿着木剑一招一式的训练自己的孩子,有人带领巡逻队处死偷猎的农奴,有人满心宽慰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成婚,有人满脸欢喜的迎娶自己追求多年的姑娘,这是个例外,后面两个是两拨信使发现自己的目的地居然在一块偶然发现的。

但他们的决定都惊人的一致,大部分人是接到宫里派来的信使后,马不停蹄的从各自的采扈赶来。那位结婚现场的年轻人在听到信使宣读完命令后,在教堂众人一片的惊愕中,大胆地抱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姑娘对其来了一次深吻,随后毅然决然地松开手,牵着早有心理准备的岳父上马,一路向君临城进发,把新娘留在原地黯然神伤。

这些跟随皇帝陛下征战多年的新贵,在进入宫殿后便迅速进入了作战状态。他们不再是父亲,丈夫,儿子这种充满了人伦温情的角色,仅仅是皇帝麾下杀人盈野的暴徒!

他们不需要理解命令是什么,他们只需要知道目标是谁。任何胆敢阻拦皇帝陛下前进的人都将被他们无情碾碎。

此刻,虽然宫殿里只有寥寥数十人,但只有提图斯一人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本能地跟随皇帝的步伐,就好像在曾经的战场上那样,皇帝陛下身先士卒,密集的方阵整齐划一,他们的面前是精兵悍将,他们的身后,是千军万马。

宫殿的大门前,两侧的侍卫慢慢打开了沉重的大门。

一名跟随提图斯多年的亲信跨步上前,他想替提图斯拿着那顶沉重的头盔。察觉了他意图的提图斯挥手示意他不必。

“杰斯因,我亲爱的朋友,就连你也认为我垂垂老矣了么?”

被称作杰斯因的中年人满是担忧,

“我很抱歉,但没有人永远年轻,陛下。”

“或许是吧,那就请你替我保管一下我的老朋友,就像以前那样。”

提图斯把几百斤重的狮心战锤递给杰斯因,

“昨晚试了一试,挥不了几下就累了。或许是真的老了吧。但也好,如果能在临死前把这帮杂碎彻底解决掉我也死而无憾。”

坚固的大门被彻底打开,外面世界的光线让他觉得有些晃眼。

“话不能这么说,陛下。”杰斯因接过狮心战锤,虽然有几年没有碰过这柄沾染了各个种族鲜血的战锤,但却依旧是熟悉的触感,然后就如同以前一样砸到了地上。

杰斯因脸不红心不跳,索性把战锤当作拐杖,“您至少得留下一位少君。”

。。。。。。

宫殿外的空地上,除了实在无法抽调兵力离开的地方,代表着帝国最精锐战斗力的军团集结在各自的战旗下。

上万人的大军,除了喘息声,安静无比。这就是跟随着自己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军队,他们没有如兽人般刀枪不入的皮肤,没有精灵层出不穷的魔法和科技,但就是这样一支看似孱弱的人类军队,却不可思议的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强敌,把提图斯的霜月旗插上了君临城,人类的皇都。

提图斯带领自己的亲信走过一个又一个旗帜,每经过一处,就有一个人留下,他们都曾经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他们的回归,让这些猛兽再次有了嗜血的灵魂。

所有的军士都对这个至高者报以无声的忠心。

直到他走到一面独自飘扬的雪熊旗下时,只剩下提图斯一人。

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站在雪白的马匹旁,清冽的声音仿佛带来了一丝北方冰冷的香气,

“雪熊军团,莉洁·利奥尼乌斯向皇帝陛下献上我们的忠诚。”

“请允许我们为您而战。”

说完,莉洁行了深深的一礼。

提图斯并没有接受莉洁行的军礼,很是温和的发问。

面前的人正是提图斯妹妹和北境大公塞文·利奥尼乌斯的女儿,也是他自己的侄女。

“露易丝她最近过得还好么?”

提图斯略微控制住自己的嗓音,言语之间是难得的温情。

提图斯也有十六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妹妹了,自从嫁到了北境,他们之间的来往就变得很困难。他和露易丝之间的联系时断时续,信件里聊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前几年的话题。现在好不容易见到流淌着自己妹妹血脉的侄女,他也想做一次和蔼的长辈。

“露易丝公主殿下最近睡得很不安稳,尤其是在塞文大公消失后。蛇教反应很迅速,大公刚刚不见,他们的活动就频繁了起来,行动也很大胆,很多农奴和自由民在大公还没离开的时候都跟蛇教有着若有若无的来往,现在几乎很多村庄和偏远城市在蛇教的掌控下几乎是半独立的状态。”

“公主殿下推测大概是蛇教内部也等不及了,他们一反常态主动出击我的斥候,我们的斥候损失惨重,前线因此出现了很多空白区,我们对那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因此情报在发给您后,我们就立马整军出发,避免发生突发情况。”

“公主殿下和我一起行动,但我们在路上遭遇了蛇教的前哨部队。现在前线由她全权指挥,在确认不会对接下来的战斗造成影响后,殿下让我先来向您汇报情况,也想让陛下尽早启程。”

莉洁如实的汇报。

“这样么。”

提图斯隔着头盔抹了把胡子,仿佛若有所思。事实上,刚才他鬼使神差的想要同普通的长辈一样摸摸孩子的头,直到被汇报完毕抬起头来的莉洁那双清澈的蔚蓝眼睛所逼退。这让提图斯反应过来,这不是老爷爷抱着孙女在壁炉前讲着童话故事的温情时间。

他是霜月王朝的开国皇帝,是一群嗜血屠夫的统帅,而他们即将踏上的战场,

刀刀见血。

“卷土重来后蛇教军队的实力如何?”

他的身体已经准备就绪,头脑调理到最佳状态,他准备好分析即将听到的重要情报。他必须一丝不苟,冷静地做出每一个判断。

“情况不容乐观,不仅在战场上他们带来了许多麻烦,在别的地方也像蛆虫一样破坏着您的国家。”

“十六年前的那次针对蛇教的铲除行动,现在看来并没有对蛇教内部造成多大的破坏。塞文大公严重低估了蛇教的这片大陆上的势力。虽然他们的外围力量被一网打尽,但对于核心力量来说却是打草惊蛇,他们化整为零的潜入到乡村,边远城镇,腐化当地的贵族和自由民。”

“这也是您今天还能再看到这恐怖大军的原因。”

“正面战场上,我们的敌人变得比以前更加狡猾了。上一次战争让他们学明白了在战场上高阶强者并没有多大作用,个人勇武无法扭转战局。所以这次他们变得会用脑子,似乎是有人在指挥着他们,击溃他们的难度提高了很多。”

“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提图斯问道。

莉洁歪着脑袋认真的考虑了一会,璀璨的金发闪耀夺目。

她单手拎起了自己的武器,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一锤子抡不死。”

上面的鲜血还未干涸。

“需要两锤子。”

“。。。。。。”

“真不愧是你爹的种。”

提图斯由衷的发出一声慨叹,他积蓄良久的气势,在少女两锤子猛击下溃不成军。

。。。。。。

整个城市已经戒严,街上还有零零散散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商人被护卫强行推开,从军营出发的士兵占据了每一个街口和要冲。最为精锐的雪熊军团已经急行军离开了君临城,向着他们之前激战过的地方疾驰而去。他们本来就是为护卫公爵小姐被临时抽调出来的,现在任务完成,自然需要马上回到岗位。

但莉洁被提图斯以了解军情为由留在了后面,这让公爵小姐非常不开心。

提图斯和莉洁并排骑行在出城的路上。

“陛下,您以为因为我是女性就无法上战场么?”

“我的武艺绝对不逊色您麾下任何一名骑士。请相信我,我可以和他们所有人比试来证明。”

莉洁骑在她那匹马上,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上的战锤蠢蠢欲动。她没有选择为女性战士专门打造,那种考虑到男女生理差别,舍弃了部分防护力转而追求灵活的的轻便铠甲。

在她看来,那种以坚硬毛皮为主,在全身要害附近才有少量钢铁的东西根本不能被称之为铠甲,那不过是娼妓抬高自己身价的手段,通过这样包装自己让那些在刀尖上添血的佣兵们产生征服强大女性的快感。她们羸弱的手臂甚至端不稳一把长剑,这种劣质产品在当今时代的畅销是对帝国真正战士的侮辱。

铁罐头,才是男人的浪漫。

莉洁迫切地想要在皇帝面前证明自己并不是其他贵族家里娇嫩易折的千金小姐,她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不需要家里的长辈过多的关心。

身下的骏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急切的心情,它的速度加快了几分,走到了皇帝的前面。莉洁也穿着同提图斯一样的纯银色铠甲,宛若画卷中高傲的骑士气宇轩昂。

“莉洁副团长。请注意你的言行。你面前的人不仅是你的长辈,更是你发誓要用生命捍卫的皇帝。”

杰斯因没有称呼莉洁的爵位,因为她还是未成年,因此还没有被册封为侯爵。所以仅仅用职务来称呼她,而且也有警告的意味在里面,身为军团副团长却因为个人原因妨碍到大军的前进,但他很识时务的没有直接挑明。

“没事,杰斯因。我眼里只有一个渴望用武器证明自己荣耀的战士。”提图斯转身示意杰斯因带领大军继续前进,然后策马赶到莉洁旁边。

“很抱歉,陛下。是我的鲁莽让您蒙羞。谢谢,您替我解围。”高傲的女骑士低下了头颅,连带胯下神气白马的耳朵也耷拉下来。

“你要再继续这么说才会让我感到羞愧。现在这里没有皇帝与军团长,只有一个很久没有见到过亲人的叔叔和一个可爱的侄女。”提图斯勒住缰绳,让自己的坐骑走得更慢些,以便跟紧莉洁。

“明白了,陛下。不,提图斯叔叔。”莉洁连忙改口。

提图斯看到窘迫的莉洁,想起了很多事情。

“你知道,十六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莉洁的眼睛中闪出了光,“是的,我知道。那简直是教科书式的战斗,各种战术的运用堪称典范。父亲跟着您从君临城出发,一路急行军抢在蛇教前面先一步占领戈兰山脉。但即使这样我们的劣势依旧很大,他们的人数就像秋天的麦粒一样多。”

“情况很危急,您大胆地让父亲用少量兵力守住高地,而您亲自率领主力分成几路,隐藏在森林里。与父亲里应外合击败了蛇教大军。”

“原来你的老师是这么讲的么。如果我告诉你事实不是这样,莉洁你会不会失望?”

十六年前,提图斯正和现在的莉洁一般年纪,也像她一样冲动。

那一年不是提图斯带领塞文·利奥尼乌斯,他当年十六岁,比他年长的塞文被他视作兄长和老师。那时候,大多数人都反对主动撤离拥有高大城墙的帝都,将军们都担心如果这个大胆的战略失败,他们甚至没法撤回君临城。当时许多人都不看好所谓的第二霜月王朝,在蛇教势不可挡的攻势面前就如同妄图阻止车轮驶过的螳螂一般可笑,他们只等这个昙花一现的势力轰然倒塌后,为蛇教献上君临城。

年轻的提图斯第一次向他的袍泽怒吼,质疑他们是否被蛇教吓破了胆气,都变成了任人宰割的懦夫。但君主的怒吼并没能打破制定会议现场的沉默,提图斯自己也清楚双方力量对比令人绝望。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多年的努力化为泡影,不甘心自己不能为死不瞑目的父亲报仇,他恨自己的无能。

打破这一绝望的是塞文。

浑身沾满血浆和腐肉的塞文骑着马闯进了会场,他带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彻底导向蛇教的乱党联军在花语平原被完全击溃,这些腐化的贵族失去了能左右战局的能力。他的军队下午就能赶到君临城。

但他带回来的是一支残军,当后方蛇教即将突袭君临城的时候。塞文像个疯子一样不断朝战场投入他珍贵的高阶骑士,利奥尼乌斯家族数百年的积累就如同沙粒一样被他肆意挥霍。这一举动固然卓有成效,他自己也损失惨重。

提图斯向塞文复述了一遍他那胆大妄为的计划,会场不出意料的又陷入了沉默。

然而塞文又一次做出了令人感到疯狂的事情。他居然直接询问起提图斯这次战役他准备如何部署。就连提图斯都震惊地询问他为什么不质疑这个计划。

塞文的回答只有一个,

“您是君主,既然这是您的决定,那么臣下只管执行。”

作为提图斯麾下的第一人,他在此时仍然对提图斯有着毫无保留的忠心,塞文的表态瞬间挽回了即将溃散的军心。

大军进发的当晚,提图斯就像莉洁一样希望能作为第一个冲锋的战士。蛇教为了瓦解他们的士气,通过各种手段告知提图斯,带领蛇教大军的是威望无二的大祭司。这位年轻皇帝的想法很单纯,他要带领一队全员由高阶骑士组成的精锐,作为一把尖刀,直接刺向蛇教的心脏。

很显然他的提议被否决了。而且提图斯也很庆幸自己这个鲁莽的计划被严厉地否决。

在后来的伏击战中,提图斯亲自领教到了蛇教大祭司恐怖的威力。他简直就是人形猛兽,那身并不魁梧的铠甲里仿佛蕴藏着神的伟力。经由他手投出的标枪能轻而易举地穿透高阶骑士的防御,厚重的铁甲在他眼中可能并不比一张纸硬多少。

如果不是塞文利用他刚刚造好的新式武器迅速解决了正在攻城的蛇教,完成了对大祭司的合围。那么这场埋伏只是一个笑话。提图斯的确可能会被军事史所记录,但毫无疑问的会是一个经典的反面教材。

提图斯娓娓道来,这些历史上的秘密就这样随便的讲给了莉洁。

“我知道父亲是个英雄,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英雄。”

“是的,他毫无疑问是一个伟大的战士。露易丝也因此对他崇拜到痴狂。”提图斯看向远方,但其实他的视线哪都不在,眼里只有过去发生的种种,“有时候我真的会懊恼把我珍贵的露易丝白白送给了那个混蛋。”

莉洁默不作声,她当然知道提图斯叔叔骂的是什么事情,所以她选择沉默,因为塞文·利奥尼乌斯,也就是她爹,在这一点上的确是个混蛋。

利奥尼乌斯公爵夫人或者说露易丝公主殿下即将为这个古老而尊贵的家族诞下下一代子嗣的时候,塞文并不在她的身边。

即使隔着千里之遥,提图斯也能感受到他那可怜妹妹的失落与绝望。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两个男人都无法在她最要命的时候给与她安慰与鼓励。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难产而在下一刻大出血死去,她只能一个人咬牙坚持下去,为了那个在她体内与她共生了十个月的小生命,名为母性的力量让她挺过了最痛苦的时候。

直到突然听见说大公带了一个刚出生的私生子回来。她再也没能挺住,晕了过去。

所以,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莉洁从小就对自己的父亲有着很深的隔阂,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有着极大的敌意。这件事情也让极为护犊子的提图斯与有着生死之交的塞文关系急转直下到了冰点。

提图斯一直都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会如此执着于自己的勇武和荣耀,她是想证明给所有人看,即使没有那个有着诸多光环的父亲,她也是一个优秀的战士,是一个有资格继承利奥尼乌斯家族的合格继承人。他不准备继续聊这个让莉洁难受的话题。

“说起来,还有一个月就是小莉洁你的生日了。”提图斯谋划着将来的打算,“那以后你就算正式长大成人,还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侯爵以及将来的北境大公。”

“不知道莉洁小姐愿不愿意让叔叔牵头为你准备踏入社交圈子的晚宴?”

这位坚毅果敢的女性在听到叔叔的提议后,认真的考虑了几秒钟,

“如果是叔叔牵头的话,大概没人敢来了。”

提图斯想起自己的凶名,倒也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几声,

“而且,”莉洁欲言又止,“我并不是父亲的唯一继承人,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

“你说那个杂种?那个混蛋不知道在哪生的野种?”提图斯的语气陡然冷了几分,“他要是敢对爵位有半点念头。我向你发誓,莉洁,我会让他生不如死,不明不白的消失在这个世界,就像他现在那样。”

第三章 公爵之子

就在大军陆陆续续出城之际。

被皇帝和军团长恨得牙痒痒的公爵私生子,正在君临城的下城区啃猪蹄。伊莱恩·利奥尼乌斯,又名莫强,一个来自地球的孤独灵魂,正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用故土的美味,唤醒沉睡的味蕾。

当然,如果一个人连续吃了一个月的树皮加野菜,大概大肠刺身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周围的食客完全被这个半精灵胡吃海塞的吃相看懵了,即使是兽人也没有他这般豪放,他们的印象里唯有饥肠辘辘的野兽才会用尽全身力气咬碎并撕裂死尸的肉块儿。

“嗝儿。。。”

十几跟猪蹄下肚后,伊莱恩的胃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声音。

好一会儿,旅店老板才反应过来,推了推侍者前去收拾餐盘。刚来接班的侍者战战兢兢地挪过去,生怕这个半精灵会穷凶极饿到吃活人。

“老板。”半精灵爽朗的声音在旅店大厅回荡。

听到声音的胆小侍者猛的一哆嗦,风卷残云地收拾好一桌狼藉后就火急火燎地跑开了。

“什么事,这么客人。”霍夫曼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这个半精灵之前喝了不少麦芽酒。霍夫曼生怕这个精灵会突然变成闹事的酒鬼或者醉醺醺的酒鬼这种下一刻就会被人砍死在酒馆的生物。

“还有没有住的地方如果可以我还想洗个澡。”

“有啊,马厩和茅厕,客人你更喜欢哪一个”

“嗯”听到这话,伊莱恩就不乐意了,他那尖耳朵无师自通地转了几圈,代表身体的主人表达了强烈的抗议。

“你是说,帝国的守护者,雪地的怒熊,北境大公爵,利奥尼乌斯家族领袖的金印就值十多个你们不要的猪蹄儿”

霍夫曼大吃一惊,这精灵是天生脑袋缺根筋还是真不要命现在君临城下城区的巡逻卫队是往日里的十倍之多,虽然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抓捕潜藏在贫民区当中的蛇教分子,但他们也绝对不会介意抓拿一个敢私制贵族印章的傻子,如果是真的就更可怕了,偷窃贵族的私人财产,还是北境大公的印章。大概这个精灵能亲自变成他最爱的烤猪蹄儿,但敢伙同这个狂徒贩卖的霍夫曼也会死的很惨。

所以伊莱恩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客房,搓干净一身泥后,伊莱恩躺在了铺满茅草木板床上。直到此时,他才真正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有些心痛。

心痛那枚金印,。

那枚金印的的确确是为北境公爵所有,除非所有人都厚着脸说塞文不是他伊莱恩的爹。更何况,私生子的事情那能叫偷么那叫预支将来财产,因为只要他那个妹妹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她喜欢的是女人而且终生不要子嗣,那他这个私生子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机会继承家产的。

前提是他爹发誓不再给他带回来几个弟弟妹妹。

伊莱恩翻了个身子,从放在床头的衣服里掏出两封信,然后坐到椅子上把信摊开。一封是他亲娘写给他的,一封是他的魔法老师给博识塔写的推荐信。写给博识塔的那封信很有分量,伊莱恩估摸着自己就算理论考零分大概自己也能被那帮法师称作百年难遇的天才,倒不是因为他老师的名头有多大,这家伙好像还是被法师协会开除的移动羞耻物,仅仅因为上面只写的几个字,“人傻,钱多,速来。”

至于他亲妈给他写的信,他也没有仔细看。她所有的信都是一个套路,大抵就是你亲爹亲娘最近很忙,最近到哪儿哪儿哪儿了,干了什么,遇到了很多麻烦,虽然很累但很开心这类。伊莱恩每次看完这些信就觉得这蠢精灵没救了,她这是标准的吃里扒外,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数得很开心。你要是那么有功夫怎么不吹吹耳边风争一争正宫的位置啊?让莉洁也尝尝当私生女的滋味行不?而且讲道理明明自己先出生,这说明明明是亲娘你先来的啊,为什么会这样啊。

虽然这样对有着亲妈大不敬的想法,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在信上写,

“我很安全,请放心,我们离博识城很远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

说起来,自从蛇教在帝都附近发动的突然袭击开始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

想来自己那个便宜妹妹已经带着先头部队即将奔赴战场,因为她是家族唯一合法的继承人,这是她令人垂涎的权利也是终其一生的义务。他对这个妹妹的印象只停留在五岁以前,她皮肤白皙,长相乖巧,梳着长长的金色马尾,待人处事都很有礼貌。只会在面对伊莱恩的时候变得冷冰冰的,但小女孩很好哄,只要伊莱恩夸她长得跟她妈妈一样就会让她笑得很开心。

顺带一提,莉洁她妈,也就是那位露易丝女士,真的很漂亮。漂亮到伊莱恩每次见到那位女士后都会在内心痛骂自己的种马父亲怎么会舍得出轨。并暗自乞讨自己那位神出鬼没,素未谋面的精灵母亲以后都别出现了,要是出现后还比不过人家,伊莱恩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幻灭。

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十多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挺可爱的姑娘变成了雪熊军团的副团长。

听起来似乎很奇怪,为什么北境的雪熊军团还要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但无奈雪熊军团真的是跟蛇教作对的行家里手。无论是斩首,偷袭,正面强攻,他那个爹对情报的掌控都精准得出奇,用料事如神来形容都不足为过,他带出来的军团也耳濡目染熟悉了蛇教的行动方式。蛇教数十年的积累在他爹发动攻势的那几年内荡然无存。让人一度怀疑塞文公爵是不是在蛇教内部安插了眼线,蛇教内部也展开了多次残酷的清洗,真有几个倒霉的探子被揪了出来,成为了平息蛇神怒火的祭品。

然而之后大公该料事如神还是料事如神,对蛇教的进攻依旧势如破竹。于是,蛇教终于放弃了与这位传奇强者正面对抗,在帝国传教终于消停了几年。

但是塞文公爵突然就不见了,压在蛇教头顶的大山猛然消失,蛇教再一次让世人看到了他们蛰伏许久后积攒的实力。在一个小城镇爆发的骚乱只是一个开始,各地潜藏的蛇教信徒闻风而动,地方驻守部队和领主私兵的孱弱超乎了所有人预料,蛇教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重要的城市,渐渐把帝都和北境连成了一片。

现在,这种情况终于得到了遏制。东境烈狮大公弗雷德里在东面用他的长戟方阵正面击溃了不断肆虐的蛇教大军,他们惯用的战术面对密集的枪墙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能返回君临城附近。但烈狮大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蛇教溃军逃窜,无法扩大战果。

因为他最为强大的烈狮骑士正在整个东境东奔西走,到处救灾。东境是帝国的财富重地,也是蛇教徒分布得最密集的地方,仓促之间,许多城镇都受到了波及,更别提不计其数的村庄。弗雷德里不能接受明年收不上来赋税这种事情,这无疑会对这个新生的帝国造成不可逆的创伤,因此弗雷德里只能命令他的长戟军死守关隘,然后回到领地主持大局。

几天后,来自南方的部队正沿着贯通大陆的萨瓦河层层布防。提图斯的意图已经很相当明显,他要把整个蛇教大军围死,然后一口吃掉。

但伊莱恩并不知道以上种种细节,他只知道家里的那个掌上明珠要来了。

第四章 公爵与精灵

在一望无际的素白原野上,两个不和谐的黑点在一前一后的向前跋涉。

一对通红的尖耳朵不自然地翘了翘,抖落刚刚掉落在上面的雪花。耳朵的主人从极其不符合其体型的宽大熊皮披风中钻出小半个脑袋。如墨色般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那个人的背影。

“敬爱的塞文·利奥尼乌斯公爵,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犯错。就像那些你领地里的愚民歌颂的那样。”

因为有些感冒,嘴巴还蒙在厚厚的衣服里,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

被点名批评的男人自觉地转过身,露出那张令玛蒂斯不胜其烦的脸——尤其是那一脸可以被称之为年久失修的络腮胡子,如杂草般狂野的络腮胡。这是令这只有着针对性精神洁癖的精灵尤其的抓狂的事情。

“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公爵大人您居然会犯走反方向这种低级错误。”说完,裹成一团的精灵从从披风里探出一根手指,把还没有凝固的鼻涕均匀抹到披风上,“而且,跟人类相处久了,我居然得感冒这种只会在人类身上传染的疾病。放在以前,这种精灵可是会被族人嘲笑的。”

“抱歉,我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塞文·利奥尼乌斯,帝国崭新的北境大公,伸手蹭了蹭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但我要指正一点,带路的是你。”

“哈?要是老子的一身魔法还在,还会犯这种把紊乱元素流认作指引数的低级错误?”玛蒂斯猛地挣脱那一只魔掌,通过把唾沫星子在空气中急速冷却的办法向塞文发动冰霜炮击,“这就是那个小崽子的错,说到底还不是你的错!”

“指正一点,那不是小崽子。是我们的儿子。”

塞文·利奥尼乌斯表情波澜不惊。

“呸,我特娘。。。。。。”

盛怒之下的玛蒂斯情不自禁爆了粗口,但在空中以手臂为半径,玛蒂斯的肩膀为圆心,以塞文那张络腮胡的大脸为目标的半圆耳光闪却是慢慢停了下来。一个是因为真他娘的冷,另一个是因为这巴掌最高甩到这个逼的胸口。

“喂,蹲下。”把冻得快没知觉的手塞进披风,玛蒂斯冰冷地命令。

塞文照令蹲下,不得不以一种非常难受的姿势俯视玛蒂斯。

“抱我起来。”

塞文抱起面前那一卷精灵,花的力气感觉和拎一只鸡或者鹅差不多。

“再高点。”玛蒂斯的语气里掺进了一丝丝无奈和不耐烦。

塞文把跪坐在手臂的玛蒂斯从腰间抬高到肚脐眼上面,然后。

脸上两遍一阵刺痛。

“哈哈哈,老子杀了你啊。哈哈哈哈。”伴随着歇斯底里的怒吼和大仇得报的狂笑,玛蒂斯从塞文脸上扯了两把胡子下来。

满脸铁青的塞文一手捂着左脸,一手把玛蒂斯放下来,又把精灵转了两圈,用披风捂得更严实了些。然后把她揽在手臂里接着艰难地向前跋涉。

“那只能怪你以前太疯狂,把自己改造成了类魔法生物。那孩子与其说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还不如说是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你。所以你身体变成这副模样,我不是主要原因。”

“嚯?那面对被俘虏的女士,不发扬任何尊重女性的骑士精神反而立马就被下半身支配大脑的北境公爵可真是冰清玉洁的道德模范啊。”

“那是你用了魅惑术。”

“放屁,那是老子为了活命。而且你敢说你不免疫这种技能?”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就这样在扑面而来的风雪中前进,不时传来的争吵声成为整齐呼啸的大雪中唯一不和谐的音调。

直到在穿过一阵相较于之前的暴雪更为猛烈的区域后,一座突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雪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在穿越暴雪时,视线受到了严重阻碍,而且这些明明原本只是水的东西打在玛蒂斯脸上居然格外的痛,再加之这里奇怪的魔法乱流在玛蒂斯的精神世界里形成了一副天是北,地是南,左边是东,塞文在西的魔幻地图。索性玛蒂斯干脆把头全埋进披风里,任由塞文牵着走,反正这家伙也不会把自己牵到哪里卖了,再说了,这连荒郊野外都算不上的文明断绝的蛮荒之地,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能有东西存在么?

但硬要说起来,玛蒂斯记忆里确实有听说过有一种熊可以在极端严寒的环境里生存。可是塞文在出发前明明说过他要找的是一个老朋友。这肯定是一个智慧生物没跑了,但是熊怎么可能有智慧呢。这也说不准,玛蒂斯暗自忖度自己就是个奇葩存在,但也没人规定世界上不能有比自己更奇葩的生物存在呢。

于是在玛蒂斯的胡思乱想中,一个能抵御严寒的直立魔鬼筋肉熊的形象逐渐成型并且正在不断丰满。

如果不是塞文即使伸手摁住玛蒂斯的额头,她大概已经一头撞山上了。

但这一手估计用力过猛,直接把玛蒂斯按到了地上。

“抱歉,还以为你跟以前一样高,打算按住你肩膀的。”

躺在地上的玛蒂斯没有说话,被披风盖着的眼睛写满了不甘心,大抵不外乎君今日之辱,吾虽十世,必报之云云。

“之前走反了,我还以为要花多一点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塞文脱下厚厚的手套,顶着恐怖的冷气用自己的双手触摸这片雪山,如果不是肌肤上几乎被狂风暴雪带来的剧痛,他恐怕也无法相信面前的景象是人间真正存在的事实,而是在无尽荒原中跋涉的旅人在绝望中看到的海市蜃楼。

“啊,为什么。就算是我们的马也顶不住这种变态天气,全靠脚走的为啥还能更快?”玛蒂斯为了起身颇费了些力气,被塞文裹得严严实实固然暖和,但委实使不上劲。

“没什么,只是你比我想象的要听话许多。我甚至做好了你会离家出走的打算。那会花我很多时间。”塞文很是实诚的吐露自己的心声。

“哈?我在你眼里就这样?”玛蒂斯脸上皮笑肉不笑摆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内心早已洪水滔天。

这男人确实不简单。她确实曾打算趁塞文不注意,自己偷偷开溜。虽然自己曾经惨败于这个男人,但在教内她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教宗虽然实力强大,但更多是教徒们的精神领袖,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实事还是得靠她这个马前卒跑前跑后,即使因为生了儿子后失去了超凡的力量,但也只是从80跌倒了60的地步,比起那帮还在为突破40而蹦跶的渣渣,玛蒂斯对自己充满了决心,所以只要自己能回到组织,清除掉那几个趁自己不在招兵买马铲除异己的祭司,她仍然可以拉起一只恐怖大军来给自己雪耻。

这个完美的计划最终因为实在他娘的冷而搁置。

魔法乱流让自恃用魔法可以不靠厚实的衣服保暖的她吃了瘪。

“算了,不跟你犟那些。你说到了,难道你要找的人就住在这山里?”玛蒂斯原地起跳蹦了蹦,身上的雪渣子一扫而光。

玛蒂斯估摸着这山大概有几百米高,要找个人可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多少。

“如果你嗓门够大,这倒是一个办法。”

“不,我们敲门。”塞文说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敲。。。敲门?”

塞文从腰间拔出佩剑,在玛蒂斯一脸懵逼的表情中,一剑震碎了雪山。

。。。。。。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在这沉寂了数百年之久的雪山崩塌之前,塞文早有打算的把处于震惊状态变成一坨灰色的玛蒂斯抱着后退到了足够安全的距离。

良久之后,玛蒂斯并没有跟着最后一团雪块的崩塌而停止尖叫,塞文不得已腾出另一手合上她的下巴。

“卧朝。”玛蒂斯又骂了一声。

“你干嘛又叫。”

“咬到舌头了。而且你没听到我连卧槽声音都没发对么。”

“抱歉。”塞文愧疚地放下了玛蒂斯。

“算逑,你哪次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玛蒂斯绷着脸,再一次用自己的双脚站在雪地上,刚才一直被抱着不觉得,现在感到脚底有点冷,“你特娘的这是什么禁忌魔法,现在这年头元素稀缺得不行,而且这里还是魔法乱流地区,你是不是偷偷血祭了几百个领民积攒的魔力?到底我俩谁是反派。”

“强化术。初级强化术。我只会这一个魔法,在出发前突击学习了三天。而且体内的魔力支撑不了我释放更难一点的魔法。”

塞文一脸淡定,心里乐得很开心。这应该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天性,总之他特别喜欢看到玛蒂斯气急败坏,一脸抓狂的模样。

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导致了塞文无法深入学习,然而塞文会把它永远烂在肚子里,因为堂堂北境大公,活着的传奇,邪恶的克星,帝国的擎天柱,在学习魔法的道路上倒在了第一步——草稿纸上的加减乘除。论脑子的计算力还比不过他总是用一脸慈爱的表情关怀的玛蒂斯,至少人家还能变着花样搓火球。

“我他。。。。。。算了,我倒是明白了输给你不冤。这特码是什么魔改版初级强化术。”

望着雪山崩塌后露出真身的地方,玛蒂斯倒也逐渐心境平稳了下来,跟着这男人十多年,她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得多识得广了,超·魔改初级强化术·塞文限定版算什么,随手拔剑蹦个山算个什么。出去随便打听打听,知晓玛蒂斯和塞文之间蝇营狗苟的的智慧种哪个不羡慕她,她和传奇大公谈笑风生,甚至一起合作生了个崽。。。。。。

“这就是你们人类帝国初期的文明遗址了吧?以人类的技术力而言,这样的魔法塔倒是足以自傲了。”

玛蒂斯突然就走到了前面,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东西上,塞文亦步亦趋地跟着,长长的披风连接着他们,看起来就像尾巴在带着主人往前走。

“倒塌这么久,还在如此极端的环境里被冻了几百年。石头与石头之间连接还是这样严密,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采用的应该是很早以前的魔导科技。”玛蒂斯也像塞文一样用手触摸着古迹(戴着从他手里抢来的手套),心思也回到了许久之前那个魔法文明昌盛的世界,那时候大陆上一座接一座高耸的法师塔拔地而起,这些沉默的建筑默默地沟通着整个大陆,维系着魔法元素的平衡。

“不过,这种法师塔就算是在精灵的建筑里也很罕见了,你们。。。”

“不,这只是塔尖。”塞文指出了玛蒂斯语言中的错误,随后补了一句,“如果你硬要把这个当做是法师塔的话。”

“人类也很厉害啊。”

这句玛蒂斯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被塞文硬生生顶了回去。

“如果你硬要把它当做是法师塔的话,那这个只能算是塔尖。”

怕愣在原地的玛蒂斯没听清楚,塞文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闻言,玛蒂斯瞥了一眼这座用古代魔导科技所造成六棱方塔。。。。。。的几百米高的塔尖。刚才因为太过震惊还没注意,这玩意儿居然还是歪的。想到当初正值壮年一柱擎天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一。。。根塔,现在却雄风不再,瘫倒在地,偏向一方。直让玛蒂斯慨叹世事无常,沧海桑田。

“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跟你在一起那么久还没能适应这种高能情况真的是我自己的错。”

玛蒂斯捂住自己仿佛有些心绞痛的并不突出的胸口。

“那么,如果这不是我记忆里中的魔法塔的话。那这他娘的是哪个闸总脑子一热浪费民脂民膏造的世界奇观啊!”

“不,这不是什么奇观。”塞文严肃地上前,左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玛蒂斯脑袋上,“也不是旧帝国穷奢极欲的证明。”

“不是伟大法师的个人私产,更不是某个征服者的丰功伟绩。”

“无数人死在了这座奇迹完成前,更多人死在了这座奇迹修完后。”

“它给死者以希望,给生者以绝望。”

“这是文明垂死的挣扎。”

塞文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想象着那个年代的迭起兴衰。

“啊啊啊啊。。。嚏。”

一阵不合时宜的大风从远处刮起,让玛蒂斯打了个不合时宜的喷嚏。

“不好意思啊,你这气氛酝酿挺久了吧,呵呵哈哈。。。”

来自脑袋上方的力度陡然加大了几分,这位精灵女士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右边这位力能劈山的怪物比起历史上最多力能扛鼎的大佬来说,大约强了几个维度。力能扛鼎的大佬想要捏爆她玛蒂斯的脑袋瓜子想必需要费一番手脚,可旁边这位大概真的就只需要动一动手指。

“算了。如果你不是天生少根筋大概就是性格如此了吧。我也不强求。”

塞文放弃了让这个精灵从时代的裂变中体会到历史带来的沉重感从而为解放全世界的光荣事业奉献终生的打算。

“玛蒂斯,但你的确是我毕生所见最为强大的魔法师,魔法造诣比起帝国顶尖的法师还要顶尖。”塞文郑重地看向玛蒂斯,“我曾经来过这里一次,我们想尽了条件所能的所有办法,都打不开这里的禁制。可能不仅仅是只有魔法那么简单。”

“哈?你们当初一群精英荟萃的团队都进不去的地方还指望我一个人打开。尊敬的公爵大人,如果你要是脑袋发烧我建议你把帽子取下来在这凉快凉快。”玛蒂斯尽量克服仰视塞文所带来的巨大不快,把自己的不满用眼神瞪回去。

“如果你做不到。”塞文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那你要怎样?”

“我,要,让,你,在,这,里,分,裂,到,死。”

塞文把话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玛蒂斯发誓这是自己进入这片雪地以来感到最冷的一刻。

。。。。。。

遗迹附近的魔力出奇的稳定,这让玛蒂斯放松了不少,平稳的魔力会让工作变得事半功倍。

当然,魔力紊乱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能做,只不过会有严重的后遗症,她那已经贫乏的个子大概会再小一号。

泛着诡异光泽的亮蓝色符文从白雪皑皑的地面下一个接一个地升起,符文四周的魔法元素,或者说,提供动能的魔力被人为的催动着,跟被人称作鬼画符的扭曲符文纠缠在一起。海量的魔力在精准的操控下具象化为难以计数的光粒,巨量的光粒组成的光流看似规规矩矩的流动着,经由符文传向塔尖的上方,为即将开启的装置提供惊人的能量。实则内部每一颗光粒都在进行着不规则的疯狂蠕动,不时有失去淡蓝色辉光的光粒消散在茫茫白雪中。

这些都被玛蒂斯尽收眼底,尽管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研习魔法那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她大概猜测到这块土地的魔法正在死去。

魔力的不可重复利用性就是其最直观的证明。

通常来说,利用魔力的途径主要有两种,一是智慧种通过自身的冥想从身体里榨出一些微量的魔力,一般而言这种情况会发生在法师学徒第一次建立自身与魔力的联系或者某位法师被逼到山穷水尽拼死一搏的时候。但也有例外,在这种魔力崩坏的年代基本上所有法师都是靠自身那点微弱的魔力施法。

另一种就是自然魔力。尽管没有人知道自然魔力从何而来,但所有智慧生物都不约而同的都把其视作与空气,水和阳光一样是永远取之不竭的存在。

因为在以前,魔力的确是可以反复使用的,玛蒂斯自己就是活着的证明。虽然是玛蒂斯把自身产生的能量填充到自然魔力中。

可是这与目前的现实相悖,魔力的的确确是在她的面前消失了。

但如果魔力是不可再生的,理论上来说随着魔法文明的不断进步,对魔力进行无节制的运用后,必然在历史上会发生一场长时间大规模的魔力低潮,并伴随着一次亘古未有的社会动荡,各方势力重新洗牌的巨大灾难,然后慢慢过渡到现如今因为过渡依赖于魔导科技而发生的文明倒退。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魔力低潮所带来的文明衰退是激烈的,是没有经过任何酝酿的突然爆发。

自然魔力就好像一瞬间成为了无根之萍,成为了没妈奶的娃。

所有智慧种的文明犹如茁壮生长的大树被蛮横的外力瞬间拦腰斩断。

外力。。。。。。

玛蒂斯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仿佛触摸到了某些她本不该了解到的禁忌,而且还是那恐怖深邃的真相中的冰山一角。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随即又是个冷颤。

他奶奶的。

玛蒂斯突然反应过来不太对,貌似自己才是应该是史诗神话中好事做绝,坏事做尽的邪恶反派。

那些看起来惊世骇俗实则漏洞百出的恐怖计划应该由她第一个经手然后再层层下放。基层信徒收到消息开始满世界到处欺男霸女。然后被机敏过人,天资卓越,立志要打倒魔王/恶龙的刚出新手村的塞文二号识破一个又一个计谋,一路招降纳叛,最后塞文二号在爱与正义的力量加持下,一剑劈死玛蒂斯这个幕后主使。

不过事情在这时候还有转机,如果大反派是个大美人或许能洗白然后加入塞文二号的后宫。如果是男的话,如果是男的,玛蒂斯看了一眼原雪山遗址,心想大概连渣子都不剩。

不过剧情到这里似乎又不太对劲了?

幕后黑手居然一开头就被主人公抓住,不仅每天要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工作安全不靠谱不说,晚上有空甚至还要兼职小女仆暖被窝?

这算哪门子魔王啊?我写邪恶计划的时间在哪啊,塞文大人您的日程表上面好像没这玩意儿来着?

精灵小姐欲哭无泪,精灵小姐心力交瘁。

。。。。。。

最后一个符文被玛蒂斯点亮升起。消耗殆尽的魔力慢慢地飘到了地上。玛蒂斯下意识想伸手乘住这些光粒,然而却是徒劳,光粒不留情面的穿透她的掌心,落到地面消失在皑皑雪原。

“不得不称赞。亲爱的玛莎,干得不错。”塞文把自己的披风贡献给马蒂斯后就一直站在后面看着玛蒂斯表演,在见识到玛蒂斯的微操后便变得一惊一乍,啧啧称奇,连称呼都变成了双方之间的爱称。

“就我所知,帝国的大魔导师也比不上你。”

塞文发自内心的赞叹。

“被一个来自能手搓一级火球术就是大魔法师,能瞬间搓个二级火球术就是大魔导师的年代的人类称赞,我真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哭给你看。”

玛蒂斯露出一副修仙过度的模样,随即瘫在了塞文怀里。

“可他娘的,累死老子了。没见过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样。”玛蒂斯闭上双眼,“抱紧点儿,我要睡一会儿。”

“等下!”

玛蒂斯闪亮的双眸再次睁开,一指戳到了塞文的脸上,“别忘了我们签的合同。”

“当然不会,那是我们在太阳神前定下的契约。”

在等到肯定的回答后,约莫一帧的时间里,玛蒂斯的大脑就完成了由超频到宕机的过程。不知道是实在累得不行还是真的对塞文充满了信任,玛蒂斯敢如此大胆的把生命安全交付到这个人手上,尤其还是在这荒野无人的生命禁区。

看着这个曾经是个红颜祸水到让塞文管不住下半身的美人,现在是个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的美人胚子。

塞文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下半身,用实际行动告诉它,要冷静。

第五章 难民

一阵打斗声被伊莱恩察觉到。声音微乎其微,甚至还不如寻常平民之间那样激烈,伊莱恩觉得猜测是两个已经烂醉如泥的酒鬼因为劝酒不成打起来了。

直到伊莱恩貌似感觉到有人快被打死了。一般而言,旅店老板是不会允许有人在店里被打死的,他们都会豢养一些打手,不需要太强,甚至强壮一点的普通人都可以,他们平常会负责保护旅店的安全,但更常见的工作是把喝得烂醉的酒鬼大动肝火之前把人拉开。

这场没有被人制止的打斗本该像蜻蜓点水一样无声无息。然而他们碰上了伊莱恩的金手指。

这玩意儿是在伊莱恩被他爹托付给那个不靠谱的老法师,第一次系统学习魔法过后出现的。本来伊莱恩还以为这老爹发现了自己是个穿越者,要把自己交给一个有着丰富穿越经历的大法师调教。直到伊莱恩把那个老家伙灌醉后才得到了让他无奈的真相:莉洁将作为利奥尼乌斯家族正统的继承人由塞文一对一按照标准的骑士操典教育,为了让家族的交接顺利过渡,就只能委屈伊莱恩学习在这个世界并不怎么混得开的魔法。伊莱恩一开始还觉得无所谓,只要金手指在手,再加上老东西这个顶级魔法师,假以时日他也能成为毁天灭地的超级法师,到时候一门两公岂不美哉直到后来他发现这个老东西是个被法师协会开除的中级法师,连个一级火球术都搓不利索。伊莱恩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老爹大概真不愿意看到他和莉洁为争夺继承权为打得头破血流吧。

作为穿越者福利的金手指平常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伊莱恩视野里的右下角。只有伊莱恩主动打开,它才会发挥作用,除了危险将至的时候它才会主动警报。

绿色的警告光纹在视野里闪动,这是最安全的程度。往上还有蓝色,和红色。在伊莱恩被蛇教追杀最危险的一个月里,警告就曾一度到达过红色,那段时间红色疯狂闪烁,让伊莱恩怀疑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个红眼病。

联想到之前的一月发生的事情——伊莱恩在躲避蛇教侵扰时跟随大批失去土地的难民流亡。他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老子英雄儿好汉。虽然只是私生子,但既然沾上了利奥尼乌斯这个光荣的姓氏,他也应该像个英雄去战斗。

他拿起放在枕边的法杖,一根破损不堪木头,上面绑着七缠八绕的绳子来让其不至于裂开。随着法杖的入手,一股信息流瞬间涌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被改造的木棍】

磨损程度:伤痕累累

评价:被索瑟姆大师改造后的木棍,具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力量。

索瑟姆就是伊莱恩那个移动羞耻物老师,他亲手交给伊莱恩的木棍在系统得到的评价连最劣质的法杖都算不上,这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花了些来检查好自己的装备,从来不打算在阴沟里翻船的伊莱恩打开窗户,极为熟练地翻窗。在空中甚至丝毫不乱地给自己上了一个“无声术”,轻飘飘地掉到地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然后光明正大的朝着传来打斗声的马厩走去,嗯,专业的刺客都是这么做的,潜入是什么,把敌人杀光不就没人知道我来了。

马厩周围是一群东倒西歪的难民,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次,依靠人体产生的体温来御寒。此时的君临城虽然处在夏天,但夜晚依旧凉爽,然而夜晚令人舒适的凉风却能要了这帮难民的命。

最前面的难民注意到马厩有生人来了,正准备挪开身子,尽量别让自己肮脏的躯体挡到旅店里喝得烂醉的佣兵,帝国的法律是规定杀人犯法,可又有谁会替这些难民说话呢?他们本就早该是在死在自己土地上的白骨,在战争结束后甚至还可能有贵族抨击这些难民抛弃了自己的领主,所有人都应该被惩罚成为别的领主田里的农奴。

然而,他的动作立马就变了,他甚至拉着自己的妻女跪拜,紧接着,周围的难民都扑倒一片,好似在迎接一位君王。

伊莱恩感觉有些尴尬,他本来打算跟刺客大师一样无双,不潜行的。但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康熙微服私访碰巧被百姓撞破身份。他也没料到能在这里碰见这些熟悉的面孔,在那场与死神赛跑中相互扶持的幸存者。

他们都以为只要能逃到君临城就能被皇帝所庇护,事实上皇帝确实会庇护他们,只要他们缴纳保护费。得知这个消息,被士兵阻拦在城门前的难民们感到了绝望,漫长的队伍最开始只是传来小孩子阵阵的抽泣声,后来就是妇女们的痛哭,最终引爆了男人们的愤怒。男人们开始不再害怕士兵们手上的刀剑,他们推推搡搡,试图在争执中暴起夺下城门。虽然他们之后肯定会以叛乱的罪名被处死,但至少他们的老婆孩子有机会活下去。

是一个精灵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他挤开人群,走到了正在对峙的士兵面前。对他们发起了让人无法反抗的攻击——他拿起自己的口袋,攥出大把的金币,甩在一个军官的脸上。那个军官勃然大怒,准备立马乱刀砍死这个违逆的狂徒,然而军刀还未出鞘,又是一把金币砸在他脸上,随后,又是一把,再一把。生疼的金属熄灭了军官的怒火,他害怕这个不知道是哪家豪门的后裔不小心混进了这帮难民里,他一个小小的军官,怎么敢承受贵族的愤怒。他立马让士兵打开城门,开始甄别难民放他们进城。

那个精灵自然就是伊莱恩。

正所谓装逼一时爽,全家火葬场。在豪气地砸完一口袋金币后,他才猛地发现自己没钱了,连富裕平民进入上城区需要交的钱都给不起。不然他也不至于把亲爹给他的金印换了十几个没人要的猪蹄儿。

“诶,那个,快起来吧。我又不是什么贵族老爷。”伊莱恩颇有些无奈的挠挠后脑勺,当初的壮举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是另一个世界所带给他的最基本的道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嘛,前世512地震他也接受过别人的帮助。

但是难民们却把头埋得更深了。在他们眼里,此时的伊莱恩就犹如平日里那些神官所称颂的神使,谦卑,公正,怜悯,善良,无私……

伊莱恩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继续向着马厩前进。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难民感恩的方式,他们实在没有金钱,只能匍匐在表示他们的感激。当然,如果伊莱恩知道了在他们眼里伊莱恩脑袋上顶着某个并不存在的光圈,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感受。

马厩里很黑,但这对伊莱恩来说却不算问题,他亲娘的给他的血统让他有了能在黑夜中视物的能力——黑暗视力。眼中被黑暗覆盖的场景迅速的变得清晰明亮。

即使跟他推测的一样。然而事情真真正正的发生了却仍然让他感到吃惊。

两个瘦骨嶙峋的难民正在搏斗,搏斗的目的是为了争抢食物。

而食物,是一具残缺的尸体。

“够了!”

面对这一挑战伊莱恩道德底线的事情,他喝住了两人。声音不大,因为他也不愿意引起旅店内的人注意,命运坎坷的难民不能有更加悲惨的命运。

被喝止的两个难民慢慢地停手,在注意到来人是谁后也和之前的人一样匍匐,随后仓皇的逃开。

“等下。”伊莱恩转身,再次叫住他们,“你们去找旅店老板,让他们给所有难民准备好粥和面包。如果他敢拒绝,你们就给他说我伊莱恩在火刑架上等着他。”

听到这话的两人瞳孔放大,不争气的哭了出来,又是一次深深地匍匐。

他们能活下去了!

“谢谢,大人!”

明明之前还是生死相搏,欲除对方而后快的两个男人却激动地搀扶着对方离开了马厩。

伊莱恩没有动手杀死他们,是因为他能看出来马厩里面的尸体是活活饿死的,他比伊莱恩所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瘦弱。

他把木棍放在一旁,半跪到尸体旁边,伸出手想要合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警报在一瞬间亮起,绿色的光纹在他眼里回荡。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别处出现,步履蹒跚地发动不成样的冲锋。察觉到这一切的伊莱恩并没有阻止,任由那个身影冲到他面前,一口咬在了伊莱恩伸出去的左手。

“卧槽。”

虽然颇有些疼,但尖锐的虎牙并没能刺破伊莱恩的皮肤,这就是超凡者之于平民的巨大差距。伊莱恩只是惊讶这妞居然如此野蛮。

“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伊莱恩右手搭在了来者的头上,柔声地安抚。

手背上传来的力量没有减轻,看来女孩还舍不得松嘴,但她的鼻子不断耸动,明显是哭了起来。

顺势把女孩揽进了怀里,他在这一路上见过太多这种生离死别的情景了。父母为了让孩子活下去,把最后一口食物留给孩子,然后自己作为饿殍留在了无人知晓的荒野。被孩子父母托付的人以残暴的方式把嚎啕大哭的孩子托离他们父母的尸骨,倒不是他们无情,到处寻觅祭品的蛇教正在他们后面穷追不舍。

“乱世,人不如狗啊。”

伊莱恩发出了慨叹。

第六章 肆掠的蛇教

在伊莱恩怀里不断抽泣的女孩名叫赛琳娜。

死去的男人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早就在那场逃难的路上被蛇教的马蹄碾成了血泥。赛琳娜的家庭本来是东境弗雷娜港一个家境殷实的富商家庭,照理来说,他们这样的富人会在高大城墙的庇护下过得很安全,临时征召的士兵不管再弱,保护一座城市总是没问题的。

然而蛇教犹如燎原烈火一般席卷了大半个帝国,贵族和将军们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对他们溃败的战报隐瞒不发。蛇教的手就这样在所有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伸到了弗雷娜港。当时赛琳娜的父母正准备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到西边的博识城进修。闻名遐迩的博识塔就在那座雄伟的城池里,由博识塔所带来的浓厚学识氛围打破了当地人思想上的镣铐,那是唯一一个允许平民和女性深入学习的地方。

这个由落后时代的愚昧和黑暗导致的惨剧发生了。仅仅是为了防止强盗贼寇而雇佣的护卫在知道蛇教正在前面肆掠的时候,便连忙抛下出手阔绰的雇主,马不停蹄地往弗雷娜港逃窜。原本面色和善的生意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女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他深知马车的速度不比马匹,和那些胆小的佣兵一样逃回弗雷娜港是绝不可能的,唯一的生路就是闯过前面人数众多的蛇教大军。他亲自驱车,以卓越的眼光和过人的胆识在道路间穿梭。终于,他发现了一支同蛇教激战的大军——鲜红的骑士甲骄傲的宣告着他们是弗雷德里大公麾下强大的烈狮骑士!

强大的军力保证他们甚至还有余力收纳难民,赛琳娜就这样跟着父母被编入了难民营。他们的马匹和车上载的财物都被骑士们以军事需要为由征召了,其实这无所谓,那些财物只是他们家产的九牛一毛,最重要的是他们活下来了。

直到闷雷一般的巨响在战场上炸裂,浓浓的烟尘散去后,一排排漆黑的蛇教骑士缓缓浮现,他们的身后,是七零八落的,曾经骄傲无比的烈狮骑兵。仅存的东境军队无力维持阵线,在军官的指挥下一个接一个的撤离了战场。

但难民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慌的情绪在众人心中蔓延。直到一个骑士驱马前来,他谦卑地向众人行了一礼,并告知他们已经被军队放弃,而且还会被作为蛇教的战利品来拖延蛇教追击的速度。但他身为一名骑士,绝不忍心坐视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他违抗军令,没有跟随部队撤离,他将自己一个人护送难民直到找到安全的地方。

混乱的难民营瞬间变得嘈杂不堪,没有人相信仅凭一个骑士就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他们得趁蛇教还没开到来之前离开,于是浩荡的人群向着四面八方逃散。但年轻的骑士仍旧牵着马站在原地,等待着相信的他的人来找他。赛琳娜的父母是第一个来找到他的,他们相信这个骑士高贵的品质并愿意把性命托付给他。几分钟后,又有几个难民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骑士把赛琳娜和另外几个小孩都抱上了马,把收集起来的长剑分发给强壮的男人。他手持长长的骑枪,向所有人坦白了自己的计划,现在他准备一路向西,翻越丘陵,找到任何一个可能收容他们的城市。因为现在蛇教的注意力集中在烈狮骑士和富裕的城池上,所以这个计划是有可能的。

在场的人都同意了这个计划,因为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们拒绝。妇女和孩子先一步出发,骑士和男人们且战且退。他们昼伏夜出,靠从惨死于路边的遇难者身上搜集带血的食物为生。就这样,他们渐渐脱离了敌占区,但这也并不就意味着他们彻底安全了,仍有少量的蛇教斥候在附近徘徊。

仿佛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谨小慎微的他们仍旧被蛇教斥候发现了。不,应该说,他们早就被蛇教发现了,只会这帮猎手想享受一下猫捉老鼠的快乐。他们把难民驱赶到筋疲力尽再一举绞杀。袭击发生在夜晚,所有人都在熟睡的时候,多日来稍显平静的逃亡让他们放松了警惕。阴影中的弩手悄无声息地击杀了正在守夜的男人,战马的嘶鸣扰碎了人们的梦乡。

骑士号召剩下的男人拿起武器反抗,但于事无补,大家都急于逃命,根本没有人回应他呼喊。赛琳娜的父亲知道大势已去,当机立断带着自己的妻女抢走骑士的骏马,一路狂奔。

蛇教的追兵立马就发现了这队试图骑马逃离的人。他们分出一个骑兵,死死的咬在他们后面。骑士的马很快就体力不支,鼻子上出现了白沫,粗重的喘息声似乎预示着它可能随时都可能倒下。危急关头,赛琳娜的母亲让女儿紧紧抱住她爸爸,千万不要松手,随即纵身一跃,用肉体拦住了追兵的去路。赛琳娜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死死咬紧嘴唇,只是在父亲的背上小声哭泣。

最终,马累死了,他们靠着双脚硬生生走到了君临城。之后就见到了伊莱恩豪掷千金的一幕,跟随着浩浩荡荡的难民大军涌入了君临城下城区。赛琳娜的父亲却因为心力交瘁倒在了旅店的马厩里再也没能起来。赛琳娜无法阻止那群饿到骨子里的难民,只能在他们啃食自己父亲尸体的时候在旁边一动不动,尽量让他们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因为他们并不会介意多一份食物。

在伊莱恩刚刚进来的时候,赛琳娜以为他是跟那两个人一样来争抢这具活命的“食物”的同类人。直到伊莱恩说话,让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个在城门口慷慨解囊的精灵。

……

脱下自己的外衣,伊莱恩把衣服盖在了已经死去的男人身上,不管他这一生是好是坏,但总归,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在伊莱恩看来,比他那个爹厉害多了。

“愿你安息。”

但他话锋瞬间一转,无视这个肃穆的场合,“那么,你为什么只咬我,不咬他们。”

“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好人。”

得,世道不公,就老实人和好人吃亏,伊莱恩翻了个白眼。自己脸上貌似也没麻子。

“算了,你先去吃饭吧。我让旅馆老板为所有难民准备的食物。”伊莱恩指指门外,示意女孩快点出去,“你慢慢吃,最好吃久点。不要吃太多,饿久了突然暴饮暴食是会死人的。我在这,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赛琳娜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但生理上无法阻止的需求还是催促着她,她步伐坚定地离开了马厩。

伊莱恩缓步走到了尸体旁边,俯身跪下,手指闪出淡淡的白光,,像是要为逝者念诵祷告词。

但他却猛地一个侧滚!右手直指房梁的某处,手指按动扳机。

开玩笑,不会使用袖箭的法师可不是一个好狂战。从刚才起视线里的蓝色光纹快把他刷成瞎子了。这个家伙倒是颇有耐心,一直等到赛琳娜把故事以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态度逼逼完,还能忍受自己的矫情,属于能忍。

“吃我正义袖箭!”

三发弩箭如脱缰猛兽!

而面对这种喜欢装逼的人,伊莱恩从来都不会吝啬,他另一只手甩过来。

“正义袖箭二号准备就绪!”

前三发致命的弩箭

肯定落空了,伊莱恩的尖耳朵听到刺客在空中辗转腾挪的声音,动作矫健,丝毫没有被伤到的痕迹。伊莱恩丝毫不慌,他自己是三级的法师学徒,虽然只是初阶职业,但能让系统发出蓝色警报的估计也是菜鸟。菜鸟敢出来杀人,希望他要做好要翻船的准备。

预料中的弩箭破空声并未出现。躲在掩体后面刺客一瞬就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他探头出去,却发现伊莱恩跟个鬼似的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拎着那根破烂的木杖。

伊莱恩简直想放声大笑,轻视法师近战能力的家伙都是傻蛋。他早就说了,自己是个是个点了闪光术的狂战。额,也许没说来着?

管他呢。

“这就是,法师的平a攻击!”

