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论破·雾切2:诺曼兹旅馆侦探竞拍事件 - xp1024.com
《弹丸论破·雾切2:诺曼兹旅馆侦探竞拍事件》


正文 第一章 日常篇

圣诞节的餐厅里,靠窗的座位全被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占满了,他们享受着浪漫的晚餐。只能从他们头顶勉强看到一点高楼的夜景,不管再怎么伸长脖子,也不能一览无余。

我在大厅里不停地踮脚跳着,想看到窗外的景色,突然有人扯了一下我大衣的衣摆。

是雾切响子。她仰头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是在无言地责备我一样。

“让两位久等了,请这边走。”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我和雾切向大厅里面走去。

途中我们从一棵大树面前经过。这棵枞树据说是从国外运来的,树上装饰着闪闪发亮的彩灯和星星,比起外面街上的灯光也毫不逊色。

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单间里。

铺着雪白桌布的桌上摆着古典式的烛台,烛台上点着蜡烛。桌上已经放好了供三个人使用的餐巾和餐具,单间靠里面的墙壁是一面玻璃墙,玻璃后面的夜景是属于我们的。

“哇,好棒。”我不由得冲到窗边,眺望着寒夜之中熠熠闪光的街灯。

“雾切妹妹也过来看啊。”我背后的雾切似乎有些犹疑,我招呼她也过来。

她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对上我的眼光,然后来到了窗子旁边。她俯视着夜景,脸颊微微泛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街灯的光芒。

“是不是很好看?”我问雾切,她点了点头。

“能不能清楚地说出来?”

“……好看。”

这时,姗姗来迟的七寸彗星走进了房间。

“两位小姐,让你们久等了。我送两位的圣诞礼物,想必还合你们的心意吧。”

他说的礼物应该就是指夜景吧。

我突然觉得很丢脸,自己就像上了钩的鱼一样,还傻傻地兴奋了这么久,于是赶紧从窗子旁边退开。

七村动作娴熟地把椅子拉开,我一边卑躬屈膝地不断点头,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我完全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应该怎么行动才算得体。

而雾切却对此毫不生疏。她就像公主一样在椅子上坐了,不动声色地向七村表示感谢。

虽然雾切响子这位少女的性格总是出人意表,但我觉得她基本上是个很高贵、很坦率的女孩。碰到跟事件或者侦探有关的事情时,她就会流露出一种冷静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不过她自幼在一个以侦探为祖业的家庭长大,想来这也跟她的身世有关。

七村把自己头上的圣诞帽放在雾切头上,坐在对面的位子上。他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把帽子戴在雾切头上,雾切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反正很可爱,还是不要深究了……

“圣诞之夜能跟两位美丽的小姐共进晚餐,实在是一大幸事。”

七村坐下来之后,两臂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突然直直地看向我。

他意味深长的视线让我感到不知所措。

“怎、怎么了?”我不由得不好意思地说。

七村是一位轮廓鲜明的美男子,他有着舞台剧演员一般的容貌。作为共进圣诞晚餐的对象,他是无可挑剔的——“12000,9800,23000。”

七村陡然报出了几个神秘的数字。

“咦?”

“你戴的眼镜的价格,大衣的价格,鞋子的价格。”

“咦、咦?你怎么……”

知道的?他说出的几个数字几乎都对上了。

“观察人物的方法有好几种,其中将对方随身物品的价格数值化是非常有效的方法之一。掌握物品的价值,可以说是看穿事物本质的最快方法。”

“哦、哦。”

“五月雨结——比如说,你似乎对自己的腿脚很有自信,花在鞋子上的金额比较多。然而,从你鞋子的磨损情况看来,并没有从事特定体育运动的特征。尽管天生脚力非凡,你却选择了侦探的道路。你在这个年龄想要成为侦探,想必是因为你过去——”

“我、我知道了。”

我伸直双臂打断七村的话。谁知道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啊。

七村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抬起一只手指向窗子。

“——7445万。这是这里看到的夜景的价格,这个方位所有建筑物的电费总和。事物的本质就是如此美丽。”

七村装腔作势地挤了一下眼睛。侦探这种生物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七村彗星——双零级侦探,侦探图书馆DSC(侦探图书馆分类)编号“900”。他拥有表示主要处理杀人案件的编号“9”,和证明在这一领域达到了顶峰的编号“0”。虽然曾有一个侦探通过自己制造事件然后自己解决的卑劣手段达到了等级“3”,但他在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都没能得到“0”。七村彗星这个人,却在三十七岁的盛年就得到了这两个数字,说实话,这是很了不起的。这种荣誉不是靠一般的能力就能得到的。

“好了,让我们一边进餐一边谈吧。”七村打了个响指。

在他斜后方待命的服务生将红酒倒进杯中。还有另外两位服务生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他旁边,就像侍奉国王的侍从一样。

由于我跟雾切还是未成年人,他们把专用的饮料单拿来给了我们。我点了橙汁,雾切点了咖啡。

“为祝贺我们的相遇而干杯——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在我们的世界里,干杯不是用来开场,而是用来谢幕的。”

七村喝了一口红酒。

服务生开始在七村面前摆放餐盘。一般来说,法国菜应该是按顺序把菜端上来的,不过不知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面前,一盘盘的菜接连摆了上来。

“10小时28分49秒。”七村又陡然说出了一串数字。

“这是从我打开挑战书开始经过的时间。‘黑之挑战’将在拆封之后的168小时之内举行,并决出胜负。为了让时间期限更加简明,我是在今天上午整十点拆封的。”

七村表情严肃地说,然而他用餐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我这时才发现,他盘子里的菜已经没剩多少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吃的……

我跟雾切面前各摆上了一个盛着食物的盘子。如果按照七村那个节奏来,难得的好菜也要一瞬间就没了。

“七村先生,请问你一共接受过多少次‘黑之挑战’?”

“这次是第五次了。”

“都、都有五次了?”

“只能说是不走运了。在侦探一方的人当中,也有人完全不知道‘黑之挑战’的存在。不,应该说不知道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当然,我们是知道“黑之挑战”的。不久之前,我跟雾切响子刚刚被牵扯进去了。

“黑之挑战”指的是一个叫做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组织所举办的游戏。这个游戏应该说就是侦探和犯人之间进行的决斗,从犯人那里收到挑战书的侦探必须即时解决进行之中的事件。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不是其名称所代表的那种慈善团体。他们打着救济的旗号接近犯罪受害者,教唆他们参加游戏。他们挑选犯罪受害者作为游戏挑战者的时候,似乎仅限于那些心中早就燃起了复仇火苗的人。简单来说,他们就是利用那些有杀人动机的人,让他们成为游戏参与者之中的犯人。

与此同时,与挑战者之中的犯人一方相敌对的侦探,则从侦探图书馆内登记在案的侦探中挑选。

侦探图书馆大约有六万五千五百名侦探登记在案,他们的信息是向大众公开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根据“黑之挑战”的难度高低从中选择需要召唤的侦探。他们在选择的时候似乎参考了侦探图书馆的DSC等级划分。

“随着等级越来越高,作为分母的侦探人数越来越少,从概率上来说更加容易被‘黑之挑战’选中,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七村将叉子放在餐盘上,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把餐巾揉成一团往后面一扔,其中一名服务生丝毫没有慌张,稳稳地把餐巾接住。然后七村把已经空空如也的餐盘推开,在桌子上空出一块地方,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桌面上。

七村看看我又看看雾切,就像在观察我们一样。

“我看过你们解决的事件的档案了,那起事件拿来给新人入门似乎正好。”

那起天狼星天文台杀人事件是新人入门?

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那一天的事,都会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他却说那只是入门。

“不过下次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从挑战书的内容来看,这次的犯人对于‘黑之挑战’的内容有充分的理解,并且是怀着必胜的信心而来。最麻烦的是对方的精神状态,他好像对于游戏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态度。想必观众也会情绪高昂吧。”

“观众?”

“哎呀,你不知道?‘黑之挑战’是以视频的形式发布的,观众在一个被称为‘闭路电视’的活动上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观赏,也就是所谓的直播影院吧。”

说起来,上次那起事件的犯人好像告诉过我们。

他说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不只是举办游戏,而且还将其作为节目提供给一部分观众。

“真令人难以置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看‘黑之挑战’呢?”

“具体是哪些人我不知道,不过他们能够动用高额资金,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据说要想参加‘闭路电视’,需要付的钱可以在发展中国家建一万所学校。”

这个比方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又缺乏同情心……说到底还是有钱人的娱乐啊。

观赏别人互相厮杀……最早的起源是罗马时代的角斗活动,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当然,我可不想实际看到有人被杀的情景。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要追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七村问。

“那是因为……不能对犯罪组织坐视不管!”我昂首挺胸地说。

“唔嗯。”七村露出含有深意的笑容点点头,然后他把视线转向雾切,“你呢?”

雾切微微缩了一下脖子:“没什么原因,本来也没有收到委托。”

“我、我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统一口径啊。”我不由得反驳雾切。“话说回来,你不是也有意愿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斗争的吗。”

“不,我感兴趣的只有自己身为侦探的能力是否能够得到认同。”

“……你的目的是提升等级?你真的可以这么一口咬定?遭到他们的肆意摆弄之后,难道你就不会觉得不甘心?”

“……我觉得很不甘心。”

出乎意料的答案——她带着一如既往的表情这样回答我。应该说她是不擅长把表情表露出来呢,还是应该说她归根究底就是一张扑克脸呢……

“这样的话,你就跟我一起对抗邪恶组织啊!侦探的工作又不是只有对付眼前的事件,对吧?”

“如果结姐姐大人你就这件事向我提出委托的话,我会帮助你进行调查。”

“你这人真是……”我咬了咬下唇,克制住内心的焦躁。“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你难道是个没有委托就不会行动的娃娃?”

对于我的话,雾切缓缓把脸转了过来,报以冷冷的目光。她生气了?

“没有委托人的侦探工作有什么意义呢,那只是自我满足罢了。”雾切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开了。

“是啊,大概这确实是自我满足。但是追寻真相就是这样的吧?”我不由得站了起来说。

“追寻真相——是吗。你说的话真是孩子气啊,姐姐大人。”

“你才是小孩子!”我提高声音——

下一个瞬间,一个听起来像是汽笛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我吓了一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七村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小号。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了,就我看来你们都是小孩子。不,连小孩子都不是,就是菜鸟。”

七村露出无奈的苦笑,把小号往背后一丢,服务生仍然像上次那样接住了。

“当侦探不是实现自我的手段,只不过没有原则的侦探也是不值得信赖的。说起来,把你们两个平均一下,大概就是个恰如其分的侦探了。”

七村这样说着,耸了耸肩,我跟雾切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

“抱歉……我不该突然大叫。”我觉得很尴尬,红着脸重新坐回椅子上。雾切仍然脸朝着一边,默不作声。

“那我们回归正题吧。”七村说。“就我所知,自从针对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调查开始之后,失踪的侦探增加到两位数了。”

“两、两位数?”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是说,只要他们一出手,你们也很难全身而退的。”

“这么危险的组织,难道大家都不做声在一边看着?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我觉得应该要尽快消灭他们才对。”

“你可真是勇敢,五月雨君,失踪的那些侦探肯定也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只不过,比你们优秀的侦探都出动了两位数,却还是无法撼动这个组织,这就说明,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让我告诉你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吧,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以非营利组织的名号在某栋写字楼里设有办公室,那个地方不管什么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咦,那是怎么回事?”

“表面上他们只是一个开放性的志愿者组织,虽然很容易就能够找到跟他们有关的信息,但是不管怎么调查,都只能得到对外公开的那部分信息,想必这是用于应对侦探的手段吧。他们通过散布无数无用的信息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开,从而隐藏他们真正想要隐藏的信息,也就是所谓的藏木于林,‘布朗神父’这话说得很好。”

“他们有什么目的?是想把别人复仇的过程当做供人观赏的节目?”

“不——”七村拿起了酒杯,注视着杯中红色的液体继续说。“我从追查这个组织的侦探那里听说,他们好像另有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

“告诉我这件事的侦探目前也失踪了。这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真正的目的,还是说……”

“该不会救济就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吧。”

“谁知道呢。五月雨君,虽然你把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说成‘邪恶组织’,但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那是当然!因为他们教唆善良市民杀人啊。”

“但是他们要杀的人都是罪犯。你们也经历过‘黑之挑战’,应该是明白的,所有的挑战者曾经都因为某种犯罪而深受其害,他们只是想把自己被蛮横无理夺走的人生,从那个强盗的手上夺回来而已。”

把我和雾切牵扯进去的那起事件当中,犯人的家人曾经惨遭杀害。他在“黑之挑战”中向夺走了家人生命的人复仇。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尽管犯了罪,却没有受到制裁,享受着幸福的生活。与此同时,受害者却过着悲惨的生活,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为这种不公平的现实而哭泣。你们听到过他们的呐喊声吗。”

“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报仇跟私刑不被社会允许,而且不惜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也要复仇,我觉得这不值得提倡。”

“这是侦探的观点。能够区分正义和邪恶的,只有立场的不同。没错——对于一部分人来说,‘黑之挑战’毫无疑问是一种救济,是圣战。在挑战者当中也有人觉得,这是铲除邪恶,改造世界的行动。”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是必要之恶?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就算是这样——在他们决定要去杀人的那个瞬间,他们就已经偏离了人的道路。我认为他们必须受到惩罚。”

“真是个正义感强烈的姑娘。”七村沉稳地笑着。“只不过,钢铁虽然难折断,只要扳弯过一次,就很难复原了。像你这样的人搞不好是最危险的。”

“什么叫最危险……”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说我。

“不要掺杂个人私情,结姐姐大人。”

“唔唔……”我无言以对。

雾切平时就把感情隐藏在侦探的面具之下,对她来说,不把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带入工作之中,大概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吧。

虽说如此,那也不能对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置之不理。

“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想要借助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力量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都是自私自利的行为。”我挺直身子说。“不管有多么绝望,如果不是靠自己克服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原来如此,真是美丽。是不是应该说,你的青涩既是伤口,也是利刃呢。”

“七村先生……你是怎么想的?”我有些恼怒地问。“你觉得‘黑之挑战’的犯人是令人怜悯的牺牲者吗?”

“我确实觉得他们令人怜悯,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七村张开双臂不假思索地回答。“作为一个侦探,我的对手不是人——而是mystery。我要解开面前的谜团,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原来是这样……”

太好了。不愧是双零级,毫无一丝犹豫,从中可以看出他的自信背后是有真正的事业信仰作支撑的。

“你难道觉得我是那种会对犯人手下留情的侦探?呵呵,我可没那么好对付。”

“抱歉,我说的话就像是在怀疑你一样。”

“没关系。”

“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别的情况?”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不过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是从追查这个组织的侦探那里听说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实际上是由一个人独自管理的。”

“一个人……?”

“一个被称为会长的男人,不——也可能是女人,他的来历完全是个谜。这个人在差不多十年前成立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且现在还在主持‘黑之挑战’。”

“他就是犯罪组织的老大吧?”

只要能够揭穿会长的真面目,说不定就可以指控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是犯罪组织了。

这个组织一直朦朦胧胧的影子,开始形成一个人的轮廓,显现出了实体。那个会长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个会长会不会原来是侦探呢?”雾切突然开了口。

面对这句令人吃惊的话,七村做出了反应。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巴,迎上雾切的视线。

“唔嗯,为什么这么想?”

“在‘黑之挑战’当中,挑战者的目标都是尚未解决的案子和冤案的真正犯人。这个组织实质上揭露了警方没有查出的真凶,并且提供了一场以他们为目标的游戏。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大侦探那个水平的人才行。”

我一边说着,一边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说起等级高的话……

雾切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听说侦探图书馆的‘000’编号侦探,也就是三零级侦探以前有四个,他们可以说是达到了侦探顶峰的人,然而其中却有一个人的记录被消除了。如果说有谁可能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那么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呢。”

“太棒了。”七村为雾切鼓掌。“多亏了你,我可以不用解释了。略去浪费的时间,等同于得到了一笔财产。雾切君,你说不定跟得上我的速度呢。”

“然后呢,那个记录被消除的侦探是谁?”雾切没有理会七村,接着问道。

“很遗憾,我不知道。”七村一边观察我们的脸色,一边张开双臂。“是真的。因为在我到侦探图书馆登记之前,那个人的档案已经没有了。要说有什么人跟他认识的话,大概只有同样拥有三零称号的另外三个侦探……再就是那些创立侦探图书馆的人了。我听说,这位前侦探跟侦探图书馆的创立也有关系。”

说起图书馆的创立者,我记得听说过雾切的祖父也是其中之一。

——难道雾切的爷爷就是记录被消除了的那个侦探?

不不不,应该是我想太多了。我偷偷观察了一下雾切的反应,她果然丝毫不为所动。

“既然已经可以这样断定了,为什么却没有人行动?”雾切放下刀叉,抱着胳膊问。

“因为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话说回来——就算那个消失的三零级前侦探就是会长,也没有人敢动他吧。”

“为什么?”我问。

“这个世界上有些差距,不管用时间、金钱还是才能都是无法填补的,这就是我们跟三零级之间的差距。如果说他们堕落成为罪犯,那就需要采取国家级的应对措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问题。”

这毫无疑问是认输的宣言。

对我来说,七村是高不可攀的双零级,并且他也是个很高傲的人,就连他也轻易认输了。

我想要挑战的对手是不是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呢……“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接近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咦?”

“那就是抓住‘黑之挑战’的犯人。犯人跟组织的高层接触过,至少从他们那里得到过游戏说明。也就是说,犯人的存在,正是为数不多的线索之一。只要能够在‘黑之挑战’中取胜,从犯人口中套出情报,那对你们来说就是进步了,对吧?”

“是啊!”我点头。“不过,本来我们也不能输给犯人的!”

“这话真是鼓舞人心。”

七村看了看手表,从椅子上站起来。

“到时间了。”

“咦?你要走了吗?”

话说我们饭还没吃完呢……

“时间就是金钱,并且金钱也是时间。我用金钱购买时间,用时间赚取金钱。”七村一边说一边向服务生打了个手势。“好了,我向你们确认一件事,这次的‘黑之挑战’你们也会参加,我把这个当做大前提可以吗?”

“是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雾切瞥了一眼我的脸色,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关于这次的‘黑之挑战’,让我们先过一遍吧。”

身为挑战者的犯人事先从组织那里得到垫付款,以此购买用于犯罪的手法和凶器,将其作为‘牌组’设定好,内容会写在挑战书上。

这次的犯人花大价钱置办了凶器和手法,准备了一手好牌来迎接这次事件。七村评价犯人是“怀着必胜的信心而来”,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合计金额越高,好像能够召唤的侦探等级也就越高。

“接下来,我要事先告诉你们一件重要的事情。”

七村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地背上了服务生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帆布背包,把带子围着胸部和腰部绕了一圈,合上扣子。

话说这个人突然在干吗?

“在‘黑之挑战’中,有一条规则是犯人不能杀害召唤来的侦探,因为没有侦探就不能成其为游戏了。这里所说的侦探,指的就是挑战书召唤而来的侦探。所以从规则上来说,你们不是侦探,只是同行者,因此你们也有可能会成为被害者。”

“被、被害者啊……”出乎意料的词让我的声音不由得变尖了。

对了,仔细一想,我们这是自己在往犯人的陷阱里面跳。

如果我们妨碍到他,大概也难以幸免。

“是不是害怕了?”

“不、不,还好……”我真是不诚实。

雾切仍然一脸冷静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犯人胜利的条件,是杀害所有复仇的对象,并且在168小时内没有被侦探揭发。只要在‘黑之挑战’中取胜,就能得到在游戏中使用过的金额作为奖金,如果他有意愿的话,还可以让人生重新开始。对于那些想要从最底层一步登天的挑战者来说,这就是极大的动力。”

“也就是说……他们是孤注一掷吗。”

“正是。反过来,假如输了的话,他们就必须全额偿还在游戏中使用的垫付款。如果他们无力支付,那就必须以命相抵。这就意味着,跟我们战斗的对手是拼上了性命的。”

在拼上性命这一点上,我自认不会输给别人。

我是因为想要回应别人的求助才成为侦探的。身为一个侦探,我甘愿舍生取义。

与此同时,要说雾切的话——她天生就是个侦探,没有什么当侦探的意义和目的。她自幼接受侦探教育,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台连死都不怕的侦探机器了。

但是我知道,不管她的头脑里塞了多少侦探守则,她的心灵仍然只是个初中一年级的小女孩。

“‘黑之挑战’不一定是在封闭空间内进行的。只不过,为避免警方介入,同时也是为了限制侦探的自由,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封闭的环境。这次被选为游戏舞台的诺曼兹酒店是一家已经废弃的酒店,位于远离人烟的深山。想必我们会在那里被隔离至少100个小时,记得要做好充分准备。”

七村又看了一眼手表,举起一只手向我们告别。

“我该告辞了。”七村正要离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哎呀,在此之前我得跟你们确认一下之后的安排。我们出发去往诺曼兹酒店的时间是后天,因为我明天有件私事必须要去处理一下。集合时间是后天早上七点,地点是车站前的转盘,预计早上十点能够到达酒店。”

“请问……后天才去没关系吗?要浪费整整一天呢……”

本来这场游戏就是有时间限制的,还这么优哉游哉。

“只要有我的速度就没问题。你们也尽量不要落在我后面哦。”

“是、是的……”

“好了,祈祷我们能够取得胜利——”

我还以为七村会向着单间的出口走,不知为什么,他却向着窗子走了过去。

难道说……他花了不少功夫往身上背的那个东西……

七村突然一把推开窗子,窗子打开了一条缝,高层建筑之上的强风灌了进来。七村轻轻一跳,跃到窗框上面。

“祝你们好运!”他向着我们竖起大拇指,然后从窗子打开的缝隙之间跳了出去。

“七村先生!”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窗子旁边。我看到他带着降落伞的身影向着流光溢彩的街道缓缓落下。舒展开来的七色降落伞为夜景又增添了一道亮色。

“大侦探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茫然地目送着那朵七色花向着霓虹灯的海洋落下。就连雾切拿叉子的手也不由得僵了一下。

服务生关上窗子,把强风隔在外面。

“……好了,我们继续慢慢享受晚餐吧。不管再怎么着急,正式演出也要等到后天啊。”

“是啊。”雾切文雅地吃着鱼。“而且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圣诞节了。”

“你又说的好像跟你无关一样。”

“当然,想杀我可没那么简单。”

“那是当然!你要是那么简单就死了,我可就头痛了。将来还会有很多个圣诞节的。”

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我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把在绑架案中死去的妹妹,跟雾切重合在了一起……我不想让她有这种感觉。

而且,我没有信心说我并没有被妹妹的幻影困住。也许在我的心灵深处,仍然存在一种赎罪的心理。

那个求助的声音——一直都是妹妹的声音。

下次我一定会救你。一定——

“下次‘黑之挑战’我们也要努力!是吧,雾切妹妹。”

“为了提升等级,没办法啊。”雾切带着稚嫩的面容,用大人一般的口吻说。

对我们来说这是第二次“黑之挑战”,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事件……

“这是您的账单。”

服务生突然靠了过来,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模样的东西交给我。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今晚晚餐的费用。

¥62248

“咦……咦?难道七村先生没有……帮我们付账?”

服务生带着不容分说的笑容摇了摇头。

“呜、呜呜。”

我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钱包,里面只有两张千元钞……

“怎么办啊。”我小声跟雾切咬耳朵。“那个胡来的侦探坑了我们!那个人很有钱,却是个小气鬼,肯定是!”

“别慌,姐姐大人。”

雾切从钱包里抽出卡,交给服务生。

“付全额。”

“好的。”

服务生退到里面去了。

“雾、雾切妹妹……你好潇洒……”

晚餐结束之后,我们从大厦里走出来。刚才还在脚下的一片霓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我们包围了。我和雾切并肩走在寒冷的大街上,感觉就像是来到了深海中的乐园。

圣诞之夜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过去。

灯火通明的林荫道上,神秘的光辉映照在来往的行人身上。

“再见,我往这边走。”雾切指着分岔路的其中一边说。

她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留下一团白气,转过身一个人往前走去。

“等等,我送你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没这个必要。”雾切回过头来,撩了一下搭在肩上的三股辫说。“不说在外国,至少在这个国家走夜路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

“你口气这么大,要是有男人动真格袭击你,像你这样的娃娃脸小女孩会被怎么样,那可说不准啊。比如说像这样——”

我摆出要从背后袭击雾切的架势,把手伸向她细细的脖子。

下一个瞬间——她的身影从我视野当中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我的斜后方,反扭住了我的右手。

“好痛、好痛。”

“如果你想要证明的话,希望你控制在推理的范畴内。”雾切放开了我的手说。“结姐姐大人你才要小心,光凭跳高可打不过向你袭击的男人。”

“呜呜……刚才那是什么招数?防身术吗?也教教我吧!”

“今天不行,我必须得回家了。”

雾切一边注意着街头的时钟一边说。

“我说,总而言之我们一起回家吧。你感觉不出来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吗?你啊,在这种地方就是很迟钝呢。”

雾切眉间皱起了浅浅的纹路,抬头看了我一眼,默默地向前走去。

我走在她旁边。

“关于刚才的话题……”

“防身术?”

“不是,更前面一点的,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

“怎么了?”

“以前当过侦探,等级很高,跟侦探图书馆的设立有关……这说的该不会是你的爷爷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非常富有戏剧性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爷爷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过,以前他告诉过我的。既然他没有登记过,那就不会是三零级,记录也不会被消除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有没有可能是你爷爷对你说了谎?”

假如雾切的祖父以犯罪组织会长的身份暗中进行活动,那么他自然不可能向孙女坦白自己的身份。

“爷爷对于雾切的姓氏怀有无上的骄傲……所以他不可能容忍自己身为一个侦探被划分等级。关于DSC制度的采用,听说他也是唯一一个表示反对的人。”

“对于雾切这个姓氏的骄傲……是吗。”

对我来说,这件事听起来简直属于一个我难以企及的世界。

雾切的祖父是一个伟大的侦探,这一点从孙女响子身上就可以一目了然。她能够以十三岁稚龄在侦探领域崭露头角,想必正是因为有雾切的血脉和历史在背后推动。

然而在我们之前遇到过的侦探当中,没有一个人对雾切这个姓氏表现出任何反应。就连双零级的七村,他对雾切的看法似乎也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姑娘”。

雾切家的侦探想必并不称许公开的行动,而是一直生活在暗处。因此一般的侦探并不知道雾切这个姓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为了维护雾切的荣耀,雾切的祖父自己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这也是有可能的。

……咦?

这样的话,雾切响子为什么要在侦探图书馆登记呢,她以前好像说过是祖父让她登记的吧。难道这不是背叛雾切家荣耀的行为吗……“本来爷爷基本上是在国外生活的。他在工作上经常跟海外各国打交道,就他看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国内的小规模犯罪组织,他没有工夫管这种小事。”

“果然不在一个次元上啊……”

雾切响子的祖父又一次让我感到了畏惧。这样一个大人物在跟那些不为人知的犯罪作斗争,什么社会评价,什么公众地位,都跟他没有关系。

“不过,至少你的祖父应该认识那个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啊?他们以前是同事吧?”

“谁知道呢。”雾切露出严肃的表情,往冻僵的手指上呵了口气。“不管他认不认识,我们也不能怎么样。”

“如果问得到那个人的名字,就可以到办公室去把那个人叫出来啊,搞不好他很轻易就会现身哦。”

“就算他现身,之后要怎么办?你要怎么控告一个志愿者团体的会长?”

“总会有办法的啦!像阿尔·卡彭那样,不管是用逃税还是什么别的罪名,总而言之先把那个人抓起来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不让他继续举行‘黑之挑战’。”

“结姐姐大人,极端的正义跟邪恶没有什么区别。”

“唔……”

“总而言之,关于会长的话题就先放到一边,现在我们专心处理眼前的事吧。”

“……说得也是。”被比我小的女生教训了。

由七村担任侦探角色的“黑之挑战”已经过了将近十二个小时。游戏已经开始了。

正因为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才必须要保持冷静。要想打倒组织的大魔王,等到这场‘黑之挑战’结束后也不迟。

如果……我们能平安归来的话。

我胡思乱想,一面烦恼不已一面往前走,雾切突然停下了脚步。

“嗯?怎么了?”

“我到家了。”

平缓的坡道上,有一道有点夸张的日式建筑大门,它紧紧关闭着,严阵以待。路灯就像是通往那扇门的路标,一盏一盏向着山坡之上延伸。白色的围墙遮住了墙内的景象,看不到理应坐落在前方的大宅。

“该怎么说呢,跟我想象的一样……”我用羡慕的眼光望着雾切。“你果然是个千金大小姐啊。”

“门禁时间已经过了。”雾切垂头丧气地说。“就算我说是去跟侦探见面,要是爷爷知道对方是男人,肯定会生气的……该怎么办啊。”

雾切说话的时候很少见地表现出了不安。

“有门禁的话你就早点说啊,那我就会早点让你回来了。”

“就是跟姐姐大人一起走我才回来晚了。”雾切撅着嘴很不耐烦地说。“因为我迎合气氛陪你讲话……”

“抱、抱歉,是我的错。”我一个劲儿地道歉。“我来解释的话有用吗?”

“那就帮了我大忙了。”她的语气比平时软化了不少,让我一不小心有点心跳加速。

雾切走上坡道,在门前停下。厚实的木门上镶着粗糙的铆钉,并没有欢迎来访者的意思,反倒透出几分拒绝的意味。乍看之下,门口没有挂名牌,只有着一台镜头大得显眼的可视电话。

“你不进去?”

“只有外人才从这里进去。”雾切拐了个弯,沿着围墙往前走。“家人出入都是走后门的。”

“感觉……很正式啊……”

围墙后面种着杉树,杉树的后面还藏着什么东西。虽然勉强可以看到一栋庄严住宅的轮廓,但感觉不到里面有人。

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围墙里面的这块地方大概相当神秘吧。

“你跟爷爷两个人住在这里?”

“嗯。不过还有三个佣人,他们轮流换班,保证至少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守夜。”

“佣人?这种人现实中真的存在?”

我们上的学校是贵族学校,我听说过有极少数学生家里雇了女仆或是保姆。原来雾切响子也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只不过要说她的家庭很幸福,看来也不尽然,她的父母似乎都不在。因为我没有特意问过她详细的情况,所以不大清楚事实究竟如何,不过这对她来说肯定是个大问题。

“说起来,听说你不久之前还住在国外?”

“是啊。差不多两个月之前,我搬到这里来住了。在此之前,差不多五年的时间里,我跟爷爷一起来来去去跑了海外的很多地方。不过因为不能荒废学业,趁着这次工作告一段落,我就一个人回国了。”

“我越来越觉得你跟我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吗。”雾切一脸若无其事地说。

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雾切终于站住了,指着围墙上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扇可供一个人出入的小门。

雾切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门上的钥匙孔。门马上打开了。

“什么啊,你不是有钥匙吗。”

“钥匙不算什么,问题是这之后该怎么办。”

“偷偷回房间不就行了?”

“肯定会被发现的啊。”雾切有点生气地说。

“那我该做些什么?”

“在这里等着,爷爷会来叫你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我马上回来。”

“啊,雾切妹妹,等一下。”

“什么事?”

“你头上那个东西,是不是取下来比较好?”

我指着雾切头上顶着的圣诞帽,她默默地把帽子扫了下来。

她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落在脚边的帽子。

“这是什么?”

——原来她一直没发现啊。我捡起帽子,催促雾切。

“好了,你赶快去吧。”

“啊,嗯。”雾切消失在门后。

我送走雾切之后,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靠在围墙上。

我很少见到雾切这么慌张的样子,想必对她来说祖父是绝对的权威吧。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很依恋爷爷呢。对于无父无母的她来说,毫无疑问,祖父就是她的心灵支柱。

不管怎么说,只要一想起她刚才慌慌张张的样子,我就不由自主地想笑。没想到冷静如她,居然会因为门禁这样一件小事方寸大乱……我不经意间抬头一看路灯,看到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是雪——这是个白色圣诞节啊。

在这样的夜晚,我一个人自顾自傻笑……到底是在干嘛呢。我心头涌上一股无从排解的孤独。

但是今年跟往年不一样,我遇到了雾切响子这位少女。我在侦探生涯中感到的孤独和虚无因她而有所减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来年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呢。

我想象着我们共同的未来。不知为什么,我能够想象出的,只有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暗。这难道也是侦探注定的命运吗——

“结姐姐大人。”听到这个声音,我向门看去,发现门打开了。

雾切一个人带着困扰的表情站在那里。

“咦?你爷爷呢?”

我一边把大衣扣子扣上,一边从墙上直起身。我向雾切走过去,看了看她背后,那里没有人。

“就是你要拐走我家响子吗!”这个声音是从我头顶传来的。

一个穿着和服外褂的老人正立在墙上,背后是飘着雪的夜空——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老人落到我背后,用手上的手杖一敲我的膝窝,手在我肩膀上一拍。我完全来不及抵抗,一下子就被撂倒在地。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了。

老人的手杖落了下来。我只能眼睁睁地仰望着——

“等等,不是这个人!”雾切赶紧上前阻止。

手杖一下子定在了半空中。我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举起双手。

“我、我认输……”

“爷爷,您仔细看看,她是女的呀。”

“什么?”老人仔细盯着我看,然后毫不客气地在我胸部抓了一把。“嗯……的确……”

“喂、喂!”

老人的手意外地很有力,我把他的手打开,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赶紧离他远远的。

“这是五月雨结姐姐大人,她是跟我一个学校的侦探。”

“啊,原来是你。”老人抓着白发苍苍的脑袋说。“抱歉抱歉,因为我收到消息说孙女跟男人一起出去吃饭,有点误会了——”

从哪里收到的消息啊。话说回来,这个人——

外表看起来相当年轻。一头银发很有光泽,皱纹也浅,腰挺得很直,眼睛里闪烁着充满活力的光辉。他右手拄着手杖,但是他怎么看也不像腿脚不灵便需要靠手杖支撑的样子。想必这根手杖对他来说是一种武器吧。

“那个……您、您好,初次见面。”总而言之我先低下头。“呃——……那个,雾切妹妹……响子妹妹在学校还有其他的一些地方都对我很好。”

“你是之前打过电话来的那个人吧?”老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露出了沉稳的笑容。“我的孙女响子才是承蒙你照顾了,真是不好意思。响子好像不大习惯这里的生活,总是独来独往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一直很担心。不过,现在她有了你这样一个好伙伴,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对吧,响子?”

“是的。”雾切藏在老人背后,稍稍把头低着表示同意,感觉好像比平时更拘谨一些,完全是一副听话小绵羊的样子了。

在爷爷面前就这么温顺啊……

“我跟响子妹妹谈了一会儿事件,结果就到了这个时间了……我不知道她家有门禁,实在非常抱歉!”我又鞠了个躬。“下次我一定会让她准时回家的,今天……就请您不要责罚她了!”

“哈哈哈……我还以为把响子带来的人是谁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五月雨君,不管什么规则都是有例外的,比如说,只要是跟侦探工作有关的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怪响子的。”

“那么……”

“门禁这玩意儿……狗屁都不是!”

啊……太好了,他没我想象的那么不讲道理。

他一下子把我撂倒而且还摸我胸部,我一时之间还以为会怎么样呢,还好,他没我想得那么坏,看来是个心胸宽阔的人。还是说,这只是因为他宠爱孙女的缘故?

我之前还捏了把冷汗,担心会不会冒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倔老头,现在可真是发自心底地松了口气。

“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凶神恶煞的倔老头?你都写在脸上啦。”

“对、对不起。”

“在雾切的名下,侦探才是至高无上的。‘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响子啊,这是雾切家传下来的一句祖训对吧?”

“是的,爷爷。”

“唔嗯,我也真心希望响子能成为一流的侦探。为此废除门禁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雾切一脸惊讶地问。

“只要响子能独当一面,我马上就废除门禁。”

“是的,我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雾切眼睛闪闪发光地回答。

“好、好,真是乖孩子。”

祖父抚摸着孙女的头,雾切开心地眯起眼睛。

该怎么说……虽然他们的关系有点非同寻常,不过看起来很幸福。

“顺带一提。”我有点煞风景地插了一句嘴。“从后天开始,为了解决‘黑之挑战’的事件,响子妹妹可能要在外留宿……啊,当然我也跟她在一起的。您同意吗?”

我问。

“啊,可以。”对方很干脆地表示许可。

把自己的孙女送到一个视情况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他对此似乎没有丝毫犹豫。而且对于“黑之挑战”这个词,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雾切的祖父对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究竟了解多少呢?至少他应该从雾切口中听说过“黑之挑战”的有关情况,也有可能知道更深层次的内容。

既是大侦探,又跟侦探图书馆的设立有关,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应该并不是很多。还是说另有其他符合条件的人呢?我不知道该不该问起这件事。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老人先开口了。

“那么五月雨君,你也应该早些回去为事件做准备了,今晚很冷啊。我开车送你吧?”

“啊,不用了,没关系的。”

“是吗。那么——响子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好的。”我深深低下头,下定了决心。“那个,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我抬起头一看,老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咦?”我看一看周围,也没有找到。消失了……

“你在干什么呢,结姐姐大人。如果你是在找爷爷,他已经回家了。”站在门旁边的雾切说。

“我完全没发现。本来还有些事情想问他的。”

我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紧张感一消失,疲劳感就一下子涌了上来。

“对不起,姐姐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真是倒了大霉……哎,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让你摸一下胸部倒是无所谓。”我拍打着大衣上的灰尘说。“不过你爷爷这么通情达理,这不是很好吗。他倒是跟我想的一样很重视对你的教育。”

“我说,结姐姐大人。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

“‘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这很奇怪吗?”

“咦?唔、唔——嗯……”我歪着脑袋想。“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是不近人情吧。”

“不近人情?”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叫人一门心思去完成侦探工作对吧?”

“不,不是这样的。对于雾切家的人来说,侦探工作比家人的死更加重要。这不是打比方之类的修辞手法,而是必须遵守的教条。”

“是吗……”

“很奇怪吗?”

“虽然可能有点不太寻常……不过我觉得很厉害啊。这就是说,侦探这个身份让你们引以为豪对吧?”

“不太寻常?”雾切不依不饶。她是怎么了,难道对雾切家的家训有疑问?

对于自己侦探的身份,她怀有无比的自豪。她会对自己自小被灌输的家训有疑问吗。

“你是怎么想的?”我这样问她。

雾切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我觉得……不奇怪。”

“是吗。你能够这么说,果然很潇洒呢。”

“但是……这可能只是我自己盲目的想法。”雾切别开脸说。“要不然,我就会觉得自己内心空空荡荡的……”

她以侦探的身份而活着。对她来说,活着跟当侦探是一回事。这就是她的一切。但是——

“没事的啦。只要有我在,你的内心就不会空空荡荡,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一把扯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小小的后背。

“我可以保持现在这样?”她仰头望着我说。

“当然。在这个世上,你是最酷最纯粹的侦探,对吧?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努力吧。”

“……嗯。”雾切挣脱我的怀抱,伸手去推门。

“再见。”我挥了挥手,雾切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睛,消失在了门后。

说起门禁……宿舍的门禁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为了不被宿舍管理员发现,我是偷偷跳窗子回房间的。

我居然在圣诞之夜违反门禁……相当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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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二章 侦探入城

这家酒店是二十年前开始营业的,听说当时酒店的豪华客房和以当地食材炮制的菜色很受游客欢迎。然而酒店只营业了不到五年,很快就停业了。不知这是因为酒店位于荒无人烟之处——还是说另有什么其他的因素——酒店住客当中自杀案件不断,这让酒店的声誉跌至了谷底。

然而真正迫使酒店停业的,其实是一起杀人案。

某天晚上,一名男性住客突然大声喊叫,并接连袭击客房内的住客。该男子手持大锤破门而入之后击打床上熟睡的住客头部,一夜之间杀害了十三人。

之后,该名男子在被逮捕之后这样交待:

“墙里面有人在偷窥我!我一叫起来,那个人就来掐我的脖子。所以我就反击了,我只是正当防卫!”

这名男子产生了幻觉,认为墙后面有人袭击了自己,因而一间接一间地进入客房,将墙后的人——也就是隔壁房间的人杀害。他一直未能消除这种“墙后面有人”的幻觉,致使他杀害的人达到十三名之多。

这起怪异的杀人案迫使酒店不得不停业。随后酒店破产,最终酒店里的人也都不见了。

在此之后,这栋建筑物将近十五年无人问津,成为了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废墟。

然后,在随时可能会下雪的天空之下,我、雾切响子和七村彗星三个人,正站在这座被改造成了“黑之挑战”舞台的诺曼兹酒店之前。

酒店入口处的大门紧闭,就像在隐藏它那可怕的过去一样,正静静等待着我们。

把我们送到这里之后,出租车司机就逃也似的一溜烟走掉了。看来对于当地人来说,这座酒店废墟是个很邪门的地方。

“正好上午十点,整数真是美好。”七村看了一眼手表说。“还剩120小时。”

“从现在算起,新年第一天的上午十点就是时间期限了。”我说。“往坏处想的话,我们搞不好就得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过年了……”

“那就别往坏处想吧。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外号?‘最快激情(Allegro Agitato)’——在解决事件的速度上,没有哪个侦探能比得上我。”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这是我的真心话。

“那么我们走吧。”

七村像指挥家一样挥动着手臂,打开铁栅门,沿着通往酒店入口的碎石路往前走去。我跟雾切跟在他后面。

半路上,我发现路边立着一个小招牌架。我不经意之间看了一眼上面的招牌——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雾切妹妹,这个。”我跟雾切一起看着金属牌上的文字。

欢迎光临诺曼兹酒店,我们将随时满足您的一切愿望。

乍一看很平常,仔细一看,“愿望”的“愿”字被人用红色马克笔涂掉了,旁边写上了一个“绝”字。

欢迎光临诺曼兹酒店*我们将随时满足您的一切绝望。

“之前那起事件的时候好像也发生过同样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不是表示这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游戏呢。还是说……”

“还是说什么?”

“单纯出于好玩的心态。”

雾切像是对这招牌毫无兴趣,她冷冷地说完就接着往前走了。

我们这边都拼上了性命,但对于举办“黑之挑战”的人来说,这不过只是个游戏。看到我们吃惊的样子,也许现在他们正在哈哈大笑呢。

这次可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了。

但是……究竟事情会不会那么顺利呢。话说回来,这次我又不是侦探,只是个同行者罢了。

而且预习的时间也只有一天。我从宿舍里的其他学生那里借了电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但是除了酒店的历史之外一无所获。在这座酒店废墟当中,犯人究竟在打什么样的算盘,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凶器之中还有汽车和手枪,不知道犯人打算怎么杀人啊?”我拐弯抹角地跟雾切搭话。

雾切只是耸耸肩,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回答。她还像往常那样穿着制服,像往常那样表情冷静,跟上学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没有像我这样情绪高涨,也毫无紧张的意思。这小女孩还真是可靠啊!

