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论破·雾切3:密室十二宫》 正文 第一章 少年与伯爵 新一年的开始。那个人是这么说的。说不定我们所面对的,不单只是日历上的新年,更是某个大时代的结束和开端。 一月七日,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始了。 柔和阳光照耀着的窗边,是同学们一张张困倦的面孔。上课铃响起之后,教室里也仍然充满着倦怠的气氛,只有老师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活泼得让人心烦。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到初中年级的教室里去看了一下。雾切响子的座位是空的。 我问了附近的学生,得知她果然没来上学——从那天起她就不见了。 在那一天,我们破解了在诺曼兹酒店举行的“黑之挑战”,并目睹了怪异的落幕。从那个地方,我们两个人手牵着手,颤抖着逃了出来。 现在想来,在那之后我跟她分开是个错误。当时我也许不该放开她的手。 她要回家,而我没有拦住她,因为我觉得那里是最安全的。送她回家之后,我回到了宿舍里的寝室。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每天都过着跟杀人案以及“黑之挑战”这类东西无缘的日子。 然而在我做作业的时候,洗澡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些死去的人都在我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大概是因为我的心还没有从事件中走出来吧,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平淡无奇的和平日子反而更加地不真实、不寻常。 我曾经打电话到雾切家里想找她说话,但电话没有人接。不用说她了,就连她的祖父,还有据她说住在家里的佣人都没来接电话。我打过很多次电话,结果都是一样。 我觉得很可疑,甚至还到她家去过。我按了可视电话,但是毫无反应,监视摄像头也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这边看。高墙后面的住宅也见不到灯光,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难道雾切出了什么事吗。 在听说她没来上学之后,我终于可以确定了。 就好像雾切响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说不定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终于开始行动了。这个组织的头目新仙帝,好像跟身为侦探的雾切祖父之间有什么渊源,而雾切响子是不是被卷入了他们之间的争斗之中呢。 如果她真的被组织绑架了,那么身为在侦探图书馆分类中属于“88”号——专长是绑架案——的侦探,就轮到我出场了。 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话虽如此,现在还不知道雾切是不是真的被绑架了,我觉得她不会那么轻易就落到敌人手上。雾切家族代代从事侦探事业,他们家的独女拥有令人惊异的才能,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雾切响子到底去了哪里呢。寻找失踪的人应该也是侦探的工作吧。 为了追寻她的足迹,我决定到侦探图书馆去一趟,说不定那里留下了什么讯息或是线索。 侦探图书馆存有约六万五千五百名侦探的情报档案,这些档案向大众公开,不管什么人都可以随意阅览。在想要了解侦探相关的信息的时候,首先就到这里来,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我在“侦探图书馆前”这一站下了车,穿过样式古老的门。沿着有历史感的西洋风格门廊上去,就来到侦探森林的入口了。 之前我到这个地方来过好几次,不久之前还刚刚跟雾切一起来过。然而,现在仔细瞧一瞧这座侦探图书馆,它不仅充满了神秘感,并且充斥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大概是因为已经经历过两次“黑之挑战”了,我不由觉得,在侦探图书馆的背后,正潜伏着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影。 表面上,侦探图书馆表明了自己的中立态度,不会与任何组织有所瓜葛。 这是不是真的呢?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创建者新仙帝,据说原本是十五年前创立侦探图书馆的相关成员之一。并且,“黑之挑战”还参考了DSC等级,用以选择将要召唤的侦探。此外,拥有在DSC分类中等级最高的“000”编号的侦探似乎还在跟新仙联手合作。 有这么多的状况证据,可以说就算侦探图书馆和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真的暗中有勾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并且,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我现在就是孤身一人深入敌人腹地了。 没事的,一点都不可怕—— 才怪。 但是,我还是尽量不让自己的恐惧表现出来,挺起胸膛走向柜台。不过我想自己糟糕的脸色还是隐藏不了的。 “请问有没有给我的留言?” 我把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给头发花白、快要进入老年期的工作人员看。他会不会实际上也是犯罪组织的其中一员? 工作人员查看了卡片上我的名字,立刻摇头了。 “没有呢。” “那……麻烦您帮我更新一下卡片信息。” 工作人员动作缓慢地走到电脑前,把我的卡片插进手边的终端机。 “没有更新信息。” “咦,真的吗?” 工作人员沉默地点点头,把卡片还给了我。 在上次“黑之挑战”中,我的确没派上任何用场,不过我心中还期待着说不定可以升个一级的,看来现实中果然没这么好的事。 我离开柜台,向着书架所在的房间走去。 整整齐齐排列成行的书架上摆放着无数档案。这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高高的天花板下回荡。我从书架之间穿过,来到编号“9”的书架前。 我找到了雾切响子的档案,从书架上抽出来。 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跟上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提及发生在诺曼兹酒店的事件。 在上次那桩事件当中被选中成为侦探的人并不是雾切,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吗。 不,但是天狼星天文台事件却记录在了档案里,那个时候担任侦探角色的也不是雾切。 难道说,诺曼兹酒店的事件并没有公之于众,所以才没有留下记录吗。实际上,我也没在电视或者报纸上看到有关这起事件的报道。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走到“900”的书架前,找到了七村彗星的档案。七村是在诺曼兹酒店事件中应召而去的双零级侦探。 他的档案里写满了他的光辉业绩,其中却找不到记录他结局的那一页。已经死亡的侦探应该会在人物简介中写有卒年的,但我没有找到这方面的记录。 然而七村已经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用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之后他的尸体和诺曼兹酒店一起折叠起来消失了。 新仙帝在我的眼前把手帕折叠起来,与此同时,视野中的所有景象也都折叠了起来,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然而雾切立刻就告诉我这是现实。 “结姐姐大人你的视线被手帕遮住了,可能看不见,不过我的眼睛可是真真切切看到了,酒店是跟周围的地面一起翻过去的。” “翻过去?” 我们折回酒店原先所在的位置,发现在酒店用地围墙的基脚和地面之间,有非常微小的缝隙。据她所说,原本整个酒店就位于一块类似于厚板的东西上面,而在这块板子的中央,有一条贯穿前后的旋转轴,也就是说,这块板子就像翻转舞台那样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空地,这就是其中的机关。为了掩人耳目,地面上的裂缝还用围墙遮挡住了。 “酒店里发生密室杀人案的时候,结姐姐大人曾经怀疑墙壁会不会翻转,其实会翻转的并不是墙壁,而是整个酒店呢。” 新仙帝在我眼前展开手帕是为了暂时隐藏这个机关,这是魔术师和幻术师常用的障眼法。 “在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情况下,让那么大质量的物体平滑地翻转,这需要的装置规模大得令人难以想象。也许同‘黑之挑战’有关的建筑物都能够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瞬间在人们视线中消失,平时它们都是隐藏起来的,游戏开始的时候才会出现。” “那周围的东西都折叠起来消失了,这要怎么解释?” “我觉得实际上就是折叠起来消失了。那些基本上都是类似于布景板或者纸模型的东西,随时可以回收。‘黑之挑战’本质上是节目的一种,所以包括背景在内一切都是舞台装置,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虽然雾切是这样说的,但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提供各种各样的犯罪,难道说这一切都需要安装大规模的装置,设置作为背景的布景?感觉多少资金也不够用。 而且,问题不光在于资金,还有人手。布置和撤去舞台都是需要人手的,参与其中的人数越多,秘密就越容易泄漏。 虽说如此,直到现在“黑之挑战”的存在却仍然不为人知……那么可以说,他们一定是一个高度统一的组织。 到底有多少人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牵连呢。说不定在街上跟我擦肩而过的人当中,就有好几个是他们那边的,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这样一想,就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向我袭来。 他们临走之时,大概就是在向我们炫耀他们压倒性的财力和组织力。还是说,是他们足以让不真实的噩梦化为现实的执行力呢—— 要是我们那个时候再详细调查一下,应该至少可以找到七村的尸体。只要他们的尸体没有被人发现,那么这起事件想必也就不会公之于众。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七村的档案放回书架上。 档案摆在这个书架上的侦探之中,说不定有好几个人都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合作关系。 倒不如说到底有几个正经侦探啊,就连令人肃然起敬的三零级侦探都是敌方的人。 我觉得一切都不可信。就连眼前看到的景象说不定也是假的。 对我来说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雾切响子,但她现在不见了。那么我要依靠什么来辨别真假呢。 结果我在侦探图书馆没找到任何能够指明雾切响子行踪的线索。 快到闭馆时间了,我匆匆走向房间的出入口。 可能是出于错觉,我觉得周围突然暗了下来,安装在出口顶上的老式油灯形状的电灯开始发出朦胧的光。 在暗淡的灯光中,正在我走过门口的时候—— 对面兀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从我旁边飘然掠过,进了房间。 在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 这种香味不是那种香水之类化学合成的味道,而是清晨绽放的花朵的香味,有几分似曾相识,沁人心脾。 这人影原来是个发色鲜艳的少年。 他身上是很成人化的西装三件套,上衣脱了下来搭在胳膊上,穿着西装马甲,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去。我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看到了他的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他不像是我记忆之中的某个人……而是更大众化的,比如说那些宗教画里面的天使,或者是传说故事里与光嬉戏的精灵。他是一个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少年,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只可能存在于幻想之中—— 我回头看向他的背影。然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有一丝余香在诉说着他的去向。 我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幽灵或者是幻影一样。难道他也有求于侦探吗。 尽管莫名有些在意,但我并没有深究,就这样离开了侦探图书馆。比起身份不明的少年,还是雾切的行踪更令我挂心。 第二天雾切也没有来上学。 我向班主任和修女校长问过了,但是没有回应,看来对于雾切响子的失踪,大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雾切真的就这样消失了,我该怎么办呢,我一个人能够和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对抗吗?还是说,明明知道他们在暗中蠢蠢欲动,我却要装作不知道,过自己的平凡生活? 我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明明知道有邪恶存在,却对其视而不见,这跟与邪恶同流合污没有任何区别。在雾切回来之前,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要战斗下去,哪怕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我再次前往侦探图书馆。 这是为了再一次确认有没有给我的留言,尽管希望很渺茫,但这一行动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我心中怀着这样的信念,在小雪纷飞之中,在“侦探图书馆前”这一站下了车。 推开陈旧的门,进入建筑物内部之后,呼出的气息仍然是一团白雾。可能是因为下了雪,我感觉这里好像比往常更加寒冷和寂静。从门口空荡荡的伞架看来,大概没有人来访吧。 我在柜台问了有没有给我的留言,果然一无所获。 是不是应该向专门寻人的侦探求助呢?但是,就这样叫一个侦探来的话,很难说他会不会是敌方的人。还是找警察吧?不知道警察靠不靠得住啊,根据我以前的经验,警察不值得信任。 有种非常孤独的感觉。没有一个人靠得住。 这么说绝不夸张,现在我眼中所看到的这个世界同几个月前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模样。在我跟“黑之挑战”扯上关系之前,我的世界是很单纯的,而现在,就连夕阳下高楼映在路边的影子,在我看来都不由觉得,其中仿佛潜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足以令人失去理智。 要是这个时候雾切响子在我身边,那该多安心啊…… 雾切妹妹,你到底去了哪里? 你丢下我一个人—— 我在书架中间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经意间隔着几排书架看到一个人影突然掠过。 ——那是?我莫名觉得很在意,追着那个人影绕过了书架。 前几天见到过的那个穿西装马甲的美少年就在大约二十米开外的前方。 又是那股甜甜的香味。 他把西装外套搭在右手上,就好像在等我似的,面朝我这边站着。 他个子好像比雾切稍微矮一点,年龄……不大好判断,只能说年纪很小,是个未成年人。 我对上了他的视线,他露出了微笑。 这个微笑如少年一般纯真,又如少女一般迷人。 打个比方来说,他简直就是图书馆的精灵。 白得透明的肌肤,长长的睫毛,纤细的身体。难道说他其实是个女孩子?不,应该是性别尚未分化的孩童吧,他现在既非少年也非少女,也许他的存在正类似于一种精灵。稍长的头发和微微泛蓝的瞳仁,更凸显了他的不可思议。 他立刻藏进了书架的阴影之中。 我追逐着他的残影,快步绕到书架后面。 少年在几十米开外站住了,好像又在等我。 然后他立刻消失在了书架的阴影中。 他是打算跟我玩捉迷藏吗? “等等!”我一边叫一边去追他。 转过下一排书架之后——少年不见了。而房间尽头最里面的墙壁上却有一扇小铁门。 他是不是逃进了那扇门里呢。没想到那种地方居然会有门。简直就像是仙境的入口一样。 我战战兢兢地走近那扇门,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我轻轻打开门。冷风立刻吹了进来,雪沾上了我的头发。 是外面。石板小路一直向着树篱拱门的外面延伸而去,大概是后门吧,以前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这种出入口。 我没有看到那少年。肯定是藏在拱门后面了。 我走了出来,冒着小雪穿过那道树篱拱门。 前面是一个停车场,周围环绕着高高的树篱,差不多可供两辆汽车停在里面。现在停车场里停着一辆车身很长的轿车,黑色的车身同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刚才那个少年就站在车旁,他把车门打开,就像在示意我过去一样。 “怎么一回事……?你是要我上车吗?” 少年沉默地点点头。 “开什么玩笑,”我摆出警戒的姿态说。“你们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去了肯定就回不来了吧?” 少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知道他是不能说话,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只是像门童一样打开车门等待着。 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想把我带走呢。要说是绑架,这未免太客气了;但若是宴会的邀请,却又太过可疑。 这么明显的陷阱,要是我上了当,那可真是太傻了。 但也有一个理由让我没有马上转身就走。 也许他们是用同样的手段把雾切响子带走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上车也是一个选择。目的地肯定是一样的,说不定到那里之后,我就能再见到雾切。 “好吧,我上车。” 我鼓起勇气,用强硬的语气说。 穿西装马甲的少年露出了微笑,他伸出手来请我上车。比我还小的孩子对我这么客气,感觉有点微妙。 我牵着他的手,弯下身体坐进昏暗的车内。车门立刻关上了,关门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差点蹦了起来。 对坐式的车座对面坐着一名男子,在车灯微弱的光中,他的面容渐渐浮现出来。 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回过神来,差点尖叫出声。实际上,在我发出尖叫之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动了起来,去找打开车门的操纵杆。 我得赶快逃走! “我不会伤害你的,”粗重的男声说,“假如我有这个打算,那么你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你明白吗?” 我情不自禁地缩起脖子,忙不迭地点头。 在昏暗的车内,浮现在我眼前的那张脸——嘴边留着一圈胡子,略长的头发向后梳起,透出一股野性的味道。他灼灼闪光的眼眸中隐藏着激情,令人印象深刻;然而与此同时,他的肤色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晒过太阳了,颊上带着消瘦的阴影,又显出不健康的一面来。他的态度很沉稳,从中可以感觉到成熟男人的从容。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从他那件像是黑斗篷的外套内袋里抽出了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随手扔给我。 龙造寺月下DSC编号“000”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三个零。这证明他身为一个侦探,在所有领域中都是最优秀的人。 他正是立于侦探图书馆顶峰的人之一,人称“安乐椅伯爵”的龙造寺月下。 我小心翼翼地把登记卡还给龙造寺,龙造寺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卡片,他的手指就像枯树枝一样又细又干。 他又咳嗽了一阵,把威士忌倒进茶几上的杯子里,呷了一口,就像那是他的药一样——与此同时,车动了起来。 他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难道是为了等我? 在车速加快的同时,我脑子里的疑问也在以极快的速度穿梭。 在这个移动的密室之中,我和龙造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刚才那个少年在隔板后面坐着,大概是坐在副驾驶席上。车座很软,坐起来很舒服,让我由于恐惧而僵硬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如果不是目前这种情况,跟龙造寺月下见面本来应该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 命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你多大了?” “……十六岁。” “这个数字不错。十六的月亮象征的是迷惘和希望——” 龙造寺的视线落在手边的酒杯上,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咕哝着。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他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让耳朵非常享受。 “你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尽管提问题吧,我给你答案。” “请问这辆车……要去哪里呢?” “羔羊寻求救赎的地方。” “羔羊……?” “他们在黑暗中失去了路标,成千上万只聚在一起,追寻着我给他们带来的光明。” 他是想让我猜谜吗。 “难道……指的是龙造寺先生您的侦探事务所?” “回答正确。我工作的地方很快就到了,我很希望能请你去一趟。” 在三名三零级侦探之中,龙造寺是唯一一个拥有侦探事务所并受理一般客人委托的人。据说他每天处理的工作数量惊人,就案件数量而言,有人说是一百件,也有人说有两百件的。而这一切案件,他都能够在不离开事务所椅子的情况下解决,因此人们比照安乐椅侦探的说法,将他称作“安乐椅伯爵”。至于伯爵这个说法,似乎是因为他的外貌给人以这样的印象。 “您为什么会来找我?” “你参与的那次‘黑之挑战’我看过了,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你的无能是个看点,但我却没办法嘲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龙造寺像是在等我回答一样。缄口不言了。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保持着沉默,于是他马上又接着说: “是因为你跟从前的我很像。不仅如此,你的真挚很值得尊敬。” 龙造寺说的话很奇妙。 我觉得他说的话不像是真的,反而像是在看不起我。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点不服气地说。 “意思是就这样失去你有些可惜。” “失去?” “你有没有想象过自己临死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样子?或者有没有写过遗书?” “咦?咦?” 我不明白他这个问题有什么用意,只觉得满脑袋问号,越想越觉得这个问题很可怕。 “那个……请问这是什……” “抱歉,时间到了。” 龙造寺突然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我的话,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他在电话接通之前,向着驾驶席说:“保持规定时速,绝对不要超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龙造寺开始对着手机发令。 “六十秒钟后,让四号线的A地点到C地点之间都变成红灯。” 接下来,他拿出了另一台手机。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劫持公车实施恐怖行动,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窃取乘客的财物。那辆车上坐着一个带着手提箱的老人,箱子里装有五千万现金,此外还有一名妇女,包里装着价值两亿日元的珠宝。不,这不是巧合,这也在作案者的计划之内,在劫持公车造成的混乱之下,乘客们就会疏于看管自己的随身物品。我想现在财物应该已经被盗,手提箱和提包被掉包了。他们会在路上把财物交给其他同伙,他们的同伙应该是开敞篷车的,在这种大冬天里开车的时候敞篷是全部打开的。公车在十字路口跟敞篷车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们就会从车窗里将财物扔到敞篷车上,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根据龙造寺口述的这些内容,我大概了解了状况。看来目前有一起公车劫持案件正在进行之中,龙造寺正设法解决这起案件。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中央停车。”龙造寺向着驾驶席发出指示。 我从车窗向外看去。车很快就要开到十字路口了,但是前方正好是红灯,我们前面没有其他车辆。 “两秒……一秒……零。” 在龙造寺的倒数计时结束的一瞬间,前方的红绿灯变成了绿色,轿车就这样维持原速开到了十字路口。 就在这时,路口左方有一辆敞篷车以迅猛的速度驰来,跟龙造寺说的一样,尽管下着小雪,这辆车的敞篷却全部打开了。 与此同时,右方开来了一辆专线公车,电子屏上显示着SOS的字样。 他们打算在这里错身! 双方似乎都打算在刚刚变成绿灯的这个时候,强行穿过路口。 然而我们坐的这辆轿车在路口中央一个急刹车停下,将道路封住了,由于车身很长,将两条车道都堵住了。 敞篷车和公车从左右两边向我们逼近。 这样下去…… “会撞上的!”我不由得闭上眼睛缩成一团。 急刹车的声音刺痛我的耳膜。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死定了,还有点后悔没写遗书。 然而撞击并没有到来。我睁开眼睛一看…… 敞篷车和公车都紧挨着轿车停下了,敞篷车在靠近左前方的位置,公车在靠近右后方的位置,车头几乎已经碰在了一起。 警笛声响起,警车围了过来。敞篷车和公车掉头想跑,立刻被警车包围了。 机动队实施突袭行动,平安解救出了人质。这一切似乎只能在电影里面才看得到,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在我眼前发生。 “好、好厉害……”看到窗外的这一幕,我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不知不觉间被卷入了事件之中,不知不觉间一切又已经结束。虽说我这种平常人也不是第一次被大侦探弄得晕头转向了,不过龙造寺月下似乎又有些与众不同。 战斗大致上结束之后,警官们向着我们这边敬礼。 就好像这是事件解决的信号一样,轿车再次开动了。 “我还以为死定了……” “放心吧,在我的破案篇中是不会死人的,”龙造寺一只手拿着手机,一边拼命咳嗽一边说。“啊,失礼了,我在跟别人说话。想必凶手是将整个土仓库放在拖车上运走的,等到了地方就把仓库打开,在里面将被害者杀害。之后,凶手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已经开始解决另一起案件的谜团了。这就是“安乐椅伯爵”龙造寺月下…… 他是平行思考和多任务处理的天才,侦探图书馆登记在册的众多侦探之中,他所解决的案件数量是最多的。 “好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想问我的?” 龙造寺像施法术似的,不知道一下子把手机收到哪里去了,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上说。 “是你们把雾切妹妹带走的吗?她现在在哪里?” “很遗憾,我不知道她所在的位置。我并没有说谎,一个人的去向不在我们的掌握之内,这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既然没有人发现她的行踪,这就意味着,她是运用了侦探的本领,自己藏了起来,应该向这个方向考虑。” “雾切妹妹自己藏起来了……?”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想要从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脱是不可能的,你应该告诫她一声,让她放弃做这种无用功。” 看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也在找雾切,她目前还没有落入他们手中。只要知道了这些,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可以的话我很想赶快回去。我垂头丧气地窝进车座里。 “不必担心,”龙造寺露出沉稳的笑容说。“刚才我也说过,我们无意伤害你,我们把你当做童话里的公主请来,也会把你当做公主送走。” “您有什么目的?” “我是出于个人的原因这么做的。” “个人原因……?” “不错,你现在来到这里,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由于我出于个人意愿抢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我满腹狐疑。 “这是内部机密……委员会正在筹备的下一次‘黑之挑战’,打算选择你担任侦探。” “咦……” 虽然这件事很有冲击性,但不知为什么我无法产生震惊的情绪,我的头脑已经完全跟不上眼前这一连串急转直下的状况了。 “你的挑战书在我手上。虽然交给你很简单,但我很欣赏你,就我而言,我并不想失去你。” 甜言蜜语让我有点醺醺然了<dfn>.99lib.</dfn>。 可能的话,真希望这句话是出自别人之口。 “于是我决定打一个赌。很不巧的是,我的人生一直和赌博这种东西距离很遥远,但这次我突然想向命运寻求答案,”龙造寺凝视着扑打着雪花的车窗,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转回来。“五月雨结君——你愿不愿意跟我玩个游戏?” ——游戏? 是不是又要被迫陪他玩那种大人想出来的无聊游戏? “这个游戏没什么复杂的规则。从现在开始,我会要求你做出两次选择,你只需要选择自己相信的答案就可以了。只不过,我两次提问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只需要选择一个选项就可以了?” “可以这么理解。你答应吗?” 我糊里糊涂地点头答应了。感觉应该是很简单的游戏…… “那我提问了。” 龙造寺从外套内袋里取出了一个漆黑的信封。那个令人厌恶的信封上面,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火漆红彤彤的,就像刚刚才印上去一样。 除了这个信封之外,他又取出了另一个信封,这次这个是纯白的,不过上面的火漆跟之前那个一样。 龙造寺左手拿着黑色信封,右手拿着白色信封,递到我眼前。 “黑色信封里装的是挑战书,你不是第一次见。这是委员会准备的,受到召唤的侦探就是你,五月雨结。只要你把这个信封打开,‘黑之挑战’就会开始。” 对于我疑惑的视线,龙造寺视而不见,接着说道: “白色信封里装的是推荐书,推荐你成为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一员。通常来说,一个人想要进入委员会,需要由委员会干部撰写推荐书,而这份推荐书我为你签了名。” 龙造寺用试探的眼光看着我。 我终于理解了这个游戏的意图。 是白,还是黑。 是服从他们,还是反抗他们。 “你也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两边都不选,不过依我来看,你应该是不会选择这条道路的。好了,是时候了,做出选择吧。” 轿车遇到红灯,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车内的时间也停了下来。在轿车再次开动之前,我丝毫动弹不得。 “不用那么紧张,我刚才也说过,你有两次选择的机会,第二次选择的时候给我结论也不迟。” “那么这第一次选择有什么意义?” 