棍声呼啸,伊莱恩感觉手臂传来一阵冲击,随后,刺客闷哼一声,软软倒地。这名刺客昏倒前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憋屈,输得不明不白。

慢慢地从木棍上卸力,伊莱恩松开手擦擦额头上因紧张出的汗。如此莽的打法他也是第一次用,大约有拿这个跟自己比起来不强也不弱刚好能揍的刺客练练手的意味。这就是伊莱恩的老师索瑟姆独创的,让魔法学徒由弱小的初阶过渡到稍显弱小阶段的法术。这个法术的精髓不在于魔法学徒对魔法的掌控要有多精进,而是在于这个学徒有多壮。具体的操作方法是这样的——左手一个初级强化术,右手一个初级强化术,双掌合一,握于棍尾,摒弃杂念,控制呼吸,脚步发力,以腰带身,猛砸之。

在被迫学习这种跟他心目中冷静睿智的法师形象相去甚远的法术之后,伊莱恩的第一课居然是扛着沙包跑五十圈。更过分的是,他不仅仅自己用,他还面向全社会推广,伊莱恩仿佛知道了这个移动羞耻物被开除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离那种手握雷电,可摘星辰的睿智法师的道路上越走越偏。都是这个糟老头子的错。

但那个老匹夫居然厚颜无耻地宣称这是魔法在第二霜月王朝的特色化,本土化,必然在将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现在推广步履维艰全赖封建保守势力负隅顽抗,试看将来必是狂战,呸,新式魔法师的世界。他伊莱恩应该感到庆幸,他可是走在这个康庄大道上的第二人,好好抱紧老师的大腿,把老师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以后他索瑟姆封神也能赏他半个神职。这番恬不知耻的话收获了伊莱恩的中指和一口口水。然后他就用肉体领教到了索氏三十一路棍法的厉害。

这个老逼其实没把这个棍法(术)真正的秘密告诉伊莱恩,但他伊莱恩何等聪明,早就在与索瑟姆斗智斗勇的日子里摸索清楚了他的秘密。

伊莱恩用的是根本不是木棍,上面的绳子因为刚才的猛击开始脱落。包裹在棍子上面的树皮慢慢脱落,露出了里面是铁的真相,甚至还有尖角和血槽

第七章 援军

就在伊莱恩洋洋得意于自己基于索瑟姆之上进行的伟大创新时,前几个小时里,在他几十里之外,此刻正战火连绵。

被树林遮蔽了视线的山丘里冲出了一群“士兵”。这群可笑的“士兵”拿着削尖的树枝,像原始人一样呼喊,发起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冲锋。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穿着破烂,老旧的衣装让不少人被自己绊倒在地,还有人刚刚跑出森林就直挺挺的倒下,再没能爬起来。

他们对面是军容严整,犹如北国永冻的雪山般坚毅,号称有着钢铁纪律的雪熊军团。层层铁甲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冰冷的金属寒光。第一排是经验最为丰富的老兵,他们托举着巨大的黑曜盾牌,盾牌与盾牌的缝隙间是森然骇人的长枪。这些老兵看起来颇为轻松,心情挺不错,甚至在举盾的闲余打赌这次蛇教的冲锋会冲到哪。

他们根本不担心这帮衣不蔽体的流民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他们站在这里只是为了防止有真正的蛇教武士混在流民当中给他们玩阴的。

在大部分流民冲到某一个位置的时候,这帮老兵的背后传来了弓箭离弦的声音。黑压压的箭雨如同乌云一般覆盖了天空,冲刺的流民随着箭雨的落下就如同麦子一样掉了一大片,直到最后一个站立的人扑倒在地。再也没有一句呐喊,就像他们冲锋的路上一层层腐烂的前辈一般安安静静。

短短几十米,散乱着数千具尸体。

他们本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就这样死在了无人知晓的他乡。

这场不能被称之为战斗的战斗就这样荒唐的结束了。雪熊军团的士兵们大喊着无聊在军官的催促下迅速整齐地返回大营。

仆从军在这帮骑士老爷结束战斗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战场。刚刚退去的军队不像前几天进入山里的士兵们好说话,稍不注意就会挨他们的鞭子。仆从军们手到擒来的开始他们的工作——掩埋这些残缺不堪的尸体。炎热的夏季会加快尸体的腐烂,非常有可能导致瘟疫。正在他们卖力挖土的时候,一个轻骑从刚刚蛇教冲出的森林里火速赶来。但这些农夫并没有逃跑或是阻拦,他们认识那个骑兵所特有的军装——进入山里的第四营。

在接见由进入戈兰山脉的第四营派出的斥候后,达克·维克托命令这位疲惫不堪的士兵到营里大吃一顿然后好好休息。

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着刚刚摆到他面前的战报,只有轻飘飘的一张。他已经拿起放下数次,纸张被他竭力控制的手按出了褶皱。雪熊军团的代团长,达克·维卡托神色焦虑,这位经历数十年风雨的将军在连日来的胜利后终于第一次皱紧了眉头。两侧的高阶护卫沉默不言,如铁塔般挺直站在原地,等待代团长的命令。

“这是第四营进入山脉深处后的第三天,从昨晚凌晨开始,我们就彻底断绝了与他们的联系。莱蒙,说说你的看法。”

达克再一次放下情报,随意点名让自己的部下发表见解。

第四营是塞文公爵在前三个营的基础上新设立的。这个营的构成人员无一例外的都是北境的贫苦农民组成,起初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由平民组成的军队在帝国很常见,是大战时必不可少,用于消耗敌人体力的廉价炮灰,如果侥幸不死,这些有了一定战斗经验的人就会被编入地方驻守部队维持治安。只是有些贵族对这帮贱民也能被叫做雪熊军团而颇有微词。

然而大公不愧是被后来冠以疯子的人,他做出了让众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他给与别人眼里的炮灰军最优厚的待遇,最严苛的训练,再让他们去啃最难啃的骨头,流最多的血。花语平原阻击战的胜利就是他们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强行拼出来的,在之后甚至还彻夜急行军参加了拉开对蛇教反攻序幕的戈兰战役。顽强的战斗意志令强大的蛇教也感到胆寒。所以尽管另外三个营都对这些流民大军的身份不屑一顾,但他们仍然认可第四营强大的战力。隐隐之中,第四营甚至成为了雪熊军团的灵魂。

而现在,以顽强著称的第四营居然整整一天都没有消息传来,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达克眼皮狂跳,不安的情绪在持续发酵。

被点名的骑士侧身恭敬行礼,斟酌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属下认为第四营现在应该仍在苦战,他们需要我们的支援。”

“支援?从来就只有平民为高贵的骑士提供他们应尽的援助,绝没有贵族为平民流血的可能。”营帐中的另一位骑士出言不逊。

达克抬头看了一眼出声的骑士,这位骑士名叫泰格,是弗洛斯伯爵老爷的独子,这个家族世世代代都在雪熊军团服役,可以说是利奥尼乌斯家族的死忠。而且泰格天赋异禀,在三十岁的时候就踏入了高阶骑士的门槛,是达克心中的下一任代团长的人选之一,当然也是众多贵族小姐中完美无缺的情人对象。但弗洛斯伯爵当年就是反对建立第四营的激进份子,只是碍于对大公的尊敬才没有爆发进一步的矛盾,看来泰格也遗传了他父亲的态度。

见到代团长没有发生,泰格骑士以为长官默认了他的说法,于是他站出队列,进一步表态,“莱蒙骑士,我本人也相当认可第四营的,额,兄弟们,他们可靠的战斗力。他们是可敬的战士,也是雪熊军团的骄傲。”然而他话锋猛然一转,紧接着说,

“但是,我要说但是。”

泰格环视一圈大帐内的同僚,最后向达克递出了恭敬的目光,“我们的皇帝陛下给我们的命令是在主力赶来前,彻底困住蛇教大军,而不是一意孤行,逞个人威风,置大局于不顾!要知道,我们的同胞还在蛇教的恐怖统治下撕心裂肺的哭嚎。我们的兵力本就不足,如果贸然支援,蛇教反而冲破了我们的防线该怎么办?别忘了,那只令人闻风丧胆的蛇教大军主力还在呢。”

莱蒙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因为泰格说的的确是事实。其余的骑士们也议论纷纷,只有远处坐着的达克一言不发。

“是的,我们并不敢赌博。”一名站在大帐门口的骑士突然发话。他的意见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态度。

之前的战斗,蛇教并没有与雪熊军团爆发激烈的决战,双方只有斥候之间零星的交火,仿佛仍对当年被塞文大公率领的雪熊军团还有着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似的,蛇教避免了很多次可能会造成重大伤亡的战斗。并且蛇教居然还格外顺从的按照达克预定好的路线逃进戈兰山脉。所以蛇教的主力仍然完好,因此为了防止蛇教干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外,雪熊军团必须获得对戈兰山脉的情报优势,参加过当年戈兰山脉反击战的第四营就这样被达克派遣了出去。

但那真的是逃么?未免也太过井然有序。

“但…但,但是大公说过,雪熊军团绝不抛弃任何一个兄弟。”莱蒙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支支吾吾的搬出塞文所指定的军规。

“是,但大公也说过要实事求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我们冒险。你难道忘了么,军事学院所教授的战术中最忌讳的就是添油。”泰格不慌不乱,也抬出大公的架子借力打力。

达克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他到真没想到这位弗洛斯伯爵之子是如此的牙尖嘴利。先阿谀奉承一波第四营表明自己并不是落井下石,搬出皇帝和大公的架子狐假虎威让人不敢反驳,最难能可贵的,他居然还懂煽情。比起当一个冲锋陷阵的骑士,泰格可能更适合当一名靠嘴杀人的政客。

“好了,这就是你们的意见么?”

达克撑起身子,高大的身影慢慢显现,整个大帐的威压陡然上升,让几名骑士都觉得头晕目眩。达克·维卡托,雪熊军团的代团长,赫然也是一名令人畏惧的传奇强者!

扫了一眼自己的几名亲卫骑士。只有一两个人在泰格刚才的口若悬河的说辞中冷脸不发,算是无声的支持莱蒙骑士。不大的圈子,早已分成了两派。

“那么,这就是你们的态度么。”

所有骑士都不敢说话,威风凛凛的泰格也慌忙站回了队列。大家都沉默地等待代团长的命令。

“我问你们,如果当初我们的大公因为害怕伤亡,不敢在花语平原拿命堵着乱党联军。如果大公摄于蛇教恐怖的威势跟随那帮贪生怕死的贵族在君临城坐以待毙。”

“会有你们的今天么!?”

代团长的气势一次高过一次,直到随着那一声怒吼,传奇境界恐怖的威压彻底释放。

骑士们都被这股骇人的力量吓到腿软,只有莱蒙还在苦苦支撑没有跪下。

“站起来!难道我达克的麾下。就只有懦夫么?!”

结实的桌子猛然炸裂,四散的木屑打到骑士们的铠甲上砰砰作响。良久,东倒西歪的骑士们才在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结党营私,打压异己,贪生怕死,坐观成败。泰格,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就算是你的父亲,弗洛斯伯爵,他再怎么厌恶平民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兄弟去死。他是个令人尊敬的骑士,而你呢,泰格?”

达克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泰格的心头沉重一分,也怨恨一分。

为什么平民出身的莱蒙能够成为管理部队的骑士长?

为什么流着高贵血液,天资超群的自己却要慢慢地熬资历?

论境界,论出身,论功绩,自己哪一点不如他?

为什么,你们,如此的不公平?!!!

由精钢打造的骑枪在泰格手里几乎被捏断,无尽的怒火在他的胸中酝酿。

“达克·维卡托大人!”

红眼的泰格竟直呼自己上司的名字,这是极大的不敬。

“贸然行动您担得起这个责任么?我们没有援军了!”

“援军?”

落下的大帐帘幕被人拉开,外面耀眼的阳光照了进来,即将爆发的阴霾为之一散。随之一同飘进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来自北国寒冷的香气。

全副武装的银白骑士一手撑开门帘,另一只手拄着战锤。他身后还有一个与达克相当的高大身影,来自达克恐怖威压正在被此人慢慢逼退。

“我们,就是援军。”

两人异口同声。

第八章 是毛贼不是刺客

刺客醒来得比想象的还要快,约莫可能只有两分钟。

这让本以为索氏棍法能让人陷入永久性昏迷的伊莱恩大感不悦,心中直骂索瑟姆祖宗十八代生出这糟老头子误我大事。要不是他机灵在那短短两分钟内用绳子把这刺客捆成毛毛虫,现在可能翻了车。而且在捆人家的时候,刺客突然毫无征兆的睁眼,四目相对,那场面要有多尴尬有多尴尬。

“那啥。要不你再睡会儿?”

但人已经醒了,此时再计较这些也没什么大用,要紧的还是再来一棍子。要么打服,要么打死。

伊莱恩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估计是那一棒槌的威力尚在,刺客现在脑袋还晕晕乎乎还明白伊莱恩说这话到底要干什么。直到她看见这个半精灵的双手开始发光。

那双眼睛满是倔强坚韧,仿佛面对刀山火海,油锅电刑,催眠洗脑也不会背叛效忠的组织。于是让伊莱恩觉得为了表达对她忠义的认可,可能要多来几棍子才行。

然后她薄唇轻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并且求生欲望强烈:

“好汉饶命啊,我什么都招。”

大概是那一发暴击真把这人脑袋敲傻了

据女刺客坦白,她叫克里斯汀娜,从小是个孤儿,不是刺客,也没有什么牛逼哄哄的背景,只是个小偷小摸的小毛贼。平时过着和蛇教毫无瓜葛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靠接冒险者协会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低级任务为生,实在吃腻了白开水就稀饭,偶尔会去扒粗心大意的行商钱包来给自己开开荤。凭借着能怂就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认了的职业操守硬是摸爬滚打活到了现在。

最近因为蛇教在帝国大规模的活动,君临城全城戒严,昔日来来往往的商人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冒险者协会在提图斯皇帝的命令下下架了所有与绞杀拜蛇教无关的任务。可怜的毛贼已经饿到前胸贴肚皮了。直到今天偶然看到了豪掷千金的大财主(怎么人人都看见自己装逼,没人看见自己挨打?),饿极了的克里斯汀娜狗急跳墙,也不管能拿金币砸人的角色到底有多大背景,鬼使神差地就一路跟到了现在。

听完一席话,伊莱恩也觉得是悲从中来,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吃草根啃树皮的那一个月可真不是人能熬的日子。但她说的话还不能完全可信,鬼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棍子砸她脑袋上打通了任督二脉,毫无逻辑错误的故事信口拈来。所以需要验证一番。

伊莱恩翻开自己随身的背包,不顾跟前一脸疑惑的小毛贼,搜寻起来。

蒙汗药,蒙汗药,蒙汗药,正义袖箭三号,怎么还是蒙汗药?伊莱恩不由得加快手速,终于在一堆法师所理应拥有的物品里找到了目标。

一只吃剩的猪蹄,上面还留有伊莱恩啃过后的牙印。浓郁的香味儿弥漫开来,让伊莱恩都觉得食指大动。

滴答…

滴答…

滴答…

借着月色,小毛贼的眼睛仿佛在发光,口角晶莹的透明液体已经撒了一地。

这反应估计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每提一个问题,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就让你啃一口。”

伊莱恩把那根猪蹄望克里斯汀娜的眼前晃了晃,然后一手捂住那张飞扑过来的嘴,再把嘴的主人轻轻推开。

“第一题,君临城是什么时候开始戒严的。”

“就在你来的前一天晚上。”

香喷喷的猪蹄在空中慢慢地飘过来,克里斯汀娜饿得恍惚间觉得这根猪蹄好像身上长了两根翅膀,“来吃我吧,来吃我吧。我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天使。”

然而猪蹄就在克里斯汀娜的嘴里再也拔不出来了。伊莱恩直觉得这女人的嘴好像液压机,废了好大劲儿,在初级强化术的威胁下才把猪蹄重新拯救了出来。伊莱恩看到就连猪蹄的骨头上都留下来深深地牙印,这女人,当真恐怖如斯。

肉没怎么嚼就直接一口吞下了肚,空空如也的胃发出了满足的声音,然后食髓知味的克里斯汀娜再次望向伊莱恩,目光蠢蠢欲动。她仿佛看到了移动的金子,还有猪蹄。

小毛贼的眼光让伊莱恩感到一阵恶寒,感觉自己好像被口香糖黏上了。

“第二题,冒险者公会在那里。”

“上城区,风车街,1144号。”

伊莱恩心疼的看着手里的猪蹄又少了一块儿。

“第三题,你住哪?”伊莱恩看这女人实在饿得可怜索性把毛贼的绳子解开,让她放开手脚好好啃。

“呜…呃,哧哧…溜,下城区我有自己的秘密基地。”毛贼小姐在百忙之中抽空回答问题。

“平时和灰色势力有接触么?”

“有。”

“他们在哪。”

“不知道,我们随缘碰头。”

“怎么联系那些人。”

“我说了,随缘。”

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问题混在了里面,但这不重要,伊莱恩已经搜集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脑子运转飞快,一个计划悄然成型,是时候去冒险者公会走一遭了。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毫无吃相的女毛贼。坦白说,长得确实挺漂亮,虽然全身弥漫着浓烈的汗臭,脸上布满了黑漆漆的脏东西,一头火红色的卷发上面更是油污的聚集地。但就算邋遢成这样,伊莱恩还觉得她挺漂亮,那收拾收拾后不就是美得没边儿了么。至于身材,在刚才绑人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手感委实不错,前凸后翘水蛇腰。

这大概就是命运里注定的后宫……或者说穿越者的福利。

要是寻常人知道面前看起来好心的半精灵心里是何等的龌龊,大概会被吓跑。但饥肠辘辘的小毛贼貌似不会,就在刚刚克里斯汀娜的内心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抱稳这条难得一遇的大腿。

“慢慢吃,瞧这孩子饿得啊。”伊莱恩从他爹那遗传来的咸猪手就这样放在了毫无戒备毛贼头上。

一手油……

第九章 伊莱恩身边的人才

人才是什么?塞文大公现身说法证明了一个可靠的人才对于国家的重要性。

为了获得人才,历史上那些求贤若渴的大佬可是敢下血本。伊莱恩的记忆里就有燕太子丹为了拉拢荆大傻子让人把黄金往水里一箱一箱地丢,刘大耳朵请诸葛逆天出山三顾茅庐。而他伊莱恩本人,靠一根猪蹄

身为公爵之子,只要不英年早逝,想必百年之后还是会有人给他写书成册,伊莱恩用骗人入伙的一幕中满篇充斥着猪蹄想想都头痛。

总之,伊莱恩就这样用索氏三十一路棍法和一根被啃过的猪蹄,恩威并施,成功抓到了一个盗贼宝宝,虽然目前看起来属于5金一件的蓝色品质,但他相信在自己的调教下,肯定能培养出来一个强大的惹不起。

此时,这位一根猪蹄下肚的毛贼正可怜巴巴地拉住伊莱恩的手问还有没有多的吃剩的猪蹄。伊莱恩盯着那双水汪汪的蓝色眼睛终归还是没能说出“我下面给你吃”这种人神共愤的话。

“要吃饭?可以啊。我这个人向来赏罚分明。干多少,吃多少。”

伊莱恩甩开她的手,拿腔作调刻意用一种上位者那种冷漠且装逼的语气说道。但他觉得自己多半学得不像,真正作为公爵后裔在庄园里过的日子才不到五年,剩下的十二年在那个自称最伟大的魔法改革家手里混得跟乞丐差不多,张张嘴就能要人命的贵族气质跟他相去甚远。至于在城门口嚣张无比,拿钱砸人让克里斯汀娜印象深刻的一幕,也是被逼无奈狗急跳墙之举,钱是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声泪俱下从他妈那要来的学费。对,那个老狗币除了写一封信给博识塔外还真就一个子儿都没出。而且天知道蛇教是不是还在后面跟着要把他们宰了当祭品,能快点进城还能顺带装波逼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毛贼居然还真被这三不像的气势给唬住了。

“我,我需要做些什么?”

“很简单,发挥你的特长。”

听到这话的克里斯汀娜有些羞涩的抖了抖胸。

看到这毛贼居然还懂得卖弄风骚,伊莱恩也是气得肝颤。

“我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因为某些原因被迫跟这家旅店的老板霍夫曼做了个交易,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东西给我偷过来。”

伊莱恩大手一挥,为这个计划奠定了基础。

女毛贼一脸发蒙愣在原地,“不是,老大你好歹给我说是什么东西,在哪藏着啊。”

“我要知道在哪要你这个贼干嘛。”伊莱恩白了她一眼,“东西嘛,你见到就知道了,绝对是你见过有史以来最值钱的东西。”

故意不说要被偷的东西是北境大公的金印,是为了让这个毛贼在偷到那玩意儿的时候被伊莱恩霸气侧漏的背景吓得一愣一愣,从此对自己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当然他也没敢说珍贵无比的公爵金印在败家子手里就换了十几个猪蹄。

“属下,明白了。”

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克里斯汀娜就这样屁颠儿屁颠儿地跳到房梁上,消失在阴影中。

“哎哟。”女毛贼吃痛的叫声和硬物撞到房顶的声音一并从头顶上传来。克里斯汀娜不好意思地摸摸额头,“刚吃饱,我还得缓缓,缓缓。”然后真的消失不见。

见到克里斯汀娜这般模样,伊莱恩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手,后悔之前那一棍子打的那么重。多么好的一个人,就这样变成了傻子。明明之前他让难民去找霍夫曼索取免费的食物可是当着这个毛贼的面说的啊,居然还真就被忽悠去干脏活。

无奈的叹了口气,伊莱恩收拾好一地狼藉,临走前冲那位伟大的父亲行以注目礼,等着待会儿告知霍夫曼让他明天下葬。

再次回到了旅店大厅,真正的旅客们差不多都回到卧室躺尸了,现在就只有马厩的难民们挤在里面。接济难民的食物放在柜台处,出人意料的是那个霍夫曼还亲自带着店里的侍者给难民们分发食物,从他们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已经分到稀粥的人干脆直接坐在地板上,不管那散发着热气的粥有多烫,仰头一咕噜就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末了还恋恋不舍地把剩下的米粒舔完。妇女把黑面包掰成几块分给面黄肌瘦的孩子们,仅有的几个老人只能围坐在一起取暖,眼神炽热地等待前面身强力壮的人尽快领完稀粥和面包,然后轮到自己能让肚子里有几粒米。赛琳娜正和另外几个小孩待在一起,十多岁的她是里面的孩子王,维持着吃饭的秩序。

有难民偶然间看到伊莱恩走了过来,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让伊莱恩觉得自己就是摩西,正在带领自家的劳苦大众穿越红海。

看到这帮差点因为抢位置打起来的难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拿走吃的,霍夫曼抬头看了一眼,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精灵正乐呵呵地朝他走过来。霍夫曼的浓眉不自然的往上跳了几次,面部肌肉不住的抽抽,但这一系列的动作最终演化成他叹了一嘴口气,拿起长勺指了指伊莱恩,“算你小子有种。”

半精灵却用他那大屁股挤进了柜台,极其自来熟地拿起另一根长勺打满一碗粥递给正在排队的难民,“没想到霍夫曼先生竟然是一位如此悲天悯人的高阶法师,为了让这些可怜人早点吃到热腾腾的食物。自己一个人在后厨搓火球。”

霍夫曼对这精灵的调侃毫无反应,手里仍旧忙个不停。等到把面前的难民打发走,他才招呼过来两个人来接替他俩。

“这世道都不安宁,今天我能舒舒服服的当个旅店老板,谁又能保证我明天不会跟他们一样无家可归。现在我给他们一口饭吃,也是希望以后有人在我落难的时候不至于饿死。”霍夫曼说到这的时候忿忿不平地轻锤伊莱恩的胸口,那力道让伊莱恩心口一颤,暗想这家伙是不是一个深藏不漏的狂战,“别以为就你小子好心。想做好事还得有脑子,如果我一开始就让这群难民吃得饱饱的,那那些给了我钱才能吃到饭菜的客人会怎么想?或许他们不会对我这个旅店老板做什么,下城区的杂碎什么事干不出来?最后遭殃的还是这群难民。”

伊莱恩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考虑不周,但他脸色仍然凝重,霍夫曼是个生意人,就算再怎么好心也不可能长时间无条件的养着难民。而且要求难民们用工作换取食物也不现实,君临城全城戒严,能在白天到界面上行走的除了贵族就只能是被认证的冒险者和佣兵;指望皇帝来庇护难民?现在到处都在打仗,连隔得最远的雪熊军团都不能置身事外,想必局面还很胶着,要等平定战乱再来处理这群难民得等到猴年马月。到时候也不用多费劲处理,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找个地儿埋完拉倒。

“那之后呢?之后他们怎么办?”伊莱恩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之后?之后我就管不了啦。现在这顿饭加上明天的还可以说是你小子给的钱。当然,如果你小子还有多的金币,我也不是不可以继续当大善人。”霍夫曼冲伊莱恩搓搓手指,满脸都是算计的微笑。“我可是听他们说了,你在城门口可是豪气得很哪。”

“得了吧。您可真是大善人,看不得难民受苦把他们全撵走了。”

“一句话,你小子到底有钱没钱?”

“没钱。要有钱我还能把那玩意儿给当了?”伊莱恩摊摊手,示意自己一贫如洗。但他心里想着克里斯汀娜到底能不能把大公金印给偷回来,千万别学自己光明正大的潜入。

就在一老一小为难民的生存问题斗嘴的时候,旅店的某处传来了惊呼,随即变成了女人凄惨的哭声。

“干什么,干什么?都有饭吃还哭什么?”

霍夫曼推开柜台,快步往哭泣的女人那走了过去。伊莱恩也跟着过去看个究竟。

哭泣的女人在旅店大厅里最偏僻的角落,这里连抱团的人都没有几个,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妇女和孩子,她们都一脸惊恐地抱住自家的孩子,全然不顾力气太大把孩子勒得喘不过气,就像受惊的老母鸡一般。伊莱恩看到女人面前是洒满一地的粥,碗也不知道滚到了何处。女人身上也被热粥打湿了一片,但女人全然不顾烫伤的危险,痴呆般地抱住怀里的小孩,一遍遍叫着他的乳名。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不用解释就能看得明白。这位母亲好不容易领到了让孩子活命的食物,然而孩子却没能等到那一刻女人察觉到了有人过来,抬起头看见是好心给她们饭吃的霍夫曼和那个精灵,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心的老爷,仁慈的老爷,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吉米,救救他。吉米是个好孩子,他再怎么难受都不会喊妈妈饿。老爷,求求你们救救他。”

高大的霍夫曼瞬间矮小了起来,他俯下身去,从女人的手里接过孩子,但检查完孩子的情况,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很抱歉,女士。吉米可能要回到主的怀抱了。”

“我不要什么主!我只想我的吉米活着!我只想他活着!我的丈夫死了,女儿也死了,现在我的吉米也死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引起了旅店里不少人的侧目,间或还有几处哽咽传来,大多数难民的经历都和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差不多,甚至还要更为凄惨,女人的哭声引起了他们凄楚的回忆。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这些老爷!拿走我们的牛羊,还要抢走我们的麦子!谁不想好好活着?没有你们这帮老爷,如果没有老爷,会有那么多人加入蛇教么?!”女人愤怒的倾泻心中的怒火和酸楚。然而无助的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伊莱恩陷入了一阵沉默,女人说的是事实。蛇教的确残暴不堪,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农民加入他们?如果不是刮地三尺的贵族们对领地里的人民为非作歹,让无数人民家破人亡,那根本不会有人铤而走险加入蛇教。正如女人所说,谁不想好好活着呢?蛇教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东山再起,靠的不就是这帮贵族可劲儿地给他们提供兵源么?某种意义上来说,蛇教和贵族是一体的,贵族不死,蛇教不亡。

第十章 太阳神

贵族制度是就让这个世界民生凋敝的毒瘤,他们贪婪地从土地人领民身上榨取着营养供应自己奢靡的生活。这一点,稍有学识的人都看得出来,然而从旧帝国建立之初到现在几乎没有人把这种观点提出来,纵然偶尔有几个愤世嫉俗的疯子,跳脱了历史的局限著书挑明贵族制度就是应该被扫进垃圾堆的废物。麻木,冷漠,对自己命运毫不关心,浑浑噩噩在土地上躬耕的农奴却根本不会被他们煽动,反而会在自己领主的驱使下对这些疯子施加以唾沫,木棍,甚至是火刑,是的,这些疯子最终自己成为了被扫进垃圾堆的灰尘。

伊莱恩之所以觉得自己的爹有大概率会是穿越者,就是他爹真的表现得不像是一个符合这个时代特征的贵族。纵然他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作为帝国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可能眼光比常人要更长远,他绝对不可能脱离贵族身份给与他思想天生的枷锁。但是塞文真的做到了,他成为了背叛阶级的那个人,他主动砸碎了禁锢思想的镣铐,成为了全帝国贵族心中所唾骂的叛徒。拜访过公国直辖领地的爵爷们都惊恐地表示大公在撬动这个帝国赖以立命的基石,他一定是被魔鬼给蛊惑了!那位雪熊公爵把自己的部分直辖领分发给流亡的难民和破产的手工业者,让他们在土地上劳作,没有压垮他们的赋税,没有永远做不完的徭役,甚至招募他们参军都会给与充足的军饷和战死的保障——这是连众多武功贵族都不敢想象的丰厚待遇!如果不是利奥尼乌斯家族在北境经营百年势力根深蒂固,威势逼人,如果塞文大公不是力挽狂澜救帝国于水火,不是人们心中神授的骑士,不是完美的英雄,那么这些贵族可能已经带领私兵冲进了公爵的领地。固然塞文大公是传奇强者,可能够在帝国多年动荡中延续至今的大家族,手中又怎么可能没有这种左右战局的战略性力量呢?

伊莱恩突然觉得索瑟姆那老头子说的,顽固保守的腐朽势力无法容忍新东西的存在,必然会尽全力去绞杀这种情况可能不单单只在法师这一块,它已经渗透到了这片大陆的方方面面。威望一时无二的北境大公又如何?这种让贵族们心惊恐惧的改革还不是只敢在自己的直辖领进行,他也不敢下令让自己手底下的领主们效仿自己改革。如果真的这样做了,这帮宁死都不肯退让的贵族们可能不介意请利奥尼乌斯家族换一名领袖,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这个家族数百年来盘根错杂势力下的一份子,他们的意见不容被忽视。

想到这里,伊莱恩突然就觉得这种情况真的是烂透了。与其改变如同死水一般的现状,还不如推翻一切从头再来。至少如自己面前这样悲惨的家庭会少很多。

女人仍旧止不住的哭泣,排着长龙的队伍都慢慢停了下来。

“他还有救!”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循声望去,居然是赛琳娜。

年轻的女孩子没有绕远路下台阶再走过来,反倒是抓紧自己脏兮兮的长裙子,直接从对面的木栏杆一跃而起,在空中画下一个美丽的弧线,稳稳当当的落到伊莱恩这边的地上,然后差点崴到脚。

还好伊莱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赛琳娜,但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居然还让他一瞬间没抓得紧,赶忙用起索氏长棍的基本功才让两人没闹笑话。

“抱歉,刚吃饱,还没适应。”赛琳娜一直冷冰冰的脸此时也因为尴尬变得红彤彤。

伊莱恩只想说,妹子,虽然你没跟克里斯汀娜见过面,但你们已经有慢慢趋同的趋势了。但嘴上还是没说什么,松开赛琳娜给女孩让开一条路。

“小姐,吉米还有救?小姐您能救救吉米么?求求您了。”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赛琳娜好言安抚精神即将崩溃的女性,从霍夫曼手里接过了仅仅两三岁的吉米。孩子入手的重量很轻,就好像这个孩子真的回归到了天国,只剩下灵魂的羽毛。但赛琳娜很清楚,这是极为严重的营养不良,要彻底治好这个孩子只能通过后期不断地恢复食物的供给,调理好身体,但即使这样也可能会留下非常严重的后遗症,吉米的脏器在最需要营养发育的时间没能得到补给,治疗完成后也极有可能是个病秧子,会因为无法耕种土地而活活饿死。然而这些赛琳娜都不想去管了,她不想看见再有人在她面前凄惨的死去,不想这位可怜的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不想再有一个家庭只剩下一个人孤苦伶仃,至少,别跟她一样。

“喂,小妞,你真的能救人?”霍夫曼不相信的问道,“各种办法我都用过了,难道你要用那个什么工吸?”

“人工呼吸。”伊莱恩悄悄提示。

“哦对,就那个军队里用的?”

“事实上,就雪熊军团在用。”

砰,伊莱恩额头上遭了霍夫曼的一记弹指。

赛琳娜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人工呼吸。但我知道任何外力对吉米都没有作用了。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我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我肯定尽力而为。这是太阳神的信徒,所必须做的事情。”

说罢,赛琳娜手上乍现出两簇虚质的火焰,晶莹而柔和的光慢慢流淌进吉米的身体,一刻,两刻,三刻,漫长的时间过去了,吉米瘦小的身体仍旧没有任何动静,连最细微的条件反射都没有,小姑娘的脸也随着魔力的不断透支变得苍白无比,她几乎快要抱不起吉米了。人群都屏住呼吸,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他们回想着有多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了,某位神明的牧师无私的救助苦难者,但他们都记不起来了,只在祖祖辈辈的故事里听闻过那个幸福的年代。

赛琳娜手中的两簇火焰现在几近微不可见的火苗,仿佛下一刻一阵微风吹来就会熄灭。看到赛琳娜这般痛苦,伊莱恩想上前去帮帮她,这傻姑娘怕是触景生情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治病救人,根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然而他刚刚有要走过去的动作,就被赛琳娜叫在原地。

“不用!我一定可以的。”

两簇摇摇欲灭的火苗居然在赛琳娜说完话后再一次旺盛了起来,进入吉米身体中的光又变成了洪流。

“哦,我的上天,这一定是神赐予她的力量!”一个老人热泪盈眶,已经不自觉的匍匐感谢上苍。

“妈妈,你快看,那个姐姐在发光。”

“以后你也信仰太阳神,你可以变成光。”另一位母亲怜爱地抱紧自己的孩子,心里暗自乞讨正在救人的赛琳娜和吉米都要平安无事。

人们都在感叹着女孩子的伟大,就犹如故事中善良美丽的天使。只有伊莱恩在心里骂赛琳娜是个傻子,有人说是太阳神的伟力降世?

狗屁,

那是赛琳娜枯竭自己体内的魔力后强行用燃烧生命力的办法来继续施展魔法。不知道那位太阳神是一位怎样的神祇,但想来也是狂战士的祖师,别人烧蓝他烧血,看来陨落也是有原因的。

于是再也看不下去的伊莱恩不顾赛琳娜的眼神威逼,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那啥,如果我说我会这招你信不信。”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很欠打

伊莱恩都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四面八方都传来了不友善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现在自己的后背正在被几十号人用刀子戳。但他伊莱恩也不是不想早点帮赛琳娜啊,都赖那个系统加载速度实在是慢得可以,直到赛琳娜燃烧生命力的那一刻还卡在99%,颇有前世流氓软件的风范,那声下载完成“叮咚”的声音一响,他不是就赶忙跑过来了?现在的人呐,真是转眼无情,明明自己之前还是他们眼中的救世主,才过几分钟就人人恨不得都踹自己一脚。没错,伊莱恩的系统可以自行复制只要伊莱恩亲眼见过并且完整演示过后的技能,就跟血轮眼一样imba,就算以后面临强敌他也能闲庭信步,丝毫不方,纵然你燃烧生命超进化拳打半神脚踢传奇,反弹!但这玩意儿委实有个弊端,就是伊莱恩这辈子见过阶位最高的魔法还是索瑟姆老狗币搓的火球,看来长路漫漫,他还得再不断作死的路上上下求索。

“快来我”

我撑不住了,伊莱恩替赛琳娜心里说完这句话。然后一把把手里的木杖丢给霍夫曼,一手抱住晕倒的赛琳娜,一手包住晕倒的赛琳娜手里掉下来的吉米。

装逼时间到。

伊莱恩手里猛然爆发出两团火光,乍一看众人还以为他搓了两个火球试图毁尸灭迹掩盖自己无力救人的罪证。

但火球仍旧如赛琳娜之前那般,光流从火球中心流出,进入了两人的身体。柔和且恒定的光辉让赛琳娜的身体逐渐温暖,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吉米虽然仍然没有动弹,但他的心跳也在慢慢趋于稳定。就这样,两个虚弱的身体依靠着伊莱恩维持着生机。时间持续了很久,甚至比赛琳娜都还要久,难民们忍耐不住饥饿,再一次排好队领取着食物,无论他们身在旅店的何处,他们都注视这这里,等待着这里可能发生的奇迹。

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伊莱恩手中的火球却仍然不减,但长时间的法力输出仍旧没能唤醒沉睡的两人。赛琳娜倒还好,只是消耗了短暂的生命力,只要把这部分补齐就没有大问题,但吉米可就不一样了,虽然现在伊莱恩吊着他一口气,但如果短时间内没有明显的好转那就是真的救不活了,在经历一个月的艰难求生后,这个孩子还能活着等到赛琳娜本身就是个奇迹。

“得加大力度了。”

心里这样想着,伊莱恩也连忙调集自身的魔力进入火球。实际上,刚才魔力的持续输出能榨干数十个伊莱恩还不止,如果有人能看到自然魔力的流动,那么他就会发现,海量的魔力正从伊莱恩的身体周围形成魔流,一股一股的钻进他的身体。能够随意调动自然魔力,这是上古年代才能发生的事情!

但伊莱恩并不知道这些,他现在只是一心一意的想弄醒这俩倒霉孩子。

于是,他不自觉地多用了几分劲儿

然后手里就他娘的多了两坨小型太阳

“我的那个乖乖”霍夫曼瞠目结舌。

第十一章 物归原主

旅店大厅安安静静,所有难民都自觉地屏住呼吸,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打扰这一片神圣肃穆的场景。

身处所有人目光中心的霍夫曼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扒光衣服的小姑娘似的,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索性靠着木杖站得笔直假装自己正在护法。

“说起来,这法杖的重量不太对劲儿啊。”

霍夫曼掂量掂量了手中的木杖,自己年轻时候也是个中阶的冒险者,不说手持战斧在冒险中杀个七进七出,但也是队伍里值得信赖的中流砥柱。大厅柜台上方挂着的双手战斧就是他光荣的历史,破旧不堪但也有百来十斤。然而这法杖居然让他刚才接过来的时候没太接得稳,落点不偏不倚正好是自己的脚背

还好自己中阶冒险者的力量还在,不至于当场嚎出来丢人,但接下来几天行动不便是没跑了。

霍夫曼这样想着,然而手上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湿润。是法杖顶部传来的,移开手一看,是血。再仔细一看,上面居然还有密密麻麻的突刺,甚至还有尤为突出的撞角

曾经在魔兽横行的地穴里自诩无敌的霍夫曼陷入了沉默,仿佛那柄战斧也成了不值一提的破铜烂铁。

伊莱恩手里的光芒终究是慢慢消隐,他自己也感受到身体快逼近到极限,大脑几近炸裂,光怪陆离的记忆从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然后犹如被砸碎的镜片迅速崩塌,那种感觉就好像索瑟姆长棍三十一式全往自个儿脑袋上招呼,虽然他也很意外为什么魔力依旧充足,甚至还感觉到魔力在源源不断地涌进身体,但精神力的透支,真的让他很痛苦。

这种感觉很久没出现过了,甚至蛇教都没能他的身体带来这种程度的负担。那至少还是来自人类同类的压迫,他们同样有血有肉,一棒子下去也不会比伊莱恩更能抗。最恐怖的是,让他直面死亡的,真正在生死之间游走,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警觉四周随处可能突现的危险,如果不把对面彻底打成零件就放不下心,给伊莱恩带来生理和精神上双重重压的,亡灵。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伊莱恩刚刚进阶初阶职业成为一级魔法学徒的时候,索瑟姆老匹夫为了庆祝他的教学理论的的确确是站在这个时代之上,把这根跟随他多年的木棍丢给伊莱恩。还没等伊莱恩研究完这里面的门道,他就被这老混蛋扔到了亡者山脉——那是大陆西南角的一片专属于亡者的国度。鬼知道索瑟姆在外面过得有多逍遥自在,但伊莱恩在里面真是生不如死,亡者山脉是任何生物的禁地,这是包括所有正常植物在内的!

没有食物来源,伊莱恩就靠着记忆里魔药学辨认从骨头堆里长出来的腐败菇类,并以此为食,因为对某一个种类的蘑菇认识不准确,伊莱恩用自己满身疮痍当做了经验教训,他因为误食蘑菇不能移动被骨头架子堵在山洞里整整三天!而且由于亡者山脉的特殊环境,依靠冥想由自身产生魔力是行不通的,伊莱恩只能最合理的规划好自己的每一分力气,用手上的木棍挑翻亡灵。

硬是憋着一口气从这个骨头架子成堆的地方里面爬出来过后,伊莱恩棍法上的造诣就再也不虚这狗币了。

隐隐间,伊莱恩现在眼里仿佛就有索瑟姆那副贱笑的模样在反复横跳,脑袋上被棍状物敲击的痛感也跟着这老家伙的大笑不断加深。

但好在,他终于做到了。

赛琳娜在之前就已经恢复了意识,但是因为积累已久的疲惫而再次沉沉睡去,她呼吸均衡,胸口自然地起伏,看起来是没事。

吉米的情况要稍微糟糕些,但他的心脏已经在继续跳动,并且不断地迸出血液往全身输送。

尽管身体机能仍旧不容乐观,但伊莱恩这特娘的几乎是起死回生了啊,这是从零到一,从无到有的突破啊,放到游戏里也是牧师中后期才能学会的大招好么。现在就算太阳神教来个人告诉伊莱恩他可以就任大祭司的位置,他也可以当之无愧的接受。

女人千恩万谢地从伊莱恩手中接过吉米,不住地亲吻自己的孩子。大厅里好像陷入了欢乐的海洋,难民们都在兴奋地呼喊,有人在感谢仁慈的主,有人在相互拥抱,有人在赞美宛若天使的赛琳娜,甚至有人因为不知道向谁祈福而默念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领主之名——那是他们唯一知道的大人物的名字。只有被伊莱恩拉住没有滑向伦理深渊的两个男人心里暗暗发誓要用生命跟随伊莱恩一生。

但是像泄了气的皮球的伊莱恩根本不在意是否有人把他当做救世主。他现在只觉得累得慌,赛琳娜像只歇息的小猫趴在伊莱恩怀里,美人在怀的感受,说实话真是无福消受。刚才没肾虚的时候就差点没抓得住赛琳娜,现在站都站不稳,就感觉腿上压了一座山。

“我觉得以后你得给我也整一个。”

霍夫曼粗糙的声线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依旧清晰可闻,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半坐到了伊莱恩旁边,法杖被他夹在胳肢窝,一只手在衣服里的口袋摸摸索索。

“就算我的投资了吧,以后要是我挺不住了,你这家伙可得救我一命。”

一个熟悉的物件出现在了伊莱恩的面前,金灿灿的模样在旅店大厅的灯光下熠熠闪烁。

那是伊莱恩带在身上十多年,暂别了一天零七个小时的,沾满了他汗臭体味的,

公爵金印。

伊莱恩:“。。。。。。”

“王德发??!!”

千算万算猜测霍夫曼会怎样把价值连城的公爵金印在何处,伊莱恩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觉得这不识货的粗汉可能已经把这玩意儿直接给熔了。

但真是没想到这人把东西就大大咧咧地放在兜里,胆子还真他娘的肥。这要是被人抓住了可是百口莫辩,百死难赎的,连审都不用审,死啦死啦地。

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平复自己忐忑的心情,伊莱恩极为隐蔽地伸手接过金印。

然后,心里又忐忑了。就跟坐云霄飞车一样刺激。

既然现在东西已经又回到自己手里了,那克里斯汀娜这毛贼又在干嘛?总不可能再从自己爹手里顺一个吧?

千万别坏事啊!!

第十二章 少男少女的一夜

把那熟睡的一坨少女扔上床后,伊莱恩合上了老旧的木门,然后实在撑不住一屁股直接瘫在门板下,系统也适宜的亮起红光提醒伊莱恩他的机体已经濒临崩溃,这种感觉就像是老爷夫人们的晚宴上搬上来一头被精致烹饪后的牛,牛还是被技艺高超的大师沿着经络骨头一刀一刀充满仪式感地慢慢切割,伊莱恩觉得自己就是那头牛。

“嘶”伊莱恩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惊讶某某天才进展飞快,而是单纯的疼。

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在被人嚼吧嚼吧,还有被刀叉切割的撕裂感不断刺激着神经。

伊莱恩清楚这是精神力透支后对肉体的掌控出现了偏差导致的。除了痛之外,身体没有任何创伤,只需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就好。

看来今夜注定难熬各种意义上的。

丧尽天良的霍夫曼为了多装几个住客居然把每间房都改成了伊莱恩前世里的蜗居,大小可能就几平米。屋子里设施很简陋,除去一张被虫蛀的木桌之外,就只剩下一张床。尴尬的是,木床正对门板,也就是说如果伊莱恩不想方设法动一动,他就得看着赛琳娜整整一宿。

这谁顶得住啊。

别看伊莱恩是个精灵就理所应当的把他当做几百岁的老不死,他今年就十七岁,是个含苞待放对美好爱情蠢蠢欲动的纯情青年。

因为这个时代落后的信息传递和教育水平,包括大部分受过教育的贵族在内,人们普遍都认为精灵虽然是能活千年的长寿种,可他们也要经历漫长的幼年期——90到100岁,这个幼年期的时间可能就是一个人类的一生。在这一百年间,精灵都是小孩子的模样,思维发育缓慢。这,伊莱恩可以作证,全都是在扯淡。

普通精灵从小的成长轨迹和人类小孩差不多,直到在二十多岁他们最美好的年纪开始定型,这之后是他们长达数百年的体能智慧到达最佳的青年期,在这个时间段里,他们会对居住多年的森林感到乏味,往往会安耐不住自己对森林外面世界的好奇离开森林出去历练。人们往往见到的就是这个年纪的精灵,他们俊丽美貌,充满热情,往往还是值得尊敬的强大弓箭手和法师。再之后,就是精灵更加牛逼的中年期,见识到外面世界阴暗感到内心疲惫的精灵就会返回森林学习深奥的知识并以此维系自己的家族,这时候的中年精灵就是他们种族的中坚力量,有着超越常人的学识见闻,磨砺多年的战斗技巧,令他们的敌人止不住的脚软。

不然精灵凭什么延续到现在还这么如日中天?如果真的要花一百年的时间才能摆脱幼稚的孩童模样,那估计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类和精灵了,只有半精灵这一个物种。

所以尽管霍夫曼一众人把伊莱恩看作是成年后从迷雾之森出来游历增长见闻的半精灵,他真17岁。

赛琳娜格外乖巧的趴在床上,她穿着浅红色的细麻连身长裙,泥泞和血污给她凭空增添了几分诡异的妖艳感,因为之前的劳累,少女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湿润的衣物勾勒出少女窈窕纤细的曲线。

或许是因为伊莱恩扔的姿势不太对,赛琳娜觉得睡得不舒服,翻了个身,把双手枕在脸颊上,正巧她那可爱的鹅蛋脸对上伊莱恩的视线。

不愧是曾经的富家千金小姐,就连睡觉都这么端庄。狭窄的房间内,不过几十厘米,伊莱恩都能感受到她口中的呼吸。

这让他一阵反胃,臭得要死。就像他在亡者山谷里生吃活嚼腐烂菇类几个月后一样,出来后把索瑟姆熏得头昏眼花,然后趁其不备一棍子砸上去算是大仇得报。

虽然之前把女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但那时候在警惕毛贼克里斯汀娜也没有多在意。然而现在少女在床上安详熟睡,少男在一旁心事重重,本该充斥着粉红色暧昧气息的氛围就这样被赛琳娜的口气打破了。这就是战乱啊,管你之前是不是白白净净香香软软的大小姐,一旦受到战争波及,甚至还不算是最前沿的战斗,都会被它变成人见人嫌,满身恶臭的垃圾。赛琳娜还有运气好碰上一个靠谱的爹和一个坚守正义的呆板骑士,可其他人呢?怕是真正成为没法移动的垃圾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和赛琳娜也就在马厩提前见了一面,凭什么要让伊莱恩把赛琳娜抱回自己的卧室?

霍夫曼给出的理由是赛琳娜太累了需要一个像样的地方来休息,而且正巧最近因为戒严那些来不及离开的商人佣兵都住进了自己的旅店,所以并没有多余的空房,你的房间看起来就很不错。说罢拍拍伊莱恩的肩膀露出一个男人之间的微笑。

但霍夫曼可能要失望了,长夜将尽,直到黎明的光辉驱散晨间的薄雾,最后一片夜晚的阴影从阳光前退散。伊莱恩只是躺在门前睡得死死的,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因为他真的累得一笔。

当正午的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伊莱恩才猛地睁开眼。他活动了下身子,伸了长长的懒腰,随即检查自己的身体。酸痛不再,力量在他的体内流传。耳朵里传来屋外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君临城如伊莱恩一样,经过一夜的休息,恢复了生机。

伊莱恩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整个人就如同即将出鞘的剑一样蓄势待发。拜蛇教所赐,打乱了他的行程。但既然来到了君临城,这座人类帝国中最为雄伟的城市,那干脆就把以前没能接触的事情一并解决好了。而且听说索瑟姆在这里还有几个老相识,奔着能坑一把是一把的心态,他也不能不去拜访了。

“今天有得忙咯。”伊莱恩自顾自的嘀咕,准备叫醒赛琳娜让她陪自己一起去冒险者公会一趟。

但下一秒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床上的一坨少女变成了超大一坨!

克里斯汀娜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根本毫无睡相。

第十三章 靠谱的毛贼

大概是许久以来克里斯汀娜几乎没像个人似的舒舒服服睡过觉,所以现在她睡得根本不像人。

罕见的火红色长发经过女毛贼一晚上毫无怜悯的糟蹋,乱蓬蓬的鼓成几团,俏丽的脸蛋儿倒是干净了许多,只不过问题在于她把脸上的泥疙瘩完完全全揩在枕头上,眼看是睡不成了。

一阵令人尴尬的打鼾声不合时宜的从床上的污秽物场传来,间或还有滋滋滋滋的磨牙声。

“呼。。。。。。噜。。。。。。”

这小贼除了外貌是个雌性生物之外,伊莱恩怀疑这人的灵魂其实是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话说起来这种案例也不是没有,至少伊莱恩的印象里就有某高龄男性魔法师的灵魂转身到炼金萝莉身体里最终变得很无惨很快乐的故事。

前世里不好的恶堕记忆让伊莱恩一阵恶寒,心里对这头睡得像克里斯汀娜的猪,评价由能当沙包耐揍的猎人宝宝变成了待定,至于地位是上是下就得看克里斯汀娜能不能成事儿了。

不大的房间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碰撞声,一天之计在于晨,从修炼到现在无时无刻不在索瑟姆老魔头手里挣扎的伊莱恩怎么可能容忍有如此怠惰的属下。

他捞起宽大法袍的长袖,露出肌肉扎实能把克里斯汀娜一棍子甩晕的双臂,爬到床上,把昨晚剩下来的凉水泼了女毛贼一脸。

几乎就在第一滴凉水泼到克里斯汀娜的脸上时,女毛贼发挥出了不愧为中阶毛贼的实力,察觉到火烧眉毛的危险,霎时间抄起头下的枕头,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得好似已经试验过成千上百次。

“贼子,竟敢啊咳咳咳咳。”

中阶强者差点因为起床呛了一口凉水而黯然陨落。

克里斯汀娜如同落水狗一般瘫在床上顺了好一会儿气,最后在实在看不下去的伊莱恩帮助下吐出来一口水。

女毛贼把头支出床边,有气无力地说,“老大克里斯汀娜没有叛变”

伊莱恩当然相信她没有叛变,因为她连叛变的资本现在都安安全全的躺在伊莱恩的兜里。而且,想必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别的人能像伊莱恩那样大手大脚的花钱了吧,毛贼就是想另寻出路也没有要她的金主,额,如果她把自己收拾收拾的话大概能以别的身份混进上层圈子。

“你来的时候床上没有人么?”

思前想后,伊莱恩还是决定先问问女毛贼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赛琳娜,失去双亲的赛琳娜万一想不开该怎么办。

“咿嗯”克里斯汀娜装模作样地做出回忆的模样,“没有人啊,我还以为老大你体谅我辛苦一晚上特意把床留给我的呢。”

“那请问您辛苦了一晚上到底有什么收获。”

伊莱恩连忙顺着克里斯汀娜的话提出让自己纠结无比的“收获”。

“嘿嘿嘿。”克里斯汀娜情不自禁的笑了几声,不紧不慢从自己衣服里掏出了两张纸。

在伊莱恩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把两张湿漉漉的发黄的纸平铺在床面上,其中一张还被女毛贼不小心一下“喀”成了两半。

“老大,我不太识字诶。这两张纸是在霍夫曼老板的卧室里找到的,我跟你说啊,撬开他那个大箱子,里面就这两张纸。当时我还以为自己中了霍夫曼老贼的奸计,但我转眼一想啊,金子那么小一块就可以换好多的银子。”

“我以前还见过就像老大你这样的法师,拿出一丁点儿亮晶晶的水晶都能换好几块大金子。你说那可以吃好多猪蹄儿啊。”

克里斯汀娜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就像一条小狗一样在向主人邀功。

但伊莱恩根本没在听女毛贼在咋咋呼呼地说些什么,他的大脑在克里斯汀娜说道猪蹄的那一刻死机。

两张还带着克里斯汀娜的体温的薄纸,上面第一段加粗的黑色字体赫然用人类通用语写着“地契”。从下面开始,所有的字迹都变得模糊不清,右边那张纸被克里斯汀娜整整齐齐撕开的位置,变成两截的霍夫曼正在一晃一晃。

一百五十枚金币或许够一个家境殷实的法师学徒在闻名的大魔法师名下学习一年而且还能在开销大量魔法材料之外活得很体面;或许能值在君临城城门口,靠砸在军官脸上给数百名难民买路;或许需要一名精灵女士在她情人面前软磨硬泡几分钟;也能在君临城下城区买下一块地开一家不大不小的旅店顺带还赊几百枚金币。

作为人类国度中最为雄伟的城市,第二霜月王朝的首都,不说贵族区域那种只要贵的不要好的极尽奢华的装修理念,即使是下城区,土地房屋的价格也是寸土寸金,高昂的价格让许多出生在本地的新一代望而却步。

“那啥。克里斯汀娜小姐,这事你有露出马脚么?”强忍着心中的不悦,伊莱恩保持着脸不要绷得太紧。

“完全没问题啊。老大,我出马您放心。”克里斯汀娜拍拍胸脯,她对伊莱恩用小姐这种尊称来叫她表示很开心,挺直了腰杆,“我把老大你身上的迷药放到霍夫曼的酒里了,老大你是不知道,他一喝完就躺到床上不省人事了。我发誓就算我当着他的面偷他都没反应。”

自己包里的蒙汗药,用亡者山脉的特有作物制成,吃多了可是会死人的

而且女毛贼似乎还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从伊莱恩身上顺手牵羊的罪证,果然人在装逼的时候是没有脑子的。卢大师诚不欺我。

“那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吧。我昨晚没见过你,你也没有去光顾过霍夫曼的卧室。”

手上冒出火焰,伊莱恩眼里冒出精光,床上的两张纸绝对不能留!

“老大,别这样!”克里斯汀娜一把抱住伊莱恩,口中念念有词,“我辛辛苦苦一晚上你可不能立马就不认呐。”

腰间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伊莱恩一惊,紧接着扑鼻而来的多种物质的混合臭味却让他差点眼前一黑。

“别拦我,猪蹄儿管够。”

然后,腰间的古怪巨力瞬间消失,好像从来就没存在过。

克里斯汀娜心满意足的退到一边,然而她看到伊莱恩因为自己的突然卸力根本控制不住地往前倾,张牙舞爪好似要把小羊羔剥皮的恶狼,

“老大,我知错了!”

第十四章 帝国新的一天

吃过午饭过后,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几个人影从大街深处的火炉旅店一闪而出。

路口中心,一个罩着鳞甲的治安军官瞥见了这几个人,但也就看了几眼,以他的实力能轻松的辨认出这三个人是实力都不怎么高的冒险者或者佣兵,大概一个治安小队就能轻松解决他们。本来这种很懂事不招摇撞市的冒险者是不值得他如此关心的,只是他仿佛间看到有一个尖耳朵的精灵混在其中,这让他想起了昨晚上在军营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但来君临城进修游历的精灵不说上万也有几千,他们中大部分还被临时征召作为弓箭手参加了和蛇教爆发的几次战斗,所以他只是记住了几个生面孔后就坐在椅子上休息。

“蛇神灵在上,君临城真是越来越热了。”

军官下意识地捂住嘴,眼神飘忽,看向自己的几个手下,见到他们都站着唉声叹气这糟糕的天气,并没有注意到要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才慢慢松了下来。

他刚才说的话如果被有心之人听见,在当下这个关头,他连军事法庭都不用上,直接就地砍了都没人替他喊冤。

就在蛇教危机爆发的前几天,他就在上司的带领下亲自抄了几名涉嫌私下沟通蛇教的贵族家,那里面甚至有他的从小认识的朋友。然而他在挥起长剑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犹豫,声泪俱下的哀求没有换来任何怜悯,他知道如果自己有任何手软的表现,那他自己就会被以涉嫌牵连蛇教的罪名而当场格杀。

“头,还有什么时候换班啊。这天气真是要人的命。”其中一个士兵也抱怨起来。

“是啊,头,格林长官,您也申请一下轮换吧。那帮混小子故意慢悠悠的在清凉的接到闲逛拖时间,就让我们在这太阳底下晒。”

“这天气真是越来越扯淡了。夏天越来越热,冬天越来越冷。军饷还一直拖着,我都不知道这个冬天要怎么熬过去。”

格林摇摇头,示意自己的手下们住嘴。这番话虽说罪不至死,但碰到那些以残虐士兵为乐的人肯定逃不了一顿鞭子。

“我已经申请过好几次了。你们这帮小子以为我不想凉快凉快么?”格林索性不紧不慢地脱下自己的鳞甲,“我还得一直穿着这玩意儿。说不定晚上找珍妮小甜心快活的时候都还得穿着呢。”

长官难得的不那么严肃,让这帮小伙子们乐呵呵地笑起来。等到士兵们笑完后,格林再继续开口,但这次声音明显小了几分,“大家都清楚军队里面是什么样子。累活苦活我们跑不掉,领功升官却永远轮不到我们。”

这里格林用了圈子意味极重的“我们”,士兵们听到后都没来由的愤懑,平日里刻意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也被勾引了出来。

“我们”自然指的是格林这些中下层军官士兵,他们都是提图斯皇帝改革后得以晋升皇都禁卫军的平民阶层。他们的父母基本上都是较为富裕,希望子女能更进一步,跻身上流社会的平民中的“贵族”。

然而他们进入军队后才发现自己受骗了,自己根本不率属于光荣的皇家近卫军,而是任何人都能踩他们一脚的治安军,是流血流汗还要替大人物们干黑活的奴隶,甚至居民们都把治安军视作作威作福为虎作伥的混账。权贵们喜欢治安军这把用得顺手的武器,因为这帮为了跻身贵族的平民们格外卖命。

格林自己在各地的援军没能赶到的时候,作为不多的宝贵高阶战力临时编入了禁卫军主动出击,并且亲自手刃了数个实力强劲且残暴的蛇教徒,但他自己也遍体鳞伤,好不容易攒出来的板甲也彻底报销,不然作为高阶强者他也不至于沦落到穿防护能力并不好的鳞甲。

然而格林却没有任何奖赏!他的功劳全被归功于指挥战斗的某位贵族调度有方,固然军队里已经烂透了,但这里面更多的却是贵族对平民的敌视。

他们无法容忍任何血统低贱的平民靠着军功爬到自己的头上。

“格林老大,我们真的有机会么?就算是最低级的骑士也好,我真的有可能么?”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士兵再一次打破了沉默。格林对这个小伙子印象深刻,他叫约翰,是一个快要突破的初阶战士,优秀的剑盾手,如果作为一个佣兵可能已经挣到很多钱了,但他却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梦想在这个军饷微薄的岗位坚持了很多年。

格林张了张嘴,但他那喉咙里半晌也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坚持下去,总有一天的。你看我不也是个士官了么。”

他好生安慰约翰,但其实他心里对约翰的这个梦想判了死刑。高阶强者何等金贵?如果可能,格林就算是最低级的男爵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那他也能被上流社会接受,成为某个大家族供养的隐藏力量。

但可惜,他不是,所以他只能在皇家近卫军的山寨货里面当个中级军官。他的父亲是教师,母亲是贵族家里的女佣。纵使他再天资卓越,通往金字塔上层的大门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永远的关闭了。

更别提仅仅只是士兵,初阶战士的约翰。

见到自己的队伍有些压抑,对街道的看管有所放松。格林准备让士兵们好好站岗,

“好了。那么”

“站好!!!!”

下一句话却并不是格林说的,声音来自他的身后,一个男人正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常年缺乏训练的身体让他在结束这阵叫嚷后气喘吁吁。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这队士兵被督察队盯上了,那些如同豺狼般狡诈阴狠的家伙。

叫嚷仅仅是个开始,后面的人马蹄声突然大作,一个穿着和格林一样的中级军官服的男人骑马停到了约翰面前,他棉质衣服上镶嵌的金丝在太阳下格外夺目,那是军队里贵族与平民最直接的区别,平民没资格佩戴由金丝制成的军章,也无力承担。

“长官,我”

“闭嘴,士兵。我有允许你说话么?”

回应约翰的不仅仅是男人粗鲁的回话,更有一记凶狠的鞭子。鞭子伴随着破风声狠狠地落在了约翰身上,简易的皮甲根本覆盖不全,约翰瞬间被打得皮开肉绽。

但约翰强忍着疼痛没有叫出声,“抱歉,长官,我”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又是一记更为残忍地鞭子落到了约翰脸上。

“我允许你说话了么?士兵。”

男人慢慢地说话,优雅得好像正在小口小口品饮着下午茶。

第十五章 危险将至

饶是以约翰初阶战士的实力面对这一鞭子,也是头晕目眩,来自陌生男人的羞辱和脸颊上剧痛让他差点躺下。

但格林有力的臂膀撑住了他,“站稳了小伙子,别被鬣狗吓怕了。”

他的语速极快且轻,几乎就在擦耳而过的一瞬间就讲完了。格林神色自然,就好像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把约翰隔到自己身后,格林走到骑着骏马的男人面前,看到矫健有力的骏马,格林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

所有渴望成为威风凛凛骑士的男孩子都想有一匹一尘不染能够被公主青睐的白马,格林在一个月前也有这样的坐骑。毫不夸张的说,即使和禁卫军的马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可是它死了,死在了一个月前的战斗,死在了临阵怯战的军官拙劣的指挥下,死在了蛇教精心设计的埋伏里。

在那场战斗后,格林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战马和盔甲,曾经做了一辈子的英雄梦在那一刻后如梦初醒,他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骑士老爷,他只是所有人眼中的“兵痞”。

格林一下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之前的遐想大概就持续一两秒钟。他立马站直身子,向面前贵族军官的非常恭敬的敬礼。

“尊敬的劳伦长官,鄙人格林·哈雷向您高贵的切斯特顿家族致以崇高的敬意。请您息怒。我的士兵只是个乡下的小子,还不懂军队的规矩。”

格林半躬下身,高阶战士魁梧的身体几乎与男人的大腿平行。

“格林·哈雷?”

劳伦·切斯特顿微眯着眼睛,阴险的目光在他的眼珠子里一闪一闪。劳伦把自己脑海里所认识的贵族姓氏回忆了一遍,确认没有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确实让他很熟悉,劳伦又打量了一阵格林。

突然他灵光一闪,记忆深处某个片段被连接起来。

他想起了这个勇猛的男人,也不能不记得。

能把帝国特别培育后还身披重甲的战马举重若轻地抛出去,精准无误的砸死一个对帝国军队造成重大伤亡的蛇教徒。这种惊世骇俗的情景足以让劳伦在与仕女的下午茶时间讨论上几次,吓得娇柔的小姐们花容失色直扑进他的怀里。

“我记得你。你之前跟着我。在南郊森林?”劳伦说出了印象里模模糊糊的样子。

“承蒙大人您指挥得当,我才能侥幸活下来。”

行完礼的格林站直身子,脸部不带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好像在说与一件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是平民吧?难怪手底下的人这么没规矩。”

这句话让跟随劳伦而来的士兵们一阵哄笑,他们都是君临城这帮顶级贵族的子嗣,或许是旁支或者私生子,但他们身上都流淌着高贵的血统,即使成为军人这种在刀尖上添血的职业也不需要像这帮治安军如同饿狗一样劳累。他们只需要吃得饱饱的,来大战即将来临前穿戴好自己精致的盔甲,随后跟随大部队大喊着冲锋就可以。不论有没有战功,战斗结束后的加官进爵总是少不了他们的。

承受着这帮高傲贵族士兵的侮辱,约翰他们却根本不敢回应,因为很可能忍不住出声后,回报他们的是一顿惨无人道的鞭笞。

“虽然他们只是一群不懂规矩的年轻人。但我向您保证,他们对皇帝的忠诚毋庸置疑。”

格林试图为自己的士兵们打圆场,但劳伦接下来的回应却让他更加难堪。

“你们这帮平民奇奇怪怪的想法总是让我们发笑。”劳伦说着说着居然真的笑了起来,但他的眼神却格外阴鸷。

“低贱的平民居然也想为皇帝效忠?该死!你们这是在玷污延续千年高贵的奥古斯都家族!”