穿过通往酒店入口的小路,我们终于站在了酒店大门前。

这是一扇把手很粗的双开门,这种大门大概在现代的酒店是很少见的了。搞不好这扇门也有可能被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人改造过。

七村把手放在门上。

“再往前去,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可能会有陷阱,也有可能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各位,你们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是的!”我鼓足勇气回答。

七村抛了个眼色作为回应,然后打开了门。

门里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区域,三个人一起进去的话就挤得满满当当了,也许是个充作门厅的小房间吧。正面又是另一扇双开门。这个小房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啊,看来也不像是供人换鞋的地方。

“唔嗯,接着往前走吧。”

七村握住了前面那扇门的把手。门一开,视野随之豁然开朗。

这是酒店的大厅。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吊灯,发出炫目的光芒。要说这个大厅的大小,大概跟体育馆差不多吧,相当的宽敞。地上铺着火红色的地毯,角落里摆着供客人等候用的沙发和茶几。虽说是废墟,但这里却见不到荒废的地方,给人的印象像是清扫得相当干净。

我们一边扫视着周围,一边接着往里走,就在这时……

“啊——!等等等等!不要关门!”声音回响在大厅里。一个白发男子有点过于正式地穿着晚礼服,站在沙发旁边指着我们大嚷。

“怎、怎么了?”我大声问他。我跟他之间的距离大概足足有十五米左右吧。

“门!”

“门?”

我回头看了看刚才我们进来的门。没什么异常,双开门牢牢紧闭着。

“……来不及了啊!”

穿晚礼服的男子指向我们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沙发上好像还坐着其他几名客人。

“结姐姐大人。”雾切握着门把手前后摇了几下。

“怎么了?”

“门打不开了。”

“咦?”我也一起拉了一下门把手。

门就像被锁上了一样,打不开了。乍看之下门上也没有锁孔,是不是自动锁呢。

“那扇门从这边好像是打不开的,我们被关在这里了。如果你让它开着,说不定我们还能出去的。”

穿晚礼服的男子恨恨地说着,向我们走了过来。

这是个年纪很大的男人,白发和长长的络腮胡很引人注目。他身上的晚礼服很合身,很有味道,就好像是从旧时代的照片里跑出来的人一样。

“一、二、三……这就有十个人了啊。”

另一名男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男人穿西装,打着领结,有些装腔作势,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

“难道你们当中有侦探?”打领结的男子指着我们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由得反问。

“果然如此。”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咧嘴一笑。“这样一来终于准备齐全了。”

“那个……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这个。”穿晚礼服的男子把一张纸条递给我。上面用红字写着什么说明的文字。

<small>感谢各位参加本次我们举办的秘密拍卖会。此次的拍卖品乃是各位前所未闻、独一无二的珍品,敬请期待。</small>

<small>此外,以下事项提请参加拍卖会的各位注意。</small>

<small>举办拍卖会的规定人数为——‘十人’。多于或少于此人数的情况下将不予举办拍卖会。</small>

<small>此外,十人之中需要有一名侦探。</small>

<small>只要具备以上两个条件,第一场拍卖会将于当天下午六点开始。</small>

<small>若条件尚未具备,拍卖会时间将往后顺延。在拍卖会开始之前,提前到达的客人请在大厅等待。</small>

“拍卖会?”我表示疑惑,那个穿晚礼服的男子也同时表示疑问。

“唔嗯?你们到这里来难道不是为了参加拍卖会?喏,你们没收到这东西?”

男子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漆黑的信封,那个信封上的火漆我有印象!火漆上有一个奇异的图案——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请、请你给我看一下。”

“嗯,可以。”

我就像抢东西一样从男子手上拿过信封,检视里面的内容。信封里面装着一张黑色的厚纸片。

<small>谨告知鸟屋尾充先生,您已获准参加艾尔卡萨姆拍卖会。请您于规定时间前往拍卖会会场。</small>

<small>时间:十二月二十六日下午五时;</small>

<small>此外,该拍卖会最长将持续七天,请您做好住宿准备。住宿不收取任何费用。</small>

我跟雾切一起盯着卡片看,然后互相点头示意,表示我们已经掌握了目前的情况。

看来这些人是以参加拍卖会的名义被引到“黑之挑战”的舞台上来的。用伪造的邀请函让受害者集中到一个地方,这种手段跟上次的事件一样。

“啊,虽然我英语不大好,不过我发现了,艾尔卡萨姆就是把massacre(大屠杀)反过来拼成的吧。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以屠杀为目的的拍卖会。”

“你、你胡说什么呢。”穿晚礼服的男子很震惊。“乡巴佬大概不清楚吧,艾尔卡萨姆是非常有名的拍卖公司,其影响力仅次于苏富比和佳士得。至少我听说是这样!”

“邀请函是怎样送到您手上的?”我不理睬他的话,这样问道。

“之前某个地方举行过一场小型拍卖会,当时艾尔卡萨姆的代理人邀请了我。听说这里会拍卖别处见不到的珍品,所以我一直对此很有兴趣……我平时的爱好就是在拍卖会上物色古董。”

“呃……鸟屋尾先生对吧?您上当了。”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在这种废墟里面怎么可能会举办苏富比那种级别的拍卖会呢。”

“因为是秘密拍卖会啊!”鸟屋尾好像恼羞成怒了。“我之前也觉得秘密拍卖会就应该在这种可疑的地方举行!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可能真的是上当了,刚才我们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

除鸟屋尾以外,包括那个打领结的男子在内,还有好几个盛装打扮的男女。他们大概全都是被秘密拍卖会的邀请函给骗来的吧。

“不管怎么说,只要一进来就完蛋了,这就跟捕野猪的陷阱一样,我们没办法从这里出去了。正在我们觉得大事不妙,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你们就来了。”

打领结的男子走了过来,用带口音的腔调说:“出不去了……从窗子出去也不行?”

“这里的窗子全部都结结实实地封死了,完全没办法打开。就连我这有力的手臂也拿它们没办法。”

他把白皙又纤细的手臂露出来给我们看。

“其他房间的窗户或者后门呢?”

“很遗憾,除了这里之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去。这个大厅里有四扇门,但是没一扇打得开。”

“那就是说,你们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被关在这里?”

“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才熬过了一个晚上。”打领结的男子张开双臂叹息。

“但是,现在十个人到齐了,也就是说拍卖会终于要开始了吧?”鸟屋尾两眼放光地说。

“如果邀请函是假的,那么拍卖会本身搞不好也是假的,对吧?”打领结的男子回答。

送出邀请函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黑之挑战”的犯人。然而,他究竟是不是实际举办拍卖会的人,这一点并不清楚。这种说法也有可能只是为了引他们来。

“要是没有拍卖会,那我们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啊!”

“这种事我哪知道。”

两名男子开始拌嘴了。我厌烦地看着他们两个,想着应该说些什么劝解。

就在这时,七村向前踏出了一步。

“各位,请冷静一点。”他等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我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身上,这才继续开口。

“我们被关在这里看来是事实了。既然如此,我们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从这里出去,难道不是吗?”

七村悠然在宽敞的大厅内来回踱着步子,也不知是在问谁。他那种像是在演舞台剧一样的腔调,大概是一种用以掌握主导权的方法吧。

“我们试过很多方法了。”鸟屋尾抚摸着自己的白胡子说。“然而没有一个办法成功,因此我们才会从昨天开始一直待在这里,足足等了一晚上。”

“不不不,看来各位还没有拿出真本事来。恐怕各位还没有感到自己有生命危险。”

七村从坐在沙发上的人面前走过,向着摆在那里的茶几靠近。这是一张桌板很厚的矮茶几。

他突然把茶几举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虽然茶几看起来相当沉重,他却一点儿不显得吃力。他倒意外地很有力气。

然后他把茶几搬到墙壁旁边——向着墙壁砸去!

响起的撞击声像是发生了一起小型事故,碎片四处飞溅。女性纷纷发出尖叫,男性纷纷发出惊愕声。

墙壁被沉重的茶几砸开了一个大洞,然而——

“唔嗯,内壁是水泥啊。”七村把手伸进大洞里之后这样说。

“你、你这家伙,干吗突然乱来!”打领结的男子往七村那边跑过去。“你在发什么脾气啊!”

“看来破坏墙壁出去是不可能的。”七村抱着胳膊从墙边走开。

不愧是人称“最快激情”的七村彗星,行动起来真是又突然又走极端。

“对方下的工夫似乎很彻底,完全不给我们逃出去的机会。原来如此,窥一斑可知全豹,照此看来,逃脱的确不易。犯人在达成目的之前,看来是不打算放我们出去的。”

“我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啊!话说什么叫犯人……?喂,犯人是怎么一回事啊?”

“解释我就省略了。”七村坐在一张没有人坐的沙发上,两腿交叉。“距离下午六点……还有七个多小时啊,这也在犯人的计划之内吧。这个世上我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你打算一直等到拍卖会开始?”我问他。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犯人已经将轨道铺好了,不知我们究竟会被送往何处……不如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对方的手段吧。”

“怎么能这么优哉游哉啊……”我靠到七村旁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没有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警方?”

“那是当然。”七村一脸扫兴地看我一眼。“这是侦探和犯人之间真刀真枪的较量,我不会做出那么煞风景的事。”

“这可是人命关天啊!”我反驳他说,从大衣里面抽出手机。

七村要是靠不住,那我就只能自己报警了。然而我一看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无信号”。

“咦、咦……?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我还看到有天线图标的……”

“在这栋建筑物内,手机信号好像被屏蔽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的男子开口说。

这个人一直让我有些在意,他戴着棒球帽和大框太阳眼镜,还穿着上下一整套棒球制服。其他人都穿着很正式的衣服,因此这个人看起来格外显眼。太阳眼镜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不过还是看得出这是一名表情阴沉的中年男子。

“屏蔽……?”

“就是信号受到干扰。通过发射跟基站同样频率的信号,让手机产生误解,显示‘无信号’……一般用在剧场或者医院这样的公共场所。毕竟信号这玩意儿眼睛也看不见,搞不好我们在还没察觉的情况下,就已经被权力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呵呵……”

男子推了推太阳眼镜说。

“就是说在这里手机派不上用场?”

“要是派得上用场,我们就不用在这里熬一晚上了。”戴棒球帽的男子耸了耸肩。

呼叫外部增援是不可能了。犯人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为了方便控制事件发展的走向吗。游戏已经开始了。

“大家都是为了参加拍卖会到这里来的?”我一面仔细观察着所有人的脸一面问,他们都点头了。

“好吧……反正也来了新人,我们就自我介绍一下吧。虽然之前已经介绍过一次了,为了这些新人就再来一遍吧。”打领结的男子说。

“不好意思,麻烦各位了。”

“那就从我开始。”打领结的男子接着说。

水无濑有全(25)自由职业者

“我是水无濑有全,二十五岁,自由职业者。我本家是旧华族,曾经是大地主……不过现在就在城里建了栋公寓,靠管理公寓过日子。我一半靠家里资助一半靠自己打工过活。但是我身上流的血还是很不得了的,总有一天一定会打个翻身仗。”

“您为什么要参加这次拍卖会?”

“我平时经常靠网拍转卖东西赚点零花钱……这次秘密拍卖会是上次跟我交易的人告诉我的,当然他也给了我邀请函。哎,说实话,我觉得这种拍卖会挺可疑的,不过就当是线下聚会来看看好了,结果变这样啦,真他妈不得了。”

从他的外表看来,这名青年派头挺大,只不过同时还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轻佻,用“贵二代”这个词来形容他应该很合适。感觉他打着领结的打扮看起来也有点演喜剧的意思了。

“按顺时针的顺序,下一个轮到大叔你了。”

“什么叫大叔啊。”

被水无濑点名之后,穿晚礼服的鸟屋尾作出了回应。

鸟屋尾青云斋(59)逃生魔术师

“我是鸟屋尾青云斋——年龄五十九,是魔术师。”

“魔术师?”

“继胡迪尼之后本世纪的逃生大王,你们别说不知道啊。水中倒立捆绑逃生,空中着火小屋逃生,铁球砸汽车逃生……全部都是我的光辉业绩!你们不要小看我,我可是创造了无数奇迹的逃生魔术第一人!”

“哪有自己说自己是第一人的啊?”水无濑跟他抬杠。“你有上过《笑点》吗?话说,你要是说自己是什么逃生大王,那你倒是从这里逃出去啊。”

“喂,你放尊重些。”

他看起来要更衰老一些,感觉不止五十九岁,可能是因为他的满头白发和络腮胡子吧,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已经跟自己的舞台形象融为一体了。这就是所谓艺人的自我修养,已经达到台上台下一个样的世界了吧。

“那个……话说刚才那张邀请函上写的是‘鸟屋尾充’啊。”我问他。

“那是本名,青云斋是艺名。”

原来如此。

茶下昭雄(42)超自然研究专家

“我是茶下昭雄,四十二岁,我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硬要说些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对这个世上的阴谋了解得比较多——”

茶下碰了一碰棒球帽的帽檐,意味深长地把头低了下去。他体型标准,身材也比较高。只不过他看起来不像是爱运动的人,反倒给人一种不大健康的印象。

“您为什么参加拍卖会?”

“我不能说得太细……反正就是某个晚上,我在公司大楼的屋顶看到了UFO。”

“哦、哦……?”

“当然,我用数码相机拍了几张照片。虽然我不是第一次目击UFO,但是能够拍到清晰的照片,这让我兴奋得有点失常。我想着要不要给什么报刊投稿,不知不觉有点发困……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两个黑衣人正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

“他们是谁?”

“谁知道呢,非要说的话,只能说他们是那个‘黑衣人’。他们把数码相机抢走了,警告我这件事情不许外传,并且给了我拍卖会的邀请函。‘给你一样好东西作为补偿吧’——他们这样说完就不见了。”

“这事是真的吗?”我一脸半信半疑地问。

“信不信由你。”

“话说……您为什么穿着棒球制服?”我提及了最大的谜团。

“呵呵,这就是我的正装。”

“是、是吗……”

这人好像有点问题啊,还是不要跟他扯上关系吧?……

“好,接下来轮到我啦!”

美舟梅尔可(22)曾是超能力少女

穿着浅绿色连衣裙的女孩举起右手说。这是个留着妹妹头的开朗女孩,大概可以称之为少女吧?身材看起来像小孩子,个子也很矮。

“我是美舟梅尔可,今年二十二岁了,我的爱好是收集真空管,可以拿来做扩音器听。听说这里能弄到很特别的真空管,高高兴兴跑到这里来,结果碰到这种事……真是讨厌死了!”

看样子她也是很有个性的人。跟她的外表一样,说话口气也像小女孩,怎么看也不像比我大。

“差不多十年前,她可是轰动一时的超能力少女呢。”茶下补充道。

“超能力少女……?”

“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大家都这么叫我。”美舟面带笑容承认。“我很小的时候呢,吃布丁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勺子自己就弯了。爸爸妈妈觉得很好玩,让我弄弯了好多勺子呢。他们还让我在摄像机前面把勺子弄弯……但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一定要把勺子弄弯呢……这样不好吃布丁啊!啊哈哈。”

“她差不多在大众面前活跃了半年。在此之后,那些媒体就翻脸不认人,开始抨击她了,说她是骗子,在玩魔术什么的。”茶下推了推太阳眼镜的鼻托说。“虽说捧一捧踩一踩明星算是平民的娱乐之一,不过也真是可怜啊。”

“请问您现在还能把勺子弄弯吗?”我兴致勃勃地问美舟。

她歪了歪脑袋,摆出很严肃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表情又一下子恢复了活泼。

“啊,好像可以!”

“好像可以?”

“感觉好像可以。你看着啊。”美舟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拿出了勺子。“为了这个时候,我都随身带着呢。”

“哦,这次能成功吗?”水无濑盯着这边瞧。他说这次,也就是说之前也试过,但是失败了吗。

美舟右手拿着勺子,开始用拇指的指腹摩擦勺子正中间的部分。她的表情非常认真。

“唔——嗯……嗯嗯唔唔……”

我们紧张地吞着口水,在旁边看着她。

“嗯啊!”随着怪异的吆喝声,美舟一下子睁开眼睛。勺子毫无变化。

“看来果然不行……”她垂头丧气。

我也跟她一样感到浑身无力。

新仙帝(30多岁?)公司职员

“好,接下来是我了吧。”穿西装的男子用平静的声音发话了。

他又高又瘦,头发整齐地向后抚平,透出一种灵敏知性的感觉。乍看之下,他好像是这群人当中最正派的,但他眉间深深的皱纹,又让人觉得他身上隐藏的秘密似乎是最深的。

“我是新仙帝,一名公司职员。”

“新仙先生,您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参加这次拍卖会的?”

“不,我对拍卖会没有兴趣。”

“那么您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我不小心看到了。”

“不小心看到了?”

“命运——大概应该这样说吧。或者可以说是不祥的预兆,浮世之梦……虽然我不是什么占卜师或者预言家,不过我不经意之间就是看得见。于是我来到了这里,结果就是这样。”

“您看得见——死?”

“也不一定是死。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可怕的凶兆……”

他用沉稳的声音,沉稳的表情,淡淡叙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

“您到底看到了什么?”

“并不是说我具体看到了什么东西,那毕竟不是实体……只不过一定要从视觉上解释的话,你可以想象一下黑色的影子——而那个黑色影子的形状是你最为害怕的东西。”

听着新仙的话,茶下开始流冷汗,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其他人也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远远望着新仙。

我无法完全否定新仙的话。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我认识一个跟他有同样感觉的人。

雾切响子——事先察觉周围将要发生危险和死亡,这种能力她也同样拥有。她将这种能力解释为“听得见死神的脚步声”。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实际通过听觉感知的声音,不过在新仙身上的这种能力,似乎可以称之为视觉版。

并且他的感觉是正确的。这片饭店的废墟,既是过去那起残忍的杀人案的舞台,并且也是“黑之挑战”的舞台,在这里随时有可能发生杀人案。

“希望这是我杞人忧天吧。”

新仙低下头,向后抚平自己的头发。虽然他自己否定了,不过这么看来,他似乎谈不上是占卜师,他的风格更像是通灵者。他那严肃的表情,就好像曾经目睹过这个世上无数黑暗和负面的东西。

“他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到底有没有把他算进来啊。”鸟屋尾一脸困扰地说。

这个答案除了暗中控制局面的犯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当然,也没有人回答他。

夜鹤冴(21)寡妇

她懒懒地坐着,半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按照顺时针的顺序,本来应该轮到她作自我介绍了,但她就像睡着了一样,一直把头低着。她有一头美丽的漆黑长发,敞开的胸口和大腿透出妖艳的味道。仔细一看,她穿的衣服好像是丧服。

“夜鹤夫人,轮到您了。”新仙对她说。于是她懒懒地支起上半身,撩了撩头发。

“嗯……谢谢你叫醒我。想死的感觉还差一点儿就要达到最高点了……”夜鹤睡眼朦胧地瞥了我们一眼。“又有新人来了啊。……啊,我又开始感觉想死了。”

“加上她们就是十个人了。”

“拍卖会要开始了?”

“应该吧。”新仙看都不看夜鹤地说。

“是吗……这样的话我死去的丈夫是不是也可以瞑目了呢。”

“那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夜鹤似乎察觉到我为难,开口说道:

“我叫夜鹤冴,丈夫不久之前去世了,现在是一个人。他死前把这里的邀请函留给了我。”

“您的丈夫是怎样向您解释的?”

“没有。”夜鹤难过地闭上了眼睛说。“我丈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想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来到了这里。”

她说着说着,就像睡着了一样陷入了沉默。她的手臂就那么随意伸开,从丧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可以看见好几道割腕留下的伤痕。这伤痕似乎诉说着她过去的一切。

到这里,六个人的自我介绍结束了。

剩下的一个人——鱼住绝姬(20)女仆

第七个人是女性,穿着很有女仆风格的连衫围裙。她的发型是差不多及肩的中长发搭配齐刘海,睫毛长长的,肌肤白皙。乍一看像是哥特洛丽塔风格的打扮,不过她的妆容跟装饰品都很朴素,看来只是工作时的装扮。

“我是受拍卖方委托,来到这里为各位提供日常生活服务的。我叫鱼住绝姬,二十岁。”

她说话的声音沙哑,用的是男性口吻。感觉还不错,也没那么讨厌。

“您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客人?”

“是的。只不过,我听说我也可以参加拍卖会。”

“怎么接受委托的呢?”

“对方送委托书来的。我要做的工作有两件,准备三餐和清扫房间,就这些。”

看来是“黑之挑战”的犯人雇了一个女仆来。为了让他的犯罪计划顺利进行,这大概是个必不可少的棋子吧。

虽说是废墟,看来食宿还是有保证的,我不由得松了口气。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我在背包里塞了一大堆营养压缩饼干,看来这次是派不上用场了。

“黑之挑战”是一场残酷的杀人推理游戏,但与此同时,它作为一档娱乐节目,毕竟还是要有公平的基础。话说回来,如果只是为了复仇,不管多么卑鄙的行为,犯人应当都是做得出来的,那么在食物中下毒把我们全都毒死自然也是可以的,把我们关起来让我们活活饿死也可以。或者趁我们走夜路的时候偷偷把我们打死之后转身逃走,这样应该也可以。然而观众是不会对此感兴趣的。之所以特意召唤侦探来,也是出于这种保持公正的理由吧。

我突然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

“黑之挑战”的全程经过似乎会通过隐藏摄像机拍摄下来。虽然不知道是现场直播,还是录下来之后剪辑制作,反正现在有人正在观察我们,我们被当做了游戏的出场人物。

当然,我没找到摄像机在哪儿。听说摄像机非常小,而且藏得很巧妙,但愿摄像机没有装在厕所或是浴室里。

“接下来轮到你们了,几位新人。”水无濑指着我说。

“啊,是的,我们也必须自我介绍一下呢。在此之前,请稍等一下……”

我跑到七村旁边,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可以把详细情况说出来吗?”

“没关系。这样反而给我省了些工夫,拜托你了。”

“好的。”

五月雨结(16)

高中女学生

DSC编号“887”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们是侦探,为了逮捕犯人而来。”

我在众人面前解释了我们来到诺曼兹酒店的理由。只不过,关于“黑之挑战”和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事,我特意避而不谈,因为我认为暂且保留这些只有犯人知晓的情报比较好。

我简洁地告知众人,“我们收到了犯罪预告,预告中提到将会发生杀人案件”。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唔——嗯……”水无濑哼哼着说。“简单来说,你们就是为了救我们而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现在你们不是也跟我们一样被关起来了吗。”

“唔……这个……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这样也算是侦探?”

水无濑的话刺痛了我。我想他应该没有恶意,但也许我们的确应该更慎重一些的。

“犯罪预告有没有可能只是恶作剧?”茶下问。

“很不凑巧,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犯人在新年到来之前,肯定会有行动的。”

“说起新年……差不多还有五天啊。”鸟屋尾扳着指头数了数。“难道在这之前,我们一直都要被关在这里?”

“是的。”我竭力让自己显得冷静,回答他说,我不能动摇军心。

“但、但是请各位放心。既然我们来了,就不会让事件发生。再怎么说,我们……七村先生,还有那边那个女孩,都是非常优秀的侦探!”

“那个小不点居然也是侦探?”

雾切响子(13)初中女学生

DSC编号“917”

“是的。”雾切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闷声不响,于是我代替她说。“只要有她在,犯人的奸计是不可能得逞的!”

“咦——?这孩子靠得住吗?我的超能力搞不好还比她可靠一些啊?”

美舟坐在沙发上,把两条腿摆来摆去地说。她好像还在努力想把勺子弄弯。

“我敢保证,她绝对是有才能的。”

“你保证又能怎么样?”水无濑插嘴说。“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相信。搞不好你们只是为了捣乱来的,想让拍卖会开不成吧?”

“这、这怎么可能!别小瞧我,我的DSC等级可是‘7’啊。我还有侦探图书馆的卡!而且她可是出身于大有来历的雾切家——”

“结姐姐大人,不用说了。”雾切打断我的话,她把耳边的头发向后理了理,接着说,“你忘了吗?这次我们不过是游戏的参加者之一,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和初中生而已。”

“话、话是这么说……”

“真正的侦探是那边那个人。”雾切指着七村,面向众人说。“如果遇到什么事想找人帮忙,与其找我们,还不如找他。”

“等等,雾切妹妹,别说这种放弃责任的话啊。”

“不,这是事实,因为他才有侦探的特权。”

侦探的特权——她指的是“黑之挑战”中的规则吧。在游戏中侦探是一个重要的角色,是不可或缺的。也就是说他不会遭到杀害,是唯一一个人身安全有保证的人。

“正是!一切都交给本人吧。”

七村彗星(37)大侦探

DSC编号“900”

七村高高举起手臂打了个响指。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就连原本抱持怀疑态度的水无濑等人,面对七村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了。

这就是所谓的控场力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侦探先生。”水无濑一副躁动不安的样子问。

“按照事先的计划,等待拍卖会开始。”

“你的意思是叫我们就这样待到六点?”

“要是觉得无聊,干脆来打场篮球吧?这里足够宽敞,而且人数也正好可以分成一边各五个人。当然,即使是打篮球,我也绝不会输。”

“又没有篮框。”水无濑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回答道。“真是的,我们这边已经等了整整一天啊,一直都在这么打发时间,简直快发疯了。”

“那么我还是建议你活动一下身体吧。一整天都坐在沙发上不动,这样对身体不大好。而且,只要你快速地活动起来,那么你看到的世界也会随之变化,时间的流动速度也会变快。这是在相对性理论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我认为是很值得尝试的。”

“啊?莫名其妙,你在说些什么不得了的事啊。”

七村跟水无濑之间好像没办法对话的样子。

就在这期间,时间也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说废话搞不好也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有效方式。

“各位昨天就到这里来了吧?”我问道,并没有针对某一个人。“吃饭是怎么解决的?”

“前台的壁橱里面有干粮。”穿女仆装的鱼住回答。“干粮的量够每个人食用七天,昨晚我们各自吃了一顿的量。”

“请问你一开始接到的指令是什么样的?”

“只有一句‘在现场待命’。但是这里并没有什么对我具体的指示,只有一张写着红字的纸条,内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唔——嗯……目前的情况很古怪呢。”我抱着胳膊说。

这次的“黑之挑战”很诡异,犯人想让事件完全按照他的节奏展开。现在我还完全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摆放沙发的地方走过去,站在雾切旁边。

“怎么样,雾切妹妹?”

“目前什么都不知道。”雾切缩了缩脖子,叹口气。“跟七村先生说的一样,只能等到六点再说了。”

她这样说道,然后原地坐了下来,看样子她毫无跟其他人交流的意思。缺乏合作精神大概是她的缺点吧。

我感觉坐立不安,决定一个人调查一下大厅。

跟水无濑说的一样,有好几个地方都有门,但是每一扇都关得严严实实,门上面也没有锁孔。门看起来很结实,要是没有斧子或锤子那样的大型工具,大概也是砸不开的。

我察看了前台。

跟鱼住说的一样,里面储藏了很多食物,看来我们是不会饿死的。另外还有二十四瓶装的五箱矿泉水。

前台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酒店的区域构造。

诺曼兹酒店

5F展望室

4F客房401~412

3F客房301~312

2F客房201~212

1F大厅前台

食堂

五楼好像还有个展望室。不过我们原本也出不了大厅,不可能到得了那里。

前台里面还有个被分隔得很小的房间。我往里一看,里面摆着一张小小的办公桌,大概是酒店职员的值班室吧。房里除了办公桌之外什么都没有。

再往里面去,还有一扇小门。我觉得应该也是打不开的,但手一碰门把,门居然轻而易举就开了。

是厕所。太好了,总算打消了我的一个忧虑。

我正打算从厕所出来,突然有个人接近,强行把我推进了厕所。然后那个人反手关上门,把门锁上了。

“等、等等!”我被关起来了……!

“安静。”那是个很有魅力的沙哑声音。是身穿女仆装的鱼住绝姬。

“您、您想干什么!”我小声抗议。

我们互相僵持着,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们几乎都贴在一起了。

“我没有加害你的意思。”

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卡片,那是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

“咦?咦?”

“我也是侦探。”

“原、原来是这样啊……”

“以防万一,把你的卡也给我看一下吧。”

“好、好的。”我把收在卡片夹里的侦探图书馆卡片拿出来给她看。

“我看到了,你可以收起来了。”

我照做了。

“其他人不知道我是侦探。我之前还以为那张红字写的指令书上面说的侦探是我,看来并非如此。幸亏我在十个人到齐之前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您在进行秘密调查?”

“差不多吧。这件连衫围裙也是这里的东西,我是按照指示穿的,绝对不是出自我本人的爱好。”

鱼住扯了扯围裙的裙摆,把它理好。

“您在调查‘黑之挑战’?”

“嗯?没听说过。”

“那您到底在调查什么……?”

侦探图书馆的分类号码当中,第一个数字表示的是侦探的擅长领域。“7”好像是艺术犯罪吧。

“我的专业领域主要是与赝品有关的诈骗案。”

“赝品……是吗。”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追查鸟屋尾。”

“咦,那个老爷爷?”

“你要小心他。别看他装出一副很慈祥的样子,实际上他是个骗子,曾经从许多受害者那里骗取过巨额资金。”

“骗子?”

“嗯,魔术师是他表面上的身份,他实际上是一个贩卖赝品的骗子。我知道他要参加拍卖会之后,就联系上了拍卖方,以女仆的身份潜入这里。然而我没想到,就连拍卖会本身都是个圈套。你刚才提到的犯罪预告是真的吗?”

“是的……”

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黑之挑战”的相关情况。既然对方是同行,说出来应该也没关系吧。

“犯罪组织也掺和进来了啊——”鱼住把手放在嘴边思考了一会儿。“有可能鸟屋尾就是犯人。”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简单了……最近鸟屋尾先生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不——他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举动。”

“如果鸟屋尾先生真的是犯人,我想他至少会到这里来好几次的。而且应该还有‘黑之挑战’的其他准备工作要做……”

“这一个月来,我二十四小时都紧盯着他不放,他到这里来是第一次。当然,也有可能在我盯上他之前,他就已经在为‘黑之挑战’做准备了。”

“这倒也是。”

“总而言之——鸟屋尾是我的工作,你们不要对他出手。我把你拦住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

“我、我知道了,我们不会对他出手的。”

“如果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就互相分享吧。”

鱼住伸出右手。

我接受了她的提议,跟她握了握手。

她的手毫无疑问是女孩子的手。

“要是我们一起出去可能会遭人怀疑。你先走吧。”

我点点头,从厕所里走出去。

我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出前台,回到大厅里。可能是因为我距离放沙发的那块地方相当远,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我觉得头脑越发混乱了,一边抱头苦想一边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潜入“黑之挑战”的另一名侦探,还有骗子——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还是说只是偶然?

我回到雾切所在的地方,在她旁边坐下。

“有什么发现?”雾切投来试探的眼神,问道。

我心情非常沉重,摇了摇头,就像承认自己失败了一样。

雾切调整了一下坐姿,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上,她的表情就像在说“我就说吧”。

虽然挺可恨的……不过样子很可爱,我就原谅她了。

关于鱼住这个侦探的事情,我决定不说出来。因为我觉得把正在进行秘密调查的侦探的事到处乱说,好像不大妥当。

从我们被困在这里开始,才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之后的时间还有很长。拍卖会到底会不会举行呢。而犯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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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三章 侦探的黑色死亡

决定命运的下午六点越来越近。

我在雾切旁边看文库本小说打发时间。《十角馆杀人预告》——一本推理小说,讲的是一群大学生被困在孤岛上一个接一个遇害的故事。在这种紧张的状况下读这种紧张的小说,我感觉心中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平静感觉,也许是因为那种独特的紧张感和焦躁感令我的精神开始逐渐麻痹了。

七村交叉着腿坐在沙发上沉思默想。他这种安静不动的样子搞不好是相当少见的吧。

在他不远处,鸟屋尾、水无濑、茶下和美舟四个人在玩扑克牌,看样子他们玩“大富豪”玩得相当起劲。

新仙好像在读什么很艰深的书。他的表情总是很沉稳,好像已经大彻大悟了一样,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一种精神上的包容力。

夜鹤仍然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可能是睡着了吧。不时能够听到她发出喘息声,自顾自咕哝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感觉有点可怕。

鱼住可能是为了表现出女仆的样子,一直在前厅那边一刻不停地忙来忙去。没想到她是侦探……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好像也变得更错综复杂了。

七村看了一眼手表,我也跟着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一直在玩扑克牌的鸟屋尾等人也开始躁动不安。

“时间快到了。”我小声跟雾切说。

雾切一边把三股辫上的丝带重新系好,一边微微点头。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咔嚓。六点到来的一瞬间,一个奇妙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看来其他人也听到了。我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有扇门打开了啊。”七村站起来。“各位跟我来吧。”七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边有一扇沉重的双开门。我们陆陆续续跟在他后面。七村把手放到门上。

“门没锁。”他这样说着,握住了门把。他用力把门推开了。终于开始了。

等待着我们的到底是什么呢……门后的房间应该是食堂吧。

房间中央摆放着餐桌,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餐桌旁面对面排列着五对椅子,椅子面前各自摆放着白色的盘子和一组刀叉。

天花板很高,似乎是把一二楼打通了。二楼有阳台状的走廊,围着房间绕了一周,能够从上俯瞰整个一楼,正对着门的对面是通往阳台的楼梯,中间隔着餐桌。

乍看之下,窗口好像都被封住了,看不到外面。天花板上的灯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

室内半个人影都没有。

我们一起走进食堂,东张西望,四下查看。

进门左手边有两样奇怪的东西。

其中之一是电子显示屏,屏幕上红色的液晶数字正在以现在进行时发生变化。

111:57:48

最后的数字正在不断减少,“48……47……46……”。水无濑等人似乎还没明白,但我马上就知道这是什么数字了。

这是“黑之挑战”的剩余时间。

在电子显示屏旁边,有一个箱子形状的小隔间,跟电话亭差不多大。小隔间正面有门,看来是可以进到这个箱子里面的。

“这是什么啊……”

“很危险的,不要随便碰……”

我提醒水无濑。水无濑的肩膀一颤,赶紧躲得远远的。

在这个小隔间后面,更靠里面的墙壁上有个暖炉。暖炉里面填着木柴,看样子只要点上火,就随时可以用了。只不过室内有暖气,看样子是没机会用这个暖炉了。

“欢迎各位的到来。”

一个突如其来的电子音响彻整个房间。

看样子是在整个饭店里进行广播的。

“谁、谁啊?”水无濑狼狈地到处张望。

然而除了我们之外,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我在这里啊,这里。”

尽管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人。既然这人在用广播说话,那么可能是在广播室之内的地方吧——“我在这里啊,请把头抬起来一点看看。”

我抬头看向二楼的阳台。

阳台是向着室内伸出来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画上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外国人。虽然画成了肖像画,画上的人却是一个穿着很土气、很不起眼的青年。这个青年正用茫然的眼光注视着斜前方——“是的,没错!”

他的嘴动了。

“呀!”我不由得尖叫出声。画里面的青年说话了!

“雾、雾切妹妹!你看!你看!画动了!”我扯着雾切的衣服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肖像画上,画上的青年又开口了。

“你们好,我是诺曼,一个杀人魔,死于差不多半个多世纪前。”

杀人魔——?

为什么食堂楼上要挂这么一个人的肖像画啊。

话说画又是为什么会说话呢。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这不是肖像画,是液晶屏幕。按照这个大小看来,价值大概是25000吧。”

七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阳台上了,正站在肖像画旁边察看,其行动之迅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什么啊……原来只是在液晶屏外边安了个画框嘛。”水无濑松了口气说。

“我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美舟歪着头说。

“就是说液晶屏幕上显示的画像在说话。应该是动画效果吧,配合语音让画像的嘴动起来。”

“不太明白,不过好可怕的样子!”美舟胆怯地向后退了几步。

“不用那么害怕。毕竟我在半个世纪前就已经死了,现在只存在于画中。话说回来,时间已经到了呢。万众期待的拍卖会差不多要开始了,不知道各位准备好了吗?”

“不不不,慢着慢着。你让我们等了这么久,现在怎么可能你一说就乖乖听你的,马上就来搞什么拍卖会啊。话说你到底是谁啊。”

“那么我就来介绍一下吧。”

会说话的肖像画——诺曼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意见,自顾自地往下说。

屏幕后面是不是犯人正在操纵呢?

“总而言之,我为所有人准备了座位。坐下来再说如何?”

我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动弹。目睹这样奇妙又有些滑稽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好像所有感觉都变得迟钝了。

“我只介绍一次,你们还是赶快坐下比较好。”诺曼说。

我们随便挑了椅子坐下。座位的顺序以诺曼的画在右手边的头顶上为准,离画比较近的那一边分别是鱼住、雾切、我、鸟屋尾和水无濑,对面是七村、夜鹤、茶下、美舟和新仙。我们在离大厅比较近的一侧。

“再次对各位表示欢迎,欢迎大家光临这场激动人心的、神秘的拍卖会。现在为大家介绍的是本人,已死的杀人魔诺曼,请多关照。”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鼓掌声,听起来像是什么音效。我们也跟着鼓掌。我们完全被这种气氛带着走了。

“既然客人已经到齐,那么我就接下来将要举行的拍卖会说几句吧。”

我们沉默着抬头看肖像画。

“首先,假如各位手头有现金,能否请大家拿出来放在桌上呢。本次拍卖会是不允许携带现金的。”

我从口袋里抽出钱包,看了看里面的现金。还是只有两张千元钞,剩下只有一点零钱了。我按照诺曼说的,把这些钱都放在桌上。

我旁边的雾切没拿出钱来,因为她只带了信用卡。顺带一提,我们来到这里的出租车费都是她刷的卡,看来她果然没有带任何现金。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把现金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钱……”夜鹤好像很难受地小声嘀咕。

“您没事吧?”我问夜鹤,她按着太阳穴一下子趴在了桌上。

“要是没有钱……我就感觉想死……啊,要死了。”

“我也恨不得去死啊!我找借贷公司借了二十万,居然不能带到拍卖会上,这算什么啊。”

“大家都好了吗?哎呀,作弊可不行哦。请各位给旁边的人搜一下身,看看身上还有没有藏着现金吧。要是各位女士不愿意让大叔乱摸,那就女士之间互相搜身吧。我只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请你们动作快点。”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的,总之我们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分男女各自开始搜身。

“啊,老头子,你这家伙!”水无濑大叫。“内裤里面还藏着钞票!”

“这、这是我老伴的遗物!”

“你不要耍诈啊,要是因为有人违反规则拍卖会不开了,你觉得这样好吗?”

“好啦,我知道了。”

在鸟屋尾面前堆起来的纸币,差不多快有五十万了吧。这人搞不好真是个骗子。

经过互相搜身,我们确定所有人身上都没有现金了。

“很好。这样一来,各位就算站在起跑线上了。”

画里面的诺曼很开心地说。我到现在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肖像画说话的情景。

“接下来,女仆小姐,能不能请你把桌上的现金都收在一起呢。”

鱼住按照他的命令站了起来。她双手提着围裙的裙摆,让裙摆形成一个袋子的形状,一股脑儿把现金全都丢了进去。

“啊……钱……”夜鹤用一种像是随时会断气一样的声音说。

“我的钱是55万3245日元啊!”鸟屋尾对着鱼住的后背吼道。

鱼住不理他们,把所有人的现金都收在了一起。

“接下来,女仆小姐,请你走到暖炉前面。”

——暖炉?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那就把你收的现金都丢进暖炉里吧。”

鱼住犹豫了一瞬间……然后按照他的命令,把现金扔进了暖炉里。

“壁炉台上面有火柴和引火的东西,你拿来点火。”

“喂喂喂喂喂!”水无濑腾地站了起来,“我的二十万!”

“咦——?这二十万不是你的,是借贷公司的吧——?”美舟咯咯笑着说。

“吵死了南瓜头!你只有三百块,可能还觉得无所谓,我的钱可是二十万啊!混蛋!你知不知道要赚二十万有多不容易!干吗要点火啊,烧毁纸币可是犯罪!”

“是啊是啊,我也反对!”

“啊……我要去死……钱……”

“南瓜头?喂——,什么叫南瓜头啊?”

“这难道是政府的阴谋?”

餐桌上炸开了锅,而鱼住的反应很漠然,她已经开始在暖炉里生火了。

“喂,住手!”水无濑跑到暖炉边上,一把抓住了鱼住的肩膀,“你是那个诺曼的手下吧?这拍卖会简直不正常,你是不是跟举办这拍卖会的人一伙的?”

“不是。”鱼住简短地答道,把水无濑的手甩开,从暖炉前走开了。

暖炉中的纸币正在跟木柴一起熊熊燃烧。我的两千块……

“怎么会这样……”鸟屋尾沉痛的声音空虚地回响在食堂里。

“各位不要垂头丧气啊。总而言之,在这里的拍卖会上,十万二十万的小钱可是毫无用处的。”

“你这混蛋……”水无濑狠狠瞪着诺曼的画。

“那么让我们进行下一步吧。坐在椅子上的人,请你们试一试,尽可能地把腿伸长。脚尖有没有碰到什么?”

我们按他说的做了。实际上,脚尖也确实碰到了什么硬东西。

我钻到餐桌底下察看。餐桌底下有一个比较大的登山包,我从餐桌底下把登山包拖出来。这包简直重得不行。

“天、天哪!这是什么!”水无濑最先颤声叫道。

一共有十个登山包,看来是给我们一人准备了一个。

我打开登山包,里面是用封条扎得紧紧的钱——整捆的一万日元纸币。而且这些钱还叠成很厚一叠,用塑料袋包成了砖头形状。

不只一袋,还有很多——

“一袋是一千万,里面应该有十袋的,你们确认一下。”

这么大数额的钱我还是第一次见。

“一、一……一亿……”不知为什么,水无濑的声音有了哭腔。

我也不能置身事外。我拿着登山包的那只手无意识地颤抖着。

“看来钱都是真的。”鱼住撕破了包装袋,察看里面的纸钞。

“这就是各位的资金。在接下来将要举行的拍卖会开始之前,我为每个人各准备了一亿日元。要是这游戏只有有钱人才能获胜,岂不是太无聊了吗。我希望各位能够公平地参加拍卖会,出于这种想法,我为各位送上了一份薄礼。”

“非、非、非常感谢您!”

