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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诊所去穿越》


第一章 诊所!

卫昭觉得头疼欲裂,好像一大把钢针扎进了自己的脑子,疼得他双手抱着头,整个人蜷缩了起来,但是他却发不出声音。

半晌,剧烈的疼痛渐渐散去,他的神智清醒了过来。

入眼的是一个茅草屋。

他蹭的坐起来,这是在哪?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想起来了。

他记得他下班回家看到有人落水,作为一个医生,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就跳下河去救人,可是水太急了,等他费尽力气将那人推上岸时,他自己却被急流卷着,没力气上岸了。

“你醒了?”一个怯怯的声音的传来。

卫昭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破烂衣裙的姑娘,打扮得像是古装电视剧里乞丐。

“这是哪里?”卫昭问道,说着就要起身。

那姑娘伸手迈腿似乎是想过来扶他,但是动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口中道:“这是,安平村。”

卫昭挪动了一下腿,就疼得他直龇牙。

这是运动过量导致的肌肉拉伤,作为一个医生,卫昭再清楚不过。

他转头看向那个女孩:“是你救了我?”

那女孩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声若蚊蝇道:“嗯。”

“在哪救的我?”又问道,声音温和。

“在,在山上。”

“山上?”卫昭不可置信,自己救人是在水里窒息过去的,她怎么会是在山上救的自己?

卫昭忍痛站起来,朝她走了两步,不料那女孩连连后退,口中道:“你别过来!”

声音有些尖利,带着些许的恐惧。

卫昭觉得莫名其妙,我又不是鬼,她怕个啥?!

作为一个医生,卫昭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脾气已经被磨练的非常好了。

他上前一步,靠近她一些,像一个诱哄小萝莉的叔叔,声音温和道:“哪里的山?”

他的靠近让那个女孩好像更加惶恐,她伸手推了卫昭一把,自己也不住的往后退,跌坐在屋角。

卫昭原本就是强撑着站着的,此时被她一推,整个人朝后仰去。

他本能的扭了下身子,靠双手撑着才没有让头磕到地上。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卫昭坐在地上,抬手就见自己掌心被一粒石子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已经流了出来。

这就过分了吧?我又不是真的要诱哄你干点啥,这么大反应?

卫昭皱皱眉,转头就要朝那姑娘看去,就见那姑娘双手抱着头,满脸痛苦的样子,口中不住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祥!我不是故意的...你快走!我不能害死你...”

语无伦次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卫昭觉得,这女孩大概是个疯子,或者有什么精神疾病。

神经病的话,不能信,所以,他也没必要追问她到底是在哪里救的自己。

他不再理会女孩,抬手想看看伤口,忽然就呆在了原地。

这...这不是他的手!

这是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虽然此刻掌心有一个伤口,还有一些擦痕,但还是能看出这双手被保养的极好,没有一丝瑕疵,就连指甲都泛着健康莹润的光泽。

而他的手因为常年握手术刀,食指指腹和中指根部有两个薄薄的茧子,还有刚拿手术刀时,不慎割伤手背留下的疤痕。

现在,这双手不是他的了。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惊恐的,卫昭已经完全惊呆了,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一旁的姑娘抬眼看到卫昭流血的手,一下子变得更加惶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半晌,卫昭才醒过神,他不再看自己的手,也不理会缩在墙角姑娘,站起身,朝着茅屋外走去。

茅屋四周是农田,不远处是一座矮山,山下一条河欢快的流淌着。

他忍着腿上的疼痛朝着小河走去。

他找了一处水流相对没有那么急的地方,低头朝水面看去。

清澈的水面上,是一张陌生的脸,与他原本的面容没有一丝相似。

他瘫坐在河边,还是不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许久,他才起身,借着河水将手和脸仔细的洗了,然后解开外衣,想从里面的衣服上,撕一点干净些的布,将伤口包一下。

解开衣服,一块玉佩映入他的眼帘。

这是他的玉佩!

这是他自小就戴在身上的玉佩,据说是亲生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绝对不会认错。

碧绿的翡翠玉佩,上面雕着一只麒麟,他开诊所的时候钱不够,曾经想过要不要卖掉,但是终究没有舍得。

现在,他已经不是他了,玉佩怎么会还在?

他将玉佩从脖子上解下来,握在手里仔细的端详。

他还没有成家,一直一个人,本想等开了诊所,事业稳定了,就找一个女朋友,结婚过日子,可是没想到救了个人就让他变成另一个人,还是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乡下。

这要说出去,谁特么能信!

这时,他忽然感觉掌心一阵炙热,接着玉佩绿光一闪,刺目的光让卫昭闭上了眼,再次开眼时,他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一排药柜整齐的出现在他眼前,地上摆放的还有一箱箱的成药,桌子上的钢笔还有病历,桌子旁的饮水机,甚至还有搭在衣架上的白大褂...

这是......

ヾ(●′?`●)…

他的诊所!

卫昭不可置信的在诊所里转了转,病房,B超室,办公室,休息室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他无比惊喜,莫非,自己回来了?这个玉佩将他带回家了?

但是很快,他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样子,原本是门的位置,现在,并没有出路,这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没有门,没有窗户,室内的光源也并非来自于外界或者是照明。

他跑向洗手间,那里有一块大镜子。

果然,镜子里还是那张陌生的脸,发束于顶,身穿对襟长袍。

“哈哈哈哈哈...”卫昭对着镜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泪流满面。

笑完他转身出了卫生间,去药柜上找到酒精棉,把伤口消了毒,撒上云南白药,用纱布包了起来。

整个过程,他平静而又镇定,不慌不乱。

还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自己穿越了。

这么不可思议的事,确实发生了,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呢?

卫昭包扎完伤口,又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冥想了许久,才站起身,心里默想着:“出去。”

睁开眼,果然还在那条河边。

手中的玉佩,还是原来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改变,卫昭将它又带回脖子上,或许,今后他就要靠着玉佩里的诊所生活了。

这大概是目前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他转身又往茅屋走去。

第二章 李晚儿

茅屋里的姑娘,随着卫昭的离开慢慢平静了下来,她站起身,拿起门边的一个扫把,将地上的血迹扫去,一下下,无比专注,仿佛这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

卫昭进门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别扫了。”他说道。

那姑娘听到声音手一抖,扫把掉在地上,转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卫昭。

卫昭抬脚进门,捡起地上的扫把,放回门边,转身道:“你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

那姑娘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不用谢,你快点走,我是不祥之人,靠近我你会倒霉的,你快走啊!”

卫昭一愣,原来她怕自己靠近是害怕自己倒霉?

想通这个,他展眉一笑,不祥?那自己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岂不是更加不祥?

“行了,你不用怕我会倒霉,我命硬得很。”卫昭说完打量起茅屋来。

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只有一个缺了腿的桌子,一个木墩,墙角有锅碗,对面一张床,不对,不算床,只是一块木板,用石头支起来,床上是一床破旧的看不出颜色的被褥。

一览无余,家徒四壁。

“你叫什么名字?”卫昭看着那姑娘道。

“李晚儿。”那姑娘还是那副呆愣的样子,她想不通这个公子怎么走了又回来了,自己害得他受了伤,流了血,他怎么还敢回来,不过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晚儿?”

“嗯。”她点头,眼中有泪流了下来,多久了,没有人叫她的名字了。

卫昭见她又哭了有些不明所以,就因为自己叫了她的名字?

“晚儿,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卫昭问。

李晚儿点点头,声音还带着些哽咽道:“我爹娘爷奶都死了。”

哦,也是个孤儿啊!

“你是在哪里救的我?”

李晚儿看看卫昭,见他神情温和,并不像别人看到她就大惊失色,喊打喊骂的样子,不由得放松了些,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道:“就是那边的山上。”

卫昭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是刚才河边的那座矮山。

“我去砍柴,看到你昏倒在那里,就将你背回来了。”李晚儿鼓起勇气又说了一句。

卫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走到床边坐下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李晚儿见他坐下了,心中着急,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怕啊,她可是灾星,不祥之人啊!

她爹娘爷奶可都被她克死了啊!

她急的抓耳挠腮的,双脚在地上不停地蹭。

卫昭却并不理她,在自己身上翻找着。

袖子里翻翻,据说古人的兜在袖子上。

嗯,不错,有东西,几张纸,打开一看,印着字“通宝钱庄”“壹佰两”的字样。

数了数,哎呀,五张呢。

再翻翻腰带,啥都没有,使劲捏捏,没有夹层,没东西了。

再拿起那几张纸,这就是银票啊,五百两,不知道值多少RMB,够不够他生活到搞清楚情况。

正思量着,余光瞥见李晚儿还在原地站着,问道:“怎么了?没吃的东西?”

李晚儿摇摇头,“有红薯,但是你不能吃我这里的东西,你快点走吧!”

又让我走,卫昭无奈了,我往哪里走啊?

“你救了我回来就不打算管我了?”

晚儿:“......”

卫昭:“......”

两人对视半晌,最终李晚儿败给卫昭的坚持,跺跺脚到一边的角落里一个麻袋里翻出几个红薯,出门去了。

卫昭坐在床上,看着她出去的背影,心中暗道:“多么善良的姑娘,罢了,银子分她一点好了。”

他坐在床边,矮窄的床只够一个人睡,翻个身都不能,他叹口气,这样的床,可怎么睡?

李晚儿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几个红薯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了,她拿了个锅,出去,在门口的一个灶上麻利的烧起火,将红薯放进了锅里。

卫昭还在思考今后怎么办时,李晚儿就进来了,将一个破沿的碗递给卫昭。

卫昭接过来,见是几个煮红薯。

他看看墙角那个破麻袋,没说什么,拨了皮,吹了吹吃了起来。

几个红薯下肚,饥饿的感觉没有了,他将破碗递给李晚儿,双手按着腿,道:“就一张床,睡不下两个人,要不再搭个床?”

李晚儿又瞪大了眼睛,他吃了饭还不够,还想在这里睡?

卫昭见她这样的表情,疑惑道:“怎么了?”

李晚儿回过神,“那个...你真要在这里睡?”

这还需要怀疑?他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卫昭无比肯定的点点头。

李晚儿“哦”了声,但是还是站着没动,脸上有些局促。

卫昭不开口了,等着她说话。

半晌李晚儿才道:“那个,没有木板了。”

卫昭道:“哦,那有没有稻草,我方才出去,好像看到路边有稻草跺。”

李晚儿点点头,“有,那我去抱一点回来。”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卫昭很想帮忙去抱,但是双腿疼得厉害,干脆就坐着没动。

晚儿出去,从路边的草垛上抱了一大抱就往回跑,这些草垛是有主的,平时她连一根都不敢拿,但是现在她必须拿一点了。

走了几步,她的脖子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她抬头看看,下雨了?

乌云黑压压的,刚刚还晴朗的天,刹那间就变了。

一道明亮的电光闪过,李晚儿忙抱起稻草往回跑,一进门将稻草扔在地上,就过来拉卫昭:“快走,快走!”

???又让我走!?三番五次赶我走,这是闹哪样?

李晚儿将他拉起来就忙去卷床上的被褥,几下卷成一个卷,夹在腋下抱起来就往外跑,还不忘招呼卫昭:“快点,要下雨了,大雨!”

卫昭这才回过神,不是要赶自己走啊!

他忙跟上李晚儿,出了门果然见黑云滚滚,电闪雷鸣,确实要下暴雨的样子,再看看摇摇欲坠的茅屋,他没再说话,转身跟上李晚儿,往山上跑。

两人刚跑进一个山洞,外面的雨就哗啦啦的下来了。

卫昭心里有些庆幸,再晚一分钟,少不得就要接受大自然的洗礼了。

他回过头,就见李晚儿已经在山洞里的一个较平整的地上,将铺盖卷铺好了。

她回过头朝卫昭道:“过来坐下吧!”说完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低下头,不敢看他。

卫昭走过去,坐在铺盖卷上,打量了一下山洞,洞中明显有人生活的痕迹,问道:“你每次下雨都来这里吗?”

李晚儿点点头:“嗯,我奶奶临死前跟我说过,下雨就来这里,茅屋会漏水,会塌。”

卫昭嗯了一下,“你奶奶对你挺好。”

这话似乎触动了她的心弦,她低下了头,好半晌才道:“可是我克死了她。”

卫昭没有说话,她却像是终于找到了愿意听她倾诉的人,也没有了惶恐,娓娓道:“我娘刚怀了我,我爹就从山上摔下来,摔死了。我娘生我时难产大出血,也死了。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可是我八岁的时候生病了,爷爷上山给我找药材,被毒蛇咬死了。又过了两年,我奶奶也病死了。他们都说我是不祥之人,刑克六亲,谁靠近我都会倒霉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头看看卫昭,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同时推了卫昭一把!

第三章 蛇

猝不及防被她推开,卫昭的心里是崩溃的,有句“MMP”要脱口之际,眼角余光看到李晚儿一只手紧紧抓着一条不停蠕动的蛇,另一只手垂在腿上,虎口处明显两个牙印往外冒着血。

到了嗓子眼里的话,卡在了那里,傻子也能看出来,刚才要不是李晚儿推开他,估计现在身上有窟窿的就是他了。

卫昭最怕蛇这种生物,那种冰凉的触感总是让他毛骨悚然。

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晚儿为了救他被蛇咬了,他要是还无动于衷,只怕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忍着恐惧,上前将李晚儿手中的蛇接过来,一把扔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着蛇头疯狂的砸去。

那蛇好像是被李晚儿捏的昏迷了,瘫在地上不动,卫昭很轻易就将它的头砸了个稀巴烂。

他扔下石头,转身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迅速的扎在李晚儿的胳膊上。

李晚儿靠在墙上,将胳膊挪了一下,不让手上的血沾到被子上。

卫昭抬头看了一眼,见她神情安详,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晚儿!”他叫了一声,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刚才那条蛇,他注意到了,是一条花斑蛇,不知道有没有毒,但就算是有毒的,毒液应该没有这么快就到心脏,为什么李晚儿却这样一副样子。

像是一个受尽折磨的将死之人露出的解脱的微笑。

李晚儿听到他的呼唤,转头看着他道:“果然我是不祥的,你看,你才和我在一起多久,先是伤了手,现在又差点被蛇咬了。你快点走吧,不然还要倒霉的!”

卫昭正着急找刀,想割开伤口将毒液挤出来,哪里有兴趣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开口呵斥道:“闭嘴,死不了!”

李晚儿却道:“没用的,我活不了了,我爷爷就是被这种蛇咬死的。”

束手无策间,卫昭想起了自己的诊所,他背转身,握住玉佩,试图从诊所里拿出药来,不知道能不能靠意念从诊所往外拿东西。

李晚儿还在自顾自说着:“自从我奶奶死了,我就是一个人生活了,已经五年了,人人说我不祥,说我克亲,我克了她们,我早该死了。”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啊?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死了以后还是一个人。我家祖坟就在这个山洞背面,等我死了,你将我用草席卷了,埋到那边祖坟去,我想下去了他们还能陪我,行不行?”

她唠叨着,卫昭已经从诊所里取出了针筒药剂等物。

他欣喜的捧着针筒还有药盒,果然可以,太不可思议了,他以为带着诊所穿越已经够玄幻了,没想到这还是一个可以用意念操控的诊所!

赚大发了!

卫昭忍住心里的兴奋,转过身道:“别说话!”

李晚儿听到他忽然提高的声音,条件反射的一发抖,住了嘴,呆呆的看着卫昭还有他手里的东西。

(′,,???,,`)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卫昭并不说话,利落的用手术刀割开伤口,因为布条绑住了胳膊,浓稠的黑色血液一下子流了出来,他再使劲挤了几下,血色变得没有那么黑了,他才用酒精擦拭了伤口,迅速的包起来。

他拿过一盒针管,将一小瓶抗蛇毒血清抽出来一点点,和0.9%的氯化钠注射液以差不多20:1的比例稀释后,拉过李晚儿的手,快速用酒精棉擦拭了一下,将液体注射进了她的皮下,做了一个皮试。

原本因为看到卫昭忽然凭空拿出这么多东西而震惊的李晚儿,心里有一些慌乱,但是看着卫昭手里透明的管子,还有他镇定的神情,她忽然平静下来,任由他在自己的胳膊上扎针。

做好了皮试,卫昭才开始回答她的话:“你不会死的,我是个大夫。至于你说的克亲,你放心,我命硬,凭你的道行还克不了我,现在是你被蛇咬了,不是我。”

李晚儿张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虎口处包着的白色纱布。

山洞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卫昭用酒精棉将手术刀擦了擦,转身放进了诊所里。

李晚儿看着他手里的小刀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心中的惊愕只增不减。

大约十五分钟后,卫昭拿过李晚儿的胳膊,看了看皮试的地方,没有红肿,皮试结果阴性。

他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一个针筒,抽取了6000U的抗蛇毒血清,静脉注射到李晚儿的胳膊上。

然后又取了一支破伤风,在李晚儿另一只胳膊上做皮试,结果也是阴性。

这期间,李晚儿一直很安静,任卫昭将一些奇怪的东西注射到自己胳膊上。

注射完破伤风,卫昭将地上的瓶子还有针筒都收起来,走到山洞口,挖了个深坑埋了起来。

他走回山洞,在李晚儿身边坐下来道:“有什么要问的吗?”

李晚儿摇摇头,没有。

卫昭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他是她背回去的,他身上有没有带东西,她应该很清楚,但是现在他忽然从身上拿出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李晚儿见他的眼神里满是疑惑不解,就道:“虽然我确实很惊讶,但是你有你的秘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总不会害我就是了。”

这话让卫昭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害你。”

李晚儿抿唇一笑:“你要害我,又何必救我,任我蛇毒发作,死了就是了。”

这一笑,让她原本略有些平庸的面目一下子生动起来,卫昭竟然觉得她十分好看。

不过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就像他现在相信,即使他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在李晚儿面前,她也不会害他一样。

莫名其妙,不知来源,但却坚定的相信。

两人当下不再说话了,卫昭靠在石壁上,轻轻捶着腿,见李晚儿看着地上的死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才太着急,没注意一件事儿,现在闲下来才想起来,刚才那条蛇,好像是被李晚儿捏晕了,或者干脆是被捏死了,这说明李晚儿力气非常大啊,难道是危急时刻激发了潜能?不然那么一条蛇,应该不会轻轻一捏就晕了吧?

“你力气很大吗?”他问道。

李晚儿回过神,见他在问自己,赶紧回道:“不知道算不算大。”

“嗯?不知道?那你最多可以拿多少东西?”

“前两年我可以抱起谷场上的那个轱辘。”李晚儿想了想答道。

碾谷子的轱辘?卫昭上大学的时候去乡下玩见过那东西,石头做的,中间有个轴,用牛拉着在谷子上碾压,就可以把谷子从穗上撵下来,特别沉,他和几个同学一起才能抬得起来,想来有个几百斤。

没想到李晚儿可以抱起那玩意儿,看来她真的是个女大力士了。

不过看看她瘦小的身板,真不能相信她有那么大力气。

李晚儿见卫昭盯着她看,有点忐忑的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卫昭答道,心里却想着,幸好李晚儿不是坏人,否则就她这力气,自己岂不是跟那条蛇一样,她轻轻一捏就能弄死?

想到这,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

山下茅屋不远处的小山村里,几个黑衣人,冒着雨在挨家挨户的打听着什么,但是却并没有任何的发现,其中一个瘦高的黑衣人道:“老大,附近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只怕是死了。”

另一个男子也附和道:“听说那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就算没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瘦高男赶紧点头:“就是就是,咱们太......”

话还没说完,走在前面的男人一声暴喝:“住嘴!”

瘦高男忙不顾泥泞,“噗通”跪在地上,两手不停地抽自己的嘴巴子,口中道:“属下错了,…”

被叫做老大的男人转头看着远处的矮山,大雨让视线模糊不清。

半晌吐了口气道:“走吧!”

一行人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

直到傍晚,雨才停了,卫昭和李晚儿从山洞里出来。

空气里尽是泥土还有植物的味道,空气清新,卫昭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天上乌云散去,看样子今晚不会再下雨了,就招呼李晚儿道:“走吧,下山。”

李晚儿应了声,回山洞里将被子卷起来,抱着走出来,卫昭本想接过来,被她拒绝了,抱着被子先往山下走去。

到了原本茅草屋的地方,两个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张大了嘴巴。

茅草屋呢?

第四章 诬陷

两人正对着变成一堆废墟的茅屋目瞪口呆,就见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朝他们走来,哭声,嚷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转眼人群来到他们身边,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面色发白,浑身湿漉漉的男人。

李晚儿看到这些人过来,就已经躲在了卫昭的身后,整个人浑身颤抖。

卫昭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就见那边一个嚎哭的女人朝着他冲过来,伸手就打,口中还叫嚷着:“你这个小贱人,灾星,你怎么还不去死!”

上来就打,还咒我死?这位大婶儿在演啥?卫昭不明所以的左右躲闪。

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原主是被这人打死的?现在看到他,发现他没死,这是打算再打死他一次?

这也太狠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他伸手抓住那女人的手,使劲将她往后一推,

同时退后几步,抓住李晚儿的手,随时准备跑,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对方这么多人,双方实力悬殊,没有硬拼的必要。

那女人倒退几步,被后面的人扶住,站直身子,不可置信的朝卫昭看过来,口中谩骂道:“好啊,你这个小贱人长本事了啊,还找了野男人啊,难怪你要推我家柱子下水,淹死他。”

说着又嚎哭起来:“我的柱子啊,你死的好惨啊!”

卫昭这才明白,不是在骂他啊,但是推人下水是什么鬼?

说李晚儿杀人?

李晚儿躲在卫昭身后,一个劲的摇头:“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卫昭也知道不是李晚儿,毕竟她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对方却并不听他们的:“不是你?前几日柱子说要纳你为妾,我没同意,今天他就死了,不是你是谁?”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李晚儿一眼,朝身后的人道:“杀人偿命,就让这小贱人给我们柱子陪葬!”

她身后的人一时间应和声此起彼伏。

几个人还跃跃欲试,想上来拉李晚儿。

卫昭一边护着李晚儿,一边看向木板上那个男人,忽然发现那人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像是刚捞起来的样子,想到了什么,赶紧拦住冲上来的几人。

“等等,先等等,别动手,那人捞起来多久了?”

几个大汉停下动作,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卫昭赶紧道:“我是大夫,快点说他捞上来多久了?”

一旁的一个大汉赶紧道:“刚捞上来,雨停了,我出来看看地里的庄稼,听到河里有动静,过去就看见柱子飘在水上。赶紧叫人将他捞上来了。”

卫昭推开他,几步跑到木板前,伸手在柱子的大动脉上按了按,然后将他的头仰起来,跪在一旁,双手交叠在他的胸前按压,一边按一边吩咐旁边试图过来拉他的妇人道:“想他活过来,就听我的!”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那妇人,原本想嚎哭的妇人立刻就被他眼神里的狠劲吓着了,马上闭嘴在柱子另一边坐下来。

卫昭道:“我让你给他吹气,你就对着他的口,给他渡气!”

那妇人不敢置信的抬头朝卫昭看过来,旁边的人也停下了争吵议论,都看过来。

卫昭:“他不是你儿子吗?”

那妇人点点头。

“那你犹豫什么,救命要紧!”卫昭语气里已经有一丝焦急了。

按那大汉的说法,这人落水就被救起了,然后发现没气了就被抬来找茬了,应该间隔不久,还有救,但要是再耽误一会,他就真的死定了。

那妇人不相信卫昭能救活柱子,但是又抱着一丝希望,点点头道:“好,要是柱子救不过来,你就和小贱人一起给他陪葬!”

对于这种“你救了他,是你应该做的,救不了就是你的错,你是庸医你该死”的言论,卫昭前世已经听了太多,我又不是神,凭什么要求我神通广大,活死人肉白骨,但卫昭清楚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救人要紧,只要这人救回来,李晚儿杀人的污名就能洗净,即使救不回来,他也对得起自己身为医者的良心。

有了妇人的配合,卫昭的急救进行的很顺利,很快柱子头一歪,吐出几口水,咳了起来。

围观的人一下子惊呆了,这是...真救活了?

就连柱子的娘,那个喊打喊杀的妇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木板上的柱子,然后又一个激灵爬过去,将柱子扶起来,帮他拍打顺气。

卫昭站起身,让围观的人退开些,就看到李晚儿被两个大汉押着,生怕她跑了的样子。

那两人看到卫昭真把柱子救活了,手上一松,放开了李晚儿。

李晚儿赶紧跑到卫昭身后藏起来。

这下众人看卫昭的眼神明显变了。

“这是神仙吧?”

“肯定是,你看他连死人都能救活。”

“太厉害了,就是在胸口上按几下,让柱子娘吹了几口气就救活了啊?”

“......”

卫昭不想跟他们解释什么,只是蹲下身问柱子:“怎么掉河里的?”

柱子咳了几下,又吐出一口水道:“我去看看庄稼,河边太滑了,就掉下去了!”

卫昭点点头,转头看向那个妇人:“听到没有,你儿子自己掉下去的,不关晚儿的事,赶紧回去给他请大夫吧!”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议论,无非是说那妇人心黑,看儿子死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就想冤枉到李晚儿头上,反正她一个孤女,又被誉为灾星,逼死了她,给柱子成个冥婚陪葬也不会有人心疼之类。

卫昭听着这样的议论,再看向那妇人,面色就有些不善,原来她竟是这样龌龊的心思吗?难怪儿子才刚死,就抬着“尸体”找“凶手”偿命。

那妇人儿子已经醒了,又见卫昭面色不虞,围观的人也已经倾向了他们,哪里还能在这里呆得住,叫上几个本家兄弟,抬着柱子就往家去了。

剩下的人则没有走,他们今天见了“起死回生”这么神奇的事儿,已经将卫昭列为了“神人”,还想好好看看他还有什么神迹,和这个小灾星有什么关系,更有机灵的已经凑上来道:“这位小兄弟是大夫啊,我爹瘫在床上几年了,不知道能不能请小兄弟给我爹瞧瞧?”

谁是你小兄弟。

卫昭看看这人,这人就是一开始叫嚷着打死李晚儿陪葬,叫的最凶,蹦跶的最欢的一个。

那人却是个滚刀肉,根本不理会卫昭的脸色,陪着笑自顾自道:“啊呀,这是怎么回事,小...草屋怎么塌了?”他本想说小灾星的茅屋,但是想起刚刚卫昭对晚娘的维护,又改了口,不过他不知道李晚儿叫啥,干脆就忽略了称呼。

其余人也是这是才发现这里的草屋不见了。

卫昭淡淡道:“雨太大,塌了。”

滚刀肉赶紧就接上一句:“啊呀,小兄弟真是神人,你看看,刚才雨那么大,茅屋都塌了,小兄弟和...”他指指李晚儿,“…却毫发无伤,衣服都没湿,真是厉害了!”

我不厉害,我只是跑得快!卫昭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道。

第五章急性喉炎

李晚儿躲在卫昭身后,看着众人围着他们,说着讨好的话,只觉得恍如做梦。

这些人什么时候这么和气了,那边那个大婶居然在帮她们清理地上的泥土,她没看错吧?

还有那边那个大叔,扒拉她家红薯袋子干啥,她家就剩这么点吃的了。

李晚儿扯扯卫昭的腰带,示意他看过去。

卫昭正和滚刀肉你来我往的恭维,顺便给李晚儿刷好感度,正名,企图让她摆脱“小灾星”的称号,感觉到李晚儿拽自己腰带,回头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见原本围着他们的人好些已经自发的去整理地上的狼藉了。

卫昭不由得笑了,看来这些人是有求于他啊!

这样也好,大家互有所求,互相帮助才是相处之道嘛,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干啥呢,影响多不好!

天色渐晚,原本倒塌的茅屋,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村民都极力的邀请卫昭去他们家住,不过看看紧跟着卫昭的李晚儿,一部分人心里直打鼓的,还是害怕她将霉运带去自家。

卫昭将这些人对李晚儿的厌恶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带着李晚儿跟滚刀肉去他家了。

滚刀肉名叫刘春生,是刘家的老大,虽然是刚认识,但是滚刀肉这人卫昭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个喜欢起哄架秧子的人,要说他真的对李晚儿有多大意见,那倒是没有的,简单说这人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相比于别人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对李晚儿的不屑,滚刀肉,啊不,刘春生这个人就显得友善多了。

刘家在村子靠近东边的地方,离李晚儿家倒是不远,不过也不近。

李晚儿竟然是一个人住在离村子一里左右的地方的,卫昭想想也就明白,定然是村民害怕李晚儿身上所谓的“霉运”,将她赶出村了吧!

刘家人口简单,就刘春生这么一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刘老太太看起来是个很有干劲的老妇人,见到儿子带回来两个人,忙迎了上来。

她已经听先回村的人说了,村里来了个神医,现在看到卫昭,自然就明白这是自己儿子把神医请回来了。

但是当她看到卫昭身后的李晚儿时,脸上的笑就僵住了,朝着刘春生埋怨的看了一眼,眼神里的“你这个败家子,把这个扫把星带回来干啥”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刘春生直接忽略了他娘的眼神,嘻嘻哈哈的介绍卫昭道:“娘,这是卫神医,刚才救了柱子的那个,我请他来给我爹瞧瞧,你快和孩子他娘做几个菜。”

说完就招呼着卫昭往屋里走。

卫昭和刘老太太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跟着刘春生进了门,李晚儿忙跟在后面。

刘老太太站在院外,眼睁睁看着李晚儿进去了,张张口想说啥,想到瘫在炕上的老伴儿,又没说出来,只是喊了儿媳妇做饭去了。

晚饭很丰盛,卫昭吃的很舒心,李晚儿吃的很忐忑,饭后,刘春生迫不及待的让卫昭去帮他爹看看。

刘老爹是中风,这种病在现代也是没什么有效的办法的,卫昭看了看,只说了些平时多帮老人翻身,按摩之类的话也就罢了。

刘春生虽然很失望,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老爹都病这么几年了,大夫没少找,药也没少吃,都没啥用,所以他也没怎么失望,还是和卫昭称兄道弟。

刘家院子也不大,只有一间空屋子是刘春生两个姐姐出嫁前住的,晚上卫昭和李晚儿被安排在这里住。

卫昭没什么意见,折腾了一天,他现在腿疼的厉害,只想赶紧休息,李晚儿却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尤其还是一个男人。

眼见着卫昭已经将外衣脱了准备睡了,李晚儿背过身,拿了他的衣服,准备去给他洗洗,又看到自己手上的纱布,沉默的放下衣服。

她正纠结今晚怎么过,忽然刘家的门被人拍响了,还伴随着一阵哭声。

卫昭也听到了拍门的声音,条件反射的坐起来将衣服又穿上,疾步出去了。

作为医生对敲门声总是格外的敏感。

院门已经打开了,刘春生的媳妇儿钱氏正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迎进来。

那妇人一进门就四处看,看到卫昭就扑了过来,“噗通”跪在地上,边磕头边道:“神医神医,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卫昭伸手准备拉她起来,想到古代的什么男女大防又收回手,让身后的李晚儿拉她起来。

李晚儿上前两步,却没敢伸手,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灾星,不太敢和人接触,只是低声道:“你起来吧。”

那妇人哪里肯起来,只以为是卫昭不肯出手,又连连磕头,想到村里人说,卫昭是李晚儿请来的,还说卫昭很是护着李晚儿,她又转了个方向朝着李晚儿磕头:“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朝着自己跪下,李晚儿吓得不轻,想伸手扶她又不敢,就僵在了原地。

卫昭借着屋里投出来微弱的光,看到那妇人怀里的孩子已经脸色发红,像在发烧的样子,赶紧道:“起来吧,晚儿,你抱着孩子,跟我进去。”说完转身往屋子里走。

李晚儿伸伸手,又收回去,这么可爱的孩子她还是不太敢接触,怕自己的“霉运”传给他,一时有些为难。

那妇人听了这话又磕了两个头站起身,把孩子往李晚儿怀里送。

李晚儿接住孩子,看看那妇人,咬了咬唇,转身进了房间,其他人想跟进去,卫昭却在门口道:“想让我救他,就都不许进来。”说着关上门。

刘春生赶紧道:“不进去不进去。”

见卫昭关上门,孩子母亲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刘春生安慰道:“明子媳妇儿你别急,大夫嘛,都有自己的规矩,秘方什么的,卫小兄弟连没气儿的柱子都救活了,医术肯定是没问题,你别担心。”

那个叫明子媳妇儿的妇人点点头,但脸上的忧色并未消减。

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李晚儿还是很镇定的,她将孩子放在床上,按卫昭的吩咐将裹在孩子身上的襁褓打开,衣服解开,转身就见卫昭脖子上挂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手里还拿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虽然已经知道卫昭有些神通,但是再次见到这种凭空拿出东西的事,李晚儿还是吓了一跳。

卫昭将温度计甩甩,然后让李晚儿抱着孩子,将温度计放在孩子腋下。

这个孩子看起来不过四五个月的样子,小小的一团,但是胖乎乎,白嫩嫩的,可以看出父母照顾的很细心。

此时孩子昏昏沉沉的睡着,时不时哭一声,咳一声,像只小猫。

卫昭戴上听诊器,在孩子胸前听了听,没有出现啰音,但是可以听到管状呼吸音,他默算了一下孩子的心率,已经十分快了,大约120次/分。他又让李晚儿将孩子翻过去,听了后心,收起了听诊器,习惯性往兜里放,发现自己穿着长袍,又收回手,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一根压舌板,看了看孩子的咽喉。

看罢咽喉卫昭已经基本确定了,孩子是急性喉炎,已经达到喉梗阻二度,算是十分严重了。

卫昭取出孩子腋下的温度计,高烧39°。

他忙收起温度计,拿出一支最细的针筒,取了退烧针剂,在孩子臀大肌上注射,然后又给孩子做了青霉素皮试,等皮试结果的同时,他取了一小块酒精棉花,将孩子的额头耳后用酒精棉擦了擦,没敢擦太多。

很幸运,孩子的皮试结果是阴性,可以使用青霉素。

卫昭按照现代时给小孩子的药量取了等量的青霉素,想了想古代从来没有人用过这类药物,身体的抗药性应该比较小,就又减少了五分之一的用量,注射到孩子另一侧臀大肌。

忙完这些,他让李晚儿将孩子包起来,送出去,自己将用过的药筒等物收进诊所的垃圾桶里。

门外的几人已经等得着急了,尤其是孩子的母亲,明子媳妇儿。

孩子是昨天发病的,今早她就带着孩子去镇上看过了,大夫把了脉,开了药,但是孩子根本吃不进去,眼看病情越来越严重,孩子已经昏昏沉沉了,她心急如焚,偏偏她婆婆和丈夫出门走亲戚了,她一个人束手无策,急得直哭。

正在此时她听说村里来了个神医,连淹死的柱子都救活了,这叫她感觉有了希望,忙出去打听,知道神医来了刘春生家,赶紧就抱着孩子来了。

可是这神医看病也真是古怪,不让她进去,这么半天了,连点声音都没有。

看诊讲究“望闻问切”,他就什么都不问,就能看病吗?

正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李晚儿抱着孩子将门打开了。

明子媳妇儿赶紧上前接过孩子,只见孩子还是昏昏睡着,脸上有点泪痕,像是哭过了。

她忙问道:“怎么样,神医呢?”

卫昭收拾好了东西出来,看着一脸急切的明子媳妇儿,脑子里思索着,中医说“小儿急性喉炎”该怎么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他所了解的中医就是什么“虚火上升,邪风入侵”之类,现在让他给喉炎想一个中医的辩证说法,他还真不会。

既然不懂中医,他也不想胡说,干脆就用现代西医的说法道:“你家孩子是急性喉炎,就是嗓子上发炎,很严重,我已经用过药了,你回去不要再给孩子喂药了,晚上孩子再发热的话你摸一下,只要不是十分高热,就天亮后再带他来,要是实在感觉热的厉害,就再抱来。”

明子媳妇儿听了这话,心下稍定,伸手摸了一下,孩子好像确实没有那么烫手了,松了口气,连声道谢,表示一定听他的话,就抱着孩子回去了。

送走明子媳妇儿,刘春生赶紧凑上来问卫昭什么情况,用了什么药,明明卫昭来他家时,什么都没带嘛。

卫昭不想理他,只说累了,就回房休息了。不过刘春生的话还是让他留了个心,打算明天就做个药箱带着,当个幌子也好,不然每次都要从诊所拿东西出来,太引人怀疑了。

刘春生却是越发觉得卫昭是神人,连药都不用就能将人治好,这可是一般大夫做不到的。

他打算对卫昭再客气一点,于是赶紧嘱咐家里的老娘,媳妇儿,还有半大的两个娃,千万尊敬着些,不要得罪了他好不容易才请回来的神医。

家里的顶梁柱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不敢说二话,虽说他们对李晚儿还是有些微词,但也不敢再表现出来,毕竟那可是神医身边的人。

只是不知道这个小灾星是怎么让神医青眼以待的。

第六章 镇子

回了房,卫昭一边捶着腿一边盘算日后的计划,李晚儿接着纠结怎么凑合过这一晚,要不要外面坐一夜。

灯花爆了一下,卫昭从思绪中回过神,见李晚儿皱着眉沉思,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她的顾虑,本着绅士风度,起身道:“就一张床,你睡吧。”

他从床上拉了条被子,准备打个地铺凑合一夜,天亮再做打算。

李晚儿连忙上来扯过被子,铺在地上,摆明了要自己睡地铺,把床让给卫昭。

卫昭想了想没和她争,一个一直就处在被人嫌弃,过得形同乞丐的人,即使强迫她睡了床,只怕也会惶恐的睡不着吧!

看着李晚儿铺好了地铺,卫昭也在床上躺下来,扯过被子。

李晚儿吹灭了油灯,她舍不得油灯一直亮着。

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穿来这才一天,卫昭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很久,累得很。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卫昭看着头顶青布的帐子,迷茫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李晚儿早就起来了,地上的被子已经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脚。

卫昭见她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

见他醒来,李晚儿道:“我准备了洗脸水,昨晚的孩子送来了。”

她前言不搭后语,卫昭却明白她的意思,他一边将衣服穿好,一边道:“晚儿,你叫我卫昭,或者卫大哥都行。”

李晚儿点点头,但是没说话。

卫昭洗了脸出去,见昨晚的妇人和刘春生一家都在院中说话,就上前查看孩子的情况。

明子媳妇儿忙将孩子递过来,李晚儿接了过去,二人回了房。

闭上门,卫昭检查一番,孩子烧退了,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此刻即使被卫昭翻来覆去的检查,也没有哭,睁着大眼睛看着卫昭,让本就喜欢孩子的卫昭,忍不住逗弄了一番。

给孩子打了针,卫昭又给自己和李晚儿的手换了药,这才开门出去。

明子媳妇儿见他们出来,忙迎上来接过孩子,她现在对卫昭是“神医”这事儿,一点儿都不怀疑,小豆子昨天病的那么严重,药也吃不下去,现在却已经退了烧,还会对她笑,明显是好起来了。

“孩子烧已经退了,病情也控制住了,回去还是要仔细照顾,不要包太厚,不要乱吃东西,晚上再来给我看看。”卫昭习惯性的下医嘱。

明子媳妇儿不住的点头,然后又有些忧心,神医医术高明,想来诊费也高,昨天是实在着急,没考虑这个,今天想想自己家里的那些银钱,不知是不是够用。

她犹豫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卫昭道:“神医,我家家贫,只有这些钱,不知够不够诊费,不够的话,我再回去想想办法!”

卫昭见她穿的衣服上还有几个补丁,想来家境确实不富裕,伸手接过荷包,打开见里面是一串铜钱,大概四五十个。

他皱眉思索这一个铜板大概能买什么东西,明子媳妇儿却以为他是嫌少,嗓子有些发紧,赶紧道:“那个,这真是我家所有的钱了,还请神医宽限几日…”

卫昭听她误会了,摇摇头,从荷包里数了三个铜板,又将其他的装进去递给她道:“这就够了,剩下的拿回去吧!”

明子媳妇儿不可置信的接过荷包,昨天去镇上,那个大夫就是把了把脉,说了一通她听不懂的话就收了二十文诊费,抓药的钱还另外再算,怎么神医才收三文钱?

她朝刘春生看去,想问问他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刘春生见状道:“神医说三文就三文,还不赶紧谢谢神医。”

明子媳妇儿明白过来,这是卫昭体恤她家贫,赶紧道:“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卫昭摆摆手,让她回去,今天他还是很忙的,没时间客套来客套去。

待她走了,刘春生的媳妇儿已经做好了早饭,招呼卫昭吃饭。

饭桌上卫昭对刘春生说:“刘大哥,今日我想去镇上置办些东西,不知镇上远不远?”

刘春生道:“有十几里路,村口有去镇上的牛车,一会儿吃完饭,我陪你去。”

卫昭拒绝了他的陪同,他是要去买药箱之类的东西,以便以后掩人耳目,带着刘春生的话不太方便。

饭后刘春生送卫昭和李晚儿出了村子,将他们安顿在了牛车上,这才返回家里,下地干活了。

因为卫昭带着李晚儿这个“小灾星”,所以没人和他们同行,赶车的人一脸为难,卫昭只好包下了牛车,让他送他们二人去镇上,下午再接他们回来,卫昭一共给他二十文。

牛车拉一个人去镇上收两文,一次最多也就能拉五六个人,来回能挣二十文,现在卫昭愿意一个人出这份钱,赶车的自然也就没意见了,拉两个人可比拉五六个人轻松多了。

于是牛车朝着镇子上驶去。

镇子叫清水镇,看起来规模不小,街边店铺林立,摊贩也很多,卫昭行走在这熙攘的人群里,真实的感觉到,自己现在是在古代,成了滚滚历史中的一人。

一路打听,卫昭了解到,这个国家叫大周,他原本以为是武则天创立的周朝,可是再仔细一打听,此“大周”非彼“大周”,建朝已经百余年,皇帝也并非女皇武则天。

这是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卫昭不由苦笑,看来自己的历史知识是一点儿都用不到了。

在镇上转了一圈,卫昭先带着李晚儿去钱庄兑了银子,他身上只有三文钱,啥都不能做。

他已经了解到这时的物价,一个白面馒头一文钱,一个包子三文钱,一斤五花肉十八文,而自己身上的五百两,足够买一座带花园的小院子了。

卫昭忽然对原主的身份好奇起来,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细绸的,看着华丽而且舒适,虽然有些皱了,但不可否认绝对是价值不菲的,再想想他居然随身带着这么一笔巨款,想必家世定然不一般。

虽然怀疑“自己”的家世不一般,但是卫昭并没有打算去找回家去。

他腿上的疼痛,明显是奔跑过后的韧带拉伤疼痛,而且一个人倒在山里,这都太反常了,在没搞清楚情况以前,卫昭不打算贸然去寻什么“家人”。

通宝钱庄是镇上唯一一家钱庄,看起来最是气派,卫昭用一张银票兑换了八个十两的银锭子,还有一些碎银子,几串铜板,将钱都放进诊所里,这才出了钱庄,打算出去购物。

看看李晚儿身上破旧的衣服,他还是打算先给成衣铺子转转,李晚儿两次救了他,他决定把她当亲人带在身边。

第七章 灭门案

在成衣铺子,卫昭给自己和李晚儿各买了两套里外衣服,又扯了几尺细棉布,就去离成衣铺不远的木匠铺定做一个药箱。

卫昭正跟木匠形容自己想要的箱子一定要分层分格,方便他归类东西,就听到隔壁一阵嘈杂,伴随着哭声,还有叮叮咚咚的敲打声音。

木匠听着隔壁的动静,摇头叹息道:“唉,可怜呀!”

卫昭问:“怎么了?”

木匠抬眼隔壁看看,道:“昨天听说榆平村一个地主家失了火,一家十几口人,全被烧死了,这旁边是个棺材铺,铺子里的棺材一下子就卖完了,还不够,被人催着打棺材呢!”

卫昭皱眉,失火烧死十几口人?

“一家都死了?”他问。

“听说是都死了,村子里的人发现着火时,火势已经很大了,等灭了火时人都被烧焦了,唉,据说还有几个孩子呢…”

木匠一边感慨,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利索的按卫昭的要求在纸上画图,倒是大概将卫昭的要求都标了出来。

榆平村就在安平村东面,都隶属于清水镇管辖,和安平村隔着一个山坡,就是李晚儿救卫昭的那个小山。

卫昭陷入了沉思,十几个人都被烧死,这火势得多么迅猛才能做到,可是现在是夏天,风并不大,如果是一个点起火的话,应该没有那么快就烧遍院子,总该有人逃出来才对,为什么十几个人全都被烧死了,除非是起火点并不是一个地方,或者人都已经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这么多人死没报官吗?”如果报官了的话,怎么也不会这么匆忙就买棺下葬啊?

“失火死人,一家都死了,没人报官,官府自然也就不管了,如今这一家人的丧葬还是村子里受过其恩惠的人家还有佃户们在张罗。”木匠手上动作不停回道。

“万一不是失火,而是有人纵火呢,万一是被人害死然后纵火毁尸灭迹呢?”卫昭问。

这时代民不告官不究,可是这种死十多个人的“灭门案”,也包括在这里面吗?

木匠手一顿:“纵火?毁尸灭迹?”

卫昭点头:“是啊。”

木匠摇摇头,人都烧了,哪里能知道是失火还是有人刻意纵火啊?

“如果是被烧死的人口鼻,咽喉都会有残留的烟灰的,要是人死以后放火的话,口鼻里就不会有烟灰。”这种常识在现代,几乎看过点刑侦剧的人都知道,卫昭随口就说道。

木匠却又低下头看手里的图纸,口中道:“小哥还懂仵作验尸之事啊?”

卫昭道:“我是大夫,自然懂一些。”

木匠笑笑,倒是忘了这茬。

卫昭直觉这事儿不简单,但是他也不是个捕快,没办法去查证事实的真相,只能和这个木匠一样,当做谈资听一听,然后感慨一下世事无常。

他们二人说者无心,原本在木匠铺门口的一个年轻人却是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转身消失在门口。

定做了木箱,因为卫昭不需要雕花之类,而且木板都是现成的,木匠表示下午他就可以做好,卫昭和他约好下午取货,就放下定金,带着李晚儿接着出去逛街了。

很快就中午了,早上吃的那点儿红薯饼子稀饭已经消化光了,卫昭只觉得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就带着李晚儿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祭一下五脏庙。

酒楼向来是鱼龙混杂,消息灵通的地方,卫昭没有选择去楼上雅间,而是和李晚儿坐在一楼大厅,听其他食客高谈阔论,以便他更快的了解这个时代。

正是饭点,大堂里几乎坐满了,旁边一桌人正在讨论那桩“灭门惨案”,只听一个面色黝黑的大汉一锤桌子道:“真是老天无眼,韩老爷一家子多好的人,平日里接济四邻,造福乡亲们,如今竟被一场大火烧光了,连个后都没留下!”

同桌的几人也是一脸的哀伤,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头道:“世事无常啊!”

“都说善恶有报,为何韩老爷一家如此善人却没个好报!”那个黑脸汉子还是一脸不忿。

其他人也叹息,是啊,好人不长命啊!

最后还是老头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事情已经如此,咱们都受过韩老爷的恩惠,就好好给他们一家人办个体面的丧事,也算还了那份恩情。”

剩下几人叹息着点点头,一边快速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这时卫昭和李晚儿的饭菜也上桌了,卫昭发现李晚儿拘束的很,就对她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啊?”李晚儿一脸呆滞,这是什么意思?

卫昭道:“你如果没什么打算的话,不如跟着我吧,你也知道,我是个大夫,但我的医术和一般的大夫有所不同,治病救人的时候,有时候需要别人帮忙,但是…”

他没说完,但是李晚儿听懂了,他的医术不能让别人知道,还有他那凭空取物的本事,都不能被人知晓。现在自己知道他的秘密,他并不打算灭口,而是让自己跟着他,他这是信任自己。

“可是…我不懂医术。”

“这个我可以教你。”

李晚儿一怔,跟着他学医,她自然是愿意的,但是她一直被人叫做“灾星”,靠近她的人都会倒霉,自己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大夫呢?

卫昭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再一次劝解道:“你是担心你‘灾星’之名?这个大可不必,我也是父母亲族皆亡,还不是做了大夫。你爹娘爷奶的死,与你并没有关系,都是意外或者疾病,这怪不到你头上。”

李晚儿听卫昭说起他的身世,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是孤儿,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卫昭的提议。

卫昭道:“既然决定跟着我,就别再想自己是不是‘灾星’,不用避讳任何人,堂堂正正做人,安安分分做事,再不要这样畏畏缩缩。”

李晚儿坐直了身子点点头,但还是没动筷子。

卫昭知道她是一直被嫌弃,且自己也认定自己是不祥之人,想立刻让她作出改变也不现实,所以也并不着急,只等以后慢慢潜移默化的改变。

吃过饭,卫昭又去书铺买了几本书,还有一些文房四宝,这才去木匠铺取定做的箱子。

第八章 自净功能

木匠已经做好了箱子,和这时代的大夫们背的药箱外观差不多,只是里面分了两层,两层又分别隔开几个小格子,十分符合卫昭的要求,而且这木匠手艺很好,边角打磨的非常平滑,涂了桐油,看起来十分不错。

卫昭痛快的将钱付清,带着李晚儿出了木匠铺。

隔壁的棺材铺还在叮叮当当的响,不过好像并没有多少人,想来买棺材的人已经都回去了。

卫昭看看天色,带着李晚儿匆匆去往和车夫约好的地方。

两人回到安平村时,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刘春生一家还没有吃饭,都等着卫昭两人,见他们回来,还大包小包的带着东西,刘春生忙迎上来,接过东西帮着往屋子里送。

“卫兄弟,你们可算回来了,明子媳妇儿都来了两趟了,刚回去。”刘春生道。

他见天色已经晚了卫昭还没回来,以为他一走了之了,此刻见他回来了,心中欢喜,语气里都透着轻快。

卫昭道:“来时匆忙,没带什么东西,只好又置办一些,就耽误了些功夫,让刘大哥担心了。”

刘春生见卫昭这么客气,赶紧道:“没事没事,回来就好,我是担心你们回来晚了,路上不安全。”

卫昭自然知道他真正担心的是自己这个“神医”跑了,但还是感激的和他客套了几句。

卫昭昨日已经和刘春生说过自己是李晚儿的表哥,这次是来探望出嫁多年的姑姑的,不料姑姑一家竟然已经逝去,只余表妹李晚儿一个人孤苦伶仃,自己打算先在这边帮姑姑休整一下坟茔再回去之类的话。

这话简直落洞百出,比如作为同村人他自然知道李晚儿的娘亲并不姓卫,怎么会是卫昭的姑姑,比如为什么李晚儿的娘都死了十几年了,所谓“娘家人”的卫昭才找上门,比如卫昭出门探亲为何不带任何行李,茅屋的废墟可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等等,但是刘春生不知为何却并不生疑,仍是对卫昭热情而又客气。

其实刘春生不是不生疑,而是他根本不在意卫昭是不是李晚儿的表哥,他只要知道卫昭医术高明,而且很护着李晚儿,自己只要和他交好,肯定是有许多好处就行了,至于他是什么身份根本无关紧要。

晚饭是面,面条并不像平日里卫昭吃过的那样白,而是灰楞楞的,但是吃起来挺劲道,有嚼劲,卫昭让李晚儿拿出了他从镇上买来的熟肉,一顿晚饭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刚吃过饭,明子媳妇儿就抱着小豆子来了。

小豆子精神好了很多,逗一下就冲卫昭咯咯的笑,水汪汪的眼睛纯净见底,这让卫昭有了种自豪之感,觉得自己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他重新给小豆子打了针,又让李晚儿抱着小豆子玩了一会儿,企图让李晚儿通过和小孩子接触建立信心,从而慢慢变得不再自卑畏缩。

送走了小豆子母子,夜已经深了,卫昭洗漱之后就上床睡了。

李晚儿整理了一下今日买回来的东西,摸着卫昭新给她买的衣服,细滑的布料,细密的针脚,浅蓝的漂亮颜色,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她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如果没有遇到卫昭,她可能一辈子也穿不上这样的衣服,可能一辈子都要任人欺凌,缩在那个远离人群的小屋里,死了也没人知道。

现在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在他身后,以后还可以跟他学医,可以治病救人,不再是一个带给别人灾难的灾星,对,她不是灾星。

一瞬间她似乎想通了很多事,就算所有人都说她是灾星,但卫昭相信她不是,她就不怕了,别人怎么看她又如何,她何必在意那些不在意自己的人的眼光和言论。

想通了这些,她心情豁然开朗,走到窗子底下,在今天出门前卫昭请刘春生帮忙搭的一个榻上,铺好被褥躺了下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卫昭原本想带着李晚儿去给她爹娘上坟,既然说了是要修缮姑姑的坟茔,总要去走一趟,但是一开门就被院子外的一大群村民堵住了。

卫昭吓了一跳,刘春生忙和来人寒暄起来,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来求医的。

安平村只是一个小村子,村子里并没有大夫,平时大家生了病,不严重的话就在家养养,实在挺不过去才会去镇上的医馆求医。因为镇上的大夫诊费都很贵,抓药更是让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负担不起。

卫昭救活没气的柱子这件事儿已经在村里传开了,当时在场的人又多,足以证明此事非虚,再加上明子媳妇儿这两日出入刘春生家,小豆子的病情也是大有起色,家里有病人的人自然是待不住了,都想来找卫昭看看。

卫昭无奈只好让刘春生带着李晚儿还有村里其他几个人去李家的祖坟修缮,自己就在家里帮这些人看看。

这时代不光活人分三六九等,就连死人的坟墓也按身前的社会地位有不同的规格,王侯可以修建陵墓,但平民就只能是一个土坟,顶多立块碑。不过就算让平民把墓地修的有逼格一点,他们也没那个闲钱。

所以刘春生此行只需要去李家墓地将坟头的杂草除一除,填一些新土,立块石碑也就行了,他自然不会推辞带着人就走了。

卫昭见来人太多,一群人闹哄哄的,挤挤攘攘,只好让刘春生的大儿子组织这些人排队,否则就不看诊,这才让那些人安静下来。

卫昭将屋里的桌子搬到门口,然后进屋关好门窗闪身进了诊所,昨天药箱新做的,还刷了桐油,有些味道,他就没往里放药品,本打算让药箱晾几天再说。但是现在这么多人忽然来了,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只好现在去取药了。

不然一个大夫,没有药,怎么给人治病?

卫昭估计这些村民应该都不是什么大病,就把感冒药,消炎药,退烧药,止咳糖浆,止泻之类的常用药品各拿了一些,将包装盒还有说明书,标签之类的东西都撕掉扔进垃圾桶。

不过就在他要将这些东西扔进垃圾桶时,忽然发现垃圾桶里干干净净,原本他扔进去的针筒之类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将垃圾桶周围找了找,确实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垃圾桶有自净化的功能?

这个想法刚涌上心头,他就一震,忙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去,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但是没什么反应。

估计是需要时间吧!卫昭心想。

不过他没时间慢慢等,只好在心里记着这件事,打算有空了再进来看看结果。

他将撕去包装和标签的药品分门别类的在药箱里放好,想了想又把温度计和听诊器也放进药箱。

第九章 神医风范

门外的众人排好了队,就见卫昭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药箱,看起来沉甸甸的样子,刘春生的儿子刘小满忙上前帮他拿,卫昭顺从的放开手,让他提着放在桌上。

见卫昭没有拒绝,刘小满满脸兴奋,好像得了了不起的赏赐一样,将药箱捧得高高的,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站在桌前,抬头挺胸的看着下面排队的人。

卫昭见此情景笑了笑,在桌前坐下,接着就吩咐排队的人一个个上前来。

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他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走到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伸手准备让卫昭把脉,却惊讶的发现,桌子上并没有脉枕,也没有摆放笔墨,一时愣住了,这…这怎么看诊?

神医看病的方法不同,不问诊也不诊脉,这他倒是听说了,毕竟救治柱子时神医就没有诊脉,明子媳妇儿说神医给小豆子看诊也没有问她问题,但没笔墨是不给开药吗?

其实卫昭只是不脉诊,毕竟中医他是不懂的,但是问诊他还是需要的,只是小豆子还小,当时情况也着急,他就没有问诊,结果被这些村民误会了。

卫昭见他呆愣着,轻咳一声道:“哪里不舒服?”

卫昭平时是个很随意的人,但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他就会变得严肃,一丝不苟,话也会少一些。

因为即使在现代,他的年龄也不大,不过二十几岁,而一般年轻的医生比较不容易让病人信任,嬉皮笑脸的医生更会给人一种不专业,资历不够的感觉,所以他只要在工作时间就会尽量严肃,使自己看起来严肃而正经。

除了面对一些小孩子他会和蔼一些,其他时候都尽量表现的不苟言笑的,以前医院的小护士还会开玩笑说他一上班就耍酷,一副霸道总裁脸,曾经一时成了笑谈。

那汉子听到卫昭问话,回过神来,忙答道:“肚子疼,拉肚子。”

“多久了?”卫昭问。

“两天。”

“吃什么东西了没有?”

那汉子低头想了想道:“昨天早上吃了一些前天晚上的剩饭。”顿了顿他又急忙道:“可是这剩饭有问题?”

卫昭摇摇头,口中道:“那剩饭是都变质了?”

“…啥叫…变质?”那汉子捂着肚子一脸的疑问。

差点忘了这些人不懂“变质”是啥意思,赶紧道:“变质就是味道有没有变,馊了没有,或者有没有发霉?”

那汉子点头表示听懂了,然后道:“没发霉,不过吃着确实馊了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接着道:“不过我觉得还不太难吃,就…”

卫昭看了看他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家应该也比较穷,哪里舍得把剩饭倒掉,只要不是过分的馊,一般都会吃掉。

他基本已经确定这人是因为吃坏了东西而引起的腹泻,目前来看没有脱水,问题不大,就从药箱里拿出已经改头换面的肠炎宁片递给他道:“你这是因为吃了变质的食物引起的腹泻,问题不大,这个药拿回去,一日三次,一次两片,温水送服,两日没有效果就再来找我看看。”

那汉子接过药品,白色的药瓶,不知什么材质,也没有个塞子,不晓得怎么打开,一时有点怔愣。

卫昭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他们可没有见过这种药瓶,赶紧又拿回药瓶,示范了一下怎么打开瓶子。

那汉子这才恍然大悟的接过药瓶,不住道谢,后面排队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同样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都在感慨着,这神医就是不一样,药瓶都如此精致独特,只怕里面的药更是好药。

那汉子拿了药,小心的揣在怀里,又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要递给卫昭,但又不知道够不够,一时显得有些局促。

卫昭现在也不急着用钱,看这人确实不是个有钱人,自然也没打算从他身上挣钱,准确说是不打算从这些村民手里挣钱,所以他很干脆道:“三文就够了。”

那汉子也和昨日的明子媳妇儿一样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的不可思议,看诊还有药一共三文?

不过看看卫昭旁边的刘小满对他点头这才相信了,赶紧数了三个铜板递过来。

卫昭示意刘小满接过来,然后道:“回去多喝热水,按时吃药,生冷的东西暂时不要吃,变质了的东西以后也不可以再食用。”

那汉子连连点头:“唉唉!知道了!谢谢神医!”然后起身让开了桌子。

后面一个捂着腮帮子的人赶紧上前来。

这人是上火,卫昭给了他一些清火的药片,也收了他三文钱。

其余人见前两个人都只收了三文钱,心里都松了口气,他们一开始都担心神医的诊费会很贵,现在看来这神医不光是诊费不贵,反而是十分便宜。

不过他们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为什么这神医给的药都是一点点,而且听这样子还是不用煎药,直接温水吃就行了,这能管用吗?

卫昭可没空管他们在想什么,他的桌子前已经又坐了一个中年妇人。

病人来了又走了,这种情景让他有种回到了现代医院的感觉,忙碌而又充实。

很快排队的人越来越少,不出卫昭所料,这些人都是一些伤风感冒,上火中暑之类的小毛病,所以他基本没有动用他的听诊器和温度计,只是开了药让他们回去先吃,情况没有改善的话再回来找他。

他一边诊病,一边给在场的人教一些疾病预防的知识,比如喝水要喝开水,饭前便后洗手,保持卫生之类的生活习惯。

等最后一个病人带着药走了,卫昭的药箱也基本空了。

刘小满将收来的铜板递给卫昭,眼里的敬佩也愈加浓烈。

他一直跟在卫昭身边,对他诊病的过程看的很清楚,他不过就是问一问,顶多就是用手在病人身上碰一碰,然后眼睛看一看患处,就基本确定了是什么病,然后把药从药箱里拿出来,动作快而不乱,很有“神医”风范。

虽然他并不清楚神医究竟是什么风范,但这不影响他把卫昭的样子定义为“神医风范”。

就在此时刘春生几人回来了,见院子里的人已经都走完了,不由有些诧异,按理说那么多病人,不可能这么快就诊完啊,难道卫昭没有给他们看?

刘小满看到他爹回来,兴奋的跑上前和他爹说起卫昭看诊的过程,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总算让刘春生明白原来是卫昭看诊速度快,人已经都走了。

李晚儿听着刘小满的话,在看看卫昭,心里有些遗憾,这么重要的场合,自己却没在。

不过想想以后跟着他,有很多机会见识,又释怀的一笑。

第十章 自动补货

刘春生将修缮墓地的诸事和卫昭说了一下,又将出门时卫昭给他的的银子没用完的退了回来。

虽然买墓碑用了一些,但还是剩余不少,如今他想要和卫昭搞好关系,自然不会贪他的银钱。

卫昭收了下来,虽然他不在乎这些钱,但是“亲兄弟明算账”,有些事情还是分清楚的好,他感谢刘春生帮他办事,可以在别的事情上回报他,也可以说明是给他的工钱等等,唯独不能不明不白的给他钱,开了这种头,以后麻烦事总不会少。

交接完这些事儿,刘春生突然道:“今天在山上,看到一队衙役往隔壁村子去了,听说是发生了命案,看阵仗死的怕是大人物吧?”

卫昭一怔,想起昨天在镇上听说的榆平村的“灭门案”,就道:“死的不是大人物,而是一个地主家着火了,听说死了十几人,看来是有人报官了。”

有人报官的话,可能真的说明那户人家的死不简单,那大火十有八九是凶手毁尸灭迹。

只是不知道凶手如此狠毒的灭门,不知是寻仇还是灭口?

刘春生听后一惊,一家都死了岂不就是灭门?

这种事儿,他就在镇上的茶馆听说书先生说过,从未想过这种事儿会发生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时又有些唏嘘。

卫昭却忽然变得情绪低沉,莫名觉得心中酸涩,很不是滋味,似乎他自己丢了什么心爱的东西,但是又不知这情绪从何而来。

心情低落的卫昭回了房间,李晚儿见他这个样子,没敢打扰他,拿着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出去洗衣服了。

卫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心情始终有些郁结,看看李晚儿不在,干脆关好门,闪身进了诊所里。

他先看了看垃圾桶,里面的东西果然消失了,看来这垃圾桶确实有自净功能,这可给他以后省了不少事。

闲着没事儿,他又在诊所里转了转,打算整理一下药柜,上午拿药着急,翻的有些乱。

可是当他准备动手时却发现,早上自己拿走的药,现在又出现在了原来的地方。

他惊讶的走过去,看了看摆放整齐的药盒,眼睛瞪的老大,??。

他记得很清楚,早上他把这种感冒药拿的只剩一盒了,当时他还在心里提醒自己,等有空了还得再库房里拿一些出来,可是现在这里却又摆的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这诊所还能自动补货??

他忙查看其他的药,旋即惊讶的发现,每种他拿过的药品,现在都重新出现在了那里,就连这几天用过的针筒,也恢复了原来了的数量。

这一发现让卫昭惊喜不已,心中的郁结一下子散去了。

原本他还犹豫,如果诊所里某种药用完了该怎么办,要不要每样留一些,现在却完全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这个“自动补货”的功能,简直是老天给他金手指的同时,又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挂!

有了这个“挂”,他还担心啥,在这个医学落后的时代,凭着这些药,他岂不是想要啥就能有啥?!

赚大发了!!

卫昭开心的哈哈大笑,然后哼着小曲,去卫生间美美的洗了个澡,这才又拿了些药,出了诊所,给自己的药箱补货。

李晚儿洗了衣服回来,发现卫昭眉开眼笑的在整理药箱,虽然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心情又好了,但还是呼了口气,抿着唇露出一个微笑。

晚上小豆子又被明子媳妇儿送来打针,卫昭发现他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就不打算再给他打针,而是开了一些婴幼儿的消炎药,让明子媳妇按着吩咐给小豆子服用。

这种儿童用的药一般都是冲剂,袋子上都有文字,虽然知道这里的人大多不识字,但卫昭还是不敢冒险,只好把药拆了,用新买的纸包好,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明子媳妇儿自然知道自己儿子已经好起来了,心中欢喜,对卫昭的话更是不会有一点异议,连声答应着才回去了。

晚饭的时候卫昭对刘春生道:“刘大哥,不知这村里有没有屋子出租,我想租个屋子,暂时住一段时间,等我重新起了屋子,就搬出去。”

“你要搬出去?”

“你要盖房子?”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刘春生和钱氏。

李晚儿则是眼睛晶晶亮的看着卫昭,等着他回答。

卫昭点点头,对刘春生道:“对,总住你家多有不便,我这又是行医,来来往往的,还要制药,总不好一直麻烦你们。至于盖房子这事儿,姑姑姑父虽然已经去了,但是我也不能任由他们的家就那么塌了不管不问。只是不知道村子里没有人懂这泥瓦活计?”

刘春生赶紧道:“修屋子这事儿好说,如今正是农闲,村里人大多闲着,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就行,但是搬出去就不必了,我家虽不大,但是你行医的地方还是有的。”

卫昭摇头,坚决表示要搬出去,他倒不是嫌弃刘家小,而是觉得不方便,且不说如今他和李晚儿共同住一间屋子,就是刘家这么一家子人,也不方便他随时进诊所啊!

他还是想有一个相对独立一些的地方,而已以后万一遇到病情严重的病人,需要“住院观察”的话,以他现在的这种条件,根本做不到。

在卫昭的坚持以及再三保证就算自己搬出去也不会和他生分之后,刘春生终于答应帮他打听屋子的事儿。

卫昭征求了李晚儿的意见,想把新屋子就盖在李晚儿原来的茅屋那里,李晚儿自然不会有意见,于是卫昭又和刘春生商量了盖屋子的一些事宜。

不过这些东西他也不懂,只能是听刘春生说,他提一点自己的想法而已。

转眼两天过去了,刘春生已经帮卫昭打听好了屋子,是村里的一个寡妇家的房子,她公婆死后,她就带着孩子住回了祖屋,自家的房子就空了出来。

卫昭去屋子里看过,觉得还算不错,两间大屋子,厨房是单独的,一些家具也都有,寡妇答应都让他们用,多出些租钱就行。

卫昭只打算暂住一段时间,自然不想大动干戈买家具,见家具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就定了下来。

这天卫昭和李晚儿正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哭天抢地。

第十一章 柱子

卫昭快步出去,就见大门口摆着一块木板,上面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前几天他救活的那个溺水窒息患者,柱子。

不过比起前几天“珠圆玉润”的柱子,现在的这个柱子像是戳破了的皮球,瘦了一大圈,脸色蜡黄,此刻躺在木板上,无声无息,不知是死是活。

一旁嚎哭的妇人,正是柱子的那个娘,此刻她看到卫昭出来,不住的磕头,连声道:“神医神医,求求你,救救柱子,求求你,救救柱子!”

妇人的身后,几个汉子跟着不停的磕头,脸上的哀戚不似作伪。

一群人乱七八糟的哭嚎哀求,场面乱哄哄的,让卫昭有些不明白情况,这柱子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不过他也没有贸然上前查看,这几天他已经听说了,这柱子娘可是这安平村里出了名的泼妇,从那日喊打喊杀的冤枉李晚儿的事儿上就可见一斑,如今若是这柱子已经死了,她要是要求自己“起死回生”的话,那他可没这本事。

毕竟现在村里人都以为那天他是把死了的柱子救活了。

一旁的刘春生见此情况,赶紧呵斥道:“都别嚎了,赶紧说说什么情况?”

柱子娘止住哀嚎,赶紧道:“神医,那日是我不好,是我坏了心肠想污蔑晚儿姑娘,但是柱子他,他并不知情啊,求您看在柱子无错的份上救救他吧?我给您磕头…”

说完又转了个方向朝着李晚儿磕头道:“晚儿姑娘,我给您磕头了,是我猪油蒙了心,做出那等污蔑你的事儿来,都是我的错,但求你不要怪罪到柱子身上,让神医救救他吧!…”

李晚儿见她哭的实在凄惨,额头也因为磕头而红了一片,脸上更是有两条泪痕,实在狼狈。

真真是一片慈母之心,让人动容。

李晚儿出生就没有见过父母,更加没有体会过这种母爱,心肠一软,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她朝卫昭看去,见他正看着自己,忙向他投去一抹询问的眼神,见卫昭对她点点头,忙止住柱子娘的哭求道:“你先起来吧,说说什么情况,不然表…表哥怎么治?”

柱子娘还有她身后的人听得这话,眼睛里都露出一抹欣喜,忙从地上站起来,跟卫昭说起柱子的情况。

原来那天他们抬着柱子回家以后柱子就开始发烧,但是他们又没脸来求卫昭,就只好带着柱子去镇上的医馆求医。

大夫说是柱子只是呛了水,又在冷水里泡过,着了风寒,抓了几付药让他们回来吃几天就好了。

可是回来以后,柱子吃了药并没有什么好转,等了两天眼见柱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人也瘦了很多,他们只好又带他去医馆问诊。

这一回还是那个大夫,给柱子重新开了药,又吃了两天还没有什么好转,而且柱子已经吃不进去东西,也吃不下药,他们只好又抬着柱子去医馆。

可是这一回,大夫把了脉以后直摇头,只说柱子已经病入膏肓,让他们回来准备后事。

这个结果让柱子娘犹如晴天霹雳,根本无法接受。

他们没办法只好抬着柱子回来了,回来的路上遇见好几个村里人,都在讨论卫昭这个神医医术多么多么高明,就用一些甜甜的小药片,就把病医好了,还说卫昭医德高尚,见大家都是穷人,只收大家三文钱,私底下大家都叫他“三文钱神医”…等等之类。

柱子娘一听这话,只觉得或许柱子还有救,但想到自己那日对李晚儿做的事情,担心卫昭不肯给柱子医治。

最后还是村里的一个人不忍心柱子年轻轻就这么死了,对他们道:“既然你们知道自己错了,那就去认个错呗,神医大人大量只要你们认错,神医自然不会计较了。”

这人的话,加上柱子娘不忍儿子就这么死了的心,于是就鼓起勇气来祈求卫昭出手。

明白了缘由,李晚儿也表现出了不计较那件事儿的态度,卫昭自然不会真的任由柱子死了,起码也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治再说。

于是他吩咐人将柱子抬进屋里,他先看看再说。

柱子的几个堂兄忙抬着柱子进了屋,将他从木板上搬下来放到床上。

卫昭看了一眼刘春生,刘春生忙上前道:“好了,都出去吧,神医看诊屋子不能留人。”

柱子娘有些犹豫道:“我能不能不出去,我不出声不打扰神医。”

她担心卫昭不会真的给柱子看诊。

刘春生自然明白她心里想什么,有些生气的道:“婶子,这是神医诊病的规矩,你若是不信他,还是把柱子带走吧!”

柱子娘一听这话,赶紧道:“不不不,我怎么会不信神医,好好好,我这就出去。”

临出门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卫昭,眼中的祈求之意无法忽视。

不管这柱子娘平日究竟有多么不讲道理,但她这一片爱子之心,倒着实让人动容。

待人都出去了,卫昭一边从药箱取出听诊器,一边吩咐李晚儿道:“把他的衣服解开。”

李晚儿一愣,“啊?”

“啊什么啊?脱啊。”

李晚儿有点懵,这柱子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他让自己给男人脱衣服?

卫昭见她还愣着就道:“你既然决定以后跟着我,那你就是医者,医者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人女人之分。你要是这点事儿都做不到,也就不要跟着我了。”

这语气就有些严厉了,不过却是让李晚儿清醒了过来,对呀,自己往后要跟他学医,那自己就是医者,若是病人还分男女那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医者。

想通这点,她就坦然了,上前解开柱子身上的衣服,露出胸膛。

柱子此刻是昏迷状态,卫昭将一根温度计递给李晚儿让她给柱子量一下体温,自己则是戴好了听诊器,去听他的心肺。

溺水的人容易往肺里呛水,若是救治不及时,就会引起肺炎。

一般的肺炎在现代已经不算什么疑难病症,但是在古代,肺炎是会要人命的,很多人都是因为肺炎救治不当,变得越来越严重,成了古时说的痨病,久治不愈,呼吸衰竭而死。

第十二章 肺炎

李晚儿取出柱子腋下的温度计递给卫昭,卫昭接过一看,38.9°,高烧。

柱子的呼吸急促但是微弱,心动过速,肺部听诊湿罗音伴随着支气管气泡音,再结合柱子娘所说的,嗜睡,食欲减退,意识模糊等情况,就是很典型的肺炎症状。

要想确诊肺炎,最好还是能做一个肺部X线片还有血常规,但是卫昭的诊所只是私人诊所,没有资金购买ct设备,而且一般也不会用到这样的检查设备,就没有准备。

其实他的诊所就连一些大型的手术也是没有资格做的,只能处理一些小的伤口缝合之类。

不过患者真的需要做CT或者是需要手术治疗,卫昭也只能让他们转到大一点的医院去治疗。

没办法做更进一步的检查,卫昭也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有诊所这个事儿。

好在柱子的肺炎症状很明显,所以卫昭决定就以肺炎作为主要治疗方向。

治疗肺炎,抗生素是首选,输液比较费时,且这种治疗方式只怕暂时不能被人接受,所以他选择肌肉注射给药。

用意念从诊所里取了针筒和针剂,给柱子注射后,让晚儿给柱子整理好衣服,他将用过的器具扔回诊所里的垃圾桶里,这才开门出去。

门外的柱子娘忐忑的等待着,她最怕卫昭出来和她说那个大夫说过的话,所以一直神情焦灼不停的踱着步,刘春生劝慰了几次都没有效果。

门外等待的人见门开了,纷纷凑上来问情况,这一幕让卫昭想起以前在医院的手术室门外等待的家属,也是这个样子。

不管相隔多少年,这种亲人之间的牵挂总是相同的。

卫昭道:“柱子是因为落水后呛了水,又着了凉引起的肺炎,情况比较严重,我建议住院……呃,留在我这里,方便我随时观察情况。”

“留下?”柱子娘有些不可思议,留下柱子那谁照顾他?就柱子现在这个情况,若是没人照顾,只怕病情会更加严重。

一瞬间她心里有了点不好的猜测,莫非卫昭和李晚儿还是不能原谅她,打算留下柱子,然后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

她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忙跪下道:“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污蔑晚儿姑娘,意图害她性命,但我儿是无辜的啊,还请神医不要同他计较,以后我定痛改前非,给二位当牛做马,让我做什么都行…”

卫昭一听她这话,就知道这妇人怕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道:“我和柱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何必害他性命,我留下他是因为他病的确实严重,你也听医馆的大夫说了,自然该明白他如今的情况,我留下他是为了方便照顾他,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救治。我若真想要他性命,不救他就是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又何必接手以后再害他。你若不信我,就将他带回去吧!”

柱子娘一听这话,再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知道是自己心里有鬼,才会这样疑神疑鬼,所以十分不好意思,不停的给卫昭二人道歉,并且答应留下柱子。

柱子留观,那刘家这个小院子就确实不够用了,卫昭还是按原计划将东西搬去新租来的屋子,又将新屋的一个小隔间打扫干净,让人将柱子抬了进去。

卫昭让柱子娘以后白天的时候陪着柱子,晚上再回去,柱子娘自然答应了。

忙活了大半天,卫昭只觉得饥肠辘辘,但是新屋这边的厨房里还什么都没有,两人只好又回了刘家吃午饭。

吃过午饭卫昭又将一些银子交给刘春生,让他帮忙置办一些米面蔬菜送到那边,他现在要照顾柱子,不方便自己出门,只能拜托刘春生。

卫昭还将盖房子买材料的钱都一并给他了,让他全权管理盖房子的事宜,这种全心的信任,让刘春生很是欢喜,自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下午卫昭回家时,身后还跟了一条小尾巴——刘小满。

自那天卫昭给村民看病以后,刘小满对他的崇敬,就由他爹的耳提面命变成了由衷敬服,只要闲着没事他就喜欢跟着卫昭,哪怕没有病人,见识不到“神医风范”,他也喜欢跟在他后面听他讲故事。

卫昭也很喜欢这个孩子,虽然他才八九岁,但是十分机灵,脑子灵活,没有这里的人的那种死板,而是很有想法,卫昭讲的故事,他总是有很多问题,也敢于提问,丝毫不因为自己的不懂而羞愧。

喜欢提问的孩子一般是因为喜欢思考,喜欢思考是因为善于学习,而不耻下问更是一种美好的品德。

卫昭觉得他这样的孩子,是个念书的好苗子,若是就这么一直跟着他爹,长大了下地干活,娶妻生子,只怕是浪费这股聪明劲了。

不过安平村以及附近几个村子都没有学堂,若是读书就要去镇上的学堂。

学堂不仅束脩贵,笔墨纸砚也并不便宜,一个农家想要供养一个读书人,是很不容易的事。

刘家本就不是富余之家,更有一个瘫在床上的老人,哪里有钱供刘小满上学。

卫昭知道刘家的情况,就将刘小满带在身边,没有人来问诊时,就给他教一些字,还有为人处事的道理,他虽不懂四书五经,也不会写花团锦簇的文章,但给一个孩子启蒙,还是没问题的。

回到家时,柱子娘已经主动自觉的把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对她这份心,卫昭表示很满意。

柱子还在昏睡,但听柱子娘说,柱子清醒过一回,说了好些话,还喝了点稀粥才睡着。

情况不算太糟,卫昭松了口气,或许是这时代的人对西药要比二十一世纪的人敏感些,起效也快些吧!

下午村里人得知卫昭搬出了刘家,纷纷上门道贺,还各自带了一些自家种的蔬菜之类。

卫昭都收了下来,这些人虽然没钱但都是些善良,感恩的人,这些东西里包含的感情,是卫昭不能拒绝的。

也因为有了这些人,让卫昭对这个时代越来越有归属感,刚穿来时的茫然,还有对那个世界的怀念一点点的减弱,他的心越来越安稳。

若是没有这几天晚上的噩梦,那就更美好了。

第十三章 真实的噩梦

最近几天,卫昭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是冲天的大火,无边无际,炙热似乎可以穿过梦境灼伤皮肤。

还有一个女人满脸血污,抱着一个黑衣男子的腿,声音凄厉的朝他嘶喊:“快跑!快跑!…”

他转身朝着漆黑的夜色跑去,不停的跑,路似乎没有尽头,身体已经十分的疲累,脚下却还在机械的跑着…

这个梦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总是让他睡不安稳,醒来时梦里的那种恐惧的,压抑的感觉似乎还在,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梦里的场景太真实,就像曾经真的发生过一样。

他越来越怀疑,那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并且原主就是因为那件事情而死的。

虽然这些天,他的腿已经不疼了,但是他没有忘记刚醒来时,双腿肌肉拉伤的痛苦。

这不由得让他联想到隔壁村子里的“灭门案”。

同样是大火,同样是奔跑,安平村和榆平村之间的山,也正是李晚儿救他的地方,还有那天他和刘春生说起那桩案子时,心底里的那股子莫名其妙的低落,如此多的巧合,怎么能不让他怀疑这个梦就是原主死前的情景。

大概原主是死的时候,心里有太多的执念,所以这段记忆就被深刻的记在了脑海里,以至于如今被他以梦的方式想起。

原本他只是对原主的身份有些好奇,但是却并不打算继承他的家庭还有责任,他只想做一个全新的人,用他手中的诊所,在这个时代活的自在逍遥。

可是现在,他对原主的身份有了一些怀疑,并且察觉到了他背负着的血海深仇,他开始犹豫了。

是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过自己的生活,还是替原主查明事情的真相,让他安息?

他记得刘春生说过,就在他来安平村的那天,有一伙人在村子里打听过一个人,据说是找一个锦衣贵公子,相貌英俊却有些痴傻。

他当时没觉得异常,只以为是谁家有智力障碍的孩子走丢了,家人来寻找,可是现在再想想,那些人很有可能就是韩家“灭门案”的凶手,他们知道韩地主家的“傻儿子”跑了,想找到他,斩草除根!

可是他们没想到,卫昭被李晚儿救回了家,而李晚儿是一个被全村人厌恶遗忘的“灾星”,所以他们找了全村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他们更没有想到,原主死了,还被穿越而来的卫昭“借尸还魂”了。

“傻子”摇身一变,变成了“神医”。

因为卫昭一出场就耍了一手“起死回生”的神术,之后又连连展示了自己的医术,和那些人描述的锦衣傻公子,形象气质上都差别太大,所以村民也根本没有把两个人想到一起去。

这才让卫昭有了这么多天的悠闲日子,也有了如今的思考。

不过纵然他有心想要帮原主查明真相,还韩家一个公道,但是他现在也没有能力。

凶手是谁,目的是什么,这些他全都不知道,以他如今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的情况,查明真相,报仇雪恨,何其之难!

就连去案发现场查看,他都不敢,万一凶手在那里设了埋伏,等他上门,那他贸然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平白送了小命吗?

好在官府已经介入了调查,那他暂且就等着结论好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卫昭长叹一声,又去看柱子的情况。

或许真的是这时代的人对药物的吸收利用比较充分,柱子已经好了一些,至少呼吸不是那么困难了,下午还清醒了一会儿,不过还是吃不下什么东西。

晚上卫昭和李晚儿还是去刘春生家吃饭,等他们吃完饭到家时,柱子娘才起身回了家,把柱子留在了卫昭这里。

等柱子娘走了,卫昭回了自己的房间,闪身进了诊所,拿了葡萄糖注射液,准备给柱子补充一下能量,不然再这么下去,只怕柱子还得瘦,搞不好还会脱水,顺便也给他用一些消炎的药,加快消除炎症。

柱子又睡了过去,卫昭喊了几声都没醒,于是就利索的给他挂上了输液瓶,对着灯光把针头准确的扎入他的手背血管里。

液体一滴一滴的输入了柱子的身体,卫昭一直守在床边,既防着柱子忽然醒来,大惊小怪,又防着别人进来,干扰治疗。

……

第二天,柱子娘早早就来了卫昭家,发现柱子精神明显好了一点,欣喜不已,心中庆幸自己昨日厚着脸皮上门求救,否则,只怕柱子就真没了。

半晌午,刘春生从镇上采购回来,给卫昭家送米面粮油之类的东西,顺便带来了一个消息。

榆平村的“灭门案”,经过衙门查验审讯,已经定性为山贼打劫,韩地主一家之死是因为保护钱财,才被落凤寨穷凶极恶的山贼尽数杀死,随后点火焚尸的。

这个结论让卫昭大感意外的同时又涌上深深的疑问。

在清水镇往东六十里的落凤山上,确实有一伙山贼,但是据他所知,落凤寨虽是一群草莽,却从来不会打家劫舍,百姓虽知道离家几十里就有一伙山贼,但却从不畏惧,因为这伙山贼是有“原则”的山贼,他们不抢贫不抢善,只抢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还有奸商之流。

如今说他们夜行六十多里地,来榆平村抢劫被村民们誉为“大善人”的韩地主家。

卫昭表示并不相信。

另外,如果真的是山贼抢劫,那么韩家傻公子已经跑了,山贼完全没必要去追杀,可偏偏却有人四处寻找过他,所以凶手绝不是落凤寨的山贼。

至少不是来抢劫的山贼。

“这事儿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卫昭问。

“镇上的人都在传呢,好像是说知府衙门传出来的,据说知府大人还调了人去剿匪呢!”刘春生知道卫昭对榆平村的案子比较关注,所以特意打听了一些消息。

卫昭觉得,这件事情好像越来越扑朔迷离了,落凤寨究竟是和韩家有仇,前来寻仇,还是替人背了黑锅?

看来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有先搞清楚韩家究竟有什么秘密,才招来这灭门之祸。

第十四章 打探消息(求收藏推荐)

要弄清楚韩家的秘密,首先还是要去榆平村一趟。

卫昭自己不方便去,在村里他又不信任别人,只好还是让刘春生帮他去跑一趟。

打探消息这种事儿,一定要机灵的人去才行,这样才能打听来消息并且不暴露他的行踪。

万一榆平村真的还有凶手留下的人,那么一旦让这些人知道他还“活着”,恐怕会给安平村带来灾难。

刘春生这种“滚刀肉”一般的人,最是圆滑,套话也好,厚着脸皮打听也罢,对他来说都不难,而且他这人最擅长插科打诨,若真有凶手留下的人,只怕也会以为他只是喜欢看热闹的村民,不会想到他是专门去打探消息的。

卫昭想了想道:“刘大哥,你也知道我对榆平村的案子很感兴趣,但是现在官府给的这个说法,我觉得不太可信,里面定然有些隐情,我想弄清楚,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先去榆平村帮我打探一下,这韩家是什么人家?真的是积善之家,还是装模作样的伪善之家?”

刘春生道:“这事儿不难,不过,我今日去镇上已经和砖瓦厂定好了砖瓦,只怕下午就会送来,我还要查验,怕是没空。明天就是我找人算好的动工的好日子,等我安顿好了盖房子的事宜,再去榆平村一趟。”

卫昭点点头,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明天就明天吧!

不过他现在手下没个得力的人,真是感觉束手束脚的,看来是该培养自己的人手了。

……………………

卫昭为韩家的“灭门案”发愁的同时,远在百里外的知府大人也眉头深锁,手中的茶杯因为面前的人一句话而被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这么多人,连小小的腹痛都医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一旁的管家连忙安抚道:“老爷息怒,小公子吉人天相,定会好起来的,这些庸医无能,咱们再寻良医就是了。”

这话给暴怒的知府提了个醒,他忙道:“对对对,寻良医,你快去传我的命令,各处张贴告示,只要有人治好小公子的病,本官必有重赏!若有人能举荐医术高明的大夫,也有重赏!”

管家应是退下,顺便将跪在地上的一个老大夫拖了出去。

知府坐在桌前,揉了揉眉心,起身往后衙而去。

…………………

刘春生一大早就起床张罗盖房子的事宜,村里的人农闲的时候也会出去做一些苦力或是帮人盖房子的活计,所以对盖房子的事比较熟悉,只要分工安排好了,他这个“总管大人”,就只需要在现场监督有没有人偷懒,还有管理一下砖瓦之类,不要被人顺回家就行了。

下午他打算去榆平村打听消息了,卫昭再三嘱咐他,千万不要显得太刻意,也不要透露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刘春生对此有些疑惑,但卫昭跟他说:“官府已经把此案定性为山贼抢劫杀人,如果我们偷偷调查的事被官府知道,他们会觉得我们是在怀疑和挑衅官府的权威,那对我们来说,说不定就会惹上大麻烦,所以,做得隐蔽一些,不要引人怀疑。”

刘春生恍然大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带上刘小满假装是去榆平村探亲的父子,出发了。

等他们父子走了,卫昭又去看了柱子,病情已经大有改善,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却已经清醒了。

柱子见他进来,挣扎着要起来,柱子娘赶紧将他扶起来,靠在枕头上。

卫昭先拿出听诊器听了他的心肺,又让李晚儿为他测量体温。

病情确实在好转,就以目前这个恢复速度,看来再有三五天,柱子就能痊愈。

卫昭不知道这是特例还是这时代的人都有这么强悍的恢复能力,要知道就柱子这个情况,在现代那也需要至少七到十天才能出院的。

给柱子做完检查,又留下药让他吃过以后卫昭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李晚儿也跟了进去。

虽说如今他们已经各自有自己的房间了,但是每天李晚儿还要跟着卫昭学认字,还有学习使用体温计,血压计之类东西的使用方法,虽然现在还没有用到这些东西,但总有用到的一天,先学会总是有好处的。

安平村离榆平村也不算太远,越过那座矮山也就到了,前后不过八九里路。

卫昭看天色已经晚了,刘春生父子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就去准备晚饭了。

虽然昨天刘春生已经将柴米油盐酱醋茶都买回来了,但是李晚儿根本不会做饭,她以前饥一顿饱一顿的,连大米饭都没吃过,又怎么会做饭,所以做饭这个重任只能卫昭来做。

卫昭到了厨房,发现之前村民送来的蔬菜还有很多,豆角,芹菜,茄子,黄瓜,豆腐之类的都有,另外还有一条鱼和一小块肉。

他决定做一条红烧鱼,再炒一个肉末茄子,干煸豆角,然后拍两根黄瓜,做个青菜豆腐汤,就他们两个人加上刘春生父子,应该够了。

李晚儿跟在卫昭身边,帮他洗洗菜,递递东西,顺便学习厨艺,以后她总不能一直让卫昭做饭给她吃。

卫昭前世便是孤儿,又因为喜欢美食,为了满足自己的胃,他专门找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学习了厨艺,手艺十分不错,当初教他厨艺的师傅就说,要是哪天他不做医生了,还可以做一个厨子。

所以等卫昭的菜出锅的时候,李晚儿闻着那香气都觉得十分的诱人,就连病中的柱子都食欲大开,喝了两碗粥。

卫昭的饭菜刚做好,刘春生父子也回来了,卫昭忙招呼他们一起吃饭。

刘春生和刘小满跑了一下午,早就饥肠辘辘,现在又看到卫昭做的这色香味俱全的菜,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也不客套,在桌边坐好,一边吃一边和卫昭汇报他们一下午打听来的成果。

刘春生喝了一大口热茶,说道:“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可不得了,这地主韩老爷那可真是方圆百里难得一见的大善人,榆平村多数人家都受过他家的恩惠,这样的人家就这么被人杀了,还真是可怜可惜。”

第十五章 韩家

韩老爷一家是十几年前才搬到榆平村的,并非土生土长的榆平村人。

据说韩老爷曾是京城某大户人家的管家,因为上了年纪,且腿脚不太好,主家恩准回乡荣养,这才脱了奴籍,带着家人来榆平村落户的。

大概是因为出身奴籍的原因,韩老爷对村里的穷人十分的友好,从不会看不起佃户,租子也比其他地主收的少一成,若是遇到大灾之年,还会减免租子,平日若是谁家有人生病或是其它急需用钱的时候,韩老爷还会主动拿钱给他们,这让韩家在村子里的风评极好,十分受人爱戴。

“既然韩老爷家这么受村民爱戴,那为什么韩家着火,村里人却不去救火,那么大的火势,怎么会没人知道?”卫昭听到这里,觉得十分疑惑。

刘春生扒拉了几口饭道:“那是因为韩老爷家与村里隔了一段距离,据那些村民说,是因为韩老爷有个儿子,小时候生过什么病,需要静养,所以,韩老爷当初建屋子时就离村子有点远。”

他顿了顿,又喝了一碗汤道:“我和小满去韩老爷家看过了,确实离村里远,大概有晚儿家到这里的距离,中间还有一些树,从村子里是看不到韩老爷家的。”

“可惜了一座大宅子,现在烧的黑漆漆的,这大热天都让人觉得凉飕飕的。”说完他还感慨了一下。

卫昭的关注点却在韩老爷的儿子身上,忙问道:“韩老爷有个生病的儿子?多大了?你有没有打听过他的事?”