劳伦的面容刹那间变得狰狞,手中的鞭子如雨点般落下,在格林身上留下一连串的白色痕迹。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劳伦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心中的怒火仍然无法平息。

“以为自己成为了高阶,以为自己混进了军队。”

“你就是人了么?不还是我们手底下养的一条狗!”

“听话了,懂得摇尾巴,我们就赏给你们一根剩骨头。”

“现在居然还妄想!”

“还妄想为皇帝效忠!”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劳伦斯挥完这顿鞭子后,身体几乎累垮,还好手下另外几个懂得察言观色的骑兵连忙靠过来扶住他,没让这位盛怒下的劳伦因为力竭从马上掉下去。

周围停下脚步围观的市民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他们都以为自己在君临城生活多年,即使仍旧不被上流社会所容纳,但肯定也是他们所信赖甚至仰仗的阶层。但现在看来,贵族们之间对他们的真正看法不过如此。

居民们中不少人都认识这位被疯狂鞭挞的格林,尽管他在这里抓捕蛇教徒闹得鸡飞狗跳,但正因为有他兢兢业业地工作,下城区才会如此的安全,甚至平日里嚣张的盗贼流氓都不见了踪影。而且格林他甚至还是传说中的高阶强者,平日里见都见不到只能在酒馆里的那些吟游诗人的传唱中提到的英雄角色。

可是,传说中手持巨剑披荆斩棘,把所有危害人类安宁的怪物一举歼灭的英雄。

现在在贵族面前,卑微得像条狗。

“大人,您还生气么?”被羞辱的格林语气仍旧没有起伏,就像回应劳伦的第一句话那般不带任何感情。

这让劳伦心里极为不爽。

为什么你不生气!

为什么你不气急败坏!

为什么你不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一样狂叫!

你是在蔑视我么?

你认为用你高阶战士的体魄硬抗下一切就算了?

我要你们都生不如死!

疯狂的念头在劳伦的脑海里慢慢成型。

“格林先生。根据神圣的皇家军规管理条例规定。您的士兵在站岗时无所懈怠放松,没有一丁点儿像个士兵的样子。”

“而且,格林先生,您本人似乎也违反了规定。在战时期间,一切作战队伍必须穿着自己的铠甲。”

“而你呢。似乎忘性有点大啊。格林先生?”

第十六章

与他之前歇斯底里犹如泼妇一样的行径相反,劳伦其实格外敏锐,而且还熟读各种法律法规,这让他在更加凶险的贵族争斗里无往不利。

这份敏锐,多次救了他的命。

一个月前察觉到蛇教可能会有埋伏第一个主动撤退保存军队实力,他的长官还多次在军队里嘉奖他的果断,他们似乎都忘了惨死在埋伏里的治安军,但他们为什么要在意呢?死的只是倒下一批又能马上长起来的平民而已,只要贵族的生命没受到危害就万事大吉。

同样的,还有昨天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瞬间压制住自己的怒火,没有对那个对他极近羞辱的半精灵出手,恐怕他可能已经被关在了某位顶级豪门的地牢,他那看起来声名显赫的叔父恐怕也无法为他说情。贵族们找貌美的精灵当自己的情妇是十分常见的事情,就算不小心把孩子生下来了也常有发生,甚至这个本该是私生子的半精灵婴儿会得到父亲格外的宠爱而继承家族。这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不由得劳伦当时不谨慎。

事后劳伦清点过金币,发现居然高达150枚!就算是他劳伦也绝对不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流动资金。他的叔父的确是非常受皇帝信赖,但这种信赖是基于他们的家族是刚刚爬上来的新贵,皇帝需要他们的力量来平衡帝国的老人,所以底蕴实力完全比不过那些数百年的老牌家族。

但谨慎后,他的内心根本无法容忍下这种屈辱。病态的心理在经过一夜的发酵后变成了吃人的怪物,他必须要制裁某些人才能平息自己的怒火!

正巧,今天作为督察队调离城门后,他发现了可以发泄自己愤怒的对象。

他面前的格林和他手下的士兵只不过是普通的平民出身,只能任由他们欺侮宰割。

“格林先生,现在是战争期间,无论您在什么地方都应当有身处战场的觉悟。”

“为什么您要脱下您的盔甲呢?”

“难道您是想向您的敌人投降么?还是说,您就是蛇教呢?”

劳伦的话层层递进,一句阴险过一句,无形之中,好像有一根绞索慢慢套在了格林的脖子上,并且还在随着劳伦的话不断地绞紧。

“不,尊敬的先生。只是这天气太热了。”

“太热了?你怎么不想出个更蹩脚的理由呢?!”

劳伦受够了这个对他既不膜拜也不恐惧的铁疙瘩,他准备拿下这个这个狂妄的格林,让他在帝国的水牢里好好后悔今日发生的事情。如果他愿意贡献出大半辈子积累的财富来弥补劳伦无法继续在城门收税导致的损失,那劳伦也会慷慨地让他少受点苦。

至于放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涉嫌牵连蛇教的人,基本都死了吧?劳伦亲眼见过,那些几分钟前还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被治安军的屠刀砍得七零八碎,浓稠腥臭的鲜血弥漫了整个草坪,如云的苍蝇铺天而来,又在产下白生生的卵后大快朵颐。

劳伦心里在狂笑,内心的猛兽好像已经畅饮了格林等人温吞吞的热血。

“住手!你们不能这样。”

就在劳伦准备下令让人逮捕格林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忽东忽西,因为跟着层层人群,声音变形,已然辨不清男女。

这个声音只是一个开始,人群们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他们都神色愤然,甚至,

同仇敌忾!

“凭什么这样做!”

“对!放了他们!”

“格林先生是英雄!”

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壮着胆子在喊,但他们发现周围的人也跟他们一样情绪亢奋!尽管没有像外地的难民一样流离失所客死他乡,但君临城的普通居民也都被本地的贵族们祸害得不轻,数不清的苛捐杂税,生活工作中无可逾越的隐形壁垒。让他们也日渐积累了对贵族的不满,但他们无处发现,只能同格林一般忍气吞声。

人群们的声势逐渐壮大了起来,零星的声援变成了震慑人心的浪潮!

反了,反了。平民居然敢干扰贵族的行事!

你们就不怕砍头么?!

劳伦调转马头,一众士兵也跟随他靠近了街边的人群。

他们的手中沁满了汗,几乎拿不稳手里的剑盾,心里忐忑不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已经控制不住了。

围观的人群随时有可能爆发冲突的危险,而且自家的军官似乎并不想压制反而还要引起他们的怒火,好像要借此大开杀戒!

他劳伦·彻斯特顿背景深厚,家里的叔父贵为君临城的执政官,是提图斯皇帝陛下眼前的大红人,纵然是因为他的个人原因引发的民变,事后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顶多口头被责骂一顿然后暂停军职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但他们只不过是一些妄图通过劳伦搭上线的小贵族家庭。

到时候肯定是他们这些人被拉出来当替罪羊平息民怒。

但现在,劳伦现在还没有倒下,这棵大树还没有轰然倒塌,他们这些猢狲自然不敢违抗劳伦的命令。于是他们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迫使自己端稳武器以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劳伦清了清嗓子,他的内心也很慌乱,这种情况他也没有碰到过。

杀人,他不是没有干过,甚至杀得还不少,不过那些都是罪大恶极的蛇教徒,但这些君临城手无寸铁的平民。

他的心里捉摸不定,能在君临城扎下根的,纵使是平民,也可能跟上城区的同胞们沾亲带故。于是,他决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也给这帮无知的暴民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刚才那句话谁说的。”

包含着中阶骑士特有的力量,简短的一句话音量被放大许多,甚至一瞬间压制住了情绪激动的人群。

人们都被这超凡的力量吓得不轻。

见到眼里的暴民都慢慢平静下来,主动权再次回到了劳伦手里。

掌控这种权利的感觉真不赖,轻飘飘地一句话都能让人们俯首是瞻。

“要我再重复一遍么?”

劳伦这一次的声音没有再用超凡的力量,再用一次会让他更加劳累。

他的资质并不出众,甚至可以用差来形容。只是作为彻斯特顿家族的后裔有着天然的优势罢了,他是靠着家里海量的资源硬生生堆到中阶的。所以他对没有任何外力扶持还能晋升高阶的格林格外嫉妒,甚至于痛恨。

就算没有这次机会,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会给格林下绊子,之前在蛇教的战斗中算一次。那一次没有成功还有二次,三次直到格林横死。

“我说,刚才,是谁第一个质疑我的!”

第十七章 女武神

“是我。”

清晰地声音再度从人群中传来,这一次要清楚得很多,至少劳伦能听清是一个小孩子,还是女孩。

女孩满身大汗地从面前的两个成人中间挤出来,可以想象这段并不长的路程让她累得不轻。

她约莫十岁上下,栗色头发,脸上长着可爱的雀斑,梳妆整齐的单马尾自左肩而下,披落到胸前。她穿着最为常见的女童衣服,但看起来却落落大方,对身为贵族的劳伦既不冒昧,也不退避。

劳伦在看到女孩的一瞬间就确认了这个女孩大概的身份——平民阶层,父母都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可能认识一些小贵族,请得起一般的家庭教师教授女孩的礼仪和知识。劳伦甚至能猜到那位郁郁不得志的家庭教师从小就对女孩灌输贵族应当对平民谦和有礼,平民应当对贵族尊敬有加的观念。

“尊敬的先生您好,我叫安娜·诺埃尔。”

安娜弯下腰,提裙行礼,但她的眼神却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劳伦。

“那么,安娜·诺埃尔小姐,请问您有什么意见呢?”劳伦收起之前扭曲的面容,假惺惺地露出和善的微笑。

“先生,您还没有说您的名字呢?”

“我是劳伦·彻斯特顿。是光荣的皇家近卫军中的一员,我们为这个国家负过伤,流过血。”

“我的叔父是各位都认识的,杰斯因·彻斯特顿!这个国家最受尊敬的执政官。”

告知对方自己的姓名那是贵族之间平等的礼仪,由一个平民的女孩来询问,这是莫大的僭越。

但劳伦毫不介意安娜的失礼,因为在他眼里,胆敢顶撞他的女孩已然是个死人,又有谁会介意跟一个将死之人多说说话呢?

顶多会惋惜这个以后会成为美人的女孩死在这样一个花一样的年纪吧。

因此劳伦不仅大方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甚至还提到了自己权倾朝野的叔父。

想必杰斯因这个名字肯定会让这帮暴民们掂量掂量冲撞自己的下场!因为当今的执政官,可是当初皇宫血夜的执行者啊。

“好的,谢谢您,劳伦·彻斯特顿先生。但是我仍然要反对您。”

“老师说过,血统的高贵与否并不影响事情的对错。站在山顶的人喜欢仰视壮阔的天空,但往往会忽视脚下的土地。”

女孩的声音依旧不卑不亢,但她没有注意到骑在马上的劳伦脸色已经渐渐凝固。

“即使是贵族,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即使是平民,人们也会为他的公正无私喝彩。”

“格林先生这段时间在下城区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他赶跑了老是欺负我们的无赖,还让小偷们大白天都不敢出来。”

“还有”

“还有。。”

众人觉得安娜快想不起来了,居民们自己也想不起来,因为格林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太过熟悉,反而一时间回忆不起来。

“对了,格林先生甚至还帮我把黑老师从树上救下来了。黑老师是我养的一只猫,弄了一身黑墨水,所以我叫他黑老师。”

安娜看起来似乎口不择言,人们都以为她为了给格林开罪而随口编造了一个谎言,但没有一个人拆穿。

然而只有安娜知道,把黑老师救下来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天她在树下哭泣的时候,路过的人们都想帮助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救下那只黑猫,但无奈树实在是难以攀爬,众人纷纷作罢,只能心有愧疚的离去。带着士兵巡逻的格林正巧看见了这一幕,轻轻一跃就把黑猫抱了下来放到安娜的怀里。从那时候起,安娜就对这个穿着帅气盔甲,板着脸酷酷的叔叔有了好感,她觉得格林就是真正的骑士。

格林自然也在回忆,但他实在想不起来有过这样的一个场景,因为相同的事情他做过太多,每一次都是顺手而为,每次都还没来得及让人感谢就带领队伍匆匆离开。但他心底还是泛起一阵暖意,有人替他说话,他真的很开心。因为有人把他看作是骑士,是英雄。

“很好。很好。很好。”

劳伦冰冷的声音响起,连续三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让众人心底感到寒冷。

“那么,安娜·诺埃尔小姐。尽管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你那个老师在哪。”

“但我要告诉你,小姐。你犯了同情蛇教徒的罪!”

劳伦狠狠地用马刺踢了自己胯下的战马,受到刺激的白马前蹄高高跃起,好像下一刻就会把面前的小女孩践踏成肉泥。

“而你的罪刑,就是死刑!”

坚硬的马蹄随着劳伦语句的结束而继续下降。

女孩的死已然成为了定局。

画面在劳伦的眼里定格,四周的人群开始不再平静,有人想要前来救走这个胆敢顶撞贵族的女孩,但他们是少数,更多的人选择四散奔逃。

他们大多都见过十六年前的景象,第二霜月王朝的屠刀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犹豫。

居民们的举动在劳伦的预料之中,平民就是这样软弱的动物,明明长着跟贵族差不多的外貌,骨子里却是彻头彻尾的绵羊,当屠刀来临时,除了引颈就戮就是惊恐逃窜。

这样也好,省了他劳伦许多事情。这场可能发生的暴乱以仅仅只死了一个小孩作为代价,想来上面也不会怎么处罚自己。甚至有可能因为他的叔父反倒表扬他当机立断地处置杜绝了一场由蛇教预谋的骚乱。

想到这里,劳伦已然双目赤红。

然而,就在下一刻,异变突发!

劳伦面前那仅有的几个准备舍生救人的居民中,居然有一个人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

那速度绝对常人所能达到!毫无疑问是个超凡者!

劳伦一度以为那人是要来行刺自己的蛇教狂信徒,就像十多年前刺杀皇帝的那次一样。

但来人仅仅只是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从马蹄铁下救走了安娜。

来人在这种快到诡异的速度的加持下,居然还能抬起头看向劳伦。

那不是他仇家的深仇大恨,不是蛇教的癫狂。

那人只是微微翘起嘴巴,然后吐了吐舌头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鬼脸只持续了一瞬,来人便匆匆退到后方。

但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劳伦发誓自己见到了这世上最完美的珍品!一个完美无瑕的女人,如果不是做鬼脸的话可能得分还能更高一些。

一阵大风刮过,吹起了女人笼罩全身的长袍,兜帽再也拦不住那头火红的长发,艳丽的红发随风飘荡,肆意而张扬。

她身材高挑,双腿浑圆修长,皮肤吹弹可破。在太阳的照耀下,高傲得宛如传说中的女武神!

女武神温柔地抱紧怀中的安娜,她犹如刀剑般锋利逼人的眼神居然还掺杂着一丝丝魅意,两种迥然相反的感觉居然被这个女人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

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劳伦近乎完败!

女武神不再看向劳伦而是把眼神投向某个远方。她的樱唇微微颤动,好像雏鸟要发出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声最为甜美的啼叫。

只是声音有些撕心裂肺,乃至于震耳欲聋

:“老大,救命啊!!!!!!”

第十八章

顺着女武神的视线望去,劳伦发现远处一个人影正在慢慢地往这里靠近。

明明对面只是一人,但看起来格外从容不迫,他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中间,惊恐的居民却自觉地从他的身旁分成了两波,他如同一柄锐利的骑枪,逆着光刺开了两侧。

胯下的爱骑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劳伦感受到了它的不安,那是一种本能的忌惮,就如同下位者对于上位者天生的恐惧。

好像对面走过来的不是人类,而是从神话年代中活到现在的荒野巨兽。他的一举一动都让这个大衰退时代的生物胆战心惊。

劳伦手底下的士兵并不是庸人,他们在见到有人往他们靠近的时候就结成了扇阵,两名弓箭手已然箭在弦上,他们动作十分娴熟,表现出了优秀的作战素养。

人们都说贵族是碌碌无为只知道寻欢作乐的饭桶。他们说得没错,贵族们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因为平民们也只能看到他们的这一面。

更多的时候,他们保养盔甲,擦拭刀剑,与这些沾满鲜血的器具融为一体,日复一日进行单调而痛苦的体能训练。

而当他们佩戴整齐,刀剑出鞘。平日里种种奢靡堕落的观感一扫而光,他们在仆从的帮助下上马整装待发,目的只有一个——血流成河。

但这一切在劳伦看来,是莫大的羞辱和轻视!

对面只有一人,轻松写意好似外出游玩。

自己这边有十个人,弯弓搭弦提剑带盾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而且来人甚至没有阻拦自己的士兵结成战阵,就好像这种能在战争中维持战线的防御在那人看来,

微不足道。

劳伦想起了以前自己在森林里狩猎的时候,他们把本来分散的鹿驱赶到一起,再把那些惊恐万分的生灵慢慢围杀。现在的情形和当初是何其的相似,

只不过,双方的地位,易位了。

来人最终停在了离第一排士兵十五米的位置,这个位置掐得很巧妙。

如果士兵想要冲锋击杀这个狂徒,他们需要两秒;如果弓箭手想要放冷箭,这个实力不明的人很可能轻易躲过。

总之,劳伦感觉自己碰到了同类,就像阴鸷的鬣狗遇见了狡猾的狐狸。对方的淡然从容让劳伦竖起了毛发,他不知道对面还藏了什么阴招。

“你是什么人。是打算阻拦我们进行神圣的围剿么!?”

不管怎么样,不论来者何人,劳伦都不能弱了自己这边的气势。

他也相信来的人不敢把他怎么样,这可是皇都!敢在皇帝的脚下忤逆他的亲军,这是找死。

听到劳伦的发话,来人这才正视他——虽然那人带着面纱,但劳伦仍然第一时间认出来了他的身份。

是一个精灵,他那显眼的尖耳朵暴露了他的身份。

是精灵!!!

有那么一瞬间,屈辱的怒火几乎淹没了他的大脑,昨日被人用钱砸脸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了一遍又一遍。他指骨苍白,过大的力气快把手中的鞭子捏断。

但在政治场上沉浮多年的理智最终让他冷静了下来。

--要冷静。

--先气急败坏失去理智的家伙绝对是输家

--沉住气,一定要等敌人先露出马脚

劳伦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不要被愤怒控制了理智。他唤过另外一名骑兵,对这名手下耳语一番,随即挥挥手让他快点离开。

接到命令的骑兵勒住马的缰绳,往这个十字路口的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格林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短短几分钟,身上被鞭挞的伤口已经在这几分钟内痊愈,这就是高阶强者的厉害之处。

然而肉体上的伤痛可以忍受,心里的狂怒却难以平复。

约翰和另外的士兵都涨红了眼,他们无意识地摆出了进攻的战阵,无需沟通,配合多年的他们早已亲如兄弟,他们各自都明白了其他人想着什么。

注意到属下们离奇的举动,格林并未阻止他们,只是说,“不到最后一刻不要出手。”

“出手?安啦安啦!”

“啪塔”,一个女人悦耳的口音伴随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的碰撞声一同响起,引得众人回头。

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自来熟的拿起格林刚才放在地上的水囊,不顾上面猛烈的雄性口臭——那是他们小队轮流饮用的。

咕噜咕噜的一饮而尽。豪饮结束后,女人擦了擦被水打湿的胸襟,“放心啦,老大可能打了。那帮家伙他两三下就能砰砰砰的解决啦。”

大家都被这个既美丽又脱线的女人弄得手足无措,刚才还要杀人见血的氛围瞬间一散。

“老大?克里斯汀娜小姐你什么时候又改换门庭了?”

格林在女人坐到椅子上的那一刻就认清了她的身份,他对每一个由他亲手抓获的犯人气息都了若指掌。

他们打过不少交道,地点多半在监狱,监狱,还有监狱,原因包括当面行窃被抓,入室偷盗被情夫举报被抓和偷到了他格林身上被抓。

但委实说来,这个女人的变化真的有点大,用童话故事里的丑小鸭变白天鹅都不足以形容,大概是从脖子以上一个肿瘤进化到了脖子以上是个脑袋这种跨度。

如果说这女人以前只是被抛弃在荒野被风吹雨打,长满苔藓的顽石,那现在这块破石头被某位旷世的艺术家发现了,他用毕生的经历雕刻出了世界上最完美无瑕的女神。

“屁嘞。格林你不能含血喷人呐。我从出生起就是老大的手下了。”克里斯汀娜看起来颇为义正言辞,大有被人诬陷清白之感。

“头儿?这是,克里斯汀娜?”约翰和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是当初他们要捏着鼻子才能抓着走的女贼。

“我想,是的。”

格林点点头,然后在空中摇晃的头突然在某一刻停止,他发现好像这里的画风在这个女人出现后猛的就不对了,他们旁边似乎正杀意正浓,他们自己也苦大仇深,但现在

于是格林打算把话题引回来,“你新认的老大,大概什么实力。”

“很强啦,一棍子就把我敲晕了。”克里斯汀娜没有一丝丝觉得羞愧的说出自己再一次被人打倒的事实。

“像这样么?”格林说着,高阶战士的力量在他面前化作一阵气浪,让女毛贼的脖子几乎向后掰了九十度。

“哈啊啊啊哈啊”

女毛贼一脸惊恐,回过头来后大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大概,比你弱那么一丢丢吧。”女毛贼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也是中阶么。可能最后必须出手了。”格林摸了摸下巴,思忖着,“对了,你之前救下来的那个女孩呢?”

既然那位名叫安娜的女孩敢在危难时刻替他说话,格林也必须好好报答她的家庭。但女毛贼嗖的一下窜出来的时候,格林并没有看见安娜在她旁边,可能是克里斯汀把她放在哪儿了。

“对哦!我那么大一个娃呢?刚才还在这儿的呢。咋就不见了???”

克里斯汀娜神色诧异,对安娜在哪毫无印象。

格林不由得扶额,看来那位杰出的艺术家雕出来了一个没有脑子的女神。

第十九章

格林选择无视这个经常不随身带脑子在身上的女人,既然她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想必安娜还是安全的。

“你老大就这么任由那个人去通风报信?就不怕待会他带回来一大堆禁卫军?”

没想到克里斯汀娜眼珠子骨碌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浑身哆嗦了一下,心有余悸地开口说,“啊,你是不知道啊。那姑娘打人比老大还狠。老大打人顶多痛一下,那姑娘打人边打边奶啊!”

“奶?”格林知道那是乳制品,从未听到过这个新奇的用法。

“哦,那也是老大教给我的。就是牧师他们的治疗术。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就跟着说了嗷。”

“你的意思是说,已经有人在路上等着他咯?”

如果这都被考虑在内了,那克里斯汀娜认的这个老大倒有几把刷子。

“是嗷,我们兵分三路,万无一失。”

“安娜呢?”

于是女毛贼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很自觉地闭嘴了。

伊莱恩站在原地,手里的木杖微微有些颤动,这说明了他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塞文·利奥尼乌斯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英雄之一,也是人类文明中金字塔顶层的豪族,随意的几句话可能都会引起世界的震动,贵族在他面前谦卑如奴仆。

但作为他的儿子,伊莱恩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什么高人一等的贵族,来自前一世的记忆和这一世的经历一直影响着他,伊莱恩一直认为自己是万千劳苦大众一样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为了生存,他和农民们一起劳作,被劣质的镰刀割伤过手指;他和行商们一起周游,脚步踏遍了整个大陆;他甚至还当过铁匠学徒,看到粗糙的原料被反复打磨后变成锋利的武器。伊莱恩一直觉得作为一个普通人过得很开心,没有公爵府的条条框框,没有社交圈的勾心斗角,更没有作为私生子而遭受到的冷落刁难。

他一度觉得,做一个普通人真好。

可普通人就是这个时代最为低等的生物,蓝血的贵族可以任意蹂躏让他们感到不适的蛆虫。

日复一日辛苦劳作收获的粮食可以被领主毫无理由的全部征收,道路上林立的税卡让商人们赔得血本无归,他的铁匠师傅为了赶制贵族的订单被炉火烤瞎了双眼。

他们该么?

该。

这就是这个年代,世界运作的方式。

生而为人,反不如狗。

“真是,讨厌这种感觉啊。”他眼前一黑。

精灵的另一只手里嘭的一下窜出一个火球,火焰的光泽明暗不定,隐约还有黑色的光斑闪烁其间,还小得可怜,约莫只有普通火球的三分之一,好像随时都会因为控制不当而熄灭,乍一看还以为是某个自负的法师学徒不自量力的想掌握这高等的杀伤力。

看到精灵手里突然升腾起一个耀眼的火球,劳伦一开始还暗叫不好以为碰上了大魔法师级别的硬茬子,毕竟来者是精灵,能掌握多深奥的魔法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但定睛一看,却是如此的可笑。

——原来自己还是太过谨慎了。

劳伦才发觉自己好像被吓破了胆,因为昨天对精灵的畏惧让他现在失去了判断情形的理智。

这个精灵穿着最初级的法师学徒长袍,灰色的粗布制品上面尽是大大小小的黑斑,他手上的木杖更为可怜,居然需要绳索套紧才不被从中分裂。

这绝对是个沦落到最底层的精灵,甚至还有可能是从迷雾森林仓皇出逃的要犯!

自信心再度回到了劳伦的体内,残酷暴虐的本性再一次从内心深处弥漫。

“给我,拿下他!!!”

士兵们听到劳伦的命令立马开始行动,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也注意到了似乎这个精灵只是个色厉内荏的样子货,之前害怕的心理荡然无存。

“撤,离开这片街区。”

与之相对的,截然相反的命令在后方发布,格林低声急喝,命令自己的士兵。

作为高阶战士,在那个火球出现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不妙。

那是个锤子火球,寻常的火球术格林甚至能够凭借着剑气生生劈开。但他现在看到的这种东西却蕴藏着惊人的魔力,虽然并不是法师,他仿佛能感到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魔力真空区。

能把如此庞大的魔力硬生生容纳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里,不难想象这个火球释放那一瞬间该有多么毁天灭地的伟力。

“怪物啊。”格林不由得慨叹,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

但他并没有离开,格林自信能硬抗一波伤害,然后带走这个精灵。

不像昨晚那样温暖足以让人起死回生,只有炙热,令人绝望的高温。

伊莱恩感受到他手上的火球在不断雀跃,他仿佛能听到它们在欢呼,在怒吼,在咆哮,在嘶鸣。

这就是伊莱恩用系统在索瑟姆那剽窃的火球术,在系统的帮助下他可以很轻松的用出这个法术,然而索瑟姆本人自己都搓不利索这个火球,因为据这个老中二说,这个法术在很多年前有另外一个名字,唤曰:

“焚城。”

面前的士兵已经冲到距离伊莱恩两米,他能看清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毫毛,但他并不担心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轻轻地把火球推出去,在这短短的几米间滑行,很慢,很慢。

士兵们当然注意到了伊莱恩的举动,然而他们的冲锋并没有停止,只不过是一个法师学徒级别放出来的火球术,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让他们担心。说不定这个火球在空中都会撑不住而自行溃散,如果还能持续久一点的话也会在触碰到他们的盾牌那一刻如同撞击到岩石的海浪般消散。

他们的眼里只有这个精灵,虽然隔着面纱,但还是能模模糊糊的看清他脸部的轮廓。绝对是个难得的美人,即使是在精灵当中也相当出众,就算是男性,也能让他们玩得很爽。不少人已经舔了舔舌头,幻想一个一个美妙的夜晚。

劳伦坐在马上,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士兵即将拿下这个精灵。虽然他很恼怒这个精灵敢在自己面前动武,但他不介意之后有一个美貌的精灵作为奴隶。说实话,他还迫切地希望有一个,因为在贵族圈子里,抓捕精灵当做玩物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和精灵关系不错的贵族们倒是可以和女精灵当情人甚至是成婚,但那些关系不太好的人就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然而可惜的是,因为他那个叔父对后辈管教格外严格,劳伦一直都没有机会,这让他在那些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但现在劳伦有了充足的理由囚禁这个精灵,与蛇教牵连,这个罪名大不大?想来自己的叔父也不会过多干涉。

劳伦不由得想入非非,好像这个精灵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是什么?烟火么?”

劳伦突然注意到有一缕火光从手下组成的缝隙中挤出来,炽热地光芒几乎快亮瞎他的眼睛。

但大白天,而且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烟火!

第二十章 系统的火球是假货

那当然不是什么烟火。

因为杰斯因执政官已经下令封存甚至销毁了所有可能导致火灾的隐患。

劳伦想到了叔父前几天在吃饭时对自己抱怨皇帝未免太过谨小慎微,以致他连晚上处理政务都不敢用太多油。劳伦嘴上称赞叔父节俭有着圣贤遗风,实际却嘲笑他太过迂腐不知道使用更加明亮的魔法水晶。

所以他很清楚那并不是烟火。

那它会是什么?轻飘飘的好像没有任何质量,看起来就如同随风飘荡的蒲公英。它飘得很慢很慢,似乎没有任何动力推动它前行。

因为对精灵的轻视,他并没有把眼前的光点与之前精灵手中的火球联系起来,反倒是觉得这个东西有点儿莫名的可爱。

直到,它肿了。

仅仅是一个刹那,劳伦眼中的光点由丁点儿大小扩散到两三米的高度,无数个刺眼的火星从巨大的火球中跳出又在下一秒泯灭于其中。由整块硬石板拼接成的地面被炙烤出一个又一个裂口,皲裂的地面露出下面的土壤,但湿润的土壤接触到热浪的那一刻所有的水汽都瞬间蒸发,好似经年大旱后贫瘠的土地。

劳伦的视界模糊了,那是剧烈的高温让空气变得扭曲,如同狂风暴雨下的波涛汹涌的海洋,能让人顷刻间变为干尸的热浪一波接一波袭来。

劳伦只能竭力运作起自己的力量抵抗这股热潮,他不是不想逃跑,他只是因为恐惧双脚早已无法动弹,而他温顺的战马早在火球爆发的一瞬间死去,它被榨干了所有的水分,只剩下一具空壳在支撑它的主人。

伊莱恩面无表情的看着即将刺破自己皮肤的刀剑,他没有任何畏惧,如果没有人为的挪动,这些武器只会永远停在那个位置直到在某一刻突然掉到地上。

因为这些武器的主人已经死了,如同那匹可怜的战马一样。但是人类更加发达的痛觉神经会让他们死得更加痛苦。

又是一阵火狼扑面而来,如同石化成雕像的士兵们就这样化作了齑粉,随着气浪消散在四处。

这不是伊莱恩第一次杀人,但却是第一次杀得如此毫无愧疚,至少在逃亡的路上死在他手里的蛇教徒就不少,然而他知道其中很多人都是平凡普通的农民。把所有贵族全拉出去剁脑袋肯定会有冤枉的,比如他爹塞文大公,当然伊莱恩也相信没人敢砍他爹的脑袋,但如果杀一个留一个,那就可定会有漏网之鱼,因为死在伊莱恩面前的这种人是这个时代绝大部分贵族的缩影。

“诸恶莫作。”他轻声说。

磐石一般的格林杵在原地,伊莱恩释放出来的怪物超出了他的意料,但也在他承受范围之中。然而他旁边那个没有跟着约翰一块撤走的女毛贼就没那么好受了,在火球爆发的一瞬间她还在上蹿下跳地喊老大牛逼老大威武,之后阵阵的热浪让她直接趴在地上干呕。格林干脆别过头去不理她,任由克里斯汀娜制造出恶心的声音,因为他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打碎了他对美丽女性所有的认知。

“格林大叔你就不觉呕得有点儿难受么。”

“不。”高阶战士惜字如金。

“老大哎哟卧槽是真的恶心搞得这么大,接下来要怎么收场哦。”克里斯汀娜摸着反胃的肚子,好像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或者污人清白的话。

“有人会管的。”

格林向来是谋定而后动的性格,之前他没有出手救下安娜就是他察觉到了有个老相识的毛贼已经先他一步动手,现在他仍旧按定不动没有带走伊莱恩自然也是感受到已经有人出手了。

而且他对这个人很放心,他相信这个人肯定会秉公执法,不会偏向那些贵族,因为她向来都这样。

劳伦正在徒劳的挣扎,火球离他越来越近,他已经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抵抗这股灼热的高温。火球的表面在蔓延,体型已经变到了最初的数百倍。劳伦的马从马头部分宛如被铡刀整整齐齐的割下,在火舌中化为了灰烬。

火球中间的亮斑随意流转,化作形形色色的模样。劳伦却觉得那些奇形怪状的模样是人类,是亡魂,是不甘的怨灵,那些曾经惨死于劳伦手里的平民正借着那个精灵的手向他复仇。

猩红色的背景,灼热的高温,劳伦宛若身陷炼狱。

“放过我,求求你!我会给你很多钱!”

“我叔叔是杰斯因!杂碎!你不敢杀我!”

“神啊,救救我吧。”

从声泪俱下的哀求,到色厉内荏的威胁,再到最后徒劳的祈求,无数种情绪在他仓皇的面孔上一一闪现。

劳伦的声音萎靡而颤抖,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值得被神拯救,如果神真的会挽救将死之人,那祂为什么不在自己处死农奴的时候现身?他们也同样的在祈求神灵啊,他们烧焦的尸体直到最后一刻也在虔诚的匍匐。

但是,神回应了他。

在火舌即将鞭笞到劳伦身上之时,吞噬一切的火球戛然而止。

清凉之风从上方徐徐吹来,让劳伦清醒了几分神智。他情不自禁地抬头向上看,对!就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这让他欣喜万分。

尽管那个身影因为铁一样性格让许多人都吃了苦头,在贵族之间饱受恶名。但她确实真真正正在二十岁踏入了传奇境界的怪物啊,与那位北境大公统称为帝国双壁的其中之一,提图斯皇帝信赖的守护神。

风之化身,大魔导师。

“梅维斯·艾萨克大人!!”劳伦近乎痛哭流涕,庆幸自己被这位大人及时救下一条小命。

火球仿佛遇到了一层透明的护罩,再也不能逾越半分,只能在护罩上面激起一阵阵波纹。一身素白的女魔法师手持碧绿晶莹的法杖,上面的晶石发出璀璨的绿光。

随着光芒亮起,一层无形的膜网囊括住了火球,并慢慢收拢,最终挤压至无形。

女魔法师表情冷若冰霜,在火球被彻底熄灭过后终于有了一丝变动。

“杰斯因大人,人我已经救下来了。那个精灵我要带走。”

声音不大,但分量却足以震慑住这里的所有人。

包括杰斯因在内都无法阻拦她的决定,就算他是执政官负责处理暂时替皇帝处理一切军政要务,但这个女人却是在皇帝不在时,君临城安危的保证。

一身戎装的杰斯因骑着骏马,满是汗水的双眉拧成了一条直线,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才最为妥当。

几十分钟前他正在翡翠皇宫接见精灵王国的特使,这些长耳朵的家伙也担心愈演愈烈的蛇教会侵略他们的森林,因此他们迫切地想要重新签订《神圣盟约》。

本来双方相谈甚欢,直到这个女人在没有任何请示的情况下闯进了皇宫的大门,在众人或震惊,或恼怒,或疑惑的表情中把一块魔法水晶丢到他们的面前。

常年居住在君临城的精灵特使对这个女人略有耳闻,听说其虽然天资超群,年纪轻轻就有极高的成就,但好像坊间都流传她其实是个事儿逼。今天搞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出,自己等人作为客人也不好对主人家说些什么,只能大眼瞪小眼等着杰斯因的反应。

杰斯因自然是面色铁青,如果不是身处宫殿自己不能佩带武器,他简直想一刀劈了那个无法无天的混账,那个魔法水晶里的混账。

那个杂种居然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平民拔剑相向。

杰斯因安稳住这帮特使就马上动身,才堪堪在最后一刻带着自己的亲卫风尘仆仆的赶到。

“但是,尊敬的梅维斯女士,这个精灵已经违反了法律。他涉嫌勾结蛇教,危害公共安全,违反战时管理条例,以及谋害贵族。”

杰斯因只是说说而已,他也不指望这个女人会听他的话,只是等这个女人给个台阶让大家都不至于闹得太僵。

但女魔法师的回答却强硬到让他难堪,

“法律?”

“我就是法律。”

第二十一章 法官,法师,梅维斯

梅维斯的话猖狂到要死,如果现在有任何一个言官在此必然要把她这近乎违逆的话语记录下来,他肯定要拼了一条老命死谏皇帝烧死这个女人,再不济也要赶走她免得损害皇帝本人的威信。

但杰斯因却无法反驳,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女人真的就是帝国法律的化身。

梅维斯在帝国刚刚建立一切百废待兴的时候进入了人们的视线,并一蹴而就成为了庇护君临城安危的首席大魔导师,而且她的天赋不仅仅表现在对于魔法的亲和性上,她简直就是全才。

梅维斯在吃皇家饭的当天就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皇家大图书馆——为了避免这些人类文明的精华遭受战火的涂炭,皇家大图书馆被第一霜月王朝的首席法师施加了几近失传的禁忌魔法。

虽然这一举动确实卓有成效,但在战争结束国家趋于稳定后,皇室才发现连他们自己也打不开这些禁制,因为那位德高望重的首席法师在战争中失踪了,没人能说清楚他到底是陨落了还是归隐。

直到梅维斯横空出世,仅仅二十岁就踏入传奇境界,还是进阶最为艰难的法师,这是帝国建立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情,就连那位强若鬼神的北境公爵也没有如此妖孽的经历。

那道让提图斯用蛮力都无法凿开的护罩在梅维斯面前形同虚设,她只是随意地动了动手指,奇异的铭文就顺应着特定的纹路闪烁,那层乌龟壳子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打开了。

但更严重的问题随之而来,跟随新皇帝一路征战过来的法师们居然无法解读这些深奥的图书,上面的古典文字看起来明明就只是扭曲的蝌蚪,但里面似乎蕴藏着某种疯狂而诡秘的力量,不少法师学者读了后,直接陷入了癫狂的状态,有的人甚至至今还双目痴呆,嘴角流着口水。

迫不得已,提图斯请求梅维斯再次出山,在高超而精密的魔力操控下,她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整理好了所有的图书,并且分门别类。然而就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甚至还从古代典籍里编纂整理出了上古时代的法律体系,在提图斯皇帝的推动下,改变了当今野蛮而低效的行政法律体系。

这让很多贵族都暗暗吃了亏,他们以往肆无忌惮的残酷行径在梅维斯新编纂的新成文法里被一一摘录。那厚厚的几十本法律原典,贵族们至今都没有完全吃透,再加上这个冷若冰霜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对贵族阶层的尊敬,很多人都在帝国新设立的最高法院中被判刑。

可以说,在除去那个风之化身的身份后,梅维斯依旧可以在上流圈子横着走,只要提图斯皇帝还活着一天,那这个女人真就是行走的法律。

“那,我想梅维斯大人您总归要给大家一个理由。毕竟这里死了人,这个精灵还在君临城释放了这么危险的魔法。”

“请梅维斯大人交给我来处理,我觉得杰斯因这个名字还是值得您信任的。”

杰斯因斟酌着用词,发生了这般重大的事情,于公于私,他都需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那个已经吓晕过去躺在地上的废物自然不必说,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作为叔叔他下不去手,但作为执政官他必须严肃处理劳伦以儆效尤,在全国各地大军陆陆续续完成对蛇教的合围,决战在即的时候,帝国的心脏不能遭受任何动荡。

所以他不希望这个制定规矩但从来不按规矩行事的女人能暂时别那么发疯。

“杰斯因大人。您的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执政官。”

魔力渐渐平息,强风吹拂下四散飞起的银白长发落下,遮盖住梅维斯天鹅般的雪颈。

“但,也仅仅是我在尊敬您了。”

“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这个国家的螨虫”

“他们现在对您忠心耿耿,只是畏惧您的权势,“

“如果有一天您不再受到皇帝的垂青,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您踹开。”

“因此您的品德,一文不名。并不值得信任”

不愧是被整个贵族圈子都唾骂的公敌,就算有着迷倒众生的身段和脸蛋儿也被所有人称作会孤寡一生的老处女,任何人都受不了她那张嘴,把气氛搞僵的本事当真是一绝。

被点名批评的杰斯因面色铁青,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发作。如果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一众亲卫教训一顿梅维斯,那第二天提图斯皇帝手底下的二三号人物当街斗殴的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潜藏在君临城阴影中的蛇教知晓这个消息,指不定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就这样袖手旁观?梅维斯大人您别忘了已经有人死在了这场骚乱里!”杰斯因的话语中蕴含着一丝怒意。

“怎么做?就像你们以前做的那样咯。”梅维斯玩味地回答,好像意有所指。

“行了行了。杰斯因大人您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我就不耽误您了。”

说罢,梅维斯看也不看紧闭着嘴的杰斯因,转身跨过脚底下那一滩肥肉,往着格林那里走过去。

见过大风大浪的格林倒是对走过来的传奇女法师没什么太大反应,她走过来又不会让自己掉一块肉,更何况对方还是熟人。

只是苦了没地儿藏的克里斯汀娜,她哪见过这种大佬齐聚的大场面?在场的哪个人物不是吐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况且她还是个案底蛮多的货,说不准这帮大佬谈不拢要抓一个替罪羊,那她可就是再完美不过的选择了。她克里斯汀娜是一介平民,没背景,能随便拿捏;还是盗贼,一看就是到处煽风点火的臭虫;收拾收拾后长得还不赖,那更好,正好拿来充当那些蛊惑人心的蛇教女巫,烧了没人心疼。

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女毛贼之前还能躲在格林背后假装自己是空气,心里只希望这群大佬眼瞎。

但现在其中之一的一个大佬居然直愣愣地往这边走过来,克里斯汀娜在这大热天冷汗直流,觉得这个女人满脸都写着“老乡,借你脑袋领个功。”

第二十二章 收场

“是不是男人离开酒就会活不了?”梅维斯手掌一挥,萦绕在鼻尖的气味为之一散

看到女人这般举动,格林也下意识的扇了扇面前,然后才反应过来酗酒是自己很多年前的习惯,他已经戒了许久了。

“酒可是男人最好的朋友啊。不论什么时候睁开眼睛能看到面前摆着一瓶酒就会觉得很安心。”格林在片刻的沉默后开口,但听起来总像是自嘲,“但后来想了想总不可能靠这玩意儿过一辈子。所以就戒了。”

“我还以为蟑螂会在阴影底下过一辈子。”梅维斯的语气仍旧糟糕得出奇,表现出的样子不像是旧相识倒像是两个见面就要啐口水的恶邻居。

“但至少你现在敢出来见人了。”下一刻梅维斯终于松了口,冰山的一角融化,声音带上了温度,“虽然现在依旧很难看。被小孩子挥鞭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十几年的时间果然让你变了很多,看到你被打的那一刻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他的脑袋捏爆。你很熟练,不是么?”

“总归是老朋友的后代,他们家传到这一代就这一个了,总得留个种不是?”格林一脸坦然。

梅维斯斜斜地瞄了一眼杰斯因,令后者莫名其妙。

“委实说看起来可真不像。”梅维斯用法杖戳了戳昏迷过去的劳伦,碧绿色法杖的尖角没有碰到任何阻拦,毫无压力的陷进了劳伦肥腻肚子上的软肉,宽硕的胖脸只有眉角与杰斯因有半分相似。

“好了,朋友间的闲聊就此打住。你知道我不是来找你的。”

格林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一颤,那当然不是他自己的原因。

克里斯汀娜正躲在自己的身后,全无之前在劳伦面前自信的模样,倒像一只惶恐的兔子一般局促环顾四周,这只兔子还因为太过害怕紧紧抓住自己的腰带。

看到实在无处可躲才强行挤出一副笑容,看着近在咫尺的女法师。她心里怕得要死,在君临城行走十数年,犯罪记录罄竹难书,在因缘巧合下偷到了这个女人身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不就偷到格林的头上过么?这种害怕在看到梅维斯轻轻松松就把老大拼了老命搓出来的魔法收拾掉后更是被无限的放大。

女毛贼设想过无数种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其中还有一个比较让她过意不去的计划,就是她打算把刚刚认识的老大丢出去顶锅,这么多年的盗窃行为都是受到这个精灵的蛊惑。-

“如果我说不是我干的。大大人你信么。”毛贼万分心虚,乃至于说话不过脑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哈?”这么多年来,梅维斯终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但她迅速地控制住了这难得的情绪,表情如故,“你和伊雯伊莱恩,就那个精灵。什么关系。”

克里斯汀娜瞪大了眼睛,脑袋瓜子转得飞快。

老大是魔法师,这个女人是魔法师。

老大会用法杖,这个女人会用法杖。



bingo,克里斯汀娜眼前一亮,原来老大是这个女人的学徒!

虽然女毛贼没见过梅维斯,但结合刚才的场景一看,威风凛凛的执政官杰斯因大人在她面前也表现得唯唯诺诺的,怕也是一个超级大腕。而且这女人还很不要脸的死保伊莱恩,看来给他们撑腰的梅维斯妥妥的是一伙人。

“我是老大的跟班。”认定对方是自己人的克里斯汀娜十分坦诚。

“跟班?”梅维斯跟着重复了一遍,上下打量起克里斯汀娜。

这令后者不寒而栗,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这个女人看光了。而且女人看同为女性的身材之时,眼光是何等毒辣,瞅着那几个位置瞟来瞟去。

“什么样的老师带出来什么样的学生啊。”克里斯汀娜敢怒不敢言。

“还行,看起来有几两肉。”梅维斯收起那副让人不适的目光,“干粗活不容易累着。”

“去,让你老大跟我走。就那样在大街上站着,丢人现眼。”

克里斯汀娜侧身探过头一看,才发现伊莱恩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已经有好一会儿了,要知道这可是个大热天,穿着那么一身不得长满痱子?不过,干粗活是什么意思?堂堂魔法师也需要下人搭理农田?当然,她也来不及多想,在梅维斯眼神的威压下她还是一溜烟儿地跑过去了。

短短的十几步路中,克里斯汀娜还是没能忍住,脖子可以歪了那么几度,装作无所谓地样子瞧了瞧那帮平日里鼻孔朝天恨不得对谁都耀武扬威一番的皇帝陛下直属的禁卫。

看着他们盔甲明亮好不威风却又吃足了憋没处撒的样子,内心感到畅快无比的克里斯汀娜差点没笑出声。连带着走路的姿势都变得六亲不认起来,学着那帮骑士老爷们慢慢悠悠走路,鼻孔朝天目空一切。

然后,她就摔了个狗啃泥。

本来君临城的设计都是按照最高规格的,千年来的不断完善让它成为居住环境最佳的城市,就算是下城区也能用上整块整块的石板来保证道路的宽阔平整,坐在飞奔的马车上也不会感到有任何的颠簸,这也是君临城房价高得吓人的原因之一。然而,就在刚才,经由伊莱恩之手,这里的道路变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突出的石块。当然,正常人也不会被这里的给绊倒,因为毕竟他们走路看路。

尴尬的空气在这几波人之间蔓延,禁卫军那边传来了一阵阵咳嗽声。这帮清一色由高阶骑士的禁卫军将官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得感冒,只是看到这幅沐猴而冠的样子实在想笑,但身为禁卫军还是在跟着顶头上司出来公干,肯定不能做出这种丢家族脸的事情。就算面前那个女人站起来拍拍屁股然后下一步再摔一跤,他们也只能紧绷着脸,实在忍不住想笑的就只能试一试咬舌头了。

杰斯因正在闭目养神,考虑着很多事情,比如要如何向死在这里冲突中的贵族他们的家族交代。这些中小阶层的贵族把自家的子嗣送到劳伦这里干事,是经过杰斯因首肯的,他或者说他们这些新贵需要这帮旧贵族的投诚。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情,他们与这些人之间脆弱的联盟很可能就此消散。那么第一个要他们命的恐怕就不会是远在戈兰山脉的蛇教,而是曾经真正把持过这个国家的豪门。

十多年的战争固然让豪门元气大伤,但毕竟几百年的根骨还在,经过这么些年的修养也恢复得差不多七七八八。这些贪婪残暴的恶狼在舔舐完自己的伤口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想要向让他们损失惨重的恶罪魁祸首报仇。

当初皇宫血夜看起来雷厉风行,一举把最大隐患彻底清除,可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提图斯需要西境大公的血来震慑这帮并不老实的人,结果貌似很有成效,那帮豪门偃旗息鼓好像忠犬一样听话。但那是因为提图斯皇帝手中的钢刀还在,他们只要稍敢轻举妄动,第二天那头北境巨熊就会把他们啃得渣滓都不剩。

想到皇帝陛下和北境大公就此分道扬镳,原因居然还是因为一个女人,杰斯因就没来由的觉得头痛。除非那个女人是个长得祸国殃民的祸害,否则无论杰斯因怎么想都理解不了为什么私生活风评一向很好的塞文会干出这种蠢事。

“大人,他们好像要走了。我们需不需要做些什么?”身旁的一名禁卫突然开口。

被打扰到的杰斯因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要怎么做?你觉得我能怎么做?让他们走!”

在可能得罪了那帮中小贵族后,杰斯因不敢冒把梅维斯气走的风险。

另一处,梅维斯正在向格林道别。

“你会没有事的。杰斯因在路上就看清楚了一切。只要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杰斯因的话。”梅维斯说话时并未看着身旁的格林,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个一瘸一拐扶着伊莱恩的红发女毛贼身上,她正吃力地带着半精灵过来。

“如果梅维斯你稍微表现出对人类有一点点信任的话,我发誓你的情人能从君临城一路排到南境。”格林态度诚恳,尽管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会听。

“不,你错了。”梅维斯回答很是果断,“我不是对人类没有信任,我信不过任何生物。”

“而且,现在我的情人就能塞满君临城。”

“好啦好啦,大佬。我把老大带过来了。您的马车呢?还是说您能用魔法变出来一辆?”

不解风情的克里斯汀娜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把伊莱恩扛了过来,她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我说过我有马车么?”

“啊?那要怎么办啊。大人您是不知道啊,老大该死的沉啊。”

“不然你以为我看你那么久干嘛?猥亵么?”冰冷女法师的语气不容置疑,“用搬的。”

第二十三章 平息纷争

围观良久的骑士们开始井然有序的离去,他们来时气势汹汹誓要缉拿挑衅皇家尊严的要犯,他们去时也气势汹汹,好像已经缉拿了要犯。

毒辣的骄阳下,一个瘦小的红发身影在前面的监工时不时的一发冰霜警告威胁下,扛起身上百来斤的重物开始夕阳下的狂奔。

只剩下格林还留在原地一动一动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熟悉老友的身影并没有太大变化,好像他还活在当年。说起来今天他好像就站在这里没动过。

一个黑色的东西从空中飞了过来,格林一把接住,看清是一个鼓鼓的水囊。

杰斯因没有跟着自己的护卫一起走,他驱使着战马停在了格林面前,

“大概一个月前我收到一份战报,让我开心了好久。”

“战报上说有一个人在战场上用战马砸死了一个蛇教武士。我当时就觉得是你,只有你,格林。那不是这个懦弱年代的人所能展现出来的勇武,我们的后代在我们无微不至的庇护中变成了我们当初最讨厌的人。”

“但后来我再也没有接到过类似的消息,快两个星期吧,我终于失望了。我以为那个人不是你,我以为那个人是另外一个难得的勇士。”

“但好在,我错了。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杰斯因感慨的叹了口气,翻身下马。他的实力并不算高,体格远不如格林魁梧,下马过后几乎矮了格林一头。

格林扭开水囊的盖子,脖子上的喉结上下蠕动,满满的水囊在咕噜声中被一饮而尽。高大的男人嗓子里冒出了一丝热气,

“大公当初把那帮家伙埋进了墓地,我们在上面唱着歌跳着舞抽空抽一把土埋葬它们,唱着故乡的歌谣怀念我们死去的亲人,那可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但现在他们居然从垒垒黄土里爬了出来,就像鬼影一样缠着我们不放。那我自然就回来了,已经被杀死的尸体都能重新活过来,那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回来呢,我还活着呢。”

“他们会趴下去的,我发誓。”夕阳下,两个满心沧桑的老男人眼中冒着光。

格林一把抓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侄儿,把他丢到马背上用绳子套牢,然后娴熟地翻身上马,“我需要给这件事情善后,大公与皇帝之间的矛盾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抽空晚上见,我通知你,老地方,就当我请老朋友喝一杯。”

“可我已经戒酒很久了。”

“我管你,我只想见你这个人。”说罢,杰斯因调转马头,在余辉中绝尘而去。

留在原地的男人笑了笑,其中有多少韵味他也说不清楚,但他找到了当年的感觉。一群气血方刚的人手持着钢刀,在战场上毫无保留的把后背交给对方,大笑着踏步上前迎接即将面临的死亡,身后的法师气急败坏的给他们甩上一层风之盾墙。

“我也年轻过啊。”格林慨叹着,踢着标准的军步离开街区,没有任何停留。

这一切美好得就像一篇标准的史诗的开头,新的勇者接过父辈的旗帜勇敢地向着邪恶前进。

只是,他们都好像忘了什么

幽长而又寂寥的小巷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闷哼声,明明是临街的巷子,黑漆漆且阴森的氛围与外面的热闹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路过的人偶尔会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会往里面瞟几眼,然而这些平常胆大无比的人却在看清里面的场面后慌不择路的跑开,直言自己看到了魔鬼。

又是一钉头锤甩到了这个男人的头上,鲜血四溅,隐约间好像有什么咔嚓的声音传来,但做出这一暴行的罪魁祸首却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

赛琳娜手中的钉头锤是被太阳神教里面的大佬附魔过的,有着难以想象的魔力,只要它一刻暴露于阳光下,它就能源源不断地恢复魔力。

钉头锤在亲密接触过男人的头颅过后,闪出一道温暖的白光,男人头上的伤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这也是某位大佬所提倡的教义,“斩业非斩人,我们虽然敲的是他们的脑袋,但净化的是他们的内心。所以用钉头锤猛砸敌人的脑袋不是罪刑,反而是大大的善行。”

这个奇葩的宗教大本营就在博识城,赛琳娜父母就准备把自家女儿送进这个来者不拒的宗教进修,希望赛琳娜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修女或者牧师。只是可能平时忙于生意并没有太关照自家闺女,以至于他们并不知道自家原本乖乖巧巧的闺女被那些盘踞在弗雷娜港的太阳神教的牧师给教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点就连见多识广的伊莱恩都吃了一惊,吃午饭的时候没能控制得住,把嘴里的食物喷了坐在对面的克里斯汀娜一脸。在伊莱恩的想象里,赛琳娜作为一个牧师,在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里应该是一个格外柔弱需要人保护的角色,在有人受伤的时候才轮到她上场,用天使般的微笑和神力治愈浑身是伤的男人。

但神他娘的,想象的画风与现实根本就不一样,赛琳娜是逃亡中打得最猛的一个,比起那位烈狮骑士都毫不逊色,一手钉头锤耍得虎虎生威,把敢来侵犯他们的蛇教徒吓得屁滚尿流,也把自家爸妈吓得花容失色。正如之前的教义所说,赛琳娜真的是锤锤往脑袋招呼,就跟开西瓜一样轻轻松松。

伊莱恩听完后真的是一阵后怕,还好这姑娘碰到自己的时候已经饿得拿不动钉头锤,还好自己当时是何等的悲天悯人没有做出任何龌龊事。不然这姑娘很有可能直接掏出藏在裙子下面的锤子,然后大喊,“狗贼,竟敢轻薄你姑奶奶!”

克里斯汀娜听完后更是觉得脑袋还在疼,赛琳娜在清洗完全身后推开门就看见狗男正把狗女压在床上蝇营狗苟,裙底下的钉头锤一下子就脱落下来,然后落在了女毛贼头上。虽然赛琳娜也说不清楚自己会砸红发女贼,一般而言普通人都会砸那个施暴方。

“呐,你想啊,我是一个牧师,所以随身带个钉头锤没有任何问题吧?”赛琳娜用手指勾住钉头锤尾端的圆环,像是玩具一样旋转起来。她没指望这个刚刚睁开眼又悠悠晕过去的男人能回她话。只是自顾自的说。

“如果牧师都保护不了自己的话,那谁还能相信他能保护好别人呢。”

“我特别怕见血的。但是在那种时候,我也只能毫不犹豫的敲下去。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吐了好久,我一直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么多死人已经习惯了。”

“可是当蛇教徒的血飚进我嘴里的时候我还是在害怕。我怕死,我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更多的蛇教徒出现。所以我只能见一个杀一个,让他们没法回去报信。”

“可我最后还是撑不住了,饿得要死。说起来这一切还是拜你们贵族所赐。”

躺在地上留了一地血的男人无意识地支支吾吾了两声,不知道是在承认还是在抗议。但赛琳娜又是一锤子抡了下去,她的任务就是不让这个男人回去报信,既然现在那个精灵还没有来找她,那她的任务就算还没有完成,因此她必须保证这个男人躺在这。

“我特别讨厌你们。”

“我还以为你们贵族的血都是蓝色的呢。没想到和我们普通人都一样。”

少女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这里,像是一件不会言语的雕塑,只是这件精美的雕塑未免太过鲜血淋漓。她时不时的动一下,目的是保证面前的男人能睡个好觉。

直到日落月升,闷热的暑气开始退散,清凉的夜风从巷口吹来,既减轻了闷热,又吹散了血腥。

“他们还没来。那我得先去下一个地方等着他们。”赛琳娜说着起身,抚平起了褶子的长裙。

厌恶地看了地上的男人一样,赛琳娜手中闪起了白光——那当然不是初级强化术。温暖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小巷,地上的男人的呼吸逐渐平稳,恢复了几分生机,但仍旧昏迷不醒。

女孩把手放进嘴里吹了个口哨,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战马忽然就抬起了头,迷茫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它率先看到了躺在地上昏睡的主人,然而踏着蹄子向前走去亲昵的蹭蹭一身血腥的人类女孩儿。

赛琳娜颇为满意的抚摸这匹听话的骏马,看来自己的沉睡术(物理)和动物亲和(物理)还算不错。她轻轻地拍拍马屁股,骏马极为通人性的趴了下来让新主人更轻松地上身。

摸索着跨上了马匹,赛琳娜感受到自己两侧小腿很温暖,那是战马传来的温度。

身体下意识地往前面靠了靠,仿佛胸膛面前还是自己父亲宽阔的后背,赛琳娜摇摇头,把所有干扰自己的情绪甩出脑内。

“向着冒险者公会前进!”赛琳娜发出了骑上马后的第一个命令,尽管她并没有任何士兵,但她仍旧想象自己是个威风的女将军。

“但在这之前,我们要先去销赃,还要洗个澡。”

第二十四章 伟力

空洞,寂寥,幽深。

黑暗,深邃的黑色中没有一丁点儿的光亮。在广阔的空间里,从这头到另一头没有任何声音。

无论是上是下,是左是右,一眼望去都是没有边际的黑暗。

如果这里是一座牢笼的话,那可真是完美无缺,逃犯要想越狱总得需要知道路径怎么走,哪堵墙比较薄可以用勺子挖开。但在这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个可以充当地标的东西,没有逃跑的路,没有监禁的墙,这里没有尽头。

死寂。

绝望。

伊莱恩就是这样悬浮在空中,姑且算是空中,因为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准确一点,应该是想不清楚。他的上下颚被死死地合上,好像有把铁钳把他上下两块头骨合成了一体,无论伊莱恩怎么尝试,嘴巴都纹丝不动。眼睛的情况大抵相同,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仅仅只能睁开一条缝,勉勉强强能看到一点点东西。

但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好。而且不知道怎么了,不需要借助视力,伊莱恩甚至能用想象还原自己身处的环境。

他向前跨出了一步,脚底好像踩到了坚实的地面,仿佛无尽的虚空只是蒙蔽他的假象,他仍旧站在君临城,自己的面前还是那几个贵族。他又踏出了另一步,慢慢地动作加快,在荒芜的旷野中奔跑起来。

时间和距离在这里无从判断,伊莱恩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他每跑出一步就在心里默念一次。体感时间向来不准确,会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变化,伊莱恩的记忆里在地球有一款叫《文明6》的游戏,玩家不会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就像是山中樵夫,他们在发现时间已经从23:55变到23:50后才会惊呼这是吞噬时间的魔鬼。但对于伊莱恩来说,这总好过没有。

128

2960

68053

在数字超过八位数的时候,伊莱恩就没有再数了,继续数下去只会让他的血液慢慢变凉。

千万米是什么概念?是地日距离的一万五千分之一,以光的速度穿越这段距离需要八分钟;是地球赤道的四分之一,那个大胡子葡萄牙人在海上走完整个距离花了三年。无从测量的距离太过庞大,伊莱恩觉得自己只是从一个像素点移动到了另一个像素点。

偌大的世界空虚又了无一物,好像整个世界就沉沉睡去。这种感觉属实让人觉得恐惧,伊莱恩感觉自己如同即将溺亡的旅人抱着木板在无垠的海面上飘荡,害怕的心绪霎时间淹没了他,恐惧感犹如毒蛇一般顺着他的脊梁往上爬。

他试了试调动自己的魔力,发现这只是徒劳,魔力并不听从他的召唤,这种久违的陌生感让他内心更加不安,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挫败感。他似乎是个光鲜亮丽的魔法师,稀奇古怪的魔法能够把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把他当做能与神明沟通的巫师,但现在所谓的神抽走了他的力量,让他露出了自己的原形。

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尘封的记忆就像是斑驳的老旧影片,熟悉的,陌生的,无数场景在伊莱恩的脑子里闪烁,如同汹涌澎湃的巨浪冲击着伊莱恩脆弱的神经。

一个东西突然浮现,它不是出现在伊莱恩眼前的,以伊莱恩目前的视线也根本看不清,它根本就是把伊莱恩的脑壳直接劈成两半,把这东西强行塞进他的脑海。

刚开始,伊莱恩并未认出来这个东西是什么,因为它实在超出了他想象力的极限。那是一种充满着抽象美感的物件,风格迥异于这个时代用黄金白银诸般珍贵金属装点宫殿的审美,几条简洁的线条渲染出凌厉的氛围,冰冷的质感中潜匿着杀机。

它是用伊莱恩从未见过的黝黑物质打造而成的,它的设计遵循于某种伊莱恩无法理解的优美的规律,那绝对是超过这个世界数十个时代的伟大产物。它就静静地横在那里,被某种外力野蛮地分成两截,切开的两段整整齐齐,像是被切开的豆腐块,它似乎是死了,这个神秘而寂寥的空间就是它的棺材。

可那究竟是什么?