水无濑开始对着画顶礼膜拜了。

说起来,“黑之挑战”上面好像是写了“现金10亿”来着,原来指的就是这个啊。

“我要活下去!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夜鹤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有这么多钱,我可以一直活下去!我要赶快再婚生孩子,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跟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只不过啊,拍卖会上真的会有我想要的东西吗?如果都是没用的东西,就算有一亿日元也没用啊。”

美舟把胳膊肘拄在餐桌上歪着脑袋。

“居然会把这么多资金分给别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新仙抱着胳膊说,“不知拍卖会上的拍卖品究竟是什么呢。”

“既然准备完毕,我就进入正题了。各位听好,把我忘掉没关系,但是我所说的话可一定要记牢了,因为规则我只会讲一次,你们一定要听清楚。”

我赶紧把笔记本拿出来。

“在那个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零之前,本拍卖场将于每天下午六点举行拍卖会,请各位注意不要迟到,否则将无法参加拍卖会。”

最终期限是五天后的上午十点。那天下午六点的拍卖会是不会举行的,也就是说,包括今天这次在内,拍卖会最多会举行五次。

“顺带一提,在拍卖会结束之前,各位是不能离开本拍卖场的。不过,各位不用担心,请尽情享受这次拍卖会吧,不会有外人来打扰的。对了,虽说不会有外人来打扰,水跟食物都是有保障的,请大家放心。”

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说话,都静静地听诺曼解释他的古怪规则。“我只说一次”,大概是他的这句话限制了我们的行动吧。

“好了,接下来终于到了介绍拍卖品的环节。在本拍卖场竞拍的拍卖品,每一天只有一件。很简单对吧?而且每次竞拍的商品都是一样的,就算上一次错过了,下一次也还是有机会得到的,希望各位不要泄气,不断挑战。”

——每次都是一样的东西?

他到底打算竞拍什么啊?

“那么我现在宣布,我们为大家所准备的拍卖品,那就是——化身为侦探的权利,也就是‘侦探权’!”

“啊——?”众人发出了明显表示不满的声音。

水无濑和鸟屋尾的脸上露出了失望和困惑的表情。看来拍卖品跟他们的期望相差甚远。

与此同时,雾切和七村则表情严峻地注视着诺曼。

“对于这次的拍卖会,大家应该都明白了吧?”

诺曼的画陡然变成了一张带着阴影的脸,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有手电筒从下往上照着他的脸一样,那张可怕的脸浮现在黑暗之中。

那的确是一张杀人魔该有的充满疯狂气息的脸。

美舟尖叫起来。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不是一般的拍卖会,而是非同寻常的大屠杀拍卖会。”

“怎么回事啊!”鸟屋尾神情狼狈地问,然而诺曼似乎无意回答他。

不知什么时候,诺曼的画已经变回了原来那个土气青年的样子。

“对了对了,我还没介绍这个拍卖场呢。在这个古老的拍卖场之中,藏着一个杀人魔。不不不,那个人不是我,因为我已经死了,现在只存在于画中。这个杀人魔就在这家酒店里的某个地方,随时都能够杀害各位。但是,这个杀人魔是很谨慎的,他绝不会鲁莽行动。到了晚上,他就会出来杀人,每晚只杀死一个人。”

犯人终于露出獠牙来了。这古怪的状况让我有点头晕目眩起来。

“尽管这个杀人魔很可怕,但他是有弱点的,那就是侦探。杀人魔杀不了侦探,并且,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不会在侦探面前实施杀人行动。”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杀人魔?侦探?”

似乎只有水无濑和美舟两个人跟不上诺曼说的话,他们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看上去很狼狈。

其他人好像大致上都听明白了。

他们都理解了这个可怕的拍卖会的大概意思。

“应该都听明白了吧。只要能在拍卖中拍下‘侦探权’,那么当天就能够成为侦探。而拍下了‘侦探权’的人,当晚就不会成为杀人魔的目标。”

“这、这算……什么啊……”水无濑的脸发白了。

“难道这就是犯罪预告上提到的事?”鸟屋尾向我投来责难的眼光,我连连摇头。

“什么‘侦探权’啊!结果不就是‘不会被杀的权利’吗!要是没拍下来就会死是吧?我会死吗?我不想死!”

“人家不想死!”

“我要活下去!都有这么多钱了!”

“不知道是CIA,还是……难道是NASA?”

围绕“侦探权”进行的拍卖会……犯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侦探不会被杀,这条规则跟“黑之挑战”很相似,这就是我们称之为侦探特权的权利。狡猾的犯人想把这项特权拿出来竞拍。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要出钱就能成为侦探——

这就意味着,没有才能也好,没有能力也好,任何人都能成为侦探。

——是为了让侦探失去力量吗?

这种事……不能让他得逞。

“各位,请你们冷静一点!”我站起来说。

骚动不安的众人,把眼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等到他们都安静下来,然后接着说:“我们没有必要竞拍‘侦探权’!”

“啊?要是没有拍到‘侦探权’的话,搞不好会被杀的啊?”、水无濑瞪着我。

“不,不需要担心这个!刚才他说了,‘杀人魔不会在侦探面前实施杀人行动’。也就是说,买下了‘侦探权’的人把大家集中在一起保护他们就可以了!”

“啊……原来是这样。”美舟马上就不哭了。然而其他人似乎怀疑我的话。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对我表示同意呢。

在这个游戏里,难道不该为了保护大家而率先买下“侦探权”吗?

“你想要以侦探的身份保护大家,那当然没问题。然而请你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想一想。”新仙平静地开口。“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就意味着要把自己的生死交托给自己以外的人。这种事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

“这个……”我有点犹豫。“只要大家相互信赖……”

“都是刚刚见面的人,我们之间会有这种信赖关系吗。实际上,我并不大熟悉你,就算把‘侦探权’交给了你,你也不见得能够保护大家,你有可能会背叛我们。我说的这些是普通人都会得出的结论,并不是说我不相信你。”

“是的……”我低下头。“是我太武断了,抱歉。”

“话说回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难道是什么很恶劣的整人节目?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事,真是不得了!”

水无濑对着诺曼大叫大嚷。

假如这次拍卖会就是犯人所设计的“黑之挑战”……那么事情可真是麻烦至极。

“顺带一提!”诺曼又开始说话了。“‘侦探权’的有效期只有一天。如果在第二天的拍卖会上,另一个人拍下了‘侦探权’,那么‘侦探权’将会发生转移。”

如果要一直当侦探,那就必须在每次拍卖会上都拍下“侦探权”……是这个意思吧。

“好了,我的话各位都听明白了吗。考虑到可能会有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有人完全没听懂,我就给你们归纳成三个要点吧。只要这三点听明白了,应该就跟得上我说的话了。”

规则1——

拍卖会每次将竞拍“侦探权”。

规则2——杀人魔每晚会杀害一人。

但是拥有“侦探权”的人不会被杀。此外杀人行为不会在拥有“侦探权”的人面前实行。

规则3——“侦探权”的有效期截止于下次拍卖会之前。

“我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七村稍稍举起右手说。“要是你之后还会补充规则或是修改规则就麻烦了。我希望你向我们保证,今后不会更改规则。”

然而对于七村的话,诺曼保持沉默。

“喂!你说话啊!”水无濑叫出了声。但是诺曼还是不开口。

“我叫你说话!”

“够了。”七村打断他。“我明白了。”

“啊?你明白什么了……?”

“按照我的想法,犯人应当是不会自己违反规则的。他准备得如此周到,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还有一点就是犯人自己对于这个游戏也是乐在其中,他不会自发做出破坏游戏的行为。”

“什、什么游戏啊……”

“各位的话说完了吗?”诺曼说话了。“拍卖会的基本介绍到此结束。接下来,我要向各位宣布本拍卖场内每天的日程安排。纸笔都准备好了吗?”

AM7:00起床

PM6:00拍卖会开始

PM10:00就寝

“哦,看来也不用写下来啊,很好记对吧。顺带一提,只有今晚的晚餐会替各位准备,其余的请各位随意吧。”

今晚的晚餐?接下来会由鱼住准备的吧,还是说已经准备好了?

尽管如此,我也是不会吃的,搞不好食物里面会下毒。

“顺带一提,我不会做下毒这种煞风景的事,请大家放心。”

诺曼说,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

挑战书上面好像的确没有出现“毒物”这样的文字作为凶器。

虽说如此,也不见得对方就不会用毒。挑战书上只会列出犯人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那里购买的东西,犯人自己准备的东西是不会写出来的。

“好了,因为各位要连日参加拍卖会,我们为大家准备了舒适的客房。只不过,关于客房有几条注意事项,请大家听好。首先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从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这段夜晚时间内,大家的房间都会被完全封锁,不管是从里面还是从外面,门都是打不开的。”

从里面也打不开?这实际上就是被监禁了吧。

“规则就是如此,还请各位遵守。然后,在门被封锁的晚上十点,那个时候各位一定要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是门禁。如果违反门禁的话,可是要重罚的哦。一旦违反门禁,就会被视作放弃参加拍卖会,不再有权利参加往后的竞拍。为了避免这种后果,大家一定要对门禁多加注意。”

晚上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在这种状态下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刚才我说过,晚上房间会被封锁,但实际上,有人手上有总钥匙。”

总钥匙……难道说!

“没错,那个人就是杀人魔。”

“喂喂喂,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不就等于只有杀人魔一个人可以自由行动吗!”

“嘿,别慌张啊。晚上的时间,杀人魔的确可以在酒店里自由活动,自由杀人,只不过……别忘了还有侦探在啊。手上有总钥匙的不仅是杀人魔一个人,当天在拍卖会上拍下了‘侦探权’的人也会得到总钥匙。”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啊……能够保护其他人的只有侦探。杀人魔不能在侦探面前杀人。

也就是说,侦探利用总钥匙,在杀人魔来之前赶到被害者那里,就可以防止犯罪发生。

这毫无疑问是侦探才能有的权利——不,是义务。

“对了对了,侦探也必须要遵守门禁。要是在晚上十点的时候不在自己房间里,好不容易得到的‘侦探权’就会没有了,这一点请各位注意。只不过,虽说有门禁,也不是说在晚上十点之后也要一直待在房间里。手上没有总钥匙的话,结果只能如此,但是如果侦探有这个意愿,完全可以离开房间自由行动,把其他人从房间里带出来也没关系。所谓的门禁,简单来说这条规则就是规定在门封锁的那个时刻必须要待在房间里,在此之后的行动完全取决于侦探和杀人魔。”

我的笔记本上已经记了满满的一页。

没想到“黑之挑战”居然会搞得这么麻烦……跟上次比起来,这次的犯人相当喜欢拐弯抹角。

正因为如此——也让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介绍了这么多,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要告知各位的差不多都说完了吧……啊,对了对了,我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诺曼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然而他的声音是电子合成音,从他的话中感觉不到任何感情。

“在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零之后,仍然存活的人能够将那时手上所持有的资金直接带走。怎么样?这条规则很棒吧,是不是马上有了干劲?”

这就是说,如果完全不用手上的钱,再多活上110个小时,就可以得到整整1亿元吗。

“想要复习一下规则?真拿你们没办法,那我就简单地给你们归纳一下吧。”

规则4

晚上十点至早上七点的夜晚时间,客房将被封锁。夜晚十点之时,所有人必须待在各自的房间里。

规则5

杀人魔有总钥匙。此外,“侦探权”的所有者也有总钥匙。

规则6

只要平安地活下来,剩下的资金就归你所有。

“怎么样?大家的心是不是都已经被侦探拍卖会俘获了?不但能够体会游戏的乐趣,而且还有钱拿,大家真是幸运啊。”

“什么幸运啊,别开玩笑了!”水无濑对着画威吓。

“好了,最后我来介绍一下拍卖会的形式。接下来的拍卖会,将会以俗称匿名竞拍的方式进行。在拍卖会开始之后,各位按顺序一个一个地进入那边的隔间,然后出价。哪个人出价多少,在结果出来之前都是不知道的。支付的最小单位是一百万元,小心别把一百万元的封条弄破了,一定要把钱凑齐了再出价。此外,一旦支付出去的钱就回不来了,大家要注意。因为要是没有把拍卖品拍下来的话,支付的钱就浪费了。”

“这拍卖会真是过分,如果没有竞拍到商品,那就等于是白白损失了啊。”

鸟屋尾观察着周围人的脸色。他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样,那是一种企图先下手为强的眼神。

“还有,万一出价最高者不止一个的时候,用于出价的钱就作废了,再次从头开始出价。说明白点,这是白费功夫,所以大家尽量避免吧。谁都不想让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钱打水漂吧?”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钱。

接下来真的要为了得到“侦探权”参加拍卖会?侦探是一种才能,也是一种生存方式,不是能够用来买卖的东西。

“拍卖会结束的时候将会鸣笛告知大家。在此之前进入隔间的人出来之后,接下来如果十分钟内没有人进入隔间,拍卖会就会自动结束,请大家注意。”

如果有某个人进了隔间,那么所有人都必须跟着进隔间,是这个意思吧。

“哎呀,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呢。那么差不多该让拍卖会开始了……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我刚才也说过,今晚会替大家准备晚餐。这也是为了消除大家的紧张感,现在就请大家用餐,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呢。女仆小姐,有些准备工作需要你做,请你到我的面前来。”

一瞬间鱼住皱起了眉头,不过她好像马上改变了主意。她站了起来,按照诺曼的命令上了阳台。她应该是认为,如果做出不符合女仆身份的行为,自己的侦探身份可能会暴露。

鱼住来到诺曼的画前。

“那么我来准备今晚的晚餐吧。”

下一个瞬间,诺曼的画变成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魔模样。

接下来——响起了炸裂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站在阳台上的鱼住弯曲着身体,脚步蹒跚起来。

我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奇异的举动。那是有几分滑稽的、脱离现实的舞蹈,我们除了静静观赏舞台上的舞女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仿佛是在乘胜追击一样,又响起了一声——枪声。

鱼住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一下子靠在了阳台的栏杆上,就这样倒了下来,向着我们落下。

随着一声巨响,鱼住从阳台上落到了餐桌上。

她落下的地方,正是她的登山包所在之处。

她仰面朝天,双手捂着腹部。

白色的围裙被血染得通红,显然,她的身体上开了两个洞。她的脸惨白,眼光涣散。

“鱼住小姐,”正在我想要向她伸出手的一瞬间——她全身突然烧了起来。

鱼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鱼住已经一动都不动了,室内充满了一种令人从生理上感到厌恶的气味,黑烟冒了出来。

面对这压倒一切的火焰,我们束手无策,只能在一边看着。思考完全停滞了,我甚至有一种像是在做梦般的感觉。

“快灭火!”七村大声说。“用上衣把她包住!”

他的声音让我猛地回过神来,按照他说的脱下了大衣,向着那团火丢过去。跟我做了同样一件事的,只有雾切和七村。

三件上衣把鱼住包住之后,火势减弱了,因为我们的上衣隔断了作为燃烧条件的空气。之后,七村拍打着上衣,把小火扑灭了。

结果烧了将近十分钟。

一切结束之后,我再一看鱼住——那是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小小身体。

不用看也知道,她已经死了。

“今天的菜式是烤整女仆。”诺曼冷酷无情的声音响起。

杀人魔的画变回了原先那个土气青年的样子。

“太、太惨了……”美舟哽咽着注视鱼住。

“这、这肯定是国家级的阴谋!”

茶下慌了神。就连夜鹤也瞪圆了眼睛,哑口无言了。

“女仆小姐牺牲自己为我们提供了晚餐,很遗憾,看来她已经无法参加拍卖会了,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是好事。”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水无濑膝盖着地,一边流着泪一边说。

“要是你们觉得这次拍卖会只是开玩笑,那我可就头痛了。我是想让你们知道这场游戏是动真格的,这才一不小心杀了人啊,我差不多有半个世纪没做过这种事了。反正大家在此之前都是半信半疑的对吧?”

“……你也不用杀人啊。”

鸟屋尾眯起眼睛注视着鱼住被烧死的尸体。

“我不参加什么拍卖会了,放我回家吧……呜呜,我要回家!”美舟发出悲痛的叫喊。

她旁边的水无濑也在大声哭叫着。茶下像是在念经一样,嘴里咕哝起了什么奇妙的咒文。我们的头脑一片混乱。

在此之前,我们差不多都是在被牵着鼻子走,但是目睹鱼住的死亡之后,我们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已经迷失在了无法回头的黑暗中。

“顺便说一件事,女仆小姐的死亡是没有算在每晚杀一人的规则内的,这是例外。因为她不是被杀的,而是被料理了。此外,死者是不能参加拍卖会的,这是理所应当的,对吧。为了防止不公平,我要回收死者的资金。不管谁都行,来个人把她的登山包丢进暖炉里吧。”

七村把鱼住尸体下面的登山包拖了出来。

然而可想而知,登山包还没丢进暖炉,就已经被烧成焦炭了。里面的东西也烧得一点不剩,全部都化成了灰。

七村按照诺曼所说,把登山包放到暖炉里面。就这样,鱼住的资金跟她的灵魂一样,都被烧光了。

参加拍卖会的人一下子就从十个人变成了九个。

“来吧!让我们开始第一场拍卖会吧。在门禁时间来到的晚上十点之前,大家要完成出价。顺带一提,在此之后,我是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我要回妈妈那里去了,接下来将会有简单的指示文字指引各位的,加油,祝你们好运。”

诺曼的画消失了,液晶屏幕变成了一片漆黑。我呆呆地注视着鱼住的尸体。

鱼住小姐……

我们不知不觉间被这里的气氛所控制,在参加游戏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被害者了。

这就是“黑之挑战”吗。我可能太小看犯人了。我可能把拼上性命的意义看得太轻了。

一个人这么轻易就被杀了,轻易得令人吃惊。

死亡就近在眼前。我双腿发抖,自己却拿它们毫无办法。

正文 第四章 侦探与杀人魔

111:14:27

好一会儿,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开口,一直呆呆望着电子屏幕上一点一点减少的数字。我们现在所处的状况到底是别人的恶作剧,还是整人节目,这种讨论已经毫无意义了。眼前的现实就是,鱼住的尸体在那里。犯人制定的现实,他所制定的规则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这一点已经不言自明了。

“我们把鱼住小姐的遗体处理一下吧。”

第一个提出建议的是雾切。这位初中一年级的少女尽管目睹了焦黑的尸体,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跟雾切开始进行这项工作之后,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其他人也过来帮忙了。

我们用餐桌的桌布把鱼住包起来,让她躺在大厅的角落里。

在回到食堂之前,雾切对着鱼住的遗体合起双手祈祷了一会儿,她闭着眼睛祈祷的侧脸无比纯洁。

我跟雾切一起回到食堂。

没人理会烧焦的餐桌,大家把椅子搬开,各自选了不同的位置坐下。室内还飘荡着异样的味道,但窗子打不开,所以也没办法换气。

“喂,你们两个。”水无濑向我和雾切逼近。“别把巨款放到一边自己到处乱走啊,小心点儿。”

我跟雾切的登山包放在空着的椅子上。

这样啊……虽然没什么真实感,不过我现在是拥有一亿日元的。

我察看了一下登山包里面,东西都在。毕竟在大家的监视下,看来是没有人会顺手牵羊的。

“话说回来……这下事情可麻烦了。”茶下摸着棒球帽的帽檐说。“按照我的想法,这既不是CIA也不是NASA的阴谋,而是军工复合体干的好事,这是军队的心理实验。我听说有一个机构正在研究人在极限状况下的行为心理……”

“什么军队啊?”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美军。”

茶下咧嘴一笑。

“啊?”水无濑皱起眉头说。“美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刚才那边那个眼镜妹侦探不是说了吗,他们收到了犯罪预告。虽然不知道那个脑子不正常的犯人到底是什么人,反正他已经开始按照预告上的内容行动了,这跟军队没关系。”

“那么关于这笔资金,你要怎么解释?”茶下指了指登山包。“这么巨大的金额,不是普通人一下子就能拿出来的……我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组织在运作。”

真是一针见血。如果没有组织的援助,这次的犯罪行为大概连计划都制定不了。

他们还不知道有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这个组织存在,我是不是该告诉他们呢。而我告诉他们之后,他们又能不能理解呢。

“接下来该怎么办?”鸟屋尾不知道在问谁。“拍卖会好像已经开始了,要不要开始出价?”

“到晚上十点之前,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新仙说。“我们再讨论一会儿,到时再出价也不迟。”

“讨论?到底要讨论什么啊。”

“我认为大家应该齐心协力!”

我看准了这个好时机,从椅子上站起来发言说。

“你又来了啊,眼镜妹侦探。”

水无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

“是的,我又来了。关于这次的拍卖会,我也想过了,我认为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能够一起平安无事地离开。”

“嘿,那要怎么做?”

“每一天我们按顺序轮流购买‘侦探权’。当天成为侦探的人,到了晚上就到所有人的房间里转一圈,打开门锁,把大家一个一个集中起来。因为杀人魔是不能在侦探面前杀人的,所以这样就能防止犯罪发生。而且,轮流当侦探的话,就等于说我们互相保证彼此的生命安全,也就不用担心会有叛徒了。”

“啊……真是小鬼才会有的想法,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那我就特别把钱拿出来讲一讲……假如当侦探的那个人用最低出价一百万元买下了‘侦探权’,并且同样重复五次的话,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只用花费五百万元就行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保证可以拿到九千多万日元回家了啊。”

“你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杀?”水无濑指着我说。“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客房所在的地方是个什么结构,不过在侦探走遍所有房间之前,说不定杀人魔就已经把人杀了啊,这种可能性也有吧?侦探不是要走遍除自己房间之外的八个房间吗?那么第八个房间里的人不是相当危险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

“而且,就算大家轮流当侦探,九个人当中有四个人可是一次都当不了侦探的啊?谁会愿意被排除在外?你自己愿意吗?”

“这、这个……”

“看吧,本来侦探要把所有人集中起来保护的这个主意,根本谈不上安不安全。不是有规则说侦探也要遵守门禁吗?杀人魔不用遵守这条规则。也就是说,在晚上行动的时候,杀人魔可以抢先一步行动。”

这一步之差,或许就决定了截然不同的命运。而成为目标的人,或许就是自己。

只要有这么一丝可能性,就不能把保证绝对安全的“侦探权”拱手让给别人。

在拍卖会上,只要有这种心理作怪……那么“大家和睦相处”就是不可能的。

“看到鱼住是怎么被杀的之后,谁会乖乖把权利让给别人啊。”水无濑用微弱的声音说。

没错,我们还没有从她的死造成的冲击当中恢复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一盘散沙,不可能会听指挥的。

“子弹好像是从墙后面发射的。”头顶传来七村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在阳台上察看肖像画周围的情况了。

“画框下面开了一个小洞,这不是中弹的痕迹,应当把它当做发射口比较好吧。虽然我认为对方应该已经没有子弹了,不过各位还是小心点,注意不要进入射程。”

七村一边卷起袖子,一边从阳台上下来。

“真正的侦探先生,”美舟说。“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拍卖会就算中止也没关系,请你把犯人抓住吧!我想回家!”

“真是个好主意,可爱的小姐。只要能把犯人抓住,也就没有必要参加什么拍卖会了。”

“你能抓住犯人?”鸟屋尾站起来问。

然而七村摇了摇头。

“很遗憾,目前我还无法抓住犯人,因为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没做。”

七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在椅子上坐下了。

结果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没有一个人去出价。

人们不时看一眼时钟和其他人,似乎各自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跟雾切和其他人拉开一段距离,并肩坐在一起。

“剩下三个小时不到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到出价的隔间里去啊。”我向雾切说。

她用指尖碰触着自己编成三股辫的头发,注视着地板。

“拍卖会不只是今天这一场……所以他们都在计算,要怎样才能减少损失,让自己连续拍下‘侦探权’吧。”雾切说。

“这样啊……毕竟只要有一天没有拍到‘侦探权’,说不定那一天就会被杀呢。”

“我赞成结姐姐大人你的意见。”

“嗯?”

“就是大家齐心协力的那个办法,在这种游戏中,虽然硬碰硬的办法乍一看只能让人觉得可笑,但是这其实也是一种战略。”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不愿意合作,说不定就会出现更多的破绽。”

“嗯,并且一定会有人不愿意合作的。”

“是啊……不惜杀死别人也要保护自己的安全,我觉得这并不是野蛮的表现。而且我觉得,这也是生物的本能……”

“结姐姐大人你也是这种人吗?”

“谁知道呢……不到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啊。”

“我觉得现在就已经是这种时候了。”雾切扑哧一笑,说道。

“啊,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没有。”

“不,你肯定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你笑。”

“话说回来,结姐姐大人,你注意到没有?”

雾切漂亮地转换了话题。

“注意到什么?”

“犯人就在这些人当中。”

“哦,这件事啊——呃,咦?”我不由得大声叫了出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转向了我们,但他们只是露出很厌烦的神情,很快就对我们失去了兴趣。

“不,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啦。”我把脸凑近雾切,小声说,“你为什么这么想?有什么根据?”

“就是诺曼。那只是自动播放事先录下来的画面而已。如果犯人不在这里,而是在别处监视我们的话,那么他跟我们实时通信就可以了,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准确来说,不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不能。其中的原因就是,犯人跟我们在同一个地方。答案——犯人就在这些人当中。”

“但是对于我们的反应,他不是做出了回应吗?”

“有意识地引导听众的反应,在对话中进行诱导,这是很简单的事情。真是的,姐姐大人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干、干吗突然这么说!反正我就是傻瓜啦!”

“你看,很容易就能引导你作出这种反应。接下来就要事先准备好对于这一反应的回答,比如说——你不要那么生气,结姐姐大人——诸如此类。”

“咦?咦?”

“我只是实际演示了一下诺曼的做法而已。”

“唔、嗯。感觉不是很明白,不过我大概懂了。”

“话说回来,诺曼说话的方式本来就很我行我素,很强硬,很多地方的应答都有些古怪。”

“是这样吗……”

“七村先生提问的时候很明显呢。也许他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才特意提问的。”

说起来,我记得当时诺曼是在自顾自地说话,没有搭理七村的问题。

“大概控制播放和停止的遥控器还是藏在犯人身上的,不过更加复杂一些的操作他就无能为力了。”

“他是怎么开枪击中鱼住小姐的?”

“应该是设置了自动发射装置吧。可能是墙后面有枪,也有可能并没有枪,只要有固定好的子弹、击打雷管的针和让针启动的弹簧状物体,就能够组成自动发射装置了。”

“这样啊……但是鱼住小姐在被击中之后为什么烧了起来呢?”

“我认为,这是为了在子弹打偏的情况下也能保证将鱼住小姐杀害,因而在她身上设置了点火装置。比如说吊坠、手表、手机……”

“啊,说起来,她说过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是雇主指定的,是这里事先准备好的!”

“这样的话,也许就在衣服的某个地方设置了点火装置吧。衣服燃烧得那么突然和猛烈,看来应该是用什么易燃材料制作的。犯人一开始就打算在我们面前大张旗鼓地杀害女仆,以此拉开拍卖会的序幕。”

“他不惜花了这么多工夫,就是想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游戏吗……”

我抱着胳膊,逐一看向食堂里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谁是犯人——

“说起来,关于鱼住小姐,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忘了跟你说。”我想了起来,说道。

“什么事?”

“她其实是侦探。”

“……真的吗?”就连雾切也吃了一惊。

“嗯,她给我看了侦探图书馆登记卡,那应该不是伪造的。DSC编号是‘756’。”我压低声音。“她说,她为了一起跟赝品有关的诈骗案,正在追查鸟屋尾先生。”

“这样啊……”

雾切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她并没有专门把视线投向鸟屋尾。

“如果他就是犯人,那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一开始就杀害鱼住小姐了。正在追查自己的侦探是最麻烦的,所以他杀了鱼住小姐。”我灵机一动,说。“这次拍卖会的目的肯定也是大规模的诈骗……”

“那就奇怪了。‘黑之挑战’的动机是对于犯罪者的复仇啊。”

“啊,你说得对。”

“鱼住小姐之所以被杀害,应该跟她的侦探身份没有关系。我想犯人大概也不知道她是侦探。”

鸟屋尾跟这次的“黑之挑战”没有关系吗?

被“黑之挑战”召集而来的人不一定都是跟事件有关的。为了实现手法,有的时候毫无关联的人也会被牵扯进来。

“犯人就在这些人当中,与此同时——曾经犯下罪行招致复仇的人——目标也在这些人当中。尝试从这个方面揭露事件真相怎么样,那肯定不是件小事……”

“有谁会轻而易举坦白自己犯过的罪行呢。”

“大概……没有吧。”

“比这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拍卖会的对策了。”雾切瞥了一眼电子屏幕,说。

“还是只能互相竞争吗?”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目前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距离门禁时间晚上十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到三个小时了。考虑到出价和去往房间等等所需的时间,实际上只有差不多两小时。

我难免有些着急。

“拍卖会一共有五次,资金是一亿元。单纯计算一下,每次差不多2000万元就是最高限度了。”

我几乎难以相信这个金额是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如果有这么多钱,就可以买自己想要的衣服,眼镜也可以换新的,包也可以……“结姐姐大人?”

“啊!我想象了一些邪恶的东西。不行不行,这种钱……跟大富翁里面的钱没什么两样。”

我拼命摇头。

“话说回来结姐姐大人,你是打算在下次拍卖会上拍下‘侦探权’的吗?”

“那是当然。要是不拍下来,不就没办法保护其他人了吗?如果没有总钥匙,我也没办法去救你了啊。”

“是吗。”雾切像是有点害羞,视线落在了地板上。

“我觉得其他人肯定也会严肃对待这次拍卖会,他们不是为了保护别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我并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只不过,首先必须要在拍卖会上取胜,否则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如果无法取胜,就无法改变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

要想一直当侦探,就必须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取胜。

虽然我本来并不想跟其他人互相争夺“侦探权”,但要是这一点会反过来被别人利用的话,那么我就只能加入争夺了。

“话说回来……雾切妹妹,你难道不需要‘侦探权’?你可是个天生的侦探,要是侦探的身份被剥夺了,那不就没办法了吗?”

我这样一问,雾切把手放在胸前,抬起头来。

“是啊。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我很适应目前的状况,这让我自己都大吃一惊呢。”

“适应?”

“我一直觉得,自己如果不是侦探,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还想过,在我不再是一个侦探的时候,会不会就像人鱼公主一样化为泡沫消失。但是,现在我作为一个侦探被剥夺了能力,然而我还是存在于此。什么化为泡沫消失,大概只是我想太多了。”

“肯定是你想多了呀。”我笑着回答,然而雾切的表情很严肃。

“上次‘黑之挑战’之后,我也思考了一下……我认为自己太执着于侦探的身份了。当然,我是继承了雾切这个姓氏的侦探,对此我非常自豪,但是……我没有忘记……结姐姐大人你对我说过,不要背思想包袱。”

“是、是吗。”

尽管她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感情,但同时她也有自己的烦恼。平时她总是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发觉……“现在我被剥夺了‘侦探权’,很奇怪的是,我反而比平时更冷静一些。我的头脑比平时更清醒,也可以比平时更冷酷无情。”

雾切用指尖掩着嘴角微笑。

——感觉似懂非懂的,不过看样子这次的“黑之挑战”激发了她的斗志。

很少听到她说这么多话,从她的表情当中,透出几分精神高涨的感觉。如果要我大着胆子说一句——她看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侦探的身份对她而言是存在的理由,与此同时,也是无比沉重的压力,她总是用她那小小的后背和细细的腿顶着重压生存的。然而讽刺的是,这个被隔绝的空间,反而让她摆脱了平时所承受的重压,这让她得以重新审视真实的自我。

“这也要多谢结姐姐大人。”

“咦?我什么都没做啊……”

“有这样一个人陪在我身边,告诉我我不是一个空壳,这样就……”

她说到这里,好像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赶紧闭上了嘴。

我等了一会儿,看她会不会再次开口,然而可能是出于某种复杂的心理,她不肯再主动开口说话了。

“不过呢,‘侦探权’被剥夺只限制这个封闭空间之内,只是在犯人的规则之下才会变成这样……实际上你现在也是侦探啊。”

“真是这样就好了。”她不带情绪地说,把两只手插进制服口袋里。“但是,我可没打算像结姐姐大人这样,什么要保护别人,大家要一起活下来,这些想法我都没有。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算牺牲别人也要达到目的……这就是雾切家的侦探。”

“我知道啦,大侦探小姐。”

我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雾切的脑袋。

她向我报以气愤的眼神。

“那么拍卖会要怎么办?”

我为了逃避她的眼神而问道。

“要想连续五次拍到‘侦探权’是有可能的。”

“咦?你有办法可以一直自己拍下来,不让别人拍到?”

“嗯。”

“什么办法?”

“我跟结姐姐大人合作,拍下‘侦探权’的人不管是我们当中的哪一个都可以。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两个人算作一个人,资金加起来有两亿,能用的资金是其他人的两倍。其他人每次只能用2000万,而我们却可以动用4000万。对方应该没有禁止资金借贷。”

没想到居然会从她的口中说出“合作”这个词。从理论上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办法,但要是没有建立起信赖关系的话,这个计划就无法成立了。

我当然是信任雾切的。她是不是也同样信任我呢。

“怎么样,结姐姐大人?”

“第一次第二次也许还能用资金来压倒别人……但是从第三次开始,其他人应该也会产生这种心理,觉得‘只有跟别人合作才能取胜’。这样一来,其他人也许就会分成三组,到时就没办法靠资金取胜了。”

“总而言之,前三次应该是能赢的。尤其是第三次,多用一些资金也没关系。如果到这一步都比较顺利的话,那么从第四次开始,其他人就会产生别的心理了。”

“怎么一回事?”

“首先前三次,我们用‘侦探权’让所有人活了下来,这是前提。这样的话,其他人就会开始觉得,‘让那两个人来当侦探就放心了’。于是他们接下来想到的就是,‘尽量多留一些钱在平安离开的时候带走吧’。——这样就等于保证了我们的大获全胜。”

“事情会那么顺利吗……嗯——”

我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往后一仰。今天一整天都坐着不动,感觉身体都变迟钝了。

“不过,这个计划有两个问题。”雾切竖起白皙的手指说。“第一是‘保护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这个前提。诺曼所说的杀人魔在深夜会采取什么手段杀人,目前我们并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是否一定可以救到所有人。”

“一定要保护所有人才行啊。”

“问题不只这么一个。这里提到的‘所有人’,恐怕也将杀人魔,也就是犯人包括进去了。”

“这样啊……原来犯人也参加了拍卖会!”

“没错,而且犯人手上有总钥匙,所以他没有必要在拍卖会上取胜。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会来捣乱。也许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

“那合作的法子也行不通了。”

“不,我觉得还是有实行的价值。”

“为什么?”

“至少第一次第二次可以用合作的办法。到了第三次,情况就会发生变化了,说不定到时我们没能拍下‘侦探权’。但是这样也没关系,问题在于是谁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拍下来,然后我们要确认其中有没有什么古怪。只要我们逼得越来越紧,对方就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们。”

我们要反过来利用犯人所制定的规则,将其当做把犯人引出来的陷阱——在这么紧迫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想到这么多,不愧是雾切响子。要是她不在这里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看样子,其他人暂时都没有跟别人合作的意思。毕竟是昨天才第一次见到的人,怎么可能建立信赖关系呢。”

“这个计划行得通!”我兴奋地说。“本来就没有必要参加五次拍卖会,只要在中途找出‘黑之挑战’的犯人,那么游戏就结束了。”

“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我把钱让给雾切妹妹,你来把‘侦探权’拍下来。”

“……真的可以交给我?”

“总比我当侦探好吧。”我笑着回答。“首先是第一次拍卖会,我们一定要赢。”

“——我知道了。”我打开登山包,察看包里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有人站了起来——是七村。

“好了,各位。”七村摆出他一如既往的戏剧性动作开始讲话。“假如每个人的出价时间是五分钟,那么我们一共要花四十五分钟,从时间上来说,已经不能再拖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拖延下去吧。”

“谁、谁都不出价吗?”水无濑已经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了。

“等、等等,我还没算好!”鸟屋尾扳着指头不知道在数什么。

茶下在房间角落里,面朝着墙壁,嘴里念念有词,就像在跟一个隐形人说话一样。

“我才不想当侦探呢!我就是来买真空管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呜哇!”

美舟像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新仙两腿交叉,正在看他带来的书,感觉像是已经放弃了交流,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的确说过自己对拍卖会没有兴趣,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不知道他是否还是这么想。

夜鹤把登山包紧紧抱在怀里,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的样子,就像是把这一大笔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抚摸个不停,真是古怪的一幕。

“我说,雾切妹妹,”我小声说,“那个人……七村先生怎么办呢?要不要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第一次出价过后他应该就会明白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双零级的侦探,想来他肯定也正在想办法对付犯人吧。

“那么由我打头阵吧。反对的人请举手。”

当然,没有一个人反对。

七村确认没有人反对之后,提起登山包,向着出价的隔间走去。

“在我出价的时候,各位可以商量一下先后顺序,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七村一边这么说,一边打开了隔间的门。

可以从门缝里看到一台像是银行的AtM机一样的机器。七村站在那台机器前面,反手关上了门。

拍卖会终于开始了——

“那、那我们来商量一下顺序吧,各位。”我站起来说。“用‘侦探拳’来决定可以吗?”

“侦探拳是什么呀?”美舟歪着脑袋问。

“咦,你不知道吗?侦探比犯人大比猫小,犯人比猫大比侦探小,猫比侦探大比犯人小——大概就是这样。”

“这要怎么表示啊。算了,别搞这个了,普通的石头剪刀布不是更好。”水无濑表示抗议。

结果大家利用石头剪刀布决出的顺序是——鸟屋尾、雾切、夜鹤、新仙、茶下、美舟、水无濑、我。

在我们决定好顺序的同时,七村也正好出来了。他右手拿着一张小卡片——左手则提着变小了的登山包。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登山包上。好像比较……不,是相当轻了。

看起来,他似乎没有把现金藏在什么地方。在刚才的焚尸风波中,他的外套给毁了,所以也没地方可以藏。

“好了,接下来轮到谁了?有一点小小的手续要办,所以要花的时间你们还是当做五分钟左右比较好。”

七村这样说,把右手上的卡片给我们看了看,把旁边一把椅子拉了过来,悠然坐下。他把登山包扔在一边,这个登山包——已经瘪了下来。

室内骚动起来。我赶紧拉着雾切的手,来到离其他人比较远的地方。

“喂喂,七村先生是打算干什么啊!”

“你反应太大了,结姐姐大人。”

“可是!那个人肯定做了什么手脚啊。”

“是啊,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不愧是双零级。”

“现在不是佩服他的时候啦。这样我们就没办法拍下‘侦探权’了!”

在我跟雾切说悄悄话的时候,鸟屋尾走进了出价隔间。

他出完价之后,马上就轮到雾切了。

“该怎么办?重新制定计划吗?”

“这个嘛……”雾切抱着胳膊陷入沉思。“这次的拍卖会我们就回避吧。”

“回避?你是说不出价?”

“嗯。我们应该是赢不了七村先生的。”

“赢不了……这怎么能行!”

“别慌,姐姐大人,这样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七村先生是我们这边的人。”

“可是,我觉得那个人不能信任。”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因为他是个小气鬼!出租车费最后不也是雾切妹妹给的吗?”

“不能说合乎逻辑呢,但事实上他出价的时候就是出了一大笔钱。”

“是不是使了什么诡计……”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只不过,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更不能在这种时候消耗几千万了。如果那个登山包是在作假,他的目的是把出价金额炒高的话,那么我们付出的钱就都会损失掉了……”

“该怎么办,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我看到鸟屋尾从出价隔间里面出来了。他的登山包看起来跟进去之前几乎差不多大。

“这时还是保留吧。”

“呜呜……不要紧吗……”

在鸟屋尾之后,雾切走向出价隔间。她用两只手很吃力地提着登山包。一万张一万日元的重量相当可观,对她那两条细细的胳膊而言是很辛苦的。

在雾切出价的时候,我靠近七村。

“呃……那个,难道说……”我指着登山包说。

“哎呀,公开出价金额是违反规则的啊。就算是小姐你提出的要求,我也不能说出来。”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如果您有什么想法,能不能告诉我呢?我们行动起来也比较方便……”

“五月雨君。”七村抱着胳膊转向我这边。“我把你当做一个侦探,所以我才不说的。还是说,你希望我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高中女学生?”

他的意思也许是在说,不要依赖别人。

不管什么情况下,“请你告诉我”这种话,是不符合侦探身份的。

七村到底有没有胜算呢?

从他游刃有余的神情看来,似乎他已经确信自己一定会取胜了。

我无精打采地拖着脚步回到房间的角落,这时雾切也正好从出价隔间里出来了。我赶紧往她那边跑,整个人几乎是扑过去的。

“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雾切撩了一下颊边的头发。“我没有出价就出来了。看来0日元也是可以的。”

她这样说着,把一张小卡片拿出来给我看。

“这是?”

“是出价卡吧,大概是类似于登记卡的东西。”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出价仍在继续。

在雾切后面进入出价隔间的夜鹤,在里面花了不止五分钟,差不多捱了十多分钟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还是把登山包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紧紧抱在怀里。要钱还是要命,这个终极选择一定让她烦恼了好一阵子。

之后,新仙进了隔间,然后马上就出来了。他手上拿着卡片,看来手续还是办过了。他与夜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大概对于拍卖会真的没有什么执念吧。

接着是茶下、美舟和水无濑。其中花的时间最长的是美舟,她光是把装着巨款的登山包搬到隔间里就费了一番力气,然后操作机器好像也花了她不少功夫。

终于——最后轮到我了。

我提着沉重的登山包,走向出价隔间。现在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估计,所以我必须动作快点。

我站在这个很像电话亭的箱子前面,打开了门。

正对着我的是一台触摸屏机器,大概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为了这次游戏特意准备的吧,这些人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我走进隔间,把门关上。门关上之后,外面的人就看不见里面在做什么了。

触摸屏上有操作说明——“请输入您的姓名”这个年代干吗还用八比特像素风格啊。

总而言之,按照指示做了。虽然也想过要不要用假名,但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就如实输入了——“五月雨结”,操作跟AtM机没什么两样。

输入姓名之后,屏幕上显示出了登记指纹的画面。

我按照指示,把大拇指按在指纹认证装置上。

“登记成功”接下来屏幕切换成了输入数字的画面。

我让数字保持“0元”的状态,正打算按下“OK”的按钮之时——突然犹豫了。

如果七村的登山包是虚张声势该怎么办?