刘春生道:“对,韩老爷家搬来的时候就带着这个孩子了,当时他还是襁褓里的婴儿,粉雕玉镯,还没断奶,是村里一个年轻媳妇儿去给他做奶娘,后来奶娘一家就都搬去韩家住了,很少回村里。现在那孩子应该十九岁了,他的事儿我没有刻意打听,不过有人告诉我,这孩子好像有什么病,需要静养,从来不出门,一直养在家里,还有村民调侃说其实那孩子是个姑娘呢!”

“所以你是说,那个孩子长大以后的样子根本没人见过?”卫昭急忙追问。

“对,村里人都没见过。不过也许有一个人见过。”刘春生道。

“什么意思?谁见过?”

“噢,我刚才不是说过,有个奶娘进了韩家吗,那个奶娘有个儿子,当初也一起去了韩家。后来奶娘的儿子长大了,韩老爷安排他在镇上做工,这次死的人多,那个奶娘一家也都在里面。本来村里人都当是失火,打算买棺下葬了,就是那个奶娘的儿子突然出来,说是并非失火,而是人祸,于是就报了官,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那他人呢?你见到了吗?”卫昭急切的追问道。

“没有,据说他跟着剿匪的人一起去落凤山,亲自报仇去了。”刘春生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抬手擦擦嘴,要是跑跑腿就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那天天让他跑腿都行。

卫昭听完他的话却是无心吃饭了,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就是那个韩老爷的儿子了。

除了他前面发现的那些巧合,现在又发现一点,他和那个孩子的年龄对的上。

刘春生确实是个搞“谍报”的人才,他这一下午打听来的消息,都够卫昭消化一阵了。

等刘春生和刘小满走后,卫昭去给柱子打了针,好在柱子的病情好转,让柱子娘和柱子对打针这件事已经接受了,没有追问什么。

打完针卫昭就回了房间,反锁了门,闪身进了诊所。

躺在休息室舒服的床上,他才开始仔细思考关于韩家的事情。

对于刘春生带回来的消息,卫昭首先可以确定一点,韩老爷有一件事是在说谎,那就是他说他的儿子,也就是原主身体有病,需要静养。

卫昭穿来第二天就对自己的新身体做过测评,可以说是十分的健康,并没有任何的疾病,顶多是缺乏锻炼,不够强壮。

如果原主的身体有问题,那么即使他穿越了,改变了灵魂,身体本来的病症应该不会消失才对。

可现在这种情况,明显就是韩老爷在说谎。

那么他说这个谎,并且以此为理由把宅子修的那么隐蔽,还把自己的儿子藏起来,不让任何外人看到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黑衣人找人时说的是,找一个看起来不太精明的少年,这应该也是韩老爷放出去的流言吧?中伤自己的儿子,说他智力低下,他有什么目的,又想隐藏什么?

难道韩家被灭门是因为原主?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竟然会让这么多人为他丧命!

卫昭甚至怀疑,韩老爷会不会根本不是他爹,否则一个小地主的儿子,有什么本事,值得让人花这么多的心思去藏匿他。

想不通的事儿太多,现在知情的人都死了,只剩一个奶娘的儿子,却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卫昭打算自己亲自去一趟榆平村,既然村里人都没见过他,他也就不怕有人会认出他来。

第二天给柱子用过药后,卫昭换了一套普通的棉布衣服,带上药箱,让刘小满给他带路,就往榆平村而去。

榆平村和安平村一样,是靠山的小村子,村前的那条小河正是安平村的那条河的上游,屋子也是集中在一起,看起来杂乱无序。

卫昭两人到村里时,已经是中午了,很多人都从地里回家吃午饭,见到背药箱的年轻人都以为是走街串巷的铃医,没病的人都不当回事儿,有病的人又不太信任这样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像是还没出师的小大夫的医术,所以卫昭二人进村转了很久,却没一个人搭理他们。

卫昭本来是想借着给人看病的机会,打听一些事儿,现在看来,他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确实不太容易获得患者的信任。

安平村的人信任他,那是因为他一出场就露了一手,镇住了他们,让他们忽视了他的年纪。

既然利用医术探听消息的计划“破产”了,卫昭就打算去韩家的废墟看看,或许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第十六章 海姆立克急救法

正在卫昭和刘小满转身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声:“大夫!大夫!…”

卫昭和刘小满对视一眼,嘿嘿一乐,来了!

送消息的人来了!

叫人的是一个年轻人,一边快速朝着卫昭二人跑来,一边招着手呼唤着:“小大夫等等,快救人呐!”

卫昭虽然是为了打探消息而来,但是若真的遇到急症病人,他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还是救人性命最要紧,当下也朝着那人跑去。

………………

榆平村的村长名叫苏明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为人正直,在村民里很有威信,平时村里谁家有个什么事儿,也都喜欢找他帮忙。

最近地主韩老爷家被“灭门”,苏明杰先是带领村民张罗他们的丧事,后又因为官府的介入,一直协助官府调查,所以十分忙碌,好不容易案子结了,韩老爷一家也入土为安了,他能歇一歇了,却又开始睡不好,精神有些恍惚,这天就在家休息,没有下地干活。

临近中午,苏家下地干活儿的人都陆续回来了,苏明杰的儿媳妇就做了枣糕,做一家子中午的主食。

吃饭的时候,不知是不是精神恍惚的原因,苏明杰正吃着一块枣糕,忽然一噎,接着翻着白眼,捏着喉咙,脸色变得煞白。

苏家众人一下子慌了神,拍背顺气的拍背顺气,拿水的拿水,乱作一团,几个小孩子更是惊得大哭起来。

慌乱中,苏明杰的儿子苏远盛忽然想起刚回家时在路上看到一个铃医,没空多想,转身就跑出去叫人。

因为卫昭两人正在苏家附近转悠,听到喊声,很快就到了苏家。

苏明杰已经被噎的脸色由白转成了紫红,要看就要喘不过气了。

卫昭忙上前推开围着苏明杰的众人,将他拉起来,一条腿前弓,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将他抱住,左手握拳,右手握住左手手腕,突然使力猛烈的挤压他的腹部,接着松开又一次挤压,反复这个动作。

卫昭使用的,正是被称为“生命的拥抱”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这个急救法主要针对的就是呼吸道被异物堵塞或者溺水。

不过关于溺水急救这一点一直存在很大的争议,所以卫昭一般处理溺水不会采取这种办法。

一旁的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就连哭闹的孩子也停了下来,眨着朦胧的泪眼,怔怔的看着卫昭。

苏明杰的老伴儿更是焦急,这人是谁啊?忽然跑进来将老头子这么折腾。

她家老头子这明显是被噎住了,这人还让他站起来,挤他的肚子,这不是摆明了让老头子噎的更厉害吗?

心中焦急又不清楚状况的她,正准备上前拉开这个年轻人,就见苏明杰忽然一张口,一块东西从他口中喷出来,落到了地上。

卫昭见他已经吐出了异物,就停止了挤压,扶着缓过气来,正大口呼吸的苏明杰在床边坐下来。

一旁的人见苏明杰已经没事了都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询问卫昭的身份。

苏远盛道:“这是位大夫,我下地回来时看到他和徒弟在门口转悠,刚才情况紧急,就跑去请他来了。”

听说卫昭是个大夫,屋里的众人都朝他看过来,见他明眸皓齿,皮肤跟个姑娘似的细嫩雪白,只是两道浓黑的眉斜飞入鬓,让他不显女气,看起来也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这样一个俊俏少年郎,竟是个大夫吗?

卫昭蹲在地上,看了看苏明杰吐出来的异物,是一小块带着枣核的饼状物。

他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主角就是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救了一个被枣核卡住的老太太,从而得到了老太太的帮助。

他现在简直就是在盗版那个剧情,让他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他自然不会笑出来的,只是心里偷偷笑罢了,脸上还是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

“这是一块枣糕里有个枣核,我担心会不会划伤了气管。”卫昭对苏明杰道。

苏明杰还在喘着气,苏远盛在他背后扶着他,帮他顺气,听了这话赶紧道:“那麻烦您赶紧给我爹看一看,到底有没有伤到?”

卫昭点点头,从刘小满手里接过药箱打开,取出一块压舌板,本能的把小手电拿起来,犹豫了一瞬又放了回去。

他来这里只是来查一些事情,不能暴露太多,尤其现在他和刘小满说到底也只是两个孩子,他们对这些人并不熟,万一被人看到他手里的好东西,动了贪念,那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说治病重要,但如果不能保护自己,谈什么都是虚的。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卫昭查看了下苏明杰的咽喉,没有创伤,大概枣核的尖被馒头裹住了,所以苏明杰很幸运只是被噎住,更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卫昭。

听说苏明杰已经没事了,苏家众人都松了口气,方才的情景,真的是吓死人了,要是没有卫昭,只怕今天苏家就要办丧事了。

苏家众人自然是对卫昭感激涕零,热情的招呼他一起吃午饭。

卫昭既然要打听消息,自然不会拒绝苏家的邀请,从善如流的坐到桌前,一边和苏远盛攀谈,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

苏远盛知道他爹最近因为忙韩家的事累着了,吃不好,睡不香,就和卫昭咨询有没有可以安神的药,让他爹能服用。

什么叫“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这就是了,卫昭正盘算着怎么把话题往韩家的事儿引,苏远盛就自己凑上来了。

他听说苏明杰全程参与了韩家的事儿,要说对韩家的事儿最清楚的,莫过于他了,心中十分欢喜,自然对苏明杰不会吝啬一点点药。

他打开药箱,取出一些已经改头换面的“安神补脑液”递给苏远盛,并将用法告诉了他。

苏远盛从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药瓶,小巧透明,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药汁,不由大为惊奇,捧着瞧了老半天。

卫昭也趁机和苏明杰打听韩家的事儿。

他也没有表现的很明显,只是用一副八卦的嘴脸,好像只是好奇这件“大案”的来龙去脉,而不是刻意打听的样子。

卫昭才刚救了他的命,是他的救命恩人,恩人的一点八卦好奇心,苏明杰自然是尽量满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十七章 韩家往事

韩老爷一家搬来榆平村是十九年前,当时的苏明杰刚刚被选为村长,韩老爷要在村里落户,自然是找上了苏明杰。

韩老爷出手大方,听说还是在京城大户人家当过管家的人,苏明杰自然没有太过为难他们,十分痛快的就给他们办了落户的手续。

落了户,韩老爷就在村里张罗着盖房子,房子没有盖起来的那段时间就是借住在苏家的。

苏明杰对韩老爷的那个儿子倒是比别人知道的多,那个孩子当时刚满月的样子,粉嘟嘟的,十分的可爱,韩老爷一家都特别疼爱他,一般是绝对不会让外人看到的。

孩子当时没有断奶,韩夫人的奶水不够,韩老爷想给孩子找个奶娘,他就推荐了本家的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兄弟媳妇儿去做奶娘。

他那兄弟媳妇儿是个勤快人,平时总将自己和孩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所以韩老爷韩夫人对她十分满意,就答应留下她做奶娘。

有次他听那个兄弟媳妇说,她家小少爷,也就是那个孩子,左脚脚踝上有一个胎记,像是一颗被咬了一口的果子。

这事儿恰好被韩老爷听到了,大发雷霆,差点辞退了奶娘。

最后是他再三保证,不会将此事传出去,他那个兄弟媳妇儿也表示再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小少爷的任何事,韩老爷这才消了气。

房子盖好以后,韩老爷一家搬入了新屋,还把他兄弟一家都接了过去,女的做奶娘,男的帮韩老爷跑跑腿之类。

没过多久,这一带发生了严重么旱灾,村民纷纷卖地求生,韩老爷拿出大笔积蓄,将附近的地都买了下来,成了榆平村的大地主。

旱灾过去后,韩老爷将土地佃给村民种,只收取比别人低一成的租子,村民们自然欢喜不尽,对韩老爷一家也十分的感激。

这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了十九年。

前些日子,韩老爷家突然燃起的大火,烧死了当时在韩家的所有人,包括下人还有孩子。

苏明杰带人赶到时,已经有其他村民先一步把各个屋里的人都抬出来了,摆放在拆下来的门板上。

当时人都已经被烧的焦黑,连谁是谁都认不出。

村民们清点了尸体,一共十七具,除了有一具尸体的手上有一个扳指,被人认出是韩老爷的,从而认定了那具尸体是韩老爷以外,其他尸体都没办法辨认。

他们原本打算买棺财,将所有人都葬在韩老爷以前买下的一块山地上,据说是他给自己百年之后挑的坟地,没想到早早就派上了用场。

这时他的侄儿苏远成,也就是小少爷的奶娘的儿子,从镇上回来,不顾劝阻的翻看了尸体,甚至拿了把刀割开了一具尸体的喉咙。

查看一番以后,他就断定韩老爷一家并非是被火烧死的,而是人死以后才被烧掉的。

他这话自然有很多人不信,纷纷和他要证据。

他说是在镇上一个木匠铺听到一个大夫说的,说烧死的人嗓子里会有烟灰,而死掉的人即使焚烧,也不会有烟灰吸进嗓子里,还说他闻到院子里有种灯油的味道,定是有人泼了油,火才会这么大,连人带院子,烧成废墟。

众人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确实有奇怪的味道,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是尸体焚烧的味道,被他一说才发现,好像真的是火油的味道。

既然韩老爷一家并非死于天灾,村里受过韩家恩惠的人自然也不同意就这么让他们不明不白的死了,于是就告了官。

县衙接到状纸后,就派了衙役还有仵作来。

仵作查验尸体后,说尸体确实都是死后被焚烧的,还说杀人的人是摆明了是要致所有人于死地,杀人的手法干脆利落,像是受过训练,几乎都是一刀毙命。

众人当下惊呆了。

什么人如此狠毒,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

后来衙役不知在屋里发现了什么,交给捕头以后,一群人竟然大惊失色,然后走了。

又过了一天,仵作就改了口,说是人都是被乱刀杀死才焚烧的。

再过两天,知府衙门的公文就下来了,说是韩老爷一家是被山贼所杀。

据说府衙派了人去剿匪,苏远成跟着他们去了,誓要为韩家一门上下还有他的爹娘兄弟报仇。

剩下的村民则安葬了韩老爷一家。

苏明杰讲得很仔细,卫昭还有其他人也听的十分认真,只是在说到那个孩子的胎记时,卫昭放在桌子下的腿,轻轻收了收。

没错了,这下错不了了,自己左脚脚踝上就有一个像是“爱疯”手机标志的胎记。

“你们在韩家发现韩老爷家的钱财了吗?”卫昭忽然问道。

银子或者其他的首饰都是烧不坏的,韩老爷贵为一方地主,家里应该有很多钱,若是山贼抢劫,银子肯定没了。

“哪来的银钱啊,韩老爷说是一方地主,但他只有地,没有做其他的生意,加上他乐善好施,仗义疏财,这些年收的租子也不多,还要养一大家子人,村里人都知道,他家根本没什么银子。这些山贼,只怕也是白来了一趟。唉,平白杀了这么多人…”苏明杰摇头叹息,实在想不通,原本风评不错的落凤寨,为何忽然如此凶狠。

卫昭听了这话,却更肯定韩家的灭门不是山贼所为。

山贼打家劫舍也并非是心血来潮就去的,一般他们都是派人去“踩盘子”,看好哪家有钱,家里护卫的实力,然后才会下山行动。

若是都这么随机挑人家,万一遇上穷的揭不开锅的,或者是韩老爷家这种看着有钱其实亏空的人家,那岂不是亏死了。

毕竟抢劫也是需要本钱的,车马,草料,人手,武器,还有寨子里的一大群妇孺等着吃饭,若是跑空,他们也不能接受。

所以,韩老爷家的案子,并非山贼所为,这落凤寨只怕是为真的凶手背了黑锅。

而凶手,来历不小,所以县衙不敢判决上报了府衙,最终由府衙决定让落凤寨来背了锅。

不知道原主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惹上连官府都不敢得罪,要尽力包庇的人。

卫昭忽然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查下去。

第十八章 玉簪

卫昭心情十分沉重,原主的身份确定了,也就是他的身份确定了。

现在他用着原主的身体,那他就是原主,纵然他可以不管韩家的这些扑朔迷离的事儿,但却架不住暗处还隐藏这一个强大且危险的敌人。

现在敌在暗,他也在暗,他必须趁着这段时间查清楚敌人是谁,找出对应之策。

看来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先要找到苏远成,也就是他的乳兄,还要查一查,县衙究竟是在韩家找到了什么东西,让他们忽然改了口风?

从苏家出来,刘小满问他:“哥哥,我们去哪?”

卫昭想了想道:“韩家的宅子你找得到吗?”

刘小满点点头:“找得到,就这条路一直走,那片树林后面就是。”

“嗯,那我们去那里看看!”

“哪里没什么的好看的,烧的光秃秃的,乌漆麻黑特别难看。”刘小满抱怨着,但还是带着卫昭往韩家走去。

还没有走近,就可以看到一片焦黑的屋子,可以想象当时的火势有多大。

等走近了,就可以明显的闻到火油混合着烟灰的味道。

卫昭站在被烧的破败的院门口,深呼了一口气,踏进了院子。

刘小满紧紧跟着卫昭,他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大热天的都让他觉得凉飕飕的。

院子很大,有分前后院,正房厢房一应俱全,走在院子里,卫昭有种熟悉的感觉,哪里是厨房,哪里是洗衣房,哪里是净房,他都隐约知道。

想想也是,一个人在这么大一点的院子里生活了十九年,只怕是院子里有几只蚂蚁都一清二楚吧,闭着眼睛都可以行动自如。

这种熟悉早已融入了血肉,根本不需要记忆。

漫无目的的在院子转了一圈,最后他在正房的门口停下来,跟从着心中的感觉,走了进去。

屋子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家具都烧光了,只留下地上一层灰烬。

他自顾自朝一面墙走去,然后伸手在墙上摸索,他直觉这里有什么东西。

忽然他的手按到一个浅浅的凹坑,浅的肉眼都看不到,他在那个小坑上使劲一按,旁边的一块砖就松动了。

果然有机关!

他犹豫了一瞬,伸手抽出那块砖。

砖只有半块儿,剩下的半块被削去了,这样墙中间就有了一个暗格。

暗格不大,里面有一个盒子刚好占满整个暗格。

他小心的拿出盒子。

这是一个檀木的盒子,保存的十分好,没有任何磨损,上面花纹都可以看得十分的清楚,看起来精美无比。

盒子没有上锁,卫昭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支簪子,通体雪白,只在簪头有一点红,像是一朵开在白雪里的红梅,鲜艳的纯粹。

这是谁的东西,为什么要藏的这么隐蔽?

卫昭一点印象都没有。

既然藏的这么隐蔽,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他能找到它,看来是冥冥中注定了是他的东西,与他的身世一定有所关联。

他将盒子盖好,放进自己的药箱,其实是借着药箱的掩护,放进了诊所里,那里才是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咦,哥哥,你怎么知道这墙里有东西?”刘小满见卫昭在墙上摸了摸就找出一个盒子,惊讶不已,也学着卫昭的样子在墙上摸来摸去。

“我并不知道有东西,这是巧合。小满,哥哥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卫昭语气郑重道。

“什么事?”

卫昭摸摸他的头,道:“今天哥哥在这里找到东西的事儿,你谁都不要告诉好不好?”

“为什么?”刘小满正是好奇爱问的年纪,见卫昭这么郑重的请他保守秘密,他自然想知道原因。

“那会儿苏爷爷说的故事你也听到了吧,韩老爷一家都是被人枉杀的大善人,哥哥要替他们找到真正杀他们的凶手,而这东西就是找到凶手的关键,所以我们不能让人知道,我已经找到了这个东西,不然被凶手知道了,他万一来杀我灭口,就不好了。”

刘小满有些懵懂,但还是点点头。

卫昭见他这个样子,怕他说漏嘴或被人套了话,干脆下了一剂猛药道:“你希望哥哥被凶手杀死烧掉吗?”

刘小满眼睛瞬间瞪大,连连摇头,双手捂着嘴:“不,我不要哥哥被人杀掉,我不说,我谁都不说,我爹爹也不告诉。”

卫昭满意的点点头。

这一趟出行可以说有很多收获,卫昭和刘小满见天色不早了,就回了安平村。

李晚儿已经做好了晚饭,虽然没有卫昭做的好吃,但也得了几分真传。

卫昭吃过晚饭,又给柱子检查了身体,就回房了。

过了一会儿,李晚儿来跟卫昭学习护理知识,卫昭心里事太多,无心教她,就给了她一个针筒,让她去厨房找块肉,练习扎针。

第二天早上,卫昭再给柱子检查身体,发现他的病已经好了很多,没有了危险,就给他开了点药,让他回家了。

柱子娘已经打听到卫昭给村里人看病都只收三文钱的事儿了,但她知道,别人那都是小毛病,她家柱子却是要命的大病,再一个是别人都没有得罪过卫昭,她不一样,她可是冤枉了那个李晚儿,还想要她的命来着,卫昭肯定不会只算她三文钱。

果然,卫昭收诊费时,收了她一百文。

不过柱子娘却是一点抱怨都没有,乐呵呵的交了钱,一边感谢卫昭的救命之恩,一边保证等柱子好了,她就来兑现承诺,任由卫昭差遣,刀山油锅绝不含糊。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卫昭并不打算再追究了,就任由她去了。

…………………

柱子娘回了家,伺候柱子吃了,睡下,看着柱子平静的睡颜,再想想几天前,镇上那个大夫断言柱子必死无疑的事,就气上心头。

前些日子忧心柱子的病,她没空思考这些,现在柱子没事了,不光不会死,还会长命百岁,她再想起那个大夫的话,就觉得忍无可忍,将柱子安顿给他的堂兄弟,自己操了根棍子,就往镇上去了。

第十九章 吴老大夫

作为安平村第一泼妇的柱子娘,从来都是她气别人,哪有别人气她的时候,所以去往镇子的路上,柱子娘越想越觉得憋屈,这口恶气要是出不出去,她就枉为“第一泼妇”了。

牛车一到镇上,她就直奔药铺而去,气势汹汹的想要找那个庸医的晦气!

等她到了医馆门口,正好看到两个年轻人扶着垂头丧气,脸色灰败的吴老大夫,从外面回来。

她嘿嘿一笑,声音尖利的开口道:“呦,这是谁呀?”

接着又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咋咋呼呼的道:“这不是吴大夫吗?前两日我见你还意气风发的样子,宣布我儿命不久矣呢,怎么今天成了这副死狗样子?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人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都看着老大夫,一脸的疑惑,不知这妇人在说什么呢?

吴老大夫这才抬头看到了柱子娘,见是个穿着旧衣,面相寡淡的妇人,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柱子娘一看吴老大夫这表情,就知道他怕是忘了自己是谁了,赶紧道:“您不会是老糊涂了,忘了我吧?我可是前几天才来过你这医馆的,当时我儿不过是落水后呛了水,又着了凉,你就说他得了痨病,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让我准备后事,这事儿您不记得了啊?”

吴老大夫仔细思考了一下,想起了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那个年轻人确实是肺痨,且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怎的这妇人今日来这里闹,莫非她那儿子已经死了?

那这妇人只怕是中年失子,受了刺激,导致神志不清了吧?

思及此处,吴老大夫本着医者仁心道:“我想起来,你儿子当时确实已经是肺痨,老夫确实没办法。不过你儿子虽没了,但还是要想开些,切莫因此伤了身子…”

没等他说完,柱子娘打断他的话道:“我儿子活的好好的,你说谁死了呢?你这庸医,自己没本事治不好病,就以为所有人都治不好吗?我告诉你,我儿不仅没死,如今已经快要痊愈了,活个百八十年没问题。”

“不可能!”吴老大夫虽然不敢自称“神医”,但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信心的,那天那个年轻人,他确定是肺痨。

肺痨那就是个必死的病,就没听说过哪家的大夫能治好肺痨。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家就在安平村,不信你去打听,我们安平村有个卫神医,那才叫真正的神医呢,一般的风寒暑气,几颗小药丸,一吃就好了,我家柱子,他也只是每天扎两针,就治好了他!”

吴老大夫以为她说的“扎针”是针灸,就道:“施针虽可延缓病情,但却与肺痨无益,我看你们是遇到骗子,他用银针激活病人的生机,看起来好像是治好了病,但其实是在消耗病人的精气神,怕是等他收了诊费,病人就会耗尽精气而死。”

周围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是啊是啊,肺痨啊,从没听说过有人能治得好肺痨,怕是遇到骗子了。

一时间大多数人开始同情柱子娘了,这妇人最后只怕是要人财两空了。

柱子娘听了他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庸医,自己没本事,还一味的编排别人,卫神医怎么能是骗子,我家柱子落水,原本已经没气了,就是卫神医将他救活过来的。你说他是骗子,那你可能使没气的人活过来?”

吴老大夫行医一辈子,从没听过死人还能被救活过来,当时就以为柱子娘是来闹事的,当下不再客气,吩咐店里的药童将柱子娘架了出去。

柱子娘被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架着,纵然她有一把子力气也豁得出去,但还是动不了,直接被扔在了门外。

她爬了起来,一边拍打衣服,一边骂骂咧咧的对围在药铺门口的人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个庸医,自知自己医术不精,就不让人说话,真真是坏到了家了,大家以后别来找他看病了,免得再被他骗了!我家柱子如今活的好好的,他非说是肺痨,还文绉绉的说什么‘时日无多了,准备后事吧!’我呸,庸医!”

周围的人一时指指点点,有相信柱子娘的,也有相信吴老大夫的。

“吴老大夫一生行医,总不会连肺痨都诊错吧?我看就是这妇人来闹事,肯定是想讹吴老大夫呢?”

“不不不,我倒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的,一个做娘的,若是儿子真的得了肺痨去了,她只会悲痛,哪里会利用这事儿来医馆打秋风,毕竟人是病死的,又不是医馆药死的。”

“我倒是觉得他儿子可能真的是得了肺痨,不过是被她口中的那个卫神医给治好了。”

“……”

“……”

种种议论不绝于耳,柱子娘见有很多人信了她的话,激动的道:“我家就在安平村,不信大家跟我去看,我儿子现在都快好了,都可以起来转悠了!”

路人一般也就看看热闹,积累一点谈资,没有人真的关心她儿子是不是得了肺痨,是不是被医好了,自然不会跟她回去查证。

闹了半天的事,吴老大夫都闭门不出,柱子娘也进不去,慢慢的就觉得没劲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准备回去了。

医馆里,吴老大夫的大徒弟恭敬的给他递了杯茶,轻声道:“师傅,我看那妇人不像是说谎,莫非她儿子真的被人治好了?”

吴老大夫摇头道:“不可能,她那儿子确实是肺痨,这点我绝不会诊错。”

大徒弟道:“那莫非真是骗子用银针刺穴,耗人的精气神行骗?”

吴老大夫皱眉思索一会儿道:“这样吧,书南,一会儿你偷偷跟着那妇人去一趟她家,看看她那儿子是真的好了,还是遇到骗子了,若是遇到骗子,你就戳穿他,再报官,万不能任由他兴风作浪,败坏我医家名声。”

他只吩咐若是骗子咋办,却没说若是真的治好了咋办,因为在他心里,始终是不相信肺痨能被治好。

书南点点头,悄悄从后门出去,见柱子娘已经准备回去了,就跟了上去。

第二十章 谁是骗子

柱子娘上了牛车,赶车的人就轻挥一下鞭子打在牛背上,牛车晃晃悠悠的往安平村出发了。

书南见状,赶紧叫了旁边一辆牛车,跟在他们后面。

十几里山路很快就到了安平村,柱子娘到家时,柱子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他娘回来,起身走了几步,迎上来道:“娘,你去哪里了?”

他睡醒后听堂哥说他娘去镇上了,他就担心他娘是不是去医馆闹事儿了,毕竟以他娘的性子,怎么会让断言他必死无疑的大夫好过。

“我去找那个庸医算账去了,气死我了,今儿我见了他,他还说你是肺痨,我说你已经好了,他还不信,说我失心疯了。”柱子娘扶着柱子坐好,喝了一大口水,这才说道。

果然!柱子扶额,他这个娘,一向掐尖要强,无理也要搅三分,得理更是不饶人。

“算了,娘,卫神医也说了,我这病确实很严重,再晚两天他也没办法了,不怪人家大夫那么说。”柱子试图劝他娘,他娘是个驴脾气,就是他爹活着的时候也拿她没办法,现在她也就听一听自己的话。

柱子连着两次“死里逃生”,柱子娘对他更加的看中,听他这么说,勉强点了点头:“嗯,行,我再不去找那庸医的晦气也就是了。”

这时在门外偷窥许久的书南心中也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自小跟着师父学医,如今虽未出师,但是一些寻常的小病,他还是能治得了,至于一个人是真的健康还是虚耗内里表现出来的健康,更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院里那个年轻人,明显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再将养一些日子,定然就康健无虞了。

这怎么可能呢?

师傅明明说他是肺痨啊!?难道是师傅诊错了?还是真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可以治疗肺痨?

他不愿怀疑自己师傅的医术,但眼前这情况也确实让他想不通。

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先进去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情况吧?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柱子娘正扶着柱子准备进屋,然后准备晚饭,就见一个人推门进来径直朝柱子走过来。

她本能的把柱子护在身后,朝着来人看过去。

这一看惊讶的发现这人好眼熟,好像刚刚还见过,再一思索,咦,这不是那个吴老大夫的学徒嘛!

“你不是那个庸医的学徒吗?来我家干啥?莫不是你家师傅看错了诊,你是来我家封口的?我告诉你,你师傅他就是庸医,别以为你们来说几句好话,我就会改口!”

书南被她说的一阵尴尬,但是又不能不解释,赶紧道:“不不不,是我师傅让我来的,看你们是不是遇上骗子了,若真是骗子,我就揭穿他,赶紧报官,不能让乡亲们被庸医耽误!”

“骗子?你师傅自己是庸医,治不好病,就说别人是骗子,这可真是笑话!”说着她朝着门外走去,此时正是黄昏,一些下地干活的人陆续回家,村路上不时有人经过。

她清清嗓子,朝着路人道:“庆子,明子,回家啊,你们过来一下,这里有个人说卫神医是骗子!”

什么?说卫神医是骗子?谁这么大胆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庆子和明子一听这话,扛着锄头就往柱子家来了。

这明子正是小豆子的爹,小豆子生病时,他正和他娘去他外婆家参加小舅舅的婚事,没在家,要不是卫神医,他家小豆子说不定都等不到他回来,他们一家对卫神医,那可是打心眼里感激,如今有人说他是骗子,这他怎么能忍?

路上其他人听到这话,脚步也是一顿,转了个方向就往柱子家来。

很快柱子家院里就围了一圈人。

书南见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还各个扛着农具,吓得腿都哆嗦了,这些人不会一言不合就打死他吧?

柱子娘一看这么多人来了,那人来疯的性子又上来了,指着书南就道:“看到没,就是这个人,他是镇上医馆,吴大夫的徒弟,我今儿去镇上告诉他们,我家柱子并非痨病,已经被卫神医治好了,他和他那个师傅不信,还说卫神医是骗子,这不,他还跟来,说是要报官,让人抓卫神医呢!”

“什么?抓卫神医?我看谁敢!”明子一听这话就气愤不已,手中的锄头在地上一顿,双眼满含怒意的朝着书南看过去!

卫神医是小豆子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人动卫神医一根汗毛!

其余人也用一样的眼神看着书南,书南只觉得双腿一软,简直要站不住了,赶紧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我不是来抓人的,!我只是来看看这个人的病,是不是真的好了,我师傅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只好痨病,今日听这位大婶儿说她儿子的痨病被治好了,就让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我真的不是来抓人的!”

“那你说卫神医是骗子是咋回事?”明子也知道柱子娘没理搅三分的脾性,心想也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就问书南道。

书南一看有人听他解释了,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赶紧道:“是这样,这位大婶儿说那什么卫神医,只是扎了几针就治好了痨病,我师傅说,有一种针灸术可以激发病人的生机,让他看起来像是病好了一样,但其实只是在消耗病人的精气神,待病人的精气神耗空,人就彻底没救了,所以我师傅担心这位婶子家是不是遇到了骗子,所以才让我来看看,千万不要被骗子得手,婶子落的人财两空!”

原来是这样!众人恍然大悟,看来那个吴大夫也是一片好心啊!

“那你可以回去了,回去告诉吴大夫,卫神医不是骗子,我们一个村里的人都能为他作保。”人群里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人道。

书南连连点头,“是是是,卫神医不是骗子。”

他的腿还是有些软,站都站不直,想走又动不了,想了想又道:“那个,既然我都来了,不如让我给这位小哥把个脉,回去也好跟我师傅说,是真有人能治好痨病,让他老人家放心!”

众人点点头,也对,口说无凭,不如就让他把脉,这样他们就知道卫神医那真的是医术高明!

有人搬来了凳子,让他给柱子把脉,书南一屁股坐下来,偷偷大口喘着气,可把他吓死了!

第二十一章 师徒对话(为君墨染倾城的第一个万赏加更)

柱子的脉象有力,呼吸均匀,虽看着虚弱了些,但绝不是在消耗内里强撑,而是真的病愈了。

书南确定了这事儿,对村民口中的卫神医不由得多了几分敬佩。

一个能医治肺痨,而且在这短短几天就让病人恢复到这种情况的大夫,真是可以称得上是“神医”。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回去告诉师傅这件事儿,也想见一见这位卫神医。

围观的众人见他已经诊了半天的脉,就是不说话,有些性子急的人忍不住催促道:“你到底会不会把脉,看出来没有,是不是真的好了?!”

书南放开柱子的胳膊道:“嗯,确实是好了,看来这卫神医是真有好医术,这位兄弟也是有福气之人!”

他这话让村民终于满意了,“那是,卫神医的医术那没得说,柱子落水都没气了,卫神医就是在他身上按了按,让婶子渡了几口气就把他救活了,那医术,怎么可能差得了!”

“就是就是!说谁是骗子,咱卫神医也不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交流最近卫昭给谁谁谁看病了,用了什么法子,听的书南也跟着他们激动起来。

原来真是把一个没气的人救回来了啊!

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他得赶紧回去告诉师傅!

这么想着,书南赶紧跟众人告辞道:“诸位,既然这位柱子兄弟真是遇到神医,我也就放心了,我这就告辞回去了,也好和师傅说一声,免得他老人家惦记,改日若是有空,再来拜访卫神医。”

众人对他已经没了敌意,自然任他去了,只有柱子娘想说几句酸话,但是被她一个本家的大伯子瞪了一眼,也讪讪的闭了嘴,什么都没说。

书南出了柱子家就匆匆上了牛车往镇上赶,到了医馆时,天早已黑透了。

吴老大夫和他的二徒弟听南此刻还没有走,两人在医馆后面的一个小屋子里一边闲话一边等着书南。

“师傅,这知府公子的病,您也诊不出吗?”书南一边给吴老大夫捶着肩,一边问道。

吴老大夫伸手示意听南不必捏了,然后才悠悠道:“我和前面几位大夫的看法一样,都认为是痈疽。但是治疗痈疽所用的方子都已经用过了,并未起效啊,唉!”

吴老大夫长叹一声,前几日看到知府大人发布的寻医令,他自认与医术一道已经颇为精通,就自告奋勇去府衙为小公子诊病,然而最后却是连真正的病因都未能辩明,惹得知府大怒,自己灰溜溜的回来了,这对他来说,真是个太大的打击了。

师徒二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惆怅。

就在这时,书南一脸兴奋的回来了,边走还边喊着:“师傅师傅我回来了!”

吴老大夫见他这毛里毛糙的样子就呵斥道:“都多大的人了,就不能稳重些吗?作为大夫,成天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子!”

书南赶紧收拾脸上的嬉笑,但是到底还是年轻,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面上还带着一些喜色道:“师傅,那个安平村真的有一个神医,姓卫…”

他还没说完,吴老大夫道:“那你看了没有,那人的医术是名副其实还是骗人的把戏,报官了吗?”

书南摇摇头,“报什么官啊,那个妇人家儿子的病是真的好了,我给他把了脉,的确是好转了,估计再有了三两天就能痊愈了。还有还有,师傅,我还打听到,那个妇人说她儿子没气了是被那个大夫救活的事儿也是真的当时很多人在场的。”

吴老大夫道:“这么说,是那个大夫医好了她儿子的痨病?”

“对对对,师傅,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接诊过一个喉婢患者,一个小孩子。那孩子开了药吃不下去,高热不退,精神萎顿,病情十分严重了,也是这个卫神医救回来的。”书南一脸兴奋的跟自己的师傅和师弟说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语气里尽是对卫昭的推崇。

“都吃不下药了,他怎么治的,莫非没用药?”听南问。

“对,据说就是没用药,后来病情好转才给了些甜甜的药,孩子倒是肯吃。”

“竟有甜的药?莫非是骗人的?”听南印象里,所有的药都是苦的,不是有句话说,良药苦口嘛,所以对于药是甜的这件事,十分怀疑。

书南摇摇头:“这话可别在那些村民面前说,我今天不明情况,就说那卫神医怕是个骗子,差点回不来了。不过甜的药确实有,那些村民就说他们吃的也有甜的药,药效十分好,中暑,上火都吃两天的药就痊愈了。”

说吧他又将自己和柱子娘以及村民之间的冲突说了一遍。

“那你见到他了没?是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子?”听南也对卫昭好奇起来,一个大夫,居然能得到那么多人尊敬、信任还有维护,那说明这人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书南摇摇头,“没见到,不过应该不是老头子,好像还很年轻。”

年纪不大,医术高明,让人尊敬,这几个关键词,莫名就让书南听南这两个小学徒兴奋起来,别人能做到,或许,他们也能做到!

师徒三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听南突然道:“不知道知府公子的病,这个卫神医能不能治?”

他本是随便说说,但是书南却是眼睛一亮,对呀,这卫神医连痨病都治好了,那知府公子的腹痛想来也没问题。

他赶紧道:“肯定能治,师傅,知府大人不是说,若是有认识的名医,也可以举荐吗?咱们这次没能治好知府公子的病,知府大人定然是不高兴,若是咱们能举荐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给知府大人,那他不就不会怪罪我们了吗?再说了,安平村的人,可对卫神医推崇的很,咱们也正好用这机会试试卫神医的深浅。若他真的医术高明,师傅对他的举荐之恩他定然不忘,说不定就能教我们痨病的治疗办法呢!”

吴老大夫听了他的话,摸着胡子犹豫了一会儿道:“可若是他也不能治知府公子的病,说不定知府公子还会怪罪我们,到时罪加一等可怎么办?”

第二十二章 知府有请(为杜子虚万赏加更)

吴老大夫的顾虑不无道理,书南思考了一下道:“那个卫神医如今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若是他治不好病,知府大人怪罪,师傅就说,他的事儿咱们也是听来的,是他让人放出话误导了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真的医术高明,又因为忧心小公子的病,这才推荐他的。知府大人定然能体谅师傅的一片苦心。”

听南听了也点点头道:“对呀,师傅,这么一来,咱们既可以试出他的医术,又可以跟知府大人表明咱们尽了心,若他治好了,咱们又对他有了举荐之恩,一举三得。”

看着两个徒弟迫不及待的样子,吴老大夫摇摇头。

活到他这个岁数,对一件事情的利弊,想的自然更多一些,他一辈子行医,自认医术并不差,但是现在他治不了的病,他推荐一个年轻人去,岂不是承认自己还不如一个晚生后辈?

不管最后功过与否,这都是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再则,行医之人,大都有自己的秘方,一般不会外传,因为这关系着一个医馆的兴荣,即使卫昭真能医治痨病,也有一手制药绝技,那也不会因为举荐之恩就传授于他。

听南书南见师傅摇头,追问道:“师傅,可是我们说的哪里不对?”

吴老大夫又摇摇头:“不,你们说的有理,罢了,若他真有本事,我举荐他只当是为了那个可怜的孩子吧!”

说罢,他走了几步,到桌案前,铺好纸准备写信,听南见状忙过去给他磨墨,书南则拨了拨油灯,让暗淡的火光重新明亮起来。

吴老大夫写好信,吹了吹,折起来,递给听南道:“听南,你现在就跑一趟,去把信交到知府大人府上,那孩子的病怕是拖不得了。”

听南接过信,点点头,:“师傅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信送到。”

送走听南,吴老大夫又长叹一口气,这才和书南一起回了住处。

………………………

对于柱子家发生的事,卫昭一无所知,不知为什么,昨天去了一趟韩家,回来以后,他晚上就没有再做梦,所以睡的十分好,精神也十分好。

唯一的病人也“出院”回家休养了,他的心情自然也十分好。

下午他去了一趟盖房子的地方,象征性的视察了一下工作,回来以后又做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吃饱喝足准备在好好睡一觉,明天他打算去一趟落凤山,找找苏远成,看看他对韩家的事儿知道多少。

天刚蒙蒙亮卫昭就醒了过来,穿好衣服,准备交代李晚儿几句就走,结果,大门就被人拍响了。

只听门外的人一边拍门一边喊:“卫神医,卫神医…”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是柱子娘啊!

该不会是柱子的病反复了?

卫昭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见果然是柱子娘,就赶紧问道:“是柱子的病反复了?什么症状?”

柱子娘连连摇头,指指身后道:“不是不是,柱子没事,是他们找你,让我带他们来!”

卫昭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三个人,两个穿着衙门捕快的衣服,另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留着一把胡须。

“呃…什么事?”卫昭不明所以,他并不认识这三个人啊,找他什么事?

其中一个捕快开口问道:“你就是卫神医?”

他们不知道卫昭的名字,只好跟村民一样叫他“卫神医”。

卫昭皱皱眉,难道是来求医的?

“我是大夫,但不是什么神医,是乡亲们抬举了。不知二位找我什么事?”

那两个衙役对视一眼,没想到这“卫神医”如此年轻,医术真有吴老大夫说的那么神?

虽然心里有疑问,但他们是奉命来请医的,将人带回去就行了,至于医术是不是真的高明,就不关他们的事儿了。

“我们是知府衙门的人,我家小公子得了怪病,遍寻名医均未能治好,我家大人听说卫神医医术高明,特请神医上门医治,若是医好了小公子,我家大人必有重谢!”其中一个衙役忙道。

知府?卫昭一愣,知府怎么会听说他?转念又想到,自己正想打听县衙的衙役到底在韩家发现了什么东西,才导致衙门反口的,这不正是个机会吗?

不过若是治不好,应该不会治罪吧?

他还是先问清楚,毕竟这个时代,官老爷想要他一个平头老百姓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不知小公子是什么病,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医。”

一个衙役道:“腹痛了几日,别的我们就不清楚了,还请神医去看看,即便治不好,我家大人也不会怪罪与你。”

这就好这就好,卫昭赶紧点头道:“那等会儿,我去拿药箱。”

李晚儿听到动静也已经起来了,卫昭忙招呼她带上药箱和自己走。

等他们收拾好,院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还有三匹马。

“会骑马吗?”一个衙役问卫昭。

“不会。”

“那你们坐马车,咱们这就出发。”

卫昭和李晚儿赶紧爬上马车,那个老头也坐在里面。

两个衙役各骑一匹马,牵着另外一匹马,就出了安平村。

路上,卫昭和那个老头聊了几句,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知府大人知晓。

原来都是因为柱子娘的一顿撒泼啊!

那个老头是个大夫,是知府大人派他来看看柱子到底是不是痨病初愈,若是的话就带他回去,给小公子医治,若不是,那说明卫昭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就不必带他回去了。

另外知府大人还吩咐准备了马和马车两种交通工具,若是卫昭会骑马,那就让他骑马和两个衙役飞奔回去,若是他不会骑马,那坐马车会快一点。

知府大人考虑的如此周全,看来小公子的病情确实十分严重,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马车飞奔,卫昭在车里颠来颠去,只觉得头晕恶心,屁股也疼。

比现代晕车还要难受。

李晚儿也被颠的脸色煞白,但她依旧紧紧抱着药箱,尽量稳着不让药箱颠到,即使卫昭说了药箱不怕颠,她还是紧紧抱着。

第二十三章 苏远成

苏远成自从昨日跟着剿匪的队伍回了锣巷府城,心里就憋屈得慌。

他的家人,恩人,都被山贼杀了,可是山贼的老巢地势险恶,易守难攻,他和剿匪的队伍在山里转悠了两天,根本连人家的寨子都没摸到,就收队回来了。

真是太窝囊了!

他不甘心,这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他死不瞑目!

今日一早,他匆匆吃了口早饭,就到了知府衙门附近转悠,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见见知府大人,求他再次派兵去剿匪!

他到了府衙门口,转悠了半天都没见衙门里的人出入,只有几个衙役守着门,一动不动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他正疑惑,莫非这衙门的人都不办公务吗?

就在他按捺不住想要上前去问问情况的时候,忽然听到街口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三匹骏马从街口飞奔过来,两匹有人骑,一匹空着,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也在极速的奔跑着。

须臾,马行到了衙门前停了下来,马上的人翻身下来,从车里扶出一个年轻公子,随后又下来一个女子,抱着一个药箱,看起来像是大夫。

那年轻男子下车后伸了伸腿脚,一手叉着腰,一手朝天,双腿分开,然后身子往左右两侧侧了侧,动作十分不雅观。

不过苏远成却觉得这个人十分的眼熟。

年轻男子活动了几下,就跟着那两个衙役朝衙门口走来,越来越近,苏远成也看的越清楚,这个人,怎么会…和公子那么像?

他瞪大了眼仔细的看了好几次,像,太像了!

一样的年纪,一样的脸,只是举手投足间的感觉不太一样,公子是贵气内敛,文质彬彬,而这年轻人则给人一种随性洒脱的感觉。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他想起在那日在火场,少了一具尸体的事儿来。

别人都不太清楚韩家到底有多少人,可是他在韩家生活了十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韩家具体的人数,那天他发现就是少了一具尸体,人数对不上,但他没有声张,他想或许那个不在的人是逃出去了,他说了以后万一凶手发现有漏网之鱼,派人找到他,只怕他会凶多吉少。

难道,逃出去的人就是少爷吗?

可是看刚才那个年轻人,虽然是他身后的姑娘抱着药箱,但还是能看出来那个姑娘处处以他为尊,想来真正的大夫是他。

若他真是少爷,他怎么会成了一个大夫?

苏远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下他连剿匪的事儿都顾不得了,跑上前几步,抓住正在门口装木头的一个衙役问道:“刚刚进去的是什么人?”

那个衙役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道:“大夫。”

“真是大夫?”苏远成还是不太相信,这世上有人能这么相像。

“大人家的小公子病了,大人最近正在全锣巷府寻名医来给小公子治病,没看到他带着药箱呢嘛,当然是大夫啊!”衙役没好气的说道,一边使劲掰开苏远成紧握着他肩膀的手。

苏远成松开手,是不是少爷,见一面就知道了。

不就是诊病吗?我就在这里等你出来。

接着他就蹲在衙门口,决定不等到那个年轻人出来,就不走了。

“哎哎哎,你站远点,蹲衙门口算怎么回事?”那个衙役见他蹲在门口的石狮子旁,实在不太好看,就开口呵斥他道。

苏远成听话的起身,走到衙门侧面的一家茶水摊子上坐下,双眼紧紧盯着衙门。

………………

知府后衙。

知府大人梁浩邈拧着眉,不时的朝门外看一眼。

“刘管家,你去看看有没有大夫来自荐,怎么今日都这个点了,还没大夫来?”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进来,他终于忍不住吩咐管家道。

“老爷,小人刚才去门房问过了,今日没有新来的大夫。不过老爷你也别急,天河和随风不是去接吴老大夫推荐的神医了吗,想来也快到了!”

话应刚落,就见天河和随风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这两人是大夫?说是年轻大夫,也不能这么年轻啊,那吴老大夫该不会是耍我吧?一时间,梁浩邈心里泛起了嘀咕。

几人已经走到了他身前,天河随风两人弯腰施了一礼,卫昭和李晚儿也都有样学样,微微欠身点头,算是行了礼。

梁知府看着卫昭,又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随风天河。

随风赶紧附身道:“老爷,我们带去的大夫给柱子把了脉,确实是痨病初愈。”

梁知府点点头,既然治好痨病是真的,那说明有几分本事,不妨让他看看,能不能得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结论再说。

“小公子的情况,你都知悉了没?”梁知府让天河和随风带着大夫去的目的,一个是看看所谓的治好了痨病的真假,另一个就是路上的时候把小公子的病情跟他说清楚,免得耽误时间。

纬儿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一点时间可以耽误了。

“已经大概知道了,不过我还有一些问题要了解。”卫昭赶紧道。

车上时,他听那个大夫说一些病情,但他说的都是脉相之类,他不是很懂,所以,他还是得自己问问。

梁知府点点头道:“刘管家,带他去看小公子,告诉夫人还有奶娘,旦有相问,据实以告。”

刘管家应是,带着卫昭往后面的院子走去,李晚儿忙跟了上去。

待他们走了,随风和天河仔细的和梁知府说了接卫昭这一路上发生的事,那个跟随他们去的大夫此时也慢悠悠的回来了。

这老头毕竟上年纪了,身体不如年轻人,路上的颠簸让他一停车就趴在马车边上涂了个昏天暗地,所以他下车先是去换衣净身,然后才来回复。

梁知府又听这老头说了柱子的情况,这才算彻底相信了卫昭医术高明。

他心中涌起了希望,但愿这个卫神医真的能治好纬儿。

问完了这些事儿,他这才匆匆往后衙而去。

第二十四章 看诊

厢房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子,看起来只有一两岁的样子,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床边一个年轻妇人低头垂泪,还有几个下人守在她身边,低低劝慰着。

一个身着长衫的男子坐在窗边,执笔写字,他眉头紧锁,写几比就顿一顿,额上似乎有一层薄汗,看起来亮晶晶的。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哭天抢地,卫昭迈步进了房间,一股暖薰之气迎面扑来,似乎是焚了香,不过味道他并不喜欢。

他皱皱鼻子,往床边而去。

屋里的人看到他进来,都转头朝他看过来,床边的夫人更是一个激灵站起身,疾步朝他走过来,伸手似乎想拉他一下,但又顿住,收了回去,眼中满是祈求之色,声音颤抖道:“大夫,你是大夫,是吴老大夫说的神医,对不对?你能救活死人,还能治好痨病,那你也能救我儿子,对不对?”

她满脸希冀的看着卫昭,等着他的回答。

卫昭十分动容,但没有失去理智的保证自己一定可以,而是开口道:“夫人,我是大夫,我会尽力救治小公子,但是具体的情况还要等我看过小公子后再说。”

“对对对,你快来看看纬儿,他肚子疼,疼的睡着了,你快看看他!”她一叠声的催着卫昭,并让开路,让卫昭走进床边。

卫昭从李晚儿手里接过药箱,几步走到床边,屋里的丫鬟们纷纷跟在他身后,将床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都让开一点,这么多人围着,空气就不好了。”卫昭回头让人都散开,这才从药箱里拿出听诊器待戴在脖子上。

他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又转身对李晚儿道:“测血压,体温。”

李晚儿赶紧应了一声,上前坐在床边,打开药箱,拿出体温计和血压计,然后拉开盖在孩子身上的被子,解开衣服,将温度计放在他左侧腋下,这才将血压计绑在孩子的右臂上。

小小的孩子,胳膊只有一跟蜡烛粗细,此刻无声无息,安静的躺在那里。

李晚儿只觉得心酸的很,她一边艰难的把血压计绑在他的手臂上,一边看着卫昭,希望他能有办法治好这个孩子,让他活下去。

卫昭正认真的听着孩子的心肺,肚子,一点点的挪动地方。

在路上,他已经听说,这孩子病了有七八天了,开始是腹痛,孩子不会说话,只是抱着肚子哭,但疼一会儿就又没事了。

梁知府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认为是大便郁结导致的腹痛,就开了润肠通便的药物。

但是并没有效果,两天以后,孩子的腹痛加剧,并且疼痛间隙越来越短,食欲减退。

梁知府一家这才慌了神,将府城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请来医治,可是皆没能治好。

于是梁知府下了寻医令。

寻医令下达了两天,附近许多名医纷纷上门自荐,但是所得出的结论各不相同,其中好几个认为是痈疽,并且按着痈疽的方子用了药,可是也未能有好转。

不光未能好转,甚至病情更加严重了,孩子开始腹胀呕吐,疼痛加剧,精神不振,甚至昏睡不醒。

大夫们纷纷束手无策,自称无能,告辞离去,其余的大夫听这些大夫说了病情,竟然也都自称不会医治,不再上门了。

今早收到吴老大夫的推荐信,感觉走投无路的梁知府,立刻命了得力心腹去请人,也许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卫昭将听诊器移到孩子的腹腔的某处,忽然一顿,是这里,这里感觉有积液,轻轻移动有水声。

这里是肠子,一般不会有水声,所以,一定是积液。

有积液,那说明症结在这里。

卫昭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小公子最初说腹痛是几天前?”他一边收起听诊器一边回头问。

知府夫人就在他身后,原本看着他拿出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孩子身上按来按去,还有那个年轻女子,在她儿子身上摆弄,还把孩子手臂绑起来,她还十分震惊,想要上前制止他们,是随后进来的梁知府拉住了她,才让她没有出声。

梁知府作为一个四品的知府,见识气度都远在他夫人之上,他的原则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他已经选择了让卫昭来给纬儿看病,那人家选择什么方式看诊,他都不会干涉。

此时见卫昭提问,知府夫人赶紧道:“是六天前。”

“已经六天了?”卫昭皱眉,接着道:“那,那天可有什么异常,比如病人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还有印象吗?”

知府夫人回头看了一眼丫鬟们:“你们说!”

她作为当家主母,很多事要忙,所以孩子很少亲自带,那天具体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并不是很清楚。

虽然不知道卫昭问这些对看诊有什么用,但她还是积极的配合。

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人道:“那天小少爷吃的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玩的话,早上去了夫人的房间,后来小少爷想去前面看老爷审案子,奴婢就带他去看了,然后小少爷就肚子疼,奴婢就抱他回来了。”

卫昭听罢,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看起来都和病情没什么关系,但主子都没说话,下人们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晚儿那边也做好了测量,她将所得的体温以及血压数据告诉卫昭。

卫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对梁知府道:“知府大人,我还要再做一些检查,麻烦知府大人让人都出去,然后守好门窗,不要让人进来。”

“这是为何?”梁知府问道。

“因为这个检查,是我师门绝密之技,但却至关重要,非做不可。”卫昭郑重道。

梁知府挥挥手,让下人都退下去,然后道:“本官可以用我的官途作保,绝不泄露你师门秘技,你开始吧!”

卫昭摇摇头:“不,大人误会了,这检查必须一个人都不留,就连我的助手,也不可以在场。”

“本官从未听过这样的诊病之法。”梁浩邈不由有些怀疑。

“大人不也从未见过令公子这样的病症吗?”卫昭道。

梁知府一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反驳。

“大人尽管放心,我与令公子并无仇怨,只是诊病,不会害他,令公子如今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再不查明原因,对症下药只怕…”卫昭想起当时劝柱子娘的话,又那样劝慰梁知府道。

梁知府犹豫一瞬,终于点头,带着夫人退了出去。

李晚儿看看卫昭,也转身往外走,不过她转身之际,听到卫昭低声朝她道:“看着外面的人别让人往里看。”

李晚儿点点头,跟在梁知府身后出了房间,守在门口。

那个穿着长衫的男子叫董林,原本是自荐上门的,他在民间还算有些声望,医术也算高明,疑难杂症也治愈了几例,因此这次听说知府家的小公子病了,就毛遂自荐,上门诊病,本想借此机会和知府大人搞好关系,以后行医也就多块招牌。

可是现在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年轻人,看诊既不诊脉,又不看脉案,只是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小公子身上折腾,问些不着四六的问题,现在更是神神秘秘的一个人在屋里,不晓得搞什么名堂。

“大人,不知此人的底细大人可查清了?”他忽然拱手朝梁大人道。

梁浩邈转头看他,说实话他现在对这个大夫有些不满,上门时信誓旦旦说自己擅长疑难杂症,定然能治好他儿子的病,可是现在已经两天了,他除了说了一句“应该不是痈疽”,就没别的结论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请来的人,也说过即使医不好也不会怪罪与人,所以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道:“已经查过了,此人乃是画

仙县清水镇的吴老大夫推荐来的,医术高明,曾医好了一例痨病。”

其实梁大人哪有时间去调查卫昭的底细,他对卫昭的了解不过是因为吴老大夫的信而已,而吴老大夫曾经救过他一次,他相信吴老大夫的为人。

长衫男子听完,沉吟道:“医好一例痨病,只怕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我看他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倒像个巫医。大人还是慎重些,免得耽误了小公子的病情。”

梁大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只要能治好自己的儿子,别说巫医,就是跳大神的,他都信。

所以,当下他不悦道:“那你说该如何?”

董林拱拱手道:“大人,不如再给小人两日,小人定能找到病因,医治好小公子!”

两日?梁浩邈想到纬儿如今已经是昏迷不醒,腹胀如鼓的样子,他哪里还能再等两日!

他只盼着,卫昭真能找到病因,快点治好纬儿,至于这董林乱七八糟的小心思,他不想理会。

第二十五章 肠梗阻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卫昭将门口的纱帘放下来,这才抱起知府公子,消失在房间里。

他将小公子抱进了B超室,打开机器,见机器果然运转正常,心中一喜。

虽然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做他的帮手,但有了这些机器,他就有了更多一点的把握。

B超显示小公子的腹腔肠管扩张明显,有大量积液,肠道有一片圆形阴影。

卫昭猜测应该是有东西堵在了小肠管和大肠的交界处,造成的肠梗阻。

在现代时,他接诊过好几例这样的误食异物,基本都是一到两岁的小孩。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喜欢用嘴巴认识世界,他们喜欢把东西放到嘴巴里咬,所以这个阶段的家长总是需要格外的操心,一些细小的例如纽扣啊硬币之类的东西,尽量不要让小孩子接触到。

原本这样的异物误食,可以通过微创手术进行取出,可是现在小公子的肠管过度扩张,积液也很多,而且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了梗阻,所以只能选择腹部探查手术,才能取出异物。

这个结果让卫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早就知道会有用到手术医治病人的一天,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他本想等他一点点的把李晚儿培养出来,做他的助手,然后再慢慢让这里的人熟悉,并且接受西医的这个治病方式,那时再把手术这种治疗方式拿出来,人们应该会比较容易接受。

现在,这个孩子危在旦夕,早一刻实施手术,他就可以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现在他什么准备都没有。

外面没有无菌手术室,没有助手,也没有人接受这种在身体上动刀子的治疗方式。

这时代的人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连随意剪头发,都会被人抨击为大不孝。

在这样一种社会背景下,他要怎么让人接受手术呢?

不救吗?

任他就这样死了?

卫昭转头看着检查床上的孩子,小小的,只有不到两岁,原本他有健康的家庭,爱他的父母,他可以跑跑跳跳,以后长大了读书识字,或者习武练功,再长大一点,或许他可以考取功名,做一个好官,或许可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他的以后有无数种可能,但是如果现在自己不救他,他就再也没有了可能,只能长埋地下,任尸骨腐烂。

这都是因为自己不救他。

不,不是自己不救他,是自己也没能力救他。卫昭心里想着,试图劝慰自己。

可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呐喊:不!你可以救他,你有能力,有药,有办法,你可以试一试啊!

对,可以试一试!

卫昭忽然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

没有手术室?那就现在准备一个,诊所里有的是消毒液。

没有助手?不,他有李晚儿,不过一个开腹探查,只要有人可以帮他递东西,帮他看着血压数据,他就可以做得到!

家属不答应?他可以去劝,现在手术是孩子唯一的活路,家属和他一样都必须赌一把!

对!就是这样!

他要试一试,即使条件没有那么便利,但为了这孩子以后的一万种可能,值得一试,不是吗?

一瞬间卫昭的斗志都被激发了出来,他起身,抱起孩子,闪身出了诊所,然后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阳光忽然照进来,卫昭伸手挡了一下,但是脸上却溢出一抹笑容。

这光,就是希望。

门外的众人见门打开,都超他看过来当看到他眼中的那一抹笑意,提着的一口气莫名的都吐了出来。

“怎么样?你可找出了病因?可有办法医治?”梁知府和夫人迫切的追问,尤其是梁夫人,双眼紧盯着卫昭,似乎只要他说出一个否定的字眼,她就会活不下去。

卫昭点点头,认真而且肯定的道:“对,病因找到了,也有办法治!”

一瞬间,梁夫人眼里的光芒,似乎能灼伤人,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她转身扑进梁大人的怀里:“你听到了没有?他说找到病因了,他说纬儿有救!!”

周围的人也都露出笑容,没有人嘲笑梁夫人的失态。

唯有董林,眯着眼盯着卫昭,似乎并不相信他真的找到了病因。

梁大人也激动的搂着夫人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纬儿有救。好了,好了,别哭了,快听听神医怎么说?”

口中劝慰着夫人,他的眼中却也悄悄泛起一层水雾。

卫昭转头就见李晚儿正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一抹微笑挂在嘴边,整张脸生动而且明媚,没有往日的怯懦。

他对她报以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回头对着还在激动欣喜的众人泼了一盆冷水。

“虽然找到了病因,也有治疗的办法,但是治疗的难度极大,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

?咔嚓!

他的话像是一道闪电,一瞬间将所有人都劈中,世界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安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才响起一个颤抖的声音:“你说…你说什么?”

“梁夫人,另公子是因为误食了异物,异物卡在了小肠和大肠的连接处,形成了梗阻,因为耽误的太久,如今梗阻处已经扩张化脓,导致腹部积液,情况已经十分危急。”

虽然听不懂卫昭后面的话,但是前面几句,他还是听懂了。

“你…你是说,纬儿是吃错了东西?”梁大人拥住激动的快要晕过去的梁夫人,问道。

“对,这个东西堵住了他的肠道,这才让他疼痛不已,现在这个东西卡在肠子里,出不来,再耽误的话,令公子就…”卫昭换了个简单易懂的说法,一边双手比划着道。

他未说完的话,更是让梁夫人心惊,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卫昭上前查看,发现她只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忙让人将她抬进屋里,使劲掐着她的人中。

梁夫人悠悠转醒,迷茫了一瞬,忽然抓住卫昭的手道:“你有办法,你有办法救纬儿的,对不对,我求你了,你救救他,…”

卫昭反手拍拍她的手,然后道:“对我有办法。”

梁夫人这才放开他的手,急切的说道:“你快说,怎么治?要什么药材,要多少银子,你尽管说,我们都给你找来,我…”

卫昭见状,朝梁大人看了一眼,梁大人忙安慰她道:“你先别急,听卫神医怎么说。”

待她平静了下来,卫昭才道:“治疗的办法只有一个——手术!”

……

什么?割开肚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卫昭才简单的说了一下手术的概念,一旁的董林就道:“一派胡言,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肠竟然就这么歹毒,那还是个孩子,你竟然要刨开他的肚子!我本以为你虽年轻,也还有几分医术,没想到竟是用这样的邪门歪道…”

这人谁啊?卫昭被他批评的一头雾水,您老哪位?

梁大人却伸手制止了董林的谴责,对卫昭道:“你接着说。”

第二十六章 劝说

“手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陌生的,是可怕的,不能接受的。

卫昭尽量用他们可以听懂的语言和他们说了治疗的过程。

但即使如此,在听到他说要用刀隔开小公子的肚子,再割开肠子,从里面把那个造成梗阻的东西取出来时,梁夫人还是表现的极为激动,完全无法接受这血腥的治疗方法。

“割开肚子,那…还能活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不会允许你拿我儿的命来开玩笑!”梁夫人头摇的像个泼浪鼓,语气坚定。

董林也在一边不停的附和:“是啊,人的腹部,乃是精气聚集之地,寻常人腹部受伤都十分危险,现在他却要割开肚子治病,人怎么还能活着?”

卫昭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也并不失望,若他一开口说要手术,他们就同意,那才奇怪了,即使在现代,也有许多的家属死活不愿意签署《手术同意书》,医护人员要做半天的解释。

所以他耐心的解释道:“梁夫人,这种手术,我做过多次,有一定的把握,而且,以令公子如今的病情,若是不做手术,后果你很清楚,手术是目前唯一的治疗方式。”

梁夫人还是觉得太可怕了,坚决不同意,倒是梁大人的态度似乎不是那么坚定,他问卫昭:“这样的手术…手术你做过多次?不知神医师从何人,令师可在锣巷府?”

呃…

卫昭早就料到会有人问这个问题,也想好了说辞,不过突然被问起,还是怔了一瞬,回过神赶紧答道:“我师傅乃是一个游方道士,我自幼跟随师傅一边云游一边行医,曾遇到过好几个吞食了异物的孩子,都被我师傅用手术治好了。只是师傅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说着有些哽咽,教他医术的人,再也见不到了,他的导师大概是那个世界对他对好的人了。

“确实有人曾经做了手术,没死?”梁夫人叫梁大人的态度有些松动,怕他就这么开口同意了,赶紧又追问道。

“闻所未闻,一派胡言!”董林还在一边插嘴道。

卫昭撇了他一眼,这人到底谁啊,唧唧歪歪的,能不能不说话!?

“夫人,做手术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杀人,我建议做手术,是因为我想要治好小公子,并非为了打开他的肚子玩儿。”

“那你能保证,做了这个手术纬儿他就一定能好吗?”梁夫人紧紧盯着卫昭的眼睛,似乎要看清他到底是真的有把握还是再拿他儿子的命赌。

“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手术中的意外,术后的感染,这些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我并不能保证手术一定会成功,小公子一定会痊愈,但这至少是个希望。而且我有七成的把握。”卫昭依然好脾气的劝着。

梁夫人这样的家属,他在现代见过很多,为了病人,他也和家属有过许多次类似的对话,所以早已习惯了回答她这样那样的疑问。

“你没有把握一定能治好他,他还是有可能会死,若是做了手术,他没能好起来,那他一定会怪我,让他连死都不得全尸。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他,让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我不能让他死都死的不完整…”梁夫人说着又痛哭起来。

卫昭一看她这边不太好突破,转而又准备和梁大人说几句,若是他也决定不治,那他也算对这个孩子尽力了,他不能在家属不同意的情况下,对孩子实施手术。

“梁大人,我说了,我做过这种手术,也有七成的把握我能治好小公子,但你若要我百分百保证,这个我真不能。我想说的是,现在做手术,小公子有三成的可能会死,但是却有七成的可能是生。我愿意尽力救他,只为今后问心无愧,不留遗憾,即使我没能救活他,我也尽力了。我现在,希望他活下来,所以我敢赌一次,他能活,你敢不敢为了以后不留遗憾,陪我赌一次。”

他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捶在了梁大人的心口,是啊,现在,纬儿明明有七成活的可能,若是他们就这么放弃了,那就真的失去他了。

可若是赌一把,赢了,他就可以活着了。

即使,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活下来,那他这个做爹的也曾经尽力救治过他,他不会怪爹娘放弃了他。

梁大人思索着,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他,只等着他最后的决定。

董林在一边道:“大人,他也说了是赌,说明他并没有把握,大人咱们输不起呀,这样,大人,再给我一日,一日内我定能找到病因,对症下药!”

“你闭嘴!”梁大人终于忍无可忍了,自己医术不精,还一直在这里阻止卫神医,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董林见梁大人生气了,立刻不敢再发言,闭上嘴站到一边,同众人一起等着梁大人的决定。

梁大人低头思索。

半晌,他点头道:“好,我同意你给纬儿做手术,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人或是银子,药材,都可以!”

“老爷!”梁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梁大人,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答应一般。

“惠娘,咱们的儿子不做手术就死定了,咱们必须赌一把,卫神医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就当,为了纬儿…”

梁大人的话,让梁夫人一震,最后扑进梁大人怀里,轻声的抽泣,却是没有再反对。

他们这态度让卫昭松了一口气,他赶紧道:“我要一间房子,最好干净,安静,亮堂一些,然后要几套新衣服,新棉布,还要一些热水,烈酒。最后,我有一个要求,既然决定小公子由我医治,那就一切听我的。”

梁大人道:“可以。”

说罢,吩咐一旁的管家:“你去按卫神医的要求准备东西,顺便告诉所有人,在小公子治病期间,卫神医的一切要求,都要尽力做到。”

刘管家领命,带着几个下人出去准备屋子,还有东西。

董林见梁大人已经答应了,知道没有自己反驳的余地,悄悄跟在刘管家身后退了出去,他心道:我本是一片好意,奈何你们都不领情,那我就等着你们的丧报。

卫昭回头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李晚儿道:“晚儿,这次我需要你帮我了,会见血,会看到人的内脏,肠子,你怕不怕?”

他语气温柔,眼里是坚定的信任。

这样的卫昭,让李晚儿的心怦然跳动,她点点头:“我不怕。”

“很好,那你过来,我教你认东西。”

接着他带着李晚儿到了一旁的桌子边,打开药箱,借着药箱的掩护,从诊所里拿出了一套手术工具,教李晚儿哪个是手术刀,哪个是止血钳,哪个是缝针…

李晚儿并不笨,相反还很聪明,记忆力很好,前几天卫昭教她阿拉伯数字,教她使用体温计,使用血压计,她都是一遍就记了个八九不离十,再重复一遍就全部记忆了。

所以,即使现在是临时抱佛脚卫昭都对她有信心。

为了防止她到时候见到血紧张,给忘记了,卫昭特意重复了好几遍,又让她复述了一遍,这才放心。

第二十七章 手术

虽然答应了卫昭的要求,但还是担心不已的梁夫人,还是忍不住问道:“卫神医,你确定用了你的药,纬儿不会感觉到疼吗?”

卫昭点点头,干脆从药箱拿出一支针管,还有一剂麻醉药,对梁大人梁夫人解释道:“这是麻醉剂,可以使人的精神麻痹,感觉不到痛楚。”

“那不知道普通人可不可以用这个,可以的话,你能给我们试一下效果吗?”梁夫人道。

她是真的不愿他的儿子感受到一丁点疼痛。

“可以。”卫昭想了想道。倒是可以给他们做一个局部麻醉,不会伤害人的神经,人也会是清醒的。

梁大人忙叫进来一个人,正是随风。

随风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胳膊,朝卫昭道:“怎么试,卫神医你尽管说!”

一副慷慨激昂,英雄就义的模样。

卫昭嘴角抽了抽,取了一团酒精棉,反复擦拭了小臂,然后取了麻醉剂,抽取了一点点,将针刺去随风胳膊。

枕头刺进去的一瞬间,随风的肌肉立马紧绷了起来,他有点紧张,即使这个针头并没有让他多么疼。

卫昭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这才将药推进去。

针头取出去,随风道:“好了?”

卫昭点点头,不然呢?

随风赶紧回头对梁大人道:“大人,不疼。”

卫昭道:“再等一会儿,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疼。”

又过了几分钟,卫昭伸手在打了麻醉的地方捏了一把,看着随风道:“有感觉吗?”

“咦?怎么木愣愣的,没感觉啊?”随风惊愕道。

“现在别说是捏你一下,就是拿刀捅你,你都没感觉。”

“这太神奇了吧!”随风感慨着,还掏出刀,跃跃欲试,想在自己胳膊上割一下,吓得卫昭赶紧夺走他的刀。

开玩笑,这可是刀,捕快用得,谁知道上面有多少细菌,要是就这么割一下,万一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疯了?!割自己玩儿?有没有感觉掐一下不是就行了,又不是傻子,非得流血才知道疼!不对,傻子也知道疼!”卫昭没好气的对随风道。

随风一点儿也不介意卫昭的态度和语气,嘿嘿笑了笑,算是知道自己错了。

梁大人和夫人见这麻药效果真这么神,又放心了几分。

见他们都没有了异议,卫昭就去刘管家布置的“临时手术室”查看。

屋子就在旁边,是一个暖房,一大排窗户正对着阳光,所以屋里很亮堂,而且这屋子平时可能是作为客房用的,收拾的干净整洁,陈设也简单大方。

卫昭让人将多余的东西都撤走,只留下一张长桌,又吩咐管家搬来一张。

一张长桌上铺上新的棉布做手术床,另一张也铺好,准备一会儿摆放工具。

见里面都布置得差不多,卫昭让所有人都退出去,从诊所里拿出喷壶,还有消毒液,轻轻的喷洒在各处,整个房间立刻被消毒药水的味道包围。

做好消毒,他也从屋里出来,吩咐下人准备了洗澡水,自己和李晚儿都沐浴净身,换了新衣服,这才算准备好了。

正是正午,卫昭想趁着这日光把手术做了,小公子已经一天都拖不起了。

李晚儿去屋里将小公子抱出来,已经沐浴过的小公子,用一块棉布包着,就那么送进了“手术室”。

梁夫人和梁大人站在门外,双手紧紧的握着,心里祈求着上苍,一定要保佑他们的纬儿顺利的熬过手术,健康的长大。

屋里只有李晚儿和卫昭,卫昭也不需要对李晚儿隐瞒什么,他从诊所拿出一套手术服,递给李晚儿,自己也穿了一套。

手套,口罩,帽子都戴好。

手术器具检查了一遍。

血压计在胳膊上绑好。

输液器,药,备用血袋,都准备好。

手术单铺好。

又一遍确定准备工作全部都做好了。

他这才给小公子做了麻醉,等药效发挥了,对李晚儿道:“消毒。”

李晚儿快速的将腹部表皮消毒,铺上孔巾。

“手术刀!”

啪!

手术刀被准确的递到卫昭手中。

卫昭看了一眼李晚儿,她沉着冷静,认真的看着血压计,一边等待着他的指令。

很好。至少现在还很好,不知道一会儿腹腔打开,她的表现会怎么样?

“纱布!”

“止血钳!”

“镊子!”

“盘子!”

“缝合!”

他的每一个指令,李晚儿都一丝不苟的执行,没有一丝一毫的分心,错误。

血压计也一直在她的监控之下。

取出的异物是一颗珍珠,有四厘米左右,堵在了小肠和大肠交界处造成了肠梗阻,一切和卫昭的判断一样。

最后的缝合做好后,卫昭长松了一口气,伸手摘下口罩,对李晚儿道:“你很棒!手术很成功!”

他的话音一落,李晚儿提着的一口气一松,走开几步,快速将身上的手术服,口罩,帽子脱下来,然后快速朝门口走去,一开门出去,又紧紧将门关上,瘫坐在地上吐个不停。

卫昭举着手,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完成了脱衣,出门,关门的动作。

最后苦笑一声,这妮子,原来不是不怕,是提着一口气在忍啊!

不过还是不错,第一次接触西医就直接跟了手术,中间也没有慌乱出错,真是比他当初好太多了。

他也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连同李晚儿的一起扔进诊所里,又把手术工具收好,将孩子身上铺的手术单收起来,一切不属于这里的东西,都收进诊所,这才开门出去了。

门外的梁大人夫妇本来已经等的心急如焚了,见李晚儿出来就吐,连句话都问不出来更是焦急的如被火烹。

此刻见卫昭出来,忙迎上来:“怎么样,手术,可成功了?纬儿呢,他怎么样了?”

卫昭点点头:“手术很成功,不过具体的恢复还是要看术后,如果不发生术后感染,就没问题了。”

听到手术成功,梁大人和夫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溢出笑容。

梁大人和卫昭说着感激的话,梁夫人趁机想进去看看孩子,但是被门口的李晚儿拦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落凤寨

“夫人,小公子刚刚做完手术,你不能进去。”李晚儿拦住梁夫人,认真说道。

梁夫人立刻转身朝卫昭看过来,“为什么不能进去?手术不是成功了吗?”

“手术成功了,但是这才只是第一步,令公子能不能彻底好起来,还要看后续的恢复情况。”卫昭解释道。

然后他又道:“人之所以会生病,就是因为我们的身体里进去了不干净的东西,我们把这种东西叫做细菌。

细菌对正常人来说,威胁可能没有那么大,但是对于重病,重伤的病人来说,却是十分的可怕,如果一旦护理不周全,病人的伤口发生了感染,那将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儿。”

卫昭简单的讲了一下细菌与人体的关系,梁夫人虽然不是听得很懂,但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自己的身上不干净,带着会让她儿子生病的东西,于是也不强行进去,而是问卫昭:“那我怎么才能见到他?我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卫昭明白她的感受,想了想,让她去换一身干净的新衣,然后蒙住口鼻再进去。

魏夫人身为一方父母官的妻子,平日里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大方得体。

现在听到卫昭说让她蒙住口鼻,这对知府夫人来说是不愿意的,但她现在却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渴望见到自己孩子的母亲。

她听话的去沐浴净身,用崭新的帕子包住头发,捂住口鼻,像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一般。

难看却欢喜。

她小心翼翼的踏进了“手术室”,生怕自己脚步重了,激起地上的灰尘,即使地上一尘不染。

又怕自己吵醒儿子,影响恢复。

孩子依然躺在床上,但是梁夫人即使不懂医也能感觉的出来,他的呼吸没有那么微弱了,脸色也不是蜡黄的了,原本鼓胀的小腹,现在平坦了起来,手背上一根透明的关系连接着一个小瓶子,里面有像水一样的液体,一滴滴的滴下来。

她忍不住捂住嘴,轻轻的抽泣。

一旁的李晚儿赶紧将一块帕子递给她。

梁夫人贪婪的看着儿子,看着他呼吸均匀的睡颜,许久才转身朝外走去。

到了门口,她轻声对李晚儿道:“拜托你照顾我儿了!”说着还回身对着李晚儿福了福。

李晚儿吓了一跳,忙扶起她:“夫人,您折煞我了,我是医者,照顾小公子是我的本分。”

梁夫人勉强勾唇笑了笑,拍了拍李晚儿的手,这才出去了。

门外,梁知府还在焦急的等着,原本他想和夫人一起进去,但是卫昭不同意,一次只能让一个人进去看,他只好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夫人。

“好了,真的好了,呼吸均匀,脸色也好看了很多!”梁夫人肯定的对梁大人点点头,让他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菩萨保佑!”梁大人对这个消息也激动不已,忍不住拱手合十,朝天行了个礼。

当然更多的是感谢卫昭,如果不是他,只怕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卫昭却道:“我是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我觉得最该感谢的,是你们,是你们愿意陪我赌这一把,愿意相信我。”

梁大人不住的点头,总之他十分感谢卫昭,也庆幸自己选择了相信他。

一旁的随风还在兴奋的捏着自己的胳膊,真是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没有任何的不舒服,只有这里没有感觉。

捏一下,咦,没感觉。

再捏一下,嗯,没感觉。

又捏一下…嘶~

Σ(°△°|||)︴

“死天河,你那么大劲,谋杀啊!!!”龇牙咧嘴的随风立刻追着天河厮打起来,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梁大人和梁夫人微笑着看着他们打闹,一连几日的紧张终于放松了下来。

“哦,差点忘了,那个造成小公子肠梗阻的是颗珍珠。”卫昭忽然想起这个事,转身进屋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盘子,里面放着那颗从小公子肚子里取出来的珍珠,已经洗干净了,此刻还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这…这好像是我的钗子上的珍珠。杏儿,快去看看,我梳妆台上的那支如意珍珠钗上的珠子还在不在?”梁夫人看到这颗珠子,赶紧吩咐一旁的一个丫鬟道。

四五厘米的珍珠着实不算小,而且这颗珠子圆润有光泽,应该十分珍贵,只是想不到这珍贵的东西差点让人丢了性命!

那个叫杏儿的丫头应声去了,没过一会儿,就举着一根钗跑回来道:“真没了,夫人你看,就是夫人这钗子上的珍珠!”

梁夫人接过钗子,发现上面的一颗大珍珠确实不见了,只余一个空荡荡的钗头。

“没想到竟是这个东西害了我儿…”

卫昭点点头,有些东西看着小,却着实不能小觑。

梁大人看着卫昭,此刻心里想的也是这句话,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小小年纪,却可以医人所不能医的病症,不可小觑,日后还是需和他处理好关系,保不得什么时候还得有求于他。

手术后的护理至关重要,卫昭自然要留在这里亲自照看,直到病人完全康复。

他也想趁着留在这里的日子,查清楚一些事情,然后再找到苏远成,彻底把韩家的事情查清楚。

他完全不知道,他想找的人此刻正眼巴巴的在府衙门口等着他。

………………………

落凤寨。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对着坐在上首的一个人道:“大当家的,这官府欺人太甚,平白让咱们落凤寨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我咽不下这口气!”

“是啊是啊,咱落凤寨什么时候做过抄家灭门的买卖,更何况那个什么韩老爷,说好听点儿,是地主老爷,不好听点儿,那就是一个空有几亩地的穷鬼!说咱们抢他!呸!谁特么看得上!”

“可如今,人家硬是把这笔账算到了咱们头上,咱们要是就这么认了,那就特娘的是怂蛋!”

“对。不能就这么认了!不如咱们去他那知府衙门闹一闹,让他给咱们一个说法,无凭无据,凭啥污我落凤寨的清白!”

众人纷纷附和,仿佛落凤寨是一个名节受辱的闺秀,慷慨激昂的完全忘了,即使说的再好听,他们也是匪,官匪为敌,纵使喊冤叫屈,那也不会得到官府的庇佑。

“行了,这黑锅我们自然不能背,这口气我们也必须出,但不是去衙门闹事儿,行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都先下去吧,待我想一个稳妥的法子在说。”

黑脸汉子张口欲再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住,对他摇摇头,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和其他一起退了出去。

待人都退出去了,坐在上首的人这才慵懒的在椅中靠坐下来,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脸上是一抹轻嘲的笑:“真以为我落凤寨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

说罢起身出了议事厅,行走间,风吹起衣角,佩环叮咚,别有一番韵味。

第二十九章 相认

苏远成在知府衙门外等啊等,直到天黑了,茶水摊子也收摊了,还不见卫昭出来,这才不甘不愿的回了他租住的客栈。

等天色彻底的暗了,他换上一身夜行服,又用布巾蒙住口鼻,这才出了客栈,往知府衙门而去。

他一路摸到衙门后门,在门口听了半晌,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这才走到一旁的一棵大树前,蹭蹭几下窜上了大树。

从大树上往里看,一片黑暗里却有一处院子灯火通明,仿佛还有人在走动,他小心翼翼的从一枝较为粗壮的树枝上,一点点挪到墙上,然后顺着墙滑了进去。

即使已经十分小心了,但他还是跌了个屁股墩,疼的差点叫出声来。

蹲在墙根的一丛蔷薇下缓了片刻,他才起身悄悄往那处院子的方向挪去。

因为白天时听说了那个酷似公子的人是来给知府家的公子诊病的,那他一定就在病人的附近。

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亮灯的地方一定是病人的住处。

找到了病人,就等于找到了那人。他必须赶紧弄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公子!

亮灯的正是卫昭暂住的院子,因为要随时观察病人的情况,他就让人将院子还有小公子的屋里都点上烛火。

他刚给小公子量了体温,有些轻微的发烧,不过这是正常的术后反应,他也就没有着急,只是记录下数据,继续观察。

打发了李晚儿去休息,后半夜来替他后,他就在小公子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呆着。

这里是一个书房,看样子应该是梁知府平日看书写公文的地方,现在被刘管家布置成了一个临时客房,供卫昭暂住。

卫昭从书架上找了一本记录奇闻异录的书,歪在软榻上,准备看会儿书。

刚打开书,就听到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像是刻意压低了步伐,但又不得法门,所以发出的声音。

卫昭心下一凛,有贼?来衙门里偷东西?还是…

他心念一动,一把手术刀出现在他手中。

他轻轻移动到门口,躲在门后,想看看到底什么人,竟然敢潜入知府衙门!

苏远成挪到了小院里,见有两间屋子亮着,就准备一间一间探一探。

他走到其中一间,附身在门上听了一下,里面没有动静,不知是没人还是睡着了,于是他轻轻推开门,一只脚踏进房里。

“别动!”另一只脚刚一进门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脖子上也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

他吓得手一抖,膝盖一软就朝地上跪下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来找人的!”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夜闯知府衙门,有什么目的?找谁?!”卫昭继续压着嗓子道。

“我找我家少…不是,我找大夫!”苏远成一边回答,一边试探着回头,想看看身后的人。

找大夫?下午的时候,梁知府就把府里的大夫都打发回去了,现在这府里只有自己一个大夫。

“别动!你找哪个大夫?”卫昭动了动刀。

“早上来的大夫,跟着衙役来的,还带着一个姑娘。”苏远成赶紧答道。

“找他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卫昭一听他果然是来找自己的,手中的刀又往他脖子上按了按,锋利的刀片已经将他的皮肤割伤,渗出一丝血迹。

他来府衙才一天,就有人深夜乔装上门,莫非是杀韩老爷一家的凶手?

脖子上的疼痛让苏远成心惊,他知道如果胡说八道的话,这人一定会杀了他,但是他又不能说是来找少爷的,万一那个公子真的是逃生了的少爷,他此时说了出去,只怕就会害死老爷唯一的儿子。

他的脑子迅速的转了起来,最后都想不出去什么好的说辞,干脆心一横,打算赌一把。

若真被杀了,只当是去地下和父母兄弟还有韩老爷一家团聚吧!只是可惜大仇未报,也没能确定那个公子是不是少爷。

他双手悄悄撑在地上,然后一偏头,突然使力往一边滚去,同时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卫昭脑子里正在分析来人的身份,一个分神,就见对方已经逃离了自己的控制,想到这人敢独闯知府衙门,只怕有几分本事,凭自己可能根本治不住他,正要开口呼救,就听那人一个翻滚之后,没有立刻逃跑或是攻击自己,而是满脸惊喜的开口道:“少爷,真的是你!”

卫昭到了口边的呼喊声顿住了,手中的刀握的更紧,指向苏远成:“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远成一骨碌站起来,一把扯掉蒙在口鼻上的布巾,“少爷,是我!苏远成!”

苏远成?!

卫昭打量着对面的人,身材高瘦,面目俊秀,尤其一双眼睛,丹凤眼,眼尾上挑,十足的招桃花,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此时眼角眉梢都是惊喜,双手更是不知所措在身前的衣襟上摩擦,口中道:“少爷,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

“你说你是谁?”卫昭问道。

“是我啊,少爷,苏远成。你不认识我了吗?”卫昭的话让苏远成一愣,脸上的欣喜瞬间顿住,不可思议的朝卫昭看过来。

“你怎么就认定我是你家少爷?”卫昭接着问。

“少爷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吃一样的奶水,一起识字,我怎么会认错你?”

“人有相似,何以见得我就是你家少爷?”

“纵然这世上真有人长得一样,但是我一定不会认错你,即使你现在气质大变,但我绝不会认错。不过既然你不愿与我相认,那我这就离去。”说完,深深看他一眼,将蒙面的布巾重新戴上,准备出去了。

“等等!”卫昭收回手中的刀,示意他回来,然后道:“那天,我逃出来以后,忘了一些事儿,所以我…”

他话没说完,苏远成就明白了,原来少爷刚才不认他,是因为谨慎。

确实,死里逃生一回,还忘了以前的事儿,再遇到自称认识自己的人,肯定要谨慎一些。

“少爷,你都忘了些什么事儿,还记得什么事儿?”他问道。

“所有的事儿都忘记了,连我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

“那你知道家里的事儿吗?”苏远成道。

“我那天跑出去,自己也不知道往哪里跑,后来就晕了过去,等我醒的来的时候就在安平村了,离榆平村只隔了一座山。后来听说了韩家的事儿,我就私下调查了,所以知道一些,但大部分都不知道…”

第三十章 权宜之计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剿匪去了吗?”卫昭忽然转了话题,问起了苏远成。

苏远成赶紧道:“我前两日是跟着剿匪队伍进山了,但根本没有找到落凤寨的老巢,就在山里转了两天,昨日就回来了。今早我本准备来这里问问知府大人,能不能再派兵去剿一次匪,就看到你来了这里,我在外面等到天黑也不见你出去,既担心你在这里有什么危险,又想早点确认你的身份,就摸进来了!”

卫昭不由有点羡慕他的好运,一点功夫都没有,就敢夜闯知府衙门,而且还成功的摸进来了。

卫昭正要细问苏远成一些韩家的事儿,就听到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两伙人打起来了。

他转头朝苏远成看去。

见他看过来,苏远成赶紧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带人来!”

卫昭白了他一眼,“我不是怀疑你带人来,我是说你赶紧躲起来,要是真有贼人闯进来的话,知府大人肯定会搜查各处,到时候你我说不定都会被认为是里应外合的贼人。”

苏远成见他不是怀疑自己,放下心来,又把那块蒙面巾戴好准备出去。

卫昭一把拉住他,不解道:“你干什么去?”

“出去躲起来啊?!”苏远成不明所以,不是你让我躲起来吗?

卫昭扶额,“现在外面肯定很多人,你这副打扮一出去,只怕就被盯上了。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

“那怎么办?”

卫昭环视一下房间,指指书架道:“你躲后面去,我刚救了知府家的公子小公子,他不会怀疑我。”

苏远成赶紧躲过去,藏在书架后面。

书架为了防潮,离墙面有一个一人宽的空间,刚好可以躲藏一个人。

苏远成刚躲好,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有人用力踹开了门。

卫昭站在房间中央,都没有来得及动,来人一把剑就架在他的脖子上,眼中的杀意一览无余。

“别说话,不然我杀了你!”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卫昭点点头,抽抽鼻子,轻声道:“你受伤了?”