龙造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把两个信封往前递出,就像在告诉我选择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样。 说实话,这个问题没什么好犹豫的。 但是我仍然不由得感到迷惑,这是因为龙造寺邀请我加入委员会,这令我感到吃惊。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功绩,拉拢我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答案想好了吗?” “好了。” ——这还用说吗。 我毫不犹豫地指向黑色信封。谁会跟犯罪组织同流合污啊。 “很好,”龙造寺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把两个信封收回西装内袋。“放轻松点。” “这样就结束了?” “待会儿再继续吧,我工作的地方马上就到了,那里有样东西我想让你看一看。你愿意去吗?” “……是的。” 虽然我害怕得恨不得马上就跑,但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个侦察敌人堡垒的好机会,再怎么说也要收集一点他们的情报,要不然就白来了。 窗外的风景逐渐从城市的高楼大厦变成了银装素裹的田地和山林。 “我是在六年前加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龙造寺突然开始了他的独白。“在那之后,我一直在编写‘黑之挑战’的手法。在大多数情况下,‘黑之挑战’的形成一般要经过好几个人的创作和调整,最终则由新仙帝把关。” 他的口气就像在拉家常一样平平淡淡的,不断向我揭露内幕。看来他应该相当有自信,他相信就算让我知道了这些秘密,自己的地位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俨如天神的大侦探们都堕落了—— 又一次从龙造寺本人口中了解到了这一事实,这令我深受打击。 “你可能觉得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只是一般的犯罪组织,这个地下组织面向那些有特殊爱好的大人物,为他们提供杀人节目。” “难道不是吗?” “这只是维持组织正常运作的集资体制,其中是不存在任何理念的。假如委员会不过如此,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与其合作。” 理念……是吗。 难道说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正义? 轿车穿过一道砖砌的拱门,开上一条只有枯树的林荫道。 “从这里开始都是私人所有的土地了,”龙造寺望着外面说。“那些寻求侦探帮助的声音,你听得到吗?” 我看向窗外。 这里不是闹市区,走在林荫道上的人影却不少,有一家大小一起走的,也有情侣。不知道为什么,走在路上的孩子们向我们挥着手奔跑起来,好像在追这辆车;但是他们跟不上车速,距离渐渐拉开,最后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车继续往前开,人数也越来越多。最后人群渐渐形成了整齐的队伍。这是在排队做什么啊? 轿车开到林荫道尽头,再次穿过一道砖砌的拱门,出现在前方的是喷泉和种着蔷薇的庭院。虽然冬季这里的景色一派寂寥,但仍然给人以壮丽的感觉。人们排成的队伍绕过喷泉庭院,向前延伸而去。 轿车沿着队伍继续向前驶去。 终于可以看到龙造寺的侦探事务所了。 这栋建筑物称其为城堡也不为过,高高的围墙旁挖有深沟,上面架设着古色古香的石桥。走过石桥,就可以看到城门、圆塔上无数的窗口和天台上的锯齿形雉堞,简直就是一座中世纪城堡。自从踏进这片私人土地以来,我眼中所见的风景都有点脱离现实。 轿车在铺着大理石的门厅前停下了。 穿西装马甲的少年从外面把车门打开,他把手伸给我,我牵着他的手下了车。 我发觉一直排到门厅前的队伍有点乱了,人们簇拥在轿车周围,他们当中男女老少都有,在稍稍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向车里投来充满期盼的目光。 轿车自动伸出一道梯子,龙造寺坐着电动轮椅沿梯子下车。 周围的人群立刻沸腾起来,像在欢呼一样,快乐地大喊: “龙造寺先生,欢迎回来!” “您辛苦了,龙造寺先生!” “上次多谢您的帮助!” 大家都在欢迎龙造寺,场面之热闹颇有些偶像或是电影明星出场的架势。龙造寺默默地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激动。 穿西装马甲的少年立刻绕到龙造寺身后,推着轮椅开始往建筑物入口的方向走。 我被这场面惊呆了,还没回过神来,浑浑噩噩地跟在他们后面。 入口处的门自动打开了。 城内的一楼设计得就像酒店的大厅一样,前台里面站着好几个穿西装的孩子,看样子应该是接待员。大厅里有柔软的地毯和候客沙发。 令人惊讶的是,为了迎接龙造寺,孩子们从入口到对面的电梯之间排成了一列,他们身上穿的像是工作人员的制服。 “预备起……” “龙造寺先生,欢迎回来。” 孩子们一起行礼。他们问候的声音稍稍有些不整齐,的确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人们排成的长队从外面进来,穿过大厅,向着里面的门延伸而去,想必他们就是那些前来向龙造寺求助的迷途羔羊,那扇门后的房间应该是咨询案件或者倾诉烦恼的地方。 穿西装马甲的少年按下了电梯按钮。门立刻打开了,他们把轮椅倒着推进了电梯。 “你也进来吧。”我按龙造寺说的进了电梯。 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两个身穿工作服、手拿拖把和水桶的孩子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啊,龙造寺先生,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两个孩子齐声说。电梯门关上了,电梯开始上升。 “大扫除完了吗?”龙造寺向少年们询问。 “是的,窗玻璃和地板都擦得闪闪发亮了。” “擦得闪闪发亮了。” “很好。”龙造寺的话让孩子们非常得意。 孩子们在三楼下了,电梯继续上升,我们在五楼下了电梯。 铺着红地毯的走廊笔直向前延伸。 穿马甲的少年慢慢推着龙造寺的轮椅往前走。 “想必你正在奇怪这是演的哪一出,”龙造寺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或许你还有种误入了邪教组织的感觉吧。只不过,这一切就是我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伪装。” 对龙造寺先生满怀尊敬,纷至沓来向他求助的人们。 对他满怀信任,在他手下工作的孩子们。这就是一直以来解救无数人于水火之中的大侦探看惯了的景象—— 难道他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这就是成功的侦探从椅子上看到的世界,同时也是他所创造的和平的永无乡。 长长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门。我们一走近,门就有所感应,自动打开了。 只不过,门后的景象却与永无乡那样纯洁美好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里是英雄孤独的战场。 档案和文件堆积如山,资料书摆得乱七八糟,到处贴着照片和纸条。这个房间大概有三十张榻榻米那么宽,四处堆放的书本形成了山脉,散乱的纸张形成了海洋,简直是一个大自然的庭院。也许可以说,这个房间就是把龙造寺头脑之中的模样原样呈现出来的结果。 进房间之后,龙造寺灵活地自己操纵着轮椅,一头钻进了房间一角,勉强可以辨认出那边是一张桌子。 之前推轮椅的那个穿西装马甲的少年鞠了一躬,退出了房间。 只剩下我和龙造寺两个人了。 龙造寺痛苦地咳嗽了好一会儿,把某种药片扔进嘴里,就着威士忌酒瓶口猛灌了一口。 “我雇佣孤儿在这里工作,他们都是见习侦探,如果有必要,我也会让他们进行侦查工作。他们是我的耳目,也是我的手脚,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话来说,就是贝克街小分队吧。我们能从前人那里学到很多东西。” 龙造寺一边说一边浏览文件,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拿起了另一份文件。看来在这期间,他手上也在一项一项处理着案件。 “那些孩子也参与了犯罪?”我问。 龙造寺嘴角边浮现出了笑容,摇了摇头。 “他们只负责侦探工作。”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道您在背地里干些什么勾当。”我将自己心中的恼怒说出了口。“身为一个侦探,您既得到了地位,也得到了名声,并且一直都在尽力解决案件,我实在想不通……您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与犯罪组织同流合污。侦探的身份,和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成员的身份,难道彼此之间能够共存,不会产生矛盾吗?” “那你觉得又会产生什么矛盾呢?” 如此坦然的口吻,令我不由得哑口无言。 “不管是侦探还是委员会,救人这个目的都是一样。当然,手段不一定是正当的。我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但是,从事实上来说,我这双手救过的人不计其数,我为此感到骄傲。并且正是因为心怀这种骄傲,我才能继续当侦探。” 龙造寺一边不断处理文件一边说。 “但是,想把犯罪行为正当化,这是不行的,”我情不自禁地说。“侦探更加不行!……更何况,我们还必须站在犯罪的对立面,跟那些不讲理的对手作斗争。” “呵呵……也许如此吧,”他翻着文件的手静止了一瞬间,眼睛看向我。“但是你不要误会了,我们也是站在犯罪的对立面,在跟不讲理的对手作斗争。反倒是你,你只会说些漂亮话,不愿弄脏自己的手,而我们却站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真正在战斗的人到底是谁呢。” “唔唔……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侦探这个行业我不过才涉足数年,怎么可能说得过这位在前线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侦探。 “当侦探的时间长了……就时常会遇上正当的方法解救不了任何人的情况。不管在法律上还是在逻辑上,我对于规则这种东西的态度一直很严肃,对于自己要求也很严格,因此也有过好多次失意的时候。我向神祈祷过很多次,希望神能够拯救更多的人。” 正因为他是出色的侦探,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祈祷—— 也许这个世界是太狭小了,狭小得容纳不下他的才能。 “这就是……你投身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理由?” “简单说来就是这样。‘黑之挑战’毕竟是在公平的规则下进行的,我在新仙帝身上看到的闪光点,就是这种公平的精神。如果他单纯只是个恐怖主义分子,那么我首先就不会放过他。” “为了复仇牵连那些无辜的人,这也叫做公平?” “在纯粹的救济面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这、这……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在经验和能力上,我都远远及不上他,但唯有一点我非常清楚,那就是把杀人这种行为正当化,并且对此没有任何疑问的话,这种人只能是邪恶的。 “不能放过我们——你是这么想的,”龙造寺慢慢从桌子后面出来,向我靠近。“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也不能容忍邪恶的存在。所以,为了消灭邪恶,我决定要得到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器。” “不……我跟你不一样。” “不,你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 “不是的!” 真的不是吗? “我……” 我想要维护正义。想要帮助那些求救的人。所以我选择了侦探的道路。现在再一想,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怕。 我理想中的侦探形象,不就是龙造寺月下这个样子的吗。 “也难怪你会犹豫。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你就是从前的我。” 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 “你身为一个侦探非常重视自己的尊严,我认为这就是在侦探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唯一的、绝对的条件。” 不知什么时候,龙造寺已经近在我眼前了。 他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几乎可以把我穿透。 “来,仔细听听吧,你应该听得到,那些向你求救的声音——” 姐姐…… ……结姐姐大人。 啊……又响起了呼唤我的声音。那是妹妹呼救的声音。是雾切妹妹的声音。我要为了什么而战呢。 “我知道,从本质上来说,你是我们这边的人。你会为了那些向你求救的人,不惜弄脏自己的手。” 侦探的正义到底是什么? 话说回来——我到底想做什么来着? “好了,让我们继续游戏吧。”龙造寺突然提出。 这句话让我一个激灵,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还记得规则吧?你只需要做出选择就可以了,不过这个选择肯定会是你人生的一个重大分歧点,一定要慎重。”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龙造寺从外套内袋里取出了两个信封。 一个信封是漆黑的。一个信封是雪白的。 “拿到其中一个信封后,立刻向右转,离开这个房间,”龙造寺指了指房间的出口。“到了那个时候,门外就是你自己所选择的新世界了。” 白与黑。 哪边才能真正拯救别人呢。 我不知道。 我应该选哪边? 我不知道。 我唯一清楚的是—— 她的呼唤声。 也许答案就在其中。 向前走吧—— 我拿到了其中一个信封。 ——走上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龙造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把轮椅转了个圈,背朝着我。 “看来打赌是我赢了。你的决定让我感到很骄傲。” 我也背对着他,走向房间的出口。 我打开门,离开了这个战场。在红地毯的尽头,那个穿西装马甲的少年正立在电梯前,他一只手臂上搭着外套,抱着胳膊。他等我走到跟前之后才开口: “你选了那边啊。” “什么啊,原来你会说话?”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是会动的洋娃娃呢。” 我半开玩笑地这么说,他默默地抓住了我的右手,拉到自己的胸前,让我的手碰到他的胸口,透过西装马甲的布料,能够感觉到他小小的心跳。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缩回手。 他一副满怀疑问的表情抬头看着我。 “好了好了,你不是洋娃娃,这个证明非常完美。” 听到我这样说,他微微一笑,按下了电梯的按钮。电梯门立刻打开了。 在他的引导下,我跟在他后面走进电梯。 在这个小小的箱子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少年身上仍然散发出好闻的香味。 “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少年没有回头,注视着电梯的按钮面板说。 “这才让我能够昂首挺胸地去见自己最重要的朋友。” 我经验不足,也没有那么成熟,没办法从什么侦探的哲学或是职业道德中寻求答案。 但是,我还是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放手的。那大概就是他口中的“骄傲”。 我重新将视线投向手中的信封。黑色的挑战书—— 感觉好像比上次收到的要厚,也许在这一次“黑之挑战”的游戏之中,所需要的规则比上次还要复杂。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输。 “真是有气势,”少年好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感想。“不管你选择哪个信封,我都会为你提供暂时性的帮助,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你的名字是?” “有这个必要吗?” “嗯?” “我是说名字。” “要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那就请你叫我利科尔内吧,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这说法真是奇怪,难道这少年就像一只四处流浪的野猫,在不同的地方还有不同的名字吗。 “利科尔内君是吧。” 我说了一遍,向他确认。 “可以简单一点叫我‘利科’。” “好,就这么说。” 电梯到达了一楼。一般顾客的队伍仍然看不到尽头,那些小小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不在大厅里了,大概是回去工作了。 我和利科穿过大理石门厅。 “我马上就有问题想问你了,你也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是一伙的?龙造寺先生说那些孩子没有参与犯罪,不过你好像知道这个黑色信封的内情。” “我跟委员会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知道事情原委而已。” “是吗……但你跟龙造寺是一起的吧?” “嗯,所以我才会来帮助你。” 简单来说就是负责监视我的吗? 还是说他真的只是来帮助我的呢,说不定这就是龙造寺口中的公平行事。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龙造寺手下工作的?” “大概半年前。” 他歪着脑袋,一边想一边说。这个动作非常地孩子气,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很成熟,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轿车仍然停在建筑物入口处,可以看到驾驶席上司机的轮廓,看来不会连司机都是小孩子。 利科打开后车门,牵起我的手让我上车。 “需要把你送到哪里?侦探图书馆还是自己家?” “把我送到宿舍就行了。” “好的。” 利科绕到车前,向司机嘱咐了几句,然后立刻回来了。 “今天我也要跟你告别了,最后请你收下这个。” 我接过一个系着丝带的细长木盒子。这个盒子的大小差不多可以用双手捧住,相当地轻。 “这是龙造寺送给你的,不过只能在必要的时候打开。” “必要的时候啊……” “再见。”利科关上车门,向后退开一步鞠了一躬,车很快开动了。 轿车绕过有着喷泉和玫瑰花的庭院,沿着求助的队伍逆向而行,逐渐加快速度,车窗外利科的身影渐渐看不到了。 穿过那道砖砌的拱门,轿车行驶在林荫道上。四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零零星星的路灯光中,可以看到纷飞的小雪。 半路上,我看到有两个孩子在路灯下拿着扫帚打扫。 “司机先生,麻烦停一下。” 我赶快对着驾驶席叫了一声,因为中间有一块隔板,所以我看不到驾驶席,不过轿车对我的声音做出了反应,马上停了下来。 那些正在打扫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来往车里看。 我打开车窗,把脸露出来。 “喂,你们两个。”我向着那两个孩子打招呼。 他们俩差不多是上小学的年纪,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我。 “龙造寺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然后露出了率真的笑容。 “他是个很好的人。” “不过生起气来有点可怕。” 两个人七嘴八舌地说。 “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先生那样的侦探。” “我也是,长大以后要像先生那样!” “是吗……谢谢你们,加把劲继续打扫吧。” “好——”我跟他们挥手告别,轿车再次开动了。 那些孩子看起来不像在说谎,至少他们的表情不是一个受到强迫或是洗脑的人会有的。 然而一想到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可怕力量,我就觉得今天我所看到的一切,也许都是事先布置好的假象。我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一样,那种漂浮在空中的感觉挥之不去。 我呆呆地望着车窗外,外面的景色逐渐变成了我熟悉的都市。 我把黑色信封举起来对着车窗,想借着路灯的光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过什么都看不见。 轿车终于在校门前停下了。 司机什么都没说,我打开车门下了车。我对着司机鞠了一躬,轿车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开回车道上,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我有种终于回到了现实的感觉。远远可以看到宿舍的灯光,感觉非常亲切。 我走进宿舍,走廊上有一大群人。感觉有点吵闹。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住在其他寝室的女生看到了我,大叫起来。 “啊,结!大事不好啦!” “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了,赶快过来!” 我被她们拉着沿走廊往前走,看来人群聚集的地方是我房间的门口。 “有个可疑的人想撬你房间的门锁。” “撬门?” 我从舍友之间穿过,来到门前。 有个女孩子背靠我房间的门,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即使在宿舍的旧日光灯的照耀下,她的头发看起来仍然光滑柔软,白皙的脸颊几乎看起来都有点惨白了。她一脸不服气的表情瞪着对面,不过一看到我,神色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 “结姐姐大人!”原来是雾切响子。她站起来,一下子扑过来把我抱住。 我接住了她纤细轻盈的身体,她的衣服上到处都是污渍,散发出泥土和灰尘的味道。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像这样靠在我身上,我抱着她的脑袋,觉得她很脆弱,就好像随时会摔碎一样。 宿舍里的学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我跟雾切这样,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鼓起掌来,大概是因为目睹了一场令人感动的重逢吧。 “不报警吗?” 舍友问我。 “嗯,没事,我认识她,谢谢大家,”我一边说,一边打开门,把雾切推进我的房间。“好了,大家晚安,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进了房间,反手把门关上,把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和好奇的目光关在外面。 我把门锁上了。雾切一脸尴尬地抬头看着我。 “我本来是想偷偷溜进来的,结果不小心被发现了。” “谁都有失败的时候,”我把背包往床上一扔,让雾切在我旁边坐下。“话说回来,你打算从正门溜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吧?” “一开始我本来是想打破窗子进来的,但是我想要是窗子破了个洞,你会冷的。” “你在为我着想啊,谢谢你。” 我拍了拍雾切的脑袋,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拼命摆头。 我在书桌的椅子上坐下,跟她面对面了。 “为什么你要偷偷溜进我的房间?” “因为我只想得到这里了……” 雾切低下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交叉在一起的手指。 沉默来临了。如果我继续沉默下去,说不定她就会开始解释了,虽然我心里是这么希望的,但她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总而言之,你没事就好,”我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上。“我很担心你啊,雾切妹妹,你都到哪里去了,我完全联系不上你。” “……现在还不能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恼了。“你不相信我?还是说觉得我这种人靠不住?” “不是的,”雾切神情急切地说。“该怎么说呢,我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 一向沉着冷静的她竟然也会心慌意乱,她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遇到了让她不知所措的糟糕事态呢。身为一个侦探,她是一流的,要说有什么能够把她逼到这个程度,那我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是那些家伙做的好事吧?” 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雾切点头了。 ——不可饶恕。 一群成年人居然毫不留情地对一个上初中的小女孩下手,只不过因为她恰巧生在一个继承了侦探血脉的家族里…… “以后我也会跟结姐姐大人你解释的,”雾切仍然低垂着脑袋说。“总而言之,这几天我为了躲避他们,一直在四处逃亡,想着至少要撑到爷爷来。目前他们的目标是我,所以只要我藏起来,他们应该就没办法了……” “不愧是雾切妹妹,那些家伙已经搞不清楚你的行踪了,他们说不知道你在哪里——” “结姐姐大人,”雾切一脸愕然地打断我的话。“你是听谁说的?” “啊,这个……”我犹豫了。 应不应该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应不应该告诉她新的“黑之挑战”即将开始? 然而,这也许会给她招致更大的麻烦,我不想让她再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了。 然而我甚至没有烦恼的必要——雾切似乎连我心中的迷惘也看穿了。 “你是不是跟委员会的人接触过了?”雾切眉间皱起了小小的皱纹,她咬住了下唇。“太迟了……果然事情发展的趋势跟我想的一样,我之前就想到在我失踪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把矛头指向结姐姐大人的,他们可能会利用姐姐大人把我引出来……所以我首先就到这里来了。” “这样啊……但是我觉得这次他们的目的不只是你一个人。” “怎么说?” 我把自己跟龙造寺之间的对话讲给她听。 在听我讲述的时候,雾切的脸上逐渐恢复了平时那种冷若冰霜的侦探表情,虽然她这个样子很帅气,但同时我又觉得有点可怜。她的才能既强大又脆弱,甚至足以毁灭她自己。 “要是我拿了白色信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让我加入。” “你后悔了?” “怎么会,”我鼻子里笑了一声,回答她。“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呢。” “但是……我觉得从结果上来说,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的确,龙造寺当时似乎是认为我不会拿白色信封的。在知道结果的情况下仍然采取这种行动,这几乎有了一点信仰犯罪的味道,令人不寒而栗。 “据龙造寺先生所说,他们是真的认为‘黑之挑战’是一种拯救犯罪受害者的手段。也许对他们而言,雾切家就是最大的障碍。” “很难说啊……”雾切陷入了沉思,低声说道,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顺带一提,这是新的挑战书。”我从背包里拿出黑色信封。 “还没拆开吧?” “嗯,一拆开‘黑之挑战’就开始了吧?我还没那个胆子当场把它拆开。” 挑战书的信封上安装有感应器一类的东西,只要一打开,它就会把这一信息发送给作案者和委员会。从这个瞬间开始计算的168个小时,就是“黑之挑战”的游戏时间。作案者将复仇对象全部杀害,并且没有被侦探揭发,那么作案者获胜;反过来,作案者遭到揭发,或者没能将目标人物全部杀害,那么作案者就宣告失败,有义务偿还在‘黑之挑战’中花费掉的全部资金(委员会所垫付的资金)。由于这笔资金的金额以个人能力基本无法偿还,这就意味着作案者必须通过人身保险等方式付出代价。 “如果一直不拆开会怎样?” “没有拆开的挑战书大概会送给其他侦探吧,不过这次他们似乎一开始就是冲着结姐姐大人你来的,想必只会送来另一个信封。” 我对着日光灯把黑色信封举起来,果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 “大概又会把人关在什么地方吧,唉……”我不由得叹气。“这次是山庄还是孤岛?本来我的专业不是杀人案啊……” “不过事件的难度应该是跟结姐姐大人你的等级相符的,也许会比上次轻松吧。” “啊,说得也是。” 在“黑之挑战”中,事件中所使用的凶器和手法等,都取决于受召唤的侦探是什么等级。这次已经事先说过要召唤我了,所以大概可以预想到事件的难度。 “雾切妹妹,你也会帮我忙的吧?你可不要再一个人玩失踪了啊。” “嗯,那是当然,现在‘黑之挑战’对我来说,既不是没有意义,也不是没有关系,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雾切说,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我们还是选个时间再拆信封吧,那样可以让最后时限好算一些,”我说。“明天正午的时候怎么样?” 雾切点头同意。 “在此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呢。首先,雾切妹妹,你去洗个澡,你的头发也乱蓬蓬的,我来给你梳好。” 当天晚上,雾切一在我的床上躺下,就马上发出了细细的鼾声。虽然我不知道在此之前她在什么地方又是怎样孤军奋战的,至少她现在好像是能够全身心放松下来了。 要是这样一个夜晚永远不会过去就好了。 不过命运就连我的这个愿望也不会满足吧。 两个人一起睡的话床未免有点小,不过我还是决定在床上睡。今天过后,大概有一段时间不会有这么和平的夜晚了。 新一年的一月十日,我和雾切向学校申请休学一个星期,修女校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很快就同意了。 在恰好正午的时候,我拆开了黑色信封。 <small>地点——“Goodbye”酒吧,2000万</small> <small>地点——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3000万</small> <small>地点——泽目鬼自然会会馆,3000万</small> <small>地点——双胞胎能力开发研究所,5000万</small> <hr /> 注释: 正文 第二章 来历不明 拆开黑色信封,把里面的黑色和纸抽出来之后,我终于知道这信封为什么格外厚实了。 里面装着的挑战书一共有十二张。 在拆开信封之前,我想象过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案件,然而现实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让我们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十二张挑战书上全都写着我的名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用颤抖的手拿着挑战书翻来覆去地看。看起来它们并不是重复的十二张,每一张的内容都是不同的事件。 “手法统一都是密室呢。” 雾切努力保持冷静的语气说,不过她的脸色明显不太好。 “这是叫我们在一个星期内解决十二起事件,而且全都是密室杀人案?这简直太乱来了!” 我有种再次见识到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到底有多可怕的感觉。在他们那里常识是不管用的,这一点我其实一开始就很清楚。 游戏已经开始了。 “该怎么办才好……”我抱着脑袋,开始在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十二张挑战书当中,只有两起事件发生的场所是相同的,这也就是说,十二个事件发生地我都必须跑一趟。在没有调查之前,我不知道这些地点具体在哪里,但他们的救济措施想必不会都集中在一个城市里。不管怎么想,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是远远不够的。 “冷静一点,姐姐大人,我们来商量一下对策吧。” “什么对策啊……除非有随意门,要不这个问题怎么可能解决啊!