他会不会是用了某种诡计,暂且把资金藏在了某个地方呢。他制造出了投入巨款的假象,实际上只付出了最低出价的一百万元,这么一来,他只用一百万元就能顺利得到“侦探权”了。

七村会获得“侦探权”,这一点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在之前的出价人当中,有没有人注意到了七村的虚张声势。

不——他们当然注意到了。

他把空得那么明显的登山包拿出来给我们看,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可疑。

发觉他这种虚张声势的做法之后,大家会如何行动?

他们应该会反过来想到要自己取得“侦探权”吧。

只要出两百万就行了,出两百万就能取胜。

会不会有人出于这种想法出了两百万呢。

——等等,要是有两个人,或是三个人这么想呢?

两百万不够。三百万?四百万?——唉,该怎么办才好?

门禁时间十点越来越近,我必须赶快决定,大家都在等我。

我把登山包里面装钞票的塑料袋撕破。一捆钞票是一百万日元。

一番挣扎过后,我拿出了五捆——也就是五百万日元。

“500万日元”按下“OK”的按钮之后,入钞口自动打开了,我把五捆带着封条的纸币塞了进去。

于是画面又切换了——“出价成功”

这时,画面下面的一个口子里吐出了一张卡片,跟其他人手上拿的那种卡片一样。我抽出卡片仔细一看,发现卡片背面写着注意事项。

注意:拍卖会结束后,中标者所拥有的卡片将会自动成为总钥匙,请保管好这张卡片。

我拿着卡片出了隔间。大家的视线一起投了过来。

漫长的十分钟过去了。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鸣笛声。这是拍卖会结束的信号吧。我们的视线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游移。

“喂,你们看那个!”水无濑指着阳台上面。

诺曼的肖像画刚才所在的位置显示出了文字。在下面看不大清楚,所以我们都走到二楼阳台上去看。

那里显示的是拍卖的结果。

看到这个结果之后,最惊讶的人大概就是我。

说实话,我几乎想抱着脑袋大叫“上当了”——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我保持着面无表情,但说不定我的脸色实际上是相当难看的。

“真侦探先生,你只出了一万日元?咦?最低不是一百万日元的吗?”

美舟把手按在脸上歪着脑袋。

“是你个头啦,南瓜头。你看清楚点儿,单位是万元啊,他出的是一亿,一亿日元!”

“咦——?”

“正是。”

七村把身体靠在阳台栏杆上,把一只手向外伸开,说道。

“你疯了?”鸟屋尾的声音变了调。“第一次就出全额,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话说大家怎么都是零!”我不由得发出抗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什么怎么一回事……”水无濑皱起眉头。“你不是也看见那个侦探的登山包了吗,看到之后你还会浪费钱去出价?正常人都不会吧。”

“要是没有中标,出价的钱就会被没收的吧?说明的时候你难道没有认真听?”

“这么重要的钱怎么能说丢就丢呢?”

连夜鹤都在说我了。我无言以对。看来是我过度解读了……

我瞥了一眼雾切,她正用冰冷的目光往我这边瞧。

对不起……

“今天晚上只能靠侦探了啊。”茶下不知道为什么满头大汗,拼命擦着脸上的汗水。

“你、你会不会保护我们不被杀人魔干掉啊?”水无濑问七村。

“那是当然,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来吧,各位,请跟我来。我想这张卡片应该已经变成总钥匙了。”

七村扬了扬卡片给我们看,然后翻过栏杆,轻飘飘地落到下面的食堂地板上,一个人先出了房间。

“喂、喂,大家快跟上!”水无濑下了楼梯追七村去了,我们也跟在他后面。

我们从食堂出来,到了大厅。我小声对雾切说:“雾切妹妹,抱歉,我失败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结姐姐大人到底是经过了怎样的心理历程才会得出500万这个数字,我很容易就想象得到。”雾切用沉着的声音说。“虽然结果是失败了,不过我觉得这就是结姐姐大人你的风格。”

“你是在夸我?”

“不是。”

“……也、也对。”我垂头丧气。“话说回来,不知道七村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今天就把一亿日元全部花光了,之后他打算怎么办啊。”

“也许他是打算今晚就让一切结束。”

“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双零级侦探,说不定也是有可能的吧。搞不好他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七村好像正在查看大厅里的其他门。

我们聚在他周围:“这里有个卡槽啊。”

门旁有一条细长的缝隙。七村把卡片插了一半进去,响起了“哔”的一声电子音,然后门开了。

大家都“哦”的一声叫了出来。

“距离晚上十点还有四十七分钟,我们必须赶快找到客房。”

“七村先生。”雾切很少见地主动开了口。

“怎么了?”

“能不能把你的卡片借我用一下?”

“嗯,你试试吧。”

七村毫不犹豫地把这张价值一亿日元的卡片交给了雾切。

雾切接过卡片,跟七村一样,把卡片插进卡槽。然而没有任何反应。雾切默默将卡片还给七村。

“卡片好像能够感知使用者的指纹,这张卡虽然很薄但是做工很精细。”

七村把卡片收进口袋。

他们是在确认中标者以外的人是否也能使用总钥匙,而结果是不能。两个侦探之间的交流缺乏解释,真让人头痛。

我们打开门,一脚踏进一个全新的区域。

正对着门的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向前延伸而去,看样子好像有五扇门。此外,左手边还有一道楼梯,好像是往楼上去的。

七村走向最近的一扇门。

旁边没有插卡的卡槽。他握住门把手向外一拉,门开了。

然而门后只有一面用水泥筑的墙壁。虽然这景象很荒唐,但这也许为了在空间上把跟游戏无关的地方隔绝在外。

把其他的门打开一看,所有房间都被水泥封住了。这些水泥墙没有任何出奇之处,找不到暗门或是隐藏机关之类的东西。

“可以去的地方很有限,看来倒是省了不少事。”

七村很轻松地说。

我们决定上楼去看看。虽然这家酒店理应已经成了废墟,但走廊和楼梯上居然一尘不染,看得出是有人收拾过。只不过,楼梯却修得很陡,一点也不为客人着想,只能认为修这楼梯的人时故意想让我们不舒服了。

楼梯平台上的文字写着“2F”。

通往二楼的入口也被水泥完全封死了。水无濑试着踢了一脚水泥墙,但理所当然的,入口并没有打开。

于是我们又上了一层楼。文字写着“3F”。

来到三楼,这次入口终于打开了。

往上还有楼梯,可以看到楼梯平台上的文字是“4F”。然而台阶却已经从中崩塌,看来是没办法上楼了。从楼梯上的洞可以看到下面的楼梯平台,一个不小心搞不好会从这里失足跌下去。

“太危险了……应该竖个正在维修的牌子啊!”水无濑抱怨道。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往三楼走。

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在大概二三十米处向左拐了九十度。走廊上没有窗口,昏暗的灯光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走廊左侧等距离排列着房间门,一共有五扇。

离我们最近的那扇门上挂着“301”的牌子。

“是客房啊。”

七村握住最近那扇门的把手。门把手下面有插卡的卡槽,不过这时门好像还没有锁上。

七村打开了门。我们一同向房内看去。

这里看起来确实像是客房——不过说实话,这房间真糟糕。

我最先想到的是——监狱。

房间中央是一张简单的铁管床。这不是酒店营业时用的床,大概是为了今天专门搬进来的,怎么看都很廉价的样子。床头这一边的竖板——床头板上胡乱挂着毛毯和床单。现在没有女仆了,意思应该是叫我们自己铺床吧。

房间里的照明只有埋在天花板里的白炽灯。

室内没有窗口,只有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在偏高的位置有个采光窗大小的长方形小洞。而且这个洞里没有装玻璃之类隔绝外界空气的屏障,就这样空着,上面镶着铁栏杆,冷气正毫不留情地从外面往里灌。

难怪这么冷。房间角落里装着暖气片,不过很难说光靠这个能不能取暖。

在一进房间左手边的地方有个整体浴室,看来是有热水的。在这个令人绝望的环境之中,这简直就是唯一的希望。

这些就是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了。

“开玩笑吧……这样我们不成囚犯了吗……”

“这个时代囚犯的待遇还更好呢,”鸟屋尾皱着脸说。“这下,我的腿脚可要受凉了……”

“我想在大厅里睡觉——”美舟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我也有同感,不过门禁必须要遵守呢。”

新仙虽然叹着气,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什么都可以接受的沉稳。

“侦探先生,拜托你了,一定要来救我们啊。”

夜鹤在七村身上蹭来蹭去,像猫一样撒着娇。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在未成年人面前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看起来好像只有五间房,剩下的呢?”水无濑扫视了一番走廊,说道。

“是不是在拐角后面啊?”

我们暂时离开了房间,来到拐角处。走廊在这里向左拐了,与刚才方向相反,在走廊的右侧,五扇门一字排开。

再往前走廊就到头了,没有见到窗口和紧急出口。

三楼似乎是L型的结构,除了客房之外什么都没有。想必是在酒店原本的基础上,将其作为“黑之挑战”的舞台进行了改造。

“房间怎么分配?”七村神色自若。

“随便吧。”水无濑打开最近的一扇门。

“等、等一下,房间的顺序很重要,”茶下叫了起来。“你们想想啊,离那个有‘侦探权’的人近一些的话,得救的概率肯定会高一些。”

听到他的话之后,我们陷入了沉默。

的确如此。在侦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巡视的时候,杀人魔,也就是犯人,可能就会在暗中进行犯罪。

“根据这层楼的构造看来,侦探在入口处最靠前的地方会比较好吧?”

鸟屋尾提议道。

三楼的住宿层从结构上来看,走廊尽头没有出口,是一条袋形走道。只要有“侦探权”的人在入口处坐镇,哪怕犯人出现也不用担心会不知情。

“那我就住‘301’吧。”七村说。

“侦探隔壁的房间谁住?”水无濑问。

“果然还是用侦探拳来……”

“就说这玩意儿没人懂啦。要是没有人提名的话,那我就住进去了,没人反对吧?”

“喂,别想自己占便宜。”

茶下抓住了水无濑的肩膀。

“你干什么啊,大叔!”

“要公平决定啊,公平决定。”

“啊?要怎么公平决定?”

“用出价金额来决定如何?”新仙站出来调解。“当天拍卖会上出价金额高的人,就能够入住离侦探比较近的房间。”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以后出价的钱也不是白白浪费掉了,”鸟屋尾摸着自己的白胡子说。“就这样吧,我赞成。”

没有人表示反对。结果大家决定让我住在七村隔壁的房间里。

“只不过……仔细想来,其他人全都是零啊。”

“就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算了,麻烦死了。”

“等等,这个时候还是应该多花点心思。”

鸟屋尾从晚礼服的胸前口袋里取出了扑克牌,是那种魔术师经常用的单车牌。

“呃……剩下还有七个人啊,就用从红桃A到红桃7的这几张牌吧。从抽到数字最小的人开始,大家按顺序住进离侦探比较近的房间,这样如何?”

鸟屋尾抽出七张牌,把其他的牌收回口袋里。

“等等,你不会是打算耍诈吧,大叔。”

夜鹤用责备的口吻说,从鸟屋尾手上抢过了牌。她把这几张牌对着光照了照,又翻过来倒过去,检查牌上有没有做什么手脚。

“要是我发牌你不放心的话,那就找别人来。”

“那就让我来吧。”

这次水无濑从夜鹤手上抢走了牌。用笨拙的动作洗过牌之后,他蹲了下来,把七张牌在地上排开。

“谁先拿到算谁的,挑自己喜欢的牌吧!”

大家陆续捡起了牌。结果,抽到A的是美舟。之后依次是雾切、水无濑、夜鹤、新仙、鸟屋尾、茶下。

“……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啊,难道说你们也参与了这个阴谋?”

“您一直在说什么阴谋阴谋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无可奈何地说。只不过,这倒确实是某个组织的阴谋。

走廊最里面的“312”号室,因为第十个人鱼住已经死了,大家决定让它空着。

顺带一提,房间号码好像没有4和9。在比较老旧的酒店里经常可以看到这种习惯,这是因为人们通常认为这两个数字不吉利。

我看了看时间——九点四十五分。

“赶快进房间比较好,至少在十点之前应该还是安全的。”七村说。

聚集在走廊上的我们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十点过后,我会按顺序把门打开。在此之前,不管是谁来,都不能把门打开。请大家多加小心。”

对于七村的话,我们点头表示知道,在走廊上各自分别,一边在心中祈祷一切平安无事,一边走进房间。

“雾切妹妹。”我叫住了她。

“什么事?”

“很快就能再见到你吧?”

“……谁知道呢。”她不带情绪地说,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门关上了。不知为什么,每次跟她分别,我都不由自主地觉得这像是最后一次。

我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她房间的门——突然察觉到有动静,我向走廊前方望去,茶下正从对面走过来。在陈旧的酒店走廊上,穿着棒球服的男人缓缓走近,这一幕简直只能用奇妙来形容。

“您怎么了,茶下先生?”

“没有……”茶下回头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在。“你现在是一个人?”

“是的,如您所见。”

其他人好像都已经进房间去了。

“你是侦探对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关于阴谋的?”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件事实在令人觉得毛骨悚然……”茶下靠近我,突然压低声音。“这场莫名其妙的心理实验,可能就是那个叫做新仙帝的人搞出来的。”

“咦?”我也跟着压低声音。“新仙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见过他。两年前发生的事故……你记不记得?那次隧道崩塌,被困在里面的十五个人都死了……”

“啊,是的,的确有过。据说三天后救援队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是的,那条隧道一直有很多人目击灵异现象,我也在那里取过材。那起事故发生的时候,我觉得这可能也跟灵异现象有什么关联,所以赶到了现场,而且正好我家就在那附近。我在那里拍了好几张现场的照片……其中一张就拍到了。”

“是、是灵异照片?”

“不是不是,就是他啊,新仙,他在记者和媒体的人群当中盯着隧道看。”

“……应该是碰巧吧?也许他只是因为工作关系到现场来的。”

“工作?采访报道?大概吧,可能是,可能不是。这件事其实还没完,我在调查某栋发生过灭门惨案的房子时,随便拍了几张附近的风景。当时案子发生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所以附近都没有记者了。但是……照片里面拍到了一个人面对着那栋房子站着,他应该就是新仙。”

“是不是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啊?”

“我比较过很多次,不管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茶下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到这里来之后,我见到他的时候……一开始我也觉得他大概只是跟那个人长得很像。但是听到他说话之后,我总算搞清楚了,他……他就是死神,他会带来死亡。这个莫名其妙的心理实验,可能也只是死神的游戏,是用来观察面临死亡的人有什么反应的。”

新仙是死神?

用幽灵、死神之类超自然的东西来解决问题,身为一个侦探我实在无法苟同。但是从茶下恐惧的神情看来,他好像真的对此深信不疑。

“啊,已经没时间了,虽然很不想回房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走了。”

茶下调整了一下棒球帽的位置,回身沿着走廊往前走。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我对着他的背影问。

“也没什么理由,大概是我的第六感吧。”

九点五十分,我们互相告别了。我走向自己的房间,打开门。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我用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走进房间。

我踏进房间一步之后,手刚刚松开把手,门就自己关上了,看来门上装的是自动锁。

我又有点害怕起来,想把门打开,结果门很轻易地就开了,看来在夜晚时间到来之前这扇门都是可以自由开合的。只不过,要是在门禁时间一不小心打开了说不定会受罚,所以我还是很小心地重新把门关上了。

我观察了一下室内的情况。

这房间的构造跟刚才看到的七村的房间没有任何区别。天花板、地板、四面墙的水泥层都裸露在外,灰色统一了一切,感觉就连人的心情也跟着灰暗起来了。

这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这一点倒还好说,关键是寒冷实在让人受不了。如果能把那扇铁栅窗给堵上,应该多少会好一点吧。

我来到房间里面,仰头看着铁栅窗。这窗子的位置大概比我高出三个头,我没办法通过这扇窗向外看。从高度来看,应该差不多有两米吧。

干脆把毛毯塞进窗口里边吧。我这样想着,将目光投向床上。我正打算去拿毛毯,突然注意到了脚下。铁管床的床脚用螺丝固定在了地板上。

看来这张床是无法移动的,这应该是为了让我们没办法把这张床当成屏障防止杀人魔侵入吧,从中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仿佛是有意让我们无法保证绝对安全。

能够保证安全的只有“侦探权”,也许对方正是为了让我们这样想。话说回来,门本来就是向外开的,倒也很难说床到底能不能起到屏障的作用……我手拿着毛毯在窗子旁边跳上跳下的时候,晚上十点终于来到了。

并没有听到什么铃声,门锁被锁上的沉重声音向我告知了这一刻的来临。

在这一瞬间,我全身僵硬,虽然知道没什么意义,还是回头凝视着房门。

——这是杀人魔开始行动的时间。感觉整栋建筑物内的气氛都为之一变。

水泥墙猛地散发出了丝丝冷气,让房间里的灰色越发浓稠。我听不到丝毫动静,就好像全世界的生物都灭绝了一样……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十点零一分……零二分……我查看了一下房门。前后摇了摇,房门纹丝不动。

真的被关起来了……我突然觉得很无助。

虽说这次是我自己一头闯进来的,但参加“黑之挑战”这么可怕的经历,我真是已经受够了。

杀人魔随时都可能打开这扇门进来。杀人魔,也就是犯人,他真的就在参加拍卖会的人当中吗?

我想起到这家酒店来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报道。报道中提到的那起案件,说是一个住在这里的客人突然像发了狂一样,接连杀害其他的客人。那个人好像产生了幻觉,他认为“墙后面有人袭击他”。

墙后面……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四面墙都在注视着我。

事实上,也确实有人正注视着我们,就是那些观看“黑之挑战”取乐的有钱人……不,还有一样东西比这些可怕得多。

——那就是死亡。这墙壁的冰冷,其实是死亡的温度。

可能是因为刚才听茶下说了那些话,“死亡”这个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压抑的封闭感逼得我几乎要大喊大叫了,但我还是忍住了。

没事的。

……没事的?这么说有什么根据?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救我的就是拥有“侦探权”的人——侦探。现在,我根本不是侦探,只是一个软弱无力的高中女学生。

我渴望得到侦探的力量。渴望得到对抗黑暗、对抗犯罪的力量。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敲门声。

“是我,七村。”没错,这是七村彗星的声音!

“我开门了。”伴随着“哔”的一声,响起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门开了——我不由自主地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摆出了警戒的架势。

开门的人万一不是七村该怎么办?或者……说不定七村就是那个杀人魔?

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但冰冷的空气却让我疑窦丛生。

“你没事吧?”出现在门口的人正是七村。

他右手拿着的不是小刀,不是手枪,而是钥匙卡。

我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点头。

“好,那我们到下一个房间去,跟上。”

我踉踉跄跄地跟在七村后面。走廊上的灯光比刚才暗了,营造出夜晚的氛围。

旁边的房间好像是美舟。

七村把卡插进门把手下面的卡槽里。门锁打开了。

把被关着的人放出来,虽然七村做的无非就是这么一件事,但就我看来,他简直就像救世主一样。

“哇——,得救了!谢谢!”

过去的超能力少女美舟冲了出来,我跟美舟无缘无故地来了个拥抱。

“待会儿再庆祝你们的重逢吧,我们去下个房间。”七村沿着走廊往前走。

下一个房间是雾切。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十点零五分。

按照这个速度,应该用不了十五分钟,就能把所有人都放出来了。

七村正要把卡插进雾切房间的卡槽,就在这时——我视野的一角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走廊前方,在走廊向左拐了个直角的地方,有一个人。

“七村先生!快看!”我用近乎惨叫的声音叫了一声七村。

那个人影一下子在走廊的拐角处消失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远去了。

七村离开了门边,向我手指的走廊前方看去。然而七村抬起头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那里有人!”

“有人?”

“我也看到了!”美舟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又黑,隔得又很远……感觉不是很清楚……但那里确实有人!”我一边说一边跑了出去。

七村跟美舟马上跟了上来。

我来到了走廊拐角处,向前望去。在一片昏暗的走廊深处——恰好有一扇门关上了。

“看到了吗?”

“嗯,”七村的目光变得锐利,他点了点头。“是最里面那个空房间。”

黑影躲进了门后的阴影之中,然后门关上了。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能够开关门的只有手上有总钥匙的人,”七村举起自己的卡片示意,然后说。“除了有‘侦探权’的我之外,手上有总钥匙的人,就只有杀人魔了。”

“也就是犯人对吧!”

“我们快追!”我跟美舟跑了出去。

“不,等等,”七村拦住了我们。“你们在这里等着,在这里可以看到整条走廊上的情况,要拜托你们放哨了。”

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恰好在走廊的拐角处,在这里的确可以看到所有房间的门。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侦探先生,你们一定要干掉犯人!”

美舟走到走廊的角落里,贴着墙壁蹲了下来。

“你一个人没关系吧?”

“嗯!”

“万一你看到了什么人,就大声喊那个人的名字,听明白了吗,小姑娘。”

“我已经成年了!”

“拜托你了。我们快走吧,五月雨君。”

“是!”我跟七村一起奔向走廊深处,我们站在了空房间的门前。

七村的动作倏然静止,他听了一听门后的动静,然后把钥匙卡插进了卡槽。他手上用力,猛地把门拉开。

犯人会不会冲出来呢——还是说他正举着枪埋伏在里面呢——

我这样想象着,不由得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然而室内空无一人。

由于房间里的灯还开着,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狭窄的室内一览无余。至少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不用说犯人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我的确看到这扇门关上,有人进入了这个房间。而且不光是我,七村和美舟都看到了。

这个房间跟其他房间一样,只有正中央的一张床。由于这个空房间没有人使用,毛毯和床单还挂在床头板上。看样子,床后和床下都没有藏人。

我们踏进了房间。我们察看了整体浴室,里面自然也没有人。

犯人消失在了哪里?一个人凭空消失了——而且异乎寻常的还不只是这个。

在一进房间右手边的墙壁上,有个用粉色荧光涂料画的大大的“×”。

“这……这是什么啊?”

“应该是犯人画的吧。”七村用指尖碰了碰涂料说。

不知犯人是逃到这里来之后画的这个“×”,还是在画完这个“×”之后回房间的时候恰好撞见了我们。

“犯人到这里来过,这一点毫无疑问。既然如此,这个房间的某个地方肯定有暗道,难道不是吗?”

“唔嗯……”七村好像在思考什么,盯着墙壁看。

床下,周围的墙壁,整体浴室的天花板,我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敲了个遍,然而哪里都没有找到暗道的入口。

难道犯人还在房间里?但是他没有地方可以藏身。床垫也没有厚到可以藏人。

窗子呢?我跳了起来,手勾住窗沿。花了点力气爬上去之后,我抓住了铁栅,这铁栅是冰冷的,硌得我的手生疼。理所当然的,这铁栅并不能取下来。再说这窗口的大小不过横向四十厘米、纵向二十厘米左右,就连我也会卡在里面,根本就没办法通过这窗口出入。铁栅后面是深渊一般的暗夜——这个房间完全是个密室。

七村从墙边走开,也开始跟我一样调查室内的情况。

我们花了好一会儿仔细调查房间里所有的地方。在这期间,美舟正一个人坐在走廊上,我不禁有点担心她会不会被犯人掳走。

最后,七村拍了拍西装上衣上的灰尘,说道:“没有能供人出入的地方呢。”他的结论也跟我一样。

“犯人到底消失在了哪里……”

“恐怕……”七村指着画着“×”的墙壁。

“墙?难道你想说犯人是穿墙走了……”

假如犯人真能穿墙,那又会怎样?隔壁是茶下的房间。

“我去看看。”七村把卡插在门上,到走廊上去了。门在我眼前关上了。

“我也去!”我伸手推门,想去追他。

——打不开。在这个时间段,门是会自动上锁的。唉,我又被关起来了。

走廊上远远传来美舟拖长声音喊着“侦探先生”的大叫声。七村说过“要是看到了什么人,就大声喊那个人的名字”,她大概是在忠实执行七村的指示吧。

“抱歉,七村先生!我被关起来了……”我一边敲着门一边说。

两三分钟之后,七村很快就回来了。

门打开了,我来到走廊上。

“五月雨小姐——!”

美舟正在走廊拐角处挥着手。我也向她挥手回应。

“看来我们被将了一军。”

七村向着隔壁的房间扬了扬下巴。

将了一军?

隔壁房间的门关着。大概是七村确认过室内的情况之后离开了房间,所以门就自动关上了吧。

七村再次插了卡,把门打开。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茶下昭雄从床的右侧滑了下来,他的头还搁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那双眼睛仿佛受了惊吓一般睁得很大,嘴巴大张着。他的两只手臂在身体两侧无力地左右摊开,他的双腿也一样松弛,略微偏向房间里侧伸开。

像是他的个人商标一样的那顶棒球帽落在了床后。太阳眼镜有点歪了,还挂在他脸上。落在床前的运动包想必是他的行李吧。

“茶下先生……”

“他死了。”七村用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语气宣告他的死亡。

“他真的死了?”

“嗯,脉搏跟呼吸都没有了,刚才我已经确认过了。而且,他的脖子上还有掐痕,看来是遭人扼颈而死。”

“被掐死的……”

理所当然,房内并没有其他人。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十点三十分。

从门禁时间十点钟开始,犯人在短短三十分钟之内,将茶下杀害之后逃走。

我们刚才的确目击了疑似是犯人的人影。

然而,犯人难道不是进了隔壁那个空房间吗?

实际上,隔壁的空房间里也的确有痕迹,那应当是犯人进入之后留下的。

墙上的“×”——

这难道是在暗示隔壁的茶下的死亡吗。

我胆战心惊地踏进房间。

我察看了尸体。

没有呼吸,至于脉搏……我做不到,我不敢去碰他,我的专业领域本来就不是杀人案件,我不会验尸。然而,茶下已经死亡的事实,只要一看他圆睁不动的瞳孔,就已经一目了然了。

我察看了整体浴室,没有人;我察看了床下,没有人;铁栅十分坚硬,无法撼动。

这个房间也完全是个密室。床上的毛毯卷成一团,但那个大小也藏不了人。

“五月雨君,你看一看尸体的脖子,上面清楚地留着人手指的形状,看来他是被人直接用手掐死的,还可以找到被害者抵抗时留下的痕迹。”

“如果是这样,那么犯人有可能被抓伤了呢。”

“如果犯人没戴手套的话。”

“咦?茶下先生的嘴里有东西。”我注意到了一件事,说道。

他嘴里塞有异物。七村从西装内袋里取出镊子,把茶下嘴里的东西摘了出来。那是一张揉成了团的纸片。

七村把它放在床上,一面注意不用手去碰,一面把它展开。上面写着字:“第一个目标——复仇成功!”

我们被将了一军。完全让犯人占了先机。

我跟七村让现场保持原样,从房间里出来。

我们回到美舟那里。我们向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美舟惊慌失措,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

“你们先回大厅去,我去把其他关着的人放出来。”

“好的……”

我跟美舟一起下楼梯到了一楼。我们想要进大厅,却发现大厅的门也需要钥匙卡才能打开。

我跟美舟坐在走廊上,决定在这里等大家来。我们不觉得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因为有一条规则规定每晚被杀的是一个人。

至少今天晚上不会再有人死了。

由于别人的死亡,我们竟然萌生了安心的感觉……要是在这种环境下再呆个几天,不知道我们会不会精神崩溃。

犯人到底是怎么杀害了茶下,又是消失在了哪里呢……

正文 第五章 侦探的奏鸣曲

除了已经死亡的茶下之外,我们所有人会合之后,来到了大厅里的等待区。除了我、美舟、雾切和七村之外,所有人都把装着巨款的登山包牢牢抱在怀里。大家都是一脸经历了恐惧之后的疲惫表情,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跟雾切的重逢轻描淡写:“你没事吧?”

“嗯?”就这么两句话。

因为刚才看到了尸体,我现在的心情很沉重,而面临事件的雾切表情也很严肃,也难怪我们的对话接不下去了。

七村好像已经告诉过他们茶下被杀一事了。

七村不想再多解释了,于是我代替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人消失在了空房间里?”水无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也看到有人进了空房间,这是真的。”美舟说。

“杀人魔有什么事要进空房间啊。”

“不知道。”我摇头。

“你看,果然没错!”水无濑有点激动地提高声音。“侦探果然一点儿用都没有。要是自己没有拍到‘侦探权’,人身安全就没有保证,杀人魔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思考着该如何反驳他。然而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次的确是我失败了。”七村交叉着两条腿坐在沙发上。

尽管他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态度倒是趾高气扬的,难道说他连重新振作起来的速度也是最快的吗?

“美舟小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不知道可以吗。”雾切突然开了口。

“什么什么?”

“你在走廊上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人出入房间?”

“这个嘛……我从头开始想一遍,你等等啊……首先是侦探先生,还有五月雨小姐两个人进了空房间,没错吧?然后应该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吧……侦探先生一个人从空房间里出来,所以我就喊了一声‘侦探先生’,因为他叫我要是有人出来就喊。”

“然后呢?”

“侦探先生好像进了隔壁的房间吧,就是那个戴棒球帽的人住的房间。但是过了差不多两分钟他就出来了,又回空房间去了。五月雨小姐从空房间里出来,他们两个人一起进了戴棒球帽的人住的房间。”

“还有呢?其他的房门有没有开过?”

“唔——嗯……这个嘛,门开过的只有侦探先生他们在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出入房间了。”

当时七村用总钥匙放出来的人只有我跟美舟,美舟坐在走廊的拐角处当看守。

假如美舟的证言准确无误,那么可以认为,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都还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

然而——茶下脖子上的掐痕,表明他是被人直接用手掐死的。要是没有人出入房间的话,那么自然也就没人能去掐他的脖子。

“也就是说,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新仙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说。“杀人魔在晚上十点到来的时候杀害了茶下先生,正在他想要回去的时候,恰好撞见了七村先生他们,因此他仓皇逃进了空房间。七村先生他们追上去之后,杀人魔已经从空房间里消失了——”

“应该就是这样吧。”鸟屋尾表示同意。

“喂,老爷子,”夜鹤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说到从密室里消失,那不是逃生魔术师的拿手好戏吗?老爷子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用的什么手法?”

“谁是老爷子啊,我还没到被别人那么叫的年纪呢,”鸟屋尾一边在脑袋上抓来抓去一边说。“你说得没错……我的外号可是‘日本的大卫科波菲尔’,没有什么密室是我逃不出来的!”

“你这句话难道是承认自己是犯人?”夜鹤咧嘴一笑。

“你、你你、你说什么!我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啊,为什么我会是杀人魔?”

“呵呵呵,你这么慌张啊,我是开玩笑的啦,老爷子。你说是不是?”夜鹤对抱在怀里的登山包说。

鸟屋尾皱着眉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犯人真的在这些人当中吗?被关在客房里的人应该是不可能杀害茶下的。

犯人抢在侦探之前先到目标人物的房间里去将其杀害,这件事本身并不难,因为杀人魔,也就是犯人,他没有门禁的规则限制。然而在这次这种情况下,犯人在犯罪之后,应该是无法回到房间里去的,因为美舟这个看守正在走廊上。假如她的证言没错,那么犯人从空房间里消失之后,应该并没有回到房间里去。

然而七村把所有人都从房间里放出来了,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在客房里,这跟犯人无法回到房间的事实产生了矛盾。

这就意味着——犯人不在这些人当中,难道不是吗?

这次“黑之挑战”的犯人,果然是藏在这间酒店的某个地方,远远地监视和控制着我们的。

“喂,雾切妹妹。”我向坐在我旁边沙发上的她说。

“你是想说‘犯人不在这些人当中’对吧,姐姐大人。”

雾切像是不想让周围的人听见,在我耳边悄悄说。

“唔……你怎么知道?”

“只要一看结姐姐大人你的眼睛就知道了。而且我也开始觉得,说不定事实就是如此。”

“咦,那么果然是……”

“现在还很难说。还有许多谜团必须要解开,比如说犯人如何消失,还有密室之谜等等。”

不知为什么,雾切的眸子看起来熠熠闪光。

她从小就接受侦探的纯粹培养,也难怪她在事件发生的现场显得这么有活力,毕竟这里就是她的战场。在此之前,也许她连这种感情也是压抑在心中的。而现在,她彻底摆脱了束缚。

这像是给了我一剂强心针。

“我有一件事想要确认一下。”新仙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举起右手发话。

“你想说什么啊大叔,我允许你发言了。”水无濑指着他说。

“七村先生和五月雨小姐,你们两位在空房间里足足停留了二十分钟对吧,请问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咦?”难道他怀疑起我了?“这个……我们发现犯人消失之后很吃惊,调查了一下室内的情况,千真万确。我说的没错吧,七村先生?”

我问七村,他稍稍举起右手以示回应。

“足足二十分钟?你们就把走廊上的美舟小姐丢在那里不管?”

“我、我也很担心美舟小姐的安危啊!但是她所在的位置就算有人接近也马上可以看见的……”

“不,我并不是想为这件事责备你。问题比较大的是美舟小姐那边。”

“咦?”

“我、我吗?我怎么了?”

“美舟小姐一个人独处了二十分钟,没错吧?”

“是的……的确是这样……”

我不明白新仙这个问题有什么意图,感到很疑惑。

“那么我的这个推测是否说得通呢?五月雨小姐你们在走廊上目击的人影并不是杀人魔,而是藏在这家酒店里某个地方的共犯,真正的杀人魔是美舟小姐。”

“啊?我——?怎么一回事啊?”

“共犯故意在两名侦探面前现身,把他们引出去,逃进空房间之后,共犯使用某种手段消失了。侦探对此感到惊讶,他们很有可能会开始检查室内的情况。事实上,他们在房间里停留了足足二十分钟,而这二十分钟就是问题所在。在这段时间里,有一个被侦探放出来的人处于自由状态,这个人就在走廊上——那就是美舟小姐。”

“但要是南瓜妹妹就是杀人魔,她手上有总钥匙,何必要特意等着侦探来把她放出去呢,你说是不是?”

夜鹤对着登山包说。

“不,等着侦探来把她放出去,自告奋勇提出当看守,因而留在走廊上,她只是想要给别人造成这一系列的印象而已。然而,在两名侦探调查空房间的时候,她实际上并不在走廊上。”

“那她在哪里啊?”水无濑凶巴巴地说。

“‘311’号室,也就是被害的茶下先生的房间。”

“你的意思是说,美舟小姐趁我们调查空房间的时候杀害了茶下先生?”我愕然道。

这的确——不是不可能。

如果她就是犯人,那么她完全能够闯进茶下的房间。在二十分钟内将茶下杀害之后,她只要若无其事地回到走廊的角落处……“我、我不是犯人啦!呜呜呜!”

美舟开始瑟瑟发抖。看到她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般的神态,实在很难想象她做得出那么大胆的犯罪行为。

“然而从理论上来说,我认为只有可能是你。”

新仙仍然步步紧逼。

“请等一下。按照你的说法,美舟小姐必须很早就被放出来对吧,”我试着反驳他。“但是我们是用扑克牌来决定房间分配的顺序的呀,她不一定可以住进自己理想中的房间——也就是离侦探较近的房间……”

“在那种情况下,当天的犯罪行为只要跳过就行了。拍卖会还有四次,她总有一次可以住进离侦探比较近的房间。”

我一下子就被驳倒了。犯人果然……就是美舟?

“慢着慢着,南瓜头怎么可能是犯人嘛!”水无濑插话了。

“怎么一回事?”新仙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反问道。

“新仙先生,说简单点儿,你就是觉得这个南瓜头是‘假装在放哨,实际上人不在走廊上’,对吧?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时候,她在走廊上隔着门跟我说话来着。”

“啊——,是的是的,的确是这样!”美舟好像突然想了起来,说道。

“那个时候外面乒乒乓乓地很吵,侦探又老半天不来,我敲着门大喊了一声‘快把我从这里放出去’,然后外面就传来了南瓜头的声音,我跟她讲了不少话。”

美舟所在的地方的确跟水无濑的房间隔得很近,隔着门说话也是有可能的。

“你们一直说了二十分钟的话?”新仙问道。

“不……大概十分钟吧?”

美舟连连点头。

“那么说不定她是在剩下的十分钟之内进行犯罪的。”

“这不可能,”夜鹤即刻反驳。“南瓜妹妹叫‘侦探先生’之前……大概五分钟左右吧,我也跟她说了一会儿话。我听见房间外面有声音,所以隔着门叫了一声,她就回答我了。你说是不是——?”

夜鹤的房间也在走廊的拐角处,这个范围应该是足以让她们交谈的。

“有没有可能是用了无线电之类的东西?美舟小姐只要把这个放在地板上,就算她不在那里也可以跟你们交谈。”

新仙很冷静,他一下子就能想到该怎样反驳,看来这个人也不能小瞧。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隔着门可以听出南瓜妹妹的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我想她应该就在那里吧。”夜鹤露出迷人的微笑说。

“我也这么觉得。”水无濑点头。

“这样啊——”新仙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口说。“我明白了,只能说美舟小姐基本上是不可能进行犯罪的。我收回美舟小姐是杀人魔的这个说法,看来是我搞错了,非常抱歉。”

新仙站起来鞠了一躬。

美舟撅着嘴瞪了一眼新仙,不过她似乎没有再谴责他的意思。

可以说,水无濑跟夜鹤两个人已经确证了美舟的不在场证明。

美舟的确是在走廊的角落处放哨,她暗中将茶下杀害的推论是不成立的。

而同时,她的证言——“在她放哨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出入房间”,我们也必须把这当做事实。

“但是,这样就搞不清楚杀人魔到底是谁了啊,”鸟屋尾一副很疲倦的样子,肩膀垮了下来。“按照我的想法,那个操纵诺曼的人八成躲在这酒店里的某个地方,他肯定是走了一条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暗道杀死茶下的。”

“我们很仔细地调查过房间,没有发现什么暗道。”我说。

“那就是你们调查不仔细。听好了,逃脱手法都是有玄机的,魔术师的锁链一下子就能解开,而且乍看之下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其实是有暗道或者密室的。”

“要这么说的话,那鸟屋尾先生自己去调查房间啊,”我负气地说。“搞不好能发现什么只有专家才知道的东西。”

“这个嘛……等我先休息一下再说。”

鸟屋尾打着呵欠说。这人真是不急不忙的,看样子他是觉得至少在明天的拍卖会之前都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或者有没有可能是他用了逃生魔术的手法杀害茶下呢?

茶下跟鸟屋尾的房间相邻,要是有什么“穿墙魔术”是我们不知道的——鸟屋尾冲进空房间,穿过有×记号的那面墙来到茶下的房间,将猝不及防的茶下杀害。接下来,他又穿过了一面墙,回到鸟屋尾的房间“310”号室。

——不知道这种事有没有可能发生呢。

曾经在这家酒店里杀害了很多人的那个人这样说过:

“墙里面有人在偷窥我!”

还有那面墙上的×记号,是不是墙壁隐藏着什么秘密呢……不管怎么说,还是有必要仔细调查一下现场。

“我说,雾切妹妹,我们去调查一下三楼吧。”

“是啊,我也正想去调查一下,不过还是等到早上再去比较好。”

“为什么?”

“如果不把七村先生带着,我们打不开门锁,什么事情都要找他太麻烦了。过了早上七点之后我们就可以自由行动了,等到那个时候再去吧。”

“但是犯人可能会趁这段时间毁灭什么重要证据……”

“看来有必要监视有没有人出入这个大厅。”

雾切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突然向着大厅的角落走去。

“等等,你去哪儿啊?”我赶紧追上去。

“没必要跟他们在一起。”

雾切把裙子折好,在大厅的一角抱着膝盖席地而坐。紧挨在旁边的就是出大厅的门,在这里监视出入的人是最好不过了。

“你真是没有合作精神啊。”

“怎么会,”雾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反驳道。“我是看人的。”

“哎,假如犯人真的就在那些人中间,那的确是没办法合作的。”我望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些人。“雾切妹妹,对于犯人的身份,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头绪?”

“连尸体都还没有调查,怎么可能知道犯人是谁呢,真想赶快去看看尸体啊。”雾切说了句不像中学生会说的话,耸了耸肩膀。“我说,结姐姐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关于你在走廊上看到的人影……那个人的容貌和身材,你看清楚了什么没有?”

“唔——嗯……因为到了晚上,走廊上的灯光变得相当暗了,所以我几乎没看见什么啊,本来视力也不算太好。不过,走廊上有人,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美舟小姐也看见了。”

“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是啊……那个人一瞬间就消失在拐角处了嘛。”

“衣服呢?是裙子还是裤子也不知道?”

“至少是没有看到裙摆……啊,不过那个人跑进‘312’的空房间时,我记得他衣服的下摆好像飘了起来。”

“有没有可能是大衣或是上衣的衣摆?”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可能就是吧,感觉不是很清楚啊。”

“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吧,那个时候结姐姐大人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我有什么办法,就是那种情况嘛。”

“要是姐姐大人可以看清楚犯人,说不定现在事件就已经解决了。”

“话是这么说……”

我无言以对。

可以说目前为止“黑之挑战”都是按照犯人的计划进行的。虽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我们完全陷入了被动。

我们必须赶快揪出犯人,让“黑之挑战”结束。

“说起来……”我想起了一件事。“十点钟我们进房间的时候,茶下先生把我叫住了,跟我讲了些奇怪的话。当时我觉得他又在胡言乱语,不过现在想起来,他可能是想告诉我什么讯息……”

“他说了些什么?”

我把茶下告诉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雾切听。

“新仙先生是死神?”