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身后的人微微的喘息着,卫昭垂眼看地上有没有血迹。

若是地上有血迹,肯定很快会有人找过来,他只需要拖到有人来就行,虽然到时候苏远成也有可能暴露,但是总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就被人杀了。

奇怪,血腥味这么浓,怎么地上没有血?

他身后的人手里的剑始终架在他脖子上,卫昭却并不慌乱,他开口试着谈判:“你受伤了,我是个大夫,并非知府衙门的人,你放心,只要你不杀我,我不会叫人的。”

那女子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卫昭话里的可能性,片刻后:“你最好不要乱叫,否则比比看是救你的人来的快,还是我的剑快!”

卫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脖子上的剑被挪开,那人见卫昭果然没有大声呼救,松了口气,把剑收回去,捂着自己的肩头,坐在卫昭刚坐过的软塌上。

卫昭回身,见她一身夜行衣,与苏远成一样蒙着口鼻,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水汽盈盈,不知是不是肩膀上的伤太疼所致。

她的肩膀处已经湿漉漉的,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迹,但却浸湿了一大片衣服,伤口正被她用一块黑色的布巾死死按着,难怪没有血迹滴落下来。

卫昭刚想说什么,门口又进来一个人,是李晚儿。

她已经睡着了,就在卫昭的隔壁,忽然听到这边门被踹开的声音被惊醒,又听到外面似乎很是嘈杂,她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赶紧穿好衣服赶了过来。

一进门看到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坐在榻上,手中一把长剑,而卫昭立在她身前,她吓了一跳,正要尖叫,就听卫昭道:“别喊,门关上!”

她条件反射的闭上嘴,将门关上,转身惊恐的看着他们二人。

黑衣女子手中的剑又要举起来,卫昭赶紧道:“李晚儿,我的助手!”

那女子超李晚儿看了一眼,没有开口。

卫昭却明白她的意思:“她不会喊叫。”

李晚儿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卫昭的。

那女子似乎流了很多血,人有些虚弱,卫昭有把握现在自己动手的话,一定可以制住她,何况现在房间里,有三个人。

他正想动手,那女子忽然道:“救我,我落凤寨今后但凭差遣。”

话音刚落就晕了过去。

落凤寨?卫昭心一惊,立马改了主意,伸手就将她扶住,让她躺在榻上。

书架后的苏远成一听“落凤寨”三个字就忍不住从后面走出来道:“她是落凤寨的人?杀了她!”

李晚儿眼看着又一个黑衣人从书架后面出来,又吓了一跳,不过这一次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尖叫,只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出来干什么?回去!”卫昭抬头看了一眼苏远成。

“落凤寨就是我们的仇人,不要救她,杀了她,或者将她交给知府!”苏远成坚定道。

卫昭一边用那块布将女子身上的伤口扎住,一边道:“凶手不是落凤寨,他们是替人背黑锅了,我们救了她,或许可以查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凶手不是落凤寨?”卫昭的这个回答,苏远成不能接受,官府明明白白的发了告示,说了凶手是落凤寨的山贼,卫昭却说不是,难道,他是要包庇凶手吗?

卫昭回头瞪了他一眼:“快点躲回去,没时间解释了,但你相信我,凶手一定不是落凤寨。死的也是我的家人,若真的是落凤寨,我不会包庇他们,反而会亲手手刃仇人!”

苏远成这才红着眼睛退回书架后面。

隐约可以听到有人朝这边来了,卫昭来不及多想,一把抱起黑衣女子,放到了另一边的床上,这床大约有一米五宽,铺了被褥,是让卫昭晚上休息用的。

自己一边脱外袍,一边对依然呆愣在门口的李晚儿道:“过来!脱衣服!”

“啊?!”李晚儿又是一愣。

卫昭将脱下来的外袍丢在地上,顺便朝她看了一眼。

李晚儿回过神来,赶紧走到床边,手伸到了腰带上,哆嗦了几下都没有解开腰带。

卫昭已经把上身的中衣脱掉了,露出了胸膛,转身见李晚儿还磨蹭着,来不及多想什么,伸手就在她腰带上一扯,李晚儿的裙子落地了。

还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卫昭又快速的剥下了她的外衣,扔在地上,然后将她一抱,两人就滚到了床上。

第三十一章 洛岚

卫昭伸手拉过被子,刚把三人都盖好,脚步声就到了门外。

或许是知道这里住的是卫昭,也知道隔壁就是重病的小公子,来人的声音轻了不少,在门口问道:“卫神医睡了吗?”

因为床不大,他现在基本上是靠双手撑在李晚儿上面,旁边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小小的床铺上,挤着三个人。

作为一个二十多年的单身狗,连女孩子小手都没拉过的卫昭,此刻身下躺着两个女孩子,但他却还要尽力保持和她们的距离。

真是辛苦。

他哑着声音道:“怎么了?”

外面的是天河,他道:“有贼人闯进了府衙,不知卫神医有没有见到。”

胳膊有些酸了,卫昭深吸了一口气,鼻间有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女子特有的体香,他咬咬舌尖道:“没有,并没有人看到有什么人过来。你若是不放心,就进来看看。”

卫昭本意是:我都这么说了,说明不怕你检查,那就证明肯定没有人来过。

但天河却应了一声,真的推门进来了。

只见满地的衣服,凌乱的扔着,有男人的外袍,中衣,也有女人的裙子,看款式好像是卫神医身边的那个丫头的。

他脸一红,赶紧退出去,贴心的关好门道:“没来人就好,我还要去别处搜查,打扰了!”

既然人家两个小情人在睡觉,那肯定没有人进来过,不然怎么还能睡的下去。

觉得撞破了别人好事儿的天河,完全忽略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胳膊越来越酸,已经有些颤抖了,卫昭努力的维持着这个姿势,等门外天河一行人搜了小公子的房间,还有隔壁李晚儿的房间,走远了以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胳膊一软,他就“嗵”的一下压在了李晚儿身上,另外一只胳膊搭在了黑衣女子的身上。

鼻尖传来的女人的幽香,让卫昭的脑子一懵,一下子失去了反应,趴在那里动都动不了。

李晚儿被卫昭压着,整个人面红耳赤,脖子上是他的呼吸,温热的带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扑的她又麻又痒,根本说不出话来,双手放在身侧,握拳又松开,心跳快的仿佛是要跑出来!

一旁的黑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等了半晌,不见卫昭有什么动作,终于忍无可忍的咬牙切齿道:“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这一声压低了声音的“咆哮”,让卫昭一下子清醒过来。

黑衣女子:“……d(?д??)”

卫昭:“……(???д???)!!!”

黑衣女子:“……”

虽然受了伤,此刻还十分虚弱,但是卫昭显然是低估了黑衣女子的实力。

只见她上身未动,一双修长的腿一掀一蹬,“嘭!”

卫昭华丽的被踹下了床,躺在了满地的衣服上,捂着胸口,身子弓成了虾米。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李晚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险些叫出声来,幸好她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紧紧的咬着唇,惊恐的看着黑衣女子,直到卫昭发出一声轻哼,才想起来卫昭还在地上。

她赶紧跳下床,跪坐在卫昭身边,有些不知所措,“卫…表哥,你怎么样?伤到了哪里?”

卫昭摇摇头,示意她自己没事,然后借着她的力道直起身子,朝床上看去。

黑衣女子依然保持着踹人的姿势,双腿交叠,上衣因为方才的动作掀起来一些,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在黑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白皙细腻。

刚才的动作似乎耗费了她许多的力气,此刻她正大口的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一双水润的眼睛瞪着卫昭,似乎想要吃了他。

原本想冲她发火的卫昭,忽然就消了气焰,都占了人家那么大便宜了,被踹一脚就踹一脚吧!

李晚儿扶着他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见有些脏了,又去一旁的包袱里取了一套衣服递过来。

卫昭接过衣服,有些不知怎么面对李晚儿。

对李晚儿,他一直把她当做妹妹,一个最亲的人,他穿来就遇到了她,与她一起经历了生死,危险,甚至与她分享了一部分秘密。

他已经准备好一辈子保护她,照顾她,她就是他的亲人。

可是刚才,情况紧急,他扒了她的衣服,甚至抱着她睡了。

虽然这个睡是那么单纯,但他不能否认,甚至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作为一个资讯爆炸时代的人,他怎么能不懂自己那一瞬间的冲动意味着什么。

他已经不能再单纯把她当做妹妹了。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晚儿。

这时代的女人把贞洁看的比命都珍贵,据说有的人只是被别人看到了赤裸的脚,就要自杀以证清白。

见他一直盯着手里的衣服,李晚儿有些忐忑,“怎么了?”

卫昭抬头看着她,很认真的道:“晚儿,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李晚儿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卫昭的双眼,见他神情认真,不是说笑,一直红着的脸又飘起一层红晕。

“表…表哥,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方才只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被发现,才……这叫权宜之计,你教过我的。我不怪你的。”说完捡起地上的外衣和裙子,只穿着中衣就跑了出去。

卫昭张张嘴,想开口叫住她,但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罢了,不急于一时,眼前还有两个麻烦急需处理。

他迅速的穿好衣服,套上鞋子,又上前一步,对还在喘气的黑衣女子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我先给你治伤。”

黑衣女子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点点头。

卫昭拿过被她一脚掀到床底的被子盖在她身上,遮住腰间的白腻,这才对着书架道:“苏远成,你去门口看着,如果有人来了就进来,我给她治伤。”

苏远成应声从书架后出来,目不斜视的往门口走去。

他刚才虽然在书架后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却听到了卫昭让李晚儿脱衣服,所以他知道卫昭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他和落凤寨那个女山贼没被发现的。

苏远成出去后,屋里只剩下卫昭和黑衣女子,气氛有点尴尬。

卫昭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药箱道:“我看看你的伤。”

黑衣女子点点头,然后道:“我叫洛岚。”

现在是自我介绍的时候吗?

不是该脱衣服,让我看看伤口吗?

吐槽归吐槽,但是别人自我介绍了,作为一种礼貌,自己也该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叫卫昭。”

说完他看了看洛岚的肩膀,因为被他扎住了动脉,血已经没有那么多了,不过还是要赶紧处理伤口,不然整条胳膊都会因为血液不循环而坏死。

“你倒是看啊!”洛岚见他只盯着自己的伤口看,却不动手,气恼道。

“你脱了衣服我才能看啊!”卫昭一脸无辜,他才刚扒了一个女孩子的衣服,内心充满了歉疚,难道还要再动手扒一个不成?

“你……我……我要是能动,我就不用你看了!!”洛岚终于奔溃了,她现在实在是头晕眼花的动不了,不然她一定一剑劈了这个傻子!

亏她刚才还觉得他聪明,能想出那样的办法来保全她。

因为说话太激动,她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差点又晕过去。

卫昭这才恍然大悟,对呀,她失了那么多血,确实会虚弱无力,心里暗怪自己,怎么就一下子变得像个毛头小子,慌里慌张的不成个样子。

稳了稳心神,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药箱,从里面取出剪子,沿着伤口边缘轻轻将衣服剪下来,露出一个刀伤。

伤口处的皮肉外翻着,血肉模糊的样子,约有六七厘米长,看样子挺深,不知是不是划破了血管。

卫昭取出酒精棉,将伤口周围的血液擦拭干净,这才小心的检查起伤口来。

洛岚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的动作,即使看到他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亮闪闪的镊子,也没有做任何制止他的动作,安静的任他用酒精消毒。

胳膊时不时抖一下,并非她有意,而是疼痛反射,一种本能。

“这伤口太深了,需要缝合。”卫昭检查了一番,停下手里的动作对洛岚道。

第三十二章 缝合

洛岚皱了皱眉,缝合她知道,她见过寨子里的一个兄弟,有次被人砍伤了背,血肉横翻的样子,很是狰狞恐怖,寨子里的秦大夫也是给他缝合了,用了桑白皮的线,后来伤口是好了,留了好大一条疤,像个蜈蚣,看起来十分的恶心。

她不要变成那样。

她摇摇头:“不,我不缝。”

卫昭正背过身子从箱子里往外翻麻醉剂,针线之类的东西,听到她这话回头道:“怕疼?我有麻醉剂,不会疼的,很快的,就几针。”

“不,我不是怕疼,我是怕…”她犹豫了一下,没说出来。

不是怕疼,哦,也对,一般女子要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要么疼的晕死过去,要么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她一声不吭,还能和自己说话吵嘴可见不是个怕疼的主。

既然不怕疼,那是…卫昭想了想忽然道:“你是怕留疤?”

天下女子皆爱美,既然不是怕疼,那就是怕丑了。

“我…”洛岚习惯性的想和他唱反调,反驳他,不过到底没说出来!

卫昭一笑,果然是小女儿心性,“没事儿。我这是专门缝合伤口用的,不会留疤的,我尽量给你缝的漂亮点。”

洛岚盯着他的眼睛道:“真的不会留疤?”

“不会,只要伤口不裂开,肯定不会!”卫昭十分确定的点点头,这种缝合线不同于普通的线,这线是可以用来医学美容的,会完全融合于人体,不用拆线,加上他的技术,他有把握一点疤都不留。

洛岚听他说的肯定,抱着姑且一信的想法,点点头道:“那…那你缝吧!”

卫昭拿出麻药,用注射器进行局部麻醉,洛岚瞪大眼睛,见他手里的那个透明的带针的筒子,将一些乳白色的液体注射进自己的肩上,赶紧问道:“你那是什么东西?”

卫昭拔出针头,摇摇手里的注射器道:“你说这个?这是注射器,里面装的是麻醉药,用了这个药,待会缝合的时候就不疼了。”

洛岚道:“那你这个…注射器,能不能给我看看?”

呃…卫昭看看手里的注射器,递给她道:“那你小心点儿,针头很锋利。”

洛岚接过去,捏了捏针管,材质非银非玉,透明轻巧,她学着卫昭的样子抽了抽活塞,(⊙o⊙)哇,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困难,不由得瞪大了眼。

(?˙o˙)?这个这个,这个也太好玩了吧。

她一只手拿着针管,兴致勃勃的把玩,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卫昭已经穿针引线,开始缝合了。

等她注意到针头是亮闪闪的看起来并非银制的,回头问卫昭:“这个针头好像不是银的啊!”

然后发现卫昭居然正在剪线头。

!!!∑(°Д°ノ)ノ

这是已经缝好了?怎么完全没有感觉呢!

看看伤口处确实已经缝合好了,几条浅色的线交错在伤口上,并不觉得丑陋。

卫昭剪断线头,又用碘酒在伤口上消了毒,敷了药用纱布包裹起来才回答道:“确实不是银制的,这是一种新的材质。”

洛岚道:“你刚才说你给我用了什么药?我怎么完全没有感觉到疼?”

“麻醉剂,这种药可以让人完全昏睡过去,无知无觉,开膛破肚都不会有一点痛感。”

“这么厉害,那你这药,还有这个注射器,都是哪里来的?能卖给我一些吗?”洛岚满眼都是钦佩,太厉害了,要是她有这种药,那寨子里就不用每次出去都有伤亡,把这药给肉票用那么一点点,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寨子里的弟兄受伤了,也就不用忍着剧痛治疗,这简直就是打家劫舍,居家旅行的必备良品啊!

呃…卫昭被她问的一愣,然后赶紧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买不来,而且用的东西十分珍贵,制成的药十分稀少,只能配合手术用一点点!”

“啊?你自己做的?”洛岚听了卫昭的话不可置信的将针筒翻来覆去的看,这东西这么精致,居然是他做的?

完全不能相信,他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本事!

既然买不到,她也就死了心,不再提买药的事,乖乖的接过卫昭递给她的药吃了,也不问是什么药。

苏远成推门进来道:“少爷,好了吗?人好像都走了,我们得趁现在出去了,不然明早一定会被发现的。”

卫昭点点头,“好了,你们等会儿,我出去看看。”

然后卫昭推门出去,顺着苏远成进来的路走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人,又回来问道:“洛岚,你能走吗?”

洛岚点点头,虽然她现在脸色煞白,满头虚汗,但是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那这样,苏远成,你带着她沿着你进来的路出去,上墙的时候小心不要让她的伤口使劲,不然伤口裂开就麻烦了。出去后你们找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光明正大来这里找我,就说是我以前医治的病人,病发了来找我的,到时候知府大人应该会安排你们进来,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进来了。”

苏远成点点头:“知道了,少爷。”

洛岚深深的看了一眼卫昭,见他认真的把一件衣服披在她肩上,将肩头的伤处遮住,侧脸在烛光的映照下,十分英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她定定心神对他道:“好,明天我们来找你。用了你这么珍贵的药,我自当报答。”

她中间晕过去一阵儿,没有听到苏远成和卫昭关于杀了她报仇的对话,所以还不清楚卫昭和韩家案子的关系。

卫昭心道:报答?古人不都喜欢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巴拉巴拉的吗?也不知道这洛岚好不好看啊?

不过,手感不错…

有点后悔她晕过去时,自己怎么没把面巾给她摘了。

不过他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头,他相信落凤寨不是杀害韩家一家的凶手,但是他还是想听她说,还有为什么府衙偏偏选他们落凤寨做背锅侠?

卫昭又出去看了看,确定这个小院子没有人了,才招手让苏远成他们出去。

苏远成扶着洛岚,临走前看了卫昭一眼,对他眼里的“看着她,别让她跑了,我有话问她”的潜台词表示接收到了,并准备贯彻执行。

等他们都出去了,卫昭也没有心思再看什么传奇话本了,草草将沾了血迹的被褥都拆下来,准备天亮了让李晚儿洗洗。

至于血衣就扔进垃圾桶里,彻底的“毁尸灭迹”。

不过他收拾用过的纱布还有针筒时,发现那支针筒不见了。

看来是被她顺走了。

他想了想洛岚像个孩子一样把玩针筒的样子,不由得勾唇一笑。

第三十三章 怜香惜玉(求收藏推荐)

出了房门,李晚儿跑回自己的房间,靠着门,许久才让快速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吹开她脸上的滚烫,她抬头看着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挂在漆黑的天幕上。

她长吐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妄想,有些人注定不是自己的。

他那样的人,就如同天上的月亮,而她只是一颗星星,她可以陪着他,却不能拥有他。

能陪着他,就该知足了,再多妄想的话,老天一定会惩罚她的贪心的。

她摸摸脸颊,原本面黄肌瘦的她,经过这些日子已经养的有了一些肉,皮肤也变得细腻润滑。

此刻掌心下的脸颊,不再发烫了,她松了口气,这才关上门窗,换好衣服,梳洗了一下,去了“病房”,看小公子的情况。

………………………

这一夜小公子的情况比较好,没有发高烧,李晚儿就一直待在那边的病房里没有出来。

天亮了以后,她从房里出来,习惯性的准备打水给卫昭送去梳洗时,想起昨晚的事儿,端着水又红了脸。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去卫昭的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吧!”卫昭后半夜躲进诊所里睡了一会儿,这儿刚起来,见进来的是李晚儿,也有一些尴尬。

不过当他看到李晚儿一如往常的给他送水,没有一丝异样的时候,心里的尴尬稍稍淡了一些。

反正自己一定会对她负责的,有些话,就不必说了,等着看他做就是。

他这样想着,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一边挽起袖子去洗脸,一边道:“小公子那边情况怎么样?”

李晚儿见卫昭一如以往的态度,微微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松了口气,道:“没什么情况,体温有一点高,但在正常范围。”

“嗯,他今天肯定会醒,醒来刀口会疼痛,要注意不要让他动。”

李晚儿点点头,去床边抱起卫昭换下来的床单就自觉去清洗了。

一大早,知府衙门外就来了一男一女,说是找神医看诊的,天河来问卫昭要不要放进来,正要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抱着床单的李晚儿从里面出来了。

李晚儿朝天河弓了弓身,就朝外走去,错身之际,天河瞥到床单上有一点血迹,眼神古怪的朝着李晚儿看了一眼,这才进了屋。

屋子里已经没有昨晚的满地衣服了,但是看到卫昭,天河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晚的样子,暧昧的朝卫昭看了一眼。

“有什么事儿吗?”对于天河到来的原因,卫昭心知肚明,但还是装的一无所知。

他自己都佩服自己如今的演技,穿了个越,让他直接从一个“吃瓜群众”升级成为“戏精本精”,可以说演技是有了一个质的飞跃,相当于拥有了另外一个金手指。

“哦,外面来了一男一女,说是你的病人,来求医的,大人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放他们进来?”天河说起正事儿,收起了脸上揶揄的笑意,正色道。

“一男一女?”卫昭装作思索的样子,接着一脸恍然大悟道:“哦对,原本我答应给他们看诊,结果昨日来的匆忙,没有告知他们,想必是他们打听到我来了这里,这才跟过来的,方便的话就快让他们进来吧!”

天河脸一红,这么说是自己和随风前去抢了人家预定的大夫,刚才他们还拦住不让人家进来,呃…

他赶紧道:“那我让他们进来。”

走了几步又停下道:“卫神医也不知道怜香惜玉,人家李姑娘刚刚成了你的人,怎么就让人家去浆洗被褥,府里丫鬟婆子那么多…你也不能吃到嘴里就不当回事儿啊…”说完哈哈一笑就出去了。

卫昭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意思,脸一红,有点抓狂了,我根本没有吃到嘴里!!!

但这种事儿又不能解释,真是…

昨晚干嘛要选这么一个损招!!┐(′-`)┌

不过现在貌似歪打正着了,看来天河一点都没有怀疑昨晚闯入的人是被他藏起来了。

呃,准确的说,他藏了两个…

┑( ̄Д ̄)┍

天河出去一会儿就带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着朴素,普通村民的打扮。

卫昭暗自点头,还不错,晓得伪装一下,毕竟自己一个下乡郎中,没什么名气,接触不到什么高门大户。

待二人走近,卫昭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脑子里只剩“惊艳”二字。

虽然她穿着粗布衣裳,脸色有些暗淡,但是黛眉悬鼻,樱桃小口,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清澈水润,黑白分明,此刻因为病痛的原因,微微蹙着眉,整个一个“病西施”。

没等卫昭说话,洛岚和苏远成就抢先朝卫昭行礼,苏远成道:“见过神医,昨日我兄妹二人依约前去神医家,却见门扉紧闭,跟人打听了才知道您是来了知府衙门,因为您吩咐过,我妹妹这病拖不得了,我们才冒昧来此寻找,还请神医见谅!”

卫昭回神摆摆手:“无妨,是我走得急,没有跟你们说一声。如今知府大人家的公子还需要我照料,暂时走不开,待我和知府说一声,允许我借个地方为你们医治。”

苏远成和洛岚这对“奥斯卡影帝后”,随即脸上就露出一抹欣喜,连连道:“如此就多谢神医了!”

一旁的天河赶紧道:“不用去问了,大人说了既然神医收治你们在前,那就让神医在此地为你们诊治,无需再去问他。大人还说,公子病愈前,神医一切自便,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卫昭拱手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洛岚脸上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她偷偷进来原本就是想来查清楚知府衙门为什么要将“韩家灭门案”推到落凤寨身上,但是没想到,才刚潜进来,方向还没搞明白呢,就被人发现并刺伤了。

更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却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知府衙门行走,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卫昭刚好看到了她的笑容,如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盈盈不落,干净澄澈,心中一动,又想起她说要报答他,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将人带到了卫昭面前,知府大人的话也带到了,天河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转身朝外走去,因为小公子的病,大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处理公务,堆积的公务这两日就要处理完,再加上昨晚闯进府里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什么目的,他们现在还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时间紧任务重啊!

待天河走后,一直自己站着的洛岚,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摔着,幸好卫昭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因为昨晚失了血,又没有休息好,洛岚已经十分的虚弱,但担心被天河看出端倪,才提着一口气强撑着,等天河走了,气一泄就再也站不住了。

卫昭弯下腰,将她一个公主抱抱在怀里,快步朝屋里走去。

苏远成照样守在门口,防止有人过来,洛岚的伤,实在不能被人知道,否则太容易引人怀疑了。

第三十四章 输液

洛岚的伤口情况还好,并没有崩裂,卫昭消毒换药之后重新包了起来。

原本要是在现代,她这样的情况,一般是会输血的,否则单纯靠补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的。

但是卫昭现在还不想暴露诊所太多的秘密,关于血浆他也只打算在以后遇到紧急情况或者是西医知识被人们接受了的时候再用,不然还要解释半天。

而且很有可能解释了还要引起恐慌,没什么必要。

从药箱里拿了输液器,还有药,卫昭道:“为了好的快一点,还是输液吧?”

“输液?是什么?也是你自己的治疗方法?”洛岚对卫昭越来越好奇了。

会制药,会做注射器,会缝合,用药也不和别的大夫一样,他不用苦苦的药汤子,而是用一些小药片,治病的法子,她听都没听过,要不是她曾跟着夫子学过几年诗词歌赋,也在江湖上行走过一段时间,她都会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见识太少了。

不过她确实孤陋寡闻,关于卫昭说的治疗法子,她都不知道。

“输液是把药直接送进你的血管里,让药最快速的起作用。”卫昭简单的解释道。

洛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太能听懂,不过即使说的再清楚一些,她也未必听得懂,于是也就不再问了,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卫昭从药箱拿东西,他的东西总是那么新奇有趣。

果然,卫昭拿出了一根透明的管子,可以随意的弯折,一边一个粗针头一样的白色尖尖的东西,另一边更细的管子上有针。

透明的药瓶,同样看不出材质,里面清澈的药水,都是没见过的。

卫昭拿出皮筋,绑在洛岚的胳膊上,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轻轻拍打她手背的血管。

细腻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掌中,白皙的手背因为他的拍打而微微有些发红,卫昭忽然鬼使神差的摸了一下。

洛岚的手一颤,却没有抽出去。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卫昭脸色又爆红起来,真是奇怪,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遇到这个女人竟然三番五次的失态,脑子里还总想着一些温情的画面,真是太丢脸了。

他强自稳住心神,将针头推进她淡青的血管里,粘上胶带固定住针头,然后解开皮筋,将液体的滴速调好,这才道:“这只手不能动,不然针头会露出来,就要重新扎。”

洛岚点点头,一条胳膊僵硬着,一动不敢动,有些冰凉的液体顺着细细的管子流进血管里,她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卫昭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又拉了条薄被子搭在她身上。

“放松些,不要紧张,只要动作不太大,没事的。”见洛岚实在太紧张,一直盯着那只手,他有些失笑。

一个受了那么重的伤,连疼都不喊一声的人,现在却因为输液而露出紧张的神情。

这才是小女儿家应有的样子嘛!

“我没紧张。我是没见过这么治病嘛,好奇,好奇懂不懂?!”洛岚似乎看出他笑容背后的揶揄,嘴硬道。

“嗯,好奇,我知道了。那你放松一点。”卫昭煞有介事的点头,一边找了个凳子在床头坐了下来,然后喊了苏远成进来。

苏远成一进门,看到挂在床上的药瓶,用一根透明的管子连接在洛岚的手上,一时有些怔愣。

这是少爷的治病之法?

少爷什么时候学了这样的医术,而且,他不是说忘了以前的事儿吗,怎么还会记得这医术?

他一时有点不确定,卫昭到底是不是他家少爷了?

可是,他的感觉不会错,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怎么可能会认错少爷。

见他的样子,卫昭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他们的事儿等会再说,他叫苏远成进来是为了让他亲耳听一听,洛岚对于韩家的事儿怎么说。

等苏远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卫昭才问洛岚道:“昨晚你说你是落凤寨的人?”

洛岚点点头:“对!”

“那你单枪匹马的来知府衙门干什么?”官匪不两立,她总不是闲来没事来这里找乐子的吧?

洛岚沉默了一瞬道:“你知道清水镇榆平村的韩家灭门案吗?”

知道,我不就是为了此事才出现在这里的吗?

卫昭点点头,苏远成也看了过来,神情无比认真。

“我们落凤寨,立寨数十年,向来不劫平民,不抢善主,只劫富济贫,收些奸商贪官的过路孝敬银子,从不害人性命,我们虽为匪,但也有我们自己的规矩。

可是这次,知府竟将韩家杀人放火的事儿,推到了落凤寨的头上,还派兵围剿我们,若非我们的寨子隐蔽难寻,只怕还会有一场无妄之灾!

这事儿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若是这次我们认了这黑锅,以后只怕这锣巷府但凡有什么大案发生,只要查不到真凶,就都推到我落凤寨头上,我们岂不是次次都要被官府围剿?

我寨中众人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想来这里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官府,会忽然把我们拉出来做靶子,谁知昨晚不慎漏了行踪,这才被发现,打了起来!”

卫昭听她这话,倒也合情合理,他也很疑惑,为什么官府要选择落凤寨来替凶手背黑锅,随机的还是有什么理由?

不过貌似这洛岚在山寨里有些地位啊,方才说话间她身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霸气,是一种长年发号施令的上位的气质。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洛岚摇摇头,“还没想好,不过先把伤养好,然后慢慢查呗,总有什么原因的。反正已经来了,我是一定要查明白原因,给我寨子里的弟兄一个交代。”

卫昭看看苏远成,摊摊手,一副“看吧,我就说落凤寨不是凶手吧”的样子。

苏远成却没什么表示,他现在心里的疑问实在太多,少爷为什么变了这么多,这医术如此怪异,不同寻常,为什么自称“失忆”的人,会突然懂了这医术?

对面苏远成的探寻目光实在太刺目,让假装看不见他的疑问的卫昭实在受不了了,起身对洛岚道:“你躺着不要动,我让晚儿来这里陪你。”

说完他带着苏远成出了房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他们之间要谈的可能更多。

第三十五章 谁问谁

李晚儿奉命去陪洛岚,顺便看着她输液,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输液这种治疗方法,觉得很新奇。

洛岚看着她兴致盎然的样子,一下子有了一种优越感,卫昭的助手兼表妹都不知道的治疗法子,她已经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她自然就要向李晚儿炫耀一下,于是她得意道:“这叫输液,卫昭说就是把药直接输入血管里,然后就能快速治好伤。”

说完眼巴巴的等着李晚儿追问,这样她就可以再把输液器啊,扎针什么的跟她说一下。

李晚儿有兴趣归有兴趣,但却不是太习惯跟人亲昵,两个女人间闺蜜一般的聊天,更是从来没有经历过,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配合洛岚把话题继续下去,只是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反正以后他都会教给自己,她不着急。

接着她就坐在床边的桌子上,拿着一根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这平淡到近乎冷淡的态度,让原本一肚子热情的洛岚,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觉得没劲透了。

她靠着枕头,打算眯一会,养养神,她现在还是觉得有些晕。

半晌屋子里都没有声音,等她眯了一小会儿再醒来时,挂在床头的药瓶好像换成了一个大一点的,而李晚儿还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看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用铅笔挠挠头,洛岚忽然对她做的事情有点感兴趣。

她稍稍挪动了一下手,身子直起来,往前凑了凑,还是看不清,于是就开口道:“你在干嘛呢?”

李晚儿似乎早就知道她醒了,也没被她突然的发声吓到,头也不回的答道:“算题。”

“算什么?算术吗?这个我会,你算什么不会算,我帮你看看?”洛岚一听李晚儿搭理她了,莫名还觉得有点开心,赶紧道。

李晚儿也不回答,只是把手里装订好的本子递给她。

洛岚接过来,准备好好露一手,让这个助手表妹姑娘看看,别总不理她。

可是当她看到本子上歪歪扭扭的符号,整个人都不好了。

?[┐'_'┌]?~

别理我,我想静静。

然后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李晚儿,这姑娘半天就是对着这么一堆花纹符号算算术?!!!!!

这能算出啥来?!

不过,这花纹符号好像还挺有规律的…

李晚儿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不会,伸手拿过本子,又趴回桌子上,接着苦思冥想。

这是卫昭教给自己的,他说这是他自己总结的一种新文字,新算法,现在也就刘小满能认识这些数字,这山贼大小姐要能认识才奇怪呢!

洛岚看着她又开始在那里埋头苦思,不由好奇道:“你那真的是算术?为什么和我们学的不一样。”

李晚儿眼神突然一亮,用笔在纸上写了个数字,这才答道:“这是我表哥教我的新算术,比你们学的简单,算起来也快。”

“真的?”洛岚有点不信,这姑娘不会是因为自己方才跟她炫耀了输液的知识,所以故意捉弄我吧?

“你有功夫,你一个时辰可以走二十里路,而我没有功夫,我一个时辰只能走十二里路,假如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出发,在同一条路上走,三个时辰后,我们之间有多少里路?”李晚儿忽然问。

洛岚被她突然问的一愣,回过神来知道她是问自己算术,赶紧道:“你等等啊我算算,我一个时辰二十里,三个时辰就是三个二十里是六十里,你走了三十六里…”

李晚儿却没有等她慢慢算,直接道:“二十减十二再乘以三,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二十四里。”

呃…这么快?!

李晚儿淡淡一笑道:“表哥说,这是最简单的算术,初学者学的,只要我学会了他的这种算法,以后更难的题都能很快的算出来。”

洛岚:“……”

“不然你再出一题?”她不太相信道,就算这种题可以这么算,也不见得这种算法就有多么好,什么题都能解。

李晚儿略一思索道:“假如有五个箱子,在五个箱子里放着同样多的小球,如果从每个箱子里拿出六十只小球,则五个箱子里剩下的小球相当于原来两个箱子的小球数,每个箱子里原来有多少只小球?”

洛岚听完她这个问题,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我为什么要数小球!!!箱子里有几个小球关我什么事!!

不过既然是她提出让李晚儿出题的,现在自然不能抱怨不答,就低头计算起来,时不时还掰一下手指。

李晚儿看着她的手,担心她乱动,不过见她没有动输液的手,就转身接着算本子上的题去了。

过了许久,洛岚才把结果算出来,抬起头见李晚儿已经又趴着看她那个本子了,不由的努努嘴,解出题目的欣喜也一扫而空。

“你能不能教我认你们说的那种字?”终于她还是开口道。

她这个人吧,让她一个人赶路或者做事情都行,但是让她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她就觉得不舒服,特别的难熬,尤其现在这种生病了的情况,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真是闷。

偏偏李晚儿跟个闷葫芦一样,她只好自己想办法,找点事儿做了。

李晚儿回头看她一眼,见她似乎实在挺无聊的样子,想着卫昭说过,护理人员在照顾病人的时候,也要注意病人的情绪,让他们保持心情愉快,病会好的快一些的话,就点点头。

洛岚见她点头,吐了口气,呼~闷死她了。

………………

卫昭和苏远成到了院外,发现一个小亭子,两人走到亭子中央,在石凳上坐下来。

苏远成自小和他家少爷一起长大,老爷少爷也都把他当自家孩子对待,所以他和少爷可以说是不分彼此,经常同食同住,没有什么主仆之分。

两人刚坐好,他就道:“少爷,你什么时候学的医?”

少爷学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被老爷安排出门也不过半年,怎么半年不见,少爷竟然会了医术,还能将锣巷府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小公子的病因查出来,做了医治。

卫昭却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他:“你说什么?我原来不会医术吗?”

苏远成脸上的表情复杂,嘴角抽搐,半晌艰难的点了点头道:“至少我离家之前你不懂医术。”

“那我现在怎么会了?”卫昭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你问我?!(???д???)!!!

苏远成扶额,到底是谁在问谁?!

第三十六章 兄弟对话

“我醒来忘了所有的事儿,唯独记着这医术,我以为是我原本就会的。”卫昭摊摊手,将事情推的一干二净,解释不清的事儿太多了,不如一开始就都推干净。

苏远成呼了一口气,挠挠头,这可真让人头秃!

忘了过去的所有事儿,却偏偏忽然会了医术,还是这种稀奇古怪的医术,要不是他能确定对面坐着的就是少爷,他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罢了,会医术也不是坏事儿,少爷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苏远成自小在韩家长大,他待韩家的感情,那和对他父母是一样的,所以从听到韩家的噩耗开始,他心里就绷着一根弦——要找到仇人,要报仇!

作为唯一一个活着的“韩家人”,他甚至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若是能手刃仇人,他就是死了也甘愿。

现在,他找到了幸存的少爷,他心里的压力似乎找到了出口,他并非一个人,他还有少爷,他还有一个依靠。

“你除了医术还记得别的事儿吗?”苏远成知道,少爷的才智远在他之上,如今虽然不记得前尘往事,但还是凭着蛛丝马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且还分析出了落凤寨并非真凶,而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单是这一份机敏就胜他千万,他以后只要跟着少爷,一定能查出真凶,手刃仇人!

他觉得,少爷既然已经顺着线索来到了知府衙门,那他一定是有了想法,自己只要配合他就好了。

他满怀信心的用鼓舞的目光看着卫昭,眼神里“你说吧,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然而,卫昭一开口,就让他的信心崩了。

“你先说说,我叫啥?”

卫昭打听消息时,村民也好,孙明杰也罢,对“他”的称呼都是小少爷或那个孩子,就连苏远成也一直叫他“少爷”。

但原主总不能没有名字吧?

苏远成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少爷是失忆了,不是傻了,一定不是!

自我心里建设了半天,他才道:“少爷,你叫韩慕柳,如今十九,生辰是四月二十一。”

“慕柳,怎么听着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卫昭皱着眉吐槽,名字都这么文弱。

苏远成瞥了他一眼:“少爷,你不要对这个名字不敬,柳是你娘的姓氏,老爷是为了纪念你娘才给你取的名字。以前有个下人背后说了少爷的名字像个女子,就被老爷命人一顿毒打呢!”

咦?纪念?难道说他的亲娘不在了?可是苏明杰不是说,当初韩老爷找奶娘,是因为韩夫人的奶水不够吃吗?

要是韩夫人不是他娘,那…

“你刚才说我的名字是为了纪念我娘,那她…”他顿了顿,改口道:“那夫人又是怎么回事儿?”

“你是老爷的老来子,你出生三天,你娘就患病去世了。

老爷当时还在京中的一个什么大官家里做管家,但是因为你娘走了,老爷精神恍惚,无心做事,接连犯下几个大错,于是那大官就给了老爷一笔银子,让老爷回乡荣养。

临行前,那大官可怜老爷妻子新丧,你又还小,就把家里的一个丫鬟配给了老爷,做了填房。

说是回乡荣养,可是老爷自小就被拐卖,哪里还有家乡,就带着少爷和夫人来了榆平村。

来了村里以后,老爷担心你没了亲娘,没人疼,但是夫人却说,她会把你视如己出,以后不生自己的孩子,就对你一个好,对外也只说你是她亲生的。

老爷知道夫人的一片心意,就没有反对,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少爷你就是夫人生的,夫人也确实兑现了承诺,十多年没有生子,只把你当亲生的疼爱,就连你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还是后来有一回老爷喝醉了,迷糊中和你说‘你和你娘长的真像啊,她一定很想你。’

你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等老爷酒醒了,逼问老爷,才知道这件事儿的,后来你又告诉了我。”

呃,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

但是卫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个被藏在暗格里的簪子,并非韩老爷一个管家可以拥有的,那东西被珍而重之的保存着,若是他娘的遗物,那应该是经常被韩老爷拿出来睹物思人啊!

而不是藏的死死的,见不得光一般。

还有那句韩老爷的醉话,“你娘一定很想你。”

这话一听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娘还活着。

活人才会思念。

说不通,想不通。

他相信苏远成没有骗他,虽然他一直称呼自己为“少爷”,但他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很自然,是关系十分亲近的人才会有的那种态度,像是亲兄弟,彼此之间没有隔阂。

他也没有必要骗自己,那场大火里,死的还有他的爹娘兄弟,他心里的仇恨,不会比自己少。

毕竟对于如今的卫昭来说,那些人都是原主的亲人,并非他的,他虽义愤,但却没有切肤之痛。

他要查明真相,一部分是为了原主,用了人家的身体,总要为人家做点什么,而更多的是为了找出敌人,消除日后的隐患,这样他才能在这个时代,过的没有后顾之忧,自在洒脱。

但对苏远成来说,韩家那些人都是他的亲人,他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亲人惨死的痛苦,而他现在只有依靠自己,大家一起努力找出真凶,才能报仇,才能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现在,自己能相信的,也只有苏远成。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韩家的,又去做什么?”卫昭怀疑苏远成离开韩家,是韩老爷有意为之,但目的是什么,他有些猜不到。

苏远成道:“半年前老爷跟我说,我已经长大了,应该自己出去历练,这样以后才能帮助少爷守好韩家,他才能放心。

他安排我去镇上的百味楼做伙计。

老爷说,别看酒楼的伙计是最不入流的一种人,但却最是圆滑机灵,消息通达,他让我去那里学习怎么和人相处,怎么打听消息,遇到危险怎么靠三寸不烂之舌脱身之类的,他说这样以后若是少爷遇到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少爷一把,所以我就去了。”

“只是没想到,我那一去,竟然再也见不到老爷夫人还有爹娘兄弟了…”他说到这里,七尺的汉子,生生红了眼眶。

卫昭心里怪异之感更甚,他怎么觉得,韩老爷是在培养探子,就像他培养刘春生。

他的目的是让刘春生帮他打探消息,自己坐镇幕后,保自己安全。

那韩老爷培养探子干什么?

保平安?

保谁的平安?

一个普通的乡下小地主的儿子有能有什么危险,需要未雨绸缪的布置安排。

第三十七章 线索

卫昭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心底的猜测,他甚至已经不想查下去了,就当自己是卫昭,和韩慕柳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一个全新的人。

那个真相,似乎根本不应该掀开,他仿佛已经可以感受到真相的可怕。

韩老爷处心积虑的要保护的,根本是他的儿子,他告诉韩慕柳的故事,太过顺其自然,太过完美,简直没有一丝漏洞。

若是没有后来的事,若是没有卫昭,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想到,那个完美的故事,很可能是假的,只是被人精心杜撰的一个故事。

可是现在,他能收手吗?

不,苏远成不会允许他收手,暗处的敌人也不允许他收手!

韩慕柳的母亲,他的母亲,或许还活着。

这个猜测又让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孺慕之情。

或许是前世没有亲人的缘故,又或许是身体里,血脉里的本能,总之这一刻,他无比的渴望那个生了他这个身体的人,活着。

罢了,他叹了口气,人活一世,总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他不求荣华富贵,就求活个自在洒脱,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

有些事躲不过,那就积极主动的面对吧!

管他前面风急浪大,我仍要挂帆闯一闯!

“你说韩老爷…呃,我爹曾在京中大官府里当做管家,是哪个官?”卫昭问。

“不记得了,但就是一个很大的官。”

“那我爹可还说过关于我亲娘的其他事?”

“老爷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你娘的事,我都是听你跟我说过的。不过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次,说老爷说你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姑娘,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那你可曾听我说过,我爹有没有说过我娘的长相什么的?比如有什么特点?”卫昭觉得,或许容貌是一个突破口,毕竟前面说了韩慕柳像他娘,而韩老爷一直死死的捂着韩慕柳,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长相,或许就是担心他的长相,会给他带来危险。

“没有,就说你长得像你娘。”

“那我娘可留有什么遗物?”

苏远成低头沉思,半晌道:“有一个玉佩,你一直带在身上的,据说是你一出生,你娘亲手给你戴的,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一个什么簪子还是钗来着,你跟我说的时候,我着急出去玩儿,没注意。”

卫昭下意识的握住了挂在胸前的玉佩,原来这并不是他带来的,而是这时代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也许应该反过来说,是这块玉佩将他带来的。

“那我爹娘平常有什么习惯吗?就是比较奇怪的习惯。”

“有,老爷和夫人的卧房,除了你,从不让任何人进去,就连洒扫都是夫人亲自做的。有一次你带我偷溜进去玩儿,我还被老爷揍了一顿。”

卫昭一听这话,双手在石桌上虚虚的画了韩家的房屋分布图,然后指着他找到玉簪的那个房间的方向道:“他们的的卧房,是不是在这里?”

苏远成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里。”

对,这就对上了,难怪他可以找到那个玉簪,一定是韩老爷曾经告诉过韩慕柳,他娘的遗物被藏在了墙里的暗格里。

所以韩慕柳将此事深深的记在了心里,并且死了都没有放下,冥冥中指引他找了出来。

韩老爷夫妇即使将那根簪子藏在了暗格里,却还是不放心,害怕被人不小心发现了,所以从不让人进卧房,足可见那根簪子的重要。

看来那根簪子要么代表着一个人,要么代表着一种荣誉,而且是众所周知的荣誉,否则不必怕人看见。

到底簪子的主人是谁的呢?

如今线索又多了一条,或许韩家灭门之祸,与这根簪子也有关系。

卫昭揉揉额头,线索纷杂,但似乎都指向一个方向——京城。

可是他现在还没有做好进京的准备。

在没有找出仇人,没有自保之力之前,他不能去冒险,否则不光是自己有危险,甚至还可能危及那位或许还活着的“亲生母亲”。

两人在亭子里坐了许久,苏远成见卫昭一直皱眉思索,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的坐着,等待他的下一个问题。

………………………

房间里,李晚儿和洛岚依然还在研究着新的算术,就连药瓶里只剩一点药了都没有发现。

洛岚一开始让李晚儿给她讲讲新算法,只是因为无聊,不想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可是在李晚儿跟她说了新的数字写法,还有基本的加减乘除运算法则以后,她越来越能体会这种新算法的妙处。

李晚儿也觉得给她讲解的过程,自己加深了记忆,而且两个人一起研究,似乎更加有趣一点,所以她也和洛岚越来越熟,讲题的过程中甚至会讲一些俏皮话,逗得洛岚哈哈大笑。

卫昭原本以为,一个美艳山贼大小姐和一个自卑小村姑的相处一定是,一个傲娇高冷,一个沉默是金,没什么共同话题的。

然而当他进门时,看到的却是两个女人趴在一张床桌上,头对头的凑到一起说着话,小桌上还散落着一些纸,画面真是和谐到让他以为走错了片场。

呃…不对,是走错了房间。

他轻轻凑过去,看到她们两个人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李晚儿拿着一根铅笔,指着纸上的字道:“不对不对,你又忘了这里你和百位借了一,怎么又不还?”

“对呀,哎呀,我怎么又给忘了,等等啊,那这样?”洛岚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字,因为一只手不能动,所以李晚儿给她扶着纸,两人配合的默契无比。

卫昭一看,原来是在做数学题,不过却是他前些天教李晚儿的内容,大概就是小学三年级的难度。

想想洛岚是第一天接触这样的学科,能一下子学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洛岚这理解能力,要是放到现代,那肯定妥妥的学霸无疑了,包括李晚儿,她也是个记忆高手,这才跟他学了多久,都可以教别人。

看她们还认真的谈论着,卫昭也不打算打断,走回了桌边,看到李晚儿算完了的一页纸,检查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看到药瓶里已经没有药了,他这才准备了酒精棉,走到床边,拉起洛岚的手准备拔针。

这回李晚儿倒是察觉到了卫昭,忙站起身道:“表哥。”

卫昭对她笑笑道:“不错,作业我看了,都做对了,可以进行下个阶段的学习了。”

李晚儿拨了拨耳边的头发,抿着唇,笑得有些腼腆,不过眼中的欣喜表露无疑。

洛岚也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见卫昭准备拔针,眼睛也亮晶晶的,口中道:“卫昭,你太厉害了,你这个新算法,真的太有趣的了!”

她崇拜的眼神,让卫昭有些飘飘欲仙,十分的享受,以前许多病人夸奖他,也送过锦旗之类,但是不知为何,都没有此刻洛岚的这一句夸奖来得激动。

但他还是稳住心神,没有什么失态,淡淡道:“嗯,你现在学到的只是皮毛,是基础,掌握了基础,以后可以学到更有趣的。”

“那你能不能也教我,我也想学。”洛岚赶紧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现在还是要先好好养伤,不能太费神。”卫昭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固定针头的医用胶布撕开,把针拔了出来,在针眼上轻轻的按着。

等针眼处没有血流出来,卫昭放开洛岚,将东西都收起来,借着药箱的掩护,扔回了诊所的垃圾桶。

现在他觉得他对诊所的控制越来越熟练了,一开始还要握着玉佩,现在却是随时用意念控制。

第三十八章 好转

中午的时候,刘管家带人送来了饭菜,四人份,满满的摆了两大桌子。

卫昭和苏远成一桌,洛岚和李晚儿一桌。

卫昭不用说,现代的时候吃过更加丰盛的宴席,所以他除了有些感慨这些有钱人真会讲排场以外,没有什么不习惯。

洛岚一个山贼头子,也不缺好酒好菜,苏远成在韩家时,逢年过节,韩老爷也会摆一桌子,一家人不分主仆,一起过节。

四个人里其实只有李晚儿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她以前吃都吃不饱,现在跟着卫昭,不会饿肚子了,但也没有吃过这么奢侈的饭。

饭后,小公子醒了。

小公子叫梁纬之,一岁半,正是最爱闹腾的时候,听不懂大人的意思,又不会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哭,偶尔蹦出一个简单的词。

大概是伤口疼的厉害,即使卫昭给他用了止疼的药,他还是一直表现的躁动不安,卫昭和李晚儿轮番上阵,都没能把他搞定。

最后卫昭从诊所里拿出一个上了发条就会唱着歌旋转的彩色床头小挂件,这才哄住了他。

等梁纬之再次睡着以后,卫昭才松了一口气,和李晚儿出了房间去隔壁继续教学。

因为李晚儿聪明,领悟力强,记性好,所以卫昭给她安排的课程也十分紧凑,数学,语文,医学理论同时进行,每天分两个时辰学完。

他迫切的想要把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助手,这次梁纬之的病让他明白,他没有多少准备的时间,随时都有人可能需要用到手术,他能做的只能是用最快的速度让李晚儿成长起来。

洛岚已经完全沉浸在新学会的知识里,所以等卫昭给李晚儿上课时,她非要在一边旁听,就连苏远成也呆在一边不走,他也想学学他家少爷这个忽然就会了的算学。

晚上的时候,刘管家给苏远成还有洛岚各自安排了住处,但是他们二人却都表示不想去,洛岚想和李晚儿多学一点,苏远成想和卫昭多聊聊,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

晚上,李晚儿和洛岚睡在一个房间,为了照顾洛岚这个病号,李晚儿将床让给了她,自己在窗边的小榻上铺了被褥。

一开始两人一直在谈论着下午新学的方程,但不知什么时候,话题转到了卫昭身上。

“晚儿,你表哥真的把一个没气的人救活了?”洛岚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

“嗯。那个人后来得了痨病,也是他治好了。”李晚儿语气一如既往的淡。

“那他真厉害,我们寨子里有个秦大夫,以前我觉得他的医术很高明,他会接骨,还会治刀伤,有个兄弟被人砍伤了,我们都以为他活不了了,但是秦大夫却愣是把他救活了。不过现在我觉得,卫昭更厉害一点!他光会治刀伤,他还会打开人家的肚子治病,人还能不死,太厉害了!”

洛岚性格本就豪爽,一天的相处下来,她也了解了李晚儿的性格,知道她只是不爱说话,并不是针对她,所以她不在意李晚儿的冷淡。

“对,他是最厉害的大夫,我以后要和他学医术,给他做一辈子助手。”

黑暗里,洛岚忽然不说话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许久她忽然道:“你喜欢他是不是?”

“咳咳…”原本以为洛岚睡着了,所以也准备睡觉的李晚儿,被她这突然的话惊得一口口水呛到,咳了起来。

“唉,你喜欢他正常,他长得好看,又聪明,脾气也好,会医术,有本事,你要不喜欢他才奇怪。”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心里有点闷闷的。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郎情妾意,多么让人羡慕,她也想有这样的一个表哥。

李晚儿终于缓了过来,赶紧道:“才没有…”

可是她这话明显透露着心虚,洛岚怎么能听不出来,她有些羡慕的道:“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他那么好,你会心悦于他很正常嘛,我看他对你也很好,一直带着你,护着你,害得我也想有一个表哥了…”

可他,不是我的表哥。

李晚儿沉默了许久,才悠悠道:“我不奢望他能待我好,只要他让我一直跟在他身后就行。”

却是没有再否认她喜欢卫昭这件事儿。

洛岚不再说话了,黑暗里,她的手轻轻的抚上了肩头,她忽然有点不怕留疤了,甚至渴望留一条疤。

是想记住什么吗?

她也不知道。

隔壁的卫昭和苏远成,也胡乱的聊起来,因为要照顾梁纬之,怕他醒来乱动,挣裂了伤口,所以他和李晚儿还是轮流休息,前半夜由他守。

等过了今晚,梁纬之没有再出现不良的术后反应的话,明天他就可以不用再一个人留在“无菌病房”了,就让他回他熟悉的地方,由父母陪着了。

一开始,卫昭和苏远成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小时候的事儿,不过大多是苏远成说,卫昭听着,但是后来说着说着楼也歪了,变成了苏远成给卫昭将他在酒楼听来的趣事。

虽然少爷已经变得陌生的仿佛是另一个人,但他还是觉得他和少爷之间和小时候一样,可以彼此信任,无话不谈。

很快半夜就过去了,李晚儿来换卫昭,他们这才回了房间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卫昭拆开梁纬之伤口的纱布换药,伤口没有发炎红肿,愈合的迹象很明显,这让卫昭再一次感慨,这时代的人恐怖的愈合能力。

就连洛岚的伤口也已经结了痂,明显在好转。

梁纬之这次乖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听懂了卫昭的话,想要快点好起来去见家人,还是被卫昭给的新玩具拨浪鼓吸引了注意力,总之没有再闹腾。

伤口换了药,再到输液,他一直很乖,后来梁夫人被允许陪他了,他还开心的和梁夫人说“饿了”,让梁夫人激动的直抹泪,又一个劲儿的感谢卫昭。

………………………

从知府衙门出来已经两天了,董林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向,虽然梁知府没有追究过任何一个大夫的责任,但他就是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若能再给他两日,他定能找出病因,治愈小公子,而不是灰溜溜的回来,让左右邻居笑话。

他觉得以卫昭那个年纪,医术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再加上他说的那种开膛破肚的治疗办法,真是闻所未闻,简直荒谬。

且不说开膛破肚之后能不能治好病,光是那份疼,就不是人所能承受的。

还有那什么“麻醉剂”,他虽听过上古有神医制出了“麻弗散”,能使人失去痛觉,从而方便医者治病,但那却早已失传,甚至有可能只是传说。

传说嘛,自然不可尽信。

纵使传说是真的,他也不相信卫昭小小年纪就能学得那种“神医”之术。

梁知府也真是疯了,竟然能同意让卫昭给小公子做那个什么手术,自己好心劝解,还被训斥。

那他就等着,等着你们自己尝尝不听劝阻的苦果。

可是,已经两天了,知府衙门那里还没有传出任何的噩耗,卫昭也没有被赶出来,甚至府衙后门出入的丫鬟婆子脸上还带着轻快的笑意。

事情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难道,那个卫昭真的治好了小公子?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甚至有些荒谬之感。

第三十九章 王老大夫

梁纬之自从搬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卫昭和李晚儿就不再需要值夜了,只是让下人们陪着,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来叫他们。

为了防止他躺着不动发生肠粘连,白天的时候,卫昭就让梁夫人带他下床走走,哭闹的时候也不一味的制止,反而是任他哭一会儿,才会让人去哄他。

梁夫人一开始不明白他的用意,每次看着梁纬之走路,都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再把伤口崩裂,直到卫昭和她说了这样做的目的,她才松了口气,心里暗自责怪自己,竟然怀疑卫昭的用心。

卫昭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正忙着“炼药”。

他有诊所这个事情,除了李晚儿知道个大概,再没有人知道,卫昭也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对外他说他的药都是自己做的。

为了这个谎言不被戳破,他从梁纬之病情好转以后就和梁知府要了大量的药材,大锅,酒水,还有炼丹用的药炉等等,整日在自己暂住的小院子里,烟熏火燎的“制药”。

所谓制药,他自然是不会的,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梁知府如今已经十分的相信卫昭的医术,对他那些神奇的药自然也是十分看中,知道他要炼药,吩咐刘管家按他的要求采买最好的药材。

药材都是最好的,他舍不得浪费,就每样挑了一些,放到大锅里去煮,煮的整个院子都是一股药味,让人觉得他就是在炼药,然后剩下的都收在诊所里,或许以后还能用得着。

卫昭虽然学的是西医,但是他却一直觉得,中医才是真正的博大精深。

如果将人体比喻成一口大锅,而病比喻成锅下的火,那么西医就是泼一盆水,将火熄灭。这个办法,见效快,效率高,但是不一定真的扑灭了火,也许还有零星的火藏在木材底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燃起来。

而中医呢,则是将木材从锅底下一根根抽走,这个过程慢而稳,但是真正的可以灭了火。

在现代,中医越来越没落,因为它见效慢,疗程长,药也苦,很多药还都是人工种植的,药效大打折扣,所以很多人都选择见效快的西医。

中医渐渐成为了一些人调理身体,或者养生的第一选择。

过去卫昭一直忙学业,忙工作,后来又忙着筹备诊所,一直没有能接触到中医,如今穿越来了这里,他倒是十分想见识一下真正的中医。

如果有可能,他还想找一个中医师傅,系统的学习一下,或许他还可以真正的把中西医结合起来,更好的造福社会。

……………………

已经四日了,董林派去知府衙门附近打听消息的人,都没有带回什么噩耗,倒是带回一个好消息,知府公子已经醒了,据知府府里的丫鬟透露,他每天还会在屋子里走几圈,明显是在好转。

他简直不能相信这件事,难道那个年轻大夫真的用那匪夷所思的“手术”治好了小公子?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开膛破肚,人竟能不死?何况患者还是个小孩子,就是疼也该活活疼死了。

难道他真的制出了传说中失传已久的“麻弗散”?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外来了几个人,带头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由一个年轻人扶着,身后还跟着几个中年人。

“董大夫!”一进门,老头身后的几人就上前对董林拱手施礼。

董林这才从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看见来人,赶紧上前对着老头施礼道:“王老大夫!”

王老大夫抬手示意他起身,他身后的年轻人赶紧上前,在他胳膊上虚扶一把让他起身。

董林顺势直起身子,对来人道:“不知王老大夫和诸位今日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王老大夫名叫王子荣,他在整个锣巷府,可以算的上是最德高望重的大夫,他出生杏林世家,自幼学习医术,可谓是极具天赋,一手的好脉息,加上祖传的“银针九式”,让他年仅二十五岁就入宫做了太医,之后凭借着高超的医术,从一个普通的太医,一路坐到了正五品的太医院院使的位置。

后来因为皇位更迭,他失了新皇的信任,被人陷害,这才离开太医院,回了锣巷府祖籍。

如今他已经六十多岁,门下徒子徒孙遍布,整个锣巷府的医馆,一半以上是他的弟子所开,所以他在锣巷府有着绝对的地位。

一般王老大夫是绝对不会登哪家医馆的门,但是今日忽然来到这济世堂,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王老大夫一开口,董林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董大夫,听说你是最后一个从知府衙门出来的大夫,而且听说现在小公子是有一个还未及冠的大夫在诊治,不知事实是否如此?”

王子荣也不绕弯子,以他如今在锣巷府的地位,并不需要对哪个医者寒暄客套。

董林最害怕他们提起的就是这事儿,这件事儿让他耿耿于怀,特别的没面子。

但是王老大夫已经开口了,他自然也不能不答,毕竟事实如此,他说不说,人家都会知道,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他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两日前知府大人请了一个姓卫的大夫,为小公子诊治,他的治病之法我不能苟同,就告辞回来了。”

他自然是不会说自己没有诊出病因且一直质疑卫昭,引得知府动怒的事儿来。

王老大夫身后的一名瘦高男子赶紧道:“那那个卫大夫可找到了病因?”

董林道:“他说是因为小公子误食了异物,那东西卡在了肠道,造成了那个什么…‘梗阻’,对,肠梗阻,还说肚子里有积液。”

“果真?”瘦高男子一脸欣喜,其他几人也是脸带笑意的看着董林,等着他的肯定,就连王老大夫都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董林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你们这一个个的什么表情!

“对,他是这么说的。”即使再憋闷,他还是维持自己的风度,点头肯定道。

“果然如此,和师父猜测的一样!师父当时不就说,可能是有东西在肚子里堵着吗?”瘦高男子抚掌兴奋道。

“我就说肯定不是痈疽,但却想不到是这个原因。”另一个人声音里略有些遗憾道。

其余几人也纷纷开始说自己的诊断,都是一副懊恼的神情。

董林更加憋闷了,还没怎样呢,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肯定那卫大夫就是对的!

第四十章 记恨

“其实不怪你们想不到。”此时王老大夫开口道:“一般人误食了异物,到了胃里就会有痛感,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异物较小,经过一两日就泄出了体外,少有行至肠道卡住的。

再则,异物卡在肠道,定然对肠道有所损伤,所以你们从脉相上看,确实和痈疽脉相相似,按痈疽来治,也不算错。”

王老大夫的肯定,让他身后的几个弟子都点头附和,对对对,他们只是没有想到经过了胃的东西,竟然还会卡在肠道里而已。

“那卫大夫可有说,他怎么诊治这种…”王老大夫想了想病名:“肠梗阻,他怎么诊治的?”

董林袖底的手握了握,脸上露出些许不屑,摇头道:“他说的治病之法,简直匪夷所思,我实在不敢苟同。”

他的话倒是让王老大夫还有他的弟子们更加好奇了,忙追问道:“什么法子?”

“剖腹!”

“什么?剖腹?!”几位大夫都吃了一惊,互相看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连王老大夫脸上都露出了惊愕。

董林这下心里平衡点了,看吧,这法子确实荒谬,是个大夫就都觉得不可能。

“真是剖腹?把肚子割开?”

瘦高男子名叫何志奇,此刻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不过眼底却闪动着一丝莫名的激动。

“对,他管这叫‘手术’,就是用刀割开肚子,找到异物在哪里,然后再割开肠子,取出异物以后缝合…”董林说着还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想象里的画面血肉模糊,实在可怕。

“你是说,他就是用这手术给小公子治疗的?”王老大夫眼底也浮现一丝激动,若小公子真的是用这手术治好了病,那说明这手术真的可行,吞食了异物可以用手术,同样的道理妇人难产,一定也可以用手术!

董林见身边的几人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一个个变得激动起来,恨不得让他聊聊手术过程的样子,赶紧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他是说用手术治疗,但我不能认同这方法,就走了,所以,我并不知道他有没有用手术治疗。”

听他如此说,几人脸上都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何志奇更是连连摇头:“你怎么不留下看看,你说你!唉,这…这手术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

“听说知府公子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若卫大夫真是用了手术,那可真是神术,这才不过几日而已,竟能把我等都束手无策病症治好了,真可真是让人好奇!”

王老大夫低头沉吟一会儿道:“这卫大夫是上门自荐的?”

这明显是在问董林,他很想说:“我啥都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

但是想想王老大夫身后的众位弟子,他还真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否则他这济世堂想在锣巷府安稳,怕是不能了。

“听说是清水镇的一个大夫举荐的,说是治好了一例痨病,依我看,也不过是个惯会欺世盗名之徒。治愈了一例痨病就说会治痨病,岂不知痨病也分轻重,因人而异,说不得他就是运气好,那人本就不严重,再用些药就好转了。”董林不屑的说着,神情鄙夷。

王老大夫斜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就算痨病是他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但小公子的这个病,你可是亲自去诊了三天,一无所获,现在人家治好了,你怎么说?”

说完站起身,他想要确定的,已经都从董林口中知道了,他不想看到董林那酸溜溜的样子,不过临出门前,他停下脚步,并未回头道:“技不如人就该谦虚些,想想自己哪里不如人家,而不是说些酸话,惹人厌烦。”

说完就由徒弟扶着出去了,另外几个大夫跟他在身后,他们依然还在议论着“手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没怎么注意到师父训斥了董林什么。

董林僵在原地,脸色涨红,心里的不甘更是溢了出来。

卫神医?我呸!不过是运气好,治好一例两例的病症,我就不信,你还能次次这么好运!

原本和卫昭没有一分钱关系的董林,现在算是彻底的记恨上了卫昭,他觉得就是因为卫昭,才让他既在知府那里丢了面子,又被王老大夫训斥。

他在这里画着圈圈诅咒卫昭,出了济世堂的王老大夫却已经打发身边的一个弟子去清水镇打听,是哪位大夫举荐了卫大夫给知府大人的。

王老大夫做过太医院院使,他的眼界要比董林开阔的多,董林看到的是眼前他自己的得失,可王老大夫看到的却是整个杏林的一场冲击。

这“手术”听起来可怕,但是既然卫大夫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它的可行性,那就说明它或许是一种可以弥补目前医术上不足的新的治疗方式。

在不了解这种方式之前,他还不能就下定论说手术好或不好,他还是想再看看,多了解一下再说。

………………………

对于董林莫名其妙的记恨,还有王老大夫的探究,卫昭都一无所知,他在小院子里折腾了两天,把制药的噱头搞的十足,就连苏远成和洛岚都被他瞒过去了,以为他每天一个人关在房里是在制药。

但事实上,他这两天只要在房间里,不是从诊所里拿出来的一本医书看就是在睡觉,再不然就是思索韩家的案子,这个案子真凶一日找不到,他就骨鲠在喉,如履薄冰。

这样过了两天,他也有点无聊的呆不住了,正想着找点儿什么事儿做,就听道苏远成说,发现一个小丫鬟,在小院外鬼鬼祟祟的徘徊了两天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下午的时候卫昭悄悄出去溜达,刚好见到一个小丫鬟在院外往里张望,就绕到她身后,突然问道。

那小丫鬟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卫昭,更是连连退后两步,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卫昭左右看看,也没别人啊,她这是怕什么?

那小丫鬟摇摇头,又顿了顿点点头。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卫昭问道。

小丫鬟咬咬唇,忽然下定决心一般,从地上爬起来,改坐姿为跪,给卫昭磕了个头,然后口中道:“卫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娘!”

原来是求医?

卫昭上前两步,拉起小丫鬟道:“你娘怎么了?”

小丫鬟叫枣儿,她见卫昭神情温和,心中的害怕少了一些,赶紧道:“我娘摔倒了,腿疼,起不来了,求求神医救救她吧!”说着眼泪掉下来,样子十分无助。

卫昭点点头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去拿药箱。”

枣儿连连点头,一边胡乱的伸手摸着眼泪,一边往旁边挪去。

卫昭转身回了房间,拿了药箱,出来就跟着枣儿走了。

第四十一章 骨裂(为樱墨鹜万赏加更)

卫昭跟着枣儿,到了一个十分偏僻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两排房子,院中一口井,靠墙的地方都是一些竹竿,晾晒着衣服,看起来十分的杂乱。

枣儿揪着衣襟,十分的忐忑,她和她娘都是府里的三等下人,她在厨房里做些洗菜烧火的活计,她娘负责浆洗和浇花,都是比较脏累的活,住的地方也是府里最差的,她担心卫神医不愿意踏足这样的地方,从而不管她娘了。

卫昭却只是打量了一下环境,就收回目光,对枣儿道:“你娘住在哪里?”

枣儿赶紧道:“这边。”

说完抢先往前走,带着卫昭进了西侧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光线不太好,窗户很小,屋里显得有些潮湿,味道不太好。

屋里靠里面,有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妇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此刻看到来人了正挣扎着坐起来。

枣儿赶紧上前扶起她娘,让她坐起来,母女两人都看着卫昭。

枣儿娘面色不太好,卫昭猜测她的实际年纪应该不大,不过是生活困苦,才让她显得老了点吧。

她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没说,只转头朝枣儿道“不是说不让你去吗?刘管家已经准许娘休息几日,还说了会请大夫来看看的,你这孩子,你怎么能…”

神医也是她们这样的人能请的起的?

枣儿低着头,眼泪又滴下来,她抬手抹了一把,刘管家是答应让她娘休息了,可是她们这样的下人,只要不是要命的病,谁会给她们请大夫,已经三天了,不还是没一个大夫来看一眼吗?

每晚她娘都疼的睡不着,虽然她尽量不发出声音,但睡在她身边的自己又怎么能不知道她隐忍的疼。

她娘对别人来说就是个下人,谁都可以使唤,但对她来说,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想让她疼,也不想让她以后瘸了,所以,即使知道她没钱,甚至就连一句以后给卫神医当牛做马都没资格说,因为她已经是知府大人家的牛马了,但是她还是要去试试。

试一试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好在,她真的请来了卫神医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卫昭,见他神情自若,正把药箱放到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没有鄙夷也没有厌恶。

他真的和府里其他人说的一样,是一个好人,是个真正的医者。

她心里涌起一阵希望,她转身朝她娘道:“娘,卫神医已经来了,他是最好的大夫,他不会嫌弃我们没银钱的,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枣儿娘原本心里是有些怪枣儿的,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把神医请来了,她们既没有银钱,也没有什么本事报答人家,可是看到枣儿带着泪水的脸,还有眼里的那一丝渴求与希望,终于点点头。

卫昭已经准备好了,枣儿说过她娘是摔了一跤,然后就腿疼,动都不能动,他第一个猜测就是骨折。

所以他打算先看看腿骨的情况,如果排除了骨折再考虑其他的。

他转身朝床边走去,枣儿赶紧起身让开床边。

枣儿娘一脸歉疚的对着卫昭道:“卫神医,枣儿不懂事儿,真是麻烦你了,我们这样的下人,还劳您来看诊…”

卫昭摆摆手道:“我倒觉得枣儿懂事儿的很,大婶,您有这么个孝顺女儿,是您的福气。”

枣儿娘看看枣儿,伸手拉过她的手,握在手里,这才点点头道:“是我的福气,不过是我拖累了枣儿,让她跟着我卖身成了下人,过着这样的日子…”

卫昭摇摇头,他是真的觉得枣儿是个不错的孩子,懂事孝顺,还有勇气。

卖身成为下人,那是生活所迫,但是这也是她能活下去的一种途径,怨不得父母。

卫昭一边让枣儿帮忙掀开被子,将双腿露出来,一边问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摔的,当时是在什么地方,摔倒时是什么情形?”

如果在现代,骨折只要拍一个X光,基本就能看的一清二楚,是什么样的骨折也能有定论,但是现在,他只能依靠感觉还有当时摔的方式去判断是什么样的情况。

这些问题的答案有助于他去分析是骨裂,还是骨折?粉碎性骨折还是开放性骨折等等。

枣儿已经听卫昭的话,掀开了搭在她娘腿上的薄被,又将宽大的裤腿卷上去,露出了一双瘦的皮包骨头的腿,不过此刻,她的左腿小腿红肿十分严重,甚至可以说是紫黑的,有淤血。

枣儿娘双腿露在外面,十分的不自在,虽然她听说过卫神医诊病的法子和其他大夫不一样,但真的让自己在一个年轻男子面前露出这双毫无美感,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腿,还是让她十分的别扭。

她的腿略动了动,似乎是想藏起来,卫昭赶紧道:“婶子,我是医者,在我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也没有美丑,你不必觉得不自在,只管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枣儿娘这才不动了,双手紧紧抓着被子道:“是两日前的中午,我洗完衣服准备去晒,端着盆,没有看到地上有个石头,被绊了一下,刚好是在台阶边上,就摔在了台阶上。”

卫昭伸手轻轻按在枣儿娘的腿上,他刚一碰,枣儿娘就疼的一哆嗦。

“你忍一忍,我要摸一摸,看看骨头有没有断。”他将手又轻轻放在红肿的周围,对枣儿娘道。

枣儿伸手握住她娘的一只手,牙齿咬着嘴唇,看起来像是比她娘还要疼,眼睛里已经虚了一汪泪,随时都能溢出来。

枣儿娘一手抓着枣儿,一手攥着身下的被子,疼的直打颤。

卫昭在红肿处按一下,就是一个深坑,皮肤已经透明的感觉。

枣儿娘的腿因为本能时不时抽搐一下,口中一直倒吸凉气,不过没有叫出声,也没有乱动。

卫昭已经有些不忍心了,他可以想象有多疼,以前遇到这种病人,都是直接上机器检查,病人没有这么痛苦,可是现在,他只能凭着触觉,凭着感觉和经验去判断,这种情况还不能用止痛药,否则就会影响判断。

疼痛本身就是一种判断病症的方式。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又伸手过去摸了起来。

骨头感觉平滑,不像是断掉了,而且他摸到胫骨时,枣儿娘的吸气声明显强烈一些,再加上她现在虽然腿不能动,但是脚趾还可以控制移动,卫昭判断应该是胫骨骨裂。

他松了一口气,骨裂总好过骨折,如果骨折了,少不了要手术治疗,得打上钢板,还得二次手术取钢板,整个疗程漫长而且痛苦。

现在只是骨裂,上夹板固定,保守治疗也是可以的。

第四十二章 户籍

“情况比我想的好一点,应该是骨裂,骨头没有断。”卫昭接过枣儿递过来的帕子擦擦手,对枣儿娘道。

“骨裂?是骨头裂开了吗?”枣儿问。

“对,应该是这样,骨裂就是因为骨头受到撞击,出现了裂纹,就像瓷器,不小心磕到就会有裂缝。骨头也是这样,出现了裂纹,就会像现在这样,疼痛,肿胀。”卫昭解释道。

他这个瓷器的比喻很好理解,枣儿母女一下子就知道了骨裂的意思,枣儿娘赶紧道:“那这骨裂能治好吗?以后会不会瘸了,多久才能不疼了,能上工?”

她上工才能有月钱,虽然少,但是对她来说,工钱十分重要,以后等枣儿大一点,哪怕配府里的小厮,她这个做娘的,也要给孩子准备点嫁妆。

如果她瘸了,或者不能做工了,那就只能等着被赶出去了,到时候只怕她们母女要么分开,难再见面,要么一起被赶出去,流落街头。

府里虽然过的清苦,但至少有瓦避雨,有衣暖身,饭菜也能吃得饱,如果被赶出去,那她们就没有容身之地了,太可怕了。

卫昭道:“能好,只要你配合治疗,就不会瘸了,不过可能需要养最少一个月。”

“一个月?”枣儿娘有点失望,一个月不上工,府里的事情没人做,刘管家一定会安排别人做,这样她就没用了,府里也不养闲人,只能等着被赶出去了。

卫昭想想也明白了她的顾虑道:“你不要想那么多,只管好好养着,这腿要是不养好,以后更麻烦。至于上工,我跟刘管家说一声,他应该会卖我一个面子的。”

枣儿娘还是很忧愁,不过她再忧愁,这腿也得治。

骨裂,只要在腿上上个夹板,好好养上一个月,一般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是如果不好好养伤发生了二次骨伤,就更危险了。

卫昭打发枣儿去将刘管家找来,一呢,他要给枣儿娘做副夹板,木材之类的东西还得找他要,二呢顺便和他说说枣儿娘的情况。

人既然他已经接手了,他还是希望她能痊愈,不要有什么后遗症。

刘管家听说卫昭找他,放下手里的活计就匆匆来了,到了小院子才知道卫昭是来给他们家的下人治伤。

“哎呀,那日我说了去请大夫,结果碰巧府里出了点儿事,就把这事忘了,该死该死,还劳烦卫神医亲自过来给她看诊…”刘管家一见卫昭就赶紧解释,生怕卫昭觉得他们府里不在意下人的性命。

卫昭也知道这时候的下人就是主人家的牛马,没什么人权,所以他也不会去指责别人这么做对或不对,毕竟这是整个社会的现象,不是个例,他无力改变。

知道卫昭是要一些木板,棉花,棉布之类,刘管家松了一口气,老爷夫人都千叮万嘱要对卫神医恭敬有加,不可有半分失礼,所以他生怕卫昭生气了。

很快就有下人送来了木板棉花之类的东西,卫昭干脆就指使送东西的下人帮他削木板。

木板削成流线型,再裹上棉花,棉布,固定住小腿,就上好了夹板。

他留下了一些消炎止痛,还有活血化瘀的药,说了用法,又千万嘱咐了枣儿娘不要乱动,不要心急去上工,这才出了下人的院子。

等他走了,枣儿娘躺在床上,枣儿在一旁伺候她吃药,手里的小药片,让她觉得格外的踏实。

枣儿娘看看身边这两年越长越标致的女儿,叹息一声,抚了抚她的发。

卫昭给枣儿娘看诊的消息,很快就像风一样吹遍了整个府衙,一些原本有些小病痛,但却不敢找卫昭看得人纷纷找上门,想请卫昭看看。

刘管家见此,专门跑来跟卫昭道歉,表示是他没有约束好下人。

卫昭却表示无妨,梁纬之一日日好转了,他也没什么事儿做,无聊的很,能有人来找他看病,他倒是挺开心的。

而且,等梁纬之痊愈了,他回去的时候,这些下人的诊费,想必梁知府也不会少了他的。

既有事儿做,又有钱赚,他当然没意见了。

这些下人的毛病,大都是些陈年积累的病症,比如腿疼,腰疼,冬天的冻伤现在发痒,还有久咳之类的,卫昭给了他们膏药,药酒之类的对症药,顺便讲一些简单的养生之法,比如热水泡脚啊,合理的保暖啊之类的办法。

其实这种病症中医应该会更好一点,慢慢调理,一般都会比西药有效果。

只是这些下人既没钱请大夫,又没钱买药调理,卫昭目前只能这么办了。

转眼又是五日,卫昭待在府衙里没有出去过,所以他还不知道,外面关于他还有他那耸人听闻“开膛破肚”的手术,已经在整个医界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人的眼睛都盯着知府衙门,看到有人出来,就想办法打听消息。

不少人都等着卫昭出来,亲口听他说一说,关于小公子的病症他是怎么治疗的,府衙后门整日都有一些小学徒之类的人盯着,只等着卫昭出去。

府里的卫昭也没闲着,他已经利用这些日子,和天河随风几个衙役搞好了关系,已经互相称兄道弟了。

虽然想从梁知府那里打听韩家的事儿不太容易,但是天河和随风可以说是梁知府的心腹,一些事情他们也是参与了的,卫昭想试试能不能从他们这里找到突破口,打听一点蛛丝马迹。

“卫昭,你是哪里人?”天河最近和他混熟了,对卫昭的事十分的感兴趣。

他知道卫昭不是真正的安平村人,所以就想问一问。

说到哪里人,卫昭忽然想起来,真的韩慕柳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那他的户籍信息,自己是不能用了。

这时代的户籍管理并不是十分的严格,至少进出城不需要路引,但是如果买屋置地娶媳妇儿,还是需要有一个户籍的。

作为一个黑户,卫昭瞬间想到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把户籍重新落实一下,把卫昭和韩慕柳彻底的分离,成为一个新的人,这样以后即使有人因为相貌对他的身份有什么猜想,或许看到户籍信息,会以为只是“人有相似”,毕竟他和韩慕柳,除了相貌,再没有一处相同的了,很难让人联想到一处。

第四十三章 锅从天上来

“我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不过我猜测我应该是锣巷府的人。”卫昭想了想道。

天河一愣,猜测?

“自我记事儿起,我就跟着我师父,他是个道士,游历天下,居无定所,直到前两年他仙逝之前,才对我说,他是从榆平村遇到我的,当时我快要冻死了,他虽会医术,但身边没有带衣物,最后还是村里的一个姓韩的地主老爷,给了他一件棉衣,这才保住了我的性命。师父仙逝后,我就想回来找韩老爷报恩,谁知…”卫昭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颇有点报恩无门的遗憾。

“榆平村韩老爷?”天河听到这里一愣,这么巧?

卫昭身后的苏远成似乎明白了卫昭的用意,也靠近了些,看看天河能不能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然后透露点什么。

“对呀,如果当年没有他的一衣之恩,就没有今日的我,只可惜,我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唉,奈何我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亲自上落凤山替他报仇…”卫昭既然已经决定把话题引到韩家的案子上,自然也要搞清楚,落凤寨到底为什么背了黑锅。

天河怜悯的看了看卫昭,只觉得他这个神医也真是惨,自小无亲无故,有了师父,却又早早的走了,来报恩,恩人也死了,还真是……

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昭见天河只是怜悯的看着他,并不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干脆又一脸疑惑道:“我听说落凤寨的山贼向来劫富不劫贫,劫恶不劫善,怎么这次偏偏如此狠毒,韩老爷这样的善人,他们劫财也就罢了,还灭了满门,到底什么仇怨啊?”

“没有什么仇怨…”天河脱口而出,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赶紧住了口,改口道:“这就要问落凤寨了,只是那落凤寨地势险要,山路难寻,大人派了兵去剿匪,也未能找到寨子的位置。”

“那不知大人还会不会派兵,我想跟着去,若能找到寨子,我定是要亲自问问他们,劫财也就罢了,为何伤我恩人全家性命!”

天河虽然及时改了口,但卫昭和苏远成已经听清了他前面说的话,互相对视一眼,卫昭又试探道。

天河被问的一愣,他很清楚落凤寨和韩家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大人决定由落凤寨背了这个黑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落凤寨是离韩家最近的山匪,能做出灭门的事,若非江洋大盗就是山匪流寇,推到山贼身上,可信度高一点。

第二是落凤寨地势险要,山深林密,案子推到他们头上,官府只要派兵剿匪,在山外做做样子,并不真的去攻打,最后只说剿匪失败,这样对百姓有了交代,也不会过分得罪落凤寨,引起他们的反扑。

最后一个就是,官匪两立,这黑锅推到山贼头上,凉他们也不敢来喊冤,这样这案子就结了。

他也对上面的人有了交代。

他们是真没想到,这韩老爷还是卫神医的救命恩人。

若是卫神医插手了此事,非要找落凤寨报仇,天河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卫神医现在可是小公子的救命恩人,若是他以这个为条件,让老爷再次出兵剿匪,老爷怎么拒绝?

一旦再次剿匪,那群山匪怒了,拼死出来讨公道,只怕他们这边也讨不到什么好。

前几日夜里闯进府里的人,老爷就怀疑是落凤寨的人,那人功夫不错,身手敏捷,好在被值夜的随风及时发现了,打斗中刺伤了对方,被他逃了,否则不知会出什么事儿。

如果再次出兵剿匪,官匪之间一直维持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只怕就要打破了。

落凤寨立寨几十年,实力已经不可小觑,若他们真和官府斗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这些,他都不能和卫昭说,于是一时之间语塞了,只好把话题转开,接着问卫昭:“我听说你如今在安平村置地盖屋,是否已经落了户籍?”

他的避而不谈,让卫昭确定了一件事,官府所谓的剿匪,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所以,落凤寨之所以背锅,根本没有什么阴谋,只是单纯因为他们是山贼,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最适合背锅,于是他们悲剧了。

闭门家中坐,黑锅天上来。

苏远成也明白了这个事情,他看看卫昭,示意他接着套套话,看看能不能套出真凶的蛛丝马迹。

卫昭却摇摇头,这事儿不能太着急,否则就会显得很刻意,引人怀疑。

真凶的身份明显不一般,就连梁知府一个四品官,都要煞费苦心的替他遮掩,来头可见一斑。

苏远成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他也知道,卫昭比他要想的多,他既然说不能操之过急,自己也就耐着性子听他的就是了。

“我想落户到安平村,恩人已逝,连个后都没留下,我也无能为他报仇,不如就住的离榆平村近一点,逢年过节,去祭拜一番,聊表心意。”卫昭顺着天河的话说道。

天河点点头,这点儿小事儿,想必大人不会拒绝。

因为说起韩家的事儿,气氛有些沉闷,天已经被聊死了,所以天河很快就以有公务在身为由离开了。

天河一走,洛岚就从另一边的屋里出来,坐在天河做过的位置坐下,盯着卫昭看。

“你看我干什么?”被看的很不自在的卫昭开口道。

“我都听到了,原来韩老爷是你的恩人?”洛岚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再看他了。

卫昭伸手夺过她手里的茶杯:“你暂时不要喝茶了。”

洛岚任他拿走茶杯,不说话,只是又盯着他看。

“对,我回来本为报恩,但没想到他已经死了。”卫昭放下茶杯,抬头回视她。

“那你那天救我,是因为我说了我是落凤寨的人,所以你才救我的吗?”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卫昭的双眼,神情专注。

四目相对,卫昭不想撒谎,点点头道:“是。”

“那如果我不是落凤寨的人呢?”卫昭的回答让她的心一紧,紧接着又问。

卫昭想了想道:“可能会交给官府,也可能还是我会救你,毕竟你这么好看。”

他这话在这种严肃的谈判场合,说起来略显轻佻,但莫名的洛岚心里好受了一点儿。

“那你救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落凤寨究竟是不是你杀你恩人的人?”

卫昭摇摇头,“不是,我早就知道落凤寨不会是真正的凶手,我只是想从你这里知道,官府为什么要让落凤寨来背这个黑锅,是不是你们和真凶之间有什么关联?”

洛岚一愣,他早就知道了?

第四十四章 告辞

“那你知道原因了吗?”洛岚接着问。

“现在知道了,你不是也听到了?”卫昭点点头反问道。

他知道他和天河的对话,洛岚都听到了,他相信以她的聪慧,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他们背锅的原因。

洛岚点点头,嘴角轻笑:“真是没想到,原来官府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只是因为我们落凤寨寨深林密,方便他们做做样子。他们是笃定了我们不敢和他们对着干,不敢跳出来反驳。”

卫昭没说话,他垂下眼,盯着那只从洛岚手里夺下来的杯子。

半晌,洛岚忽然道:“卫昭。”

“啊?”

卫昭抬头,见她一双水滢滢的眼睛正定定的看着他,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没等他解读出她眼里的语言,就听她道:“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来这里想查的事儿也明白了,我明日就回去了。”

“你要走?”卫昭一怔,接着又道:“你这伤还没彻底好了,还是再养几天吧。”

洛岚见他的表情,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出来已经几日了,寨子里的人还等着我带消息回去。”

“哦。”卫昭有些失落,这几日相处,洛岚开朗大方,没有这时代女子的那种循规蹈矩,很对他的脾气,他们相处的还算愉快。

她要走了,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洛岚脸上的笑意更甚,心里也是甜甜的,她还以为,卫昭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病人呢,现在看来,她的离开让他有些不舍,那至少说明在他心里她不仅仅是个病人。

“我回寨子处理点事儿,等忙完了,你这边的事也该完了,我去安平村找你啊,我还要跟着你学算术呢!”她笑着道。

这话让原本有些失落的卫昭,心情又豁然开朗,郁闷一扫而空。

“对了,你在寨子里是管什么的?”卫昭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些日子相处,他感觉洛岚应该是在寨子里有一定的地位,不然出来打探消息这种事儿,不会是她来做的。

洛岚笑笑道:“我是大当家!”

什么?!卫昭和苏远成同时愣住。

眼前这个爱玩爱闹,年纪不超过十八的小丫头,居然就是落凤寨的大当家?

洛岚满意的看着他们惊讶的表情,哈哈一笑道:“落凤寨是我爹组建的,以前他才是大当家,但是年前他过世了,寨子里的兄弟给面子,就让我做了新的大当家。”

原来是这样啊,卫昭对落凤寨的历史有点感兴趣,以前看水浒传,梁山好汉劫富济贫什么的,让他对山贼这个职业充满了好奇。

大概是男人骨子里都有“武侠”的情结,提到山贼就会想到江湖,想到江湖就会想到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之类的词汇,让人热血沸腾。

落凤寨虽然是山贼窝,但是他们从不打家劫舍,在百姓里的声望居然还不赖,这就更让人感觉好奇了。

反正闲着也没事,洛岚干脆就和卫昭苏远成讲起了落凤寨的历史。

“落凤寨严格说起来也不是我爹建起来,落凤山原本就有那个山匪窝,不过当时就是一盘散沙,寨子里的人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在这锣巷府着实是一大祸害,但是落凤寨山高林密,易守难攻,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

我爹当年本是朝廷的一个武官,在兵部任职,负责和户部调接粮草之事,但是因为一次失误被革了官职,再不录用,我爹心灰意冷就来这锣巷府散心,刚好遇到当时的落凤寨下山打劫,我爹武艺高强,擒住了当时的大当家。

后来我爹跟着他们上山,见寨里老弱妇孺衣食无着,就留在了寨子里,做了新的大当家,还立下了‘劫富不劫贫,劫恶不劫善’的规矩。

后来我们的一直守着这个规矩,落凤寨才渐渐摆脱了恶名。”

卫昭和苏远成听得直点头,看来洛岚的爹也是个能人,收了落凤寨的山匪,还将一盘散沙的落凤寨变成了现在这个落凤寨。

不过落凤寨怎么说也是山贼老窝,现在洛岚成了大当家,她年纪小,还是个女孩子,寨子里的人不服她的肯定不少。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卫昭给洛岚准备了一些药让她带回去吃,这才各自回房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卫昭起床时,洛岚就已经走了,只是让李晚儿帮她跟卫昭说一声。

苏远成也跟她一起走了,毕竟他们是扮作兄妹来的。

这次洛岚回山寨,他打算去榆平村给家里人上坟,跟老爷说一声,少爷还活着,而且还学会了医术,如今少爷正在追查真凶,给他们报仇。

他们都走了,卫昭也没别的事儿,眼看梁纬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卫昭也打算回去,不过梁大人再三挽留,让他多等两天再走。

卫昭只得答应下来,又在知府衙门待了两天。

这天一早,卫昭又去看了梁纬之,确定他已经没事了,又提出告辞。

“卫神医,既然你并非安平村人,在那里也无亲无故,不如就留在府城,开间医馆,以你的医术,想必日进斗金也是不难的。”梁知府劝道。

卫昭摇摇头道:“我在安平村虽没有亲人,但是我初到那里时,受过村里人的恩惠,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答应村里的人会回去,自然应当信守承诺。”

梁知府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只好道:“卫神医知恩图报,君子之风,倒是我想岔了。”

接着他挥手朝刘管家道:“去把诊金拿来。”

刘管家应声退下,过了一会儿从外面进来,将一个盒子拿进来,递给梁知府。

梁知府接过,递给卫昭道:“我曾在寻医令上说过,只要谁能治好我儿的病,我愿付万两诊金,这里是一万两银票,还请神医收下。”

卫昭伸手接过来,并不打开看,直接递给李晚儿让她收起来,然后朝梁知府拱手道:“谢知府大人,那在下就告辞了。”

他并不客套,这是诊金,是他该拿的。

梁知府亲自送他出门,一再嘱咐卫昭,日后如果遇到难题,只要他梁浩邈可以解决,尽管开口。

卫昭点头答应下来,他一个大夫,在这个时代地位并不高,但是梁知府能如此待他,倒是让他挺感动的。

第四十五章 陈耀洲

知府门外等着的人,已经等了好几天了,人也越来越多,门口的凉茶摊子日日人满为患,不少人从早等到晚。

路过的人见此情况免不了要打听一下,他们是在做什么,于是,知府府里有一个会“开膛破肚”治病的大夫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成了锣巷府最大的新闻。

人们茶余饭后的对话由“吃了吗?吃了啥?”变成了“听说了吗,知府大人府里有个大夫,会打开人的肚子治病!”