就算真有随意门,同时处理十二起事件也是不可能的!” “最糟糕的情况下就只能放弃了呢。” “……放弃?” “就算没能解决事件,侦探也不会遭受任何惩罚。既然如此,那么我们选择那些看起来比较容易解决的事件,剩下的就不管了,这就好像在考试的时候跳过不会做的题一样。” “这不是考试,是事件啊?有人真的会被杀,也会有人真的去杀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没有什么事件是可以不管的。” “嗯,所以我的意思是说尽量去解决。东一点西一点结果搞得什么都没解决,倒不如从能够处理的案件开始依次进行,这样更可靠一些。” 雾切在床上坐下,用恳求的眼光看着我。 为了达成目的,就一定要做出某种牺牲吗。 我又面临这种选择了。 “……也许你说的没错,”我坐在她旁边,终于恢复了冷静。“本来以我的本领,能不能解决其中的一起事件都很成问题……这是我的错觉,觉得只要加把劲就可以把事件全部搞定。” “怎么突然说起丧气话来了。” “我是被现实狠狠地打击了。他们应该是想通过这些挑战书告诉我,不管我再怎么踮起脚尖,总有些东西是我无法企及的。” “但是结姐姐大人跳得比谁都高啊,”雾切勉强挤出笑容说。“因为有姐姐大人你在我身边,我才一次又一次地挺过来了。” “雾切妹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对我露出笑容了。 “所以你不能这么灰心丧气,我们还有希望。” “希望?” “侦探图书馆里有好几个擅长解决密室杀人案的侦探登记在册,只要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那不就可以同时解决十二起事件了吗。” 原来如此!既然敌人采取人海战术,那么我们也请到大量侦探与其对抗—— “等等,这不行啊,”我立刻否定了。“我信不过侦探图书馆,我觉得他们应该暗中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勾结,侦探之中肯定有人跟委员会成员是一伙的。” 就是那些收下了白色信封的人。 听说有些侦探前去追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秘密,结果就此下落不明,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两位数。单纯想来,他们应该是被杀人灭口了,不过其中说不定也有人跟我一样被邀请入会,并且收下了白色的信封。 “是啊……这些人想必会觉得妨碍我们是一件乐事吧。” “没错吧?我们没有时间来一个一个搞清楚召集来的侦探到底是敌是友,”我瞟了一眼座钟说。“喏,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没得出结论一天就过去了!呜呜……要怎么办才好?要怎么办……” 侦探图书馆的侦探是靠不住的。 既然如此,要不要去找那些没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侦探?没有加入组织,并且很熟悉密室手法的侦探要到哪里去找呢。 “你的爷爷呢,还是暂时来不了吗?” “嗯,”雾切点头回答,陷入了沉思。“他自从那天以后就一直没有联系我。” 十天前,雾切家的现任族长雾切不比等联系了我们,提醒我们“不要接近新仙帝”。由于他在国外有一项重要工作要处理,因此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光靠我们两个果然还是不行吧……” “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雾切抬起头说。“请几十个侦探可能都比不上他一个人。” “咦,那是谁?难道是你的侦探朋友?” “不,这个人我也不认识——就是三零级侦探的其中之一,御镜灵。” 目前拥有“000”编号的侦探有三个。 “安乐椅伯爵”龙造寺月下。 “法律执行官”乔尼·亚普。 以及来历不明的御镜灵。 御镜灵的个人档案上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也不知道这人目前人在何处,只有以前处理过的案件档案能够证明他或者是她的存在。 御镜灵所处理的案件基本都是类似于超自然现象的奇案、历史上的不解之谜和极其扑朔迷离的案件。关于御镜灵有个小故事,据说此人在解决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今悬而未决的洛杉矶连续杀人案,俗称“黄道十二宫杀人案”的时候,藏身在不透明的玻璃后面接受当地媒体的采访,当时御镜灵这个名字被译为“G IN thE MIRROR”。而这个词组现在已经成了御镜灵的代名词。 “虽然可以确定龙造寺月下和乔尼·亚普跟新仙帝在一起,但当时御镜灵并不在场。” “反正这个人肯定也是委员会的成员。这人又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又是个有名的侦探,只是没有出来露面,肯定是他们的同伙。” “就算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与御镜灵接触。如果对方是敌人,那我们也有必要趁早搞清楚此人的真实身份。” “话是这么说……” 要把三零级侦探当做“敌人”与他们周旋,这再次令我感到战栗,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战场。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不管怎么看我都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女学生啊。 “要怎么跟一个没有人知道真实身份的人接触啊?” “……首先要从这个问题开始考虑。” “希望这一个星期不要在我们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过去了。” “姐姐大人还有闲心说风凉话,你也一起想。” 雾切说,她好像有点生气了。 我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再次思考御镜灵的问题。 根据以往的经验,等级高的侦探不见得很像样,从御镜灵隐藏自己身份这一点看来,对方搞不好是个相当古怪的人。 此人究竟是敌?还是友? 要是三零级侦探肯帮我们的忙,说不定能够飞跃性地缩短解决案件的时间。 “要不要像上次那样在侦探图书馆留纸条?不过侦探图书馆又信不过……” 办法也都想尽了,我和雾切一起抱着胳膊陷入了沉默,现在我们已经连从哪里着手都搞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陌生的电话铃声。 “雾切妹妹你的手机吗?” “不,我没手机。” “也不是我的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待机状态,铃声也没有响。但是的确有铃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我凝神细听,寻找声音传来的地方。 听起来声音是从我的背包里传出来的。 “啊,难道说是……” 我想起昨天离开龙造寺的侦探事务所时,少年利科尔内送给我的东西。我赶紧把它从背包里拽出来。 这个声音的确是从木盒子里传出来的。 我解开缎带,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台手机,周围包着缓冲材料,手机正闪着光,表示收到了来电。除此之外盒子里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是?” “是龙造寺先生给我的,”我简洁地回答,把手机拿出来。 “我接了。”雾切点头。 液晶屏幕上显示着“隐藏号码来电”。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 “近来可好,心情如何呢?”这个有磁性的声音我有印象。 “龙造寺先生?” “回答正确。看来挑战书已经拆开了,这次的风格跟以前大不相同,是不是让你大吃一惊呢?” “这样大概称不上是公平吧?” 我话里带刺地说。我顺便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了,好让雾切也能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呵呵……说到底只是‘黑之挑战’中的公平,目前的情况可以说已经对你太有利了,”龙造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乐在其中。“我像这样跟你联系也是例外之中的例外。” “您找我有什么事?” “三件事。在这次的‘黑之挑战’中,警方的情报将会相当重要。警方所掌握的情报你都可以通过利科了解到,随时问他就是。” 原来如此,他说的帮助就是这个意思啊。 “好的。要怎么联系他?” “他的号码存在那台手机里了,你可以随意使用,电话费由我们报销。” 龙造寺大概是觉得自己说了个笑话,呵呵笑了起来。 一点都不好笑。 “第二件事是,这次的‘黑之挑战’是由本人龙造寺月下负责管理和指导的。也就是说,这次的‘黑之挑战’既是十二名作案者向你发起的挑战,同时也是我向你发起的挑战,希望你能够明白。” “——好的。” “因此,我想设定一下你我双方输赢的规则。” “好的……咦?” 我们双方的输赢?三零级的侦探居然要跟我一决胜负? “如果在限定时间内解决了所有事件,或者阻止了事件的发生,就算你赢。但是,哪怕有一起事件没有解决,那就算你输。你能接受吗?” “这哪叫对决啊,不管怎么想这都对我很不利啊!” “只不过——”龙造寺对我的意见置若罔闻,继续说道。“如果我输了,我就会退出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退出……您的意思是说脱离委员会?” “没错。只要我这个主要的创作者脱离委员会,那么委员会将会痛失左膀右臂,受到非常沉重的打击,对你来说这个条件应该是求之不得的。” “要是我输了呢?” “并不会怎么样,你输了也只会重新回到战场上而已。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惩罚,这大概就是了,只要你还是侦探,你的战斗就不会结束。” 虽然想要取胜并不容易,但这场游戏可以说是低风险高回报。感觉似乎有什么内幕,不过…… 我看了一眼雾切,征询她的意见。 她一言不发,微微点头。我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接受您的挑战。” “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侦探。” 反正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三件事呢?” “你知道御镜灵这个人吧?” 这个名字让我心里咯噔一跳。 “在档案里面看到过。” “那就好说了。御镜灵最后出现是在一年前,当时有人在阿拉斯加的费尔班克斯确认了此人的行踪,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消息了,不过现在可以确定此人已经回国。” “……这就是说,龙造寺先生也不知道御镜灵之前到哪里去了?” “很遗憾,对我们而言,御镜灵也同样是个难以捉摸的镜中幽灵,此人已经回国的消息也是我们通过分析好几个组织同时入境的消息得出的结果。” “我不是很明白……” “全世界的所有组织都在追踪御镜灵,警方、谍报部门、特种部队、军方、杀手、侦探、黑手党、右翼团体……简单来说,有些组织想要利用御镜灵的能力,而有些组织则不想让这种事发生,从几年前开始,他们就一直进行着激烈的御镜灵争夺战。某个国家已经倾全国之力组成了专门抓捕御镜灵的小队,我们通过追查这种专业队伍的动向,才能够大致了解御镜灵的所在。” 事情发展的规模好像已经大得超出我想象了。而且照龙造寺的话看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好像还落后别人不少。 “接下来进入正题了……今天我们了解到,有两个组织和三个杀手正在前往目由良车站的路上。我们可以确定,从不久之前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追查御镜灵的下落,他们当然不可能正好一起去野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的。”御镜灵在目由良车站现身了—— 目由良车站是位于商业区正中的大站,并且离这里并不太远,大减价的时候我常到那里去买衣服。 在我总是为短裤的长短大惊小怪的地方,左右世界局势的攻防战将会爆发,很难想象这么非同寻常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看惯了的场景之中,感觉实在太脱离现实了。居然还有杀手? “你也有必要到车站去看一看,说不定能够遇到幽灵。委员会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咦?委员会不知道御镜灵的真实身份,也没能完全掌握此人的行踪。这难道是说…… “御镜灵不是委员会的成员?” “假如御镜灵是委员会成员,我就不会向你提起这件事了。” 御镜灵不是敌人! 真是喜从天降,这意味着敌方的战斗力比我想象的低了三成左右。这样一来,只要能把龙造寺月下从委员会的位置上拉下来,就可以在实质上让对手的战斗力减半,这么想应该不过分。 “但是,您为什么要把御镜灵现身的消息告诉我?” “说到底只是为了公平起见。你现在应该迫切需要帮手吧?顺带一提,靠集体智慧来查案是没有违反游戏规则的,你就尽管多找些同伴来吧。” 看来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话说回来,御镜灵是个很孤傲的人,这样一个人不见得会帮助你。反过来说,此人也有可能会赞同我们委员会的理念,从而加入我们。从这个层面来说,御镜灵争夺战大概就是这次‘黑之挑战’的第一回合了。” 他说的好像没错。 就因为对方不是敌人就不去管,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以损失一些时间为代价,也要去争取御镜灵,至于究竟有没有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这次之后,我不会再直接跟你接触。下次再见,就是胜败分晓之时。” “那个……”眼看对方要挂断电话,我赶紧加上一句。“我们真的非要彼此为敌不可?这是龙造寺先生您的意愿?” “我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可以的话我很想和你共同为理想而奋斗。然而时间是无可挽回的,对你我来说都是一样。” 听筒那边陷入了沉默。 我脑子里想到许多该说的话,然而最后我也没能说出口。 “让我们好好比一场吧。” 留下这最后一句之后,通话结束了。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感觉事情越发不得了了啊,”我说出自己真实的感想。“对于一个女高中生侦探来说,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还有我这个初中生侦探在啊,”雾切鼓励我说。“不过龙造寺月下居然能这么平常地跟结姐姐大人说话,真是吓了我一跳,看来他跟你很亲密呢。” “你觉得我跟他之间的对话听起来关系很融洽?我的手一直在抖啊……啊,难道你在吃醋?” “完全没有,我一点都没有吃醋。” “哦——,真的吗?” “但是感觉看到了一点希望呢,看来我们有必要尽早跟御镜灵交涉。” 希望……是吗。 不知御镜灵到底能不能成为我们的希望呢? 话说回来,我们又能不能抢在各国谍报部门和杀手之类的那班人前面,跟御镜灵取得联系呢? “总而言之,我们去目由良车站看看吧。在此之前……雾切妹妹你要不要先回家一趟?” “不用了。”雾切摇头。 “但是你的衣服只有制服和衬衫吧,还是回去拿换洗——” “不用了,赶快准备一下出门吧。” “你、你干吗生气啊。” 就在这时,手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看了看手机的液晶屏幕,上面显示着“利科尔内来电”。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 “是五月雨结小姐吗?你接电话真快,龙造寺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没错。” “那我就不解释了。龙造寺命令我到目由良车站去,我们在那里会合吧。” “他叫你监视我吗?” “我在雪下等你。” 电话挂断了。虽然有点恼火,但他最后那句话听起来不错,所以我强忍着没有把电话丢出去。 结果我还是穿着制服出了宿舍。难得跟雾切一起上街,我本来是想好好打扮一番的,但想到这个性命攸关的游戏所剩下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还是选择了自己穿惯了的战斗装束,这样活动起来比较方便。 坐电车去的话有五站路程,我和雾切并排坐在座位上,眺望着对面窗外的景色。覆盖着薄薄一层雪的街道上,正纷纷扬扬下着小雪。 “坐这趟电车可以到海边去。” 我这样说,雾切惊异地看向我。 “等到了夏天,我们一起到海边去玩吧。” 雾切一脸惊讶的表情,然后把头垂下,点了点头,但她表情阴沉,仿佛并不相信会有这么一天。我冲她一笑,她好像有点难为情,把头转了过去。 我们下了电车,去往约好见面的地方。 因为现在是工作日的白天,人并不是很多。车站前有一座六角形的纪念碑,形状就跟雪花结晶一样,在这座纪念碑前站着脖子上系着领带、身穿西装马甲的少年,他手中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那里。 “久等了。” 我走过去,他冲我点头示意。这少年仍然很美丽,像精灵一样给人以毛茸茸、轻飘飘的感觉,西装外套像往常那样搭在他手臂上。他难道不冷吗? 雾切躲在我背后,观察着少年利科尔内。 “我带了个朋友,没关系吧?” 我指着雾切说。 “没问题,”利科说,他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要不要去逛街?” “好啊!” “结姐姐大人,”雾切在背后扯了扯我的衣服。“不要得意忘形。” “不是啦,这是为了迷惑敌人。” 我们跟在利科身后,利科走进了跟车站大楼相连的百货商店。我们在开着暖气的卖场里走了一段,然后坐电梯上楼。 “你有没有听说御镜灵具体出现在哪里?” 我对着利科小小的背影说。 “我只是接到命令,叫我到车站来。” 他没有转过头来,背对着我答道。 “嗯——……这么说来,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三楼的女装专区。” “御镜灵在那里吗?” “不,我只是觉得结小姐可能会想去。” “你这个人……还挺善解人意的嘛。” “结姐姐大人,”雾切戳了戳我的后背。“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没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地想给你买衣服。” “我回去了。” 雾切转身要走,不过现在是在电梯里面,她只能原地踏步而已。她像是在跟我怄气的样子,就这么一直背对着我,直到电梯上了三楼。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关于御镜灵的真实身份,各种传言众说纷纭,几乎已经搞不清楚究竟哪些说法是真的了,甚至还有人觉得这个人本身就是一种都市传说。” 利科走在女装专区的通道上,突然开口说了起来。其他顾客的注意力都放在商品上,没有人对我们感兴趣,看来迷惑敌人这个说法也没什么大错。 “我想过御镜灵会不会是好几个人,这个说法有道理吗?”我随口说。“可能就像艾勒里·奎因那样,御镜灵实际上是两个人合用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像迈克尔·斯雷德那样好几个人的团队——” “你不觉得这件衣服响子小姐穿起来很好看吗?” 利科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走进了一家精品店。 “我说你啊,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那件衣服好看!雾切妹妹,试试看吧!” 我拿起了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这是春日天空的颜色,胸口是蕾丝面料的,上面缀着缎带。颜色有点太亮了,跟她的风格不太合,要配一件深色的开襟羊毛衫…… “真是少女风格啊。” 雾切低头看着贴在她胸前的衣服,无奈地说。 “说什么呢,你现在不就是少女吗,这衣服怎么可能会不适合呢。唔——嗯,不过,确实更成熟一点的应该会好些吧……” “我只要有制服穿就行了。” “你总不能穿一辈子制服吧。利科你觉得呢,让我听听男生的意见。” “可爱的连衣裙固然不错,不过好像还差点气质。” “你挺懂的嘛!我也这么觉得。” “搞不好那种有小猫或是小熊图案的衬衫会很适合呢。” “啊——!就是这个!” “我们去别家店看看吧。” 利科很快从店里出去了,于是我也拉着雾切的手跟在他后面,雾切已经是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了。 “这次追踪御镜灵前来的两个组织分别是中国的谍报部门和俄军下属的科学研究组。” 利科又突然说起了严肃的话题。对我们而言,这非同寻常的一切已经不再是日常生活的反面了,两者似乎已经在平行发展了。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传达详细信息就是我的任务,”利科回过头来,露出天真的笑容。“两个组织各自有两名非战斗人员。他们在国外活动时并不会携带武器,因此可以说他们的危险性很低。尤其是俄罗斯那一组,他们不是军人,而是开发超能力部队的研究员,也就是说单纯只是研究超自然现象的专家。” 我环视四周,总而言之并没有看到像是俄罗斯人的顾客,全都是手上提着好几个购物袋一脸幸福的女性客人。 “问题不在他们身上,而是三个杀手。” 利科带着一脸平常的表情说出了令人战栗的词。 杀手—— 我们接下来将要踏入他们所在的领域。要想接近御镜灵,想必是不可能无视他们的存在的。 “第一个杀手的外号是‘copycat’——国籍不明,性别女,是个擅长模仿犯罪的杀手。她会模仿暗杀目标所在的国家或州悬而未决的连续杀人案手法,将暗杀目标杀害。也就是说,她将暗杀目标的尸体放在毫无关联的连续杀人案受害者之中,借此洗脱自己和委托人的嫌疑。由于她采用这种暗杀方式,她的大多数任务都被当作是其他连环杀手作的案。只不过,采取这种方式就不能用很张扬的办法杀人了,她会谨慎采取行动,能够采取的攻击手段并不多。” 简直就像是用电脑在搜索一样,情报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利科的外貌本来就超凡脱俗,没想到他的情报处理能力也超乎常人。 我们又乘电梯上了一层楼,接下来的也是女装专区。 在平凡无奇的场景之中,令人难以置信的对话仍在继续。 “第二个杀手的外号是‘right Flyer’,据说是个小个子的罗马尼亚人,实际情况则不清楚。他的暗杀方式比较常见,是接近暗杀目标之后用消音手枪进行暗杀,也可以说是个非常急躁和有攻击性的杀手吧。在任务结束之后,好几次有人目击到他在最近的机场乘坐私人飞机逃走,他的外号就是由此而来。” “这个杀手跟你刚才说过的那个是一伙的?” “不,他们应该都是单独行动的。对他们来说,对方都是拥有同一个暗杀目标的竞争对手,最好能够让他们互相碰面彼此消耗战力。” “——第三个杀手呢?” “国籍日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外号,不过此人曾在那所希望之峰学院就读过,曾是‘超高中级的攀岩运动家’,名字叫做火灯剑。他从学院毕业之后征服了国外的许多悬崖,名声鹊起,不过从某个时期起,他开始进行攀登埃菲尔铁塔、吴哥窟等历史建筑的表演,结果被逐出了业界。现在他利用自己的才能,成为了一个靠一根手指随时出现,靠一根手指任意杀人的杀手,只有黑道的人才知道他的活跃表现。顺带一提,来复枪那种程度的东西,他能够一只手把枪身掰弯。另外,有消息说,对于身穿防弹服的警察,他曾经隔着衣服将其心脏捏爆。” 原来是精英学校出身的杀手,来的净是一群夸张的家伙。 我开始觉得被这些家伙追来追去的御镜灵有点可怜了。神探这种人,是不是他的能力一旦超出了限度,就会变成政治斗争和谋略的工具呢,就像在过去的大战之中,各国出于武器开发的目的绑架和杀害科学家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雾切响子有一天也许也会被人当作工具。不,说不定已经…… 走在卖场的通道上,利科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再次开口说: “顺带一提,在我和你们会合之前曾经收到目击情报,据说有人看到了一名疑似是‘copycat’的女子进入这家百货商店。” “咦!”我突然感觉到一丝杀气,赶忙摆出警戒的态势。 周围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跟往常一样,周围只有那些穿着店里衣服的大姐姐们在忙来忙去。 “那你就早点说啊。对方的特征是?” “她穿着一件带帽子的外套,就像小红帽那样。头发是金色的,带着一个旅行箱。” “外表很显眼啊,就算隔得很远也能一眼看见。看到了她就注意点,不要接近。” “姐姐大人,这样的话就找不到御镜灵了,”雾切说。“只要一见到她,我们就应该跟上去。要想前进的话,危险是不可避免的——对吧?” “话是这么说……” 这条路真的值得我们不惜冒着风险去走吗? 话说回来,我们也不能肯定御镜灵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我们。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感觉真的就像是在捕捉镜中的幽灵一样。 “结小姐。”利科突然站住了。 “怎、怎么了?难道是杀手来了?” “泳装卖场就在前面。”利科指着通道前方说。 “干得好,少年!”我正要拉着雾切往前跑,然而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在店家之间穿梭—— 红色的帽子从眼前掠过。我看了一眼利科,向他寻求肯定。 利科点头了。没错,刚才那个人就是“copycat”。 我们若无其事地跟在她后面。幸好通道上走着好几个客人,我们巧妙地利用这些人打掩护,跟在她后面。 小红帽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们。她左手拖着一个旅行箱,个子并不是特别高,身材也很纤细。她拖着旅行箱的那只手皮肤很白,应该是白人吧。她身上穿的衣服与其说是外套,不如说是斗篷,帽子上有两个突起,形状像是猫耳朵。虽然她戴着帽子,但从背后也能看到她披散飘动的金发。 “虽说是个杀手,样子可真是显眼啊,而且比我想象中的瘦小多了。”我小声对利科说。 “杀人又不需要蛮力。”利科以天使般的面孔说。 我们跟着“copycat”走了一段,她在通道上转了个弯,推开了一扇挂着“工作人员专用”牌子的门,走了进去。 我们跟着她来到门前。 “这是工作人员走的楼梯吧,不知道能通到哪里去?” 我伸手去推门。 “等等,”雾切抓住了我的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你说过的死神的脚步声?没关系,我不会穷追不舍的。不说这个,我们去看看她到底是上楼还是下楼了。” 我缓缓把门推开。 从打开的门缝之内,忽然冒出了一条细细的胳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呀!”然后我就被拖进了门里。 里面光线昏暗,是个楼梯平台,“copycat”就站在门边,从背后把我制住。尽管只相隔一扇门,这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店内广播听起来也很遥远,简直跟幻觉似的。 早知道应该听雾切的话了。 一样尖锐的东西抵在我喉咙上。 我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抵抗,同时偷偷打量着“copycat”。她皮肤白皙,让人联想到北欧或是阿尔卑斯一带的漂亮姑娘,戴着厚厚的眼镜,看来度数很高,还化了淡妆,大概是为了遮掩脸上的雀斑。她眉梢下垂,像是有点为难,真要说起来,她给人的印象是比较内向腼腆的。不知道她帽子上的猫耳朵是因为她是“copycat”,还是因为她是个国外的cos爱好者。 她用某种外语说了几句话,把我拉过去,以便把我控制住。 就在这时,利科打开门冲了进来。 “你还好吧,结小姐?” “没、没事……”我勉强说,尽管我还被人挟持着。“你听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她在问‘你们是什么人’。” 利科开始跟“copycat”交谈。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外语,不过“copycat”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了。不愧是利科,他的笑容肯定有治愈人心的效果。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雾切不见了。 “喂,雾切妹妹呢?” 我打断利科和杀手的对话问道,然而两个人却不理我,看来说得正投机。 虽然我是人质,却好像有种微妙的疏离感……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在问我‘喜欢的漫画家是谁’。这个嘛,我——” “怎么聊起天来了啊。” 不知道利科能不能设法说服她。 不……对方是个杀手,而且按照现在的状况,只要她有意,随时都可以杀掉我。虽然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倒霉,但被杀手当做人质挟持还是头一次。 该怎么办才好? 我又不会什么防身术,手上也没有武器。 我本打算向上帝祈祷—— 却还是决定向雾切响子祈祷了。 救救我,雾切妹妹! ——咔嚓。在利科和杀手说个没完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金属撞击声。 “copycat”也发现不对,回过头去。 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copycat”的一只手——也就是空着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手铐。 手铐的锁链连接着她的旅行箱,手铐的另一边就铐在旅行箱的提手上。 而在旅行箱的后面——楼梯平台下一级楼梯的地方,雾切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她正打算把旅行箱从楼梯上拽下去。 “copycat”叫了起来,想把旅行箱抓住,她为了去追旅行箱而把我放开了。 在下一个瞬间,旅行箱开始沿着楼梯往下滚落。 而被手铐连在上面的“copycat”也被旅行箱扯着,一起跌了下去,看来旅行箱比我想象的要重。苗条轻巧带猫耳朵的小红帽,很快就被旅行箱带了下去,跌在下一层的楼梯平台上。 她发出一声巨响跌落在地,重重撞在了楼下楼梯平台的墙壁上。 她发出痛苦的呻吟,瘫倒在地板上。 “结姐姐大人,你没事吧?” 雾切跑上来,来到我身边。 “唔、嗯……你什么时候跑到她背后去的?” “我只是走卖场那边的楼梯从下面绕上来而已。” 雾切手叉着腰,挺起胸膛。 这次又是雾切的急智救了我。要是没有她,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几次了。 脚边落着一支钢笔,看来刚才抵在我喉咙上的东西就是这个。 我们一起走下楼梯,围在“copycat”旁边。她还没有失去意识,但全身受到撞击,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们打开旅行箱查看,发现里面除了跟连环杀人案有关的剪报,几本关于悬案的书籍之外,还塞满了日本漫画和薄薄的同人志,难怪会这么重了。里面有好几本护照,不知道哪一本是真的,说不定都是假的。 在她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中,并没有什么能够充当凶器的东西,钢笔似乎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只会在制定计划之后杀死暗杀目标,想必今天只是来对暗杀目标进行确认的,并没有打算杀人。”利科说。 “幸亏是个文静型的杀手。” “要不要斩草除根?” “算、算了吧,这样不太好。”我赶紧说。 “真的吗?要是让她活着,还会有无辜的人被杀的,她毕竟是个杀手。” “这不是我们的目的吧,我们在追踪御镜灵啊。” 利科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没有再说什么了。 “在她的随身物品当中并没有跟御镜灵有关的资料。” 雾切从旅行箱旁边站起来说。 “利科,你有没有从她那里打听到什么?” “对于御镜灵的来历,她似乎一无所知。今天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她得到了情报,说暗杀目标会在下午四点出现在这家百货商店的天台上。” “这不是重大情报吗!” 御镜灵会在下午四点出现!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三点五十分—— “哇,已经没时间了。” “我们就这样上楼到天台去吗?” 利科说,他一点都不慌张的样子。 天台好像是在九楼的上面一层。虽然从这里跑上去相当累,不过应该能赶在四点之前到。 “我们走,雾切妹妹。” “等等。” 雾切在“copycat”旁边蹲下,把手铐取下来。 “你在干什么?” “把手铐收回来,这东西对我比较有纪念意义呢。” “哦,是那个时候的……” 雾切把手铐收进了制服口袋里,原来她把手铐藏在那里啊。 我们撇下“copycat”,沿着楼梯往上跑。 