战舰。一个词语蓦地浮现到伊莱恩的心头,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很可笑,那种靠木板和铆钉拼凑,在远离陆地的海洋上能被海浪轻而易举掀翻的东西,怎么可能与自己面前的伟大存在相提并论?

但如果认定了它是战舰的话,那它该是何等的庞大?这个宽阔到没有尽头的空间基本容纳不下它,伊莱恩视力所及只不过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战舰的主体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孔洞,伊莱恩猜测那是炮孔,他也解释不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能凭借主观去臆断。

这种蕴含着无数智慧的造物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它应该在某个地方狰狞着宣泄自己的武力,即使把一支全由塞文组成的军队放到他面前,在它和它的拥有者看来,最多不过是一群路过的蚁群向他们抗议他们挡住了蚂蚁前进的道路,要杀死这群蚂蚁他们只需要抬起自己的脚。

可是它竟然死了,而且死得如此安详。

伊莱恩见识过帝国的海军清剿海匪,那些海匪是金雀花王国海军的余孽,他们不肯跟随大部队退守萨瓦河南岸,依托出海口附近的海岛周而复始的袭击帝国出港的船只。因为是正规军的组织,他们依旧保持着不俗的战力,帝国对他们的最后一次围攻彻底解决了他们,但自己的船只也成建制的被消灭。

海匪的旗舰是原金雀花海军的王权号,它的主人是海军上将弗兰克·本瑟姆。这艘旗舰丧心病狂的装有300门火炮,当它开火的时候,整个战场的厮杀声都会被其掩盖,炮声结束后,一艘又一艘印着霜月旗帜的战船缓缓沉没,王权号是海面上帝国人的噩梦。但这艘无可匹敌的战舰最后还是倾覆了,不是被击沉的,数十吨的炮弹如雨点般凿穿巨舰,但厚重的船体仍旧挣扎在海面。但也就是垂死挣扎了,王权号船身没能再发出一声炮响,再没有一缕硝烟,因为上面的人都死完了,他们的碎肉和血液布满了船只,与他们心爱的姑娘融为了一体。

帝国海军接弦后,发现还有一个人站在甲板上——弗兰克将军。这个独脚的男人就如同他的战舰一样伤痕累累,他被实心弹扎扎实实打穿了身体,硕大的血洞中是男人鲜血淋漓的内脏。传奇强者的实力让他活到了现在,尽管生不如死。这个鹰眼环伺的男人在濒死的时候抱住一名帝国将领跳进海面,同归于尽,追寻着血腥和血肉的鲨鱼早已在下面虎视眈眈,不过是片刻就只剩下了白骨。

这个男人就如同它的船一样刚烈。帝国对他既痛恨又惋惜,在结束战争后把王权号塞满了火药,战舰在浓浓的硝烟中与它的主人沉眠在海底。

然而这个伟大造物在另外一种力量面前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挣扎和反抗一概没有发生,它身上没有星罗密布的单孔,没有漫天飞舞的残屑,只有那整整齐齐的切口,唯有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它才能死得如此平静。

但若真是如此,另外一种力量又是怎样的怪物?

渺小的无力感从内心蔓延,无力逾越的巨大鸿沟就这样横亘在了他面前。

一瞬间,无边无际的世界开始成片的倾塌,炽热的光线透过扭曲斑裂的缝隙出现在伊莱恩面前,黑暗,空无一物的世界变得明亮,久违的体感感触到了舒适的温度。

只不过温度的增长未免太过迅速,不过几次眨眼的时间,暖洋洋的温度就变成了恐怖的高温,光线已经完全撕裂了这个世界的边际。

隐隐中好像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出现了,但他根本没空闲注意。温度碾碎了他的躯壳,他的感官。

如同在海面下即将窒息的溺水者,伊莱恩猛地撑起了身子。

第二十五章 梅维斯的另一面

然后清醒过来的伊莱恩就被一只手又摁了下去。

眼睛被手掌完完全全覆盖住,伊莱恩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但后脑勺传来的天鹅绒枕头的柔软触感让他安心了不少,因为想必帝国的监狱不会有这么高的配置,整天哭穷的政务厅应该不会对囚犯这么好,除非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将来早做打算。

“别睁眼,睁眼就死。”

梅维斯坐在一旁,凉丝丝的风系魔法顺着她的指尖流进伊莱恩的眼球,他眼部像是被滚烫的铁水浇过后的刺痛感慢慢减轻。

“你们两个东西从来都不给我省事儿。”梅维斯冰山般的容颜上升腾出了几分火气,“刚来我的地盘儿就放这东西,你是在挑衅我么?”

说话间,梅维斯指尖加大了一些力气,她力度拿捏得很好,既不会给伊莱恩留下伴随他一生的损伤,但也不会让他有多好受。

半精灵躺在床上嘶嘶喊疼,但又不敢有多大的动作,怕惹得这个女人不开心。伊莱恩敢跟索瑟姆大战三百回合,把授业恩师唤成狗比,但他绝对不敢在梅维斯面前造次,因为这个女人把他们一老一少吃得死死的。

看到面前的伊莱恩装模作样的喊疼,梅维斯的思绪恍惚间回到了从前。

梅维斯在伊莱恩被老爹送到索瑟姆那里之前,就已经在这个中级法师手下打了几年杂。说是打杂,其实索瑟姆对这个学徒兼干闺女的女孩儿宠溺的要死,日常杂事都是他本人自己打理,作为学徒的梅维斯倒是清闲,一天到晚都在看索瑟姆留下的手记,直到后来某一天索瑟姆突然撂挑子不干了,因为伊莱恩被送进了这个狼窝。

刚见到还是个孩子大小的梅维斯的时候,伊莱恩还以为自己个天使般的姑娘,她那时候穿着雪白的羊绒大衣,有着瀑布般的金色长发,郁金香的香味若隐若现,在外人看来,梅维斯就是一位端庄典雅的贵族小姐,而她身旁的索瑟姆则像是一个拐卖儿童的穷困法师。

两个孩子刚见面的时候,索瑟姆正一脸谄媚地围着塞文转,希望金主能多豪气一点儿,就算是拿金币砸他脸他都不介意。塞文也在考虑着要拿多少金币才能砸死这个哈巴狗一样没有丝毫尊严的魔法师。

梅维斯站在一旁,对两个大人之间的交易漠不关心,她只是看着那个即将成为她师弟的男孩,传说中的大英雄来带的孩子居然还抱着父亲的大腿,在寒冬中瑟瑟发抖,那对好看的黑色眼睛中不带有任何感情,甚至没有任何光泽,既没有对即将离开父亲及家庭的念念不舍,也没有要成为一名超凡者的欣喜。

这让梅维斯很好奇,这个精灵男孩儿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个魔宠,这个魔宠在梅维斯的某次实验中被切除了部分大脑,从此丧失了一切情绪,没有痛苦,没有快乐,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伊莱恩此时就跟那时候魔宠一样,仅仅是还活着罢了。

大人之间的谈话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双方的话题始终围绕着金币,正巧一个不差钱,正巧一个特缺钱。索瑟姆让梅维斯表现得和善一点,要求她主动牵过伊莱恩的手,因为这个男孩就是他们俩以后的提款机。梅维斯自然觉得这个老师脑子里又秀逗了,居然想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色诱一个五岁的小孩。

但梅维斯还是牵过了男孩的手,因为她觉得他很可怜,明明他那位伟大的父亲就站在他身后,梅维斯却觉得他的身影淡薄得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幼犬。手掌上传来的温度让梅维斯疑惑地看了下伊莱恩,冰冷得不像是个活人。

之后跟随索瑟姆研习的时间里,这个几近自闭的男孩儿才逐渐变得像个人,会因为索瑟姆莫名其妙安排下来的杂事跟他顶嘴,会因为看不懂老师写的笔记而懊恼,会在无意间闯进梅维斯的浴室而羞红了脸。

但伊莱恩的天赋真的很弱,不论是武艺还是魔法。尽管索瑟姆本人只是个中级法师,但梅维斯在他的悉心指导下却能在如此年轻的时候触摸到传奇的边缘。然而只比她晚入了几年门的伊莱恩到现在还只是魔法学徒,在中阶职业的门槛儿前徘徊了很多年。不能说索瑟姆不地道,他真的是把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只是伊莱恩的资质实在有限。

手尖上的魔法突然停止运作,梅维斯收回了自己的手,这一次的疗程结束了。

“别睁眼,现在你的眼睛还适应不了光线。”

梅维斯另一只手放下鹅毛笔,抓起一把玻璃罐子中的蜜枣放进嘴里,剩下一颗塞不进去,就干脆放到了伊莱恩的嘴唇上。

“你呜姆把那东西叫做什么?”没有怎么细嚼,种子混着果肉被梅维斯一并吞进腹中,“你可以慢慢想,在你吃完枣子之前我都不会问你。”

“你都知道了?”蜜枣含在嘴里,伊莱恩没有咀嚼。他没有秘密被发现的窘迫,反倒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梅维斯早就发现了这一切才算是正常的。

“当然,我和那老家伙都没开过你脑袋瓜。所以只有可能是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以前没有在意,还觉得你这个人终于变得正常了。”

伊莱恩偏过头,尽管他不能睁开眼睛,但他还是看着梅维斯,“那你是后来是怎么发现的?”

“你这种半吊子水平还能放焚城?我倒宁肯相信老家伙真的能成神。他为了搓这个火球跑遍了大陆找原材料,放到一半还因为魔力不足哑了火。肯定有东西在引导你释放。”

“是啊,我是连火球都放不出来的废柴。”伊莱恩抬起他那双白皙的双手,漂亮得像女孩子一般却遍布着老茧,其中有一部分是魔法留在他身上的后遗症,“我练习石化术用了一个月,可别人只需要看明白理论就可以操作。”

“还是我把你手上的死皮撕下来的。”梅维斯插嘴提醒。

石化术在伊莱恩身上并不是没有起作用,它们全都堆积在伊莱恩的手中,因为伊莱恩特殊的身体构造,这些魔法的效果无法体现。直到伊莱恩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把它们逼到了临界点,石化术在他手上突然爆发,以至于伊莱恩甚至无法弯曲自己的手指。当时梅维斯用的是最直接,最有效也是最痛苦的办法,她用尖刀刺破伊莱恩的皮肤,像撕纸条一样把硬化的皮肤一条一条的撕下来。

“我当时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师姐你下起手来可真是不客气。”

回应伊莱恩的是一记爆头,梅维斯用食指弹伊莱恩的脑门,“问你话,别东扯西扯。那个东西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有人喜欢叫它系统或者金手指。”

伊莱恩袒露出自己的秘密。

第二十六章 回家

“另一个你,是这样认为的?”梅维斯点破了伊莱恩所说的“有人”。

伊莱恩躺在床上,轻轻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梅维斯坐直身子,翘起一只腿,纤细的小腿挂在膝盖上晃荡,她抬起头微眯眼睛,这是她思考难题时的习惯,“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是我亲爱的师弟伊莱恩,还是某位神秘的域外访客,莫强先生?”

“你连这个都知道了么?”伊莱恩一阵苦笑,“我还是我吧。只是我觉得他快变成我了。”

“在你昏迷的时间里我进入了你的精神世界。你对我完全不设防,我很容易拿到你的许可。”梅维斯没有一点做贼理亏的心态,反倒是格外光明正大,“所以我对你用了些小手段,这也是你为什么眼睛那么痛。”

“最开始我以为你的金手指是存在于你眼球里的。所以我把它们摘了下来。”

伊莱恩嘴里的蜜枣在梅维斯说完这句话过后似乎就变味儿了,那椭圆的东西用舌头不管怎么感受都像是一颗大眼珠子。只能说这女人不愧是活体解剖各种异兽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猛人,对于被实验的患者居然都不含蓄一点儿斟酌用词,伊莱恩心想如果梅维斯改行去当医生恐怕会把患者打死,因为患者受不了这女人的粗暴对待奋起反抗,然后这女人就是一棍子甩过去,她那功力比索瑟姆还要深厚不少。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梅维斯拍了拍伊莱恩的脸蛋儿,若是有人在场,绝对无法相信铁处女居然真的表现得像一个女人,眼睛里满是柔情。

“我用生命树枝的汁液涂抹在伤口附近,再隔一会你就可以睁开眼睛了。”

“后来我就猜想那东西会不会藏在你的精神世界。果不其然,我在里面发现了它的痕迹,但我追寻不下去了,因为它在你灵魂的最深处,几乎与你融为一体。如果我要强行闯进去,那你下半辈子就只能是个偏着头流口水的傻子。”梅维斯顿了顿,“说起来,你以前可真不容易。”

在伊莱恩的记忆浅层里游荡时,梅维斯看见了很多东西,这倒霉孩子肯定不是天底下最可怜那个,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的确太过沉重。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梅维斯觉得自己摸到的好像是个死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另外一个人格的融合,对伊莱恩而言是一种好事。那位莫强先生估计是一位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把苦大仇深的伊莱恩变成一个乐呵呵的傻帽。

“那这个东西有什么作用。目前看来可以让你使用更加高级的魔法和变成一个话痨。”

“很神奇,它可以让我摆脱自己的桎梏,我从来没有为担心魔力不够发过愁。而且我见过的魔法它都可以强行模仿。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提醒我危险即将到来。”

“还有别的么?”不知什么时候,梅维斯已经拿起了纸笔,运转如飞,“通过你目前的描述,这应该是一种单纯的辅助战斗的东西。有诸如预警,恢复补魔和模仿的功能。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有这个东西的,它的功能是如何对你开放的?”

“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能感受到魔法的存在。至于下面那个问题,我想应该是和另外一个灵魂融合的程度加深而不断开放的。”

“开启条件:注入魔力。解锁条件:融合。”梅维斯沉吟着,笔下写出自己重复的话,“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某天起来突然夺舍成功的快感。”

“不是那样的。”伊莱恩觉得师姐并不适合开玩笑,最好当好她冰山美人的人设,“对我而言那只是一段记忆吧。只不过这段记忆成了我的。但不可否认,它真的影响着我。”

“我很多时候并不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土著。就像歌剧一样,师姐,舞台上面有正义,有龌龊,有悲欢离合,有英雄把利剑插进恶龙的胸膛,也有阴影下恶魔的窃窃私语。但那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台下的一名看客,看到你们卖力的表演我只会面无表情的抓起一把爆米花。对了,爆米花就是炸了的玉米。”

“我会感动,会激愤,会流泪,有时候我甚至会跳上舞台把自己当做是主角。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个外人啊。会有剧场把全场的灯光打在一个突然跳上舞台的疯子么?”

梅维斯很是诧异,她没想到伊莱恩的情况居然这么复杂。原本她以为莫强的记忆对于伊莱恩而言只不过是一种即取即用的存在,功能相当于储能魔法水晶,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这块储能水晶贼心不死,正在试图鸠占鹊巢,而且似乎成绩斐然,伊莱恩俨然像是个精神分裂。

没有等梅维斯开口,伊莱恩继续自顾自的说,“其实我跟师姐你说的一样,我也害怕某一天清晨起来,像是第三者一样旁观自己的身体。你们都会和以前一样,可是我已经死了,充当你们朋友的是另外一个人。你们对他越好,我就会越难受。”

“不会的。”梅维斯轻声说,“你不会有事的,我说过。你不觉得自己更像你了么,伊莱恩?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丧丧的小孩。”

梅维斯点醒了伊莱恩,之前的几句话真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如果是那个凡事都笑嘻嘻的伊莱恩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窝囊话,他只会说出自己两世为人,阅历经验都更丰富,精神力绝对远超常人,并由此一路走向人生巅峰云云。

“师姐你怎么做到的?”伊莱恩立马反应过来是梅维斯对他做了什么。

“一些小把戏。你的另一个灵魂藏在你精神世界深处,我把它们连通外界的道路剪断了。现在的你就很不错,有我印象里的样子,而且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随时摆出好想死的臭脸。每次看到你那副样子我都想揍你一顿。”梅维斯抚摸着伊莱恩柔顺蓬松的长发,“欢迎回家,伊雯。”

“谢谢。”

第二十七章 苦憋的童年

之后伊莱恩就一直躺在床上,不能睁开眼睛,病恹恹的像童话里的睡美人。梅维斯每隔一段时间再来一次,施展完治疗魔法就匆匆离开,从她含糊的言辞中伊莱恩得知梅维斯在伊莱恩精神世界里神游的时候突然有了些灵感,让她在破译古代文献上有了重大突破,她信誓旦旦的告诉伊莱恩,等她的研究完成,必然会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伊莱恩闭着眼睛,他不能视物,但他的嗅觉和听觉在此刻却变得敏感。房间里有一股花香味,是伊莱恩熟悉的郁金香,他不需要抽动鼻子,淡淡的花香自然而然地飘进他的鼻腔。

这让他想起了以前,梅维斯废寝忘食攻读魔法书,索瑟姆被开除前的评级只是中级法师,因此他带出来的学徒最多也只能是中级法师,所以梅维斯必须在某座有资质的学院完成理论学习后才能获得法师协会官方的认可,从而获得进阶高级的资格。然而索瑟姆天坑的属性又发动了,他给两个学生准备的课本全部是他自己编的,换言之,这不在教学大纲之内。狭小的房间里只能容纳下书桌,除此之外的所有地方都垒起了一摞摞书籍,梅维斯在油灯下紧咬笔头,怀里抱着个娃。

因此伊莱恩对这个味道记忆尤深,问到这个味道就好像梅维斯一直在他身边一样。

等等等等等等!伊莱恩突然反应过来事情有那么一丢丢不对劲。为什么这个房间的花香味这么浓?想来梅维斯也不是个人肉自走香水瓶,走到哪熏到哪,她又不是香香公主或者奢香夫人天然带着体香,而且以梅维斯那糟糕的人缘也不会在自家专门开一间客房。

那答案只有一个了,伊莱恩甚至能想象出画面,这个房间的主人穿着贴身的内衣,刚刚沐浴后还未干涸的水珠顺着女人美好的曲线落下,划过柔顺白皙的肌肤。在日复一日的起居中让房间沾染上自己的味道。换言之,这是人家的闺房。

手指往床沿到处摸了摸,丝绸顺滑的触感让伊莱恩更加确信这就是他师姐每天都会躺在上面的床。

焦躁不安之余,他还有点小开心。梅维斯真正把自己看做是亲人,对他没有任何戒备,她允许伊莱恩躺在她的房间,也会在伊莱恩受苦的时候为他撑腰。尽管有时候嘴很毒辣,但那说明梅维斯真的在乎自己,要知道梅维斯对外人一向都是三板斧——无视,毒舌和闷棍。

这就是亲人的感觉么?

说起来他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感情都很淡,虽然很想念他们,但要是突然收到他俩双双暴毙在某处的消息他也顶多只是流两滴眼泪,哭喊两声爹娘你死得好惨啊,然后该干嘛干嘛,至于给亲爹报仇的事情自然就留给公爵千金莉洁了,人家才是明媒正娶的正宫所出,最多伊莱恩拉下脸求莉洁顺带帮忙把他亲娘那份仇也给报了。想来他们可真是轻松,在那些浪漫的吟游诗人看来他们还是浪迹天涯的神仙眷侣,抛开一切世俗的枷锁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

只是他们可能忘了他俩曾经搭伙造过一个娃。

他们从没有照顾过自己,甚至过得开心了可能根本就想不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流淌着他们血脉的小孩。其实他俩可能又生了一个也说不定,出于愧疚可能还把对伊莱恩的那份疼爱加倍送给那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睦睦相亲相爱可真是幸福。

只不过伊莱恩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个家庭。塞文把伊莱恩丢到公爵府上就走了,风尘仆仆好像要去拯救世界。起初伊莱恩还以为露易丝女士就是他的母亲,跟着莉洁一起叫了她好久的妈妈。长大一段时间后他才发现自己与莉洁有着微妙的不同,他的耳朵长而尖,不似精灵那样有着独特的美感,也不像人类那样寻常,他的头发是暗影一般的黑色,不像莉洁和露易丝那样漂亮的金发。后来伊莱恩才发觉为什么这对母女对他的态度那么糟糕,原来他是私生子。

他是塞文大公在外一夜风流的产物,被这个古老的家族视作是耻辱,外人也不乐意相信完美无缺的大英雄居然会做出出轨的事情,伊莱恩更是从出生起就被帝国的主人看做仇敌。纯正的精灵不会接受他进入迷雾森林,因为他半精灵的血统是人类对精灵的侮辱,人类也不会容纳他,把他当做长耳朵的怪物。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即使是不带任何主观立场的小孩也不乐意接受他,公爵府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举办一些宴会来联络贵族亲戚们之间的感情。那些不能喝酒也不能参加狩猎的孩子们自然就只能待在庄园里一起玩,男生们喜欢扮演父辈那样威武的骑士,拿着木剑在草地上冲杀,瘦小的伊莱恩是大孩子们都不愿意挑选的士兵,女生则以性别的原因拒绝他参加姑娘之间的游戏。

于是,伊莱恩只能一个人,成为孤零零的第三方。但他仍旧可以自娱自乐可以玩得很开心,他最喜欢玩过家家,他用木头雕出来三个小人。一个要大另外两个很多,看起来很粗犷——那是塞文,一个小一些,用黄色的蜡笔涂满了脑袋——那是露易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亲娘长什么样,露易丝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孩子眼里的母亲自然应该是最漂亮的,所以他把露易丝当做母亲,剩下一个最小,那是伊莱恩。

过家家的剧情千篇一律,剧情一开头是塞文一身伤痕的回来,露易丝温柔地给他擦拭伤口,抱怨他老是这么不小心,然后伊莱恩再跳出来说自己也要成为大英雄。家里充满着笑声,父母相敬如宾。

这种游戏最后被玩耍的男孩子们发现了,最高大的那个男孩一脚踢开三个木头人,嘲笑伊莱恩居然会玩女生才会玩的游戏。

那是伊莱恩第一次爆发,他不知道自己手中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一块石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石头上已经沾满了男孩的鲜血。周围的男孩根本拉不住他,拳脚相向也无济于事,因为伊莱恩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只要那个人死。

等到侍卫们在慌张的孩子通知下火急火燎赶来的时候,踢翻木头人的男孩已经躺在地上没有了知觉。自那之后府里都流传大公子是索命的恶鬼,因为侍卫们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嗜血的狼群。这种事情最终被露易丝压了下去,因为她需要维持公爵府的脸面。

在那之后,伊莱恩收到了一套新的木偶,是一天他醒来过后摆在自己门前的,这些木偶比他自己做的更加精致,比如说,塞文看起来更加风流倜傥。唯一不同的是这套木偶有四个,伊莱恩不是最小的那个,最小的那个有着金色的头发,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但直到伊莱恩离开,莉洁对他的态度依旧和以前一样冰冷,一度让伊莱恩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大大的公爵府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那个冬天,另一个美丽的女孩从大公手里接过他,把他裹进羊绒大衣,用自己的体温给予伊莱恩温度,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就好像是他的母亲,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姐姐,欢迎回家。”

番外

伊莱恩记忆力一向不错,他以前跟着商队全世界周游,精密的地图是帝国的军事机密,所以他只能用大脑和脚步记住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他记得伊比乌索山脉的隐蔽的山路,记得那里阴冷的山气,他记得夏季涨潮的萨瓦河能淹没到附近的村庄,他记得漫天星辰,日落月升。

可他就是想不起来这个女人的生日。

想来也是,在遇到伊莱恩之前,女毛贼不过是下水道里脏兮兮的老鼠,还是个从没见过爹娘的孤儿,谁会闲来无事去关心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偷呢指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伊莱恩不想说他不知道,因为这个讨厌的女毛贼从伊莱恩身上偷走了什么东西,却又一直不肯还给他。伊莱恩觉得如果他说他不知道,这个没心没肺的女毛贼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还给他了。

心里突然很烦躁,伊莱恩不想让这个把“一定要讲对嗷”几个字写在脸上的女毛贼等太久,又不愿意随便说个时间让她伤心。

皎洁的月色下,克里斯汀娜的脸依旧是笑嘻嘻的。

这副贱贱的笑脸伊莱恩见过无数次,通常发生在克里斯汀娜大手大脚花完自己给她的赏钱后,恬不知耻的女毛贼就会摆出这样的笑脸,求着伊莱恩预支下个月的生活费,还会说出诸如“老板大气,老板身体健康”的咸湿话。

可不知怎的,以往伊莱恩只会被她搅德不胜其烦,但此时此刻伊莱恩就是想一直看着克里斯汀娜笑下去。

这就是红颜祸水吧漂亮到惊若天人却浑不自知,还像条活蹦乱跳的小狗似的缠着你,就算你潦倒如同癞皮狗,她也要死乞白赖的跟着你,在她的眼里你和食物平分了她的整个世界。

这个女人无疑击中了他的软肋。

说起来可真是讽刺,伊莱恩以前一直看不起某某王为了怀里的女人一笑居然随随便便就调动自己手下的大军。最后城破在即,那些勤王大军却恼怒君主的昏庸无道,没有一人前来,以至身死国灭。他就意淫自己如果是那个君主该如何如何,他想象的故事历程千奇百怪,结局都殊途同归,不外乎一剑斩了惑乱宫廷的妖妇,最后带领大军雄霸天下。

但现在他却不这么觉得,他只想让这个女毛贼笑得很开心。

并不算短的时间里,伊莱恩的嘴唇张开又闭合,这段莫名其妙的沉默一直没被打破。克里斯汀娜仍旧背手站在原地,仿佛时间已经静止,又仿佛这只是一副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的油画。

该死!该死!该死!

伊莱恩你平常打架的时候不是豪气的很么?又是老虎又是狮子的,怎么现在连个姑娘都不如?

人家姑娘都没有像你这般扭扭捏捏,克里斯汀娜都敢鼓着勇气向你提问,人大大方方地把选择的机会交给你,你在犹豫个什么劲?

你在担心什么?

只要把“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憋出来就行了啊,管他什么生日不生日,眼前这姑娘最想听的不就这几个字么?

只要说出来,克里斯汀娜不就是你的了么?

你只需要走几步就可以摸到女孩子光滑细腻的肌肤,只需要低下头就可以碰到她动人的双唇。

怀里的女孩儿不会有任何反抗,她只会面红心跳地等着你继续。

你可以把她揽在臂膀里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你可以为她穿上洁白的婚纱,在神圣的教堂里真正的融为一体。

你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他会继承母亲的美貌和你的勇武。你们会牵着手一直白头到老。

因为你是精灵,所以你肯定每年都会在老婆子的坟前讲述混账孩子的不懂事。最后在某一天嗝屁和老婆子搬到一块儿。

你会拥有甜到掉牙的一生,只要你说出那短短的一句话。

“我”

“不知道”

第二十八章 毛贼杀人不用刀

“诶,老大你哭了?”

克里斯汀娜推开门,手里还握着餐车的把手,双颊像仓鼠一样鼓鼓的,里面塞满了白面包。看到伊莱恩躺在床上流下眼泪,不免有些吃惊。

托伊莱恩的福,女毛贼现在是彻底变了个样,乱糟糟的红发梳成了如瀑布般笔直的长发,克里斯汀娜每走一步,散发着幽香的发梢升起又落下,就像秋天簌簌落下的红枫。那身陪伴女贼十多年全年无休的盗贼装终于告老还乡,被梅维斯一脸嫌恶的丢到了垃圾堆,她现在穿着梅维斯以前的衣服。出人意料的,梅维斯在这方面和普通女人没有任何区别,就克里斯汀娜所见,梅维斯的试衣间容量是以米作为长度单位,克里斯汀娜提起裙子跑了十多秒才跑完全程。从没见过这场面的姑娘当场就晕了,躺在地毯上抱起一堆衣服说死都值了。

“你终于肯好好洗澡了?”从女毛贼推开门的那一刻起,伊莱恩就问到了,克里斯汀娜居然身上有着梅维斯一样味道,但又有些许不同,郁金花香带着新鲜的水汽,像初雨过后那般清新洁净。

“老大你是狗么?”小姑娘一脸天真。

她一开始在酒店就洗过一次。被一男一女恶狠狠的威胁,伊莱恩坐在她面前好言相劝,赛琳娜拿着钉头锤在掌心挥来挥去,红发女郎黯然坐在床边独自垂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奸夫**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要把这姑娘逼良为娼。

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劝克里斯汀娜洗个澡。他们那天要去上城区,那里精细打磨的地面都锃光瓦亮能照出人影,来来往往的人们身上都喷着香水,女人们想方设法搞来各式昂贵的礼裙穿在身上,要在宴会上把别的小娘皮比下去,绅士们则交头接耳讨论要如何对付从没见过的款式。但不管怎么说,女毛贼这一身说邋遢都是在抬举她,要是她把脸全抹黑,放地球上都可以完美cos黑叔叔。

反正伊莱恩是没见过有黑叔叔当着白头鹰家条子说,“嘿,我要搞事,能放我进伟大领袖特区么?”想来下一刻就是顺理成章的跪地六连,把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打成蜂窝。固然君临城的护卫没有“维和者”大杀器,但用长枪把人插个大窟窿的本事还是有的。

但万万没想到这毛贼居然格外坚挺,宁死不从,她倔强的一次次强调身上有味道有黑泥很正常,这是盗贼的伪装色,年轻的女郎孤高而坚强,不论伊莱恩如何和颜悦色,她都一次次摇头,誓死捍卫身为盗贼的尊严。她的尊严最后没能撑过半秒,这段时间大约等于赛琳娜抬起锤子然后又挥下。

“完了完了,以后没得饭吃了。”这是女毛贼被赛琳娜拖去澡堂的时候留下的绝笔。

餐车停在了床边,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克里斯汀娜把餐车放在一边,她要把伊莱恩眼睛上树枝汁液干涸后结成的膜撕下来。

伊莱恩觉得痒痒的,但更多是热热的,大量的血液正顺着血管逆流而上,充斥着他面部的毛细血管,他感觉现在自己应该脸很红。女贼的手很轻很温柔,摸在伊莱恩脸上就像蜻蜓点水一样,摸哪红哪,“不痒哦,老大。对,把脸偏过来,别躲开。”

这种幼儿园阿姨照顾不听话的小朋友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看起来像小孩儿么?然而伊莱恩真的吃这一套,用地球话说,从小的经历让他变成了典型的弗洛伊德患者,这位大佬的经典成就就是确认了全人类都想当自己的父亲,他用自己理论证明了每一个男性都有着想要乱伦的本性。

克里斯汀娜坐到了床上,为了更方便一些,她索性让伊莱恩躺到了自己大腿上,轻轻地吹起凉风到伊莱恩的脸旁。没想到女贼不仅是外面褪了一层皮,连里面都焕然一新,吹起的风居然是甜甜的水果香,把伊莱恩熏得神魂颠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麦芽糖的味道。

伊莱恩内心直说你这女人简直就是魔鬼,或者说魅魔更恰当一些,她就像一个飘逸出尘的剑客,平日里任由伊莱恩辱骂或赛琳娜挥锤都不动如山,等到敌人放松戒备再刀剑出鞘,剑光森然,招招致命,每一击都打倒伊莱恩心坎儿上,让他不得不缴械投降。

要知道这女人现在单纯得跟张白纸一样,全凭着天性在做事。如果放她到贵族圈子里历练个几年,那还了得,简直就是见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收一双的处男杀手,等到四五十岁还能风韵犹存天天在城堡里开沙龙。

“好啦,成了。老大你可以重见天日了。”

你这是想说自己被埋了好多年终于揭棺而起成为木乃伊王了么?要看揭棺而起这种一般人表演不来的绝活请出门左转谢谢。

虽然心里在这样疯狂吐槽,但伊莱恩还是慢慢尝试着睁开双眼,就像刚刚破壳的雏鸟睁开双眼观察世界一样,它们会把见到第一眼的生物当成自己的母亲

淦,今天就是迈不过这个坎儿了是么

“哇,老大你今天真漂亮。”

女毛贼浑不自知的把脸扑倒伊莱恩面前,那双蔚蓝的眼睛就这样摆在他面前,好像要看穿他的每一个毛孔。

女孩穿着露肩的长裙,看起来红润而温软,长发划过香肩,发梢斜斜地垂在伊莱恩鼻尖,体香好像好钻进他的大脑,这场景让他心猿意马,心痒难耐,乃至于心急如焚。想来这就是杀人不用刀的最高境界,千古悠悠,古今中外,多少英雄豪杰败在这里,管你是华山论剑的几路豪杰,管你手起刀落能砍几个英雄,这女人一笑你就把剑给丢了。

说起来,自己好像突然理解他亲爹了,多半亲娘也是这走的是童贞杀手这路数。

克里斯汀娜的鼻息打在他脸上,带着女孩些许的温度,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大的杀伤力。

要遭重。

这是伊莱恩唯一的想法,这女人无意间的举动让他雄性荷尔蒙飚增,直接拉到警戒线,好像有什么东西快呼之欲出。

“我我有点饿。”

伊莱恩强压着躁动不安的内心,心说自己前一刻还在追忆童年愁眉惨淡苦大仇深,你一来这氛围就被你主导了。

“对嗷。”克里斯汀娜猛地一惊,起身到餐车端起餐盘。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舌尖流淌出的口水告诉他,这是炒饭,在另一个世界随处可见,这个世界稀有的食物。伊莱恩喜欢这个,于是梅维斯就跟着一起吃,在她告别他和索瑟姆去考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出色的厨娘了。没想到他现在还能吃上,这个世界虽然有稻谷,但却不是人们的主粮,寻常家庭平日里根本不会有这种储备。

“怎么样,老大,我手艺如何?”克里斯汀娜夸耀着自己,“看一遍就学会了嗷。看来我还是蛮聪明的嘛。梅维斯姐姐都这么说。”

姐姐?什么姐姐,你们关系都进展这么快了么?我们关系这么铁可用了好多年啊。

“姐姐还说要我好好学,以后做给老大吃。可我上哪找稻谷去,这玩意儿贵得可怕,老大你家到底什么背景啊,那么有钱,全家都是搓火球的魔法师么?”

抱歉,不仅我不会搓火球,我全家都不会搓火球,会搓火球的不配拥有继承权。如果索瑟姆能算自己半个长辈的话,我一定请他给你示范下新时代的法师是什么样子的。伊莱恩内心根本停不下来。

而且说起来,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看起来那么像含辛茹苦的老母亲看到自家养的猪终于把拱好的白菜带回来后,手把手教媳妇儿子最喜欢的菜,这种既视感简直有鬼了好么。虽然不知道以后是不是清白的,但伊莱恩和女毛贼现在可是清清白白像张纸。

额,旅店里那次不算,那是意外

第二十九章 说到底,都是荷尔蒙的错

“啊”

顺从的听着克里斯汀娜的指导,伊莱恩张开了嘴,她把勺子里的炒饭一股脑全塞了进去。伊莱恩发觉这女人根本不在意自己吃得顺畅不顺畅,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喂人吃饭的这个过程,所以她的勺子从来没停过,精准得宛如机器。

他仿佛能想象到这女人将来的孩子会有多么苦憋,已经吃不下去的婴儿看到母亲不断递过来的勺子怕是会吓得要哭吧,就算这女人笑得再甜美在孩子看来跟催命的恶鬼也没有啥区别。

“我睡了有多久?”

“整整两天嗷。老大你是不知道,大姐头简直有洁癖。这两天她天天都逼着我洗澡。”

克里斯汀娜看起来义愤填膺,的确,这个年代长年累月不洗澡是正常的,每天洗一次反倒是另类,因为普通人负担不起,而且也没这个必要。

如果毛贼放下手中的勺子的话,那说服力就更强了,她刚刚已经吃了最后一口。

“两天?那赛琳娜怎么办?”

伊莱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姑娘总不可能在某处阴暗的角落里抡着锤子砸了人整整两天吧?那人头上怕是长出来一个刚果盆地而且那帮难民该怎么办?伊莱恩本来就是打算去冒险者公会看看有没有什么任务能赚钱,现在倒好,霍夫曼旅店前的坟头草怕是都有几丈高了。

“没事,没事。老大你别担心。”

克里斯汀娜顺手从餐车里端起一只高脚杯,里面装着是伊莱恩熟悉的液体,出自梅维斯之手,味道差不多等同于统一鲜橙多。

“赛琳娜最近可是君临城的风云人物,人们都说她是继大姐头之后最有可能在二十岁进阶传奇的女性。”克里斯汀娜把橙汁一饮而尽,这种从来没有喝过的酸甜果汁让她觉得心情舒畅。

“说起来那个太阳神教可真是厉害,赛琳娜明明只是个初阶,强得跟个鬼似的,估计打二十个我都不在话下。公会在下架所有鸡毛蒜皮的事情后又上台了一些对强盗的通缉令,听说皇帝陛下把精锐兵力都抽调到别处了,很多地方都兵力空虚,居然君临城旁边就有许多强盗烧杀抢掠。唉,赛琳娜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他们这是发国难财,简直丧尽天良。我偷东西都还要看对象是不是穷人呢。”克里斯汀娜打开了话匣子就开始喋喋不休。

“你猜后来怎么着。赛琳娜居然一个人把所有强盗都给清了,两天内嗷!我的话跑都跑不完。听说冒险者公会还给了她一个很唬人的外号,不过我给忘了。”

“所以安心啦。赛琳娜现在可有钱了,让难民们白吃白喝好几个月都没有问题。不过老大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克里斯汀娜突然面色一凛,看起来颇为严肃,“她那种暴发户怎么可能有您那么阔。”

毛贼势利的本性一览无遗。

“那如果有一天我没有钱,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我死,我活得像下水道里的老鼠,既不金光闪闪也不牛逼哄哄,你还会一直跟着我么?”

没来由的,伊莱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莫名的想知道答案。

明明只需要在这个时候跟着毛贼一起畅享美好的未来就好啦。他们可以赚取大把大把的金币,如果克里斯汀娜乐意,她可以金币装满自己的城堡,毛贼可以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她可以巧笑嫣然地拒绝所有冒冒失失的追求者,然后在深夜和情郎相拥入眠。当然如果那个人是自己就更好了。所以如果把毛贼哄得开心,就算嘴里占她便宜想必她也不会介意。

或许在他心里,这个毛贼已经成为了某种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就像梅维斯一样。他并不想承认,但这可能就是一见钟情,或者说见色起意,尽管这可能只是单纯的荷尔蒙在作祟,当然弗洛伊德说的可能也对。

他在全世界那么多的人里就发现了克里斯汀娜,一眼就发现了那个对的人,收拾干净后的她是那么耀眼,璀璨若晨星。她就像是一颗蒙尘的珍珠,被打磨后肆无忌惮的向世界展现她的美,而发现这颗珍珠的渔夫却自私地想把她藏起来。

想让让一个人对你死心塌地,勤勤恳恳的当一辈子狗腿子有很多办法。可能是有人需要女仆相濡以沫十几年,每晚给他端上一碗鸡汤,可能是衰仔衰到极致的时候,神气的师姐从飞机上跳下来对所有人说需要你拯救世界,但对伊莱恩而言一切就要简单得多,他只需要有人对他轻声细语,和颜悦色的说会儿话。

他等了十七年,没想到这个人是克里斯汀娜。这个家伙不愧是个贼,一下子就从伊莱恩那偷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想把女毛贼攥紧在手里,像那个抱紧了木偶的孩子。他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不想失去。

说起来简直可笑,克里斯汀娜一直以为自己是名门贵胄的后裔,被整个家族的所宠爱,以为自己能跟着伊莱恩算是高攀。实际上真正配不上对方的是伊莱恩,凭借着美貌,克里斯汀娜可以轻易出入王庭甚至是皇宫,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她这份天赐的面容。

这个问题冷酷得好像要把心底的伤口撕裂,里面是潜滋暗长的悲伤。

女毛贼砸吧砸吧嘴,面对这个问题她看起来似乎不知所措,“没可能啦。老大你可是可是”

克里斯汀娜想说出伊莱恩那个势力极大的家族,可她想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印象,好像除了知道老大是个半精灵,法杖玩得很利索之外,她对伊莱恩一无所知。

“没可能吧?”女毛贼自己说起来都没有底气。

“我叫伊莱恩·利奥尼乌斯。塞文大公是我的父亲。”

“可是”

伊莱恩打断了克里斯汀娜,“对,他的孩子叫莉洁,是帝国有名的姑娘,也是雪熊军团的副团长。”

“我是她的影子,我是私生子。”

说完,伊莱恩就不再发话,他静静地看着克里斯汀娜的表情变得格外精彩,震惊,疑惑,迷茫还有失望。

失望

他说的是事实,作为私生子,他不会得到来自家族一分一毫的支持,很多人在睡梦里都盼着伊莱恩死,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睡得安心。

其实伊莱恩也不是不能接受,换做任何人都是这样,就算是骑马与砍杀,玩家要帮助篡位者登上王位,需要连续不断点击七次,堪称游戏里对话最长,而且不能有任何的差池,在发行商看来这条路有多么的危险,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告诉玩家必须慎之又慎,游戏里通向王座的道路白骨成堆,更何况是血淋淋的人生。

果然故事里那种愿意为了一个人可以与世界为敌的情节是糊弄热血上脑的中二少年,大人的世界温文尔雅,理智的表情下是冰冷的刀锋。

只是心里有点难受,但人家克里斯汀娜又没有跟你签卖身契,从头到尾都只有口头承诺。指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人家给你卖命?做梦。

人家给你打工可不还是自由身?难不成无良老板还想霸王硬上弓。

“哎,老大,你可真是。干嘛提这种问题,我以为我好不容易抱稳了一条大腿。”

克里斯汀娜看起来有些生气。

也是,能提出这种问题的人简直命犯孤星,活该孤苦伶仃茕茕孑立。如果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来袭。不愧是有着11区人细腻感情的大佬,想来太宰治也在那跌宕起伏的年代体会到了这艹蛋的人生。伊莱恩觉得他说的可真是应景。

只是就让这样让女孩从指缝里溜走了,心里总有些不甘心。

“那就这样好了!”克里斯汀娜一拍手,“就当我风险投资!诶,是这个词儿来着对吧?”

她偏过脑袋,看着伊莱恩,“以后你要是当了公爵,一定要让我当财政总管。”

女孩儿拉住伊莱恩的手,满眼都闪烁着“求你了,求你了”的光彩。

“要是我当上了公爵,整个领地的财富任你支配,你将拥有价值连城的土地,君临城的贵族也会眼红你的富有。”伊莱恩轻声说。

“哇哇哇!老大你得发誓!快发誓!”

“我伊莱恩向太阳神发誓。克里斯汀娜将是北境广袤土地的拥有者,领地的产出中有二分之一会属于她,只要我能成为北境大公。”伊莱恩举起另一只手,向着他并不熟悉的神灵发誓。蛇教现在的名声已经烂透了,对他们宣扬的神起誓还不如对太阳神发誓,虽然人家烧血,但好歹人家的牧师能救人。

“那我也发誓。”克里斯汀娜举起手,看起来有板有眼,“我克里斯汀娜将侍奉伊莱恩为主君,永远忠贞不二,以生命保卫他的安全,只要他能保证给我钱。”

她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几乎是嗡嗡声,而且她也没有说自己向哪个神明发誓。但伊莱恩还是很开心,这是第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女孩儿,要是有人敢对她有丝毫觊觎,伊莱恩必然对他们展现自己的獠牙。

誓言就这样传出窗外,直达穹顶,好像被真的神灵听到。

遥远的北方,

一个帅气的壮汉突然打了个喷嚏,惹得身下的精灵一阵不快。

第三十章 暴雨前夜

黑云压在头前,风躁动地卷起地上的尘土,隐约中云层有雷光闪烁。

君临城被笼罩进一片阴影,暴雨前空前的闷热让所有人心里都很不安。如果从空中俯视,街上基本没有行人,偶尔有几个慌慌张张的面孔在奔跑,他们必须要在八点前回家,君临城已经实行了宵禁,如果不能按时回去,那就只能在治安军设置的收容所和一帮乞丐坐在臭虫堆里共度良宵。收容所并不是一间屋子,只是单纯的划出一片区域,把人丢在里面就完事,没有任何避雨的设施,而且照目前的天气看,怕不是要淋一晚上的雨。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正顺着街道往家走,虽然喝得酩酊大醉,但他还是知道要按时回家,在傍晚时候,他这种喝醉的人是治安军眼中的香饽饽,不管你有没有嫌疑,都一律先按蛇教徒抓起来再说,如果家里没有点背景,能不能放出来可就说不准了。

“嗝。”他打了个酒嗝,继续歪歪扭扭地走螃蟹步。结果没走两步,他就软扑扑的趴倒在地,但酒鬼还很清醒,他绝对不是因为自己脚软而摔倒,那是因为地面在颤动。

地震?

酒鬼立马排除了这个猜想,君临城在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地震,其中好几次导致了其周边城镇化为废墟,但君临城仍旧屹立千年不倒,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连小孩都知道旧帝国在草创之初就受到了神明的赐福,他命令大地决不能怒火倾向这块神赐之地。

那会是什么?听起来轰若雷鸣,甚至还在不断逼近,让酒鬼几乎震耳欲聋。

答案很快揭晓。

是一队队穿着亮银色骑士甲的骑兵,特制的金属甚至不需要阳光就能反射出蕴含魔力的光泽,坚硬的马蹄铁与石板地面碰撞,犹如奔雷逼近,裹挟的威势仿佛要劈开一切。他们粗鲁而野蛮,直接跨过治安军在街口设立的岗哨,在他们骂骂咧咧的叫嚷声中绝尘而去,然而这些治安军却不敢横加阻拦,只能放任他们离开。

如墨的天空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好像要变天。

格拉狄奥斯议事厅外,三三两两已经聚满了人群,以议事厅的大门为分割线,他们的站位隐隐间分成了两派。左边的人群要更多一些,他们看起来大多都很年轻,不算稚嫩的面孔上是饱满的热情,这些人是提图斯皇帝改革后的少壮派,从平民中一跃而起成为禁卫军的幸运儿,是提图斯皇帝坚定的支持者。另一边则看起来暮气沉沉,比起对面的毛头小子们眉飞色舞的讨论针对蛇教的攻势,他们倒更乐意闲聊大剧院里某位女郎,他们虽然人要少很多,却占据了格拉狄奥斯外的大部分空间。

“杰斯因大人为什么要突然把我们召集起来。是要跟蛇教徒决战了么?”

年轻人这边看起来要更主动,一个像是领头的家伙走到了中间,他一脸疑惑,向这帮把持着军中大权的贵族们提问,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困惑,把负责君临城安危的骨干精锐全部抽调到议事厅是极不理智的事情,他们想知道是不是杰斯因大人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穿戴着金丝的人群只是面无表情的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他们之前的谈话。

“既然各位先生都很忙,那就让我来解释一下吧。”

一名发色苍白的老者打破了沉默,化解了尴尬,年轻人对他投以感谢的笑容。

说话的人是沃伦伯爵,他是跟随皇帝征战一生的老人,从提图斯皇帝在北境大公支持下起事前就开始侍奉这位君主,打了十多年的硬仗,是一名勇猛的将军。但不幸的是,他最后因为重伤错过了决定性战役——戈兰山脉反击战,不然以他的地位和辈分,帝国又将出现一名声名显赫的大公。

但即使是这样,他的能量也不容忽视,虽然已经从军中退伍,在家里安享晚年,但杰斯因执政官仍然时不时造访他的府邸,把他视作左膀右臂,无论什么问题都会与他协商。然而私底下,他却不招人待见,大贵族们认为他是他们当中的叛徒,仇视程度仅次于塞文,因为沃伦还在军队时,很喜欢提拔那些作战勇猛的平民,现在在场的不少少壮派军官都是他曾经的部下。即使是议事厅现场,他的身份也很尴尬,流淌着蓝血的老家伙们不乐意沃伦介入他们的小圈子,而沃伦也不好直接站到年轻人那边去,因此他不得不孤零零站在正中间,成为第三方。

然而现在的情况反而正适合他出场,双方都是帝国军队的一员,就算阶级出身不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对方讲话。为了不让议事厅成为演武堂,他们都需要润滑剂,而中间派沃伦正好充当这个角色。

“实际上,不仅是你们,包括我们在内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按理说,年轻的先生们,你们此时应该正在这座城市的各处巡视,确保帝国的安全,而我们这帮老头子则应该在就会上吹嘘过往的荣光。”

现场对于沃伦的话反应寥寥,全都在侧耳倾听。

“但我因为杰斯因大人的原因,知道了一些事情。提供给军队的最后一批口粮已经在今天中午出发,也就是说,不仅是蛇教,就连我们也快到极限了。从各地征调来得粮食正在路上,但目前看来还需要很久。”

众人看了看几乎快压倒头顶的黑云,里面肯定蕴藏着惊人的雨量,暴雨必然会导致粮运送食延期,其他地方不像君临城,道路仅仅只是修出一个样子,勉强能让马车通行,更别提大部分地方连这种道路都没有,到时候就算粮食运到,恐怕也已经发霉。

“可是您说的这一切跟今晚的会议有什么关系。”少壮派当中有人提问。

“当然有关系,先生。我们的消息都瞒不住他们,想必此时他们已经按奈不住了吧?”沃伦轻声说。

军官们在沃伦的言语下,想象出那些可怕的杀手安安静静的隐藏在阴影中,露出锃亮的匕首。

有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我们更不能呆在这了,沃伦伯爵,我们必须马上返回岗位!贵族先生们有侍卫,蛇教必然不会攻击他们,可是下城区肯定会遭殃的!”

人群中开始喧嚷,就连军中大佬们也皱紧眉头,不乏有要求返回军中的要求从他们那里传来。沃伦觉得不太对劲,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就算杰斯因的命令再不合常理,他们也必须履行完过后再质疑,而不是现在就质疑上司的命令。但他无能为力,他现在只是个赋闲在家的老人,家中的后代还在皇帝陛下那里熬资历,可能出于对他身份的尊重,杰斯因特别邀请他来参加会议,因此他没有任何身份指挥这些军人。

平地突然炸起一声惊雷,伴随着地面猛烈的震动。

“什么声音?”

“打雷么?”

“不!是骑兵,一大堆骑兵!”军官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战马奔腾的声音,这些来客没有丝毫隐瞒自己要到来的意图。

“他们是要造反嘛!”一位大佬很是恼怒,“他们是哪一支军队!竟然在君临城这么放肆!”

炸药桶处于爆炸的边缘,即将在骑兵们到达的那一刻炸裂。但好在,格拉狄奥斯议事厅封闭良久的大门缓缓打开,魔法水晶明亮的灯光照亮了一切。

第三十一章 暴雨前夜(2)

高傲的军官们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列,各自进入了格拉狄奥斯大厅,在他们缓缓就坐后,最后赶来的那批骑士们才跟着进入了大门。

少壮派军官们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不仅仅是面容极为陌生,就连制式铠甲都和他们平常穿戴的不同,似乎是禁卫军的亮银色雄狮铠甲,但肯定有着略微的不同,只不过他们都说不出。

沃伦对这批人也没有什么印象,但他可以确定自己绝对在某一刻见到过他们,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再加上自己已经年老,实在回忆不起这些人到底率属于那只部队。军队大佬中有不少人仍旧对他们报以冷眼,对他们的僭越感到由衷的愤怒,只不过他们很识趣地没有发声,因为这批骑士不仅全身批带齐全,连武器都没有卸下,必然是获得了最高权限。眼尖的人甚至能看到他们的手一直紧按住剑鞘,似乎随时准备暴起杀人。

不安的情绪在所有人心中酝酿,今晚不管结局如何,肯定会有不少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杰斯因大人呢?他总不会把我们全部召集起来,然后自己一个人溜了吧?”一位体型富态的伯爵率先发问,他对杰斯因一直都没有好感,这个小贵族出身的人抢走了许多本属于他们的利益。

大厅外的雨渐渐下大,众人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水滴声,但这浇不灭大厅里浓烈的火药味儿。

格拉狄奥斯议事厅是君临城另外一座极为重要的建筑,提图斯皇帝曾说他宁肯不住翡翠皇宫,也一定要保住大厅。

因为这里是埋葬着先皇的陵寝,曾统治这个帝国的皇帝们长眠于这里的地下,他们的先魂在这里庇护着自己的后人,但更为重要的,这里是所有皇帝亲征前都必须来的地方,他们要向祖先告知帝国正面临的危难,请求他们赐予他斩杀敌人的勇气和向死而生的决心。全副武装的骑士们在门外等待皇帝和亲信们敲定出征的最后事宜,只等那扇石英大门打开,在君主的命令下提枪上马,向着敌人冲锋。

但他们前几天已经来过这里一次,皇帝陛下取出了陵寝下的圣物,并告之了他们他要彻底铲除蛇教的意向。那他们为什么又会被突然召集到这里,总不可能是皇帝陛下已经把勇武消耗完了回来再补一次魔吧

“请保持安静,先生。我们正站在领袖们长眠的地方,任何挑衅都是对这个国家的侮辱。”一名骑士起身,昂起头仰视对面的贵族。

少壮派们都坐在左边,那里略低于老人们就坐的右边,气势隐隐间被压了一头。

那名被顶撞的伯爵面容不快,但也说不出什么,只能狠狠地坐下去,然而过于庞大的体型快把椅子压弯,还好有人在背后一把扶住了他。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声谢谢,却突然惊起一身冷汗。所有人都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等着杰斯因到场,那谁会在自己后面站着,先帝们睡不着的幽灵出来看孩子们开会么?

自然不可能,那些属于未知部队的骑士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们所有人身后,他们隐藏在阴影里,宛如隐忍的蛇教徒一般无声无息。

他发现不论是对面还是自己这边,所有人都还在有说有笑,这怎么可能!能坐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军中的精锐,干将中的干将,高阶骑士的身份仅仅只是这里的敲门砖,随便挑一个人出去都能单挑复数的冒险者公会所认定的高阶战士。如果说梅维斯是是震慑蛇教徒不敢放肆的最强大武力,那么他们就是负责君临城安危的中流砥柱,为盾,蛇教徒必不可能冲破他们的防线,为剑,他们能让蛇教徒血流成河!

可是他们竟然无一例外的没有察觉到这些人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这些骑士就像死神一样鬼魅,冰冷的注视着一切。

该死!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从现在起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一丁点儿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举动,他安分地必须等杰斯因到场。

终于,有一个身影从侧门走出。他在圣贤明君的壁画下走过,从文明伊始走到光辉年代,从神陨之日走到黑暗低谷,最后他停到了一副被面目全非的画像前,上面仿佛还传来了多年前的烟熏。短短的几十米,所有军官都觉得自己走过了帝国风雨飘渺的一千年。

“杜维!为什么是你?”有人认出了即将主持这场会议的人并不是杰斯因。

“对,是我。很抱歉欺骗了各位先生。我替我的老师向各位道歉。”

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向众人恭敬地行礼。

“那把我们召集起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

“很抱歉,诸位先生,我们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劳烦各位。先生们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吧,在格拉狄奥斯圣殿里同先帝们说说话也挺不错的。”

杜维开了个冷笑话,很显然这招致了相反的效果。

“你这是在耍我们么?”暴躁的少壮派们已经有人拍案而起。

但那些在政坛军界混了多年的老狐狸却沉默不言,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杜维和杰斯因把他们骗来这里的原因昭然若揭。

“稍安勿躁,各位先生,我给大家都准备了葡萄酒,还请各位享用。”这种近乎无礼的话这次却没有招致任何人的怒斥。

因为隐藏的死神吐露出了他们致命的毒息,一个又一个水囊从军官们的背后丢到了桌上,这种举动毫无任何尊重可言!可是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后面的人既然能丢水囊,那为什么不能把锋利的长剑送进他们的脖子呢?这些勇敢的军官们居然感到了害怕。

“杰斯因大人是什么意思?”沃伦不得不发话,他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然而作为杰斯因的智囊他却一无所知。

“沃伦伯爵您好,请允许我叫您一声老师。”杜维谦卑地低下头。

沃伦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杜维的确在杰斯因的请求下跟着沃伦学习了几年武艺,他算是杜维的老师。

“我很怀念在您府上的日子,每次练完剑您都会请我吃烤乳猪。”

“您的府邸就像目前帝国一样,安逸但并不安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我们不得不请您来这。”杜维说着令人莫名其妙的话,但在老狐狸听来,他的言论已经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他们都相互传递眼神,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对了,安妮小姐也被请到了圣殿。”杜维突然抬起头,朝向所有人,“为了保密,我们不得不分批次把各位的家眷请到这里,待会儿各位可以去和他们见面。”

第三十二章 暴雨前夜(3)

安妮是沃伦唯一的孙女,平日里他的孙子儿子们都在军营里挥汗如雨,只有这个姑娘陪伴着老人家。沃伦也说不准自己算不算引狼入室,自从杜维来跟自己学剑技后,自己的孙女的注意力都全被这个男人吸引走了,他也不知道他们俩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等到反应过来自家白菜已经被拱走的时候,杜维已经回到了杰斯因门下,问自己孙女也只能得到一张羞红的脸。

“为什么要把他们牵连进来。”沃伦止不住的颤抖,“事情已经糜烂到这种地步了么!?”

“比您想象得还要严重,老师。”杜维淡淡地回答,“各位知道脱衣女郎么?或许老爷们并不知道吧,毕竟你们只需要一个眼神,就会有不计其数的美人甘愿为你们献身。这是最下贱的职业,稍微有点尊严的女人都不会从事,所有女郎都不会暴露自己白天的真正身份,因为那会被人吐唾沫。”

“她们穿着暴露,裙子恨不得提到腰,在下城区的阴影里跳舞。只需要一个铜子儿,任何人都可以摸一把她们的大腿,一个铜子儿能买到什么?小半黑面包?是不是很划算,先生们?”

不少少壮派军官们面色凄然,他们本就是平民出身,对于那些可怜的女人自然本能的同情,但坐在上面的老爷们却觉得一阵反胃,不明白杜维为什么要讲这些污秽的东西来侮辱他们的耳朵。然而杜维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他仍旧自顾自地说。

“如果有人愿意出到十个子儿,那女人就会脱下一件衣服。香艳么?先生们?不不不,我发誓你们绝对不会喜欢的,瘦成皮包骨的女人哪有任何美感可言呢?但是脱衣女郎最终还是会脱光衣服,在所有人面前暴露得彻彻底底,最后被出价最高的人带走一晚。”杜维描述得栩栩如生。

但他突然正色,声音也陡然大了几分,坐得最远的军官觉得杜维仿佛站在他面前扯着他耳朵在嘶吼,“这就是我们的帝国!先生们,蛇教拿着大笔大笔的金币,让我们的帝国衣不蔽体,在座的各位先生们,有几个会是脱衣女郎呢?”

话音落下,字字珠心。不少人已然低下头冒出了冷汗。

“放心,各位,你们都是安全的。至少暂时是。”杜维再次发言,“蛇教对你们真的很好,我们端了数个窝点都没有发现老鼠的信息。他们撤走前烧掉了所有与你们来往的信件。因此你们至少今晚还是荣耀的帝国军官,但明天是不是,我无法保证。”

豆大的雨珠如同倾覆的湖水一样倾泻,破裂在议事厅的屋檐,屋外已然形成了一股股溪流。暴雨带来的凉风闯进了圣殿,从每个人身上刮过,如恶鬼呼啸,凉透了不少人的脊梁。

“决战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么。可惜我们却只能坐在这里当囚徒,被怀疑是蛇教徒是我的耻辱,请允许我以死向皇帝陛下表示我的忠诚!”一名贵族起身,恳请后面的骑士借给他长剑。

然而他却被骑士猛然按下身,强大的臂力令他动弹不得。

“这位先生,死不可怕,现在活着才不容易。”杜维看向高台,“现在自杀不仅证明了你的懦弱更坐实了你是蛇教徒,先生,请您好好考虑,您的家眷,可还在这儿呢。”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这是再明目张胆不过的威胁,但却非常有效,不少有着小心思的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

“混账,凭什么你说我们是蛇教徒我们就是?诸位,请仔细想想,如果他们是蛇教徒的话我们岂不是被一网打尽了?!请不要轻信杜维的蛊惑!他和他的老师一样不值得信任!”