于是,想见一见卫昭的人,从一开始的大夫们,增加了一队吃瓜群众。

知府后门一开,等待的众人看到出来一个年轻人,后面跟着一个抱着药箱的姑娘,和自家师父打听来的消息里说的卫神医格外的像,瞬间人群沸腾了。

一部分人飞快地跑了,回去报信,一部分人哄的挤过来,把卫昭和李晚儿围了起来。

卫昭和李晚儿还有代替知府大人送他们出来的天河随风还有刘管家都惊呆了,这…什么情况?

天河和随风本能的拔出了刀,护在了卫昭身前,就连李晚儿都抱紧了药箱,侧身站到了卫昭旁边。

“退后,你们什么人?做什么?”天河的刀挡在身前,朝着人群大声道。

刘管家已经回府里叫人了,这么多人,这是要造反,袭击衙门吗?

看到天河随风身上的衣服,还有他们手里的刀,哄闹的人群退后了一点,渐渐安静了下来。

“卫神医,我是百草堂的学徒,我是奉我师父的命令来请卫神医去我们百草堂一叙。”一个看起来十分的机灵的年轻人,乘机挤到人群前面说道,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帖子递过来。

众人看到这人带了请帖,纷纷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

听着众人懊恼的声音,百草堂的小学徒得意的一笑,手里的帖子举得更高了一些。

原来是冲卫昭的神医名头来的啊,天河和随风略略松了一口气,不过手中的刀还是挡着。

卫昭也松了口气,忽然哗啦啦冲过来这么一群人,这阵仗可比当日柱子娘抬着柱子来找茬时大多了,吓得他以为是遇到什么歹人了。

他伸手接过帖子,是一张普通的请帖,邀他前去百草堂探讨医术。

穿来至今,卫昭一直想结识这里的大夫,了解现在的医术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也想把他的西医的一些理论和他们交流,从大夫们入手,先让他们接受西医的治病的理论和方法,再慢慢去影响其他人。

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有人上门来请,他自然很高兴,正要开口应下,忽听人群外有人道:“百草堂请人竟然只是派一个小学徒,拿张帖子来的吗?这么没有诚意,我看神医是不会去的。”

围着的人听到声音散开一些,只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八字胡子。

人群中不少人认出了他,纷纷打招呼道:“这不是陈家医馆的陈大夫吗?”

“陈大夫来此莫非也是为了请卫神医?”

陈大夫一边朝众人拱拱手,一边道:“借过借过。”

他穿过人群走到前面,对卫昭拱拱手道:“见过卫神医,在下陈耀洲,是陈家医馆的大夫。”

卫昭拱手回礼:“神医不敢当,在下卫昭。”

陈耀州从善如流,不再叫卫神医,改口道:“卫大夫,这次知府小公子的病症,在下也曾去看过,奈何医术不精,未能找出病因,至今依然耿耿于怀。听说卫大夫已经医好了小公子,在下十分的想知道卫大夫是如何治疗的,不知卫大夫可否赐教。”

这时代的人,学会一样本事,那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一般都会死死的捂着,轻易不会教给别人。

所以陈耀洲这话在围观众人听来,那就是太过分了,堂而皇之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听别人的独门医术,不少人已经幸灾乐祸的等着卫昭拒绝他,然后好好看他的笑话。

尤其是百草堂的那个小学徒,原本卫神医都接了他的帖子了,眼看就要答应他们百草堂的邀请了,这陈耀洲突然冒出来,现在还和卫神医攀谈起来了。

不过想想人家陈家医馆就在附近,听到消息赶来的也快,还是当家大夫亲自前来的,确实显得比他们百草堂要有诚意的多。

卫昭却没有这时代的人“敝帚自珍”的思想,他挺愿意把医术和人交流,发扬光大的。

他点点头道:“赐教不敢当,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探讨一下治病的过程。”

他这话让陈耀洲脸上一喜,赶紧道:“我已在医馆备下酒菜,轿子就在外面,不如我们去医馆详谈?”

卫昭看看围着的众人,想想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点头同意了陈耀洲的邀请。

众人见卫昭答应了陈大夫,都露出失望之色,同时纷纷开口挽留卫昭,邀请卫昭去自家医馆,场面又变得乱糟糟的。

刘管家叫来的衙役已经出来一会儿,不过看到外面并不是乱民攻击衙门,就一直等在一旁,此刻见这情况,赶紧上来围在卫昭两侧,护送他出了人群,上了陈耀洲带来的轿子。

直到坐到轿子里,卫昭才笑出声来,刚才的情景真的好像二十一世纪,明星出门被粉丝围住,最后保镖开路护送着上车的场景。

没想到到了古代,他不光演技有所提升,还能客串一把“明星”。

卫昭走了,衙门口等了几日的人都哗啦啦的跟着往陈家医馆而去,他们还是不死心,准备等卫昭出了陈家医馆,他们一定要抢到第二个名额。

刘管家和衙役们都退回了衙门,梁知府听说了门口的事儿,只对刘管家道:“你且看着吧,卫神医今后的造化,大着呢,咱们锣巷府,困不住他。”

刘管家点点头,揉着自己的膝盖,那里正暖呼呼的,没有以往的刺痛。

因为离得近,轿子走了还没五分钟就停了下来。

轿夫压了下轿子,卫昭掀开帘子出去,就看到一个四间屋子的门脸,门扉洞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药柜。

门头上挂着一块黑底白字的匾,写着“陈家医馆”。

第四十六章 重伤

陈耀洲也下了轿子,几步走到卫昭身边道:“这就是我们陈家医馆,卫大夫里面请。”

两人相让着往门口的台阶上走,后面跟来的人都围在门口。

就在此时,人群后面出来一个老头,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正是王老大夫。

“陈大夫,卫大夫,请稍等。”王老大夫身后的王志奇见两人就要进去了,赶紧出声道。

陈耀洲一回头,见是王老大夫赶紧几步下了台阶,走了王老大夫跟前,拱手道:“王老大夫。”

王老大夫回礼道:“陈大夫。听说你把卫大夫请来了陈家医馆,我就不请自来,也想凑个热闹,与他探讨一下小公子的病情,不知陈大夫可否行个方便?”

陈耀洲自然认得王老大夫,对他也一直恭敬有加,如今他不过是这么一个要求,陈耀洲自然不会拒绝,当下拱手道:“能有王老大夫一起探讨,求之不得。”

“如此多谢了。”王老大夫和陈耀洲客气道,接着目光一转看到卫昭,又道:“这位就是卫神医吗?”

卫昭看陈耀洲的态度,就知道这老头定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人,赶紧拱手施礼道:“在下卫昭,见过王老大夫。”

王老大夫原本打听到卫昭还是个未及冠的年轻人,就担心他盛名之下,难副其实,更担心的是,他年纪轻轻,医术高明,难免会有些傲气,不够谦虚。

如今见他礼数周全,沉稳大气,对他的医术越发的期待起来。

看到三人带头往医馆里走,李晚儿何志奇等弟子跟在后面,让台阶下围着的众人颇为着急,但无奈他们都是一些学徒之类的,没什么资格跟着进去,自家医馆又离这里远,当家的大夫们都还没赶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都进了陈家医馆。

董林也派了人守在知府衙门口,所以卫昭一出来他就收到了消息。

他匆匆来到陈家医馆时,王老大夫正好赶来,想到那天王老大夫对他的训斥,他一时没有上前。

看着众人围着卫昭,众星捧月一般的将他迎进医馆,就连王老大夫都对他礼待有加,他就气的直咬牙。

等他们都进去了,围观的人都四散开来,找地方等着他们再出来时,董林才转身回了济世堂。

济世堂除了董林,还有三个坐诊大夫,他们也都听说过卫昭的医术,也很想见识一下,奈何他们东家也就是董林,不允许他们前去,让他们十分的郁闷,坐在医案后,无精打采。

董林回到医馆,见到医馆冷冷清清,大夫学徒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十分的生气,将每个人都大骂了一通。

他刚觉得心里堵着的气撒出来了,就听一个大夫小声嘀咕道:“自己医术不精,败给别人,冲我们发什么火?”

这话算是戳到了董林的肺管子了,王老大夫这样批评他,现在连个手底下的大夫也这么说他,他只觉得自己刚刚撒出去的气又十倍百倍的回来了,他指着那个大夫,朝着门一挥手道:“滚,不要再来了,我济世堂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佛!”

那大夫也有几分傲骨,这些天董林心情不好,动不动就冲他们撒火,他也是忍够了,当下就站起身:“有本事你去给卫大夫发火,冲我们撒火算什么本事!不用你赶我走,我还不想做了呢!”

说罢就拎着自己的药箱往门外走,临出门嘟囔了一句:“不知道现在去,还赶不赶得上听卫大夫说病例。”

这话他虽是自言自语,但是屋里的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另外两个大夫就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这神情被董林看到眼里,气的额头一跳,干脆道:“怎么?你们也想去?那就去吧!”

两个大夫一喜,还没等他们说什么,就听董林又道:“去了都不要回来了!”

两人脸上的喜色尽去,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就靠着他们做大夫挣钱养家,他们可不敢任性,丢了这份工作。

见两人收敛了脸上的喜色,董林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这才去了医馆后面的休息室休息。

可是他刚进去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像是来了病患。

他匆匆出来,就见医馆里来了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双手紧紧捂着肚子,正有气无力的呻吟。

医馆里的两个大夫已经都在看病人了,这人明显是外伤,肚子上一个窟窿,血不停的往外冒。

“大夫,快看看我大哥,他被野猪顶了。”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大汉,看到董林出来,忙拉住他。

医馆里的另外两个大夫看看伤者肚子上的大洞,都摇摇头,这么大的伤口,肠子都可以看见了,怕是没救了。

董林也过去看了眼,难为伤者还没有晕过去,就这伤,他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见三个大夫都摇头,几个大汉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夫,你们倒是赶紧救人啊,摇什么头?”

这几个人都是身材高大壮实的,这么一激动,声音洪亮,听起来有几分迫人,董林和另外两个大夫都是文弱之人,当即吓得一哆嗦。

“这么重的伤,血都止不住,只怕…”见另外两个大夫已经吓傻了,董林只好开口道。

“只怕什么?你们快点治啊!再磨磨唧唧,我大哥就疼死了!”其中一个大汉一听他这话,上前两步,揪住董林的衣领,冲他吼道。

“不是我们不治,是这伤我们实在没办法,你看这伤口太深了,内脏都看到了…”董林哆哆嗦嗦的说着,忽然灵光一闪。

看到内脏了,岂不是和开膛破肚无异了?那个卫昭不是会手术,可以“开膛破肚”治病吗?那这已经开了膛的,就交给他好了!

想到这里,他一喜,既然你要踩着我,那我就送你一份大礼,我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他赶紧道:“不是我们不治,而是我们医馆擅内科,儿科,对这种外伤,我们实在不擅长啊,不过,离这里不远有家陈家医馆,里面有个卫大夫,最擅长这种外伤,你们快去找他,或许你大哥还有救!”

“你说真的?”其中一个大汉逼近一步赶紧道。

其实他们知道他大哥这伤,怕是没救了,不过还是想来医馆碰碰运气。现在听说真有人能治这伤,立刻就欣喜不已。

“真的真的,不信你出去打听,卫大夫刚医好了知府家的小公子,在这锣巷府十分有名气。”董林赶紧道,完全不吝啬夸奖卫昭的话。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打听了陈家医馆的位置,抬着木板就冲了出去。

等他们一走,董林呼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里。

缓了缓,待呼吸平稳了些,他又起身朝外走去,他要去看看,这一次,卫昭还怎么破这局!

第四十七章 起死

陈家医馆里,卫昭和陈耀洲,王老大夫三人正热烈的谈论着。

关于梁纬之的病,陈耀洲亲自去看过的,当时情况还没有后来严重,病症不明显,孩子也不会说具体怎样的疼痛感。

“当时病人腹痛绵绵,时作时止,神疲乏力,舌质淡,苔薄白,脉沉细,我便以中虚脏寒来治,开了小建中汤,但是服用两剂后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开始疼痛加剧,当时就有另一位大夫提出可能是肠肚内痈,当以十宣散佐以追风通气散,相间服之。

一同诊治的另外几位大夫,皆同意他的观点,最后决定就以内痈来治,我便离开了府衙。”

王老大夫点点头,他的一个徒弟便是以内痈来治的一个,回来也和他讲过具体的脉相,当时他就感觉应该不是内痈,但是因为没有亲自去看过,所以并不能肯定。

后来听说患者已经出现了腹胀,呕吐,昏迷等症状,他猜测应该不是内痈,而是有异物堵塞肠道造成的肠痹。

没等他前去确诊,就听说有个卫大夫已经接诊了患者,并且梁知府已经决定由他诊治,打发了其他大夫,所以他就没再去,只是一直等着知府衙门里的消息。

卫昭对他们二位的这种探究精神十分的敬佩,也不会吝啬,于是他将他对梁纬之的诊断跟他们说说了一遍。

说完辩证,正要说具体的治疗方式,以及手术的理论知识,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惊呼。

陈家医馆的一个小学徒噔噔的跑进来,朝陈耀洲道:“师父,外面来了个病患,您快去看看吧?”

陈耀洲只当是普通病症,现在正听的兴起,哪里舍得就这么走了,对徒弟道:“让张大夫和钱大夫去看看啊,我这里有点事儿。”

“师父,张大夫和钱大夫看过了,他们没办法,才让我来叫师父你的。”小学徒焦急道,同时拿眼不停的看向卫昭。

“有什么话就说,病患什么情况?卫大夫是我请来的贵客,你看他做什么?”陈耀洲注意到他的眼神,训斥道。

“师父,患者肚子上开了个大口子,肠子都露出来了,家属说是来找卫大夫的…”

“什么?!”这话一出,卫昭几人皆是面色一变,对视一眼,都起身往外走。

这时代也有精通外科的大夫,但是他们比较擅长处理跌打损伤,或一般的外伤,这种大面积溃破,创伤,西医就有明显的优势。

外面闹哄哄的,原本等在陈家医馆门外的人又围了上来,对着病人议论纷纷。

“不可能救得过来,看那伤口,那么大,血都快流干了吧?”

“是啊,这要是个小伤口还好说,他这个止血药粉撒上去都没用啊,唉…”

“不一定不一定,卫大夫不是会那个什么手术嘛,他能给好人打开肚子治病,说不定也能把这种伤治好。”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于是众人的议论之声顿了顿,接着更加激烈起来。

看到卫昭出来,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都转身看着他,眼神热切无比。

“大夫大夫,哪位是卫大夫,快给我大哥看看。”汉子们看到卫昭几人出来,忙冲上来,在王老大夫和陈耀洲之间看了几眼,最后拉住陈耀洲就往病人身边扯去。

卫昭跟在后面,挤开人群,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木板上,面白如纸,唇色暗淡,已经看不出他是否还活着,心下一沉。

他又上前一点,翻开病人的眼皮看了一下,发现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对光还有反应,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转朝旁边的人问道:“怎么受的伤,受伤多久了?”

正拉着陈耀洲的汉子一愣,不过很快就回神道:“被野猪顶到了肚子,有小半个时辰了。”

快一个小时了?人已经昏迷了,看来情况十分危急了。

没时间多说,卫昭直接朝陈耀洲道:“要赶紧手术,不知陈大夫可否准备一间干净,光线好的屋子,另外需要一些干净的棉布,清水…”

一听手术,陈耀洲和一旁的王老大夫都激动了,双眼囧囧的看着卫昭,哪里会不同意,当下陈耀洲就吩咐一旁的一个年轻弟子道:“方檀,你快去按卫大夫的吩咐准备。”

那个叫方檀的弟子应声而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识神奇的手术,他脸上也是一脸兴奋。

李晚儿已经拿了药箱过来,卫昭看着围着的众人道:“都让开一些,病人需要空气!”

围观的人都等着见识“手术”,哪里会乖乖出去,无奈陈耀洲只好让药铺的大夫学徒一起,才把人都请出去。

李晚儿跟着卫昭虽然不久,但是也算经历了一次手术,现在看着木板上的病人,虽然还有些害怕,但却没有慌乱,上前撸起他的衣袖,检查血压心率。

一旁送病人来的家属已经懵了,这…到底哪个是卫大夫?

“哪位是患者的家属?”卫昭又看了看伤口,转头问道。

“我是我是!”年轻一点的汉子赶紧道。

“他是你什么人?”卫昭指指病人问道。

“是我大哥。”年轻人道。

“你大哥现在情况很不好,需要立刻手术,因为他伤口太大,一部分小肠暴露在空气中,发生了坏死,需要手术切除,伤口也需要缝合,另外他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一会儿我会给你验血,看看能不能给他用。”

话音刚落,围在门口的人就沸腾了起来。

“听到没有?要手术,还要割掉肠子。我的天哪,割掉肠子人还怎么活?”

“输血?输血是什么意思?”

“这是巫术吧,用人血治病,这叫借命!”

“……”

各种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让原本就没怎么听懂卫昭话里意思的年轻家属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连声道:“我们是来找卫神医的,有人说卫神医能治好我大哥,你们快让他出来救人啊!”

卫昭已经从药箱拿出验血的工具,给患者验了血型,是A型,陈耀洲和王老大夫跟在他身边,眼都不眨的看着他的动作,至于何志奇等徒弟,已经被王老大夫赶出去了。

听到他的话,卫昭回头道:“我就是卫大夫!”

什么?这个看起来最年轻,最好看的人,就是被成为神医的卫大夫?

送患者来的几个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能行吗?看着还是个孩子啊?

没等他们转过神,就听李晚儿一声惊呼:“血压下降,没心跳了!”

第四十八章 回生

卫昭扔掉手里的东西,一把撕开患者的衣服,附身将耳朵贴在他心脏上,同时扫了一眼血压计,血压下降,果然听不到心跳了。

他伸手将患者的头部仰起,开放了气道,然后双手叠交,开始使用心肺复苏。

按压,按压,吹气,按压…

卫昭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周围寂静一片,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甚至忘了讨论。

一下,两下,三下…

他心里默默的数着,同时不停的祈祷着:醒过来,醒过来,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来到了我面前,所以,不要放弃!

静,偌大的医馆,门里门外几十人,此刻却寂静无声,只有卫昭按压时,腰间玉佩碰到木板的声音。

许久,卫昭已经觉得胳膊手掌都开始发酸,终于听到李晚儿欣喜的声音:“血压上来了!”

他停下来,附耳在心脏上,果然,心跳恢复了,他“呼~”的喘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你没放弃,那我也不放弃。

原本寂静无声的人,看到这一幕,嘴巴张得更大了,这是…救活了?

没时间理会任何人的疑问,卫昭回身对家属道:“快点,他没时间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先验血!”

那个年轻人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就在刚才短短的一刻,他的大哥经历了从生到死又复生的过程。

这世上,竟真有这样起死回生的医术。

他再没有了怀疑,甚至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道:“要用我的血?用多少都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握着拳,就准备在手腕上割下去。

卫昭抬手阻止了他,心里有点无语,这里的人都喜欢拿刀子割自己玩儿?

“是要输血,但是并不是谁的血都可以,我先验一验,看看你的血能不能给他用再说。”

“行,神医你说怎么验!”年轻人点头,他身后的几人也附和道:“小勇的不行那就用我的!大勇他也是我兄弟!”

“对对对!”

卫昭点点头,需要输的血可能有点多,能多几个人提供血浆,自然更好。

原本他还担心这里的人害怕献血,需要解释一番,但没想到他们居然都不害怕。

卫昭很利索的给几人验了血,还不错,有三个人是A型血。

刚验好血,就听到方檀进来道:“卫神医,屋子东西都准备好了。”

“晚儿,准备手术工具,去做消毒,按我那天那样做。”

他在府衙里已经给李晚儿教了怎么做消毒,以及手术的其他准备工作,所以此刻李晚儿快速应声,由方檀带着去了准备好的屋子。

卫昭则是让陈耀洲将无关的人彻底请出去,然后拿出血袋,准备取血。

他先询问了几人的身体状况,得知都是身体健康,没有患过其他疾病的人,这才对他们进行了取血。

虽然小勇几人都表示不害怕,但是当针头扎进血管,温热的血液顺着透明的管子流出来时候,到底还是有些紧张,身体僵硬,小勇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不用害怕,并不会取很多的血,这不会伤害你们的身体,反而对你们的身体有好处。这些日子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几天也就补回来了!”卫昭看他实在紧张,开口劝慰道。

听说不会伤身体,小勇放松了些,很快一袋200cc的血浆就取了出来。

卫昭照样去了另外两人的血,他们年纪都比小勇大一点儿,见他被取了血什么事也没有,心里的紧张少了一点,取血的过程顺利了很多。

待取好血液,卫昭就准备去手术室了,陈耀洲和王老大夫紧紧跟着他。

“陈大夫,王老大夫,病人此刻情况危急,一刻也等不得,我必须马上对他进行手术。若二位对手术实在感兴趣,等手术结束,我再将慢慢告诉你们。”

卫昭话里拒绝他们跟进去的意思很明显,但是陈大夫和王老大夫好不容易可以观摩手术,哪里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卫大夫,我和王老大夫只跟着看,绝不打扰你手术。”陈耀洲急忙表态。

王老大夫也眼巴巴的看着,六十多岁的人了,眼底对新知识的渴望那么迫切,让卫昭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

反正该从诊所拿的东西,他已经偷偷拿出来,放到了药箱,让李晚儿带过去了,不怕被他们发现什么,只要他们不打扰他手术,让他们在一旁观摩也无妨。

卫昭点头答应他们,不过还是道:“你们实在要进去也可以,但要守我的规矩,进去前净手更衣,进去以后一切听我的。”

两人自然连连点头,深怕卫昭反悔似的。

方檀正在屋外等着,见卫昭三人过来,赶紧带他们去净手更衣,刚才李晚儿已经跟他说了让他准备了这些东西。

三人洗了手,用帕子包住头发,又换了新的外袍,这才进了“手术室”。

大勇已经被抬了过来,人是在屋外被李晚儿抱进来的,她力气大,搬个百十来斤重的人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手术用的东西,李晚儿已经准备好了,大勇的伤口也已经露了出来,消了毒。

卫昭从药箱拿出一个口罩戴好,又递给前来观摩的二人一人一个,看着他们戴好了,在离病床一米多的地方站好,这才带上手套,做了个深呼吸,站到了手术床前。

李晚儿已经给大勇输上了液,进行补液,卫昭将麻醉剂注射进输液管里,开始了手术。

李晚儿经过上次的手术以后,自己私下里找府衙的厨娘学了杀鸡,胆子大了不少,对血的接受程度也大大提高,已经不会看到血肉模糊的就条件反射的想吐了。

这一次,她似乎更加的镇定,也更加的从容,血压,心率她一直在监控,同时还给卫昭递东西,有时甚至不需要卫昭开口,她就已经把卫昭需要的东西递了过来。

这也是卫昭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明明她只是一个小村姑,但是跟着自己才不到一个月,却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学东西的速度简直恐怖。

两人配合的默契,坏死的一节小肠被切除了,伤口也重新缝合了。

一旁的陈大夫和王老大夫更是看的痴了,原来肠子割掉一节,人真的不会死。

原来真的有让人没有痛感的药。

原来手术是这样做的。

原来人真的可以借别人的血。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却又真实的发生着。

一台手术从中午时分一直做到了下午。

日光偏移,在光线变得更暗之前,卫昭终于剪断了缝合线,宣布了手术结束。

第四十九章 质疑

整个手术过程用了将近两个时辰,等手术结束,众人才发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卫昭只觉得双腿发软,胳膊也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靠在一旁的墙上休息。

李晚儿整理着工具,她倒是好一点,不过也只是比卫昭强一点,手没有那么酸而已。

王老大夫年纪大了,本身身体不太好了,手术的过程中因为兴奋倒没觉得累,可是手术一结束,整个人也觉得腿疼腰酸,险些站不住,幸好一旁的陈耀洲及时扶住了他。

“怎么样?这就算手术成功了?”陈耀洲把王老大夫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好,这才看着挂在患者头顶的那个血袋问道。

卫昭缓了缓,然后起身走过来,在另一个椅子上坐下来,这才道:“算是成功了,但他能不能活下来,还是要看后面的恢复。”

“那就是说现在病人还是很危险?”王老大夫道。

他如今还觉得好兴奋,他居然亲眼看到了卫昭做手术,这真的太神奇了,他有太多的问题想知道了。

“对,这是第一步,后面如果不发生术后感染,才算是手术成功了。”卫昭解释道。

陈大夫和王老大夫想知道的太多,但是这里不适合讨论,而且他们清楚,卫昭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虽然他们不会做手术,但能看得出这样一台手术,一个人做下来,有多么吃力。

于是两人就不再追问,只想等一会儿卫昭休息好了,再问。

几人都微微休息了一下,觉得好一点了,这才准备出去了。

门外等着的人,依然还等着,甚至越来越多了,后面来的人听着前面的人说什么“起死回生”,什么“抽血借命”,听的糊里糊涂,偏偏大家众说纷纭,说辞各不相同,让他们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

“不明觉厉”大概就是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的。

不过他们明白了一件事儿,就是卫神医正在里面做手术,想清楚到底那个“起死回生”是什么情况,等他出来就好了。

董林也在人群里,听着众人的议论,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什么“起死回生,抽血借命”,不过是卫昭耍的把戏,这些人不清楚情况就跟着瞎起哄,就那个患者,那么重的伤,他就不信他卫昭那么大能耐,真能救活。

捧吧,你们就捧他吧,捧得越高越好,这样等下他才能知道什么叫“爬的高,跌的重”。

“诸位也都是大夫,有谁听过这人死还能复生的,所谓的神医之术,恐怕只是个沽名钓誉的幌子,身为医者,要重事实,不要人云亦云。”董林端着王老大夫的派头,对着周围几个兴奋的大夫道。

这话一出,人群静了片刻,之后确实有几个人提出了质疑。

“你们不是说你们当时出来了吗?怎么就知道那人是没气了?”

“听他身边那个姑娘说的,说什么没心跳了,这不就是死了嘛。”

“那就是说,当时人是不是真的死了你们都没看到咯?”董林摇摇头,“一个女子,懂什么医术,她说没心跳,或许就是和那个卫大夫一唱一和,装神弄鬼的让人以为人死了,然后他再施展一番神术,‘起死回生’,以人命为儿戏,简直是我杏林大忌。”

“董大夫说的有理,大家确实没有确诊过人是生是死,还不是由他们说。”

附和董林的人有,反对他的自然也有:“可是当时陈大夫和王老大夫都在一旁,卫大夫医治的经过,他们也一直都在看着,没有提出质疑,岂不是说他们认同卫大夫的医术?”

“对呀,若是说卫大夫故弄玄虚,那岂不是说王老大夫也参与了?以王老大夫的医德又怎能容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提到王老大夫,这些人对他都十分敬重,自然不会怀疑他的人品,于是相争不下的两方,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董林见状也就不再言语了,不过还是默默的等着消息,他确定那个人活不了了,被野猪在肚子上顶了那么大一个洞,又耽误了小半个时辰,肠子暴露在外面了一截,血都把衣服浸湿了。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治得了。

若真有人能治疗这种伤,那倒是配得上一声“神医。”

不过显然在他心里,卫昭没有那个能耐。

小勇几人等在“手术室”门外,见门打开,忙迎了上来。

这次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卫昭。

他们已经和医馆里的大夫打听过了,这个看着年纪最小的大夫就是卫大夫,就是他治好了锣巷府众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知府公子,医术相当了得。

所以他们的希望也越发的大了起来,此刻见到卫昭出来,都激动了起来。

“卫大夫,怎么样,我大哥他…”小勇拉住卫昭问道。

他人高马大,身体壮实,卫昭与他相比就显得瘦弱了些,不过卫昭的气势并不弱,他淡淡道:“手术很成功,但是能不能彻底的康复,还要看这两天的恢复情况。”

小勇听说手术成功了就十分开心,身后的几个汉子也露出了笑容,连声的感谢卫昭。

卫昭现在只觉得又累又饿,想去休息,喝点水,所以摆摆手,和王老大夫陈大夫一起,去了旁边的一个屋子休息。

小勇几人想推门进去,李晚儿堵在门口道:“你们现在不能进去,病人需要休息,而且他现在刚刚结束手术,身体比较虚弱,你们身上带着细菌,会让他伤口感染。”

什么细菌,什么感染,小勇几人都听不懂,不过现在李晚儿这个面容清秀的姑娘,在他们眼里,那就是救死扶伤的神医,自然不敢和她顶撞。

“患者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需要在这里住几天,所以你们商量一下,留下一两个人,其他人回去吧。”李晚儿现在越来越有现代护士长的范儿,她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拿着一个装订好的本子,对小勇道。

小勇几人互相看看,其中一个看起来稳重一点的汉子道:“大夫,我们不吵,就在这儿等着,大勇万一还要用血,我们在这儿也方便。”

“不用了,这里是医馆,闲人太多会影响医馆的正常秩序,留下两个人照顾患者就行了,其他人回去吧,如果不放心,过几日可以轮流来看看。”说完她就朝着卫昭他们去的屋子去了。

她还有很多事,休息一下还得回去照顾患者,还要记录患者排气,体温之类的数据。

用卫昭的话说,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候,是她作为一个助手,最重要的工作。

第五十章 质问

小勇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由小勇和那个面相老实,名叫三虎的汉子留下,其他人回去。

小勇和三虎送其他几人出去,医馆的门一开,堵在外面的人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怎么样?人怎么样了?”

“那个抽血,怎么抽的,又是怎么给患者用的?”

“哎哎哎,先说说那个伤口怎么处理,听说卫大夫会缝合,怎么缝的?…”

“……”

众人七嘴八舌的提问着,小勇几人耳边都是嗡嗡的,不知道该回答谁的好。

“都静一静,一个一个说,这么多人说话,谁都问不出来!”人群里一个大夫赶紧道。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先说人怎么样了?”一个大夫问。

小勇点点头道:“卫大夫说手术成功了!”

成功了?那就是还活着?

董林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

“你亲眼见到了?”他问。

“没。没有,是卫大夫出来说的。”小勇赶紧道。

“你们没有看到他怎么医治的?”

“没有,卫大夫是在屋子里治疗的,只有他和那个女大夫,还有两个人进去了,我们都没进去。”三虎道。

“刚才不是说手术成功了?你们怎么不进去看着患者,这是要去哪里?”一个大夫突然问。

“噢,卫大夫说我哥刚做了手术,不让我们进去看人,让我们留下两个人就行,其他人都回去。”小勇赶紧道。

他这话一出,人群静了一瞬,接着各种质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什么?不让你们见人?这是什么道理?”

“手术不让你们看,现在又不让你们见人,着急打发你们回去,不会是…”他没有说完,不过脸上的遗憾和同情,已经说明了他的猜测。

他这话,小勇几人忽然有点慌了,对呀,他大哥从送来到现在,他们就没再见过。

治病时说不让他们看,那就不看吧,反正看了他们也不懂,可是现在为什么还不让他们见,从来没听过,病人治完病还不让家属见的,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慌归慌,他们倒没有做什么,而是在心里说服自己,那个卫神医治病的法子和别的大夫不同,规矩不一样也能理解。

但是没等他们说服自己,就又听一个人道:“你们这些家属,心可真大,人家说病人死了,又被他救活了,你们就信,人家说手术成功了,你们也信,现在人家不让你们见人,打发你们回去,削弱你们的力量,你们也信,你们就不怕等你们走了,留下的这两个和病人一起出什么事儿?

那卫大夫的医术,怎么出名的,那是凭着他割开了知府公子的肚子,治好了病才出名的,这样的医术,若说不是在人身上练出来的,那才奇怪!”

说话的正是董林,小勇他们说的情况,已经让他确定,人一定是已经死了,卫昭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王老大夫和陈大夫没有戳穿他,然后他把家属打发回去,只留下一个最小的和一个看起来最老实的。

等人都走了,剩下这两个就好对付多了。

他是不会让卫昭得逞的,这一次,他一定要把卫昭从神坛上拉下来,踩到泥里去。

小勇认出了董林,皱着眉道:“你不是济世堂的大夫吗?还是你推荐我们来找卫大夫的,如今你怎么又如此说他?”

董林被问的一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我又没有骗你,你哥这种病,我们济世堂确实不擅长,我是听说卫大夫会手术,这才跟你推荐他的。不信你问问这周围的大夫,哪个敢说他能有办法。”

他摇摇头,叹息一声接着道:“哎,只是没想到,这卫大夫医德如此不堪,人若是救不了就说救不了,反正患者那样的情况,十有八九救不了,可他也不能如此哄骗你们,如今还想瞒天过海,真是欺人太甚!”

小勇几人原本就有些慌了的心这下彻底动摇了,难道,他哥真的已经死了?

看他们面色有些动摇,董林加了一把火道:“你们还是快去看看吧,再晚就…唉,可怜!”

这下,一个叫林子的忍不住了,他对小勇道:“小勇,我觉得这位大夫说的也有理,咱们就进去看一眼,要是真的……咱们也好另作打算。”

他意思很明显,就是人要是真死了,他们人多,也好讨个说法,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都回去了。

小勇到底年轻,没什么主意,见大家都这么说,也就点头道:“行,咱们去找卫大夫,就说进去看看我哥。”

“好好好,走!”他们几人当先转身又回了医馆,众人都跟了进去。

卫昭和王老大夫正喝着茶,开始回答王陈两位大夫的各种疑问。就听外面一阵嘈杂,接着就是李晚儿的声音:“你们干什么?!”

他赶紧起身开门出去,就见门口围了一堆人,小勇几人带头,身后跟着一群人,一个个气势汹汹,他眉头一皱,一个词浮上心头。

医闹!

但是,病人才刚做了手术既没有出现并发症,他也没收巨额的医药费,他们有什么好闹的?

“卫大夫,我想进去看看我哥。”小勇见卫昭出来,赶紧道。

“不行,你看看你身上,又是土又是血,他刚做完手术,需要一个干净无菌的环境。”卫昭想也不想就拒绝道。

“恐怕,不是病人需要干净的环境,而是你不敢让人见他吧?!”董林道。

卫昭皱眉看去,就见一个十分眼熟的人站在人群中间,脸上浮现着一抹嘲讽。

这人谁啊?这话什么意思?

他穿越以来,见过的不算多,所以他回忆了一下就想起来,这就是当日知府衙门一直阻挠他的那个大夫啊!

他后来听天河说过,好像是个姓董的大夫,在锣巷府还算有些名气。

“董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回问道。

“我什么意思卫大夫难道不清楚吗?那个病人此刻是生是死,卫大夫还是老实说的好,患者本身就已经无药可救,你便是没有救活他,也没人怪你,但你若是妄图隐瞒此事,便是家属能答应你,我等杏林中人,也不许你坏我医家名声!”

他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人群里很多人都点头附和,是啊,患者伤重不治,这种事儿怪不得大夫,但是大夫若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私欲等刻意隐瞒患者的死讯,这确实是不能容忍。

嘀嘀咕咕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第五十一章 对峙

卫昭这下明白了,原来这是来讨伐他来了。

“那董大夫又是从何得知,患者已经死了呢?”他似笑非笑,看着董林,心里对这个人,厌恶到了极点。

“你神神秘秘的治疗也就罢了,我等只当你是不愿秘技外传,但是既然你那手术已经成功了,又为何鬼鬼祟祟不让家属见人,还意图将人都打发走,难道,卫大夫此举,不是为了掩人耳目,然后悄悄处理此事吗?”

“董大夫说笑了,我做手术时,陈大夫和王大夫都在一旁,所谓神神秘秘,不过是为了病人着想,怕他们身上的细菌,使病人发生术后感染,不让他们见病人,也是为了病人着想。

病人此刻是生是死,董大夫大可以问一问王老大夫和陈大夫。”

卫昭似笑非笑的看着董林,莫名的让董林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虽不敢怀疑王老大夫,但却更相信自己的医术,那个病患,怎么可能医的好。

“那你为何要将人都打发走?”董林还是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卫昭瞥了他一眼,鼻间发出一声轻笑:“这里是医馆,患者刚刚做了手术,不宜移动,所以他需要暂时住在这里静养,一大堆家属在这里,既妨碍了医馆正常的秩序,又影响病人静养,我才让他们回去,怎么,这就是董大夫怀疑我医死了人的原因?”

董林被问的一噎,张了张口,没有说出什么。

人群里有人道:“所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相信患者肯定活着,否则今日咱们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患者进了医馆,卫大夫接诊了,他就是打发了家属回去,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所以他根本没必要撒谎骗人。

再者,王老大夫的人品医德,那在锣巷府是有目共睹的,他既然在场,那患者生死他自然清楚,我也相信他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和卫大夫一起隐瞒患者的死讯。”

“对对对,这说不通啊!”人群里不停有人附和着,大多数人其实还是倾向于相信卫昭。

董林斜睨了那人一眼,你个马后炮,现在说这有什么用!

他已经被自己赶上了架,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既然和卫昭撕破了脸,他也就不再客套来客套去,直接道:“既然卫大夫口口声声说患者手术成功,还活着,那还是让人进去看看吧!”

“可我刚才说了,患者刚做了手术,为了避免术后感染的发生,必须隔离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所以任何人都不得进去。”卫昭不气不恼的大道,和董林此刻的气急败坏一比,高低立现。

这时李晚儿估计患者该换药了,顾不得看他们争吵,就又推门进了房间。

“那她怎么进去了?”董林见了,一指李晚儿道。

“她是我的助手,需要进去照顾患者,而且她已经进行了消毒,自然可以进去。”卫昭依旧不温不火。

他越是不温不火,董林越是觉得生气,凭什么他这么淡定,此刻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他给一个说法,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却这么冷静,他哪来的胆气?!

“那就让人也那个什么…消毒!反正今天我们必须看到患者,确定他还活着!”

卫昭看向小勇和三虎,征询他们的意见。

小勇有些犹豫了,他觉得方才那人说的也有道理,他哥的情况,外面那么多大夫都说没办法了,卫大夫如果没能救活他,他们也怪不着人家。

所以,他没必要隐瞒,如果现在他坚持要去看,那就是在怀疑卫大夫的人品。

这样的话,即使他哥还活着,卫昭只怕也不会再给他们医治了。

他是这么想的,但是林子却已经开口道:“那就麻烦卫大夫告诉我们怎么消毒。”

卫昭点点头,朝一旁的方檀道:“晚儿有没有告诉你,怎么消毒?”

方檀兴奋的点点头,他带李晚儿去准备“手术室”时,李晚儿就一边消毒,一边给他说了怎么做,所以他知道。

听他说知道怎么消毒,在场的其他陈家医馆的学徒们都露出羡慕的神情,这才多久,大师兄竟然已经学到了卫神医的一样本事,唉,都怪他们不够机灵。

方檀带着小勇和林子,准备去消毒,董林也要去,卫昭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不一会儿,他们三人就已经换好了衣服,洗手净面的出来了。

王老大夫这时也由何志奇扶着出来,他看着董林道:“董大夫,病人确实还活着,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若能回头,还不晚,但如果你执意要进去,只怕以后杏林里,不好立足了。”

王老大夫虽然那日训斥了董林,但他的本意还是希望董林能心胸宽广一些,不要计较个人的得失,心态放平,谦虚好问,医术才能有所精进。

此刻他开口劝慰董林,也是为了他日后能在杏林立足,卫昭现在接连在锣巷府接诊了两例疑难杂症,而且据他打听来的消息,他还会治肺痨,这样的人,以后的造化定然不小,董林得罪了他,以后必然会难以精进。

董林却完全没有接收到王老大夫的一片心意,他只觉得王老大夫是在隐晦的威胁他,不让他进去,这越发让他肯定,屋子里面有猫腻。

而且他怀疑,那个女的进去,就是为了掩盖某些痕迹,做什么手脚。

他朝王老大夫拱拱手道:“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今日必须要亲自去看看,人是我推荐来的,我虽没有办法救活他,但也不希望他因为某些人的私心,而死的不明不白。”

王老大夫听他这话,知道他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摇摇头,示意何志奇扶他进去,刚才卫昭说的,他还没有搞明白,能出来劝一句,已经尽了自己的心意。

卫昭也摇摇头,这个董林,如此愚蠢,在场这么多大夫,听了王老大夫的话,明显都已经转了风向,站到了他这边,他们也听出了王老大夫的话外音,偏偏就他听不懂。

这样的人,上赶着要去自己打脸,他又怎么忍心拦着他。

对于小勇和林子,他倒没什么感觉,毕竟那是他们的亲人,被人煽动,怀疑自己太正常了。

毕竟他们从来也没有听过手术,更不懂什么致病菌。

他们能那么痛快的答应让他抽血,让他做手术,这已经让他很意外,也省了很多力气了。

第五十二章 验明

李晚儿在屋子里给大勇换了药,就坐在一边观察他的情况,不过外面的声音她都听到了。

她和卫昭相反,她对董林没有什么不满,因为在她看来,董林这只是对卫昭不满,同为医者,卫昭的优秀让他觉得有压力,所以他想要让卫昭出丑,以此挽回面子,无可厚非。

而且他摆明是在自己找没脸,她自然无所谓。

但是对小勇二人,她却是十分的不满,就大勇这个病,哪个大夫能治,又有哪个大夫敢接诊,摆明了没有活路了。

但卫昭接诊了,并且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自己累的腿都开始发抖,却没有抱怨一句,只为了大勇还能活着而开心。

他这样为患者着想,可是小勇作为家属,居然怀疑他,因为别人的挑拨就来质疑他。

这在她看来,是最狼心狗肺的行为了。

所以,当门推开,董林三人进来的时候,她起身,站到了大勇的身边,让开了床边,既让他们能看到大勇的情况,又要防着董林做什么小动作。

小勇心里是相信卫昭的,虽然他也不知道原因,但是他确实对卫昭的医术有信心。

在看到李晚儿眼神中的漠然的时候,他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只能硬着头皮,跟在董林身后,上前确定大勇的情况。

至少我亲自看了,可以出去亲口为卫大夫作证。他心里这样想着。

床上的人安静的躺着,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胳膊露出来,一条透明的管子连着头顶的一个同样透明的瓶子,里面清澈的液体,滴滴答答的流进他的身体。

他脸上神情平静,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是却不是刚来时的死气盈盈的白,胸口隐约可以看到起伏。

董林已经抓起了大勇的手,诊起脉来。

但是当他摸到大勇的脉搏,整个人就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脉相虽然虚弱,但却依然跳动着,“砰、砰、砰”,每一下都仿佛一个鼓点敲在他心上。

不,不可能,那样的必死之伤,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一把掀开盖在大勇身上的被子,就见他的腹部裹着白色的纱布,看不到伤口,但是腹部随着呼吸的起伏却更加清楚。

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董林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不可能,不可能!人一定是死了,有问题,这里面有问题!

他突然双手伸向大勇腹部的纱布,意图扯下来,仔细的看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大勇,肚子上到底有没有伤?

就在他的手触到纱布的一瞬间,李晚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住,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一旁的小勇一下子明白了他的企图,上前拉开他道:“董大夫,你这是要做什么?”

董林状似癫狂,不停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不是那个患者,那人病的那么重,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不可能,我不信!…”

小勇和林子一人抓着他一条胳膊,将他控制住,拉开床边。

他们两人力气大,董林根本没办法反抗,不甘心的被拉开,但他还是不能相信,双眼紧紧的盯着床上的人。

“你们看过了就出去吧,如果不信任我们,等今天的药用完了,你们就带他回去吧!”李晚儿一边给大勇把被子盖好,一边淡淡道。

虽然卫昭和她说过,身为医者,一切要以患者的安危为重,不能赌气任性,但是她现在就是觉得委屈,替卫昭委屈。

他那么辛苦,那么努力的救人,到头来这些人还要质疑他,诋毁他。

凭什么他的付出得不到回报还要承受这些!

李晚儿清冷的语气,让林子和小勇都是一愣,再想想自己此刻的行为,两人都不知该怎么办?

不过他们很清楚,大勇现在能活着,都是因为卫大夫,如果他们把人带回去了,只怕大勇也活不下去了。

小勇赶紧道:“我们不是不信任你们,我们只是…只是…”

他想解释清楚,但却不知该怎么说,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晚儿摇摇头,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林子知道,都是自己非要来,小勇才会来,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大勇被牵连,他赶紧道:“大夫,都是我要来的,跟小勇大勇都没关系,我会亲自去向卫大夫赔罪,请他原谅我。大勇他什么也不知道,请你们不要因为我的错,而不管他。”

说完他扯着董林就出去了。

小勇站在那里,张了张口,还想解释些什么,最终都没有说什么,深深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大勇,转身出去了。

李晚儿等他们出去,又拿出体温计,给大勇量体温,她虽然嘴上说着生气的话,但心里知道,在大勇没有离开医馆前,她还是要好好照顾他。

门外围着的人还在等着董林他们出来,他们对手术的结果,也十分的期待。

门终于开了,里面的人出来了,就见林子拽着董林出来了,身后跟着一脸歉疚的小勇。

董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口中一直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董大夫,怎么样,患者如今什么情况?”一个有些年纪的大夫问道。

其余人也停止了私语,都看着董林,虽然他们都从董林的表情里猜出了些,但还是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能确定。

卫昭依然站在门口,此刻也似笑非笑的看着董林。

董林没有回答,不过他身边的林子道:“大勇现在挺好的,还活着,卫大夫医术高明,是我小人之心,受人挑唆,怀疑他,我现在当着大伙儿的面,给卫大夫陪个不是。”

说罢,他转身面向卫昭,双腿一弯就要下跪。

卫昭伸手拦住了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本就不怪小勇几个,自然不受他这一跪。

小勇上前几步,也想解释几句,卫昭制止了他:“不必多说,我明白你们的想法,若是我的亲人躺在里面,我会比你们更加着急看他,确定他的情况。

我诊病的方法与其他大夫的不同,规矩也不一样,你们不能明白我这么做的原因,所以才会有这种顾虑。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患者着想,这其中的道理,你们若真想知道,以后我慢慢告诉你们。

现在如果没事你们就留下两个人,其他人回去吧!”

听卫昭这么说,林子几人连连点头,生怕卫昭生气,不给大勇治病了。

等他们都走了,卫昭这才回头,收起了脸上似有似无的消息,沉着脸对董林道:“董大夫,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第五十三章 正身

董林有些失魂落魄,他想不通,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卫昭也好,王老大夫也罢,他们都遮遮掩掩的,摆明了这事情有鬼,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人怎么还活着?

“董大夫,这世上的医术,是在一直进步的,或许昨天还不能治愈的疾病,明天就有人找到了对症之药。

所谓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有颗虚心方能上进。

你身为医者,自诩医术高超,在府衙时就对我的治病之法百般怀疑。

那时,你不了解这种方法,我不怪你。

但是如今,我已经治好了知府小公子,其他大夫想到的都是来确定此事的真伪,然后虚心讨教,而你想的却是怎么打压我,否定我。

如此心术,枉为医者。

你回去吧,我不会为难你,待你什么时候明白了何为‘大医’,再来问我,为什么患者还活着!”

说完,他不再看董林,转身推门进去了。

在场的人,都被他一席话说的怔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何为大医?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行迹之心,如此可做苍生大医,反之则是含灵钜贼①。

这段话,他们学医之初,师父也曾一字一句教授他们,并且身体力行的践行着,这是他们身为医者的精神。

原本就抱着虚心求教的人,此刻满心激荡,是的,他们医术不精,但他们渴望学习,这不可耻,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们承认他们对卫昭所使用的治疗方法,一无所知,他们也曾怀疑这方法的可行性,但是他们没有轻易去否定,而是抱着严谨的态度来请教。

此刻,他们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医者,是为了天下苍生的万般病症来求学。

而那些质疑的人,此刻也开始反思,为什么明明是对卫大夫的医术感兴趣才来的,如今却没有任何的查证,就人云亦云。

大医,他们似乎愧对这两个字。

许久,院子里都落针可闻,明明几十人在场,却诡异的安静着。

屋子里,卫昭和王老大夫,陈大夫相对而坐。

“卫大夫,董林医术不错,在锣巷府有些名气,所以难免傲气,如今他没治好的病症,被你治好了,他不服气,才会有这样的举动,你不要和他计较。”王老大夫虽然对董林很失望,但还是开口替他说了句话。

卫昭摇摇头道:“我并没有与他生气,王大夫,我这医术,乃是跟随我师傅游历江湖时所学,与一般大夫所学皆不相同,不懂的人太多,我想等以后,找个时间,召集一些感兴趣的人,一起探讨交流,把这门医术传下去。”

听他说这话,不光王老大夫,就连一旁的陈耀洲和方檀等,都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他,眼里既有惊喜,又有些不可置信。

他是说,要把这种医术传授出去?

没有听错吧?就凭着手术这一门手艺,就可保卫昭一世荣华富贵,他却要把这医术传扬开来?

“你没有说笑?”王老大夫激动的站起来,手都有些颤抖。

“没有,医术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我师父将这医术传给我,并不是为了让我用它谋求福祉,更多的是希望我们用它救人。

可我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若能把它传扬开来,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我想我师父在天之灵,定也是希望我这么做。”

这件事儿,最近卫昭就一直在考虑,而不是一时冲动。

他带着一个现代的诊所穿越了,但是他的诊所见不得光,只能供他一个人使用,而医术,却是需要许许多多的人投身这一行,才能有所进步,才有它存在的真正意义。

只有他将医术传出去,被更多的人学习,融汇,发展,才能推动整个时代的医学水平进步,或许这也是老天让他穿越的意义。

王老大夫等人听到他肯定的回答,都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对着他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深深的弯腰,对他鞠了一躬。

一个六十多岁,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对这一个还未及冠的年轻人施礼,这本该是十分怪异的场景,但在场的人却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他们也跟在王老大夫身后,一起向卫昭弯下了腰。

卫昭十分动容,这才是真正的医者吧,痴于医,专于医,为了研习医术,不计较自己的得失。

这样的人,值得他敬佩,尊重。

他伸手扶起王老大夫道:“王大夫不必如此,我的医术不同于诸位的医术,甚至可以说不为世人所容,与孝道有碍,知府大人家的小公子,能同意我实施手术,是因为已经束手无策,只能赌一赌,而这次的病患,同样也是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但是如果有其他的选择,想必他们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所以,我的这个医术,推行起来定然困难重重。

我愿将这医术传扬出去,也是有我的私心的,我希望能有大夫接受我这样的治疗方式,再慢慢的去影响患者,改变患者的观念。

同时找到一个两种医术之间的平衡,然后交融,这样也能更好的为患者减轻病痛。”

王老大夫已经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内心的震动,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拥有着这样一颗赤子之心,这是多么难得,多么可贵!

他虽说他传扬医术是有私心的,但是他又怎么不知道,以卫昭这两次出手的病症,他的医术被众人周知,接受,都是早晚的事儿,这私心,不过是说来让他们更好接受一些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他问道。

卫昭想了想道:“等现在这个病人康复了,我打算找一些对我这医术感兴趣的大夫,一起辩证,交流。若是有大夫能接受,那我就收一些大夫,将这医术教给他们。”

王老大夫点点头,看看一旁的陈耀洲,还有他身后此刻正满脸兴奋,迫不及待的徒弟们,然后道:“这样安排不错,不如这样吧,先定个辩证的日子,趁现在府城有些名气的大夫都在这里,顺便跟他们说一声。”

卫昭算了算,以这时代的人的康复速度,可能再有十天,大勇就能出院回家养着,他安平村的房子,也该盖好了,不如就把日子定在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吧!我这段时间也把该准备的准备好。”

第五十四章 归心

西医的传播,理论知识,实践操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药。

他的药,他可以用,但是如果离开他呢?

所以,在传播西医的理论的同时,他还需要把制药的知识也一起传播下去。

而制药又会涉及物理的,化学的多方面知识,环环相扣,少一个环节都不行。

任重而道远,卫昭觉得还是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

一旁的方檀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告诉外面的人,就在十五天以后,卫昭打算和大夫们一起探讨医术,他相信这个消息一定会让外面的大夫们疯狂。

卫昭道:“那劳烦方大夫出去让他们都回去吧,半个月以后再来。”

方檀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门外的人们还在等着,都有些忐忑,见到方檀出来,忙迎上来问:“方大夫,卫大夫怎么说,我们也是对他的医术好奇的很,并非有意得罪,不知他可还愿意与我们交流医术?”

方檀轻咳一声,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环顾四周,看到董林还站在人群中,鼻间轻哼了一声,目光略过他,这才道:“卫大夫让你们都回去吧,病人需要休息。”

“什么?可是卫大夫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大夫挠着头道。

“唉,我们也是被人煽动了,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质疑卫大夫的医术,我们这也是情有可原啊,要不,方大夫你去和卫大夫说说,替我们求个情?要不让我们给卫大夫道个歉也可以。”另一个大夫上前拉住方檀道。

方檀抽出手,拂了佛衣袖,慢条斯理道:“你们也太小看卫大夫的肚量了,以为他和某些人一样吗?”

他斜了一眼董林,接着道:“行了都回去吧,卫大夫说了,等这个病患伤愈后,再请大家前来探讨医术,若是有资质上佳的,他还打算收几个徒弟。”

说完就转身往回走,脚步慢的仿佛是在挪。

一步,两步,三步......

咦?怎么没人拉住我?

他好奇的转身,就见一群人都愣在原地,半张着嘴巴看着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一愣过后,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不光是他们听到这个消息觉得不可思议,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不敢置信。

这也更能说明,卫昭医德的高尚。

终于人群反应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凑上来确定事情的真伪,方檀仰着头,站在人群里,十分的享受这样的感觉。

另一边的董林震惊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丢光了,既然卫昭有胆气和众大夫探讨医术,且有收徒的打算,那说明他对他的医术十分的有把握,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怀疑,在他看来,一定像一个笑话。

看着被众人围着,宣扬着卫昭的决定的方檀,董林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趁着众人都没人注意,他灰溜溜的出去了。

等众人确定了卫昭是真的打算和所有大夫探讨医术,并且选弟子的事以后,这才怀着兴奋激动地心情回去了,他们要赶紧回去,好好的准备一下,争取半个月后,能给卫昭一个好印象,最好是能被他选为徒弟,跟他学习。

送走了其他大夫,陈家医馆的张大夫,钱大夫以及医馆的学徒又围了上来,和方檀打听具体的消息。

但是具体的细节卫昭还没有安排好,方檀也没什么可以透露的,于是众人也散去了。

患者暂时不能回家,卫昭和李晚儿只好又留在了陈家医馆。

他派人给刘春生和苏远成捎了封信,说明了原委,让他们将房子的事安排好,顺便让苏远成留意着,如果洛岚来找他,就让她来陈家医馆。

安排好这些事,卫昭就在陈耀洲安排的屋子住了下来。

之后的十天,王老大夫几乎是天天来,徒弟们他也轮流带着来卫昭跟前混脸熟。

每天卫昭照顾大勇之余,就和王老大夫探讨医术,王老大夫是真正的大医,卫昭从他身上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两人惺惺相惜,成了忘年之交。

大勇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每天都要在小勇的搀扶下走几圈。

卫昭这才知道,大勇小勇姓常,就在锣巷府城外十里的常家村住,村中大多数人都是猎户,他们那天几个人上山打猎,遇到了一只野猪,不慎被野猪的獠牙顶到了肚子,才会受伤的。

大勇本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没想到却被卫昭救了,等他醒来,得知是卫昭救了他,而他的兄弟们还曾怀疑卫昭,十分的生气,非要给卫昭磕头,是卫昭劝了好半天,这才作罢,不过,他还是表示,日后若是卫昭有所差遣,他们常家兄弟,绝不推辞。

大勇的伤就完全的恢复了,想回家,卫昭给他开了药,就让他回去了。

送走大勇,卫昭也就没事了,他和李晚儿收拾东西就打算回去了。

陈耀洲几次想开口挽留他,但是想到知府大人的挽留卫昭都拒绝了,也就没有开口。

“等等,卫大夫,等等。”

就在卫昭和李晚儿上车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唤道。

他回头一看,就看到王老大夫和何志奇从后面过来,何志奇还拎着两个包袱,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你们是要出门吗?”卫昭上前接过何志奇手里的包袱,问道。

何志奇笑笑道:“卫大夫,师父是要跟你回去,我劝不住,只好收拾东西陪他一起去,方便照顾他,还请卫大夫收留。”

语气这么无奈,但如果你收起脸上的兴奋,我就信了你。卫昭心里腹诽道。

腹诽归腹诽,人家王老大夫已经来了,表明了要跟他回去,他也不好拒绝,就点点头道:“什么收留不收留,客气了,欢迎之至,只是我家家境一般,你们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何志奇一个劲点头,刚才装出来的无奈瞬间就没有了,迫不及待的把包裹往车上塞。

一旁出来送他们的陈耀洲和方檀一脸的羡慕,恨不得也跟着去,不过医馆的事情还没有安排好,他们暂时是不可能跟着去的。

不过想到过不了几天,卫昭就要公开和众大夫探讨医术,他们又高兴起来。

比起其他此时还在焦急的等待着的大夫们,他们已经幸运很多了,这些天他们已经跟着卫昭接触了不少的新知识,简直是打开了他们新世界的大门!

第五十五章 吴老大夫来了

这一次,一走就是将近一个月,卫昭居然有点想家,虽然他在这个“家”,住的时间还没有在外面久。

马车刚进村,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原本茅草屋的地方,此时已经矗立着一个青砖黛瓦的大院子,十分的气派,在这乡下小村子,格外的扎眼。

进了村,马车径直朝着大院子而去,前几天苏远成就让人给卫昭捎了信,说新屋子已经盖好了,可以住了,他已经将卫昭的东西都搬去了新家。

到了家门口,就见苏远成已经等在了那里,和他一起的还有刘春生和刘小满。

看到他们,卫昭竟然生出一种游子归乡的感觉,一时间有些唏嘘。

在这个时代,他也算有了惦记他的人,他不是孤零零的飘荡在这里了。

院子是按卫昭之前设计的盖的,不过因为刚刚完工,院里的小花园还没有栽种花木,目前还只是一片光秃秃的。

院子两进,外院是待客的花厅,还有两排厢房,他准备以后做药房,以及诊室用,内院用来居住。

苏远成见卫昭带回了两个人,一打听居然是锣巷府有名的王老大夫和弟子,忙给两人安排住处。

屋子是新盖的,家具用品苏远成和刘春生已经陆续的买了回来,不过他们没有买下人,所以大小事务都需要自己来做。

好在刘春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刘小满也做惯了农活,端茶倒水之类的活计,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一路颠簸,虽然走得慢,但王老大夫毕竟年纪大了,已经十分的疲累了。

用了午饭,安排好王老大夫和何志奇,让他们去休息,卫昭和刘春生,苏远成一起出去屋子周围转转。

卫昭穿来时是七月中,如今已经八月末,到了秋收的季节,路上不时能碰到下地的村民。

村民们都知道卫昭被知府请去了,如今见到他回来,都十分的高兴,纷纷跑来和他打招呼。

卫昭也热情的回应他们,以前生活在都市,已经很少能感受到这种热情了,他十分喜欢这种氛围。

三人正准备去田里转转,就见刘小满跑来,远远的喊道:“卫大哥,有人找你!”

卫昭停下脚步,找他?

难道是洛岚?

他快步往回走,迎上刘小满问道:“小满,找我的是什么人?”

“是一个老头,带着个年轻人,王老大夫好像认识他。”刘小满喘着气道。

老头?卫昭想了想,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既然王老大夫认识,应该是大夫之类的人吧?

几人匆匆回去,一进花厅,就见一个老头和王老大夫坐在一起,神情严肃的说着话,还有两个年轻人站在老头身后。

“卫昭,你回来了?这是镇上的吴大夫,这次你去给知府小公子治病,就是他举荐的你。”王老大夫看到卫昭忙起身给他介绍来人。

卫昭了然的点点头,他在府衙时已经听随风说过这事,原本他还打算等有空了就去拜访一下,毕竟人家能相信他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就是对他的肯定,结果人家先找上门来了。

他忙几步上前,朝老头施礼道:“吴大夫。”

吴老大夫打量着卫昭,见他确实和他打听来的消息一样,年轻但有理有度,朝他笑笑道:“卫大夫不必多礼,我们师徒贸然上门,还请卫大夫见谅。”

“哪里哪里,是我该上门感谢您的举荐之恩,但是一直不得空,倒是劳烦你来一趟了。”

卫昭起身忙吩咐苏远成准备茶水,几人重新落座。

“我们正说到知府家的小公子的病,吴老大夫正是为了求证这事儿而来。”王老大夫道。

吴老大夫转头看着他,眼神热切。

吴老大夫当初推荐卫昭,是因为他救治了柱子,所以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若是卫昭真的可以治好小公子,那他对知府大人有了荐医之恩,若是卫昭没能治好,那他也不吃亏。

没想到卫昭竟然真的治好了小公子,甚至所用之法惊世骇俗,引起了锣巷府医界的震动。

不少人知道卫昭是他举荐给知府大人的,纷纷上门打听卫昭的来历。

奈何他对卫昭也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治好了一例痨病。

来打听的人因此对他还十分的抱怨,以为他是故意不肯透露消息。

这两日他听说卫昭在府城收治了一个重伤病人,而且还切了患者的一截肠子,缝合了伤口,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对卫昭的医术更加的好奇了。

打听到他已经回来了,他立刻就关了医馆,雇了牛车来了安平村。

卫昭对他也没有隐瞒,立刻就和他讲了治病的过程。

何志奇已经是第二次听他说了,但还是觉得十分的兴奋,听得格外认真,至于书南听南两个更不用说,越听眼睛越亮。

几人都是行医之人,说起这个,各自都不缺经验,话题不断,一直说到天色暗了,苏远成安排好了饭菜,这才停下了话题去吃饭。

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卫昭挽留吴老大夫住一夜,吴老大夫正听得兴起,顺势就应了下来。

苏远成已经彻底沦为管家了,他早有先见之明,在卫昭几人说话的时候,已经给吴老大夫三人安排好了住处。

他现在有点头疼,就他家少爷这个医术,以后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拜访探讨,每个人都来了不想走,这院子的客房可就不够住了。

一夜安稳。

第二天一早,王吴两位大夫早早起来,出去村里走动,村里人见他们是从卫昭的院子里出来的,对他们也十分的恭敬,和他们说起卫昭赞不绝口。

听他们说起卫昭给村里人看病,都只收三文钱,王老大夫和吴老大夫都十分的敬佩,这样的医德,就是他们也做不到。

在村里转一圈,再回到卫昭家时,卫昭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吴老大夫的医馆还有事,不能多呆,吃过早饭,几人又聊了一会儿,他们师徒就回去了。

他们师徒刚走,洛岚就来了,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第五十六章 十八封信

“卫昭,我有事儿和你说。”

洛岚见到卫昭,神情十分严肃,让原本开心的想和她打个招呼寒暄一番的卫昭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洛岚的性格,卫昭也算有一些了解,她是那种特别开朗,爱玩爱闹的性格,只要事情没有太棘手,她都不会发愁。

但是现在,她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让她十分困惑的事。

卫昭收起脸上的笑意,示意洛岚跟他进屋里说。

洛岚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里走,那个年轻男子低着头,也跟在后面。

苏远成看到他们都神情严肃,怕是要说什么要紧事,就在门口停下,关上门站在那里,防着别人靠近偷听。

屋里,洛岚站在桌边,将手中的剑放下,转身看着卫昭。

“卫昭,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是谁?”她声音清冷,眼神里满是疑惑。

卫昭心里一“咯噔”,这是什么意思?

洛岚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心里虽然有些慌,但面上却没有什么反应,他抬头直视着洛岚道:“什么我是谁?我是卫昭啊,你怎么了?”

他的回答洛岚似乎并不满意,紧皱的眉头丝毫没有松开,双手交握在小腹上,扣着指甲,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似乎想就这样看穿他。

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着,卫昭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掩饰了一下,然后走到她对面坐下来,坦然自若。

洛岚见他这样的神情,心里的疑惑更甚,她朝她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道:“十三,东西给我。”

十三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同时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卫昭。

卫昭看到那个盒子,皱起了眉,疑惑的看着洛岚。

洛岚接过盒子,朝十三挥挥手道:“十三,你先出去,守在门口,我不叫你,你不要进来,也不要让别人进来。”

十三点点头退了出去,顺手关上门,和苏远成一左一右站在门边。

苏远成见卫昭和洛岚要说的事儿如今谨慎,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洛岚将盒子递给卫昭道:“这是我这次回去在我爹的书房里找到的,你看看。”

卫昭接过盒子。

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盒,没有任何的装饰,挂着一把小锁。

洛岚将一把钥匙递过来,卫昭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盒子的信。

他抬头看着洛岚道:“这些信是…?”

洛岚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卫昭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封上什么都没写,纸张有些发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小心的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一共有两张,他先打开一张,上面是一副画,画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娃娃,坐在桌案上,手里拿着一块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个印章。

他的身边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算盘,毛笔,书本,还有些圆圆的盒子之类,有点像是小孩子抓周的场景。

他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升起来,忙放下信纸,打开另外一张。

另外一张纸上,有字,不过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有几个字,抓周,抓到印章。皆安勿念。

这明显是一个人在向另一个汇报画里的孩子的事情。

这个孩子是谁?信又是谁写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我看?卫昭心里涌起无数的疑问。

他抬头朝洛岚看去,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但是洛岚却只是皱眉看着他,示意他接着往下看。

他放下手里这封信,拿起另外一封。

信封上同样没有任何字,打开里面,还是有两张纸。

一张是画,画着一个孩子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追赶一条狗。

画画的人画技十分的高超,孩子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生动,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他的快乐。

另一张纸上是几个字:两岁,喜欢跑跳。甚安勿念。

卫昭想到洛岚一进门就问他的话,心里对这个孩子的身份有了些猜测,他迫不及待的拿起另外一封信。

一封又一封,无一例外,都是一幅画几个字。

信的内容,都是几个字,简短的概括这一年发生的事儿,加上一句“甚安勿念。”

而画里的孩子一年年长大了,从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到静坐亭中,抚琴吟诗。

模样越来越英俊,隐约可以看出他是谁了。

最后一封了。

他轻轻的拿起来,这封信的时间应该没有超过一年,信封完好,没有岁月的痕迹。

打开信封,先看到的是有字的那封,这一次,字比较多。

“十八岁,长大了,不能再困住他了,这么多年没有动静,应该安全了吧?若是有空,还请前来一叙。”

卫昭放下信纸,那幅画已经不用看了,画的一定是他。

不对,应该说是韩慕柳。

韩老爷是在和洛岚的父亲通信,汇报韩慕柳的情况?

难道他之前的猜测,都错了?

卫昭彻底的蒙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抬头看向洛岚,企图洛岚能告诉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然而洛岚也一头雾水的等着他解释呢!

两个迷茫的人面面相觑了许久,终于洛岚开口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这是有人写给我爹的信,这十多年每年一封,一共十八封。”

卫昭依然皱着眉,不明白其中的原委。

洛岚盯着他的眼睛道:“画里的人是你吧?”

卫昭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现在他一头雾水,为什么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洛岚他爹在他的身世这件事上,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见他不答话,洛岚道:“其实你不是卫昭,你是韩家的少爷,是不是?”

卫昭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是韩家的少爷这件事儿,目前为止只有苏远成知道,见过他长相的人也只有苏远成一个,洛岚又是怎么凭着一幅画就猜到他是韩家的少爷。

毕竟所有的信上都没有落款。

洛岚看看他,见他眼中确有疑惑,扬眉朝外面道:“十三,你进来!”

十三应声推门进来,又关好门,走到桌边,等着洛岚发话,乖巧安静的不像一个土匪。

洛岚指指十三对卫昭道:“这是十三,是我爹的贴身小厮,我回去整理东西时,无意间发现这些信,就找十三询问了信的来处,他说信是谁送来的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有几次我爹下山,去了榆平村,在韩家的院子外面站了许久,再联系画里人的长相,我就猜信应该是韩家的人写的。

既然信是韩家的人写的,内容又是关于你的,所以我猜你是韩家的人。我让人去榆平村打听过,韩家确实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少爷,据说死在了前不久的大火里。”

说完她看着卫昭,等着他解释,为什么本该死在大火里的人,现在却隐姓埋名的成了卫昭。

第五十七章 乱麻

卫昭有些惊叹于洛岚的聪慧,她仅仅从他爹曾经去过韩家,还有画里人的长相与他相似这两点,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不过现在他倒是不慌了,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目前来说,洛岚对他没有危害,而且从这几封信可以看出,洛岚的爹应该是和韩老爷是一伙的,他们一明一暗,一起保护着韩慕柳。

这样说来,上次洛岚跟他们说的,关于他爹来落凤寨的原因,应该也是假的。

事实上他出现在锣巷府,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韩慕柳而来。

事情越来越复杂,如同一团乱麻,让他没有了头绪。

既然洛岚不是敌人,反而可能是友军,那说不定从她那里还能查到更多的线索。

想通这些,他点头承认道:“你猜的没错,我曾经是韩慕柳。但是现在,韩慕柳已经死了,活着的已经是卫昭了。”

他这话可以说是一语双关,但是洛岚只听懂了一层意思,明白他是说,韩慕柳这个身份,现在在所有人看来,已经是死了,活着的只能是卫昭。

莫名的,她心里好受了一点儿,卫昭并没有刻意欺骗她,而且,现在他死里逃生,里面可能还隐藏着其他的秘密,他不敢对人说真实的身份也情有可原。

“那你和我爹是什么关系?”

这些保存完好的信,还有她爹几次偷偷下山去韩家门外观望的行为,都说明她爹在偷偷关注卫昭,这种小心翼翼的关注,实在是令人费解。

要不是有最后一封信,里面模棱两可的话可以看出卫昭的身世另有问题,她都要怀疑卫昭是不是她爹的私生子了。

她想了很久还是想不通,她这才匆匆带着十三来找卫昭,希望可以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卫昭却道:“我不知道啊,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爹和我爹认识。”

他顿了顿又道:“更准确地说是,我现在对于火灾之前的事儿完全都不记得了。”

“这是什么意思?”洛岚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卫昭抬手揉揉眉心,道:“火灾之后的第二天,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安平村了,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儿,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后来听说了榆平村发生了灭门的惨案,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我,让我查出了自己的身份。

在府衙遇到你的那天,我先遇到了苏远成,他是我的乳兄,跟我自幼相识,我这才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也通过他知道了一些以前的事儿。

不过他知道的也不多,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所以我到现在都还没能查清楚凶手到底是谁,与我们韩家又有什么仇怨?”

“你是说你失忆了?”洛岚挠挠头,只觉得卫昭说的事儿好像话本一样,离奇的不得了。

卫昭点点头,失忆,真特么的狗血糟心。

洛岚双手托着腮,咬着唇沉思,口中喃喃道:“也就是说,知道事情原委的只有我爹和你爹娘,但是他们现在都不在了,你家也被一把大火烧光了,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然后你还失忆了,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儿,偏偏现在还有一个搞不清楚的仇人,让你面临着危险?”

呃...

卫昭无语,确实是这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洛岚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也乱糟糟的。

卫昭道:“我不知道,你爹没有留下什么话?以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关于我们韩家的话?”

洛岚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爹年前就病了,很快就去世了,而且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任何韩家的事儿。”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十三道:“十三,你整天跟着我爹,有没有听他说过什么?”

十三摇摇头道:“没有,大当家以前去韩家都是偷偷去的,是我不放心他,非要跟着,后来他才带我去了两次,不过每次都是晚上,还只是在院子外面站一会儿,没有进去过。”

“那他临终前,没有留下什么话吗?”卫昭问。

“没有,我爹的病一开始就来势汹汹,特别突然,没几天就去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洛岚接口道。

卫昭觉得,等有空了还是得去落凤寨一趟,或许还有别的线索被遗漏了。

原本是想来求真相的洛岚,现在更加困惑了,卫昭到底是什么身份,与她爹又有什么关系?

互相沉默了许久,洛岚忽然道:“听说你在府城时救治了一个猎户?还切了他的肠子,最后又缝住了他的肚子?人没有肠子也能活?”

一问到这个问题,她眼中的困惑就变了热切,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卫昭,满是崇拜,十多天没见,现在放下了心里的疑惑,再这样看着卫昭,她只觉得心跳的砰砰的,满心欢喜。

卫昭愕然道:“只是切了一小部分坏死的小肠,不会影响剩余小肠的功能,没有全部切除。”

“这样啊,我就知道肯定是传言有误,人没有肠子怎么活嘛,那听说你还要和其他大夫辩证,并且传授医术,这是真的吗?”

“传授医术哪有那么简单,我这种治病的法子,与如今的大夫皆不相同,若单论用药,我的药服用简单,见效快,或许比他们的要好一些。

但是手术这种治疗之法,对于他们这种完全不懂的人来说,非但不可取,甚至是残暴的,可怕的,血腥的。

质疑我,甚至打压我的人很多,之前还有一个大夫,亲自上门来寻衅滋事,府城那个猎户就是他接诊以后束手无策才推给我的,他以为我也没有办法治好那样的重伤。

我如今能完好的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治好了知府公子,也治好了那个猎户,这都是事实,他们要顾及知府大人的面子,也想弄清楚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才让我现在还安全的在这里。

所以,我必须和他们探讨一下,至少要让他们明白,不管手术这种治疗方式是多么血腥可怕,都是为了救人。

当然前提是我必须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这种办法是有效的,是可以弥补他们医术漏缺部分的方式。

至于收徒,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如果能遇到一个确实有天赋的,我会将医术尽数传授与他,造福更多的患者。”

卫昭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了洛岚,没有隐瞒。

原本满眼崇拜的看着他的洛岚,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皱皱眉道:“可是你这样,动静这么大,万一被仇人知道了,该怎么办?”

第五十八章 心动

卫昭对她笑笑道:“就是要闹大啊,动静越大,我就越安全。”

洛岚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管他的仇人是谁,他们要找的都是韩慕柳,而不是医术惊天下的卫昭,即使以后有人怀疑,韩慕柳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也不会轻易想到卫昭就是韩慕柳。

而且,卫昭的医术一旦传开,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保护伞,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的,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用得到大夫,因此大夫虽然是个不入流的职业,却很受人敬重。

只要卫昭的医术,得到了医界的认可,那以后就会成为他的一把保护伞,有人想动他,也得掂量一下。

想通这个,她对即将到来的“群医辩症”期待了起来,她对卫昭的医术,有十二分的信心,她等着看所有人被他的医术震惊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脸上的愁云散去,她相信卫昭,不管是身世,还是医术,他都会处理的妥妥当当。

放下心事儿,她想起她走的时候,李晚儿交给她的本子,赶紧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卫昭道:“数学题我都做完了,你看看对不对?”

卫昭接过来,却没有翻开看,放在桌子上,朝一旁的十三道:“十三,你先出去。”

十三看看洛岚,见她没说什么,就退了出去。

卫昭等他出去了,起身到门口的水盆净了手,走回桌边道:“这个不急,我先看看你的伤口。”

洛岚原本有些得意,期待他夸奖的脸忽然红了起来,一手捂着伤口,连连摇头:“不用看了,不用看了,已经完全好了。”

卫昭道:“你走的时候,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不看看我不放心,听话!”

他的语气里有一点宠溺,带着一点点的命令,洛岚的脸更加的红了起来。

在府衙时,卫昭给她缝合以后,就一直是李晚儿给她换药,现在伤口已经彻底的愈合了,她倒是不想让卫昭看了,感觉特别的不好意思。

卫昭看她这个害羞扭捏的样子,忽然心情大好,忍不住逗她道:“我又不是没看过,还...”他视线往下移,看了看她火红的衣衫下高耸的某处,接着道:“摸过了。”

洛岚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他看哪里,惊呼一声,双手抱胸,想起那天晚上,她和卫昭李晚儿在一床被子底下紧紧地挨着,他的手还搭在...

她的脸更加的红了起来,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一眼卫昭。

不过她现在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更加水润,这一眼不光没有任何的威慑,反而有种软绵绵的嗔怪的感觉,让卫昭的心忽然就漏了一拍。

定了定心神,他压下心里忽然升起的悸动,在洛岚对面坐下来,道:“我就看看,不然不放心。”

见他收起了方才嬉闹的样子,洛岚知道如果不让他看看,他确实会不放心,这才放下抱着的双臂,闭上双眼,英雄就义一般的道:“看吧!”

卫昭:......

你不脱衣服,我怎么看?

上次治伤,洛岚的衣服已经破了,卫昭只是撕开了衣服,只露出了伤口,进行了缝合,这次不能也上去撕衣服吧?

洛岚闭着眼睛,等了许久不见对面有什么动静,眯着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卫昭还是刚才的样子老神在在的坐着,睁开双眼,气呼呼地道:“喂,你不是要看吗?”

卫昭:“...那我看了!”

“看吧!”洛岚说完眼睛又一闭,双臂张开。

卫昭呼了口气,伸出手,将她穿在外面的一层罩衣朝后一推,薄薄的红纱衣顺着她的肩头落了下去。

洛岚感觉到卫昭放在她肩头的手掀开了外衣,心里一紧,忙双手环胸,睁开双眼,看向卫昭,问道:“你干什么啊?”

卫昭神情无辜,理直气壮:“脱衣服啊,不脱衣服我怎么看?”

洛岚的脸又一次涨红,唇微微张开,动了动,还是咬住了唇,没有说出来。

“那我自己来。”在卫昭囧囧的目光下,洛岚终于道。

她双手放在腰间,咬咬唇,一闭眼一狠心,一拽,紧紧束在腰上的腰带落了下去,火红的交领裙散开,露出里面素白的里衣。

她抬头看看卫昭,见他眼神清澈的看着自己,再一狠心,从左肩头一拽,露出了白皙圆润的肩头。

卫昭原本一直在心里默念着清心咒,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洛岚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冲动,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她的一个笑容,就够他沉沦。

偏偏现在,她在自己面前轻解罗裳,半露的肩,还有肩上细细的红色肚兜带子,一直绵延到了肩下,半敞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某处,他只觉得,清心咒,好像没什么用了。

再次轻呼一声,他将手放到了洛岚的肩头,原本的伤处,已经愈合了,只有一线白色的痕迹,浅浅的,可能再过几天就会完全消失了。

鬼使神差的,他的拇指指腹,在那条白线上摸了摸。

他的指尖有些凉,抚在伤处的像是一块冰划过,让洛岚忽然一个激灵,一股奇怪的感觉直窜头顶。

她抬头看向卫昭,水润的眼,红艳的唇,还有眼神里懵懂的疑惑,让卫昭险些失控,差一点想把她拥进怀里,狠狠的吻她。

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拉上她的衣服,遮住春光,握了握拳,道:“恩,愈合的很好,看来回去有好好吃药。”

洛岚手忙脚乱的把衣服穿好,侧着身子,不敢看卫昭,只是胡乱的“嗯”了一声。

卫昭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太过暧昧,再待下去,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忙起身,拿起桌上的本子道:“我回去看看,你先去找晚儿,让她先给你讲讲后面的内容。”

说完匆匆往门外走。

出了门,苏远成见他满脸通红,脚步急促,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跟上他。

回了自己的屋子,卫昭让苏远成先给他准备冷水,洗了个澡,冷静了一下,这才开始看洛岚的“作业”。

洛岚确实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只是短短几天,已经学到了差不多初中数学的问题,李晚儿给她出的题,算是比较难的,但是她都能答出来,有些题还用了好几种解法。

等看完了所有的题,确认没有错误以后,他才起身去找李晚儿和洛岚。

第五十九章 相处

洛岚知道了卫昭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了卫昭并不是李晚儿真正的表哥,不过她却更羡慕李晚儿了。

她等卫昭走了,自己缓了许久,整理好了心情,这才去找李晚儿。

李晚儿每天都特别忙,要学习知识,要练习各种护理技能,还要照顾卫昭的饮食。

她发现卫昭对于吃食似乎特别的挑剔,忙起来还好,只要能吃饱就行,但是一旦空闲了,他就会十分的挑剔,不合胃口的饭菜,他宁愿不吃。

她觉得卫昭那么高的个子,却那么瘦,一定和他挑食有关系,所以就和他学了厨艺,有空了就做饭给他吃。

不过卫昭没有胖多少,她倒是长了点肉,不再是以前面黄肌瘦的样子,面色越来越红润,有些该长的地方也涨了一点肉。

洛岚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厨房给卫昭煲汤。

特制的砂锅里,香味不停的溢出来,她在锅底下小心的添着柴火,控制着火候,就让文火慢慢的炖。

刘春生的媳妇儿钱氏束手在一旁看着,一点忙都帮不上,李晚儿事事亲力亲为,不让她插手,倒显得她成了吃白饭的,有些对不住苏远成给她的月钱。

洛岚一进门就闻到扑鼻的香味,再看到李晚儿蹲在地上,一旁一个仆妇看着她,以为是“奴大欺主”,仆人在欺负李晚儿,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她上前一把拉起李晚儿,将她护在身后,抓起灶口的勺子,直指钱氏道:“你这仆妇怎么回事儿,竟然欺主,晚儿是卫昭的表妹,你也不怕卫昭卖了你?”

她身后,李晚儿手里还拎着一根木柴,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д???)!!!

洛岚见对面的钱氏直愣愣的看着她,像是呆住了,转身对身后的李晚儿道:“晚儿妹妹,你不要怕,遇到欺负你的人,你不要忍她,就该强势一点,她一个仆人,欺负到你头上,你就算自己对付不了她,也该告诉卫昭,让他收拾这些人!”

说完又气愤的转身对钱氏道:“我告诉你,晚儿性子好,但也不是你一个下人可以欺负的…”

她正准备好好谴责一下这个恶仆,然后待会儿就让卫昭把她卖了,但没等她说几句,身后的李晚儿就拉住她道:“岚姐姐,你误会了,没有人欺负我,我是在煲汤…”

洛岚手里的勺子还指着钱氏,转身道:“你不用怕,我就不信了,我在这儿她还敢猖狂!”

她以为李晚儿是被欺负了不敢说,于是更加的气愤了,这叫什么事儿,下人把主子欺负的都不敢说实话了,有没有天理了!

李晚儿见她气鼓鼓的,就要上前揍钱氏了,吓得钱氏后退了好几步。

她赶紧拉住洛岚道:“岚姐姐,真的没人欺负我,你看,我在煮鸽子汤,这个火候不好控制,我才自己烧火的!”

洛岚将信将疑的转身,看看灶上的砂锅,再看看生怕她出手的李晚儿,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手臂还僵硬的举着勺子。

李晚儿赶紧夺下她手中的勺子,道:“这是刘家嫂子,是来帮我们做饭的,不是下人。”

又朝钱氏道:“刘嫂子,这是洛岚。方才她误会了,还请你不要介意。”

钱氏以前是挺看不起李晚儿的,觉得她是个灾星,谁亲近她谁倒霉,可是自从卫昭来了以后,李晚儿的灾星之名已经被众人忘记了,整个安平村的人都觉得,她是大大的福星。

如今李晚儿整个人形象气质都大变,身上有一种贵气,说话做事,行止有度,她哪里还对她有一点的看不起,甚至反过来,她在李晚儿面前,有时候都觉得自惭形秽。

现在李晚儿开口解释了,她忙道:“没事没事,这不就是误会了嘛,不介意不介意。不过晚儿姑娘。以后烧火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做,你的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干不得这些。”

李晚儿抿唇笑笑,没有说什么。

洛岚此时才明白,自己确实是误会了,尴尬的收回举着的手,在腰间擦了擦,一脸歉意的对钱氏道:“呵呵,嘿嘿,那个,刘嫂子,你看,我这…我这人就是脾气急躁,没有搞清楚情况,误会你了,这样,我给你道歉,对不住了!”

说着就要弯腰给钱氏赔礼。

钱氏哪里敢受她这一礼,她虽不是卫家的下人,但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而洛岚不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不说人家没把她怎么样,就是真的揍了她,她也只有受着,哪里敢让她赔礼。

她上前阻止洛岚道:“洛姑娘,不必如此,不过一个误会,折煞我了!”

洛岚也不坚持,顺势翻过这一页,转身和李晚儿说起了话。

“晚儿,你做了鸽子汤?闻起来好香啊!”

李晚儿见她这样,松了口气道:“嗯。我都炖了一个时辰了,马上就可以吃了。对了,岚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洛岚来了就直接和卫昭进了房,李晚儿还不知道。

“嗯,来了有一会儿了,有点事儿和卫昭说,说完才来找你的。对了,你给我的题我都做完了,卫昭拿去检查了,他还让你再教我其它的。”

洛岚一边伸手想打开砂锅盖子看一看,一边和李晚儿说道。

“别动,很烫的!”李晚儿拍开她的手,递过去一块帕子。

洛岚接过帕子,包在手上,这才掀开砂锅的盖子。

盖子一开,香味更加浓郁了,她都迫不及待想尝尝了。

“(⊙o⊙)哇,真香!”

李晚儿递过来一个碗道:“岚姐姐,你尝尝怎么样了?”

洛岚从锅里舀了一点汤倒在碗里,尝了一下,不住的点头。

“嗯,好喝,真好喝!”忍不住又喝了一点儿。

李晚儿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十分的开心,一旁的钱氏也笑了,这个洛姑娘还真是性子率直可爱。

“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你们俩,原来你们在这里偷吃!”卫昭的声音突然从外面出来。

洛岚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想起方才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伤处时,她心里的那股奇怪的悸动,赶紧放下手里的碗,胡乱的擦了擦嘴。

卫昭迈步进了厨房,闻到了香味道:“晚儿做了鸽子汤?好香啊!”

李晚儿点点头道:“嗯,是用你教我的法子做的,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说完忙找帕子裹手,想把汤煲从灶口上端下来。

“你别动,我来吧!”卫昭拉住她道。

一旁的钱氏赶紧道:“还是我来吧!晚儿姑娘做汤不用我动手,这端锅的活计,我还做的了,你们不要抢。”

说完就上前用帕子裹着手端起了锅,放到了一旁的案子上。

“不是不让你做这些了吗?”卫昭有些责怪的对李晚儿道。

自从给李晚儿加了课程以后,他就不再让李晚儿下厨了,只让她多学习。

李晚儿嘟嘟嘴,道:“我看你最近好像吃不下东西,就做个汤给你喝。”

卫昭伸手摸摸她的头发道:“嗯,那以后不要做了。”

李晚儿却摇摇头,她觉得能做菜给卫昭吃,很幸福。

一旁的洛岚看着他们说话,心里有些酸楚,她才刚对卫昭动了心,他却已经有了李晚儿。

第六十章 昭武校尉

汤已经好了,钱氏把汤倒进炖盅,盖好盖子,放到托盘上,李晚儿又拿了几个碗,端上托盘,这才往前面的饭厅去了。

饭厅已经摆好了午饭,王老大夫和何志奇已经在那里了,李晚儿摆好汤,这才在卫昭身边坐下来。

几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谈,卫昭给洛岚介绍王老大夫道:“这是王老大夫,做过太医院院判,医术十分高超,最近我们一起探讨医术,我觉得受益良多。”

王老大夫赶紧道:“卫大夫不必自谦,你这等医术,老夫望尘莫及啊!”

卫昭给他盛了碗汤,递过去,又客气了几句,回头发现一旁的洛岚正盯着王老大夫皱眉沉思,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问道。

洛岚看着王老大夫道:“不知王老大夫可是十多年前离开太医院的院判王子荣?”

王老大夫点头道:“正是。”

洛岚精神一振,赶紧道:“那您可认识洛泓昌?”

王老大夫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可是十八年前的昭武校尉洛泓昌?”

洛岚挠挠头,有点困惑,昭武校尉?她爹只是一个兵部小吏,跟昭武校尉有什么关系?

卫昭问道:“怎么了?”

洛岚道:“我听我爹说过,以前他在兵部任职时,曾经得过一场病,险些丧命,就是当时的太医院院判王子荣太医给他诊治的,救了他一命,他还说此生不能报答王太医,一直深觉遗憾。不过我爹只是一个兵部小吏,应该不是王老大夫说的那个校尉。”

卫昭却觉得,洛岚的爹应该就是那个校尉,否则一个兵部的小吏,怎么会有太医治病?

他转头朝王老大夫看去,王老大夫道:“你说罗泓昌是你爹?那他以前患的可是腹泻水肿之症?”

“对对对!”洛岚连连点头:“没错,我爹是这个病,他说当时看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有治愈,最后就是王老大夫治好了。”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很明显,他爹就是王老大夫口中的昭武校尉无疑,人家连当时她爹是什么病都记住了,没道理记错他的官职,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她爹都不说实话?

他一直郁郁寡欢,不爱出寨子,偶尔说起京城的事儿也是满腹心事,她以为她爹是对京城那个地方伤心失意,尽量不去打听他过去的事儿。

没想到,他竟然一开始告诉她的就是假的...

她还在这里沉思,就听王老大夫道:“我离开京城那年,好像听说洛校尉出京办差,失踪了啊,家人四处找他,怎么,他竟然在锣巷府?”

“你是说他还有家人在京中?”见洛岚还沉浸在王老大夫说的事里,卫昭就问道。

王老大夫点点头道:“对,洛校尉乃是辅国大将军洛霄的次子,为人正直忠义,在京中风评不错,听闻他失踪时,京中不少人惋惜。洛大将军为找他生了一场重病,那之后就在家颐养天年,鲜少见人了。”

洛岚此刻已经完全呆滞了,只盯着王老大夫,泪流不止。

没想到,她还有亲人,她从小没了娘,在寨子里被众人养大,年前爹又病逝了,她以为自己和卫昭李晚儿一样是孤儿,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听到了她还有亲人。

卫昭道:“那洛校尉可有什么特点,不会弄错了吧?”

他还是觉得应该再确定一下,可别搞错了,让洛岚白高兴一场。

王老大夫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他好像手腕上有个胎记,当年我给他诊脉的时候,洛大将军还开玩笑说他这个胎记像朵花,本该是个女儿的。”

洛岚在一边猛地点头:“没错,没错,是我爹!”