从四楼到五楼,从五楼到六楼…… 然而就在我们爬上六楼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警报声。 我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火灾警报?” “我们到楼里看看吧。” 我们打开门走进六楼观察情况。这一层是卖床上用品和日用百货的,响个不停的警报声让店员和顾客们都显得骚动不安,不过还不至于陷入恐慌的状态。 很快响起了店内广播。 “目前在餐饮楼层发生火灾,请各位顾客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有秩序地前往避难。重复一遍……” 整个楼层的空气终于紧绷起来,有人开始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也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请走这边的紧急出口!” 店员大声喊道。顾客们好像也已经明白目前情况紧急,成群结队往紧急出口走。 “你有什么想法?” “在这种时候响起火灾警报,怎么想都不可能跟御镜灵的事没有关系。” 雾切表情冷静地说。 “问题在于不知道是想抓人的一方还是想逃跑的一方蓄意制造的呢。” “总而言之我们上天台去看看吧。” 我们一面小心不被店员看到,一面走向跟他们的指示相反的方向,去往“工作人员专用”的门那边,这时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看来避难进行得很顺利。这层楼平时到处都是来购物的客人,非常热闹,现在人们却渐渐从这里消失,这样的情景仿佛世界末日正在逼近,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特殊感觉。 我们打开通往楼梯的门。 正在我们打算离开这个楼层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叫住了我们。 “你们几个,那边不是避难通道啊。” 我们回头一看,在距离这边大约十米的通道对面,站着一个保安人员。他大概是发现我们之后跟着追过来的,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我们。 “你们打算去哪里?赶快去避难吧。” “不,那个,我们是觉得……这边路可能比较近……”我吞吞吐吐地回答。 “那边很危险,你们过来。”对方向这边招手,我很不情愿地从门边走开几步。 然而雾切和利科却没有立刻听从他的命令。 “不是说了很危险吗,听不明白?” 保安人员的声音之中增加了几分压迫感。 “对、对不起,我们马上过去。喂,雾切妹妹你也跟着走。” “结姐姐大人,你不能过去。” “咦?” “好了,time up!不听话的孩子就要接受penalty!” 保安人员把手臂伸到背后,从背后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电筒或者对讲机一类的东西—— 而是一把枪。 “die!”装着圆筒形消音器的枪口对准了我们。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利科已经先出手了。 利科举起支在地上的伞向对方掷去。 伞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化作了一柄黑色的长枪,袭向保安人员。 然而伞的尖端所瞄准的地方并不是这名男子的身体,而是枪口。 伞的尖端刺中了消音器。正中靶心。 在伞插进枪口的情况下,扳机当然是扣不动的,并且就连单手握住枪也变得很困难,一时半会儿要想把伞拔出来也不大可能,男子用外语咒骂了一句,把枪丢到一边。 这时——利科的身影已经在男子眼前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利科已经绕到了男子背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扭住了男子的右手臂,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他的右臂向着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一拧,在火灾警报声中,明显响起了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 保安人员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膝盖着地,然后面朝下扑倒在地。 利科毫不留情地从背后一脚踩住男子的脖子,将其完全制服。在小小少年的脚下,一个大男人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利科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他从搭在手臂上的外套内侧取出了一把榔头。 这不是木工用来锤钉子的那种单纯的东西,整体是类似于碳钢的材料,想必就是作为武器制造出来的。 他举起榔头—— “利科!”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 利科转头看我,他的面容仍然如同精灵一般。 “为什么要阻止我?” “已经够了吧!” “那可不行。” “你要杀他?” “怎么会呢,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利科把手上的榔头转了个圈。“我只是想把他的喉咙、眼睛和手指弄坏。” “你在说什么呢?” “这是为了让他从今以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抓不到。” “用不着做这种事!” “结小姐,请你冷静一点,你又没有必要替他说话。” “我不是在替这个人说话,我是不希望你做这种事!” “我也不想这么做的,这种人要是不在这里让他再也爬不起来,之后又会来复仇什么的,很麻烦。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跟台风来之前关上护窗板是一回事。” “yes——你干脆杀了我吧,”被压在地上的男子勉强出声说。“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来找你们的,与其每晚为了从夜空中飞来的杀人魔而头痛,不如现在就把我钉死。” “既然本人也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利科露出微笑,再次举起了榔头。 “到此为止了。”雾切的声音制止了利科。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把枪口对着利科了。被伞刺中的消音器被她从枪口上取下来了,扔在一边。她双手紧紧握着枪柄,手肘没有伸开,而是并在胸前,枪口对准目标。对于初中女生的手来说,这把枪看起来又大又沉重。 “马上就到四点了,我们赶快上楼去吧。” “好吧。” 利科把两只手举了一举,然后把榔头收进了外套里,把踏在男子身上的那只脚收了回来。看来他终于肯听话了。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把左臂也折断吧。” 利科按照他所说的,抓住男子的左手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折断,男子再次发出惨叫,整张脸上布满了冷汗。 “你……到底是受什么样的教育长大的啊。”我战战兢兢地望着利科。 “因为父母去世得早,我没怎么受过正规教育,”利科微微一笑说。“我的理想是去大学学习跟宇宙有关的知识。” “这样啊……”除此之外我说不出其他话了。 雾切用放在收银机旁边的塑料胶带把这个保安人员缠起来绑住。 之后我们开始检查他的随身物品。虽然他口袋里装着钱包,但驾照上面的照片怎么看也不是眼前的这名男子。 “他应该是从保安人员那里偷了一套制服,虽然化了装,但显然是个外国人。他就是”right Flyer“没错吧?” “我不知道,不如直接问问他本人吧。” 利科走近那名男子,男子好像有些害怕,身体颤抖起来。 “请问你就是‘right Flyer’吗?” “No!”利科从外套内侧取出了榔头。 “Yes!Yes!” “好像是的。” “在胁迫之下得到的证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我无可奈何地说。 “结姐姐大人,时间。” “啊,对了,”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只有一分钟了!” “我们赶快走吧。” 我们把“right Flyer”留在原地,从已经半个人影都见不到的六楼坐电梯一口气上到九楼。 我们从钟表和眼镜卖场之中穿过,打开天台的门。外面还在下雪。 把门一打开,狂暴的寒风就把我们吹得东倒西歪。天台上是个广场,夏天的时候会在这里开设露天啤酒店或者举办活动,不过现在这里完全是一张白纸般的雪地。 脚下有好几行凌乱的足迹,不过冬季顾客也能随意出入天台,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一眼看去这里空无一人—— “有人倒在那边。” 雾切按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指着广场深处。 在砖块砌成的花坛后面,露出一个仰躺在地的人的双脚。从这里只能看到他的脚尖,不知道是什么人。 我们走到外面,穿过广场。乌云仿佛就在头顶上,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我们绕过花坛,倒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 其中有两个亚裔男性,穿着西装像是白领阶层,另两个则像是俄罗斯人,衣服和裤子都皱皱巴巴的,实在很难说他们打扮得很时髦。 他们分散倒在护栏周围,姿势扭曲就像在跳舞一样。护栏外面是一片虚空,可以看到下方灰色的街道。 雾切在像是俄罗斯人的男子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脖子。 “死了。” “真的假的……死了?”我抓起倒在地上的男子的手腕。“没有脉搏了,不过还有一点温度。” “现在的时间是?” “四点零五分。” 时间已经过了。现在只剩一切结束之后的残局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御镜灵干的。” “这四个人应该属于追踪御镜灵的组织吧。” 利科一边在躺在地上的人衣服口袋里翻找一边说。他找到了钱包和护照,但是却没有最关键的跟御镜灵有关的情报。 “看起来好像没有外伤,他们的死因是什么?” “他们脖子上有伤痕。” “那就是被掐死的?” “但是所有人脖子上都有伤痕。就算真是御镜灵下的手,在四对一的情况下,御镜灵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很费时间的方法杀人呢。虽说对方不是战斗人员,但在掐死其中一个人的时候,其他人就会乘机溜掉了。” 雾切把尸体仰面朝上的头部抬起来,查看他的脖子。 “啊……”雾切好像发现了什么,小声叫了起来。“颈骨折断了。” “这边的人好像也是。” 雾切和利科好像都对尸体的异常状况很感兴趣,两人一起蹲在尸体旁边讨论起来。 四个人都是脖子折断死的?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对验尸一窍不通,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 正因为如此—— 雾切他们没有发觉护栏外面,也就是再往前一步就无处踏足的天台边缘,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察觉到这一细微变化的,只有我一个人。但是一开始看不大清楚,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逐渐变大,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那是个人头。 本该什么都没有的护栏外面,有个光头男人正盯着这边…… “啊、啊……那个……” 极度的恐惧让我全身发抖,我指着那个人。 “怎么了,结姐姐大人——” 在雾切他们发现不对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一跃而起站在了护栏外面,露出了全身。他身上穿着一套袖管和裤管都是七分长的紧身潜水服,炫耀着他那如艺术品一般完美的肌肉。 在我尖叫起来之前,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护栏的菱形铁丝网上,就像撩开门帘一样,轻而易举把铁丝网左右分开,从撬开的洞里钻了进来。 这人——肯定就是曾经的“超高中级的攀岩运动家”火灯剑。 他身上既没有绳索也没有安全带,所有装备只有挂在腰上的镁粉袋……这也就是说,他是仅靠自己的手指贴在大厦外壁上,一直埋伏着等我们来的。 男子开始向这边走来。 雾切想举枪,男子发觉了她的意图,径直向她冲去。 斗牛一般的猛烈撞击之下,雾切毫无抵抗之力,她整个人被撞飞了,枪飞到了空中,落在水塔上面,看来是很难拿回来了。 “雾切妹妹!”她瘫倒在雪地之上。 火灯接下来选定的目标——是我。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已经逼近我眼前了。 我得躲开——来不及了!我只能眼睁睁目睹男子向我逼近。 我会被撞飞的——我做好这样的准备闭上眼睛,然而我的身体却发生了另一种异常的变化。 ……我喘不过气来。 我这才发觉男子的手抓住了我的喉咙。 啊,原来是这样。 我亲身体会到了那些俄罗斯人是怎么死的。只要火灯的手指再使上一点力,我的颈骨大概就会粉碎了。 意图将我杀死的男子脸上,却没有杀意和憎恨,反倒更接近于运动员为了创造新纪录全力一搏时候的表情。对于被逐出业界的他而言,最后所找到的归宿大概就是征服人的生命这道至高无上的悬崖吧……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意识逐渐远去。 在我逐渐模糊的视线之中,最后所看到的是…… “无关人员禁止进入” 雾切手上拿着上面写着这行字的牌子,走到火灯背后。 然后——她对着火灯的后脑勺挥下了那块牌子。 然而火灯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身体没有移动半分,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然而从他的光头上,一缕鲜血沿着额角淌了下来。 看来还是伤到他了。 抓住我脖子的手松开了。 我被扔了出去,跌坐在地。火灯强壮的右臂这次选择了雾切作为猎物,好像一条蛇似的一口咬住了雾切细细的脖子。 火灯就这样把雾切的身体提了起来,雾切的双脚很快离开了地面。 快住手! 虽然我想大叫,但因为刚才喉咙被掐住了的缘故,我发不出声音。 那个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怀着这样的决心想要站起身来,但腿却不听使唤。 雾切的脸变青了。 啊,雾切快不行了…… 正在我由于绝望而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块黑布忽然轻飘飘地飞起在空中,盖在了火灯脸上。 西装……?那是利科丢出去的外套。 火灯用空着的那只手把盖在脸上的外套揭下来,然后将目光投向站在雪中的少年。 “过来,”少年一边解开领带,一边手掌向上招了几下手,像是在挑衅。“曾经的超高中级。” 火灯似乎认为这是挑战的信号。 这个时候——他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开心笑容。 然后,雾切对他而言就像没了意思的玩具一样,他把雾切丢下,向着利科奔去。 利科已经把领带解开了。 在体形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不知双方能不能相互匹敌。利科的身体看起来简直还没有火灯的大腿粗,实在不是能够一战的对手。 火灯闪电一般伸出右手,想去抓利科的脖子。 利科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火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要是脖子被抓住就完蛋了……我几乎要失声大叫。 然而火灯的手臂中途却突然顿住了。他向着利科伸去的右前臂中部被领带缠住了。利科双手各拉着领带的一端,将火灯的右臂勒住,并且还在继续左右收紧。 火灯的表情扭曲了,被领带绑住的地方鲜血直流。 “里面有细钢丝。你引以为傲的肌肉使的力气越大,钢丝就会陷得越深。” 尽管利科发出了警告,火灯仍然咬着牙开始用力挣脱束缚。 “呜哦哦哦哦——”他发出咆哮。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喷出血来,将周围的雪地染得一片通红。 然而他却没能挣脱束缚。火灯放弃了右臂,用空着的左臂去攻击利科的侧腹。 然而利科毫不犹豫地松开了领带,以华丽的动作向后跳开。 火灯恢复了自由。领带仍然缠在他右臂上,但他还可以用左臂。不知道他惯用的是哪只手,不过既然他是攀岩运动家,两只手的握力应该都超出常人。 要是他用剩下的那只左臂抓住利科,那就糟糕了。 火灯果然完全把攻击交给了左臂,向利科挥过来,虽然利科堪堪躲过,但相当惊险。到了这时,两人体型的差距渐渐将利科逼入了劣势。 不知不觉间,利科已经背靠着护栏了。 “你挺强的啊。”火灯说出了第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已经把对手完全逼进了绝境,他开始多了几分从容。 “在杀你之前,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有必要吗?” “啊?” “名字有那么重要吗……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御镜灵,有一些人是这样称呼我的。” “你就是御镜灵——是吗,那正好。” 火灯使出浑身力气举起左臂。然而他的手臂却没有挥下…… 他好像全身没了力气,就这样膝盖着地,然后向前扑倒。 发生了什么? “晚安,曾经的超高中级。”利科从西装马甲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条新领带,一边动作利落地系领带一边说。 火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胜负似乎已经分晓了。 “你、你……”我站起来,勉强挤出嘶哑的声音说。“原来你就是御镜灵?” “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们。”他一边捡起西装一边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是御镜灵?”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你要是早点说,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虽然很想逼问他,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雾切妹妹……”我和利科跑向仍然躺在地上的雾切。 “你没事吧,雾切妹妹?” 我把雾切抱起来,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呻吟出声。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脖子折断了!呜哇——” 我用脸颊磨蹭着她柔软的头发。 “那家伙呢……?” 雾切左右环顾一番,看到了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火灯。 “是利科把他打倒的。” “是吗……” “钢丝上涂的毒让那个人失去了意识,不过他体格强壮,想必是死不了的,不过我想他有一段时间不能动了。” 原来还下了毒。越来越觉得这个美少年令人害怕了。 “在麻烦事到来之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我在利科的帮助下把雾切背了起来,我们出了天台,乘坐工作人员专用电梯下楼。我们出了后门来到车站前的时候,周围的路上已经被消防车和警车的红灯染成一片通红了。 我们跳上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利科,你也上车。” “你是不是要对我发脾气?” “我不会发脾气的!” 利科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坐上了副驾驶座。 于是,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如战场般混乱的车站。 <hr /> 注释: 正文 第三章 密室十二宫 作为一个侦探,他不受任何束缚,是完全自由的,但与此同时,他也缺乏道德感和正义感。他的兴趣只是解谜和揭露神秘事件的真相,至于事件的结果他根本就不关心。 利科微笑着把头一歪,好像在装傻。 “那可以啊。”利科满面笑容地说,搞不好他其实也挺单纯的。 他的笑容之中却有种很真切的感觉,让人没办法把这话当成玩笑。 利科一脸稀奇地东张西望打量我的房间。 “那么你看到我的时候至少会感到惊讶才对。对于龙造寺那一方来说,我是他们目前正在四处搜寻的敌人,应该是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地方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是在看到你面对杀手的行动之后才确定你不是一般人的。” 擅长伪装和化装的变奏侦探——新仙帝。 “等雾切妹妹醒过来之后,我有许多问题要问你……不过先告诉我一件事,你真的是御镜灵吗?” “有些人是这样称呼我的,如果是从这个意思出发,那么答案是YES。我不记得自己的本名是什么了,之前也说过,我父母死得很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在孤儿院里了。” “那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御镜灵是谁?” “如果是反过来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大,那倒是有可能的。”雾切反驳道。 “话说回来,假如委员会和图书馆真是一伙的,那么委员会的头目新仙帝的档案却被全部销毁了,这难道不会很不自然吗?其他人的档案明明都留下来了。” “我知道啊,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会被很多人追来追去。” “‘黑之挑战’才刚刚开始,时间还有很多的。”利科悠闲地笑着说。 “说实话,大概相信了六成。” “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首先龙造寺散布虚假情报,安排自己雇佣的杀手前往目的地,当然,他也没有把真相告知这些杀手。与此同时,他抛给结姐姐大人一次强人所难的‘黑之挑战’,制造出这样的状况,让你为了解决‘黑之挑战’而不得不去前往目由良车站。这样一来,他就找到了一个理由,能够很自然地以帮助结姐姐大人的名目,派利科到目由良车站去。理所当然的,那些杀手会跟利科撞见。” “然而龙造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事情并非如此,”利科耸了耸肩说。“那些挑战书并不是假的,是货真价实的东西,龙造寺之所以会被别人称为平行思考和多任务处理的天才,原因也就在这里。他擅长同时地、并行地重复进行一件事,从而赋予其意义。” “呃……那么‘黑之挑战’是真的已经开始了?” “只要没有超过开销范围的限制,选择任意一名侦探也算不上不公平吧。” “有什么办法,在脸上亲一下不就是打个招呼吗。” “我知道……”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场,真是不甘心。 “你又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只要说一句不是不就行了。” “你要回去了吗?” “咦?可是侦探图书馆不是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暗中有勾结吗?” “我正打算审问他呢,”我指着毕恭毕敬正襟危坐的利科。“其实……他就是御镜灵。” “大概是十二岁。” “这是因为……要是犯罪组织的头目随时都能让别人看到他的档案,对他们应该很不利吧。” “这次游戏关系到龙造寺的去留,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身为一个侦探的价值还不至于会被十二张纸所影响。” 在“黑之挑战”中开销越高,受到召唤的侦探等级相应地也越高。所以,要想召唤三零级侦探,想必需要相当大的一笔开销,而从心理层面上来说,作案者基本上不会花费这么大的金额。 “真是的……就因为你,害我被耍得团团转,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逼御镜灵现身的陷阱……不过,那些挑战书是假的就好,我真是松了口气。” 有人花了三年时间才好不容易升了一级,也有人通过自导自演的手段不断解决事件才升了六级…… “假的,这肯定是假的,不管怎么想……” “就是接收警方的情报并且传达给结小姐你们,这才是我本来的工作啊。有必要的话请随时跟我联系,我会把情报交给你们。” “是这样吗?要是能够出于他们的目的随意篡改等级或者档案信息,那又何必让新仙帝成为‘唯一一个档案被销毁的人’,这样不是太显眼了吗?” “负责处理的事件你和我们对半分吧,也就是两边各六件。这样一来比起三人分配,你还可以多解两个谜,怎么样?” “也就是说,可以认为对于侦探等级和档案内容,委员会是无权干涉的。准确来说,我认为委员会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把图书馆收编。‘黑之挑战’从某个侧面来说是一种具有赌博性质的演出节目,因此必须保证在游戏中受到召唤的侦探是由某个中立组织定级的。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对于委员会而言,侦探图书馆的立场必须是中立的,总不能打假比赛让观众扫兴。” “黑之挑战”的观众乐趣所在恐怕就是观看真实的犯罪,当然作为一档节目,不少地方也进行过编排。 “大概是因为我期待你自己能想到吧……不说这个了,这一年来接近我的人突然变多了,他们都是委员会派来的侦探,我了解到是新仙帝这个人想要笼络我,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就打算杀了我。” “不,要是现在利科的样子才是真面目,而我们在酒店见到的新仙则是化装的呢?实际上当时在酒店出现的新仙的确是经过化装的。” “这我还是不能接受。” 我把十二张挑战书摔在地上。 “……你偏袒龙造寺先生是吧。” “你还好吗,雾切妹妹?来,喝口水,不去医院真的没关系?” “你到底帮谁,委员会还是我?” 利科一把抓起十二张挑战书,举过头顶向上一扔。 “那你们两个就握握手表示友好吧,用六成力气就行了。” “……很难说啊。” 龙造寺到底引燃了多少导火索啊,而且他本人没有移动一步,靠手上的一个按钮就能够引发一场大爆炸。与安乐椅侦探为敌,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为什么这么肯定?” “嗯……没问题的。” 利科像是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 要是我继续表现得很担心,也许反而会伤害她的自尊心。 我决定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想也是。”雾切一边摸着喉咙一边说。 “你知道了?” 虽然我知道十三亿可以召唤双零级侦探,但一个零都没有的我居然也要对付五亿的案件? “……谁知道呢。”利科微笑着把头一歪。 “今天会回龙造寺那里去。” “在那种情况下,也没办法再留一手了。虽然听起来可能很像在找借口,不过在除掉百货商店里的那些杀手之后,我本来是打算表白的,真的。” “啊,你是觉得无所谓吧,想随便糊弄过去对吧?” “从结论上来说——我愿意帮助结小姐你们进行‘黑之挑战’。我很想解谜,请让我帮助你们吧。” “那么我们都加油吧。” 他兴奋起来了……果然还是不行。 我说的是开销最高的那张挑战书。开销高也就意味着事件会很棘手,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回避。 “看来比起留在一个地方,果然还是四处旅行比较适合我。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肯定有‘someterious’在等待着我。” “大概七岁的时候。为了解决某起事件需要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所以我就去登记了。” “龙造寺先生知道你就是御镜灵吗?” “我想他在雇佣我的时候应该是不知道的,并且在昨天之前,他也只是怀疑我有可能是御镜灵。而他的这种怀疑,想必在今天就会变成确信。” “为什么?难道龙造寺先生在某个地方监视我们吗?” “不,我想杀手之中应该有几个是龙造寺雇佣的。”利科表情平静地说。 “咦,为、为什么?” “要、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有可能是新仙假扮的啊。” “‘御镜灵会出现在目由良车站’,这个情报应该也是龙造寺月下传出去的。”雾切在床沿坐下说。 “这样一来就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一个才雇佣了半年的人当作随从放在身边了,想必他就是为了揭穿我的真实身份才这样做的。” 雾切一脸冷漠的表情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开始向我解释。 “结……近来你的爱好范围变大了啊。” “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十二封挑战书一开始就是个陷阱,就是为了揭穿御镜灵的真实身份?” “所以我才会潜入龙造寺的城堡,那里是世界上谜团最集中的地方。只不过,数量上虽然无可挑剔,但性质却很恶劣,简直令人窒息。” “不是。我不是新仙帝。” 啪,啪,伴随着轻快的声音,飞镖有的刺在房间墙壁上,有的刺在了天花板上,而且每一支飞镖上都钉着一张挑战书,真是神乎其技。仔细一看,其中一支刺中了我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也就是说一个七岁的孩子,在长到十二岁的这短短五年之内升到了三零级?” 听她这么一说,我一个激灵。 “咦?等等,感觉好像对不上……你在侦探图书馆登记是在几岁的时候?” “说得没错!不管他再怎么擅长化装,也不可能随意切换变声期前和变声期后的声音啊。” ……我的脑子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我相信你至少不是敌人。” “——啊?” “准确来说,在我大概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三个零了。” “话说,利科,你知道这次‘黑之挑战’的内容吗?”雾切眼神锐利地问利科。 “嗯,我很尊敬他。” “难道没有吗?” “嗯?” “难道没有分辨出来吗,你应该可以的。” “我只有一个人吗?”利科插嘴说。 我进了房间,把背上的雾切放在床上让她躺下。她白皙的脖子上还留有触目惊心的伤痕,也许当时真的还差一点就没命了,真可怜……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啊,”我斜了利科一眼。“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到龙造寺先生那里去?” 轮到这边发难了啊。 “响子小姐好像没那么相信我呢。” 这少年身为三零级的侦探,却丝毫不为自己的光辉业绩而自傲,随心所欲,热衷于解谜……本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不知他为什么会以龙造寺的随从身份在离委员会最近的地方工作。他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了,有许多事情我必须从他嘴里问出来。 “需要,请你一定要帮助我。” “那我有个条件。” “条件——?好吧,你说。” “请你亲我一下。” 要是能把他的才能分一点点给我,我会去救全世界的人……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别、别开玩笑了。” “你的头脑也是好过头了啊。” “亲、亲一下脸?亲脸就可以了?” “咦?你跟龙造寺先生不是已经相当于是敌人了吗,他会不会让你进门啊。” “真遗憾,那么我就回去了。” “结姐姐大人,你是认真的?” 我把指示棒拉长,像司令官一样对着端端正正坐在地上的利科和坐在床沿上的雾切继续往下说。 “唉,真是的,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我抓着脑袋说。“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诚实还是口不对心。” “不,他们没有勾结。” “我知道啦,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利科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我不需要什么魔法,我从一开始就是站在结小姐这边的。” “你这个人……” “那你一开始就说清楚啊。” 利科摇头了:“龙造寺工作的时候基本上是不允许我进入他的房间的。