有人提出了质疑,这一发言甚至得到了许多少壮派的支持,今晚发生的事情的确太过诡异,他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而且有着足够话语权的杰斯因并不在现场,仅凭杜维的威望恐怕弹压不住所有人。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杜威,期待他的解释,或者屠刀。

“是的,仅仅是执政官的学生。我的身份并不能服众,各位平日看在老师的份上尊敬我,这让我很感激。”杜维抬起了手,食指处古朴的黑铁戒指散发出凛然的寒气。

“皇室影卫!!”有人发出了惊呼。

那群潜伏在夜色中的幽灵历经二十多年,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世界,向众人宣告他们的存在。

他们本该跟随那个皇帝死在翡翠皇宫的!皇室影卫的确在翡翠皇宫与皇帝一起被烧成了灰烬,连代表他们身份的戒指都没人能找到,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可怕的组织自此会销声匿迹,最终成为历史书上轻飘飘地一句话。可谁又能想到提图斯居然瞒着所有人重建了这个组织,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与顶级贵族之间的盟约,从他登基的那一刻起,他就准备重建这个令贵族害怕的组织。

“皇帝。不,提图斯背叛了我们!”一位老者愤然站起,回应他的是一柄长剑,那柄剑洞穿了他的胸口,心脏的鲜血顺着血槽滴下。贵族软绵绵地趴在了桌上。

众人震骇!杜维居然真的敢在这里动手!这里可是皇帝们的陵寝啊,他就不怕长眠的灵魂感到不安么?但无人敢轻举妄动,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他们都快忘记杰斯因到底是谁,这个男人十多年来诚惶诚恐地待在执政官位置上,在皇帝与贵族们之间斡旋以至于他们以为他是纯良的小白兔,现在小白兔脱下了伪装,露出狼皮,他要开始吃人了。

“安德鲁侯爵,死于与蛇教之间的火并,他表现得很勇猛,不愧是军中的老人。”杜维拿起纸笔记下,“还有要尝试的么?我这里还有数百种死法任君挑选。”

明明是残忍至极的话,杜维说得却如此随意,就好像他们不过是在市场碰见,杜维正巧还在促销打折,催促他们买一送一。

“可是我们都不在,那要谁来指挥军队?”

杜维认得这个人,他是少壮派中公认的领袖。

“先生,我们的敌人是谁?”他提问,但旋即又回答了这个问题,“是蛇教。”

“可是,蛇教又是谁?”杜维抛出了重磅炸弹,激起了惊涛骇浪。

蛇教是谁?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蛇教伴随着帝国走过了千年,它曾经作为过国教光明正大的存在过君临城,它的教堂曾遍布帝国全境,在它最辉煌的时候,它们甚至能左右皇帝的加冕。所以这个问题简直是在逼军官们自投罗网。蛇教是谁?是他们的父母,是他们的妻女,是他们的兄弟姐妹,是他们的军中袍泽,甚至是他们自己。

“他们就是我们的影子啊。”良久之后,有人轻声说。

“是的,蛇教就是我们的影子。使我们每个人心中的暗面,我们惧怕它正是因为我们害怕自己本身。”杜维点点头,“人可能斩断自己的影子么?影子是斩不断的,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啊。”

“除非我们杀死自己。”沃伦在高台上轻声补充,他不敢想象皇帝陛下曾经在陵寝下面下定了怎样的决心,现在看起来他好像想拉着蛇教陪他一同殉葬。

“我们现在已经站到悬崖边上了先生们,我们已然无路可退。”杜维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世界,又仿佛他面前就是万丈悬崖,“所以我们需要别人,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精灵军团。”

杜维低声说。

第三十三章 暴雨前夜(4)

圣殿外已经下起瓢泼大雨,不出意外萨瓦河现在已经长起了大水,这只是一个开始,来自东海岸的水汽会在君临城持续整整一个月。

今晚一定会流很多血吧?所有人都不禁这么想。

“君临城的决战会在第一声雷鸣开始,还请诸位都与我呆在这里。如果精灵们赢了,那我们仍旧是袍泽,我会和大家畅饮胜利的红酒。”杜维停住,抽出随身的佩剑,“如果他们输了,还请诸位砍下我的头颅,我会在地狱的岩浆里等待诸位。皇室影卫会战斗到最后一刻,所以各位不用担心,最危险的时候他们肯定会离开。”

台下无一人回应,只有潇潇雨声回荡。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怕蛇教?他们的主力明明在戈兰山脉,梅维斯大人也在大图书馆。君临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良久后,经过漫长的沉默,终于有人开口。

是的,除了完全被蛇教阻隔开的东境无法汇报信息,从各地源源不断传来的战报无一不是好消息。南境守护依靠自己的舰队拔掉了蛇教在萨瓦河的据点,北境就更不用说了,雪熊军团根本就是一路打过来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很多军官根本无法相信蛇教居然还有实力对君临城进行反扑。

“大祭司。蛇教的大祭司。”杜维闭上眼,“那个怪物,回来了。此刻他就在君临城的某处。”

隐约中,乌云里有电蛇在穿梭,乍现的闪光把所有人的脸印得惨白。

“见鬼!他不是死了么。我们都亲自验证过他的尸体,被塞文一剑劈死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说话的人颤颤巍巍,好像那个噩梦般的身影正狞笑着对他投出标枪。

大厅内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仿佛蛇教的幽魂游荡在他的身后。他们无一不是勇猛的战士,即使面对强敌也能唱着歌向着死亡前进,可大祭司的声名就像毒蛇一样萦绕在他们心头,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这也是即使蛇教潜伏多年,依旧还有许多人不断加入他们的原因之一,他们好像真的受到神明的赐福,悍不畏死的同时强大得好似怪物。

“是啊,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又再次活过来?”杜维环视四周,“这是神都做不到的事情,这说明了什么。他们和地狱的魔鬼签订了盟约。但我们没必要惧怕他,大公能杀死那个怪物,那我们也能,沾满大祭司鲜血的圣物现在在我们手里。”

魔鬼?两个词轻飘飘地落下,却狠狠地砸在了众人心头。这两个字多久没有出现在人类的视野里了?即使是蛇教的经书里对此也少有记载,他们对此讳莫如深。而且杜维用来形容魔鬼的词语根本不是民俗神话中被大英雄贝奥武夫杀死的那只怪物,而是经书里堕落的神明。

“你,你阅读过蛇教的禁书。”

“为了与恶龙搏斗,我们必须长出鳞片,先生。”

“可你们不可能变回来!越是熟悉蛇教的经书就越是容易被蛊惑。杜维,你走上这条路后根本就没有后退的选择。”

“我不需要变回来,先生。当我变成新的恶龙之时,也会有长着鳞片之人把我杀死。”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啊。”

暴雷突喝,穿透层层乌云,恢弘若巨龙咆哮。

有人叹了口气,是沃伦,“行动已经开始了,诸位就请好好呆在圣殿吧。不论各位当初做了什么,既然付诸行动,那就请务必承担与之相对的命运。”他继而转头看向杜维,“杰斯因大人安全么?我看见有不少他的亲卫也在这里,他指挥军队的时候有人保证他的安危么?”

然而,杜维却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老师在哪。我只知道他去找某个老朋友喝酒去了,现在指挥军队的是精灵。”

寒风涌入破旧的酒馆,垂死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哀嚎。高大的男人推开门,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店主人只是稍微别过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他随意指了指一个空位,示意客人找个地方坐下。

但男人却径直走向吧台,他擦擦脸,好让视线变得清楚些,“来瓶史彼立塔斯,老板。这糟糕的天气简直让人难受。”

店老板低头擦拭着酒杯,看起来似乎很忙碌,“这位客人,我向您推荐南境的黑荆棘蜜酒,口感醇甜,就算是小孩也绝对不会喝醉。”

他的话引起了酒馆内一阵哄笑,这些人都是来不及回家的居民,他们今晚只能在这里落脚,治安军也不会管他们,只要这帮人不出现在大街上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在酒精的推动下的他们迫不及待的想找点乐子,现在正巧可以看上一出戏。

“不,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生命之水才是男人的酒,想象一下吧,一团火顺着你的喉咙一路烧到你的胃,北境人在喝完这酒后能脱光衣服跳进冰冻的河里捞鱼,这感觉简直棒极了。”男人一屁股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丝毫不在意店主和顾客们的嘲弄,“他们可真是天才。”

“骗子。你都说河面结冰了,跳进去不得把脑子摔坏了。”酒客边笑边说。

“怎么不可能呢,先生,喝完酒后的北境人心里可燃烧着火焰啊。区区冰层可拦不住他们。”格林转身,朝着不知何处的酒客打招呼。

说话间,店老板已经为格林倒上了满满一杯酒,透明的液体里有着爆炸的温度。但格林却没有端起酒杯,他直接从老板手里夺过了酒瓶,

“为了美好的明天而干杯!”

人群中传来叫好的嘘声,酒客们看见格林如此豪迈,和共同举杯,虽然他们并不理解他的意思是什么,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好好地喝一杯。

酒精纯度高达96%的北境烈酒被这个男人当做白开水一样,他一仰头,浓烈的酒精灌入咽喉,正如他说的一样,好像一团火焰在他的身体里跳舞,灼烧感从口鼻蔓延到全身,他觉得自己着火了。

“哈!”格林抹抹嘴,整整一瓶酒被他一饮而尽。

呼喊声四起,格林的举动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在蛇教大举进攻的日子里,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有过这般畅快。

店主接过空荡荡的酒瓶,死鱼眼一样的眼睛看着格林好一会儿,“你身上的味道让我感到恶心,你不属于这里,格林先生。”

“但我是被人邀请来的,不是么?”

“是的,所以这让我非常疑惑,那个人给出的身份让我不可能拒绝。所以,请跟我来。”

店主放下空瓶子,推开吧台,在不大的小酒馆里七拐八拐,格林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昏暗的油灯下两人的身影隐隐绰绰,像鱼儿涌入大海一样悄无声息。

第三十四章 暴雨前夜(5)

格林不敢相信只有巴掌大点儿的地方居然有这如此深邃的通道,就好像走在某种巨型动物的咽喉,但若说是普通动物,那它的脖子也长得未免太过匪夷所思。那答案只有一个了,他们走在巨蛇的腹腔。

店老板沉默不语,除了带路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机械地走动宛如没有意识的僵尸。格林远没有他所之前表现得平静,如果这里有光,那么就能看到他公牛般的肌肉,青筋如蜈蚣般遍布手臂,狰狞且有力,倘若有任何危机显现,那双粗壮的手臂绝对能把来者打碎。

他完全没料到以前经常来坐坐的酒店居然是蛇教的据点之一,而杰斯因居然还在这里的最下面等着他,向格林发出了喝一杯酒的邀请,这里面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听起来就像老奶奶一闷棍敲死了恶狼,在遍布人骨头的狼窝等小红帽来看望她一样荒诞,这他娘的是什么蹩脚作家编的童话故事,丝毫不尊重小孩的智商。

但不论如何,既然杰斯因邀约,他就必须赴宴,不管前面是龙潭虎穴还是蛛洞蛇窟,他都一往无前。

光芒驱散了长廊中的黑暗,格林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完了全程,久违的光明让他觉得有些刺眼,这种感觉就像长途跋涉的圣徒走到了锡安山,又或者只是单纯被巨蛇排出了体外。

与想象中的不同,这里没有尸骨沉浮的血池,没有白骨成山的祭坛,更没有让他厌恶的蛇教信徒。甚至与之相反,他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

圆形大厅中纯白的大理石自地面耸立,高耸直达天穹,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洁净的墙面没有一点尘埃。六根宏伟的石柱拔地而起,如神话中的巨人一样撑起天空,每一根石柱上都画着史诗般的故事。红色地毯从这头一直铺到视野的尽头,脚面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格林担心自己沾满泥土和雨水的皮鞋弄脏这圣洁之地。

格林跟随店主走下两个台阶,进入石柱围绕的正中央,头顶传来一阵温暖,格林不禁抬头看,那是一块硕大的秘法水晶,他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水晶,现在那水晶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宛如晨间的彩霞。

“这是赫利俄斯,目前所开采到最大的水晶,它的能量似乎无穷无尽。”店主为他解惑,“就算是格拉狄奥斯圣殿的那块也比不过它,它是神明的眼泪。”

“原来你们的神也会哭么?看起来可真是懦弱。”格林注意到台阶周围居然还种植着许多粉红色的花朵,想来是头顶上的赫利俄斯为它们提供的温度。

店主跨上对面的台阶,转身看着格林,“神不仅仅会哭,他也会和凡人一样死去。先生如果您想与我们辩论的话,那您可来晚了。”

“有多晚?难道你们每天早上还会有信徒来这里祷告?你们还会给偶尔造访的自然信徒备上红茶而不是剔骨刀?”格林站到他面前,突然发现店主其实是个女人,之前昏暗的场景他根本没看清店主长什么样子。

“并不,先生,您至少出生晚了三百年。在那之前我们欢迎任何人来质疑我们的教义,但自从神从云端坠落后,欢迎你们的只有手中的刀。”

店主继续前行,格林估计他们只走完了地毯的四分之一,剩下的部分隐藏在阴影中,赫利俄斯的光辉照耀不到这里,宛如隔绝一切光明的幽冥,而他们正走在通向那里的路上。

女人点亮一盏蜡烛,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在我们和人类关系还不错的年代里,很多皇帝都曾想用重金购买赫利俄斯,但都被历任教宗所拒绝。这可是神赐予我们的宝物,怎么可能用世俗的价值来衡量。”

格林瞟了一眼,发现这女人说话不带嘶嘶声,走路也不像蛇在地面逡巡,也不像海毛毛虫一样一拱一拱,靠的还是两条腿。

那你们为什么不拿自己当人看?格林不由得心想。

“但它还是差点儿落进你们手里。我们没想到塞文先生居然还敢分兵,也没想到那帮贵族在花语平原居然那么不堪一击。”在提到塞文的时候,女人的话语里带有了一丝尊敬,蛇教崇拜强者,在他们看来如果塞文愿意洗心革面弃暗投明,他必然会是下一任教宗的有力竞争者,与大祭司不相上下,“君临城被你们轻而易举的拿下,我们死了很多人才把赫利俄斯从教堂里运送出来。”

“然后你们就在地下重建了教堂?这可真是大胆,你们这不仅仅是摸进老虎洞里摸它屁股,你们简直当着它的面上母老虎。”

“我们当然不害怕,因为你们在为我们源源不断地制造同胞。”店主没有搭理格林的荤段子,“皇帝陛下是地上的统治者,商铺,庄园,城堡归他管理,我们则打理地下,水沟,巷道,妓院是我们的领地。我们为阴影制定规则。”

“看起来你们分工还挺不错。”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满足于此,我们才是阳光的主人。”

女人停住,他们已经来到了尽头,一扇门摆在了他们面前。

“再往前面,我的地位不允许我继续。格林先生,您需要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女人把手中的蜡烛递给格林,“明明是一个肮脏的治安军,可你的身份比我还高,可真是讽刺。”

格林接过蜡烛,微弱的火苗在他眼前跳动,“为什么?”

“因为您是大祭司的客卿,所以也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眉头止不住的跳动,格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帝国执政官杰斯因是蛇教大祭司?你怎么不干脆说塞文就是你们的教宗或者甚至就是你们的那个神?格林在心里感叹如果真有作者敢这么写的话,那他可真是个二货。

“那你为什么还敢侮辱大祭司邀请的客人,就不怕被拖出去抽骨扒皮?”

“不,仅仅是字面意思,先生,您身上真的很臭。我甚至还问到了石楠花的味道。”蜡烛下,女人的表情看起来格外认真。

第三十五章 暴雨前夜(6)

隐隐约约中,不知道哪里传来了歌声,像薄碎的晨雾一样迷离,时断时续,教人分辨不清。

仿佛自己正处于吟游诗人口中所说的死海,那里万事万物都是死的,光是死的,因此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永夜,水是死的,因此没有任何船只可以穿越,被流放到那里的囚徒往往会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绝望死去,四周是蛊惑人心的塞壬海妖,她们用甜美的歌声吸引犯人,等他们的口鼻被海水淹没。

“已经开始了么。”女人冲着幽深的某处。

狂暴的力量在刹那间涌现,磅礴的杀机裹挟着崩山的气势溢满整个地下教堂。格林整个人就像被猛火油浸满全身,他的身上已然升腾起火焰,气温陡然上升数十度,店主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堆前。不过一秒之内,火人就锁定了这个女人所有可能的进攻或者逃跑的路线。

“让她们停下来!”格林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嘶吼,听起来他的声带已然千疮百孔。以格林目前的水准根本无力负担这种高强度的状态,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女人们幽幽的歌声在他的脑海里经久不散,明明如风中残烛那样缥缈,却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直至声若洪钟!

歌声是如此的甜美,甚至能让人产生幻觉,格林就看到了圣洁的天使向他伸出手要引领他上天堂,直叫人沉醉其中。然而格林立马就在梦境中把美丽的天使撕成碎片,四散的羽毛和血肉打破了如田园牧歌般诗意的景色,整个场景开始褪色,五彩斑斓的世界最终变成了格林真正身处的地方。

幽幽如地狱。

这绝对是禁咒级别的精神系法术!!就连格林都差点着了道,他就像那些绝望的囚徒,在海妖的诱惑中迈入海洋。

该死,这绝对是一个幌子!是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这个女人故意装成不在意的样子骗过自己,直到最后一刻她都隐藏得很好。杰斯因肯定不在这里,蛇教的种种布局只是为了他一个人。可消息是什么时候泄露的?前天下午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没有任何人可以提前告知蛇教他和杰斯因要碰面的消息!

“为什么是我。在君临城比我强的人可不少。”格林的战意已然飙升到极致,他的肌肉隆起,俨然是狩猎前舔舐爪牙的猎豹。但他还不能动,要等这个状态达到巅峰,他必须等到体内的某个东西燃烧起来,这需要一点儿时间。

“到现在还有隐藏的必要么。原皇室影卫的大团长,格林先生。”女人退后几步,远离了那灼热的高温,“比起那些大家族里面的歪瓜烂枣,您才是真正的传奇强者。”

“这都被你们知道了么?你们是不是还清楚我有过几个情人?”

“不,我们的情报显示您一直守身如玉。我们曾经尝试过对您使用美人计,可惜失败了。”女人回答。

格林一愣,“我怎么没有任何印象?”

“如果被您发现了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失败,项目的负责人应该自刎。”

女人的手臂中忽的划出一柄长刀,鬼知道她是怎么把修长的刀身藏进袖口的,“还需要多久,格林先生。我看您快忍不住了。”

她对格林的底细了解的很清楚,平常是一个冷静甚至于冷酷到极致的男人,但却会因为兄弟之间的嘱托而无脑的拼上性命,真是个容易上钩的性格。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一切格林曾经展现过的能力,在执行这次计划前她对这个男人可能使出的招数都做了成千上百次的演示,因此她有信心把这个男人困在这里。

“不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可以慢慢来。比起我这个半吊子,在大图书馆的梅维斯对你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威胁吧?”

“是的,比起您我们更害怕她。进阶到传奇的魔法师可真是另外一种生物,我们甚至都怀疑她从我们这篡夺了神的权柄。我们把所有力量都投放到了大图书馆。”

“你们就不怕禁卫军一举端掉你们的老巢?”

“离开了权利中枢,没想到您的耳朵居然迟钝到这样。”女人幽幽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在替格林打抱不平,“所有禁卫军的中高层军官已经被调离岗位,他们都在格拉狄奥斯圣殿等待着命运的裁决。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执政官的胆气,我们暗中布置的棋子就这样被你们连根拔除。”

“但这是在作茧自缚。”格林道出这个计划致命的缺点,从来就没有人靠单纯的防御取得过胜利。

“不,并不完全是这样。禁卫军提前得到命令必须镇守好街口,清剿我们的任务交给别人来进行。”

“别人?”

“是精灵,前几天你们刚刚签订了盟约。如果您想知道具体写了什么,我甚至可以背给您听。”

长刀出鞘,发出清越细腻的嗡鸣,这柄刀绝非凡品,肯定是某位大师锤炼一生的宝物,刀锋的弧线如处子般优雅可人,但反射出的刀光却像蝎子的鳌尾那样刺眼。

“你们就这么自信?精灵组成的大军可不比禁卫军弱多少。”格林握紧双拳,他已经隐隐触碰到极限。

“不然呢,先生。您以为这歌只是为您一个人唱的么?”

赫利俄斯瞬间熄灭,刀锋划破歌声。

男人女人同时爆喝,澎湃的力量在黑色中碰撞。刀光交错,却迸射出火星,格林此时的皮肤不比女人手持的名刀脆弱半分,经过强化过后的身体甚至能在急速的交手中稳稳握住如暴雨般挥洒的刀锋。

格林有些诧异,覆盖他身体的火焰能轻易地融化金属,然而他手上传来的仍是利刃冰冷的触感,冥冥有什么力量保护着刀身。但没时间给他惊讶,长刀飞快抖动,浮现出铁锈般的红色,格林仿佛从那里闻到了一阵腥风。

女人猛然发力,她把全身的力气压到手腕,长刀被她带动,如饥饿的猛兽闻到风中带来的血腥,它贪婪而暴烈地撕咬开了格林的血肉。

刀身一划,从格林铁钳般的手掌中挣脱,在空中留下一瞬间的残影,沾染了人血的长刀散发出更加妖艳的光芒。

伤口在高速恢复,被割裂的地方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女人的长刀太过凶猛,它差点齐齐把格林的手掌割成两段,在它摆脱控制的那一刻,两半手掌仅有一丝皮相连。

另一只拳头几乎是跟随着女人的长刀一同出击,如毒蛇一样死死地紧咬着猎物不放。拳风暴鸣,下一刻就狠狠砸在了女人胸口上,格林确认自己听到了肋骨断裂了二十四次的声音,女人闷哼一声,口吐鲜血。

大量的鲜血并没有落到地上,在它们从口中涌出的一瞬间就被格林身上的高温所蒸发。女人借着拳威脱离了危险距离,她在地上翻滚以此缓解猛烈的冲击。

即使是遭受格林的一拳,她依然保持着有规律的呼吸。

第一次交手,他们五五开。

第三十六章 暴雨前夜(7)

罡烈的拳风没能把长刀击成碎片,锋锐的利刃也撕不开火焰的缺口。他们之间保持着诡异的安静,就像两头在野外偶然遭遇的猛兽,他们围绕着对方,打探着对方,等待对方暴露弱点。

“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格林先生。您在我的猜测中就像一只怒吼的狮子,但仍旧是猎人眼中的猎物,跟一只喵喵叫的小猫没什么区别。”

女人把刀举到胸前,居然做出一副要冲锋的样子,可她胯下并没有战马,难不成她以为自己的双腿比马还快?

“现在看来我错了,大祭司说的没错,实践出真知。您简直就是被释放出来的上古异兽。”

在黑暗下,燃烧的格林本该如同弓箭手眼中的靶子,可他的光芒太过刺眼,如针扎一般,让女人根本睁不开眼睛。这种情况在她的推演中其实出现过,但被她划到了最安全的评级,因为她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被这种小儿科的把戏给糊弄。事实看来,她错得离谱,代价就是她志在必得的第一击完全是凭借直觉在挥砍,赫利俄斯熄灭的刹那,她才感觉到自己面前简直站着一个太阳。

她现在好像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实际身体状况已经一团糟,被击碎的肋骨已经插进了她的肺部和心脏,她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天崩地裂的剧痛。让她撑到现在的是蛇教的秘法,之前那一击让她已经死了一次,现在她还剩下八次机会。

“你是谁,那柄刀叫什么。”

伤口的急速回复同样也消耗了格林大量体力,他和女人一样需要时间来舔舐自己的伤口。

“起澜沧,这是它的名字,据说它能劈断汹涌的河流,也能掀起滔天巨浪。我们把它视作圣物,你们把它看做不详。然而事实上比帝国的历史还要久远,现在的工艺不可能打造出这种级别的刀。这是我成为圣女后大祭司赐予我的。”

“我叫艾丽莎!”

话音未落,艾丽莎已经飞驰一步,闪身到格林跟前,她的提速太过诡异,那不像是人类能爆发出来的力量,格林根本看不清女人的身影,她不过眨眼便至。

刀声破风太过凛冽,森然的寒气刺穿格林的火焰,刀身振鸣缠绕在格林耳边。发现格林贴着起澜沧高速运动,刚才那一击未能伤到他分毫,并且他还沿着长刀贴近自己,硕大的拳头酝酿着下一发上勾拳,艾丽莎手腕一抖,改刺为挥,舞出一个极致的半圆。

然而她手上并没有任何武器砍中肉体的感觉,完美的半圆斩仍旧落空。但她已经收不住势头,刚猛的挥砍用了太多力气,如果要强行折返,第一个撑不住的就是她的脊椎。

格林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之前弯下腰,靠双手撑地躲过那漫长的挥砍,现在他腰绷紧如长弓,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右腿,膝盖就是离弦的箭矢!

一记猛击!

膝盖精准无误的集中艾丽莎的下颌,有那么一瞬间,艾丽莎几乎觉得自己灵魂出窍,大脑在头骨里晃荡。

艾丽莎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她意识到事情超出了她的意料,同样是传奇,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人与狗之间那么大。就算格林现在仅仅只是高阶,但在他看来,和自己的战斗可能就和大人和小孩儿之间的嬉闹一样,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悍将,而自己却只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之前她能在格林手中占便宜,完全是因为他忌惮自己手中的起澜沧。而现在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无法完全掌握这柄神兵,婴儿拿起菜刀威胁大人?简直可笑。

自己满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在他面前漏洞百出。管你谋划再久又如何,一脚把你踩死不就得了。

但是这还没完,格林踢完过后并未停止,他借着腿力翻身,划出一个圆。随后他猛然跃起跳到空中,双拳齐出,打在艾丽莎的腰背,噼里啪啦的脆响从女性苗条的身体里接连暴起,格林确认自己已经打碎艾丽莎上半身全部的骨头。

连击仍旧没结束,格林居然凭空发力,高阶骑士的实力施展到极致,他在空中蹬腿,竟然一跃到了艾丽莎的正上方,又是一记凶狠的肘击,这一次格林要震碎艾丽莎所有的内脏!

没有什么英雄救美,没有什么幕后黑手,骑士小说里关键时候救场的人在此刻根本不存在!宛如雷霆一般,格林的肘击野蛮而直接地砸到艾丽莎的小腹。

女人应声落下,柔软的躯体掉到赫利俄斯的正下方,巨大的冲击力把地板击穿,掀起浓浓的烟尘。

没有任何等待,格林根本就是如影随形,在艾丽莎倒地的那一刻,他的拳锋再临。一拳又一拳直击她的头颅。

完全的碾压,低位对高位,以高阶完虐传奇,用空手对战神兵,说出去根本都不会有人相信,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吟游诗人在吹牛皮。格林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完完全全展现出了皇室影卫大团长的实力,蛇教的圣女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不知道那些曾经侮辱过他的人看到强如鬼神的格林会作何感想。

等下!

有什么东西连接起来了,记忆缓缓拼凑成一整块。

————侮辱过格林的人,还在杰斯因与他谈话的现场,那个对人毫不尊敬的肥猪。

劳伦男人几乎快咬碎自己的牙齿。

“劳伦!”

艾丽莎仍旧保持着清醒,在格林空中连击发起的那一刻,她就强制关闭了自己的痛觉,蛇教秘法以最高功率运转,吊住艾丽莎的命。

可是这撑不了多久,格林每三拳就能彻底打碎她传奇级别的防御,再补上一拳就能凿穿自己的脑壳,短短的几秒内,他已经重复这个动作二十七次。

艾丽莎一共有九条命,和格林交手不过两回合她就已经濒死。

胸口的一拳,膝盖暴击下颌,空中肘击,这就已经死了三次,再加上现在的暴打,也就是说,格林只需要一拳就能杀死自己。

可艾丽莎仍旧保持冷静,这种情况也在她的预料内,如果格林的实力远超普通传奇,她至少有三种办法可以应对。

所谓谋士,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翻起自己的底牌,因为一旦翻起,便是至死方休。

而现在,轮到她了。

优美的歌声再次响起,穿越了时空的距离,声音清冽,宛如幽冥中索命的厉鬼。女人的声音越发高亢,最后几近嘶吼,数十个野兽的嘶吼交织在一起,竟然还莫名的有着旋律。

格林难以抑制的扼住自己额头,鲜血正顺着自己的五官流下,女人们的合唱在他脑海里形成了末日的乐章,剧痛在他大脑间爆炸。

他仿佛看到猩红的血液从无边的夜色中落下,在山间形成洪流,冲破宏伟的堤坝,势不可挡地向着四处蔓延,最终在人类的哭喊中淹没整个大地。

“这就是,地狱么。”格林喃喃地说。

第三十七章 暴雨前夜(8)(改)

火焰二度爆发,神智再次清明,格林体内的血液好似翻滚的熔岩,它们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给格林带来剧痛的同时又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力量。恐怖的高温远超伊莱恩所释放的拙劣“焚城”,这也是他在面临禁咒级别的毁灭法术时仍然从容坦荡的原因,火焰不可能杀死另一团火焰,他们只会融为一体。

身下女人的娇躯已经不复存在,拳头再一次抬起,带起了人体的灰炭,地面留下黑漆漆斑驳的人影。

但格林并没有掉以轻心,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弥漫的杀机几乎能把他的脸颊割伤,女人们歌声已然在教堂里回荡,叠叠重重好似她们站在四面八方。他吐了口血水,警惕地看向四周。不知道那群蛇教徒到底怎么做到的,精神系的攻击居然伤及到了他的肉体,看来地面上的情况凶多吉少。

“我说,小姑娘,既然你对我这么了解,要不我们凑合凑合过吧。”格林现在的声音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类,声带被高温摧毁,他的挑衅听起来就像死神提出的邀约。

艾丽莎不是在唬人,她对格林真的了解到方方面面。格林的火焰形态免疫绝大多数的魔法攻击,即使是辅助类型的法术都对他效果寥寥,因此艾丽莎选择了拼刀近战,她有着极佳的身体素质,在神的赐福下,她娇美的小腿能轻松踢穿一头魔兽。可是她不会用刀,因为她是个法师,近身搏杀简直被格林克制到死。

格林一开始也察觉到艾丽莎不像是个会用刀的人,在酒馆上面,艾丽莎擦拭酒杯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双手白白净净,不像是干活的下人,日常生活可能就是翻翻经书或者冥想。所以在女人歌声响起的瞬间,火焰形态爆发,艾丽莎所精通的法术根本无用武之地。

“抱歉,格林先生。你不是我的菜,你根本不注重个人卫生。”

女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丝丝的厌恶。

格林循声望去,艾丽莎就像蛇一样扭曲,缠绕在石柱的顶端,更加危险的气息从她的全新的身体中出现。跟格林一样,她也解除了身体的枷锁,来自于神的力量伴随着血液正在不断改造她的身体,冰冷的血液从心脏迸出,它们不断冲刷着旧有的血肉,全新的器官和肢体在艾丽莎的身上长出来。

此时此刻,她看起来更像是一条蛇而非人类。她的瞳孔不再是人类的圆润,更偏向于那些冷血的爬虫,尖锐得就像蛇类的毒牙。进化在艾丽莎感觉到自己的要害被鳞片覆盖的时候戛然而止,她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任由神血改造躯体,就会造成不可逆的变化,她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堕落成没有理性的野兽。

“那可真是可惜,我还觉得你挺漂亮的呢。”

格林空握拳头,一团火焰在瞬间凝结,“接球!”男人大吼。

之所以格林曾经不是堂堂正正的皇家禁卫军团长而是影卫的首领,原因就在这,为了获得胜利他根本无所不用其极,跟那帮满脑子就是为皇帝陛下板载的骑士们尿不到一块儿。很多人都以为格林或许近战勇猛无敌而轻视他的远程攻击,格林也不会去解释,轻视过这点的人大都再也不能说话,这反而更加坐实了格林近战搏杀凶猛的威名。

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火球接二连三的从地面直冲天穹,艾丽莎在这猛烈的火力下不得不狼狈逃窜。艾丽莎身后的石柱一个接一个炸裂,格林的攻势就像是连绵不绝的投石机,最可怕的不在于火球术爆裂瞬间产生的伤害,真正让艾丽莎忌惮的是格林的力气,连一级火球术都算不上的东西打在身上就像硬抗了一发炮弹。

在火球术施法速度这一点上格林比许多法师都要强,他们需要搓搓搓,而他只需要biubiubiu。

她会在哪?格林推出最后一个火球,进化过后的艾丽莎让格林更加捕捉不到她的身影。隐藏起来的毒蛇是最为恐怖的,它们眼中的猎物根本察觉不到这些冷血猎手的存在,等到时机成熟,它们才会发动雷霆万钧的一击,那一击,必然见血。

在上?在下?在左?在右?格林尽可能的猜测艾丽莎的位置,可却是徒劳,女人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声音在正上方传来,身姿飘逸如凋零的花瓣。

艾丽莎居然硬接了格林最后一发火球,她躲在火球的后方,通过格林的思维和视觉的漏洞进行她的突击,冰冷的刀锋惶惶若獠牙。她的衣物被高温撕裂,露出少女的肌肤和诱人的曲线,可看上去却让人觉得反胃,人类的身体上竟然长出密密麻麻的蛇鳞,如同疯狂的法师把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硬生生拼接在一起。

事情发生太快,格林来不及躲避,他只能像艾丽莎一样硬吃下这一击。他扎下马步,重心全面下移,气息沉稳如巍峨群山,但这仅仅让他不至于飞出去。

格林双臂同时后撤,肘与肩膀平行,看起来他似乎准备把艾丽莎推回去。但这根本不可能!人的手臂绝没有起澜沧那么长,格林估算过,这女人大约有175cm,穿上高跟鞋居然只比他矮了一个头,而那柄刀几乎有艾丽莎那么高。

如果格林的手臂不能在下一刻变成橡胶突然长个一两米,那他必死无疑。

然而他只是拍了个掌,轻轻地好似在为典礼喝彩。

可这里并没有任何艺术家在场,就算真的有估计也被这打生打死的场面吓到当场失禁,当然硬要说的话,那帮女人唱得还不错

起澜沧的刀尖已经触碰到了格林的眉心,只需要再进一寸,这柄妖刀就能畅饮他的鲜血。但是它纹丝不动,就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空手接白刃!”

古老的秘术再现人间,格林用蛮力把起澜沧阻挡在外,这野蛮的力量能把精钢的武器一分为二,但面对起澜沧,让它停止前进已然是这门技艺的极限。

说起来“空手接白刃”这门技艺也不至于失传,因为它实在太简单不过,即是单纯的比谁反应更快。但这玩意儿实在找不到老师教,也根本没学生乐意学。纵使你天资卓越是个难得的猛人,也保不齐你老师当天吃多了豆子导致手滑,然后稍不注意血溅当场

唯有真正的武士才能掌握这门技艺,他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自制,刀斧加身也不会皱紧眉头。当今世界,有这能力的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因此这东西没人教,也教不会,学习的办法只有一个,刀光剑影的战场,活下来,你就是真正的勇士,没人教,你自然就会。

第三十八章 暴雨前夜(9)

局势再变,就如同地面上一般风云变幻。

在空中的艾丽莎就像深海中的希菲亚斯,这种生物依靠强壮的尾柄前进,流线型的身体能轻松突破人类船只速度的极限,锋利而尖长的上颌可以劈开巨浪,帝国战船碰到成群的希菲亚斯也只能选择退让,它们可以让坚固的船底变成筛子。

此时起澜沧是她身上的长喙,她在空中爆发出超人的速度,裹挟着乘风破浪的气势而来,突破音障后产生的音爆声居然追不上她的残影!巨大的动能甚至能洞穿君临城的城门!

但诡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艾丽莎感觉自己在某一刻失去了对起澜沧的控制权,那柄只服从于自己的名刀居然没有传回任何反馈。

格林用手掌别过刀尖,失去了动能的起澜沧没有任何杀伤力,他顺着刀身飞快贴近艾丽莎,一模一样的场景即将被他重现。

艾丽莎也察觉到格林的意图,她瞬间舍弃这柄珍贵的长刀,没有任何留念,潇洒自如好似抛弃一个玩弄感情的渣男。

女人以握把为支点,硬生生克服刚才剧烈冲击带来的余震,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被神力强化过后的她居然能把腰肢弯曲180°,普通人在这个状态下就是被腰斩!但她就是能做到,因为艾丽莎现在已然是非人的存在,蛇的体征在不断取代人类的本性。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犹如武士挽弓,现在弓弦已经被她拉到了极致,箭矢搭在弦上,随时准备呼啸而出。和格林一样,她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果伊莱恩在现场他一定认得出来这是什么,某个南亚神秘国度的秘术,在身体上涂抹香油,待在幽静且焚烧着香的房间里,以虐待自己的身体为乐,这东西在国际上享有盛名,叫瑜伽。

男人女人现在都在比拼着速度,毫厘之间的差距便能决定今晚的战局。强行让自己维持这个状态的格林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身体内已经千疮百孔,接住艾丽莎的突刺快让他灯枯油尽,这个女人不过在几分钟内居然再次强了几个层次,单拼力量的话,格林已经不占优势。

对艾丽莎而言,她现在只想把负责搞情报的那个女人拖出去砍头五分钟。在今晚的战斗,格林一而再再而三的超越她对这个皇室影卫大团长的预料,如果不是蛇教内部对她极为看重,有着丰富的资源向她倾斜,那今晚就不用打了,格林冒火的一瞬间她就该老老实实地变成灰。

在双方眼中,他们各自的蓄势一击正在不断抵近,瞬息之差事关生死。

“嘭!”

然而想象中拳拳到肉的碰撞并没有出现,上勾拳和鞭腿在空中错过,格林和艾丽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惊叹此人的不按套路出牌。

但这一次艾丽莎比格林要快了一步,鞭腿先一步踢到格林的下巴,下一刻拳头才碰到女人的小腹。

没办法,这是天生的,谁让人家有一双傲人的大长腿,而且也没见过谁的手能比腿长。

格林在空中翻转了几圈,数秒后才堪堪落地,火焰状态霎时间解除,男人全身上下性感的肌肉彻头彻尾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下。艾丽莎则要好受得多,格林在拳头打到自己之前已经被踢开,这减轻了许多冲击,但她还是被格林镶嵌到了石柱里躺了一会儿,最后才脸着地掉到花圃里。

“赫利俄斯,开灯。”

艾丽莎翻了个身,躺在花圃里仰望头顶的水晶,蛇类特征在她的身体表面迅速消失,女孩白皙的肌肤开始重新占据阵地,这一次变身效果已经结束了。

“赫利俄斯,开灯!”

女人重复了一遍,然而硕大的水晶灯仍旧没有亮。赫利俄斯没有回应女人的要求,对这一切都冷眼旁观。

“干,犯贱么,给老娘开灯!”出人意料,说话一直都不带感情的艾丽莎居然爆了粗口。

然而爆粗口居然真的有效果,赫利俄斯又一次让地下教堂变得明亮,温暖的光线抚摸着艾丽莎的伤口,她表层被火焰燎后的创伤很快就消失,只留下浅浅的疤痕,但受损内脏和骨头就没办法了,艾丽莎只能在之后接受宗教内部的药物治疗。

她强打着力气爬出花圃,像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样蹒跚,约莫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她才走到起澜沧的面前,刀身泛起一阵阵波纹,像是在抗议主人为什么要在紧要关头抛弃自己。

“结束了,格林先生。死在战争结束前,不知道您是什么感受。”

现在她是全场唯一站立的人,她有权利决定对方的生死,只要她捡起脚下的起澜沧。说起来她还是挺惋惜的,这个男人不仅强如鬼神,意志更是堪比钢铁,这种强者是蛇教朝思暮想的对象,如果他们以别的身份碰见,说不定自己还会认他做老师。

可是他却必须死,因为他发自内心的憎恨蛇教,就算对他洗脑可能都没用。立场的不同是他们之间的原罪,不论现在站着的是谁,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杀死对方,同一片山林不允许有两只猛虎。

起澜沧身上出现铁锈一样的红光,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对鲜血的渴望几乎让刀身原地晃动。

艾丽莎弯下腰,她准备结束那个男人的生命。

“咔嚓。”

有一丝不妙的声音从脊柱传来,之前的进化让她超脱了人类的极限,但这留下了后遗症,神血状态下猛如虎强似狼,把格林打得嗷嗷叫,可等到神血退散,她的骨头还是她的骨头,累积下来的伤痛在此刻爆发。

她扭到腰了。

艾丽莎痛得在地上打滚,女人的惨叫声在教堂回荡,掩盖过了大合唱。

“哈哈哈哈哈。”

男人粗犷的笑声加入了战团,与艾丽莎交织在一起形成交响乐。格林此刻斜靠在一根石柱上,他把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艾丽莎小姐,现在我们算是坦诚相见了吧。”说完还吹起口哨,因为他能看到艾丽莎在不断翻滚中乍现的身姿,委实说,真棒。

“看到了?”

艾丽莎突然停止翻滚,她趴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胸口,把起澜沧叼在口中,仅凭一只手艰难地向格林爬行。

格林对她的举动倒是看得很开,他也差不多到了该死的年纪了,想起来自己的人生牛逼过也落魄过,砍过人也被人砍过,杀过人也哦,这不对,要杀自己的人正在路上,只不过看起来她可能会自己先撑不住嗝屁,但她嗝屁了也没事,毕竟自己羊入虎口,偌大的地下教堂总不可能就她一个人吧。

唯一可惜的就是可能每年会给自己来给自己上坟的可能就只有杰斯因一个臭男人,哭得戚戚然然也不知道把梅维斯带过来。不过也说不准,今晚的行动蛇教预谋已久,作为执政官杰斯因八成也跑不掉,可能会跟他一起泡在岩浆里喝酒,剩下梅维斯一个人给他俩上坟。

额,和一个男人合葬可真是让格林觉得恶心。想必百年之后会有人来他们的坟前吐口水

但转个思路想的话,说来也不赖,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死在美人手里,变成了幽灵也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不过,美人你加把劲行不行。老子现在全身上下痛得要死,你能不能爬快点儿给我个痛快的。格林止不住的吐槽。

然而美人根本不如他所愿,在咫尺的距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格林幽幽叹口气,心说自己可能是自古以来第一个活活痛死的人了。

第三十九章 雨落狂舞

“神从御座而起,历经九日才回到神国。祂感谢忠心的仆人,便赐予他生命的冠冕。”

“神在旷野中跋涉一千年,如此往复九次,神感到孤独,于是祂创造了世界,派桑第一个回应祂,因此他得到了冠冕。”

异端的教义被人一遍遍重复,恶魔般的低语在极深极静的大图书馆内回响。

头顶上的滂沱大雨搅得梅维斯心烦意乱,这迫使她好几次中断了自己对古代文献的破译,按理说对她而言,背完一本书的时间完全在于翻书速度有多快。

毕竟她可是在索瑟姆摧残下成长起来的坚毅女性,因为那个不着调的老师记笔记全看心情,而且涉猎范围极广,上一页在写《魔导科技在当今社会推广方式参考》这种让人觉得好牛好炫酷的文章,翻过来一页却是《人和绿皮繁衍后代的可能》好吧,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非常高深的学科,其中包含了生物学,美学,哲学还有伦理学,让人觉得好悲风好悲风

更厉害的在于,那篇跨越了种族的爱情故事,是插图版梅维斯也因此养成了先把所有文字记在脑子里,等到之后再仔细分析的习惯,这有效地避免了踩雷,因为她可以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在右上角打叉。

然而这本书绝对禁止用眼睛直视,心智不坚定者即使是看着它的书皮都会失神,它表皮镶嵌着贵重的玛瑙和翡翠,看久了,会觉得流转的莹光里隐藏着古神。

因此梅维斯是用手摸的,像盲人一样,但这本书并不是给盲人用的,上面并没有特别的改变,她通过油墨的湿度来判断文字。

不知道这一点,曾经妄想解读这本书的法师现在快乐极了,好像到达了极乐净土,因为他们现在在跟小孩一起学习如何不把排泄物拉到裤子里,一个苹果能让他们开心好久。

因为这是地狱的赠礼,堕落的神明赐予人类名为灾难的礼物。

这是蛇教圣经的原本,度过了漫长的千年,即使是时间也没能杀死它,它上面保存的每一个字都崭新如初。

“漏洞百出。”梅维斯放下鹅毛笔,对这本书有了自己的判断。

按书上说,神是在九千年零九日后才创造了世界的万事万物,在此之前一切都是虚无,是什么都不存在的零。可是在创造万物之前,已经存在了充斥着文明气息的东西,“御座”,“仆人”,“冠冕”。什么意思,第一句话和第二句话自相矛盾,蛇教的人很喜欢自己打自己的脸么?而且全篇指代不明,谁是谁根本搞不清楚。

唯一可以明确知道的信息是派桑,那是蛇教现在信奉的神灵,他们的口中派桑无所不能,左手掌握生命,右手掌握死亡。

可派桑从来都没显现过,即使是蛇教即将覆亡的现在。

楠木书桌上摆着一张刚刚起开的信封,这封信下午才送到大图书馆,杰斯因在上面笔记潦草地写了几句话,大意是今晚他将与藏在君临城的蛇教徒决战,有了精灵的加入他能够放手一搏,希望梅维斯可以在大图书馆随时待命,如果有任何变故一定要及时出手。

薄薄的一张纸在梅维斯手中沉重无比,那里面是尸山血海。

她突然觉得不太舒服。

偌大的皇家图书馆空旷寂寥,魔法水晶十米一个,为整栋建筑添上光彩。

走在其间,伊莱恩觉得自己可真是过了一把奢侈的生活。没想到自己高洁如雪山的师姐最后还是跟这世道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几万平方米的建筑全部用水晶点亮,只为了满足三个人的需要。就连最腐败的贵族都没有这么浪费,引得伊莱恩直慨叹冰洁之花凋零在金币之山上。

图书馆的结构之复杂几乎让人抓狂,一百多米的顶层居然是生活区,当初的设计师怕不是和住在这里的学者有杀父之仇,在这个没有电梯的世界,就不怕七老八十的老大爷们在爬楼梯的时候突然心肌梗塞嗝屁了么。

伊莱恩手里拿着梅维斯留下的地图,艰难地摸索前进,师姐用笔在上面悉心标注了每一个出入口,看来她也知道伊莱恩会迷路。

伊莱恩觉得当初那位首席法师何必大费周章设置一个魔力禁区,就这充满着地球后现代主义风格的设计,什么人可能攻破?怕是走进来的时候就开始迷路直到活活饿死。

皇帝驾崩了也没必要劳民伤财修个陵墓,往这里面一躺多好,死后还能跟家里的老少爷们儿吹逼说自己的遗体沐浴在知识的海洋里,你们这帮土鳖只知道用金箔装逼。而且管你什么摸金校尉,搬山卸岭,来这都睁眼一摸瞎,伊莱恩越来越怀疑设计师是不是把图纸画反了。

“看到红色的挂画后往右走,有楼梯向下。”伊莱恩念了一遍,抬头确认了几遍自己面前的的确确是一副少儿不宜的挂画。

两个男人正在同一只狮子搏斗,他们的四周躺着几具残缺的尸体,有满是刀伤的野兽,但更多的是人类,他们都衣不蔽体,大部分都被拦腰啃成两半,流出的内脏和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黄沙,还未彻底死去的人挣扎着向看画的人伸出手。

伊莱恩打了个冷战,被这样悲惨的人物看着的感受真不太好,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某处盯着他。

以前的学者到底是心有多大,在这种地方工作真的不会心脏病突发么?还是说设计师真的恨不得这帮学者早点扑街。

他快步走过这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朝着楼下走去,这段旅程还有很长,梅维斯要他去的地方不在地图上,而是在深不可测的地面之下。

轰隆!

霹雳的一声响雷划过天空,这是君临城今年的第一次。

通往地下的大门前,女人等到了姗姗来迟的伊莱恩。

“我还以为你要让我等更久一点。”梅维斯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友善。

伊莱恩挠挠头,“有些事情耽搁了。”

他没好意思说克里斯汀娜走到半路上看到走廊有一窝嗷嗷待哺的小猫崽正喵喵喵地叫,那声音简直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于是他们把这群奶猫抱回厨房,那姑娘现在还在里面喂猫,不知道这些幼小的生灵会不会被满满的爱活活撑死。

“在路上看到一副巨型油画,觉得有些新奇,不知不觉就看了很久。”他说的也是事实,那副油画好像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稍不注意就容易沉浸在其中。

“那是斯巴达克斯之囚。托雷大师的杰作,他本人在完成这幅作品的当天被帝国宣布死刑。有人说画里是他冤屈的灵魂。”

“据说被画中之人凝视会带来不幸。画上的所有人都是亲戚关系,因此被诅咒的人会全家暴毙死得一个都不剩。”梅维斯幽幽的说。

伊莱恩一个激灵,“真的假的,师姐你别吓我。有没有什么护身符好用快给我来几个。”

那个人何止是在凝视他,伊莱恩当时觉得如果对此名画躲躲闪闪是对巨作的不尊重,因此他鼓足勇气盯了回去,以至于他俩差不多都快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想来这般作死程度真的令人拜服,就算比不过那位注视深渊时脱下裤子放飞自我的牧苏苏,他差不多也到了对里面丢石子儿的程度。

“当然是假的!”梅维斯气得一记手刀敲到伊莱恩头上,“跟我过来。”

梅维斯看起来有点太奇怪,比起恨铁不成钢而言,别的意味好像要更多一点。

第四十章 雨落狂舞(2)

一扇扇铁门开启又闭合,间或还有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液体从天花板上喷洒,这场景看起来就像生化危机,他和梅维斯正抱着国际大爱精神穿越种种障碍,像佛祖一样以身饲虎去喂里面饥肠辘辘的僵尸。

“师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走的距离实在长得过分了,伊莱恩都觉得这里怕不是藏着什么能抵御严寒的地下都市。

“升天之地。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那是上帝的伊甸园。”

“我也是从你的记忆里学会了上古文字后才明白的,至于这些东西是如何出现在你脑子里的,你不说,我也不会多问。每个人都应该有点儿自己的秘密。”

伊莱恩心说自己已经被师姐你扒光光看得彻彻底底了好么,现在才说你其实不该看的地方都没看是不是晚了点,你这样看起来好像拔吊无情的渣男啊师姐。

“那个东西就在里面。”

“唉,师姐,为什么你们这帮大佬老是喜欢把重要的东西叫做那个。好好说清楚不你好我好大家好么。”伊莱恩说。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栽在一句“那个”手上,“那个”可以说是专门用来克制主角方大佬的大杀器,每当小boss被自己大佬手捏就轮到“那个”登场了,大佬在惊呼“居然是那个”后嗝屁,不仅渲染一波悲凉氛围卖一波凄惨人设,还能留下悬念岂不美哉?洋洋洒洒写个几十万字还不是手到擒来,因此“那个”除了被三流作者拿来水字数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梅维斯居然难得的卡了壳,看来自己这跨越次元壁的吐槽让她乱了阵脚,“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如果告诉你它的名字我又怕你看到后觉得我在骗你。”

“师姐你提前告诉我的话,我总归有个心理准备吧,就算看到一坨便便我也不会眨下眼睛。”

伊莱恩跟着梅维斯停下,看来他们已经来到了最后一道门。说是门未免有点牵强,因为那是巨蛇张开的血盆大口,黑森森不知通往何处。

“王座,那是神的王座。他们的书中说真神从那里获得了力量,虽然这种说法存疑,但可以肯定他们通过王座制造出来了那支大军。”

不愧是自家师姐,这位传奇强者还是被索瑟姆那老头子影响得疯疯癫癫,平时在外人面前不显山不露水,活脱脱一冰美人,碰到自家人后果然还是暴露了本性。别人获得金手指最多暴兵攀科技,这女人倒好,开局就想量产神级战力,那后期该是什么鬼画风?两位至尊强者互掐战斗到宇宙边界,还是互丢二向箔?

“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么,伊雯。”梅维斯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听到了他放飞自我的内心,“适可而止一点。”

梅维斯的眼睛带着冰冷,里面是冰封万里的皑皑雪国。伊莱恩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她的话并不是对伊莱恩所说,而是另有所指,她在警告那位莫强先生不要太过活跃,即使被梅维斯斩断了与本源的连接,他剩余的力量仍旧在蚕食着伊莱恩的精神,就好像,他要活过来了。

下一刻,梅维斯的语气一软,又像是邻家的姐姐,“老师对你的评价你还记得么。”

“嗯,两只绝世凶兽生下来的怪胎。”索瑟姆那张老脸又浮现在伊莱恩面前,“两种力量在我体内不断产生,他们互不兼容,在侵蚀我的身体的同时相互征伐。塞文的血想让我变成如他一样移动的群山,玛蒂斯的魔法试图把我打造成法术炮台,这两种力量迟早会压倒另一方,在那之后我能轻而易举的进阶传奇。”

梅维斯接过他的话茬,“可是第三种力量出现了,它就像跟搅屎棍从中作梗,巧妙地维持着双方的平衡,这就是你如此孱弱的原因。然而你却以为自己如获至宝,因为它给你尝到了甜头。”

“那种力量哄骗了你,也骗过了我们。伊雯你一开始是不是以为自己走了运,能凭借所谓的系统一跃而起?”

“是的。”走了近半分钟,伊莱恩才开口,这对他而言很艰难,梅维斯在撕开他埋藏在过去的伤疤,“它是我心底的魔鬼。它一直在暗示我伊莱恩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穿越过来的莫强,因此穿越者理应拥有独一无二的金手指,就像网文中写的那样,不需要理由。它几乎成功了,它差点儿就把我取而代之。”

“直到老师给你来了一棍子?”

“还要早些。我找到了塞文。”

不知不觉中,攻守异位,在伊雯面前变得好说话的梅维斯变成了吐槽方,“你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父爱在召唤?就像圣光一样唤醒了沉睡的你?”

“不,见面第一眼他就给了我一拳。”伊莱恩摇摇头。

梅维斯突然想起来索瑟姆的手记上还有一篇《论家庭暴力对孩子成长的影响》,不会说的就是这个事吧

“他骑在我身上一边挥拳一边辱骂,说“滚开,滚开“。”

这画面看起来有点不太妙,梅维斯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是个怎样的怪胎家庭,别人父子久别重逢都是热泪盈眶,父亲把孩子抱起来在天上转圈圈,这边倒好,塞文骑在伊莱恩身上,是想让五岁的伊莱恩把他举起来转圈圈么?

“我想那话不是对你说的?”

伊莱恩低下头,跟着梅维斯走,“是的。自那以后我恢复了很多,看来是它被塞文打怕了。”

“但你在学习魔法的时候,它又出现了。”

“应该是察觉到那股令人恐惧的力量已经不在了吧,它又活跃了起来。一直在蛊惑我尝试那股力量,我没能忍得住。”

“但它没想到索瑟姆在你那儿。”

是啊,谁能想到中级法师索瑟姆居然有这本事,在发现伊莱恩状况不对劲后手把手教他三十一路棍法,跟敲木鱼似的,硬是把那股力量敲了回去。其实仔细琢磨也能理解,能在塞文面前晃悠的人,就算是条狗,也是镶金镶钻附魔强化+15的狗,带出去嗷嗷叫两声,连口臭都是金子味儿的。

“那他为什么要丢下你一个人?博识塔里的人搞学识很厉害,可一个拿得出手的传奇都没有。上一个知名的大魔导师出现在两百年前,是否还活着都未可知。”言语间,梅维斯满是看轻天下豪杰的语气,“没人能帮你压制住他。”

“他说时间到了。派桑正在复活,他要狠狠地踢祂屁股。”

第四十一章 雨落狂舞(3)

“但他还说带着我是个累赘,让我去博识城混出来个文凭再来找你。唉,要是我能跟你们一样该多好。”

梅维斯默然,那听起来是老师做得出来的事情,很多时候说话不经过脑子。

“这就是我今天带你来这儿的原因。伊雯,下面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师姐,你是认真的么?我的生日只比莉洁早几天,得等到下个月呢。”

伊莱恩不太好意思指出梅维斯犯的错误,准确的说是不太好意思看着她。

师姐今天简直美艳动人,她少见的在脸上化了妆,樱桃色的口红让她的嘴唇有了果冻般的质感,两颊是诱人的酡红,遮盖住冰雪般的肌肤,显得更加温婉。伊莱恩不知道平日里梅维斯就算素颜都能俘获一帮满眼跳红心的男人,作为少而又少的传奇大法师,她也在皇家学院里挂了号,就算是知道她本性的贵族子弟也会为了上她的课而打得不可开交。

毛贼要超过梅维斯都可能还需要几年的打磨,如果说克里斯汀娜现在是晶莹剔透,散发着无穷香气的葡萄果粒,那梅维斯就是成熟后沉淀过的香醇的葡萄酒。论气质,毛贼拍马都追不上。

以前自己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梅维斯一直都在身边,从叫他起床到准备午餐再到晚上的睡前故事,因此他反倒没觉得梅维斯有多好看,因为已经审美疲劳了,以至于他刚开始都没看出来师姐换了身行头。

“是么。”梅维斯笑容明丽,但可能是因为长期没有过这个动作,她笑起来有点勉强,“就当是补上你以前的生日吧。等下个月再正式办一次宴会吧,我来为你牵头。”

梅维斯转身,她今天晚上特意换上了华美的礼裙,这种款式在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同时又能展现出女性傲人的身材。手臂上戴着洁白的长手套,镂空的蕾丝间隐隐可见她娇嫩的皮肤。她看起来就像是某位皇室的公主正要出席晚会,要把自己最宠爱的弟弟推销给社交场上的女孩们。

“师姐你其实是想害我对吧?我都隐姓埋名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那帮家伙以为我死了。做出宴会上出道这么招摇的事情是要告诉他们你们是群蠢蛋么。”

“他们敢来?”一瞬间梅维斯又变回那个女煞星,杀气如有实质的穿透虚空,“你是我梅维斯的弟弟,你父母不靠谱那就我顶上,他们伸手我就直接宰了他。”

这就是他和师姐之间的感情,梅维斯一直以来都扮演着姐姐一样的角色,她会在伊莱恩跑完五十圈后给他涂抹药膏,她会为了伊莱恩专门去学习如何做饭,温婉贤良比亲妈还亲妈。

但她更多时候看起来像是兄长,眼神冷厉带着刀光,伊莱恩小时候经常会被流氓骚扰,因为父母都是能为害一方的俊男美女,他常常会被别人认作是女生。知道这个消息的梅维斯会带着伊莱恩直接去流氓所在的帮会,用法杖打断所有人的手。这是最残忍的做法,失去谋生能力的黑道会被他们的兄弟吃得渣滓都不剩。

只是没想到这个习惯居然延续到现在,谁欺负到伊莱恩头上,梅维斯就杀他全家。

“真是长大了啊。明明以前那么小的个子。”

冰凉的手,别过伊莱恩的头发,最后停在了他脸上,“快走吧。我今晚要早点儿休息。”

幽长的路径深得吓人,如果不是够亮堂,真让人觉得这条路通往地狱。

毫无疑问这里的一切是蛇教的杰作,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敢投入海量的金币来挖到这么深的地方,只有他们才如此财大气粗。可到现在,蛇教被定义为异端,经历多年修建如今却积满了灰尘,无人问津,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看起来他们是这里久违的客人。

“师姐我知道你富可敌国,可是真的没必要让魔法水晶一直亮着。这里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

之所以那帮年轻贵族对梅维斯趋之若鹜,除去想要抱得美人归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她真的很有钱。据说娶了她就等同于娶了一个商业帝国,梅维斯和富商们合作,她把改良过后的药剂配方卖给他们,从中坐享分红,每天都有成箱的金币被放进她在银行的金库。

“你以为这些水晶都是我买的么?”梅维斯减慢了速度,看来她和其他爱美的女生一样,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漂亮的裙子,“大图书馆所有的能量都由地下提供,几乎无穷无尽,就像地球的核燃料,那个世界可真是神奇。”

那是你没见过地球人拿核弹互丢的时候啊师姐,享受过6000°的桑拿辐射浴的11区人民对这个意见可大得很。

“整个大图书馆的核心就是地下的这块超级水晶,提供能源只是它最基本的功能。蛇教依靠它完善图书馆的防御法阵,包括所有属性在内一共有120个,没有我的允许,任何生物都不可能进来。”

“师姐你说的真的是君临城的图书馆么?我怎么听着像是随时可能爆发战斗的堡垒。”

“为了阻挡兽人,前线的雄心堡一共才78个魔法阵。要紧时候你甚至可能在这里看到活火山爆发,所以伊雯你觉得这里有120个会是因为什么?”

伊莱恩沉默了一会儿,“师姐,造反和行刺皇帝是要诛九族的。”

“我对那个皇位没兴趣,腐败贵族那么多,一层一层杀下去不知道要干多久。”

师姐你还狡辩说对皇位没兴趣,你都想到这么远了。按照剧情顺水推舟,下个月生日那天都在你就该等大家喝得不省人事,师姐你再摔杯为号,三百刀斧手齐出把一群大佬全给剁成肉泥。然后就轮到他狗腿子,不,从龙之臣伊莱恩带着黄袍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师姐体谅天下苍生,早日登基云云。

“因为这里面的秘密。蛇教建造好这里过后他们自己都不被允许踏入这里,知晓这一切的教徒被他们自己人处死。但我偶然间知道了,因此在接受大图书馆后我拒绝了所有人进入这里。”

“那你不会被皇帝怀疑么?这可是他的家产,就这样被外人把持。”

“他不会怀疑的,因为我是梅维斯。”

师姐淡淡的语气是何等的霸气。皇权被她视若无物,果然下一步就是加冕称帝。

“好好厉害。可师姐你是怎么打开这里的禁制的?”