王老大夫道:“这可真是,洛老将军找了洛校尉那么久,没找到,原来竟然在这里。不知他如今在哪里,可否方便让我前去拜访,大将军曾与我有恩,若能为他寻回儿子,也算报了他当年的相助之恩。”

洛岚道:“我爹他...他去年冬日就病逝了。”

王老大夫一愣,接着叹息一声道:“怎会如此,唉...”

卫昭见洛岚情绪实在激动,就将她带出了饭厅,回了自己的房间。

洛岚任他拉着,一进门,没等卫昭关上门,她就忽然扑进卫昭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卫昭举着手被她抱住,怔了一怔,才伸手抱住她,在她背上拍了拍。

随着他们出来的李晚儿先是去打了水,送来让洛岚洗脸,走到门口看到这场景,脚步顿了顿,最后轻轻把水盆放在门口,退了出去。

洛岚哭了许久,才从卫昭怀里钻出来,一双眼睛红肿的像个桃子,一边抹着泪,一边不好意思的道:“对不住,我...”

卫昭伸手用指腹帮她擦掉眼角的一滴泪,然后抚了抚她的脸,触手光滑细腻,轻声道:“没事,在我这里,你想哭想笑都可以,不需要抱歉。”

洛岚抬头看着他,满眼的感动:“卫昭,你人真好。”

卫昭笑笑,顺势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抱了抱。

洛岚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被他拥着,闻到他身上独特的香味,忽然安心了些,将头靠在他胸膛上,伸手揽住他的腰。

“卫昭,我以为我没有亲人了,我爹死了,我就是孤儿了,什么都要靠我自己了,没想到,我还有爷爷,还有家人。”

卫昭拍拍她的背:“你还有我。”

洛岚被他这句逗得一笑,从他怀里起来,举拳锤了他的胸口一下,嗔道:“尽胡说!”

卫昭任她捶了一下,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问道:“你准备去认亲吗?”

洛岚一愣,收起脸上的羞意,看着他道:“我...还没想好啊...我就是听到我还有家人,就很高兴了,我...”

卫昭道:“你先听我说,我问你,你爹有什么东西留下吗?比如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

洛岚想了想道:“我爹有一个木雕,他特别珍爱,连我都不许碰,应该对他有不一样的意义。”

“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在寨子里,我爹去了以后,我原本想让他带走,后来舍不得,想留个念想,就收了起来。”

卫昭点点头道:“那你收好,以后说不定能用的着。”

卫昭的神情十分的严肃,

洛岚现在冷静了些,这才想到一些刚才忽略了的事情。

第六十一章 卫昭的猜测

方才只顾着高兴,现在想想,她爹明明是赫赫有名的辅国大将军的儿子,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在这锣巷府的落凤山上落草?

还有,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去,明明他常常在寨子里最高的山上坐着,望着京城的方向,说明他的心是牵挂着家的。

还有他关注卫昭……

想到这里,她看向卫昭,难道都是因为他?

“卫昭,关于我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吸吸鼻子,声音闷闷的。

卫昭转过身,见门口放着水盆,拧了一块帕子,回来一边轻轻帮她擦脸,一边道:“我没有骗你,今天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你爹这个人,不过现在,我有一些猜测。”

洛岚抓住他的手腕,止住他的动作,焦急的追问道:“什么猜测?”

卫昭想了想,觉得关于他对自己身世的猜测,告诉洛岚也并非不可,就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并非是我爹的儿子,而是另有身世。”

洛岚点点头,最后的那封信,很明显是这样的,所以她早就猜到了。

卫昭接着道:“这件事儿,据苏远成说,以前的我并不知情,但是我家被人‘灭门’以后,我多方查证,才发现我的身世另有问题。

我爹娘将我藏在榆平村小小的院落里,从来不许我出去,甚至他还让人对外散布流言,说我身体有疾,从不让外人见我,还说我天生痴傻,这些都是为了保护我。

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存在的消息走漏了,所以仇人找上了门,杀了我全家。

我死里逃生后却忘了一切,只能从头查起。

后来我查到,当初在火灾现场,县衙的仵作曾经说过,我家人都是被人一刀毙命,摆明了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后来因为在一个屋子里找到了什么东西以后,仵作突然改口了,案子也被移送到了府衙。

府衙最后说是落凤寨的山贼抢劫杀人,我当时就知道,落凤寨不是真凶,那就说明知府已经查到了真凶,并且打算包庇真凶。

因此我推断,真凶来头极大,并非如今的我可以撼动的。

能有这么大来头的仇人,说明我的身世也不简单。

今天看了信以后,我更确定这个猜测。

现在,我很确定,你爹和我爹应该都是为了我才来的锣巷府,他们互不相见,表面看起来毫无关联,但是却一明一暗的在保护我。

最后一封信,我猜应该是你爹去世前不久才收到的,我爹觉得我长大了,而且敌人十多年没有动静,已经安全了,想和你爹商议,是不是可以放松一些,不再困住我。

但是你爹收到信却忽然病倒了,没能赴我爹的约,我爹也不知道你爹已经去世了。

所以,他一边安排训练苏远成,让他学会打探消息之类,收集情报,来确定仇人是不是真的没有发现我,一边等着你爹的回复。

但是没想到这中间出了岔了,消息走漏了,所以才会有之后的惨案发生。”

他冷静的一条一条的说,边说边捋自己的逻辑。

上午的时候,他还困惑洛岚的爹在整件事情里的作用,现在他倒是有点明白了。

能动用一个昭武将军,让他隐姓埋名,十多年守护在这里,连家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这样来保护他,只能说明,他的身世就是一个原子弹,他的爹娘或者是那个要保护的他人,定然是手眼通天,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一旦他的身世曝光,那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所以,他必须快点成长起来,一是为了早点查清凶手,即使不能报仇,也要做好防范,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两眼一抹黑。

二是为了韩慕柳真正的爹娘,他觉得,他们可能都还活着,他们那么多人精心的部署了这么大一个局,只为保护着他活下去,如今,他也该学会保护自己,甚至,去保护他们。

洛岚听他说完,沉默了许久,她相信卫昭,她爹如果真的是偷偷在这里保护卫昭,那他在京城的失踪,就是有意为之。

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他才会在山寨落脚。

他不常出去,也不常说起过去,都是怕被有心人发现他。

他那般苦心孤诣的隐藏自己的身份,那么现在即使她知道了她还有亲人,也不能前去相认,否则会给卫昭带来危险。

“卫昭,如果我爷爷真的是辅国大将军,那我和他相认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她问。

卫昭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现在我还没有查到仇人的线索,你爹那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在我查到真正的仇人之前,任何人对我来说,都不能相信。”

他顿了顿道:“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去认亲,也可以,我如今已经是卫昭,再过些日子,等我的医术在锣巷府站稳脚跟,至少可以保我一阵安全。你认亲对我的影响就不大了。”

洛岚听后却摇摇头:“如果对你没有好处,甚至还有可能带来危险,那我就不去认,我如今虽然没有亲人但有寨子里的兄弟,还有你…和晚儿,我不着急。等你以后报了仇,我再去认亲也不迟!”

她诚恳的话,还有此刻依然红肿的眼睛里坚定的情谊,让卫昭一阵感动,他伸手揽过她,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没有任何的绮思。

他觉得他明白为什么他会对洛岚有特殊的感觉,是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让他心动,让他欢喜。

洛岚也紧紧的抱着他,虽然她愿意为了卫昭放弃去认亲,但心里还是渴望着能有一个亲人,疼她,保护她,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

她爹临终前将寨子交给她,寨子里的兄弟,一开始还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对她比较服从,现在一个个都不服气她这个年轻的女大当家,这些她都知道,也不止一次在夜里渴望有人能替她分担一点,或者仅仅是可以给她一点温暖的安慰。

现在,在卫昭的怀里,她觉得那么的安心,那么的放松,他的怀抱似乎可以包容她的所有,让她不害怕任何事。

一大早就骑马赶路,刚才哭了许久,精神也几度起伏,现在在卫昭的怀里,她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卫昭抱着洛岚,大脑放空,只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忽然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放松,大有跌坐在地的趋势,低头一看,她红扑扑的小脸,靠着自己的肩,呼吸均匀,明显是睡着了。

他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弯腰将她一抱,放到了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又去了饭厅。

他还想和王老大夫打听一下,十几年前,京城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第六十二章 十九年前的宫变

王老大夫和何志奇还在饭厅里,苏远成在陪他们说话,卫昭过去的时候,王老大夫忙问:“怎么样,那位洛姑娘可还好?”

卫昭点点头道:“她没事,不过是忽然听闻还有亲人在世,情绪激动,现在睡着了。”

王老大夫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道:“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这么多年洛校尉都不回京?洛大将军这些年为了寻他,真的是吃尽了苦头。”

卫昭的神情严肃,皱眉道:“问题就在这里,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想过回家,甚至临终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可见其中有什么隐情。”

他顿了顿又道:“不知您可还记得,十九年前,京城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王老大夫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神情哀伤,眸中似有挣扎,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

“十九年前,我还在京中,任太医院院使,要说当年发生过什么事,那最大的一桩事就是先皇病逝,皇位更迭。”

他语气悠悠,身后的何志奇给他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口,这才开始讲述那一段至今他都不想再提起,甚至打算一辈子不再提起的往事。

“我初入太医院那一年,只是一个普通的太医,一天,先皇感染了风寒,当时专门负责皇上脉案的太医恰巧也生病了,告假在家。

当天是我当值,所以,就由我前去诊脉,并且十分幸运的一剂药就治好了先皇的风寒。

从此他十分的信任我,钦定由我负责他的日常脉案,并且在后来太医院老院使辞官以后,提拔我做了新的院使。

这一做就是十多年。

十九年前,先皇已经五十多岁了,身体每况愈下。

百官见先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劝先皇早立太子,代理国事。

先皇自己也有此打算,但是却在诸君之选上,犹豫起来。

当时成年的皇子一共有两位,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为人忠义,心怀百姓,而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心机深沉,善于谋略。

先皇曾说,大皇子忠厚有余,变通不足,但是善听劝诫,是个守成之君,而二皇子恰好相反,他善谋好算,野心勃勃,不过为人过于狠辣,他若为君,只怕与社稷黎民未必是福。

当时皇后与贵妃的母家都是势力庞大的家族,在朝堂上十分有影响力,所以支持两位皇子的人各有一半。

朝堂上每日都要为了立储之事吵闹不休,两方各有说辞,互不相让。

然而没等他们争出结果,先皇就突然重病了。

他把自己关在寝殿里,除了贴身的太监,不见任何人。

作为当时的太医院院使,我自然要前去诊治,先皇答应让我进去治病,但是条件就是我要进去,就不能再出来,除非他痊愈,或者薨逝。

我没有选择,只当是报答他的知遇之恩,抱着陪他去死的心进了寝殿。

奇怪的是,我在先皇的身上没有诊出任何病症,脉象一切正常,但是他就是吃不下东西,一日日消瘦,头发也迅速的掉光了。

他说有人要害他,他就要死了。

但是我却没有任何办法。

我进入寝殿的第五天,先皇将一个圣旨交给我,他跟我说,等他死了,就放我出去,让我替他宣读遗诏。

第二天,先皇就薨逝了,贴身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大太监莫公公自刎,随他去了。

我打开寝殿的门,外面站满了人,我向他们宣布了先皇的死讯,并且宣读了遗诏。

遗诏里,先皇传位与大皇子,也就是当时的恒王。

二皇子怀王一党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他们先是质疑遗诏的真实性,怀疑我假传遗诏,之后又质疑先皇突然病逝是我勾结大皇子一党,谋害了先皇。

大皇子一党自然要保我,否则就会被二皇子一党攻击是在‘灭口’。

之后一直中立的辅国大将军站出来,表示效忠大皇子,二皇子一党才暂时偃旗息鼓,默认了遗诏。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下葬后半个月后,大皇子恒王登基,封恒王妃为后。”

说到这里,卫昭以为故事应该已经讲完了,但是王老大夫却摇摇头道:“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新皇登基三个月后,二皇子怀王突然发难,称大皇子矫诏杀父,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冲入宫中逼宫,新皇死于乱军之中,皇后也自刎于后宫。

再然后怀王登基,改年号“景和”。

再之后,朝堂被他用铁血手段进行了大清洗,大皇子一党杀的杀,贬的贬,改旗易帜的苟延馋喘,再不成气候。

卫昭忽然问:“既然二皇子是打着拨乱反正的口号逼宫,那怎么会放过直接参与了传旨的您呢?”

王老大夫叹息一声,这才道:“因为我曾经救过辅国大将军的儿子,也就是洛校尉,大将军一直视我为恩人,当时新皇已死,朝纲被二皇子一派把持,党同伐异,大将军心灰意冷,主动交出了兵权,换我一命。皇上答应了,但是要我离开京城,再不入京。”

以兵权换一个太医的命,二皇子赚翻了啊,怎么可能不答应!

“那大皇子有子嗣吗?”卫昭又问。

“有,大皇子子嗣不丰,成婚多年只得了一个儿子,当年刚四岁,不过兵变没多久就暴毙了。”王老大夫叹息一声,先皇对二皇子的评价真的是十分的中肯。

他心狠手辣,杀伐果决,不给自己留一点隐患。

卫昭叹了口气,又陷入了沉思。

王老大夫的故事里,并没有关于他身世的线索,二皇子既然造反了,那就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该杀的自然都用各种手段杀了。

所以,他应该和大皇子关系不大,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他不是流落民间的皇子之类,那还有什么人值得人大动干戈的保护着?

实在想不通,他就暂时将自己的身世问题放下,转而问起了关于洛泓昌的事儿来。

“那整件事情里,洛校尉参与了吗?”

王老大夫想了一会儿道:“自从我出了寝宫,宣读了遗诏以后,就一直被囚禁,直到后面二皇子逼宫成功以后才被放出来,具体的过程,我都是后来听说的。”

“不过他应该没有参与,辅国大将军一直是中立派,只效忠先皇,不参与党争。”

说完以后,他自己也陷入了沉思,那到底是为什么,他要避走他乡,数年不归?

第六十三章 表白

“那您可知道洛校尉具体是什么时间离开京城的?”卫昭问。

苏明杰说过,韩老爷一家到榆平村的时候,是九月份,韩慕柳还很小,刚满月的样子。

如果罗泓昌是和韩老爷一起离京的,那他失踪的时间应该能对的上。

王老大夫对于那段回忆,可以说耿耿于怀了十多年,很多细枝末节都还记得很清楚,他只略一思索,就道:“应该是九月初。二皇子发动兵变是八月中,半个月后,他出京办差,就失踪了。之后我也离开了京城,后面的事儿就不太清楚,只听说大将军为了找他,十分辛苦。”

卫昭暗自点头,那就对上了,苏远成说过,他的生日是八月十四,他到榆平村时是九月中,刚满月,从京城到锣巷府走的慢一点的话就需要十多天。

他们九月初出发,到了锣巷府,刚好九月中。

所以,他出生在兵变的当口,当时的京城应该乱作一团,然后有人趁乱安排韩老爷和洛泓昌将他带离了京城,保护起来。

那么,他到底是谁?又是谁在布置这一切?

“那当年您可知道京城的勋贵人家有没有在八九月份出生的孩子?”卫昭觉得,还有一个可能是,他是某个大皇子一派的人的孩子,因为担心二皇子的报复,这才送他出来的,以保住一条根。

一般勋贵人家的孩子,怀孕的时候就会比较重视,请大夫住在府上,再有底蕴一些的人家,干脆请个太医,定期的诊个平安脉,所以,如果谁家有孩子出生或者是在怀孕,作为太医院的院使,多少也该知道一些。

这么多年,韩老爷从来没有跟韩慕柳提过他的身世,没有给他灌输什么仇恨,只是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仿佛这些人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活着,而不是让他去水深火热的报仇。

王老大夫思索了一会儿道:“十九年前,京中勋贵的孩子不少,产期在八九月份的大概有四五个,怎么了,这事儿和洛校尉有什么关系吗?”

卫昭摇摇头,赶紧道:“没有,就随便问问。”

王老大夫“哦”了一声,也没追问。

过了一会儿,卫昭道:“王老大夫,洛姑娘是洛校尉的女儿,这件事儿能不能请您保密,暂时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毕竟还没有搞清楚洛校尉这么多年不回家的原因,贸然说出他曾落脚在锣巷府,恐怕不太好,等日后我们查明原因,再让她去京城认亲。”

王老大夫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这些年更是醉心医术,对世事少有过问,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何志奇比起王老大夫,更是一个医痴,他除了对医术感兴趣,其他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无聊极了,而且他作为王老大夫最看重的徒弟,自然不会出去乱说。

苏远成自小以少爷为中心,现在他也隐约猜到了少爷的身世另有蹊跷,但他没说什么,在他心里,少爷就是少爷,他们一起长大,什么东西都会变,这份情谊不会变。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了,王老大夫毕竟年纪大了,容易困倦,加上一番心绪波动,就不太舒服,由何志奇扶着去休息了。

卫昭回到房间,洛岚已经醒了,正在看卫昭放在桌上的一些纸张。

纸上画的是人体的解剖图,是他准备以后用的,这几天正在细细的描摹上色。

洛岚见他进来,收好手里的东西,有些羞涩,那会儿又兴奋又难过,所以什么都没想,就主动抱了卫昭,还在他怀里睡着了,现在觉得十分的丢脸。

她低着头,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和卫昭打招呼。

卫昭见到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十分的高兴。

他能感觉到洛岚对他也并非无情,而他也确定自己的心意,只是现在他的身世没有查清楚,如果洛岚和他在一起,可能要陪他经历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洛岚说明白。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把选择权,交给洛岚。

他走上前,拉住洛岚的手,将她拉到床边坐下。

她是练武之人,掌心有薄薄的茧子,但是却并不让人觉得僵硬,手指有些冰凉。

洛岚刚被他拉住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却没有挣扎,任他牵着手,并肩坐在床边。

卫昭道:“方才,我去和王老大夫打听了一些十多年前的事情,已经可以确定你爹就是为了保护我才离开京城,来到这里的。”

洛岚抬头看着他,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卫昭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盈盈一握。

接着道:“我的身世,可能会给我带来很多的危险,但是我不得不查。”

洛岚点点头,是的,要查,不查清楚,活的糊里糊涂,可能哪天丢了命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你爹为了护着我,离家十多年,自己如今客死异乡,你又为了我,不去认亲。我欠你爹,也欠你的,这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起,我只能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只要你有需要,都可以找我,我尽我所能的助你。”

洛岚的心一慌,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把她当一个恩人?

“金钱,权势,地位,功名,我如今什么都没有,跟着我,甚至可能还会有危险,可能要面临很多困难,但是我心悦你,我会尽我所有的可能保护你,照顾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他的话让洛岚的心砰砰的跳起来,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的我,你可愿与我在一起?”

终于,他的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他回视着洛岚,等着她的回答。

洛岚看着他,嘴角微微的勾起,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下来。

已经不需要她再回答什么,卫昭也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将她拥进怀里。

洛岚靠在他的肩头,就这么无声的微笑流泪,心里是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欢喜。

许久,她的声音闷闷的在卫昭耳边响起:“只要能跟着你,我什么都不怕!”

卫昭转头,见她眼神坚定,里面万般情谊,低头就吻住她的唇。

如同想象一般的甜美温软,带着一点点的甜,美好的让人舍不得离开。

第六十四章 “医学研讨会”开始了

苏远成觉得他家少爷忽然变得怪怪的。

具体表现是,他整个下午都笑眯眯的,神采飞扬的,原本俊朗的五官,现在更是柔和,眉目舒展,神情愉悦,更可怕的是,他现在居然泡在浴桶里,哼着奇怪的小曲儿......

他拎着水桶站在门外,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而另一边的洛岚,此刻却一脸羞愧的坐在浴桶里。

她喜欢卫昭,想和他在一起,但是她记得李晚儿和她说过,她也喜欢卫昭,在她自己之前,比她还要深刻。

现在,她对李晚儿有一点愧疚,好像自己抢了她的东西,而且还舍不得,也不打算还。

李晚儿却是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她给洛岚的浴桶里放了一些卫昭给她的沐浴露,再用澡巾一搓,丰富的泡泡就溢了出来,浮在水面上,和着氤氲的水雾,遮住了洛岚若隐若现的身姿。

“(⊙o⊙)哇,好香呀,这么多泡泡。这是什么呀?”泡泡一出来,梦幻的感觉忽然就出来了,洛岚一下子惊奇起来。

李晚儿淡淡一笑道:“这是沐浴露,卫昭给我的。”

提起卫昭,洛岚尴尬了,看着李晚儿,双手捧着一捧泡泡无意识的搓着。

“晚儿,我和卫昭…”见李晚儿提了桶要出去,她赶紧叫住她。

她性格爽朗,不喜欢把事情藏起来,大家猜来猜去,就像她找到了那些信就立刻来找卫昭一样。

现在她既然决定和卫昭在一起,那就绕不过李晚儿,早点说清楚,彼此心里少一些疙瘩。

李晚儿回过身,咬咬唇道:“我知道。”

嗯??_??

李晚儿握紧了手里的桶,眼睛看着紧闭的窗户,脸上的神情不辨悲喜,声音轻的像是风一吹就听不见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如今两情相悦。我都知道。”

洛岚怔住,她都知道了?

李晚儿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了,我喜欢他,我想要一直陪着他,这样我就很满足,我从来不敢奢望,他会和我在一起,只要他能快乐,你能让他觉得幸福,我就无所谓…”

她顿了顿,似乎在稳定着自己的呼吸。

“我只希望,你能允许我像现在一样,留在他身边…”她回头看了一眼洛岚,眼神里有了一丝祈求。

洛岚被她眼神里的情绪感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李晚儿见她点头,眼底散出一丝欢喜,咬着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洛岚坐在浴桶里,任温暖的水和洁白的泡泡包裹着自己,心里百般滋味。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黯然,有人辗转难眠,但是天依然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半月之期已过,卫昭和府城的大夫们约好的“医术交流研讨会”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卫昭就收拾好药箱,将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改头换面”以后,放到药箱里。

他穿上新缝制的衣服,又让李晚儿给他梳了头,用一根淡青的发带束起头发,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

李晚儿身上是和他同色的衣服,长发束在脑后,整齐的垂下来,没有戴任何的装饰,十分的精明干练,简洁大方,越来越有二十一世纪独立女性的样子。

他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

李晚儿对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做好了准备。

出了门,见门外苏远成,洛岚,王老大夫以及何志奇都已经收拾好了,站成一排,一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他挥挥手,“出发!”

这一次“医学讨论”是有着跨时代的意义的,卫昭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医术传扬出去,将后世几千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告诉现在的人,即使以现在的科技还做不到后世那样,但是对于疾病的诊断,人体的结构,中成药的提纯,这些都是可以一起探讨的,有了理论基础,以后医学的发展必然会越来越快,人类将提早进入医学发达的时代。

另外就是他的私心,这一次,他要在医界站稳脚跟,拥有一席之地,然后再去做其他的事就会容易一点,等他积累够了一定的资本,他必须要去京城闯一闯!

洛岚和十三骑马,其他人分别乘坐两辆马车,山路上,一行人斗志昂扬的朝着府城而去。

到了府城正是晌午,陈家医馆的门前已经挤满了人,上到拄拐的白发老者,下到捧着医术刚刚入门的学徒,挤挤攘攘,都等着见证这一场“医学盛会”。

听到马车的声音,人群回过头,看到为首的是一个衣衫火红,面容精致的姑娘,以为也是来看热闹的,一时有些意兴阑珊。

不过在看到她身后的马车上下来的王老大夫时,人群又开始振奋起来,目光都盯向了最后一辆马车。

车帘掀开,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子,手里捧着药箱,见过她的人此刻立刻认出了她就是跟在卫大夫身边的李姑娘。

只听人群一声惊呼:“是卫大夫来了!”

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马车,场面竟然安静了下来。

李晚儿一手拎着药箱,另一只手掀着车帘,静静地立在一旁,像一个等待着她的王的卫士。

卫昭起身踏出车门,此时恰好吹来一阵风,扬起了他的发,他的衣角。

衣袂翻飞下,少年唇角含笑,自信从容,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女子都仿佛失了魂,完全呆滞了。

如果要用音乐形容现在众人感觉的话,那么此刻卫昭的出场BGM应该就是《赌神》里发哥的出场音乐了。

然而这世上有一种帅,叫帅不过三秒。

无形的装了一个逼得卫昭,在跳下马车的时候,因为坐了太久,腿有些麻,然后脚一软,险些摔倒在众人面前,幸好李晚儿一把拉住了他,避免了他与大地亲切接触。

他尴尬的直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拂了佛衣袖,然后狠狠的瞪了一眼努力憋笑的李晚儿和洛岚一眼。

他这一摔倒是让众人回过神来,此刻都凑过来寒暄混眼熟。

原本在台阶上站着的陈耀洲,此刻也赶紧带着几个弟子下来,将他们几人往屋里迎。

卫昭走在前面,和王老大夫陈耀洲并肩,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陈耀洲点头道:“恩,都是按商量好的准备的。”

卫昭这才放心了一点,可别再这里出什么乱子。

第六十五章 开始

所谓的“医学研讨”说的再天花乱坠,最后还得依靠疗效说话,只有两种医术一起对比了,才能真的看出效果。

经过和王老大夫还有陈耀洲交流,卫昭发现这个时候的中医与他了解的并不相同。

这时代的中医,比起后世的中医一点也不逊色,他们不依靠任何的高科技,单纯就靠自己本身的医术来治病,很多药方都十分的珍贵。

而后世的人太过依靠于高科技,离开这些仪器,很多病症就束手无策。

而且这时候的大夫,对医术的痴迷专研要比后世刻苦得多,不过有一个弊病,就是这时代的大夫,基本都有自己的独门手艺,这手艺不外传,师父教徒弟,传儿不传女。

这就导致了很多医术渐渐失传,以至于到了后世,中医渐渐没落。

现代西医比起中医,优势明显,但是短板也很明显,西医使用的药剂,器具,诊疗仪器都是建立在科学技术的成熟,医疗体系的完善上,以现在的环境,很难做到普及。

不过西医的一些理念却是可以弥补中医的,比如西医对于细菌的研究,药物的浓缩提纯等等,这都是中医比较落后的项目。

另外就是手术。

这时代的人,对“血”是敬畏的,精通外科的大夫们有不少会简单的缝合的,就比如落凤寨的秦大夫。

他们研究并且尝试用缝合的办法来治疗外伤,但是却不会想到主动打开人的身体去治疗里面的疾病。

一个是因为药物,没有有效的麻醉止疼药物,打开一个人的身体,没有人敢这么做。

另一个是技术的落后,还有对人体认知不完善。

一个学科从诞生,到完善,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经历无数次的失败,最后来证明它是不是可行。

医学的发展,是建立在无数的生命之上的,现在的社会环境,不是西医发展的沃土。

因为对于抗菌消炎方面的研究不够透彻,他们救治的病人很多都因为细菌感染而死去,这让他们对于这种治疗方式产生质疑。

所以,在卫昭连续救治了两个病例并且患者都没有死亡,甚至其中一例还是被主动开腹的,才会让他们如此激动,想要知道卫昭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到了医馆后堂,喝了口水歇息了一会儿,方檀就来催,说外面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卫昭几人只好收拾一下,往前面去了。

在开始之前,卫昭发现人群好像有秩序了许多,仔细一看才发现有几个捕快在人群里,维持着秩序。

随风见他看过来,朝他挥挥手,然后和身边的人吩咐几句,就朝他跑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卫昭问。

随风道:“大人知道你们今天要在这里辩论医术,叫我们过来维持秩序,人多,万一出乱子就不好了。”

卫昭看看如今井然有序,在医馆门前的空地上按座位坐好的众人,道:“大人想的周到,卫某在此谢过了。”

随风道:“大人说了,他对卫大夫的医术有信心,让你只管治病就是。”

卫昭点点头,接受了梁大人的一番好意。

人群之外,有一个人远远的站着,看着卫昭站在医馆门口,眼中闪过一抹怨恨,不过最终他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将身上的斗篷裹得更严实了一些。

王老大夫作为整个锣巷府最有威望的大夫,此刻自然由他主持这个“研讨会”。

他清清嗓子,抬了抬手,示意窃窃私语的众人安静,这才道:“诸位,前些日子,咱们锣巷府,知府大人的公子患了怪病,先是腹痛不止,后来更是腹胀如鼓,昏迷不醒,这事儿想必大家都知道,更有不少大夫,亲自上门诊治过。”

人群中的人纷纷点头,应是之声一片。

王老大夫又抬抬手,等众人再次安静下来,道:“最终,小公子的病,是我身边的这个大夫治好的。”

他指指卫昭。

接着道:“他是卫大夫,他治疗的法子,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

“对对对,我们听说了是手术,我们就是来听卫大夫说一说,这个手术是怎么回事儿的!”底下有人等不及王老大夫介绍,大声道。

另一个人也道:“对,还有听说卫大夫今天要和咱们讨论他那个手术,咱们这不就都来听听嘛!”

场面一下子又开始喧哗,王老大夫声音低,一时根本听不清他说的话了。

他只好再次抬抬手,一旁的随风见这次没什么效果了,大声道:“都别吵都别吵,先听王老大夫说!”

他是习武之人,声音高昂,加上作为捕头的威信,众人这才又安静下来。

“对,就是手术,但是卫大夫的医术,不只是手术,他的治疗手段很多和我们是不同的。”

“为了证明他的医术是确实可行的。我们今天开始之前,先找了几个同样病症的病人,一个人由卫大夫医治,剩下的人你们之中选几个认为医术尚可的大夫,每人负责一个,三天以后,诸位再一起看两人的病症是否痊愈或减轻,以此来判断彼此医术的高下。”

他的话音刚一落,就听人群里有人质疑道:“若是两个病患都痊愈了呢?”

王老大夫笑笑道:“先等一下,我们先看看患者,然后在讨论这个问题。”

陈耀洲朝着医馆挥挥手,就有几个小学徒从医馆里抬出几块木板,木板上各有一人。

等人走近了,众人惊讶的发现,木板上抬得是几个乞丐,还没走近就闻到一阵臭味。

几个乞丐被抬到了人群前面,小学徒们将各种木板上的乞丐衣服解开,有的露出胳膊,有人露出腿,还有人露出整个腹部。

这些被露出来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有一个伤口,此时已经化了脓,伤口看起来丑陋恶心。

“不会是要治疗这些乞丐吧?”人群一下子又沸腾了起来。

“这伤口都化脓了,要割掉腐肉,再敷上生肌散,再佐以化腐生肌的汤药,或可一救。”一个老大夫,首先上前看了看患者后。抚着须道。

另一个年轻些的大夫上前看了看旁边一个伤在腿上的乞丐道:“这个伤口化脓已久,只怕疮毒已经入了骨,我看是没救了。”

说着摇摇头叹息起来。

第六十六章 患者

凡是在外科方面有些成绩的大夫们,此刻都纷纷上前来做了诊断,虽说不能肯定医好患者,但都表示这样的伤,三天是绝对不可能痊愈的。

王老大夫点头同意他们的说法,接着道:“患者都是我们从锣巷府各处的乞丐窝棚里找来的,经过了患者本人的同意的,所用的药物或其他费用,都由陈家医馆担负,所以各位不必顾忌其他,只管安心诊治。若是患者最终痊愈,陈家医馆也会为他们安排之后的生活。”

底下的大夫们纷纷点头,他们倒是不在乎花费之类的问题,能参与这场比试的人,都不缺这么点医药费,但是王老大夫能把事情考虑的周到,安排合理,确实让他们十分敬佩。

接着大家开始互相举荐他心目中可以治疗这种外伤的大夫。

“我觉得张大夫可以,他曾经医治过数例类似的病例,而且张家医馆向来以外科闻名。”

“对对对,我也觉得张大夫可以。”

张大夫在一旁抚抚胡须,对两边人拱拱手,然后才对王老大夫道:“既然诸位大夫抬举,那我就接诊一位。”

王老大夫点头,接着其他被选出来的两个大夫也上前表示愿意接诊一位患者。

王老大夫道:“既然几位是代表我们传统的医学的,那就尽力医治,一切用药及治病流程都要记录在案。剩下的一位患者,就由卫大夫用他的新式医术来医治,同样所用药物及治疗流程,要记录在案。”

众位大夫大夫点点头,表示接受这一规则。

卫昭自然没有意见,这样的外伤感染病症,对于中医来说,并非不治之症,不过起效慢而已,而对于他来说,并不难,他要做的就是尽量快的让患者病情好转,有诊所里那么多的药物在手,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很快其他三位大夫就选好了患者,留给卫昭的是一个腿上有大面积溃破,伤口已经明显腐烂的患者。

王老大夫记录好每个大夫所对应的患者,然后请了几位大夫共同把脉,给每位患者都做了会诊,将初始脉案病情都记录下来,以便三天后对比。

陈耀洲已经在医馆后面准备了几个房间,收拾的一样,等着学徒们将患者抬进去以后,比试就算开始了。

这样的比试是以人来赌的,看起来似乎有些残忍,但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乞丐的命是最不值钱的,有今天的比试,他们或许还能活下来,以后更是会被医馆安排生活,而如果没有这场比试,他们没有钱医治,伤口会一直腐败,最后会死掉,所以,对于这些乞丐来说,能参加这样一场比试,他们是幸运的。

卫昭没有什么不适,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医治自己的患者,然后让人们接受他的医术,以后就可以有更多的人,因此事受益。

患者已经都被抬进了病房,卫昭看见小学徒们就要把他的那个患者抬进去了,赶紧道:“晚儿,让他们先给患者清洁,然后换上我们准备的衣服,再送进去。”

李晚儿点点头,招呼几个学徒带患者去收拾了。

其他几位大夫看卫昭这一举动,摇摇头,心道:到底是年轻啊,爱干净,但是身为医者,什么样的病症都要看,哪里能事事讲究。

他们心里已经对卫昭有点怀疑了,同时对自己的医术也更加的有信心了。

已经选定了参加比试的大夫,其他大夫虽然不擅长外科,但是与医之一道也算有些建树,此时难得凑在一起,自然要交流一番。

这种医学盛会,参加的不只是锣巷府府城的大夫,不少锣巷府管辖下的其他县,甚至是其他临近县城的大夫听闻此事,都早早赶来。

王老大夫和陈耀洲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陈耀洲已经把隔壁的一个客栈后院包了下来。

此刻见众位大夫在露天里探讨,忙把大家请往隔壁。

一听说隔壁安排了住处,大夫们都十分高兴,他们有些人从很远的地方来,来这里要住好几天,就是为了探讨医术,以求进步,现在听说可以和这么多大夫同住一家客栈,自然十分高兴。

再者,客栈离陈家医馆这么近,方便他们随时知道患者们的情况,当下纷纷起身往隔壁而去。

卫昭几人留下来,准备开始为患者治疗了。

患者已经洗过澡,换好了衣服,被送进了病房,卫昭进去的时候,李晚儿已经在为他做基础的检查,血压,体温都记录好了,见卫昭进来,她直起身,皱着眉道:“患者高烧,意识时醒时昏,看起来不太好。”

卫昭在门口洗了手,走近病床。

患者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面色白皙,不像是常年行乞的人,此刻他正昏睡着。

卫昭拿起他的手看了看,手掌白净,没有老茧,更加让他怀疑这人不是乞丐。

不过他相信陈耀洲的为人,他说人都是乞丐窝里找来的,那就应该是真的,所以这人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刚刚沦为乞丐。

他接过李晚儿递过来的病历,看了看上面的数据,然后还给她,这才低头去看患者的伤口。

“他身上伤口比较多,分布各处,不过只有腿上这处最严重,已经化脓了,其他伤口看起来浅,还有些像是陈年伤。”李晚儿在一边道。

卫昭赞许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观察伤口。

伤在左腿膝盖往上一寸处,大约有碗口大的两处,此时都已经化了脓,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这样大面积的伤口溃破,一部分皮肤组织已经坏死,需要进行手术清创,清除坏死的组织和渗出液,之后再进行换药治疗。

李晚儿已经准备好了药箱,卫昭拿过麻醉剂,取适量的药对患者进行了麻醉。

等麻醉起效了,他才一点点的开始清理坏死的组织。

这个工作是需要特别仔细的,既要将腐肉清理干净,还要注意保护血管,所以他的注意力十分集中。

李晚儿虽然一直在跟着他学习,但是目前能帮他的有限,只能时刻注意着病人的生命体征,还有帮他递递东西擦擦汗。

清创就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等清理完伤口,卫昭已经累的抬不起胳膊了。

这身体还是太弱,要是他以前的身体,跟一台几个小时的手术下来都没有现在这么累。

他暗自决定,以后还是要好好锻炼身体,不说像洛岚一样有武功能打斗,至少也要能完整的做一台手术啊!

第六十七章 紫云楼

做完清创,换完药,再开了药让李晚儿给患者输液,补充营养,卫昭这才脱下身上的“手术服”。

这手术服是他定做的,自从小公子的手术之后,卫昭就开始准备手术服,口罩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比较好做,而且属于消耗品,他诊所里的那些材质上来说比这些高级太多了,但是他也不能总拿出来用,引人怀疑。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一点点的问题,都会被放大的。

药的问题,他目前可以解释是他死去的那个道士师傅留下的,是他以前游历时,跟遇到的番邦商人买的。

他倒是不担心别人怀疑药用不完的问题,像青霉素这类的抗生药物,是他原本就打算在这里研究制作的。

等他的医术得到认可,他就要开始实验制药了。

他的诊所里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大书架,当初为了提升逼格,他买了很多书放进去,什么医学论著,中外名著,菜谱大全,育儿宝典都有,制药的书当然也有。

虽说现在的技术比不上以后,但是简单制出青霉素,还是可以做到的,很多穿越小说的先贤们,都做过类似的尝试。

不过手套就比较困难了,他现在做不出橡胶的手套,让他比较头疼。

他出了病房,就见其他大夫都已经结束了治疗,只留了各自的徒弟在里面照料,他们则出来在一起闲聊。

见到卫昭出来,他们都看了过来,然后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很清楚,卫昭的那个患者是几个人中病情最为严重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几个都断定活不了的。

现在卫昭接诊了那个患者,如果最后那人没有活下来,他们也不能说卫昭的医术不精,毕竟,他们也没有把握。

卫昭倒是不在意这一点点的不公平,他的医术是几千年医学发展的结果,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这对这些大夫来说,更加的不公平。

和他们稍微寒暄几句,方檀就来请他,说是饭菜准备好了。

方檀现在对卫昭,可以说是毕恭毕敬,殷勤倍至,只盼着以后能跟着卫昭学上一点点本事,原本他还担心陈耀洲会不乐意,不过没想到陈耀洲知道他的心思后,非但没有批评他,反而夸他懂上进,这次更是安排他跟着卫昭。

卫昭一大早就出发了,赶了半天路,又做了一个手术,此刻已经又累又饿,既然他们已经安排了饭菜,卫昭也没推辞,和几位大夫一起去吃饭了。

接下来的两天,卫昭每天给患者换换药,其他时间就很清闲,于是他就带着苏远成和洛岚出去逛街,李晚儿留下照顾患者。

府城比起镇上,更加繁华,各种店铺林立,往来商贩车队络绎不绝,卫昭三人每天出来逛逛街,吃吃东西,也挺自在。

这天中午,他们逛的累了,来到一家叫“紫云楼”的酒楼吃饭。

紫云楼算得上是府城里最好的酒楼,总共三层,装潢气派,此时正是饭点,大堂里人来人往,饭菜飘香,看起来生意十分不错。

三人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立刻就有小二上来招呼:“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卫昭道:“拿几样你们的招牌菜就好,我们三个人。”

小二点点头,“好咧!”将手里的毛巾往肩上一搭,就退下去了。

不一会儿,他又拿着一个大茶壶几个茶杯上来,给三人倒了茶,又退了下去。

看这小二一直服务周到,卫昭对这个紫云楼的好感度升了不少。

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一共六个菜,一个汤,荤素搭配也不错,卫昭就更满意了。

那个送菜的小二退下去的时候,门口进来一个穿着宝蓝色绸衫,脚踩云靴的年轻人,小二见了他,忙上前打招呼道:“东家。”

那年轻人冲他点点头,让他接着去忙,自己则是往二楼而去。

他路过卫昭他们这桌时,见卫昭一直盯着他看,礼貌的朝他一笑,然后才上了楼。

洛岚见那人已经上了楼,卫昭还在看他的背影,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卫昭微微皱眉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很像一个人?”

洛岚和苏远成同时问道:“像谁?”

他们只是瞟了一眼,没有太过关注他的长相。

卫昭道:“他长的像那个患者。”

苏远成一愣,随即恍然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像。”

洛岚无所谓的耸耸肩。

饭菜做的很不错,色香味俱全,三人吃的十分满意,结了账,又出去街上转了转,这才回了陈家医馆。

卫昭回去后洗涑了一下去看患者,李晚儿正给他拔掉输液的针,见他进来,快速的收起东西,又把病历本递过来。

卫昭看了看,没有再发烧,看来病情已经控制住了。

明天就是看结果的日子,对现在的情况,他比较满意了。

“晚儿,吃饭了没有,我在这里看着,你快去吃饭吧!”卫昭合上病历,对李晚儿道。

李晚儿摇摇头道:“你先去吃吧,我一会儿再去。”

“我们在外面吃过了,紫云楼的饭菜不错,等忙过这两天,我带你出去吃。”

卫昭觉得他对李晚儿有些愧疚,说了要好好照顾她,但是其实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他,不光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要帮他照顾病人。

李晚儿只是对他笑笑,她觉得现在这样很好了。

床上的人听到卫昭的话,原本闭着的眼猛地睁开,瘦削的两颊此刻紧紧的绷着,牙关紧咬,双手紧紧的抓着被子,骨节发白,青筋暴起。

卫昭正对着床,将他的反应看在了眼里,想起就那个和他长相相似的酒楼东家,心里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陈家医馆门口又聚集了很多人,这一次,比起三天前人人更多了。

附近不少大夫听闻了三天前卫昭和众大夫的比试,也纷纷赶来了。

王老大夫和几位被推举出来做评判的大夫此刻已经准备好了,各自拿到了那天开始之前他们给患者记录的脉案,只等再一次去诊脉以后,两相对比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最后一间病房的门却开了,一个穿着浅色衣衫的年轻人拄着拐走了出来。

第六十八章 结果

那天送来的患者,都是些形容邋遢,衣服破烂,身上散发着臭味的乞丐,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长相,现在忽然从病房出来这么一个衣衫整洁,相貌堂堂的人,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再看看他出来的房间,还有夹在腋下的拐杖,众人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难道,这是卫大夫的患者?!

这个念头一起,众人的眼睛都瞪大了,不会吧?!这是治好了?明明病情那么严重,怎么会就没事了,还可以自己走了?!

一时之间,人群沸腾了起来。

那患者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任众人用各种目光打量他。

卫昭站在他身后,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就是要给他们这种直观的刺激,才能让他们更加的信服,之后的事情才好进行。

一个年纪不大的大夫跑上前来,抓住患者的衣服就要掀开确定他是不是那个患者。

卫昭忙一把拉住他,这里虽大多数是大夫,但也有一些女子在场,就这么让他大庭广众的把患者的裤子扒了,那可就玩儿大了。

那大夫也是一时太激动了,才会这样鲁莽,被卫昭这么一拦,他醒悟过来,知道是自己失态了,忙给患者和卫昭道歉。

卫昭摇摇头,示意无碍,那个大夫挠挠头,不好意思的退了下去,不过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患者,只等着王老大夫他们开始给患者做检查。

王老大夫带着几个大夫,按房间顺序进去给患者们把脉,查看伤口情况,其他大夫守在门口,挤挤攘攘的探头往里看。

第一个患者就是张大夫的那个患者,伤在手臂上,是一块拳头大的伤口,送来时已经化脓,伤口上布满了脓液。

此刻患者坐在桌前,他也换了新的衣服,蓬乱的头发剪的短短的,因为这两天吃的不错,又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他的气色很不错。

张大夫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解开他胳膊上裹着的白布。

随着白布的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伤口,原本的脓液已经清理干净了,伤口看起来好了一点儿,清理了药粉以后,明显可以看到有些新生的粉嫩的肉。

张大夫呼了口气,伤口已经明显开始好转,他提着的心略松了松。

其余几位大夫也放心了一些,张大夫几人是代表传统医学的,外科里最为精通的人。卫昭的病人虽然还没有查验但是已经可以自己出来走动,可见他救治的效果十分不错,若是张大夫他们的病人没有好转,那传统医学的败局就定了。

伤口的情况被仔细的记录下来以后,张大夫又给患者换了药,重新包扎好。

诸位大夫这才又轮流上前为患者诊脉,将脉象记录下来。

这个患者的检查做完以后,众人又急忙往下一个走去。

患者伤还没有彻底痊愈,还需要留在医馆继续治疗,张大夫吩咐学徒照顾好患者,忙跟上众人去看其他的患者。

这几天他们虽然一起探讨医术,但是对彼此治疗的方式,用药还有患者的情况却是绝口不提,这虽然是传统医学和卫昭的新式医学的比试,同时也是确立锣巷府外科一把手的好机会。

每个大夫都拿出了看家本领,以求在这场“盛会”上,崭露头角。

第二个患者是伤在腹部,总的来说算是病症最轻的一个,当日伤口只是轻微化脓,而且是一个切口,若是做好清创,几日时间也就可以痊愈。

医治的大夫姓钱,此刻他小心的拆开患者腹部裹着的白布。

伤口比起张大夫的那个患者,情况要更好一点,已经开始愈合,原本红肿的伤口,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换了药以后,依旧由几位大夫诊脉,记录下脉象。

第三位患者是由一位姓周的大夫医治的。

伤口在小腿,是个被木头戳破的口子,来的时候都可以看到上面细小的木刺,伤口红肿,比起其他患者已经化脓的伤口。他的伤口略轻一些,不过也十分危险。

经过治疗,患者的伤口也有了愈合的迹象,红肿褪去,患者已经可以自己站住了。

等这里的检查做完,大家的情绪已经彻底的高涨起来了,接下来就是卫昭的患者了。

张钱周三位大夫,心里有些忐忑,虽然他们的患者不同程度的都在好转,但是真正病情最严重的,最让人期待的是卫昭的患者。

相比于他们的忐忑,卫昭要平静的多,他也跟着看了其他几人的疗效,说实话他很吃惊,比他预料的好太多,但是终究在青霉素强大的消炎杀菌能力下,显得有些逊色。

卫昭的患者此刻已经回了病房,在床边坐好,他不像其他几个患者那样激动,其他几个患者都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他们盼着大夫们来宣布他的伤已经好了,以后可以获得新生。

但是卫昭的患者,眼里没有任何的期盼,仿佛病愈或者是恶化,对他来说没有区别,他只是麻木的配合着卫昭的治疗。

随着他腿上的纱布解开,伤口露了出来。

在场的人看着这伤口,都倒吸了一口气。

原本流着脓水,遍布腐肉,散发恶臭的伤口,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伤口已经结了痂,可以看到底下新生的粉嫩的肉,料想再不过三五天,这伤口定然可以痊愈。

这太让人意外了。

原本看到患者可以自己行走,大夫们心里还以为是在强撑着,他明明病的那样重,四个患者里,只有他当时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了,现在他却是愈合最快的。

王老大夫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卫昭既然敢接这样的比试,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所以他还算镇定,其他人就表现的不太平静了。

他们皆是不可置信,甚至等不及卫昭给患者换药,重新包上纱布,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他说说,这到底是在怎么做到的?

那个猴急的年轻大夫,更是迫切,他仔细的看了伤口好一会儿,自问以自己的医术,三天时间,顶多可以帮患者控制腐烂,要想进一步愈合伤口,恐怕至少还要十天。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目光炯炯的看向卫昭,只等着他回答。

卫昭却不慌不忙,他慢条斯理的给患者包好伤口,这才起身道:“患者需要休息,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吧!”

第六十九章 成功

陈家医馆的后院本不大,空出的几个房间都已经做了病房,在没有别的地方了,众人只好到了客栈的大堂里。

客栈已经彻底被包了下来,没有其他的客人,现在倒是十分适合他们在这里召开“研讨会”。

卫昭让李晚儿和他一起出席了“会议”。

李晚儿现在已经越来越像后世的护士了,除了医学护理知识还不足之外,她已经完全可以照顾患者了。

可能是以前一个人生活的久了,她十分的有耐心,不怕烦躁也不怕寂寞,对于患者的一些需求,她考虑的十分周到。

李晚儿提着药箱,卫昭拿着他准备好的人体解剖图,两人站在客栈大堂的楼梯前,周围围着一圈大夫。

卫昭先把图挂在楼梯扶手上,因为画的足够大,而且清晰,所以大夫们都能看到。

他打算先从梁纬之的病例入手说起。

画一挂出来,底下的大夫就是一阵惊呼,年轻一点儿的大夫甚至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

图上是人体的解剖图,骨骼,肌肉,内脏,血管,都标注的清清楚楚,但凡懂些医理的人,此刻都可以看得懂这张图。

纵使是王老大夫这样的人,此刻也被眼前所看到的画震撼了,这太详细了,他一生行医,从来没有对人的身体这么直观的了解过。

他忍不住上前,凑到了画前观看起来,原来,人的身体里是这样的!

所有的人都同他一样,他们学医之初,就学什么药对症什么病,心经,胃经,胆经,但是却不知道这些内脏竟然是这样的,哪些细细的血管四通八达,遍布全身。

此刻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沉浸在这幅画带来的震撼里。

许久,终于有人醒悟过来,但同时,他心里却冒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人的身体里真的是这样的吗?卫大夫又是如何能知晓的呢?”要绘制这么一幅图,必须是十分熟悉人体的,至少也见识了许许多多的人体,才能绘制出这样的图来吧?

他的话音一落,更多的人从震撼中回过身,目光炯炯的看着卫昭。

这个时代的人,对尸体是敬畏的,除了仵作有时候会打开尸体去辨别死因,其他人是不会动尸体的。

亵渎,破坏尸体也是大罪。

卫昭对于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不紧不慢道:“我师父曾经遇到过异国的大夫,他们教了我师父医术,并且给了他这幅图,可惜年代久远,原图已经遗失了,后来我师父又自己画了一副,之后又交给了我,我照着师父的画临摹了这一副。”

他又把那个莫须有的道士师父抬了出来,有些话说的多了,自己也不能分辨了,就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他真的有一个懂西医的道士师父了。

听他说图并不是他见的多了才画出来的,众人心里的疑惑去了些,又去看挂在那里的画。

但也有人依然心存怀疑。

“既然并非原画,怎么能确定这图没有错漏?”

卫昭道:“我师父曾经救治病人的时候,对这图进行了校正,确实没什么错漏。”

那人这才放心下来,然后凑上前,指指小肠道:“卫大夫,知府家小公子就是这里堵塞了异物?还有还有,上次那个猎户,也是切了这种小肠?”

这人真是一个好搭档,卫昭正发愁这些人这么激动,他怎么把话题转到正题上,这人就给他递来了梯子。

其他人见卫昭要开始具体的讲病例了,不再窃窃私语。

卫昭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小木棒,在图上小肠的位置一点,画了个圈圈出大肠和小肠的交界处。

“患者误食的是他娘亲发簪上的一颗珍珠,约有龙眼大小,珍珠滑润,经过了胃到了这里卡住了,造成了肠梗阻。”

“患者当时已经意识昏迷,高烧不止,腹胀如鼓,情况十分危急......”

接着他就他对梁纬之的病情诊断,治疗过程,术后护理等一系列问题做了阐述。

底下的大夫们一开始还有人交头接耳的,互相讨论,但是越听越觉得玄妙,一时整个大堂寂静的只能听到卫昭的声音,伴随着时不时的一阵呼“妙”声!

说完梁纬之,卫昭接着又开始阐述常大勇的病症。

因为解释的过程,常常会出现一些众人不能理解的地方,卫昭又只能扩展的去讲别的知识,所以等他讲完两个案例,天色已经暗了。

众人还觉得意犹未尽,但是卫昭还有患者在医馆,加上所以人都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只好散了。

关于那场比试,毫无疑问,卫昭是胜利者,他成功地让人们相信了他的医术,他也慢慢开始按着他的计划,去影响这些大夫,然后一步步站稳脚跟。

回到陈家医馆,他先去看了患者。

从他接手这个患者以来,三天了,这人除了昨日他和李晚儿说起紫云楼时有过一些情绪波动,其他时间一直都是这样一幅样子,不说不笑,静静地躺着,一天都不会动一动。

卫昭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或许心如死水,就是说他这个样子吧!卫昭摇摇头。

卫昭拿了药给他吃,他也顺从的接过吃了,不过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对卫昭轻轻道:“谢谢。”

卫昭正转身将水杯放到桌子上,听到他的话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着他,疑惑道:“你说什么?”

那人抬头,看着卫昭,目光真诚,“谢谢你。”

这下听清了,卫昭微微一笑,以为自己救了个木头呢!

“不必客气,我也要谢谢你,有了你的配合,我才能证明我的医术。”

他将水杯放到身后,回头问他:“你和紫云楼的东家什么关系?”

那人原本正要继续躺尸,听到卫昭的话,立即坐直了身子,双眼圆瞪,警惕的看着卫昭:“你知道了什么?”

他这炸毛的样子,更加让卫昭确定了心里的猜测,安抚的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这才道:“别紧张,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那天我提起紫云楼时你的反应,还有我那天看见紫云楼的东家的长相,与你有几分相似,猜测罢了。”

那人放松了些,倚靠在床头,神情恢复到之前的木然,就在卫昭以为他不想再说话的时候,他微微吐了口气道:“他是我弟弟,也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七十章 周简

患者叫周简,原本是紫云楼东家周员外的嫡子,今年二十有二。

周简自幼聪慧,熟读诗书,在整个锣巷府也算是一个大才子,几年前就考取了秀才功名。

他人生的俊俏,又年少得志,爱慕他的女子不胜枚举。

他的人生,本来是春风得意,令人生羡的。

然而就在年初,他爹忽然重病,很快就撒手人寰,这对周简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他爹丧事才刚办完,他的二娘,也就是他爹纳的一个小妾,忽然设计陷害,称他娘不守妇道,老爷尸骨未寒,就耐不住寂寞偷汉子。

甚至还找了个男人,打得半死,说是抓到的奸夫。

“人证物证”俱在,他娘百口莫辩。

之后二娘联合了周家的族老,将她们母子一并赶了出来,然后霸占了整个周家,包括生意兴隆的紫云楼。

他二娘手段高明,一系列动作又快又准,打的他们母子措手不及,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身背骂名,除了族籍,无家可归。

他娘本是一个落魄秀才的独生女儿,熟读诗词,知书达礼,虽嫁于商人,但却一直心性纯善,不理世事,不曾接触这世间险恶,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她六神无主,又无处诉冤,终于,她无法忍受世人的指指点点,于一个漆黑的雨夜,悬梁自尽了。

他娘的突然离世,成了击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爹死了,娘死了,家产被霸占了,自己还身背着母亲不贞的骂名,原本春风得意的周简,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支柱。

被赶出来的他,身无分文,就连一口薄棺都买不起。

以前和他称兄道弟的朋友,一个个视他如虎。

书院的先生同窗,斥他己身不正,羞与为伍。

原本与他亲梅竹马的表妹,将定亲的玉佩扔给他,并告诉他,她已经和他的弟弟周繁定了亲,只等孝期一过,就会过门,做周家主母。

他哈哈大笑,捡起地上的玉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姑姑家。

最终,他用那块据说是祖传的玉佩,去当铺换了几十两银子,买了薄棺墓地,将他娘葬在了城外。

之后他醉生梦死,几次想要寻死,但都没能成功。

连死都不能,让他变得麻木,开始为了苟活而行乞。

然而就连行乞苟活,有人都不愿意。

几日前,他在街上行乞,被他那个好弟弟周繁看见了。

他竟然装作不认识他,让他身边跟着的小厮来打他,打断他的腿。

小厮认出了他,本不想动手,但是周繁以他一家的性命要挟了他,无奈小厮只好从路边捡了一根木棒,朝着他的腿打了两下。

这个小厮曾经受过他的恩惠,所以在打他的时候十分的有技巧,既让他的腿皮开肉绽,又没有伤到筋骨。

周繁这才扬长而去。

原本那小厮是一番好意,哪知这伤竟然越发严重。

周简原本以为,这一次,他死定了,没想到陈家医馆的大夫找上了他,说要给他医治。

他不置可否,他虽不懂医,但也知道,他这样的伤,没治了。

没想到他遇到了卫昭。

今天众位大夫都来把脉,他知道他可以活下去了,但是他又很迷茫。

活着又怎么样呢?即使医馆真的负责他们以后的生活,管他温饱,但他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知道卫昭是好人,他并非完全是为了赢这一场比试才医治他。

这两天,他和那个叫“晚儿”的女大夫,为给他医治,一直尽心竭力,可能他们看出他没有活下去的欲望,还开导过他两次,想引他说话。

他们是自那场变故以来,对他最好的人。

卫昭见他靠着床,神情沉静,知道他不愿多说,起身拍拍他:“你既不愿说,我不问就是,只是我劝你一句,人还活着,就是本钱,咱们有手有脚,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到时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男子汉大丈夫,跌倒了爬起来就是了,寻死觅活,那是女人才会用的手段!”

说完他起身,将水杯等物收起来,出去吃饭了。

床上的周简却如醍醐灌顶,对呀,他虽没了钱,但他有手有脚,他能写会算。

这两天,他躺着不动,但却可以听到门外其他人议论的声音,他知道卫昭和李晚儿都是孤儿,但他们却凭自己的本事,成了受人敬重的大夫。

他们都可以为什么他不行?

一瞬间,他从心里迸发出一股生机。

他要活下去,他要从头再来!

他周家祖先,大字不识一个,都可以从一个小食摊子一步步开起紫云楼,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他凭什么做不到!

抢了我的,我要夺回来,吃了我的,都给我吐出来,我受过的苦,我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他甚至一刻也等不了,他要快点好起来,用他的双手,把失去的都讨回来!

等卫昭和李晚儿吃过饭,例行来查房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原本那个心如死水的周简,现在竟然满脸兴奋。

一见他们进门,他竟然站起身,朝他们迎了两步。

卫昭吓了一跳,要不是他身上还穿着他们特制的衣服,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其他病房。

周简见他们的表情,猜测是自己的突然变化,让他们不习惯,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卫昭略一思索,猜测他应该是被自己一番话说的想通了,也挺高兴,自己救的人,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他自然觉得高兴。

“想通了?那是不是该跟我们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了?”卫昭笑一笑,知道他现在应该有些尴尬,主动问他。

“我叫周简。”

李晚儿扶着周简在床上坐好,又把体温计递给他,这才在一边坐下来,听他和卫昭说话。

卫昭早就已经脑补了他和紫云楼东家的关系,所以猜到他们之间定然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纠葛,但是听到他亲口说,还是觉得,自己想的有点简单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其实他以后要怎么生活,怎么复仇,这都不关卫昭的事,他只是随口一问。

但是周简却从床上突然起身,在卫昭身前跪下,道:“以后我想跟着您,求你收下我!”

卫昭一愣,赶紧上前扶起他。

“你想跟着我?”

第七十一章 收服

周简突然投靠,是卫昭没有想到的。

他看的出来,周简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前几天的委顿,只是因为他一直顺风顺水,受着父母庇佑,成了温室的花朵。

突然而至的变故,仿佛是疾风骤雨,将他摧折,让他一时迷茫,失去了目标与希望。

现在,他幡然醒悟,以他的谈吐,见识,要想有一番作为,也未必不可能。

他却选择了投靠自己?

说是投靠,但是他自己应该很清楚,一旦卫昭收留他,他们之间就是主仆的关系了。

周家虽然是商户,但是周简也是自小受人疼宠,锦衣玉食长大的,现在虽然落魄,但是陈家医馆已经承诺,日后会料理他们几人的生活,他完全没有必要自甘为奴。

卫昭收起脸上的事不关己,一手放在桌上,两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你既然说要我收留你,你可有什么值得我收留你的本事吗?”

周简一愣,随即回神道:“我自幼饱读诗书,也曾考过秀才功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懂一些。”

卫昭一笑,“我一个大夫,琴棋书画于我有什么用?诗词歌赋我更是信手就可拈来,自信不输于你。”

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以前周简是嗤之以鼻的,读书是多么清高的事,怎可与旁的事儿相提并论。

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话真对,除了故弄风雅,卖弄风流,他还会什么?

离开了父母的庇佑,他竟然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他一张脸窘迫了起来,支吾其词,“我可以学。”

说了一遍,他似乎发现承认自己什么也不会,好像并不难,于是他梗着脖子,态度坚定,语气肯定的又说了一遍,“我什么也不会,但我可以学,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会很用心学的。”

卫昭点点头,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不过他还是问道:“那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想取之,必先允之,他现在倒是想知道,周简想要什么?

想让他出手对付周繁母子,还是另有目的?

这一次,周简并没有用太多时间,他只是略一思索就道:“我知道你以后定然会在锣巷府闯出一番名堂,我跟着你,只为往上爬,等有一日,我有了实力,我定要害我和我娘的人,付出代价!”

这次是卫昭一愣,他这是不需要自己出手,只想依附自己往上爬?

“我现在虽只是个大夫,但知府大人欠我一个人情,你若要我帮你报仇,替你母亲洗脱污名,我未必不答应,你为什么不提这个要求?”

周简冷冷一笑,眸中闪过一丝阴狠,“自己的仇,要亲手去报才痛快!如今我娘已死,死无对证,一切都由他们信口雌黄。但总有一日,我要他们跪在我娘墓前,向天下人宣布,我娘清清白白!”

他一字一顿,语气里恨意浓重。

卫昭却是一笑,前几日,跟王老大夫的对话,他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原本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自己可能是某个大皇子一派的勋贵之子。

但是他后来一想,若他真是某个勋贵之子,连当时的太医都知道哪家勋贵有孩子,当今的天子,岂会会不知道他的存在?

又怎么会容忍他的存在!

所以他的身份,应该是不为人知的私生子。

勋贵人家,若是外面有女人为他们怀孕,只要不是什么戏子,妓女之类的身份,一般都会被一顶小轿抬回府中,给个妾的身份,以后的孩子,也能有个名分。

不过一个妾生子,到底不是什么尊贵的身份。

从他一直以来被人保护的样子来看,他的娘应该不是什么下作之人,所以,他是勋贵之子的可能就被排除了。

那么只剩一个可能,他就是大皇子的儿子。

身为皇子,要时刻谨言慎行,稍有行差踏错,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你,无数张嘴弹劾你。

所以大皇子与他娘有情,越了雷池,但是却因为他皇子的身份,所以隐瞒了这事儿。

他现在就是大型古装狗血言情剧《还珠皇子》的主角,小卫昭,他娘就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不对,是柳雨荷。

既然身世清楚了,那么仇人自然也就清楚了。

韩老爷和洛鸿昌,都是受人之命来保护他的,而从王老大夫的话里,可以分析出,那个人不是他那个倒霉皇子爹,因为他出生是在宫变之后,那会儿他已经入土为安了。

所以这两个人奉命秘密保护他,多少应该会和京城的那个人联系,只怕是当今皇上收到了什么风声,宁杀错,不放过,所以才派了人来杀了韩老爷一家。

因为杀手是皇上的人,知府自然不敢把事情闹大,于是就将黑锅,推给了锣巷府附近唯一的山贼,落凤寨。

不过也巧了,落凤寨恰好是洛鸿昌的落脚之地,这才让卫昭和洛岚接上头了。

现在,他知道了仇人,想要报仇何其之难。

找皇上报仇,那等于是造反,哪里有那么容易!

要不要报仇,卫昭还没决定,但是要在这么强大的仇人保住自己的命,同样难!

要报仇或自保,人力物力财力,一个都不能少,偏偏他现在就缺这些,他必须尽快的积累财富,培养人手,这才能有实力自保,有机会去救那个可怜的“柳雨荷”。

眼前的周简,心中有恨,人又聪明,若真的能为他所用,定然是一个好帮手。

他心思电转,很快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好,我可以给你机会,让你往上爬,但你也要忠心于我,你放心,我定然不会亏待你。”

周简眸中闪过一丝喜色,点头如捣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卫昭却又开始给他泼冷水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并非善人,收留你,自然是希望你能对我有用,而且,我不怕告诉你,我有一个很难对付的仇人,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被他找到,弄死,所以你想好,跟着我,也许并非是良策。”

周简却是毫无所谓,他轻轻摊手,“我本已是必死之人,如今还能苟活,都是拜你所赐,所以,我有什么好怕。若真有一天,你的仇人来杀你,我只当我的这条命,还你了!”

“好,我信你!”卫昭朝他伸出手。

周简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

卫昭在他的掌上拍了一下,然后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不需一言,已经达成了默契。

第七十二章 开酒楼

卫昭从周简的说辞里可以知道,那个刘姨娘,以一个小妾的身份,笼络族人,扳倒主母,霸占周家,定然不是个简单角色。

整件事情的具体,周简并不清楚,但是卫昭却可以脑补得出来。

大抵是这个刘姨娘对族中的人许以利益,双方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周简的母亲为人简单,对这个相处了二十年的妾并不设防,对方却熟悉她的为人秉性,想要害她,多的是法子。

这时候的宗族是有很大的权利的,别说只是休弃一个“不贞”的妇人,就是沉溏了她,也不会有人追究。

周简和他母亲,败在了太“单纯”,他们对这个世界的险恶,了解的太少了。

她们一直被周老爷庇佑,活的像是蛋糕上的花,但是有朝一日他们的保护伞没了,周家这么大一块蛋糕,怎会没有人觊觎。

刘姨娘利用了她们母子的单蠢和族老们的贪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主母拉下了马。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他碍于现在的身份,想要做什么,总是不那么方便,有了周简,有些事情也可以安排起来了。

周简既然选择投靠他,自然急着帮他做事,做出了成绩,才是他真正的诚意。

“不急,你先养好伤,把身体好好调理一下,我也要好好想想。”卫昭见他心情迫切,出言道。

周简只好压下心底的急切,耐心的等着伤愈。

五天时间,倏忽而过,周简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其他三位患者也已经无碍了。

卫昭在这几天和其他大夫们探讨医术,各自都收获不小。

他一开始想要达到的目标,也已经顺利的达成了。

现在锣巷府的大夫们,对卫昭可以说是十分的推崇,卫昭的医术,很好地弥补了他们目前的不足,一些曾经让他们束手无策的病症,现在想来,似乎也并非是绝症。

口口相传,卫昭的名字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

陈耀洲虽然是一个大夫,但不可不说,他对经商很有天赋,卫昭医治周简,自然要和其他大夫交流关于伤口护理的常识,陈耀洲十分聪明的将他说的法子,一样样列在纸上,印成小册子,在府城各大书铺售卖。

很多没什么名气的小大夫或者学徒,没有资格参加这次的“研讨会”,十分的遗憾,现在听说书铺售卖卫大夫的“伤口处理小知识”的册子,自然是不会错过,纷纷跑去购买。

于是,一时之间,整个锣巷府的大夫,几乎人手一本。

他这个举动,无意间又将卫昭的名声推了一把,更加为人熟知。

他也因为这一本小册子,大赚了一笔。

卫昭知道以后,和他要了小册子,发现确实没有什么错漏,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他也没有就这么放过陈耀洲,他将陈耀洲找来,十分严肃的和他进行了谈话。

他要让陈耀洲明白,他之所以现在选择和陈家医馆交好,只是因为当初,陈耀洲抬举他,他也没有自己的地盘,加上陈耀洲人不错,他才会这样亲近陈家,但并不表示,他就是陈家的人。

这次的事情因为陈耀洲的小册子做的不错,宣扬了医学常识,他可以不计较,但是没有下一次了,这次是他整理的东西比较完善,但这种东西真的不能有一点错漏,万一以后他再这么干,有什么错漏之处,岂不是误了别人。

医术的事,容不得一点马虎。

陈耀洲十分诚恳的表示知道自己错了,卫昭这才罢休。

晚上回到房间时,周简已经在等着他了。

周简伤愈以后,拒绝了医馆的安排,自己出去外面租了房子,时刻等着卫昭的安排。

下午卫昭让人给他送了信,他就匆匆来了医馆。

“周简,你有没有想过,你想做什么事?”卫昭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周简一愣道:“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卫昭瑶瑶头,“你只说,若是你现在有钱,你想做什么?”

周简见他并不似试探他的诚意,敛了敛神色:“我想开酒楼。”

卫昭不意外他会选择酒楼,他想报仇,开酒楼,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若是可以开一家和紫云楼一样规模的酒楼,慢慢的挤垮紫云楼,让刘姨娘母子费心筹谋的一切,一点点垮掉。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到时候,柳姨娘母子还得费心应付那些贪婪的族老。

兵不血刃的收拾对手,上上之策。

而且开酒楼这件事儿,也是卫昭原本计划中的一项。

民以食为天,开酒楼来钱快,也容易收集情报,同时可以助周简报仇,对卫昭来说,一举数得。

紫云楼作为锣巷府第一大酒楼,饭菜味道没得说,服务也挺周到,但是菜品太少,准确说,这时代的酒楼菜品普遍少,而且酒不够味,说是上好的女儿红,卫昭喝过,不过只比啤酒度数高一些的样子,实在不是很对他的胃口。

他要开酒楼,菜品不用说,作为一个专业吃货,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他吃过不计其数,更是专门学过做菜,这对他来说,问题不大。

单说酒水,作为一个学过物理化学的人,蒸馏提纯高度酒,简直不要太容易。

有了高度酒,何愁酒楼的生意不好。

“那你打算怎么做?”卫昭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不过还是问周简道。

周简被问得一愣,随后脸色涨红,以前他爹在的时候,他只管每天舞文弄墨,哪里知道酒楼怎么开,他说想开酒楼,也不过是想和周樊对着干罢了。

卫昭见他如此,知道他是真的完全不懂,他只好道:“这样吧,从明日开始,你每日只管去锣巷府的各大酒楼吃饭,记住他们的酒楼里都有些什么招牌菜,味道怎么样,吃饭的都是些什么人,酒水有几种,售价多少,酒楼的具体位置在哪之类,然后制成表格,交给我,我看过以后再告诉你怎么做。”

周简点点头,这个事他会做,他虽不懂酒楼怎么开,但他吃过的美食不少,好坏还是吃的出来的。

卫昭嘱咐他一番之后,将一张银票交给他,让他回去了。

苏远成等周简离开,才疑惑的问卫昭:“少爷要开酒楼?为什么要让他做?”

言下之意,他也算是在酒楼干了半年的人了,虽说一样不懂酒楼经营,但至少比周简这个大少爷要强一些,为什么卫昭不用他?

他现在跟在卫昭身边,原本想和李晚儿一样,跟着卫昭学医,但是卫昭说他完全没有学医的天分,拒绝了他。

他觉得很委屈,他不就是见了血晕过去一回吗?

他当初还割了死人喉咙,查看情况了呢,怎么能因为这个就拒绝他了呢,现在连开酒楼都不用他了。

卫昭正忙着思考后面的事儿,随口答道:“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你做。”

这下,苏远成高兴了,原来少爷是觉得让他管理一个酒楼,大材小用了啊!

他就说嘛,少爷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儿就不用他啊!

第七十三章 最要紧的事

感觉得到了重任的苏远成,喜滋滋的在一旁等着卫昭的吩咐。

卫昭在桌前坐着,思考着怎么搞到一套蒸酒设备,想了好一会,忽然想起诊所书架上好像有不少书,说不定里面有这方面的记录,起身就想去诊所看看。

一抬头看到苏远成满眼期待的站在桌边,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里?”

苏远成脸上的笑意一僵,不然呢,不是你说有更重要的事让我做?

在卫昭一脸莫名其妙的眼神下,他抿着嘴往外走去,心里委屈的不得了,少爷你骗我...

卫昭见他就要出去了,赶紧道:“帮我把门关上。”

苏远成脚步一顿,回头哀怨的看了卫昭一眼,咣当关上了门。

卫昭被他那一眼看的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抱住双臂搓了好几下,这才往净房里走去。

这个净房当初设计的时候,他就是为了方便进出诊所的,所以门窗都设计了十分结实的锁扣。

关好门窗,他心念一动,人就消失在了净房中。

诊所里,那面大书柜,都被卫昭翻得乱七八糟,终于在一本书里找到了关于自制蒸酒器的介绍。

他想想外面天色已黑,油灯昏暗的光线,看书对眼睛不太好,干脆没有出去,就在办公室里看起书来。

书里即使是简易的蒸酒器,那也是不锈钢的,卫昭目前不可能造的出来不锈钢,然后还有塑料的管子之类的东西他也不可能造的出来。

不过这个他倒是不怎么担忧,没有不锈钢,可以用陶瓷。管子的话,他考虑可不可以制成瓷管或者银质的。

将设计图纸画到纸上,打算明天让苏远成出去打听一下,有没有烧陶的窑口,可以烧制这种器皿。

想好了这个问题,他开始考虑开酒楼的花费问题。

他刚来的时候,身上的那五百两银子,盖屋子花去了一多半,之后就没什么大的花费,但是他现在也算是要养着好几个人的一家之主了。

刘春生一家,虽然不是他家的下人,但是一直为他操劳着村里的事宜,他不能亏待他们,还有苏远成,李晚儿,都是要他养着的,所以剩下的钱不能动,要留着周转。

之前知府大人给了他一万两诊费,他一直收在在诊所里,现在要开酒楼,正好可以用得着。

他开酒楼的目的,是为了积累财富的同时收集信息,所以,他想要的消费人群就是锣巷府的富人们,因此它的酒楼就一定要够豪华,够气派,够上档次。

这就要在装修上下大功夫,花费自然少不了,也不知道一万两够不够?

这两天有空了,他还是要出去看看这里的酒楼厨房是什么样的,然后再决定怎么设计整个酒楼。

起身拿上画好的蒸馏器图纸,看看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书架,他随手将书一丢,就出了诊所。

反正到了明天,它就自己整理好了。卫昭心里想着。

经过这么多天的交流,好多大夫已经渐渐的离开了。

卫昭的医术虽然精妙,但是对很多上了年纪的大夫来说,要学他的医术等于要一切从头再来,学习怎么用他那种药,怎么用针,怎么缝合,一整套学下来,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八年,且不说他们有没有那个精力时间去学习,就算学会了,他们的体力也不能支撑一场手术,加上他的医术,需要胆大细心手稳,偏偏他们的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了,学了也不敢轻易使用。

很多人生了退意,还有些人则是想着,卫昭的医术,最精妙的是他的药,可是他的药也只是和异国人买的,总有用完的一天,等药用完了,他的医术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所以也走了。

留下来的都是真正喜欢医术,并且准备投身研究的人。

对于留下来的人,卫昭又做了一些筛选,只留了十几个在他看来比较有“天赋”的年轻大夫。

他如今在府城没有落脚之地,就借了陈家医馆的后院,作为暂时的教学基地,每天给这些人传授一点医术。

下午,这些人就自己复习,然后跟着李晚儿学习其它的,他就没事做了。

第二天照例给大夫们上完课,卫昭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苏远成出去了。

洛岚已经于几天前就回了落凤寨,她作为一寨之主,琐事不少,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

看着身边这个一直闷闷不乐,时不时哀怨的看他一眼的苏远成,卫昭直起鸡皮疙瘩。

等逛到一家酒楼门前,卫昭实在受不了,停住脚步回头问他:“你怎么回事儿,怎么昨晚起就怪怪的?”

苏远成傲娇的看了他一眼,终于发现了吗?

“少爷,你不是说酒楼不用我管,是有更重要的事儿让我做吗?可你也没说什么事儿啊,你不会是敷衍我吧?”说着还嘟了一下嘴。

卫昭又被他的样子恶心着了,皱皱眉,嘴角抽了抽,没有回答他的话,倒是嫌弃道:“你这眼神跟谁学的,这么恶心。”

苏远成收起脸上的表情,换上他平日那副样子,道:“恶心吗?我以为少爷你喜欢这种的啊?”

“我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的了?”卫昭大呼冤枉,他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用幽怨的或傲娇的眼神看自己,还嘟嘴!!!

苏远成道:“洛姑娘走的时候,你正教人医术,说不去送她了,她就这么看你了。少爷你还偷偷笑了,明明就是很喜欢这样!”

卫昭:“……”

你也知道那是洛姑娘,姑娘啊!!!!你一个大老爷们,学个什么劲?!(ー_ー)!!

卫昭无语扶额,觉得迟早要被苏远成气死。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他道:“给给给,这就是我要你做的重要的事儿!你搞明白了就赶紧走!”

苏远成一乐,接过图纸一看,图上一个大坛子,还有一根管子,不由纳闷了,就这一个坛子?这算什么重要的事?!

卫昭看他神情不解,赶紧道:“这是我设计的蒸馏器,可以提高酒的度数,让酒的口感更好,这关系着咱们酒楼以后的生意。我已经准备把所有的银子都压在酒楼上了,有了这蒸馏器,我们就会有好酒,生意蒸蒸日上,要是没有这东西,咱们造不出好酒,酒楼生意不好,我的银子可就打了水漂了。你说这是不是最重要的事?”

苏远成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这等决定酒楼生死大事的事情,自然是最要紧的事儿。

卫昭见他神情郑重起来,知道他办事靠谱,就将图纸上几处接口指出来,特别交代了一番,并且让他一定要找手艺精湛,而且口风严谨的人做,不要让图纸流露出去,这才放他去了。

第七十四章 烫伤

苏远成走后,卫昭拍拍身上的衣服,进了酒楼。

这家酒楼名叫百味居,没有紫云楼看起来高档,不过在锣巷府也算不错。

因为不是饭点,酒楼里客人不多,只有几桌人在喝酒说话,卫昭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立刻就有跑堂的伙计上前招呼。

“客官吃点什么?”伙计一边麻利的将桌子擦了一遍,一边摆上茶碗倒茶。

卫昭本来不是诚心来吃饭的,就是想看看人家的厨房,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尝尝他家的菜,似乎也不错。

“来几个招牌菜,再来一壶最好的酒。”他往柜台的方向看了看,见摆着好几种酒,就道。

“好咧!您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厨房给您安排去!”伙计答应一声,脚步匆忙往厨房走去。

厨房在酒楼后面,和前面的大堂隔着一扇门,门上挂着帘子。

就在伙计伸手掀帘子的一瞬间,里面出来一个端着一盆汤的伙计,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对方,只听“嘭”的一声,汤盆落地的碎裂声,伴着伙计的一声痛呼,在原本并不十分吵闹的大堂响起。

早在碎裂声响起的同时,卫昭就已经看到了那边发生的事。

那个端着汤盆的高个儿伙计,见一整盆汤都倒到了矮个儿伙计的胳膊上,当即吓了一跳,一把拉过矮个儿伙计的胳膊就要掀开袖子,拿自己身上挂着的抹布去给他擦拭水渍。

“住手!”就在他的手掀开衣服,就要用抹布擦上去的瞬间,大堂里一身暴喝,接着一个淡青色的人影快速的跑了过去,一把就扯掉了那只水淋淋的衣袖,然后拉起他,撩开了帘子就往后面跑。

“厨房在哪?”边跑他边问。

现在需要赶紧找冷水,将他整个胳膊浸泡进去,缓解疼痛同时散热。

伙计被烫,此刻只觉得胳膊钻心的疼,只想赶紧找水将胳膊浸进去,一边答“厨房”,一边带头往过去跑。

厨房就在酒楼的后面,一个挺大的房间,此刻门开着,门口就是水缸。

卫昭一进门,看到水缸就让伙计将整个胳膊泡进水里。

他这才松了口气。

被水烫伤,最怕的就是刚才那个高个儿伙计那样用东西擦,原本烫伤的皮肤就脆弱,起泡,一旦擦拭,就用导致水泡溃破,伤口面积扩大,继而发生感染。

正确的做到应该应该是赶紧用大量的冷水冲伤口,然后在凉水中浸泡至少十五分钟。然后再根据烫伤的程度,选择涂抹烫伤药,还是去医院找医生。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伙计此刻也已经进了厨房,看到烫伤的伙计满脸的痛苦,知道自己闯祸了,急的直打转。

厨房里原本正忙碌的人,看到进来一个伙计,还有一个锦衣公子,停下手里的活,茫然的看过来,此刻才明白,原来是伙计烫伤了,松了口气,继续忙自己手里的活。

对他们这些整日油里来火里去的人,烫伤再平常不过,所以,没什么奇怪的。

一个此刻手里没什么活计的厨师,看了看焦急的高个儿伙计,将手里一个小罐递过来道:“小五,让石头在水里泡一泡,抹上这个,没啥大不了的。”

叫小五的伙计接过罐子,卫昭鼻子尖,一下子就闻到是酱油的味道。

他皱皱眉,他以前听过很多人,一烫伤了就用香油,酱油,牙膏之类的东西,往伤口上抹。

不过这都是错误的做法,这么做不光不能治愈烫伤,反而阻止了热气的散发,加重烫伤的程度。

那个叫石头的伙计胳膊浸在水中,舒服了很多,也就以为没事了,准备把胳膊拿出来了。

卫昭伸手止住他:“多泡一会儿,泡一炷香时间。”

然后看看一旁的小五道:“烫伤不可以用酱油抹,会加重烫伤,你现在去陈家医馆,找一个姓李的女大夫,就说是卫昭让你来拿烫伤药的,然后快点回来!”

小五捧着酱油罐子一愣,随后神情激动的问道:“你是卫昭,卫大夫?会那个什么新医术的卫神医?”

卫昭一愣,自己的名气已经大到这个地步了?不过转瞬想到小五是跑堂伙计,消息自然灵通,最近他在府城确实算是名人,一定会有人在酒楼里议论过他的事迹。

他点点头。

小五见他确认了,神情更加的激动,不过也不敢太过表露,忙放下手里的罐子,“我这就去。”

他将腰间的围裙随手往腰带里一系,转身就往外走,他还得先找掌柜的请个假才能出去。

小五知道卫昭的大名,石头自然也知道,此刻他一只胳膊浸在水里,整个人像是挂在水缸上,但是还是不忘和卫昭说话。

“卫大夫,你真的是卫神医?”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前些天,一到饭点,大堂里全是在讨论卫大夫的医术的,他以为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他这种小伙计这辈子也见不着,没想到现在,卫神医竟然在给他看伤。

原本那个递给小五酱油罐子的厨师,听见卫昭说抹酱油没用,正不服气呢,他学厨之初,被烫伤岂止一次两次,哪次不是抹些酱油就好了,怎么到了他这个锦衣玉食的公子爷口中就成了没用还害人的了。

不过听到小吴和石头说他是卫昭,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就算他整日身在厨房,少见外人,但是对卫昭卫大夫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这种神仙人物说的,怎么可能是错的。

厨房里其他的大夫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转头看着卫昭,这种人物,可是难得一见啊!

百味居的掌柜听说卫大夫来了,现在还在他家厨房,忙让小五快去快回,扔下手里的算盘,就往厨房跑来。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淡绿衣衫的锦衣公子被一群厨师伙计围着,知道这就是卫大夫了。

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拱手开口道:“卫大夫,恕在下眼拙,慢待了,快快快,前面雅间请。”

卫昭闻声,见是一个身材微胖,满脸堆笑,眼中透着精明的中年人,看他穿着裁剪得体的细棉布,而非时下有钱人爱穿的绸缎,猜测他可能是酒楼掌柜了。

卫昭拱手还礼,他本来还想着怎么才能要求进人家的厨房来看看,现在进来了,总的看看再走吧,于是笑道:“贵店的伙计不慎烫伤了,在下既然在场,总不好置之不理,惊扰掌柜了。”

这话说得掌柜脸一红,人家这是帮他家伙计看诊,他这个做掌柜的一来却没有先问问自己伙计的伤情,只顾着和卫大夫攀交情了。

第七十五章 初遇挫折

掌柜的姓方,卫昭一边等着去取药的小五,一边和他寒暄,顺便打量整个厨房。

这个厨房面积大概有三十平方米,进门左边的一面墙整齐的堆着柴火,右面是一个大的敞口柜子,分好几层,上面摆放着碗盘。

整个屋子中间是一长条的桌子,上面摆着菜墩子和菜刀,各种瓜果蔬菜都在这里切,另外一边有一张单独的面板,是专门负责面食的白案。

卫昭主要是想看看他们的炉灶。

炉灶在两边靠墙,一共有五个,四个炒菜,一个是蒸锅。

果然是一般的土灶,下边烧柴火,有一个风箱,可以控制火势。

他心里有了底,知道回去该怎么设计厨房了。

说话间,去取药的小五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拎着药箱的李晚儿。

石头已经挂在水缸边很久了,卫昭见药箱送来了,就让他将胳膊拿了出来。

原本觉得不怎么疼的的石头。一离开水,整个胳膊又开始火辣辣起来,疼的他倒吸了口气。

小五和方掌柜看到他胳膊的样子也是一惊。

这时才九月,天气不算太冷,石头又是整天跑来跑去的伙计,一直在运动,所以更加不怕冷,穿的比较薄,而那盆汤刚出锅,十分的滚烫,几乎全部浇到了他的胳膊上,整条胳膊都红肿起来。

卫昭看到这个样子,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因为小五及时的掀开了附在石头身上的衣服,之后他就拉了石头来泡冷水,使烫伤并不十分严重,只是表皮烫伤,涂些伤药就行,不过估计还是会起水泡的。

他将早就被他“转移”到了小瓷瓶里的烫伤膏涂在石头胳膊上,一边嘱咐他:“如果起了水泡,不要随便挑破,更不要往上面涂其他的东西,免得发生感染,另外伤处不要包裹,不要擦碰。”

想了想,他又留下几片消炎药,告诉石头怎么吃。

拿着药片,石头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这些天他可没少听那些来酒楼的人说过,卫神医的药,那可是花了大价钱从番邦人那里买的,服用方便,起效快,堪比“神药”。

他还听说这种药,越来越少,以后要是卫神医制不出来,就没有了,这些药可都是十分珍贵的。

因为稀少,所以珍贵。

现在那么珍贵的药,卫神医给了他,他怎么吃得起?

卫昭见他双手发抖,以为他疼的厉害,就道:“没事儿,不算太严重,好好注意一下,不要发生感染,几天就好了。”

石头摊着手,苦着脸,神情纠结着道:“卫神医,这药…我一个伙计用不起,现在我这胳膊既然没什么事儿,不如我去外面找个大夫抓点药吃就好了。”

卫昭一拍脑门,把这事儿忘了,经过这次的“医学盛会”,随着他的医术传开的,还有他的药十分珍贵稀有,万金难买的谣言。

现在他自己也不敢随便用药了,不然就不好圆之前说药是买来的说法了,听过买药买一箱的,没听过买一仓库的啊!

这种烫伤呢,开些中药也是可以的,不过他现在刚开始学中医,还不敢随便开方子,看到有人伤到了,本能的就想到了自己用惯了的药。

现在忽然被石头提出这个问题,他一时怔住了,随即有些讪讪的,收回来吧,让人觉得他这半天在逗石头玩儿。给他吧,像以前一样,象征性的收点钱呢,传出去说不定又会惹来麻烦,一时间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旁的李晚儿见状,上前接过石头手里的药片,留下药膏道:“药膏是卫大夫自己配的,不贵,十文,你留着用。”

若无其事的将药放回药箱,李晚儿心里有点不痛快。

她觉得这个伙计真的是不识抬举,卫昭已经把药给他了,又没说收他钱,他非提起来让卫昭尴尬。

反正李晚儿的原则就是,卫昭什么都是对的,不管别人好意还是恶意,只要让卫昭难为了,她就不喜欢。

石头见她忽然有些生气了,搞不明白什么情况,不过一听卫昭的药膏只收十文,他又十分开心,神医的药啊,那肯定是好药,有这种好药,他就是不吃那些药片,也能很快的好起来,倒是那药片,真给他,他也不敢吃啊!

交代好石头该注意什么事儿,卫昭和李晚儿就告辞出去了,原本准备吃的饭,他也没吃,跟方掌柜客套了几句,就回了陈家医馆。

回了医馆,王老大夫正等在医馆。

他来了有阵子了,听说卫昭出去了,就在这里等他,没一会儿小五来把李晚儿叫走了,他以为是卫昭在外面遇到什么急症了,原本他想跟着去看看,结果李晚儿和小五走的太快,他追不上,只好在这里等人回来。

听说只是个轻微烧伤的患者,王老大夫微微有些失望,不能见识卫昭的医术大发神威,随即又为自己这个想法有些羞愧,竟然为了见识医术,而盼着有患者生病,真是不该!

说来也奇怪,卫昭的名气越来越响亮,却始终没人来陈家医馆求过医,一开始卫昭以为是大家还不能接受他这种治疗办法,毕竟只要吃药就可以治好的病,谁也不想图个快就在自己身上动刀动针。

不过今天石头的话,让他心里有点明白真正的原因了,归根究底,大家还是被他的药吓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药是买来的,越用越少,以后就没了,他自然是要卖高价的,所以一般的人就不敢上门求医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明明现在已经让人们相信了他的医术,却要因为药的问题回到起点,这让他怎么甘心!

可偏偏诊所里那些取之不尽的药,他又不能一直往外拿。

就在卫昭思索对策之时,忽然听到方檀在外面大声道:“卫大夫有急症!”

卫昭“蹭”的站起身,推门就往外走。

门外方檀极力的忍着脸上的兴奋,见他出来赶紧道:“来人是陆通判府上的管家,说他家夫人难产,听闻您曾说过妇人难产可以选择剖腹产子,使母子均安,特意前来请您去一趟。”

第七十六章 难产

听到这个消息,卫昭眼露惊愕,有些不敢置信。

他虽然在众大夫面前说过“剖腹产”这个概念,但是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在这个时代接诊过类似病例,在其他人眼中,这应该还只是处在他的理论阶段,没有事例证明“剖腹产”真的可行。

另外,现在的社会对于女子虽然没有过分的苛刻,但是“男女之防”还是十分的讲究,尤其大户人家,女眷生病都会忌讳找男大夫看,所以有些医馆会培养女医,专门帮大户人家的女眷瞧病。

女子生产更是有稳婆,谨慎一些的人家,会请个女医在一旁协助,万万不会用男大夫。

现在通判大人突然派人来请他,还是因为妇人生产的事,这让卫昭觉得十分不敢相信。

不过现在不是他震惊的时候,他还是得赶紧去看看情况再说。

他吩咐李晚儿准备药箱,自己回房换了件衣服。

今天在酒楼厨房呆了半天,衣服特别脏,回来他还没来得及换呢!