就算我在旁边看着他工作,我也分辨不出他并行处理的事项之中,哪一项是跟‘黑之挑战’有关的——”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继续前进。我相信前方有希望在等待着我。 “我也顺便在这里告诉你吧,我潜入龙造寺那里,不仅仅是为了追寻秘密,其实我一直在调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这种事为什么之前不说?” 唉,真是让人烦躁。 我们回到宿舍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利科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似乎很享受扮演情侣的感觉。我知道他的微笑是有毒的,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看出了神,感觉很可怕。 我突然想起,“黑之挑战”从游戏的性质上来说,侦探这个角色是必不可少的。这次的侦探是我,所以作案者是不允许伤害我的。 “只不过,委员会归根结底是制造谜团的,我虽然很爱谜团,但并不是想自己出考试题,因此我对委员会失去了兴趣。与此相比,我更想成为受到‘黑之挑战’召唤前去解谜的侦探,但有三个零的人似乎很难受到召唤……” 他像变戏法一样从叠好放在地板上的西装当中抽出了六支飞镖夹在指间,一挥手把六支飞镖全部投了出去。 “你现在几岁了?” “可以的。”利科的表情仍然开朗活泼。 他天真地说,我在他头上狠狠打了一下——虽然在我想象中是这样的,但现实中我还是忍住了。 “总而言之请多关照吧,有你在真是帮了大忙。” 而我们必须把这十二起事件全部解决。 我伸出手想跟利科握手,但他只是咧嘴一笑,并没有伸出手来。 “这么轻易就接受我,真的没问题?” 但是,要是现在就垂头丧气,那我真的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你就说实话吧,利科,”我逼问他。“你到底帮谁?” 只要有钱,就连杀人的选择范围都会很大。如果这是作案者自己的钱还好说,事实上这笔钱却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一脸慈悲主动拿出来的。也许这就是“黑之挑战”的可怕之处。 “话说这种开销都属于我的等级范围内?” 有了五亿日元,那才真是无所不能。 “我觉得应该不至于,”我毫不犹豫地说。“不管怎么看利科的个子都更小一些,比雾切妹妹还要小呢。我们在诺曼兹酒店见到的新仙至少要比我高,就算他是个再怎么高明的化装高手,也不可能把自己缩得这么小吧。” “新仙帝……”她低声说。“他能够变成任何一个人。” “说不定可以吧……但是利科实际上就是比较小,怀疑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呀——你干什么呢!” “从理论上来说有这个可能呢。”利科没有否定。 “反正委员会的那帮人肯定会在‘实时转播’的展示会上看到的。” “结姐姐大人肯定是真的。” “我。” 纯粹追寻秘密的侦探——这大概也是侦探的生存方式之一吧。有些侦探被想要保护什么东西或是想要拯救什么人的想法所束缚,跟这些人比起来,他显得无比自由和纯净。 “首先关于我是否知道‘黑之挑战’内容的问题,答案是NO,我既不知道内容也不知道答案。请你仔细想想,龙造寺一直在怀疑我是御镜灵,他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 利科仍然面带笑容地反驳。 “于是我潜入龙造寺的城堡,调查了一段时间委员会的动向。说实话,如果委员会能够引起我的兴趣,我也有加入的打算。” “怎、怎么可能接受啊。” 然而雾切锐利的眼神没有丝毫缓和。 仔细想想,我被卷进这场战斗中来,实在只能用跑错了片场来形容了。 “到底哪起事件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呢,”利科就像拿到了玩具的小狗一样,仿佛随时要摇起尾巴来了,他两眼放光地拣选着挑战书。“果然不死两三个人的话,谜团就没有深度。是不是开销比较大的事件更有可能是连续杀人案呢?这种凶器要怎么使用是个很大的看点呢,呼哧呼哧……” 然后—— ——不,新仙帝也许做得到吧? 这个想法从我头脑里一闪而过,但我没去管它。 “你相信我了?” “你需要我?” 可能就是因为御镜灵在登记之后,一眨眼功夫就升到了三零级,犯罪受害者委员会才没能掌握他的身份。话说回来,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他非常善于藏踪匿形。 雾切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来,利科恭恭敬敬地握住她的手,露出微笑。 “好了,大家都是好朋友。顺便也跟我握握手吧,刚才没握成。” 我把手伸给利科,他老老实实作出回应。他的手像女孩子一样小巧,我觉得这只手怎么也不可能会是新仙帝的。 “好了,终于可以继续往下说了。”我把十二张挑战书在地上排开。 这些挑战书全部都是接下来将要在现实中发生的事件,说不定其中几起现在已经发生了。 “呵呵,抱歉,毕竟我对侦探图书馆究竟如何没有什么兴趣,”利科露出孩子气的笑容说。“至少委员会和图书馆之间不存在互惠互利的关系,非要说的话,委员会只是在单方面利用图书馆。” “要是我不能长时间沉浸在‘不可思议’当中,就会化成灰死去。” “要想攻克这次的‘黑之挑战’,三个人一起行动是绝对来不及的,需要大家分头进行侦查。有人有反对意见吗?” “那我就接着往下说了,”我拿起十二张挑战书。“关于谁负责哪一张挑战书……” “还好三个人来分的话,十二起事件正好可以公平地分成一人四件——” 我一边说一边自己觉得有点发晕。四起事件?之前解决一起就拼了我的老命,而现在我一个人居然还要同时解决四起? “只是觉得可疑。结姐姐大人介绍我的时候只说是朋友,但不知为什么他却知道了我的名字。” 那是个实验,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就是说,在御镜灵要杀那些杀手灭口的时候,龙造寺需要在场的某个人阻止他。 剩下的时间大概还有161小时,既可以说时间还有很多,也可以说时间完全不够。 “其实不用跑遍每个现场,只要在事件发生后,就能够从警方那里了解到所有的基本信息。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采用安乐椅侦探的办案方式比较好呢。” “雾切妹妹,不管你们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应该到现场去救人,这场战斗关系到侦探的荣耀。” “……怎么了?” “但是全部解决果然还是不大可能,”雾切缓缓摇头。“搞不好剩下的时间都会被绑死在一个地方,比如说像上次的酒店那样……这次就是豪华客轮之类的地方,一旦出了海,大概就不可能自行返回了。” “工作?” “以此为鉴,应当以开销金额为标准将事件分组比较好,而不是以地点为标准。从开销低的事件开始依次分组,接下来不管是从高到低还是从低到高都可以,各自随便选。” “侦探图书馆就如同它的理念,非常严密地遵守‘没有思想的数据库’这个准则。它不同任何组织发生联系,以此保证记录在案的侦探的中立性。” “我说,能不能快点啊,”利科一副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样子,摊开双手。“全部交给我的话,这些事件都能够在时间内解决的。” “等、等一下!”利科正准备站起来,我一下把他按住。“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坐下,利科。” 在走到自己的房间之前,我在走廊上遇到了其他寝室的女生。她看到我背上睡着的雾切和穿西装马甲的少年,把眼睛瞪得老大。 如果是他,说不定真的可以。 ……真要说起来,包括雾切家族在内,这次的“黑之挑战”的对战双方从一开始就是实际拥有三零级侦探水平的人,龙造寺应该早就料到利科,也就是御镜灵将以侦探方的身份参战,龙造寺想象中的敌人并不是我,而是御镜灵。不,也许是雾切响子才对,尽管她是个新人,所以等级的数字并不大,但他们似乎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你还想说什么?” “啊,说的也是……” “龙造寺没那么心胸狭窄,再说我也不会那么卑鄙,乘他不备偷袭他。而且,我在那边还有工作要做。” 这么想来,龙造寺跟我玩那个游戏,要我在黑白信封中做出选择也是有深意的。 “不清楚什么?你会有不清楚的事吗?” “……感觉突然没自信了。”我把指示棒收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结姐姐大人,事件都还没有开始啊。” 至少我要昂首挺胸地向前看。 “我用御镜灵的名字解决的案件都会被侦探图书馆记录在案,不知道是什么人藏在哪里看到了呢。” “结姐姐大人……”雾切一脸不安地注视着我。 “你还真是墙头草啊……” “我说,结姐姐大人,这样如何呢,”雾切摸着三股辫的辫梢说。“我也赞成大家分头解决事件,但不是每个人分头去解决,我跟结姐姐大人两人一组怎么样?我们在一起……也比较放心。” 最后那句话她好像很难启齿的样子。 跟雾切妹妹一组我也只会碍手碍脚——我本想这么说,却又犹豫了。 “利科,不准说什么有意思,搞不好会死人的。” “当然是为了杀我——准确来说,应该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御镜灵吧。从结果上来说,所有杀手都平安生还了,他们应该会去向龙造寺报告的。” “就这么说,雾切妹妹,你专心推理,至于收集证据和撂倒凶手之类的事全部交给我就好。” “别让我看到那么有意思的东西,唔唔唔……”利科挣扎着表示拒绝。“要是开始想要不要交换,那不管多少时间都不够用。就这样决定吧,要不然我没办法再抑制自己的欲望了。” “声音。你还没有变声,但是新仙帝很明显是成年男子的声音。” “首先来查清楚将要发生事件的地点,把地理位置比较近的事件按四件一组进行划分吧。” 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来办。但我却没有解决事件的才能。 “每一张看起来都很有意思,真是让人为难。” “那就先把这些挑战书按开销多少排一遍……” 在她的眼中,我大概就像个在考试前绷紧神经的差生,看起来想必是很可怜的。 “唔——嗯,说得也是。” 光从这些挑战书来看,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件,在目前这个时段挑三拣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那我洗一洗牌吧。” 她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我,然后喝了一口瓶子里的水。看来不只是喉咙,她身上到处都是伤,但她仍然努力表现出很坚强的样子。 “嘿!” “很遗憾,现在已经没时间谈哲学了。利科,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应该很清楚吧?” “等、等一下,到底怎么一回事?龙造寺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真心很想揍眼前的这个少年一顿,不过还是忍住了。要是沉不住气就是我输了。 “但是你……可是三零级啊?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你自己知道吗?” “这是制造奇迹的魔法。” 我把散落在地板上的挑战书都捡了起来。 “好的。”利科满面笑容地在地板上端端正正坐下来。 看来委员会果然也打算利用御镜灵。一般想来,想要增强战斗力的时候,自然要选择等级高的人。 <small>地点——“Goodbye”酒吧,2000万</small> “……是这样吗?” “这很难说清楚啊,这就是所谓恶魔的证明。再怎么讨论都只能得出一个答案,那就是‘利科有可能是新仙帝,也有可能不是’。” 我在雾切旁边坐下,跟她一起看我们负责的六张挑战书。 “这个数字真是微妙,”利科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笑起来。“有什么根据?” “那你的表情就别那么勉强啊。”利科抬头看着我说。 原来她昨天扑过来抱住我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吗…… “结姐姐大人,你打算接受这个条件?” <small>地点——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3000万</small> “哦——……这就是女生宿舍啊。” “怎么了雾切妹妹,你不相信利科?” “是左还是右,是A还是B,是敌还是友——我不清楚为什么要像这样划分界限,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归于某一边。哪边不都是一样的吗?就因为喜欢划分界限,这个世界上反倒爆发了无数战争……” “我不清楚啊。”利科摊开双手说。 利科露出沉稳的笑容。 其中一支从我眼前掠过,我下意识往后一仰。 “唔、嗯……说的也是。” “这跟委员会没有关系。” “别看!”我把到处乱扔的衣服和内衣踢到床底下。 “既然分工已经定下来,那我就回去了。” “雾切妹妹,你不相信?” 利科似乎完全没听到我说的话,欢天喜地地把飞镖一支一支拔出来。 “我当侦探又没有什么原则。”利科促狭地笑了笑,哪有自己这么说自己的。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那不就等于眼睁睁地等着预告的犯罪案件发生吗?这是绝对不行的!” “不是说了吗,一开始我就只相信你六成。” “亲一下脸就可以了。” “说不定我是在龙造寺那里知道了你的容貌和名字啊?” “……因、因为很软。”雾切别开脸说。 利科像个期待暑假到来的少年似的笑着说。 “就是这样。” “对不起,”利科老老实实地道歉。“但是选来选去只会浪费时间,不如随机分配吧?” “我有问题,老师。” “你就当作没看见吧。” <small>地点——双胞胎能力开发研究所,5000万</small> “听好了,我就说这么一句,魔法之吻呢,是王子吻公主才算的……我现在只是……” 没错,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成为你的保护伞。 “有什么问题,利科同学。” “这一点应该不用担心,他是个公正的人。” 利科和雾切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说,它的这种什么理念难道不是就嘴上说说的吗?” “喂喂,利科,我们这边有比较合你口味的,要不要交换?” 但是利科摇头了。 “结小姐真是个单纯的人。” 要是给他看巨石阵或者金字塔的照片,说不定他就会兴奋起来,虽然很想试一试,不过现在可没时间玩。 “只有这张五亿的挑战书上面写的手法是‘终极密室’呢,”雾切仍然保持着冷静的处事态度。“不知道开销五亿的密室是什么样的呢。” “你能相信就太好了。”利科微笑着,他似乎真的很开心。 “你简直跟个间谍似的。在这种情况下龙造寺先生会把情报交给你吗?” 我安心地出了口长气。 “这个问题就像是情侣问的一样呢。” 利科拿着挑战书站起来。 “利科,你倒是说几句啊。” “是的,我几乎已经等不及打开密室之门的那一刻了。” “话说你要回哪儿去?” 挑战书同时也是犯罪预告书,只要侦探开动脑筋,是完全可以防患于未然的。 “但是这次的‘黑之挑战’是有意选我当侦探的吧?这也能叫中立?” 雾切仍然以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利科,差不多可以说是在瞪着了。 正在我想着该从哪里问起的时候,床上的雾切呻吟着坐了起来。她很痛苦地咳嗽起来。 “原来如此,你在怀疑我是不是新仙帝?” “被刺中的挑战书由我负责。” 干脆全部都交给他是不是更好…… 的确没有什么怀疑的余地。如果他只是想除掉我们,那要多少办法都有,然而他却正大光明地要求同我们一决胜负。我想,他这种过分的正直,大概也是驱使他成为救世主的原因之一。 “就算是你也不大可能吧。” “嗯,拜托你了,利科。” 我们在宿舍大门前分手了。 正文 第四章 门后的亡灵 晚上九点。对于未成年人来说,这个时间要是再不回家就会被大人训斥了,但对于我和雾切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 我们到了车站,赶上了电车,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海边,而是山里。 六张挑战书之中,现场距离最近的是武田鬼屋这个地方。总开销1亿5100万,我第一次经历的“黑之挑战”是1亿2000万,这次还要更高一些。 我强行从宿舍的一个女生那里借来了电脑,在网上查了一下,不出所料,网上说武田鬼屋在超自然爱好者之中是个出名的灵异地点。 武田家曾经是当地有名的地主豪强势力,据说是甲斐武田氏的后代,距今约三百年之前直至二战前,在周边地区都非常有影响力。对于农民起义和一些小规模的冲突,武田家都毫不留情地采取武力镇压,有一段时期甚至有刽子手武田之称,令人们闻风丧胆。 然而明治时代以来,战争致使农田荒芜,武田家的声威也江河日下,最终沦落成为一户普通的乡下人家。现在随着乡村的衰落,家宅主人也远走他乡,留下空无一人的日式大宅沉睡在黑暗之中,这栋历史悠久的大宅就这样成为了常见的灵异地点之一。据说有人见过流亡武士的鬼魂在这栋大宅内徘徊,还有浮在空中的人头狞笑着到处追人云云。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选择武田鬼屋作为“黑之挑战”的舞台,说不定是一种必然。 坐快车一个小时到。我和雾切在一片漆黑的无人站下了车。 “呀啊……” 一到月台上,由于太冷,我几乎尖叫起来,声音在空中留下白色的痕迹,好像冻住了一样,山间盆地特有的那种冷飕飕的空气让我感觉浑身冷到了骨头里。 我和雾切把脸埋在围巾里,互相依偎着走出了检票口。 刚走出车站一步,等待着我们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眼前的小路笔直向前延伸而去,零零星星的路灯就像指引我们走向黑暗世界的路标。在这微弱的光芒中,才能勉强看到飘落的小雪。 “这个时间来了果然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啊……” 我开始后悔了。 深邃的黑暗将我震慑住了。而且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偏偏还是一个被称为鬼屋的地方。 雾切一直和我寸步不离。 “不会有鬼的,你放心吧。” “我只是因为冷才挨着你的。” 雾切简短地回答,一脸紧张地四处环顾。 我们预约的出租车在黑暗中出现了,在我们眼前停下。司机的脸阴恻恻的,他甚至没有朝我们这边看上一眼。虽然我很犹豫要不要上车,但又找不到别的交通工具,还是别无选择地坐进了车里。 “去哪里?”这是个无精打采的、平静的声音。 “您知道武田家的宅子在哪里吗?” 我这样一问,司机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回答了一声“嗯”,发动了车。虽然有点在意他的反应,不过我也没有追问。 雾切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默默地望着窗外。外面还是一片一成不变的黑暗,出租车就像一艘潜水艇一样深深潜入黑暗之中。 车大概走了三十分钟的时候,坡道前方出现了宅院黑压压的影子。在竹林环绕的道路尽头,这影子仿佛黑暗的沉淀物,在夜色之中显露出引人注目的轮廓。 影影幢幢的竹林之中并排停着一辆奔驰车和一辆红色的轻型车。 “雾切妹妹,那难道是——” 武田鬼屋应该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一栋无人的鬼屋才对,现在应该是没人住在这里的。但是停在那里的车怎么看也不是废弃的车,这说明有人到这栋宅子里来了。 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辆车车身上都有一到两公分厚的积雪。从今天下雪的情况看来,可以想见这两辆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几个小时,至少轮胎痕迹已经被积雪覆盖,难以辨认了。 “客人……到了。”出租车司机用阴恻恻的声音说。我付了钱,正准备下车。 “客人……我冒昧问一句,今晚这里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司机先生您知道什么吗?” “白天我也载过一个小伙子……天气这么冷,他还穿着件夏威夷衬衫,所以我觉得……这客人有点奇怪……” 他咕咕哝哝地说着,后面的内容我没听清楚。 总而言之,今天这栋宅子里似乎来了好几个客人。对方已经宣布这里将是“黑之挑战”的舞台,所以这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件应该不会没有关系,我越发感到不安起来。 “雾切妹妹,我们快走。”我们下了出租车,奔向大宅。 竹林中间有一扇老旧的门,门户大开,我们穿过这扇门,在通往玄关的石板路上奔跑。 在前方,一座瓦顶的宅邸终于显现出了实体。宅邸玄关的磨砂玻璃内部透出朦朦胧胧的光。这座宅邸并不是什么鬼屋,毫无疑问里面是有人的。 我本来想找门铃,但这么方便的东西这里根本就没有。我伸手一推,门没有上锁,一下子就开了。 “怎么办,雾切妹妹?” “既然都到了这里,就算来硬的,我们也一定要插手。” 我点头同意,站在玄关对着里面的走廊喊道:“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没有回应。 玄关前的水泥地上摆着好几双鞋子,有皮鞋,有高跟鞋,有草鞋,有凉鞋,有网球鞋,看来屋里至少有五个人。话说回来,这些鞋子摆得真是一点都不统一。 “我们进去吧。” 我们脱了鞋子,走进玄关。连接着玄关的走廊墙上挂着杂乱无章的收藏品,有水墨画,又有油画。虽说这里是个有名的灵异地点,不过内部却很干净,没有任何朽坏的迹象,这也是在“黑之挑战”中使用到的建筑物的共同特征之一。想必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对其进行了一番修缮,以便让这里成为游戏的舞台。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到处找人,听到宅邸深处传出了人声。 “喂——,请把门打开。”是个男声,难道他被关在里面了? 我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沿着木板走廊拐了好几个弯,一间像是待客室的宽敞房间出现在我们眼前。对着走廊的拉门全部打开了,可以看到室内的情况。玻璃茶几上摆着文库本和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感觉好像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这一幕很像是以前在恐怖电影里看过的幽灵船上的情景,我突然觉得有点发冷。 我们沿着走廊继续往深处走,走廊尽头的门半开着,冷气从里面漏出来。是这里吗…… “请把门打开!”声音的确是从前面传来的。 我抓住门把手——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 “没事吧?” 短短的走廊径直通往前方,右手边是一排窗子,脚下的地板是清水混凝土,上面只铺着一层席子。冷气是从脚下飘来的。 走廊前方的尽头有一扇门,好几个男女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 “唔哦?你们是什么人!” 穿着夏威夷衬衫的大个子男人指着我们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出租车司机提到的那个人。这人梳着乱糟糟的飞机头,戴着很粗的金项链和金手链,看起来一副小混混的模样,不过他的样子实在典型得太过分,只能认为他是故意为之。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真是一点儿都不摇滚……” 穿夏威夷衬衫的男子好像很困惑。 “会不会是新来的客人呢?” 妹妹头、戴眼镜、穿和服的女子说。她身材娇小,如果光看她的体型,简直就跟小孩子似的,不过从她的容貌看来,年龄应该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是个知性美女。座敷童子如果会长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是、是的,抱歉,我们来晚了。”我下意识地附和。“大家在这里干什么呢?是不是有人被关在里面了?” “不知道他是被关在里面呢,还是把自己关在里面了?说起来呢,这扇门里面应该是有个大叔在的,但是不管我们怎么叫他,他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哈哈。” 这名女子穿着很夸张的带亮片的毛衣,化的妆浓得不得了,鲜艳的茶色头发,胸口像是故意开得很大,穿着迷你裙,感觉很适合那种晚上成年人常去的娱乐场所。 “误入这里的客人当中,你们就是第六个和第七个了。” 穿西装戴墨镜模特体型的男子说,他的身高应该有一米九以上,说话有点洋腔洋调的,看来我没看走眼,这人说不定是个混血儿。 刚才我们在走廊上听到的声音好像就是这个人,他应该是在呼唤关在房间里的那个人吧。 “别浪费时间了,赶快审问一下那个大叔吧,他肯定知道内幕。只不过门又没上锁,怎么就打不开呢?开什么玩笑啊!” 男子前后摇晃着门。门上的确没有找到锁孔,但却毫无打开的迹象。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用力往后拉的时候门会稍微动一动,就像有人从内侧把门拉上了一样。 总结一下目前的情况——这群人是应邀来到这间大宅的访客,并且有一名男子在门里面固守不出。 “里面那位难道做了什么坏事?”我这样问道,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回答说: “不,并没有,只是他可能知道一切内情,清楚我们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来。” ——原来如此,我渐渐有点明白了。 想必他们是接到了“黑之挑战”的作案者发来的什么邀请函,所以到这里来了。然而,邀请他们来的主人却迟迟不现身,所以他们一筹莫展,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自己请来,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一名男子却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于是他们猜测,这名男子也许知道什么内情……应该就是这样吧。 “为什么门打不开?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门后面把门拉着一样啊。喂,我说,把门打开!” “结姐姐大人,”雾切跟我咬起了耳朵。“挑战书上写着‘皮筋’呢,难道说……” “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了奇妙的响动。聚集在走廊上的我们一瞬间都沉默了,仔细听着这一系列的响动。 像是什么东西撞在另一样东西上面的声音。然后是沉闷的男声。 一样很大的东西倒下来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振动。接着是一片寂静…… “喂、喂?发生了什么事?”夏威夷衬衫男猛烈摇撼着门。 “不要小幅度摇晃门,一次使出全力,把门往后拉试试看。”雾切提建议说。 “唔、哦,我试试。” 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飞机头,握住门把手,使出浑身解数把门一拉。于是门向着我们这边稍微动了一下。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门的中间出现了空隙,勉强可以看到一点房间里面的情况—— “刚才看见了吗?” “不,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不,我看到有什么东西紧挨在门旁边,请你再拉一次门。”墨镜男提要求说。 夏威夷衬衫男答应了,使出全身力气把门往后拉—— “这是……原来如此,看来内侧有什么类似于绳索或是橡筋的东西把门给封住了。请问有哪位身上带着剪刀或是刀子吗?只要把封住门的东西割断,门说不定就能打开了。” “啊,普通的刀子我倒是有。” 我把背后的背包取下来,从文具盒里面拿出了裁纸刀。 “这个应该可以用。那么八鬼先生,把门打开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真没办法,男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大事,看我来搞定吧!”男子卷起袖子,向我们炫耀了一番他相当强健的肌肉,然后抓住了门把手。“来吧,Ro'Roll!” 他使出全力把门一拉。 “保持这样。”在墨镜男的示意下,夏威夷衬衫男保持不动。 墨镜男把裁纸刀插进了门中间出现的缝隙当中,然后上下移动。 “割断了!” 下一个瞬间,夏威夷衬衫男一下子被门弹开了,倒在了走廊上。 然而几乎没有人把视线投向他。 墨镜男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室内的异样情景牢牢吸引住了。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首先闯入我眼帘的东西,是倒在房间中央惨不忍睹的——尸体。穿着日式工作服、年龄已过中年的男子俯卧在地上。一眼就能看出他已经死了。 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一把日本刀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后背。 来晚了一步——要是我们来得再早一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我咬住了嘴唇。 然而面对案发现场的异样情景,这种后悔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这个案发现场极其诡异。 在那里——伫立着两尊穿铠甲的武士,他们好像正在俯视着尸体。 “呀啊,那、那是什么啊——?”茶色头发的女子指着铠甲武士尖叫起来。 流浪武士的鬼魂—— 不,那不是鬼魂也不是幻影,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是现实中存在的一套铠甲。并排而立的两尊铠甲武士之中,左边那个右手上拿着日本刀。 右边的铠甲武士也是弯曲手臂站着的,他做出了持刀的姿势,但手中什么都没有,挂在腰间的刀鞘也是空的。 难道就是那个铠甲武士的刀刺进了男子的背部? “两套铠甲好像里面都是空的。” 墨镜男踏入房间,向铠甲走近。铠甲里面的确是空的,一整套铠甲是套在类似于人体模特的铠甲架上面的。不过光靠铠甲架可能还站不稳,底下还安装有板子形状的台座,用支柱支撑了起来。 我们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但为了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大家一个接着一个地踏进了房间。 雾切首先走近倒在地上的男子,检查他还有没有生命迹象。她沉默着左右摇了摇头。 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从和服袖子里取出了手机报警。手机好像很顺利地打通了。 “救护车还是也叫来吧,虽然我想……应该已经不行了。”雾切说。 我没去管尸体,先去检查铠甲内部。 铠甲是上下一套,有下装、肩甲、护臂、护膝、护手、草鞋,并且从镶有漂亮装饰的头盔到盖住脸的护面一应俱全。我战战兢兢地往头盔里面看了看,不过里面果然只有一片黑暗。 毫无疑问,这两套铠甲都是空的。 “这铠甲本来就在这里吗?”我没有明确目标地提问。 “嗯,没错,”旁边的墨镜男回答。“只不过,这两套铠甲都是放在墙边当做装饰的,并没有像这样摆在房间正中央,刀也是收在刀鞘里的。” “这就是说,有人把铠甲搬到了这里,然后把它们像这样并排摆好?” “也说不定是自己动起来的啊。”夏威夷衬衫男表情严肃地说。 的确,从目前的状况看来,只可能是那两尊铠甲武士袭击了被害者。 话说回来……不知道这个房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间本身很简单,纵深和宽度大概都是十米左右,几乎没什么家具和生活用品一类的东西,墙上装饰着好几张边框很脏的古画和书法。一进房间紧挨在旁边墙上的是纵向平行排列的两根柱子,柱子上有很多钩子,想必是用来把日本刀或木刀搁在上面的。 地板是木板铺的,房间中央附近的部分发黑,看来已经很旧了,想来这个房间以前大概是剑道场。墙上还挂着两幅裱起来的字,分别写着“真剑胜负”和“绝望千里”。 在这种地方,一名男子被真剑刺中身亡。 铠甲武士在房间中央比较靠近内侧的位置,左右并排而立,正好就像一对门神。两尊铠甲都是面朝房间中央的,或者也可以说是在注视倒在那里的尸体。其中一尊铠甲武士把刀牢牢握在手里,原来是铠甲的护手内侧有类似于手的构造,可以把刀柄嵌进去。 雾切走近铠甲仔细观察。 “铠甲的躯干部分也沾着血,应该是溅上去的,血迹还很新鲜,应该可以认为是不久前四处飞溅的血液沾在上面的。附近的地板上也可以见到血迹呢。” “我说,雾切妹妹,凶器是这把日本刀没错吧?” “嗯,好像也没有其他外伤。” “那么挑战书上说的‘胴田贯’到哪里去了?我没见到什么类似于狸猫的东西啊?” “我想应该就是这把日本刀的名字。” “哦、哦……原来如此。” 后来我查了一下,正确的写法好像是“同田贯”。 “喂,这种情况还是不对劲,除了铠甲武士刺死大叔之外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夏威夷衬衫男表情僵硬地说。“如果是一个人把大叔刺死的话,那这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哪里都找不到啊。” “是不是逃走了呢——?”