“你可以把整个图书馆想象成一台电脑。”梅维斯手上比比划划,“上面是显示屏,下面是机箱,要打开它需要输入密码。”

“可我不知道密码是多少,所以我把它砸了,造了个新的。”

第四十二章 雨落狂舞(4)

箭矢笔直地穿透逃跑之人的后脑勺,前端击碎额叶后,带出红白色混合的脑浆。尸体立马倒下,暴雨肆意在他身上冲刷,汩汩流出的血液不过几秒钟就被清洗的干干净净。

一般而言,暴雨天气是非常不适合弓兵作战的,连绵不断的雨珠会严重影响箭矢的准确度的杀伤力,普通弓兵在这种天气下会抛弃长弓,抄起刀剑去近身搏杀,大领主的私兵们需要高高抬起弓箭进行抛射。

但对精灵来说,他们只需要稍微使点儿劲儿。

“嘭嘭。”弓弦震颤,又是两根箭矢穿透雨幕,旋转的箭身带动雨珠飞舞,好似海洋中的龙卷风。龙卷风找到了它们的目标,在后者的头骨上疯狂旋转,兜帽,碎发,头皮,血肉,骨,脑浆,它一层层递进穿过,同时又把它们抛出主人的体外。

最后两个负隅顽抗的蛇教徒倒下,两三个精灵走进屋内,清点死人的尸体。为首的精灵笑了笑,示意他的同伴们割下死人的左耳,之后好去向将军大人领功。这是今晚他们杀死的第十七个蛇教徒,但距离下一个级别的奖励还差了二十三个的人头。

“尤里姆·晨风大人。我们附近已经没有蛇教徒据点了,其他地方被别的家伙们瓜分了。我们该怎么办?”一名手下看起来忧心忡忡。将军大人把所有精灵分成了四个部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片区,相互之间不能乱走。

尤里姆摆摆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别担心我的朋友,我们的功劳跑不掉的。”

“大人,您的意思是说?”手下人眼中闪出精光,好似成山的金币在里面闪烁。

“没错,你可真是个机灵鬼。”尤里姆转过身,看向窗外大雨下的君临城,“整座城市都是金币啊。金币们还畏畏缩缩的呆在木盒子里,以为那是什么坚不可摧的城堡。我们只需要走进去,把他们拿出来,就这么简单。”

那个精灵也放下弓,跟到尤里姆身边,“可是禁卫军怎么办。被发现了我们肯定逃不掉。”

“不会的,他们怎么敢来呢?没有将官带领的军队只不过是群绵羊,让他们呆在高大城墙里守住岗位没问题,可要他们主动出击却是难为他们了。我们只要手脚麻利点儿就没有任何问题。”

“清点完毕,长官。一共死了五个人,四个在房间内,一个在外面,可以确定三个人是蛇教徒。”清越的女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她从进来一开始就在进行自己的工作,无声无息,一言不发,就连尤里姆两人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为什么,我亲爱的卡莎。辨别蛇教徒可是很难的事情,你就如此肯定?”

“因为有一个是婴儿,我认为婴儿不可能是蛇教徒,他什么都不懂。”

经卡莎这么一说,尤里姆倒是想起被杀的人中确实有一个妇女,“被蛇教徒生出来就是原罪,要怪就怪他运气太差了吧。”

“是啊是啊。”另外一个精灵也附和道,“人类对自己人都这么心狠手辣,我们不过是跟他们学罢了。”他说完,紧接着掏出地图,“长官,我记得附近还有一个旅店,他们收纳了很多难民,里面肯定有混进来的蛇教徒。”

“对,对对!里面肯定有蛇教徒,将军大人一定是把这里漏下了。”尤里姆欣喜地点点头。

“先生们,你们不觉得这太过分了么!我们身上已经沾染了无辜人的血,神不会原谅我们的!”

“神?那个神?卡莎小姐你难道想说是蛇神?”

尤里姆目光冷了下来。

精灵并不崇拜神灵,他们信仰自己无所不能的祖先,这就是杰斯因信任精灵的原因,相较于人类而言,他们的确算是没有影子的人。

“不,我不是”卡莎沉默了,她知道自己说的越多,越危险。

“当然不是了,我们的卡莎小姐是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是蛇教徒呢?”

皮靴踏在木地板上咯吱作响,尤里姆走到了卡莎身旁,女精灵身上散发出的甘甜香气让他一阵沉醉,仿佛回到了迷雾森林。平日里在下城区的妓女脏得让他恶心,他很久都没有碰到过这么美丽的同胞了,要是能把这精灵骗上床去该是有多棒?

“想想你的家庭吧。卡莎小姐,我听说女王大人又提高了税率?不然您也不至于离开我们的故乡,来人类的世界当佣兵。”

尤里姆死死盯着卡莎翠绿的眼睛,想要强迫她跟他们趟浑水,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但卡莎没有回应,就像森林里的枯树。

“很好,协议达成,预祝我们得胜归来!”

精灵们再次闯进瓢泼大雨,向着下一个地点前进,空无一人的木屋里只剩下四具没有左耳的尸体,他们的邻居抱着孩子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这样的故事,在君临城的每一个地方,都在上演。

里奥兰萨·星月,喝了一口果酒,他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其中大部分已经被他清空。

来到君临城这几天,他强迫自己只喝人类用粮食酿的啤酒,因为女王命令他留在君临城代替那帮老头子,以后人类和精灵所有的来往都由他来牵手,所以他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呆在君临城了。家乡的果酒对他来说就是喝一口少一口的珍品。

然而他真做不到,那些发黄还会冒泡的液体看起来就像马尿。

“振作一点,你做得到。那是农民伯伯辛勤劳作生产出来的小麦,虽然看起来像马尿但它真的是粮食!”

里奥兰萨不断鼓励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把啤酒倒进自己嘴里,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勇气被啤酒一点点儿浇灭。

大颗大颗的雨滴像是钢珠,落在屋顶上像是要把天花板打穿。

木门被人推开,丝丝雨珠涌进屋内,骤然的凉意让里奥兰萨清醒了不少。

“哥哥?”他揣摩着报出称呼。

来人穿着精灵武士的盔甲,高高大大看不出本人的身形。这种用特殊工艺打造出来的盔甲被人类视作是艺术品,只有在事关家族危亡的时候贵族们才会穿上它,平日放在家里它自己都会发出金灿灿的光。可现在上面挂着雨水和一身泥泞,可以想象来者在暴雨中是由多么匆忙。

“起来,要打仗了。”

第四十三章 雨落狂舞(5)

他的声音轰隆隆如窗外的雷鸣。

“哦,请便。”但他没有任何反应,里奥兰萨听完哥哥表达来意后接着喝了口马尿,“小弟我在此祝哥哥大人得胜凯旋,等你回来后我们一定痛饮一杯。”

“妈妈会对你这个样子很失望。”哥哥站在门前,并未踏出一步。

“那就请母亲大人节哀,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他忽地坐直身子,敞开双臂做出交际舞的样子,“希望她能在舞会上找到新的如意郎君,我一定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向伟大的母亲致敬。”

里奥兰萨靠在柔软的椅子上,端起酒杯冲着哥哥示意。

清鸣声在空中划过,十几米的距离不过眨眼而至,随即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黄褐的液体溅满里奥兰萨一身。

“懦夫。”

“对,你说得对,哥哥。我是个懦夫,是个饭桶,除了造粪之外一无是处。可我就是想当个白白净净的米虫,等混够了日子我就回森林娶几个漂亮的老婆,然后生几个孩子跟我一起当米虫,他们估计也会被长老们戳着脊梁骨骂,但没事,大部分人都会骂我是个混账,因为他们有我,有一个父亲。”

他摸了摸嘴边的酒液,还有慢慢渗出来的血,刚才的玻璃擦伤了他的皮肤。

“所以哥哥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不会去的。我建议你也别去,因为,”他顿了顿,“我不想替哥哥你收尸。”

“我不想每年花心思找你的坟倒底埋在哪儿了!该死,你以为你会被葬在王室陵园每年被春游的小孩子们瞻仰么?”里奥兰萨突然站起身,情绪在那一刻爆发,表情看来尽是癫狂。

“哦,爸爸,那个精灵是谁啊?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

“哦,甜心,我也不知道。我们看下一个吧,你看他旁边是伟大的女王陛下。”

他就像是一个最拙劣的戏子,用矫揉造作的声音表演出一出戏,“不,你只会被埋在荒山野岭,野狗会把你的碎块儿叼出来,嗯,就像鸡腿一样多汁。”

“呕”里奥兰萨没能忍得住,刚才把酒当水喝,猛然间来段丧气的演说对身体而言是个挑战。呕吐物漫了一地,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可他想不起来刚才说到哪了,里奥兰萨挠挠头,“见鬼,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的尸体被狗叼走,口感和鸡腿一样多汁。”哥哥提醒。

里奥兰萨一拍脑门,“哦,对,谢谢唉,这要我怎么说,我说哥哥你给点儿反应啊。”

他突然就焉了气儿,哥哥像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让他觉得有劲没处使,好比打架你对着沙包一阵疯狂输出,最后只有你累到气喘吁吁,沙包屁事没有,而且它还摇来摇去好像在说用点劲儿啊弱鸡,听上去就觉得来气,可你拿它没办法,因为你已经累成一条狗了。

“哥哥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啊。”没了斗志的里奥兰萨趴在地上,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头,“伊达利安,你是电,你是光,你那么牛逼哄哄,你那么天下无敌,可这有什么用。你没有血统,没有人会认可你。你可是传奇啊我的哥哥,但你还是要跟我来人类世界。”

“来这,当人质。”

他就这样躺着,手里握着哥哥丢过来的东西,彻底没了力气。

重新修订过的《神圣盟约》极大程度上满足人类和精灵的利益,双方皆大欢喜。精灵方送来了忠诚可靠,听话好使,战力响当当的伊达利安来解燃眉之急,至于里奥兰萨,他是买一送一一块打包过来的,万一伊达利安挂了,他就是安抚人类的那道保险。

按理说这是极端不公平的人质交换,对于某些精灵来说甚至是赤裸裸的侮辱,和女王的两个嫡子交换的居然奥古斯都家族的旁支。但在长老们的撮合下,这种离谱的事情居然还是达成,那两个不知道哪的野种终于被打发走了。

“你讨厌那里么。”哥哥抬起头,但他带着狰狞如恶鬼的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

“人类都说迷雾森林是人间仙境,创世神用世界树的汁液化作森林里的河流,祂找来全大陆最肥沃的土壤堆在那里,再把世界树的幼苗插进土壤。最后迷雾森林就这样形成了,被神所宠爱之地。”

“多么美好的地方,人类诗人不吝于用最堆砌辞藻的诗歌来赞美它。但我们看不到,每天伴随我们的只有恐惧,长老们随时想把我们赶出去。弟弟你看的书比我多,你更清楚被赶出森林的精灵有多悲惨。但母亲无法庇护我们,因为我们没有实力同样强大的父系氏族。”

伊达利安之前一直惜字如金,偶尔才回答几句,像是个沉寂在刀鞘里的武器,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能说,“所以我拼命的练习,因为我也讨厌那里,熏香下面全是腐臭,我想着有一天可以逃开。”

“里奥兰萨,如果你是个女孩子该多好。如果你是女孩子你就会被大家接受,你可以穿着漂亮的裙子,头上戴着新鲜的橄榄枝,所有精灵都会为你喝彩。那样所有的蔑视都会集中到我一个人身上,但我不怕,因为我比他们强,他们再怎么嚼舌根也不过是挠痒痒。”

“可是你是男人,星月家族唯二的男人。我总有一刻会倒下,可能是几百年后也可能就在今天,如果你不站出来,所有人都会摇旗呐喊说星月家族终于绝种了。我不想看到那群杂种开心的嘴脸,那样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安心。”

铁铸一样的男人站在门口,身躯挡住了所有妄图杀进屋内的暴雨。

“其实你本不用跟着我一起来的。”伊达利安突然提到别处。

像条死狗一样的精灵仿佛突然被电击,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霜月王朝南方还有一个金雀花王国,他们已经打了很多年,谁也说不准南方的麻雀会不会突然变成雄鹰。所以长老们选择等到时候把你一脚踢过去。”伊达利安继续诉说,如坐定老僧一般语气沉定,“是我主动要求让你跟我一起来的。”

“他们本来并不想答应,但我用下半辈子绝对不踏进森林一步为代价说服了他们。你说过你想活得有尊严,我也想,现在机会就在我们面前,所以我宁死都不会放走它。”

猖狂的蛇教就是他们的机会,只要他们能镇压蛇教这次的暴乱,那人类的皇帝会亲自为他们嘉奖,无数的荣光和财富会落进他们手中,还有他们最渴望的尊严。即使是那帮棺材货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弟的地位。

摆在他们面前的路阴云密布,遍地荆棘,随处可见堆砌的血肉,恶魔藏于看不见的阴影之后等着他们闯入陷阱。

但他要用手中的刀劈开密布的阴云,所有胆敢阻拦他们的东西都将被斩成两段!

不知不觉间,伊达利安已经走到了弟弟面前,“我们已经逃离了囚笼,新生活就在我们脚下。”

他脱下了面具,露出隐藏的容颜,看起来有些阴柔,但却有着刀剑一般的眉角。里奥兰萨和他长得很像,唯一的不同是气质,如果说哥哥是最强大最智慧的头狼,那弟弟就是不小心混进狼群的哈士奇。

“我们必将胜利。不论我们要走多远。”他拿起一瓶半空的酒,如同凯旋的将军一般豪饮。

然后刚喝进嘴里就吐了出来,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你为什么要喝马尿。”

第四十四章 雨落狂舞(6)

里奥兰萨大约花了一分钟说服哥哥他喝的是人类顶级酿酒大师晒足一百八十天后在地窖埋藏几年的昂贵酒种。至于味道为什么那么奇怪,可能是因为暴晒一百八十天小麦全报废,或者可能因为保存不当发霉了,总之绝无可能是马尿。

“没想到人类的喜好居然如此怪异,我还以为宴会上喝的葡萄酒才是主流。是我疏忽大意了,以后在别人面前决不能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伊达利安试着平复自己的情绪,而里奥兰萨在这段时间里从柜子里翻出来了甲胄——那是他行李中带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另外全是森林产的果酒。在穿戴好盔甲后,里奥兰萨的气质瞬间就变了,和他哥哥一样高大挺拔,他们端坐在地板上正视对方,就好像他们中间摆了一面落地镜,兄弟两人一模一样,蠢废蠢废的哈士奇在尝到新鲜的血肉后也能如头狼一样目露凶光。

“我把所有精灵分成了四个组,每组一百五十人。第一组是负责下城区的住宅地段,那里蛇教分布最少,因此第一组的实力也最低,他们由来君临城的商人或者佣兵组成,来源参差不齐。但相对的,那里危险程度最低,所以不成问题。”

在伊达利安开口的瞬间,他们就不再是哥哥和弟弟,而是两军阵前的元帅和副将,运筹帷幄的主将下发一个又一个足以影响数万人生死的决定,副将侧耳倾听,然后雷厉风行地执行。伊达利安不担心里奥兰萨听不明白自己的安排,他在知道自己要被赶到君临城的时候就恶补了所有和这座城市有关的知识,自己的弟弟并不像他之前表现的那么颓废。

“第二组由退伍老兵和在人类学院里的精灵法师组成,他们是相当可靠的力量,但是他们也要面对蛇教最猛烈的攻势。因此他们要清剿下城区所有的赌场,妓院,那些地方跟蛇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这样我们不就没有兵力了么?”里奥兰萨愕然,游历在外的精灵不外乎就这几种身份,商人,佣兵和法师。

被钢铁包裹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是女王陛下。她偷偷借给我们一百五十名黄金侍卫。”伊达利安顿了顿,轻声说,“妈妈还是爱我们的。”

他用了母子间最亲昵的称呼,这让里奥兰萨沉默了,他没想到从来没有为他俩发声过的母亲居然表现得如此坚定,他轻轻叹口气,对长辈的仇恨也消散了很多。

把保护森林最精锐的士兵派给相当于被流放的质子,这种事情绝对隐瞒不住,事后她绝对会受到铺天盖地的诘难,就算是女王也不会被轻饶。

“里奥兰萨,你将率领这支军队。你们就是救火队员,对于你我没有任何安排,你可以随意在君临城任何一个地方晃悠,只要你能保证前两个组顶不住的时候提供支援。你和黄金侍卫,是这场战争最后的底牌。”

接到命令的精灵没太能理解主帅的要求,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武士,“我?他们会听我的命令么?”

“当然会。”伊达利安居然表露出一副狡黠的神色,“你已经拿到了指挥他们的信物,黄金侍卫将对你言听计从。”他用眼神示意里奥兰萨看看自己的掌心。

手中的信物看起来很陈旧,没有丁点儿金属质感,放到市场上都有可能被认作是造假的文物,因为精灵和人类一样,漫长的历史里他们也并不安宁,动荡时有发生,这枚信物伴随着战争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手。最近的和平直到第一位女王陛下登基才重新来临,那时候她手里牢牢地掌握着这支军队。

而现在,信物经由母亲最终交到了里奥兰萨手里。

君临城现如今已经泼洒下天罗地网,在伊达利安到来之前,各个部门已经按部就班开始运转,名为战争的巨兽已然开始奔腾,人类禁卫军是它的粗大的血管,他们占据着每个街区保证精灵的后方安全;第一组是巨兽的铁蹄,他们的高效与否决定着冲锋的速度;第二组是凶猛而健壮的身躯,他们负责碾碎阻挡挡路的狂徒;第三组则是悬挂在侧面的最为锋利的长枪,它将杀寒蛇教徒的胆气!

而驾驭这头无双猛兽的将军,却是里奥兰萨。

伊达利安为扫除一切障碍做足了准备,然而临到给蛇教徒致命一击的时候,他却把这个机会留给了里奥兰萨。

“那你呢,哥哥。”

“蛇教大祭司身在何处至今未知。作为主帅我必将身先士卒,她喜欢藏在暗处那我就把她找出来!”

“那第四组的战力可靠么?”里奥兰萨有些惊慌,他预感到了哥哥想要说什么。

他停了下来,声音沉稳如磐石却又不怒自威,“没有第四组,如果有的话那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屋外雷电霹雳轰鸣。

难怪师姐之前支支吾吾不肯明说“那个”是什么东西,原来是真的超过这个世界人类想象极限的东西。

一排排培养槽排列成矩形延伸出去,占据了整个房间。房间是极具地球气息的科幻风格,被乳白色的胶状表层覆盖,不知何处的灯光照亮全场,配合环境几乎能让人变成雪盲。

伊莱恩吞了口唾沫,心想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上面还是法师骑士互怼的中世纪魔法世界,地底下却是这种模样,伊莱恩丝毫不意外待会儿可能从某处钻出来舔舔或者一身腱子肉的暴君。

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就像《这不是斯巴达》那样扯淡,你这边是龙精虎猛,三百身上涂满精油金光闪闪的壮汉,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要把对面摁在地上摩擦,可对面却是一溜水的克隆军团,手持爆能枪械坐在登陆舰上一脸淫笑。

恶搞呢这是,违和感不要那么强好么。

但他却没有开口,因为他已经见到过更加违和的东西。隐瞒在他记忆深处的,即使是亲密无间的师姐也不被允许进入,只能用屈尊用战舰来称呼它的伟物,那根本不应该存在于已知记载的神迹。它明明就躺在那里,死得彻头彻尾,但你就是无法忽视它,因为隐藏在它背后的未知掌控着这伟力,而未知,是最令人恐惧。

“这里看起来很大,其实真正能运作的也就两个。”

梅维斯在伊莱恩思绪连绵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前面,她面前是一个体积数倍于其他的巨型培养槽,伊莱恩估计一打暴君都塞不满这玩意儿,只有被疯狂背刺的西蒙斯超进化变成苍蝇男才勉强能占满,或许叫它培养房会更合适。

“但看起来跟蛇教没有半点联系?”伊莱恩没能在空旷的房间里找到任何一处蛇教的印记,这跟他们的习性完全不符。

女人呵呵笑了两声,“他们怎么敢呢?这可是真正的神迹。无人敢亵渎。”

第四十五章 雨落狂舞(7)

当置身于培养槽里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里面的广阔。如果伊莱恩乐意,躺在地上打十来个滚都还有空闲,只要他可以恬不知耻不顾自己全身上下只挂着一根布条遮挡私处的话。

所以伊莱恩觉得上一个呆这儿的绝对是一个大毅力的艰苦卓绝之辈,因为他实在想不通当初站在这里面的前辈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态迎接生命的进化。同样是得道成神的同行,不说那些可以编入《从出生到创世》的开挂货,人佛祖老大爷可是老老实实在菩提树下舍生取义,靠着一股“不成佛果,就成宅男”的狠劲硬是参悟了四十八天。

等到他参悟的那一天,什么祥光照越,什么天朗气清,所有天地祥瑞可劲儿出现,他自己还一身闪着扑灵扑灵的金光,怎么牛逼怎么来,引得天地诸位大佬啧啧称奇,直言此子断不可留,不,此子绝非池中之物。人家站起来的时候,曼陀罗,曼殊沙,什么金花银花琉璃花统统开了,比两开花还两开花。

能忍受如此痛苦的过程还能参悟宇宙真理,所以人家能耐啊,换做伊莱恩估计早就下半身血液循环不通畅导致股骨头坏死而成为终身残疾。

可是前辈大佬怎么想都不可能像佛祖老大爷那么超凡脱俗,不管如何努力调动脑细胞,伊莱恩也只能想象出来一个身高九尺有着彪悍体格和古铜色肌肤的猛男紧闭双眼,横眉冷对在玻璃外面走走停停还时不时驻足观察的研究人员或者一群叛经离道信仰科技造神的法师。

而他甚至可能连布条都没有!

因为这根布条还是他以命相逼从师姐魔爪下保下来的,这举动被后者报以冷漠的呵呵两声和一个微微抬起眼角的意味不明的微笑。该死,伊莱恩当即就从这女人不明朗的表情里读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就当是在动物园里好了,就当是在动物园里好了

伊莱恩不断暗示自己是一只人畜无害憨态可掬的大熊猫,正慢慢悠悠地从笼舍里迈着小碎步出来,朝着观赏区,呸,自己撒了尿的领土走去,视察那些各种皮肤的猴子。而游客铁处女老阿姨梅维斯正拿着高清相机一脸兴奋地期待自己一屁股坐下来,可能还会丢个窝窝头吸引注意力,然后大喊奇一,朝这边

强打起来的冷脸在一瞬间破功。伊莱恩心说臣妾实在做不到啊,皇帝陛下您要是想看臣妾来上一段钢管舞也得有根钢管不是?人脱衣服好歹也是灯光迷离,若明若暗,若即若离制造出一种让人荷尔蒙飚增的性感,但现在培养槽内灯光亮得辣眼睛,活像是某个倒霉蛋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头顶上是明晃晃的手术灯,旁边一位老阿姨正磨刀霍霍,这只可能让人肾上腺素飚增吧。

皇上您给个痛快的吧。伊莱恩在心里嘟囔。

玻璃对面的皇上点了点头,还伸出大拇指,好像是觉得自家妃子身材不错,很给寡人长脸。

师姐你的读心术要不要这么毒辣

灯光猛地熄灭,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朦胧,黑暗中只有几处地方亮着勉强照亮,脚底下传来阵阵不规律的颤动,几乎能把伊莱恩百来十斤的重量给摇起来。培养槽的空气逐渐变得灼热,伊莱恩身上渗出一颗颗汗珠,如果这不是古代人专门拿来蒸桑拿的东西的话,那么就是师姐所说的王座开始起作用了。

“搞什么啊,养了几条哈士奇,下面在拆家么?”

虽然心里这么说,但伊莱恩还是老老实实地双手捂住自己那单薄的布条,像动漫里被万恶的上升气流所困扰的美少女那样摁住裙子。

尽管以目前的光线梅维斯绝对看不到就是了,但这事关重大,贞洁之事放在地球古代可是要人命的,武士被怀疑忠贞的话分分钟要剖腹自尽以证清白,如果是莫强老家的话那就更狠了,听说有种秘法可以让被人看见胳膊的女人狠下心来砍掉自己的胳膊,那个国家为了保证女子的贞洁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但伊莱恩又忍不住想了,如果两条胳膊都被看见了该怎么办

然而说白了,其实伊莱恩只是不想让师姐看到光秃秃的自己,就算小时候已经被她扒光搓过澡,但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不是。听说北境的男孩在成年的那一天要独自去森林里打猎,只有狩猎饿到发狂的野熊才能证明男孩已经变成了男人,他们拥有了父辈间男人的勇武,不再是稚嫩柔弱需要保护的孩子。等到那时候他们才被允许跟喜欢的姑娘们结婚,而且姑娘们也不会喜欢杀只鸡都会哭鼻涕的小白脸。

想来亡灵山脉的骷髅海来得要比熊厉害些,熊瞎子再皮糙肉厚估计也比不过骨头架子那样油盐不进,就是拿棍子把它脑袋敲碎它也能扑腾两下,生命力顽强如小强。那这样想的话,伊莱恩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个成年人了。可是在梅维斯看来,任你是不是气贯长虹,剑出百里不留人的绝代豪侠,回到她面前你就还是那个一身泥巴被当做小鸡一样扒光皮搓澡的小屁孩儿。

这种感觉可真是又憋屈又心暖,男孩明明已经长大成人了好吧。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他都到了可以见人而不会惭愧的地步,所以师姐求求你别这样好么

然而灯光又慢慢亮了起来,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照明。但这绝对不正常,因为它在一闪一闪,就像鬼片里的那样,伊莱恩能脑补出电线接触不良迸出火花的滋滋声。

梅维斯正站在王座的操纵台旁边,美人一脸愁容摁住额头,闭眼沉思。操纵台这路数来得实在太野,她平日里接触的都是魔法符文或者水晶之类正常的东西,读的是《元素解构》之类法师间内公认的高精尖书籍。现在突然摆出来一个遍布五颜六色按钮的东西,她也只能卧槽一声说自己操作不来,这不魔法。

但之前第一步明显是成功了的,她冲伊莱恩点头伸手指是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蛇教经书的原版上面说得很清楚,神在升天的那一刻,身上所有的凡物都被焚烧殆尽,因此神以纯洁的身体回到神国。但既然师弟誓死不从她也没有办法,总不可能像以前把他抓起来打屁股。

于是她就只能祈祷伊莱恩平日里有好好锻炼没有对不住自己超凡者的名头,想来区区火焰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吧?

第四十六章 雨落狂舞(8)

为了给神的王座供能,即使是能源接近于无穷无尽的超级水晶也只能勉力维持,海量的资源被这个贪婪的巨兽吞噬殆尽,在这种状态下,超级水晶仅仅能保持最低程度来运行,所有不必要的消耗都将被它强制中断,就连防御法阵也只保留了几个最为重要的还在运作。

当然,梅维斯并不知道因为明晃晃的大图书馆轰然变暗,突然变得黑森森的环境把馆内某位不知道自己在哪处转悠的人吓得不轻。

伊莱恩茫然的看着一切,他有黑夜视力,所以玻璃外师姐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很清楚,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师姐之前还算温和的面容就为之一变,梅维斯皱着眉头,面部肌肉在不自然地抽搐,她正在竭力掩盖身体痛苦的真相,只是身处仓内几乎与外界隔绝,他听不到发生了什么。

“师姐?”伊莱恩试着敲了敲玻璃,期盼梅维斯的反应。

而且就算梅维斯回应了也没用,他们并不知道培养槽从设计之初就是为了避免所有可能对仓内任务造成干扰的因素,两人都以为隔绝他们的不过是更加坚固一点的玻璃,然而事实上来一个加强连的大魔导师组团念禁咒都无法伤及它分毫,里面的人也只会觉得玻璃外面有点黑。

蛇教原本上面都没有对此有任何描述,因为这个看起来像培养仓的东西根本是跨越时代的造物,在蛇教还能被称作是圣教的年代里,那些先贤们根本不敢用文字来玷污属于神祇的东西。

梅维斯佝偻地走到伊莱恩面前,半靠着玻璃,这样或许能让她好受很多,令无数男人为之发狂的娇软身躯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展现在伊莱恩面前,她穿着露背装,

“伊雯,你喜欢那个女孩对吧?”她每说句话都要喘会儿气,针扎的剧痛从胸口向着全身蔓延,高歌猛进的疼痛仿佛要掀开她的天灵盖,“别不承认,那么漂亮的姑娘我也是第一次见,我要是男人我都会把她狠狠地搂在怀里,任何想染指我手里姑娘的男人都得先把我打趴下。”

梅维斯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间或还有甜腥从喉间咳出,但都被她摁在手里,“所以啊,把你交到她手里的话我就放心多了。”

原本应该跟着师姐说你干嘛要讲这种插满flag的话,师姐你那么漂亮又不是戏台上的老将军,换身衣服素颜都能上去唱个旦角儿,然后伊莱恩就要跟师姐解释什么是旦角儿,什么是flag以及为什么要插它之类的弱智问题。他们能这样乐呵呵的聊几个小时,最后换来师姐的一记手刀。

但他说不出来,嘴唇在张开的一瞬间就愣在了原地,然后慢慢变大,像是真的惊掉了下巴。拜黑夜实力所赐,他发誓自己没有看错,师姐咳出来的血,

是铁青色

“喂喂喂,师姐你别吓我啊。”

伊莱恩惊慌失措,猛敲玻璃,像一只被抢走了香蕉而气急败坏的猴子,然而这并没有用,不管他用再大的力气,在这层玻璃的缓冲下,对面的梅维斯感受不到任何动静。

就好像,他们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道窄窄的分界线,硬生生划开了他们。

“说起来,明明是被我带大的小屁孩,居然被你骗了这么久,可真是不甘心。”

梅维斯缓缓站起来,性感到爆的蝴蝶骨一阵阵开合,就像活了过来一样张开翅膀翩翩起舞,可是她要飞走了

“伊雯,作为个男人你可真是失败。”梅维斯突然讽刺起来,但语气不像是看着自己糟心的师弟活了十多年还是个不入流的法师,却语调哀怨如久处深闺的怨妇,“我还以为今天盛装出席会让你开窍,还想最后再努力一把。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伊雯,你可真是个骗子。”

她左手猛地一砸,发出沉重的响声,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生气。但伊莱恩知道不是,他看到师姐手掌按在了控制台上最为鲜明的红色按钮上,不出意外的话,那是让王座强制重新启动的按钮。

“所以啊,伊雯你要快点儿变强啊。男人如果不够强大的话,漂亮的女孩子可是会飞走的。”

梅维斯无力地偏过头,尽力挤出一个笑容。这女人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明明看起来虚弱无力满脸病容,可就是会让人觉得没来由的心疼,好像最珍贵的瓷器即将掉到地上化成碎片一样,让人想好好地呵护。

灼热感再一次遍布伊莱恩全身,超级水晶正在以过饱和的效率运载,其它所有功耗都被这最高权限逼停,

图书馆一层,高阶法阵·潘达迷宫,关闭!

图书馆二层,禁忌法阵·斯巴达克斯之囚,关闭!

图书馆三层,高阶法阵·庞贝熔岩,关闭!

澎湃的力量随着梅维斯的一砸涌入伊莱恩的体内,这股外界的力量几乎把他的身体撕裂。在那段长长的走廊里,梅维斯就给他说过王座能重塑他的身体,两个绝世凶兽的血脉将不再是阻碍伊莱恩进阶的困扰而是父母给予他最完美的礼物,他将拥有塞文那样令人胆寒的肉体天赋和玛蒂斯那永不停歇的法术炮台。

“听老家伙说要让一个男孩长大必须要有一位自觉牺牲的女性。男孩会因为她的离去而伤感来不及爱的过去,就会把下一个无意间闯进他生命里的女孩奉若世间的珍宝。我以前还不相信,觉得这个一辈子没有女人缘的家伙肯定是说来唬人的。”

她摇摇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但伊莱恩听不清楚,他的感官正在被不断扭曲,师姐傲人的背影变得如同怪异的恶灵,性感的嗓音听起来像是苍老的女巫。

然而与此相对应,他仿佛能听到自己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在歌唱,在迎接这场生命的进化。从上到下每一处都在不断地活性化,孱弱的机体在有节奏的改观,心脏发出强而有力的鼓点声,全新的血液被心脏泼洒而出,带着神的威能席卷他的全身!

“好好把握住她吧,那个叫克里斯汀娜的女孩儿。就当你以前的生日愿望是个谎话。”

梅维斯轻轻地,把话咳嗽出来。

生日愿望什么生日愿望?

不知怎的,正在新生的伊莱恩却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关键。但该死的,他就是想不起来!他在公爵府的时候就像丧家之犬,每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有人会倾听他的愿望!

涌入力量的大脑正在超高速运转,如果大脑是地球上刚刚问世的计算机,那么伊莱恩现在脑袋能闻到一股焦臭味儿。

十几年的记忆在飞速断点重连,杂乱无章的思绪被重新整理,一条条有用的信息被找到。

脑海里在某一刻闪过关键的一点!伊莱恩想起来了!

但他再也说不出来,进化让他陷入了昏迷。

第四十七章 雨落狂舞(9)

“出来吧。让客人等这么久是主人的失礼。”

梅维斯的语气硬如钢铁,说话间仿佛带来了北境飘渺的大雪。

她感受到了身后师弟的昏迷,既然他已经昏死过去,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其实只要伊莱恩早点儿晕过去,她也没必要忍受那么久的痛苦。但既然伊莱恩还如同小强一样坚挺,那她就不得不强打着精神陪着他演下去。

完美的师姐就该有完美师姐的样子,有着能把一大票贵族仕女比下去的大长腿只是入门的基础,有着能堆满君临城的准情人们也不过是堪堪合格的敲门砖,就算师弟问出再弱智的问题也能摆出笑容耐着性子指导才算登堂入室,面对一大群如狼似虎的糙汉们也要面不改色地说师弟你就站在此地不要动,等师姐我去给你摘几个人头回来,那才算是完美师姐。

可梅维斯做不到,她痛苦狼狈到吐血,让伊莱恩担心不止。因为即将露面的客人根本不是一群如狼似虎的糙汉,它自己本身就该是一个形容词。

像神那样威严,像神那样恐怖。

客人很听话,主人一发出邀约,它就马不停蹄的出现,好像一个佞臣一样紧跟皇帝好拍马屁。

于战栗,于恍惚,噩梦一般的浓黑色从阴影中悄然出现。它缓慢而摇晃的步伐就如同深夜里悄悄靠近梦中之人的丧尸,直视其久了,会觉得身心都被其吸引,宛如在看着一个勾引心魄的魔鬼。数以亿计的毛皮质从它的表皮延伸而出,如同钢铁形成的丛林,令人不安的气息从其中蔓延。

它全身上下都反射着光滑而刺眼的黑色油光,唯有它嘴唇附近是与全身截然不同的惨白,几根孤零零的皮质层悬挂在上面,张牙舞爪如同蜘蛛爬虫毛茸茸的腿。

它停在了一个与梅维斯不远又不近的位置,一动不动好似古神的石像,长尾卷曲扫起无边尘土,它慢慢张开大嘴,猩红的口腔里是一排排可怖的獠牙,犹如毒蛇一般扭曲,人类绝对会因为这个动作而上下颌脱臼。

“喵~~”它发出了软糯的声音。

客人是一只猫。

但它看起来似乎对这声音不太满意,又不断叫起来,喵喵声响彻实验室。

“咳咳不好意思,太久没说过话,有点不太习惯。”这只猫最后居然口吐人言。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好了,梅维斯,你逃不掉的,喵!”

“就你一个人么?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梅维斯彻底站起来,曼妙的身躯居然是如此的挺拔。

“也不是啦,本来我还带着孩子们进来的。没想到大图书馆居然这么复杂,我都怀疑我们是不是不小心钻进了某位皇帝的陵寝或者干脆就是设计师画反了地图。”黑猫狠狠地说,心里早已杀死那位早已化作白骨的设计师几百次,“然后我们就在潘达迷宫里走散了,最后一次跟它们有联系的时候说是被一个人类女孩抱走了,可惜我们离得太远它们无法变身,不然它们早就把那个人撕成碎片找过来了。”

“你可以等,不是么?把你的孩子们带来说不定会让我手忙脚乱一点儿,不知道哪个乖宝宝会先被我挠下巴。”梅维斯开始无尽的嘲讽。

“我也想等啊,可梅维斯你不给机会呀。王座开启的那么快,我怕我来得慢一步就该跟真神面对面了。所以我啪塔啪塔地跑过来。没想到居然看到这幅模样。”黑猫跳上一个小型培养槽,裹紧全身,像是冬日里慵懒不想动弹那样。

“我猜猜看?里面那个精灵肯定很信任你吧,你的情夫?那他可真是赚了,能跟这种级别的美人滚一次床单就算死也心甘情愿吧。”黑猫逗弄起自己的胡子,看起来心不在焉,“哦!说不定你根本没告诉他被送进培养仓的人根本无法活着出来,赫利俄斯的伟力能把他变成传奇之上,无限接近于神的存在。哈,开玩笑啦,当然是香喷喷的,熟透的那种。”

“然后我就可以把他吃了,自己成为真正的神,想必精灵的味道应该很美味。要不要跟你准备一副刀叉?”

梅维斯从胸口间掏出一把匕首,似乎真的早有准备。此时此刻她与黑猫就像是餐厅里两位温文尔雅的食客,和声细语讨论着即将端上来的食物哪一部分最为鲜美,只不过食材太为骇人,若是传到他人耳里只会让人觉得自己碰到了魔鬼。

“不用了,不用了。我虽然是野兽但也跟你们人类不一样,我不吃同类。”

“可伊雯是精灵而你只是只猫啊,这不影响。我都无法拒绝神的力量,那甘醇的味道简直让我发疯,这可是最完美的适合者了。”

“完美的适合者?”黑猫疑惑。

梅维斯干笑两声,“完美的适合者必然需要天衣无缝的培养,我从见到他的一刻起就认出来他是块璞玉,他体内蕴藏的力量简直举世罕见,我花了那么多年在他心底种下种子,现在是时候收获了。你们以前找到的实验品最多只有10%的适合率,而伊莱恩不同,他的适合率高达50%。这也是我敢与你分享盛宴的原因,他足以喂饱我们两个人,只要我们摒弃前嫌,好好地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吃个饭。”

“好啊好啊。”黑猫伸出两只软绵绵的肉球拍掌,“那我就勉为其难要下半身,你情人的脸就留给你作纪念好了,等你成神过后抚今追昔想到当初还有一个傻帽心甘情愿为你送命,不知道你还会挤出来几滴眼泪呢。不,瞧我说的,你怎么可能会哭呢,你可是梅维斯啊。我们的怪物小姐。”

黑猫舔舔舌头,诡异的笑了起来,“你怎么可能会有软弱人类的情感。你的出生就是为了杀戮,你的天赋无人能及,没有感情的你就是最完美的杀人工具。”

“那么,我答应这个要求。这才是真正的你啊。”

黑暗中,两人窃窃私语就像是下水道里的啮齿动物窸窸窣窣。

第四十八章 雨落狂舞(10)

格拉狄奥斯圣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男人们隐约的呼吸声起伏。窗外的冷雨像铁珠子似的敲击,即使是号称君临城最后的壁垒,采用炼金工艺打造的格拉狄奥斯圣殿,也让人怀疑它能不能在这大雨下撑住,今年的雨,猛烈得过分。

杜维坐在前两天提图斯皇帝的屁股亲热过的地方,双手抱着头,闭着眼睛哼小曲。

那是每个帝国人都耳熟能详的歌曲——《罗兰之诗》,古代的歌谣说是诗歌,但其实更偏向于浪漫化记录史实的文献,传奇英雄们的故事被记录下来,然后被人们口口传唱。罗兰是旧帝国草创时期的英雄,也是利奥尼乌斯家族的第一位大公,他跟随皇帝陛下把人类一开始仅有的几百里地拓展到了大陆的绝大部分地方,为当今帝国的版图奠定了基础。

这首诗讲的是罗兰公爵临死前的故事,拥有跌宕起伏一生的罗兰并没有一个安详的晚年,在他行将就木的日子里帝国仍旧兵祸不断。打下帝国版图的老人们一个接一个死去,只剩下罗兰躺在床上还有着最后一口气没能咽下去。看到帝国的英雄这般模样,他们的后代并没有感到任何忧虑和伤心,反而夜夜笙歌庆贺那帮只知道过清苦生活的老木头们终于要团聚了。

他们是如此的放纵以至于对将临的刀锋都毫无反应,兽人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它们之前丢失的土地,并且兵锋直指君临城,他们要血洗这座雄伟的城市来给战争中死去的兽人们报仇。得知这个消息的罗兰不顾满身伤痛,跨越千山万水前往迷雾森林请求精灵们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出兵救援。然而他被拒绝了,因为他的孩子们背弃了人类同精灵的神圣盟约,占领精灵除森林外的所有土地还掳走他们的女性充当奴隶。

伤心欲绝的大英雄回到了君临城,却发现城市已经被攻陷,只剩下零星的守军在巷道反抗。看到这幅鲜血淋漓惨状的罗兰更是肝肠寸断,他大呼自己才是造成兽人们死难的罪魁祸首,希望它们停止杀戮,由他一人的死来赔罪。

他骑着同他一样垂老的战马向黑压压一片的兽人们发起冲锋,整个过程充满着令人振奋而扼腕的感伤。最后,他的尸体被兽人葬在松树地下,茵茵绿草是他永世的王冠。

“罗兰啊罗兰,荣耀的歌。”

“他痛击邪恶,以生命起誓。”

“保卫弱小,至死方休。”

有人说如果一个吟游诗人连《罗兰之歌》都不会唱,那他肯定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但在现如今的帝国里,这首歌的地位却很微妙,很容易被某些大贵族冠以恶劣的政治隐喻,他们自然不敢对有着特殊地位的歌动手,但他们擅长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帝国的酒馆里很少听到有人敢唱这歌,鹰犬们随时待在那里等着无知而大胆的倒霉蛋儿。

只是没想到杜维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还在这个圣殿里唱这歌,他就不怕狮心皇帝揭棺而起么,他本人作为开国皇帝都没有这种被人口口传唱的待遇,想必一千多年来怕是妒火中烧。而且狮心皇帝可就在杜维后面的巨壁上挂着呢,英武的皇帝陛下骑着骏马极力远目,而目光好巧不巧正对着翘着腿哼歌的杜维

“咳咳”沃伦轻咳两声,打断目中无人的杜维继续哼歌,“杜维你先别唱了。”

不只是他,大部分人都觉得杜维目前的行径不太合适宜,就好像大战在即,双方都战马嘶鸣,气氛肃杀无比,金戈铁马明晃晃,但己方大将却颇有兴致叫来舞台班子给大伙阵前来上一段儿,兴致来了自个儿还上去唱两句,就算再胜券在握委实也不该是这种画风,轻视敌人也该有一个底线吧

“哦,老师您要一起来?那正好,高潮部分是一段大合唱呢,我正愁没人跟着一起来。大家一起来好么!”他挥舞起双手。

很好,杜维选手再一次打破了底线,向老师发出了一起丢人的声音。阵前的主将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妥,而且正相反,他还要求自己的谋士将军们换身戏服上来一起疯。然而这一举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真的有效,毕竟他们的敌人也想不清楚对面的主将是真的疯了还是暗地里藏了几百刀斧手。于是他们也只能按住不动静静看着对面的人继续发疯。

因此潜藏在他们中的蛇教徒也确实拿捏不准这个杜维是不是故意的,如果不唱的话是不是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于是,歌还就真唱起来了最开始只有一两个年轻人跟着唱,他们是情绪最容易受到感染的那部分人,当然也可能是脑袋转得快的蛇教徒也说不定,但渐渐的,高昂的歌声影响了所有人,最雄伟的高音由少壮派们歌颂,他们歌声有力,宛如战士们的呼喊,神话中的史诗英雄拖着残朽的身躯迎着荣耀,迎着荣光,迎着如血残阳劈开兽人组成的浪潮,他们感到自己胸口的热血在沸腾,在燃烧,愤懑的感情在不断酝酿,歌声逐渐由高亢变得低沉,无力改变的悲壮历史在一步步滑向深渊。

老人们则轻声哼着哀婉的终章,他们一直合着那帮年轻人,低沉的男声就是随时萦绕在垂死英雄旁边的死神,尽管骑士是如此的伟大,但他也避免不了终至的死亡,死神在壮阔的高声中等待着,要收割罗兰的灵魂。英雄已经遍体鳞伤,兽人的战斧割裂他的肉体,可他仍旧不停地冲锋,像是刚刚踏入战场的新手一样一往无前。

英雄倒下了,圣殿里已经有人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出来,英雄们用可歌可泣的一生缔造了宏伟的帝国,而如今他们的后人却肆意践踏着这个国家。

老人们停止了合唱,《罗兰之歌》的终章已经结束,伟大的英雄永眠在青青草地,沃伦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眼泪。

但歌声仍未停止!

更为雄浑的嘹亮歌声从众人身后炸裂,皇室影卫们放声大唱,那简直是在怒吼,就像是杀红眼的公牛那般撕心裂肺地嘶鸣!强烈的情感从胸口爆发,不甘,愤懑,屈辱等等情感不一而足。

《罗兰之歌》并非只有一面倒的赞誉,因为这首歌太过悲壮,听完全歌的人只有发自心底的绝望,英雄战死,而他们的孩子还趴在他的尸体上享受饕餮盛宴,残暴的兽人仍旧在君临城肆掠,再没有英雄出现。

现在他们知道为什么了,因为被人传唱的《罗兰之歌》根本就是残本!全诗真正的精华包含在最后面,毫无保留记录史实的诗歌怎么可能忽略这部分历史!

“死而复生!死而复生!”

“您把人民从狮口解救!”

“号角扬声,无人后退!”

“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不死的战士永远前进!”

第四十九章 雨落狂舞(11)

歌声仍未停止,雄昂壮烈让人热血沸腾又不禁潸然泪下,它裹挟着骑士们的力量好像要直插云霄,撕开这笼罩君临城的乌云。

“这就是,皇室影卫的军歌啊。”杜维喃喃道。

他的声音很是嘶哑,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无论是少壮派们的吟咏还是老人们的哼唱甚至是皇室影卫们接近自残的怒吼,他都一直跟着合唱,即使是超凡者,这也是一个不俗的挑战。

“杜维,罗兰大公死后发生了什么?那是被你们隐去的历史么?!”沃伦高声喝问。

他心中有着无限的疑惑,虽然他是个武士,但平日里读的书不比一些法师们少,可是他对于这部分史诗居然毫无印象。这牵扯到了当初的历史,帝国公开的说法是兽人们被罗兰的骑士公爵感动,在劫掠结束后留下了一个还算完整的君临城。

这种鬼话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大孩子抢走了你的棒棒糖还会安然无恙的还给你么?

放屁!

但是他们却不得不相信,因为兽人的的确确撤离了君临城,听起来就像说服一名蛇教徒向善一样可笑。

现在新的解释出现了,有新的力量赶走了它们。这一切都跟死去的罗兰大公有关,只要等杜维开口解释,就会真相大白。

“不要着急啊,我的老师。您仔细听,歌还没唱完呢。”杜维悠悠地说。

确实,包括沃伦在内,歌声依旧绕耳不绝,嗓音空灵而甜美,所有人都不禁侧耳倾听。

等等甜美?沃伦心里一咯噔,圣殿里一杆老小都是爷们儿,一个二个都是肌肉成堆的汉子,属实跟甜美这种美好的形容词搭不上边儿。

那会是什么?杜维真的请来了舞台班子?那杜维可真是刷新了沃伦的三观,等这场战争结束,他绝对会跟皇帝请奏把这小子踢到前线去历练个几年,免得一直这么不着调。

“多么美好的安魂曲啊”杜维慨叹,“活人会陷入最美好的梦乡,美丽的姑娘们轻声细语抚摸着情郎的脸颊,可真是令人沉醉。”

“但死人会活过来,化作亡灵的他们有着永不安宁的怨气,对生者的怨恨会把他们扭曲成怪物,他们会把人间变成地狱。这就是罗兰大公击溃兽人的真正原因,但帝国人无法接受一个有污点的英雄,还是一个蛇教的死忠英雄。”

有人接过了话茬,他翻过了那页历史,残酷而真实的画面被他重现。

早已死去的卫兵们拖着残缺的尸体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无论兽人怎样把他们砸成骨末,剩余的骨头和血肉还是会一步一步地坚定靠向它们,死人用牙齿,用骨架,用指甲让兽人们感到胆寒。

“精彩,精彩!”杜维开心的拍手,“没想到第一个跳反的内奸居然是罗杰先生,您今天带来了几个手下呢?”

年轻人中最为魁梧的男人站起身,贴身的软剑透过木椅刺穿了他身后的皇室影卫,男人脸上狰狞无比也震惊无比,他死在影卫放声高唱的最强音,死去的罗兰爬出了土地,向兽人们复仇。罗杰动手的时机和手法堪称顶尖,其它的影卫们根本没有察觉到。

寂静之后,便是刀剑铿锵,金属在震颤着发出低鸣,影卫们在一瞬间完成了对他的合围,暴雷突然响起,电光闪过圣殿,凛然的武器格外渗人。

杜维摆摆手,示意影卫们停手,“先听你把话说完吧,我最喜欢这个环节了,反派吐露一段悲情的历史后获得一大群人的好感,然后再悲壮的死去。沃伦老师,您的孙女安妮小姐很喜欢我讲这类故事,每次听完都要哭好久。”

他又一转头,话锋随即一变,“可我不会哭。因为我不是听故事的观众,我是故事里的人,为了抓捕一个要命的罪犯我们会死很多兄弟,我的脸上是他们的血,是他们的骨,是他们垂死的哀嚎!我无法接受一个杀人盈野的恶魔被人们歌颂,每当我听到这样的故事我都会气到发疯,但我还是会耐着性子听完的,因为安妮喜欢这个。”

“所以,请开始你的表演,罗杰先生。让我们看看你悲惨的遭遇吧。”杜维伸手示意。

罗杰现在面色有些阴沉,杜维的发言真的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准备的慷慨激昂的演讲被他这么一搅和,就像是三流剧作家写出来矫揉造作只能感动自己的烂戏。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拔出宝剑暴起杀人的武士不能没有身死当场的觉悟。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坦白来说,这的确是一篇泣人泪下的演说,因为帝国荒淫无道的重税,罗杰所在的孤儿院不得已解散,数百名儿童就这样流落街头,有些姿色的女孩们被有钱人家收养,普通一点的只能去妓院充当最便宜的雏妓,然而已经是悲惨无比的命运比起男孩们来说居然还算不错。

男孩只能靠出卖力气为生,贪婪的贵族们把他们收做农奴,帝国年年丰收的背后是他们田边累累的尸骨。但罗杰被造访领主的蛇教徒们一眼选中,他们看到了罗杰身上的天赋,花了一个银币把罗杰买下来,然后训练他,最后把他送进了禁卫军。

“萨瓦河水乱拍波,群云翻涌戈兰峨!我的同胞们,为什么我们要甘愿被贵族们剥削?!我们的身体是自己的,我们的灵魂是自己的,我们是自己的主人!我们要做自己的主人!”

说到最后,罗杰振臂高呼,他面容严肃,正气磅礴,只差某人在下面高声相应,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造反,啊不,起义。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在罗杰话音落下的之后,唯有杜维一个人孤零零的掌声回荡。

“真是精彩。那么请问罗杰先生,你下面的计划是什么?准备用一段感人的演说让所有人放下武器重归蛇神的怀抱么?”

“你看,他,他!还有那位,对,就你侯爵先生,你别躲。”杜维环视四周,极不尊敬的指指点点,“大家都是老狐狸啊,不到天平倾斜到最后一刻的时候绝对不会动手。蛇教如果不拿出来足够的利益他们可是不会叛变的,比起你们那块烂肉还是帝国这块肥肉更好吃一点。”

杜维的一席话让一众人脸上阴晴不定,但罗杰没有受到其丝毫影响。

“杀人。”罗杰冷冷吐出两个字

第五十章 雨落狂舞(12)

他话音落定,安魂曲也正好将至高潮,对活人而言,就宛如送终的葬歌。

葬歌引起了共鸣,往世的死者即将爬出坟墓!格拉狄奥斯圣殿的地面开始震动,一条弯曲爬行的裂纹从壁画处延伸,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像是条蜿蜒前进的巨蛇。

第一次,杜维脸上表现出了凝重。

裂纹在不断扩大,所有人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寻找更为安全的地方。但他们都很自觉地避开了圣殿的大门,多年征战的本能告诉他们圣殿外面的世界并不见得比里面安全多少,有着圣殿本身的庇护,安魂曲的影响力被削弱到最小。

与此同时,罗杰和影卫们的战斗瞬间爆发,他的身影仅仅在空中一闪,正对他的影卫直接被这恐怖的力量撞成血雾。

“野蛮冲撞!”

连菜鸟战士都会的初级战斗技巧在罗杰手里完成了质变,他干脆把自己当做了一枚炮弹。

弥足珍贵的高阶战力以每分钟战死一人的速度飞快消耗,罗杰出手极为凶狠,每一次突袭必然是致命一击,每当有一个影卫倒地就会又另一个人加入战局。罗杰强大得可怕,他表现出的实力远超高阶,但又不如传奇境界那般骇人,参加过戈兰山脉反击战的军官都意识到罗杰肯定被蛇教的秘术强化过,按蛇教的话说,他沐浴了神血。

“杜维,你的脸色很难看。”沃伦已经走到了杜维面前,“事情发展是不是超出了预料?真正可以影响战局的老怪物们不会出手,而这帮新兵蛋子可能不太经打。”

“不,我是在想把从古到今皇帝行刺个遍大概要判几年。”杜维摸着下巴,十分认真,他居然真的在考虑这个事情。

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愣住了,他实在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或许这是最近流传的政治笑话也说不定?

“什么意思?”沃伦索性放弃思考,把理智丢给杜维全由他带着跑。

“简单来说就是提图斯皇帝他老人家祖坟被刨了。”

“嗯?!”沃伦大惊,通往地下陵墓的道路完全封死,只有拥有着皇室血脉的人才能被允许进入,难道说有皇室成员参与到了叛乱?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是躺在里面的几位自己刨的,所以不能按盗墓处理,人家有权处理自己的私人财产。”杜维正色,“那就按亵渎尸体罪量刑吧,处罚就是终身监禁,皇帝们应该被关进棺材里订上钉子,永世不得翻身。”

沃伦:“”

然而正如杜维所言,沃伦已经听到了地底下石英岩棺椁正在颤抖,里面的尸骨们蠢蠢欲动,死者的愤恨正顺着裂缝向上蔓延,对生者的仇恨如有实质,就算是激战正酣的罗杰等人也浑身一凛。想来也是,睡得好好地突然被吵醒,谁还没有个起床气?

“那该怎么办?镇压邪恶的圣物已经被皇帝陛下取走,有资格葬在这里面的皇帝可都是传奇强者。我们没法处理这件事情!而且!”

一柄利剑强行终止了对话,罗杰反手扭断影卫的手腕,不过咔嚓一声,骨肉分离,罗杰从他手中夺下武器,顺手一掷,居然不偏不倚直冲向杜维。

虽然年老,沃伦仍旧在第一时间释放出力量,无形的气墙横亘在两者之间,但这没有任何作用,沃伦作为曾经的高阶骑士能看到利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穿透气墙,但他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连推开杜维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骨声爆响,全身的关节开始活络,血液带着力量全面上涌,杜维皮肤泛起不自然的青色。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的老师能发挥多大作用,毕竟是个平日里做摇摇椅的老人家,面对这种危机他还是站在一旁摇旗呐喊得好。

力量灌入身体,杜维全身肌肉绷紧,流线型的体格具有着超然的爆发,如同健美的野豹一般,能在瞬间达到力量和速度的极致。

他举起拳头,那上面凝聚着全身的力气。

利剑回应他,在片刻后穿透气墙,上面的寒光预告着死亡。

气浪伴随拳劲扑出,在空中画出锋利的直线。

三米,两米,一米连一旁的沃伦都能感受到上面的肃杀之气。

然而,杜维挥空了拳头,本该爆发出激烈火花的战斗居然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罗杰轻描淡写的杀招居然真的能收割杜维的生命!

老将军气得在心里大骂,杜维以前跟着自己学武艺的时候只知道跟自家孙女腻歪在一起,现在学艺不精还要学传奇逞强,你以为你是塞文那种怪物么?现在死亡就在面前却没人可以救他!

“呯!”

一秒过后,传过来的声音不是锐器刺穿肉体的粘糯感,而是铿锵有力的铁器碰撞。

杜维那一拳并未失手,因为他的目标根本不是飞驰而来的利剑。只有弱智或者前皇室影卫大团长才能干出来用人体硬撼钢铁利刃这种瞠目结舌的事情。

然而杜维既不是弱智也不是前任团长,他知道自己的拳头没有那么硬,因此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插在议事桌上面的佩剑!

蛮力震颤石桌,佩剑好像被一把无形的手拔起,时间,角度,力道,完美到极致。杜维以剑为盾,格挡住声势浩大的一击。

“怎么样?老师,是不是有您以前的几分样子。”这是自信到自负的炫技。

杜维并未回头,猎人躲过猎物虚张声势的进攻,他死盯着被影卫包围的罗杰,现在轮到他反击了。

“蠢小子,不管是武艺还是想娶我孙女。你都还差得远呢!”沃伦笑了起来,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如此的顺眼,比起他那个装模作样的老师更像是个人,“那就去立下战功吧!男人最好的礼服就是他的军装,比起娘娘腔的白马王子,安妮更喜欢英气的骑士。”

在空中旋转飞舞的两柄长剑被无形的力量所吸引,像是失去重力了一样,杜维大打开胸怀,两臂伸直,长剑听话地落下。

杜维左右双手各自稳稳摁住剑柄,“收到,我亲爱的爷爷。”

第五十一章 雨落狂舞(13)

杀气铺天盖地袭来,疾风猛烈几近能在皮肤上割出伤口。

杜维跃向空中,与罗杰的举动并无两样,“野蛮冲撞”被施展到顶点,狂暴的反作用力把大理石地面踩出了密密麻麻的蛛网,掀起的气浪快把沃伦掀翻在地。

“混账东西!”老将军勉强扒着石桌没有摔倒。

罗杰松开掌心,失去头颅的尸体扑倒在地。他的周围已经没有人影,在杜维加入战局的那一刻,幸存的所有影卫都整齐划一的让开,然后一个接一个跳进了不断扩大的裂缝,下面是帝王陵寝。

他微微颔首,认可了杜维的勇气,还有武艺。

很少有人敢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同时使用两柄武器,这固然与大部分人左手远不及右手灵活有关,但更多是因为每分每秒都在死人的战场必须保持心无杂念,使用双刃作战的极有可能因为顾此失彼而陷入慌张,他的敌人能轻易地发现这个破绽从而杀死这个自大的白痴。

因此,敢于亮出双刀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真正的大师。

对于凡铁的掌控,他已然臻至化境,无论什么武器在手他都能挥舞得行云流水。就算手里拿把菜刀他都能游刃有余地杀死一名武士。

可一个十多二十来岁的孩子,有可能做到这一步么?

杜维给了他答案,翱翔于圣殿上空的猎鹰展开双翼,冲着猎物疾掠而来,鹰眼环伺,利爪呼啸!

罗杰从两侧的尸体身上抽出长剑,新鲜尸体中喷洒出温热的血。

他昂起头,像所有骑士该做的那样,正视自己认可的敌人,蛇类的瞳孔毫不后退逼视天空的雄鹰。

蛇瞳对鹰眼!

双刀对双刀!

安魂曲在短暂的吟咏后又迎来新的高潮。

刀剑相争的金属嗡鸣完美契合女人们的每一个鼓点。

巧合的是,他们两人无一例外都使用的是禁卫军中的标准剑技。双方都太了解这套传承已久的剑技,不仅仅是深深印刻在脑海中,他们手中武器的每一次碰撞都在提示下一次的动作。

是斩击,是劈砍,是突刺!此时此刻他们看起来不再是敌人,更像是相互陪练的师徒。

光凭肌肉记忆就能让他们完成格挡,然后顺势反击。一板一眼好似剑技操典上教授技巧的人物图。

猛烈的对攻溅起阵阵火星,他们已经纠缠了十多分钟,但在经过如此高强度的拼杀过后,杜维和罗杰居然都还保存着不错的体力,最先撑不住的竟然是他们手中的武器,能装备到禁卫军甚至影卫队伍中的武器绝非烂大街的货色,那是能让普通冒险者眼红到仇杀的神兵。

然而,双方手中的神兵现在迸出了数个豁口,杜维和罗杰一样,对攻的路数都是大开大合,以力夺势。

没有飘逸的身法,没有灵巧的闪避。

唯有如疾风骤雨般的猛攻!

单调的攻防动作已经被他们重复了千次。这是强大到极致的返璞归真,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能被他们察觉到无数的破绽,花里胡哨犹如舞蹈演员般的闪躲只是自寻死路。

唯有一刀比一刀更加凶狠,一击比一击更为毒辣,用怪物般的蛮力让敌人虎口发麻,让他手臂无力!

每次碰撞,都是雷霆万钧!