匆匆脱下外袍,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出来时,李晚儿已经拿着药箱等着了。

王老大夫也站在一旁,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现在亮晶晶的,满含期待的看着卫昭。

刚才他还有些遗憾,最近没有人找卫昭看诊,他也没什么机会再见识一下“手术”,结果立刻就有人找上了门,还是这种需要“动手术”的病症,他自然不想错过一点细节。

卫昭朝他点点头,对站在方檀身边的通判府管家道:“我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管家忙躬身道:“马车在门口,请。”

他最近没少听说这位卫大夫的事迹,知道他年纪不大,但是行事稳重,现在一见,果然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但是举止之间沉稳大气,不慌不乱,传言倒是不虚。

王老大夫作为锣巷府公认的医术第一人,有他跟着去,管家自然十分欢喜,等三人上了马车,他鞭子一扬,就往陆通判家所在的町兰巷驶去,留下陈家医馆门口的十多个大夫,羡慕的望着他们远去。

通判府里此刻已经是人仰马翻了?,陆通判神情焦急,踱着步子走来走去,手里的一对核桃被他转的飞快。

他身后十几个大夫,此刻正窃窃私语,商量着方子,但是能想的法子都已经想了,实在是想不出该怎么办了。

此刻正在生产的是陆通判的夫人谢氏,原本在院中还能听到屋子里的呻吟声,但是现在却已经没了动静。

“到底想出法子没有?这怎么都没声了?!”陆通判注意到屋子里的动静,脚步停住,手里的核桃捏的“吱吱”响,朝着大夫们高声问道。

大夫们对视一眼,这...我们都没进去,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啊...

就在众人觉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门里跑出来一个婆子,见到陆通判就道:“大人,夫人无力了,但孩子还是不见露头啊!”

陆通判手里的核桃“咔”的一声,被他捏的粉碎。

一个大夫道:“莫慌,先准备参汤,让给夫人喝一点儿。”

医女一愣,那大夫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话,然后对陆通判道:“大人,夫人这胎实在凶险,胎儿太大,胎位也不正,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大人还是早做打算吧!”

他的言下之意众人都听得明白,夫人现在已经力竭,胎儿却生不出来,再耽搁下去只怕母子都危险了,他这是让通判大人选择保大还是保小了。

陆通判嘴唇微颤,喉间干涩,张了几次口,终于颤着声问:“再无他法?”

众大夫都摇摇头,至少他们是没办法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卫大夫是不是有办法?

想到这,他们都转头朝外面看去,人还没来…

忽然,众人耳朵一动,眼睛亮了起来。

通判府门口,马车刚一停下来,卫昭就跳了下来,身后紧跟着抱着药箱的李晚儿。

二人一下车,就跟着管家往里走,王老大夫行动缓慢,由通判府的下人在后面扶着也下了车。

看到管家带着人进来,陆通判忙迎了上来。

“可是卫大夫?”他心中着急,顾不得身份,直接上来拉住卫昭的胳膊问。

卫昭道:“对,我是卫昭。”

管家赶紧给卫昭介绍道:“这是我们大人。”

卫昭又赶紧道:“见过通判大人,不知夫人现在什么情况?”

管家路上只说他家夫人难产,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办法,已经折腾了一天了,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

大夫们这才推举了卫昭给通判大人。

通判大人也没有决定用不用卫昭的那个“剖腹产”,只是请他来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通判大人赶紧道:“还没生下来。”

卫昭脚步不停的往里走,见到院子里站着好几位大夫,其中还有好几位十分的眼熟,都是前几天一起探讨过医术的大夫们。

他朝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问:“具体情形怎么样?”

一个姓姜的大夫答道:“胎儿过大,胎位不正,羊水已经破了两个时辰,现在产妇脱力,虚弱。”

他知道卫昭的医术和他们的不同,跟他说脉象之类,他未必懂,于是就直白道。

卫昭点点头,羊水已经破了这么久,但是胎位不正生不下来,确实十分危险,搞不好孩子就会因为缺氧而胎死腹中,产妇也十分的危险。

古代的妇女,因为生产死的实在是太多了,难产,产后大出血,产褥热等等,所以在古代生孩子是走一趟鬼门关,这话一点儿不假。

“夫人,夫人,坚持一下,来,喝点参汤,孩子还在等着呢!”屋里传来一些模糊的声音。

卫昭见大夫都在外面,就知道里面现在肯定是有稳婆之类的人在的。

他看看姜大夫,又问道:“稳婆也没有法子吗?”

他知道稳婆有一种可以调转胎位的手法,一些稳婆甚至在临产前只靠摸就能知道孩子的胎位正不正,不正的话可以及早进行调整。

通判大人可是锣巷府的二把手,他的夫人怀孕临产,不可能不请人提前给看看吧?

姜大夫摇摇头:“胎位不正是一方面,通判夫人实在是…”

他说了一句,停住,看向通判大人,没有继续往下说。

第七十七章 剖宫产

卫昭眉头一皱,通判夫人怎么了?

他朝陆通判看去,见他原本因为焦急而发白的脸,此刻竟然有些发红了,知道定然是产妇有什么问题。

陆通判知道现在不是扭捏隐瞒的时候就道:“内人有孕后胃口比较好,吃的比较多,如今…”

卫昭明白了,孕妇吃的太好,加上身份贵重,平时应该什么也不做,导致自身肥胖,胎儿巨大,即使胎位正过来也不好生养。

他忙道:“那现在情形如何?”

“刚才熬了参汤吊着,但是估计…”姜大夫摇摇头,接着道:“卫大夫可有法子?”

卫昭道:“如此只能‘剖宫产’,而且要尽快,否则孩子容易发生窒息。”

“剖宫产?”众大夫都惊呼一声,果然只有这一个法子?

卫昭点头道:“我如今未见患者,不知具体情形,不过依你们所说,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他转身朝陆通判道:“大人,不知可否允许在下进去看看夫人?”

陆通判有些犹豫,先前产期近了,他请了医女住在家里,贴身照料夫人的饮食起居,得知夫人的胎位不太正,而且过于肥胖不好生产。

昨日正式生产时,他特意请了城中名声不错的几位大夫,前来待诊,若有万一,也好及时开方救人。

不想直到如今,孩子还是没能生出来,并且似乎已经到了众医束手无策的地步了。

现在唯有卫昭有办法救他们母子,可是他毕竟是一个男人,而且他那个什么“刨宫产”,听起来就吓人…

他这里还在犹豫,忽听屋里传来一声惊呼:“夫人!夫人!”

接着医女从屋里跑出来,焦急道:“大人,夫人晕过去了!”

陆通判的双手一紧,看向一旁的诸位大夫。

众人也都看着他,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不知通判大人如何抉择?

一旁陆夫人谢氏的贴身妈妈,见夫人已经生死攸关了,老爷还在犹豫,心中一急,“噗通”一声,朝陆通判跪下,边磕头边道:“老爷,就让卫大夫进去救救夫人和孩子吧,她是您的发妻啊,如今怀着您的嫡子,再晚了,那可就是一尸两命啊老爷…”

卫昭也焦急的看着陆通判,现在情况紧急,再不早做决断,孩子就危险了。

陆通判被那老妈妈的一声“卫大夫”唤得醒过神来,对呀,卫大夫,他是大夫,大夫治病救人,不需拘泥性别。

他如此自我开解一番,心里的别扭少了点,对着卫昭道:“请卫大夫救我妻儿!”

卫昭提的心一松道:“在下自当尽力。”

说罢朝李晚儿一伸手,示意她跟上,抬脚匆匆往屋里走。

王老大夫见状,也跟了上去。

一进屋,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屋子里可能是烧了炭盆,十分闷热,门窗紧闭,还拉了帘子,使屋子里的光线气味都不好。

屋里人不少,两个稳婆,两个丫鬟,一个医女,此刻正手忙脚乱的叫人的叫人,灌参汤的灌参汤,忽然看到进来两个男人,都吓了一跳。

卫昭并不理会她们惊疑的目光,直接吩咐道:“都出去。”

几人依然呆愣着,卫昭一眼看到床上的女人,也是一惊,这哪里是胖,简直太胖了,看起来估计都二百斤了吧,占了一张大床,脸上明显浮肿,腹部高高的鼓着,盖在被子底下,看不清情形。

卫昭一急,浮肿这么严重,莫非她是妊娠高血压患者?怎么外面的大夫不说啊!

如果真的是,那真的危险了。

来不及解释,他冲着几人道:“快点出去,帘子拉开,炭盆拿走,快点!”

那个医女是知道陆通判请了卫大夫的,所以忙应一声,率先起身拉开帘子,就往外走。

剩下的稳婆和丫鬟见状也赶紧搬着炭盆出去了。

“晚儿测血压,准备手术。”他吩咐一声,快速的从药箱拿出衣服换上,然后迅速建立静脉通道。

李晚儿十分的迅速的将血压计绑好,凝神静气开始测血压。

“血压150/90,心率130。”她简洁干脆道,然后打开药箱,带好手套,迅速将手术用的所有工具摆在盘子里,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果然是妊娠高血压,卫昭心一提,他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傍晚了,最后一缕阳光照在窗户上。

还好,还能看得见,动作快一点,来得及。他心道。

他带好手套,李晚儿已经掀开了陆夫人的衣服,露出了整个腹部,并且做好了消毒。

他拿出麻醉剂,对陆夫人进行了腰麻,等待麻醉的时间,他对李晚儿道:“出去告诉陆大人一声,夫人是妊娠高血压,需要立即实施‘刨宫产’,然后迅速回来。”

李晚儿点点头,推门出去了,王老大夫这次依然站在旁边,准备观摩整个手术。

可能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李晚儿出去一说,陆大人就同意卫昭实施手术。

陆通判和梁知府同为锣巷府的官员,对于知府家的小公子就是卫昭用手术治好的事儿,自然十分清楚,梁知府也多次和他说卫昭的医术之神奇,如今他的儿子活蹦乱跳的,所以他对卫昭的医术,比外面的人要相信得多。

等李晚儿回来,麻醉也已经好了。

卫昭前世虽然不是妇产科的大夫,但也做过几例剖腹产手术,动作算是快的。

而妊娠高血压产妇的剖宫产更是需要争分夺秒的。

无需多言,他拿起手术刀,深呼吸平稳了一下心神,然后稳稳的下了刀。

为了能更快的将胎儿取出,他没有选择更加美观一些的横切,而是选了竖切。

外面的陆通判还在焦急的等着,没了手里的核桃,让他更加的焦躁。

原本夫人还时不时的呻吟一声,现在却彻底没了声音,里面静得只能听到卫昭偶尔的一个字。

其他大夫也是提着一颗心,陆夫人这样的情况他们是真的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卫昭,若是他真的可以让陆夫人母子平安,那不光是陆通判的喜事,更是整个医界的喜事!

忽然,屋里传来几声“啪啪”的拍打之声,接着一个微弱的哭声响了起来。

众人的心一松,都吐了一口气,然后想到这孩子是打开陆夫人的肚子取出来的,又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屋子里,李晚儿倒提着孩子,在孩子的屁股上使劲的拍了几下,原本没有哭声的孩子,这才哭了起来。

见孩子哭了,屋中的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她将孩子交给一旁的王老大夫,自己继续协助卫昭,完成后面的宫腔清洁,还有缝合。

王老大夫接过孩子,从一旁找到原本给孩子准备的襁褓,将他包了起来,笨拙的抱在怀里,又凑过来看卫昭的动作。

卫昭的动作十分的快,一层层的缝合在他手下飞快地完成,等他做完最后的缝合,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外面的阳光,也蹦下了地平线,天光开始昏暗了。

第七十八章 大胖小子

手术完成,卫昭松了一口气,做完最后的伤口处理,他才凑过来看孩子的情况。

嚯,好家伙,刚才因为产妇情况危机,他没有过多的注意到孩子的情况,现在一看,也是一惊!

现代医学上超过八斤的孩子就是“巨大儿”,在现代一般都会采取刨宫产的方式,确保孩子顺利出生。

而这个孩子,绝对超过了八斤,大概有十斤的样子,小脸肉嘟嘟的,有一头浓密乌黑的胎发,胳膊腿都肉乎乎的,一点都不像刚出生的孩子,倒像是人家两三月的小孩子。

常听人家报喜时,都喜欢说生了个“大胖小子”,但这孩子才叫真正的“大胖小子”!

也难怪这个会难产,就这种产妇高血压昏迷,孩子又过大的情况,没有刨宫产的话,只怕一尸两命的结局注定了。

他暗自庆幸,幸好他来的不算晚。

王老大夫已经为孩子做了简单的检查,示意卫昭没有大碍,卫昭不放心,还是用听诊器听了一下孩子的心肺,确定确实没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王老大夫观看了整台刨宫产手术,被卫昭迅速却又毫不慌乱的手法震惊,现在看到挂在他脖子里的听诊器,双眼亮晶晶的,十分想尝试一下。

卫昭见此,拿下听诊器,递给他道:“试试,这样听诊,效果更好一点。”

王老大夫赶紧接过来,学着卫昭的样子,将耳塞塞到耳朵里,然后捏住听头,放到孩子的胸前。

第一次使用这样的东西,他的心砰砰的跳,竟然有些紧张。

看看卫昭鼓励的眼神,他深呼吸口气,静下心来,弯腰仔细的倾听孩子的心跳呼吸。

半晌,他才激动的直起身。

太神奇了,就这样简单的一个东西,竟然可以那么清晰的听到脉搏声,呼吸声。

“怎么样?”卫昭见他神情震惊,知道他一定是有所感受,问道。

王老大夫抚摸着听诊器,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他活了半辈子了,荣耀过,也落魄过,没想到如今快要入土了,还能见识到卫昭这样的医术,他值了。

他颤着唇,几次张口想说什么,都因为喉头梗塞,没有说出来。

卫昭见此,明白了他的感受。他这样一个一生行医,受人尊敬的大夫,传统的医学在他心里,定然是至高无上的。

现在,自己的现代医术,几次三番给他带来冲击,甚至他亲自体验到了两者之间的不同,他的心里该是怎样的惊骇。

原本王老大夫这样的医者,是最有资格质疑自己,打压自己的。

然而他没有,他在听说他用“手术”这种听起来就“血腥恐怖”的手段治疗知府家的小公子时,首先想到的不是质疑,不是打压,而是千方百计的求证真伪,了解真相。

之后更是不顾身份,上门求教。

他这样的医者,不为自己的名利,只为了医学进步,多么值得人敬仰。

这才是真正的“大医”。

他伸手扶住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摇摆的王老大夫,沉声道:“我这听诊,和您的脉诊有些共同之处,今日,我就将这个听诊器赠与您,日后等我有空了,细细的将听诊要点记录下来,您结合您的脉诊,咱们一起整理出脉诊听诊对同一疾病的判断之法,让以后的大夫们,不光可以用脉诊,也可以结合听诊结果,更准确的确定病情,让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医术,更加的完善,更好的为患者减轻病痛。”

他的话音刚落,王老大夫不可置信的抬头,眼里甚至蓄起了泪花。

他不能相信,卫昭小小年纪,竟如此有远见,他不光愿意收徒,把他的医术传承下去,甚至愿意著书立传,将医术完全的贡献出来,使后人医术更加精进,这是何等的赤子之心,何等的胸怀。

想想自己,想想其他的当世“名医”,一个个牢牢的守着自己的“看家本事”,生怕被人学去了,丢了自己的饭碗。

比起这个仍未及冠的孩子,他们真的太狭隘了,如此下去,医术何以进步。

不光不能进步,甚至会渐渐没落吧?

半晌,他摇摇头,“不,你说的法子是好,但这东西太珍贵,我不能收,不过,你放心,我愿意将我毕生所学都写成书籍交予你,由你去融会贯通,你还小,现在开始学习医术,完全来得及。”

卫昭摇摇头,单说年纪的话,他才十九岁,做这一切自然有的是时间,但是,他如今背负着身世的秘密,还有那么强大的敌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伸出手,捏碎他,他要自保,要报仇,这都需要筹谋,他还得研究制药,没有药,这医术也没法发扬光大。

他没有那么多的是时间去尽心做这件事,甚至怕来不及做这件事,所以,还是该尽快的做成。

最快的办法,自然是两人各自负责一部分,然后彼此验证,之后融汇。

这件事做成,就算他被敌人发现了,他也没什么遗憾了,至少没白来一回。

他郑重道:“王大夫,这件事宜早不宜晚,至于听诊器,我家里还有一副,另外,这个东西的原理很简单,日后有合适的材料,我就可以做出来,你尽管拿着。”

王老大夫推拒一番,到底没有拗得过卫昭,加上他确实十分喜欢听诊器,就收了下来。

他们两人在这里说话,李晚儿已经将小孩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去和陆通判回话了。

外面等着的人从听到孩子哭到现在,已经等的十分着急,也不见有人出来,正准备差人进去看看,就见李晚儿出来了。

“李大夫,怎么样了?”陆通判十分的着急,谢氏是他的结发妻子,这些年他们夫妻一直没孩子,好不容易怀了这个孩子,结果却难产了,他心里别提多么担忧了。

李晚儿道:“手术已经结束了,目前来说母子均安,是个大胖小子。”

她在“大”和“胖”上加重了语气。

“真的?”陆通判一抚掌,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干瘦的脸颊喜气盈盈,“我有儿子了?”

李晚儿点点头,她是真想不到,陆通判这么个瘦猴,夫人竟然是那么个小山一样的形象。

他身后的一众大夫,也高兴起来,真的成了,这个“刨宫产”真的让罗夫人母子平安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心急如焚的老妈妈,也终于放下心来,对陆通判跪下道:“恭喜老爷!”

一众大夫也忙躬身,齐声道:“恭喜通判大人喜得佳儿!”

陆通判一高兴,手一挥,“都有赏。”

然后抬腿就想进房。

第七十九章 方家窑口

李晚儿伸手拦住他,卫昭说过,有些规矩,一开始就要立起来,然后一视同仁,不对任何人开先例,以后才能顺利的成为大家都遵守的秩序,因此,她以前拦了知府夫人,拦了常小勇,这一次,也要拦住陆通判。

经此三次,以后患者家属就会明白,患者手术后,他们不能立刻看到患者,并且接触患者要保持卫生。

果然,陆通判是听过卫昭在小公子手术后对知府大人说过的话的,此刻也没有坚持进去,问了问,知道孩子和夫人都安然无虞,这才匆匆去沐浴更衣了。

走时他顺便带走了还留在院子里闹哄哄议论的大夫们,去其他地方安置。

他心里高兴,今天夫人孩子能平安,是因为这些大夫先前开的药还有他们一致推举卫昭的举动,对他来说都是恩情,他感谢卫昭,也不会忘了这些大夫们。

他诚心邀请大夫们留下,晚上设宴以表感谢,大夫们却都提出了告辞,通判府刚添丁进口,他们留下来,未免不妥,待孩子洗三或是满月,他们再前来庆贺,既不失礼,也不会错过通判大人的感谢。

陆通判也没有强留,吩咐管家备足诊金,送大夫们出去了。

等他沐浴更衣,再次来到小院时,谢氏已经醒了,而且在管家还有老妈妈的安排下,被送到了隔壁干净的房间休息了。

陆通判进去时,谢氏正在贴身妈妈的帮助下,小心的抱着小婴儿在看。

她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生了一天了,她觉得好累,没劲了,模糊中,她听到医女说老爷请了个神医来了,但是她挣扎不动了。

终于力竭了,陷入黑暗之前,她只有一个念头:谁来救救她的孩子!

等她醒来,知道有人用刀子割开她的肚子,取出了孩子,她心里那么欢喜,别说割开肚子,就是要了她的命,她也愿意,只要孩子能好好活着。

陆通判进来,先是凑上去看了夫人孩子,见他们确实安然无恙,孩子此刻正安然的睡着,彻底放了心,回身对一直守在旁边的李晚儿道:“多谢李大夫。”

李晚儿不敢受他的礼,侧身躲过,然后回礼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卫昭和王老大夫,手术结束,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情况发生,就避出去了,危急时刻可以进来救人,现在却必须要避讳一点儿。

…………………

陈家医馆里,苏远成已经回来了,不过听说卫昭去了通判府里,见天色已晚,卫昭还没回来,也没有让人带个口信回来,怕有什么意外,准备去看看情况。

结果刚一出门,就见卫昭和王老大夫从马车上下来。

“少爷!”苏远成忙上前帮他扶住王老大夫,见只有他们二人回来了,李晚儿却没有回来,忙问:“晚儿姑娘呢,她没回来?”

卫昭和通判府送他们回来的车夫道了声谢,让他回去了,这才道:“通判夫人刚做了手术,她在那边看着情况,我们两个大男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就回来了。”

苏远成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扶着王老大夫跟在卫昭身后。

因为王老大夫最近经常来陈家医馆落脚,所以陈耀洲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苏远成直接送他回去,交给何志奇,这才返回卫昭的房间,向他复命。

“少爷,我今天去了几家窑口,都说能做出来,不过我还没决定交给哪家做?”

卫昭:“嗯?你把图纸给几家人都看过了?”

苏远成赶紧摇头:“不不不,没有,我就问他们能不能做出来不这样的陶器,他们都说不难。”

他见卫昭听的仔细,明白他是想知道为什么还没决定让哪家做,就赶紧道:“我跟周围人打听了,其中尤其是方家手艺最好,是世代做陶瓷器的,而且他家都是老实忠厚的性子,于是我就找上了门。”

“不过方家的窑口却没开工,我一打听才知道,方家的儿子,得了恶疾。”

“什么恶疾?”来到古代,卫昭觉得自己对于什么疑难杂症,什么恶疾的兴趣大增,当下都顾不得问清楚方家儿子恶疾,和找人做蒸馏器有什么关系,他家不能做,别人家还不能做吗?

苏远成见他家少爷果然对这恶疾十分关注,赶紧道:“方大郎今年二十有五,几日前开始畏寒,发热,食欲减退,恶心,然后找了大夫看了,开了风寒的方子,吃了两剂药以后,病情突然加重,开始腹痛呕吐,全身无力,双眼也开始发黄,方家老头这才慌了神,又请了大夫,结果又说是肠痈,开了方子,又吃了两剂药,但是依然没有改善。如今双眼越来越黄,方老头一家正准备卖了窑口,给人为奴,筹钱救唯一的儿子。”

“我想,要不咱们直接把窑口连同方家的人买下来,那才真正的保险,以后少爷不是说还要制那种针筒药瓶,也需要找人烧那个什么“玻璃”吗?

买下窑口,人也一签身契,这才保险。”

卫昭听完,没有理会他后面说的话,他只觉得,这个病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那个方大郎,身上什么颜色,尿液呢?是不是也发黄?”

“呃…”苏远成挠挠头,我都没好意思说,少爷怎么知道,再一想少爷如今神医的名头,又释然道:“对,他皮肤也发黄,而且听说尿液也特别黄。”

卫昭一皱眉:“黄疸肝炎?”

“什么黄疸肝炎?”苏远成听见卫昭嘟囔,问道。

卫昭没回答,看了看天色道:“行了,我知道了,咱们明天去看看,合适的话就把窑口买下来。”

苏远成见卫昭没有怪他,忙退了出去,准备了热水,提过来倒进浴桶,让少爷沐浴,然后才下去休息了。

卫昭洗了澡,进了诊所借着光,将自己之前装修诊所时,所学到的一些设计知识,搜肠刮肚的整理了一下,然后又找了本菜谱,准备以后酒楼准备好了,直接把菜谱一抄,让厨师自己去做,他就等着坐在幕后数钱就行了。

看看夜已经深了,他出了诊所,上床睡觉了。

第八十章 黄疸?

第二天一早,苏远成就收拾的神清气爽来叫卫昭,一起去方家的窑口看一看。

少爷把最重要的事交给他,他自然想要好好表现一下。

卫昭昨晚睡的不太好,在诊所里找了袋速溶咖啡,喝了以后,才拿上一个小药箱出了门。

锣巷府城比较大,城中两条大街,一条南北走向的东兴街,一条东西走向的汇泉街,十字相交,将整个府城分成了四分,呈现田字型分布。

城东城南是富人或者是官吏集中居住的地方,所以一般高档的酒楼客栈,商铺钱庄,青楼楚馆都是开在这边的街市上。

城西城北则是普通住户比较多,卫生治安比较差,但是这边的街市货物相比于“富人区”更加齐全,种子农具,鸡鸭活禽都有出售。

方家的窑口,就在西市的边缘,靠近城门的地方。

越往西市的边缘走,卫生环境就越差,这种卫生环境不是现代那种塑料垃圾遍布的脏乱,而是道路泥泞,坑洼不平,落叶堆积,时不时可以看见人畜的粪便,气味难闻,还有一些小孩子拿着棍子石头,驱赶野狗。

苏远成捏着鼻子,指着前面的一个小院子道:“少爷,前面就是方家。”

卫昭往前看了看,见是相对看起来整洁一些的人家,脚步迈的快了些。

到了方家,正好看到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出来,那人挥手让送他出来的老头回去,转身看到了卫昭。

看清那人的样貌,卫昭唇角一勾,老熟人啊!

那人正是董林。

上次常大勇的病症,让卫昭一夜成名的同时,也让质疑他的董林名誉扫地,很长一段时间,济世堂都没有人上门看诊抓药,另外两名大夫也辞了工,另投了他处,一时之间,董林成了锣巷府医者眼中的败类,德行败坏,不配为医。

后来卫昭和众大夫召开“医学研讨会”的时候,他悄悄的去了陈家医馆不远处,见他和其他几个外科大夫比起了医术,心里暗暗盼着卫昭输掉,这样他就有可能扳回一局。

然而事与愿违,卫昭不光赢了,还赢的那样轰动,又大大的出了一把风头。

那天起,他就知道,这锣巷府医家的天变了。

他医术胜不过卫昭,如今又名声扫地,自知再不能和卫昭作对,于是就不再出诊城东城南的患者,以免碰到卫昭,或者其他的医者,只是来往于西市北市,诊些风寒腹痛之类的小毛病。

谁知今天居然又遇见了卫昭。

卫昭见他一脸错愕,微笑上前一步道:“这不是董大夫嘛?怎么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卫昭啊!”

董林听他说话,心猛地一沉,他直觉好像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

不过他也毕竟是个几十岁的人了,也算有一些城府,即使心里发毛,嘴上却客客气气的道:“原来是卫大夫,不知道卫神医大驾这西市,有什么事吗?”

卫昭一笑:“自然是来看诊的。”

说罢他看看原本要转身回去,但是看到卫昭和董大夫寒暄,就停下脚步的方老头道:“方老爹,听说令郎患病,我毛遂自荐,前来看诊,不知方老爹是否愿意?”

听卫昭说是来看诊,方老爹脸上一喜,大郎已经病了七八日,药也吃了几剂,但是似乎并没有效用,甚至越发严重,奈何他们也没有余钱,请不起别的大夫,现在能有大夫主动上门看诊,他自然十分愿意。

董林听到这话却是双眼一瞪,不可思议的看向卫昭,他说什么?他是自荐来给方大郎看诊的?

他的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愤怒。

“卫昭你这什么意思?常大勇和知府小公子的病,我承认我技不如人,我也受到了惩罚,只能在这西市讨口饭吃,你为何还要相逼,莫非真要我再不行医,你才肯放过我?”他额上青筋直跳,握着药箱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发白。

卫昭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嗤笑一声:“我逼你?董林,你还不够格!当日两桩事都已经过去,我并没有追究的打算,今日我来方家,不过是另有事情商量,顺便给方家大郎看个诊罢了。”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一旁的方老爹,对董林道:“不过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一句话,你不是技不如人,你简直是在误人子弟!”

他这话并没有压低声音,所以方老爹和董林都听见了,两人同时问道:“你说什么?!”

卫昭道:“方家大郎的病,根本不是肠痈,而你先是以风寒来治,无效之后又以肠痈来治,你以为人命是什么?任你一样样的病症去实验吗?再让你折腾两天,方家大郎只怕命都没了,难道你这还不算误人子弟?说句不好听的,说你庸医害人也不为过吧?”

董林的双眼凸起,恨恨的瞪着卫昭,心里却是翻腾起了巨浪,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诊错!

是肠痈!患者腹痛乏力,高烧不止,恶心呕吐,这都是肠痈的症状,我没错!

他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但是知府小公子的病,还有常大勇的病,一遍遍在他脑子里过,他很慌,每一次,卫昭说什么,都对了,这一次呢,万一他又说对了,确实是自己诊错了呢?

不不不,怎么可能,他都没有见过方大郎,不可能,这一次,他肯定错了!

他的手开始颤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是口中还是道:“卫大夫说笑了,还没有见过患者,卫大夫就这般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只怕不够严谨,对患者不负责任。如此言行,只为对付我一个大夫,未免有失身份了吧?”

他出言就将卫昭定义成了为了报复他,而来胡搅蛮缠的小人。

卫昭却并不气恼,他微微一笑,作死吗?上次放过你,还不长记性?看来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他再次看看已经一脸懵逼,完全分不清状况的方老爹,薄唇轻启,“患者七日前发病,初时畏寒怕冷,高热不退,疲乏无力,之后腹痛反胃,食欲下降,恶心呕吐,肤目变黄,溺黄,如此症状,可对?”

卫昭说的并不深奥,方老爹完全听得懂,他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家大郎是这症状,没错!”

卫昭转头看向一旁已经满头大汗的董林,“董大夫,如此症状,你可想到了是什么病症?”

董林方才听到他说“肤目变黄,溺黄”时,脑中已经蹦出了一个病症,此刻他只觉得浑身发寒,如身坠冰窟。

怎么可能,如此明显的症状,我怎么可能忽略了?!

黄疸?是黄疸?!

第八十一章 方大郎

董林眼神惊恐,紧握药箱的手开始无力,他忽然转身朝屋里跑,他要回去看看,再看看!

他脚步踉跄跑在前面,身后反应过来的方老爹紧跟在他身后。

卫昭示意苏远成跟上,这才慢慢往屋里走去。

小院只有一间正屋,东西两间厢房,患者方大郎住在东厢房。

“不可能,这么明显的症状,我不可能误诊!是你,是你们没有跟我说,他溺黄这事儿你为什么不说?!”卫昭进去的时候,董林状若癫狂,紧紧的揪着方老爹的衣领。

他的药箱掉在地上,还有几块厚实的窗帘布也在地上扔着,看起来像是刚被人扯下来的。

方老爹被拽着衣领压在墙上,方大郎躺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但是因为没有力气,只能发出一声声中气不足惊叫。

床边还有一个妇人,看年纪大概是方大郎的媳妇,此刻她已经完全被吓呆了,端着药碗手足无措。

“咳咳…咳咳,董大夫,我说过啊,一开始…咳咳,就说了,你说我儿是因为生病,虚火上升,不碍事的…咳咳…”方老爹被揪着领子按在墙上,呼吸有些不畅,磕磕巴巴的答道。

“你…!”董林双目圆瞪,恨不得掐死方老爹。

是他们,就是他们隐瞒病情,还将屋子布置的密不透风,导致屋里光线暗淡,他看不清方大郎的脸色瞳色,因此才没有看出是黄疸!

他们故意的,是卫昭!对,肯定是卫昭,他和方老爹合谋的,他们要害他!

他松开方老爹,两步就到了卫昭面前,对着卫昭扬起了拳头

卫昭一时不备,要看拳头到了眼前,本能的闭眼伸手去挡,但是想象中的痛楚没有到来,反而听到董林“哎呦哎呦”的呻吟起来。

他睁眼一看,面前的董林已经倒在了地上,捂着肩膀直叫唤。

原来是苏远成,他跟在卫昭身后进来,刚一进门就看到董林朝卫昭挥拳,来不及多想,就伸手将他推了出去。

董林因为愤怒,原本右臂蓄满了力量,被苏远成突然推开,挥出的拳打了个空,肩膀脱臼了。

他捂着肩,双目仍然紧紧瞪着卫昭,“你卑鄙,卫昭,为了对付我,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我到底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啊?!就算我曾对你的医术提出过质疑,但是也不值得你如此对付我吧?”

卫昭眉头微皱,轻嗤一声,“呵,董林,说你脸大,你还喘上了,我有必要对付你?你身为医者,望闻问切,望为首,你可曾仔细观察过患者的脸色?问,你可曾问过患者便溺情况?你若都做到了,即便是我要害你,又怎么可能得逞!”

说罢,他不在理会瘫在地上,已经如同一摊烂泥的董林,几步过去扶起方老爹,让他坐在床边,然后仔细的看着床上的方大郎。

方大郎二十多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平时身体不错,十分的壮实,病了这些日子,让他一下子瘦弱了不少,精神十分不济。

他的脸色蜡黄,黯淡无光,卫昭翻了翻他的眼皮,果然眼睛发黄。

方老爹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知道卫昭的医术远在董林之上,人家没有见到大郎就已经猜到了病症,而这个董大夫,前后跑了三次了,还是没能做出正确的诊断,高下显而易见。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医,求求你了,救救我家大郎!”

大郎媳妇儿也反应了过来,忙跟着公爹跪下来求卫昭救治方大郎。

卫昭让苏远成扶方老爹起来,方老爹这才发现苏远成是昨日来过家里的那个人,明白了一定是他请来的卫昭,又连连对苏远成作揖致谢。

苏远成道:“方老爹,我家少爷既然来了,自然是会帮大郎诊治的,您稍安勿躁,莫要影响我家少爷看诊。”

方老爹赶紧收声,站在一旁等着卫昭的结论。

基本可以确定是黄疸,但是黄疸的分类多样,还是需要进一步判断,分辨是肝细胞性黄疸,阻塞性黄疸,还是溶血性黄疸。

卫昭让方大郎平躺,手指轻触他的腹部,肝部有触痛,他心里有了些想法。

方大郎病了几日,躺在床上,衣服都是松垮的搭着,卫昭伸手解开衣襟,伸手触摸他的肋下,感觉有些异样,似乎是肿胀,而且他一触,方大郎就会因为疼痛,本能的“嘶”一声。

肝炎?果然是黄疸性肝炎?

卫昭皱眉,然后回头对苏远成道:“回医馆请王老大夫,请他来看看。”

苏远成一愣,请王老大夫?这病难道少爷不会治?

卫昭道:“我怀疑是黄疸性肝炎,这病还是请王老大夫一起看看保险,你快去。”

苏远成点点头,少爷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他看了一眼还在呻吟不停的董林,绕过他出了门,往陈家医馆赶去。

卫昭决定请王老大夫来,一个是因为中医对黄疸的治疗比起西医有些独到之处,请他来看看,若是中药就可以治好的话,他就不必用他手上的药,毕竟现在他的药,用起来十分受限。

再一个,要确定方大郎的黄疸肝炎是什么类型的肝炎,需要做的检查十分繁琐,他现在没办法做检验,所以能有人一起确定一下病因,更加保险。

等苏远成走后,卫昭才看向董林。

他走到董林身边,伸手在的肩上捏了下,果然是脱臼。

他见董林已经疼的满头大汗,暗道一声“活该”,不过实在受不了一个男人在他耳边“嗯嗯哼哼”的呻吟,所以干脆利索的一拽一推,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原本垂在身侧的胳膊就复了位。

卫昭慢条斯理的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然后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董林,“原本,我只觉得你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但是不对你的医术做什么评价,但是如今,你竟连如此明显的黄疸都诊错,医术当真不怎么样。另外,心中有鬼见谁都是鬼。”

他说完这话,转过身,和方老爹说起方大郎的病,不在理会他。

董林被他正了骨,但是他却并不想承他这个情,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卫昭,更不想受他一丁点的恩惠。

他站起身,整个人又愤怒又羞愧,既想毁灭现在的一切,又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让他消失,总之,他脸色红一阵青一阵,色彩变换。

第八十二章 济世堂关门了

王老大夫来的很快,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几个大夫,他们听说是卫昭给人诊病,遇到了问题才请王老大夫的,都想跟着来看看,让卫昭犯难的病症,到底有多棘手。

他们一来发现董林也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埋怨的看了一眼苏远成,心道,这人怎么回来也不说清楚,难道不是病症棘手,而是董林难缠?

不过没搞清楚情况,他们也没有做什么,都纷纷和卫昭打招呼,然后询问究竟是什么病症,还得请王老大夫来一起辩证。

董林见众人都对他视而不见,脸上更加火辣辣的,以前这些人也曾和他一起辩证过,如今一个个都避他不及,这一切都是因为卫昭。

他拧眉朝卫昭看去,眼中满含怨毒。

方老爹三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大夫一起看诊的场面,吓得腿都软了,莫非…莫非大郎的病很重,一个大夫都没办法了?

卫昭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的大夫,见方老爹一家都被吓住了,赶紧安抚他们道:“这些都是锣巷府有名气的大夫,今日一起来给大郎诊治,你们不必惊慌,大郎的病症并无大碍。”

听他这话,方老爹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即便大郎真的病重,有这么多大夫在,总可以治好了吧?

王老大夫听了卫昭转述了前因后果,狠狠的瞪了一眼董林,然后才接过何志奇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凝神静气给方大郎把起脉来。

之后他又细细的询问了发病前后的经过,症状,然后道:“初起目白睛发黄,迅速至全身发黄,色泽鲜明,右胁疼痛而拒按,壮热口渴,口干口苦,恶心呕吐,脘腹胀满,大便秘结,小便赤黄、短少,舌红,苔黄腻,脉弦滑,此乃湿浊阻滞,胆液不循常道所引起的黄疸,当清热利湿,通腑化瘀,疏肝利胆。”

言毕,他起身让开床边,示意其他大夫一起看看。

几个大夫跟来,本就是想看看患者什么情况,当下也不推辞,依次坐下把脉。

之后他们也得出和王老大夫大同小异的结论,心里也诧异起来,这个病症并不复杂,为什么卫昭会唤王老大夫来,而且,董林竟然连这么简单的病症也诊错,唉!

卫昭听他们都说这病症不算棘手,这才和他们说了自己叫王老大夫来的原因,不过只说了第一个。

听说是因为卫昭不会开药方,众人先是错愕,之后又都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他们觉得,卫昭不是无所不能,反而一下子亲切了起来。

卫昭也会心一笑,现在这样也好,这些人将他神话了,觉得他没有什么病治不好,但是他并不是神,以后若是他没能将患者救回来,这些人才无法接受。

现在趁着这个机会,从神坛上下来,从此和大家没有距离,互相学习,才是相处之道。

王老大夫已经俯身在桌子上开好了药方,递给卫昭道:“茵陈蒿汤,冷水煎服,五剂即可见效。”

卫昭接过药方,看了看才递给方老爹,“这药方,你拿去陈家医馆,自有人给你抓药。”

方老爹听这么多大夫都说方大郎的病有治,终于放下心来,对卫昭连连道谢。

他忽然想到董林还在场,刚才因为担心没顾上和他计较,现在放下心来,自然是要他算一算账。

可是等他环顾屋子一圈,却不见了董林的踪影。

原来董林自从听到王老大夫的诊断,就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错的离谱,他知道方家的人不会放过他,卫昭也不会放过他,甚至在场的大夫都会嗤笑他,锣巷府,再没了他的立足之地,于是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走了。

他回到济世堂,偌大的医馆,如今冷冷清清。

他看着医馆正中那块“悬壶济世”的牌匾,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悬壶济世,我董林治病救人无数,如今竟落的如此下场,哈哈哈哈哈,这是悬谁的壶,济的什么世!”

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伸手拿过药柜上的一把用来切药的刀,踩着椅子上去,对着那块匾狠狠的砸了下去。

半晌,牌匾掉了下来,碎成几段,他尤不解恨,跪在地上,直把匾砍的面目全非,这才瘫坐在地上放声嚎哭。

………………

卫昭也发现董林不见了,不过他没什么反应,他对董林,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今日他又一次被自己打击,只怕以后会乖乖夹起尾巴做人。

只要他不再惹到他头上他,也就不计较了。

如果他还是作死蹦跶。他也不介意教他怎么做人。

看完了方大郎的病,卫昭就和王老大夫等人一起告辞了,原本想谈的窑口的事儿,也搁浅了,毕竟这么多人在场,不适合谈生意。

回到医馆,正好碰到李晚儿回来了。

她是回来取东西的,昨天去通判府走的匆忙,除了药箱什么都没带,今天她趁着中午没什么事儿就回来拿些私人的东西。

卫昭和她了解了通判夫人的情况,知道一切正常,也就放心了。

又过了两天,卫昭听说济世堂被人砸了,之后就挂了牌子出售了。

他错愕了一阵,也就没理会了,董林自从常大勇的事儿之后,就已经心态不对了,他不行医,对患者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儿。

王老大夫也听说了这事儿,忙来找卫昭。

“卫昭,济世堂位置不错,原本也是锣巷府比较有名气的医馆,如今董林走了,医馆空出来,不如你接手过来,重新把医馆开起来,总像现在这样暂住在陈家医馆也不方便啊!”

卫昭听后有些心动了。

虽然陈耀洲对于他能在陈家医馆教授医术十分的欢迎,但是他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而且这里不符合他对医馆的想象。

他想要一家有病房,有手术室的医馆。

那天给通判夫人手术时,他才想到一件事儿,这时代没有电灯,到了晚上只能用几只蜡烛的微弱光线照明,如果以后遇到夜间急诊,他就抓瞎了。

所以,他需要一间专门的手术室,然后设计一个灯,不说可以像无影灯那样,至少也要在夜间能够看清东西。

现在跟着他学习医术的人不少,以后这些人需要观摩手术之类,有个自己能说的上话,做的了主的医馆,就十分要紧了。

第八十三章 济世堂归我了

越想越心动,当下卫昭决定去济世堂看看。

济世堂在汇泉街东段,街市繁华,周围各种店铺都有,面积挺大,除了前面一个四间的门面,后面还有一个院子,屋子数间。

只一眼,卫昭就相中了这里,这里实在太符合他的想法了,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规划好了以后医馆的布局。

前面大堂,一分为二,左边分出几个隔间,请几个坐堂大夫,按各人擅长的医术,分成内外妇儿科,分科看诊。

右边保留药柜,以后依然卖药,而且还要另开一个柜台,等他和大夫们研究出了中成药,就专门卖这种药。

后院可以改造一下,留一个手术室,其余改成病房。

再看看外面,交通方便,离通判府并不远,治安卫生都不错。

这么一块宝地,董林不能守住,那他卫昭就不客气了。

当下他就拍板,定了,买了!

少爷发话了,苏远成自然马不停蹄的去和庄宅牙行的人谈了。

牙行的掮客叫彭小乙,是个能说会道,长袖善舞的人,他听苏远成说要买铺子的人是最近那个风头正盛的卫大夫,忙打发了正在办理手续的两人,跑到济世堂亲自给卫昭做介绍。

卫昭已经看好了铺子,剩下的自然只剩谈谈价格了。

“不瞒您说卫大夫,这济世堂上一任东家因为走的急,直接把这铺子卖给了我们牙行,如今您既然看好这里,我也不多要您的,三千两,怎么样?”

三千两?!

╭(°A°`)╮卫昭两手一摊,开玩笑吧,他安平村新修的宅子,面积可比这铺子大多了,而且还是“精装修”,也一共才用了三百多两,现在这一个铺子就要三千两,十倍的价,就算这是府城也太贵了点!

见卫昭这样,彭小乙这种人精自然知道他是嫌贵,赶紧道:“您别听这价高,但是咱贵也有贵的理由不是?

你看着这门脸,都是上任东家新修的,您要是觉得颜色不亮堂,刷一层漆就得了。

还有里面这些东西,您还是开医馆药铺,都用得着,也都给您带上。

咱再说说这后边,您看看,这院子平整,水井也有,您要用水,多方便。

再看看这屋子,这么多,东厢房整日向阳,干燥不潮,做个药房不担心药霉了坏了。西厢房搞个小厨房,平日里忙起来,煮碗面也方便不是。

这您再想想,这么大一片地方,就卖三千两,一点都不贵!”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这里的优点,要不是卫昭上辈子开诊所找中介租房子的时候,见识过更高级的“洗脑”,他都要激动的立马拍板了。

彭小乙说的口干舌燥,却不见卫昭有什么反应,就知道他是个有主意,有见识的人,并不如他的长相那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模样。

当下,他收起脸上虚浮的笑意,换上一副正经谈判的样子,伸手引卫昭去了前面的厅堂就坐。

卫昭对他这样的狮子大开口,倒是不反感,毕竟买卖嘛,人家可以漫天要价,他也可以坐地还钱!谈的拢呢,买卖成交,财物两讫。谈不拢呢,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所谓买卖,自然是有来有往,我说了卖价,不如卫大夫给个买价,咱们再商量。”坐下后,彭小乙首先沉不住气,开口道。

卫昭点点头,这话在理。

他想了想,这铺子呢,确实是不错,黄金地段的旺铺,用他乡下的宅子比呢,确实是有失公允,不过即使贵一些,也不该那么离谱。

济世堂从规模上来说,和陈家医馆差不多大,而且一家是在东兴街中段,靠近知府衙门,一家在汇泉街东段,靠近通判府。

硬件软件差不多。

但是陈家医馆是祖传的老字号医馆,据说当初只是个小铺子,是陈家几代人慢慢把它扩大成现在的规模,所以也不能用陈家医馆做参照。

卫昭有些头疼,想想他现在还准备开一家酒楼,以后还得再买一回铺子,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太能作了。

“说实话,这铺子很合我心意,要是价钱合适,我自然立刻拍板,但是现在,明显这铺子不值三千两。

它之前确实是一家医馆,但你也知道,这医馆为什么关门的,那是因为大夫误诊,险些害死了人,才被人砸了。

我接手了这铺子,还开医馆,那首先我就得想办法消除之前的坏影响,否则我这医馆也开不长久。

再者,里面的这些家具,新旧不说,只说医馆被砸时,磕碰不少,我若真要用,就要先修复这些掉漆的还有划破的地方,这费用就不少,我不如再添一些银子买新的,旧的你可以带走。

最后,我打听过了,在锣巷府买一处二进小院子,八百两足矣。这铺子虽是商铺,要价高一些,但也不至于高那么多,所以我最多出一千三百两。您看您要是满意,咱们就成交。要是不满意,咱也不要互相耽误时间,我抓紧时间找下一家。”

卫昭是个干脆果断的人,既然已经看好了,他也不想再搞什么“货比三家”,比来比去,最后自己花了眼。

彭小乙没想到卫昭真的会还价,而且一砍就是一半多,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生意。

“一千三百两呢,确实是太少,这样,您多少再加点儿,我还给您把家具都带着,这修补下总比重新做省钱呐!”

卫昭早就猜到彭小乙一定会把药柜家具都给他带着,毕竟他要不要,牙行还得拉走,在想办法卖出去,折腾一番,卖不了几个钱,不如就当人情搭头送他,少了麻烦,自己还得对他心存感激。

“这样,我是真心要买,所以你不妨诚心出个价,我也可以适当加一些价,不过这样的铺子虽难找,但也不是没有,若实在超出我的预估,我也只好再去别处看看!”

彭小乙沉思一会儿道:“行,我看您也并非不懂行的人,这样,一千八百两,您要能接受,咱们即刻过户都可以,若是不行,我这也没办法,总不能赔本赚吆喝不是?”

卫昭算了算,一千八百两买了铺子,再修葺一番,添置一些新的东西,大概得二百多两,这样就一下子用去了二千多两。

以后开酒楼,花费必定更高,一万两的银票,只怕就剩不了多少了。

不过等医馆和酒楼都开起来以后,他就有办法把现在的投资快速挣回来了。

当下他点头,算是应下了彭小乙的卖价。

“那就一千八百两银子,今日若是您有空,就可以去我们牙行办理过户,若是没空,那就方便时候来牙行找我都行。”彭小乙生意谈成,十分的开心。

上一个东家急着出手,所以跟他们要价十分便宜,现在转手就卖了出去了,差价都归他们牙行了。

卫昭表示要回家准备银两,就和彭小乙约好,明日再去办理手续。

彭小乙点头应下,“那明日我就在牙行等你们,以后卫大夫若是还想买什么宅子铺子,也尽管来我们牙行,我一定给您介绍最好的!”

几人一起离开济世堂,卫昭站在门前,看着依然高高悬挂的“济世堂”牌匾,勾起一丝笑意。

济世堂,我的了。

第八十四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卫昭回到医馆时,方老爹来了。

他那日依言来陈家医馆取药,才知道那个卫大夫居然是如今锣巷府炙手可热的“神医”,这可把他吓了一跳,劳动了神医出诊,只怕诊费得贵的吓死人。

幸好苏远成看到了他,跟他说了卫昭打算用他家的窑口烧陶器,不收他的诊费,他这才放下了心。

这两天方大郎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他这才来医馆找卫昭,谈谈具体要他做的事情。

卫昭直接开门见山:“方老爹,我现在要烧制一些特殊的陶器,然后还打算研究一些新东西,所以想要找个可靠的人,帮我做这件事。”

方老爹坐在卫昭下首,有些局促,他已经和苏远成初步的谈过,知道卫昭是要买下他家的窑口,并且让他们一家给他烧制东西。

让他烧陶器瓷器,这都没问题,但是,他可不会烧什么透明的“玻璃”,要是烧不出来,岂不是对不起卫昭。

卫昭示意他不要紧张,然后才道:“你不用担心烧不出来,我要做的东西,以前没有人做成过,所以我们要一起研究,慢慢来。”

方老爹松了口气,道:“卫大夫,那你说,怎么烧,我就怎么烧!”

卫昭笑了笑道,“这个不急,你只管回去,先把苏远成让你烧的东西烧出来,以后要烧什么东西,我都让去苏远成去找你。”

方老爹点点头,揣着苏远成给他的图纸回去了。

等他走了以后,卫昭去找了陈耀洲,和他说了自己要开医馆的事。

陈耀洲对他突然要开医馆的事儿,表示挺意外的。

当初卫昭刚治好知府家公子的时候,知府大人留他在府城开医馆,他都拒绝了,现在怎么却突然的决定要开医馆。

卫昭笑笑,当初他的医术还没有被人熟悉接受,贸然开医馆不明智,而且当时仇人还没有什么线索,他虽然有危机感,但是并不紧迫。

但是自从王老大夫讲述了十多年前的往事,他心里的危机感紧迫了起来,所以他开酒楼,聚财,现在开医馆,则是为聚人心。

他知道他有些慌了,但是不折腾,他心里不踏实,做点什么,他觉得对以后来说,总是好的。

陈耀洲见卫昭连地方都已经看好了,也没多再多说什么,不过他把方檀交给了卫昭。

方檀对卫昭的医术很感兴趣,也有天赋,卫昭也愿意收他为徒,自然没有二话。

又过了两天,李晚儿回来了,陆通判的夫人已经没有了大碍,所以她就提出了告辞。

陆通判知道知府大人当日给了卫昭一万两的诊金,所以他托李晚儿带来了一万两诊费,又让管家送她回来。

卫昭没客气,现在他的摊子铺的不小,酒楼,医馆,还有方老爹的要试烧玻璃,苏远成要大量购买酒来蒸馏,都是需要钱的,他手里的钱,十分的紧缺。

两天前苏远成就代表卫昭去了牙行和彭小乙办完了济世堂的过户,现在济世堂已经完全属于他了。

周简用了几天时间,吃遍了锣巷府的酒楼,按卫昭的要求,将各个酒楼的情况用表格的形式整理出来,然后他惊讶的发现,这种形式真的是太直观了,十分的清楚的可以看出各家酒楼的优缺点,还有客人的喜好口味。

卫昭见他这件事做的不错,就将酒楼的事儿全权交给他。

他深知一个好的领导需要的是会御下,而不是事事亲力亲为,周简虽然没有经验,但是他确实很聪明,做生意也有天赋,很多事情一点就透,不用他费劲解释,他相信把酒楼的事儿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苏远成也忙了起来,医馆买下来,卫昭就甩给他一张图,以及几千两银子,让他照图装修,然后就不管他了,当起了甩手掌柜,整天和几个大夫“互相学习”去了。

苏远成又要管医馆还要管方老爹那里研究“玻璃”,还得找人蒸馏酒,忙的团团转,无奈只好回安平村把刘春生一家也接来了府城。

柱子已经完全好了,他听说卫昭在府城又是开酒楼,又是开医馆的需要人手,就自告奉勇要来帮忙。

柱子不同于他娘,他是个老实勤恳的孩子,在村里风评不错,他娘那个人品,能在村子里不被人厌恶,也与柱子有很大关系。

苏远成思量一番,最后把他也带上了。

柱子娘知道柱子跟着卫昭,自然是比呆在村子里有“钱途”,于是十分欢喜的送他走,还在村里放了两串爆竹,搞的整个安平村无人不知,卫昭在府城发财了,柱子也要跟去享福了。

人多了,卫昭也不能把所有人都安置在陈家医馆,于是就在通判府所在的町兰巷买了个二进的院子,搬了进去。

安顿好以后,柱子接手了蒸馏酒的事儿。

简易的蒸馏器方老爹已经烧制好了,经过几次实验,发现确实可行,就投入了使用。

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高度酒出酒的第一夜,苏远成,刘春生,还有柱子,周简四人喝得酩酊大醉,直呼过瘾,一个个十分兴奋,只等着酒楼开张,这酒一炮而红,挣他个盆满钵满。

刘春生因为参与了卫昭在村里的宅子的修建,对于装修之事,多少有些了解,也能看得懂卫昭的设计图纸,所以他负责医馆的装修改建。

周简已经开始寻找合适的铺子,他看好紫云楼不远的一家茶楼,想盘下来。

卫昭知道他有私心,想和紫云楼较劲,不过他亲自去看了以后,也觉得那位置不错,所以没有反对,将五千两交给他,同样给了他一张装修的图纸,就不管了。

苏远成一开始以为,事情都让别人分摊了,他可以没那么忙了,但是卫昭又把他指使的团团转,一会儿让他想办法制出不透气的软管子,一会儿让他联系银楼,打造手术用的各种工具,他扶额抱怨被当成牛,转身却又屁颠颠的去想办法了。

府城里风平浪静,一切似乎都在按着卫昭的计划发展,然而,宁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一场危机正在悄悄的降临。

第八十五章 出事

李晚儿睡的很不踏实,她做了个梦,梦里卫昭掉下了一处悬崖,她使劲的抓,但是抓不住他,只能看着他越来越远,消失在一片迷雾里。

她猛地惊醒了,坐起来发现外面天已经亮了。

换下身上汗湿了的衣服,简单的擦了个澡,她这才往卫昭的院子去了。

现在宅子里人多,但是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所以苏远成又买了些下人回来,做些洒扫伺候的活。

不过对于卫昭的事儿,她还是喜欢自己亲自来做。

打了水,调好水温,她端着水盆来到卫昭的门前,抬手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只是虚虚的掩着。

“怎么不关门,天气转凉了,也不怕生病!”她嘟囔一声,轻轻推开门,端了水进去。

一进门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床上没有人,被子落在地上,桌子上的药箱也不见了。

她心里一个“咯噔”,直觉出事了。

她忙将水盆在架子上放好,走近床边,床边的衣架上,卫昭的外袍还挂在上面,脚踏上的鞋子也在,但是人却不在了。

她了解卫昭,不管有多忙,他都不可能不穿戴整齐的出去,也不会任由被子掉在地上不管。

所以,只能是出事了!

她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苏远成,出事了,卫昭不见了!”

天才刚亮,众人正准备起床,忽然听到李晚儿这句话,匆忙披上衣服,踏着鞋子就跑了出来。

“怎么了?什么出事了?”苏远成一边慌张的系着腰带,一边问。

其他几人住的远一些,此刻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情况。

李晚儿眼泪扑簌簌的掉,心里乱成一团,怎么办,卫昭出事了,他出事了!

她本就是胆小脆弱之人,跟着卫昭以后,因为有了主心骨,渐渐坚强了起来,但是现在她的主心骨出事了,她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一无所有的李晚儿。

她害怕极了,整个人不停的颤抖,攒了几个月的眼泪,停不住的往外冒。

苏远成见此,抬手扶住她的肩摇了两下,大声道:“你先别哭,谁出事了?你快告诉我!”

一旁的周简见从她这儿问不出什么,转身往卫昭的房间跑,转眼就跑了出来,“卫昭不见了!”

“什么?!”几人在屋里听到李晚儿的喊声,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再听周简这句,皆是一惊,纷纷往卫昭房间跑去。

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除了被子在地上,其他根本看不出异样,不过卫昭确实失踪了。

几人一下子慌了神。

刘春生和柱子都只是普通的庄稼汉子,此刻完全没了主意,只能看着苏远成和周简。

苏远成性格冲动,爱玩爱闹,虽然经历了家破人亡,但是因为有卫昭在,他并没有成长多少,依然天真,此刻他心里也乱成一团,完全没有了主意。

只有周简还算冷静,他定了定心神,对柱子道:“柱子,你快去知府衙门报官,让知府大人帮忙找人。”

柱子应了一声,一边将套在脚上的鞋子穿好,一边往外跑去。

周简又对苏远成道:“你和晚儿姑娘跟着他的时间最久,你们好好想想,他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有什么仇家之类的?”

话音一落,苏远成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汗毛都竖了起来。

杀了韩老爷一家的凶手,难道找来了?

不不不,不可能,那些人怎么会知道卫昭就是少爷!

他能认出少爷,那是因为他们一起长大,情同兄弟,若非如此,连他都无法把卫昭和少爷联系起来!

他越想越慌,但如果真的是凶手找来了,那怎么办?!

少爷虽然没有告诉他真凶的身份,但是他说过,真正的凶手十分的强大,强大到即使杀了十多个人,官府都不敢追究,反而要帮他遮掩。

以他如今的能力,只能躲。

如果他真的是被真凶抓走了,那他现在一定已经凶多吉少了。

周简见他提到仇人就脸色惨白,知道定然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快点说出来,我们才能想办法去救他。”

苏远成已经六神无主,少爷的身世不能说,那么那个仇人也不就能说,但如果他不说,又该怎么救少爷。

他想到韩家满门都惨死,只剩少爷和他,如今…

忽然他脑子一清,不对,不会是杀韩家的那帮人!

那帮人当初直接了断,韩家所有人,一个都没放过,他和少爷都是因为意外才活了下来。

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了少爷还活着,找上了门,又怎么会只是抓走了少爷,而放过了其他人?

对,不是那些人…

那么,还有谁和少爷有仇怨?

他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捂着肩膀,眼神怨毒的身影。

“是董林!一定是他,少爷最近只与他有过不愉快,一定是他趁夜来掳走了少爷!”他高声道,心里也越发的肯定。

卫昭脾气特别好,一般的小矛盾,从来不放在心上,更加不会主动去挑衅别人,所以不曾与人结怨。

只有董林,三番四次因为少爷而被落了面子,前些日子更是因为少爷指出了他误诊的事,害他医馆被砸,最后无奈还关了医馆。

如今医馆改成了少爷的,董林自然会更加记恨少爷,他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董林?”周简不认识董林,倒是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儿,不过他也听说董林卖了医馆,离开了锣巷府,怎么会又回来掳走卫昭?

不过不管是不是他,至少现在,这个董林的嫌疑十分大。

“还有别人吗?”周简问道。

卫昭摇摇头,李晚儿则一直哭,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刘春生忽然道:“药箱不是也丢了吗,那会不会是有人请他去看诊了,走得急才没有穿衣服?”

李晚儿连连摇头:“不会的,不是的,他一定不会不穿衣服就去看诊的,他说过,作为医者,卫生是最重要的,而且,他鞋也没有穿…”

说着她指了指放在脚踏上鞋。

几人的眉又拧了起来,对,不是看诊,就算病症再急,又怎么会连穿鞋的时间都没有。

李晚儿又道:“他没有带我去,看诊他一定会带我去…他没有带我去…”

她反复这一句话,众人都听得懂,以往卫昭不论大小病症,都会带着李晚儿,教授她医术,有时也需要她做助手。

他不带她,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他不是自己走的。

那到底是什么人带走了卫昭,还拿走了药箱?

同行大夫?

第八十六章 绑架

想了半天,除了董林有嫌疑,他们想不出别的人来。

没有什么线索,但是也不能干等着,刘春生道:“要不我回村里叫人来,人多找人方便些。”

周简道:“那我去通判大人那里说一声,请他也派些人帮着找找。”

苏远成忙应声,道:“好,那我去跟王大夫说一声,看看他知不知道什么线索?”

几人立刻分头行动,各自去找人帮忙。

李晚儿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些,钱氏在一旁安慰她,“晚儿姑娘,你也别急,卫大夫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咱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找到他的。”

李晚儿抹抹眼泪,对,他那么好,老天爷一定不会让他出事的。想到一直以来,卫昭都在教她遇事不慌,处变不惊,她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也开始思考该怎么办?

…………

就在府城里的人为了找卫昭,乱作一团的时候,城外一辆疾驰的马车上,卫昭悠悠的醒转过来。

入眼是一个狭窄的车厢,光线透过车窗上的缝隙照进来。

他觉得后脑勺疼得厉害,想要伸手揉一下,动了动胳膊,却发现完全动不了。

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躺在马车的车座底下,车里没有别人,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他的药箱放在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这是…被绑架了?!

(?°?°?)

发觉被绑了,他有一丝意外,却并没有慌乱,有诊所在,他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危险,大不了紧急关头躲进诊所,给绑匪来一出“大变活人”,吓死一个算一个。

他伸了伸腰,仰了仰脖子,让僵硬的身子舒展了一下,然后才坐了起来。

马车还在狂奔,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发现外面似乎只有一个赶车的人,并没有其他人或者马同行。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是李晚儿给他做的睡衣,鞋子也没有穿。

马车里有些冷,他坐直身子,双腿蜷了起来,靠在车厢上,这才开始思考,是什么人绑架了他?

他和苏远成一样,最先想到的就是他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不过很快,他也否定了这个可能。

如果真的是“那位”发现了他,现在即使他不死,也不会只是简单的这么一绑,往车里一塞就完了的,怎么也得派他十个八个的人跟着,“护送”他。

随即他又想到了董林。

董林离开的时候,心态明显不正常了,他总觉得卫昭要害他,所以他有动机,也有理由做出绑架这种事儿来。

不过,他绑架自己还带着药箱干什么?

想不通这些,他干脆不想了,静静的靠在车厢上闭眼养神,等着谜底揭开。

马车又行了一刻钟,忽然停了下来。

卫昭静静的坐着,看着车门处,不过背在身后的手里,已经握着一把手术刀,随时准备割断绑在手上的绳索。

车门开了,出现了一张并不熟悉的脸,见到卫昭已经醒了,那人似乎有些意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后立刻就恢复了正常,眯着眼看了他一眼,见他手脚还被绑着,似乎放松了些,呼了一口气。

“你是什么人?”卫昭先开口问道。

见到那人不是董林,卫昭也挺意外,他自问自己人缘还算不错,没有得罪什么人,所以一时又有些困惑,这人到底为什么要绑架他?

那人似乎没想到卫昭小小年纪,遇到这种事竟然不慌乱,还这么冷静,勾唇一笑,“果然胆子不小。”

果然?那就是说,他听人说过自己?

卫昭脑子飞快的转起来,不过还是想不出除了董林,还有谁会绑架自己。

“你到底是什么人?绑我又有什么目的?”

那人不理会他,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割断卫昭脚上的绳子,又从马车的座椅底下掏出一双鞋,扔在卫昭脚边,冷冷道:“下来吧!”

卫昭见他无意多说,挣扎着起来,马车低矮,不能直起身子,所以他只好弓着腰将鞋子套在脚上,跳下了马车。

那人提起药箱,走在卫昭身侧,示意他跟着走。

卫昭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破庙,门扉倒塌,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佛像。

他环顾四周,见是一片树林,一条路通往树林外面,破庙掩映在树林里,周围一片寂静。

脚上的鞋子有些大,并不合脚,卫昭踏着鞋子,跟在那人身侧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地形,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待会儿要是有机会,还是得乘机逃跑。

穿过破庙前的小院子,两人进了门。

破庙里面空荡荡的,连张供桌都没有,只有一尊佛像摆在正中间,慈眉善目的看着下方。

他身侧的汉子见卫昭盯着佛像看,上前退了他一把道:“走快些!”

卫昭收回视线,跟着他绕过佛像往后走。

转到后面,卫昭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被绑在门柱上的人,他双眼一瞪,心中瞬间涌起了熊熊怒火。

果然是董林!

卫昭的牙关紧紧的咬着,瞪着被绑在门上形容狼狈的董林,眼角余光看到另一边角落里,一个男人躺在地上,面上死气沉沉,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他深吸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怒火,转头看向那个男人。

那人身形壮硕,此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病的很重。

跟在他身侧的男人问董林:“是他吗?”

董林连连点头,嗓子干哑,像一只鸭子,“是他,就是他!”

那男人得到他的确认,提着药箱朝卫昭走过来。

“卫昭已经来了,你可以放我了吧?”董林见他就这么走了,急切的在他身后喊道,身子扭来扭去的挣扎起来。

那人没有回话,只是看向卫昭,淡淡道:“治好他,我放你走!”

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明明没有做什么,但就是让人感觉到一种威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现在小命在人家手里,加上只是让他看病,他自然不会犯二到去顶撞,于是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病,但如果我能治,我尽力。”

那人对他的答案却不太满意,皱了皱眉,加重语气道:“你必须治好!”

卫昭被反绑着手,但是站的笔直,直视着他道:“我尽力!”

他不能保一定治好,每个医生都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治好患者的病,更何况他现在连病人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第八十七章 三个条件

那人与卫昭对视,身上那种无形的威压释放开来,卫昭觉得十分的压抑,不过他还是回视着那人,这是他作为一个医生的坚持,操守。

与其现在认怂,拍胸脯保证,一会儿却做不到,不如一开始就守住原则,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心理准备。

那人没有料到卫昭这么坚持,不过瞬间又松了口气,他这样的表现,倒是更让他高看几分,对他也有了些信心。

他将药箱轻轻放在地上,掏出匕首,走到卫昭身后,割断绑在他手上的绳子,又将匕首回鞘,别在腰间。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卫昭将手里的手术刀掩在袖子里,扔进诊所,将胳膊甩了几下,转了转手腕,又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肩,这才拿起药箱,走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边蹲下来。

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粗布衣裳,不过明显的不合身,他身形魁梧,而那件衣服的前襟勉强能搭在一起,裤脚还短一截。

再看看他的样貌,头发蓬乱,眉毛浓黑,嘴上一圈胡子,看起来十分的粗犷。

卫昭掀开他的眼皮,瞳孔因为见了光,猛地收缩了一下。

又将手放在那人额上摸了摸,触手滚烫。

他打开药箱,拿出血压计,掀开那人的衣服,绑在胳膊上,按部就班的做着检查。

“他受伤了?”卫昭虽然没有看到伤口,但是可以猜测这人应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

那人站在一旁,任由卫昭将那些奇怪的东西用在患者身上,此刻听到他的问话,点头道:“对,伤在肚子。”

卫昭测好了血压脉搏,取下听诊器挂在脖子里,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双手套戴上,这才解开患者的衣带。

衣服一掀开,卫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人的病症只怕不简单,但是亲眼看到伤情,他还是吸了口冷气。

伤口在腹部,围着肚脐,一共五处,看起来像是被薄而窄的利刃刺穿伤。

可能是因为受伤的时间久了,加上没有妥善的处理伤口,伤口已经出现了化脓红肿,看起来十分的可怕。

他小心的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迹还有一些黏糊糊的好像是药粉的东西,然后轻轻按压了一下伤口周围,不由惊奇道:“咦?这是谁伤的?”

他话一出口,身旁的那个男人忽然变了脸色,身上那种威压又散发了出来。

卫昭赶紧道:“是我唐突了,我并非刻意打听,只是好奇下刀的人什么人,从这伤口来看,要么伤人的是个懂医的而且行事果决的人,要么就是这位兄台的气运太盛。”

那人一怔,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卫昭换下手上的手套,重新戴上一个,点了点几处伤口道:“你看,这几个伤口,看似十分凶险,刀刀致命,实则巧妙的避开了所有重要脏器,让这伤口看起来狰狞,实则并不危及生命,若是救治得及时,很快就能痊愈。”

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下刀之人一定熟悉人体脏器的位置,而且下手快准狠,没有犹豫,没有拖泥带水,因此伤口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失血感染。但如果这几刀中,任何一刀偏离一点点,他就没命了。”

他身边那人眉头紧皱,双拳紧紧地握着,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好半晌才道:“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卫昭道:“现在伤口化脓感染,我刚才触摸这里,”他指指伤者的左腹部那个伤口,“似乎里面也有一些化脓,需要手术打开这里看看,然后再重新进行缝合。”

那人似乎早有准备,并不惊奇,淡淡问道:“那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卫昭道:“需要一个干净的环境,还要一个人帮我。”

那人点头道:“可以。”然后他看向董林,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放开董林,让他来帮助卫昭手术。

卫昭摇摇头,“他不行。”

董林完全不懂手术,而且与他不对盘,让他做助手,万一等会手术中有什么意外,只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那人转头看向卫昭道:“他不是个大夫吗?”

卫昭点头道:“以前他是个大夫,但是他完全不懂我这种医术。”

那人道:“我也不懂。”

意思是这个助手他也做不了。

卫昭咬咬牙,他原本是想着要不要让这人回去把李晚儿带来,他忽然被人绑走,家里的人一定十分慌乱,如果这人回去接人的话,至少家里的人会知道他的去向。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人明显不是什么善茬,他现在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可以平安,贸然在牵扯别人进来,只怕并无益处。

想想不过一个清创手术,他还是可以自己来的,就没有再要求助手。

那人见他再没有要求,从破庙后门出去,不一会儿拿进来一块木板,放在地上。

卫昭见这破庙,连一个桌子都没有,只好跪在地上,从药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布,铺在上面,又多铺了一层,这才和那人一起将患者抬到木板上。

破庙里四处透风,他叹了口气,从药箱里又拿出最后的床单,递给那人道:“围一个不漏风的地方出来。”

那人接过布,没有说什么,出去外面一小会儿,回来时抱着几根木棒。

他将木棒削尖了一头对着墙角使劲一戳,木棒就深深的插在了土里。

卫昭看得目瞪口呆,这力气,真大,估计晚儿那个女大力士,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瞧。

那人动作很快,四根木桩立好以后,他拿过床单,一抖一抻,就将一块床单铺好了。

很快一个被白布围起来的帐子就做好了,卫昭让那人把伤者抬进去,然后站在帐子前道:“手术开始前,我有几件事说。”

那人眉头一皱,疑惑的看着卫昭。

卫昭道:“第一,手术这种治疗手段,变数太多,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治好他,只能说我会尽力。”

那人点点头,这一点他一开始说过了。

卫昭又道:“第二,治疗之后,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放了我,我可以保证不对任何人说起关于你们的事。”

那人犹豫了一下,半晌也点了头表示答应。

“第三,以后你们不能再去打扰我及我的家人。”

那人似乎没有料到卫昭这个条件,他去抓卫昭的时候自然知道他和一些什么人住在一起,现在这种情况,他还能想着那些人,倒是个性情中人。

他点头应下来,这次的事,是意外,以后,他们行事自当小心,再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自然不会用得到卫昭。

卫昭见他都答应下来,这才转身进了帐子里。

第八十八章 刀疤脸

这是卫昭有生以来做的条件最简陋的一台手术。

没有手术室,没有助手…

他甚至连个像样的手术台都没有,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完成了这台手术。

等手术做完,他坐在地上,将用过的纱布一块块的收起来,心里十分的想念李晚儿。

以前每次做完手术,他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都是晚儿做善后的工作,消毒用过的器具,照顾患者用药…

以前他十分自然的将这些事都交给她去做,现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做了这个手术以后,他满心里都是李晚儿跟在他身后的样子,他们之间是那么默契,他一伸手,她就知道该给他什么。

唉,也不知道晚儿他们怎么样,肯定都吓坏了。尤其是晚儿,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坚强了很多,但他心里清楚,那是因为有自己在她身后,逼着她快速的成长起来,如今自己不在,她一定又六神无主了。

想到这里,他抬眼朝一旁的董林看去,杀气腾腾的眼神让董林一个哆嗦,要不是被绑在柱子上,估计都能滑到地上。

卫昭看到他那个怂样,厌恶的转开了眼。

那个男人听他说手术成功了,一直面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卫昭收好东西,起身道:“不知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这两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但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而且家里那群人,现在一定都在各处找他,他再不回去,只怕事情就闹大了。

那个男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收了起来,敛目看向卫昭,“不行!”

卫昭双手一紧,哏直了脖子眯眼看着他,“说好了做了手术就让我走的!”

那人懒懒的掀了一下眼皮,随即转开头道:“我答应了放你走,没答应立刻放你走,等他醒了,伤势无碍,我自会兑现诺言。”

卫昭牙关紧咬,背后的手一摊,手术刀出现在手中,不过想到那人是个“怪力蜀黍”,他看看了那几根随手就被插进地里一尺长的树枝,又默默的收了回去。

已经是正午了,卫昭肚子已经开始“咕咕”的抗议了,他正准备勒勒腰带,忽然想到这里就他们四人,董林被绑着,患者无知觉,若是能让这个人去找点吃的东西,自己就可以趁机溜了。

那人正蹲在患者身边,他似乎懂些医术,正在给他把脉,拧着的眉渐渐松开,随后朝卫昭看过来。

卫昭将药箱拿起来,放到一旁,看到他的视线,赶紧道:“不让走,总该给我吃饭吧?”

那人淡淡“嗯”了一声,将患者的手放好,拆下来一块床单,盖在他身上,然后负着手走到破庙门口,闭着眼睛似乎在倾听什么,随后睁开眼,警惕的看着外面。

卫昭:……

难道你不打算出去找吃的?你不出去我怎么溜?

就在这时,破庙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卫昭精神一振,也往外看去。

马蹄声在破庙前停了下来,随后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出现在破庙门口,他额上一条刀疤,一直从额头延伸到了眉角。

那刀疤脸一进来,看到门口的这个人,几步跑过来,拱手正要施礼,忽然看到他身后的卫昭,到口边的称呼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二爷!”

二爷?卫昭原本还想着能不能从这人口中知道他们的身份,可是这二爷…这称呼满大街都是…

二爷道:“外面怎么样了?”

刀疤脸道:“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属下回来的时候,锣巷府城出动了不少衙役,好像是在找什么人,属下担心是大爷这里出事儿了,忙赶了回来。”

二爷和卫昭听了他的话都皱起了眉头。

锣巷府府衙出动了人,那找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了。

二爷心里思忖着,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可是这天下之大,哪里又能躲得过去,偏偏大哥如今是这样的情况,他朝墙边的人看去,心里叹了口气,老天爷呀,你莫非真是要绝了我们杜家吗?

卫昭此刻心里却想着,府城里的动静,会不会是在找他?

不过再想想他只是一个大夫,虽然救治过知府大人家的公子,但是人家也已经给了他巨额的诊费,人家也不欠他什么,不必要为了他兴师动众,又歇了心思,继续听他们说话。

刀疤脸出了破庙,将他骑回来的马,还有卫昭他们乘坐的那辆马车一起牵进破庙里,又从马上拿下一个油纸包,走进破庙递给二爷道:“我在城里也不敢多待,只买了这些包子。”

二爷接过来,转手递给卫昭。

卫昭接过包子,见他们二人似乎有些话要说,就主动走到一边去吃包子。

不该听的话,他一定不会听,听到了有害无益。

………

卫昭可怜的穿着单薄的睡衣,踏着不合脚的鞋子,蹲在佛像底下啃包子的时候,府城里为了找他已经人仰马翻了。

柱子去府衙报官的时候,梁知府正在后衙和夫人孩子一起玩闹,梁纬之“咿咿呀呀”的挥着小手和他们夫妇说话,忽然听到随风来报,说卫昭失踪了,有些不敢置信。

那么个大活人,怎么会失踪了?

等他召来了柱子一问,得知卫昭是睡觉的时候被人掳走了,这才重视了起来,派了府衙里的衙役帮忙寻找,顺便吩咐守城的人严查出入的可疑人员。

同一时间,陆通判也将家里的仆人都打发出来帮忙,再加上王老大夫号召了众位大夫,这动静就不小了。

一些好事儿的人看到这阵仗,一打听是最近那个风头正盛的卫神医被人绑架了,这还了得,当下忙打听卫神医长啥样,好帮着一起寻找。

天河当时想着,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哪个人就正好看到过卫昭被掳的经过呢,于是就道:“卫大夫今年十九岁,个子高大,相貌英俊,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那种!”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散开帮忙寻人,遇到打听事儿的人,也不忘传传话,说说情况。

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这话就变了,等到了中午,半个府城的人都在传,府城里来了穷凶极恶的歹徒,专门抓面目清秀的大夫!

一时之间,不光是面目清秀的大夫,但凡长相能看的过眼的少年郎都开始人人自危,闭门不出。

第八十九章 妇人之仁

城门口。

一个衣衫火红的姑娘牵着一匹马,见不少百姓慌里慌张的跑动,忙拉住一个打听,“大叔,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大家这么慌乱?”

那汉子看她娇娇俏俏的,态度好了不少,道:“出大事儿了,据说城里来了穷凶极恶的歹徒,专门抓长相清秀的少年,我们这不都想办法躲躲吗?”

说完又着急着走,还好意劝了一句,“姑娘,虽然说那歹人只抓我们这种清秀少年,但我看你长的也凑合能看,不如你也快躲躲吧!”说完一溜烟就朝着一条小巷子跑了。

这姑娘站在城门口,看着汉子跑去的方向,一脸的莫名其妙。

清秀少年和你这个满脸胡渣的大叔有什么关系?你跑什么跑?!

她再上下看看自己,也没破的相啊,怎么就成了只能凑合看了?难道一路疾驰,脸脏了?

不放心,她又跑到旁边一家首饰店铺里,借着人家的铜镜看了看自己身上没什么不妥,这才嘟嘟嘴朝着陈家医馆而去。

这姑娘自然是洛岚,上次寨子里有事儿,她就回去了,转眼都这么久了,卫昭这个死没良心的也不给她写封信什么的,她心里惦记他,晚上都没睡好,一大早就将寨子里的事儿交给二当家处理,自己跑下山来找卫昭。

到了陈家医馆,却发现偌大的医馆竟然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学徒百无聊赖的站在药柜前打瞌睡。

她忙进去问道:“怎么这么冷清,人呢?”

她在医馆住过两天,这些学徒自然认识她,忙迎过来回话道:“洛姑娘,您来了,来找卫大夫?”

洛岚道:“对,他人呢?”

她环顾四周,心想是不是又有什么奇怪的病症,大夫们都去围观了?

“洛姑娘你不知道啊?卫大夫失踪了!”那小学徒被留在医馆看门,心里正郁闷呢,他也想去找人,一来呢,是出去散散心,每天在医馆里呆着,枯燥无趣。二来呢,要是他能找到卫大夫,以后说不定也可以和方檀师兄一样,被卫大夫收为弟子呢!

现在满城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卫大夫失踪的事儿了,洛姑娘居然不知道,他要赶紧和洛岚分享这个消息,八卦一下。

“什么?卫昭失踪了?”洛岚听了他的话,声音猛地一提,“怎么回事?”

小学徒赶紧道:“听说是昨晚就丢了,早上大家才发现,他连衣服鞋子都没穿,人就不见了,好像是说被人绑走了,这不大夫们都出去找他了。”

洛岚忽然想起城门口那个大叔说的话,忙道:“城中真的来了绑俊秀少年的歹徒?”

小学徒一愣,他今早来了这里还没出去呢,并不知道外面的传言,“什么歹徒?你是说卫大夫是被歹徒绑走了?哎呦,这可怎么办呀!”

洛岚一看他也是个不清楚情况的,转身往外走,她觉得她还是得去找个明白的人问问情况。

一出门,刚好碰到李晚儿匆匆往陈家医馆走来,忙一把拉住她道:“晚儿!”

李晚儿低头走路,思考着一会儿该去哪里打听消息,忽然被人拉住,一抬头看到是洛岚,心中一喜,“洛岚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洛岚忙道:“我来找你们啊,刚听医馆里的学徒说卫昭失踪了,怎么回事儿?”

李晚儿已经过了一开始的茫然期,现在她调整好了心态,积极地寻找卫昭,虽然她不知道该怎么找,但是去各家医馆药铺或者府衙里打听消息,她还是可以的。

她正打算来陈家医馆问问有没有卫昭的消息呢,见洛岚这么问,就知道这边没什么消息,于是也不再往里走,转身朝着下一家医馆走,边走边和洛岚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洛岚听后,也觉得事情不简单,好好的人,就那么不见了,而且药箱也不见了,一定是被人掳走了。

而且掳人的人一定是让他给人治病的,再往深了想想,有病不求医,却半夜悄悄绑走大夫,想来不是什么善茬,看来卫昭危险了!

当下她也待不住了,对李晚儿道:“这样,你们继续在城中找,我现在就回寨子里带人出来找。”

李晚儿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洛岚点点头,“也好,那走吧!”

说完牵过马,准备上马。

李晚儿却道:“等会儿。”

她转身跑进陈家医馆,找小学徒要了一套衣服,随便拿了一块布包好,这才跑出来道:“他被人带走时,衣服鞋子都没穿,咱们带上,要是找到了他,凑合能穿穿。”说完心里有些酸楚,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洛岚翻身上马,朝李晚儿一伸手,将她拉上了马,然后嘱咐道:“腿夹紧马腹,抓紧我!”

李晚儿不会骑马,听了她的话,忙照做,抓紧洛岚的衣服。

洛岚马鞭一挥,马儿又朝着城门跑去。

……………………

再说卫昭,吃了两个包子以后,那边的二爷和刀疤脸似乎也商量完了事儿。

刀疤脸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点头出去了,二爷朝着卫昭走过来,脸上依然是那副面瘫的样子,口中道:“这里不安全了,你准备一下,一会儿就走!”

卫昭蹭的扔下包子站起身:“你们走就走,关我什么事儿?!”

那人已经转过身了,听到他这话,转头撇了他一眼,又转回去接着往患者那里去了,完全不搭理他。

卫昭牙齿咬的“咯吱吱”直响,他两辈子都没像现在这么憋屈过,给人看病就算了,现在还被这样对待,完全没有自由,眼角余光看到董林,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刀疤脸在外面准备好了马车,回来将患者抱上马车,又将卫昭的药箱拿在手中,然后道:“二爷,可以走了!”

二爷负手现在门口,闻言转头看了眼卫昭,意思不言而喻。

卫昭踢着鞋子走了几步,看到董林还被绑着,他口中不停的喊着:“人都治了,可以放了我了吧!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二爷见卫昭看着董林,从腰间摸出匕首递给他,“是不是想杀了他?”

卫昭一愣,没有接匕首,他恨董林,但是二十多年的法制教育,根深蒂固,他救了无数人,但从没有想过要杀人。

二爷看他的样子,说了句:“妇人之仁!”

然后手腕一挥,卫昭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对面的董林一声闷哼。

卫昭看过去,只见那把匕首正刺中董林的胸膛上。

他瞪大了眼,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第九十章 又回安平村

对面的董林哼了两声就没了气息,因为还被绑在柱子上,所以依然保持着直立的状态,只有头垂了下去。

卫昭想过二爷他们不是好人,但是他们竟然当着他的面,如此随便的就杀人,一时之间让他觉得遍体发寒。

二爷见卫昭脸色苍白,轻嗤一声,“觉得我狠,还是可怜他?”

卫昭没有回答,他的心里乱七八糟的,董林是他们抓来治病的,病没治好,他们就杀了他,那他自己呢?这人会兑现诺言,等患者伤愈了就放他走?

“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二爷瞥了一眼董林,“因为他说你医术高明,是锣巷府第一人,这样的伤你最拿手,另外他还告诉我,你特别的富有,只要绑了你来,不光可以治好我大哥的病,还能得一大笔银子。这样的人,你可怜他?”

卫昭不答话,转头看着他,“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等他…”他一指马车,“等他伤好以后,连我一起杀掉?”

二爷走过去,从董林身上拔出匕首,顺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转身回来。

卫昭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执着的等着他的回答。

二爷走回他身边,与他面对面站着,慢条斯理的把匕首放回刀鞘,然后道:“我杜子虚,从来说话算话!”

卫昭情绪激动,指着董林道:“那他呢?!”

他倒不是为董林讨说法什么的,只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在这些人眼里,他和董林并没有区别,现在董林没用了,他们随手就可以杀掉,那么他呢,是不是一旦他们不再需要他,也这么挥手间,取了他的性命。

杜二爷扭头看着卫昭,面瘫的脸上勾起一丝笑意,“我从没答应过他,要放了他!”

卫昭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董林出卖了他,意图换取平安,但是杜二爷并没有给过他任何的承诺。

那么,他的意思是,等那个患者痊愈了就会兑现诺言放他走?

杜二爷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朝外面走去,卫昭吸了口气,看了看依然绑在柱子上董林,转身跟了出去。

马车在路上狂奔起来,卫昭和患者在车里,外面赶车的人换成了刀疤脸,杜二爷则骑马跟在一旁。

卫昭不知道这一次他们要躲到哪里去,但如果真要等他身边的这个患者伤愈,那估计最快也要十天。

十天啊,也不知苏远成李晚儿他们该怎么着急找他呢!

马车在路上跑了半天,黄昏才在一处村庄停下来,下了马车,卫昭看着眼前的小村子,差点笑出声来。

这是安平村啊!

杜二爷看他表情古怪,皱眉问道:“这村子有何不妥?”

卫昭赶紧道:“没有没有,是要在这里借宿?”

杜二爷点点头:“天色已晚,咱们在此借宿一晚,明早再想办法找个地方休养。”

卫昭点点头,到了这里就是回家了,这就是他的天下了啊,他怕杜二爷,那是因为他一个人,打不过他这个大力水手,这回了自己的地盘,后面的事儿,就由不得他姓杜的说了算了!

刀疤脸打头往村子里走,找人家借宿,卫昭和杜二爷等在马车旁。

不一会儿刀疤脸就回来了,对杜二爷拱手道:“二爷,那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头,还有一个老婆子,空屋有两间,他们答应让我们住一宿。”

卫昭心里迅速的把村里人的情况过了一遍,家里有瘫痪老者的只有刘春生家,现在刘春生去了府城帮他,家里就剩老两口了。

刘老太太是个十分勤俭的人,她是绝对不会白白把家里的屋子借给外人住的,看来这个刀疤脸一定是威胁了她,她才答应的。

他心里有了数,脸上不动声色跟着杜二爷往村里走。

因为天已经黑了,村里人都睡得早,所以并没有遇见什么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刘春生家里。

刘老太太瑟瑟发抖的等在堂屋,今早他儿子回来说卫昭在府城丢了,把村里人青壮都带走了,刚才那个刀疤脸,一边把玩着一把刀,一边说要借宿,她哪里敢不应,她现在就是出去叫喊,也没人能来帮他们一把,就算有人在村里,等人来了,他们夫妻两个,只怕也已经死透了。

大门被人推开,刘老太太蹭的站起来,不知该怎么办,站在原地抖如筛糠。

刀疤脸在前,卫昭跟在他身后,杜二爷牵着马车在最后,并没有直接进院,而是在院门口张望。

卫昭一进院子,刘老太太的眼睛就是一亮,正要打招呼,看到卫昭使劲给她使眼色,不明所以的愣住了。

刀疤脸环视了一圈院子,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对后面的杜二爷道:“二爷,就这间屋子。”说着他一指卫昭和李晚儿住过的那间屋子。

杜二爷点点头,回头从马车里抱出他大哥,稳步进了院子。

刀疤脸去帮杜二爷推门,卫昭趁机跟刘老太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慌,然后假装不认识的样子,客气的拱手作揖道:“麻烦大娘了。”

刘老太太能生出滚刀肉一样的刘春生,自然不是个笨的,见卫昭如此作态,知道定然是有什么隐情,于是也不再与他相认,不过心中的疑惑倒是更多了。

不是说卫神医丢了,被人掳走了吗?看他现在的情形,难道就是这两人掳了他?

可是他怎么又回村里来了,还带着这两个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杜二爷将患者抱进屋子就出来了,亲自又将刘家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的不妥,这才对刘老太太道:“大娘,我们兄弟路过此处,遇到了山匪,我大哥受了伤,盘缠也丢了,无奈这才来借宿一晚。我那兄弟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大娘不要见怪,也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他虽是个面瘫,不过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柔和不少,看起来倒确实不像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

刘老太太慌乱少了一些,连称“不敢”。

她见卫昭身穿单衣,抱着胳膊冷的直发抖,有心想给他拿件衣服,又不知该怎么说。

卫昭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大娘家中可有旧衣,不知可否借我一件御寒。”

刘老太太忙道:“有有有,等会儿!”

说完忙回屋里取衣服,一旁的杜二爷皱了眉,他怎么觉得这个老太太有点不对劲?

这卫大夫不过是和她借一件衣服,她怎么如此开心?