“我觉得他应该是胡说八道。”

“但是这跟新仙先生本来在自我介绍时说的话并不矛盾,”雾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地板说。“他总会不自觉地被跟死亡相关的地点吸引,不管这是否出自他本人的意愿,也许就是这样。这种感觉我也能够理解。”

“我完全不明白,”我无力地摇摇头。“不过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收到‘黑之挑战’邀请函的人,这一点很令人在意。不知道他是一个不请自来的访客呢,还是说他就是……”

犯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未免太简单了。虽说按照常理,最可疑的人不可能是犯人,但是……“以后他也许会是一个左右我们命运的重要人物呢。”

“很少听到你说‘命运’这种抽象的词啊。”

“是吗。结姐姐大人你可能想象不到吧,我其实很喜欢这种词。”

“哦——,我本来还以为你会不屑一顾地说命运、希望之类的词‘不合逻辑’呢。”

“我只是对那些不能单纯用逻辑来解释的东西感兴趣而已。”

雾切不带感情地说,把脸转向了一边。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零点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们难免都是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都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其中只有拥有“侦探权”的七村一个人还是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交叉着两条腿坐在那里。都已经在犯人手上吃了一次败仗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那么冷静的。

总而言之,只能这样等到早上了。

我本想跟雾切聊聊天,回头一看,却发现她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睡梦中发出沉稳的呼吸声。

她一定是很累了。

我注视着她沉睡的侧脸。我发觉她的睫毛很长,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十三岁女孩的睡脸。白皙的脸颊看起来很柔软,微微张开的嘴唇给她看起来毫无温度的苍白肌肤增添了一抹不那么醒目的红色。

原来她卸下防备的时候,表情是这么纯真可爱……她平时显露出的成熟表情,其中一定充满了她勇敢面对侦探、案件这些血腥东西的坚毅决心。一想到她一直受到宿命的束缚,我就觉得心痛。在此之前她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对于自己侦探身份的迷惑,我觉得这也可以理解。

将来她还会继续以侦探的身份活下去吗。

还是说,总有一天她会放弃呢。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她的睡脸能够一直这么可爱。

我一边注意不把她弄醒,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了文库本,开始看书。

必须要监视有没有人出入大厅。我很擅长熬夜的,上初中的时候好几次写诗写到了早上。当然,写诗的本子已经烧掉了。

顺带一提,为了以后方便,我们把门开着,用门掣(七村的圆珠笔)卡住了,就算没有钥匙也能够自由出入。

我一边跟睡意作斗争一边看书,右边肩膀上突然觉得有点重。原来是雾切靠着我睡着了。

我不由得想摸一摸她的头,但最后还是作罢了。我感受着她的重量,继续看书……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脸朝下趴在地板上。眼镜也掉了,落在我面前。我一个激灵,赶紧支起身体,把眼镜戴上。

“你不用那么慌张,姐姐大人。”雾切就紧挨在我旁边。

“咦……咦?我……”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如果全部都是梦该多好……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环顾周围。当然,我眼前的现实还是酒店的废墟,那些熟悉的面孔正在沙发上休息。

“结姐姐大人的睡相原来这么差。”雾切咯咯笑着说,她一只手上拿着我的文库本。

“我睡着了?”

“嗯。”

“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我是被人袭击之后昏过去了呢……”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到早上七点了。

“夜晚时间快要结束了。”

“我睡了很久啊……”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雾切妹妹,抱歉。”

“不,没关系,而且这本书也比我想的要有趣。”

雾切把文库本合上,放在我旁边,这本书的书名是《长屋杀人事件》。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看推理小说,这难道是侦探的宿命吗?

“那下次把续集借给你,”我站起来,做了一下伸展运动。“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好像有种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削减的感觉。”“真希望事件能够尽快解决呢。”

雾切也站了起来,模仿着我做起了伸展运动。

我向等待区望去,看到他们各自在沙发上睡着了。美舟从沙发上滚了下来,瘫在地板上。我觉得应该不是遇害了……不过他们已经在这里过了两天,想必要比我们更加疲劳。

“至少在我们监视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人出入大厅。”

雾切很快出了大厅。我赶紧跟在她后面。

我们上了楼梯,进入三楼客房区。灯光仍然很暗,保留着夜晚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我想起了在走廊拐角处见到的犯人的黑影,身体发起抖来。

雾切径直向着走廊深处走去。正在我们走过拐弯处的时候,灯光突然变亮了。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看来到了设定的时间,灯光就会自动切换。

“首先去查看一下茶下先生的尸体。”

雾切打开了走廊上从里往外数的第二个房间的门,也就是“311”号室。没有钥匙卡房门也可以打开。

“房间里的情况有没有变化?”

听雾切这么一问,我查看了一下室内。

茶下的尸体跟我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一样被摆在那里,坐在床的右侧。他脸上惊愕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唯一变了的,大概就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跟发现尸体的时候完全一样。”

“是吗,那就好。”

雾切从制服口袋里取出黑色的手套,戴在两只手上,大概是为了防止留下指纹吧。

“黑色的手套很少见啊,警察跟法医都是用白色手套的……”

“因为我是侦探。”雾切这样说道,走到尸体旁边。

在她查看尸体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调查了一下室内的情况,不过并没有什么新发现。哪怕是地上掉的一颗纽扣也好……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情没有那么凑巧,地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放在床前的运动包里面塞的都是换洗的衣服,这些衣服全都是棒球服。

“看来他的确是被掐死的。他的直接死因是被人用手扼颈。”

雾切仔细盯着尸体看。真亏她能这么平心静气的……不愧是编号“9”的侦探。

我躲得远远的应了她一声。

“只不过,有几个地方比较令人在意。”

“什么地方?”

“除了掐痕之外,接近下颚的地方还有像是被绳状物勒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被害者的脖子被勒过两次?”

“不知道是分开的两次还是同时,”雾切拂了一下落在肩膀上的三股辫说。“还有掐痕……这非常不一般。”

“不一般……?”

“一般情况下,如果这个人是被人直接用手掐死的,那么被害者的脖子上至少会留下犯人的手指印。”

“嗯。”

“比如说,我想掐死结姐姐大人的时候——”

雾切向我靠近,稍微把指甲侧过来,双手伸向我的脖子。她戴着手套的指尖碰到了我的脖子,有点痒。我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要么是从正面这样掐,要么是从后面偷偷地掐……”

“如果不接近被害者就无法进行犯罪呢。”

“没错,不过问题不在这里,”雾切指着尸体上的掐痕说。“如果像我刚才那样掐别人的脖子,拇指肯定会在上方。但是从茶下先生尸体上的痕迹看来,拇指却是在下方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手指上下颠倒的人?是、是外星人吗?

“也就是这样吧。”

雾切绕到床对面,然后膝盖跪在床上,靠近尸体。茶下的头搁在床上,后脑勺枕在床的边缘仰望着天花板,雾切来到了能够低头俯视尸体头部的位置。

然后,她双手伸向尸体。

“像这样从头上掐他的脖子。”雾切做了个掐脖子的假动作,从床上下来了。

的确,对于一个仰面朝上的人,只要从他头部的方向接近他,然后掐他的脖子,那么掐痕就会上下颠倒了。

“那么……茶下先生头靠在床上休息的时候,犯人偷偷从床对面接近他,把他掐死,是这样吗?”

“仅凭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就是这样吧。”

“那就奇怪了啊,”我再次环视了一番室内。“如果说,茶下先生是在床边休息的……那么犯人从房门进来的时候他不可能毫无察觉。难道说他睡得很熟,所以没有发现?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犯人还特意绕到床的左侧掐他的脖子,这样太不自然了。茶下先生没有发现犯人的话,那犯人只要从正面掐他的脖子就行了,何必要这么麻烦。”

“是啊。话说回来,在当时的情况下,茶下先生应该是不可能睡得安稳的,毕竟也不知犯人什么时候会来袭击。”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要是犯人从大门进来,那么茶下先生论如何也是会发觉的。话说回来,根据美舟的证言,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没有人出入房门了。

这样的话,假设犯人是穿过左边的墙壁过来的……那犯人不就可以偷偷从茶下背后接近把他掐死了?

左边的墙壁——隔壁就是犯人消失的密室“312”号室。

“雾切妹妹……你说人能不能穿墙啊……”

“怎么了,结姐姐大人,你糊涂了吗,别说人了,就算是水豚也不能穿墙啊。”

“但是只有穿墙才能让这起杀人案成立!”我开始查看墙壁。

当然,以前我也仔细检查过,但是有可能是我看漏了……“会不会像忍者机关屋那样,这整面墙都是可以翻转过来的啊。”

“看起来不像有这种机关呢。”

“秘密肯定就藏在某个地方。话说回来这个房间本来就很奇怪啊,”我扫视着墙壁说。“显然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找人改装过嘛,酒店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像牢房一样的房间。”

“是啊……他们为了这次的游戏改造了这栋建筑物,这是毫无疑问的,”雾切表示赞同。“不过,既然检查墙壁却一无所获,那么答案应该是在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是吗。”

的确,就算墙上有秘密暗门,开关也不见得就在附近。可能是在浴室里,也有可能是在天花板的某个角落。

虽然不管再怎么找,我也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雾切开始查看茶下的行李。她找出了一台手机,不过她好像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又放了回去。然后她发现了一本笔记本,我跟雾切一起查看了笔记本的内容。

看样子是采访的题材……里面写的都是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某个国家发现了UFO,陨石坠落,确认了某项新军事武器等等。

“按照这个人写的笔记来看,人类曾经面临过好几次灭亡的危机呢。”雾切不耐烦地说。

“又是他说过的什么阴谋论?”

“是啊,看来他相当热衷于收集‘人类灭亡’的素材呢。”

雾切把笔记本放了回去。人类灭亡——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发生这种事呢。

说起来,上次七村说过,三零级侦探成为罪犯的时候,就必须从国家层面制定应对方案……如果真是这样,要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是三零级,那不就是意味着,目前的事态发展是毁灭性的吗。

雾切突然拿起了摆在床上的一张纸条。

“话说,这张纸条一开始就在床上?”——纸条上面写着:“第一个目标——复仇成功!”

“不,这张纸条其实是揉成一团塞在尸体嘴里的,真是古怪啊。”

“嘴里?”

“没错啊,这是我找到的。”

“这样啊……越来越觉得这件事真是令人费解,”雾切抱着胳膊说。“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结姐姐大人你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茶下先生真的死了吗?”

“嗯,而且七村先生也说过他死了。”

“他说什么不重要。结姐姐大人,就你看来,当时茶下先生死了吗?”

“我不知道。我事先说清楚,我不像你那样已经对尸体司空见惯了,我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在装死……不过非要我说的话,我觉得他应该是死了,因为他的瞳孔没有反应。”

“这就够了,姐姐大人,就算把你的编号换成‘9’,你肯定也是可以胜任的。”

“杀人案真是让我受够了。”我苦笑着说。

“最初发现尸体的时候,茶下先生实际上还活着——应该也没有这个可能性。他出于某种理由伪造自己死亡的假象,然后在其他人离开之后被犯人杀害,这看来不大可能。”

雾切自己列举可能的情况,然后又自己否定,自言自语个不停。

“结姐姐大人,这个房间里的情况真的没有任何变化?”

“嗯,我可以保证。”

“是吗……”雾切抱着胳膊环视整个房间。

我跟她一起打量着室内的情况,回想了一番案件的经过。

“那个,雾切妹妹,七村先生应该不会是犯人吧?”

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说得相当荒唐。

但是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考虑——七村是第一个踏进命案现场的人,不得不说他是犯人的可能性很高。

他利用由“侦探权”取得的总钥匙进入茶下所在的房间将其杀害,然后假装自己是第一目击者,告诉我茶下死了——不知道他有什么动机这么做,只不过,他有可能是乘机利用“黑之挑战”的发展流程杀人的。我们在走廊上看到的人影实际上就是犯人,七村巧妙地利用这一状况杀害了茶下,并将罪名嫁祸给犯人。

“这不可能。”我的这个想法被雾切一句话枪毙了。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啊。先不说动机,能够杀人的只有七村先生——”

“不,七村先生也是不可能实施杀人行为的,因为他的时间不够。七村先生在现场不过停留了两三分钟对吧?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掐死一个人。”

“啊,原来是这样……”

“要掐死一名成年男子,至少也需要持续十分钟左右的窒息状态,七村先生应该是没有这个时间的。”

“——的确如此。”

我竟然怀疑侦探,这真让我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既然如此——犯人又是谁呢?他真的在我们之中吗?

在夜间时段开始之后,我跟七村基本上都是一起行动的,可以说他是不可能实行犯罪的。当然,我也不是犯人。

美舟独自在走廊里大概待了二十分钟,不过附近房间里的水无濑跟夜鹤可以帮她作证,她有不在场证明。并且,美舟的证言也可以反过来证明水无濑跟夜鹤两个人是待在房间里的,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问题在于鸟屋尾、新仙和雾切三个人。

案件发生后,七村把他们从自己的房间里放出来。但是在他们被放出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无法证明他们是一直待在房间里的。

“结姐姐大人,你表情怎么那么严肃?”雾切靠到我旁边,仔细盯着我的脸看。“该不会,你又在想我会不会是犯人?”

“那怎么可能啊!”我对她绝没有一丝怀疑,我非常信任她。

“如果真是这样,身为一个侦探你就太不称职了。姐姐大人,侦探就算是自己的亲属也要一视同仁地怀疑,只要从逻辑上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那就一定要追究到底。”

“这也是雾切家的教条?”

“是啊。”雾切昂首挺胸很自豪地说。

“那就是说你也觉得我是犯人啰。”

“不是的,”雾切有点慌张地说。“因为我已经从逻辑上否定了结姐姐大人是犯人的可能性,所以我不会这么想。”

“真的?”

“真的,你相信我吧。”雾切带着困扰的表情说。

反正我死揪着这一点不放也没用,所以就没有再追问了。

侦探就算是自己的亲属也要一视同仁地怀疑——她做得到吗。

不,正因为做得到,她才是雾切响子。

假如我就是犯人呢?她一定会准确无误地把怀疑的矛头指向我的。

“到头来,事情就跟‘黑之挑战’的预告上面说的一样,‘消失’和‘密室’都已经实现了,这个房间真的完全是一个密室。”

我想转换一下话题,把脸别开不看雾切。

“真的完全是一个密室吗。”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密室吗?门上了锁,外面还有人看守,也没有任何暗道;窗口很小,要想穿过是很困难的,更何况上面还镶着铁栅栏。这不是百分之百的纯密室吗。”

“我觉得顶多只有百分之九十左右,”雾切指着窗口说。“至少这间密室是有空隙的。”

铁栅窗——

可能是因为天已经亮了,窗外看起来有些发白,但是完全不见放晴的迹象,只能看见一片阴沉沉的灰色天空。

“这铁栅栏才真是水豚也没办法穿过去啊。”

不过小水豚应该还是可以的。

“但是那里是唯一的空隙了。”

“我来看看吧。”我走到里边那面墙旁边,仰望着窗口。

踩在床上应该就能看到外面,但是床脚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所以也没办法把它拖到墙旁边来。

于是我用上了自己引以为豪的弹跳力,跳起来抓住了铁栅栏,利用引体向上的技巧把身体向上拉起向外看。

昨晚外面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过现在可以看到在晨雾笼罩中的群山了。附近岂止是人家,一样人工制造的东西都没有。

我把脸凑近铁栅栏往下看,不过完全看不到地面。

“什么都没有啊。”

“铁栅栏很坚固?取不下来?”

“不行啊……嗯——”我筋疲力尽了,双脚落了地。

“周围有没有什么建筑物或是房间?”

“要是有的话哪还用得着爬上去看啊,除了大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此外,后来我们还检查了“301”号室那边的窗口,附近的确没有什么建筑物。窗口都只是水泥墙壁上打出来的一个小洞,从窗口望出去,只有一片绵延的群山,想必好几百年间它们都一直是这个样子。

接下来,我们来到最里面的房间“312”号室。

雾切花了一个小时检查室内的情况,然而她没有找到任何暗道或是奇怪的开关之类的东西。犯人就像一道烟一样消失在了这个房间里,然而我们越调查就越觉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心中疑虑重重,注视着墙上的记号。

“我投降了,”我举起双手。“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如你所见,这个记号应该就是表示死者吧。”

“‘第一个目标——复仇成功’是吗……”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次“黑之挑战”的目标到底还有几个人呢。

我扳着指头数了数,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目前还存活的是八个人。其中侦探七村是应挑战书的召唤而来,应该可以把他从目标当中排除。跟着他来的我跟雾切也不可能是目标。

剩下还有五个人。假如犯人就在他们中间,那么把犯人除开,剩下还有四个。

在剩下的四次拍卖会中杀害四个人……拿这次的犯人来说,大概也不是不可能。然而考虑到目标有可能会拍到‘侦探权’,或是有可能受到侦探的保护,犯人应该顾不上去杀其他无关的人。

是不是可以说,我跟雾切是在安全范围内的呢……不,这个很难说。

目标可能只有一个人了。在这种情况下,犯人也有可能会设法除掉我们这些碍事的人。性命攸关的挑战还没有结束。

我跟雾切一起从房间里出来。

夜间时段已经过去,所以从规则上来说,我们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至少在拍卖会开始的下午六点之前,可以说这段时间都是可以自由行动的。

“雾切妹妹,要不要趁现在去冲个澡?晚上太危险了,不是洗澡的时候,所以只能趁现在……”

“一个星期不冲澡也没关系的——”

“不行!女孩子不能接受这种训练啊!”

结果我们决定在“302”号室的浴室冲澡。我向雾切提议“要不要我帮你洗”,她显然很反感的样子,于是我们还是轮流洗的。

由于房间里没有插头可以让我们用电吹风,我用毛巾把雾切的头发擦干了。雾切的头发又柔软又光滑,就好像世上最精巧的丝线,绝非出自凡人之手。

“我给你编成辫子吧,一直很想试一试呢。”

“我自己会弄。”

“好啦好啦,就让我来吧。”

我们并排坐在床上,我给雾切编着头发,她乖乖地任由我摆弄。

“下次拍卖会要怎么办?”

“出价必须谨慎一些呢。拥有‘侦探权’的人可以救没有‘侦探权’的人,这个设想是不成立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大家肯定都会为了保护自己而竞拍‘侦探权’的。”

“这次我们一定要拍到‘侦探权’当侦探。”

“是啊……就算发生了杀人案,只要有‘侦探权’,就能第一个踏进现场……”

原来如此,还有这个任务啊。

倾听死者的声音也是侦探的工作。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没有死者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这大概就是编号“9”和编号“8”的差别吧。“9”的专业领域是杀人案,而“8”却离杀人还差一步,是把失去人身自由的人救出来的侦探。

“说起来,不知道七村先生打算怎么办呢,他在昨天的拍卖会上把一亿全部花光了啊。”

“关于这件事,”因为我正在摆弄雾切的头发,她只把视线投了过来。“原本按照‘黑之挑战’的规则,受召唤而来的侦探是游戏的棋子,是不能缺少的,没错吧?那么这次的游戏又如何呢。虽然按照规则,侦探的角色会由于‘侦探权’拍卖会发生变动,但原本那条‘受召唤而来的侦探不可缺少’的规则,我认为也是仍然有效的。”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得到‘侦探权’,七村先生也是绝不会有危险的?”

“我是这样想的。假如就因为这次比较特殊,所以杀掉侦探也没关系,要是这种规则可以生效的话,那么‘黑之挑战’的根基就会动摇。”

“唔——嗯,的确,组织里的那些人在这方面好像很严格呢。”

“七村先生应该也是理解这一点的,所以他才会在拍卖会上那样乱来吧。”

“原来如此啊,看来他投进去那么一大笔钱也不是因为一时头脑发热。”

……但是之后呢?

作为游戏的一个棋子,他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话虽如此,假如没有得到“侦探权”,那么他在夜间时段的行动就会受到限制。可以说,这样一来,他的侦探功能就被完全剥夺了。

不知道七村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赢得“侦探权”的速度是最快的,那么退出拍卖会的速度也会是最快的,真是搞不懂他。

这种有大侦探之称的人真是麻烦。

“要想在下次拍卖会上取胜,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像上次那样合作吗?”

“要想让那个办法成立,就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要保护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而现在这一点已经被打破了,就算一开始可以靠雄厚资金取胜,之后也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并且,到了后半阶段,说不定资金已经用完,到时就会陷入一筹莫展的状态。”

“这样啊……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在昨天的拍卖会上浪费了500万,而其他的人手上都还有整整一亿。

拍卖会还有四次,2500万大概就是最大限度了吧。如果用高于2500万的价格拍下了“侦探权”,那之后在拍卖会上落败的可能性也会随之增加。所以,要想连续取胜,就必须尽量压低中标的价格,要让这个价格低于2500万。

话说回来,这种计算方法好像也不适用于我目前的情况。

“有没有办法能保证在这种拍卖会上取胜呢。”

“很难说……”雾切陷入了沉思。

“啊——,这下事情可麻烦啦。”

我一下子躺倒,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水泥天花板上只有一盏灯,其他什么都没有——这次“黑之挑战”应对侦探的方法考虑得非常全面。将侦探囚禁在封闭的环境中,以缓慢的进度每天举行一次拍卖会,既能够剥夺“侦探权”,同时又能拖到时间结束,想必这就是对方的目的。

在“黑之挑战”中,犯人要想取胜,只能逃避侦探的指认。但是,这并不是说犯人要真的逃走,而是在规定的168个小时内,让侦探一直被困在思维迷宫之中,这就是取胜的方法。

在这个基础上制造出来的成品,就是这次的“黑之挑战”吗。

“我说,结姐姐大人,还有另一边呢。”

雾切俯视着躺在床上的我,对着我甩了一下头发。

看样子她是想让我把两边的头发都编成辫子。

“啊,抱歉抱歉。”我支起身体,继续给她编头发。

“比起想办法在拍卖会上取胜,我们大概更适合去解决案件吧。”

雾切这样说,不过对于案件我简直是一头雾水。

我果然不适合当侦探吧。

我和雾切回到大厅的时候,等待区已经有好几个人不见了。睡在沙发上的只有美舟和夜鹤两名女性,男同胞们一个都不在。

七村、水无濑、鸟屋尾、新仙四个人在食堂里围成一圈坐着进餐,感觉有点像是在野餐,很温馨的样子。如果不是目前这种情况,进餐时间本应该是很快乐的。

然而他们每个人都是同样一脸憔悴的样子。

“啊,你们刚才到哪儿去了?”水无濑注意到了我们,说道。

“在楼上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下。”

“你们也应该趁现在先把饭吃了再说。”

鸟屋尾一边大嚼包装米饭一边说。

夜间时段结束之后,他们果然也松了口气。

虽然很想跟七村商量一下今后该怎么办,但一直没有找到跟他独处的机会,我跟雾切只好作罢,回到了大厅里。

我跟雾切各自拿着干粮和水回到了“302”号室,还是在这里感觉最安心。我们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的密室里,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索然无味的饭。

我们并肩坐在床上,度过了一段无所事事的时光。

我们就像是很多年前就认识的朋友一样,能够共享沉默。

大概是因为我们曾经一同经历过时刻面临生命危险的状况,我产生了一种感觉,就好像跟雾切在一起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实上,这一个月以来她跟我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很奇妙,也很深厚。

正因为如此——我认为,也许现在有必要去了解她最不愿向人提及的事情了。

“雾切妹妹。”

“什么事,结姐姐大人。”

“关于你的父亲……”

她的眼神些微多了几分严肃。然而不愧是雾切响子,她仍然保持着面无表情,没有表现出丝毫动摇。

“跟结姐姐大人你想象的差不多,他身上也流着雾切家的血,是个侦探——本该是这样的,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那他果然是受到事件的波及……”

这是雾切家的谜团之一。雾切这个姓氏直接由祖父传给了孙女,中间跳过了一代——其中的理由。

“他殉职了。”

“原来是这样……”

“其实是假的,”雾切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如果真是这样,也许还更好些,我就会尊敬他,不会瞧不起他了,然而现实是他还活着。”

“什、什么啊,他原来还活着,吓了我一跳,”我装出冷静的样子,让自己不要慌张。“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瞧不起他……”

“抛弃了雾切这个姓氏,抛弃了家庭,抛弃了我,这样一个人,让我不要瞧不起他,那才是不可能的。”

“你的父亲离家出走了?”

“没错,他逃走了。尽管生在雾切家,他却一直不愿成为侦探,最后抛下一切走掉了。”

“这样啊……于是你就成了侦探,继承了雾切家的家业对吧。”

“是啊。”

“你的父亲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他在希望之峰学园当老师。”

“咦?是那个希望之峰学园吗?”

就是那所政府公认拥有特权的学园,从全国各地物色搜罗拥有超高校级才能的高中生,培育国家未来的人才——虽说是个抛家弃女的人,不过他也真是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落脚。

背叛了雾切家才能的人,却在培育才能的机构里工作,真是讽刺。不过,是不是正因为他深知才能的分量,所以才有能力去教育别人呢。

“但是你父亲也不是嫌弃你对吧?”

“谁知道呢。只不过,他经常因为我跟爷爷争执,两个人总是为了我的教育问题争论不休。”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愿意看到大人们因为自己而起争执。她之所以会表现出这种早熟的态度,可能也是因为那样的环境迫使她“成熟起来”。

毫无疑问,她拥有侦探的优秀才能,然而这种才能同时束缚了她,这也是事实。

她之所以会对侦探这个概念如此依赖和顺从,大概是因为在情况复杂的雾切家,她一直都在选择“顺应环境”。

她的确是个天生的侦探。

然而与此同时,她也是个除了当侦探之外别无选择的女孩。

“只不过……母亲在世的时候,爷爷和那个人还不会相互争执,大概是母亲的存在缓和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吧。”雾切垂下眼睛,叹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的去世,可能正是那个人不得不离家出走的原因,因为雾切家不需要一个不是侦探的人。”

“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是生病。她一直体弱多病,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去世的。在我记忆中母亲的形象,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地微笑着的样子——”雾切注视着墙壁,似乎在回忆过去。“结果我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那个时候我正好跟爷爷一起在国外,不过祖父要优先完成侦探的工作,所以没有回国。而我也……学了他。”

“——你学了他?”她点了点头。

“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在七岁的时候,她就直面了雾切家的教条。

“那个人当然否定了爷爷的做法,然后开始彻底否定雾切家。也许他真正想要否定的,是自己身体里雾切家的血吧。”

她像往常那样,用不带感情的口吻说。

“你的父亲完全没有从事过侦探工作?”

“他好像被爷爷带着参与过工作,不过自己从来没有想当侦探的意愿。”

“那他也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过?”

“不可能登记过。对他来说,侦探图书馆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地方吧。”雾切这样说着,向我投来试探的眼光。“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莫非你认为那个记录被消除了的第四个三零级侦探是他?”

“不是……嗯,哎,我只是听你说的时候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那是不可能的,”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那个人当了侦探,他也顶多只能升到等级‘5’或是‘6’,不会再高了。”

说得真是毫不留情。

“既然有雾切家的血统,说不定他身上也隐藏着才能啊。”

“那个人对侦探厌恶到了极点,所以他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这件事是不可能发生的,这个前提就不成立。”

虽说有雾切家的血统,不过她的父亲看来不可能是那个记录被消除了的三零级侦探。

那个消失了的前侦探到底是什么人呢。

“说起来,关于那个前侦探,你有没有向你的爷爷打听过?”

“——我问过了。”

“答复呢?”

“他没有告诉我,叫我自己去查。”

“——这也是侦探训练的一部分吗。”

“是啊。不过他告诉了我一件事——就是那个前侦探的外号。”

“外号?”

“嗯,那个前侦探最擅长的就是易容化装,他神出鬼没,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听说侦探们把这个真实身份不明的人称为——‘变奏侦探(variationist)’。”

“又是个起得很夸张的名字啊。”

“侦探所具备的能力被用于犯罪的时候,这种情况是最麻烦的呢。假如那个前侦探真心想玩‘鬼抓人’或是‘捉迷藏’之类的游戏,那么不可能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但是我们不是都了解到这么多情报了吗?”虽然主要是靠她才知道的。“只要加把劲,我们也能成功的!”

“你真是乐观啊,结姐姐大人。”

“因为我没什么才能啊,至少要保持乐观吧。”

“总而言之——如果不先解决这次的‘黑之挑战’,说什么也没用。”

说得没错。今天拍卖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们必须同时应对事件跟拍卖会。

唉,我脑子里面简直一团糟……拍卖会的时间到来之前,我跟雾切两个人一直关在房间里研究对策。

从结论上说,我们没有想到什么像样的对策。

在拍卖会实时进行的过程中,现场的气氛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拍卖的结果,昨天的拍卖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结果还是只能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如果没有那种下意识的推理能力,那么也就无法在拍卖会上取胜了。

下午六点终于来了。

87:58:30

时间已经到了,所以我们来到了充当拍卖会会场的食堂,从阳台上传来吵嚷的声音。

抬头一看,参加者都聚集在一片漆黑的肖像画周围。

“各位都怎么了?”我从下面喊了一声,新仙做出了反应。

“这里摆着一个奇怪的人偶,白天好像还没有的……”

我跟雾切一起上了阳台。

人偶就摆在肖像画的正下方。这是个法国洋娃娃,身高差不多有五十厘米,带着水蓝色褶边的衣服看起来很可爱。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偶的脸却是老婆婆的模样。

一般来说,这种人偶的脸都是可爱的小孩子模样,然而这个人偶的脸怎么看都是个老婆婆。

人偶靠着墙壁坐着。

“各位晚上好,六点钟已经过了,我想可以开始今天的拍卖会了。”

跟上次一样,一个电子合成音从不知安装在哪里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喂,你这混蛋,到底在哪里啊!快给我滚出来!”

水无濑对着天花板大喊。

“诺曼好像说过他不会再出来了啊……”

鸟屋尾回过头看着肖像画。昨天这液晶屏幕上还是诺曼的肖像画,今天却始终是一片漆黑。

“我在这里。”

“啊?哪里啊!”

“就坐在各位的面前。”

“这个老太婆娃娃?你谁啊!”

“我是诺曼的母亲,今天代替犬子来主持拍卖会。”

“吵死人了,看我把你踢烂!”

水无濑作势要把人偶一脚踢飞。我们所有人都赶忙上去制止他。

“您要是这么乱来的话,可不知道对方会做什么,”新仙说。“人偶内部说不定设置了炸弹。”

“怎么可能有这种玩意儿啊。”

“不,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事实上,昨天鱼住小姐也的确中枪身亡了,我们不知道杀人魔会以什么形式发动袭击。”

“……唔唔唔,你那种‘不祥的预感’由不得我不相信啊……可恶,看来只能退一步了。你这死老太婆!”

水无濑对着人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背转身去。

“诺曼一家准备全体出场吗?”夜鹤仍然把巨款抱在胸前。“大家聚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是都下楼去吧。”

夜鹤走下阳台,在食堂的椅子上坐下。我们也紧随其后,把那个自称是诺曼母亲的人偶丢在原地。

“那么,这次也请各位为了‘侦探权’,在拍卖会上努力奋斗吧。我就说这么多,祝各位一切顺利。”

电子合成音停止了。

这也只是犯人事先设置好了定时启动的吗,还是说犯人除了我们以外另有其人,他正在某个地方操作语音呢。

“那么谁先开始?”七村像主持人一样开始主持拍卖会了。

“我说,各位,我有个提议……”身穿晚礼服的鸟屋尾站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啊老爷子。”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考虑大家合作,放弃‘侦探权’比较好?”

“放弃……?”

我吃了一惊,反问道。

“是的。具体来说,就是联合抵制拍卖会。也许是出于对那个不明身份的杀人魔的恐惧,我们对他所制定的规则太过言听计从了。仔细想来,我们根本就没有道理要听那个杀人魔的话,对吧?而且继续参加拍卖会也没有意义。等夜间时段到了,我们不要管什么门禁,所有人都在大厅里集合,一致团结对外保护自己,这样如何?”

“原来如此……只要所有人集中在一个地方,就算犯人来了,我们也可以反击了!”

水无濑恍然大悟地说。

“咦——,可是,杀人魔手上不是有枪吗?要是我们违反了规则,他说不定会开枪的呀。”

美舟一脸害怕地说。

的确,如果对方拿着枪来找我们,那我们就没办法抵挡他了。

“在大厅里可以设壁垒吧。在客房里门是朝外开的,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在这里就可以把门封住了,把沙发之类的东西排在一起……”

“不知道这种壁垒到底有没有效果……我觉得前途简直是一片黑暗呢。”

新仙皱起了眉头。

“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对付枪的办法。”

“哦,老爷子你打算怎么办?”水无濑问道,他的眼光中透出怀疑。

“大厅的窗口也完全被封锁了对吧,就是说阳光也照不进来。如果让灯光熄灭会怎么样?那就是一片漆黑,就算有枪也找不到目标。更何况,这大厅这么宽敞,子弹根本就很难射中。”

也许——有点道理。

该怎么让灯光熄灭,而在一片漆黑之中又要怎么击退犯人,这些都还需要进一步考虑,不过这是合理可行的——也许吧。

“各位,你们打算对杀人魔屈服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受够了。这种人的犯罪行为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对于他最有效的应对方法就是无视。愚弄我们是很无聊的……要让他产生这种想法!剩下的87个小时,只要我们在大厅里吃吃喝喝度过,所有人就可以平安离开了!”

鸟屋尾的话越说越激动。

不知不觉之间,我们已经听他的演讲听得入了神。

“联合抵制啊。原来如此,这也许是个全新的尝试吧。”七村抱着胳膊说。

“那么这次就不用出价了?”美舟不知道在问谁。“那台机器好麻烦啊。”

“还是进一趟那个隔间比较好吧?”水无濑说。“至少必须有一个人进去,要不然结束的铃声直到十点钟才会响吧?”

“……是啊,那么大家就按顺序进隔间吧。如果只有一个人进隔间的话,大家会担心那个人可能会做小动作,如果大家都进去就不怕了。”

就这样,从离隔间比较近的人开始,我们依次进入隔间。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拍卖会了,大家都掌握了诀窍,进行得很快。

一眨眼的工夫就轮到我了。

我尽量不花太多时间,迅速地进了隔间又出来。

这样就行了……真的吗?联合抵制作战——究竟能不能顺利进行呢。

最后进入出价隔间的人是雾切。她从隔间里出来之后,十分钟之后响起了鸣笛声,宣告拍卖会的结束。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结果显示在肖像画所在的液晶屏幕上。

“你、你们这些家伙……骗了我!”鸟屋尾涨红着脸大发雷霆。这场拍卖会完全乱了套,一切都要怪鸟屋尾吧。

“是你骗了我们才对吧,老爷子!什么联合抵制,你趁机投了3000万啊!”

除了雾切之外,所有人都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赞成鸟屋尾的主意。

“老爷子,你的表现太可疑了,”夜鹤一边摆动着手一边用甜腻的声音说。“你倒是证明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钱更值得信任呢,呵呵。”

只不过,我没想到大家会出这么多钱。

我原本还以为自己都拿出足足1500万了,一定可以拍到“侦探权”呢……“好,今晚的侦探就是我了。”

水无濑摆了个胜利的姿势说。

“你这混蛋……我饶不了你!”

“真是不干脆啊,老爷子,结果是改变不了的。哎呀哎呀哎呀……对我这种态度真的好吗?”水无濑扬了扬出价卡。“我可不会救你的哦?”

“唔……你怎么这么卑鄙!”

“彼此彼此啦,你这个老骗子!”水无濑揪住鸟屋尾的衣领,像是要把他撞开一样,用力推了他一把。“我跟你们把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当什么侦探的,我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买下这个‘侦探权’的。这东西不管我怎么用都是我的自由对吧?”水无濑满面笑容地说,他果然是个人品低劣的人……这样下去会让我讨厌人类的。

“顺带一提,我已经想到一个在这种拍卖会上必胜的办法了。我事先在这里宣布,下次我也一定会赢,而且还会带着一大笔钱活着离开这里。至于你们的小命,我压根儿就不在乎!”

“等、等一下,你不愿意救我们吗?”美舟开始慌张了。

“这个嘛……南瓜头,今天晚上如果你答应帮我个忙的话,要我救你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我帮!我帮你的忙!”

“喂!”夜鹤轻轻敲了一下美舟的头。“你怎么能被男人利用呢,南瓜妹妹。要反过来才对,女人应该要利用男人啊,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所以,水无濑先生,只要你给我1000万,我可以给你帮一个晚上的忙哦,怎么样?”

“啊?要我付钱啊?”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体系吧?你可不能违背宇宙的真理啊,我说得对吧帅哥。”

“唔唔……”

他难道在犹豫?这种游戏我已经受够了。

我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走到七村旁边。

“七村先生,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指认犯人的计划?”

“嗯?哦,还差一点就可以解决事件了。”

“真的吗?”我有种终于找到了救星的感觉。“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会说那句‘犯人就是你’?”

“这个嘛……只能说,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吧。”

感觉不得要领。曾经宣称自己会以最快速度解决案件的七村,来到这里之后却一直像是在原地踏步。

看他这么悠闲的样子,难道说……他是在等待什么?

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搞清楚犯人的身份……

不行,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一味依靠七村,他又不是我们的领队老师。

“雾切妹妹,我又没拍到‘侦探权’啊……这下该怎么办?”

“不用慌张,姐姐大人,我有个主意。”

“不、不愧是雾切妹妹!到底要怎么办?”

“给犯人设陷阱。”雾切露出无畏的笑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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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六章 献给侦探的供物

第二天的夜间时段越来越近。我们简单地进行了晚上的房间分配。

我们采用的规则是出价金额较高的人入住距离侦探较近的房间,所有人按照这个顺序排下来,剩下的房间就由雾切和七村住。他们两人也没有靠猜拳来决定,各自挑了自己喜欢的房间。

然而今晚的房间如何分配也许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拥有“侦探权”的水无濑已经宣称,他不会救任何人。

这样下去的话,犯人要想杀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今晚会是谁被杀?犯人的目标到底是谁?

没有“侦探权”的我一筹莫展,完全无能为力。我是因为想要帮助别人才成为侦探的,没想到却连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

也许犯人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我了。还是说,犯人的目标会是雾切呢。

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坐立不安。我该怎么办才好。

走到通往三楼的楼梯上时,雾切突然小声对我说话。

“结姐姐大人,那个准备好了吗?”

“那是当然。”

刚才雾切叫我尽可能往背包里多塞一些瓶装饮用水。虽然我不明白这有什么用,但我还是按照她的指示,装了满满一背包的水。

“大家都进房间之后,你就到走廊上来。”

她好像有什么主意。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况下,她仍然没有放弃。她让我看到了希望。

在十点到来之前,水无濑就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了。他有“侦探权”,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这个晚上对他来说想必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而在拍卖会上落败的人们脸上都带着不安的表情,为了保证遵守门禁的规则,各自进了房间。

九点五十分,大家好像都已经进了房间。我偷偷来到了走廊上,这时雾切也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我简直有一种冲动想要扑上去紧紧抱住她,但我还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雾切妹妹,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小声问她。

“今晚我们会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出不来,不管听到谁的惨叫声,都不能去救那个人。”她说道,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点头说:“所以我们要趁现在尽可能多做一些事。”

“我们要保护大家对吧。”

“……姐姐大人,之前我也说过,我之所以会当侦探,并不是出于要保护什么人或是想寻求真相这一类的理由。”

“我知道。”

——我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想要保护别人的意愿,还有寻求真相的想法,这些都是的确存在于你心中的。

我把背包放了下来,里面装着六瓶500毫升的瓶装水。雾切拿起其中一瓶,把瓶盖打开。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要喝的,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却把水洒在了“301”号室门前的走廊上。

“等、等等,”我小声责备她。“你干什么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设陷阱。”

雾切一边在红色的地毯上到处制造水洼,一边往走廊深处走。

“原来是这样!只要在这条浸了水的走廊上走过,鞋子一定会被打湿。

“而只要穿着打湿了的鞋子在没有水的地方走过,就一定会留下脚印。

“像这样在走廊上到处洒上一些水的话,走过的时候就不可能不留下脚印。用毛巾把脚印一个一个擦掉是很花时间的,而且也很难保证到了早上的时候脚印就会完全晾干。如果我是犯人,今晚我就会放弃杀人的打算。”

“雾切妹妹,你真的好厉害!”

“不,这是很常用的办法。其实我本来是想用面粉或者淀粉的,不过这里好像没有,所以就用水代替了。”

虽说如此,没想到用随处可见的水就能够防止犯罪。

这样一来,想必犯人也无计可施了。

“好了,结姐姐大人,你先进房间里去,快没时间了。”

“我也来帮你。”

“不行,姐姐大人你的房间在走廊中间,会留下脚印的。”

“啊,原来如此。”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抱歉,什么事都让你来做。”

“没关系,”雾切摇了摇头。“作为补偿……到了早上,你能不能最先到我这里来?”

“当然。”雾切似乎很开心,她露出了微笑,然后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

夜间时段来临了。这是个非常寒冷的夜晚。虽然在室内,但呼出的气却变成了白雾。我裹着毛毯,在暖气跟前缩成一团。

不知道什么时候犯人就会打开那扇门向我扑来,这种恐惧感……身为一个侦探,我已经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心理准备。然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能不能算是“以一个侦探的身份而死”呢。

我一边这样思考着,一边静静等待着深夜的到来。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是不是幻听啊。

最近这段时间,在我精神压力很大的时候,就会听到从记忆深处传来妹妹的声音。

那是求救的声音。是的,这只是幻听——

不对。隔壁房间传来了求救的声音。挨在我右边的好像是美舟。她一边敲门一边发出哭声。

她在等待侦探打开门把她从房间里放出去,然而今晚的侦探是不会出动的,因为一个既没有侦探的资质,也没有觉悟当侦探的人拿到了“侦探权”。

美舟求助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然而等我回过神来时,她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希望她只是喊累了在休息。该不会是已经被犯人杀害了吧……我凝神聆听着,身体颤抖不止。我听到了房子里面咯吱咯吱的响声。

小的时候,我觉得房子里的响声非常不可思议。好像还有一次,我跟妹妹一起爬到了阁楼上,想搞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个声音。那个时候我觉得肯定是天花板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咯吱。咯吱。我听到了什么声音,是沉闷的人声。

不,那是——呻吟声?然后传来的是……沙沙……沙沙……

从黑暗中传来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沙沙……沙沙……

到底是谁在干什么……难道说那个人是在一片黑暗中拖东西?光是想象就觉得可怕。

房间角落里的黑暗令人恐惧。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甚至头都不敢回一下,一直凝视着暖气,就像在逃避现实。

我想大喊大叫。我一直抑制着这种冲动,等待着清晨的到来。考试之前熬夜复习的时候,分明一眨眼就到了早上。这个晚上,早晨却迟迟不来。

这个时候不知道雾切怎么样了。在这种情况下,她是不是仍然很冷静呢。

不知道走廊上的浸水陷阱能不能奏效。看到走廊上那个样子,犯人一定会很惊讶的。并且他会发觉这是为了抓住他而撒下的一张网。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他能够放弃杀人的主意。窗外终于开始微微发亮了。结果我完全没有睡着。

快到早上了。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六点五十五分。这是我人生中最长的五分钟。在这段时间里,我脑子里想的都是雾切响子。只要能活着从这里出去,我就马上去找她。

我站了起来,摇晃了几下门。还没开。终于——传来了门锁打开的声音。与此同时,我打开了门。

走廊上果然还是湿的,一眼望去没有什么类似于脚印的痕迹。

我一面仔细查看脚下,一面向着雾切的房间所在的走廊深处走去。

我来到了“308”号室。一直到这里都没有一个脚印。也就是说,没有人在走廊上走过。犯人果然放弃犯罪了吗?

也许我们取得了胜利。我敲了敲门。

眼前的门打开了,出现在那里的雾切眼睛有一点红肿,毛毯盖在头上,就像在扮鬼似的。

我不由得紧紧抱住了她。她的毛毯落在了脚下。

我的眼泪自然就涌了出来,我的脸和她的头发都有点湿了。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啊!”

“你太夸张了,结姐姐大人。”她一脸困扰地说。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还活着吧?”