“难怪。”

罗杰借力退后两步,率先打破沉默,然而他手上却并未停止,左手剑阴险地从斜侧撩过。

“难怪你那么强大,原来我们是同类啊。提图斯皇帝一面说着要铲除蛇教,却也心安理得的接受蛇教赠与的遗产。”

杜维手腕一翻,反手握住剑柄,以蛮力对抗蛮力,剑身悲鸣,两柄武器在这次碰撞后都瓦解成碎片。

“帝国自古以来对该项技术有着无可辩驳的知识产权,我方强烈谴责蛇教单方面伪造宣称。”

杜维贴身紧逼,掷出断剑的同时加速助跑,跳在空中挥刀再斩!自身的重量再加上双手同出,长剑上的威能再上一个层次!

罗杰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唯一的反应仅仅只是右脚后撤半尺然后,冲锋!

“野蛮冲撞”再一次显现,上一次罗杰用它利落地收拾掉一名影卫,把他撞成一滩肉泥,而现在,他的目标是杜维。

之前,在场的军官们一直暗自思忖自己火力全开也未必不如他们,甚至如果他们战气四射,技能对攻的话,那观感效果比起这两人还要惊险刺激。

但他们都忽视了一点,禁卫军军官要达到杜维那样的速度要开启“高级疾风术”,要拥有罗杰那样的怪力则必须要用到禁术,唯有压榨自己的生命力才能做到那一点!

而帝国和蛇教之间,顶尖战力的对决居然只使用了入门级别的战斗技能。

想到这一点的人无不瞠目结舌,惊叹这两人到底是怎样的怪物。

利刃迅捷刚猛,在空中闪过弧线,人人都能听到金属劈开空气的声音。

然而人体更快半分,刹那之间他已然冲到了杜维面前。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惊讶于罗杰这近乎送死的行为,杜维之前展现出来的力量绝对可以把他生生一刀两断。

然而杜维却并不这么想,很显然罗杰已经抓住了他的破绽。以逸待劳的毒蛇先一步出手,獠牙狰狞,要把自大的猎鹰吞入腹中。

任何武器都有攻击距离,一般人听到距离这个词都会联想到最远的距离,比如弓箭超过极限之后,连轻薄的丝绸都无法穿透。然而明显武器还有最短距离,在这个距离内依旧安全,只不过常人根本想不到,而且就算灵机一动想到了也根本施展不过来,究其原因就是

不够快。

但罗杰做到了,他就是有那么快,远超苍鹰迅击,如风驰!如电掣!

蛇信嘶嘶,罗杰敏锐地抓住机会,利剑置于胸口,冲着杜维发出最狡猾也是最精准的一击。

毫无悬念,利剑穿胸!

全场死寂。

罗杰以农奴身份爬到如今的位置,不仅仅是因为蛇教的投资,他本身就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比起尸位素餐的贵族后裔们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但如果没有蛇教发现他的话,罗杰就只能如同其他万千农奴一样,在拼死拼活劳作后突然倒下,化作腐尸,化作白骨。

“我们本该是兄弟。”

罗杰轻声说,像是在低语祷告。他抹去脸上的血污,铁青色的血里面蕴藏着神力,但同时也是剧毒,如果任由它们附着在脸上,就算是罗杰也会被毁容,它的腐蚀性之强不亚于强酸。

“是”

悬挂在剑上的杜维气若游丝。

罗杰疑惑,受到如此重创杜维居然仍旧活着,但他什么都没做,对于认可的对手,应当给与他们体面的死法。

“是你麻的兄弟!!!”

青面獠牙的恶鬼猛然抬头,暴喝的同时攻击骤然而至。

杜维迎着长剑向前像条鱿鱼一样张开四肢,死死缠住罗杰。禁卫军的制式长剑上窄下宽,也就是说,杜维每前进一步,他心脏的切口就会扩大,直到某一刻就会发生不可逆的损伤,即使是神血也救不了他!

剧毒的血从心脏的伤口溅射,有血珠蹦到剑身上,炼金工艺打造的长剑发出滋滋声,血珠不断溶解并向下渗透。

同样的效果还发生在罗杰的身上,喷洒而出的神血几乎覆盖了他正面全身,明明同根同源的东西在他身上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一面在不断修复罗杰受损的躯体,一面在贪婪吞吃他的血肉,隐约间可以看见他粉红的内脏。

“滚开!”

罗杰大吼一声,高阶骑士的力量随之爆发,气浪直接把死死扣住的杜维吹走,倒飞出去的肉体撞塌石柱,支撑圣殿的石柱从中折断,无数碎石和烟尘飞扬,弥漫整个大厅。

第五十二章 雨落狂舞(14)

从烟尘中,杜维还击,却不是手中的另一把利剑。

一记鞭腿!

“徒劳而已。”罗杰丢下短剑,以手臂护住脸颊。

剧痛?!!

一时间罗杰还没太反应过来,痛感并不是拳拳到肉的钝击感,而是针扎般的刺痛。

杜维在裤腿里藏了贴合脚腕的铁环,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尖刺!

难怪他之前根本不闪避攻击,不是因为他不屑于这种行为,而是他根本做不到完美的闪避。铁环在带来出其不意的杀招同时,也限制着他的行动。

罗杰被巨力踢翻,倒飞而去。“惊喜不惊喜?”杜维贱兮兮地笑起来,但笑容却没能维持哪怕半秒钟,贱笑凝固。

他受了致命伤,可以创造奇迹的神血无力修复他心间的伤口,心脏被洞穿,无法搏动,即使是神血也无法流动全身。体内的神血和肾上腺素在此刻消退,肌肉酸痛蔓延全身,无与伦比的力量不见了。

他咳出了血,铁青色。

上一秒还巍峨如山脉的身躯轰然倒塌,杜维瘫在了地上,看起来那么瘦削。他失误了,杜维把一切都赌在神血的惊天威能。但老狐狸不该是赌徒,他们应该是最狡诈的猎手。杰斯因就从来不会把机会赌在敌人的失误上。

“看来你比我更加适合,神血很喜欢你这幅躯体。”

罗杰从浓浓烟尘中走出,神采依然,看起来刚才的鞭腿只给他造成了皮肉伤。“你本身只不过是个废物,天赋太差终其一生也不过止步中阶。”粉嫩的肉芽在他脸上的伤口翻滚,不过一会儿就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还要白皙,“神血能让你在短时间内提高实力,但你本身实在太弱。充其量把一只蚂蚁变成一只强壮无比的蚂蚁。”

“闭嘴!”

杜维的面容被神血侵蚀,脸上爬满了骇人的青筋,他是第一次如此的愤怒,以至于看起来像是鬼魅。

“戳到你痛点了?安妮小姐喜欢像塞文公爵那样的大英雄。而你,这辈子也只是的中阶,只不过依靠着神血才维持着虚假的强大。”

“你是个骗子。”

罗杰一字一句,音量不大,却落地有声。

杜维说不出话,因为神血的反噬,它给与了杜维神的伟力,也要从他身上抽取代价,他身上的所有器官都因高强度运作而衰竭。

而且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罗杰说得很对。

人越是缺少什么东西,就越是渴求。安妮崇拜英勇的骑士,那杜维就一直在安妮面前包装自己,把自己打造成无所不能的英雄形象,就算数千蛇教徒在他面前杜维也能秋风扫落叶般把他们打理干净。

因为他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即使被杰斯因收做学生,他仍旧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

“重回神的怀抱吧,既然你接受了神血,我们本就该是兄弟。”

“呸。”

回应罗杰的是一口污浊的血水。“很好,谈判破裂。”

罗杰拎起长剑,走向死尸一般的杜维。

短短的几十步,充斥着女人们柔和的语调和老人的怒吼。前者温婉好似在欢迎一位即将长眠的英雄,后者激怒,质问自己的同僚是否都是冷眼旁观的懦夫。

这样也好,至少自己的狼狈样没有被安妮看见。

杜维闭上眼,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沃伦庄园时的场景,文雅的女孩坐在茵茵绿草上,偏着头认真看书,微风吹拂起她柔顺的发丝。杜维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使,每一个成为男孩梦中情人的姑娘都应该是天使。

但杰斯因没教过他贵族间的礼仪,因此他在那一个本该甜美如诗歌的场景里表现得畏畏缩缩,差点暴露出自己其实是个乡下穷小子的真相。

然而安妮却什么都没说,她拉着杜维的手请他坐到自己的身边,大声问他,“你看过书么?”

杜维一开始觉得很难堪,以为贵族小姐在刁难他,大部分贵族都这样,他们认为平民都应该是文盲。但杜维在告诉安妮自己看过很多书后,文雅的姑娘庆幸地舒了口气。

“还好,我还以为我要先教你识字呢。”于是,整整一个下午,男孩女孩坐在草地上,看完了厚厚的一本《战争艺术》,从古代的英豪一直看到塞文大公

一向记忆力出众的杜维对这本书居然没什么印象,因为安妮一直牵着他的手。杜维对于那个下午的印象只有女孩软软的手和她身上的香气。

这也是杜维加入影卫的原因之一,安妮喜欢英雄,而他迫切的需要力量。

只可惜这种取巧的行为最后还是失败了。

脚步声在不断地靠近,死亡也在步步逼近,来者脚步轻盈,轻飘飘宛如死神。

杜维睁开眼,男人就算是死也要笑着迎接死亡!

他翻身暴起,肌肉如雨后群山般起伏,展现出力量的曲线。铁青色再度覆盖全身,杜维依靠压榨生命强行回光返照,心间的伤口急速复原,冰冷的血再度从停止跳动的心脏中跳出。

神血,二阶段解放!

虽然对杜维造成了重伤,但罗杰内心仍旧无比震骇,帝国对于神血的掌控不亚于蛇教本身,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经远远甩过他们。

丑陋且恐怖的恶鬼就是活着的明证。

神血已经毫无阻拦地闯进了杜维的大脑,他面部铁青就是因为其表皮下的血管里面流淌的全是可怕的神血,然而这东西居然没有直接摧毁杜维的神经中枢,让他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这说明帝国已经掌握了能抑制住神血的技术。

“屠龙者,终为龙么。”

罗杰丢下断剑,心里想着杜维之前说过的话。

“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勉强了。帝国绝对没有可以屏蔽痛觉的技术。”

罗杰想起配合他执行任务的艾丽莎,那个女人是继大祭司以来对神血契合度最高的人,她身上已经出现过神化的迹象。教宗赞美她的天赋,赐予她神的残骸,令她拥有各种非人的力量,屏蔽痛觉就是其中之一。

但就算是艾丽莎也不敢轻易开启二阶段解放。那种状态下,神血全面接管身体,力量被无限放大,但操纵者会反被操控,成为神血的奴隶,沦落为只知杀戮的野兽。

杜维打开了二阶段,毒蛇亲吻他的臂膀,缠绕他全身。

现在他的威势已经不弱于罗杰半分,神力无限拔高他的实力,阻拦无数人更进一步的瓶颈形同虚设。

他踏出一步,脚上冒出火焰,看起来就像践踏人间的恶魔。

高阶骑士,突破!

“多么美丽的火焰啊,现在让我看看这是不是真正的神血!”

罗杰说着,手中已经抬起一具尸体,冲着杜维投去。

尸在空中停下了,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罗杰啧啧赞叹,他看得很清楚,尸体并非停下,它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它正在消失!

死尸仅是触碰到热浪就化为焦炭,血肉因为高温在瞬间升华!

“果然,你打开了另一种禁忌。皇室影卫怎么可能真的放弃格林的礼物!”

火焰升腾到极致,已经看不见焰心中的人影。

但罗杰严阵以待,警视危险的人影。

因为,那是传奇!

第五十三章 雨落狂舞(15)

燃烧的怪兽从视野中消失,罗杰在第一时间丢失了目标,杜维的速度比起之前更胜一筹,光靠肉眼已经无法捕捉到杜维。

但他看起来没有丝毫慌张,捏紧右拳,指骨噼啪乱响。根本不需要猜测,罗杰反身就是一拳,因为已经完全狂化的杜维与野兽并无两样,遵循猎食者本性的杜维只会从怪物的背后进攻。

他赌对了!

强化过后的高阶骑士所拥有的强悍防御成功将手臂安然无恙地送进地狱之火,拳劲再次贯穿杜维的胸膛,罗杰已经捏住他的心脏,只需要轻轻用力,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个野兽。

他们之间仍旧有着巨大的鸿沟,杜维空有着伪传奇的实力却表现得是个没脑子的野兽,而罗杰有着三十多年的战斗经验,他割下过兽人的绿耳,剿灭过金雀花的余孽,就算是亡灵丧尸,他也用战锤把它们砸成碎屑。

他是真正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一批人,排在他前面的全都是大陆数得过来的强者。

所谓绝境翻盘,以弱胜强,依靠外力打败之前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可笑,你还不如跪下来请求蛇神让敌人一口气呛死。

“放弃吧,你没必要为吃人的帝国陪葬,你应当死得像个英雄,而不是作为皇帝的走狗死在黎明之前。”

不再有之前看穿杜维真实实力后轻视和嘲弄,罗杰现在眼神真挚。

神血二阶段解放的技术是半公开的,所有有可能争夺下一任教宗之位的人都知道,但极少有人使用。罗杰在展露出自己天赋的时候就从挖掘到自己的那位蛇教祭司学会了这个技术。

但之后蛇教祭司却表情凝重的告诉他,任何情况下不能使用这种禁术,因为当初取得这门技术的代价太过沉重,蛇神都不会接受如此罪孽深重之人升入神国。这种前后矛盾的行径让罗杰很疑惑,祭司自然也看得出来,他只是摸着罗杰的头,就像宠爱孩子的父亲,“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信念,你心已死,那你就用吧,用生命来诅咒派桑,诅咒它长生不死,一辈子在神国遭受折磨。”

后来,那个蛇教祭司真的做到了这一点,他打开了禁忌的桎梏,死在戈兰山脉。是罗杰亲自斩下他的头颅,教会他一切的老师成为了他军功的一部分,让他被当时军队的大佬赏识从而一跃而起。

可罗杰之后常常会在夏天的暴雨时节做噩梦,梦里全是祭司的死相,神血一直让他苟延残喘保持生机,可同时又不断腐蚀他的血肉,直到死的那一刻,他的全身已经遍布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洞,看起来就像发霉的奶酪一样。

可杜维凭什么做到这一点,他从未有过对蛇神的信念因此也无所谓失去,那究竟是什么让他能支撑到现在?

“为什么。”他轻声问。

野兽的回应很模糊,他只是开启嘴唇又闭合,神血烧毁了他的声带,也烧毁了他的大脑,现在的动作只不过是潜意识地回答。

“妈妈?”罗杰读着杜维的唇语,念出来两个可笑的字。

“还是渴望妈妈怀抱的宝贝么?”罗杰摇摇头,看来自己看错了人。

手指用力,罗杰觉得自己捏碎了一个橘子,不再是威胁的尸体被随意丢到地上,像条死狗。

军官们面色木然地看着这一切,新晋的军官终于明白了平日里雷厉风行无所畏惧的大佬们为何听到蛇教大祭司的名头后会表现得如此凄然,如此恐惧。

这根本就是怪物!

罗杰的实力毫无疑问只是高阶骑士,可他如果愿意,他甚至可以从容地屠光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潇洒离去。他们又不是没有看见,之前令众人心惊的皇室影卫在他手里死得有多惨,皇帝陛下手中可以说是拿来翻盘的最终底牌被这个怪物轻而易举地撕成碎片。

虽然杜维表现出来的实力也让他们惊诧,但那还是不够啊,能在强敌面前走个来回不等于就跟他并驾齐驱。实力不够最终的结局唯有死路一条!

惶恐这种情绪第一次爬上来这帮刀尖上舔血的精锐军官的心头上,这种情绪已经快消失十六年了,自从塞文大公在战场上正面击杀蛇教大祭司后,帝国的军队终于克服了长久以来面对蛇教的恐惧,由大公主导的一次次斩首突袭更是让他们对蛇教产生了蔑视。

可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们一巴掌,嘹亮的回声能在脑海里蔓延一辈子,蛇教积蓄的力量仍旧可以颠覆这个国家。

傲慢,永远是军人最大的敌人。杰斯因犯了这个错误,他误以为凭借着影卫的力量就能震慑住所有和蛇教牵连的人,因此他敢让所有中高层军官们齐聚一堂,这固然打破了蛇教的计划。

但同时,正如之前的贵族所说,蛇教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可他们没机会改正了,罗杰再一次从尸体上抽取武器,这一次的目标,是所有人。

一个个高大魁梧的身躯在不断地往后靠,失去战心的骑士不比手无寸铁的农民难杀,没有狮子般的内心,肉体再强大也不过是空壳。

他们已经靠近了石英大门,已然无处可退,最里面的人甚至被挤压到无法呼吸,可他们不敢打开大门。圣殿有着最高规格的防御法阵,阵眼就是这扇门,打开过后蛇教的安魂曲就能大大方方地进来。

进退皆死!

“混账!懦夫!就你们也配算是荣耀的禁卫军勇士?!”

不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因为年老,他几近力竭。

沃伦已经红了眼,在杜维被杀死的那一刻他就忍不住哭出眼泪。对他的家庭而言,安妮失去了一位爱她,敬她,把她怀在心里的情人,沃伦则觉得自己又战死了一名孙子。

但他必须控制住情绪,他必须维持住形势,在场的军官是整个帝国的基石,皇帝陛下依赖他们打击蛇教徒,但有更重要的原因,禁卫军会奉献自己的生命维护他的皇权,如果他们在这里被一锅端,那帝国就会土崩瓦解,如同一切纷乱战争开始时那样,群雄并起,人间炼狱!

因此任何不必要的感情都在某一刻消散,年老的沃伦身上注入了年轻的灵魂,他的状态再回巅峰,固然战力不再,但看向他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到一名杀气腾腾的老将,杀意升腾,宛如出鞘的名刀,固然尘封已久,伤痕累累,

但上面渴饮过人血。

“贵族第一排!结菱阵,查尔斯侯爵做队官!”

“年轻人呈三角排在后面!”

沃伦下达了命令,他在军队积累的威望足以让同僚们服从,接受到命令的军官们,下意识地就在执行,军队日常的训练已经把这种配合融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这是极为精湛的配合,平日里矛盾极大的双方居然能完成到这种程度,放到帝国的阅兵式上都能获得所有人的赞美。这才是真正的精锐,在死亡的重压面前表现出了超强的潜力。

查尔斯面无表情的站在第一排,他内心并不怨恨沃伦下达的近乎于送死的命令,这是帝国军队的标准战阵,由最为强大的队官带领冲锋,亲卫掩杀跟随左右,强悍士卒紧跟不停,战力的彪悍与否取决于队官是否足够勇猛,他是整个队伍的胆魄和灵魂。

老牌贵族的实力普遍要比新晋的少壮派们强上一些,而他正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实力介乎于高阶和传奇之间,如果查尔斯还能多活十几年,那他进阶传奇根本毫无悬念,因此查尔斯当仁不让应该处在第一个。

比他差一点儿的还有两三个,都站在查尔斯后面,他们几个人就是沃伦所说的可以影响战局的战斗力。但那是之前,罗杰表现出来的实力仍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所以他们依旧准备当骑墙党,等蛇教和皇帝决出生死再出场。

可现在不行了,罗杰摆明了要杀光他们所有人。

第五十四章 雨落狂舞(16)

“破!”

查尔斯嘶吼,老人先于罗杰行动,他将带领冲锋,即使胯下没有骏马,他仍旧一往无前!

“野蛮冲撞”!罗杰故技重施。

仅仅是下一刻,查尔斯大概就感受到了什么是如野兽般的撞击,这让他回想起当初他们强行军拿下君临城,他作为先锋,也就是敢死队,和一大批同僚抱着巨大的石柱撞击城门,二十多个高阶骑士一起用力。

咚,咚,咚

他的心脏为之一停,城门差一点就没能坚持得住。查尔斯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震成了碎片,这还是因为他自身的强大,如果他是之前的那个影卫那种实力的话,那他现在大概也成一团肉泥了。

“上!”

他厉声命令,他自己用身躯牢牢囚禁住罗杰的行动。

身后的军官们一拥而上,把罗杰淹没。

“受死!”所有军官们齐呵,四五个军官直接跳起来把罗杰压在身下,为去尸体身上摸取武器的同伴争取时间。

这是生死攸关的战斗,然而男人们今天并没有着甲,因为他们应邀来到神圣的格拉狄奥斯议事厅,穿着华丽而荣耀的军服才是对皇家的尊重。

然而事发突然,精心准备过的蛇教徒袭击了他们,很可能造成极大的伤亡甚至是全军覆没,尽管说出去很可笑,因为对面只有一个人。

罗杰试图挣脱过一次,但毫无疑问失败了,之前和影卫与杜维之间的战斗,再加之高阶骑士们以死相逼,终于完成了质变,战局正在逆转。

查尔斯不愧是可以问鼎传奇的强者,他的双臂就是粗壮的藤蔓,把罗杰牢牢固定在原地,即使有着神血的增幅,他短时间内居然无法从中挣脱。

血液涌过动脉,粗大的血管为老人提供着力量,罗杰好几次妄图强起,被查尔斯死死摁在原地。

“蛇血状态对身体负担极大,罗杰不可能比大祭司还要强,他的极限最多只有一个小时!诸君一定坚持住!”

沃伦再次出声,这提醒了诸位老将,蛇教大祭司确实能在战场上驰骋无双,所向睥睨,然而他也有着明显的疲弱期,这个时间经过塞文的摸索大约是六个小时左右,也就是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与大祭司鏖战,直到对方终于支撑不住要逃走才被帝国军抓住了机会。

老将军提供的信息鼓舞了众人,罗杰从暴起杀人到现在已然过去了四十多分钟,只要他们再拖住一小会儿,就能等到他的衰退期!

一柄柄长剑从人群缝中穿过,军官们终于拾起武器开始反击,闪着寒光的制式长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伤到了罗杰,手持武器的人感受到剑身传递回来的触感。

它带出来了罗杰的血

“该死!”查尔斯惊呼。

四散飞溅的血就像是火星,它飘进了干枯的柴堆,瞬间掀起了连锁反应!

第一个受伤的就是查尔斯,他用身体拦住罗杰,和他的接触面最大,灼烧感从腹部一路蔓延到全身,查尔斯觉得自己被淋上了一层猛火油,神血已经撕开了他的皮肉,正在钻进他的脏器。

其余的人则痛得在地上打滚,里层的合围在一瞬间溃散,受伤的军官还把第二层包围冲出了缺口。

“继续!砍头!”

在第一波冲撞中就已经被粉碎性破坏的脏器伴随着肠胃从裂开的伤口中流出,老侯爵死咬着牙齿,几乎渗出了鲜血,他强迫自己不要被剧痛弄昏,他面色苍白如同死尸,可仍旧死死抱住罗杰,怒喝下令。

就算是罗杰再生能力极强,砍掉头他依旧会死,他不是怪物,他仍然是人!

被抱住的人淡漠地看着他,查尔斯觉得自己被毒虫叮了一口,罗杰说,“太迟了。”

斩到罗杰脖颈的长剑被硬生生崩断,断掉的剑尖旋转出去直愣愣插进石质墙壁。他的全身已经布满了坚硬无比的鳞片,巨蟒之鳞!

那是比雄狮战甲还要坚固的存在,无往不利的骑士长枪碰到这玩意儿会直接断成两截。

“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罗杰不住地摇头,他浑身一震,男人们支撑不住,被直接掀开。

罗杰肌肉虬结,这一次查尔斯再也拦不住他,他随手一扯,把查尔斯撕成了两半,结束他的痛苦。

包围他的骑士被一个又一个击飞,帝国军团的骄傲就这样一个个被塞进圣殿的角落,成为其短暂的装饰物,其中大部分人会成为英魂永远捍卫着先帝们的陵寝。

罗杰轻轻跃起,却快有十米之高,在落下的瞬间脚后跟触碰到男人的脑袋,把它踢进地面,然后踩了几脚,丝毫不顾那人在一个小时以前还是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为什么!”

提问的不是被吓愣的幸存者,反而是正在施展暴行的罗杰,他扭曲的脸庞上满是威严,带着不甘的质问,离他最近的人从他眼中看到了热泪。

“你们贪得无厌,你们恬不知耻!你们是阴沟里的爬虫,你们是人民身上的肥蛆!”罗杰抓住了另一个仓皇出逃的军官,在看到他军服上镶嵌着金丝后恨意更甚,他双臂死死扣住那人的脖子,直到他窒息,他的大拇指直接刺透军官的脖子。“

“你们从我们手上榨干最后一个子儿,你们从我们手里抢走粮食只为了填饱猎犬的肚子,只为了它能捕猎时跑得更快。你们抓走我们的妻子,女儿还有姐妹,在欺辱她们过后再卖进妓院!”

爱娜

痛彻心扉,脑海中的人影越来越淡薄。罗杰大叫着,数把长剑插进他的心肺,他忍着剧痛扯出长剑。越是疼痛他就越是清醒,愤怒和仇恨驱使他前进。

长剑被神血腐蚀,徒留握柄在手,但他居然硬生生用剑柄捅进军官们的胸口。

一次接一次进攻,他又留下数具尸体。

“为什么你们会打不过我?因为你们党同伐异排除异己,真正有能力的人都被你们视作是威胁!”

罗杰红着眼,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军官,奢华的圣殿变成了倾颓的孤儿院,死去的人代表着一个又一个悲欢离合。

“你们是世界上最十恶不赦的混蛋!连地狱都容不下你们!”

罗杰跺脚,龟裂的裂纹蔓延。

“裂地猛击”!

剩下的幸存者被一次性甩到空中,“受死!”他怒吼,杀意浓烈正如一开始的军官。

“为什么!你们!也配!自称贵族!”

空中下起了一阵花雨,男人们的身姿肆意伸展,真的如同花瓣一样有着凋零的凄婉之美。

起风了。

它吹散了花瓣。

罗杰再一次跃向空中,饱含着极致的杀意,他轻描淡写地挥剑,好似怀春的少女,温柔地用袖剑切下花瓣送给自己的心上人。没有任何武技,就是简简单单地上下劈砍,比刚刚练剑的新手还要拙劣。

肢体,血肉被他温柔地斩下。

出乎意料,大仇得报的快感并未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烈,罗杰只觉得自己想哭。

哭自己被仇恨扭曲的人生,

哭天底下无人认领的累累白骨。

“看呐,爱娜,我做到了。”

罗杰闭上眼,泪水流淌在非人的皮肤上,他已经站在了地面。

碎块紧接着落下,把男人染上了诗意的绯红。

帝国禁卫军留守军官团,历时三分钟,全军覆没。

造成这一罪孽的男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他站直了身子。

“为了不能作战的人而战。沃伦老师,越是了解你们的罪恶,我就越钦佩塞文大公,他是个无可非议的英雄。”

罗杰转过头,冲着唯一的活人发话——沃伦。

“你要杀我么?”沃伦已经颓废地坐下,在罗杰暴起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灵魂。

罗杰摇头,“不会的,老师,是您把我从治安军调到禁卫军这个位置的。您对我恩重如山。”

“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么?罗杰。”老人无力地发问。

“不,老师。这是为执行正义而必须付出的代价。”罗杰走到自己老师的面前,把剑放到桌上,轻轻地揉捏他的肩膀,“可真是对不起安妮啊,我曾发誓要把她送进教堂,看着她被哪个幸运儿牵走。”

“可你刚刚把他杀了,那个本该让安妮幸福一生的男人!”

“这是正义的代价。”罗杰慢慢地说。

帝国就是一切腐朽落后之物的代名词,它庞大的身躯内容纳了太多的污垢,这些污垢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变越大,最后形成了危及生命的肿瘤。

“只有将它打碎,我们才能获得新生。只有砸碎镣铐,我们才能真正自由。”

罗杰摁住老师的肩膀,向他吐露自己宏伟的目标。

“即使代价是尸山血海?蛇教也在暴饮暴食人民的血肉!你不觉得这个代价太大了么。”

男人无奈的叹口气,眼神里闪过些许愧疚,“等我在教里掌权,我会尽力避免这种不必要的牺牲,如果实在罪孽深重,我会自尽来偿还这份血债。”

“呵。”沃伦嗤笑一声,他看着罗杰,眼里是嘲讽,更是怜悯,“不用了,为了你口中的正义你支付的代价已经够多了,希望你知道真相不会哭出来。”

“什么?”罗杰隐隐间有着不好的预感。

“杜维是妓女的儿子。她的名字,叫爱娜。”

老人吐出一口浊气,幽幽的说。

第五十五章 狼一样的孩子

十六年前的春天,提图斯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君临城,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那时候蛇教大祭司整军进发的消息还没传来,大家都对大好的局势感到由衷的开心,他们的大英雄塞文正在南下,没有人怀疑大公能扫荡西境的叛军。

兴奋之余,他们不由得多喝了几杯,杰斯因被属下们簇拥着,半推半就地来到他们所说的“堕落窟”。他们把那里吹嘘的天花乱坠,那里的女人热情好客,据说只需要一个子儿就能过一把干瘾,如果肯加价到十个子儿就能直接把女人抱走。

然而杰斯因大失所望,用他后来的话说,他喝醉了,被人诓去了动物园。那里的女人干枯黑瘦,活像是刚刚从森林里爬出来的猴子。女人之所以身价那么低廉,那么热情,是因为她们本来就是没人要的烂货——名为战争的怪物孕育出来的畸形儿。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刻,杰斯因发现了一个孩子,在这种充满着金钱交易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小孩?他的面孔是那么的肮脏,可眼睛却那么的干净,杰斯因之前从未见过有如这样的孩子,他就像是瘦骨嶙峋的狼崽,被遗弃,被欺侮却仍旧倔强的活着。杰斯因很好奇,他拦住叫嚷着正要离开的手下,然后找到一个地方坐着,静静地看着那个男孩。

男孩一动不动像个石像,他一直站在舞池的最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女人在上面卖弄风骚。

灯突然黑了下来,全场传来欢呼,所有粗鲁而油腻的男人都举起酒杯,酒液激荡,他们齐声高呼一个人的名字

爱娜,爱娜,爱娜!

属下告诉他,爱娜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女人,有人说能和爱娜过一夜甚至比公主都更值当。

杰斯因当即就给了多嘴的属下一记手刀,帝国现如今名正言顺的公主殿下就只有一位——露易丝,提图斯对他这个妹妹视若珍宝。要是这句话传出去,又是少不得一阵腥风血雨。

应该是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吧?靠着浓妆艳抹把自己打扮成孔雀一样来吸引这帮没见过世面的男人,杰斯因揣摩着。

直到灯光重新亮起,舞池上已经重新出现了一个姑娘。说是姑娘其实很牵强,因为她的面庞确实说不上细腻,她靠着妆容让自己看起来更为白皙,以杰斯因的视力他甚至可以数出她脸上的皱纹,而且她每一次微笑都竭尽全力,那是克服痛苦和沧桑强行挤出来的笑容。

但她就是能让所有人觉得她还是一个年轻而温婉的女孩。她就像是从污浊和罪恶中生长出来的白洁莲花,能让人回忆起自己曾经美好而单纯的过去。

她纯洁而淡雅,舞池把她同男人们分开,要想摸到女人的肌肤,顾客们必须用钱币为女人铺出一条路。杰斯因颔首赞叹这是多么高明的手法,店主人聪明地利用了男人们渴求女性香艳身体的心理,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出钱。

铜子儿为女人打开了一条路,令人浮想联翩的长腿在刻意裁剪过后的薄纱下若隐若现,爱娜迈开腿,走下舞池靠近疯狂的男人们。杰斯因能听到男人们呼吸声变得粗重,呼出的空气中带着赤裸裸的欲望。

在爱娜不断走进男人们的时候,挤在最前面的男孩儿终于动了,每一只朝女人伸出的手都被他狠砸,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够大,所以他留着很长的指甲,像小孩子打架那样,他用力之狠毒直接掐掉客人们的肉,指甲缝里全是肉丝。

吃痛的男人们揪出了讨厌的小杂种,十几个男人把他压在身下,男孩无助地翻滚,试图躲避大人的拳头,但这没用,咒骂和拳头一同打在他的脸上。这引起了一阵骚乱,察觉到动静的打手们正挤开人群往这里赶,他们要履行“堕落窟”的规矩,所有不明事理在这里挑事的客人都会被打断腿然后丢进斗兽场。

属下悄声问杰斯因是否需要他们出面弹压,因为现在看起来随时可能会死人。然而他却摇摇头,不予理会。

地下世界有着地下世界的规矩,皇帝贵族们不屑于染指这些恶臭的行业,他们只会捏着鼻子接过阴影中递出来的供奉。所以他们不能动手,街道上面的人插手地下的事情会引起整个黑帮的反弹,现在君临城还有着不少残余的蛇教徒,害怕被清除的黑帮可能会被蛇教收买,因此只要他们没有做出危及帝国安危的事情,双方都会一直相安无事。

其实还有着另外的原因,只不过他没说出来,他很好奇女人和男孩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小孩子愿意死命保护舞池中的妓女,而女人却对他置之不理,仍旧游弋在舞池中向男人们展现自己的身姿。

打手们终于到了,把男孩从骂骂咧咧的人群中拖出来,但绝非是为了保护他。两个人牢牢按住小孩的头脚,把他拉得笔直,第三个人抬出来一根狼牙棒,杰斯因认得那种模式的武器,算是帝国制式武器的一种,看来这家主人的背后确实站着一位军队里的大人物,能够从军资中倒腾出来。

狼牙棒落到了孩子的膝盖上,鲜血,骨渣和悦耳的咔嚓声一同传出来。被酒精和美色冲昏了头脑的男人们大声叫好,他们相互碰杯庆贺还有如此刺激的场面来助兴,对小孩施加的暴力刺激着他们的神经。打手从一名顾客手中讨来一杯酒,倒下膝盖的伤口处,不是为了消毒,只是为了让这个孩子发出更加惨痛的叫声。

可他没有叫,只是偏过头去,不看那即将降临的狼牙棒。

这一次的痛击直接打断了男孩的腿,自膝盖以下都软踏踏的吊着,一个猎奇的打手把他的小腿抬起来,竟然反过来形成了90°的夹角。这种伤痛即使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数年的老兵也能被活活疼晕过去,但那孩子就是死咬着牙,就算痛到不自然的痉挛也让自己醒着。

他抬起手,颤抖着,轻轻地掐住打手的臂膀。

自始至终,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赶走所有妄图染指妓女的男人。杰斯因看得很清楚,男孩偏过头并非是恐惧那骇人的狼牙棒,即使隔着厚厚的人群,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舞池中的女郎。

现场突然传来了欢呼,终于有人竞价出到了三个银币,女人向他献上热辣的香吻,她越过舞池,翻身跳入男人的怀中。娇躯在怀的男人满脸痴笑,在众人嫉妒的眼神中,像是骑士护卫着公主那样离开,走到了专为出手阔气的客人准备的套房。

又是一个艳丽的女人穿过黑幕,填补爱娜离场的空缺,她走进了舞池。众人忘却了刚才的不快,被毒打的男孩儿只是阴沟里苍蝇停留后掀起的涟漪,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继续叫嚷起来,让女人走得近点儿。

打手们弯腰穿行在人群中,不敢打扰正在兴头上的客人们,男孩儿被拉着衣领拖拽在地上,污血在地上形成了长长的两杠。

属下轻声叹息,说人人都是树上飘落的花瓣,贵族与平民一样最后都会回归尘土,这是命运使然,但世间不该有如此悲惨的命运,男孩还未凋落便已经在枝丫上枯萎。

那就看吧,看看那孩子有没有超越死亡的勇气,有没有拼尽全力活下去的决心。杰斯因放下酒杯,手指已经搭在剑鞘之上。

溺水之人即使挣扎到手脚抽筋,被榨干最后一分力气,海水淹没口鼻也绝不能放弃,只有竭力自救决意打破将死的命运之人才有被他人救起的资格。

杰斯因在等男孩儿的抉择,是像曾经千千万的角斗士一样挥剑杀死自己的同胞,忍耐悲惨而短暂的命运,还是像英雄一样斩断自己的镣铐,让帝国人胆寒斯巴达克斯这个名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男孩儿被拖出大门,他再没有一丝声息。

又是一具阴沟里的尸体。

军人们集体沉默了,这就是帝国的常态,贵族们整日醉生梦死,光鲜亮丽的背后,全是这样难以启齿的龌龊。

杀人啦!有人惊呼,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个两米来高的怪物闯进了会场,他还在黑暗中,但人们都能看到怪物长着四只手,脑袋与身体不成正比。

是那个小孩,杰斯因认出来了。

男孩骑在了打手的头上,本该像父子间温馨的场景却是那么鲜血淋漓,男孩的手指插在人的眼睛里,通过疼痛来操控“驼兽”前进的方向,虽然打手晃晃悠悠,但他的目标很明确,是爱娜被抱走的那个方向。

男孩隐忍到了最后一刻,直到他要被人扔出去的那一刻他才爆发,他的指甲就像是破冰锤,一次次陷入血肉,然后靠着它向上爬,翻身骑到了打手身上。他战胜了自己,屹立于死亡之上!

妈妈,妈妈!他大喊,却掺杂着血泪。

第五十六章 父与子

“不!不!你说谎!”男人呆滞了,停在沃伦肩上的手逐渐变硬,面容也是如此,他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脸上出现了蚯蚓般的皱纹。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呢?我是个快死的人了,死人有必要骗你么。”沃伦坐着,平静地讲完这个故事,“爱娜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廉价的地方,凭她的姿色至少可以找到不错的人家。”

“因为她是个生过的女人,她带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沃伦沉声,宛如一记重拳狠狠锤在了罗杰胸口。

明明自己居高临下,裹挟着彻底击溃禁卫军官们的气势,享受着胜利者给与弱者些许仁慈的快感。可沃伦轻而易举地击穿了这层虚假的表皮,撕开他刻意忘却的伤口,高阶骑士,教宗候选人,神血受洗者,所有的荣光都在那一刻一并消散了。罗杰回到了过去,变成了那个既卑贱又可怜的男孩,贵族从他手里抢走了挚爱,可他却只能汪汪叫两声,显示自己无能的狂怒。

“爱娜被人带走后很快就被卖进了妓院,因为她在当晚被人发现她不仅不是处女,甚至还有着身孕。她被毒打了一顿,她不敢还手,因为她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那个该死的,名为爱情的结晶!可爱情在哪?他逃走了,他躲避了,而他现在正在我身后以为自己复仇了在沾沾自喜!”沃伦大叫,好像在逼问罗杰的灵魂。

“她在妓院里生下了孩子,可能她前一天还在为填饱肚子而接客。她一个人在肮脏的破布上生下孩子,那个本该在她身边悉心呵护的男人在哪呢?他在不断磨砺自己的武艺等待有一天能颠覆这个国家,多么崇高,多么宏伟!可那个女人只想卑微地让孩子吃一块黑面包。”

“别说了,老师,请您别说了。”罗杰呆若木鸡,随后无助地哭了起来。

“混账!懦夫!这不就是你愿意为正义支付的代价吗!”沃伦挣脱罗杰的控制站起来,抓住他的双肩质问他,“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到底是谁?是帝国么?放屁!它曾经是那么刚健,那么朴实,它是人类的希望!是你们那个扯淡的神陨之日!你们教授人类他们之前从未见识过的享乐,让他们沉湎在空洞的快乐之中,所有人都在哀嚎!提图斯皇帝的父亲想要改变这一切,结果呢?结果呢!”

苍老而瘦削的身躯拖动着罗杰,把他带到烧焦的壁画前,“看呐!那可怜的皇帝,被你们活活烧死在翡翠皇宫。你以为你们真的是苦大仇深的良善之辈么?腐化的贵族会对平民敲骨榨髓,可你们,真的会吃人!”

隐隐约约,罗杰好像真的闻到了烧焦的木橼,看到了倒塌的石柱,燃烧的人影正透过漆黑的壁画冲着他在笑。

他颓然地跪下了,他想起了死去的蛇教祭司,他死前也是如此疯狂地在笑,“如果你失去信念,你心已死,那你就用吧,用生命来诅咒派桑,诅咒它长生不死,一辈子在神国遭受折磨。”老人临终前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久久不散。

诅咒它,

诅咒它!

诅咒它长生不死!!

“原来,他是我儿子么”罗杰宛如行尸走肉一样,走到了死去的野兽身边。

“你瞧他,多像啊。你看他的眼睛,跟爱娜一样漂亮,这么健壮的身子以后一定跟我一样。哈哈,哈哈!”罗杰笑了起来,像个疯子。

他脱下自己的上衣,尽管大部分已经被火焰烧穿。父亲温柔地擦拭孩子的身体,像是给他洗澡,只不过再没有欢声笑语。罗杰擦拭着杜维身上的血污,他说谎了,他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二阶段强化后的杜维已经被鳞片覆盖全身,丑陋得像个怪物,唯有小腿没有鳞片,因为那里是改造过后的义肢,镶嵌着尖刺,当初的打手真的打断了他的腿。

罗杰想起了素来以彪悍著称的北境人,很早以前为了同其他种族争夺生存的领地,他们从小就训练孩子打仗,等到孩子十岁的时候就把他送到战场,有人疑惑不解问一个父亲他的孩子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父亲说,等到他死,说完低头制作不大的棺材。

“为什么老师你之前不给我说这一切。”罗杰把孩子的头摁在怀里。

“因为仇恨啊。”沃伦走到了他身后,“他恨你的软弱,他恨自己的父亲是个懦夫。他在被人打断腿的时候也在期待着自己的父亲像个英雄一样横空出世啊,英俊的父亲从天而降,把沦落为妓女的母亲拯救出来,把所有欺负他孩子的人统统打断腿。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能靠自己,他越是独立就越是恨你。以前我不敢对你说这些因为怕你伤心,可现在我不怕了,你是十恶不赦的蛇教徒。”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罗杰喃喃着,“我一直以为爱娜死了,是掌控这个国家的贵族逼死了她们。每当想象出爱娜死后的样子,我就会仇恨到发疯,恨意让我支撑到现在,对帝国的复仇的意愿让我日复一日的精进武艺。”

“可没想到爱娜还生下了我们的孩子,我是个丈夫,还是个父亲。在他们孜孜以求祈祷我能够现身拯救他们的时候,我却以为他们死了,利用他们的死作为自己前进的动力。可真是个混蛋啊,爱娜因我而死,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罗杰停下,他抬起头,眼神癫狂,毫不掩饰的杀意直指上苍。

“我诅咒你!神!”

罗杰嘶吼,面容狰狞如斗兽,他气势猛然升腾,神血在瞬间活化,心脏如同战鼓一般爆鸣,巨蟒之鳞更上一层,由漆黑变为晶莹的白色,色彩皎洁宛如残月。

神血二阶段解放,开!

男人站起来,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在调整位置,他在获得新生。

“老师,我长话短说,清除掉军官团并不是我这次的主要任务,只不过是因为杰斯因的决定顺手而为。蛇教的真正目的是夺走埋在陵寝里的圣物。”

恶鬼吐言,罗杰的身体也在被侵蚀。

“圣物?不是被皇帝陛下取走了么?”

“圣物并非是因为它自身的原因而被称作圣物,是因为打造或者使用它的人。下面的每一个东西都能被称作是圣物,我的目标是取走狮心皇帝棺里的灾祸之剑。”

“灾祸之剑?”沃伦对此毫无印象。

“被你们称作是胜利之剑,皇帝靠着它建立了伟业。但它本身却是带来灾祸的东西,即使是传奇境界的狮心皇帝也禁受不住它的反噬,所以他才死得那么早。他死前下令让罗兰公爵把这柄剑折断再放进陵寝,用圣殿的力量来压制它。可罗兰公爵害怕了,他担心折断灾祸之剑会给自己带来诅咒,因此把它完好无损地放进石棺里。”

“皇帝们安眠在陵寝里,没有人可以打扰他们的清净。因为圣殿有着禁咒保护,外人无法破坏它。”沃伦明白了,“所以你们用了安魂曲,无论再坚固的大门也拦不住里面的主人作乱!”

“蛇教需要它复活派桑!可现在我不答应!我要它永生永世受折磨!影卫们拦不住全是传奇的皇帝,那就我来,我是最后一道屏障!”

罗杰把杜维交到沃伦手上,刚毅如铁的男人语气融化了,“如果可以的话,把我们埋在一起吧。我罪孽深重,无处可以容纳下我。杀死那些军官们我很愧疚,但我绝不后悔,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说完这一切,罗杰跳进了深不可测的陵寝。

请假一天。

参加学校比赛。

万分抱歉。

不过真的有人么?

第五十七章 另一个灵魂

又下雨了,山间的细雨总是这样突然。

雨滴落进伊莱恩的衣领,凉凉的,他蜷起身子,向旁边靠了靠。

羊肠小路一路蜿蜒向前,不知通向何处。四周是密不透风的树林,像是被人刻意摆放在这里的障碍物。

整个世界由三种颜色铺满,

天空澄澈湛蓝,

密林晶莹碧绿,

脚下一片通红。

“我们这是要去哪?”他发出了稚嫩的童音。

“回家。”一旁的人淡淡开口,“我会做你喜欢的炒饭。”

去哪?

回家?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听起来就像是两个熟人若无其事地在唠家常。

可自己明明还在大图书馆地下室,师姐正命悬一线需要

记忆在瞬间交错,就像一页页泛黄的旧照片被风吹过,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进熊熊燃烧的火堆。

对啊,她说得没错,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伊莱恩没来由地这么想。

可是,她是谁?

脖子就像是年久失修失去润滑的转轮,无论怎么努力,伊莱恩都无法扭动半分。

就像是已经写好的剧本,他只需要按照导演的意志进行下去就可以了,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是不被允许的。

但就是想看一下呀,如果不知道她是谁的话心里总觉得不甘心。

好像要把眼球挤出眼眶,伊莱恩竭力用余光往左边瞟。

什么都看不到,一旁的人浮现出一层虚影,伊莱恩推测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因为只有对自己容貌有着极端自信的女人才会用这种淡淡的香水,她自己就是能让男人们走不动道的大杀器,外在的装饰对她而言可有可无。

郁金花香的味道

女人一直牵着伊莱恩的手,捏得他很疼,就像抓着什么永远不能放开的东西,如果放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会死么?”

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催促着伊莱恩说出这句话,仿佛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紧追着他们不放。

那是从心底滋生的,终其一生也无法挣脱的恐惧。

哗啦啦啦啦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水珠淋湿他们一身。

山间的泥路也渐渐变得难走,他们走得越来越慢,恐惧感也越来越强。

伊莱恩已经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寒意,他知道无论他们逃多远,那个东西都能追到他们,这无关乎时间和距离,只有关生死。

女人突然停下了,伊莱恩看到了瀑布一般的金发。

“伊雯。”她说,她半俯下身,把伊莱恩轻轻揽在怀里,“别人都叫我怪物,只有和你待在一起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类。”

“你知道么,最开始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向你伸出了手。”女人擦拭他脸颊上的雨珠,“其实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被人拒绝,那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表露感情。我渴望爱这种东西。”

她拉起伊莱恩的双手,温和地握住它们,“你依赖我,你信任我,你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在地狱里迷失自己的时候是你呼应了我。现在,让我回应你吧。”

“我不会让你死。”

女人站了起来,身姿姣好却是那么的坚不可摧,好像一座巍峨群山横亘在他面前。

不。

不!!!

不可以!!!

悲痛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从心中溢出,伊莱恩已经泪眼婆娑。女人之前一直紧拉着伊莱恩的手,现在她却主动松开,就像帕屋琦斯的巨木,老人必须牺牲掉自己才能拯救所有人。

她选择了松手,她把机会留给了伊莱恩。

“待会你还会回家做晚饭么?会有生日蛋糕么?”喉咙已经变得酸胀,每说出一个字都是那么的艰难,像是在抽走伊莱恩的灵魂。

“嗯,我会晚一点回来。”女人拿起了短杖,她的语气没有丝毫因害怕而引起的波澜,似乎她晚点回家真的是因为要出去买蛋糕。

“你可以先想好生日愿望。”她补充了一句。

乌云追了上来,干净透明的蓝天被一点点侵蚀,一眼见不到底的云层里,电闪雷鸣。

令人灵魂震颤的东西,终于穿过重重雨幕找到了他。

“师姐一定要平安回家!”

“师姐一定要平安回家!”

“我不要什么生日蛋糕,我只想师姐回来!”

“老师喜欢师姐,我也喜欢师姐,我们要一起过一辈子!”

“我喜欢你!”

伊莱恩掰着手指,一直数到五,他从来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所以他一次性吼完了心里所有的愿望。

为什么?为什么!

这些如此陌生的记忆却是让他痛彻心扉,有什么力量把这些记忆从他脑海里剔走了,但在心口留下了永远无法痊愈的疤痕。

一切记忆都变得清晰,被人刻意抹去的东西在一点点复苏,宛如死灰中零零散散的火星,现在,它们烧起来了。

“我这种人也值得被人喜欢么?”

女人笑了,不,应该是纯洁无瑕的少女绽放出了最为暖心的笑容。

伊莱恩已经记起来了这些尘封的记忆,

那个郁金香般的女孩是梅维斯,

是全大陆罕见的天才,

是疼爱他的师姐,

也是

一个死人。

“卡!”

男人公鸡嗓般刺耳的声音传遍山间,被雨洗过的青翠群山渐渐褪色,万事万物都变为黑白,像是老旧的黑白照片。

他的声音就像是某种无法违背的法则,一切东西都静止不动,如散落珍珠般的雨滴,保持着触碰到地面破碎的那一刻不变,梅维斯的秀发飞扬,却根根固定在空中,像是涂抹上了最劣质的发胶。

唯一还能动弹的是伊莱恩,他站在梅维斯身边是那样违和,因为他仍旧保持着彩色。

他现在赤身裸体,和进培养仓后的状态一模一样。

“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我的朋友。”

男人不那么好听的声音适时响起,从声源上判断,他已经走到了伊莱恩身后。

“你是在cos古希腊的美男子么?这可不太适合你,瞧瞧你这小身板,要是在好男色的古罗马,你这样的绝色美男子怕是贞操不保。”

伊莱恩转过身,发现男人正盯着自己的身体指指点点。

“场务!场务!快来,给我们的男主人公换一身漂亮的衣服!”

男人拍拍手,一群看不见脸的人从四周的阴影中出现,推出一排排衣架,风格迥异但无一例外都昂贵无比的服装一一罗列,

伊莱恩都认识这些,鎏金龙纹的黑色冕服,深蓝色紧身马甲外套一件纯黑的燕尾外套和一双黑色流苏长靴,他甚至看到了只有部落勇士才会穿的骨制项链。

一件又一件衣服被那些人穿到伊莱恩身上然后又被迅速撤下,因为男人一直不满意地摇头。

地球上各种时期各种风格的妆饰都呈现在了他脸上,短短几分钟伊莱恩好像走过了漫长的历史。

但男人还是不甚满意,他一把抄过化妆师的化妆箱,如鹅毛般轻柔的画笔从伊莱恩脸上扫过,像是名家手下的水墨丹青,山水景致,花鸟虫鱼,美人如玉,一切都变得鲜活。

可他笔锋一变,眉笔在伊莱恩脸上一挑,如玉美人突然就变了。

剑眉星目好似盖世豪杰。

“把那件最好的托加拿上来。”男人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手指夹着笔,指挥众人。

几个人捧上了托加,那是上好的羊绒,纯白如奶脂不染一丝杂色。他们井然有序,好像相互之间已经配合多年,几分钟就把比窗帘还要宽大的长袍打整完毕。

“对嘛,这才像是凯旋的大英雄。”男人突然正色,“尊敬的凯旋者,伊莱恩·利奥尼乌斯阁下。您的军队在高卢所向披靡,请登上您的战车,迎接人民的鲜花和欢呼吧!”

他说着,居然真的传来了阵阵欢呼。

等到声音散去,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鄙人,莫强,您忠实的朋友,也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他轻声,却好像吐出了蛇信。

第五十八章 地下,两男一女和野兽。

莫强走到他跟前,他同伊莱恩一样有着黑色的头发,在另一个世界,有这样发色的人们会因为自己的血缘而骄傲。

但在这里,只会被当做是禁忌的魔鬼。

一头魔鬼嬉皮笑脸地靠近另一头魔鬼

“你篡改了我的记忆?”

伊莱恩开口先问,他有很多问题,因为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超出常人的认知。

作为一个土著,他不认为自己应该知道这些超越时代的产物。

灵魂深处的巨舰残骸,现在现实世界里伊莱恩身体所在的培养仓以及这个自己本身就是世界漏洞存在般的莫强。

这些相互之间毫无关联的东西接二连三的浮现,绝对不可能是偶然,其背后肯定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

这种联系和真相是伊莱恩本应该知道的,但它们消失了,就像被人撕去的日记。

现在罪魁祸首就站在他面前。

“不仅仅是你的啊,我的小甜心。”莫强突然唉声叹气,“我也很累好么!我可是穿越者唉,你到处打听打听,有我混得这么惨的穿越者么?重生的时候我居然没能抢得过一个快要嗝屁的小孩子的灵魂。”

他止不住地咂舌,手指不断揉捏额头,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哎嘛,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的小甜心你说你身边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为了活到现在我不得不无所不用其极好吧。”

妖魔鬼怪?

伊莱恩觉得这用词某种意义上来说可真是贴切,谁能想到帝国英雄和蛇教核心之间居然产生了禁忌之恋。、

而且据他亲娘交代这段罗曼蒂克到爆炸的恋情发生在大战刚刚结束,其他人都在打扫战场的时候。

他们一家三口可真是奇葩。

额头上快挤出横纹,可以看出来莫强有多么焦虑,“所以你能理解对吧?”

“而且我表现还不错,虽然伊莱恩你没看见,不过你和你正宫娘娘还能活到现在就是我努力过的证明呀。”

他腾出手,拍拍伊莱恩的脸蛋。

这种粗鲁无礼的举动令人反感,伊莱恩下意识想打开他的手,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手臂僵在原地,像是雕塑。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自己的梦境,是他的灵魂深处,也是莫强的世界。

他是这里的王。

但好在这并没有持续多久,莫强先自己停手了,“还好老子定力足,不知道你妈到底是个什么妖孽,生个儿子差点让我着了道。”

“好吧,言归正传。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胆子又肥?竟然敢主动跳出来?”

伊莱恩点点头。

他抹了一把脸手,深吸一口气,波澜不惊的脸上肌肉开始抽搐,

“因为你他娘的快熟了啊!还不是三分五分熟,你现在闻起来大概就跟漂亮师姐做的烤肉一样香喷喷。撒点孜然味道就更好了。”

莫强无奈的叹口气,要是这厮真的被当烤了,自己恐怕也得跟着一起死。

想来巴扎黑的汉子做烤全羊的时候也不会考虑这羊是不是个质问魔鬼,质问上帝的精神分裂,他只会觉得这畜生又蹦又跳欢快得劲想必会很好吃。

其实也不是没见过穿越+重生,主角有两条命的小说,既有系统傍身还能手持剧本修正世界线。可他哪敢去赌这是不是真的,再说了,到底谁有主角光环还说不定呢。

男人打了个响指,

从天而降落下巨大的帷幕,把黑白片场里的梅维斯和小伊莱恩遮盖。

几秒种后帷幕重新拉开,

干巴巴的木柴垂死的燃着,散出昏红的火光。

一只炸毛的小奶猫正在绝望地挠门,它不幸的兄弟姐妹们肚子已经肿成了一个球。

红发恶魔狞笑着拿着仿佛含着深渊的大锅不断靠近。

“不好意思,调错台了。”

莫强赶忙调动视角,大图书馆用于监控的魔法水晶奢华到令人发指,就算是他,刚刚连接进防御系统也被这眼花缭乱的视界给整蒙,惊呼野蛮人点出了核弹。

现在整个大图书馆上层一片漆黑,普通的监控已然失效,莫强之前调出另一套系统,整个图书馆被拆分成数个平面图,所有未被识别而强行闯入的人都被标记上了红点,还能标注其危险程度,有三个红点的颜色已经浓稠到发黑。

很不巧的是,其中一个就在他们面前。

他清清嗓子,“前景提要,你师姐要卖你。”

“熟的。”

周遭突然变黑,

只剩下眼前的屏幕闪烁着荧光。

一个女人的声音引出了画面,映着人脸惨白。

“然后我就可以把他吃了,自己成为真正的神,想必精灵的味道应该很美味。要不要跟你准备一副刀叉?”

伊莱恩觉得自己被蛇咬了一口。

“魔力剧爆!”

蕴藏着炸裂魔力的光球从指间暴射,滋啦啦的骇人心魄。

黑猫坐定,抖刷抖刷皮毛,或许是因为年老,光球掠过带来的风威凌乱,且吹落了几根毛。

元素正在疯狂排列重组,片刻过后便将引爆。

如古井般深邃的瞳孔波澜不惊,它眨眨眼皮,尖利的眼中反射着越来越耀眼的光。

“喵。”

它垂下头,舔舔粉嫩的肉球。

霎时间,黯淡无光。

光球消失,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就没存在过。

只剩下风声茫然拂过。

地上的黑毛泛着些许蓝光。

“还要再试试不?”黑猫伸伸懒腰,“我毛还挺多的。”

“说起来我们的合约还没来得及生效就已经被撕毁了呀。人类可真是坏东西,还好我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你。”

毛茸茸的细长尾巴蜷起散落的的毛,新鲜的魔力涌入黑猫体内。

梅维斯面无表情,倒不是因为找不到别的形容词,而是她真的无法摆出表情,脸都没了。

神血不受抑制的冲上云霄,急切的想把这具身体改造成最完美的形态。此刻她眼眶附近青筋突出,神血蛮横地撑大她的血管,每秒都有惊人的血液替换原有的组织。

涂抹上樱桃红的嘴唇此刻颜色看起来居然无比正常,因为青色的血中和了它。

面部肌肉先是肿胀,然后变得酥痒难耐,好像有什么东西潜藏在下面随时要破土而出。

鳞片。

梅维斯用匕首狠狠扎进自己的脖子,划开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汩汩鲜血飚射而出,铁青色的血液落到地上,融化出斑斑点点的坑洞。

她还是大意了。

自以为从伊莱恩脑海中知晓了上古知识便可以不受到蛇教原典的蛊惑,可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原典避开了她精神上的防御,直接影响到了她的肉体。

虽然神智依旧清明,可身体的反应却很老实,隐藏多年的神血苏醒了,蛇教原典活化了它。

但异化反应开始消退,皮肤下躁动不安的鳞片逐渐沉寂。

“痛苦鞭笞。”

一种专门用于审讯以及折磨的法术,它是治愈魔法的对立,猩红的魔力能无限延缓伤口愈合,很多犯人看碰到会“痛苦鞭笞”的行刑者后都会变得干脆利落,坚贞者咬舌自尽大义凛然以求速死,不那么坚贞的人则会让更多人坚贞

梅维斯随手摁住伤口,血红色的光芒散发出巨大的魔力。

黑猫对梅维斯的举动无动于衷,倒不是在恪守“绝对不攻击在变身状态的敌人”的反派精神。

而是因为它受了重伤,它引以为傲的在众母猫面前威风凛凛的油光滑面的猫毛现在七零八落,还有些许皮毛被烧毁的焦臭味。

梅维斯阴了它一手,吸收进身体的魔力并不安分,等到蔓延到全身后再突然爆炸。

“喵!”

它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可怖的女人。

她跨出一步,像是一个女皇般威风凛凛。

“我不是什么怪物。”

“我是人类。”

“我叫,梅维斯。”

她说。

第五十九章 君临城

毁灭性的能量倾泻而出。

伴随着女皇君临天下般的话语,令人咂舌的巨大魔力带来了绝望的威压,以大图书馆为基点,不过数秒之间,天崩地裂般的震颤轰鸣了整座城市,人类文明里也是迄今为止所有文明里最为宏伟辽阔的君临城正在塌陷!

梅维斯,违背了神允,这种状态下的她几乎人工引起了一次地震!

格拉狄奥斯圣殿,

它今晚经历了太多,从罗杰暴起伤人大开杀戒起,原本肃穆庄严的皇室陵寝就仿佛变成了挖掘现场,遍地碎石,一地狼藉。

沃伦静坐在地上,他很少流泪,多年的征战让他已然习惯了生离死别,年轻时每逢战友牺牲,他只会端起一杯烈酒为他们的英勇壮行;年老后倒是多愁善感起来,可泪腺已经萎缩,挤不出眼泪。

他已经无力参加今晚的战局,唯一能做的,就是抚平战士们不甘的眼睑,替他们祷告。

查尔斯是他见过的少有的硬汉,当年他们冲击城门的时候,是他迎着火炮和箭矢带头冲锋,慷慨激昂好像上古年代里的武士。

替他合眼的时候最为困难,因为这老家伙每一块肌肉都硬如钢铁。

他起身,走到那个同自己孙女般瘦削的人影旁,抱起他,比想象的还要轻。

神血已经舍弃了他,那股难以想象的伟力从他身上悄然流失,还带着孩子般稚气的脸庞了无血色,密集的蛇鳞没了支持,开始大片大片的脱落,裸露出新生的表皮。

沃伦想起了杰斯因的故事里对杜维的评价,还未盛放,便已凋零。

可那个倔强着不死的狼孩子居然硬是熬过了十数年的寒冬,等来了他香气四溢惊艳人间的时候。

可他现如今却死了,柔嫩的花瓣飘落到泥潭里,污浊且无人怜惜。

怀里的孩子突然动了动,像是在抽搐。

沃伦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因为他见过太多,战场上经常有同伴的尸身无缘无故地坐起又躺下,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神迹,但后来渐渐也就习惯,随军的牧师总是说这是逝者的灵魂还眷恋这人世。

“你还在留恋什么呢。”他轻声说,合上杜维的眼。

但渐渐地,他感受到了不对劲,那绝不是杜维在晃动,被设计成可以抵御禁咒魔法的格拉狄奥斯圣殿正摇摇欲坠!某种恐怖的力量不断在地底下某处爆发。

地震!是君临城千年未曾遭受过的地震!