茶色头发的女子拖长声音说。 “啊?你看清楚,两扇窗户都锁着吧。话说回来,不管怎样,窗子外面镶着木格子,人是出不去的。” “另一扇门也从内侧用皮筋封得严严实实,”墨镜男走到房间里侧左右对开的那扇门旁边。“旋钮锁倒是没有锁上,不过左右拉手上都缠着皮筋,做了点手脚让这扇门打不开。” “我们进来的那扇门好像是在门把手和墙上的钩子之间挂上皮筋,然后缠上了几圈。” 茶色头发的女子说。被割断的皮筋在门下面卷成了一团。 “这应该叫做——密室对吧,”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气定神闲地说。“或者凶手也有可能正藏在这个房间里的某个地方。” 但我把房间大致看了一看,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供人藏身。 “雾切妹妹,”我一面小心不被周围人听见一面小声跟雾切说话。“如果这就是‘黑之挑战’的密室,那这件事就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关对吧?那这个房间里会不会哪个地方有机关,比如地板上的某个地方可以打开,或者墙壁可以旋转之类的,凶手就是这样逃出去的,有没有可能?” “你的推理跟上次一样呢,结姐姐大人,不过也不见得是说错了。” 她是在说诺曼兹酒店的案子吧。反正把任何一种可能性都设想到是最好不过的了。 “顺带一提——”雾切向来访的人们提问。“包括被杀的人在内,今天到这间宅子来的人就是这么多了?” “嗯,没错。”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回答。 原先在门前的,是夏威夷衬衫、妹妹头眼镜、墨镜、茶色头发辣妹这四个人,他们担心被害者会闭门不出。他们加上我和雾切就是六个人,再算上被害者是七个。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我明白了,”雾切不带感情地应了一声,开始检查附近的地板。“在警察赶到之前,先把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一道吧。” “喂,你们是什么人?应该不是一般的客人吧……?” “也对,这两个女孩是不是有点可疑啊?” “哪里可疑了!我们其实是——” 正在我想说出口的时候,雾切拉了拉我的衣摆,于是我又闭上了嘴。 “待会儿解释也不迟,现在还是集中精力查案吧。” “说、说得也是。” 我和雾切把地板、墙壁、天花板等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但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通过的地方或是机关。 我和雾切决定在警方介入之前把案发现场外面的情况也检查一遍,积雪上面说不定还留下了什么痕迹。 我从外走廊的窗口向外看,外面是中庭,虽然是一片漆黑,但借着窗口透出的灯光,还是勉强可以看到被雪染成白色的中庭。至少从这里看得到的范围内是没有任何足迹的,是一片完整的雪地。 接着,我们来到了能够从外侧纵览整个现场的位置。从大宅主屋的角落里,能够透过窗子看到剑道场的外观。这个地方也可以算是后院,是一个被建筑物和竹林所环绕的空间。从这里可以看到一扇左右对开的门,应该是可以通往杀人现场的,那扇门内侧的拉手也被皮筋封住了。只不过,不管怎么样,看来可以确定没有人出入过那扇门,后院里一个脚印都没有。 也就是说,现场是一个雪的密室。 正好零点的时候,警笛声和警示灯的灯光已经把鬼屋包围了。穿制服的警察、穿西装的刑警、穿工作服的刑事鉴定人员成群结队地冲进了现场。 这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经历有警方介入的“黑之挑战”。挑战书上列出的条目已经全部完成了,这也就是说,凶手的回合结束,轮到我们行动了。 然而在警方控制局面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会允许我们自由行动……包括我和雾切在内,所有有关人员都被集中在待客室里。 面容粗犷、身穿西装的刑警们开始对我们进行询问。 “我都说过好几遍了,我们收到了黑色的信,是信里面叫我们到这里来等一个武田某某的。”坐在沙发上的夏威夷衬衫男说。 “黑色的信?”我出于平时的习惯,不假思索地开口反问,刑警们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 “啊,抱歉,请继续说吧。” “是真的啦,我把信扔在家里了,所以没办法给你们看……” “我带着呢。” 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战战兢兢地从衣袖里取出了黑色的信封,这信封感觉似曾相识,只不过上面没有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火漆。 她从信封里取出了黑色的信纸,在玻璃茶几上把它展开。 刑警们对它很感兴趣,把它拿了起来。 我混在刑警中间,越过他们的肩膀偷看信纸上的文字。 <small>聊表问候。即将到来的一月十日,是武田家家主武田岁云的百岁寿辰。</small> <small>幸得各位亲朋好友平日的关心照顾,我们才能迎接这一天的到来,衷心向大家表示感谢。</small> <small>因此,为纪念老人的百岁寿辰,特在武田家设薄宴一席,届时将邀请料亭厨师置办晚餐,请务必光临寒舍。</small> <small>此外,晚宴后将赠送各位武田家相关纪念品作为薄礼。</small> 这封蹊跷的邀请函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大概是“黑之挑战”的惯例吧。 “你们大家认识这个名叫武田岁云的人吗?”一名刑警问道。 “这个……”在场的所有人都摇头了。 “既然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还会应邀到这种地方来参加生日会?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 “当然觉得可疑啊。”夏威夷衬衫男夸张地耸了耸肩回答。 “话说回来,武田岁云这个人本来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年轻的刑警说。“不过要是他还活着,现在似乎正好是一百岁呢。” “我就知道是这样。” “那就是说我们是被一个一百岁的鬼魂叫来的吗?这个玩笑真是恶劣。” 墨镜男说。他交叉着两条腿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不了解目前状况的人看来,可能会觉得他是在场的人当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顺带一提,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是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很引人注目的茶色头发的女子则跟她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把两条腿搁在茶几上,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穿的是迷你裙。 “真是令人难以理解,”一名刑警说。“你们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到这里来的?” “不是说了吗,就是被一封奇怪的信叫来的嘛,”茶色头发的女子说。“话说,是不是可以放我们回去了啊?” “现在还不能放你们走。” “哎——,这个大叔真讨厌——” “这是杀人案,可是一条人命啊,希望你能够严肃对待这件事。” 对于刑警的忠告,女子撅起嘴不说话了。 “那你们呢?”他们终于把视线转向了我们。 “那个……呃……” “说得也是,这两个小鬼是怎么回事啊?”夏威夷衬衫男说。 “其实我们也是收到了黑色的信,所以……” “那就奇怪了,刚才你的反应就像是才知道有黑色的信一样……听说你们两位来的时间比其他人要晚得多,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我们下午也有别的事要处理,所以一直抽不开身,如此而已。” “你们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吧,”八鬼插进来说。“可以面不改色地检查尸体,还会在现场转来转去检查有没有暗门……” “好吧,我坦白,”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把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我们是侦探,为了解决事件来到这里。我们事前已经知道这里将会发生事件,不过情报来源不能说。我们赶到这里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一步……” 我摇了摇头。 各种各样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其中刑警们的视线格外冰冷。 “……哦,侦探是吗。那你呢?” “没必要告诉你们。” 雾切像个人偶一样面无表情地说。面对刑警还是这种态度,不知道该说她是训练有素,还是太过冷淡。 “我说小姑娘,这可是案件侦查啊?外行人扮侦探玩玩也就罢了,可不能混为一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名刑警看起来大概光靠眼神就能吓得犯罪嫌疑人掉眼泪,然而面对他的逼问,雾切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眼睛望着远处。 “警部,请借一步说话。”这时来了一位年轻刑警,他开口叫住这名刑警。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警部。”年轻刑警不依不饶。 “怎么了?” “刚才警署打来了电话……” 两名刑警说起了悄悄话。对话结束之后,刑警们转过身来,借助离心力顺势向我和雾切深深低下了头。 “十分抱歉,之前不知道两位是龙造寺先生的助手——其实你们两位可以早点告诉我们的……” “呃,啊……是的。”我一头雾水地点点头。 “龙造寺先生是怎么说的?” “他只说会派两个侦探来,请我们多关照……你们两位到得很早呢,果然跟假充侦探的外行人就是不一样。还是走个程序吧,能否将两位的侦探图书馆登记卡给我们看一看……” 我按照他所说把卡片拿出来,于是刑警们敬了个礼。 “确认完毕,非常感谢。二位在这里的时候请戴上这个臂章,离开的时候还给我们就好。” 我和雾切接过了写有“侦查官”字样的臂章。我试着现学现卖敬了个礼,在场的所有侦查人员都向我回礼。 ……莫名有种快感。然而雾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服气地盯着臂章。 “怎么了?雾切妹妹,你也把这个戴在胳膊上吧。” “感觉好像一切都在龙造寺月下的掌握之中,真是不舒服。” “我也没想到龙造寺先生对警方的影响力居然有这么大。” 真正的大侦探理应受到警方的尊敬和信赖,只有被人们当做国民英雄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大侦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龙造寺月下的确是侦探界的至高权威。 与此同时……就算我们说在这间大宅里发生的事件是出自龙造寺的手笔,想必也没有一个警察肯相信。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向各位询问一下情况,我们将会逐一传唤各位到另一个房间里进行询问,请大家配合。” “哎——,还没完啊?我皮肤都干干的啦,你们谁负责啊?” “那么首先从这位穿和服的女士开始。” 刑警们对于皮肤干燥的问题完全不予理睬,领着那位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到隔壁房间去了。同时,剩下的刑警们也接连离开了待客室,只留下了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负责监视。 “哎呀哎呀,这下事情不得了了。” 穿西装戴墨镜的男子说。虽然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却很平和,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他待人很有礼貌,所以不是太惹人厌,不过这样看来,他大概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们也是侦探。” “也是?” “嗯,看样子今天晚上集中在这里的所有客人都是侦探呢。” “所、所有人都是?那你也是吗?” “嗯。” “为什么你们没有及时告诉警察?”就好像他们在隐瞒自己的侦探身份一样。 “警察和侦探本来一直都关系恶劣,正是因为我们在以往的经验中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避免无谓的自我表现,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意图。” “这种事龙造寺手下的人怎么会明白啊,对于我们这种没有背景的侦探来说,这就是吃饭的家伙。”夏威夷衬衫男插进来说。 侦探的世界也有许多不得已啊……我不由得事不关己地这么想。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大概是因为我也还是个经验不足的半吊子侦探吧。 “哎,反正审讯的时候也要向警察坦白的,还是趁早告诉你们吧,我们也不想被龙造寺先生怀疑啊。” 墨镜男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 萨尔瓦多·宿木·枭——DSC编号“752” “我是专门处理赝品诈骗案的。” 印在卡片上的照片也是戴着墨镜的。原来跟护照和驾照不一样,这样也行的啊。 “等级2啊,不是很厉害吗?人家才8呢。” 两条腿搁在玻璃茶几上的茶色头发女子探出身来,原来她也是侦探。她从乳沟里拿出了自己的卡片,上面贴满了闪闪发光的贴花。 杜若克丽丝——DSC编号“488” “我的专业领域是动物系,应该算是爱护动物那一方面的吧?” 由于贴了不少贴花的缘故,她的卡片比一般的要厚好几倍。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在侦探卡上面贴贴花的,我觉得这样可能会没办法插进侦探图书馆的终端机…… “我是这个。”夏威夷衬衫男随便把卡片亮了一下。 八鬼弹DSC编号“666” “专业领域是赌博。我可是不赌的啊?我干的活儿就是教训那些违法捞钱的家伙。” “各位之前已经知道大家都是侦探了?” “嗯,其实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在谈话间已经坦白了自己的侦探身份。同样都是侦探,坦白比起隐瞒更便于行事。”宿木推了推墨镜说。 “看起来好像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八鬼把窗玻璃当做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衬衫领子说。“我们所有人收到的‘生日会’邀请的文字应该是一样的,不过装在同一个信封里的‘委托书’就各自不同了。比如说我收到的委托书是这间大宅被人当成了非法赌博的场地,委托我进行调查。因为这是我的专业领域,所以对方就下了个有吸引力的饵引我上钩吧。” “至于我的委托书,是希望我判断这间大宅里的画作是真是假,”宿木做了个夸张的手势说。“不过,要是连委托书的内容都是假的,那么不得不说,作案者对侦探的情况相当了解。‘生日会’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正因为这一点太过明显,所以才要让更加危险的谎言——也就是‘委托书’看起来更逼真,想必这就是作案者的伎俩了。” “人家听说的是有人在这里买卖保护动物呢,虽然觉得很麻烦,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事情不就糟糕了吗?动物不是太可怜了吗?” “也就是说,各位都是上了当之后被引到这里来的吧。” “谁中计了啊。”八鬼不服气地说。 “不,事实如此,你就承认吧,”宿木劝他说。“我们中了作案者的圈套,被公认为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了。” 这种模式跟我上个月经历的天狼星天文台事件很类似,都是侦探收到捏造的委托书然后纷纷登上事件发生的舞台。在那起事件中,侦探们逐一遭到杀害。 这次的被害者只有一个人。由于警方已经介入,应该可以认为凶手接下来不会再继续犯罪了。当然,也不能保证可以百分之百地放心。 “然后呢,你们俩又怎样?你们真的是侦探?” 听到杜若这么问,我把侦探图书馆的卡片拿出来给她看。 “你好像年纪不大嘛,多少岁了?是高中生?真的——?胸部不会太大了吗?话说,你又不是专门负责杀人案的,当侦查官没问题吗?好不公平啊,我也想当侦查官!” “这其中是有原因的……”毕竟不能真的向她解释,于是我转移了话题。“这边这位雾切妹妹,她可是比我年纪还小的初中生侦探。是不是很可爱?” “专业领域是?”宿木饶有兴趣地问。 “现在是说这个话题的时候吗?”雾切冷冰冰地回答。“你们上了作案者的当,现在可是有杀人的嫌疑啊。” “唔……”宿木把交叉的两条腿换了个边,把长长的两条手臂张开。“你说得没错。要是不解决这起事件,那就不只是名誉扫地的问题了,搞不好还会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话说,我又不是专门跟杀人案打交道的,你解决一下啊。” “啊——?人家也是啊,一听到杀人案人家就要全身发抖了。” 在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的时候,那个妹妹头戴眼镜的女子回来了,她以楚楚动人的姿态在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下来。 “刑警先生请杜若小姐过去。” “咦——。接下来轮到人家了?我都困得不行了啊,我皮肤出了问题警察会给我负责吗?话说这简直跟上学的时候干了坏事被叫到老师办公室一样嘛?这么一想感觉好像有点兴奋起来了。” 杜若自顾自地咕哝着,到隔壁房间去了。 “刚才这两位年轻的侦探正好在做自我介绍呢。”宿木语气平稳地说。 “哎呀,那么我也介绍一下自己,”她掩口一笑。“我的名字是水井山幸,关于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各位是不是都已经说了?” 水井山幸——DSC编号“527” “我也跟各位是一样的,我收到的委托书上写着征求改建的意见。我的专业领域是建筑相关。” “顺带一提,关于那位被害的男子,各位知道些什么?” “白州寸铁,五十二岁,”宿木回答。“在他的随身物品中有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物品。他的DSC编号是‘126’——这个编号是代表在宗教领域中,主要负责东洋邪教等方面的案子吧。” “不知道这次事件跟宗教有没有关系。”水井山偏了偏头说。 “谁知道呢。他遇害的原因可能跟这方面有关吧。”宿木回答。 “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这个叫做白州的人怎么了?听说他把自己关在那个房间里不出来……” “不是不是,他没有把自己关起来啊,”八鬼半躺在沙发上,左右摇晃着手。“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因为他消失得那么突然,我们还以为他就是那个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人呢。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吧,我们检查了他的东西,找到了侦探卡。然后,我们就在到处找他的时候,发现了那扇打不开的门。” “白天的时候那间剑道场还可以正常出入的,”宿木解释说。“但是不知什么时候,门就突然打不开了……因为那扇门上没有锁孔,我推测应该是里面有人把门堵上了。那么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事……正在我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发觉除了白州先生之外,所有人都已经集合在那个地方了。” 这样一来,自然可以想到门后的人就是白州了。然后,正在他们在门前观望的时候,我们俩出现了。 紧接着,事件发生了。 被害者在门后被刺杀的时候,宿木、杜若、八鬼、水井山全都在门的这一边。这就意味着,凶手应该是除了这四个人以外的另一个人,这是很自然的逻辑。 接下来还有密室的问题。凶手究竟是如何出入密室的呢…… “能不能详细说一说在我们到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雾切没有明确目标地问。 “好吧。待会儿我应该会全部告诉警方的,这就当做是提前练习吧……” 宿木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开始讲述。 他们是在今天(准确来说是昨天),一月十日的下午一点左右,在武田鬼屋集合的。 顺带一提,我们打开挑战书是在一个小时之前的正午时分,这就是说,在“黑之挑战”拉开帷幕之后仅仅过了一个小时,在这个阶段,舞台上的演员已经到齐了。 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分发邀请函让演员到齐是不可能的。那么是凶手早已预料到我会在一月十日正午之时打开挑战书,事先做出了行动? 不,应该不是这样,想必凶手是提前让所有人在大宅里集合,只要挑战书一打开,就立刻进入行动实施阶段。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挑战书打开的日子和人员集合的日子正好重合,于是凶手迅速实行了犯罪。 宿木等人在到达大宅之后,首先各自进行自我介绍。此时他们应该还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没有人表露自己的侦探身份。 下午三点,这时距离集合时间已过去两个小时,委托人仍然没有出现,此时所有人都开始产生怀疑。这个时间点过后,所有人都在大宅里随意闲逛,谁在哪个地方做什么只能分别询问本人了。 晚上九点,众人终于开始想到委托本身可能是捏造的,也许也有人提出是不是该离开。在他们之中,杜若第一个坦白自己的侦探身份,随后其余人也坦白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来访理由。 在这个时间点,白州已经失踪。 众人越发怀疑白州也许就是那个假扮委托人的幕后黑手,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四处寻找他,但一无所获。 晚上十点,宿木发现外走廊尽头的剑道场大门有异常,他尝试把门打开,但门只能稍微活动,打不开。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杜若、八鬼、水井山依次出现在外走廊上。在他们各自说明情况的过程中,三十分钟过去了。 这时,我和雾切出现了—— 接下来就是我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了,在我们试图打开门的时候,室内传来了响动。我们打破密室进入室内,打开灯,发现一名背上刺着日本刀的男子倒在房间中央。 “当时室内传来的应该是白州先生遇刺倒下的声音没错吧。”我没有明确目标地说。 “是啊,我赶到被害者身边的时候,看到他背上的伤口正在不断流血,就像刚刚遇刺一样。” “这就是说,杀人的家伙当时果然就在那里吧?” 八鬼抱着胳膊说。 “在我们踏进房间的时候,室内没有开灯呢,”水井山谨慎地把自己的思考转化成语言。“当时凶手会不会乘着一片漆黑的时候从刚刚打开的大门溜出去了呢……” “不会,最后进房间的是我,我跌倒之后坐在外走廊上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从房间里出来。而且,那扇门是往外开的,那种藏在门后的老办法也是行不通的。” “我是在黑暗中摸到房间的电灯开关的,不过应该不到一分钟电灯就亮了。如果凶手真是趁着黑暗逃走的,那么他必须在短短一分钟内就逃脱。”宿木解释说。 “都说他无处可逃了啊。” “之后我跟雾切妹妹检查过现场外围,积雪上并没有足迹之类的痕迹。” “那么杀白州先生的凶手到哪里去了呢?” 水井山把食指抵在嘴角偏了偏脑袋。 “我说啊——,果然还是铠甲干的吧?”八鬼皱起眉头说。 “铠甲里面是空的啊,这一点绝对没错。” 宿木回答。我也看过了,里面当然没有人,而且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工具或是装置。 “我不是这个意思,喏,那个……” “什么意思?” “就是鬼魂啦!干吗非要让一个成年人说出口啊!” “你的意思是说,是鬼魂附在了铠甲上面挥动日本刀?” 宿木很认真地追问,但不管怎么想这都太荒唐了,一点都不科学。幽灵怎么会变成铠甲武士杀人呢…… 而且,虽然这么推理可能有点全知视角的嫌疑,不过正因为这是“黑之挑战”,所以事件是不可能以超自然的结论而告终的。凶手肯定是以复仇为动机,运用某种手法杀害了被害者的。 但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现场是密室,而且在被害者遇袭的时候,所有犯罪嫌疑人都在门外面。建筑物周围没有足迹,也不可能存在第三者。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这都是一起不可能犯罪。 “能不能告诉我下午三点以后你们每个人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雾切把戴着臂章的那只手叉在腰上说。不愧是专门跟杀人案打交道的“9”号侦探,她已经很有侦查官的架势了。 “你是想检查我们的不在场证明?”水井山说,表情有些不快。“告诉你当然也没关系,但为什么你要问那么久之前的不在场证明?白州先生是在十一点左右被害的啊……” “被害者应该是在下午三点左右失踪的,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凶手有可能已经与被害者接触过了。” “原来如此。不过也没什么不在场证明……这个时间,我正在这间待客室里看书。因为这里被我们当做集合地点,大家进进出出很频繁,不过我基本上是一直待在这个地方的。” “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不过你是不是有点缺乏紧张感了?”我尽量婉转地提问。“一个神秘人物把你们叫到这间鬼屋来,在这种状况下还可以这么悠闲吗?” “我觉得情况没那么严重。我是后来才听说这里是鬼屋的……而且我觉得只要老老实实等上一会儿,委托人迟早会出现。我认为当时还是应该优先遵守保密义务。” 也许她说得没错。当时并没有什么可以称其为事件的突发状况,除了手上的神秘委托书之外没有任何异常,我大概也会跟她采取同样的行动。 “当时没有见到被害者吗?” “大概三点以前,他一直坐在那边的沙发上摆弄手机,之后就不知道了。” “他在用手机打电话?”我问。 “不,他说他在玩股票。我没问,是他主动告诉我的。” “我从三点左右开始一直在查看屋内的书画作品,”宿木回答说。“我是为了鉴定书画赝品而来,所以在委托人出现之前,我打算提前做点功课。我尤其多花了些时间观察玄关的那些画。顺带一提,我跟白州先生在走廊上好几次擦肩而过,应该是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 接着八鬼开口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在屋子里乱转,一次都没碰到大叔。只不过,我倒是老撞到那个轻浮的女人,被她说了不少难听话,她说她正在打电话,叫我滚一边去。” 结果所有人都是单独行动的,没有人能够替他们做不在场证明。话说回来,在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这么长的时间里,要是谁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那反而不对劲了。 “啊,好累——” 这时,刑警们终于放过了杜若,她回到待客室来了。她抓着头发,往沙发上一扑,把脑袋枕在扶手上躺着。 “接下来是那边那个年纪一大把的落魄不良少年,那些可怕的大叔在等你哦——” “谁是落魄不良少年啊,我哪里落魄了。” 八鬼整理着自己的飞机头,到隔壁房间去了。 “大家都已经说过了,所以也请杜若小姐回答一下……”我代替雾切对杜若说。“下午三点以后,杜若小姐你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喔——,好像真的侦查官啊,”她高兴地拍起手来。“三点是吧?那种小事谁记得啊。” “大概说一下就可以了……” “唔——嗯,就是到各个房间去看了一下,一边走一边给我朋友打手机……好像是吧……?” “好的。”感觉光问也不管什么用。 “结姐姐大人,”雾切踮起脚在我耳边说。“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们趁现在去调查几个地方,走吧。” “什么走吧……去哪儿?” 雾切陡然抓住我的手腕,打算拉着我离开待客室。 “啊,光吃饭不干活!”杜若的声音让我觉得如芒在背。 “抱歉,我们很快回来!”我回头扔下这么一句,被雾切扯到了走廊上。 “怎么了,雾切妹妹,你很少这么积极啊。” 她以前总说什么要是没有接到委托,解决事件就没有意义,要不就是什么唯一的目的就是晋级,一直不愿意跟“黑之挑战”扯上关系,很难想象她居然会有现在这种态度。 “……没这个功夫了。” “你是说时间不够了?的确,剩下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减少,但简单算来,一个案子差不多可以花上二十八个小时呢,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雾切低下头,手捂着嘴,好像很难以启齿似的,但与此同时,她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 我紧跟在她身后走着,注视着她纤细的肩膀和后背。这副十三岁少女的躯体到底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负担啊,而其中又有多少是她出于自己的意志主动去承担的呢。 难道我就不能替她分担一些她一力承担的东西吗。 “你还有些事情开不了口跟我说对吧。”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头。 “因为‘黑之挑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一直没机会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让你现在回不了家?” “这件事待会再说。”雾切甩开了我向她伸出的手,简短地表示拒绝。 但我没有气馁:“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结姐姐大人,”雾切将锐利的视线投向我。“现在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这才不是胡思乱想呢。我本来很想这么说,但还是作罢了。 她和我之间那面透明的墙壁——本来以为它已经不存在了,但现在我却悲哀地发现,它仍然如此地不可逾越。 “结姐姐大人,你好像随身带着尺子对吧。” “嗯,”我从背包里取出卷尺。“你要用?” 雾切点点头,接过卷尺,测量起草鞋的尺寸来。 “大概26……26.5厘米吧。” “你量铠甲武士的脚做什么?” 雾切站起身来,把卷尺还给我。 “我们会把铠甲带走的,”法医官大叔说。“躯干部分也找到了血迹,有必要做进一步检查。” “请问是被害者的血吗?”我问。 “做了DNA鉴定才知道。不过,血型是AB型,跟被害者一致。” “这样啊……” 只能认为是这个铠甲武士动起来袭击了被害者。现在我可以想象出具体的画面:铠甲武士从刀鞘里拔出寒光闪闪的刀,向着被害者的后背刺去—— “警方现在是在往哪个方向进行调查?” “这样下去应该会认定是自杀案吧。” “自、自杀?” “从现场状况来看,这个房间里应该不会有别人。” “但是被害者是背后中刀死亡的啊?要是比较短的菜刀或是小刀就算了,一个人怎么可能用日本刀刺到自己的后背?” “不,他只要把日本刀固定在一个地方就可以了。为了伪造受到他人袭击的假象,把刀具固定在一个地方往自己身上捅,这是很老套的伪装手段。” “那要固定在什么地方……” 啊,这里不是正好有个地方吗。就是铠甲武士身上。 要是自己背对着手持日本刀的铠甲武士撞上去,应该就可以实现用日本刀自杀了。 但是我立刻枪毙了这个想法。这可是“黑之挑战”。不可能会是自杀。 不可能……?要是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本身跟“黑之挑战”并没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雾切妹妹,会不会——” 我本想跟雾切说话,她却好像已经对铠甲武士失去了兴趣,走向了房间里侧的门。 把门封住的皮筋还保持着原状。门把手下面有旋钮锁,看样子只要一转就可以从内侧把门锁上,但凶手不知为什么没有把旋钮锁锁上,而是用皮筋把门封住了。这是不是跟密室手法有什么关系呢。 雾切仍然保持着沉默,两只手按在双开门的其中一扇门上,把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体重压在上面往外推。 把门封住的皮筋稍微伸长了一点,门中间出现了一条缝,勉强能让风透进来。 