第九十一章 翻身农奴

刘老太太进屋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衣服,一双鞋子,递给卫昭,想说什么又怕自己说漏了嘴,动了动唇没有开口。

卫昭接过来,道了声谢,进屋换衣服了。

杜二爷的眼神一直注意着刘老太太和卫昭,见到刘老太太欲言又止的举动,心中疑惑更甚。

卫昭进了患者所在的屋子,三两下将衣服穿好,又换了鞋子,这才发现这一套衣服是他穿越来时,身上穿的那件,后来他在镇上买了新衣,就把这套衣服丢了。

刘老太太见这衣服鞋子用料不错,就洗干净收了起来,不过农家人,穿不着这么好的衣服,所以一直就在箱底里保存着,现在卫昭需要,她什么也没想就把这套衣服拿出来了。

刀疤脸安顿好了患者,拎着把刀要出去,回身看到卫昭正用一根发带束发,只觉得他十分的眼熟,思来想去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也就没在意,转身出去了。

卫昭换好衣服,转身往屋外走,他现在已经到了自己的地盘,底气足得很,一点都不害怕杜二爷两人了,别的地方他不敢说,但是安平村,他有把握一呼百应,乱拳打死老师傅,就算他杜二爷和刀疤脸武艺高强,那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出了门,关好屋门,他站在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杜二爷和刀疤脸正坐在院子里的一个木桩上说着话,也顺便注意着院中人的动静。

卫昭清了清嗓子,等他们二人看过来时,笑着道:“杜二爷,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杜二爷一愣,借着月光,他能清楚地看到卫昭的样子,不过现在的卫昭,已经不是早上那副落魄的样子,锦带束发,一袭淡色长衫让他显得挺拔高大,气质出众。

他微微拧着眉,想到刘老太太自从看到卫昭以后不合常理的表现,还有她拿来的这一套明显不是农家人该制备的衣衫,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慢慢站起身,直视着卫昭,等着他的下文。

卫昭一笑,指了指外面道:“这里,是安平村,我就是安平村人。”

说完不出所料看到杜二爷两人错愕的表情,他心里有些得意,原本他是那个在别人屋檐下小心翼翼的人,现在,他成了屋主,颇有点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错愕只是一瞬,下一刻刀疤脸手里的刀就横在了胸前,摆成了随时可以攻击的姿势,但是杜二爷拦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二爷,怕他什么,就算这里是他家,但现在这家里就他和那个老太婆两个人,凭咱们二人的身手,谁又能拦的住!”刀疤脸是个急性子,眼看着卫昭堵在大哥的屋门口,心中急切,很是不理解二爷的举动。

二爷不回答他的话,只是直视着卫昭道:“我们本无恶意,虽然请你的手段不太光明正大,但是只因我兄弟现在落魄至此,无钱无势,担心你不肯给我大哥医治,才出此下策。我们也并未伤你,若你心中有气,可以拿我出气,但请不要伤害我大哥。”

卫昭拢了拢衣袖道:“我若真要用他威胁你们,在马车上,我就已经这么做了,就是看在你们并未伤我的份上,我才没有这么做。”

他顿了顿又道:“不如这样,你们告诉我你们的身份,我放你们走!”

杜二爷又是一愣,往卫昭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道:“我凭什么信你?”

卫昭想到早上杜二爷那副拽成二五八万的样子,也学着他的样子,懒懒的掀了一下眼皮,吹了吹自己的指甲道:“我卫昭从来说话算话。”

“而且,你们既然有人受伤都不敢请大夫医治,又听到官府寻人就避之不及,想来身份不可告人,看在你们不曾伤害我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你们掳我之事,但我总要知道你们到底什么身份吧,免得日后牵连到我。”

杜二爷咬了咬牙,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匕首上,他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但是最近接连被人威胁,偏偏他还不得不妥协。

上一次妥协,让他的哥哥成了如今的样子,这一次,他不妥协,又会怎么样?

但他到底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做事情前总要掂量一下后果,想到如今还躺在屋里气息奄奄的大哥,他最终忍下了心头的怒火,点头道:“好,我可以把我们的底细告诉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继续为我大哥医治,第二,等我大哥病愈,你放我们走!”

卫昭点点头,让开门口,意思是让他们进屋聊,然后率先进了屋,点亮了油灯。

杜二爷抬脚准备跟进去,刀疤脸一把拉住他,“二爷,这人到底可不可信还未可知,二爷当真要跟他说咱们的身份?”

杜二爷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拍拍他的胳膊,“杜威,咱们没有选择,一是大哥的病,除了他无人可医。二是如今我们误入了他的地盘,这村子虽不大,但数百壮汉是有的,只要他一声大喊,咱们要走就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大哥还在他手里。另外…”他叹了口气,“他心地不坏,那个董林明显想借咱们的手除了他,但他终究不能下狠手去杀他,对大哥也是,他是大夫,他要在给大哥医治的时候动些手脚,咱们也没办法,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我查过大哥的脉象,情况有所好转。”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杜家如今只剩我们三个了,这天下之大,却已经没了咱们的容身之地,如今赌这一场,若他真不可信,我们三个便死在一处,全了我杜家的忠心。”

刀疤脸也就是杜威,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十分悲凄,负气甩手道:“罢了,您去吧!我守着门口,要是他毁诺使诈,那爷也不要心软,杀了他再说!”

杜二爷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往屋里走去。

第九十二章 他是谁

杜二爷进了屋,就见卫昭正趴在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在帮他大哥查看伤口,他松了口气,心想:这样的人总该是值得信任的吧?又或者那人让自己来找的,就是他?

卫昭已经将患者的伤口重新换了药,包好,见他进来,举着油灯走过来,在桌边坐下。

他心里笃定杜二爷会告诉他,他们的身份。一来,患者的伤,只有他能治得了,这一点杜二爷很清楚。二来,他们如今角色互换,对方此刻在自己的屋檐下,以杜二爷对患者的重视,一定不会不顾患者而伤他。

一开始在破庙时,他想的是尽量不去探听他们的隐私,只想快点治完病离开他们,从此大家见面不相识,任他是盗匪还是逃犯,都与他无关。

但是自从他们当着他的面杀了董林以后,他就知道,他和他们之间,撇不清了,就算他们等患者伤愈了,真的兑现诺言放了他,但是他也和他们绑在了一起了,如果他们一旦落了网,那他曾经给他们治过病,也会被认定是他们一伙的。

如今到了安平村,在他熟悉的地方,又有患者在手,他心里不再惶恐,他需要知道他们的底细,好给自己想一条退路。

杜二爷在他对面坐下,又呼了口气,先是问道:“我大哥的病,怎么样了?”

卫昭道:“他的伤虽然避开了所有的重要器官,但是因为救治不及时,以及之后的护理不恰当,导致他的伤口发生了感染,比较难办。”

很多大夫给患者治病,尤其是给一些达官贵人们看病时,总是要把本来并不严重的病症往严重里说,这样一来,患者痊愈才能更加凸显他的医术高明,患者家属也会更加的感激。同样若是病症恢复的缓慢,他也给自己留了后路。

原本卫昭对这种行为是十分嗤之以鼻的,但是现在他为了让杜二爷对他放松警惕,只好用这招卖卖人情了。

“本来刚做了手术,应该好好休养,但偏偏又疾驰了一路,他现在伤口的情况不太好,我虽然已经做了处理,但后面的恢复情况,还说不准…。”

杜二爷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理了理思路道:“他是我大哥,名叫杜子文,原本是驻守西北的定边军左副将……”

随着他的讲述,卫昭渐渐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来历。

杜家本是京中名门,十多年前那场宫变中,原本担任京城禁卫军统领的杜家家主杜仲为护恒王,而被怀王的手下擒住了。

之后怀王登基,清理恒王一派的人时,杜家因为一直支持恒王,更是被“重点照顾”,以莫须有的通敌之罪,将杜家兵权收回,家产抄没,家主杜仲枭首示众,杜家两子杜子文,杜子虚都被流放西北定边军中,女眷充入教坊司,杜家从此没落了。

杜子文杜子虚二人自小跟着杜仲研习兵法,修习武艺,到了西北以后,参加了几次战役,因为表现突出,杜子文慢慢被提升成了副将,杜子虚也做到了千户。

原本他们被流放以后,皇上也就不将他们放在心上了,毕竟杜家死的死散的散,他们手下的人也早已投靠了皇上,不成气候了。

但是随着这两年杜家兄弟慢慢立战功爬了起来,不少杜仲曾经的手下又聚了起来,意图替杜仲翻案。

这事不知为何传到了京里,被皇上知道了,当今皇上为人狠辣,疑心又重,他得位不正,这么多年一直是他最为忌讳的事儿,杜家想为杜仲翻案,岂不是要翻出当年他逼宫的事儿,以他的性子,岂能容忍这样的事儿发生,于是下旨召杜家兄弟进京,命刑部彻查他们是否在军中拉帮结派,窃取军权。

杜家当年就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清理的,所以杜家兄弟十分清楚,只要回了京城就再无活路,所以他们离开军营以后,计划利用这些年在军中经营的势力,由杜威带人假扮山匪,袭击回京的队伍,杜子文兄弟借机玩儿一出死遁。

这一计策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却十分困难,只因京城来宣旨的人是如今禁卫军统领苗阳。

苗阳此人曾经是杜仲的手下,武艺高强处事圆滑,杜家倒了以后,他第一个倒戈,投向了新皇,之后几次立功,被皇帝委以重用,做了新任的禁卫军统领。

毕竟是最早背叛了杜家的人,杜家兄弟对他可以说恨之入骨,由他负责押送杜家兄弟进京,皇帝最是放心。

但是苍天有眼,“死遁”计划实施那日,恰逢苗阳的手下吃错了东西,一个个跑肚拉稀,战力低下,因此一开始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不过就在他们布置好一切准备撤出客栈时,苗阳出然出现,刺伤了杜子文。

打斗中,杜子虚伤了苗阳,趁他倒地不起时,他和杜威带着杜子文匆匆跑路了。

路上杜子文伤重,生命垂危,杜子虚冒险曾请了大夫看诊,但伤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

就在这时,有人告诉他们要想让杜子文活下来,就到锣巷府寻名医。

杜子虚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锣巷府。

刚到锣巷府他就遇到了董林,董林见他大哥受伤,且是伤口化脓,直言他不能医治,而且“热情”的推荐了卫昭。

之后的事儿,卫昭就知道了。

“你是说,有人让你们来的锣巷府?”卫昭听完以后忙问。

“对,我们逃走之后隐姓埋名,不敢在大城露面,一直走乡间小路,但是两天前有人送来一封信,让我们来锣巷府,说这里有名医,可以治好我大哥,而且可以庇护我们。”杜子虚既然决定和卫昭交底,也就没有隐瞒,更何况他直觉那人让他们来找的就是卫昭。

这也是刚才在院中,他忽然想到的。

他略通一些医术,自然知道卫昭给杜子文治病的法子十分的独特,而且经他之手以后,杜子文的病症立时有了起色,想来也当的起神医之称。

再者,他前脚掳了卫昭,后脚锣巷府就大动干戈的开始寻人,想来寻得也不是一般人,他记得那个董林说过,卫昭治好过知府大人的儿子,在锣巷府十分的有名气,所以今日城中寻得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卫昭听后却是皱起了眉头,杜家人来锣巷府是人指引来的,而且很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甚至,就连杜家兄弟会被召回京中,路上那么顺利的死遁,都显得十分的不寻常,好像有人在刻意安排这一切,将他们一步步推到了这里。

早在听过王老大夫的故事时,他就怀疑有人在一直关注着他,布着一盘大棋。

那人先让韩老爷带他到乡下,隐姓埋名的长大,还派了洛岚的父亲来暗中保护他,之后有人走露了风声,他的存在暴露了,韩家被灭了满门,唯独他逃了出来。

那人一定是查到了他还活着,并且已经成了卫昭。

之后他做的一切动作都在那人的关注之下,所以他才会让杜家兄弟来投奔他。

卫昭想想有些毛骨悚然,有种剥光了让人看的感觉,他甚至怀疑那人是不是连他不是“原装”的都看出来了。

毕竟韩老爷和洛鸿昌都是他的人的话,那原本的韩慕柳是什么样的人,他应该十分清楚才对。

自己与韩慕柳除了相貌,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他能不怀疑吗?

第九十三章 幕后推手

“是你们召集你父亲以前的手下,要替他翻案的吗?”卫昭问道。

杜子虚道:“并不是,抄我杜家的人是皇上,如今他正直壮年,政权巩固,而我们兄弟只是刚刚有了些军功,无钱无势,又怎么会贸然提起翻案,这岂不是自找祸端?我们兄弟也一直好奇,为何最近忽然有人联系我们,说要替我父亲翻案。我们还没有决定呢,就接到京中的旨意,要押我们兄弟回京受审。”

卫昭点头,然后道:“那让你们来锣巷府的人可还说了其他的话?”

杜子虚摇摇头,“没有,只有两句。”

卫昭点点头,陷入了沉思,究竟是谁在幕后推动着这一切?

他先是让杜家以前的部下去和杜子文兄弟碰头,然后再和皇帝举报他们结党营私,意图翻案,让皇上出手,利用苗阳和杜家的恩怨,派他前去押人入京受审。

之后他料到杜家兄弟不会乖乖回京就范,便在路上助他们一臂之力,给负责押解的人下药,造成他们战力低下,杜家兄弟就可以顺利逃走。

甚至那个苗阳,也十分有问题,他刺伤了杜子文,但是却刀刀避开要害,要说巧合似乎不太可能,一刀巧,不可能刀刀巧,而他既然武艺高强,可以在混乱中利落的给杜子文制造出这么不寻常的伤,又怎么会避不过杜子虚的剑,被他所伤。

所以这个苗阳,使得只是一出苦肉计,目的有二,一个是为了回京以后对皇上有交代,想必他刺伤杜子文的过程一定有人看到,到时候可以给他作证,证明他尽力斩杀了杜家兄弟,也证明杜家兄弟确实死了,那样的伤,任谁都会认为活不下来。

二才是那人的主要目的,他算准了这样的伤只有卫昭才能治。等逃走的杜家兄弟走投无路,他再指引他们来锣巷府找卫昭。

那人到底是谁?他布这样一个局,究竟有什么目的?

卫昭一时有些不清楚,这人究竟是敌是友,他是单纯的站在自己这一边,要保护他,还是要利用他的身份兴风作浪。

他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经过和苏远成了解,韩老爷从来没有给卫昭灌输过任何的仇恨之心,只是护着他平安长大,卫昭确定至少在韩老爷死之前,那人的目的应该只是单纯的希望他好好活着。

可是现在,那人送来杜家兄弟,这应该不是单纯的让他们来保护他的吧?反而是在告诉他,他已经知道了卫昭猜到了自己的身世秘密,并且在做自保或者报仇的准备。

杜家是因为恒王落马的,他们是忠于恒王的,且对当今的皇帝心有不满,他送来杜家兄弟,助他一臂之力。

那人还把苗阳这张牌给他看,也算漏了一点底给他,是在告诉他苗阳是一张暗牌吗?

他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想了许久,卫昭都不能确定对方的用心,不过目前来说,那人应该还没有伤害他的打算。

他在这里沉思,杜子虚也在思索卫昭的身份,他应该不仅仅是一个大夫那么简单,否则那人又为什么笃定,卫昭可以庇护他们兄弟。

床上的杜子文一声忽然发出一声呻吟,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杜子虚顾不得再想什么,蹭的起身跑到床边。

油灯昏暗,放的又远,看不清床上人的面目,他只好连声唤道:“大哥,大哥!”

卫昭拿了灯过来,看清床上的杜子文。

他刚刚清醒过来,嗓子干哑,嘴唇张了又张,又没发出声音。

卫昭忙出去让刘老太太准备了热水,杜威拿来喂杜子文喝了一点儿,他这才可以说话了。

“大哥,你感觉怎么样?”杜子虚和杜威两人围在床边,忙问。

杜子文环顾了一下,发现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屋子,问道:“这是在哪里?”

杜子虚赶紧道:“这里是锣巷府辖下的安平村。”他见杜子文正看着卫昭,又介绍道:“这是卫大夫,就是他给你治的伤。”

杜子文只觉得肚子上隐隐的疼,伸手在肚子上摸了摸,发现被包裹的十分严实,他看向卫昭:“谢谢卫大夫救命之恩。”

卫昭道:“你刚做了手术,需要好好休息,其他的事儿慢慢说。”

杜子文这人虽然一脸的络腮胡,但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刚醒来还不清楚如今的处境,更不知道他弟弟已经把底细都给卫昭抖搂干净了,因此他见卫昭在场,就没有多询问什么,顺从的躺好休息。

卫昭让杜威留下照顾杜子文,示意杜子虚他和出去说话。

院子里,卫昭深吸一口气,然后对身边的杜子虚道:“你大哥的伤我会尽力医治,养伤期间,你们可以住在这里,我可以护你们安全,但是等他伤愈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杜子虚道:“我们兄弟如今并没有安身之所,还请卫大夫收留我们,今后我们兄弟任凭差遣。”

卫昭看他一眼,知道他也想通了其中关窍,但是却不询问他的具体身份,满意的点点头:“也好,我在安平村有一处宅子,暂时没有人居住,明日你们就住进去,对外说是我娘那边的亲戚。”

杜子虚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果然是有人故意安排他们来的,而且那人说的人就是卫昭!

卫昭同意他们留下,并不是逞英雄,圣母心,而是他笃定那人既然布了这么个局,让杜子虚三人来找他,一定都安排好了后路,既不会给他带来危险,更加不会暴露他的身份,因此,送上门的人他凭什么不用。

安排好这些事儿,卫昭只觉得又累又饿,虽然中午吃了两个包子,但这么一天折腾下来,早就消化光了。

现在生命无忧,还有了三个这个厉害的手下,他心情高兴起来,就觉得十分的饥饿了。

他出去让刘老太太准备一些简单的饭食,几人吃过以后,才各自休息了。

刘老太太得知杜家三人原来是卫昭的亲戚,来认亲的时候受了重伤,情急之下才会匆忙叫走卫昭,造成了误会,现在发现卫昭就是他们要寻的亲人,直道:“不打不相识。”

刘老太太和村里人一开始就都知道李晚儿不是卫昭的表妹,后来听说卫昭是孤儿,是由道士师父养大的,还十分的同情他。

现在他的亲人找来了,她替卫昭觉得高兴,有了亲人总比自己孤零零的要好得多!

第九十四章 消息

一夜无话,天亮以后,卫昭给杜子文换了药,现在杜子文已经是他的人了,他也不吝啬好药,拿出了输液的一应药品还有补充能量的葡萄糖,给他输液。

杜子虚在一旁看到他用这些药,心中大感惊奇,对卫昭的神医之名更加的确定,同时也暗自庆幸,昨天没有太过得罪卫昭,并且还和他交了底,若是昨晚他没有和卫昭交代清楚来历,只怕他大哥今天也用不上这种看起来就十分厉害的药。

看来让他们来找卫昭的人,也不一般,以后一定要好好为卫昭办事儿,说不准以后,他们兄弟还能有机会一洗清白。

且不说杜子虚心中的想法,卫昭安置好了杜子文,出门准备找人去城里给苏远成他们送封信,告诉他们自己无事,不需惊慌,却得知满村青壮昨天已经都进了府城帮忙寻人去了,当下也是一愣。

随即一拍脑门,感情昨晚自己自以为可以一呼百应,所以拽成二五八万的威胁杜子虚,其实根本就是在“炸胡”啊!

幸亏杜子虚是有人指引来的,心里有数,知道卫昭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所以不曾动过杀念。若他们真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不顾一切的上来跟他拼命,只怕他早就死翘翘了。

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他尴尬的回去,找了纸笔给苏远成写了一封信,托杜威进城送信。

杜威已经知道了他们要找的人就是卫昭,对他一改常态,十分的恭敬,接过信就去牵马,直奔府城而去。

卫昭和杜子虚在刘家吃了早饭,又等杜子文输液完毕,这才一起去了卫昭的宅子。

自从上次去了府城,卫昭他们就没有再回来过,不过刘春生和钱氏一直打理着宅子,他们去府城不过数日,宅子里有些落叶,倒是并不脏乱。

这边卫昭他们刚进屋,那边刘老太太就带着几名村妇过来帮卫昭打扫宅子。

这些村妇都是手脚麻利,干活不偷奸耍滑的,她们都知道刘春生两口子就是因为一直帮卫昭做这做那,得了卫昭的重用,如今才能跟着他去府城享福的,现在知道卫昭回来了,还没带伺候的人回来,当然要上门表现一番了。

因为杜家兄弟都已经是三十多岁四十出头的年纪,而卫昭还未及冠,年龄相差太大,不好说是表兄弟之类的,只好说杜家兄弟是他的娘舅,于是随着这些妇人们回家,卫昭找到了娘舅的消息就被各家各户的老少知道了。

于是杜家兄弟的身份就被坐实了。

府城里,苏远成和周简几人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卫昭的踪迹,心中十分的焦急。

天黑时忽然听说天河带的人,在府城外十里的一个破庙里面,发现了被杀死的董林,还有一些被扔在地上的纱布,忙赶了过去。

几人过去一看,发现地上有一个草铺子,像是有人躺在上面过,再仔细一翻找,发现了掩藏在草铺下面的几块纱布,立即就确定了是卫昭来过这里。

这几块纱布是卫昭趁着杜子虚不注意放进去的,本来是想等他们转移了以后,给苏远成他们留个信号,告诉他们自己如今的处境,让他们生出警惕,想办法报官营救他,但是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压倒苏远成他们的稻草。

他们看到死去的董林的惨状,再一想卫昭如今和杀人不眨眼的歹徒在一起,一个个立马就慌了神。

就在这时,从落凤寨搬救兵回来的洛岚和李晚儿也听说了破庙里面发现了卫昭的踪迹,匆匆赶来。

一见到纱布,李晚儿就是精神一震,她十分清楚卫昭的为人,每次手术过后,所有的东西他都会带走,一点都不会留下,他说这些东西的都带着细菌,属于“医疗垃圾”,绝对不可以乱丢。

现在这里却丢下了这么几块纱布,肯定是他故意的。

当即她就动手,把几块带血的纱布拆开,发现里面果然有东西。

一个小小的字条裹在纱布中间。

众人见她取出纸条。忙凑过来看,结果这一看,一个个都傻眼了。

纸上是歪歪扭扭的线条,根本不是字,就是两岁小儿写的字也要比这个好看多了。

李晚儿看后却欣喜的道:“是他留下的,果然是他留下的!”

“什么什么?他说了什么?”众人一听李晚儿这么说,赶紧追问道,不过心里还是疑惑,莫非这歪歪扭扭的字,竟然是暗号吗?

李晚儿忙道:“他说他和三个人在一起,其中一个人受伤了,还有一个人脸上有疤,外地口音,还说他们有一匹马和一辆马车。”

苏远成忙道:“那少爷有没有说他们去哪里了?”

李晚儿摇摇头,“没有,他是被绑的,人家肯定不会告诉他要把他带去哪里。”

天河道:“既然确定是卫大夫留下的字条,那说明他现在没有事,我们得快点去救他。事不宜迟,我现在回去找大人,让他下令封了城门,然后再往各县发布告,共同寻人。”

说罢他就带人回府衙禀报。

苏远成和周简,刘春生三人各自也带着几个人在破庙附近搜索。

李晚儿和洛岚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回府城里等着,不然所有人都出去找人,万一府城里有什么消息,反而耽误了。

因为官匪不相见,所以洛岚带的人并没有进城,而是沿着出城的各处道路追了出去。

他们作为山贼,整个锣巷府的大路小路可以说是十分的了解,就连一些林中小道,他们也都进去搜寻了。

几个土匪顺着一条路追到了安平村,却没有进村,他们觉得这里是卫昭的家长,他肯定是不会在这里,不然也不会找不到了。

于是这群人又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卫昭。

天亮以后,苏远成和周简忽然接到李晚儿派人送来的口信,说抓到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

当下所有人都撤回了府城,到了卫昭的家里,就见一个脸上有刀疤,看起来十分凶悍的汉子,被绑成粽子扔在地上,口中呜咽有声。

洛岚提着拔剑守在一旁,很明显,人是被她抓到的。

第九十五章 相见

苏远成一见杜威,再看到他额上那条长长的刀疤,还有那匹栓在门口的马,显然和少爷说的那个绑走他的人相似,忙上前问洛岚道:“洛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我家少爷回来了吗?”

洛岚双手抱剑,看了一眼杜威,然后道:“刚才我和晚儿去医馆打听消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在宅子外面,鬼鬼祟祟不知有什么目的,我就上前问他是谁,谁知他身上竟然掉下来这个东西。”

说着她摊开手,掌中是一只针筒。

苏远成和周简一看,对视一眼,果然是卫昭的东西。

苏远成见杜威被绑的跟个粽子一样,嘴还被堵住了,上前踹了他一脚道:“你们把我家少爷怎么样了?他人呢?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杜威被堵着嘴,不能说话,心中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上来就打人,现在还堵着老子的嘴,让老子说什么!

苏远成见他瞪着眼挣扎,口中呜呜有声,忙拿下他口中的帕子。

“快点放开我,你们谁是苏远成,是卫昭让我来的!”手帕刚一拿开,杜威就怒喝道。

他出身军伍,声音雄浑,这一喝让苏远成一愣,这人怎么知道我?

他忙蹲下身,问杜威:“你说找谁?”

杜威道:“你是苏远成?卫昭有信给你。”

“在哪?”苏远成不敢轻易放开他,这人明显有武艺在身,万一他使诈,让他跑了的话,少爷可就危险了。

杜威见他不信任自己,心中有气,不过还是答道:“在我怀里!”

苏远成在他胸口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封信忙拿出来。

拆开信,一看果然是卫昭写的字,是铅笔字,这种笔只有卫昭有,他这才看起信上的内容。

“怎么样,是卫昭的信吗?”洛岚在一旁急道。

苏远成一目十行的看完信,连连点头,“是少爷写的。”

他将信递给在一旁焦急的洛岚和李晚儿,自己蹲下身给杜威解绳子。

“杜大哥,误会误会,一场误会!”

杜威被放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松了松筋骨,并不搭理他,而是看了看洛岚道:“姑娘好功夫,杜某佩服。改日若是有空,还请姑娘赐教。”

他是个孤儿,自幼被杜仲收养,跟杜子文兄弟二人一起长大,一块儿习武,所以功夫并不差,但是今日他是来送信的,见到洛岚不问青红皂白就冲上来和他动手,也不听他解释,他猜测她可能和卫昭有什么关系,心中有所顾忌,不敢尽全力,谁知就被洛岚擒住,还绑了个结结实实,实在是耻辱,他心中不甘,就想改天再和洛岚比划比划。

洛岚已经看完了信,着急去找卫昭,不过她也知道今天是她鲁莽,没有问清楚再动手,于是就道:“杜大哥身手了得,今日是我出其不意,加上杜大哥有意相让,才会险胜,胜之不武,让杜大哥见笑了。”

杜威见她如此坦率,倒显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略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才对苏远成道:“卫大夫让我送信给你们,如今信已送到,在下告辞!”

说完拱手就要走。

虽然看到了卫昭的信,他在信上说了自己如今在安平村,事情就是一场误会,但是不见到他本人,谁也不放心,于是天河带着府衙的人回去跟知府大人禀报,苏远成,周简几人则要回安平村看看。

安平村的众人听说卫昭回了村里,他们自然就不必再在府城里待着,也决定一起回村。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起出城,城中的人看到了,互相打听,知道卫大夫找到了,这才明白原来府城里不是来了抓俊俏少年的歹徒,一切都是一场乌龙,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有马的骑马,没马的雇牛车,苏远成为了感谢安平村的人来找卫昭,自然不会吝啬几个车钱,大手一挥,就把府城来往各处拉车的牛车全部包了下来。

牛车毕竟慢,洛岚和李晚儿才等不及和他们一起走,就和杜威一块先走了。

他们回到安平村时,已经是下午,马才刚到门口,李晚儿就跳下马,动作利索的都不像是一个不会骑马的人,下了马,她匆匆往后院卫昭的院子跑去。

卫昭正从屋中出来,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晚饭,看到她跑进来,知道自己忽然失踪,她一定吓坏了,就张开双臂准备接住她,好好安慰她一下。

然而李晚儿却在距离卫昭一米左右的时候,猛地停住,咬着唇,努力的忍着眼中的泪水,认真的看着他,似乎是想看他是不是真的卫昭,是不是真的没有事。

卫昭见她这样,先是一愣,随即涌起一股怜惜,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尤其洛岚出现以后,她更是将自己的位置摆的极低,让人心疼。

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轻声道:“晚儿,我没事了,别怕。”

李晚儿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伸手抱住卫昭的腰,无声的哭起来。

这两天的惊吓,对她来说,远比独自生活那些年更让她煎熬,如今看到卫昭好好的在她面前,她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

不过也只抱了一瞬,她就松开卫昭,退出他的怀里,她知道卫昭不喜欢她哭哭啼啼的,抹去眼泪,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洛岚将马栓好才进了院子,一进门看到卫昭神情温和的和李晚儿说话,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知道他一切安好,她转身又出了门,她还得去通知寨子里的兄弟,让他们都回去。

大家出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武器,万一碰到了官府的人,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卫昭安慰了李晚儿半晌,见她一个人回来,忙问道:“晚儿你怎么回来的?苏远成呢?”

李晚儿道:“他和村里其他人在后面,我和洛岚姐姐先回来的。”

说着她才想起来洛岚,回身看却不见她进来,想起路上的时候,洛岚说还要通知寨子里的兄弟们收兵,想来是做这件事去了,忙道:“她送我回来,可能是通知寨子里的兄弟们去了。”

卫昭点点头,这才问起他失踪后的事儿,得知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都派了人找他,他心中感激,人家和他无亲无故,能在他有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这份恩情,他记在了心里,以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他们。

至于落凤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等洛岚回来了,他要和她好好商量一下再说。

安慰好了李晚儿,又带她去见了自己的“大舅舅”“小舅舅”,这才听到外面人声鼎沸,是大队人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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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医院折腾了一天,特别累,身体也不舒服,请求断更一天,想早点睡觉,读者大大们,请你们原谅我,并且不要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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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村宴

卫昭出门,就见一溜的牛车停在宅子门口的空地上,村里的男人们正从车上下来。

看到他出来,众人都上前和他打招呼,见他确实完好,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才纷纷告辞回家。

卫昭朝众人拱手道:“昨日一场误会,劳烦大家了,如今天色已晚,大家先回去休息,明日卫昭略备薄酒,请大家都来吃饭,表示感谢。”

众人口中直道“不必,举手之劳”,心中却十分欢喜,这次进城他们可都听刘春生说了,卫昭酿出了一种好酒,极为难得,让他们买那是买不起的,但若是明日能尝一尝,也就满足了。

等村里人都回去,卫昭,刘春生,周简几人才返回小院。

各自说了下这两天经过,卫昭又将杜家兄弟介绍给他们认识,等李晚儿准备好了晚饭,这才吃饭休息了。

其他人对于杜家兄弟的身份都不怀疑,把他们当做卫昭的亲舅舅恭敬。

但是苏远成却很清楚,他们不是少爷的舅舅,但是少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他不好多管,不过心里还是格外的留意杜家兄弟的举动,唯恐他们再做什么危害少爷的事儿。

第二天天刚亮,刘春生就带着村里好几个汉子进城采买了大量的肉,菜,杜威和苏远成则快马回府城取了几坛酒,又请了村里好些手脚麻利的妇人准备宴席。

中午时分,卫家门前的空地上就摆满了桌椅,已经过了农忙时节,村子里的人十分的清闲,都聚在这里谈天说话,孩子们在周围跑来跑去,看起来热闹非凡。

卫昭正和村中的几个上了岁数的农户坐在一桌说话,其中一个还是安平村的老村长徐伍。

“卫神医您太客气了,如今大家伙都闲着,去这一趟也不费事儿,再说,自从您来了咱这安平村落户,村里人谁家没有受过您的恩惠,听闻您有难,哪个在家里坐的住?如今知道一场误会,就罢了,还摆什么宴席,真是破费了!”

卫昭笑笑,“徐叔叔,您不必这么客气,如今我已经在安平村落户,以后也就是村中的一份子,还要靠您照顾,所以您老也别‘神医神医’的叫我,听起来疏远的很。”

徐伍作为一村之长,为人并不木纳,听出卫昭话里的亲近之意,自然不会往外推,笑笑应承,改口叫他名字。

“村里叔伯兄弟们对我自然是没话说,但是因为我和舅舅之间的误会引的大家受惊一场,还奔波了两天,我如今略备酒席,一个是庆祝我找到亲人,再一个也是给大家压压惊。”

一旁的一个老汉道:“俺们都是庄户人家,地里的庄稼一收也就没什么事儿,只当出去玩儿了,见识了一下府城啥样。”

卫昭点点头,不再客套,说起别的事儿。

“今年收成怎么样?”

说到这个话题徐伍几人都脸露愁色,显然对收成十分不满意。

徐伍叹息一声道:“今年夏天雨水少,庄稼虽不至于绝收,但也并不好,交了税后剩下的,估计就只够糊口了!”

其他几人跟着摇摇头,也都叹息一声。

卫昭想了想,自他穿越过来,好像只下过一场雨,确实雨水不怎么多。

“那都种了些什么庄稼?”他记得有些庄稼十分的耐旱,今年雨水虽不多,但是村里的那条小河并没有断流过,可见并不是十分严重的干旱,应该还是有些作物不受影响吧?

“和往年一样啊,种些豆子,红薯,麦子,高粱之类的。”一个老汉答道,他脸上但是没有多少愁苦,毕竟种了一辈子地,比今年更差一些的年份也经历过,知道发愁并没有用。

“那亩产怎么样?”卫昭问道。

老汉看看卫昭,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不过还是答道:“豆子好一些,亩产一石,麦子高粱受了些影响,麦子亩产还不到一石!”

卫昭迅速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一石差不多是六十公斤,一亩地就产一百多斤豆子,不到一百斤小麦,这也太少了吧?

他忙问:“往年怎么样?”

老汉道:“往年豆子差不多能有个两石,麦子也能有一石五。”

豆子的产量卫昭不太清楚,但是他记得穿越前,袁大大的“超级杂交水稻”已经达到了亩产一千公斤!那可是十六石啊!

差了十倍不止,卫昭吸了口气,袁大大真是功德无量啊!

他皱眉想了想,杂交水稻他是不会的,不过在现代时,他没少去过乡下,也参加过一些劳动,听农民们说过不少种地经,对于种地,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不过还没有实地看过,不知道这地方庄稼产量低是因为土地的原因,还是种植方法不科学,他就没有胡乱开口,准备改天去看看再说。

想想现代时亩产能到达两千公斤的土豆,还有亩产六百公斤的玉米,卫昭遗憾的摇摇头,要是有这两种耐寒耐旱,产量还高的作物,还愁什么饥荒。

不过他穿来这么久,也没听过哪里有玉米土豆的,只能遗憾的叹了口气。

正说话间,刘春生招呼众人入席上菜了。

安平村算是个大村子,人口足有几百,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都来了,他们一年没多少喜事儿,就算有谁家娶媳妇,也不过是小小的吃一顿,还没有什么好吃的。

但是卫昭不一样,他办宴席,大肥猪买了两头,还有两只羊呢,村里人那都是看到了,能有这么个机会尽情吃肉的机会,哪里有人能忍得住不来。

妇人和孩子由柱子娘,刘春生媳妇儿还有李晚儿招呼着,在另外一边的桌子上,吵吵闹闹的吃着。

男人这边则是摆了几坛酒,这些男人平时不怎么喝酒,现在聚在一起,又听说有好酒,一个个迫不及待的端着酒碗,就等开酒。

杜威抱着酒坛子上来,他喜欢喝酒,已经偷偷打开喝过了,这酒够烈,他喜欢,要不是苏远成说府城里还有,他都舍不得拿出来给这些人喝。

酒坛子上的泥封一打开,那股浓烈的酒香飘出来,勾的男人们的馋虫都出来了,一个个大口的吃着肉,喝着酒,好不快哉。

不过他们到底是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一个个早早的就醉倒了。

等吃饱喝足,宾主尽欢而散时,已经是傍晚了。

两头猪并没有吃完,卫昭吩咐人给每家分了一条肉,让各家的女人提回去,孩子们更是高兴的直拍手叫手。

一个孩子甚至大喊着,让卫昭再失踪一次,再找到两个亲人,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最后被他娘拧着耳朵回去了。

因为府城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第二天一大早,卫昭就把苏远成几人打发回了府城,他则留在村里照顾杜子文。

等人都走了,把杜子文交给李晚儿照顾,他才甩甩袖子,带着杜子虚杜威二人,出去村子里溜达。

经过这一次的事儿,他更加的把这个村子里的人当做了亲人,他也想为他们做点事儿。

第九十七章 养殖

已经是九月末,气温骤降,这里的温度比起后世同季节要冷的多,卫昭已经穿上了布料厚实的夹棉外袍。

田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干净了,就连麦秆也被拿回了家,用作燃料做饭取暖。

从卫宅到村里的这一段路上,地都是良田,土质不错,一条小河就从旁边经过,所以算是村里收成最好的一块地。

卫昭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土查看,发现土质很细腻,没有什么碎石子之类的东西,再放眼望一望,整片地都收拾的十分干净,连枯枝败叶都不见多少。

他扬了手上的土,拍拍手站起身,刚好看到村长徐伍从小路上走过,忙叫住他:“徐伯伯,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徐伍正埋头走路,听到卫昭叫他,才发现他正在路旁的地里,赶紧过来道:“昨个儿大家伙儿都喝多了,我都不晓得咋回的家,这一起来就准备去你家看看,可别有人耍酒疯撒泼什么!”

说完发现杜子虚也在,见他气质高贵,不怒自威,一时有些讪讪的。

卫昭注意到他的表情,想到自己刚见杜子虚时感觉到的那种威严,明白他的感受,把话题转开,笑笑道:“徐伯伯,我刚才正准备去找您呢,不想在这儿遇见了!”

“什么事儿?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徐伍作为一村之长,要说他如今最羡慕谁,那肯定非刘春生莫属,原本刘春生就是村里顶顶一般的人家,但就因为他机灵,会来事儿,当初早早就把卫昭领回家,又一直替他跑前跑后的,这才得了卫昭的重视,如今一家三口都跟着去了府城,这可是满村人都羡慕的事儿啊!

要是他现在能把握住机会多和卫昭走动来往,那岂不是也有机会得他重用?

虽然不地道,但他心里还是想着卫昭遇到什么难题,他才好表现表现。

卫昭道:“并非我遇到难题,而是想和徐伯伯您请教一些事情。”

徐伍赶紧道:“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有事儿你说就是,我要知道还能不跟你说吗?”

卫昭笑笑,表示了一下不好意思,然后道:“这块地是谁家的?”

徐伍想都不用想就回答道:“这是明子家的地”,他顿了顿又问:“这块地有问题?”

卫昭想了想,才想起明子就是那个小豆子的父亲,心中了然,问道:“这地种了什么,又是怎么种的?”

徐伍疑惑道:“这块地中的是黄豆,与往年一样,春种秋收,没什么不同啊?”

卫昭一愣,知道他没懂自己的意思,只好仔细的询问了耕作细节。

“你是说,大家种地就是把种子撒进去,然后翻一下,锄锄草,等着秋天收?”

“对呀,种地不都这么种吗?”徐伍被他这疑惑不解的神情搞的一头雾水,这种地都种了几十年,从他爹起就这么种的,卫昭是真的不明白?

唉!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看看人家舅舅这气度就知道,卫昭的家世必然不简单,他不识五谷,不知农事也是正常。

卫昭叹息一声,他们这一年年的只会往里撒种子,跟土地索取,却没有想过土地也会贫瘠,日子久了,收成自然好不了,再加上他们完全靠天气吃饭,一旦有一丁点的天气异常,收成更加会受影响。

这时代没有化肥,要给土地施肥,只能是用有机肥,所谓有机肥,就是猪羊牛的粪便,经过发酵,就可以给土地施肥,补充土地的肥力。

卫昭知道村里有养鸡狗的人家,还有几户家境好的养了牛,但是却没见过有养别的牲畜的。

这时代粮食产量低,人都不够吃,所以像是猪这种特别能吃的牲畜,是没人养的。

没人养牲畜,自然就没有粪肥,单靠一些草木灰之类的,一般人家都是倒到了自己家的菜地里,哪里有多余的往大片田地里倒。

想了想,他道:“徐伯伯,你们这样种地是不行的,只种地不施肥的话,用不了多久,土地就会贫瘠,即使风调雨顺,收成也不能提高。”

“施肥?”徐伍皱眉,这种了一辈子地,也没听过啥叫施肥,这不分五谷的卫昭难道能懂?

卫昭将施肥之事具体和徐伍说了,徐伍听完,并没有露出惊喜之色,反而是一笑道:“就算这施肥真能提高肥力,但我们哪里去寻那么多粪肥,唉!”

卫昭道:“可以养猪,养羊啊,一家养几只,一年下来粪肥就有不少,等下次耕种,施进田里,当年收成就可以提高不少。若再将猪羊肉卖掉,也能有别的收入。”

“养猪羊哪那么容易,先要买种猪羊,还得给它们准备吃的,如今人都吃不饱,哪里有余粮啊!”

卫昭自然清楚不容易,但是养猪羊的好处不少,发展畜牧业,那可是快速致富的一条路,他想让安平村的人过上好日子,首先还得教会他们致富,如果就这样守着几亩地,土里刨食,一旦遇到天灾,就束手无策。

“徐伯伯,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想让您帮我件事儿。”

徐伍一听他有事儿交代,精神就是一震,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能办好事儿,以后让他看重。

“麻烦徐伯伯将村中每家每户都通知到,就说我要在村里养一批家禽牲畜,但是我家无人能办这件事儿,所以请村里的人帮忙养,每家十只羊,两头猪,羊和猪都由我出,修建棚舍的银子也由我出,养成以后我按肉铺的价格收,有多少收多少,若有人想养鸡鸭也可以,我也收。至于养殖需要的饲料,额,就是吃的东西,我再慢慢跟你说,也不是非粮食不了。”

徐伍一听是这事儿,整个人都愣住了,这…这事儿摆明了是卫昭在变着法儿的接济村里人吧?

“哎呀,你说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是咱村里的人,你出了事儿,我们理当去帮忙,你说你现在做这些干啥,大家伙哪里能让你这么破费!”

他心里以为卫昭是为了报答这次大家出去找他,才准备这么做的,忙出言阻止。

卫昭一笑,知道徐伍误会了,道:“徐伯伯,你误会了,这事儿虽说要我出银子,但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如今准备在府城开一家酒楼,以后鸡鸭,猪羊肉都不能少,要是没有人给我养这些牲畜,一旦有人和我作对,垄断了市场上的肉,那我的酒楼岂不是就没办法开了?我现在让大家给我养这些,以后我就不怕有人垄断肉。

再一个也是想给村里人找些事儿做,老人孩子可以放放羊,打打猪草,春天了也能有些粪肥往地里施,这一举好几得的事儿,您可以定要帮我做成。”

徐伍听他这么说,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想不明白,高兴的答应下来,直说晚上就去把这事儿办了,各家各户去问问。

卫昭确实说的是实情,但是主要还是为了让村里人多一份经济来源。

他的酒楼开在府城,真要找人养这些牲畜,他可以在府城附近找人养,完全没必要非要在远离府城的安平村养。

现在是秋天,种地的事儿不急于一时,他想趁现在他人还在安平村,帮村里人把养殖的事儿安排好,至于科学的种植方法,就等明年开春,到时候大家养殖想必见了利润,他再提出让大家听他的,学习科学的种植方法,效果才会更好!

村子里的人都是靠着那些田地生活的,传统的种植方法也沿用了许多年,若是突然有人空口白牙的让他们改变种植方式,自然会有人心存疑惑,未必能顺利的推行。

但是如果他现在提出的养殖让村民们获利了,他就能拥有些话语权,也会有人信任他,到时候他再提出种植方法,比较容易被接受。

徐伍见卫昭没有别的事情吩咐,兴高采烈的回村里去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去把这件大好事儿跟大家伙儿说说了。

第九十八章 柳太师的千金

安平村这个村子,条件还算不错,有山有水,一条大路直通镇上。山上树木成荫,山下大片的田地,如果能合理的规划利用,发展起来并不困难。

卫昭带着杜子虚和杜威接着在村里转了转,这才转回宅子。

杜子文的伤大有好转,已经可以坐起来了,正坐在床上喝粥,见卫昭他们回来,挥挥手让李晚儿把小餐桌撤下去,自己拿了个靠枕靠在床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卫昭发现如今诊所里拿出来的药物,确实比起原来的药效强了不少,只看杜子文现在的情况就能看出来,这要是在以前,怎么也得五六天才能有这个恢复效果,现在才不过三天。

他和杜子虚各自找了凳子在床边坐下,杜威自觉的去门口守着。

杜子文和杜子虚的性格差不多,或许是家庭变故的原因,又或者是多年军营生活的磨砺,使他们都不爱说话,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如果放在三天前,杜子文现在这种目光足以让卫昭心慌,但是现在他气定神闲,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倒杯茶喝。

他知道他们的底细,也猜得到他们想知道什么,但是关于他的身世,他不会说,也不能说。

杜家兄弟如果愿意跟着他,他可以放心的用,但若不愿意留下,他也不强求,不过他可以肯定,如果杜子文反对留下来,那他们也活不了。

杜子文见卫昭的神情坦然,有些挫败,这些年他自诩养气功夫做得不错,不敢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至少称得上宠辱不惊。

这是他十多年来才做到的,但是现在面前这个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却可以在他威压尽释的注视下,坦然自若,拂袖举手之间,贵气天成。

他吐了一口气,罢了,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还去试探别人,何其可笑。

他收起凝视的目光,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终于道:“事情的经过,子虚已经都跟我讲过了,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我只问一句,卫大夫打算怎么安置我们兄弟?”

他杜家虽落魄了,但他也不甘于做一个下人,苟且偷生。

卫昭喜欢的就是他的气性,闻言笑笑道:“我既然决定留下你们,自然有我的打算,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做你们不想做的事情。你们熟知兵法,善于练兵,那我就让您们做你们最擅长的事!”

杜子文杜子虚都是一愣,练兵?

卫昭点点头,这件事儿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他要自保,钱势不能少,人势也得有所依仗,否则在这皇权之下,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因此他想让杜家兄弟秘密的为他培养一支人马,隐藏在锣巷府附近的山里。

这个地点,他想和洛岚商量一下,放到落凤山里,那里山深林密,便于隐藏,离锣巷府也不远。

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让杜家兄弟顺便将落凤寨的土匪们也一起训练,那些人都曾是洛鸿昌的手下,若是他能收为己用,对洛鸿昌也是个交代。

洛岚曾经说过,现在寨子里的人认她做大当家,那都是看在洛鸿昌的面子上,可是面子情分这些东西,是会随着时间消耗光的,说不定哪一天,寨子里的人就会不服洛岚,会反抗她这个年纪不大,资历不深的女当家。

杜家兄弟出身军伍,治理个山寨不在话下,到时候既可以帮洛岚稳固地位,又壮大了实力,同时杜家兄弟也有用武之地。

他将打算和杜子文一说,杜子文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心里对卫昭的来历更加的疑惑,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想做什么,小小年纪竟然要私养兵马?

且不说这合不合律法,他们这样的人,已经早就不把什么律法放在眼里了,但是养一支兵马的花费何其巨大,粮草,武器,人手,哪一样都要用银子,就是他杜家当年全盛时期,也未必能养得起一支两千人的兵马。

卫昭依旧气定神闲,从容道:“你只需要帮我训练好人马即可,其余事宜我自有安排,另外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以后若是有机会,杜家的冤案,我替你们翻过来!”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杜家兄弟瞬间变了脸色,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具是震惊。

杜家的案子,那是因为牵扯到了夺嫡,想要翻案,那势必要重提当年逼宫的事儿,这等于是要和当今皇上打对台,再说难听一些,那就是谋反!

卫昭小小年纪想的竟然是这样的事,他们兄弟又怎能不震惊?

卫昭说完这些话,并不管他们兄弟心中怎么惊骇,站起身出了门,留下时间让他们兄弟好好考虑,毕竟这也不是一件小事儿。

等他一走,杜子文看向杜子虚,道:“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想做什么?”

杜子虚一时也懵逼着,哪里能想得通,不过他倒是想起杜威和他说过的话,忙道:“大哥,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些像一个人?”

杜子文闻言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见到卫昭时的种种,并没有想到什么有意义的线索。

杜子虚提醒道:“那人是个女子。”

女子?他在边关多年,并不曾接触过什么女子,难道是京城的?

或许是时间久远的关系,很多人在他的记忆里都已经模糊了,他摇摇头,还是想不起来。

杜子虚道:“当年先皇为恒王殿下选妃时,曾经召开过一次仲秋饮宴,凡是未曾婚配的公子小姐,全部受邀参加。”

杜子文点点头,这事儿他记得,当年他爹也曾意图在那次宴会上给他挑一个媳妇儿,不过因为是皇上要给自己挑儿媳妇的,所以,其他人家只能偷偷相看。

之后因为宴会出了意外,提前结束了,所以杜仲挑儿媳妇儿的计划也破产了。

杜子虚道:“那你还记得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位白衣公子吗?”

杜子文仔细想了想,好像有些印象,那人特别话多,一直嘀嘀咕咕对其他参加宴会的公子小姐品头论足,不过大多一针见血,当时还引的他几次发笑。

杜子虚道:“就是她,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杜子文摇摇头,他虽记得那人,但对他的样子却已经模糊了。

不过,那人是个年轻男子啊?

杜子虚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了,摇摇头道:“那白衣公子并非男儿,而是当今太师柳宣辅的掌上明珠。”

“什么?你说她是女子?”杜子文一愣,这怎么可能,那公子年纪虽轻,但是风度已成,文采斐然,场中有人吟诗作赋,他的点评都十分中肯,显见腹中有真才学。

杜子虚点点头,“不会错的,后来有次我在街上遇见过她,当时正有一个扒手偷了一个入京赶考的穷书生的钱袋,她将人抓住,正在训斥,所以我有些印象。那日杜威说他看卫昭有些眼熟,我就多留意了一下,发现他真的很像当年的柳小姐。”

杜子文听后皱眉沉思,半晌道:“你是说,他可能是柳太师的孙儿,或是外孙?”

杜子虚并不表态,而是同样陷入了思索,这个可能不排除,若他果真是柳太师的孙子,那么他要做这些事儿,又是为了什么?

第九十九章 藿香正气散

“如果他真的和柳太师有关系,那我们杜家的案子未必不能翻过来!”杜子文半晌道。

杜子虚点点头,两人一时沉默,也默认了卫昭的提议。

等杜子虚再次出门时,看到卫昭正在前院给人看病。

“卫神医,你这药我不能拿,你就给我开个方子,我自己去镇上抓药吧!”一个中年汉子捂着肚子坐在桌边,旁边一个少年扶着他。

杜子虚有些不解,难道卫昭的药不好?他们怎么不要,可是他看他大哥用的挺好的,他可从没见过比卫昭的药更好的了,想不通这个,索性他就站在一旁,等着一会儿卫昭看完了病他问问。

卫昭想了想,这人是急性肠胃炎,而且还是寒湿性的,治这种病可以用藿香正气散,这种中成药,药房里现在多的是,但是他现在已经不能再随意的使用里面的药物了。

好在他知道藿香正气散的原方。

他能记住这个药方,还要拜他以前的室友所赐。

他这个室友,学的是中医,对藿香这味药情有独钟,说喜欢这个名字,更喜欢藿香的植株,漂亮又不张扬,还一直把藿香正气散的方子写成大字贴在柜子上。

卫昭每天开关柜子都能看到他那药方,想不记住也难。

现在这方子倒是正好用的着。

他抚了抚额,提笔在纸上写了藿香正气散的方子,递给汉子身边的少年道:“这方子拿去镇上抓药,抓三剂,回来煎给你爹喝,一日两次,三剂喝完应该就好了。”

少年接过方子,小心的揣进怀里,这可是卫昭开的方子,虽不是成药,但肯定也是十分不错的方子。

卫昭又叮嘱道:“你爹这个病,是由于不洁净的卫生习惯,或者是饮用了不干净的水造成的,以后你们不要喝河里的水,也不要喝冷水,尽量烧开以后再喝。”

少年点点头,这才扶着他爹准备回家了。

杜子虚拦住他们,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他们不要卫昭的药,不是因为药不好,而是药太好了。

原来,这次去城里寻人,村里的人才知道以前卫昭给他们的药,是价值千金的好药,卫昭手里的药要是卖完了,以后买都没地方买。

可是他却只收了他们三文钱,以前不知道,现在已经知道了这药的珍贵,哪里还能心安理得的吃药。

想想自己不过小毛病,却吃着卫昭那么金贵的药,他们心中都不安了。

知道了事情原委的杜子虚心中也是惊诧,看来卫昭身后的人果然是柳太师,不然就凭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多银钱,能置办价值千金的药,还随意给这些村民用。

既然他不缺银子,那养一支兵马自然不需要他们担心。

想到这里他忙返回杜子文的屋子,和他说这个新发现。

卫昭完全不知道杜家兄弟已经全凭着想象,把他当成了柳太师的孙子,而且已经决定了以后要效忠他。

他看完病就回了房间,关好门窗,闪身进了诊所。

就在刚才他给病人开药方时,忽然想起诊所里有一本记录药方的书,有些方子还是现在没有的,是后世经过多方验证的药方,十分的珍贵。

比如藿香正气散,这个方子最早是记录在宋代的《太平惠民合剂局方》里的,后经过多年的不断完善,才成了后世最终的藿香正气散。

这些都是他的室友经常念叨过的,因此卫昭记忆的比较深刻。

他翻找半天以后,在书架的角落里找到那本书,因为这些书都是他买来充面子的,因此并没有怎么看过,十分的崭新。

他翻开书看了看,里面不光有药方,还有些中成药的配伍和制作方法,属于十分专业的医学书籍。

中药不同于西药,即使是成方,在使用的时候也要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进行加减,这个以他目前的中医水平是做不到的。

他做不到,但是有人却可以做到,只要有这本书在手,还愁没有药用吗?

他将书合上,捧在手心,满意的一笑。

出了诊所,他就在房间里找了纸笔,将书上的方子还有药物的制作方法誊抄下来,一直写到夜幕降临,晚饭做好了,这才停下笔,将书和誊抄好的都放进诊所里,以防丢失。

第二天一早,卫昭刚醒来就听说洛岚来了。

很久没见她了,卫昭也十分的想念她,可是这里没有手机电话,写信都不知道怎么送到山里去,所以他一直和洛岚没有联系。

那天洛岚明明来了,却又面都没见就走了,现在听到她来了,卫昭忙穿戴整齐,还特意找了一件月白的长衫穿上,偷偷进诊所照了镜子,确定自己此刻玉树临风,这才去找洛岚了。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商量呢!

洛岚先是去找了李晚儿,把这些天的事了解了一下,得知卫昭认了舅舅,也十分高兴。

两人正说笑,见卫昭找来了,洛岚站起身,一个月不见,两人竟然相顾无言。

许久卫昭先开口道:“岚儿,你来了。”

呸,说完他就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下,为何突然弱智!

洛岚却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好,大方方一笑,点点头道:“嗯我不来能见到你吗,你这个大忙人,听说你认了舅舅啊?”

卫昭点点头道:“对,就是带走我的人,结果还引的大家虚惊一场。”

洛岚嘟嘴一笑,朝他眨眨眼道:“嗯,可不是嘛,尤其晚儿妹妹,吓坏了!”

卫昭笑笑,知道她一定是看到那天自己安慰李晚儿了,也不解释,只是道:“嗯,都是我的错,让你们都受惊了。”

又闲话几句,卫昭才收了脸上的笑意,对洛岚道:“岚儿,我有事儿和你说。”

洛岚见他神情严肃,也正色坐直身子,等着他说。

卫昭道:“我想在落凤山安置一些人,由我两位舅舅代为管理。”

洛岚一怔,随机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你要养兵马?”

卫昭点点头,他和李晚儿之间有一个关于诊所的秘密,和洛岚之间有一个关于身世的秘密,这两个人他都信得过,所以他并没有隐瞒她们的打算。

洛岚道:“落凤山极大,若要藏人,十分容易,但是你要养兵马,会不会动静太大,引人怀疑?”

卫昭摇摇头,“确实难,但是总有办法,我想等大舅舅伤好以后,就先安排他们去山里,修建寨子,然后慢慢招兵买马,现在不急,动作小些,尽量不惊动人。”

洛岚点点头道:“嗯,我们寨子的人,都可以给你用,现在他们都闲着。”

说到这个,卫昭忙问道:“你们寨子里的人,都怎么生活的?”

落凤寨一般不抢劫,那整个寨子的人靠什么生存,卫昭一直十分疑惑。

洛岚道:“我们在山里开了地,也耕种,自从我爹做了大当家,寨里就自给自足,只有大灾之年,收成不好才会下山打劫奸商贪官。”

噢,原来落凤寨已经算不上是山贼了啊,有点像是军屯制。

历史上的军屯制起源于西汉时期,后来历代逐渐完善,主要内容为命令卫、所的士兵就地屯田,不管是驻防内地还是边疆,每一兵士都由国家配给一定数量的土地自耕自种,以免去百姓的负担与转运粮饷的困难,实现军队的自我供给。

用这种方式管理山寨,改变了以往落凤寨的山贼们抢劫为生的生活方式,这也可以看出洛鸿昌确实是领过兵的人,所以懂得这种制度。

又和洛岚了解了一些落凤山的事情,估计着杜子虚那里的输液也该结束了,卫昭这才带着她去见杜子文兄弟。

第一百章 痊愈

卫昭二人到了杜子文的房间时,李晚儿刚刚给他拔了针,他正坐在床边。

因为是早上,阳光可以一直照进屋中,所以卫昭和洛岚进来时,正好逆着光,看不清人的脸,只能看到他们身后的光芒,像是有人穿过了霞光而来。

等他们走进屋中,杜子虚看清了两人,眼睛猛地收缩几下,腾地站起身。

床上坐着的杜子文也站了起来,因为站的猛了,伤口一阵抽痛。

原本他听弟弟说卫昭像宴会上的白衣公子,他因为记忆不太清晰,所以没什么感触,但是现在,卫昭一袭白衣,银带束发,这装扮和他的记忆渐渐重合了起来,记忆里的人也渐渐清晰。

果然是像,简直一模一样,要说他和那人没关系,谁信?

但这不是让他们兄弟吃惊的,真正让他们兄弟变了脸色的,是跟在卫昭身边的洛岚。

当年洛鸿昌和他们同龄,又都是京城武将之子,脾气性格十分的相投,互为知己,纵马踏青,校场演习,经常在一起,彼此之间熟悉的像亲兄弟一般。

后来杜家出事,他们兄弟被流放定边军,途中听说洛鸿昌失踪了,但无奈身为阶下囚,有心去找他但却无力逃脱。

这十多年,他们兄弟汲汲营营,终于爬了起来,但是杜家已经分崩离析,寻人不易,洛鸿昌也依然没有消息,听说洛大将军还没有放弃寻找他。

就在昨晚,他们兄弟还说起洛鸿昌,也不知他如今人在哪里,今天就见到这个让他们一眼就以为是看到洛鸿昌的人,岂能不震惊。

其实真要说起来洛岚和洛鸿昌相貌并不十分相像,至少没有卫昭和柳太师家女儿那么像,之所以能让人感觉像,是因为通身的气度和眉宇间的英气。

洛岚今年十八岁,和当年的洛鸿昌同龄,因为一直养在土匪窝,又没有亲娘教导,所以性格并不是柔弱腼腆的姑娘家样子,反而英姿飒爽,洒脱随性,五官精致但眉宇间有股英气,与当年的洛鸿昌如出一辙。

卫昭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神情的变化,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心道: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他们应该和洛岚的父亲相识,由他们去接受洛鸿昌的“根据地”,想必他们也更加的愿意吧!

“岚儿,这是我的两位舅舅。”卫昭将杜家兄弟介绍给洛岚,然后转头看向杜子文道:“舅舅,这位是洛姑娘,落凤寨的大当家。”

他在“洛”字上略微加重了语气,果然杜家兄弟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惊讶,然后转为惊喜,随即兄弟两对视一眼。

杜子文道:“你姓洛?那你爹叫什么?”

初次见面,他这么问其实十分唐突,不过在场的人基本心里都有数,所以倒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洛岚道:“家父名叫洛鸿昌。”

杜子文脸上的表情更加的欣喜,看了眼杜子虚道:“真的是他!”然后转向洛岚道:“不知洛大哥可好,他在哪里?我能不能去见他?”

他乡遇故知,真真是喜事一桩,杜子文甚至一下子觉得自己的伤都好了大半,顾不得什么,只想赶紧去看看老朋友,这些年不知他过得怎么样?

洛岚神情黯然,虽然已经快要一年了,她还是不能提起爹已经死了的事,眼眶略有些红,鼻音浓重道:“我爹他已经去世了。”

正兴奋的整理衣襟的杜子文手一哆嗦,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洛岚,“你说什么?”

洛岚有些哽咽,卫昭拍拍她的肩,接口道:“洛叔叔已经因病过世了。”

杜子文颓然坐下,双手还抓着衣襟,好一阵才放开衣襟,叹了口气道:“连他都走了!”

杜子虚见他起的急坐的急,担心他的伤口裂开,忙蹲下身,准备看一看,杜子文抬手制止他,示意自己没事儿,然后问洛岚道:“那你可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你娘呢,她还好吗?”

洛岚摇摇头,“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娘生下我就走了。”

杜子文又叹了口气,神情十分沮丧。

卫昭道:“大舅舅,洛叔叔生前是落凤寨的大当家,如今他走了,山寨全靠岚儿守着,我昨日说的让你们去落凤山,一是为了秘密练一支兵,另一方面就是希望你们能帮着岚儿治理落凤寨,她一个女儿家,肩上的担子能轻一些。”

杜子文兄弟对视一眼,点点头,然后招呼洛岚上前,和她聊起了洛鸿昌这些年的经历。

洛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杜家兄弟将洛鸿昌这些年的经历基本打听清楚了,但是关于卫昭的身世来历,依然没有确定。

等洛岚和卫昭走后,杜子文叹口气道:“没想到洛大哥这么年轻就走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杜子虚点点头,世事无常,谁能比他们更加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

“依我看,洛大哥来这锣巷府落草,只怕也是因为卫昭而来,能让辅国大将军之子来此辅佐,他背后要干的必然是一件足以乱了这天下的事儿,咱们…”

“咱们又能如何,既然这天下不能容我们,我们就乱了这天下又如何,至少活的不这么窝囊!”杜子文拍了一把床板,再握紧拳头,眼神望着京城的方向,满是坚定。

杜子虚叹气一声,是啊,如今已经是丧家之犬一般,这天下早已不是当初的天下了,乱了就乱了罢。

他们兄弟再次对视一眼,卫昭背后有辅国大将军,有柳太师,或许还有别的势力,文武兼备,他要做的事,成算不少,难怪可以承诺为他们杜家翻案。

为今之计,只有依靠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且不说他们兄弟之间的计较,卫昭和洛岚出了院子,洛岚就告辞要回去,杜子文再有几天伤就可以痊愈,到时候就会进山,她需要先回寨子里安排一下。

卫昭也没有留她,等杜家兄弟理顺里山寨的事儿,洛岚就可以脱身出来,到时候相处的日子多着呢。

他抱抱洛岚,轻轻念了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洛岚脸颊通红一片,推开他就跑了出去。

卫昭站在院中,看着她的背影,最后转回了自己的房间,接着抄写那些药方。

安平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府城里,苏远成几人也将各自的事情捋顺了,一个个干劲十足,酒楼,医馆,还有窑口,都按着计划顺利的进行着。

转眼就是五天过去了,杜子文的伤彻底痊愈了。

第一百零一章 二人世界

杜子文多年习武,每天早上都要打一通拳疏通一下筋骨,受伤这么多天,都不能运动,可把他憋屈坏了,所以当卫昭宣布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时,他立马就叫来杜威,想和他痛痛快快的对打一场,幸好卫昭及时阻止了他。

不过虽然不能打拳,却已经可以随意活动,只要不是剧烈的运动,都可以做了。

既然伤已经没事了,杜子文想尽早去落凤山看看。

卫昭只好叫来十三,让他带着他们三人去落凤寨。

十三是洛岚走后第二天就来的安平村,进山的路不易寻找,又布置了很多机关陷阱,没有人带路,不一定能找得到寨子。

杜家兄弟来时就什么都没有,他们本就是要被押回京城受审的,自然什么也没有,说走起身就可以走了。

卫昭拦住他,将一卷纸递给他,然后道:“这上面是我画的一些训练体能的器材,具体的用处我已经和小舅舅说过了,另外还有一些银票,你们带着,置办东西用,以后有需要都让杜威来府城的宅子找我,不过切记一切动静都小些,能不引人注意最好。”

杜子文看看杜子虚,见他点头,也跟着点头道:“我知道了。”

卫昭这才让他们都走了,这一次马车留在了卫昭这里,卫昭又买了一匹马送他们,四人骑马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安平村。

等他们都走了,宅子里只剩下他和李晚儿,两人中午吃了饭,下午照例上课,轻松自在的相处了一天。

卫昭其实有些纠结,他对李晚儿,好像是很多年就生活在一起的夫妻,和她在一起舒服自在,什么都不用想,只是一起看书写字,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

这种感觉,是他想要的,他幻想里的妻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彼此默契,彼此守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然而洛岚的出现,又让他觉得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似乎也是他想要的,他也曾反思过,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太过于贪心,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时代对男人真的太过宽容,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使得他男人的劣根性一下子暴露了出来,一个他都不想放手。

既然可以不放手,那他就都不放手了,这也是穿越大神附赠的福利吧,给了他这么一个糟心的身份,所以弥补给他的,他心想,渣就渣吧,谁还不能做一个渣男了!

李晚儿完全不知道对面一直扒拉米饭的卫昭,心思已经飞出了天际了,她将一只鸡腿放到卫昭碗里,又给他舀了碗汤,轻声问道:“咱们明天就去府城吗?”

卫昭猛地回神,摇摇头道:“嗯,府城里那么多事儿,也不知道进行的顺不顺利,我有点不放心。”

李晚儿点头“嗯”了声,心里其实挺不想走的。

自从去给知府大人家的公子看病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他单独呆在一起过,如今好不容易可以两个人一起呆着,她恨不得永远这样才好。

不过她心里很清楚,卫昭是要做大事的人,他心里也有喜欢的人,不会为了她而耽误在这里。

卫昭没有错过她瞬间黯然的眼神,想想一直以来自己对她多有疏忽,因为相信她会一直守在自己身边,所以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她的照顾,却没有能陪她好好的玩儿过一天,只是一直在逼着她学习,逼着她成长,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愧疚。

他将盘子里另外一只鸡腿夹给她,道:“其实府城里事虽多,没有我他们也可以做,累了这么久,要不咱们晚几天再去吧!”

李晚儿到底年纪还小,虽然经历的多,但并没有太深的城府,话音刚落,她就抬起头,眼中的光彩一瞬间亮的惊人,嘴角微微的翘着,声音里充满了惊喜,“真的吗?”

随即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了,她又瞬间收起兴奋,抿起唇盯着卫昭看。

她小心翼翼的反应,让卫昭的心莫名一揪,他伸手,越过桌面,拍了拍她的头顶,笑笑道:“真的。”

李晚儿被他拍的脸上一红,不过嘴角却又翘了起来,唇边浅浅的梨涡里,盛满了欢喜。

吃过饭后,天还没有黑,卫昭原本准备回屋接着抄书,但看到李晚儿跟在身后,期待的样子,脚步一拐,带她出去遛弯了。

对安平村李晚儿要比卫昭熟悉,两人沿着小河一直往上游走,一路上李晚儿特别兴奋,一改往日安静话少的样子,一会儿跟卫昭说她小时候和奶奶在这里捞鱼,在那里挖野菜,一会儿又说哪棵树上结的果子很好吃,可惜她只吃过一次等等。

卫昭听的也很开心,从她的话里,一副普通百姓的生活画卷徐徐展开,虽然她过的清苦,但是在她爷爷奶奶还活着的时候,是很幸福的。

等两人溜达一圈回去时,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

李晚儿十分珍惜和卫昭的二人世界,并不想早早的就睡,但是又觉得自己应该懂事一些,已经拥有了他一整天了,再贪心,她怕老天爷收回现在的幸福。

卫昭也不怎么累,想了想没有叫李晚儿去休息,而是和她一起到了书房。

宅子设计的时候,卫昭就给卧室和书房都设置了火炕,下午的时候已经烧过了,两人盘腿坐到火炕上,中间摆了一个小桌子。

卫昭不会下棋,但是他会下五子棋,长夜漫漫,他一时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可以玩儿,就教李晚儿下五子棋。

两只铅笔,又从空间拿了一本方格本,工具就算齐全了。

李晚儿十分聪明,只说了一遍规则,她就会了,之后对局不过三盘,卫昭就开始赢不了她了。

又玩儿了一会儿,输赢各半,将近亥时,也就是九点多,两人才各自回去睡觉。

这一天的相处下来,两个人之间似乎更加亲密了一些,卫昭也发现了李晚儿不同于平常的一面,她活泼好动,爱玩爱闹,大概因为以前的生活困顿,一直压制着她的天性,后来又害怕卫昭什么时候离开她,所以她一直克制矜持,这一天她终于放心的露出了一些属于她的本性。

卫昭心疼之余,心里也暗暗决定,以后要对她再好一些,让她彻底的释放本性,做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不要患得患失。

第一百零二章 周家的靠山

府城,一个修建的十分华贵的宅子里,一个看起来风韵犹存的妇人正坐在榻上吃着花生,一个仆妇在一旁帮她拨开花生壳,再把花生外衣吹干净,放在她手边的小盘子里。

“姨娘,族老们又来了!”一个小丫鬟匆匆进门禀报。

妇人被呛了一下,咳了起来。

“不知死活的小蹄子,没看到夫人在吃东西吗,慌里慌张的作甚,还有你叫谁姨娘呢!”仆妇一遍给夫人拍着背,一边训斥着小丫鬟。

小丫鬟忙跪下,不住的认错:“夫人息怒,奴婢知错!”

她口中称错,心中却十分的不屑,夫人?不过是一个没福气的妾罢了,以为害了夫人和大少爷,就可以当家做主了吗?如今还不是被族老们吃的死死的,我看她这好日子,也没多久了。

转念一想,这姨娘要是真倒霉了,估计她们这些下人也得跟着吃挂落,算了,她还是就这样吧!

那妇人咳了半天,直咳得肋骨都隐隐作痛了,这才顺过一口气,随手将桌上的花生盘子朝着小丫鬟一扔,一拍桌子道:“这些老不死的…咳咳,又来干什么!”

小丫鬟险险躲过砸开的盘子,慌忙答道:“族老们没说,他们已经在花厅里等着了。”

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还能干什么,要钱呗,这些人哪个月不得来几回,你心里又不是不清楚,何必问我,摆什么架子!

妇人又咳了几声,端起一旁的茶杯,灌了口水,坐起来揉了揉咳得生疼的肋骨,这才让身边的仆妇扶着往花厅走去。

她们一走,小丫头忙爬了起来,看见地上砸碎了的盘子,还有满地的花生,狠狠的一脚踢开,口中嘟囔道:“还砸我,说人家老不死,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呸!”

说完也不管地上的狼藉,转身出了屋子,溜到花厅后面偷听去了,她可是知道的,每次族老来,姨娘都得生气一回,偏偏她还不能发作,得跟个孙子一样赔着笑脸呢,想想就让人心里舒坦!

果然,一进花厅原本气焰嚣张的妇人,立刻就像换了个人,快步上前,赔着笑脸道:“大叔公,三叔公,四叔公,五叔公,你们来了啊!”

转身又朝着门外喊道:“人都死哪去了,族老们来了还不赶紧上好茶,一个个的都瞎了眼吗?”

一个年纪最大的族老伸手拦了一下,口中道:“行了刘氏,不用在我们面前耍威风,这是我们周家的宅子,我们要想喝个茶,使唤个下人,还是使唤的动的。”

这妇人正是周简的姨娘刘氏,听大族老这么说,脸上有些悻悻的,当下就不再作态,尴尬的坐会椅子上,一副乖顺的样子,等着他们说明来意。

心中却暗骂,老不死的,你也就在我面前耍耍威风,再厉害你还不是跟个乞丐一样,上我家的门打秋风吗?

大族老坐直身子,外面的小丫鬟也端着滚烫的茶水进来了。

他抿了口茶,满意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好茶,汤清色亮,心里想着,这种好茶,上次刘氏都没有拿出来,还说什么茶水银子都拿出来孝敬了,骗鬼呢!这回非得让她出点血不可,不然她还真把他们这些族老当傻子呢!

“咳咳”,他清清嗓子,又抿了口茶,然后才道:“这茶不错,和上回喝的好像不一样啊!”

刘姨娘低头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边的茶水,果然是家里珍藏的好茶,眼睛飞快地朝门口瞥了一眼,心中暗恨,这些贱蹄子,让上好茶就真拿这么好的茶给这些老不死喝,这下又要害的她出血本!

心中再愤恨,脸上确实一点儿都不敢表露,笑着道:“这是繁儿前几日刚得的好茶,还没得空给几位叔公送去,既然叔公们今日来了,一会儿就都包一些回去!”

几个族老都点点头,口中直称赞周繁懂事,把刘姨娘气的暗暗咬牙,只觉得肋间更疼了。

又闲话几句,三叔公把话题引到了今日来的目的上,“如今已经是九月底,再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也到祭祖的日子,往年呢,都是族中出银子置办香火纸钱,今年,周章新丧,他的牌位也进了祠堂,但是祠堂破旧,如今他的牌位还放在一旁的供桌上,那地方屋顶也破了,有个风雨什么的都落在了他那里。

我看今年繁儿这孩子长大了不少,挑起了周家的重担,酒楼生意也红红火火,不如就由繁儿出资,将祠堂修缮一番,让周章能有个安稳的地方歇息,顺便香烛贡品一并置办了,让祖宗们也都知道繁儿如今出息了,还有孝心,以后保佑咱们周家,一日强过一日!”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附和道:“正是这个理,繁儿孝顺,自然是舍不得周章风雨里受苦,不得庇佑,这修缮祠堂,可谓是让祖宗们都能安息,以后自然会庇佑咱们周家。”

“可不是嘛,这修祠堂花费也并不多,一千两银子也就足够了,算上香烛贡品,一千五百两银子绰绰有余,咱们不过用这钱,就能换来祖宗安息,庇佑,值!”

刘姨娘撇撇嘴,一千五百两!你们还真敢说,就那个四处漏风的破祠堂,推到了重盖二百两都足够,还能敞敞亮亮的修个大的。

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想要银子?

她苦着脸,嗓子里感觉有东西,让她很不舒服,咽不下去,咳不出来,猛地咳了好几下都没有改善。

几个族老见她这样子以为她是装模作样的想推脱,又急急的说话,堵住了她拒绝的余地。

等刘姨娘咳完了,族老们已经把退路都堵死了,就连紫云楼每日进账都让他们查了个底儿掉,这些人根本就是算准了他们手里的银子有多少,然后才开口的。

她连开口说没银子都不能,想翻脸拒绝吧,想想他们手里有自己陷害主母的证据,又不敢开口,只好答应了修缮祠堂的一千五百两,由他们出。

她以为,这事说完,这几个老不死的总该走了,可是五族老又开口了,“刘氏,咱们紫云楼如今生意火爆,偏偏咱们周家连一个有功名的人没有,以后万一有人生出觊觎之心,怕是守不住啊!”

刘姨娘心道,别一口一个咱们紫云楼,那是我家的紫云楼,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五族老的话也提醒她了,是啊,紫云楼生意兴隆,有人觊觎是肯定的,以前老爷和知府大人私交不错,他们不怕人惦记,但是近来知府大人对他们的态度十分冷淡,周繁去送了几次东西都退了回来。

这事儿如果被人知道了,晓得他们现在没有知府大人做后台了,来酒楼寻衅滋事,他们周家,还真的危险。

可是周家唯一一个有功名的周简已经被赶出了家门,其他人都还是白身,这一时叫她去知去哪里寻个靠山啊?

第一百零三章 族老与小妾

刘姨娘还在思考着找靠山的事儿,就听五族老又开口了,“这靠谁都不如靠咱自己人。”

刘姨娘点头,对呀,靠山山会跑,还是靠自己,难道他是说想让繁儿去考科举,也不是不行,就是以繁儿的才学,怕是得苦读好几年,这酒楼事务繁杂,也不能没人管啊!

“繁儿资质平庸,他做生意有一套,考科举就差强人意了。”

刘姨娘心里知道这话说的是事实,但也有些不痛快,她儿子就是好,谁也不能说不好。

“繁儿不行,但咱周家也是大族,我想着,要不就合全族之力培养两个有天资的孩子,等他们以后出息了,咱们就不是无根的商户了。”

话说到这里,刘姨娘顿悟了,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说来说去还是要钱啊,什么合全族之力,只怕到头来都是我家出吧!

她心里气极,不住的咒骂,脸上却是一副恍然受教的表情,然后问道:“不知五叔公说的有资质的孩子是哪家的?”

五族老见她这么问,心中一喜,忙道:“一个是你四叔公家的周末,一个是我那个小孙子周圭,他们两个如今跟着夫子念书,夫子常常夸奖他们天资聪慧,机敏过人。”

刘姨娘听完,怒极反笑,她就知道会是这两人,什么天资聪慧,机敏过人,这话可别在她这里说,这两人出了名的愚笨顽皮,当她不知道?况且那个周末,如今已经二十五六了,依然游手好闲,整日里斗鸡走狗,没个正行,靠他考科举,庇佑周家,还不如多修两座祠堂,求祖宗呢!

她实在气不过,脸上的乖顺也收了起来,语气不冷不热道:“五叔公说笑了,别人我不敢说,但是周末可是已经二十五六了,等他考上功名,我家酒楼怕是已经被人吃光了!”

四族老一听她这话,不乐意了,周末可是他的大孙子,最是得他宠爱,在他眼里,哪哪儿都好,岂能容刘氏一个小妾随意说三道四。

他脾气不好,一张面瘫脸,来之前其他几位族老都叮嘱他不要多说话,免得坏了计划,但现在他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直接开口道:“刘氏,你这妇人好不知礼,我们抬举你,才让你管着周家,凡事和你商量,你要再不识抬举,这周家你也不必待了,收拾东西滚出去吧!”

刘姨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翻脸,搞的一愣,随后想起自己这不上不下的身份,手中的帕子一紧,心里的气也像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个一干二净。

四族老见镇住了她,心里十分得意,要他说,要银子就得这么直接和她要,拐什么弯子,一个小妾,难不成还敢和他们几个族老作对不成!

“你不必多话,周末和周圭念书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全族都出银子,以后他们得了势,咱们全族都跟着受益。至于银钱,其他人家都不富余,每家就出一两银子,你们有酒楼,有大宅子,进项多,你们就出一千两,就这么定了!”

刘姨娘一听一千两,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背过气去,心里不住的咒骂,老不死的,酒楼的进账不是都被你们算计走了吗?现在还要一千两,真当她们是开银矿的吗?

四族老却不管她这么多,说完了就又坐下喝茶,咂咂嘴,这茶是真不错!

其他几个族老见四族老已经发作了,也就不再惺惺作态,各自端起茶杯等着刘姨娘拿银票。

刘姨娘咬牙了半晌,鼓起勇气道:“叔公们说的有理,是该培养咱们自己的人,让他们考科举,不过这银子现在我也拿不出那么多,要不,我家出五十两?”

她准备讨价还价一番,别人家一两,她出五十两,已经是翻了五十番了。

四族老一听,她这开口就把一千两变成五十两,手里的茶杯“咚”的放到桌上,厉声道:“好你个刘氏,五十两,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周末周圭那可是你的侄子,你拿五十两银子侮辱谁呢?”

刘姨娘心里气得不行,坐在椅子里抖个不停。

门口的小丫鬟拿着托盘,透过门缝看着里面,心里只觉得特别畅快,活该,害夫人,你以为害了夫人就有你的好日子过?

刘姨娘又是一通诉苦,族老们心里对周家如今的财物心里有数,知道一千两确实不是小数目,所以双方各退一步,刘姨娘先出五百两,等以后酒楼周转过来了,再把另外的五百两补上。

等他们心满意足的揣着银票离开,刘姨娘挥袖将桌上的茶杯拂到地上,气的肋骨越发的疼,嗓子里的东西也让她难受的要死。

傍晚时分,忙了一天的周繁回了家,刘姨娘赶紧把他叫到屋里,准备他和说一说下午发生的事儿。

哪知她还没开口,周繁就焦急道:“娘,不好了,我今天见到周简了!”

刘姨娘一愣,随后笑道:“见到就见到呗,他还没死啊?可是来酒楼讨吃的了?我说繁儿,怎么说他也曾经是周家大少爷,他既然上门,你就给他一碗饭又何妨!”

周繁摇头道:“不是不是,娘,他没来酒楼,我是路过的时候看到他的,他如今非但没死,还傍上了一个神医,人家神医还给他银子,让他开酒楼,就在咱们紫云楼旁边!”

“什么?”刘姨娘一拍桌子,“你说他要开酒楼?”

周繁道:“对,我听说已经买下了酒楼,开始装潢了,那个神医出手大方,把酒楼都交给他了!”

刘姨娘又问:“神医?什么神医?”

她最近一直被族老们逼着,今天要钱明天要东西的,还没注意外面有什么神医。

周繁道:“是个年轻的大夫,听说医术十分的精妙,如今锣巷府都传遍了,就连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家他都去诊治过。”

刘姨娘没在意别的,倒是听说这大夫给知府大人家看过病,现在还让周简开酒楼,她自以为她明白为什么知府大人不搭理她们了。

“不过一个大夫,治好一个两个患者就自称神医,你慌什么,咱们紫云楼那可是锣巷府最大的酒楼,何须怕他一个大夫开的酒楼!”

周繁见他娘完全没把卫昭放在眼里,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干脆就不吱声了。

卫神医如今在锣巷府,那可是真正的风云人物,知府大人的恩人,他开酒楼,这就是紫云楼最大的对手啊,更何况还有周简,他把酒楼选在紫云楼附近,只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他这里还在发愁怎么解决这个事情,就听刘姨娘开始给他诉苦,说族老们又来打秋风了,这次还一次性拿走了几千两银子等等,一口气没上来,翻了个白眼晕了。

第一百零四章 刘姨娘病了

周繁这一晕,整个周家都乱成一锅粥,虽然周繁今年年纪不大,但已经是当家人了,他要是出什么事儿,这个周家就完了。

周繁晕倒不过是因为气急攻心,没等大夫请来,他就自己清醒过来。

看他醒过来,刘姨娘也不敢再说那些糟心的事儿给他听,一个劲的安慰他不要急。

周繁看着刘姨娘哭哭啼啼的,心中烦躁,都是她出什么馊主意,说和族老一起把母亲赶出门,周家就是他们母子的了。

现在呢,周家看似在他们手里,其实却处处受制于人,让那群族老无穷无尽的压榨,偏偏人家手里还有握着他们的把柄,他们连反抗都不能。

他心里烦躁,但又不能给刘姨娘发脾气,起身挥袖就走了,去红袖楼喝酒了。

刘姨娘看他就这么走了,知道他是生自己的气了,一锤胸口,哀嚎起来。

越哭喉咙里就越难受,她也越发的伤心,算计一场,最后却是把自己送进了别人的口里,还害的母子离心,她图个啥呀!

周繁离了家,直奔红袖楼,找了楼里当红的青鸾姑娘,一起喝酒谈天,诉说他近来的憋屈事儿。

青鸾姑娘不光长的如花似玉,还十分的善解人意,她轻声细语的安慰他,让他心里舒坦了不少,酒也喝的勤快,最后不知怎么就醉倒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他见自己和青鸾衣衫不整的睡在榻上,先是一惊,随即又想到这青鸾不过是一个青楼妓子,睡了也就睡了,给些银子就是了,又放下心来。

青鸾姑娘醒来见他已经醒了,伸手抱住他,温言软语,一时间他没能把持住,干脆就歇在了红袖楼,没有回家。

之后的几天,他日日流连在红袖楼,与青鸾吟诗饮酒好不痛快。

而周家的刘姨娘却不太好过,她嗓子原本只是不舒服,有什么东西咳不出来咽不下去,但这两天却越发的难受,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胸口闷闷的,她这才慌了,请了大夫前来诊治。

她请来的大夫看过以后,断定是她的嗓子里卡住了东西,这东西因为卡在那里几天,被口水浸泡的涨大,堵住了呼吸道。

要治这种病就得想办法把刘姨娘嗓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可是那东西卡在嗓子里久了,大夫用油灌,用蜂蜜通,都没什么用,只好承认自己没办法医治,并且向刘姨娘推荐卫昭,或许只有卫昭的手术才能取出这东西来。

刘姨娘一听他是让卫昭来给自己看诊,气不打一处来,说谁不行,偏偏说卫昭,前两天周简走后她可是让人出去打听了,这个卫昭医术怎么样且不说,单是他真的资助周简开酒楼,和他们紫云楼打擂台,她就不能请他医治。

她还就不信除了卫昭,别人还治不了这个病!

一怒之下,她让人将那个大夫赶了出去,重新请大夫,又吩咐人去请周繁回来。

仆人几经周折终于在红袖楼找到周繁,跟他说刘姨娘病了。

周繁虽然觉得他娘没什么本事,被族老们吃的死死的,拖累他,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娘,她病了他心里确实着急,忙跟着仆人回了家。

回到家,得知大夫已经看过了,并且好几个大夫都直言只有卫昭才能治这个病,他也犹豫了。

去请卫昭,无疑要见到周简,他们如今已经不是兄弟,而是仇敌了,让他的主子来给他娘看病,只怕并不容易。

而如果不去请,只怕刘姨娘说不定就……

刘姨娘粗着嗓子,已经不能正常说话了,只能发出气音,“再请大夫!”

周繁忙让人再去请大夫,自己守在刘姨娘床边。

没想到这才几天他娘居然就病的这么严重了,他却一直在外面花天酒地,什么也不知道,酒楼的事儿都没怎么管。

他心里有些愧疚,不管怎么说刘姨娘对他那是没话说,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虽然结果并不尽如意,但他也不该迁怒怪罪她,疏远她,导致她生病这么久了,他才知道。

又过了一日,周家请了一波又一波大夫,却都说不能治,这下刘姨娘也慌了。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这些天拒绝请卫昭,不过是因为笃定这病别人也能治,现在一个两个大夫都说没办法,她怎么能不慌?

她还不想死,她才刚刚翻身做了这周家的主子,她怎么舍得死,只要能活着,别说只是让她低头去请卫昭,就是让她跪着去求周简她都愿意。

然而她却已经说不出话了,嗓子像是一个破旧的风箱,呼吸的时候嘶嘶啦啦的响,躺在床上起不来。

周繁也慌了神,忙吩咐下人去请卫昭。

紫云楼不远的一座小楼上,周简正和工匠说着装修的细节,这些日子他一直盯着酒楼的事儿,忙的脚不沾地,一切都完全照着卫昭的设计图纸装修,不敢出半点纰漏。

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叫他,他趴在栏杆上,探头朝楼下一看,看到一个小厮站在大堂,再仔细一看,正是跟在周繁身边的那个小厮,他眉头一皱,他怎么来了?

将图纸交给工匠,他下了楼,来到小厮面前。

这小厮正是那个打伤周简腿的人,见了周简,心中慌乱,虽然他是听命与周繁,但是到底是亲自动的手,现在见周简完好的站在他面前,自己还是被派来请人的,他生怕周简让人将他腿打断,扔出去。

周简倒是没有记恨他,当日若非这个小厮一时心软,没有真的听周繁的打断自己的腿,也就不会有今日,他恨的是周繁母子这个持刀人,而不是小厮这把刀。

“你来干什么?”虽然不恨,但也做不到心平气和,他语气十分的不耐烦。

小厮噗通一声跪下,先是认错:“大少爷,小的以前听二少爷的话,得罪了大少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一边说还一边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周简并不需要他道歉,皱眉道:“行了,别扯这些,你就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心想莫非周繁知道这里是他要开酒楼,让这小厮前来打探消息?不过也没道理打发这个跟自己动过手的小厮啊?

小厮也不起来,就跪在地上,忙道:“大少爷,小的是来求医的!”

求医?周简一愣,求医去医馆,来找他干什么,他又不懂医术。

不过他随机又想到卫昭,难道是来找卫昭的?

“我们这里是要开酒楼,不是开医馆,你要求医,就去找医馆。”说罢他转身准备上楼,他还忙着呢,不管这小厮求医也好,问药也罢,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小厮见他要走,生怕办砸了事儿回去吃挂落,赶紧大声道:“不是小的要求医,小的是被派出来求医的,是姨娘生病了,要请卫大夫,还请大少爷代为通传!”

周简脚步一顿,回身道:“你仔细说说,谁病了?怎么病的?”

三江感言

先容我撒花表示一下开心。

撒花!??ヽ(°▽°)ノ?

本来说不写三江感言了,但是其他作者朋友都说写一下,感谢一下一直以来支持你的读者,我想想也是。

如果没有大家一直支持我,估计我不会有这个机会写这个感言,所以就不矫情了,写一下。

首先感谢你们一直支持我,能看到我的书就是缘分,能被你们喜欢,更是我最大的幸运。

感谢一直给我投票,打赏,追读,甚至是催更的读者们,爱你们!

感谢编辑大大给我这个推荐,这也是你对我的鼓励与信任,全盘接收了,么么乀(ˉεˉ乀)...

最后还要特别感谢几个作者朋友,一直以来鼓励我,让我坚持下来。还有感谢作者雪儿格格,一直被我烦着追问各种医学问题,她也不厌其烦的回答我,我十分感激,并且一直感激。

我不会辜负大家的信任与支持,也会努力完善自己的不足,希望你们都能支持我,给我一点点鼓励!

最后,希望所有看到这本书的人都生活快乐,健康幸福!

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

愿有人为你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薄荷鸢

2018.11.4

第一百零五章 周繁求医

要说周繁派这个小厮来,也是经过了考虑的。

自从他前些日子看到周简完好无损的在张罗酒楼的事儿,就知道当初小厮没有听他的话,没把周简的腿打折,他还对小厮发了一通火。

如今他们要请卫昭看病,还是得先过周简这关,卫昭能出资让周简在紫云楼附近开酒楼,摆明了是知道他们周家的事儿,他们就这么上去求医,人家主仆一心,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可要是周简能开口,说他原谅他们母子,那卫昭和他们无冤无仇,自然就会来医治了。

要说他这个脑子,想的也是奇怪,他觉得不管过去他们之间再多仇怨,现在周简还好好活着,他们只要派人表示一下和好之意,大不了再让周简重入周家族谱,周简必然会原谅他们。

毕竟周简有功名在身,他又不喜经商,如果可以再入族谱,他再想办法替他周旋一下,让他还能接着考科举,这可比让他卖身为奴,做人家下人要好得多。

顺便紫云楼还能少一个对手。

要让周简原谅,就需要一个说客,他想,要是让别人去,只怕周简理都不搭理,但这个小厮当初对他手下留情,周简说不定能看在这一点儿上,先听他把话说完。

周简也确实听他说了,他倒不是看什么情分,只是单纯想知道,是谁病了要请大夫,他要不要烧两串爆竹,庆贺一下天道好轮回?