传说中神的约定第一次失效!

“该死!”两人异口同声。

下城区,

里奥兰萨勒住彗星骏马,这匹年龄比大多数精灵还要年长的战兽少有的表露出不安,响鼻不断,马蹄焦躁地踩踏地面。

地面在震动,那是自然的伟力。

金光璀璨的精灵军团众星拱月般把里奥兰萨围在中心,随着阵中主帅一同停下,整齐划一只听到了一次踏步声。

“将军,是人类的大图书馆。我们要去那里么。”身旁的亲卫紧接着提问,他是伊达利安为自己的弟弟指命的副官。

里奥兰萨背过头,视线穿过重重雨幕,蜿蜒曲折的街道,倒塌倾颓的房屋,铺满长街的死尸,刀创斧凿,一箭穿心,有精灵,但更多的是人类。

精灵军团无情地剿灭了这些行凶作恶的同胞,摧枯拉朽地前进至此,本来他们还要继续,但战情已经严重到无以复加,甚至有可能全线崩盘。

一身戎装的精灵想象着那座从没见过的建筑,猜测那里是否一如这里危及,但他最终还是摇摇头,

“不用了,梅维斯大人镇守那里,万无一失。”

“那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动?”

“是的,第二队损失惨重,蛇教徒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尽快支援他们。”

里奥兰萨猛刺马腹,激起这头战兽的凶性,骏马嘶鸣,鼻孔喷发出白气,

“全速前进!”

他大喊。

手中的圣物光芒大作,覆盖整整150人的金色光柱进一步扩大,能够让活人癫狂的安魂曲彻底没了作用。

等我,哥哥,星月家族没有懦夫。里奥兰萨带上面具。

金光渐渐远去,消失于既宁静又喧嚣的黑夜,身后留下冲天的火光,像是太阳神的车辙驶过,留下几朵永不熄灭的火花。

下城区,尚未被炼狱般的猛火侵蚀的地方,一栋酒馆徒然的耸立着。

健壮的男人半瘫在地上,记载着他荣耀前半生的双手战斧现在血迹斑斑,是他自己的血。

霍夫曼吐出一口浊血,勉力支撑起几近残废的身体,半靠在吧台上。酒馆平日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现在也到处都满满当当的,如果他们还算是人的话。

死尸整整齐齐的布满了整个大厅,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一箭致命,像是杀手格外开恩,给予他们不必要的痛苦。

但霍夫曼却知道,这只是那群人为了留下完整的耳朵。

罪魁祸首们坐在长椅上,碰杯喝着霍夫曼珍藏的熔岩烈酒,其中一个人正在勤勤恳恳地割耳朵,动作一丝不苟,像是农田里侍弄自家谷物的农民。

“我以前就说过,长耳朵是最不值得信任的杂种,你们会把口舌之争默默记住几百年,然后理所应当的杀人全家。”

他捂住胸前的伤口,一条几乎斜划拉全身的可怖斧痕,他之前瞬间被敌人反制,常年忙碌于生意而疏忽练习后,他被人轻而易举的击败。

“我的酒馆从来都不接待肮脏的尖耳朵,见到你们就觉得恶心。但前几天第一次破例。因为那家伙居然替所有人给了款子,哦,那些人就是你们会蹦会跳的军功。那个傻卵肯定没想到一百多金币只让他们多活了几天。”

霍夫曼自顾自的说着,两个精灵也津津有味的听,俨然是把垂死的男人当做了讲故事的吟游诗人。

他顿了会儿,嗫嚅着,伤口挤出最后一滴血,也是最后一句话。

“你还欠我一口奶呢。”

瞳孔渐渐失去神采。尸体并未倒下,反倒如高山巍峨。

“我替他还了。”

回应从门外传来。

三个精灵猛然回头,反应最快者已经爆箭而出。

无往不利的精灵箭矢这一次像是一头撞上了铜墙铁壁,强大的后劲居然使混合着精铁的桦木箭杆拦腰而断!

来者捏断手中的箭矢,抬手闪出柔和的白光,落在宁死不屈的男人身上,名为生命的东西竟然在缓缓地流淌进霍夫曼的身体。

“a级冒险家,碎颅者。”

摘下避雨用的帽子,女孩可爱的鹅蛋脸映入众人眼前。

“要你们偿命!”

她掀开濡湿的暗红色长裙,水珠滑落的长腿上,一水儿的钉头锤。

第六十章 赛琳娜之怒

语句宛如身后暴响的炸雷,寒彻人心。

两把钉头锤,缠绕出宛如细小火蛇的纹路,赛琳娜漠视着他们,修长的手指握紧又放松。

一脚踹开身旁的木桌,精灵把它当做路障。

尤里姆,这个临时小队的指挥官抽出细长的精灵剑,上面也攀附着繁琐细小的纹路,同赛琳娜手中的钉头锤一样,是难得的魔法武器。

他眨巴眨巴眼,努力挤出一个还算动人的微笑,试图避免即将到来的血战。

碎颅者这个名号最近两天在佣兵和冒险者圈子里声名鹊起,君临城的冒险者公会总部都认定她是可以与传说中的梅维斯大人相媲美的天赋者。

仅仅还是尚未进阶的初级牧师,拥有着极为不俗的治愈能力,不同于木系或者水系魔法那样循序渐进的康复,她直接把磅礴的生命力灌进伤者的身体,简单,粗暴,但是非常有效。

这让她甚至在军队里都积攒了一些人气,这两天剿灭城市附近劫匪的时候她及时救治了不少生命垂危的军人。

但这些还不足以让她如此的令人印象深刻并且一跃成为少见的a级冒险者以及拥有一个令人胆寒的称号。

她带来了冒险者公会所登记的所有匪首那破碎的头盖骨,其中不乏有蛇教在背后支持的所强行提升到高阶水平的悍匪。

碎颅者是最近几天在冒险者公会里除去蛇教之外最火热的话题,尤里姆自然也听闻到许多内容,他自认为就算是单挑也未必能打得过那些匪首,更别提他们同样穷凶极恶的士卒了。

因此他拔出长剑只是为了警告对方,自己这边也有着可以拼死反抗的实力。

“碎颅者阁下?”尤里姆躬身行礼,“鄙人是尤里姆,冒险者公会的一员,亦是您的同伴。”

“今晚我们出现在这里也是在执行市政厅的命令。”

“剿灭蛇教徒。”

另一名精灵赶忙补充道,他耳闻过碎颅者的可怕,如果不小心惹恼了她,那个无情的杀戮怪物恐怕不会介意试试自己的头骨有多硬。

“是的,如您所见。”尤里姆摊开双手,指指一地的死尸,“他们都与蛇教徒有牵连。您这般生气,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对对对,误会。”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赛琳娜的视线只在尸体上停留了几眼。

清一色的老弱。

几岁大的蛇教徒,

走不动路的蛇教徒,

干枯瘦弱的蛇教徒,

行将就木的蛇教徒。

愤怒,难以遏制的冲上了赛琳娜的脑际,无数疯狂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如雨珠般划过。

她额头亮起光,不大,却闪耀到近乎致盲。

“呵,误会。”

她嗤笑,咧开的嘴像极了盛开的红玫瑰。

“动手!”

谈判破裂,不,甚至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谈判的打算。

唯一的女性精灵早在尤里姆说话前就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弯弓搭弦虎视着猎物。

一声令下,箭矢呼啸,冷铁的箭头上倒影着赛琳娜的寒光。

“神说,你们当罚。”

女孩消失不见。

像是在泥淖中打了一圈滚的棉花糖,盘踞在君临城上空的云层黑得让人心慌,数以万吨计的雨水从其中倾泻而出,偶有炽白色的闪电穿云而出,照亮君临城这恍若灭世的景象。

三界不安,百鬼夜行。

今晚局势的走向偏离了交战双方的预想,就连掌握主动权的蛇教都对局势失去了控制。无数从来没有被双方考虑到过的未知因素一个个蹦上今晚的舞台。

在计划里应该被迅速清除掉的格林现在还忍耐着剧痛活蹦乱跳。

应该及时抽出身驰援大图书馆的艾丽莎半死不活地趴着像条咸鱼。

团灭的军官团,隐藏的精灵,叛变的罗杰以及在生死边缘仰卧起坐的杜维。

帝国和蛇教两者一环扣一环的计划,中间至关重要的节点,断了。

要想力挽这走向未知的狂澜,身居幕后知晓一切的掌舵人必须亲自下场,把各自为战的部队重新集结。

现在俨然到了赌局最后风度翩翩的名媛淑女和绅士们推倒所有筹码,亮出底牌的那一刻。

能改变着一切的,只有失踪已久生死不知的执政官杰斯因,

以及大祭司。

电蛇狂舞,短暂照亮陷入黑暗的大图书馆,像是掀开一层面纱,数秒后,无边黑暗再次缓缓落下。

横跨整整一层楼的壁画前,

克里斯汀娜扒着墙,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某种路痴玩家的贴墙流战术,小心翼翼地在这错综复杂的图书馆里前进。

“要是战衣还在我哪至于这么窝囊。”她不满的嘟囔。

这身礼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未免太过不中用。

以前她还风餐露宿,啊不,行侠仗义的时候不曾一次的想象贵族小姐们在舞会上穿着奢华到极致的长裙翩翩起舞,像是蛹化成的蝶。

现在她算是知道了,某种意义上可的确是蝉蛹,勒。

她刚才只不过快跑了几步胸口就快喘不过气。

一分钟前,

厨房里的猫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发了疯,趁克里斯汀娜不注意,在黑暗的掩护下,居然硬生生的推开了木门,四散逃去。

她下意识跟出来,却猛地发现门外的一切都阴嗖嗖的,密如牛毛的雨丝被狂风胁从着,居然钻进了又高又深的走廊。寒气如跗骨之蛆般紧贴在她背脊上,丝丝雨珠像是死人靠在她肩上吐息。

好死不死,厨房的门在此时无声无息地关上了。本来这等小事是难不住在君临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毛贼的,然而她万万没料到,这门居然没有锁!

她连撬锁用的铁棍棍都掏出来了,现在居然告诉她没地儿插进去。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她隐约记得老大说要去下面找他师姐,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哪,但每层楼都嚎两嗓子想必还是能找到人的。

行走在黑暗里,本该如以往那般如鱼得水,她在伊莱恩面前并非夸下海口,作为一个贼,黑夜就是她的面纱,像是有种莫名的天赋一般,很少有人能抓她现行。

之前屡次遭殃只是因为碰到了规格外的对手,鬼知道离任的前影卫大团长格林居然会如此与群众打成一片,深入基层,了解民情民心。

但是现在,她总感觉这暗色在排斥着她,看不见的图书馆里,有着别的东西,而且并不是她的同类。

针扎一样的不适感刺激到克里斯汀娜的神经,她迅速转身,却看到了同样一双彷徨不安还惊恐害怕的眼睛。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两人在可怖的壁画前四目相对。

那人直接哭了出来,一下窜进克里斯汀娜的怀里,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毛绒玩具。

“安娜?”

克里斯汀娜惊疑不定,那个被她弄丢的那么大一个娃儿。

第六十一章 龙

图书馆外暴雨如注,无垠的世界里皆是雨滴击打在石壁上碎开的沙沙声。

“安娜?”

怀里的孩子像是头惊恐无助的小兽,止不住的抽泣。

在这诡异到极点的黑夜里,碰见一个可爱的且还算熟悉的人,让她放松了不少。克里斯汀娜抱住她,柔声安抚情绪接近失控的女孩儿。

“安娜?”她再次询问,蹲下擦拭安娜脸上的泪痕,还有鼻涕,“你怎么在这。”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已经有人回答了她,像是猜透了克里斯汀娜的心思。

“因为她是逃到这的。”

说话人的声音由远及近,踩着轻盈的步子,伴随着一路锐器拖地的刺耳声。

手腕中弹出匕首,随后被紧紧握住。

作为一个贼,克里斯汀娜相当敬业,即使穿上礼服她也保持着与生俱来的警惕。如果真的有贵族子弟想要强占她这份美,那他就会发现克里斯汀娜比想象的还要危险。

安娜被她护在身后,她吞咽了口唾沫,看向声音的来处。

短短几个字,已经快让她灵魂恍惚。

“老大身边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克里斯汀娜心想。自从上了伊莱恩这条贼船,来往过招的人都不是下城区里翻腾的小鱼小虾,目前档次最低的都是大贵族家里的子嗣,往上数都到了梅维斯这种壮得不能再壮的大腿的层次。

但现在大腿不在这,况且她还不知道大腿自身难保。

因此她只能靠自己。

弓下腰,深吸一口气。

克里斯汀娜屏息凝神,听觉在此刻发挥到极致,作为阴影中的职业,盗贼在这方面不比杀人于无形的刺客差多少。

尤其是在吃饱的情况下。

此刻,听觉代替双眼,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层薄薄的领域张开,风卷起楼下书卷簌簌作响,厨房里刺啦刺啦迸出的火星,

听力所及之处慢慢地扩散着,无数细小的声音被囊括其中。

她好像听到了肌肉抽动的节奏,空气透过长长的鼻孔。

呼吸声!

上百道粗重有力的呼吸!

遍布大图书馆各处,如果她之前看过图书馆的构造图,那她就会知道这些人已经卡死了所有要道,楼梯走廊都是他们的人影,最近的两人几乎就在克里斯汀娜的楼上楼下。

但她来不及害怕,因为她的听力撞上了一堵墙。

她感觉自己碰上了一堵由北国冰雪打造的城墙,沉重中透着凌冽,粗狂里弥漫着杀机。

耳蜗有些嗡鸣,像是有一群挥之不去的蚊子钻进了耳道。

闪电印在来者的脸上。

“请让开。”它伸长脖颈。

“我我我我龙!!的妈呀!”

龙!

从绚丽斑斓的画卷中走出来的生物,狰狞的暴雷之夜像是庆贺它现世的盛典。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带来无上的威严。

克里斯汀娜已经结巴到说不出话。

短暂的一个照面,她心神交瘁,如破闸洪流一般的威压一次次撞击到她心头。

又有谁能想到,大图书馆里居然住着一条龙。

的确有数不胜数传唱的诗歌中提到了这种力量强大时而精分的伟大物种,四足,双翼,优美矫健的身躯,坚不可摧的鳞片,以及毁灭性的力量。

但对于克里斯汀娜这种普通人来说龙不是应该是由几块木板制成,在舞台上靠油吐火的玩意儿嘛!怎么就真的不声不响冒到她一个小小毛贼面前了!

越级打怪也不是这样的好么!

或许是因为恐惧过度,神经已经麻木,克里斯汀娜没有两眼一翻直挺挺躺下去,反倒大条起来。

作为传说中见首不见尾的生物龙不是应该张开它那双大翅膀攻城拔地,抢走数百吨黄金和数百个公主么,为毛会在图书馆里,是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女毛贼不由得对这条龙更加高看了一眼。

“请让开。”颇有礼貌。

龙重复了一遍,借着电光,它的鳞片如水银倾斜般起伏,又如水中细碎的月影。

肉翼舒展,即使是轻轻晃动都能带来可怕的风压。

它要干嘛?

之前它说安娜是逃到这里的,那么现在它是要来追杀安娜么?

那是不是把花姑娘交出去就能保证荣华富贵?啊呸,苟活于世,啊更呸。

克里斯汀娜摇摇头,打断这些乱七八糟的念想。

说起来自己将来可是堂堂北境大公手下的一把手,现在要是为了保住小命就出卖花姑娘以后传出去岂不是太丢人?

像是不满于人类的拖延,这优雅的生物瞥了她一眼。

即使隔着如有实质的黑暗,克里斯汀娜依旧觉得仿佛自己的灵魂被一道眼神剜了一刀。

从心的本性在此刻战胜了逞能。

英雄救美这种事情果然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从容淡然秒杀强敌是伊莱恩老大的事,她克里斯汀娜就是在一旁摇旗呐喊虚张声势的货。

她已经准备开溜,可身后安娜轻拉着她的裙摆,这又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为嘛!”她瞪了回去。

动作一做完她就后悔了,本就不算多的怒气槽瞬间清空。

理智告诉她,自己这貌似实在作死,而且其作死程度好比两军对垒刀铿锵,马嘶鸣,骑兵陷阵杀声震天,她一介伙夫扛着菜刀跑得比骑兵还快,

这是要赶着去对面做饭么。

想必巨龙不会介意加餐一盘小点心。

“你精神状态不稳定,松开她。”银龙没有回应这个上一秒还凶巴巴下一刻就瞬间焉了气的挑衅,只是单纯的重复指令。

然而克里斯汀娜不为所动。

忽的巨龙收拢双翼,小小的动作引动四散的气流,一股罡风掀开克里斯汀娜的裙摆,猎猎作响像是战旗飘扬。

“嘶。”

有人吃痛,不由得松开了手。

这是精准到令人发指的魔力掌控,其难度不亚于用榔头代替画笔在蛋壳上复刻一副《斯巴达克斯之囚》。

分明近在咫尺,可克里斯汀娜除了觉得冷却根本没受到任何伤害。

抓住这个机会,罡风更甚,千百道气旋化成刀刃,像是无形却致命的蝴蝶,贴过克里斯汀娜如峰峦般起伏的曲线,于呼吸的间奏中突袭。

“什么鬼!”

红发女郎捂住飞扬的裙子,一下子蹦到旁边。

然而当事人却不知道刚才她已然在死亡边缘徘徊过几次,只要她稍微动作再大点,风刃就能如熔切黄油般把她撕成无数碎片。

看到碍事的家伙自觉让开后,风压更上一层楼,隐隐中已经突破了银龙刻意的控制,元素俨然趋于紊乱,这是狂乱风暴的前奏。

高度浓缩后空气被密闭成气球,极不稳定的气流在其中盘旋,每一个气球都如同烈性炸弹,银龙还在其中藏着难以计数的冰晶,就像是破片手雷,如果剧烈的爆炸冲击波伤害不够,那就把冰晶钉进敌人的身体,端口锋锐的晶体本身亦是杀人的利器,再有爆炸的加持,其威力甚至足以团灭一只精锐小队。

复数个的气球被风浪推去,如汹涌澎湃的潮汐。

“停手啊,你这东西!”

毛贼掷出匕首,连精铁都算不上的匕首甚至没能在它的鳞片上擦出火花。

“驳回。”银龙转过脖颈,看着她,“申请者精神状态不稳定,建议接受治疗。”

这下轮到克里斯汀娜愣在那儿了,这龙类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像是听不明白。

而且很明显这画风不对啊!

第六十二章 利奥尼乌斯将军

总感觉它下一句话还能说出更加不魔法的东西。

然而现在情况紧急,没有多余的功夫给克里斯汀娜诧异,接二连三的空气暴鸣还在继续,发出令人胆寒的炸裂声。

黑夜遮盖住视线,狂风拦断了听觉,五感被彻底遮蔽,克里斯汀娜无从得知安娜是否还安好,那脆弱的身板不知道能承受住巨龙的几次进攻,但既然这杀意毕现的风暴尚未有任何停止的表现,那就侧面说明安娜尚且还活着,甚至还有能力抵挡古龙的进攻。

活着,就有机会。

一定,

一定要救下她。

倏地。

隐隐的,恍若从脑海深处蔓延,她似乎听到了有女人在唱歌,甘美如清泉般的歌声潺潺流进灵魂。

等会。

等等等会等会!!

思维在一瞬间大约触摸到了什么东西,又或者说挣脱了什么东西!

自己干嘛要拼死拼活为了安娜和一条古龙正面对质?

就算自己曾经救下过她,那也是因为伊莱恩仗义出手前的计划。

说白了自己与她无牵无挂,即使出于保护弱小的心理帮她也根本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命。

而且,虽然古龙顶着杀人焚城的凶名,但目前看来这只大家伙根本没有表露出任何对自己的敌意。

还有,最关键的是,为什么龙会在这儿!

作为没见过猪跑但总听冒险者们吹过牛的毛贼,她总能在一群爷们儿酒足饭饱后听到些离奇的事情。

她大概知道达到高级别的魔法师可以与传说中的魔兽签订主仆契约,法师自身的实力决定魔兽的上限,从人畜无害的变异家禽到兽人饲养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座狼。

再往上就没人知道了,就算再给醉鬼们灌上几品脱啤酒,他们也只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是没有更为恐怖的魔兽,而是因为几百年来根本没有出现过新的传奇境界的法师。

传奇法师能与什么级别的猛兽签订契约?

答案似乎就在克里斯汀娜面前。

那只银白的看起来不太有脑子的龙极有可能就是梅维斯大人的宠物。

那它明显就应该是自己人。

与之相对应的

寒意此时才慢慢爬上肩头,无数的鸡皮疙瘩翻滚,惊悚不定的心绪爆开。

克里斯汀娜反应过来,红发止不住哆嗦。

刚刚待在自己身旁的,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风暴仍在继续。

幽灵鬼魅一般的东西,在里面无声无息。

克里斯汀娜她并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借由一双眼睛,被另外的人尽收眼底。

大口大口穿着粗气,莫强活络起手指,捏紧拳头,噗噗作响。

他在为接下来的战斗预热。

师姐对阵黑猫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梅维斯随意抬手爆射就是一处废墟,浓浓的黑烟尘土肆意。黑猫左突右冲,勉力能够多开冰美人的锁定攻击。

虽然与梅维斯同样是传奇,可它总有些相形见绌,长长的猫尾不再神灵活现,甚至连顺滑的猫毛都少了不少,像是光秃秃的黄山,上面裸露着斑斑点点的表层。

梅维斯的每次攻势都极为凶狠毒辣,没有一丝丝属于法师的那种游刃有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睿智之感。

招招搏命,次次围杀!

她基本没有使用过需要吟咏超过两个音节以上的魔法,全部都是瞬发的基础技能,火球术,冰霜术,风刃,魔力剧爆。

她的手指从未停歇,上一秒灼热的火焰刚刚脱离,下一刻截然相反的冷酷冰霜就已经在指尖凝集。

她就像是伊莱恩所说的那种人形猛兽,行走的法术炮台。十根手指就如同地球上的火神机枪,每一次手指卷曲都等同于扣动扳机,子弹出膛,火舌吐息。

唯一的不同只在于火神机枪射出的子弹,梅维斯射出的约莫等于tnt。

当量。

师姐目光冷冽,踩着高跟鞋,身躯璀璨,光彩照人。(指爆炸)

这就是师承自索瑟姆的暴力美学。

“你这是在干嘛。”伊莱恩扭头看一眼不知所谓的莫强。

局势貌似还不错,就连刚才师姐说的话就是莫强故意停顿到那吓唬他的,这里最处境最危险的看起来反倒是伊莱恩自己,但他肉体外层还闪耀着一层不明所以的金光,隔绝了大部分热量。

似乎还很坚挺,至少看起来还能坚持到师姐处理完黑猫。

所以伊莱恩没什么好担心的。

“热身啦。正宫娘娘既然要打正面战场,那我就负责开辟第二战场,建立革命根据地咯。”

他轻快说着,瞳孔却是漆黑的,没有一丝反光。

“我当年打比赛的时候apm快有350来着,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十成功力还剩几成。”

“说人话。”

“干,要是说人话就能说清了我至于在这跟你扯淡么。”他稍微停了停,“算了,直接跟你开视觉共享。帮帮忙。”

话音落下,仿佛泄洪一般,惊人的数据流在两个灵魂间激流勇进地穿行,视线里的建筑分崩离析,色彩是最先消失的,整个世界介乎于黑白透明之间。随即,已经化作简练线条勾勒成的世界开始进行令人头皮发麻的扭曲,像是饕餮中的蛆虫亦或是火鼓上的爬蛇。

拆分,

重组。

全新的世界由点连接成线,无数线条拔地而起,像是高高竖起,密集如林的骑枪。

这是迥异于这个世界常识范畴内的东西。

这并不魔法。

海量的信息在一瞬间传输到伊莱恩的大脑,他几近晕厥,两眼发黑。

但下一刻,电光乍现。

伊莱恩并没有短暂性的失明,全新的世界已经构建,之所以他看不见是因为“这双眼睛”并不能夜视。

“还好还好,那妞还不算蠢。没有直接一脚给我踹过来。省得我开团的时候顾此失彼。”

莫强扭扭脖子,伊莱恩仿佛能从这灵魂身上闻到些东西,像是荒野的风中吹来的铁锈味儿。

这个男人并不如共享的记忆里那样单纯。

甚至可以说,宛若野兽。

“那就麻烦小姐旁边站站,哪有观众跳下观众席跟角斗士站撸的理。”

他抬起手,右手空握,像是真的握住了什么东西。

右划。

硕大的龙爪凭空挥舞,没有任何征兆地,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稳稳抓住女郎娇美的身躯。

但锋锐的爪甚至没有划破女郎的礼裙。

“果然是我想多了!”

在这样的惊恐声中,克里斯汀娜被塞进了壁画。

“好的,解决了制造问题的人,下面该来解决问题了。”

在精神世界连接进入大图书馆的防御系统后,他花了几分钟,获得了更高层次的权限,全面接管了大图书馆地面以上的防御。

梅维斯已经做好了终极防御法阵被自己舍弃的准备,她提前预备了第二套防御,自己失去了情感的魔宠,以及,

斯巴达克斯军团。

被囚禁于壁画中千年的灵魂。

“虽然知道攀科技了,这是好事。但要是只会f2a那不就凉了么,卡拉也不是这么糟蹋的。而且矿都没有,你要怎么运营,靠greedisgood么?”

接管防御后莫强立马就对这套防御做出了相当准确的评价,这套防御固然强大,但各个单位之间要么一哄而上要么各自为战,弱点也相当明显,军团士兵被消灭掉一个就彻底少一个,没有填补的可能。

就目前看来,蛇教徒已经突破了军团的防御,占据了所有重要据点。

“还好我们这边也都不是脚男,清一色满科技三本兵。”

“只差,一个人了。”

一个主帅。

他停住,舔舔唇。

“现在,利奥尼乌斯将军!请登上您的战车,带领您的士兵,碾碎敌人,让他们鲜血如花。”

他左手虚按,一切都消失不见。

千百米外的上方,

沉寂片刻的银龙再次抬起头,些许不同的是,此时它眼中流转着金色的花纹。

恰如祭坛前,英雄诞生时那一抹光。

第六十三章 我那么大一个大祭司呢!

金光流转,银龙长吟。

木讷无神的角斗士军团在此刻被注入了灵魂,之前如锈迹斑斑的钝刀般迟缓的气质为之一变,那支曾经杀寒帝国人胆气的军团又回来了,残暴卑鄙恰如群狼恶嚎。

石塑铁铸的悍卒杀意毕现,尚存的一百三十一名士兵全线出击,骤临的攻势令已经放松警惕的蛇教徒损失惨重。

在莫强视线里的平面地图中,一个又一个红点从上面被抹去,这意味着他们即将收服所有被蛇教徒占据的通道,各自为战的士兵即将完成合围。

但己方的绿点也在急速消失,这个合围被人为的打开了缺口。

蛇教徒在初次的震惊之后表现出了极其恐怖的战斗素养,丝毫不亚于禁卫军,临阵不惧甚至心有灵犀般短短几分钟内组织数次反扑。

不过几分钟,已然尸横遍野。

剑意纵横,鲜血如注。

碎裂的尸身顺着楼梯阶层滚下,一个个价值连城的昂贵魔导傀儡接连报废。

交战双方都沉言不语,回应对方的唯有道道寒光。

往往一个蛇教徒的尸体尚未倒下,他的同伴就已经持刀上前接管战场,踩过同伴尚带体温的血液,硬顶着长矛短剑,就算被洞穿,把钢刀送进傀儡关节连接处的缝隙,精准冷酷甚于莫强控制下的没有感情的傀儡。

我们已经占领了楼梯,走廊还在敌人手里。

战况惨烈好似那场凛冬雪国中,惨无人道的战争。

蛇教的强大现在已经超过了太多人的想象,他们完全有能力发动足以颠覆帝国的战争,事实上他们曾经几乎已经成功了,流传数百年的皇室几近被他们杀光,即使是现在,他们所仅存的力量也足以让戒备森严的君临城毁灭。

但他们沉寂这么多年到底是在恐惧着什么?

然而现在莫强没有余力来想那些。

为了维持住局面,以亿兆为单位的信息流阻塞在他脑海。

正如莫强所说,他必须全力以赴。

地球上的一流rts选手apm可以达到250到300,能达到350的选手已经足以封神,估计能突破四百大关的也不是没有,但莫强记忆里也就一个靠红点打星际的货。

可职业选手顶多四五线同时操作,他要面对的是

131线,

同时操作。

难度系数暴增。

更可怕的在于,操控这群傀儡不是左键框住,右键a过去就完事。莫强相当于是在同时联机传131次火。

敌人狠辣阴险,是惯于征伐的老手。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莫强稍有不慎就会瞬间报废数个精良的傀儡。

好不容易打出来的良好局面在一点点被反推。

就好似两个绝世剑客之间的对决,沉寂如水,剑匣如龙,狂暴的杀意隐藏其中流窜。

看起来好牛逼是吧。

结果他娘的是回合制!

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可惜老子现在是个如花似玉的魂体,不然抬抬手”

莫强突然想到了什么。

自己垂涎很久了的肉体,

男主人现在貌似不在家?

又是一发致命的冰晶弹出,擦过黑猫凋落的毛发,歪斜着插进乳白色橡胶感的墙壁,散着森然的寒气。

疼痛感让梅维斯下意识捂住脖间的伤口。

“痛苦鞭笞”的效果来得猛烈太多,比起自己在实验里饮下的试剂,这种痛苦简直能令灵魂发抖。

能塑造奇迹的神血察觉到身体的主人正面临着死亡,它不断涌上试图修复伤口,无数新生的肉芽在伤口附近起起伏伏,难以言喻的酥麻刺激着大脑,几近于快感。

但每每下一刻,痛苦鞭笞就会发力,山峰崩塌,巨石覆面的疼痛如洪水般瞬间淹没大脑。梅维斯就这样处于极端快感与极度痛苦之间交替的状态。

手掌传来灼烧感,触及到神血皮肤被其破坏殆尽。

她瞬间抽开,但诧异的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甚至创口都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大。

因为血快流干了。

高强度的战斗在不停地压榨心脏,一条条血线从伤口迸射。

梅维斯必须让伤口维持在一个刚刚好的程度,足够排出大部分神血避免变成蛇类怪物,又不至于让她横尸当场。

神血强化了梅维斯,却无法把她当做奴仆。

这明显是只有重复过千百次后才能拥有的熟练度。

现在的她位于君临城的战力巅峰,无人能挡。就算是格林,艾丽莎,杜维,罗杰一票顶尖强者加起来,也只能堪堪触摸到她的底线。

唯一的缺点只有一个,与接近无限再生的罗杰不同,梅维斯是肉体孱弱的法师,如果短时间内大量失血,她真的会死。

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

“果然我们的怪物小姐是信不过的啊。”

黑猫舔舔粉红鼻头,上面的灼伤奇迹般的愈合。

无言,回应它的是十发火球。

轻轻越过,宛若杂耍一般,它熟练地躲开一个又一个火球。

与之前的狼狈的截然不同,黑猫每次闪避都是在刀尖上跳舞,险而又险的躲开,看起来却又是那么游刃有余。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就好像居家的小猫在调皮地玩弄老奶奶掉在地上的毛线团。

它的孩子们来了。

梅维斯能闻到属于那种生物独有的味道,一共七只,全都藏在阴影里,粉嫩的舌头舔舐小小的尖牙,宛如出征前的武士磨砺刀刃。

如果这场战斗真的是回合制的话,

该轮到它了。

“嗯嗯,红色的怪物?我明白了,回头赏你们小鱼干。”

“派来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正常,本来就是炮灰,以后再拉一批。”

“龙?倒是少见啊,挺久没吃过了。”

黑猫对着四面八方不停地喵喵喵,安抚这些小东西既恐慌又焦躁的情绪。粘糯的奶猫音此起彼伏,软软的好像要叫进人心里,前提是能忽视掉遍地硝烟与鲜血的话。

“嗯?!你再重复一遍?大祭司给你们弄丢了?!”

蓦地,一向沉稳的黑猫炸起一身毛。

梅维斯所释放出的威压差点被瞬间击溃,她不得不再次凝神,稳固这能够压制黑猫的气势。

“那可是大祭司啊!那么大一个活人你们都能看丢?难道你们还不如一个蠢贼么?!”

黑猫呲牙咧嘴,凶戾的震嗓音吓住了所有猫仔。它甚至对自己的孩子们都释放出了毫不掩盖的杀意。

大祭司是黑猫最喜欢的一个信徒,几乎是经由它一手带到大,大祭司天赋极高,甚至有着难能可贵的心性。

黑猫坚信这个新就任的大祭司能够重振已经病入膏肓乃至于无药可救的蛇教。

能够重返那繁荣昌盛的百年之前。

但现在在这个至关重要的节点上,大祭司居然丢了?!

要知道蛇教此次出动的顶尖战力都是有着能够问鼎教宗的人物,对于他们而言,相较于某个目的,任务是否完成倒是其次。

他们之间有更深层次的博弈。

关键是他们能否取回蛇教的圣物,对他们而言这有着极其重要的政治意味,取得圣物的人无疑能在教内获得更多的支持,而这些支持将推动他登上教宗的位置。

杀伐果决对帝国充满着深仇大恨的罗杰,他本身就在宗教内部被大多数人所支持,如果他能够拿回灾祸之剑,那他的威望将高到无以复加。

远在戈兰山脉的大军首领,也在那里寻找遗失在上次大战中的遗物,如果真的被他找到,那他的地位就能与罗杰分庭抗礼。

前任大祭司的亲信艾丽莎,作为圣女至今还拥有着不少拥趸,如果前任大祭司还活着,那她这次就不会只能去干苦力,而是会和黑猫一起行动。

至于黑猫自己所认可的学生,它为她准备了最稳妥也是最具有说服力的圣物——蛇教原典。

真正的,足以让所有人闭嘴的东西。有人说过,谁掌握着原典,谁就掌握着蛇教。现在的教宗之所以是教宗,那就是因为他能原封不动的背诵已经遗失的原典全文。

现在,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大祭司居然丢了。

这上哪儿说理去!

“那不好意思了,怪物小姐。”黑猫收拢起炸开的毛发,“本来是打算回收处理的,但现在比较赶时间。”

“你还是死一死比较好。”

肉球里弹出爪。

第六十四章 进击的黑猫

黑黢黢的身影开始轻快地助跑,穿梭在传奇法师密不透风的法术之中,足以颠覆整个城市的女皇之威在此刻仿佛形同虚设,之前浓稠得宛若万米之下恐怖水压的气势在此刻对它而言,荡然无存。

它优雅地走走停停,像是贵妇人在和煦的日光中,下午茶的时间里闲逛自家的后花园。

停下,似乎前面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小水洼。

十三道刺骨冰柱错过目标

左拐,仿佛能看到它在微微蹙眉像是在懊恼为何这里会有深深的灌木丛。

盘根错杂且猛然钻出地面的荆棘突刺与黑猫擦肩而过

收脚,黑猫稍微捂住鼻子,闻到了令人作呕的味道。

足以洞穿魔兽坚实表皮的腐蚀浓酸几乎快沾到黑猫,只可惜它收回了前脚

“这种过家家似的玩意儿。”

“真是可笑。”

它目光凛凛,视线逆势扑进,它面前是最为浓稠的压力,已经快要形成实质,像是一堵横亘在一人一猫之前的城墙。

只要有来自梅维斯源源不断的法力支持,那这威压就丝毫不亚于君临城的宏伟壁垒,

坚不可摧!

然而,

历史上从来就没有过永不失陷的城堡,一如从来就没有过不可摧毁的防御。

黑猫轻声叫唤,身后扑腾正欢的猫崽们听到了老父亲的命令,立马停下手头的工作,乖乖巧巧地排成一列,蹲立在黑猫身旁。

有一只被好奇心支配的猫崽伸出爪子想碰碰这透明状的东西,在爪间触碰到气墙的那一刻,它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沾染上了,诡异的力量鲸吞猫崽的肉体,前爪瞬间消失在虚空中,并且还有向身躯蔓延的迹象。

失去了一只前爪,这只猫崽猛地没了重心,跌坐向前,随即消失在气墙之内,无影无踪。

喵喵声此起彼伏精力旺盛的小猫们看到这一幕后都惊恐万分,争相躲在老父亲的肚子下面。

古井不波般的气墙之中,是吃人的猛兽。

这绝对是血腥的异教魔法。

属于人类的红色血液从鼻孔流出,血珠经过女人动人的唇瓣,在空中划出一条血线。

在意识到黑猫改变了自己目的的时候,梅维斯在脖子上又抹了一条更大的创口,汩汩青血被动脉压逼射。要在这种情况下战胜黑猫,她只能是传奇法师梅维斯而不是兽性十足毫无理性的怪物。

黑猫停在气墙前的那一刻,血管已经挤不出青血了,只剩下几滴血液干涸在创口处,最后的神血几乎也快失去了那种伟力,就连腐蚀她的皮肤都做不到。

拥有神血的怪物可以在这种剧烈的创伤下活下来,但人类却绝对不行。

维持气墙,并且保持火力全开,她还有大约十分钟。

十分钟能做些什么?

十分钟,有经验的熟练女仆可以打理好老爷们的餐桌,

十分钟,足以装填上百发炮弹撕开敌人的防线。

十分钟,也可以杀死另一个传奇。

梅维斯闭上眼,无形的魔力在黑暗中流动。

“蠢家伙。站回去”

黑猫不耐烦地推开聒噪不安的猫崽,没有一点点失去爱子的惋惜之情。

略显混乱的奶猫不得不重新站成一排,它们更感受到老父亲现在很生气。

它生气的时候,很可怕。

“注意!”

它高声提醒。

一众猫站直了身子。

“张嘴。”它轻轻哈出两个字,打哈欠似的。

之前的提醒声是如此的尖利以至于随后真正的命令细不可闻,就像是金铁交锋后收刀入鞘的滑膛声。

跟着命令一起来的,是梅维斯的炎爆。

铺天盖地,如狂蜂袭来。

弱化版的顺发焚城,却依旧有着焚山煮海的威能,而且,成百上千的火球足以弥补威力上的不足。

这才是被称作战略武器足以改变一场战争走向的,传奇法师的恐怖。

即使是以悍不畏死著称的雪熊军团也绝对不敢硬撼其锋芒!

但是,这成百上千的火球,被这帮猫崽

吃了。

一个又一个火球在它们嘴里湮灭,无声无息,甚至没能冒出一点点黑烟。

它们跳起来,用肉球接住空中的炎爆,然后一大口闷进去。它们相互争夺,以至于有两只猫崽为了一团火球自己先打了起来。

就像是在玩玩具。

一分钟过去,

遮天蔽日般的火球已然荡然无存,就像从来就没存在过,地下室冷冷的,就连它们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所带来的热感也如指尖的流水消失得飞快。

“吃完甜点就吃正餐。”黑猫的视线始终锁定着梅维斯,“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别枉费主人一片好心。”

它的话得到一致的喵喵声呼应,这群猫崽就好像拥有着一个无穷无尽的胃囊,一切被它们吞下的东西就会立马消失在其中。

它们雀跃着,争相跳进之前曾杀死过它们兄弟的气墙里。

然而这一次,城墙形同虚设。

它们开心地在其中穿行,啃食着透明状的气墙,像是在吃一层厚厚的饼干。

那是由磅礴魔力构成的东西,而魔力在它们的食谱上的位置,排得很高。

三分钟

渐渐地,它们啃出来了一条路,宛如摩西开红海,无边且无形的气墙从中凭空消失,黑猫迈着脚步,踏进。

“你们就是用这个办法突破大图书馆防御的。”

梅维斯倏然开口,“贝斯特兽对魔力有着最强的适应性。你们能够模拟出任何被吸收进体内的魔力。”

作为大图书馆真正的主人,她比莫强更先一步知晓了大图书馆被人攻破的消息,可一系列防御法阵却根本没有启动,所有蛇教徒都通过某种办法躲开了识别系统,这迫使她不得已采用了第二套方案。

现在蛇教徒潜藏进大图书馆的办法出现了。

每个人的体内的魔力都有着细微的差别,就像是指纹。

蛇教徒复刻了克里斯汀娜身上的魔力,再把其强行印在了一群死士身上。

从谋划到执行,期间的任务量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这只能说明,自从伊莱恩踏入君临城的那一刻,一个全新的计划就立马应运而生,蛇教所有的人马都在围绕着一人运作。

伊莱恩的出现提前引爆了埋藏在君临城已久的爆桶。

“是的。”黑猫晃晃脑袋,坐等崽子们开路,“大祭司从那个毛贼身上汲取了一点点魔力。伪造身份花了我一点时间,不然你连送那家伙进御座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复活派桑,你们可真是肯下苦力。”

“冤枉。”它摆摆头,“我可没说我要复活那条爬虫。每次看到有人祭祀它我就觉得恶心。”

“好啦,说了这么久。就让我见识见识,这么多年没见后,怪物小姐的本事吧。”

梅维斯不语,紧皱着眉。如此庞大的魔力调动,对面作为传奇不可能察觉不到,可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反馈。

淡然?

或是自信。

但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不论是时间还是体力,都不够了。

庞贝熔岩,爆发

第六十五章 它们跳起来扑到师姐身上

没有魔法水晶,没有羊皮卷轴,更没有血腥恐怖的祭祀,梅维斯没有借助任何外力,仅凭人类之躯就能凭空直接构造出一次高阶阵术。

在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即使是同样享有盛名出身于博识塔高阶法师们都不可能做得到。

这是人类的极限,很明显,梅维斯的强大已经不属于人类了。

魔力已经充盈到最顶点,庞贝熔岩的威力也到达极致,只待控制着这无上力量的主人一声令下,无边无际的熔岩就能席卷面前所有的敌人。

只要她能说出那带着魔力波动的语言。

“据说还没有人能从爆发的庞贝熔岩中活过来,它的阵法构造之复杂足以让这个高阶魔法爆发出数倍以上的威力,在破坏力这方面上,许多禁咒比不上它。可是为什么它只被评为高阶呢。”

黑猫不动声色,而地面在涌动,饕餮正酣的猫崽们不知不觉中已经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模样,战战兢兢地排在黑猫身后,就像是长出来的另一条尾巴。

它自言自语着,“因为它需要足以榨干一条魔法水晶矿脉的魔力。”

恍惚间,它开开合合的嘴角好像露出了恶魔的獠牙。

“过了这么多年,你果然还是没弄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回答,

动物和人类之间都陷入了沉默。

悠悠地,女人先是叹出一口气,而后握紧左拳。

“我是人类。”

“我是梅维斯。”

赤红色的岩浆冲破地表,短短几秒,偌大的空间里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儿。

“软弱无力的申辩。”

黑猫对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岩浆呼啸而来,它名为灾难,所过之处即为死亡。

有小猫躲闪不及,转眼之间就消失在滚烫的熔岩之中,连惨叫声都没能留下。

有的猫试图用它们那无所不能的嘴啃噬掉无边熔岩,但很快它们就发现这是徒劳,因为这是真的岩浆,只不过是由魔力创造。

整个下巴都已经被溶解掉的小猫来不及挣扎,紧接着也立马被熔岩吞噬。

唯有几只最为聪明的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才是它们能活下去的关键。

它们一把跳到黑猫身上,占据着那本就不大的身体,原本和和睦睦的兄弟姐妹们此刻龇牙咧嘴要唬走其它姊妹,它们相互撕咬对方的脖颈想要把它们甩下去。

黑猫默然地坐着,熔岩没过,却从它的两侧分开。它的视线不在这里,眼中闪烁着血腥的刀光。

“你逃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躲不过自己的宿命。”

梅维斯神色一变。

“准备好成为,神的养料了么。”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金碧辉煌,璀璨光芒压盖住岩浆。

近乎无限的魔力沿着规划好的路线上升到每一个节点,

一层,

两层,

三层,

明亮的水晶把大图书馆点亮得如同白昼,从外面看来,这栋建筑就像是暴风雨夜中为迷途航船照亮前路的灯塔。

赫利俄斯又一次为大图书馆提供能源。

梅维斯回头一看,神的御座已经趋于平稳,平稳得就像一口棺材。

无上的伟力没有赫利俄斯所引导,它们迷失在培养仓之间,无处消散,只能慢慢堆积,最终会把里面的伊莱恩挤压成肉泥。

赫利俄斯显然也在服从蛇教徒的命令。

蛇教从梅维斯手里窃取了对大图书馆的控制权!

不。

她立马否认了这个想法。

如果把大图书馆的防御体系比作是电脑系统,那莫强就是一个神乎其神的黑客,他甚至不需要借助硬件就破译了这套体系,霸王硬上弓似的强行闯进。

梅维斯就是这台电脑的主人,她掌控着进入界面的密码,这里就是她的后花园。

而蛇教,则是这台电脑的制造商

他们从一开始就有无数种方法打开这台电脑,唯一的麻烦是梅维斯干脆直接把这条电脑用铁链子锁死了,还接上电流,谁动谁死,他们空有密码也没法打开。

现在他们进来了,还带着比梅维斯更高的权限。

梅维斯竭尽可能地保持清醒,

无数种决策在她脑海里瞬间闪过,种种利弊取舍不同宛如野草一般疯长。

这些想法最终淡化成一个简单到极致的是或否。

要救伊莱恩么?

要。

很好,既然决定已经确认,剩下的就是执行了。

代价什么的,等以后再想。

梅维斯就是这样一样干脆果断的妞,不论是学术上还是情感上,她都宛如一柄锋利的利剑,一下子直击要害,招招破绽。

包括学院教授甚至学生在内,男男女女都被她这简洁有力地做法所折服,甘拜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只会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变得优柔寡断。

庞贝熔岩霎时间失去了恐怖的威力,刹那就从可怖的猛兽变成软绵绵的绵羊。梅维斯果断抽走支撑熔岩肆掠的魔力,洪水般的熔岩渐渐凝固,变成暗紫灰绿的石块。

一条若有若无的魔力线从梅维斯指尖流出,袅袅飘向御座。

她把全身的魔力压榨成一条线,代替赫利俄斯为御座充能。

以人类之躯

不出一分钟,神座就能把榨干梅维斯体内的所有魔力,

之后的一分钟就会吸食她的血肉,蕴藏着传奇境界实力的身体本身就是极佳的补品。

再过一分钟,这具迷倒众生的身躯吸成一具干尸。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然而她的身体状况甚至撑不到那么久。

“做出这般举动就能证明你有人类的感情,算是人了么。多么高尚,多么伟大,可惜并不是个人类。”

黑猫载着仅存的三个孩子,一步步踏进原本被气墙封锁的区域。

“他们可从来都不会管你是不是有着金子般的心,非人就是你的原罪,更何况,你罪孽深重。”

小猫们鱼跃而出,把黑猫当做是跳板,蹦到梅维斯身上,张开小嘴撕咬起来。

然而想象之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但它们的确正在大快朵颐,因为它们正在吃的东西可远比血肉来得珍贵。

猛然咬下去,从女人的四肢百骸中撕扯出什么,然后囫囵吞下去,它们每咬一口,黑猫的体型就粗大半分。

是魔力。

构成梅维斯身体的不仅仅是血肉,更是涌动的已然形成实体的魔力。

这也是梅维斯被称作法师天才的秘密,

她是半魔法生物。

由蛇教制造的,用于杀戮和侍奉的生物。

第六十六章 堕落窟的女人

夜晚,下城区。

被万众所期待的男人喝了一口酒,

杰斯因向一旁的法师借把火,点燃一根卷烟,如迷雾一般,蓝紫色的烟迷离了他的视线,面前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

委实说,这种出自北境,由塞文大公极力推广的草叶抽起来真不赖,之前杰斯因还不理解,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小小的烟草会在整个帝国内如此畅销。

已经搅成一团乱麻的大脑在烟草的作用下逐步平静下来。

他坐下,桌上摆着空空如也的酒杯。

堕落窟,

时隔十多年,他终于又一次坐在了这里,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劣质酿酒。

这里的构造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从烟雾之中,还能从舞池中看到那个令人想入非非的身影,还能从那道不容易被人注意的暗门中冲出来一个向死而生的孩子。

那个孩子现如今是他引以为傲的学生,正代替他主持着格拉狄奥斯圣殿的局面。

记忆里的场景在今夜注定都不可能发生。

自从君临城宵禁政策颁布以来,这里就没有什么人往来,堕落窟的老板每日每夜都在他背后的金主面前哭诉执政官杰斯因的残暴,害得淳朴良民们怨声载道,乞求金主能向皇帝陛下进言罢免这位不近人情的执政官。

这一行为似乎卓尔有效,今天这里居然久违地热闹起来。

客人们惊呼今天居然有如此多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她们纯洁得宛如一尘不染的白纱,就好像好像那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如莲花一般的女人。

“大团长阁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男人的答复像是一块石子,搅碎了杰斯因的回忆。

“那就动手吧,事后好好安葬她们。”

他摆摆手,示意影卫们尽快。

得到回复的男人躬身,随后快步离开,走向曾经纸醉金迷的舞池。

里面横七竖八躺满了女人们的尸体。

无一例外都是死于一记穿透胸口的致命伤。

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痕迹,即使已经死了还面容娇丽栩栩如生。

“好久没被人这么称呼过了,还不太适应。”

法师知道杰斯因是在对他说话,极为配合地笑笑。

如果对任何一名权贵说杰斯因是皇室影卫的大团长,他们必定不会相信,还会嗤笑告密人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能胜任帝国主力军团大团长一职的无一不是声名显赫的传奇强者,其中以北境公爵塞文为最。而皇室影卫作为拱卫在皇帝身前的精锐部队,统帅他们的也必然是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如果说梅维斯是大团长的话,真实性还会更高些,他们可能会先震惊片刻然后再去确认是否属实。

但若说是杰斯因

呵呵。他们只会报以一种无声的微笑。

然而,事实上杰斯因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室影卫重建后的第二任大团长,甚至是他一手主持影卫组织的重建。

人就是这样盲目,不肯相信超出常识的东西。

这一点上,贵族和平民倒是没有任何不同。

在处决堕落窟老板的时候他仍旧不肯承认自家金主给他捧场找来的女人们居然是蛇教徒,

然而杰斯因根本不考虑在局面上与蛇教徒和他们党众的博弈,他从来就只考虑什么时候掀桌,以及掀谁的桌。

既然从这个卒子嘴里撬不出来任何消息,那杰斯因就成全他的忠义,想来世界上还是不那么忠义的人比较多。

虽然没有任何优雅可言,但往往效果拔群。

今晚掀桌的效果就很不错,他和影卫们伪装成准备豪掷千金的客人,在没有引起任何警觉的情况下混进了大厅。

毕竟从来也不会有人能料到,一方主帅居然会在战争开始之前就亲自下场,深入敌方老巢,气势汹汹地来掀桌。

“可以查到这些女人是以什么身份进入君临城的吗?”

老板这条线断了,那就考虑从女人们身上下手。只不过很可惜的是,这群女人死得比老板还要早,因为她们的歌声简直诡异到发指。

老板亲自现身告之众人今晚还有着一个保留节目,还未等客人们从诧异中反应过来,齐刷刷的吊带袜白丝大长腿,啊不,圣洁的纯白长裙姑娘们粉墨登场。

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她们演奏了一曲名为死亡的合唱。

所有人都陷入了永无止尽的疯狂,甚至包括杰斯因和影卫们在内,他们几乎就要拔起长剑自相残杀了。

幸好那位法师及时施法,让具有战斗力的影卫们保持住神智的清明。

不知是处于感谢还是什么,他给一直伴在自己身边的法师也递上了一根烟。

对方也极为老道的夹在耳朵上,陪笑着,一脸讨好地说,“就快了,就快了。执政官大人运筹帷幄,足智多谋,您的智慧堪比五贤者”

杰斯因听不下去,连忙示意这人打住,“简单点儿说。”

他估摸着这人再说下去怕不是要说出什么“全赖皇帝陛下洪福齐天”这种不过脑子的话。要是不严加制止,这人怕是真敢吹出什么杰斯因单枪匹马勇闯蛇窝的牛来。

法师微微躬身,清清嗓子,“全赖”

气氛有些不对劲。

一下子,他突然注意到这个以雷霆手段血洗都城的男人似乎面色不快,多年拍马屁的经验告诉他,得立马换个说辞,

“啊,是这样的。全赖执政官阁下在蛇教造反之初就严格控制君临城的人员出入,包括难民在内所有人都登记在册并且给各类人士限制了活动区域。要查到这些人其实是很容易的。”

“你如果再说废话我就让影卫先把你给审一顿。”

有点无奈,因为这些东西是自己一笔一划起草,然后一层层向下传发直到基层士兵。

现在被一个不属于基层但明显也爬不上高层的法师给说教。

这种感觉大概就相当于“杰斯因就是个拿笔的,他懂个锤子执政官”。

“其实很难办。”法师透露出实情,“蛇教不可能在任何纸面上留下这群女人的信息。所以他们不可能是从正常途径进入君临城的。除非”

“除非有人庇护他们,最好还是手眼通天就像执政官一样。对不对。”

“小的万万不敢有这种意思啊。”

法师反应机敏,身为超凡者的尊严和骄傲随着扑通一声趴到在地消失得荡然无存。

心中暗说这男人能不能再不要点脸。

杰斯因脸上止不住地抽搐。

“但是,如果大人您真的很想知道的话,我这里的确还有很多办法。不过,这一切都取决于您。”

“取决于我?”

“是的,完全在您。我有三个小时的办法,两个小时的办法,甚至是”

他语速越来越快,呼吸急促,语调富有诱惑力,像是积压货物的行商在竭力推销什么东西。

“如果你的意思是把所有警备官抓起来行刑或者喂些会让人变成弱智的草药的话。我劝你想都别想。”杰斯因停顿了下,思忖这个法师应该是值得的,“现在还不到和大贵族们决裂的时候。”

“了然,了然。”

“那就是,一个小时的办法咯。”

法师的语气让杰斯因略微有些不适,好像他之前说那么多就只是为了这一刻做铺垫,总有一种被人下套的感觉。

匍匐在地上的法师抬起来,眼神看起来真挚无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什么办法?”杰斯因道。

“问死人。”

纵横多年的执政官突然怀疑这个法师是不是偷偷摸摸看了眼蛇教原典。

问死人问题。

这是狂人的风言风语。

第十六十七章 灯下黑

思考片刻后,杰斯因最终点头同意法师的计划。

用他的办法来审讯一群死人。

得到许可的法师信步走进舞池,颇费了番力气爬上栏杆,在清理尸体的影卫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尽管这些人的表情永远都如沉铁一样没有温度,但此刻很容易从他们的举止中看出难得的尊敬和感激。

“喂,这位先生,麻烦搭把手。”

法师随手把耳边的卷烟递给旁边的一名士兵,脸上满是殷勤的讨好。

影卫推过他的手,摇头拒绝,沉默等待下一步指示。

“帮帮他,让我们看看传奇法师的学生什么样。”

远在座位上,杰斯因发布指令,“让其他人等等,把火油放下。”

“多谢大人赏脸,小人定不辱命。”法师冲他点头,然后转过身像狐朋狗友一样亲昵的搭上影卫的肩膀,“先生,我要您做的事情很简单,我发誓,男人们都喜欢这活计。”

手指上冒出青色的火苗,他点燃了卷烟,嘬了一口,灵魂也跟着飘飘然起来。

“该死的上层阶级,抽的烟都是这种上等货。”

这句话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他只不过是暗自腹诽。

被搂着的影卫感觉些许不适,他晃晃身子想要挣脱,却发现这家伙的力气大得有点儿吓人。

然而法师对影卫的举动不以为然。

“如您所见,鄙人生活清苦算是苦行僧,有些禁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触碰的。”他吐出一口烟圈,“那就有劳您把所有尸体的衣服给扒下来,您瞧,这些姑娘已经等不及向我吐露她们的秘密了。”

法师嘿嘿笑起来,拿着烟的手对已经长眠的女人们指指点点,与他的说辞相反,看不出任何有僧侣对逝者的哀惋,反倒像是看到了新鲜食物的秃鹫。

影卫感到一阵恶寒,那只自来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就像死人的断肢一样。

“你会死灵魔法。”影卫沉声道,与此同时,他已经下意识摸住了剑柄。

“怎么可能。”法师瞪大了眼睛,如浪潮一样的烟味打倒影卫脸上,表情做作而夸张,“根正苗红的皇家学院法师好么,我恨不得把蛇教徒千刀万剐以解心头只恨,断不可能与他们有牵连啊!”

“你们可千万别大晚上来踹我的门。”末了,他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杰斯因拍拍手,示意他们结束这场闹剧。

“听他的。”执政官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女人们的尸体依照法师的指示被排列得整整齐齐,饶是杀人如麻的影卫们也快忍受不了这样的场景,这些女人尚且活着的时候反倒没有什么感觉,可当她们死后,那素白胜似盐那样的脸庞居然满是圣洁。

无限的罪恶感在心中膨胀,几乎要把心脏撑爆。触碰到女人肌肤的手掌仿佛在燃烧,仿佛影卫们做到何等亵渎的事情,正在被神灵的怒火惩罚。

少见的,有影卫缩回了手。

他的确对霜月王朝以及那位皇帝陛下有着至高的忠诚,但成为一名影卫之前,他和帝国境内大多数平民一样浑浑噩噩地信奉蛇神。即使现在接受过训练也无法彻底把蛇教在他前半生留下的痕迹抹除。

他心底的防线在溃败自己和这些女人之间倒底谁才是罪恶的?

他的内心渗出了恐慌。

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忠诚了。

“稳住心神,先生们。”

法师的声音适时响起,明明听起来就如同公鸭嗓一样,但真的有用,带着某种莫名的魔力,安抚住动乱的人心。

“这是蛇教惯用的小把戏。找几个漂亮的女人打扮一下,再把她们不露痕迹地送到某个目标旁边,用那种若即若离的法子吊着他。年轻的小男孩们很容易中招,没了理智的他们事后会有一种玷污了圣洁的罪恶感并深深自责,这时候女人们就会不小心提出让他们侍奉蛇神,只要信仰蛇神她就是蛇神赐予他的独一无二的圣女。这些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从此就会对蛇教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就算死了也是一样的,我把这些女人叫做魅魔,像魔鬼一样懂得如何牢牢攥着人心。”

他幽幽吐出烟圈,淡漠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影卫们听了他的话,突然发现这些女人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素白的面容是因为涂抹了铅粉,那圣洁到能蛊惑人心的胴体除了长得好看些与其余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自己居然被一堆死去的肉块给吓到。

“已经按你所说的摆好了,不管你要怎么做都尽快。”

“哈。”法师笑笑,“答案已经出来了,出生地,饮食习惯,生平等等信息,这些女人都告诉过我了。”

一阵沉默,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这个混蛋给耍了。

“我是说,你难道不准备施展一些法师该做的事情,比如魔法什么的。”杰斯因压住嗓音问。

“魔法,你是说那种即将过时的东西么。大人您别指望魔法可以让死人告诉你们一些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东西。先生们,我们被这奇妙的玩意儿蒙蔽了太久以至于离开它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那你准备怎么做。施展神迹?”

“某种意义上是的,不过或许用奇迹来称呼它更合适。”他丢下即将燃尽的烟头,“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冒着青色火焰的烟头落到了其中一个女人的身体上,熊熊的火焰仅仅之持续了一秒,眨眼的时间便从火苗变为烈火再变为垂垂老矣的点点火星。

熄灭过后,于漆黑的灰烬之中留下了一具完整的骨架,非但没有任何被污浊的痕迹,反倒是洁净如玉。

“我到宁肯相信这是个奇迹。”杰斯因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场景,轻声说。

法师挑逗地吹起口哨,这一次他眼中反倒冒出火热的光芒。

对着一副骨架。

“瞧瞧这美人。”他俯下身,摩挲着,宛如在抚摸珍贵的丝绸锦缎。

“南境人。”他断言。

“与南境大公有关?”一旁的影卫下意识提问,这是长年的侦察刺杀经验遗留在他脑海中的思维惯性。

杰斯因摇头,“不,他的意思是,真正的南境人。”他凝视了一会儿,“理由呢。”

“头骨,她的头骨和我们有些许不同。帝国人的头骨基本上都是类椭圆形,而她的头骨周边呈三角形。再次申明,我不是死灵法师或者蛇教徒,这只是平常实验里的一部分。”他大声辩解。

“那看起来我们有必要把大图书馆封起来好好查一次。”杰斯因说,“别的证据呢,依靠头骨判断只是你们的一家之言,我需要一些在我们常识内的证据。”

“佐证就是这些女人皮肤都很细腻,毛孔也很小,只有温润的南方才能养出这种美人。对你们来说,这些可是紧俏货。”

“很抱歉我不是,住在我家里的只有男人。”杰斯因颔首,“君临城对于真正的南境人有更严格管理,不管是以什么身份进来都必须备案。”

“谁是她们的保护人”

答案很快就传到了他耳朵里,一名专司情报工作的影卫附耳告诉杰斯因。

“是一名住在风铃路的贵族为他们提供庇护。”

“居然还和我是邻居么。”杰斯因的心凉了半截,他没料到与自己共事那么久的同僚们最后还是背弃了他们,“不管是大法官还是什么别的人,我一定把他们关进监狱。”

影卫沉默了几秒,“恐怕您要失望了,大人。不是您所想的任何人,甚至说,您想抓的那个人已经被关进监狱了。”

“是谁?”隐隐的,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执政官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犯人既不是您的邻居,您的家里也不尽是男人。”

影卫想方设法用一种委婉的办法说出真相,“是您的侄子,劳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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