“现在不是说梦话的时候。结姐姐大人,你是不是抢在所有人前面到这里来的?”

“嗯,我是第一个。”

“脚印呢?”

“没有。”

“没有?”

“我仔细查看过了。要不然你也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嗯。”

我们从房间里出来,向着楼层入口走去。雾切房间靠里侧那一边的走廊上也没有任何脚印。

我们走在走廊上的时候,夜鹤和新仙也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了。

“真是个清爽的早晨。”夜鹤仍然怀抱着巨款,她伸了个懒。“昨天没有割腕,前天也没有割腕!每天真是充满生机啊,就连走廊看起来都这么新鲜!”

一整晚像是濒死体验一般的经历过后,迎来了充满生机的早晨,这样一种喜悦之情。夜鹤现在似乎充分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我也多少跟她有同样的感受。说来也很讽刺,正是“黑之挑战”让我们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

“早安,各位都平安无事吧。”

这是无比沉静的问候。

新仙帝——这个人非常不可思议。他看起来像是身上蕴藏着极深极深的黑暗,但同时也像是个只是喜欢故弄玄虚的普通人。这个有死神之称的人,到底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呢。

我们一起沿着走廊往前走,来到美舟的房间。我们敲了门。

“美舟小姐,你没事吧?”没有回应。

夜间时段已经结束了,所以没有必要一直关在房间里,应该是随时可以外出的。然而她却仍然没有露面,这就意味着……难道说!

“我开门了。”

我打开门。美舟全身瘫软,趴在紧挨在门边的地板上。

“美舟小姐!你没事吧!”我摇晃着她的肩膀。

我碰触到的感觉……是温暖的。

“哇啊!”美舟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看来你没事呢。”新仙说,他从走廊上看见了室内的情况。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太好了……”我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你大哭大叫了很久,太累了所以就睡着了吧,我很担心你啊。”

“大家都没事?太好了。”美舟很开心地打量了我们一番,从房间里出来了。“哇,怎么走廊上都湿了,是不是漏雨了?”

这时姗姗来迟的七村出现了。他的西装仍然非常笔挺,这人外表上真是一丝不苟。

“走廊上这个样子是你们干的吧。”

七村看着我和雾切说,他理解的速度果然很快。对此的解释我们暂且押后,大家一起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

“302”号室。我们发现了异样。

“看,有脚印。”雾切指着走廊。门前的确有像是曾经出入过房间的脚印。

这脚印好像在“302”号室和“301”号室之间来回走过,看起来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刚才我一门心思直奔着雾切妹妹那边去了,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脚印啊。”

“我们检查一下吧。”雾切打开了“302”号室。

这是鸟屋尾的房间。我们看到的是……

坐在床右边的地上,头搁在床垫上,已经气绝身亡的鸟屋尾。

他身体的位置和状态跟当时的茶下几乎相同。唯一一点不同的是,床上摆着一个古怪的人偶。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偶我有印象。

是那个老婆婆模样,自称是诺曼母亲的洋娃娃。它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房间里来的啊。

这个人偶脖子上挂着类似于招牌的东西,上面画着荧光粉色的×记号。

靠下一点的地方还写着:“第二目标复仇成功!”

“呜呜……他、他死了?”美舟哑着嗓子问道。

七村和雾切进了房间,走到鸟屋尾旁边,两个侦探果然行动迅速。雾切戴上黑色手套之后,在鸟屋尾身体上摸来摸去,检查他死亡的情况。两个人娴熟地进行着现场状况的确认工作。

“死后已经过几个小时,死因是扼死,是扼颈致死。”

“跟茶下先生一样……”我小声说。

“昨天晚上我进房间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说。

我回头一看,水无濑正抱着胳膊站在走廊上。

美舟显然对他怀有敌意,狠狠瞪着他。这也难怪,尽管她那么拼命地求救,有“侦探权”的水无濑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在隔壁房间里听到不得了的响动,有点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一部分也是因为我想试试看总钥匙的效果。时间是……大概凌晨三点吧,我打开门一看,大叔已经死了。现在跟那个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人偶也已经放在这儿了。之后我就回房间睡觉了。”

“奇怪的响动是不是说……感觉像是在拖什么的声音?”我问道。

“这个嘛……可能吧。不,那个时候让我更在意的是呻吟声。”

呻吟声!说起来,我记得自己好像也听到过。

我的房间跟水无濑的房间把这个杀人现场所在的房间夹在中间,也就是说,水无濑所听到的异响很有可能跟我听到的一样。

那会不会是鸟屋尾的脖子正被人掐住的时候发出的呻吟声呢……这样一想就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像是在拖动什么东西的声音会不会是移动尸体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呢。尸体的状况跟茶下一模一样,从这一点来考虑,很有可能凶手是有意这样布置的。

犯人有什么必要特意把尸体弄成这样呢……这真是个谜。

“水无濑先生,”雾切发问了。“你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有没有在走廊上看见别人的脚印?”

“脚印……?没有,完全没注意。”

走廊上的脚印,只有在水无濑的房间和鸟屋尾的房间之间来回走过的那一串。从水无濑的证言来考虑,只能认为这是水无濑的脚印。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脚印了,这可以证明昨天晚上没有人从房间里出来过。

“水无濑先生,难道你是杀人魔?”夜鹤提出来说。

迟早会有人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为、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能出入‘302’号室啊。”

“等等,的确我手上有‘侦探权’的总钥匙。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手上有总钥匙,杀人魔手上也有啊?是杀人魔来把大叔杀了啊。”

“你说的这个杀人魔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怎么知道!”

“昨天晚上我跟雾切妹妹在走廊上洒了水,”我插进他们两人的对话中间。“昨天晚上如果有人在走廊上走过,肯定会留下脚印。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脚印,就是水无濑先生到鸟屋尾先生的房间去的时候以及回来的时候留下的,就是这样。”

“所以人就是我杀的?开什么玩笑!我进房间的时候大叔已经死了,千真万确!”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夜鹤似乎并不相信。“你是犯人,却没有注意到走廊上被水浸湿了吧?所以也没发现自己留下了脚印。啊,搞不好你是在拼命地掩盖这件事吧?呵呵。”

“不、不是的!不是我干的!”水无濑大嚷起来,充满猜疑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你们这些白痴什么都不懂!”水无濑终于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叫了。“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你们这些人全都被杀人魔杀光算了!今天的拍卖会上我也一定会拍到‘侦探权’的,我一定可以!我知道必胜的办法!”

水无濑吼过之后,一头钻进“301”号室不出来了。

“水、水无濑先生!”我隔着门叫他。

“谁要跟你们这些人待在一起啊!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谁都不准靠近!”

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的死。”

新仙低声说。

我不想再有人死了。这样下去,“黑之挑战”真的会以犯人一方的胜利告终了。

我们留下水无濑,来到了一楼大厅。

大家各自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沙发的空位变多了,这个事实再次让我感到了恐惧。

“七村先生,”我小声向七村说。“您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五月雨君,你以为我是谁呢。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六万五千五百人当中,解决案件的速度最为出众的人,那就是我,七村彗星。”

“这我很清楚,不过……”

“我一开始就知道犯人是谁。”

“咦——?”我不由得失声大叫。“那您为什么不指认他?让这场游戏快点结束吧。”

“很遗憾,这样是行不通的。在这次‘黑之挑战’的规则之下,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自由行动。”

“出于某种原因不能自由行动……是吗。”

“不过,看来是时候进入下一个阶段了。”七村这样说道,突然站了起来。他又在大家面前摆出那副像在演话剧的架势来。

“好了各位,我已经告诉过你们我是侦探了。而且我也告诉过你们,这起事件事先有过预告。”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美舟瞪圆了眼睛仰头望着七村。“难道已经到了解决篇?”

“总之先听完我的话再说吧,天下无双的美人儿。”七村举起右手制止美舟说话。“实际上,这次在这家诺曼兹酒店所发生的一系列杀人案,跟某个组织有关。”

七村终于开始向大家解释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以及他们所举办的“黑之挑战”游戏。并且他还告诉大家,这场游戏目前正在进行之中。

美舟、新仙、夜鹤各自带着或惊讶或疑问的表情听着七村说话。

“在‘黑之挑战’之中成为受害者的人,只限于那些过去曾进行过犯罪,并且没有因为这些罪行受到惩罚的人。说过这里,我有个问题想问各位。你们以前有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桩犯罪?你们可以放心,我发誓,你们在这里说过的话我不会外传,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物比侦探更加守口如瓶了。”

“请等一下,”新仙往后抚了抚头发说道。“如果侦探先生说的是真的,那么已经被杀害的鱼住小姐、茶下先生和鸟屋尾先生曾经也犯过罪吗?”

“很有可能。只不过根据具体情况,犯人也会杀害无关人员。要说这次的例子,你们可以认为鱼住绝姬并不是犯罪者,是犯人出于自身原因将其杀害的。”

鱼住实际上是个侦探。

当然,侦探之中也有犯罪者,但她应该不是。她那个时候没有犯人所写的“复仇成功”的字样,所以可以认为她不是犯人的目标。

“请问……”美舟低着头举起了右手。

“原来是你,那就坦白你的罪行吧。”

“我小时候……因为‘银天使’还差一张……所以就加上了一张自己照着画的寄出去了,然后就收到了玩具罐……”

“你在说什么呢?我在问的是犯罪的情况。犯人应该是在犯罪行为的波及之下受到了很大的损害,不会是什么微不足道的犯罪。假如下一个目标就在诸位之中的话……那么你们应该心里有数。”

“我心里可没数呢。”

新仙说得很干脆。从他的眼神之中,我感觉不到任何说谎的成分,倒可以说他完全是一副圣人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美舟君,你怎么样?”

“唔——嗯……如果小天使不算的话……那大概就是弄弯了很多勺子吧……那些制造勺子的人可能会很恨我吧……”

看来美舟好像也没头绪。如果她那种南瓜小甜心的表现完全是假装出来的话,那我只能鼓掌了。

“夜鹤君,你呢?”

“是不是……不说不行?”她用讨好的眼神看着七村说,七村保持着沉默。

“我知道了,我都说。其实我……目前已经结过三次婚了,但是户籍上还是一片空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骗婚啊。”

“哎呀,什么叫骗婚,说得真难听。我可是很爱跟我结婚的那些男人的啊,因为他们会给我很多钱嘛。没过多久男人就开始说没钱了,那时就和他们拜拜,如此而已,这个世界上的男男女女不都是这样的吗。”

“那你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亡夫……”

“在我入籍之前他就死啦。”

“他是怎么死的?”

“吞了很多药,一觉睡死过去了,说是已经拿不出钱来了。不过这算是犯罪吗?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啊。”

……我觉得一阵发冷。

这个人搞不好会被犯人当做目标。

“唔嗯,原来如此,谢谢你的坦白。”七村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按照目前的情报来考虑,夜鹤君很有可能会成为犯人的目标。”

“咦?为什么是我?”夜鹤歪着脑袋表示疑惑。不知她是不是认真的。

“水无濑先生呢?”新仙说。

“那个人是啃老族吧,肯定是。”美舟好像已经彻底讨厌起他来了。“虽然我也啃老,但是那个人是个坏的啃老族。坏的啃老族是注定会招很多人恨的。”

“肯定他就是犯人啦。”夜鹤一边交叉换腿一边说。真的是这样吗……

“今天的拍卖会怎么办?”新仙开了口。“总不能就这样让水无濑先生拍到‘侦探权’吧,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真的有办法可以在拍卖会上一直赢下去?”美舟一副想不通的样子说。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那个大小孩还剩多少钱呢。”夜鹤说。

我看了一下自己的笔记,上面记着在拍卖会上哪个人出了多少钱。从笔记的内容看来,这个……“他上次以5000万元的价格竞拍成功,”雾切说。“第一次是零,所以他手上还剩5000万。”

“5000万啊……但是大家手上的钱都比这多吧?”

就连我目前也还有8000万。

这就是这场拍卖会复杂的地方。如果高额付出,那么就可以拍到一次“侦探权”。但是由于资金减少,在之后的拍卖会上就会陷入不利。

现在在所有参加者中,水无濑的资金是最少的。然而,他却发表了必胜宣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的拍卖会能不能交给我呢。”雾切突然说。

“你有什么想法了吗?”我问她,她点了点头。

“当然,在拍卖会上各自出价多少,由大家自己决定,然而我忠告各位一句,最好避免浪费。下次拍卖会将是我跟水无濑先生之间的斗争……大家注意不要受到牵连。”雾切这样宣布。

看来下次拍卖会上又会有一场狂风暴雨了……

我们一起在大厅里吃过饭之后,有的人到客房去洗澡,有的人在沙发上打瞌睡。

我和雾切两个人决定把“303”号室当做今天的根据地。我们轮流洗过澡之后,我跟昨天一样把雾切的头发擦干,给她编辫子。

鸟屋尾的尸体就在隔壁房间里。然而这段时光却非常平静和安稳,几乎让人难以想象目前是这样一种状况。

“昨天晚上结姐姐大人也听到隔壁房间里有声音?”

“嗯,我听到呻吟声了,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错觉……”

鸟屋尾是被人直接用手掐死的,这意味着当时犯人就在隔壁的房间里。

“另外我还听到像是拖动尸体的声音,大概是犯人把尸体移动到床边的吧,不过我不知道特意把尸体摆成那个样子有什么必要。”

让尸体坐在床的右边,头部放在床垫上。尸体的这种姿势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去查看现场吧,我有些事情想要确认一下。”

雾切把缎带系好之后,到隔壁的房间去了,我也跟在她后面。

鸟屋尾的尸体还是原样摆在那里。可能是因为我的感觉已经有些麻痹了,尽管亲眼目睹尸体,我却丝毫不觉得害怕或是不舒服。不过,靠近尸体的时候我果然还是有些犹豫。

雾切拿起了床上的人偶,她手上拿着人偶走到窗边。

然后,她突然对着铁栏窗把人偶扔了出去。

然而可想而知,人偶撞到铁栅栏,落在了地上,无论怎么看人偶的身体都要比铁栅栏之间的空隙大。

雾切捡起人偶之后,接下来开始剥人偶的衣服。

“你、你在干什么啊,雾切妹妹。”

“你觉得我是在玩娃娃吗?”

雾切把人偶的衣服脱下来之后好像满意了,把人偶放回床上。

她对人偶失去了兴趣,接下来开始在房间的两面墙之间来回走动,好像边走边在数步数。

“我说,雾切妹妹,犯人会不会是水无濑先生啊。”

“很难说。”

“可是走廊上的脚印就只有在水无濑先生的房间和这个房间之间往返的那一串,其他人应该是完全不可能实施犯罪的吧?”

“关于这一点,超出事实来考虑也无济于事,除了水无濑先生之外,确实没有任何人到过走廊上。”

“那果然就是——”

“但是还有谜团没有解开,”雾切指着尸体。“鸟屋尾先生脖子上留下的掐痕,手指的朝向是上下相反的。如果水无濑先生是犯人,他是打开那扇门进入房间的,那么要如何解释掐痕是上下相反的呢。”

“这很简单啊。当时鸟屋尾先生在睡觉,不过不知道他是睡在地板上还是床上。水无濑先生从头部那一侧悄悄靠近睡着的鸟屋尾先生,然后掐他的脖子。”

“那么在此之后,他为什么要特意把尸体摆在床边坐着?”

“唔——嗯……”我只能哼哼了。

“你看,除了手指留下的掐痕之外,果然还有绳状的痕迹。”

“你叫我看我也看不见啊……”

我远远望着尸体。我怎么可能看得出这种痕迹呢。

“勒一个人的脖子有什么必要做得这么周全?”

“应该是为了保证把他杀死吧?而且我听说越是胆小的人,犯案的时候在被害者身上留下的伤口就会越多。”

“这就多费了一道工夫。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雾切自言自语着,独自一人走到走廊上去了,我赶紧跟上。感觉我好像在追着一个有多动症的孩子到处跑似的。

雾切一边数着步数,一边在走廊上来回走。

“你这都是在干吗呢,雾切妹妹。”

“我在检查房间的大小。”

“那你用尺子量就可以了啊。”

我从背包里取出卷尺。雾切转向我,露出生气的表情。

“有尺子的话就早点说。”

“你从来没说过需要这个啊。”

“看到我在做什么你应该就能明白吧。”

“你行动的意图哪是那么容易明白的。”

“——算了,我不要了。”

雾切好像在赌气,没去管尺子,继续用脚步丈量距离。

“雾切妹妹,”我叫住她,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你脑子里的想法一直远远走在我前面,光是要追上你我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一定要找我帮忙,虽然我能够做的也并不太多。”

我把尺子放在她手上。她背过脸去说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也说得太过分了,抱歉。”雾切垂头丧气地回“302”号室去了。

我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她所显露出的表情也就越多了。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极端理智的人,但实际上却是个很有人情味、有感情起伏的女孩子。

我跟着她回到房间。

“那你刚才到底在调查什么?”

“墙壁的厚度,”雾切用手摸着墙壁说。“我一开始在想会不会房间和房间之间有空隙可以供一个人容身,不过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墙里面有人……这让我联想到以前这里发生的杀人案,不过在计算过墙壁的厚度之后,看来只是异想天开。

雾切正在逐一排除各种可能性。

这样下去最后留下来的,肯定就是真相。

我们检查了鸟屋尾的行李。大号皮包里只有换洗衣服和一套旅行用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普通得让人吃惊。

我本来还以为鸟屋尾自称是魔术师,包里说不定塞满了魔术道具,不过我们并没有找到任何类似的东西。

“这个人真的是魔术师吗……”

“直到最后他也没表演过一次魔术给我们看呢,”雾切缓缓摇着头说。“如果鱼住小姐说的是真的,那么魔术师的身份大概也完全是谎言。”

“魔术师只是他表面上的身份,这人实际上是个倒卖赝品的骗子。”

如果鱼住没有告诉我这些,那我可能到现在都还以为鸟屋尾真的是个魔术师。

随后,雾切拿着尺子,开始测量房间各个地方的长度。她测量的时候都没有用纸笔记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全部都背下来了,反正我是不行的。最后,她连尸体的身高都量过了。

“身高大约175厘米……体重大概不到60千克吧,体格跟茶下先生几乎相同。地板到窗口底端大约有2米……踮着脚尖也够不到……举起手的话指尖大概勉强能够到吧。啊,够不到……”

雾切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一番,然后像是自己想明白了,把尺子收进了制服口袋里。

“结姐姐大人,最后我还想做个实验,可以吗?”

“你想做什么实验?”

“请姐姐大人把背包里面最没有用的东西给我。”

“你这孩子又说些怪话,”我打开背包查看里面装的东西。“昨天用过的空瓶子没用了呢。”

“就这个吧。”雾切接过瓶子,来到窗前。她默默地仰望着铁栏窗,然后好像改变了主意,回头看向我。

“结姐姐大人,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什么事?”

“让我骑一下脖子。”

“……你想看窗子外面?”雾切点头。

我在雾切旁边蹲下来。雾切提起裙子,跨坐在我肩膀上。她的身体非常轻盈,感觉简直就像是个柔软的布偶一样,她凉凉的大腿碰到了我的脸。我就这样站起身来靠近墙壁,雾切的视线正好跟窗口的高度差不多。

“看得很清楚。”

“您满意了吗,大小姐?”

“保持这样,再稍微靠近一点,”雾切对着窗口伸出手臂。“你仔细听好,姐姐大人。”

雾切拿着瓶子的那只手从铁栅栏的空隙中穿了出去。

“我要放手把瓶子扔下去。”雾切宣布。

在几秒钟之后,远远落在下面地上的瓶子发出响声弹了起来。

“谢谢,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我按照雾切所说把她放了下来。

“这是什么实验?”

“我本来是想,可能会有脚手架紧挨在窗子外面,就是在建筑工地里组装起来的那种东西。”

“脚手架?”

的确,光从窗口往外望,就算窗子正下方搭了脚手架,也不可能看得到,这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盲点。

“但是瓶子是笔直落在地面上的。如果有脚手架,那么瓶子应该会撞到什么东西。”

……结果好像是可以确认窗外没有脚手架了。

但是就算有脚手架,也很难想象这到底有什么意义。雾切到底在想什么呢,看来我的头脑果然还是跟不上她的想法。

下午六点——第三次拍卖会的时间到了。这次肖像画上显示出来的是一辆旧车。

“嗨,各位晚上好。六点已经过了,今天的拍卖会差不多该开始了。顺带一提,俺是沉在沼泽里的车,代替诺曼他们来主持拍卖会,俺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你们不要想多了。”

“赶快开始吧。”

水无濑踏进食堂,他肩上背着的登山包变小了一点。

现在的拍卖会上,已经形成了水无濑与其他所有人对峙的局面。

想到水无濑的态度和主张,这也难怪,可以说他是自作自受吧。如果他能够以侦探的身份承诺保护所有人的话,那就没必要跟他针锋相对了。但要是昨晚的事再次重演,那么我们就必须跟他正面对决,夺回“侦探权”。

然而水无濑却是一副满怀自信的样子。

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从容呢?

不管他再怎么挣扎也出不起5000万以上的价格,而这里所有的参加者手上留存的资金都比这多。

当然,为今后考虑的话,想必拿出来竞标的钱不会多于这个金额的一半。然而即使如此,在资金方面,水无濑仍然处于劣势。

他到底打算怎么取胜呢。而我们又该怎样才能取胜呢。

雾切说一切交给她。所以我选择相信雾切。

出价开始了……

“不好意思,这次‘侦探权’归我了。”

水无濑这样大声宣布,然后走向出价隔间,其他参加者都只能张着嘴呆呆地看着。

“水无濑先生。”雾切叫住了他。

水无濑正要伸手去推出价隔间的门,他回过头来。

“很遗憾,这次是我赢了。”

“……哈,”水无濑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一个初中生,干吗跷课跑到这里来啊,好好完成义务教育之后再来跟大人叫板吧。”

撂下一句狠话之后,水无濑潇洒地走进了出价隔间。

顺带一提,初中生现在正在放寒假。

“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啊,雾切妹妹……”

“从刚才的感觉来看,应该没问题的。”

虽然不知道雾切的感觉从何而来,但她露出了微笑,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

大概五分钟过后,水无濑出来了。

一眼看去,他的登山包差不多都空了。

难道他把能投的都投了?

“我最后一个出价吧。”雾切说。

美舟、夜鹤、新仙依次进了出价隔间。至少这一次,可以说他们跟我们是一个阵营的,这是暂时的联合斗争。只不过,我们之间没有资金的借贷,要是雾切想让他们支援资金的话,那么他们大概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她了。

话说回来,面对本来在资金上就处于劣势的水无濑,就算我们的资金额度增加,我觉得也没什么意义。

“那……我去了。”我走进出价隔间。

应该要赶快让“黑之挑战”结束,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拍卖游戏了。我带着厌烦的情绪操作那台机器。

我出过价之后回到雾切身边。众所期待的雾切走进了出价隔间。

“喂,初中生!就算你被杀人魔杀杀杀我也绝对不会救你的!你就被杀杀杀个一百次吧!”

水无濑对着雾切的背影喊。完全搞不明白他在起什么哄。

没过多久,雾切出来了。鸣笛声响起,宣告了拍卖会的结束。我们立刻聚到了肖像画的屏幕跟前,眼睛从下往上一行一行扫过——

大家都很统一。

然后——

水无濑的资金还剩5000万。雾切预料到对方会把资金全部投入,所以多出了100万日元。比对方最大限度的金额还要多出100万,无论如何都赢定了。

然而——

“活该!是我赢了!”水无濑大笑道。

……我赢了?在出价结果一览当中,他的名字在雾切前面一个。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手上的资金会多于5000万?我完全搞不明白。

“我可没白白在家里宅十年,你这初中小孩!小鬼在想什么我一眼就看穿啦,哈哈哈……”

“哈?”

“雾切妹妹,我们赢了!”

“不出所料。”雾切撩了一下搭在脸上的头发说。

今晚的侦探就是我了。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水无濑抓着肖像画的边框拼命摇晃。“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经过那样的挑衅之后,你肯定就只会盯着我了。你出价‘最大限度金额加上200万’,用来跟‘最大限度金额加上100万’对抗,这一点也跟我想得一样。”

“可、可恶……”

“放心吧,水无濑先生,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今晚结姐姐大人都会保护你的,没错吧,结姐姐大人。”

雾切转向我,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是当然。既然我拿到了“侦探权”,那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

但是我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我能够得到“侦探权”。我只是相信了雾切的话,按照她所说的金额出价而已。

水无濑出的价比他手上所持有的资金更高,这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做到呢。

“这样一来我的推理就成真了。”雾切用没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看来她似乎已经看到相当一部分真相了。

在夜间时段即将到来之际,我把所有人集中在大厅里,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想首先在房间分配上改进一下。我们不再继续把侦探安排在靠近楼层入口的地方了,我在最里面,也就是最后一个房间里,在十点到来的时候,依次将房门打开。”

侦探在“301”号室的这种模式,在到达最后的“308”号室之前,拐角后面都是视线死角,其间的时间太长了。如果反过来从里面的“308”号室开始的话,死角的时间会缩短不少。

“然后哪个人住哪个房间都由我来决定。”

“喂,还有没有自由了啊!”

水无濑抱怨起来。尽管这人真的很没用,但我也渐渐觉得他有点可爱起来了。

“为了保护所有人,这也是没办法的。”

我斩钉截铁地说。

从“301”号室开始,依次是新仙、水无濑、七村、夜鹤、美舟、雾切、五月雨。

“等等,我的房间不是有老爷子尸体的那个房间吗,这种房间我绝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尸体我们会搬到里面的空房间去的。”

“问题不在这里!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想被关在放过尸体的房间里!”

“真烦人啊,像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小心我这个成年人来给你一拳哦?”

美舟就像在练习拳击空挥一样,向着空气不断打出软绵绵的拳头。

“哦,有胆你就试试啊,南瓜头!”

“讨论只会浪费时间,我在你隔壁,跟你换房间吧,”七村说。“怎么能为了这种事情浪费宝贵的人生呢。”

“抱歉,那就这样吧,”我说。“对于房间的分配,还有人有其他意见吗?都没有问题吧?”

大家都点头了。

“那么请各位等着我,今天晚上侦探一定会赶来的!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的!”

夜间时段来临了。我们全体来到三楼。之前楼层的走廊上都浸了水,但现在好像已经干了。

我跟雾切并肩向着楼层深处走去,在我们背后,人们带着一脸不安的表情进了房间。

一转角的地方就是雾切的房间。

“到了十点就打开门救人……想来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但为什么都已经有两个人被杀了呢?”

“因为我们当中有人扰乱气氛。”雾切不带感情地说,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九点五十八分。考虑到犯人那边的时钟可能存在误差,还是提前进房间比较好。

“犯人果然是在参加拍卖会的人当中吗?”

“嗯,”雾切点点头。“所以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啊,姐姐大人。”

“我知道。”

我们彼此点头致意,各自打开门进了房间。这是我第一次拿到“侦探权”的晚上。

不安,焦灼,绝不放过犯人的决心,以及一丝无所不能的感觉。

说起来,在我去侦探图书馆登记的那一天,好像也是这种心情。

坦白点说,我就是个没有任何才能的普通人,虽然在侦探图书馆登记了,但一开始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在我拿到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时,我也得到了一种意志,告诉我自己不能只是哭泣,而必须要去战斗。成为侦探让我找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理由。

一起小小的亲戚的恐吓事件,一起幼童绑架案(不过结果只是幼童自己制造的事件),一起规模很小的事件,在参与这些案件的过程中,我的等级升了一级。自己作为侦探得到了认同,这令我非常开心。

我做过的这些事情跟雾切响子比起来,大概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如此——“当侦探跟活着是同一件事”。

其实我也是这样的,雾切妹妹。首先我要去救你。

刚好十点。响起了上锁的声音,夜间时段终于开始了。我把事先准备好的总钥匙插进了门把手下面的卡槽。

门锁打开了。我一脚把门踢开,跳到走廊上。我立刻去开隔壁房门的锁。不到一分钟时间。门一打开,雾切马上出来了。

分别和重逢仅仅相隔几分钟。然而我们顾不上为重逢而高兴,马上转过了走廊上的拐角。

走廊上比刚才要昏暗一些,四下空无一人。

不过这样一来,所有的房门都已经处在我跟雾切的监视之下了。

我打开“306”号室的门,美舟冲了出来。

我们顾不上管她,赶紧去下一个房间。

“305”号室,夜鹤已经在门边等着了。生还者的队伍逐渐壮大。

“303”号室,水无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出来了。

“302”号室,是七村。

最后一个房间,“301”号室。打开门锁之后,新仙从里面出来了。这样人就都齐了——

“三分二十五秒,”七村看着手表说。“所有人都被放出来为止的时间,比想象的要快啊。”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美舟蹦蹦跳跳非常开心。“我们打败了杀人魔!”

“什、什么啊,只要有这个心就做得到嘛。”水无濑说。

第三次拍卖会的晚上,终于能够大家一起平安无事地迎来第二天了。

只有三分二十五秒。

我喘着粗气,感受着这个时间的分量。在这种异常的情况下,几分钟之间发生的事,也许就能够让未来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我们来到一楼大厅。

“夜间时段还没有结束,”新仙坐在沙发上说。“在早上七点之前,我们应该尽量避免单独行动。”

“没错,现在还不能松懈。”侦探是不能睡的。

我没有坐沙发,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大厅里乱转。这也是因为这段时间我比较疲劳,要是坐着不动搞不好就会睡过去了。可能的话,我甚至很想打场篮球,不过人数不够了。

雾切一直跟在我后面。

“你去睡吧,没关系的。”

“不,要是姐姐大人睡着了,我要负责把你叫起来。”

“你觉得我信不过?”

“不太信得过。”

不过,在此之前我的确曾经在监视的时候呼呼大睡,要说信不过也是理所当然。

我跟雾切在大厅里绕着圈走路,就像在散步一样,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

“我说,雾切妹妹,你知道谁是犯人了吗?”

“嗯。”雾切点头。

“这样啊……呃,咦?”

“声音太大了。”

“抱歉,但是你既然知道犯人是谁了,那就快点让‘黑之挑战’结束啊。”

“结姐姐大人,我们不是这次的侦探啊。之前那次犯人放弃抵抗自己供认了罪行,所以才算是我们得胜了,不过很难说这次犯人会不会认输。”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雾切妹妹你的推理是正确的,也不能让‘黑之挑战’结束吗?”

“应该是吧……从规则上来说,必须是被召唤的那个侦探来解决事件才行。”

“那我们去跟七村先生说。”

“等等,这样做不太好。”

“为、为什么?”

“我还有些事情想调查,还是先不告诉他吧。”

“咦,好、好吧……”

难道现在不是依靠七村的时候?

话说回来,雾切好像已经知道真相了。我跟她所看到的东西应该是差不多的,但为什么只有她得出了答案呢。我完全搞不清楚犯人是谁。

话说……犯人消失的手法,还有两间密室,这些谜团她都能够解开吗?

漫长得可怕的夜晚一点点过去,时钟终于指向了早上七点。坐在沙发上的人一个都没有少。

“结姐姐大人,恭喜你,大家全部生还。”

“谢谢,这全都多亏了你。”

我在拍卖会上取胜也是多亏有雾切帮忙,关于晚上的房间分配,也是她给我的建议。结果,要说我做了些什么,大概就只有到处冲着去开门了。

暂且不论是谁的功劳,总而言之,只要大家都活着迎来第二天的早上,这就行了。救人——这个晚上我体会到了这件事有什么意义,有多么重大,有多么不容易。

夜间时段结束,我们再次获得了安全,于是集中在大厅里的人都各自散去了。强烈的疲劳感向我袭来。我决定在“301”号室休息。必须为下一次拍卖会做好准备。

虽说从规则上说是没有危险了,但目前已经有三个人遭到杀害,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似乎不大应该。但是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一倒在床上就马上睡着了。

这种时候可不要做跟妹妹有关的梦了。我再也不想梦到死去的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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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七章 侦探穿越迷雾

睡着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我看,不由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水无濑正紧挨在床边站着。

“呀——”

“笨、笨蛋!干吗叫得好像我要袭击你一样!”

“你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

水无濑很狼狈的样子,向后退了几步。雾切也在他旁边。

“原来结姐姐大人也会发出这种少女的尖叫啊。”

“你们有什么事?为什么是你们两个?”

我脑子还有些糊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整理着睡乱的头发,把两条腿从床上放下来,坐在床边。

“我没什么事要找结姐姐大人,不过因为要跟水无濑先生说话,我觉得找个隐蔽的地方比较好。”

“所以你们就跑到这个房间来了啊,”我用手扶着腰说。“那就请吧,你们两个去讲你们的小秘密,我去把头发梳一下。”

我从背包里取出梳子梳头。

“到底怎么回事啊。”

水无濑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皱着眉头。

“我只是想到还没问过你的前科,”雾切毫不畏惧地问道。“水无濑先生,你过去有没有犯过什么罪?”

“什、什么?”

“这很重要,回答我。”

“什、什么玩意儿啊。”

“感觉像是在网络拍卖中有过欺诈行为的样子呢。”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果然如此。”雾切叹了口气,在我旁边坐下。

“网拍诈骗?”我抬头望着神情狼狈的水无濑问。“你具体做了些什么?”

“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在网上上架一些电脑游戏机之类比较好卖的东西,拿了钱之后不把商品给人家……要不就是上架一些手头上没有的商品……啊,我没做过这种事啊,我只是说有人会这么做!我可绝对没有——”

真是小家子气……

要说犯罪这也的确是犯罪,我也很同情那些被他骗了的人,不过作为一个罪犯,我觉得他未免有点不够格,还不至于被选中成为“黑之挑战”的目标。

“你说过你出身旧华族,那么你的父母以前有没有参与过什么犯罪或是诈骗?”

“要是有的话就不会这么惨了!我父母都很蠢,除了老实之外没有任何优点,搞得我要是不靠网拍赚点零花,就连自己想买的东西也买不了。”

“老实的父母是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人来的,这真是个问题呢。”

雾切无奈地说,微微摇了摇头。

“要你们这些小屁孩多嘴!你叫我来难道就是为了教育我?你给我听好,今天的拍卖会我还会赢的,昨天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水无濑先生,关于这件事——”

“你想说什么啊,就算你哭鼻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有样东西想让你买下来。”

“什、什么啊,”水无濑有点退缩了,“难、难道说,是你的……不管怎么说,未成年人还是不行啊……我要克制住!”

“别误会,”雾切用冰冷的目光望着水无濑。“我想让你买的,是活着离开这里的办法。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争夺‘侦探权’了,只要用一个办法,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在夜间时段被杀了,我想让你买的就是这个情报。”

“你、你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啊,都到了这种时候突然做起信息买卖的生意来了,这可是网络诈骗的常用手段,可以说是我的擅长领域……才怪啦?这种事我可一窍不通。话说回来,还有什么办法比拍下‘侦探权’更能保证绝对的安全啊。”

“有的。拍卖会还有两次,目前的情况非常考验一个人的判断,关键在于如何最有效地使用剩余的资金。正因为到了这种时候,钻规则空子存活下来的办法才行得通,我可以把这个办法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要把现在所拥有的全部资金都交给我。怎么样?”

“一个上初中的臭小鬼,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跑来跟我做交易啊……你挺有胆量的嘛,我外号可是网络诈骗界的神圣皇帝,你以为你能赢得了我?”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等你到今天拍卖会开始的一小时前,在此之前给我答案。”

“你该不会是打主意想跟我玩欺诈吧。”

“我没骗你的意思。”

“哦?真的?我听过一个网络上的传言,据说有个还在上初中的天才骗术师……该不会说的就是你?”

“我不是骗术师,是侦探。”

“可以……相信你吗?”

“由你自己来判断。除了我之外,也许还会有其他人来找你做交易的……不过我相信你。”

“唔……”水无濑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抱着脑袋离开了房间。

“雾切妹妹,你跟他做这种约定没关系吗?他感觉像是背叛别人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那种人。”

雾切到底在计划什么呢。

看样子在她脑海中已经有了一副与犯人对峙的完整构图。

“在这次‘黑之挑战’中被召集来的人好像都是骗子呢。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所有人都是目标人物,但肯定曾经有人因为他们毁掉了一生。”

“鸟屋尾先生还好说,茶下先生也是骗子吗?”

“准确来说不知道能不能算是骗子,不过从他的笔记本看来,他有利用末日思想控制人心的嫌疑。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人会相信世界末日要来了,从而将自己的全部财产都献出来……也许在他的影响下有人把自己的一生也葬送了。”

“原来如此啊……这样想来,犯人是不是因为对手是一群骗子,所以才想到用这种金钱游戏来报复他们的呢。”

“是啊,他也许是希望能够尽情愚弄这些曾经欺骗过自己的家伙吧。”

“黑之挑战”是一场复仇,同时对于挑战者也是一种救赎。长年积累的怨恨终于可以在这些毁掉自己的人身上发泄出来——这次的犯人将其以游戏的形式实现,他想在游戏中将目标人物击败。

“这家酒店以前发生过的杀人案跟这次的事有没有关系?据说被杀的有十几个人,会不会是死者家属计划复仇……”

“这起案件的犯人是很明确地确定了吧?既然没有存在真正犯人的余地,那么这案件就不会成为‘黑之挑战’的主题。”

“这样啊……那下一个目标是谁?夜鹤女士吗?在剩下的人当中,她过去的经历最夸张啊。”

“很难说,”雾切站起来,拂了拂裙摆。“拍卖会剩下的次数也不多了,我想犯人会采用多少有些强硬的手段来杀害目标。因此从下次拍卖会开始,就要把‘侦探权’交付给有可能成为被害者的人,这一点变得尤为重要。要想防止犯罪的发生,这样做要比让其他人来当侦探更有效。”

犯人理应会按照这次游戏的规则来实施杀人行动的。如果玩家做出了打破游戏规则的行为,那么观赏节目的有钱人和赞助商肯定会表示不满,搞不好这样就会被判定失败了。打破规则这种不公平的行为理应是受到禁止的。

因此,我们必须有效地利用规则,运用“侦探权”保护目标人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就只说结论吧,今天的拍卖会会是美舟小姐和夜鹤女士双方的对决。”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我应该支持哪一方?”

“应该支持哪一方……在解释这个问题之前,看来有必要把这次‘黑之挑战’的情况全部告诉结姐姐大人呢。你如果无法理解,那么事情就很难有进展。”

“好是好……不过不用跟七村先生商量吗?”

“七村先生已经没用了。待会儿我再跟你解释,总而言之,为了在这次‘黑之挑战’中取胜,我们必须保护好被犯人当做目标的人,一直拖到时间结束。侦探角色是不会站出来指认犯人的,只能在这个前提下思考。你听明白了吗,结姐姐大人?”

我完全没听明白。

七村先生没用了是什么意思?

“有个问题我想确认一下……‘黑之挑战’的犯人如果没能把事先确定的目标人物全部杀掉,那么就算他输,是这样吗?”

“是啊,反过来说,哪怕我们只保住了一个被当做目标的人,那也是我们赢了。”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取胜的办法啊。

只不过,包括鱼住在内,现在已经有三个人被杀了,到底能不能说是胜利,这倒有点微妙……“嗯,我明白了。”

“那么,我首先从最简单的现象开始解释。”

“最简单的是指?”

“就是最开始那个晚上,犯人消失在最里面的空房间的现象。”

“咦?对我来说这完全是件不可理喻的怪事……”

“表现方式很巧妙。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手法,根据表现方式的不同,却能够成为奇妙的现象,可以说这是个典型案例。”

那天晚上,我在走廊上的拐角处见到了疑似犯人的人影。我跟着那个人追过去,看到一个影子钻进了空房间。再追上去进入那个房间一看,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而室内的墙壁上,用粉色的荧光涂料画着一个大大的×。

房间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那天我们按照门禁的规定,在晚上十点之前,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没错吧。至少在十分钟前,我们都在房间里。”

“嗯。”

“也就是说这么短的时间——大概十分钟——对于犯人来说已经足够。犯人又不用管什么门禁,他在我们关在房间里的时候,也能够自由出入房间。”

“……是啊。”

“犯人装作遵守门禁,进入了自己的房间,随即立刻出来,然后去往走廊深处的空房间,在那里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

“把房门半开,并且找东西把门卡住。在那个把门卡住的东西上面绑上绳子,把绳子一端放到窗子外面,准备工作就是这些。说不定犯人还做了些手脚,制造一种有人进了那个房间的假象,比如在那个把门卡住的东西上面披了一块很轻很薄的布什么的。那个东西大概不是卡在门的底端,而是在门中间,在窗外一拉绳子,那个东西就被拉掉了,那块布翻起来,看起来可能就像是有个人影进了房间。”

“怎。怎么回事?其实没有人进那个空房间吗?”

“没错,从现象上来说,只是卡住门的东西被卸掉,门关上了,如此而已。尽管事情非常单纯,却让结姐姐大人你们产生了错觉,以为有人进了房间。”

“错觉?但是墙上确实画了一个×号不是吗,要是没有人进房间,那就没办法画那个×号了……”

“只能认为×号是一开始就画在墙上的了,应该是在我们上到三楼来之前的事情。那个房间没有任何人使用,是一个空房间,这一点是在计划之内的。”

原来是这样……难道说鱼住之所以被杀,就是为了留出一个空房间吗。

“那么,我们在走廊拐角处看到的人影呢?那毫无疑问是个人,而且美舟小姐也是目击者。”

“那个人影趁着走廊拐角的另一边是视线死角的时候,假装逃进最里面的空房间,实际上是逃进了其他的房间。”

“其他的房间?”

走廊拐角的后面是从“307”到“312”的五个房间。其中最靠里面的是空房间,隔壁是茶下的房间。

“犯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进了被害者的房间将他杀害的吗?”

但是当时美舟在走廊上负责监视,根据她的证言,在我和七村踏进现场之前的那段时间,没有人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也就是说,那时犯人还在被害者的房间里。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会跟犯人正巧撞上的。

但是犯人却不在现场。

“其实这个消失诡计本身并不重要,与其说这是个诡计,不如说它是为了让接下来的密室杀人成立而设下的陷阱。”

“陷阱?”

“结姐姐大人你们实际上不是受到了这个消失现象的迷惑,在空房间里停留了很长时间吗?”

“……虽说是很长时间,不过也就二十分钟啊?”

“只要有二十分钟,就足够把一个人掐死了。不过实际犯案的时间也许只有十分钟左右。”

“在那个时候……在画着×号的墙壁后面,犯人难道正在掐茶下先生的脖子?”