门后面是后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我来帮你。” 我在雾切旁边背靠着门,打算利用腿部力量用后背把门顶开。这样一来,皮筋倒是出乎意料地伸长了,门中间的缝隙大概能让一个人把手臂伸进去了。 “咦,这皮筋很松嘛。” “看来有必要想想为什么要用皮筋把门封住,”雾切从门旁边走开。“我想关键就在这样用力把门推开时制造的缝隙。结姐姐大人,这次我们不要只推一边,试着把两扇门同时推开。” 我们同时把体重压在双开门的两扇门上往外推。 门中央的缝隙扩大了,差不多可以让一个身材纤瘦的人挤过来。只不过,皮筋正拦在相当于腰部那个高度的位置,要想避开它就必须从更狭窄的缝隙里挤过去,感觉需要一点技巧…… “不过这样一来,有一件事倒是清楚了,这个密室是有空隙的。” 只要找个东西卡在门缝里,应该就可以很轻松地出入房间了。这个密室乍看之下被皮筋封得密不透风,实际上却是有空子可钻的。 “但是外面没有脚印啊。” “啊……这样……” 这扇门面对着后院,从这里出入的时候就必定要经过外面。但是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中庭和后院都没有见到有人走过的痕迹,这是我们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事实。 “啊,但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外走廊那边呢?要是那边门上的皮筋比较松的话……” “我们打开门的时候,用尽全力把门拉开才能让刀子伸进去,我想应该没办法制造出可以供人出入的缝隙。” “咦——……那果然还是密室?这是不可能犯罪吗?” “谁知道呢。所谓的不可能犯罪,归根结底是‘让人觉得不可能实现的犯罪’,只是我们这样认为而已。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坚信这不是不可能,那么不可能犯罪这种幻想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我们是侦探,就算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也要承担起这个职责。” 虽然雾切说得又干脆又坚决,但一般的侦探是不可能有她这种觉悟的。她是个天生的侦探,同时对她而言,侦探事业就是人生的一切,果然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够达到这种境界。 也许这就是把我和她隔开的墙壁吧。 “我说,结姐姐大人,我们顺便到外面看看吧。” “……嗯,说得也是。” 虽然从眼前这扇门出去比较快,但我们没穿鞋子,所以必须得先回一趟玄关。我们离开了命案现场,沿着外走廊去往主屋。 玄关前的水泥地上摆着一大堆皮鞋,应该是警方相关人员的,我们花了好一番工夫才从当中找到自己的鞋子。 雾切在拿起自己的鞋子之前,先把最开始来访的五个人的鞋子拿了起来往里看。 “你在干什么?” “检查鞋子的尺码。” 宿木——28.5 八鬼——27.5 白州——26.5 杜若——24.5 水井山——22.0 “你一直很在意鞋子的尺码,这难道是什么线索吗?” “这个嘛,这可能会是为数不多能够成为杀手锏的线索之一。” 虽然雾切是这么说的,但我完全搞不清楚这玩意儿怎么能成为线索。 我们拿起自己的鞋子之后,没有回到现场,而是沿着走廊径直往前走,打开了通往中庭的门。门一打开,小雪就伴随着刺痛肌肤的冷气飘了进来。虽然雪一直下得不大,但由于气温很低,雪好像还是一点一点积起来了。 我从背包里取出电筒,打开开关,苍白的光在雪地里描出了一个圆。 “好冷……雾切妹妹,你靠过来点。” 我抱着她的右臂,跟她贴在一起抵御寒冷,在雪中向前走。 我们穿过中庭,从主屋和剑道场之间的狭窄缝隙之间走过。这里好像已经有不少侦查人员来过了,地上留下了许多脚印。 透过镶着窗格的窗口可以看到剑道场内的情况,只不过要是里面的灯没开,从外面也就看不到里面了。在被害者被杀的时候,房间里的灯没开,应该是凶手害怕有人从窗口外面目击到犯罪瞬间才把灯关上的。但是这样一来,凶手也就必须在自己完全失去视力的情况下实施犯罪了…… 走过这条狭窄的缝隙之后,我们来到了后院,这里果然也有不少杂乱的脚印,应该是侦查人员留下的。只不过,我们也已经确认过,在刚刚发现尸体之后,这里没有任何人来过。 天气越发冷了,不仅是风声,不知从哪里还传来了水流声。后院里侧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水声是从那边传来的。 我们翻过齐腰高的栅栏,循着水声在竹林里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道悬崖,突然出现的深渊让我不由得腿脚有点发软。 “好险,差点就掉下去了。” 崖底距离地面大概有五六米高,我把手电筒向着正下方照去,崖底是一条黑漆漆的河流,水流的速度好像相当快,要是掉下去可就完蛋了。 我们折回竹林,再次翻过栅栏。 “结姐姐大人……你看这个。” 雾切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栅栏横板上的一个地方。我把手电筒转过去看。 木板顶端有很新的擦痕,附近一块的雪都被弄掉了,就好像有什么类似于铁丝的东西曾经挂在这里。 “不知道这是什么。”雾切抬起头,看着建筑物的方向,对面正好就是案发现场所在的剑道场入口。 面对后院的门就是刚才我们两个在里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开了一条缝的那扇双开门。现在这扇门是关着的,而且虽然这扇门是向外开的,但设置有高出地面一截的带房顶的门廊,开关门的时候也不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但是,只要走出门廊,往返主屋之间,就一定会留下脚印。 我们先来到了剑道场入口处的屋檐下,这里的右手边是主屋,我们之前所在的中庭在主屋里侧。 我把手电筒向左手边照去,那里有一条小水沟和水车小屋。 “哇,好厉害,是水车耶。” 手电筒的光映照出怀旧的一幕,我不由得叫出声来。之前因为太暗,我一直没发现这里还有架水车。 水沟里的水穿过竹林,最后好像是流到崖底去了。但是,在深冬的严寒天气里,水在崖底结成了冰,水车也完全静止不动了,上面结了厚厚的冰柱。从冰柱的大小看来,这架水车应该已经冻了整整一个冬天了。 “以防万一还是到小屋里面去看看吧。”雾切迎着风眯起眼睛说。 “咦……那里面有什么?”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去看看。” 我们挤成一团往水车小屋走去。入口在水沟对面,必须沿着上面那道小桥走过去。不过话是这么说,水沟最多也就一米宽,也不是跳不过去。 深夜时分,在一片黑暗之中,竹林边茅草屋顶的水车小屋——感觉随时会冒出些什么东西来。 “不会有杀手突然从小屋里面跳出来吧……?” “别让我想起不好的事情。”雾切面不改色地说。 我们打开水车小屋老旧的木门。我把手电筒当做武器挥了几下,把小屋里面照亮。 除了房间中央利用水力驱动的石臼之外,再就只有堆在房间一角的铁锹等园艺工具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让人觉得危险的东西。 只不过,其中有一样东西让人很在意。 那是个千斤顶,就像个大弹簧一样,是给汽车换轮胎的时候用来把车顶起来的。 雾切把它从角落里拖出来,这东西不重,以她的力气也完全可以移动它。一般来说千斤顶都是放在汽车后备箱之类的地方以备不时只需的,不过就算放在这间小屋里,倒也说不上很可疑。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雾切妹妹?” “嗯,这个应该派得上用场。”她一只手提着千斤顶走出小屋。 接下来我们开始检查水车。 “果然有点不一般啊,”我把冰冷的手指放在嘴边呵着气,紧紧偎依着雾切。“雪、水车和日本刀,这是物理性诡计的三大要素呢。” “……是吗。”雾切好像不大感兴趣。“不提这个了,你看,那根冰柱好大。” “你想要吗?那我给你把最大的那个折下来。” “我才不要。” “为什么?我拿第二大的那根冰柱,我们用来打着玩嘛。” “不行,”雾切摇摇头。“冰柱是重要的证物。” “咦……冰柱?” “是啊。”雾切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得意表情。她可能以为自己没有把感情表露出来,但其实已经完全写在脸上啦。 “雾切妹妹,密室之谜你难道已经解开了?” “嗯,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一脸波澜不惊地说。 虽然我跟她看到的东西都一样,但我还是完全搞不清东南西北。明明我才是侦探…… “你仔细看看冰柱,应该能看到冰里面有一道横向的白线,就像裂纹一样。” “啊,真的耶。” “这就是能够证明犯罪手法的有力证据了。” “……真、真的吗?” 要是把冰柱横向截断,然后再把两个断面拼在一起还原,应该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但是我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水车反正还是不会动,水沟里面也不会有水流过。 为了摆脱寒冷,我们从后院穿过中庭,回到了室内。虽然鬼屋里面也算不上暖和,但比外面可好多了。我们两只手提着鞋子,沿着走廊往前走。 “密室手法是解决了,但要想准确地指出凶手,看来还要花不少时间。” “要花多长时间?” “需要一个人一个人询问证言……详细彻查相关情报需要三天,也可能更长……” “那样时间就不够了啊!” “当然,我们不能花那么长时间。可以的话最好只用理论解决,但既然时间有限制,那也顾不了这么多了。”雾切目光凛然,眯起眼睛说。 除了宿木、八鬼、杜若、水井山四个人之外,我们还把几个刑警叫到了杀人案现场所在的剑道场。 现在时刻已经是凌晨两点了,集中在这里的人都明显面有疲色,其中唯有雾切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表情。 “请问……龙造寺先生是怎么说的?” 一位刑警立刻毕恭毕敬地要求我们做出解释。 说到底,我跟雾切是以龙造寺的信使身份站在这里的。 雾切开口了。 “这个案件看起来复杂,实际上是一起非常单纯的密室杀人案。” “请问这是龙造寺先生的意见还是你的意见?” 雾切不理睬刑警的问题,接着往下说。 “两扇门都是从内侧用皮筋封起来的,几乎没办法打开,一个成年男子要使出全力往外拉才能制造出一点缝隙。” “嗯,把刀子伸进缝隙割断皮筋之后我们才进去的。”宿木说。 “问题在于,为什么凶手要用皮筋。他为什么不用更结实的锁链或是铁丝,而要选择皮筋,这其中的理由是什么?只要从这里去想,密室之谜很快就能揭晓。” “唔嗯……那么请你实际操作给我们看一看。” 几名刑警从门边走开,把主导权交给雾切。割断的皮筋握在雾切手里,现在它们已经又被重新系好了。 “这个密室让目击者误认为门是紧紧封闭的,由此成就了一个完美的密室。但实际上,这个密室是不严密的,它充分利用了皮筋的特性。” “不严密的密室——是吗。”刑警们一边点头,一边握着铅笔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与此同时,四位有犯罪嫌疑的访客却一语不发,静静注视着雾切的一举一动。 “首先,凶手在下午三点之后的任意一个时间,将白州寸铁叫到剑道场来。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被害者的,总之,他在和白州先生独处的时候,让对方摄入了安眠药或是有麻醉效果的药物,至于具体方法就只能想象了,可能是把药物掺在食物或是饮料当中,也有可能是让被害者吸入了麻醉药或是笑气。总而言之,必须要让白州先生暂时失去意识。” “事情会那么顺利吗?”八鬼抱着胳膊说。“话说回来,两个人单独待在剑道场的时候不就可以把对方干掉了吗。” “那样的话自己也有可能会被怀疑。说到底,凶手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才用了诡计的。” “管他是诡计还是摇滚,你把话说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雾切手臂交叉在背后,把脸转向房间靠里侧的那扇门。“首先做好准备工作,也就是用皮筋把通往后院的那扇门封起来。单纯要把门封住的话只要锁上就可以了,但凶手之所以要特意用到皮筋,是为了不让另一扇门上的皮筋看起来不协调。应该可以说,这是为了让密室保持统一吧。” “关键在于外走廊那边的皮筋对吧?”我这样问道,雾切把目光投向我,点了点头。 “接下来,凶手把一尊铠甲武士摆在房间中央,这是障眼法,用来让警方怀疑被害者是利用铠甲自杀的,实际上警方也确实倾向于将此案解释为自杀。” “从现场状况来看,只能这样推测啊。”其中一名刑警一脸不高兴地说。 “这正合乎凶手的预想。既然现场是密室,那么四名犯罪嫌疑人都不可能实施犯罪,并且也不可能存在第三者,这样一来,那就只能怀疑被害者是自杀了。而从现场的状况看来,自杀也不是不可能。” “曾经有过这样的案例,某人因为自杀拿不到人寿保险金,所以制造出他杀的假象……不过死者本人进行伪装的情况倒是很少见。不过,这次案件的本质并非如此,没错吧?” “嗯。如果是被害者本人将自杀伪装成他杀的话,我认为他没有必要制造密室,不是密室反倒能够让他杀的嫌疑更大。遗憾的是,这次案件并不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案’。” “那果然是密室杀人案吗?”我问。“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感觉没有人能够实施犯罪了……” “不,其中唯一有一个人是有可能实施犯罪的。” 刑警们听到雾切这么说,观察起了四名犯罪嫌疑人的脸色。 宿木、八鬼、杜若、水井山四个人都神情狼狈,他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这并不复杂,只需要利用这个不严密的密室就行了。首先,凶手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在剑道场内将刀刺进失去意识的被害者后背,并故意让血溅在铠甲上,这是个虚假线索,用来引导我们得出自杀的结论。然后,凶手把这个千斤顶卡在通往外走廊的门里,把皮筋挂在门把和墙上的挂钩之间,缠上好几圈。” 雾切把她在水车小屋里找到的千斤顶放倒,推进敞开一条缝的两扇门中间,门中间的缝隙大概也就一个拳头宽。 “这个阶段要尽可能地把皮筋拉紧。在此之后,用千斤顶把门缝撑大。” 雾切摇动千斤顶的把手,门缝一点一点敞开。皮筋越伸越长,越来越细,不过还是没有被扯断。 在门已经开得相当大了之后,雾切停下了摇动把手的动作。 “这就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但是差不多只有小孩子才能穿过这个缝隙啊……” 雾切应该是可以穿过去的。我觉得我应该有点勉强。 在四名犯罪嫌疑人中,能够穿过这条缝隙的……只有一个人。 “水井山小姐,请你试一试,看看能否穿过这条缝隙。” 刑警抓住了她的手肘催促她,她几乎尖叫起来,摇着头。 “不、不是的,不是我!” “没关系,只是个实验,请你试一试吧。” “这简直太乱来了!”水井山慌了神,转而逼问雾切。“你想陷害我吗?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在千斤顶的帮助下离开密室,在案发的时候,我可是跟大家一起在走廊上啊?如果我是凶手,那案发之时室内传出的响动又是怎么一回事?” “制造响动又不是什么难事。” 雾切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按照她事前所说,拨通自己的手机号码。 铠甲武士的脚边立刻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比如说就像这样,用手机拨通室内的另一部手机,让手机铃声响起。只要把手机铃声设定成响动声,隔着门听起来就像是凶手正在杀人,完全可以伪造出这样的假象。之后只要趁其他人发现尸体陷入混乱的时候收回手机就行了。” “怎、怎么会……我没有杀人!” “我们到警局再细说吧。”两名刑警扣住水井山的双臂将她抓住,然后把她带出了房间。 宿木、八鬼和杜若三个人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呆呆注视着水井山消失在门后的背影。 “没想到那个女人会是凶手……”八鬼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就因为这样女人才可怕。” 就这样,武田鬼屋的密室杀人案算是划上了句号。 没过多久,警方下达了全体撤出的命令,我们陆续离开了现场。除了两名警官留在门口负责看守之外,其他的刑警也全部离开了。 没有交通工具回去的人可以坐警车走,最后我们一行人当中,我和雾切同乘一辆警车,八鬼分乘另外一辆。虽然之前警方已经向我们解释过,告诉我们并非要把我们带到警局去协助调查,但八鬼好像情绪很激动,话变得特别多。 “我说,雾切妹妹,”我们并排坐在警车的后座上。“水井山小姐真的是凶手吗?我感觉很多问题都没有得到解释……” “警方会向她解释的,我想现在她应该已经被释放了。” “咦?” “我让警方的人配合我演了一场戏。她不是凶手,用千斤顶制造出入密室的暗道,这是凶手事先设计好的陷阱,用来引导侦探直奔这个简单的答案。” 要是换了我,肯定会直接奔向这个答案了。话说回来,我这个真正担任侦探的人,大概在遇上这个陷阱之前就已经进入解决阶段了。这个样子以后真的没问题吗…… “我也同样设计了陷阱,虽然这不大符合我的作风。既然没有时间准备充分的证据和理论,那也不得不采取多少有点强硬的手段了。” 没过多久,警车就开始往回走了。 凌晨三点—— 已经空无一人的武田鬼屋融进黑暗之中,化作了鬼魂肆虐的地方。生人的气息已经从这里消失,沉淀的寒气从房间里溢出,飘到走廊上,笼罩了整间住宅。 而现在,正有一个人在黑暗中穿行,缓缓向大宅接近。但黑暗并没有对这个人表示拒绝,因为此人也正是黑暗的居民。 这个身披黑暗的人并没有走进大宅,而是越过靠近悬崖的栅栏,走进了竹林,大概他是觉得这里不容易留下脚印吧,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害怕撞上在这里看守的警官。 这个人终于来到了大宅的后院,他的目标就在这里。 这个人缓缓靠近水车,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像是撬棍的东西,高高举起—— “到此为止了。”伴随着少女的声音,藏在竹林里的探照灯一同射出强光。 那个人身上披着的黑暗立刻被驱散了。暴露在光中的人是——杜若克丽丝。 她眯起眼睛瞪着探照灯,把手挡在额头上,好不容易才在强光之中捕捉到了少女的身影。 那是双手叉腰站立着的雾切响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请警方帮了个忙,”雾切举起一只手向藏身在竹林里的刑警们示意。“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要来消灭现场留下的唯一一处痕迹——” “你这小姑娘在说什么呢。”杜若歪了歪脑袋说。 “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在这个时间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的一只耳环掉在这里,耳环很贵,所以我回来找,有什么问题吗。” 杜若对答如流,不知这是她早已经想好的答案,还是灵机一动突然想到的。不管怎么说,那个拖长了声音说话的轻佻女子仿佛已经不见踪影,她倒显得非常聪明伶俐起来了。 “你手里拿着的是?” “耳环有时候也会掉到手够不到的地方啊,我怕会发生这种事,以防万一就把这个带来了。” “不过那东西看起来更像是用来搞破坏的工具,”雾切手叉在腰上继续说。“你再怎么狡辩也是没用的,你做过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杀害白州寸铁先生的凶手就是你吧。”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杜若大失所望地摇摇头。“各位警察先生也是的,难道你们居然把这种小孩子的话当了真?一个二个都摆出一副死板板的脸。凶手不是那个水井山吗,只有她才能从那扇被皮筋封住的门出入啊?” “嗯,按照凶手的想法,事情就是这样。凶手应该是在侦探图书馆调查了那些邀请来的访客的档案,特意选出了一个能够从皮筋密室中出来的小个子侦探,目的就是栽赃给她。但是你选择水井山小姐也许是一个错误,从体型上来说,她的确能够穿过那条狭窄的缝隙,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我不由得问。 顺带一提,我之前一直跟刑警们一同躲在探照灯后面等待着开灯的时机。 “问题在于服装,她穿的是和服。穿着那身衣服行动受限,要想从那么狭窄的缝隙里挤过去是不可能的,而且,她的衣带首先就会被勾住。虽然从个人档案的数据上来说她有这个条件,但你应该没想到她会穿和服来吧。” “这、这要看皮筋是怎么拉长的啊!”杜若反驳道。“只要用千斤顶把门撑开,不管穿和服还是穿什么都过得去。”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所有人都有这个条件了,只要操作千斤顶把缝隙撑得够大,能让自己过去就好了。” “就说这样皮筋会被扯断的啊!”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会不会被扯断,反正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人知道,所有嫌疑人有可能都穿得过去,也有可能都穿不过去。” “那我也有可能过不去啊?你居然要说我是凶手?” “你是凶手的证据在另一个地方。” “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证据。” “那我问你,昨天下午三点以后,你在后院里做什么?” “后、后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在后院里?别胡说八道。” “不,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我知道的,当时你正穿着铠甲武士的草鞋,在后院里走来走去……” 对于雾切的话,杜若哑口无言。 “原来草鞋之所以弄脏了……是因为被杜若小姐穿出去了啊?”我问。 “你在说什么呢,草鞋怎么了?” “为了能够实施密室杀人,你需要设置一个机关。为了设置这个机关,你需要到后院去,但你没有外出的鞋子。然而,有一个理由迫使你必须尽快完成准备工作,所以你不得不穿上草鞋出去了。” “什么理由需要这么急?” “是雪。雪还在下的时候,就算在后院留下了脚印,也会被积雪所覆盖。你所制造的密室是以这一点为前提的,所以必须在雪停之前尽早做好准备。” 案件发生的时间大约是晚上十一点,那时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类似于脚印的痕迹。如果事情真如雾切所说,凶手是在后院进行机关设置的准备工作,那么应该在案件发生的几个小时之前,准备工作已经结束。昨天一直在下小雪,就算多少留下了点痕迹,几个小时之后也会被雪覆盖的。 “你把白州先生叫出来,让他失去意识之后,发觉没有鞋子出门。一般想来,这时有两个选择,要不就是回玄关拿鞋子,要不就是在玄关把鞋子穿上从大门出去走到后院。但是很不幸的是,这两条路都行不通,原因就是宿木先生一直都在玄关附近。” 的确,宿木说过,他一直都在玄关到走廊一带鉴定墙上挂着的水墨画。 “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你只需要从他身边走过,把自己的鞋子拿回来就好,但事实并非如此。要是宿木对你产生了怀疑,问你拿着鞋子要到哪里去,那你的杀人计划可能就全泡汤了。你也没办法选择等待宿木先生离开,因为你害怕雪会停,这种担忧让你心急如焚。” 雾切淡淡地解释着。杜若好像一直在寻找插口反驳的机会,直到现在都没说过话。 “没有鞋子,但是又必须出去,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呢?” “光脚出去。”我说。 “当然也只能这样了。但在这种严冬时节,光脚走在雪上想必很难受吧。” “但是也只能忍着啊?又不是要你走好几个小时,快去快回就好。” “虽然也不是不能忍,但更重要的是,出于某种心理上的理由,还是尽量想避免光着脚外出。” “心理上的理由?” “要是雪没能把脚印完全覆盖住该怎么办?那时留在雪上的就是自己光脚的痕迹,这就绝对没办法搪塞过去了。为了避免这一点,还是找双鞋子来穿比较好。对于以上这些理论和步骤,有人有不同意见吗?” 没有任何人出声。 “然后,结论我已经说过了——你发现了铠甲武士穿着的草鞋,决定穿着它出去。” “等等,为什么这个人就是我啊?”杜若看准了这个时机,出言反驳。“在你所说的这些道理当中,好像并没有证据证明穿草鞋的人是我啊?” “我检查过鞋子的尺码,草鞋是26.5厘米。不过基本上来说,草鞋是不存在什么尺码的,一般都是穿比自己的脚略小一些的草鞋,让脚趾露在外面。” “雾切妹妹,你连这个都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呢。” “我一直对日本的文化和风俗很感兴趣,”她说,把眼光投向远处。“从这个观点出发,符合条件的人就是脚的尺码比草鞋尺码大的人,也就是八鬼先生和宿木先生两个人。” “那、那不就应该是他们当中的某个人穿过草鞋吗!” “不,并非如此。要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是凶手,那么凶手应该不会穿上草鞋。刚才我也说过,自己的脚露在草鞋之外的部分,会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从心理层面上来说,凶手应该会尽量避免这种事发生。也就是说,穿过草鞋的应该是脚不会露在草鞋外面的人。” “这不还是水井山那个女人吗!” “她脚的尺码是22厘米,太小了,反而穿不了那双草鞋。” “那么剩下的就是……” 杜若和白州。然而白州是被害者,理应把他排除在外。我们的视线集中在杜若惨白的脸上。 她穿着铠甲武士的草鞋出去之后,完成了机关的准备工作,然后回到剑道场,把草鞋清理干净后放回原处。但是草鞋上的污渍并没有完全清理掉,结果留下了证据。 “但是在这之后呢……?”我问。“这时通往外走廊的门已经被皮筋封住了对吧?既然没有鞋子,那也就没办法穿过后院回到主屋了啊……” “想必她是在进行机关的准备工作之时,顺便穿着草鞋穿过竹林,回了一趟停车场。那辆轻型车应该是杜若小姐的车吧?穿高跟鞋不好开车,所以你应该是准备了专门开车用的鞋子,回去的时候穿这双鞋就行了。” ……一般说来很容易看漏的地方她也记得一清二楚,真令人佩服。 “什、什、什么草鞋啊!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就把我当成凶手,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而且什么心理上想要避免,鞋子太小了穿不了,你真的敢确定?你敢说绝对就是这样?” “不是绝对的。所以我才特意请警方帮忙,给你设了这个陷阱。要是没有人到这里来的话,那我就只能承认自己失败了。” “我就说我是到这里来找耳环的……” “这是谎话,你是到这里来破坏机关留下的痕迹的。”雾切直直指着杜若。“当时你人在密室之外,利用布置在后院的机关,杀害了室内的白州先生。而这个杀人手法的痕迹,就留在水车的冰柱上。” 杜若咬着牙不说话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法啊?”我问。“当时杜若小姐不是跟我们一起在走廊上吗?难道她是用遥控器操纵铠甲武士的?” “很遗憾!”杜若好像突然来了劲。“我们进房间的时候,铠甲里面是空的,你们不是已经确定里面没什么奇怪的装置了吗?” “不需要遥控器那么高级的东西,”雾切说。“只要用自古以来就有的线、水车和日本刀就行了。” 水车?不能动的水车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我按顺序解释吧。首先准备一根线,虽说是线,最好还是结实的金属丝。把这根线穿在充当凶器的日本刀刀锷上。通常刀锷除了中间嵌入刀身的孔之外,左右还各有一个被称为‘柜’的孔,这两个孔的用途很多,有时可能左右的用途都不一样,反正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两个孔正好用来穿金属丝就行了。” 警方检查实物之后,发现被当做凶器的日本刀刀锷上的确有两个柜孔。 “然后呢?听了你的解释,这里所有人都学会了怎么把线穿在日本刀上,但这又怎么样?” “穿在刀上的金属丝其中一端系在重物上面。这个重物越重越好,不过要是能浮在水上就更好了。这样看来,可以想到的就是木柴或者原木之类的木材。” 在那附近仔细找找,应该能找到不少符合要求的木材,或者砍一段竹子来用或许也不错。 “金属丝的另一端只需要绕成圈就可以了,这样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这奇妙的凶器要如何使用呢……我完全想不出来。 “首先把金属丝一端的那个圈穿在挂在水车上的冰柱上。这根冰柱不能太脆弱,不能是最近刚刚结成的,而要非常结实,经过整整一个冬天一点点变粗的那种,稍微敲上几下也不会折断。” “接下来呢?” “接下来大概就需要一点技巧了。首先把面朝后院的那扇双开门打开,这扇门的内侧已经设置好皮筋了。把这扇门打开之后,把千斤顶卡在门缝里面,不让门关上,千斤顶就是用在这个时候的。然后把那把充当凶器的日本刀抵在皮筋上,刀锷正好用来绑皮筋,感觉应该比较接近弹弓吧,或者是把日本刀当成箭矢的弓。” 我渐渐也看出来雾切的解释最后是什么样的结论了。 “最后,把金属丝放长,让另一端从后院经过,越过栅栏,穿过竹林,一直到悬崖顶上,在这里系上刚才我说过的重物。把金属丝牢牢绑在重物上面,然后把这个重物一脚踢下谷底,于是这个重物就落进河里,在急流中漂荡,不停拉扯着金属丝。这股拉扯的力量,也就变成了不断拉弓的力量。但是这支变成了箭的日本刀不会马上就被射出去,因为它被金属丝另一端的冰柱挡住了。” 我脑海里总算有一副全景图了。 打个比方,门和皮筋就是一张弓,弓弦上有一支箭,这支箭就是日本刀。拉弓的就是金属丝一端的重物,而冰柱就是一个延时装置,让箭不会马上被发射出去。 “这个时候可以把卡在门里的千斤顶拿出来了,拉弓的力量就会变成把门拉住的力量。” 于是,从水车到剑道场,从后院到悬崖之下,用金属丝所布成的装置就完成了。 “系在冰柱上的线圈持续被拉扯,让冰一点一点融化,冰有个特性就是受压会融化。不过金属丝不会很快就把冰柱给切开,因为被金属丝切开的地方马上就会被冻住,重新合拢,金属丝几乎完全陷进了冰里面,向着冰柱的另一端缓缓移动。最后,当金属丝从冰柱里出来的时候——把刀固定住的力量就会消失,皮筋的反弹力会把凶器弹出去。” 我们在门外观察室内情况的时候,凶手就一直在等待日本刀发射出去的那一瞬间。 “但是……要怎么瞄准目标呢?”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日本刀怎么会这么凑巧刚好刺中被害者呢。” “这时就要用上铠甲武士了。那两尊铠甲不只是用来营造鬼屋杀人案恐怖气氛的道具。” “……怎么一回事?” “铠甲武士不是一左一右并排站在房间中央一带吗?而被害者就倒在铠甲武士前面。那么让我们想象一下,回到不久之前被害者尚未死亡的时候,现场的状况是什么样的呢?我说,结姐姐大人,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应该明白了吧?” “啊……难道说——” 两个铠甲武士都保持着弯曲手肘的姿势。假如当时被害者已经失去意识了,那么应该可以让这两个铠甲武士扶着被害者腋下,强行让他保持直立。 “铠甲武士是固定住目标的支架对吧。” “就是这样。铠甲上之所以会溅上血迹,想必也是因为铠甲武士当时正支撑着被害者。” 被害者被刀刺中,他的身体由于冲击力而向前倒下。 结果就形成了我们所目睹的杀人现场。 双开门在充当了射出日本刀的弓之后,在皮筋的作用力下自动关上了。 这扇门既是密室的构成要素之一,同时也是杀人机关的一部分。 “顺带一提,布置在后院里的金属丝应该是跟悬崖下的重物一起顺水流走了,就算去下游一带搜索,可能也永远找不到;然后,雪上可能也会留下金属丝拖动的痕迹,但已经被雪覆盖,看不到了;留在栅栏上的痕迹,被雪覆盖住之后,跟其他的无数擦痕也没什么两样;唯一必须要处理的痕迹,就是横向切断了冰柱的金属丝痕迹。” 雾切抱着胳膊,缓缓向杜若走近。 “我想凶手一定会来销毁这个证据的,所以我就按照凶手的意图,指证水井山小姐是凶手,这样一来,她就会放心地出现在这里了。” 杜若垂头丧气,看来胜负已经分晓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侦探不是那边那个叫五月雨结的小姑娘吗?你是她雇来的侦探?还是说你真的是龙造寺月下手下的人?”杜若低着头说。 “不管我是什么人……你已经完了。” “完了?”杜若喃喃道,慢慢把头抬起来,她那双如同幽灵一般深深陷下去的眼睛凝视着雾切。 然后,她慢慢把右手上拿着的那样类似于撬棍的东西举了起来…… “不行!”我在雪中跑了出去,挡在杜若和雾切之间。杜若的手臂在头顶停住了。 “伤害侦探是违规行为!”我张开双臂警告她。 “……你是傻子吗?”杜若好像完全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反正游戏都是要输的,你觉得我还会害怕违规?” “唔……听你这么一说也是……” “哎,不过打你也只是泄愤呢,”杜若叹了口气说,把那根撬棍似的东西丢下。“说实话,我一开始就不大关心游戏是赢是输。这可不是死鸭子嘴硬,对我来说只要复仇能成功就行了。” “你真的除了报仇之外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吗?你应该还有其他的路——” “因为我听得到啊,”杜若打断我的话,几乎是大喊起来。“我听得到门后传来的声音。不管是什么样的门,在门关上的瞬间,门后就一定会传来声音。那些声音在向我求救……他们在说好烫,救救我……” “好烫?救救我……?” “八年前登山铁路隧道的火灾你们还有印象吗,当时应该是相当轰动的新闻。