“就是这样吧。”我无言以对。

如果那个时候我们没有被房间里的异状分散注意力,马上到隔壁的房间去,说不定就可以把被害者救下来了。

我们中了陷阱,被消失诡计骗得团团转,无意中为密室手法的成立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但是……犯人是怎么杀害茶下先生的?在我们踏进现场的时候,犯人已经不在了啊?犯人是怎么出入密室的,这个谜还没有解开。还是说犯人掌握了什么自由出入密室的独有方法?”

“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结姐姐大人,你说过那个房间是‘完全封闭的密室’对吧。不错,房门被锁上了,走廊上有人监视,窗子上还镶着坚硬的铁栅栏,看起来的确谁都无法出入这个房间。”

“果然是个完全封闭的密室嘛。”

“没错,谁都无法出入那个密室。”

谁都无法出入的房间里,被害者被人直接用手掐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你仔细想想,姐姐大人。密室几乎是无懈可击的,犯人绝对无法出入那个房间,尽管如此,被害者却是被人直接用手掐死的。要怎么做,才能让这种事情变成可能?”

“——如果没有超能力的话是不可能的啊。”

超能力?难道说……!曾经是超能力者的——

“不是的,”雾切在听到我的回答之前就否定了。“你回想一下尸体的状况,尤其是尸体的致命伤,也就是脖子上的掐痕。”

上下颠倒的掐痕。只有在被害者睡着的时候,从头顶一侧掐他的脖子才能留下这种痕迹。

然而再好好一想……犯人特意采取这种方式掐死被害者,实在是不自然至极。

当时被害者真的睡着了吗?在那种极限情况下他睡得着吗?要是他当时没有睡……那么被害者当时是清醒的?

假设被害者并没有躺下,而是站着的话……

被害者处于站立不动的状态,这时犯人出现了,正想掐他的脖子。然而犯人就这样掐他的脖子的话,掐痕不会上下颠倒。那么要想让掐痕上下颠倒——嗯?

颠倒?奇妙的一幕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难道犯人是颠倒过来的?只要犯人吊在天花板上掐被害者的脖子,掐痕不就上下颠倒了吗?

这一幕闪现出来的一瞬间,我想起了一种可怕的妖怪,那种妖怪会突然从天花板上出现,吊在上面吓人。

然而天花板是用水泥加固的,既没有房梁也没有可以开关的天窗让吊死鬼藏身,光秃秃的,当然也没有什么洞和缝隙。

那么犯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密室有很多种类型,不过大的类型只有两种,你知道是什么吗,结姐姐大人?”

“呃……有备用钥匙的和没有备用钥匙的?”

“完全不对,”雾切闭着眼睛摇头。“答案是,犯罪时犯人在房间里的类型,和犯人不在房间里的类型。”

“犯罪时犯人在房间里是理所当然的啊,不过犯人不在房间里的类型是什么意思……?”

“就是通过某种远距离操作的装置或者机关来实现的犯罪,比如说被害者一坐在椅子上就会有刀子掉下来之类的……另外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利用密室的空隙从外面将被害者杀害。我举个例子,比如说从通风口放进毒蛇。”

“这样啊……犯人没有必要非得待在密室里面对吧。”

“就是这个意思。”雾切满意地点点头。

我本以为她还要接着解释的,没想到这就完了。

“就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啊?”

“你还没明白吗?”

“是、是啊。”

“乍看之下无懈可击的密室实际上在某个地方有空隙,利用这一点就可以从密室之外杀害被害者,就是这个意思。”

“嗯。”

“我说结姐姐大人,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应该明白了吧?”

“不明白啊!”我大声表示抗议。

“……这样的话,那就只能实地去看看了呢。我的推理目前还没有证据,只是纸上谈兵,让你亲眼见到答案反而更快一些。”

雾切把搭在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打算从房间里出去。

“等、等等,你去哪里?”

明明还有一堆谜团没有解开她就要走了。

雾切没有回答,她出了房间,沿着走廊往前走,向着楼梯去了。

她在楼梯平台上站住了。

她仰头看着通往楼上的楼梯。

从第一级阶梯开始,上面的楼梯都遭到了破坏,完全缺失了。

“与游戏过程无关的地方都用水泥墙封住了,但是这里却没有用水泥封住,我认为这不是偶然。这大概也是出于公平竞争的考虑吧。”

“公平竞争……难道上面有什么秘密吗?”

雾切点点头。

上面到底有什么?然而就算我想上去看看也没办法。

我向阶梯缺失的地方望去,可以看见下面一层的楼梯平台,一些小瓦砾发出沙沙的声音掉了下去。虽然这种高度还不至于让人感觉到死亡的威胁,不过至少有点吓人。

为什么只把这里弄成一副废墟的样子呢。

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越过这段缺失的楼梯。

楼梯缺失的跨度大概两三米左右,但是对面的楼梯平台所在的位置比我的视线要高。

“拿一些床单过来拧成绳子挂到对面,你觉得怎么样?”雾切提议。

然而一眼望去,对面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挂绳子。

“这时就轮到我出场了。”

这段距离也不是跳不过去。在跳跃上我很有自信,问题在于在这个位置没有地方可供助跑,以及对面的落脚点又高得不行。

我下定决心之后,下楼梯到了走廊上,打算从这里开始助跑。

“等等,姐姐大人,你打算靠自己跳过去?我觉得这还是太勉强了。”雾切担心地说。

“你就放心交给我吧,要想继续往前走,危险是无法避免的。为了解开谜团,我们是不能止步不前的,对吧。”

“不行啊,姐姐大人,你要是受了伤,在这里是没办法立刻把你送医院的。在盲目行动之前还是先运用你的头脑考虑一下吧,肯定有什么好办法的,你说呢,姐姐大人。”

雾切开始慌了。

“没事的啦,我要是受了伤就让你来照顾我。”

我做起了伸展运动。希望这几天的监狱生活没有让我的腿变迟钝。

上楼的楼梯就在沿着走廊直走左转九十度的地方。

开始了,我按照助跑跳高的要领弧线助跑,然后在楼梯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跳起来……

对面的高度差跟我的视线几乎平齐,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双脚着地。只要想办法让上半身够到,之后只需要用臂力爬上去就行了。

——短暂的滞空时间过后,我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让胸部以上的部分探到了对面的断崖之上。

“嗯唔!”我拼命攀在边缘,用两只手臂支撑着,双脚悬在空中。

“姐姐大人?”

“嗯嗯呀啊啊啊!”

我把全身力气都用在两只手臂上,将上半身撑了起来。

把腿抬起来,总算够到了断崖的边缘。然后我就这样打了个滚,躺在楼梯平台上。

“好厉害,好厉害!”我听到了雾切开心的尖叫声。

什么啊,原来她也会像这样大叫的嘛。这段时间见到了她的许多表情,真让人开心……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楼梯平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把眼镜扶正。

墙上写着“4F”的字样。

我抬头望向楼梯上面,正对着我的方向没有路可走,走廊好像是通往右边的,跟三楼是同样的构造。

“……话说,我到底是为什么要到这边来的啊。”

好像是说这边可以找到什么密室杀人之谜的答案……“结姐姐大人,只要是能去的地方你就都去看一看吧,你肯定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

“我知道了。”

虽然一个人探索未知的地方有点吓人,但要把雾切带到这边来想必还是太困难了。

“我到‘301’号室去了。”

雾切回三楼去了。我只能死了这条心,抬头望着楼梯,开始往上爬。

我必须得一个人往前走了。虽然以前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但事到如今,雾切不在,我就觉得心里实在没有底。

我本来是为了救人而成为侦探的,结果一直都在被她拯救。

如果说能够拯救别人的人才是侦探,那么雾切的确是个当之无愧的侦探。

然而,她一定会否定这种意义和目的的。雾切家的侦探不需要个人感情,她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但是,她现在也对这个在侦探教育之中培育出来的自我产生了怀疑。或许应该说,她在自己的心中找到了一个难以解开的谜。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能够解开这个谜呢。

楼梯走完之后,是一个跟三楼一样通往楼层内部的入口。然而跟三楼不同的是,入口处的大门紧闭着。

楼梯在这里就没了,原本是上楼楼梯的地方成了一堵水泥墙。跟游戏无关的地方果然都在物理空间上被隔绝在外了。

大概就跟雾切说的一样,这个地方就是这样设计的,只有跨越危险的人才能够到达。

我站在通往楼层内部的大门前。

前方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乍看之下无懈可击的密室实际上在某个地方有空隙,利用这一点就可以从密室之外杀害被害者。”雾切是这样说的。

要说房间里的空隙……就是铁栏窗吧。这个楼层有没有什么跟这个有关的东西呢。

我握住了门把手,打不开。仔细一看,门把手下面有个插钥匙卡的卡槽。

看来只有持有“侦探权”的人才能打开这扇门。都走到了这一步,没想到会被这扇门难倒……

我垂头丧气,一筹莫展……啊,说起来现在我就是侦探。

我把卡插进卡槽里。随着哔的一声,门锁打开了。

太好了!我打开门。紧接着——一阵冷风忽然将我包围。什么凉凉的东西碰到了我的脸。

是雪?太过耀眼的亮光让我眯起了眼睛,我向着门后踏出了一步。

在令人难以适应的亮光之中,我胆战心惊地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是外面.

我双手环抱身体,在寒风中保护着自己,向着陌生的世界踏出脚步。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地方的话——那就是天台。

整个四楼跑到哪里去了?

脚下是灰色的水泥地,视线所及之处一片平坦,并没有那种让人联想到屋顶的倾斜结构。此外,这里也没有任何栅栏或是空调室外机之类多余的东西,建筑物与天空的边缘处是呈直角的陡峭悬崖。视野的更远处,是阴沉的天空,颜色是比水泥地颜色稍浅一些的淡灰色,空中飘飞着细碎的雪花。

看来这里应该是三楼客房区的正上方,相当于我正好走在那个L型区域的上面。

紧挨在门边的地方还有另一样令人吃惊的东西——是一辆车。为什么会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又是怎么被搬到这里来的,总而言之,我有种很奇妙的惊奇感受,就好像看到了一副超现实主义画作一样。

遗憾的是我不是很熟悉车型,看起来这应该是辆小型的轻型车。我观察了一下车内,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不过我还是用手机拍了张照留作证据。

我一边小心注意脚下的路一边往前走。

要是一不小心滑倒,那就会头下脚上跌在地上了。话说回来,从感觉上来说,这里好像比三楼要高得多。

“结姐姐大人。”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雾切的声音,但没有见到她的人。

“在这边。”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她好像说过她在“301”号室的。

我站在陡峭的天台边缘,伸长脖子往脚下看。这里相当高,我几乎有点头昏眼花了。

我看到水泥峭壁的中部有一扇铁栏窗。有什么东西从铁栏杆的空隙之间一下子蹦了出来,还在不停晃动着。

那是我的卷尺。卷尺的主体部分在窗子外面,伸出的尺子则像绳子一样连到了窗子里面,想必是雾切把主体部分扔出来当做标记的。

“雾切妹妹?”

“姐姐大人,你那边怎么样?”我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为什么四楼不见了,这里变成了天台。”

“不出所料啊。”我听到了她开心的声音。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虽然我是亲眼看到了答案的人,说这种话好像有点不应该……不过我还是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能不能从你站的那个位置把手伸到窗子这边?”雾切没理我,自顾自问道。

我再次看了一眼窗口。窗口位于峭壁之上相当靠近天台的位置。从我的角度来看,大概位于脚的下方三十厘米处。

假如在天台上俯下身子,把上半身探出去,形成几乎是头下脚上的姿势,手应该就能够到窗口了。

我打算实际试验一下,在窗口的正上方俯下身体。水泥地上有点湿,冷得让人打哆嗦。

要是把眼镜弄掉可就糟糕了,我把眼镜取下来装进了口袋。

我慢慢把脑袋探出边缘。

因为取下了眼镜,正下方的庭院看起来也是一片模糊,不过我的恐惧感也因此没那么强烈了。

必须要从这里把身体再探出去一些,要不然是够不到窗口的。

我慢慢把身体向着虚空之中探出去……

在我的身体和建筑物之间呈九十度角的时候……窗口的位置恰好就进入了我上下颠倒的视野之中。

我看到了室内的景象。雾切带着一脸不安仰面望着我这边。

“结姐姐大人,你能不能把胳膊从铁栏杆之间伸进来?”

“不行不行!再动一下我就要掉下去了!”

本来我就已经处于头下脚上的状态,能够做出的动作很有限,要是重心再稍微有点不稳,那我立刻就会掉到悬崖底下了。

“算了,这样太危险了,你回来吧。”

“……雾切妹妹,糟糕了。”

“怎么了?”

“我起不了身了。”

“加油,姐姐大人!”

“……我尽力吧……”

我用手撑着墙壁,慢慢让身体往后退。好歹没掉下去,总算是成功生还了。

由于用力保持奇怪的姿势,感觉肌肉前所未有的酸痛。我一边在身上又按又揉一边继续在附近搜索。

我一面用手机拍照一面在天台上走,突然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仔细一看,原来脚下伸出了一条像是粗铁丝一样弯曲的东西。应该是钢筋吧,因为它跟水泥地一样都是灰色,我之前都没注意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总之,我还是给它拍了照,然后离开了天台。

回去的路相比之下要轻松一些,在楼梯上的大洞那里,因为对面的落脚点要低一些,我纵身一跳就轻而易举地过去了。

我满载而归回到了“301”号室。

“辛苦了,结姐姐大人。”雾切正坐在床上等我。

“我有没有帮上什么忙呢?”

“太完美了,可以说谜团已经都解开了。”

“太好了,”我在她旁边坐下。“然后呢,你知道了些什么?”

“就算是结姐姐大人,现在也应该想明白了吧?”

“……唔——嗯,感觉有点明白了吧,我觉得……这种事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在不进入房间的情况下,将身在室内的被害者掐死的办法。

——上下颠倒的掐痕。

——不存在的四楼,以及不应该存在的天台。

从这一切当中,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

“不管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要是排除其他可能性之后得出的结论,那就一定是真相。也就是说——犯人是在窗外采取头上脚下的姿势,将手臂从铁栏杆之间伸进室内,将室内的被害者掐死的。”

“但是……刚才我也实际试过,从悬崖上把身体探出来的时候行动很受限制啊,在这种情况下杀人是不可能的。”

“天台上没有什么桩子之类的东西可以用来固定身体吗?”

“啊,不过不是桩子,有什么像是钢筋一样的东西从地上伸出来。”

“那就是用来挂安全绳的钩子啊。要想像姐姐大人刚才那样把手从窗口伸进室内,要是不把脚固定住,行动应该会相当不便,因此就要挂上绳子,把下半身固定住。”

只要把下半身牢牢固定在天台上,就算把上半身探出悬崖之外,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自由行动。

“但是倒吊着去掐别人的脖子……不是相当困难吗?”

“我想这应该需要训练,至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我认为犯人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艰苦训练才正式付诸行动的。”

“咦……可是,你等一下。”我发觉她的推理当中有一个重大缺陷。

就算犯人能够从窗外将手臂伸进室内,犯人也仍然无法掐住被害者的脖子。

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被害者不一定就在窗口附近。

如果被害者人不在那个地方,那犯人的手就够不到。

不,准确来说,被害者是不可能在那里的。

“我说,雾切妹妹,果然还是不可能啊,因为被害者偶然在窗口附近这种状况并不常见吧?”

“是犯人把被害者引到窗口边上来的,不知道是制造出什么响动把被害者引过来,还是自己出声叫的……如果是自己出声叫的,说不定是骗被害者说‘我有办法逃出去’。只要犯人说自己是逃出来之后才到这里来的,那么这种引诱的话也就十分有效果了。”

“这样啊……”

我差点就要同意了,赶紧拼命摇头。

“不对,问题不在这里!窗口所在的位置不是很高吗?至少以茶下先生的身高,就连他的头顶也没有窗口高啊。这样就算是把茶下先生引到了窗口附近,犯人的手臂也够不到对方的脖子。”

“没错,这的确是个问题,”雾切竖起食指说。“犯人究竟是如何掐被害者的脖子的,在思考这一点之前,让我们来回顾一下第一个晚上的杀人案如何?这样你说不定就能发现其中的重点了。”

“回顾……我不大擅长。”

首先,犯人在门禁时间十点到来之前,在“312”号室设置了将门卡住的机关,用来完成凭空消失的手法。犯人将绳子系在将门卡住的东西上面,将绳子一端投到窗外。

在此之后,十点钟夜间时段开始后,犯人有意让我们目击到他的身影,令我们误以为他逃进了空房间,实际上他进的是另一个房间。

“犯人逃进的那个房间并不是空房间,也不是被害者的房间,对吧?”

“是啊。”

“那是哪个房间?”

“当然是犯人自己的房间啊。”

我回想了一下第一个晚上房间分配的情况。

“之后犯人做了什么?”

“从自己的房间里出去,爬到天台上。当晚十个房间几乎都处于密室状态,但唯有犯人自己的房间不是密室。想必犯人房间的铁栏杆很容易就能卸下来吧。”

“犯人从窗口爬出来,然后上了天台?”

“应该就是这样。说不定他为了方便自己上去,事先设置了绳索之类的东西。”

一旦到了天台上,就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看到,也不会被房间和房间之间的墙壁阻碍,可以径直去往目标所在的房间。

“登上天台之后,犯人就立刻去拉垂在空房间窗外的绳子对吧。”

那根绳子是用来卸掉卡住门的东西的。

“是啊。那根绳子也有可能事先拉到了犯人自己房间的窗子里面,通过天台上的钩子。”

“这样啊……考虑到我们经过走廊拐角处的时机,犯人没有时间走到空房间呢。他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立刻去拉绳子……”

犯人一拉绳子,就让我们目睹到了消失现象。

然而这个手法是个陷阱。

结果上来说,他在空房间里绊住了我和七村。

而这个时候,犯人——

“在天台上把茶下先生引到了窗口边,对吧。”

但小心谨慎的茶下到底会不会被犯人的甜言蜜语哄骗呢。他好像相当害怕晚上的样子,要是有人告诉他“有办法可以出去”,他也是有可能会上当的。

然而……就算犯人通过这种办法让茶下来到窗口附近,他的手臂还是够不到对方的脖子。

连碰不碰得到他的头都很难说。从窗子外面伸进来的手要想碰到被害者的脖子……那就只能让手臂伸长了吧?

这种事只有瑜伽高手才办得到,不,这大概对瑜伽高手来说也很难。

既然手臂不能再伸长,那就只能让被害者主动靠近了。只要让被害者来到高出周围一截的地方……

高出一截的地方?那找东西来垫脚就行了。被害者为了看到窗外的景象,找东西来垫脚。但是找什么东西来垫脚?

床是固定在地上的,无法移动。除此之外,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垫脚的东西。

能够权且充当替代品的东西……一样都没有,一样都……

不,难道说……只要用那个就行了!

“雾切妹妹……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

“你想到了什么?”

“把一亿元资金放在窗口旁边用来垫脚,这种事还是有点——”

“就跟你说的一样,”雾切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茶下先生和鸟屋尾先生两个人的身近乎相同,差不多都是175厘米。至于窗口的高度,底端在距离地面2米的位置。只要垫脚的东西有50厘米,被害者头部所在的位置就能够让视线跟窗口持平。被害者应该一开始也不知道要怎么看到窗外的景象,可能是犯人直接告诉他这个办法的,让他用这些钱来垫脚。一千万成捆纸钞的高度有10厘米,茶下先生在窗子边上摆了五捆纸钞,并成两列,制造了50厘米的垫脚台。”

“这样一来,就算人在窗外也能挨到对方的脖子了!”

密室的空隙越来越大了。

这个洞是被逻辑这颗子弹打穿的。乍看之下坚不可摧的密室也被她所射出的子弹破坏了——

“咦,等一下,”我一面回想刚刚踏入现场时房间里的状况一面说。“窗口旁边没有见到一亿元啊?不仅如此,被害者的资金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姐姐大人,你终于发现被害者的资金不见了?”

“咦,你已经发现了?”

“嗯,我不是问过你好几次吗,现场有没有什么变化?结姐姐大人你回答说‘没有任何变化’。也就是说,在最初发现尸体的时候,茶下先生的一亿日元资金就已经不见了。”

“没、没错啊,就是因为一开始就没了,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发现嘛!”

“是啊……其他人大概也还没发现死人的资金不见了,或许也有可能从诺曼那句‘会没收死者资金’的话里隐约想到资金被犯人没收了,多半就是这两种情况吧。”

“难、难道不是吗?不就是人死之后就没收资金吗?”

“当时诺曼所说的话似乎指的只有鱼住小姐一个人,不是所有死者都适用这条没收的规则。”

“那茶下先生和鸟屋尾先生的被害现场就应该能够找到他们的资金啊!”

“理应如此。然而事实上,他们两人的资金都不见了。这个事实正体现了这次‘黑之挑战’之中最为合理的体系。”

“怎、怎么一回事?”

“这同时也是在拍卖会上立于不败之地的唯一方法。几个死者的资金为什么会消失?如果不是被没收——那就是被人拿走了。没错,也就是说,在这场游戏中取胜的方法就是,拿出高于所有人的金额竞拍,保证将‘侦探权’掌握在手中,并且利用‘侦探权’,抢在所有人之前拿走死者的资金。”

“——啊!”减少了的资金从死者那里填补。所谓的“侦探权”,同时也是盗墓的权利。

“拿走死者遗物的人就能够一直当侦探……这场游戏简直是在讽刺我们呢。”

“怎么能这么说……不是这样的,我们……”

我能够说不是这样的吗?侦探难道不是搅扰死者——搅扰过去的人吗?

实际上,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在“黑之挑战”中发掘过去的事件,打算让犯人与被害者的身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只要能够想到这个取胜的方法,就算在‘黑之挑战’中被选为目标,也是有可能存活下来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场游戏的确很公平,只不过自己幸存的前提是其他人的死亡。”

拿走死者的资金,用来保住自己的命。

这场拍卖会之中隐藏着一个令人无比厌恶的秘密技巧。

“而且不止这些,之后的事情才是重头戏。成为侦探的人拿走死者的资金——这场游戏由此给犯人营造了更为有利的环境,其原因就是资金本身也是组成密室手法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有人将资金拿走,这意味着——”

“让证据从现场消失!”

“没错。这次‘黑之挑战’之所以会采取拍卖会的形式,应该就是出于这个理由。要是把资金叠成砖块状放在铁栏窗旁边,说不定立刻就会有人发觉这是犯案手法的一部分。很难说犯人有没有充分时间将其回收,实际上,在第一起杀人案之中,犯人也的确没有这个工夫。然而犯人完全没有必要慌张,因为侦探一定会替他消灭证据的——”

“这、这是假的吧?”

“不,是真的。你回想一下第一个晚上的情况,七村先生是在结姐姐大人你之前进入现场的吧。”

“是、是啊……”

“当时他看到现场之后,应该就已经全部明白了。然后,他立刻将窗口下面的一亿元拿到手藏了起来,想必是藏在裹成一团的毛毯里,或者是背包里面吧。”

“就在那两三分钟时间里?”

“嗯。之后他设法支开其他人,让结姐姐大人你们暂且离开三楼,自己则回到现场把资金拿出来,藏到了别的地方。”

“那个时候……原来是这样……”

我丝毫没有怀疑他,完全对他言听计从。越想越觉得……好不甘心。

“我觉得七村先生也许是在一开始听到拍卖会规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取胜的办法和犯人的目的,毕竟他是双零级侦探呢。在全部理解的基础上,他大概暗地里决定了要配合犯人的计划。比如说……结姐姐大人你和他一起调查空房间的时候,犯人正在隔壁房间里作案……但他故意在空房间里逗留了很长时间,等待犯人完成密室手法。”

我和七村花了二十分钟在犯人消失了踪迹的空房间里调查。我并没有特别意识到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为了调查得比较充分才花了这么长时间……但实际上时间完全在七村的控制之下。

“七村先生和犯人串通作案吗?”

“不,不能说他们是共同作案。说准确点儿,可以说是七村先生看穿了犯人的计划,让其为己所用。”

“怎么一回事?”

“犯人的目的是复仇,而七村先生的目的是钱,顺势配合犯人的计划,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大笔钱财。实际上,现在他的手上就有一亿日元了,虽然那原本是茶下先生的资金。”

“……那家伙!他果然不正常啊!难道他脑子里面就只有钱吗?”

“他的人品如何,我们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啊。以一般人的思维可能不大好理解,对他而言,金钱就等于时间。比如说花钱租用直升飞机,由此缩短的时间,就是人生中多出来的部分,简单来说,金钱就是看得见的寿命。我们应该一早就想到面对金钱他会采取什么行动的。”

“唔唔……不能放过他……”七村的行为无异于对侦探名誉的玷污。

更何况,身为拥有双零级这个光荣称号的人,他竟然做出这种事,这搞不好会令我们全体侦探的职业道德都受到质疑。

“好了……”雾切仍然一脸冷静的表情。“我们言归正传吧,说回到一开始的密室。”

“好、好的。”她的话让我恢复了几分冷静。

“犯人在空房间里绊住了七村先生和结姐姐大人,趁此时机悄悄进行密室杀人。他首先把茶下先生引到窗边,我想茶下先生应该是按照犯人的指示,将一亿日元用来垫脚,然后向窗外看去。下一个瞬间——”

倒吊着的犯人出现了。这一幕一想就觉得恐怖。

“我认为犯人一开始为了将被害者固定在窗边,应该是将绷紧的绳子套在被害者脖子上将他绑在原地的。犯人按照抛套索的方法,将绳圈套在被害者脖子上,这是为了不让被害者从窗边逃离,或许也有可能是为了不让被害者喊叫。犯人将被害者的脖子紧紧勒住,但并没有打算就此将他勒死。”

“但这条绳子不就是为了杀人才准备的吗?”

“嗯,被害者脖子上除了掐痕还有绳状物的痕迹,原因应该就是这条绳子。犯人将被害者固定在原地之后,直接用手去掐对方的脖子。至于犯人究竟为什么要特意用手去掐死被害者,这是为了让我们认为犯人出入过密室。毕竟被害者是被掐死的,那就只可能是有人闯入室内直接动手杀人了。”

“结果我们完全被他搞糊涂了。”

“当时犯人自然是戴着手套的。这是为了避免在被害者抵抗时被其弄伤手,同时也是为了遮掩在被害者脖子上留下的指纹和手印。”

“这个犯人真是小心谨慎啊。”

“嗯,不过他大概没想到上下颠倒的掐痕会清清楚楚留在被害者脖子上吧,”雾切耸了耸肩,接着说道。“总而言之犯人将被害者掐死了。但是如果就这样将尸体放着不管,被害者就会倒在窗口下面,这样的话密室手法就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因此,犯人必须移动尸体。

“在我们踏进现场的时候,尸体不在窗口边,而是保持坐姿,把头搁在床上。

“在没有进入室内的情况下,究竟有没有可能把尸体摆成这种样子呢。

“犯人确认被害者已经停止呼吸之后,首先把写着‘复仇成功’的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对方口中,这个小把戏也是为了让我们认为犯人曾经出入过现场。然后,犯人为了移动尸体,在被害者脖子上套了项圈。这个项圈跟绳子相连,绳子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到天台上。我们假设这根绳子是A,与此同时,犯人事先准备好另一根用来回收项圈的绳子B。这个项圈应该用螺纹钉之类的东西固定住了,只要一拉线就可以将螺纹钉松开,项圈就会脱落了。”

“嗯嗯,然后呢?”

“把绳子A留出比较长的一截,让它松松地垂在室内。犯人保持头下脚上的姿势,将双臂伸进室内,双手紧紧抓住这根垂下的绳子,然后按照跳绳时甩绳的办法,上下甩动绳子,让绳子挂在室内的床上。床头正好有块床头板,就是要让绳子挂在床头板上。”

“倒吊着甩绳啊……好像很辛苦的样子。”

“接下来只要拉绳子A就行了,扯着项圈将尸体移动到床边。将尸体移动到位之后,只需要再拉绳子B,将项圈收回来就行了。就这样,我们所看到的密室完成了。”

“说得倒是很容易,但是用绳子拉动尸体是相当重的吧?茶下先生虽说没那么胖,但好歹五十公斤也是有的……”

“有可能是使用滑轮……也有可能是使用了什么比人力气大的强大道具。”

“——啊!”我想到了天台上那样奇妙的东西,把手机里的照片给雾切看。

“不出所料,是电动汽车呢。因为不会发出引擎声音,用来偷运东西是最好不过的了。想必犯人是把绳子A系在车上,用它来移动尸体的吧。”

“你连车也懂?话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天台上有辆车?”

“挑战书上写了车的对吧。”

“嗯。”

“刚开始我想这样凶器可能只是列了出来,实际上并不会使用,只是个障眼法,但从手法来考虑,我觉得应该就是用在这里了。”

“怎么说?”

“关于车的使用方法,可以想到的是两种。第一种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用车来牵引尸体。另一种方法是在车内设置滑轮和绞车用来拉动尸体,车本身是作为隔音装置来使用的。虽然这两种方法都是用来移动尸体的,但最终采用的应该是静音效果比较好的那种。”

“但是他们居然把车放在天台上,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是不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用吊车吊上来的呢。

“这下密室之谜就解开了。犯人穿过铁栏窗将被害者掐死,然后用绳子将尸体移走。窗口下面用来垫脚的一亿日元,则被七村先生藏了起来。”

这就是真相——我觉得无论如何也难以解开的真相,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雾切揭穿了。

“话说回来,三楼上面居然是天台,真是不知道怎么说这家废弃酒店才好,这么一改造谁看得出真相啊。”

“你想象力不够呢,结姐姐大人。从上下颠倒的掐痕应该能够推理出犯人是从上方出现的啊。”

“就算你这么说,那也很难想到三楼上面都没有了啊……”

“虽然结姐姐大人你说是三楼,不过实质上这个楼层应该是在五楼的位置。并不是三楼的楼上都没有了,而是我们所处的位置在三楼的楼上,至于天台就是真正的天台了。大概楼梯是经过了重新设置,从楼层数上来说,我们以为自己只到了三楼,实际上我们是到了五楼。你不觉得楼梯突然变得很陡吗?”

“这么说来……”从天台上看到的景象实在很难想象只有三层楼高。

“那楼梯平台上写的楼层数是假的?大厅里的酒店构造示意图和房门上从‘3’开始的编号也是?”

“可能是犯人为了让我们产生错觉而事先准备的吧,也有可能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干的。”

“原来一切都是犯人为了利用天台而设计的手法啊……”

“顺带一提,你可以认为鸟屋尾先生被杀的时候,犯人所用的手法跟茶下先生被杀时一样。”

“我记得那天晚上走廊上为了让脚印留下来是洒了水的吧,但是并没有像是犯人留下的脚印。”

“没错,犯人大概注意到了门外的地上洒了水。那天晚上侦探宣布罢工,所以从大门进入被害者的房间也是可以的,但犯人似乎还是走了天台。犯人从自己房间的窗口出去,来到天台上,然后去往被害者的房间。”

那天晚上我听到的像是在拖动什么东西的声音,肯定就是犯人用绳子将尸体移动到床边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鸟屋尾先生虽然只有7000万资金,但想要铺一个50厘米高的垫脚台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在我们查看尸体的时候,资金果然已经不见了呢。”

“啊,原来是这样……是水无濑先生拿走了,所以他在第三次拍卖会上出的价才会比他手头上剩的钱多。”

“没错。他发觉了这次拍卖会的本质,并且打算把自己的发现付诸实践,可惜还是败给了我们。他之所以会失败,原因是企图用最低限度的金额取胜。难得他掌握了胜利的方程式,结果看来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呢。”

“如果昨天是水无濑先生赢了,那还是会有人死的吧……”

“很有这个可能,是结姐姐大人阻止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真是这样就好了……”

实际上我只是拿着钥匙卡到处乱跑而已。

“说起来鸟屋尾先生房间里有个人偶……这是怎么放到房间里的?以那个人偶的大小是没办法从铁栏杆之间穿过的。”

“先把人偶拆开,穿过铁栏杆后再重新组装起来。我把人偶衣服脱下来看过,到处都是拼接的痕迹。之所以特意准备这么一个人偶,我想也是为了让我们以为犯人出入过密室。正因为那天晚上犯人的时间很充裕,所以他才特意编排了这么一出吧。”

两个密室的谜团解开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犯人是从哪个房间的窗口出去的。

“我说,雾切妹妹,犯人究竟是谁?”终于接近核心部分了。

“根据符合条件缩小范围,自然就能够确定犯人的身份。”雾切竖起食指说。

这个动作让我觉得窥见了一丝小小神探的风采。

“首先犯人的体型必须比较小,这样才能够穿过窄小的窗口。男性恐怕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在这里的男性之中没有比女性体型更小的。”

——犯人是女性。

“然后是第一个消失手法。要想实现这个手法,犯人必须利用位于结姐姐大人你们视觉死角中的房间,也就是‘307’后面的房间。”

——第一天晚上,所在的房间在“307”房间之后的人。

“至于用来出入天台的窗口,虽然不知道在哪个房间……但我觉得十个房间之中应该只有一个房间里有这样的窗口。毕竟要是不止一个房间里有这样的机关,说不定会被其他人发现呢。只有这一个特定房间窗口上的铁栏杆可以卸下来让人出去。”

“你知道这是哪个房间吗?”

“很简单,犯人连续两天进行杀人行动,也就是说犯人连续两天使用了那间窗口有机关的房间对吧?那个房间就是通往天台的出入口。”

——连续两天住进同一个房间的人。那个房间里的窗口就是秘密的出入口。

我打开笔记本,查看当天房间的分配情况。

第一天晚上和第二天晚上住进同一个房间的人——只有一个。

“没错,犯人就是夜鹤冴。”

怎么会……居然是那个寡妇……她住的是“307”号室。

她就是用那两条伤痕累累的纤细手臂掐死两个男人的吗。感觉让人难以置信……但与此同时,我又隐约觉得她做得出这种事。

不过等一下……她住进“307”号室难道不是巧合吗。她并不是自己选择这个房间的。

“我说,雾切妹妹,第一天晚上我们是用扑克牌确定房间分配的啊,夜鹤女士应该是没办法自行选择‘307’号室的……难道她是偶然住进了那个有秘密窗口的房间?”

“不,当时在发牌之前,夜鹤女士拿起扑克牌用手摸过。她假装确认牌上有没有被人动手脚,实际上是自己在牌上动了手脚。我想她应该是在那张‘4’上面划了一道痕吧。”

原来她是在那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自己的犯罪铺好了路吗。

第二天的房间分配是按照出价金额的顺序决定的。虽然拍卖会上局面比较混乱,但在排序上让自己比较靠后大概也不算难事,只要出价比较低就行了。要是结果自己没能分到“307”号室,杀人行动改到另一天就可以了。

“咦?但是发生第一起杀人案的那天晚上,夜鹤女士一直跟在走廊上负责监视的美舟小姐聊天啊,她们两个人是互相给对方做不在场证明的吧。”

“用来杀人的时间是十分钟,移动尸体和回收绳子然后回到房间要花五分钟,剩下的五分钟跟美舟小姐聊天,这样就没有矛盾了。她为美舟小姐做不在场证明的同时,更是强调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原来是这样……”

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完成犯罪应该相当困难,而且还需要保证将被害者掐死。为了这一天,她一定经过了反复的训练。

“顺带一提,昨晚我查看了一下问题所在的‘307’号室窗口,但铁栏杆没办法卸下来。犯人肯定是估计这个机关再也用不到了,所以把它封上了。”

“再也用不到了?”

“没错,至少同一个手法是不会再用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不能用了。”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剩下的一个目标人物个子太矮,就算用钱来垫脚,颈部也达不到窗口的高度呢?”

“啊……美舟小姐!”

“嗯,我想她应该就是最后一个目标,只不过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我只能说是‘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这样就够了,我们要保护她。”

“……谢谢,姐姐大人。”雾切好像稍微松了口气,说道。

说了这么一大通理论,要说出其中唯一一件难以确定的事情,她心中大概觉得有些不安吧。

但是关于她听见的“死神的脚步”,我见识过这样的先例。看来她好像能够感应到与别人有关的死亡。

“不知道犯人打算怎么杀她呢。”

“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应该也有可能会用枪。”

“要是这样的话,只要犯人从上面倒吊下来,射击室内的目标,那就会形成第三个密室了!”

“子弹是有弹道的,只要检查一下尸体,很容易就能判断对方是从哪里、从什么角度开枪击中被害者的。这样一来,犯人从窗口开枪的真相一旦暴露,那么在天台上用过的手法就会全部曝光了,所以我觉得犯人不会用这个办法。”

“原来如此……”

凶器列表上面还有铁锤,不过这可能只是障眼法。

“既然不知道犯人打算怎么杀害目标,那我们也谈不上保护。所以在余下这场拍卖会上,我们只能让美舟小姐取得‘侦探权’,以此确保她的安全。”

“拥有‘侦探权’的人不会被杀,这条规则犯人会不会遵守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犯人应该不会做出违背规则的行为。”

“安全起见,还是让七村先生指认犯人,让‘黑之挑战’结束比较好吧?”

“我不是说过吗,他已经没用了。在这次的‘黑之挑战’中,他反而会支持犯人取胜吧。目前他还摆出一副中立的面孔,不过到了关键时刻,他很有可能会与我们为敌。我认为我们不能刺激他,应该采取放任的态度。”

双零级的侦探竟然会为了金钱不顾名誉,这简直让我难以置信。

“结姐姐大人,接下来就是决战了。我们要在对方所设计的游戏中取胜,给‘黑之挑战’划上句号。”

“你有取胜的把握吗……?”

我心中满是不安。

“没有什么不可能,”雾切这样说着,嫣然一笑。“我会堂堂正正赢得胜利。你说是不是,姐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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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八章 失乐

39:59:12

时间到了下午六点,我们自然而然都到食堂里集合了,电子显示屏上显示的剩余时间也没多少了。

肖像画上显示的是黑猫的画像。

“嗨,我是一只在这附近散步的野猫,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今天的拍卖会要开始了。事先声明,你们可不要觉得没新意,明天肯定也是我来主持的,喵。”

第四次拍卖会。

根据我笔记本上的记录,各人所剩的资金情况如下:

五月雨结——2700万

雾切响子——4900万

美舟梅尔克——8900万

新仙帝——9000万

水无濑有全——6800万

夜鹤冴——9300万

七村彗星——1亿

如果单纯是美舟和夜鹤两个人之间的决战,那么赢的人会是夜鹤。

但是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她们都不会是孤军奋战。

理所当然,我跟雾切会为了帮助美舟而采取行动,我们俩的资金应该加在她的资金里一起考虑。

与此同时,不知什么时候新仙被拉到夜鹤那一边去了。

看来新仙认为夜鹤才是凶手意图杀害的目标。

“如果这一系列杀人案的动机都是复仇,那么可以说接下来生命受到威胁的人最有可能就是她,至于目前身在此地的其他人,应该都没有什么理由会导致被杀。”新仙用沉着的声音说。

“你说得就好像我是个大恶人似的,呵呵呵。”夜鹤眼神冰冷地露出了笑容。

她的眼眸黑沉沉的,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暗——她正是这次“黑之挑战”的挑战者,已经有两名男子死在她手上了。

这些我和雾切心里都很清楚,但我们俩并没有出手干涉。“黑之挑战”的运行体系和拍卖会的规则将她保护得很好,几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她的计划甚至剥夺了我们的“侦探身份”,暂时将我们架空了。

“各位是不是也应该为了保护夜鹤女士的生命安全而行动呢。如果我们所有人都为了她齐心协力行动的话,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举行拍卖会了。”

“不好意思,这可不行啊。”水无濑飞起一脚踢开食堂大门进来了。

“我信不过你们,”水无濑指着新仙等人说。“就是因为我没有社会经验才感觉得到有危险,你们这些家伙不得了。我要把赌注下在这边,因为有人说过她会相信我啊。”

他加入我们这边了。

“水无濑先生!”

虽说他是个废人,不过看起来似乎有点帅气了。

“喂,你上次说的事情算数吧?”

水无濑小声说。

雾切默默点头。

结果各组资金的情况如下:

美舟2亿3300万

夜鹤1亿8300万

我们占据了绝对优势。

然而——

夜鹤突然又变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登山包。

“这、这是……?”

我不由得问道,夜鹤转向七村那边。

七村抛了个眼色向我们致意。

“这是我的资金,”他夸张地张开双臂说。“里面装着整整5000万日元。”

“请、请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七村先生你要帮夜鹤女士?”

说实在的,其实我心里是觉得他这样吝啬的人不可能会轻而易举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呵呵……想知道吗?有许多许多原因哦,这些都是不能讲给小孩子听的……”

“难道说……是那回事吗!”我逼近七村。“七村先生,你难道是中了她的美人计,所以把5000万都送出去了!”

“别误会啊,少女侦探,我是绝不会中女人的美人计的。”

“你在说谎,绝对是说谎!”

“我没说假话,因为我是同性恋啊。”

突然发表的出柜宣言让现场陷入了完全的静默。

我也哑口无言了。

“我是在她的请求下有条件地借给她钱的,这个条件是十倍奉还。要是我们能够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她就要还给我十倍的钱。”

5000万的十倍就是……五亿?

“之前去世的丈夫给我留下了保险金和遗产,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可以把钱还给你。”

“唔唔唔……”我无言以对。

“喂,我果然还是换到那边去比较好……”

水无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瞪了他一眼。

“不,开玩笑的啦,开玩笑。”

这样一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资金恰好势均力敌——

美舟2亿3300万

夜鹤2亿3300万

不知这是命运使然,还是没有跳出夜鹤的手掌心呢……要是我在第一次拍卖会上没有浪费掉那500万就好了……我现在才知道后悔。

“七村先生,你能不能把剩下的5000万也借给我们?”我请求道。

现在没有加入任何一方,尚未尘埃落定的就只有这一笔钱了。

“你们不能接受跟夜鹤君一样的条件吧?那就不用提了。我事先声明,我对小孩子的美人计没有兴趣。”

“可以把水无濑先生借给你一个晚上……”

“笨蛋,开什么玩笑!”

“不巧,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七村耸了耸肩。

“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失望……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水无濑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好像很累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种平衡状态没办法打破。

“下来将遭到凶手袭击的人是美舟小姐,我们应该一起保护她,新仙先生,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把目标锁定在新仙身上。只要把他拉到我们这边,那就能赢了。

“这个说法恕我无法苟同,为什么下一个目标会是美舟小姐?”新仙问。“美舟小姐是犯罪者吗?不是吧。你看,她本人都摇头了。如果侦探先生说过的‘黑之挑战’是真的,那么被害者只会限定在犯罪者之中,接下来成为目标的就应该是夜鹤女士。保护犯罪者可能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们不是也应该来保护她吗?”

他这样陆陆续续地讲了一大通道理,感觉错的好像成了我们这边。

“你说过你能看到死亡!你看不到美舟小姐身上有死亡的影子吗?怎么样?”