火灾的原因是电机短路,在逃生的时候,一个男人为了逃离火灾,把闸门关上了,二十八名牺牲者没能逃出来,其中就有我的家人。我走在家人前面,所以得救了,但我看到那个男人就在我身后把闸门关上了。他说为了活命只能这么做……但门后还有那么多人……” 这条新闻我隐约有些印象。 一名乘客关上了逃生通道的闸门,致使没能逃出来的人在火灾中丧生。 但与此同时,也有人作证说,正是由于闸门被关上才阻隔了烟雾,两百多名乘客得以平安逃出。 媒体和警方最终未能确定那名关上门的乘客身份,当时的普遍论调也倾向于对寻找那名乘客的事情避而不谈。关上门的那个人到底有没有罪?置身事外的第三者自然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 “那么……你杀了这个人之后,难道就得到救赎了?” “我不知道,”杜若自嘲地笑笑,注视着自己的手。“说实话,我完全没有自己杀了人的感觉。我只是按照指示把东西放好,把线拉好,很难想象真的是我亲手杀了人。看到那个人的尸体时,我并没有喜悦感和成就感,反倒觉得困惑,甚至觉得是不是其他人代替我杀了他呢。直到现在,我都好像还在做恶梦……”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杀人?” “我只能相信这也算是一种救赎了,这样一来门后的那些人应该也得救了,”杜若露出平静的笑容。“门关上之后,一定不会再听到求救的声音了……我的救济让他们的冤魂得到了安息。” 她也是一个同悲惨的命运作斗争的人。像她这样走不出过去的阴影的人,总是会被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盯上。 “1亿5000万你有办法还吗?”雾切问。 “怎么可能会有呢,要是有办法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那么我给你一个忠告,”雾切凑到杜若耳边说。“老老实实跟警察走吧,这里的警官应该可以把你平安带到警局。” “你在说什么呢?” “你已经被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盯上了,他们会不惜任何代价收回那1亿5000万,当然也包括你的性命。” “这怎么可能……”杜若颤抖着嘴唇。“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你们不是对他们很了解吗?救救我啊!” “不要误会,你已经越界了,就我看来,你已经是那一边的人了。” 雾切不顾被风吹起挡在脸上的头发,转头看向漆黑的夜色。 “怎么会这样……” “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在成为罪犯前向我求救。” “等等,喂!救救我啊!” 不知不觉间,周围已经被刑警重重包围住,他们带着杜若乘上了警车。警车应该是真的,刑警也不是冒牌的,因为我看到他们在初步调查的时候就已经来了。 杜若坐的那辆警车关上了门。 这时,杜若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她捂住耳朵,就像陷入了恐慌一样瞪大双眼,拼命摆头。她就像个受惊的小孩子一样表现出反抗的情绪。 她真的得到救赎了吗——?话说回来,对她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救赎呢。 警灯在竹林后面消失了。 凌晨四点—— 警车把我们送到了最近的商业区里的一家商务酒店,他们似乎连住宿费都替我们付了。警方好像还觉得我们是龙造寺手下的人。 直到天亮之前,我和雾切一直背靠着墙坐在床上,开着电视,把声音关掉,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好像是好几天之前的事了。但雾切纤细白皙的脖子上还未消去的伤痕仍然那么清晰,告诉我一切都是残酷的现实。 “……痛不痛?”我用指尖碰了碰雾切的伤痕,她似乎很反感,把脸转开了。 “抱、抱歉。” “下次可能还不止这样,”她说得好像与己无关似的。“我期待结姐姐大人能够保护我。” 说完,她抱着膝盖坐下,把毛毯扯到胸前,靠着我闭上了眼睛。 只要她的卓越才能还在,此后她还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危险,她可能又会受伤。干脆不让她做侦探或许会更轻松,但我觉得她无法做出这种选择。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她今后一直是一个侦探,这个世界上需要能够照亮黑暗的光芒。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购物节目,不知不觉间就这样坐着睡着了。这时,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发白,窗台上的雪也在闪闪发光,预示着黎明的到来。 <hr /> 注释: 正文 章第五章 非日常篇 朝阳斜斜照进电车,车厢里空荡荡的,好像被我和雾切包了场。在摇摇晃晃的回程电车上,我们俩并肩而坐,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平静时光。这时雪已经停了,窗外的人行道上还剩下一点残雪。就这样坐在电车上,感觉这样的风景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接连涌进来的人们很快把窗口和窗外的风景都挡住了。 我们在回家的车站下了车。我回到自己寝室的时候是早上十点。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正要长出一口气——却突然发现不对。 墙上最醒目的地方用飞镖钉着五张横向排开的黑纸。而这五张纸上全都用荧光笔写着一个大大的“完”字,并且飞镖上还钉着人物的拍立得照片,各自跟黑纸钉在一起。 “怎么可能……真的假的?”我呆呆地咕哝。 那是利科负责的六张挑战书之中的五张。 “‘完’就是说……解决完了吗?” “看样子是的。”就连雾切也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就是说他一个晚上就解决了五个案子?” 我拔下其中一支飞镖,查看挑战书的内容。 跟挑战书钉在一起的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男子坐在椅子上,双手好像被绑在背后,他一脸愤恨地看着镜头。男子旁边有一群少年,他们比划着V字手势,对着镜头露出满脸笑容。 “我给利科打个电话。”我用龙造寺给我的电话打给利科。三声呼叫音之后,利科接了电话。 “喂,利科?” “早上好,结小姐,晚上我去过你那边,不过你不在。我本来很想见到你的,真是遗憾。” “你自己进我房间了吧?这件事先不跟你计较,墙上的飞镖是怎么回事?” “抱歉,又在你墙上弄出了几个洞,习惯这么做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话说这倒也是个问题啦——那几张纸是什么意思?” “是解决了的挑战书。” “你说得轻巧,真的把五个案子都解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反倒觉得这几个案子太过简单,让人有点扫兴,看来这次的对决毕竟是以结小姐你为目标的呢。” “你别撒谎啊,告诉我实话。就算是你,一个晚上解决五个案子也是不可能的,还是说你果然事先就知道‘黑之挑战’的内容?” “我没有撒谎,而且我之前也对‘黑之挑战’的内容一无所知。事先知道了谜底之后再去解谜,就我看来真是顶无聊的事了。” 的确,考虑到他对于解谜的执着和热爱,很难想象他会特意把时间花在知道答案的问题上。 说不定……这些两三亿的高额案件,他真的能够三两下就解决掉。 我再次体会到,三零级的特殊之处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以貌取人,或是根据比我年纪小的男孩这个身份来判断他都是不行的,他是一个足以跟那位龙造寺月下相提并论的侦探。 “我只透露一点,贴在墙上的五个案子当中,犯罪嫌疑人全都在案件发生之前就被逮捕了。假如说犯罪嫌疑人是个赛跑运动员,他一旦跑了起来,那就必须拿出比他更快的速度才能追上他;但要是对方还站在起跑线上,那就只需要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就可以了。一个晚上解决五个案子的奥妙就在这里。” “什、什么奥妙?完全没解释清楚啊。” “也就是说,只要在案件发生之前将其解决,那么密室也好,不可能犯罪也好,这些功夫也就全部都省了。” 要是做得到我也不用花那么大力气了…… 到底有什么理论上的方法能够把还未发生的案件的真凶抓住? 神探能够解决案件,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但利科的手段几乎已经算得上是预知未来了吧。 “不过,实际上我有点后悔,在亲眼看到凶手所使用的手法之前就已经破案了,完全没有爽到了的感觉。” “听起来怎么有点下流啊。” “就是那方面的意思。” “太破坏形象了,别说了,”我有点受打击地说。“我不是怀疑你啊,不过这些人真的都是凶手?” “是的,所有人都已经供认不讳了,照片上的人就是凶手。照片背面还简单地记了一些他们的信息,要是哪天委员会来详细询问,你只要事先背下来就没问题了。” “你想得真周到啊。” 我把手上的拍立得相片翻过来,照片背面写着凶手的信息,字迹很可爱,简直像是出自女孩子之手。 <small>为高中时代被逼自杀的暗恋对象复仇</small> “从照片上看来,他们好像都被关在某个地方,那是在哪里?” “在龙造寺的城堡里。” “咦?你把敌人关在敌人的城堡里?这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我是让他手下的那些孩子把犯罪嫌疑人关起来的,没有告诉龙造寺,不过就算龙造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反正我已经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情况,就让他们开开心心地在那里过上七天吧。” “没关系吧……” 被利科抓住的犯罪嫌疑人无法实施复仇,等到时间到了,他们在“黑之挑战”中的失败就会成为定局。虽然不知道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会如何判定这个结果,但从规则上来说,只要凶手在时限内未能杀害目标人物,那就算作是失败了。 我又去看其他的挑战书和照片。 职业——潜水教练 <small>其妻在十年前的抢劫杀人案中被害,为其复仇</small> <small>其母在十年前的抢劫杀人案中被害,为其复仇</small> <small>地点——泽目鬼自然会会馆,3000万</small> <small>因胧家与泽目鬼自然会之间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恩怨而实施复仇</small> <small>备注:计划制造由八名大学生参与的暴风雪山庄模式</small> <small>其友人被认为是在学生露营活动中跌入洞穴湖泊意外身亡,为其复仇</small> 这样一来,可以说十二个案子当中的六个都已经解决了。在短短一天里就去了一半,而且利科所负责的案件全都在案件发生前就解决了,目前牺牲者只有一个人,谁能想到我们得到的成果会这么好呢。 话虽如此,我和雾切负责的案子还足足有五个呢…… “话说回来,结小姐,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干吗突然出题考我?”我灵机一动。“我知道了,是在豪华客轮上对吧。” “回答正确,”利科很开心地说。“我在‘厄喀德那’号上,这艘船目前正在太平洋上。这是我负责的最后一起案件,一下子就解决掉未免有点浪费,所以我打算把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陪凶手玩一场游戏。现在我玩得正开心呢。” “这、这算什么啊,没问题吗?” 我和雾切在诺曼兹酒店经历过的那些事,现在也正发生在利科身上。不过只要是利科,不管什么游戏似乎都难不倒他。 “你现在随时可以跟外界联络吗?” “在游戏设定上手机好像是违规的,不过这台手机我还是想办法保留下来了,如果有必要的话请随时跟我联络。好了,我该回去继续游戏了。” “等等,利科!” “什么事?” “……你可别死啊。” “不用担心,等到我平安回来的时候再吻我吧。” 电话挂断了。 “真的没问题吗……”我放下了手机。 “好了,利科那边好像很顺利的样子,我们也开始解决下一个案子吧。” 我查看了一下挑战书。从金额上来说,武田鬼屋案是倒数第三个,剩下的五个案子当中,两个比它少,三个比它多。 真是前景堪忧。 “呃,距离比较近的好像是……” 我在一叠挑战书中翻找着,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雾切,发觉她正盯着墙壁,好像在思索什么。 “雾切妹妹,你怎么了?” “——啊?”雾切猛地回过神来,看向我。她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看起来不像是没事。 “你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吧?案件的情报我来收集,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这可不行。” “你要是这个时候病倒了,那才是真的无可挽回了啊。算我求你了,稍微休息一下吧,好不好?” 我强行把雾切按在床上,给她盖上毛毯,她一脸为难的表情抬起头看着我。 我轻轻把她搭在脸上的头发撩开,她好像认命了的样子,把毛毯拉上来,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对不起,结姐姐大人。” “不用道歉啊,你现在需要休息。” “但是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之前不是说过吗,如果说每个案子可以花费的时间是二十八个小时,那现在剩下的五个小时就是多出来的,这段时间你就尽管用来休息吧。” 雾切好像很慌张的样子,眼皮颤抖着,凝视着我,好像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垂下了眼睛。 我一直在床边陪着她,直到她睡着。她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好像在做恶梦。 到底是什么把她逼到了这一步?像她这样无比冷静的人为什么会害怕? 在解决了诺曼兹酒店案回家之后,她就开始不对劲了,难道说在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件事甚至让她不愿意再回家了。 以她这么糟糕的状态,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为了她,也许我应该去调查一下,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替她赶走这种痛苦。 但她肯定是打算独自承担这一切的,她似乎不愿把其他人卷进来。 对了,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趁她睡着的这段时间,不如去她家里调查一下。 就去看一看,哪怕是了解一点她究竟在烦恼什么也好—— 正在我打算站起身来的时候,衣服的下摆突然被扯住了。原来不知不觉间,雾切把我的衣服下摆给揪住了,我一动,她就醒了过来。 “结姐姐大人……你要走了……?”她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不安地说。 “我也……一起去……”她想要支起身体。 我把她按回去接着说:“我就是有些事想去查一下,马上就回来。以防万一,我把这台手机放在这里,里面存了我的手机号,要是有事就马上给我打电话。” 我把龙造寺的手机放在雾切手里。 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显着的变化,但她的嘴唇让我觉得她似乎一直有话想说。对于她到底想说什么这个问题,我能够想出好几个答案,也许这些答案全都是对的。 “那我走了。”直到最后,雾切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我离开房间的时候,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这大概就是她表达自己那点小小意见的方式了。 我走出了宿舍。虽然留下她一个人有点不放心,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再折回去了。 我出了学校,一路往雾切家跑。不能把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 她的家在一条平缓的坡道上面,那栋大宅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就像它是这一带的统治者一样。这片广阔的区域隐藏在白色的围墙和巨大的门后,我在山坡下面观察了一下情况,天空突然蒙上了一层阴云,周围暗了下来,简直像是这栋大宅正在发挥它的威慑力,要把我赶回去。 我鼓起全身的勇气,爬上坡道,来到门前。我在这扇门上敲了几下,发觉并没有人来应门。我从门边走开,沿着围墙往前走。 半路上,我发现围墙上有一处地方设有一扇小小的木门。包括雾切在内,住在大宅里的人好像平时都是通过这里出入的。 我试着推了推门,当然,门并没有开,好像锁上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这时大概就会打退堂鼓了。但我觉得,就算明知很危险,现在我也不能退缩。 站在这个地方,我的这个想法越发坚定了。 在平安夜的时候我曾经来过这里。那之后,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是不是产生了什么重大的误解呢。疑问主要是与雾切祖父有关的。 雾切不比等是代代继承侦探血脉的雾切家现任家主。据说他往来于全球各地,甚至还会接受各国政府要员的委托。 并且,他也是十五年前参与创立侦探图书馆的相关人员之一。这些元老级人物当中,也包括目前统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新仙帝。他们两人似乎颇有渊源,是不是十五年前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呢,也许这些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 此外,雾切不比等既是侦探图书馆的创立者之一,同时也对给侦探划分等级的DSC制度持反对意见,其原因是他认为,身为一个侦探被划分等级,是雾切家的荣耀所不能容许的。 然而十五年后的现在,理当继承雾切家名号的雾切响子却在侦探图书馆办理了登记手续,被划分了等级。并且,据她所说,这一切都是“爷爷替我办的”。 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还是说,十五年的时光让雾切不比等变了? 这应该不可能。雾切不比等还未退居二线,他仍然是个侦探,同时也还是雾切家的家主,他的立场并没有改变。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让硕果仅存的继承人在侦探图书馆登记?会不会是想让她以侦探的身份得到锻炼? ——这种理由太肤浅了。雾切家非常看重侦探的荣耀,甚至于会把侦探的工作看得比失去亲人更重。要说是不知变通那也就完了,不过这也说明他们的觉悟就是如此高尚。别人会把雾切家的侦探跟其他那些平庸的侦探相提并论,他是不可能在明知这一点的前提下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很难想象他会把雾切家的名誉看得这么轻贱。 只不过,雾切响子本人却对提高DSC的等级态度很积极,她似乎也有她自己的目的。但是,在侦探图书馆办理登记手续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祖父,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外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据雾切所说,“爷爷基本上是在国外生活的”。实际上,雾切不比等现在也在国外,短时间内无法回国。就连大年初一当天,他好像也是在某个海外国家。当时雾切响子在电话里说了:“happy new year,爷爷。您那边是不是还没到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因为有时差吧。 雾切响子之前一直与祖父共同行动,长年在国外生活。在她七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当时她也没有回国,而是与祖父在一起。按照她说的,“差不多五年的时间里,我跟爷爷一起来来去去跑了海外的很多地方”。在母亲去世,工作暂告一段落之后,她应该是回了一次国,然后立刻又到国外生活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而在距今大概两个半月之前,她为了完成学业,“就一个人回国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问过她:“你跟爷爷两个人住在这里?”她点头了,并且告诉我说还有佣人住在这里。 在此之后,我实际见到了她祖父从这栋房子里走出来。 但是有点不对劲。感觉祖父的所在之处似乎飘忽不定。 首先我觉得不对劲的是,平安夜还在这栋房子里的祖父,却在大年初一从另一个国家打来了电话。 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来来去去的是不是也太频繁了一点。 国际侦探也许有时就是这样,也只能这么想了,于是我立刻把这种不协调的感觉抛到了脑后。 早知道当时就仔细找雾切问一问祖父的情况了。 但她本来就不大愿意谈自己的事,要是谈起家人,就表现得更不情愿了,所以我一直没办法问得太深入…… 不过,我现在正在一点点接近这种不协调感觉的根源。 在我眼前却矗立着雪白的墙壁,仿佛在对我表示拒绝。 我站在围墙下抬头往上看。我应该够得到的。 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不知为什么,这栋大宅附近完全感受不到有人生活的迹象,路上既没有汽车通过,也没有遛狗的大婶。 反过来说倒是正合我意…… 我靠着自己擅长的纵跳一把抓到了围墙的顶端。 我把身体撑起,让胸部高过围墙顶端,然后抬起腿爬上去,出乎意料还挺简单的。接下来只要跳到围墙另一侧就好了,我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一只猫,轻飘飘地飞起在空中,悄然无声地落在了墙后的地面上。 感觉这里的气温好像比墙外要低上几度,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不少地方还有些没融化的残雪。庭院里园林植物修剪得整整齐齐,碎石小路向前延伸而去。在小路的尽头,可以看到日式大宅的后门。 没有人来应门不知是因为屋里没人,还是因为屋里的人藏了起来。 如果是前者就好了。 我低下身体,向大宅靠近。挡雨窗关上了,所以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要是里面有人住的话,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把挡雨窗打开了。 不知不觉间,乌云已笼罩了天空。 之前还那么灿烂的朝阳不知去了哪里,大宅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这反倒更方便了我,我把自己藏进了黑暗之中。 我试着推了推其中一扇挡雨窗。这扇挡雨窗没有上锁。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向窗玻璃后面看去。 但昏暗的走廊上什么都没有。果然从外面看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进去呢。 我绕着建筑物走了一圈。最糟糕的情况下可能要打破窗玻璃进去了,当然,之前我从来不敢这么胆大妄为,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不上不行了,这间房子里面肯定有情况。 我藏在建筑物的拐角处,观察着前方的庭院,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响动。 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尖叫,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刚才打开了一条缝的挡雨窗现在大大敞开了。 有个人从里面探出了头。那是个女子,穿着漆黑的针织衫和裙子,外面罩着白围裙,一脸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她的刘海整整齐齐地梳到一边露出额头,上面布满一条条神经质的皱纹。虽然我觉得她应该还很年轻,不过看起来年纪似乎也不小。 难道是住在这里的佣人?直接问问她吧。 这间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正要站起来,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穿围裙的女子把手伸到外面,打算把挡雨窗关上—— 她手中握着一把闪着暗淡光芒的菜刀。我赶紧藏进建筑物的阴影里。 那是……应该只是正好在做饭吧?此外还有什么理由呢。比如说,察觉到有人闯了进来,打算把这个侵入者赶走? 气温越来越低,我的脸上却淌过了一丝冷汗。这时是不是该撤退了。 我暂且从建筑物旁离开,来到园林植物的阴影之中。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庭院,中途没有地方可以藏身。 不,两手空空地回去也是无济于事的。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我一定要去查上一查。 总而言之,从这个除了宽敞之外一无是处的庭院当中跑过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好了,准备跑。 我拿出百米赛跑运动员的气势飞奔出去。 但是半路上脚下一绊,跌了个大跟头。 我的脚陷进了地面。这里的土地格外柔软,跟周围相比是个低洼的地方,由于还留有一点残雪,我之前都没有发觉。我本来是趴在地上的,为了支起身体,我把手撑在了地面上。 我手撑着的那个地方,睡着一个穿和服的人。不……准确来说,是埋着一个人。 那是一具尸体。这尸体半是腐烂,半是白骨—— 尸体的体型和衣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大概—— 是在平安夜那晚,从这间房子里出来迎接我和雾切的雾切祖父。 没有错。没有错。没有错!雾切的祖父死了。 为什么?是谁杀了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跌倒的疼痛,以及莫名的恐惧,令我站都站不起来,全身瘫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在这种情况下,更不用说去注意背后的动静了。 因此,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有发觉有个黑影正在悄悄从我背后靠近。 那个人影在我周围的地面上映出一片黑色的时候,我才发觉危机已经近在眼前。 回头一看,穿围裙的女子正站在我身后,高高举起菜刀。 这一瞬间,我理解了目前的状况,就好像眼前的一切与己无关一样。 有种疏离感,感觉就像在做梦。而现实这把利刃就这样向我挥下—— 就在我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个瞬间,穿围裙的女子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女子背后站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子。看来是他用手上的铁锹柄敲了一下女子的膝窝。 然后,他轻轻在女子肩膀上一拍,女子一下子就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男子立刻拉着女子的一只手,动作利落地把她的身体翻了个面,让她脸朝下对着地面,然后把她的两只手反绑到背后。 我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用手指给我打了个手势。 好像是要我快跑。我打算站起来。 腿脚完全提不起力气,我脚步蹒跚地弯着腰来到围墙下面。 在这种状态下实在没办法跳过去。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刚才那名男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跑了起来,我踉踉跄跄地勉强跟着他跑。 终于在围墙中间看到了一扇小小的木门。男子打开门的内锁,把门打开。我被一把推出门,逃到了围墙外面。 然后,那名男子也立刻出来了,他把门关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快走。”男子这样说道,然后一路小跑下了山坡。 往前走了一段,在民宅的拐角处停着一辆黑色汽车,男子用遥控钥匙开了锁,催促我上车。 这时我才看清楚这男子的容貌。他应该也就三十五岁左右,意志坚强的眼神和凛然的表情似乎跟某个人很像。 我坐进汽车的副驾驶座,他立刻发动了车。映在后视镜里的大宅越变越小,在道路的前方,一束光从云层的缝隙间照了下来。 车融进了商业区的车流之中。有种终于回到了现实的感觉。 “那个……多、多谢您的帮助。” “不,道谢就不必了,可能的话希望你可以忘记跟我见面的事。” “那、那个……好的。”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然而先忍受不了沉默的人却是他。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把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说。 “那个……请问您是……” “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他将严肃的视线投向前方,说道,“我的立场比较复杂,请你体谅。” 我浑浑噩噩地点点头。 我突然发现仪表盘上胡乱摆着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封面上有个似曾相识的符号。那个符号好像是……希望之峰学院的校章。 男子留意到我的视线,一边开车一边用另一只手拿起文件夹插进车门的侧袋里,像是想把它藏起来。 对了,我知道他像谁了。是雾切响子。她的父亲好像是在希望之峰学院当老师的。那么这个人…… “难道说您是雾切妹妹——雾切响子妹妹的父亲吗?” 他只是把领带松开了一点,什么都没有回答。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他有那扇出入大宅的木门的钥匙,有家里钥匙的人并不多。 “你在那种地方干什么?”他反过来问我了。 “我有个朋友,她的名字叫雾切响子,”我故意提到了她的名字。“她最近样子有点不对劲……好像非常不愿意回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到她家里来看看……” “这样啊。”他只回应了这么一句。 车遇到红灯停下了。静止的汽车内,他再次开口说:“她没有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 车再次开动了。 “我觉得她应该看到了那具尸体。” 因此她才感觉到危险而离开了家。并且她隐藏自己的行踪,在外面流浪了差不多十天。 但是有点不对劲。尸体已经有一部分化作白骨了。尸体被掩埋之后至少过了两三个月了吧。这样的话…… 差不多半个月之前,平安夜当晚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雾切祖父又是怎么回事? 啊……原来如此……那是新仙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欺骗雾切响子的?新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的? “她现在在哪里?” “在我宿舍的寝室里。” “这样啊。” “您要去跟她见面吗?” “我没脸见她。”他耸了耸肩说。 他把我一直送到宿舍,我下了车。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还叮嘱我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跟他见过面,当然也包括她—— 我开始担心起她来,一头冲进自己的寝室。雾切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梳头发。 “你回来了,结姐姐大人,正好,来帮我编头发吧。” 我点点头,绕到她背后。 她的头发又柔软又美丽,就像她纯洁的心灵凝结而成的实体,我给她编着头发,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对她这么残忍呢。我偷偷擦了把眼泪。 不可饶恕。不管伤害她的人是谁都不可饶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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