我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打动新仙,他看着我的眼神一瞬间冷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他立刻摇头了。他的意志是不会动摇的。

“我会在下次拍卖会上将资金全部投进去。”夜鹤突然宣布。

“你说什么?喂,你怎么想的?”我们的特攻队长水无濑发难了。

“我在这里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发现了一样比钱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性命。要是没了性命,就算有钱也是无济于事……这一天我终于领悟了这一点。”

这个骗子!

她肯定在打夺取“侦探权”然后杀害美舟的主意。

“你这家伙给我听好了,好好想想,”水无濑说。“你要把钱全部投进去?要是我们也全部投进去那就都玩完了啊?资金也变成了零蛋,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这些你明不明白?你稍微让一步吧,让一步就好!”

“是不是我们让一步比较好……”美舟开始退缩了。

尽管我们这边人数比较多,但没有任何用处,关键在于有没有钱。

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看来光动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呢。”夜鹤站起来,拖着登山包向出价隔间走去。

“等、等一下!还没有得出结论啊!”水无濑大声叫她。然而夜鹤没有停下脚步。

一旦有人在隔间里出价,那么十分钟之内必须有下一个人出价。要是十分钟内隔间里都没有人,那么拍卖会就会自动结束,显示拍卖结果。

夜鹤点燃了导火索。她终于走进了出价隔间。

“喂,这样不要紧吗?”水无濑脸上冒出了汗珠,向我和雾切靠过来。“这次是不是该让她一回?让她把钱都用光,变成穷光蛋就行了,这样一来我们明天就赢定了。”

“我还以为你在以前几次拍卖会上已经看明白了……无论过程如何,把能拿出的资金全部拿出来的人才会获胜,想坐山观虎斗是会失败的。”雾切很冷静。

“但是这次情况不妙啊,”我小声说。“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把资金全部投进去,不过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不要莽撞,还是稳扎稳打吧!”

如果我们把全部资金投了进去,在我们的金额跟夜鹤相同的情况下,双方都会失去一切,不用说今天的“侦探权”了,在资金为零的情况下,就连参加明天拍卖会的资格都没有了,这是最糟糕的发展趋势。

假如对方的“全部投入宣言”是虚张声势,实际上出价的金额比较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是把全部资金投了进去,至少今天我们能够取胜,但是明天的拍卖会就赢不了了。

既然如此,不把全部资金投进去,用少数资金搏一搏,这样如何呢。

如果我们投入少数资金出价,在今天落败的情况下,第二天则必定能够取胜。比如说今天我方出价1000万,对方出价1200万,虽然我们今天落败了,但资金总额却比对方多出了200万,明天只要把全部资金投进去,就一定可以取胜。不过前提是七村不会继续支援资金。

反过来说,如果我们今天取胜了,资金也会相应比对方少,明天就绝对赢不了了。

根据以上这些案例考虑,“由于资金额相同而导致两次都无法取胜”,哪怕这种可能性存在百分之一,那么就应该尽量避免在这次拍卖会上投入全额资金。

是保证在今天取胜还是在明天取胜,必须要在这两者中择其一。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为了避免七村支援资金,应该趁今天先行取胜比较好。

——然而雾切却持不同意见。

“结姐姐大人,‘在两次拍卖会当中取得一次胜利’,这种想法一开始就不对,我们必须要连续赢两次才行。只要我们失去一次‘侦探权’,美舟小姐就会在当天被杀,犯人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

“怎么可能连续赢两次啊!只有放弃其中一次才有可能赢!”我提高声音,水无濑和美舟点头表示同意。

“不,有办法能够赢。”

雾切以严肃的眼光回应我们。

即使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况下,她仍然没有丧失胜利的信念。

到底要怎么做?

数字是冷酷无情的,不管再怎么计算,我们都毫无连续赢两次的希望。

夜鹤结束了出价,从隔间里出来了。

她的登山包……没有变小?看起来跟她进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果然只是虚张声势吗。还是说……她在出价之后,偷偷把什么别的东西塞了进去?她到底塞进去什么了?难道那个登山包才是虚张声势?还是说她采取的是投入少数资金出价的策略?

啊,越想越搞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夜鹤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

尽管她扮演的是需要被保护的受害者,但实际上她才是“黑之挑战”的凶手。虽然不知道她过去发生过什么事,但她现在已经沉沦在黑暗之中了,我们不能让杀人者逍遥法外。

首先我们要在拍卖会上取胜。雾切跟美舟咬起了耳朵。

“按照我告诉你的办法出价。”美舟尽管感到迷惑,但还是点头了。

我帮着美舟一起搬装着巨款的登山包,要她一个人搬2亿3300万未免太重了。

“那就拜托你了。”雾切把美舟送进了出价隔间。她点点头,关上了隔间的门。

过了很长时间,美舟终于出来了。登山包几乎空了。

十分钟之后,宣告第四次拍卖会结束的鸣笛声响起。我们赶快冲向肖像画。结果是——本日拍卖结果

美舟梅尔克——23300万

夜鹤冴——0万

我感觉膝盖酸软无力,一下子靠在了阳台的栏杆上。雾切的想法果然毫不拐弯抹角,就是投入全部资金。

虽然回避了双方投入同样金额导致资金被全数没收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但夜鹤最后出价是零日元。

这意味着我们完全被她的虚张声势骗得团团转。我们两次都要赢,但对方跟我们不同,她只要赢一次就够了。保存力量,放弃今天的拍卖会,这大概就是她的选择。

“那个女人……真做得出来!可恶!”水无濑咬牙切齿地瞪着夜鹤。

“啊……”夜鹤惨白着一张脸抱住新仙。“我输了……果然还是舍不得拿这么一大笔钱打水漂……因为那样会让我想死的啊……”

“真没办法呢,”新仙似乎把她的话当真了。“今天晚上就让美舟小姐保护你吧。”

“是啊……只能这样了……”夜鹤这样说着,冲我们这边咧嘴一笑。

啊……她已经明白我们是她的敌人了,搞不好她心里也很清楚我们已经看出她就是凶手了。

仔细一想,本该是侦探角色的七村第一天就趁人不注意偷走了证物,搞不好从那个时候开始,凶手和侦探暗地里就成了共犯,并且他们对此都是心知肚明。

凶手计划就这样让“黑之挑战”以她的胜利而告终。扮演侦探角色的七村将在“黑之挑战”中失败,但是他可以带着一大笔钱离开,落败对于侦探来说没有任何不利。非要说有什么不利的话,大概也就是名誉受损了。

以亿为单位的钱财和侦探的名誉。到底哪一样比较重要呢。

至少对于七村来说,大概是钱比较重要吧。总而言之,这下我们的资金就全部花光了。

我们在明天拍卖会上取胜的办法——根本就不存在。

当天晚上的房间分配跟昨天一样,把侦探安排在最靠里面的房间,其他人的顺序则由石头剪刀布决定。

虽说美舟获得了“侦探权”,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犯人说不定会一时起意除掉碍事的人。

“喂,南瓜头,你能不能保证把所有人都救出来啊?”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再难也得干吧?呜呜呜……”

门禁时间临近,我们各自进了房间。夜间时段像往常那样来临了。

虽然美舟磨蹭了很久,但还是成功地把所有人从客房里救了出来。

不过我们心里清楚,凶手没必要特意挑在这个晚上动手。

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明天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关在房间里,毫无防备。

就这样,一夜过去,绝望的一天开始了。

等到早上七点,我和雾切两个人在“303”号室洗了澡,为最后一天做准备。

凑巧的是,今天恰好是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也许这一天正适合给一切做个了结。

雾切坐在床上,我给她编着辫子,不知不觉间好几次差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几天一直处在极限状态之下,我几乎没怎么合眼,在一片朦胧的意识之中,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睡魔渐渐向我袭来……我猛然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眼前的雾切也跟我一样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

很快雾切就向着我倒了过来,我让她把小小的脑袋搁在我膝上,怕打扰到她睡觉,一动都不敢动。

这小小的脑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沉睡之中的她的头发盖住了小巧可爱的耳朵,一直垂到脖子附近,她那纯真无邪的睡脸仿佛让我看到了希望。

她肯定有什么打算的。

剩下的24小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结姐姐大人。”雾切仍然把脑袋搁在我膝上,睡眼惺忪地看着我说。

“你醒了?”

“……我可以再睡一小会儿吗?”

“可以啊。”我点头之后,她露出了开心的微笑,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总是将感情藏在冰冷的表情之后,但近来她会把感情直接表现出来了。感情不外露的原因似乎是由于她身为侦探所接受的训练使然。

但我还是觉得,作为一个侦探,会笑会烦恼的她更值得信任。

话说回来,最近完全没碰到过什么像样的侦探。侦探难道不应该站在正义这一边的吗?就连令人肃然起敬的双零级侦探七村彗星,到头来也只是个自甘堕落的俗人,他为了金钱出卖了我们这些同伴。

然而他却抢在所有人前面看穿了游戏的本质,并且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行动方式,这种速度果然令人惊叹。也许可以说,如果没有他这样的能力,那么也就得不到这么一大笔钱。

但是这种行为不可能是正确的。对于侦探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呢。

我能不能保证自己是正确的呢。我发觉自己正在梦中。

梦里面我在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走着,迷失了方向。我在寻找一个人。我到底在找谁呢。我焦急地在黑暗中奔跑起来。我要赶快把她救出来。她正在黑暗中哭泣。

那个人是——我。不,应该是妹妹吧。

对不起。我没能救你……

不能原谅。我绝对——

不能原谅那个让她遭遇这种事的凶手。

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碰我的脸,我醒了过来。

雾切正一脸担心地盯着我的脸看。她在用指尖碰我的脸。好像是在帮我擦眼泪。

“结姐姐大人,你哭了。”

“抱歉,我没什么的。”我坐起身,取下眼镜放在床上擦眼泪。

“你明明那么喜欢向我刨根问底,却不怎么讲自己的事呢。”

雾切好像有点闹别扭了,她皱起眉头来。

“现在我还是会时不时梦到妹妹,”我说起了以前从未对别人提起过的话题。“她总是在求救,但是我一次都没能把她救出来。即使在梦中,我也仍然软弱无力……这让我觉得很不甘心……”

“结姐姐大人,”雾切把脸凑近我。“那这次你就保护我吧。要是我出了什么事……结姐姐大人你要来保护我,你一定做得到的。”

我凝视着微笑的雾切。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模糊。

说起来我的眼镜……

我拾起床上的眼镜。

但雾切迅速把它抢走了。

她把眼镜戴在自己脸上,开玩笑说:

“好看吗?”

“抱歉,我看不大清楚。”

“……算了!”雾切取下眼镜,一把塞给我。

虽然看起来很冷静,不过她有时候也挺容易生气的……还是说她只是害羞呢。

我戴上眼镜,观察她的表情。

“不说这个了,最后一场拍卖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雾切忽然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说。

“你真的打算在拍卖会上跟她斗?”

“那是当然,”她挺起了单薄的胸膛说。“在昨天的拍卖会上我可以确信,要想让她认罪,就必须按照她的规则将她打败。身为侦探的七村先生站在她那边,这好像也增强了她的信心。”

“真想把七村那个家伙狠狠揍一顿。”

我握紧拳头说。我还从来没打过人,不过在他身上破戒好像也不坏。啊,又想了想,还是不要吧。

“这件事暂且不论……我们昨天把钱全都用光了啊,现在是身无分文。新仙先生又完全相信了夜鹤女士,他好像把钱全权交给她处理了……七村那个家伙肯定也不会把钱借给我们。”

对方至少能够自由支配2亿3300万,我们则是零,这种压倒性的差距是无法填补的。就算我们能把七村那剩下的5000万借来,在资金上我们也赢不过对方。

不管怎么想,我们要想赢过夜鹤都是不可能的。

“干脆趁现在从天台上逃出去吧,这个法子怎么样?”我提起自己一直暗中酝酿的主意。“就像你之前说过的那样,把床单拧成一条绳子,让它垂到外面,然后沿着绳子落到地面上不就行了?喏,把床单系在天台上那辆车上……”

“从五层楼高的天台上靠一根床单拧成的绳子爬下去恐怕相当困难吧。”

“但是有一个人能平安降到地面上就行了啊,那就可以从外面把酒店的入口打开,只要让门开着,所有人就都能出去了!”

“现在游戏早已开始,我想入口处的大门大概从外面也是打不开的,这样才能防止无关的外人进来啊。”

“说得也是……”

让所有人沿着绳子下去还是不大现实,当然我也没有这种经验。

“我说,雾切妹妹,你有没有什么打败夜鹤女士的计划?”

“有啊,不过既然要一决胜负,那么也有可能会失败。”

“咦!难道不是一定能赢的吗?”

“这个世界上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准呢。不过我唯一可以说的是,我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

雾切说道,她似乎有几分乐在其中。

看到她这样的神情,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但与此同时,我又隐约觉得将来有一天会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神情,有些不安起来。

就这样,决定命运的拍卖会开始了。

15:55:44

除了我和雾切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在食堂里了。

夜鹤身穿丧服,抱臂而立,简直像个女王。以她为中心,新仙和七村侍立在两旁,结果他们变成侍奉女王的卫兵了吗。

美舟和水无濑离他们比较远,两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一看就是一副输家的样子。

“喂,你们来得这么晚啊,”水无濑站起来迎接我和雾切。“那家伙已经出完价了啊,她一到六点就进了隔间。”

“真、真的吗?”

“嗯,你看看她那副陶醉的表情啊,她肯定觉得自己赢定了。”

夜鹤脚边上放着三个鼓鼓的登山包,看起来金额似乎没怎么减少。反正她也没有竞争对手,所以没有必要拿出比较多的资金出价吧。

“顺带一提,今天的肖像画果然是黑猫。”

“这种事不重要吧!”美舟心急火燎地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呀。”

“有没有其他人进过隔间?”雾切问。美舟和水无濑同时摇头。

这样下去再过五分钟,拍卖会就要结束了。到时就是夜鹤一个人的胜利,“侦探权”会被她夺走,我们将失去所有保护目标人物美舟的手段,只能被囚禁在房间里,眼睁睁目睹最后一次杀人案发生……“雾、雾切妹妹……该怎么办?”

“冷静一点,姐姐大人,再查看一下规则吧。”

“规则?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看的……”

“‘不能在拥有侦探权的人面前实施杀人行为’,这条规则是最重要的。”

“嗯,所以我们才会拼命想拍到‘侦探权’……”

“假如说——夜鹤女士是凶手,你考虑一下这种情况(虽然实际上她就是凶手)。就假设这次拍卖会上夜鹤女士获得了‘侦探权’好了,这个时候她既是侦探,也是凶手——事情就会变成这样。然而在拥有‘侦探权’的人面前理应是不能实施杀人行为的,没错吧?要想严格遵守这条规则,那么既是侦探也是凶手的她,就不能杀人。”

“唔、嗯,就是这样吧……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到了还剩15:50的时候,拍卖会就结束了。

15:53:15

“如果她打算在即将到来的最后一个晚上杀人的话——”

“啊,原来如此……要是拍下了‘侦探权’,她就不能杀人了!”

“没错,她无法拍下‘侦探权’,因为她不能拍。所以在这最后一次拍卖会上,她所出的价毫无疑问是零。她打算让最后一次拍卖会流拍。”

15:52:30

“这我倒是明白……但明白也没用啊,就是知道了最后一个晚上没有侦探,又不能怎样。话说,你要是早知道对方打算让拍卖会流拍的话,昨天就不要把资金花光,至少留一点今天用不是更好,那样的话我们今天也能赢了!”

“那样是行不通的。正因为我们的资金用尽,她才能放心地让今天的拍卖会流拍。哪怕我们手上还剩一点资金,她也会将资金交给新仙先生,保证让我们得不到‘侦探权’。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昨天投入全部资金出价是很有必要的。”

“你昨天那么乱来,把全部资金都投进去,就是为了让对方大意?”

“就是这样。”

“但是不管对方有没有大意,事情不还是一样的吗,我们又没有取胜的办法!”

雾切静静地摇头:“不,有办法可以取胜。”

15:51:18

雾切堪堪在出价的时限就要到来的时候独自一人走向隔间。

她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她打开隔间的门进去了。

当然,她两手空空,没有拿登山包。

身无分文的她走进隔间不知道有什么用呢。

夜鹤仍然保持着女王一般的表情,凝视着出价隔间。她依然对自己的胜利深信不疑,因为她压根儿没有任何理由怀疑。

雾切终于从隔间里出来了。

大概只花了两三分钟吧。

“你难道是想拖时间?”夜鹤露出从容的笑容说。“你打算反复进出隔间,把拍卖会一直拖到夜间时段开始对不对?就算你这么做结果也不会改变的。”

她说的没错……我奔向雾切。

“你、你进去干什么了?”

“你马上就知道了。”

我们坐立不安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雾切似乎并不打算继续拖时间,她把身体靠在出价隔间的门上站着不动。

最后一场拍卖会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

夜鹤跟她的两名卫兵已经等不及了,他们都上了阳台,水无濑他们也跟了上去。我和雾切是最后上去的,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已经集中在漆黑的肖像画跟前了。

然后——宣告结束的鸣笛声响起。

这场在诺曼兹酒店举行的奇妙的侦探拍卖会就此落幕。

“辛苦了,各位,”夜鹤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拿人生当赌注的游戏总算结束了,这样一来,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充满束缚的世界了!”

夜鹤在手握足足2亿资金的情况下,让拍卖会流拍了。对于身为凶手的她来说,“侦探权”只会碍事,她不可能自己去得到‘侦探权’。

今晚会是个没有侦探的晚上。

已经没有办法可以保护美舟了。

尽管我是这样想的——

“什么!”夜鹤死盯着结果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为什么?怎么回事?”

“一看结果……就算我不说你也明白了吧?”

“这、这不可能!她身上不可能有钱!不存在多余的钱!”夜鹤突然回过神来,狠狠瞪着七村。“是你吧!你不但是个同性恋,而且还是个萝莉控!你拿100万找初中生买春对吧!”

“别说蠢话,我什么都没做,而且我对初中女生没有兴趣。”

“那是谁?从哪里来的?到底是什么钱?不可能会有这多余的100万的!从外面带进来的钱机器是不会有反应的,这里提供的纸钞捆扎带上面有芯片……”

夜鹤陷入了货真价实的忘我状态,脱口说出了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情。

“她是不是在上次拍卖会上只把钱投了进去,把捆扎带留下了呢?”新仙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样说道。

“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夜鹤情绪激动。“只有用捆扎带捆好的一百张万元纸币,机器才会有反应!”

目睹她气急败坏的模样,雾切的眼神像往常那样冰冷。

“雾切妹妹……怎么一回事?你从哪里弄到这100万的?”

“这次拍卖会的本质……就是拿走死者的资金。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会有这种可能。”

“一、一开始……?什么时候的事?”

“解释规则的时候。”

“你、你也是那个时候……但是你是怎么拿到这钱的?那个时候还没有死者……”

不,有一个人在我们眼前死了——鱼住绝姬。

她在解释规则的过程中饮弹而亡。尽管她不是凶手的目标,却惨遭杀害。

“当时我们听到两声枪响之后,鱼住小姐中枪了对吧。就算从阳台下面也可以看到,她受了致命伤,于是我从她紧挨在旁边的背包里拿出了100万。紧接着,她的身体落下,在餐桌上烧了起来,钱都被烧成了灰烬,除了我藏在制服口袋里的这100万以外。”

那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阳台上的鱼住身上,雾切就是趁这个时候从鱼住的登山包里抽出了100万。

这个判断真是残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那个时刻,雾切就已经舍弃了鱼住。

然而与此同时,这也成了我们的希望,鱼住所留下来的钱救了我们。

“怎么……怎么可能……”夜鹤好像全身没了力气,一下子跪倒在地。

“夜鹤女士,离夜间时段还有一段时间,今晚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结束吗?”

现在雾切取代了夜鹤的位置,这位小小的女王统治了全场。

“还没有结束!”

夜鹤仍然瘫倒在地上,唯有一双眼睛灼灼闪光,仰望着雾切。对于那些不知道夜鹤是凶手的人来说,这一幕大概相当不可思议吧。

雾切抱着胳膊望着远处,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眼光。

“夜鹤女士,你如果想的是要抢在我前面先到美舟小姐的房间去杀她,我事先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为、为什么!”

“从规则上来说,我们必须遵守晚上十点的门禁时间。若违反了这条规则,作为惩罚,之后的拍卖会我们就不能参加了,是这样没错吧?不过把这条规则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参加拍卖会的意愿,就算不遵守门禁那也没什么问题,难道不是吗。”

更何况现在最后一场拍卖会也已经结束了,那就越发没有遵守门禁的理由了。

“今天晚上大家都不会遵守门禁,我打算让所有人都集中在我这个侦探的房间里,当然包括美舟小姐在内,因为只要我一个人遵守门禁就可以了。”

“其实昨天我跟眼镜妹就在南瓜头侦探的房间里,”水无濑插进来说。“我们都已经放弃了参加拍卖会的权利。话说回来,我们本来都没钱了,有没有参加拍卖会的权利也无所谓了。”

雾切卖给水无濑的“钻规则空子存活下来的办法”指的就是这个。实际上,也可以靠这个办法在拍卖会中保住性命。

“我有点怀疑门禁规则本身的判定到底有多严密呢,”雾切说。“到底是怎么监视的……看来我还是不要深究的好吧?”

夜鹤难道能够监视所有客房的情况?

还是说这条规则只不过是口头上的一个设定?

说不定这其中有一个跟指纹认证相结合的系统。只不过,我很怀疑夜鹤一个人究竟能不能保证全部监视到,实际上也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个监视装置。

“呜呜……呜……”夜鹤终于吞声饮泣起来,而看到她这样哭泣,我们这才想起她也只不过是个柔弱的女性。

“我想死……啊,现在我强烈地想要割腕……谁给我把刀吧……呜呜!”

夜鹤用虚弱的声音倾诉。她刚才那副女强人的架势已经无影无踪了。

“我想死……我想死……”

“你不能死,夜鹤女士!”我对她说。“虽然你做过的事情不能原谅……但正因为如此,你才要活着赎罪。”

“居然被小孩子用些陈腔滥调来教训……好想死……”

看来不管说什么都只能起到反效果了。

“夜鹤女士,请你承认自己就是凶手吧。”

我试图说服她认罪。

既然七村没用了,那就只能让凶手认罪,以此来结束“黑之挑战”。

然而——

“不要。”夜鹤若无其事地停止了哭泣说。

真是顽固。

“喂、喂,凶手就是这个女人?”水无濑神情狼狈。

“咦?不是啊,你在说什么呢。”夜鹤拍打着膝盖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撩起她的长发不动声色地说。

“为、为为、为什么要杀我啊!”美舟躲在我后面问,夜鹤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曾经是超能力少女的小姑娘……我的家庭就是因为你才会毁掉的。”

“咦?咦?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

“我的父亲在电视台制作部工作。那个时候,你的父母把你这个超能力少女带来了。你在电视镜头前表演把勺子弄弯,很快就走红了。在那之后,你的父母就经常上各种电视节目,被杂志采访,甚至还有人邀请他们去演讲。”

“我又没有错!”

“是啊,如果你的那什么超能力是真的话……那的确如此。但是一切都是假的,你的父母利用你骗了所有人。”

原来是这样……美舟的父母可能是一对骗子。

美舟并不知道自己参与了诈骗。想必她只是按照父母所说,不断把勺子弄弯,虽然很难说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超能力。她的父母用“超能力少女”这块牌子愚弄了各路媒体。

“自从你的骗局曝光之后,诽谤中伤的矛头就指向了我的父亲,甚至还有人说他也参与了诈骗,父亲被迫辞职,结果他因此自杀了。那是我十二岁时候的事情。”

“才、才不是什么骗局!人家本来就能把勺子弄弯啊!但是……慢慢的就不行了!爸爸妈妈告诉我说没关系的!”

“吵死了!你这臭南瓜头!你以为自己几岁了啊,还像小鬼一样说话!”夜鹤终于怒吼起来。

“呜哇——!”美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茶下先生和鸟屋尾先生又是怎么牵扯进来的?”我问道。

夜鹤报以迷人的笑容,手叉着腰。

“父亲死后,母亲将希望寄托在宗教上,在这个过程中,她遇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茶下。这之后就是经常会有的那种故事了,每天她都为了得到救赎而挥霍金钱,很快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拿去卖掉了,这时她遇上了鸟屋尾,又被他骗了。诈骗的被害者就这样被连续地、彻底地逼上了绝路,母亲最后从公寓楼顶跳了下来,这次她是真的得到救赎了。”

夜鹤微微一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财产,想必她的生活一定堕入了最低谷。

“就算是这样……难道你就真的走投无路到要参加这么不合常理的‘黑之挑战’?你应该也可以选择好好地活下去啊。”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啊。就算授课参观的时候父母不来,就算被同学欺负,我还是每天都去上学,就算母亲死后交不起大学的学费,我也是每天打工到深夜,不去参加社团活动,也不跟朋友玩,把钱付清顺利毕业了。你难道以为我因为遭遇不幸就变成了性格扭曲的犯罪者?很遗憾,我不是这种人。”

“但……但是,夜鹤女士你自己不是骗婚……”

“那不过是为了获取财富的游戏啊,”夜鹤耸了耸肩,伸开一条手臂。“人生让我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那就是……钱不是用纸制造的,而是用人命制造的。我说,你听说过这样一个游戏没有,只要集齐四个心之碎片,就能够变成一颗大的爱心,自己的生命值就会随之增加一格。钱也是一样的啊,我的父母就是因为失去了太多生命的碎片才会死的。”

她似乎也是个对金钱怀有奇异信仰的人。这次的“黑之挑战”,正是一个体现了她心中黑暗的游戏。

“我事先告诉你们,对我来说复仇只是顺便的。‘黑之挑战’是个收集生命碎片的游戏,只要赢了这场游戏,就能集齐让整个人生重新来过的生命。这不是很让人兴奋吗?”

“所以你觉得杀人也没什么?”我不由得脱口而出。“别人把不幸强加给你,而这次你就把不幸强加给别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继续忍耐?”夜鹤有些情绪化了,她说。“你知不知道我忍耐了多久?我也想得到救赎啊!”

对于她的这番话,我哑口无言。至少我没有拯救她的力量。

“啊,但是我可不是凶手。”

——真顽固。

“你打算一直拖到时间结束?不管怎么说,你已经输定了。”

“是啊,只要时间一到,我就肯定会输。但是这没什么问题,我手上的钱和出价机器里面的钱,加起来有八亿多现金,只要把机器弄坏就有办法了。再加上之前死掉的丈夫留下的遗产和保险金,完全可以凑够钱还给那什么委员会。”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如此从容。

在游戏中用掉的钱,在凶手失败的情况下,必须要返还给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假如无法如数偿还,那就必须赔上性命。

然而她有能力偿还。虽然她在游戏中是失败了,但她还没有走到尽头。

“不管我承不承认自己输了,只要没到时间,这栋建筑物的大门就不会打开。当然,我是不会认输的,所以我会跟你们一起等到明天早上。”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远走高飞了。”

“开什么玩笑,在你跑路之前我们肯定要报警啊。”水无濑说。

“随你的便吧。”

“我要用绳子把你绑一晚上,免得你跑了!”

“哎呀,那可不行哦。”

夜鹤把手伸进自己胸口。她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左轮手枪。空气一瞬间冻结了。

“拜托了,别让我在最后违反规则。”她这样说道,把枪口对着我们,离开了食堂。

“该、该怎么办,那个女人……”水无濑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她会遵守规则的,所以我们就不用去管她了。”雾切说。

的确,只要这个空间受到规则的约束,那么肯定就是安全的。只不过,这样下去,恐怕会被她给溜掉。我还想问她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情况。

总而言之,今天晚上,我们只能在雾切身边度过。既然犯人会遵守规则直到最后,那么我们也就遵守吧。

就这样,拼上侦探尊严的拍卖会结束了。

在回房间的路上,雾切突然把我叫住了。

“结姐姐大人……我事先告诉你,我当侦探……并不是出于想要帮助别人这种理由。”

“我知道。”我点头之后,雾切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甩着她的三股辫一个人先走了。

正文 第日九章 非日常篇

我们选择“301”号室作为雾切的房间,除夜鹤以外,所有人都集合在房间里度过了一个晚上。水无濑和美舟两个人在玩牌,一直吵吵闹闹到很晚。我很庆幸能够保住他们的性命,现在我甚至对他们两人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依恋的情绪。

新仙和七村坐在房间角落里睡着了。虽然在最后他们站到了敌对的一方,但现在拍卖会已经结束,这都无关紧要了。只不过,对于七村我还是有许多地方不能原谅他。

我跟雾切借用了床,两人并肩而睡。虽然两个人一起睡的话床有点小了,但这对我们而言无关紧要。如今一桩事件已经平安无事地结束了,我们彼此依偎,陷入了沉睡之中。有雾切在我身边,我睡得很安心。

夜间时段结束之时,朝阳的光芒从窗口照了进来。床上的雾切动了一下。我睁开眼睛,正对上她的视线。

雾切好像有点害羞,把视线别开,她的头发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白光。

“新年快乐,雾切妹妹。”

我说,雾切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happy new year,姐姐大人。”我们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然后又睡着了。

我是突然冷醒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早上九点。

“哇,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支起上半身,环视整个房间。

除了睡在我旁边的雾切之外,其他人都不见了。可能是由于人变少了,所以室温也跟着下降了,呼出的气息都是一团白雾。

“雾切妹妹,起来了。”

我摇了摇她的肩膀。

雾切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

“happy new year……姐姐大人……”

“这句话已经听过了!不说这个,大家都不见了啊,可能都到大厅里去了吧。”

雾切坐起身来,呆呆地凝视着空中。

看来她早上好像有点起不来。

“九点都过啦,快起来。”

“其他人呢……?”

“不知道。”

我从床上下来,在夜鹤逃跑之前,必须要找到她问话。

我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我立刻发觉了异常。眼前的墙壁上,星星点点散落着血迹一样的痕迹。

这是什么……?大家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在我背后,雾切注视着走廊,屏住呼吸。

“结姐姐大人,这个……”

“嗯……”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吓了一跳,看了看手机屏幕,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信号,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战战兢兢地按下了通话键。

“终于打通了,是五月雨结同学吧?”听起来像是老人的声音。

“那个……您是哪位?”

“我是雾切不比等……响子的祖父。”

“啊、啊!承蒙您的关照,”我感觉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那个,虽然我们在外面多逗留了几天,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响子跟你在一起吧?”他的声音比上次听起来更严肃,感觉很紧张的样子。

“是的。”

“可以的话,让她来听电话吧。响子没有手机,所以我查到了你的号码打过来了。”

“啊,好的,我让她来听电话。”我把手机递给雾切。“是你爷爷。”

“这种时候……有什么事呢。”雾切把手机贴在耳朵上。“happy new year,爷爷。您那边是不是还没到说这句话的时候?……好的,我把扬声器打开。”

雾切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

“五月雨君,你也听仔细了。之前我从响子那里听说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情况,当时我并没有特别在意,不过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

“怎么一回事?”

“会长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向。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企图,但假如我的推理没错的话……应该快到对方前来与响子接触的时候了。”

“咦!对方来找我们?为什么他们要和雾切妹……响子妹妹接触?”

“他们和我之间因缘匪浅。”

“怎么一回事,爷爷?”

“下次再详细告诉你。总而言之,现在你们要小心了,可能的话,不要接近那个人。”

“就算您让我不要接近,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啊。”雾切有点困扰地说。

“外表没有参考价值,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他擅长的就是伪装和化装,是个不会让任何人瞧见他真面目的变奏者。”

“那我们要怎么小心呢。”

“我把他的名字告诉你。你听到这个名字的话,不管怎样先逃吧。”

“这也……太夸张了,”雾切耸了耸肩。“那这个人的名字是?”

“新仙帝……前三零级侦探。”

我和雾切面面相觑。

难道是那个……他就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

“他的目的应该是我。他可能是想把我引出来,所以想从响子你身上下手。总而言之,你只要听到一点他的风声,就赶快逃跑,你现在是敌不过他的。”

“……我知道了。”

雾切说,她的声音很少见地有些颤抖。

“听好了,在我到之前,千万不要跟他接触,知道吗?”

“好的。”

“乖孩子。happy new year,响子。”

电话挂断了,雾切的手在颤抖。我握住她的手,把电话接了过来。

“雾切妹妹……”我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们逃吧,赶快走!”

“可是……”

“你爷爷不是说了吗,不能跟那家伙扯上关系!”

“早上十点的最终期限还没到,大门没开。”

“那我们现在就到玄关去吧。”

“墙上的血迹……”

“别去管。”我只能这么说。

我就这样抓着雾切的手。把她带出了房间,向着楼梯跑去。

“不行,还是要调查一下!”

雾切甩开我的手,折回走廊。她沿着墙壁的血迹向着走廊深处跑去。真是我行我素!

我赶紧去追她。要是她有个什么万一,她爷爷肯定会恨我一辈子的,我一定要保护她。

雾切转过了走廊上的拐角,来到最里面的位置。

她站在门前。我总算追上了她。

她打开门。

“312”号室。这本来是个空房间,是实行消失手法的地方,右侧墙壁上画着粉红色的×号。

而一下子闯进我们视野的,是同样大大画在左侧墙壁上的×号。而且这个×号不是粉红色,而是人血的颜色。

瘫倒在床边的……是一样曾经是人类的物体。

这个人头部被砸碎,变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是夜鹤冴。

从地上到天花板上四处飞溅着血迹,讲述着发生在这里的惨剧。尸体旁扔着一把大号的铁锤。

“糟糕了……”雾切靠近尸体,开始在尸体上四处摸索。

“你在干什么!我们快逃吧!”

“姐姐大人,枪不见了!”

“咦!”夜鹤拿着的那把左轮手枪……

就在这时——砰!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我记得来这里的第一天听到过同样的声音——是枪声。

“听起来相当远……”

是楼下吧。这座废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们走吧,姐姐大人。”

“看来不去不行了。”

除了玄关大门之外,没有别的出口了。虽然还有从天台出去的办法,但我没办法把雾切带到楼梯对面。

我们手牵着手,为了不发出脚步声,慢慢地下楼梯。每当脚下发出一点声音,我们两个都会身体一僵。

我们来到了一楼。通往大厅的门开着。我们悄悄伸长脖子向里面看。有人倒在大厅中央——是两个人——水无濑和七村。

虽然隔得很远,但可以看到他们两人倒在一片血海之中。

我和雾切小心翼翼地环视整个大厅。没有人。

“怎么办?过去吗?”我小声问她,她默默点头。

如果不到对面的玄关去,那就没办法出去了。

我和雾切弯下身子,一路小跑着穿过大厅。

我们从水无濑和七村身边经过。他们两人都满身是血,水无濑额头上开了个洞,显然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没救了,我们走吧。”我拉着雾切跑到玄关大门前。

我推了推门,还没开。我看了看手机:九点五十七分,还有三分钟——

“真慢啊,两位小姐。”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我和雾切回过头。

在大厅中央,之前倒在地上的七村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沾满血的西装,有点困扰地耸了耸肩。

“预防危机的能力相当不错啊,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对我置之不理。本来只要你们一靠近,我就一定可以把你们解决的。”

七村右手握着左轮手枪。这怎么可能……值得尊敬的双零级侦探居然……

“还有四发子弹啊。”七村一边往弹夹里看一边说。

我跟雾切动弹不得,只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把枪口对准倒在旁边的水无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一瞬间的闪光过后,水无濑的尸体轻轻一弹。毫无意义的一发子弹。

“要是凶手在‘黑之挑战’中失败可就麻烦了,我本来应该拿到的五亿五千万就会被拿去还给组织了啊?所以我一定要让她取胜。只不过,命运真是讽刺呢,没想到高中女生和初中女生组合竟然能做到这一步……我越来越觉得侦探世界真是深奥了。”

“是、是你干的吗……七村先生。”

“如你所见,我是突发奇想,打算把出价机器里的那些钱带走。当然,夜鹤君并不赞成我这么做,所以我让她闭嘴了。”

“你不是侦探吗?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轻易地杀人!”

我不能原谅他的一切行为,侦探……难道不是为了救人而存在的吗。

不要再让我幻灭了。侦探这种人当中……根本就没有正常人啊!

“没办法,对于社会或者世界来说,这就是最合理的结论。世上的人们需要加强这方面的理解啊,只有投资在我们这样高级的人身上,才能加快文明进步的速度。”

“什么叫没办法……”

跟他说不通。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从结果上来说,我得到了九亿资金,名誉也保住了。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呢,要是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传了出去,肯定会乱套的。因此,我必须封住你们的口,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守口如瓶的人呢?”

“……从这里出去之后我要揭发你!”

“这样啊,我就知道五月雨君你会这么说的。雾切君如何呢?”

“……我听姐姐大人的。”

“哎呀,我还以为你是不会在意这种琐事的,是不是受到了五月雨君的影响?”七村叹了口气,然后把枪口对准我们。“那么就请你们和其他人一样,为了这个世界去死吧。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缓慢的人存在,这个世界才会一直停滞不前。”

距离大概十米左右。在这个距离下,摸过枪的人很容易就能打中目标。

然而,这是在目标不动的情况下。要是使出全身力气四处跑动的话,说不定能够躲过剩下的三发子弹,总比就这样乖乖等着被打中要好——

“结姐姐大人,不行啊。”雾切揪住了我的衣角。

“可是!这样下去会被打中的啊!”

“还有三十秒。”

“咦?”

“争取时间吧。”

原来如此,是紧挨在我们背后的玄关大门打开的时间——砰!

七村毫不留情地向着我们扣动了扳机。子弹擦过我的左耳,在门上开了个洞。左耳开始耳鸣了。

“想拖时间吗?很遗憾,难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下次就会打中了。”

七村用大拇指把击锤按下去。会被打中的。我站在雾切前面,用身体充当她的盾牌。

还有两发子弹。只要我能够全部挡下,她就得救了。

我张开双臂。

“怎么样?我让你更容易打中一些,快开枪吧!”

“姐姐大人,不行!”

“很好,一发子弹解决你,最后的一发留给你身后的她。”

七村的手指扣住了扳机。就在这时,食堂的大门猛然打开。浑身是血的美舟出现在那里。

她几乎就要倒地,膝盖跪在大厅地板上,伸出食指直直指向七村。

“变弯啊——!”七村迅速转身,向着美舟扣动扳机,然而子弹没有发射出来。

七村一副吃惊的样子望着手上的枪,试图操作它,然而枪似乎不能正常使用了。

难道说这是她的力量——然而美舟似乎已经筋疲力尽,就这样一头栽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七村终于把整支枪向着美舟丢了出去,枪把撞在趴在地上的美舟背上,然而她毫无反应。

在我们背后响起了哔的一声电子音,门打开了。

“门开了!”雾切打开门,我们冲出玄关。

“等、等等!”我们背后传来声音。我们头也不回地打开另一扇玄关门,终于逃出了酒店。

我们冲到外面。站在那里的是——新仙帝。

他一只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朝我们站着。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仍然像往常那样严肃,仿佛注视着黑暗一般,对于我和雾切毫无反应,就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一样。

在他左右两侧有两个陌生男子,一个是外国人,另一个坐着轮椅。

我和雾切手牵着手,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也没有拦我们。他们就像没看见我们一样,一直注视着酒店的入口。总而言之,现在只能逃跑了。

我和雾切手牵着手穿过酒店的庭院,穿过铁栅门之后,我们藏了起来,回过头去。我们观察着情况。

这时,七村正好打开大门出来了。看到新仙他们,七村果然也很惊讶。七村站住了脚。

“你……你们是……”惊愕的表情。我再次看向新仙左右两边的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们。

“那些人……”雾切说,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啊!”这怎么可能。那个外国人……是现役三零级侦探,“法律执行官”——乔尼·亚普。

而那个坐轮椅的男子,同样也是现役三零级侦探,“安乐椅伯爵”——龙造寺月下。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居然是传说中的两个三零级?而且他们好像还是跟着新仙一起来的……

新仙仍然保持着沉默,用手指向乔尼打了个手势。

于是乔尼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了左轮手枪,在指尖上骨碌碌转了个圈,然后放在新仙右手上。

新仙拿着那把手枪走近七村。他要开枪吗——?

七村动弹不得,双膝直发抖。

“不、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新仙把枪把那一头朝向七村,把枪递给他。这时,想必七村是以“最快激情”的思考速度理解了一切。

他用颤抖的手接过了枪。

“是吗……原来……堕天已经开始了啊……”七村这样低语,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他立刻变成了一具尸体,倒在了诺曼兹酒店的大门前。

新仙等人似乎满意了,他们将酒店抛在身后,开始向前走。龙造寺坐的是电动轮椅。

他们向着门走过来了。正在他们快要走出酒店范围的时候,新仙突然转向我们这边。

被发现了——他带着沉稳的表情向我们这边靠近。我挡在雾切前面摆出迎战的架势。

死神的脚步声。这个时候我的确——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你似乎受伤了呢。”

他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了白色的手帕,轻轻碰了碰我的左耳,擦去了血迹。应该是刚才七村向我开枪的时候被子弹擦破的吧。

我非常害怕,身体稍微向后缩了缩。

新仙嘴角边浮现出了充满慈爱的笑容——就像能够宽恕一切似的。

他就是独挑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大梁的人——新仙帝。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下定决心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混进这次的‘黑之挑战’?”

新仙两只手拿着沾了血的手帕,在我眼前把手帕展开。

一瞬间,手帕将我的视野遮住了一部分。

“只是来打个招呼——”他这样说着,开始把手帕叠起来。

随着手帕被叠起来变得越来越小,我被遮挡的视野之中,景象也开始一点一点恢复。

然而,在这幅景象之中……刚才还在的……诺曼兹酒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他把手帕收进口袋里,转过身去。

这时,四周的景象突然像被折叠起来一样变得越来越小,一点点消失了……!就像远处的群山,庭院里的枯树,都不过是一堆纸片一样,它们不断被折叠起来。

一切都在从我的视野之中消失。这就是擅长伪装和化装的变奏者的能力——

我和雾切哑口无言,只能呆呆望着这令我们无法理解的现象发生。在无意识之中,我们彼此伸出了手,牵在一起。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好像我们也会跟着消失了,我感受到这样的恐惧。

终于,四周只剩下了被铁栅栏围住的空地,和一条通往某个陌生地方的坡道。新仙等人沿着坡道下去了。

途中,新仙背对着我们,从脸上剥下了什么像是面具的东西。那果然不是他的真面目。

“你的成长真令人赞叹,雾切响子,不愧是雾切家的女儿,”新仙头也不回,挥动着右手说。“再会吧,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另一张面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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