小厮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把刘姨娘怎么被族老们折腾的事儿,还有她现在生了病只有卫昭能治的事儿说了,当然也没忘了提重入族谱的事儿,他就是个被推出来试水的,自然怎么乖觉怎么说。

周简听罢,却是笑了,他还没把酒楼开起来,没有一点点的挤垮紫云楼呢,他们就自己人内讧了,刘氏那个毒妇,还病的要死,哈哈哈哈哈,活该!

还提什么入族谱,真是可笑,他周简就算要重入族谱,也不需要他们同意,等他一点点斗垮了紫云楼,从根上把周家挖断了,他想重入族谱,简直不要太容易,到时候他要让这些人,跪着请他回周家,但是现在,不可能!

他恨不得周家的人都死绝了,怎么可能替他们去求卫昭。

他也不为难小厮,摆摆手让他回去,道:“你回去告诉周繁,让我原谅他们,除非我娘活过来,还有,以后别提什么入周家族谱的事儿,太可笑了!”

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小厮长吐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他不怕周简赶他走,只要不打他出去就行,至于请人,他的话传到了,能不能请来卫昭,他才不在乎。

刘姨娘母子心机手段都不行,只有一点点小聪明,迟早得被那些族老们把周家掏光,要不是卖身契在周家人手里,他早就离开周家了。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沾到的木屑,转身出了酒楼,溜溜达达慢慢腾腾的走回去。

等溜达到了周家门口,他才扯了扯衣裳,又从门房找了一杯茶拍在脑门上,这才一脸急切的跑回后宅。

周繁一听周简这话,登时大怒,这个周简,如此不识好歹,以为他周繁真的就非求他不可吗?

你周简有什么,人家卫昭不就是拿你当个下人使唤吗?我现在就给卫昭送十个下人,任他使唤,再让他发卖了你!

他这人冲动易怒没有主见,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马上就叫来十几个家丁小厮,带上卖身契就出发了!

因为不知道卫昭已经自己买了宅子,不住在陈家医馆了,所以他带着人往陈家医馆而去。

陈家医馆自卫昭搬走以后,就恢复了正常,所以忽然看到一个贵公子带着一群下人来医馆,都吓了一跳,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学徒们纷纷就近拿起可以自卫的东西,什么小称啊,捣药杵之类的,在药柜前站成一排,以防他们一进来就砸药柜。

方檀这日因为卫昭不在,所以回来取些东西,刚好碰上他们进来。

他一手拎着一个扫把,一边问周繁:“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想干什么?”

周繁一看知道他们误会了,赶紧摆手道:“别误会别误会,我们是来找卫神医的,不知他可在?”

医馆里一个大夫这才发现他眼熟,想起来他是周家的人,赶紧道:“你们是给周家姨娘请大夫的?”

周繁赶紧点头道:“对对对,我们听说卫神医暂住在这里,就来看看能不能请他去给我娘看看?”

看他们不是来闹事的,学徒们这才放下东西。

方檀已经拜了卫昭为师,所以和周简比较熟悉了,现在再看他的相貌确实和周简有几分想象,就知道他就是周简那个“好弟弟”周繁了。

对周简的经历,方檀一直十分同情,同时也对刘姨娘和周繁的所作所为十分的不齿,现在见到他了,怎么会给他好脸色,直接就道:“卫神医不在这里,请出去吧!”

周简一愣,怎么话都没说两句就赶他走呢?

但是方檀已经挥手让人都各自忙去,不用搭理他。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就听方檀又道:“你怎么还不走,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他十分想加一句“我师父也不给狼心狗肺的人看病”,想了想又没有说出口。

周简迷迷糊糊的被推出了陈家医馆,才回过味来,他这是被赶出来了?

想了想还在家中躺着的刘姨娘,他又上前十分客气的对方檀道:“我真的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找卫神医的,这些人是打算送给他做下人的,还请小大夫代为通传,就说紫云楼东家周繁求见,请他为我娘诊治。”

方檀探头看了看他身后的人,一群歪瓜裂枣的小厮,畏畏缩缩的样子,一撇嘴,这种人也拿来送我师父,这是看不起谁呢!

他挥挥手道:“我师傅不在这里,他回老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而且我师父不住这里了,你快点走吧,后面还有病人等着看诊呢!”

周繁回头果然见几个人等在门外,又见方檀一副送人的样子,无奈退下了台阶。

一个下人凑到他耳边道:“少爷,这人说卫神医不在这儿,是不是敷衍您呢?明明满大街的人都知道卫神医在陈家医馆啊!”

周繁一想,是啊,这锣巷府人人都知道卫昭是陈家医馆的人,现在他们却说不在,这是不想给我娘治病啊?

另一个人道:“我看这卫神医也不怎么样嘛,看他这个徒弟的德行就知道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病人上门竟然问都不问就往外打发,我看就是一个徒有虚名之辈!”

周繁心里却想,难道周简在卫昭心里真的那么重要?

第一百零六章 谁在搞事情

府城里的事情卫昭完全不知情,他和李晚儿两个人在安平村也没闲着。

因为徐伍在村中奔走,村里的人已经全部知道卫昭要让大家养猪羊了,这种百利无害的事情,他们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卫昭这些日子就尽忙着这事儿了,因为其他人都在府城,很多事儿就需要他亲自去做,包括去各家各户,帮忙规划一下饲养棚舍之类的事,不能让棚舍建在水源处,也要距离人居住的地方远一点。

至于购买小猪,羊崽的事儿,则让徐伍去周围村落打听,看看谁家有母猪生了小猪,就整窝抱回来,再各家分。

才短短几天,安平村的孩子们就在家里呆不住了,整天满山的跑,收集落叶枯草给羊准备冬天的草料。

卫昭深知放养的羊对环境的损害,羊群吃草会把草根都揪出来,时日久了,就会出现土地荒漠化,对环境的伤害非常大,所以他对这些村民的要求就是不能放养。

因为村里的孩子们一般不下地干活,又不能上学,平时整日疯跑,无所事事,现在家家有了小羊小猪,一个个的都干劲十足,把它们当宠物一样照料。

安顿好这件事,卫昭和徐伍又说好,让他帮忙注意村里人家的猪羊家禽的情况,一旦发现生病,要立刻将生病的家禽牲畜隔离,然后快点通知他。

如果病情严重,或者病死,更要立刻将死去的动物拿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深坑填埋或者焚烧。

他反复强调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徐伍非常非常重视了,这才罢休。

上午忙着这事儿,下午了就和李晚儿一起上上课,聊聊天,下下棋,倒也十分的惬意。

这样过了五六日,安平村的事儿,基本已经安顿好了,剩下的事儿,他都交给徐伍和明子处理,这才和李晚儿打算回府城。

回府城的那天,村里许多人来送他,送了些自己家里做的黄豆酱,还有秋天收的大萝卜白菜,水嫩嫩的,卫昭也没推辞,谢了大家以后就乘着牛车去镇上,然后换成马车去府城。

刚进府城,两人就下了马车,让马车把东西先送去家里,他们步行往町兰巷的宅子里走,一路坐车颠簸的骨头都要散了,走一走只当疏通筋骨了。

还没有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在议论,还都压低了声音,好像再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卫昭心下好奇,难道半个月没在府城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他拉住一个刚和人咬耳朵的汉子,见他穿着打扮像是个谁家的仆人,腰里的腰带明显是一般人家区分下人等级用的颜色。

“这位大哥,最近府城发生什么新鲜事儿了吗?”

那汉子被他拉住先是一愣,听他是问这事儿,就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才道:“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你不是府城人?”

卫昭想了想自己户籍在安平村,应该算安平村人,乡下人不是府城人,于是点点头:“不是。”

那人又道:“那你听过神医卫昭吗?”

卫昭一愣,这事儿跟我有关系?难道府城的人还不知道我不是被贼人掳了?

“听过啊,他怎么了?”他一头雾水的问道。

那人又左右看看,然后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跟卫昭道:“其实他是个欺世盗名的小人!”说着还义愤填膺的握了握拳。

卫昭和李晚儿对视一眼,这话怎么说的,他人在安平村呢,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人啊,为什么得了这么一个评价?

那汉子又左右看看,然后道:“他这人没有医者仁心,患者找上门了,他不但不给看诊,还让人赶走患者,如今更是躲着不见人,我听说他给达官贵人家看诊,诊费都收了一万两呢。身为医者,当悬壶济世,一视同仁,救患者与苦难,他这般巴结权贵,只看金钱的大夫,还自称神医,你说他是不是欺世盗名?”

卫昭和越听越糊涂,他什么时候往外赶过患者了?

还有他说的救苦救难的,那是菩萨吧,大夫就能治个病,这还不一定就能治的好,有些病那就是放在几千年以后,那也是没办法的!

另外,他可从来没有自称过“神医”,反而是一直挺排斥这个称呼的,上神坛容易下来难,他不想做神医,这个时代,一旦被神化了,并非好事。

最后,所谓万两诊金,他不过是收了两个人的,一个是知府大人的,这个是他悬赏令上说了的,自己凭本事拿的,无愧于心。另一个通判大人则是直接让李晚儿给他带回来的,他也不能给人家送回去吧?

除此之外,他给人看诊似乎从没有收过高价,甚至有些患者的药,他可以说是赔本倒送了。

要不是他的诊所里药物用不完,他那些药可真的是可以卖出天价的,现在他赔本了不光没换来吆喝,反而换来个收天价诊费的名声?

那人见他两都愣住了,以为他们是信了他的话,赶紧又道:“你们初来府城,可不要被他骗了,万一有个小病痛,还是找一个靠谱的大夫瞧瞧,我看你们也不像有钱人,真找他看诊,一来二去还耽误了病情。”

卫昭听的糊里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电视剧,《神医喜来乐》,里面有个假喜来乐,带着假徒弟,借着喜来乐的名头招摇撞骗,治不好病败坏的也是喜来乐的名声。

难道,府城里现在还有一个假卫昭?难道自己失踪以后,府城里有人趁机冒名顶替了?

不过想想不应该啊,要真有人冒名顶替,苏远成等人早就把他抓起来了,怎么还能发生这种私下传流言的事儿呢?

他还在这里思索着,李晚儿却已经气炸了,她可不管这事儿背后有什么阴谋,她就是见不得有人说卫昭不好,当下一伸手就把那人的衣领揪住,提了起来。

卫昭一看,赶紧道:“晚儿晚儿,你干嘛,这可是在街上呢!”

万一让人看到了,认出他来,估计他还得再背一个“当街打人”的名头。

他伸手一指旁边的一条小巷子,意思要揍去里面揍,他也十分想知道,这流言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搞事情!

李晚儿会意,只轻轻一提就把那人拎了起来,往巷子里走去。

那人被李晚儿提着,双脚离地,吓得哇哇大叫,口中直呼:“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要是动了我一根手指手,我家主子一定饶不了你们!”

卫昭一听这话乐了,还挺横啊?!

看来他这个主子,就是搞事情的人喽?

第一百零七章 暴走的卫昭

因为本身就在巷口,所以李晚儿只几步路就把人拎进了巷子里,扔在一个堆放破烂的地方。

那人不住的哀嚎,见卫昭和李晚儿不搭理他,任他干吼威胁都无动于衷,就知道遇到硬茬子了。

他这种为人跑腿卖命的人,最是识时务,眼见人家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就不敢嚣张了,乖乖的闭了嘴,缩在角落里。

卫昭蹲下身子,与他对视,然后道:“是谁让你败坏卫神医的名声的?”

他想诈这人一下,所以并不表明身份,脸上也尽量露出恐吓的神情。

这人想想他主子的手段,一个哆嗦,没敢直接就把他供出来,而是道:“没人让我来,是我自己去看诊,被他拒绝了,我气不过,才出来编排他的,我错了,你们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卫昭“哦?”了一声,然后站直身子道:“没人让你来啊?”

他搓了搓手指,然后转头问李晚儿:“晚儿啊,你说他诽谤卫神医,散布流言,咱们把他交给知府大人的话,他得是什么下场?”

李晚儿学着他的样子,斜着眼看那人,然后道:“卫神医可是知府大人的恩人,而且他散布的流言里还影射知府大人,我看,他完了。不过要是有人指使他的话,说不定知府大人能看在他受人蒙蔽的份上,轻饶他,不过可惜了,唉!”

她摇摇头,一脸的遗憾,然后弯腰就准备拎这人的衣领,把他送去知府衙门。

这人本就是个下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恐吓,一听只要他供出是否有人指使,就能被轻饶,死道友不死贫道,他立马就改了口,连声道:“不不不,不是我,我是被人指使的!”

李晚儿手上一松,他一下又跌坐在地上,屁股摔在地上,疼的他“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他一边吸着气,一边揉着屁股,心里盘算着,这回是栽大了,供出主子,主子有的是钱,还和知府大人相交不错,他肯定不会有事,但是不供出他来,自己可是命都保不住,算了,小命要紧!

卫昭和李晚儿一个漫不经心的搓着手指,看都不看他一眼。一个双手抱着胸,随时可以出手把他再提起来的样子,他腹诽一声:“怪力女!”

然后赶紧道:“真的不是我要败坏卫神医的名声,是他确实有些过分了,惹得我家主子不痛快,这才…”

“哦,那到底是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说来听听。”

那人边搜屁股边道:“我家夫人患病,少爷听说那病只有卫神医能治,就上门去求诊,谁知卫神医非但不出来相见,还让他徒弟把我们赶了出来!我家夫人现在病的已经起不来了,他却一直不露面。我家少爷没办法了,就想用这法子逼一下卫神医,他要真的爱惜名声,肯定会出来给我家夫人治病的,以破除流言。”

他只是周家的一个粗使下人,以前连主子身边都近不了,现在能替主子办事儿,他觉得十分的荣耀,出头之日近在眼前,所以他对刘姨娘和周繁十分尊敬,以夫人少爷称呼,说起缘由也尽量偏向他们,让人感觉这是他们的无奈之举,而非刻意为之。

卫昭听着,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转头看着他道:“你说你家夫人病了,卫神医不给看,还赶人?那你们是去哪里找的卫神医,你家夫人又是哪一位?”

要真有人上门求医,苏远成等人就算不去村里叫他,也一定不会口出恶言,赶人出门,这一点他还是对他们有信心的。

除非这其中有别的缘故。

那仆人赶紧道:“我家主子是紫云楼东家,去的是陈家医馆,听说卫神医是陈家医馆的大夫。”

一听紫云楼,卫昭和李晚儿对视一眼,难道说,拒绝他们的人是周简?要真是周简,也可以理解,毕竟那所谓的夫人肯定是那个姨娘了,说她是周简的杀母仇人一点都不为过,周简恨不得她死了,赶人出门倒是有可能的。

不过他们去的是陈家医馆,周简不应该在那里啊?

不过这个不重要,虽然这仆人说的话,显得他们是无奈为之,全为了逼卫昭出来帮忙治病救人,成全周繁一片孝心,但是卫昭却知道实情一定不是这样。

若真是为了逼他出来,就应该满大街张罗打鼓的说那些话,而不是偷偷摸摸的传流言。

这种偷偷传,效果不明显,等他知道了外面有这样的流言,想要澄清,出面去治病时,只怕病人已经病死了,根本达不到目的。

想让他快速知道流言,还是要把事情闹大,这样以后再求他原谅也可以用现在这个理由。

周繁?

他低头沉吟,这个人他在紫云楼见过一次,算得上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风度也不错,如今为什么突然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他们之间难道也有愁怨?

或者就因为他收留了周简,就这么让周繁憎恨?

这心理得多扭曲才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卫昭心里完全没有把刘姨娘的病当真,他以为这不过是周繁抹黑他的借口,要他娘真的病了,他不上赶着巴结自己,说他的好话,怎么能抹黑他呢。

这样做让自己知道了流言的来源,岂不是会更加气恼吗?

到时候只要他破罐子破摔,把流言来源公布出去,众人知道他是被恶意抹黑,自然都会站在他这边,他就更加有理由不给刘姨娘治病了。

所以他觉得,所谓的“夫人病了”,都是幌子。

他这人脾气好,但不是人家骑到头上欺负都没脾气的,他人在村中住,流言满街飞,这他怎么忍?

要这都忍了,那他也别提什么报仇了,乖乖找个山沟,偷渡余生算了。

他拍拍手,转头对李晚儿道:“晚儿,带上他,咱们去周家。”

李晚儿点点头,伸手就又把那仆人提了起来,往巷子外走。

那仆人被提着,吓得哇哇只叫,深怕李晚儿再一放手,或者是衣服破了他掉地上,所以双手紧紧捂着屁股。

“唉唉唉,你们到底什么人,快点放我下来,该说的我都说了啊,快点放我下来啊!”

“闭嘴!”他吵的李晚儿耳朵疼,一把将他扔在地上,然后道:“那就乖乖跟着!”

又一次掉在地上,不过这一次他有准备,所以并没有摔的很惨,不过还是嗷嗷直叫。

路人见他这么个汉子,大呼小叫的跟在一对年轻男女身后,纷纷侧目,交头接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人群里有两人正是刚才听这个仆人说过卫昭坏话的人,见此情景,猜到了其中情由,然后给懵逼的众人解释道:“这个人刚才跟我说了不少卫神医的坏话,估计是被人听到了,心中不忿,收拾他了吧?”

一听他这话,众人自然纷纷询问怎么回事儿,卫神医那样神仙一样的人,怎么还有人说他坏话?

于是一时之间,人群热闹了起来,得知事情的人也纷纷看向卫昭三人,啧啧,卫神医那样的人,最近在府城炙手可热,居然编排他,这要让他救活的人听见,可不得揍他嘛!

这些人都是些闲着无聊的人,眼看有热闹可看,都跟在他们三人身后,往周家而去。

第一百零八章 上门砸场子

其实卫昭还真的是误会了周繁。

刘姨娘的病是真,让仆人出来散布谣言也是真,不过他吩咐的是让人出来往大了闹,而且并没有提卫昭收高价诊费,只给达官贵人看病的事,他的目的还真的是为了逼出卫昭。

但是这个仆人刚出来时,找了两个人跟他们说卫昭“为医不仁,避不出诊”,就被人家啐了个口水淋头,说他污人清白,又拉扯他,要带他去陈家医馆对质。

他哪里敢去,当下就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人放过他,然后跑了。

但是想想少爷给他的一两银子,还有办好事儿以后能得重用的承诺,他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

毕竟周家是在地处城东南的富人区,这里离陈家医馆比较近,对卫昭的事迹人们也比较熟悉,他这么说很多人不信,还替卫昭打抱不平。

所以他就想,要不就去城西城北试试,那边的人相对于城东城南来说,对卫昭即使有耳闻,也没真的见过,影响力应该不大,反正他的任务是散布谣言,跟谁散布,在哪里散布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就来了这城门口。

因为经历了前面的事儿,到了这里他也不敢直接就大声嚷嚷,而是留了个心,专找看起来没钱,但是又很闲的人,这种人爱听闲话又嘴碎,只要把这流言说给他们,保管一传十十传百。

他想了想,光说卫昭行医不仁,避不出诊好像力度不够,干脆就自作主张,加了他“诊费天价,喜结权贵”的事情。

他想好了,他就将话偷偷的讲给他们听,要是一见谁有不对劲,他就赶紧跑,也来得及。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给两个人透露了“惊天秘密”,就被卫昭逮了个正着。

这人愚笨,完全不知道偷偷宣传和高调嚷嚷有什么区别,所以卫昭一问,他就将周繁是幕后主使道了出来,却并没有说,周繁是让他偷偷说还是故意说。

这才引的卫昭误会。

不过不管周繁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他让人做出这种“毁人清誉”的事儿,卫昭就不打算和他好好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周家门口,看门的下人一看这阵仗,以为出了啥事儿,忙跑进后宅禀报,因为跑的急,还险些跌了个狗吃屎,鞋子都掉了一只。

他一边捡起鞋子往脚上套,一边蹦着往后跑,活像被人追杀了。

跌跌撞撞的到了后宅,他一进院子就张口大呼:“少爷,夫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人!”

周繁正坐在刘姨娘床边看着丫鬟给刘姨娘抚胸顺气,听到这话腾地起身,走到门口大喝道:“大呼小叫什么,我娘刚睡着,你吵醒了她,看我不发卖了你!什么事,儿快点说!”

看门仆人吓得一个哆嗦,急忙压低了声音道:“少爷息怒,小的不敢了,但是外面来了一群人,看起来来者不善啊!”

周繁听了却并不慌乱,反而脸上露出喜色,心道:来了,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听说卫神医年轻,果然是没什么城府,稍微一逼,他就自己跳出来了,看来他对周简应该也没有什么主仆情谊,不过是年轻,受了周简蛊惑罢了,想来他要是能多拿出些筹码,说不定还能让他站到自己这边来。

再往深了一想,要是卫神医能和他交好,那以后他这个周家家主之位,就能更加稳固,那些老不死的族老就不能在他头上耀武扬威,指手画脚了!

越想越美,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让那个进来报信的仆人感觉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家主子这是吓傻了。

“少爷,现在怎么办啊?他们有二三百人呢,咱们府里一共也没有五十人…”

“走,跟我出去看看!”周繁止住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还低头闻了一下,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味道,这才迈步往外走去。

仆人见他这样,只好跟在后面,不过还是一边走一边和其他探头张望的仆人招手,示意都跟着他们走。

万一一会儿对方真动手了,他一个人可打不过,要是护不住少爷,就算别人没有打死他,事后少爷也得打死他,还是多叫几个人保险,再不济也多一个分摊责任的对象。

很快周繁也带着十几个人到了门口。

他一出现在门口,他家的下人看到他,就开始嚷嚷:“少爷,少爷,你快救救我,这两个人要打我!这个女的还是个怪力女,她会打死我的!”

卫昭和李晚儿一头黑线,卫昭甚至伸腿踢了他一脚,直接将他题趴下了。

mmp,这是见到主子了,翅膀硬了啊,不光告状,还特么敢黑晚儿!

额…虽然也不算黑,但是就是不行,他家晚儿,还轮到他一个小人说三道四了?

周繁摆摆手,示意他别多话,然后让身边两个下人去把地上趴着的仆人扶回去。

卫昭也没制止,任由他的人回到他身边,他想找的是周繁这个幕后指使者,和他要一个说法。

那仆人回到周繁身后,底气一下子足了起来,忙哼哼唧唧的揉屁股,说自己被“蹂躏”的惨事,以表达自己的尽职尽责,为以后得重用加筹码。

周繁却没耐心听他说什么,抬手止住他的喋喋不休,迈步从大门台阶上下来,走到卫昭身边,拱手道:“请问您就是卫神医?在下周繁,家仆唐突了神医,在下替他给您道个歉,还请您不要计较,并且听在下一言。”

卫昭有些意外,呦呵,这么彬彬有礼,玩的哪一套?还替下人道歉,想表现你的“礼贤下士”?

他开始好奇这周繁想做什么了?

台阶上的仆人一听周繁给卫昭见礼,一愣,这人就是卫神医?

啊!完了完了,一瞬间他不觉得屁股疼了,也不惦记以后被重用不重用了,火烧了屁股一样,往院里跑去,传流言直接传到正主面前了,他怕是要被打死了!

卫昭侧身并不受周繁的礼,而是挥挥手,语气冷淡道:“周公子不必客气,我来不是听你一言二言的。我是来讨公道的,你家仆人当街散布流言,败坏卫某的名声,并且他已经招认是受你指使,我只想知道,我与周公子可有旧怨新仇,为何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卫某!”

周繁自然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见他这样的态度,也不意外,仍旧是客气道:“卫神医息怒,在下要和您说的,正是这事儿,还请卫神医听在下慢慢道来。”

第一百零九章 讨说法

看他这表现,卫昭心道:感情你还真是故意让人这么做,然后引我来的啊,只是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卫昭不说话,只是等着听他怎么说。

周繁也不请他进门,就在门口,当着众人的面说。

他既然已经走了这步棋,自然要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清楚,这样既可以澄清他并非故意污蔑卫昭,道出他的情非得已,又可以免去卫昭进门翻脸走人的可能。

只要在众人面前,他说出请求卫昭给刘姨娘治病的事,卫昭就不能拒绝,只要他拒绝,他的名声必然受损。

而只要他答应了给他娘治病,那就没有他反悔的余地,否则在场这么多人见证,更加坐实了他家仆人所言非虚,他卫昭就是一个出尔反尔,沽名钓誉的小人。

反正不管怎么说,卫昭只要来了,他周繁就已经赢定了。

他先是叹息一声,想到病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神志不清的刘姨娘,这声叹息更多了几分真情流露,然后道:“实不相瞒,我家仆人如此作为,确是在下所授,但在下也是救母心切,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卫昭道:“哦?你救母心切,自然是该寻法子救你母亲,为何却指使仆人当街污我名声,莫非如此就能救你母亲?”

周繁无奈的一笑,脸上尽是苦涩,看起来好像他确实是无奈为之一般,卫昭身后的人群里已经有人的心开始往他那边移了,互相交头接耳,议论道:“莫非真有什么隐情?”

“我看这周公子倒是一表人才,不像是故意寻衅滋事,污人名声的人。”

周繁道:“事情是这样的,在下的娘前些日子生了病,在下遍请名医,但所有大夫都说他们医不好这病,只有用卫神医您的手术,尚有一线可能,因此在下就带人去了您暂住的陈家医馆寻您,想请您前来为我娘看看。”

周围的人点点头,嗯,倒是有孝心。

卫昭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只等他全部说完。

“但是我到了陈家医馆,里面的大夫学徒却对我们横眉冷对,更有一位自称是您徒弟的小大夫,直接将我们赶出门外。”

卫昭皱眉,他徒弟?难道是方檀,他的徒弟里,只有方檀是陈家医馆出来的人,也只有他才敢在陈家医馆赶人。

“您的弟子还说您不在府城,之后就闭门不见我们了。”

“但是您可以闭门不接诊,我娘却等不起了啊,在下无奈,这才出了这昏招,只为引您前来,然后为我娘诊治。”

卫昭心道,难道那刘姨娘是真的病了?那他这招可真够损的,逼的自己不得不来,不来就是认了那流言,来了就必须接诊。

而且他这绝对是孤注一掷了,自己就算这次被他逼的就范了,那以后和周家也是绝对不可能交好,没有会人喜欢逼迫自己的人。

真看不出来,周繁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有魄力,能孤注一掷,难怪他和周姨娘两人就敢联合族老,设计主母,赶走嫡子,霸占周家。

不过,他还是料错了一点,那就是他家的仆人,并没有完全按他的吩咐办事儿,这就让卫昭有了反驳的理由。

卫昭听他说完,在听他身后的很多人已经开始替周繁说话,劝他消消气,先给人看病要紧。

卫昭勾唇一笑,直视周繁,提高声音道:“周公子真是孝感动天啊,为母求医不惜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可惜,你所说也并非实情吧?”

周繁一愣,他身后的人也都是一愣,随后有人道:“是啊,他娘病了,他去求医,一次不成就该再求二次,卫神医为人咱们都是听过的,怎么可能真的就不上门问诊,他却是没有继续求医,而是让人去散布谣言,这是为何?”

另一人道:“对呀,还有他家那个仆人,在城门口鬼鬼祟祟的,生怕别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如此作为,要真是为了逼出卫神医,只怕并不能有效果啊?等卫神医听到流言赶来对质,只怕不知已经是多久以后了,他娘不是说已经重病不起了吗,哪里还能等得?”

“再说,要是卫神医觉得清者自清,并不搭理这流言,周家岂不是白白做了这事儿?”另有人也道。

卫昭点点头,聪明人果然不少,他接着道:“不错。方才三人所说,正是卫昭心中的疑问,并且我还有第四问。

这些日子我因为家中亲人生病,所以一直在老家安平村照顾亲人,直到今早才返回城中。

一进城就听到了周家仆人在散布流言,敢问周公子,在下的徒弟已经说过,在下并不在府城,你为何不前往安平村寻我,而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诬陷之事。

我人并不在府城,若非今日赶巧回来了,你这些流言,我并不可能知晓,你就算传的满城风雨,又有何用处,等我知晓了,只怕你娘已经香消了吧?

所以,周公子不妨直言,我是否与你有仇怨,你要这般设计我,甚至不惜以你母亲的健康为幌子。”

周繁已经彻底愣了,这…怎么不和他预料的一样?

他本就不是什么有急智的人,现在被这么多人盯着,他的计划被打乱了,整个人都慌了起来,一时根本想不出什么话反驳卫昭。

就在这时,只听人群外一阵吵嚷,“让一让,让一让!”

围得滴水不漏的人群被挤开了一条缝,周简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他们原本正在酒楼里忙活,忽然听到楼下有人说,卫神医带着人去周家门口讨说法了。

周简心里一慌,讨什么说法,难道卫昭气不过周繁派人来求他回周家的事儿,前去找周繁的麻烦了?

他心中一暖,有个能替他出头的主子,他真的是太幸运了。

高兴之余,他又有些担忧,他和周繁之间的恩怨,他不想牵扯进卫昭,他的仇,他要凭自己的本事亲手去报,并不想让卫昭卷进周家这一滩污水里。

于是忙带着几个工匠匆匆赶来。

卫昭见他来了,心中暗道,得了,这下更热闹了,说不定还得攀扯出刘姨娘陷害主母的事儿呢!

其实要是放在以前,卫昭一定会以病人为重,不管周繁手段是否光明正大,他都会先给刘姨娘治好病,然后再和他慢慢攀扯。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是在那个人人平等的社会了,在这里,不兴什么友善待人,乐于奉献。

他对董林倒是一再的宽容,但是结果呢,董林不但不感恩他的宽恕反而在有危险的时候,先把他推了出来,还想借着别人的手,除掉他。

这样的事情经历一次足够他长教训了。

这次他若真的二话不说先对周繁妥协了,给刘姨娘看病了,那么他以后就只能是一个“圣母”,任别人用各种手段辱骂逼迫,而他还要和别人讲什么道义。

这太可笑了,而且他如今并不想这么做。

他是大夫,请他看病可以,请先给他一定的尊重,周繁这样的手段,真是让人厌恶。

第一百一十章 周简和周繁的对峙

周繁见到周简,原本就慌乱的思绪,一下子更加的烦乱。

事实上,周简对周繁算是不错,一个普通哥哥能做的事儿,他基本都做过,对周繁可以说十分的友爱,周繁也对周简十分恭敬。

然而这“兄友弟恭”不过是假象。

在周繁的心里,周简什么都比他强。

周简是嫡子,他是庶出,出身比他强;周简自幼聪慧,有秀才功名在身,才学比他强;周简交友广泛,为人仗义,就连姑姑都打算把表妹嫁给他,只等表妹成年就成亲,人缘还是比他强。

爹爹对周简寄予厚望,嫡母对他无微不至,而自己却只能和姨娘一起等着周简成为家主以后,在他的施舍下活着。

是的,在周繁的心里,周简给他的一切,都是施舍,就像他随手赏给下人铜钱一样,是他体现他的优越感的行为。

因此,当他爹死后,刘姨娘再给他灌输一些不争就得死,或者一辈子寄人篱下的思想后,他毅然同意了刘姨娘的主意,对嫡母下手,夺过家主的地位。

后来再见周简,见他那般落魄,已经成了乞丐,曾经的高高在上,一下子碾落成泥,然而他心里却并没有多么快乐,甚至隐隐有一丝后悔,但是事情已经做了,再去同情他,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所以他对周简百般羞辱,然后让仆人打断他的腿。

如今,再一次见到周简,周繁的心里五味陈杂,有厌恶,有后悔,还有…惶恐。

周繁却没有那么多的感觉,他对周繁,已经完全木然了,曾经的“兄友弟恭”成了笑话,如今只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卫昭看他们对视着,感觉空气里都有火花四溅,随时要爆炸。

周简先收回了目光,对卫昭拱手行礼道:“少爷,你回来了!”

卫昭点点头,“刚到。”

“少爷,周家这滩浑水,你还是不要趟了,回去吧!”周简挡在卫昭身前,他虽然不确定卫昭具体为什么来了这里,但看他和周繁如今的状态,就知道少爷没有吃亏,然后就劝他离开。

卫昭却并不想走,周繁还没有给他解释呢,他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未免有失血性。

“无妨,这事儿,我还是希望周公子给我一个交代,否则以后万一有什么传言,说卫昭见死不救,铁石心肠,我还怎么在锣巷府立足。”

周简听他这么说只好退开,站在他身侧,然后一起看向周繁。

周繁已经过了最初的情绪波动,现在冷静了下来,压下心里的千种情绪,对卫昭道:“卫神医,在下并不知仆人竟是去了城门,而且此事确实是在下思虑不周。”

他咬咬牙,想了想躺在床上的刘姨娘,狠了狠心,一撩衣襟,跪了下去。

因为卫昭和周简并排站着,他这一跪,正好对着二人中间。

“卫神医,在下心急娘亲的病,才做出了这种事,还请卫神医谅解,先救一救我娘,待我娘病愈,我愿送您仆人婢女,供您驱使。”说完他还看了一眼周简。

卫昭一听这话,还没说话,周繁却笑了,他昨日就听说周繁带人去了陈家医馆,给少爷送人。结果被方檀赶了出来,当时他就知道周繁这么做的目的,现在又听他提起这事儿,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

“周繁,你觉得我家少爷是因为缺少仆人,才会收留我,让我周简为他卖命?”他顿了顿,“而且,我家少爷是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应该的,但是,他好像没有义务救你们这种狼心狗肺,陷害主母,夺人家产的畜生吧?”

他话音一落,人群就是一阵沸腾,周简周繁,听名字就是亲近之人,在看看长相,果然有几分相似,看来这里面不光是周家少爷散布谣言,还有别的热闹啊!

卫昭则心道:“果然!”

这事儿攀扯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对周繁,他还真的觉得让他吃点亏,挺好的。

周繁一听这话,也不跪了,蹭的站起身,脸色气的涨红,大声道:“周简,你别给你脸不要脸,你如今不过是别人的一条狗,若再胡说八道,怕是要被拔了舌头发卖了!”

周简又是呵呵一笑,“是吗?那我今天还非要说一说了,看看是我会被发卖,还是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子会为人唾弃!”

周繁脸上已经开始露出狰狞,原本心里因为见到周简而升起的愧疚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则是愤恨,他娘说的真对,周简和他果然不能共存,幸好他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他心里愤恨之余竟然还升起一抹庆幸。

“周简,你不要太过分,如今我在给我娘求医,轮不到你一个下人说话。”

“呵呵,周繁,那你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刘姨娘是怎么病的?”周简见他已经彻底的变了脸,如此沉不住气,心中积郁的恶气似乎呼出了一点。

周繁咬牙切齿,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不敢说吗?那我替你说!”

他声音突然提高,情绪激动,语气里满是愤怒,一声比一声高道:“因为你娘是被族老们气的!族老又为什么会跑去和你娘一个小妾置气呢?那是因为你娘有把柄在族老们手中!那把柄又是什么呢?是你娘和族老一起联手陷害了原本的周家主母,诬陷她和人通奸,将她的名声败坏,然后赶出家门,任她含冤而死!”

说着他已经越来越接近周繁,双目赤红,原本儒雅的面容,此刻一片森寒,他低声道:“她还不该死吗?老天真是有眼!”

这话虽然咬牙切齿,但也并没有几个人听到,然后他再次提高声音道:“怎么样,可是如此?”

说罢,他忽然挥拳朝周繁打去,一拳正中他的鼻梁骨,周繁的鼻血立刻就流了出来,他一声哀嚎,捂着鼻子,倒退几步跌倒在地上。

他这一拳打的突然,众人都没有回过神,等见到周繁倒地,他身后的仆人才七手八脚的上前把他扶起来,混乱中不知道谁还踹了他几脚。

周简打完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收回手,在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扔在地上,然后道:“如此狼心狗肺的人,她病了,简直普天同庆,你又有什么资格逼我家少爷前来为她诊治,还是用这样的手段,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娘会诬陷,儿子也不输她啊!”

卫昭身后的人又一次沸腾了,哇,没有想到只是跟来看热闹,还能听到这种大宅子里的龌龊事!

啧啧啧,听听,小妾害主母,庶子霸占家产,这种热闹真是难得一见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刘小满丢了

主子被打,下人们即使装装样子也要护在前面,几个仆人团团将周繁护在身后。

周繁此刻已经完全忘了什么请大夫的事儿,满心都是愤怒,他现在只想弄死周简,出了心里的恶气。

他手指颤抖着指着周简,双目赤红,脸上满是鼻血,捂着鼻子一声令下:“给我打,往死里打!”

下人们面面相觑,他们护着周繁是一回事,替他出头打架又是一回事儿,尤其对方还是他们以前的主子,待他们也一直宽厚,所以十多个下人竟然一时之间不动弹了。

周简哈哈一笑,“周繁,恼羞成怒了?觉得我当众戳穿了你们母子做的龌龊事儿,面子挂不住了?”

他见周繁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了,心中痛快,然后道:“老天有眼,恶有恶报,你娘如今不过是遭了报应,你且等着吧,周繁,这才只是个开始!你们母子,就等着接受惩罚吧!”

他刚说完,周繁竟然一头栽倒下去。

卫昭皱眉,这是晕了?心理素质不行啊!就这心理素质,这战斗力,这号召力,仆人都不听他的,他就跑出来做坏事,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既然这么多人在场,他躺在那里,卫昭作为大夫,也不能不管,上前看了看,在他的人中狠狠的掐了几下,见他转醒,就又退回人群里。

就在这时苏远成和刘春生匆匆跑来,拨开人群,看到卫昭忙冲过来,顾不得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儿,急忙道:“少爷,你回来了,快回去,出事儿了!”

卫昭忙问:“怎么了?”

刘春生焦急的道:“少爷,不好了,小满被人带走了!”

卫昭一愣,带走了?什么意思,谁带走的?

“你好好说,小满怎么了?”卫昭见他神情急切,赶紧又问。

“小满被人带走了,听和他一起玩儿的孩子们说,他被一个白胡子老头带走了!”苏远成答完才注意到现在这里气氛诡异,又忙问:“少爷,这里怎么了?”

他们是听人说看见卫昭往这边来了,匆匆追过来的,倒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卫昭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说,咱们先回去!”

他转身看着已经清醒过来,却还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的周繁道:“今日我有事儿,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若真心求医,就该拿出些诚意,不要玩儿这些花招,告辞!”

说罢,转身带人离开了。

周简走在最后,他不屑的看了一眼周繁,走了两步,又停下,侧身道:“我家少爷心地仁善,他若答应为你娘医治,我自然没有理由置喙,所以,不用送什么仆人,折辱我家少爷,还有,今日的事儿先欠着,日后,你若再在背后生事,造谣中伤我家少爷,咱们就新帐旧仇一起算!”

说罢,他脚步不停,追着卫昭一行人而去。

周繁躺在地上,一群仆人上前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都给我滚!吃里扒外的东西!”

然后起身,踉跄着上了台阶往回走。

大门口的仆人,互相看看,又都跟了上去。

双方主角都已经离场,观众们也就各自散开,不过口中都在议论着今天听到的这桩八卦,不少人甚至已经脑补出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仿如亲眼所见。

周家的四邻自然也没有错过今天的这出好戏,一个个兴奋的八卦的同时,心里也在暗自思忖,以后要离周家的人远一点,可别哪天不留神惹上一身骚。

再说卫昭几人一边往宅子里赶,一边由苏远成叙述事情的经过。

原来刘小满进城以后,因为人机灵,鬼主意多,很快就成了町兰巷其他孩子的“头头”,每天早上吃了饭就要出去和他们一起玩,直到下午才会回来。

今天早上,他和孩子们一起玩的时候,有个白胡子老头一直在一旁看他们,过了一会儿那个老头子就过来和刘小满说话,不知说了什么,他喜笑颜开的就把刘小满带走了。

一起玩的孩子年纪都不大,一时没想起来回去给大人打个招呼,直到钱氏忙完了,做好了午饭出来叫他,才发现他不在孩子堆里,再一打听,才知道他被人带走了,于是她赶紧去医馆找了刘春生,恰好苏远成也在,他们就一起出来找。

到了街上听说卫昭回了府城,还去了周家,他们又忙去找卫昭,卫昭认识知府大人,或许他能和知府大人说个话,借几个人一起找。

卫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人也已经到了门口,刚一进去就见好几个孩子坐在门房里,烤着火炉吃点心。

钱氏正和这些孩子打听具体的经过,见他们回来,忙站起身,焦急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卫昭忙道:“嫂子别急,怎么样了,这些孩子有没有说别的什么线索?”

钱氏摇摇头,这些孩子就知道是个长白胡子的老头带走了刘小满,往大街上去了,别的一问三不知。

卫昭想了想,吩咐李晚儿回他的房间拿纸笔,然后在那些孩子身边坐下,对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最大,六七岁左右样子的孩子道:“你还记得那个老头长什么样子吗?”

那个孩子点点头,道:“他有白胡子。”

“嗯,很好,那还有吗?”

“他个子不高,和刘叔叔差不多高。”

卫昭看了看刘春生,然后点头道:“很好,那他胖不胖,脸上还有什么特点没有,比如有没有胎记伤疤之类的东西?”

那孩子原本看到卫昭他们进来还有些拘谨,但现在见卫昭这么和蔼,放开了些道:“嗯~他不胖,也和刘叔叔差不多,脸上没有别的什么,不过他头发是白的,衣服穿的特别好,和我们的不一样,是长袍子,我娘说那是读书人才穿的。”

卫昭点点头,也是个线索,读书人。

“那你们玩儿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了,还是他从别的地方出来,发现你们在玩儿,才站在那里的。”

那个孩子想了想,又摇摇头:“我没注意。”

卫昭又问其他孩子,但是他们都说没有注意,等他们看到时,那人已经在那儿站着了。

“那你们当时在玩儿什么?”他又问。

能引起一个老人的兴致,驻足观看一群孩子玩乐,那他们玩儿的这个游戏可能本身就有意义。

那孩子道:“我们在背书啊,小满哥哥教我们背《三字经》。”

《三字经》?读书人?卫昭一怔,莫非对方是因为三字经才带走了刘小满?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陆山长

卫昭现在思考会不会是因为《三字经》的原因,刘小满才会被带走,毕竟《三字经》作为后世的国学启蒙经典,是有它独特的魅力的。

卫昭在教授刘小满之前,对它进行过改良,将一些具体的朝代模糊,然后对应这时代的一些经典故事,做了改动,使其顺应这个时代。

因为《三字经》本身极易成诵,又囊括了天文地理,伦理道德,还有些民间传说,有学问的人,若是遇到这样的书籍,自然会留意。

这时李晚儿拿来了纸笔,卫昭就在一旁的桌子上铺开纸,几笔画出一个人的大致轮廓,然后问那个孩子,“你看看,他是不是这样的脸型。”

那孩子想了想,指着画上那个轮廓道:“这里不对,那个老爷爷的下巴比这个圆一点儿。”

卫昭点点头,转过铅笔,用上面的橡皮擦掉下巴的轮廓,然后往圆润画了一下,然后道:“这样呢?”

那孩子又说太圆了。

卫昭忙又改了一下。

如此几次,脸型终于确定下来,然后他又开始画五官。

以前为了画好解剖图,卫昭特意学过素描,但是从来没有试过模拟画像,现在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如果可以画出一个大概的人物画像,再去周围打听,或许有人认识他。

比起这时代官府布告栏上贴的那种抽象到飘起的画像,卫昭觉得,他画的至少应该有人能认出来。

那个老头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他是来这里办事或者访友,附近的人家说不定可以根据画像提供什么线索。

随着他一点点的画,那个孩子还有其他人都震惊了。

这,这是画?

那个孩子被问了半天,原本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当他看到卫昭笔下画出来一个活灵活现的嘴巴时,他的嘴巴长的老大,兴致又高涨起来,不停的指出哪里不对劲。

等那个孩子点头说画的很像那个老头,没什么问题的时候,他才停下笔,然后将画拿起来,问其他几个孩子,“你们看看是这个爷爷带走小满哥哥的吗?”

几个小孩子都点点头,一个小姑娘奶声奶气道:“就是这个爷爷,他笑的就是这个样子!”

因为老头看他们的时候一直在笑,所以这幅画上的老人也眯着眼,眉梢上扬,笑意明显,让人一看就印象深刻。

得到孩子们的肯定回答,卫昭道:“行了,苏远成,你和刘大哥拿着这幅画,去附近挨家挨户打听,看看有没有人家认识这个人,嫂子你还留在家中等消息,我和晚儿还有周简去知府大人还有通判大人家借些人,再去街上问问,有没有别人看到他们。”

几人都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发,就见大门被人推开,刘小满和一个老头走了进来。

钱氏一看到刘小满,忙冲上去,将他拉到怀里,眼珠子,心肝肉的一通大哭。

卫昭几人则看向那个老头。

那个老头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花白,有两撇胡子,翘在唇上,双眼炯炯有神,闪着睿智的光芒,脸颊瘦削,一身绸缎长衫,腰间一根绣着银线的腰带。

和画上的人竟有八九分相似,打眼一看就是同一个人。

苏远成一边展开画看着,一边对应的去看老头的面容,越看心中越震惊,太像了!

他家少爷真的是太厉害了,就只是听一个小孩子说,他就能画出如此相像的画,这,这不是画,这简直…简直…

他心里一时想不起应该怎么形容,最后灵光一现,对,这是神仙画作!

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周简和刘春生,他们也都不可置信的瞄一眼画卷,再看一眼老头,均都半张着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有李晚儿心情比较平静,她一直知道,卫昭是不同的,他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什么事儿,是他做不到的!

那老头被几人看的有些发毛,见他们一直在看一张纸就凑过去瞄了一眼,想看看他们到底看什么呢,怎么这幅样子。

这一探头,他也立刻成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的样子。

好半晌,他忽然夺过苏远成手中的画,颤抖着捧着,然后声音激动的问:“这画上可是老夫?”

卫昭点点头,然后道:“我想是的。”

老头捧着画,又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此画作,真是神来之笔,不知是何人所画。”

他心想莫非这人认识我?竟能将我的肖像画的如此传神,如此真实。

苏远成道:“是我家少爷画的,不知您老怎么称呼,又为何要带走我家孩子?”

那老头环视屋里一圈,目光锁定卫昭,见他虽然穿着普通的布料衣衫,但是独有一种气质,令人不能忽视,想来就是那个“少爷”了。

他朝卫昭道:“画是你所画?”

他虽是疑问,但语气里却满是笃定。

卫昭点点头,这人能送回刘小满,就应该不是坏人,所以他的心彻底的放了下来,拱手朝老头道:“在下卫昭,不知您老…”

老头仔细打量卫昭,他已经听刘小满说了,他的知识都是他卫大哥所授,看来就是这少年了。

如今年轻就有那般学问,还能画出如此画作,真是少年英才啊!

他将手里的画小心的卷起来,然后拱手道:“老夫乃是常山书院的山长,陆风眠。”

一听他是常山书院的山长,几人心里原本对他不打招呼就带走刘小满的气,一下子就散了。

来府城月余,他们都十分清楚常山书院是怎样的存在。

这常山书院,乃是整个锣巷府最大的书院,历史悠久,学生众多,每年锣巷府考中的秀才,十之有八是出自常山书院。

山长陆风眠曾经是京城国子监的直讲,十多年前,辞官回了祖籍,被当时的常山书院山长礼聘入书院授课,之后老山长病逝,他成为新的山长,带着常山书院走向了辉煌。

如今的锣巷府知府梁浩邈也是出自常山书院,正是陆风眠的关门弟子。

一时众人收起思绪,纷纷上前拱手见礼。

陆风眠示意众人不必多礼,然后问卫昭道:“卫公子可是识得老夫?”

他的印象里,完全不记得卫昭这个人,如果他真的见过卫昭,没道理会不记得这么有才华的人。

卫昭道:“在下并不认得陆山长,这画乃是听孩子们口述您的长相所画。”

他这话音一落,陆风眠更是吃了一惊,竟然只是听人口述,就画的如此传神?

他心里原本的震惊变成了震撼,又将画摊开,仔细的看了起来,半晌道:“如此技艺,真乃神术!”

卫昭最害怕别人将他和“神”这个字联系起来,赶紧道:“不过是一种新奇一些的画法罢了,当不得神术之称。”

陆风眠慢慢卷起画卷,拿在手里,一副不准备还的样子,然后才想起他来此的目的,忙道:“老夫今日鲁莽,未打招呼就带走了家中小公子,失礼了。”

刘春生道:“山长您客气了,我家小子当不得公子之称。”

陆风眠倒是没有打听刘小满的身份,只知道他是这家的孩子,就带他回来了,他还以为是卫昭的弟弟,现在听说竟然只是个下人的孩子,不由得看了刘春生一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刘小满拜师

陆风眠看刘春生,倒不是因为他看不起下人,他是一个爱才之人,只要有真才实学的人,他都十分爱重,并不以对方的出身评判,今日一见刘小满这样聪慧的孩子,心中喜爱,因此对他的父母关注了一下。

陆风眠道:“老夫今日来附近访友,出来时听到小满正在教授这些孩子念儿歌,一时感觉新奇,就驻足聆听,越听越觉得这儿歌十分精妙,包罗万象,朗朗上口,于是一时激动竟然忘了和你们打声招呼,就带他走了,方才忽然想起如此作为十分不妥,这才带他回来,害你们受惊了。”

他说着做势要给卫昭几人躬身赔礼。

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卫昭自然不敢真的让他拜下去,忙扶住他道:“陆山长无需如此。”

既然只是虚惊一场,几人自然都放松下来,忽听刘小满道:“娘你别哭了,陆爷爷说他想收我做弟子,让我进书院读书呢!”

众人一听大喜,常山书院收学生虽然不看家世,但是却也不是人人想进都能进得去的。

入常山书院前,先要通过书院的考核,达到标准以后,书院还要调查学子家世,若是身家清白,家中亲人并无作奸犯科,不守孝悌之人,才会正式被收入书院。

就连周简,都未曾在常山书院就读过,可见其考核的严格。

在这么严格的招生条件下,常山书院的“升学率”自然就比较高,名气也越大,引的附近州府的学子也纷纷前来锣巷府就读。

如此循环,自然招生标准也越发严格。

而要做山长的弟子,那更是要经过严格的审核,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如今刘小满不过八岁,就能被陆山长收为弟子,众人如何不欣喜?

刘春生和钱氏已经跪倒在地,还拉扯这刘小满也跪下,给陆风眠磕头。

陆风眠站的端端正正,受了他们的礼,这才道:“起来吧!老夫今日前来,一个是为了收徒,还有一个是想找卫公子,和他聊一聊。”

卫昭忙道:“既然陆山长已经收了小满为徒,不如留在这里吃一顿便饭,以全拜师之礼,咱们也可畅聊一番。”

陆风眠自然点头。

钱氏忙起来和李晚儿一起出去张罗,这可是大喜,是该庆祝,好好的庆祝。

卫昭则带着陆风眠出了门房,往待客的花厅而去,其他人也都跟着。

到了花厅,几人各自落坐,陆风眠道:“老夫听小满说,卫公子乃是他的启蒙恩师,而且那《三字经》也是卫公子所做,不知可是事实?”

卫昭点点头,启蒙师他当之无愧,不过《三字经》就不是了,但他要真说不是,也没办法说他这是怎么来的,只好厚着脸皮一起承认了,他心想,反正我改的也是我的。

陆风眠点点头,又道:“老夫已经考较了小满的功课,发现他不光熟读启蒙书籍,就连算学也十分精通,不知他这算学,也是卫公子所授吗?”

卫昭再点点头,虽然到了后面刘小满基本上都是李晚儿在教,不过晚儿也是他的学生,归根结底还是他教的!

他点头点的漫不经心,陆风眠的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了,如此说来,卫昭这人可真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大才,那《三字经》非胸有沟壑,满腹经纶之人不能做出。

新式算学更是闻所未闻,就连刘小满这样的孩童,都可以不用算盘,仅是心算就比他还快。

加上方才的那画技,无需见人,仅是听人描述,就可以画出那般传神的画作,若是真人站在他面前,那他岂不是可以画的一模一样?

他心中惊骇,脸上的胡子一翘一翘,如此人才若能招揽去书院授课,只怕书院还能再创辉煌,成为整个大周的第一书院也未可知啊!

如此想着,他也就如此问了,“卫公子的才学,老夫佩服,自叹不如,老夫年迈,不知卫公子是否愿意前来常山书院授课,日后接了老夫的担子?”

陆风眠通过刘小满已经确定了卫昭的人品才学,觉得既然有心请卫昭去书院,那就该拿出诚意来,不需要虚与委蛇的试探。

卫昭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让他去常山书院做山长?

听说古代流行“招贤纳士”,但是没听过才见一面就拉人去继承衣钵的啊!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一名大夫,若说治病救人,在下或许可以尽力一试,但是教书育人,在下的那点子小聪明就不足道了。山长厚爱,卫昭心领,但卫昭拒不敢受。”

听到他拒绝,陆风眠微微有些失望,然后问道:“你是大夫,又姓卫,莫非你就是最近府城里盛传的那位会开膛破肚治病的卫神医?”

卫昭忙道:“正是不在,不过神医不敢当,不过是会一些新奇的医术罢了!”

陆风眠伸手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心中更添惊奇,他竟然还会医术,不知还有什么是他不懂的?

如此人才,若不能来他们书院,真是书院的一大损失啊!

不过他心里倒是忽然不急了,如今刘小满已经成了他的弟子,以后他自然有理由多来徒弟家走动,多劝几次也就是了,就算他不愿做山长,至少也要让他做一个先生,得空了就去教授一下那种新式算学和其他的知识。

现在逼的紧了,反倒容易让他更加坚定的拒绝,以后只怕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说话间李晚儿来请他们去饭厅用饭。

到了饭厅,满桌子的菜,天上飞的鸽雀,地上跑的猪羊,水里游的鱼虾,竟然应有尽有。

卫昭心道,看来钱氏是真高兴啊,这么舍得下花钱,平时买菜,虽然不花她自己的钱,也都要精打细算,只买够一家人吃的,今天竟然这么大手笔。

有好菜自然少不了好酒,他吩咐柱子去取了一坛酒,再将方老爹拿来的一套上好的酒具摆上,这才开始就坐。

这时代的文人基本都好酒,对他们来说,喝点酒或者品品茶是身份的一种体现,更是一种君子温润之风,赋诗要喝酒,会友要喝酒,玩乐要喝酒,除了谈正事不喝酒,其他都和后世差不多。

陆风眠做过京官,见识自然不算少,但是这满桌子的菜,他竟然有一半都没有吃过,有些做法甚至没有见过,他盯着一个下面冒着火的干锅看了许久,明明没有看到炭火,也没有闻到烟味,为什么却有悠悠火苗,把锅子里的菜烤的滋滋作响,香味扑鼻。

他自问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此刻竟然有些迫不及待想尝尝这满桌子的珍馐美馔。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救救我

这时代的人吃的单一,没有这么多花样,虽然有炒菜,但是因为调料的单一,菜式并没有什么花样,所以当初卫昭才会考虑开酒楼,并且有信心可以一鸣惊人,赚他个盆满钵满。

他拍开封在酒坛上的泥封,一股酒香瞬间在屋里蔓延开来。

陆风眠吸了吸鼻子,看向那坛酒,脸上原本还有些矜持,现在却是完全放下了,他迫不及待道:“好香的酒,这是什么酒,味道竟然如此浓郁。”

卫昭将酒倒入酒壶,又给他倒了一杯,道:“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酒,起名叫做烧刀子。”

陆风眠心中对卫昭又添一层认知,他还会酿酒,真是不知他还会些什么技艺!

“烧刀子?为何名字如此怪异?”心中惊骇,嘴上却只关注酒的名字。

卫昭拿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道:“承蒙陆山长厚爱,愿意收小满为徒,卫昭敬您一杯,先干为敬!”

他举杯饮尽杯中酒,然后才道:“至于这酒为何叫烧刀子,山长不妨自己喝一点,不过喝的时候慢一些,这酒烈。”

这时代的人喝惯了那种低度酒,猝不及防喝烈酒,恐怕会被呛到,所以卫昭才会这么提醒一句。

陆风眠端着酒,早就被这酒香勾的心痒痒了,听卫昭这么说,忙抬手举杯抿了一口,感觉十分的劲辣,心里有了谱,这才饮尽一杯。

随着酒液而来的,是一阵火辣辣的热意,仿佛一丝火线,顺着喉咙一直延伸到胃里,暖烘烘的。

他放下酒杯,不由叫好道:“好酒,好名字,烧刀子,果然酒如其名,似火烧,烈如刀好酒,好酒啊!”

他连声感叹着好酒,眼睛却看着卫昭,如此人才,为何他今日才得以相识!

一瞬间,陆风眠满心涌起的都是相见恨晚。

刘春生见卫昭已经替他儿子敬了师长,他这个做爹的,自然也不能落后,忙上前给他倒酒,也敬了一杯酒。

陆风眠与他客套几句,也饮了杯中酒,越喝越觉得这酒好,此刻他的胃里暖烘烘的,仿佛有个小火炉,十分的舒适。

卫昭却伸手拦住了他,“山长,空腹饮酒伤胃,不如先吃些东西,尝尝我家的菜怎么样。”

陆风眠自然应下。

卫昭坐在他边上,知道这桌上的菜品,多数陆风眠没有见过,就主动给他介绍。

这些菜都是卫昭教李晚儿做的,李晚儿天赋极佳,做色香味俱全,每介绍一道菜,陆风眠就尝一口,一桌子吃一圈下来,他竟然觉得每一道都是美味,放在任何一个酒楼,都可以当做招牌菜。

他开玩笑道:“这多么新鲜的菜式,足够开一家酒楼了,生意一定火爆。”

卫昭心道,这才十几道菜,算什么多,等他的酒楼开起来,光是菜谱都是好几本了。

他忽然想到,这陆山长学识渊博,名气也十分的大,若是能请他为酒楼起个名字,写块招牌,那岂不是和后世找个明星代言一样吗?

虽然他有信心酒楼以后生意红火,但宣传渠道这种东西,谁还会嫌多啊!

他忙道:“不瞒山长,在下正准备开一家酒楼,但是酒楼名字还没有想好,山长学识渊博,可否劳烦替在下想一个名字,在下不胜感激。”

陆风眠是什么人,他吃过的盐比卫昭吃过的饭还多,他自然明白以为卫昭才学,起个酒楼名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之所以提出让自己帮忙,也不过是表达交好之意,所以他也并不推辞,能和卫昭交好,也正是他所愿。

他沉思一瞬就道:“民以食为天,大道至简,不如就叫食为天。”

“食为天!好名字!”卫昭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刘春生就一拍大腿道。

卫昭点点头:“确实是好,那酒楼就叫食为天!”

他拍板定下这事儿,心里却想:我和《神医喜来乐》还真是有缘,他家对门有一个会做红烧铁狮子头的食为天老板娘,我如今就开一家食为天,不过这会做狮子头的“赛西施”,变成了我的李晚儿。

他朝另一张桌子瞄了眼,心里偷偷一乐。

几人有说有笑,美酒佳肴,陆风眠见多识广,卫昭思维开阔,再有刘春生这个“滚刀肉”插科打诨,一顿饭吃的十分的舒心,就连周简都放下了今日因为周繁引起来的不痛快,不时对几人讨论的话题发表见解。

饭后,斜阳西下,陆风眠提出告辞要返回书院,卫昭只好吩咐苏远成准备马车,送他回去。

等他们走后,刘春生忽然带着儿子来给卫昭磕头,直道若是没有卫昭,就不会有刘小满的今天。

卫昭忙扶起他们一家,道:“小满能有今天,也是他自己聪慧,肯上进,若非如此,我就是灌,也给他灌不进去。”

他又拍拍小满,叮嘱他道:“小满以后就是陆山长的弟子了,真是十分了不起,不过以后要切记虚心求教,不可骄傲,跟着山长好好学。”

刘小满十分郑重的点点头。

卫昭又道:“还有,以后不可以跟着不认识的人走,不管去哪里,都要和你爹娘打招呼。”

刘小满有些羞愧的低下头,然后道:“今日是我错了,我忘了你教过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卫昭摸摸他的头,道:“以后记住就好了。”

送走他们父子,卫昭这才进了净房,洗漱沐浴。

待收拾完毕,苏远成也已经回来了,他这才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卫昭才刚醒来,还没有穿衣服,就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柱子的声音:“少爷,你起来了没有,外面有人找你。”

他披衣而起,走到门口,打开门道:“怎么了?”

柱子道:“外面来了个大夫,跪在门口,说请你救他一命。”

一听这话,卫昭忙往外走,边走边将披着的外衣穿好,脚上还穿着拖鞋,李晚儿在后面追出来,拿着他的鞋子。

门口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夫,双手满是鲜血,此刻正六神无主,看到卫昭出来,忙磕头大喊:“卫神医,求您救救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对不起,我治不了

卫昭忙上前两步,扶起他道:“怎么回事儿,你慢慢说。”

他说完转头吩咐李晚儿回去拿药箱,又让柱子去准备马车。

那人双手颤抖,语气里满是惶恐道:“我杀了人…不不不,不是,我没有杀人,有人诬陷我杀人…卫神医,您救救我吧!”

卫昭见他情绪激动,忙安抚他道:“你别慌,好好说怎么回事儿,我才能救你啊!”

这个大夫卫昭认识,名叫贺陵,“研讨会”那些日子,他一直在场,对卫昭所说的一些观念也比较接受,卫昭对他的印象不错。

贺陵强自稳住心神,然后道:“今日天不亮,周家有人来我家医馆请我出诊,为周家的夫人看病。我去了周家才知道,周家的那位夫人竟然是因为有东西卡在了喉咙,导致喘不过来气,很多大夫都已经诊治过了,都没有办法,我也就直言我并不能治这种病。”

卫昭皱着眉,怎么又是周家。

“我欲告辞离开,周家的少爷却跪下求我,救救他娘,至少给他娘把个脉,看看病情是否已经十分危急。”

“我看他言辞恳切,救母心切就答应下来,我去了床边,准备搭脉,谁知我才刚一伸手,那位夫人被子底下的手却突然伸了出来,拉住我的手就往她胸口拉去。”

卫昭想,难道那对母子是想污蔑贺陵非礼她,然后逼他给她治病?

却听贺陵道:“她的手中竟然握着一把尖刀,这么一拉,刀竟然直刺胸口,立马血就冒了出来。”

卫昭一愣,这什么操作?自残?

贺陵接着道:“我一时受惊,竟然忘了收回手,这时却听屋里一声尖叫,说我杀人了!”

卫昭一头雾水,越大不明白周家母子想干什么?

“那他们怎么没有将你扭送官府,反而让你来了这里,还有,那个姨…咳,夫人,死了吗?”他问道。

周陵急忙摇头道:“没有,那位夫人久病,力气并不大,所以伤口并不是十分的深,我已经做了初步的治疗,止住了出血。我来这里,是因为那个周家少爷说,如果我不治好他娘的病,他就去衙门告我,说我杀人了!”

卫昭这下明白他们的意图。

昨天周繁在卫昭这里受挫,一时拉不下面子来求他,但是刘姨娘的病又等不得了,所以他干脆又使了这招,先拉一个大夫下水,再由大夫出面求他,如此他总不能还拒绝。

只要他想救大夫,就必须先救刘姨娘。

卫昭咬咬牙,这个周繁,真是蠢,不光蠢,还特么的狠,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的亲娘也狠,本来已经是个病人,还敢下刀子,这还真是怕死的慢啊!

不过事已至此,他不能再不管了,大夫本就地位不高,若是刘姨娘真死了,周繁咬定是贺陵杀了刘姨娘,就麻烦了。

李晚儿已经取来了药箱,卫昭带上她还有贺陵就往周家去了。

周繁正跪在刘姨娘床边,握着她的一只手,轻声道:“娘,你别怨我,儿子也是没办法了,你放心,只要卫昭来了,他一定就能治好你,以后咱们再也不求他了。”

刘姨娘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又无力的放开。

卫昭几人一到周家,周家大门就打开了,贺陵带着他直奔后院刘姨娘的住处。

自从赶走周简母子以后,刘姨娘就搬到了主屋,现在她正在主屋的卧房里。

卫昭刚一进门,就见周繁跪在门口,声音有些嘶哑道:“卫神医,昨日…”

卫昭没空听他道歉,摆摆手从他身边走过,到了床边。

床上的刘姨娘面容憔悴,正闭着眼,听到有人到了床边,艰难的睁开眼看了一眼,不知看没看清就又闭上了。

卫昭将药箱放好,先检查了她胸前的刺伤,确实如贺陵所说,并不严重,这才重新包好伤口。

“发病多久了?”虽然卫昭已经从周简那里知道了刘姨娘生病的整个过程,不过却没有说具体是哪天出现的病症。

周繁忙道:“七天了。”

卫昭一皱眉,七天,竟然已经拖了这么久?

他忙又问了其他的一些情况,这才道:“你先出去吧,准备一间干净明亮的屋子,大桌子,干净的白布。”

周繁赶紧点头退出去。

卫昭拿出听诊器,血压计之类的东西,做了基本检查,然后发现刘姨娘呼吸不畅,不光是因为她的喉咙里有异物堵塞,肺部也出现了感染,同时身体极度衰弱,想来这些天她都没有吃什么东西。

很快各种可以做的检查已经做完了,按照以往,这时候卫昭就该叫人抬患者到准备好的“手术室”,尽快手术,但是这一次他却摇摇头。

“晚儿,去叫周繁过来。”

李晚儿一愣,随后忙出去叫人。

周繁正在盯着管家布置房间,听到传唤赶紧进来,就见卫昭将药箱收拾好了,人已经站在门口。

他一愣,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急切的问道:“怎么样,卫神医,房间我快准备好了,您再等等。”

卫昭道:“不用准备了。”

周繁心中一紧,嘴动了动,有些艰难道:“为…什么?”

卫昭呼了口气道:“你娘因为救治不及时,现在不光是气管异物堵塞,还出现了肺部感染,或许还有其他的器官衰竭,已经不是开喉手术可以治疗的了,她的身体经不起手术了。”

周繁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不过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刘姨娘没救了,他一下子慌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们都说你能治好的,你是神医啊,怎么会有你治不好的病?你是怪我吗?我承认我卑鄙无耻,我是小人,我给你磕头,我给周简磕头,求求你了,卫神医,你救救我娘…”

周繁想到自己最后的一个亲人会死,他一下子无法接受,他要变成孤儿,从此和周简一样,不不不,他要比周简还惨,那些族老逼死了他娘,还会来逼死他的!

现在,他如同一个落水的人,只有卫昭才能救他,他必须紧紧的抱住这根救命稻草。

卫昭扶额,他讨厌“神医”不是没有道理的,看看周繁就是个例子。

现在的周繁,一脸憔悴,脸色比刘姨娘好不到哪里去,脸周有泛青的胡茬,双目布满血丝,苦苦的哀求着卫昭。

卫昭心里有一丝动容,不管他人品如何,对他娘也算有孝心了。

他让贺陵扶起他,道:“周繁,你冷静一下,不管我们之间是否有恩怨,现在我是一个大夫,我只说病情,不论个人恩怨。你听着,我不是不救你娘,而是我救不了,我是人,不是神。你娘这个病,如果只是单纯的喉间异物,我或许还能有办法,但现在,她的病情太严重,身体又太虚弱,我若强行为她手术,只怕她的身体受不住,还是会死。另外,开喉手术本身风险极大,开喉前还要为她开通另外一条呼吸通道,现在没有呼吸机,感染的几率也太大,她的身体同样熬不过去,总之,她的情况,我救不了,对不住。”

说完他绕开周繁,出了门。

李晚儿紧跟在他身后,贺陵也将周繁交给他家管家,追了出来,此时不走,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奇怪的双胞胎

三人很快出了周家,贺陵抱着自己的药箱,跟在卫昭身边,挤上了马车,三人都不说话。

直到马车出了周家所在的巷子,贺陵才问道:“真的没办法?”

卫昭道:“没有办法,喉间异物这本属于急症,如果当时救治,还能有一线生机,但是现在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手术了。”

贺陵想了想,也明白这个理,叹了口气。

三人情绪都不太好,卫昭更甚,他虽然不喜欢周家母子,但患者被自己宣布无救,对医生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

马车到了卫家门口,三人刚下马车,就见另一辆马车快速朝着他们驶来。

那辆马车在卫家门口停下,车上跳下来两个人,卫昭一看,居然是陈家医馆的马大夫。

马大夫一看到卫昭,急忙上前道:“卫大夫,我们医馆有个难产的妇人,陈大夫叫我来请您,问您是否有空去看看!”

他身旁的那人看起来应该就是患者家属,此刻一脸的焦急,看到卫昭三人里,只有贺陵提着药箱,穿着也最像大夫,以为他才是卫神医,急忙上前躬身道:“卫神医,还请救救我的夫人孩子。”

贺陵一阵尴尬,急忙道:“不不不,我不是卫神医,他才是。”

那人转头一看,又急忙拜道:“卫神医,求您救救我的夫人孩子!”

他心里焦急,根本没空尴尬之类的,只是心道,难怪传言说卫神医年轻俊朗,气度非凡,方才他还以为传言夸大,原来是搞错了人。

有患者,卫昭自然不会推辞,急忙道:“柱子,去门房说一声,就说我们去陈家医馆了。”

柱子忙跑进去门房打招呼,等他出来卫昭几人已经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又快速的往陈家医馆驶去。

一到陈家医馆,陈耀洲就迎了出来,见面也没空客套,直接道:“以前你治病的屋子还留着,我已经让人收拾打扫过了,里面的东西也已经重新换过了。”

卫昭点头道:“产妇情况怎么样?”

“人还清醒着,但是已经力竭了,稳婆也跟来了,据说昨日这个时辰羊水就已经破了,服用过催产药,但是还是生不下来。”

羊水破了二十四个小时了还没生下来,卫昭的心也是一紧,一般羊水破了二十四小时之内,就会产生宫缩,孩子也会发动,否则很有可能引起婴儿缺氧。

他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一件陈耀洲准备好的,然后快速的洗手,这才举着手和李晚儿一起进了产房。

陈耀洲知道卫昭做手术需要做的准备,所以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卫昭进去后,产房里只有产妇和一个稳婆,稳婆正在安抚产妇。

卫昭进去后,稳婆和他说了现在的情况就退了出去,李晚儿代替她,站在了产妇的一侧道:“你别紧张,我们会救你和孩子的,你要配合我们才行,你明白吗?”

那产妇极度紧张,她这是头一胎,又因为她娘就是在生他弟弟时难产,一尸两命了,所以她对生产十分惧怕,偏偏她还真的遇上难产,孩子生了一天了,还是生不出来,她觉得自己也要死了,像她娘一样,带着孩子一起走。

她十分的惶恐,但是稳婆告诉她不用怕,府城里有个神医,能割开人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大人还不会死,通判大人家的孩子就是这么生出来的,如今母子平安,已经快满月了呢!

她抱着希望,咬破了舌尖,生生的忍着没有昏睡过去,就是等着亲眼见见这个神医,求他救救自己。然后他们来了陈家医馆,见到了卫昭。

李晚儿的一番话,更加让她的心踏实下来,她无力的点了点头,道:“我…信你们,我和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卫昭道:“好。那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

产妇咽了口口水,微微点了点头。

卫昭道:“你能感觉到孩子动吗?”

产妇摇摇头。

“那最后一次动,是什么时候?”

产妇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道:“两个时辰前吧,记不清了…我只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

阵痛的时候,人的精神十分疲惫,会觉得时间特别的漫长,记不清也正常,卫昭点点头,然后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将手放在她的肚皮上摸了摸,可以感觉到宫缩,但是并不强烈。

他的心一紧,为什么会这样,这个程度的宫缩,孩子是生不出来,可是看产妇这疲倦的状态,又确实是剧烈宫缩才能造成的,如果一直是现在这宫缩程度,她完全可以睡个觉,养养精神,这一点,稳婆不可能不知道,难道她只是对痛觉格外敏感?

他问道:“肚子一直是现在的疼法?”

产妇道:“不是…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卫昭“嗯”了声,晚儿也已经绑好了血压计,他道:“准备手术。”

晚儿点点头,开始将药箱全部打开,各种工具准备好。

卫昭和产妇道:“好了,你可以睡一会儿,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产妇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发白的唇角勾起,然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卫昭快速的准备好麻醉剂,麻醉,然后换了手套,开始手术。

很快,宫腔打开了,两个孩子挤在同一个胎盘里,双胎脐带缠绕。

卫昭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孩子生不下来了。

这位产妇怀的是单绒毛膜单羊膜囊双胎,这种双胎,远比一般的双胎更加危险,因为这种双胎是两个宝宝在同一个胎盘里,共处一室,羊水中间也没有任何的隔膜,这就导致极易发生脐带缠绕、打结的情况,并且容易出现胎儿畸形,双胎输血综合症等等。

来不及多想,他忙将孩子取出来,交给李晚儿,让她将孩子包好,立刻将交给陈耀洲,让他看看孩子的情况,先进行急救,他自己则快速的进行宫腔清理,以及最后的缝合。

因为他的动作快,所以缝合起来十分的迅速,等他这边处理好伤口,李晚儿已经回来了,跟他道:“孩子没事,还活着,只是比较虚弱,陈大夫在照顾。”然后接过了后面的事情。

卫昭心急孩子的情况,忙出去看孩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壕无人性的黄老爷

两个孩子都不大,四斤多的样子,完全没有哭闹,要不是可以看到他们胸脯微微的起伏,都不能确定他们的生死。

卫昭见王老大夫正趴在床边给孩子们检查,就问一旁的马大夫,“王大夫什么时候来的?”

马大夫道:“刚到,我去请你的时候,陈大夫让人也去请了王老大夫,他就怕到时候孩子有什么问题,你兼顾不过来。”

卫昭恍然,王老大夫做过太医,擅长儿科,要有他在,确实可以安心一些。

此刻他正拿着听诊器,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检查着孩子的心肺,还有其他的器官。

一旁孩子的父亲,一头的汗,紧紧的盯着他的动作,双手不停的搓着。

“孩子的肺部似乎不对劲啊,卫昭还没来吗?”他一边听着,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

卫昭忙道:“我在的,什么情况?”

原本他是想王老大夫精通儿科,又有听诊器帮助他确定病情,应该不需要他出手,现在听到叫他,赶紧出来,将自己的听诊器戴好,然后上前在床边弯下腰,开始检查孩子的心肺。

“孩子是不足月的吧?”他问。

一旁的孩子父亲十分的紧张,没有听见他的话,马大夫捅了他一下,将卫昭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才急忙道:“对,不足月,所以我们手忙脚乱的,这才…”

卫昭道:“不是你们手忙脚乱引起的,是胎儿本身有问题。”

一听胎儿有问题,孩子父亲脑子就是哄的一声,原本煞白的脸色更加的苍白,竟然打了一个踉跄。

卫昭忙解释道:“你别急,不是孩子有病,我是说他们怀的和别的胎儿不一样。”

他将孩子包了起来,交给等在一旁的稳婆道:“找个温暖的地方,好好照顾,万万不可受凉,他们不足月,又因为是双胎,营养也不足,肺部发育的不好,需要仔细照顾,万万不能有一点差错。”

稳婆忙接过去,将孩子包的严严实实,跟着医馆的学徒去了隔壁的暖屋。

卫昭这才和众人解释道:“这两个孩子虽然是双胎,但却不是普通的双胎。”

大夫们见他要开讲,一个个习惯性的就站直了身子,神色严肃的准备聆听,这种事儿,前些日子他们每天都要做,已经习惯了这段日子卫昭不在,他们反倒觉得十分的空虚。

卫昭拿过一旁的木板,这是他给徒弟们讲解医术时让人做的,陈耀洲全部都保留着。

他将木板上的纸铺平,用毛笔在上面画了个圈,道:“假设这是子宫,一般双胎是这样的。”

他画了一个大圈,中间两个紧靠的小圈,又各自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

“一般的双胎,有两个孕囊,也就是胎衣,他们虽然在一个人的肚子里,却各自生活。”

他画的很形象,再结合前段时间他给大家看过的解剖图,所以大家都能听得懂,都点点头。

然后他又画了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小圆圈,然后两根弯曲的线。

“但是这位产妇,怀的是这种,”他指指后一幅图,“两个孩子在同一个孕囊里,共用羊水,不分彼此,这种情况下,孩子的脐带就会比较容易缠绕,引起胎儿窒息,生的时候更是十分危险,两个孩子分不出先后,堵在了产道上出不来,一但发生子宫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有说具体的名称,说了更加难解释的通,所以只能这么解释了。

他说了这么多,孩子的父亲还是没有明白,他最想知道的是他的孩子到底有没有事,他的夫人现在又怎么样,所以焦急道:“卫神医,你跟我说这个,我听不懂啊,我的孩子到底有事没事啊?”

卫昭一拍脑门,见到这种万中无一的病例,他尽忙着和这些大夫们交流了,忘了先安抚好患者家属了。

他赶紧道:“你别急,孩子没事,你们真的太幸运了,这样的情况下,孩子居然没事,产妇也没事,只要熬过了这几天,以后好好养着,完全没问题了。”

那人一听,松了一口气扑通就跪下道:“卫神医,大恩大德黄某没齿难忘,今后若您有需要,尽管开口只要黄某做得到,必定不会推辞。”

卫昭忙扶起他道:“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不必如此。”

他心想,怎么这时代的人都喜欢说这话,柱子娘当初说以后但凡差遣,定不推辞;知府大人说以后有困难,尽管找他,定不推辞;大勇小勇兄弟,郭老爹等等,都是但凡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定不推辞。

唯一例外的两个,一个是洛岚,说大恩无以为报,所以她打算以身相许,这个恩报的,卫昭最满意,另一个是周简,直接就跟着自己做马仔,“鞍前马后”了。

得到卫昭肯定回答的黄老爷哪里还能在这里呆得住,匆匆告了个罪就跑出去看自己的夫人儿子了。

卫昭则继续和众大夫说起这个“单绒毛膜单羊膜囊双胎”,顺便跟他们讲了一下早产儿的护理。

等他讲完这些,陈耀洲道:“这黄老爷命是真好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齐齐点头,可不是嘛,卫昭昨天回来,他夫人今天生,要再早一天,估计都没办法了。

卫昭见此问道:“黄老爷很出名吗?”

陈耀洲反问道:“你不知道黄老爷吗?”

卫昭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陈耀洲赶紧道:“黄老爷本名黄富,人如其名,他可是咱们锣巷府的首富,名下经营了许多铺子,银楼,茶馆,布庄,粮食,他家都有涉及。”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他子嗣艰难,成婚多年,小妾纳了十几个,就是个个不会生孩子。”

卫昭心道:这么多女人都不生孩子,问题肯定在他身上,不在那些女人身上,不过现在既然这个夫人给他生了儿子,看来问题也不在他身上啊?

陈耀洲道:“黄老爷家几代单传,他又有这么大一片家业,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无子,于是他就去寺庙里烧香求佛,还添了五万两的香油钱,说来也怪,没多久他夫人竟然就有孕了。”

五万两!!乖乖,当初知府大人给了我一万两,我都觉得是巨款!卫昭心道。

他还暗搓搓的怀疑过,梁知府是不是大贪官呢!

没想到人家黄老爷才是真正的“壕无人性”,捐个香油钱都是五万两!!

一瞬间卫昭觉得,他真的好穷,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你看,他求子得子,还一次得了两个,可不是命好吗?”马大夫在一旁感慨道。

这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似乎求财得财,求子得子,看起来顺风顺水,集大运于一身,但是他这“顺风顺水”背后的付出,一般人都选择性的忽略了。

就拿黄老爷来说,他的财富且不论,就说这“求子得子”,是他先付出了五万两银子以后得来的,这五万两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毕生不可得的,能舍得出去的人,又有几人?

再说这孩子的出生,如此凶险,如果没有卫昭在,很可能就是“一尸三命”的下场,这并不是顺风顺水的事。

危险才刚刚过去,就已经让人们忘了它原本有多么可怕。

卫昭摇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去给孩子做治疗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争论

两个孩子所在的屋子,烧了上好的银霜碳,没有什么味道,特别的暖,卫昭让他们在火上放了水盆,权当加湿器了,以免空气太过干燥,让宝宝不适。

黄富站在床边,看着两个皱巴巴的小孩子,满心的欢喜,同时又深深的忧虑,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但是却又身体不好,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健健康康的。

卫昭进去后,黄富忙站起身,他穿着朴素,一点都看不出是首富,为人也挺低调,这么大的“腕儿”,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就和一个普通的地主员外一样。

卫昭又为孩子检查了身体,情况并没有变化,给孩子做了相应的治疗,又将对孩子的护理和黄家的人交代一番,这才和黄老爷一起去看了看产妇。

黄夫人因为疲累,还在沉睡,神情安详,黄富坐在床边,忽然道:“卫神医,你知道吗?我夫人是我的表妹。”

卫昭心道:又是表妹,这时代好像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啊,姑表亲,也是近亲啊…

他点头道:“嗯,不知道。”

黄富一怔,他没想让卫昭回答,他不过是有很多话,忽然想跟卫昭说一说,随便找了句话开头而已。

卫昭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甚至想为自己懂礼貌,有问必回点个赞!

黄富咳了咳道:“表妹跟了我以后,一心待我,我忙于生意,经常留她一个人在家,逢年过节也不能陪她,她从不怪我。”

“成婚三年,她一直没有身孕,觉得十分对不起我,不能给我们黄家延续香火,于是接连给我纳了好几房妾室,就是为了我能有个后。”

卫昭不说话,就在一旁静静的听他说。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平时不会说出口的话,憋的久了,人就会生病,有些是生理的,有些是心理的。

所以在后世,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十分受欢迎,他们的工作就包括倾听别人那些不可对人言的秘密,然后烂在肚子里,做一个树洞,或者“垃圾桶”,让人们将心里的“垃圾”倒出来。

他现在就是在做一个“心理垃圾桶”,平时黄老爷不敢说的或者不能说的话,现在对着他这个救了妻、子的大夫,想要一吐为快,他需要的做的只是倾听,不需要发表任何的感言。

“但是我的妾室们也都久久没能有孕,我知道问题或许在我,但她却一直宽慰我,说只是缘分不到,以后我们黄家一定可以子孙满堂的。”

“那些日子,她陪着我,四处求医,烧香念佛,甚至愿意食素荆钗侍奉佛祖,只求佛祖能赐我们一儿半女。”他说到这里,情绪激动,握着黄夫人的一只手,声音微微有些啜泣。

卫昭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吸了吸鼻子道:“大概佛祖被她感动了吧,真的赐给我们一个孩子,我欣喜若狂,甚至已经想好了以后要怎么培养他,但是真的没想到啊,十月怀胎,竟然险些母子都不保。”

他转身看着卫昭,突然跪了下来,附身以头抢地,结结实实行了个的大礼。

卫昭被吓了一跳,忙扶起他道:“是你们夫妻诚心,才会有这样的好结果,我只是做了我一个大夫应该做的事。”

黄富说出了心里话,感觉舒服了很多,卫昭扶他,他顺势站起来,但仍是坚定的道:“不,是因为有你在,如今我才能有妻有子。卫神医,方才黄某说以后若有需要,但所不辞,并非虚言,往后您就是我黄家的大恩人,我黄家子孙但有一日富贵,都可任您索取。”

卫昭心里一乐,救个大财主就是不一样,这话让人心里多舒坦啊,好像有了一座金山啊!

不过他知道,人性是最善变的,现在黄老爷刚刚受了刺激,对他感激涕零,自然一切都愿意舍弃,但是一旦日子久了,恩情会慢慢淡化,金钱却一直握在手里,到时候真要他拿出财富,供别人随意使用,他还能不能信守承诺,那就难说了。

不过卫昭也从没想过携恩求报,要人家的家产,他是大夫,在现代时,他连一个红包都没有收过,可以说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医生,到了这里,他依然坚守着他的原则,这是他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印刻在骨血里的东西,是他最后能守住的东西,也是真正属于他卫昭的东西,他不想丢。

不过这样的话,总是让人心情舒畅的。

他拍拍黄老爷的肩,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已经是十月了,天黑的早,卫昭留下李晚儿在陈家医馆帮忙照顾黄夫人和孩子,自己则和柱子一起回了卫家。

今日的卫家格外的热闹,卫昭一回家就发现他的徒弟们全部都来了。

因为卫昭昨天才回来,大家收到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了,就没有来拜见,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偏偏卫昭去了周家,之后又门都不入的去了陈家医馆,所以他们都等在卫家。

卫昭一进家门,最先看到他的就是刘小满,他几步扑到卫昭怀里,抱住他的腰表示欢迎,卫昭一把将他抱起,想起他现在应该是跟着陆山长,赶紧问道:“小满今天不是应该在常山书院吗?”

刘小满都八岁了,自诩是个男子汉,并不想让人抱着,所以身子扭来扭去,几下就摆脱了卫昭的怀抱,跳到地上道:“老师说今日是第一天上学,他怕我不习惯,就让我回来住一晚,明天再去书院住。”

卫昭点点头道:“恩,那你和你娘多学学怎么照顾自己,书院里不许带仆人去,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刘小满一拍胸脯,“卫昭哥哥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会自己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时代的孩子更甚,十五六岁成亲的比比皆是,所以刘小满说会照顾自己,卫昭一点都不觉得他吹牛,又表扬了他几句,这才拉着他的手进屋。

屋里十几个徒弟都在,他们正在讨论一个方子,简直已经到了面红耳赤的地步了。

“这方子虽是好方,但太过温和了,要是病人症状严重,这样的方子见效太慢。”方檀道。

另一名弟子李涛却道:“温和自有温和的好处,患者已经出现腹泻的症状,若药劲猛烈,他的身子又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方子虽然温和,但却不会伤人根本!”

“加重某一味药,并不意味着开的就是峻方,只是适当的做加减,这个你以前的师傅没有教过你吗?”身材最胖的徒弟张志良道。

李涛道:“成方加减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的意思是这方子开的很是稳妥,师傅以前不是说要做成药,这样的方子最适合适,病情急缓都可以用。若是做成成药售卖,患者方便服用,咱们售药也方便。”

其他几个见他是这个意思,停下了争论,开始思考这事儿的可行性。

卫昭停了半晌,没明白他们到底吵什么呢,见他们不吵了,上前道:“什么方子,给我看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师徒

方檀等人这才注意道卫昭,急忙起身行礼,七嘴八舌的问“师傅好!”

卫昭点点头,从方檀手中接过药方。

他还没看就听方檀道:“师父,这是我们从清水镇的一家药铺里拿到的一个药方,我们几人一致认为是治疗腹泻的良方,不知开方之人是何人,竟然开出了如此奇方。”

卫昭点点头,打开方子,只见上面是端正的小楷,写着几味药还有配伍。

大腹皮、白芷、紫苏、茯苓,各一两。半夏曲、白术、陈皮、厚朴、苦梗,各二两。藿香三两,甘草二两半。

看着这方子,他先是觉得好熟悉,随即忽然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在安平村开的方子吗?

因为不会做加减,他写的是藿香正气散的原方,正是这药方上的这几味药。

“你们说这药方是哪里来的?”卫昭将药方又折了起来,递给方檀,然后问道。

方檀心道:怎么师父是问这个?

忽然他又想起卫昭似乎对传统的医术不太懂,也不会开方,他以为卫昭是不懂药方好坏,所以想通过药方流出医馆的水平来判断药方是否可信,所以赶紧回答道:“这方子是清水镇的药铺流出来的,药方是良方,不过没见到病人,我们也不知晓药效到底如何。”

卫昭心想,药效很不错的,人家第三天就来给自己送了几十颗鸡蛋呢!

他道:“我知道,这是藿香正气散,是我开的。”

他这话一落,众人皆是怔住了,竟然是卫昭开的?

卫昭道:“这次我回去,翻找了师父留下的遗物,找到了一本方谱,里面记录了各种成方,恰好有人腹泻,我就开了这藿香正气散给他,药效很不错。”

他说完,原本以为众徒弟们一定会不可置信的凑过来和他讨论用药,但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他的徒弟们全部都呆站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卫昭心道,莫非他们以为我在说谎?

他转念一想,唉,也不怪别人不信,我一直说不会开方子,现在忽然拿出藿香正气散这种药方,自然是让人怀疑的,唉,也不知别的方子拿出来,这帮傻小子…呃,好像都比我大啊,这帮徒弟,该怎么怀疑我呢?说不定还会怀疑我故意藏拙,不想将方子泄露才会假装不懂开方呢!

还没等他这里胡思乱想完毕,方檀等人却是回过了神,天呐,师父刚才说什么?找到了师爷爷的方谱?师父的师父留下的方谱,那…那岂不是各个都是奇方?

想通的瞬间,众人都不淡定了,哄的围上来,七嘴八舌就问开了。

“师父,师爷爷留下了方谱?”

“师傅,方谱你可带来了,都有些什么方子?”

“都是藿香正气散这种方子吗?都是师爷爷亲手开的吗?”

“……”

卫昭:“……”

好吧,他想多了,人家根本没怀疑他,有他杜撰的那个如同仙人一般的师傅在,估计他拿出任何东西,这些徒弟都不会惊讶怀疑。

原本方子这种东西,大夫们都是不外传的,所以一般外人不会开口和人要方子,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们都是卫昭的徒弟,不是外人了,自然可以和师父一起研习药方。

卫昭点点头道:“嗯,确实是我师父所著,原稿只有一本,十分珍贵,所以我誊抄了一份,有几十个,明天开始,咱们就一起看这些药方,做出这些药,进行辩证。另外,我师父的遗物中,还有一些成药的炼制,咱们一并做出来,辩证有效的话,以后单独辟一个药柜,售卖这种成药!还有,等药做出来,我就教你们做手术!”

他知道这些人最想学的就是手术,所以提前给了他们承诺,刺激他们用心研究制药,再一个是,只有做出了药,他才可以教这些人手术,否则即使学会了手术,他们也没办法进行术后治疗。

“哗!”

他的话好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一众徒弟瞬间激动的跳起来!

一个个交头接耳叫喊着他们捕捉到的关键词,“很多方子”、“辩证”、“制成药”、“学手术”!!

不怪他们高兴,这对他们来说,真的太意外了!

他们都是自幼就跟着以前的师父学医术,先要从药童做起,认药,制药(切,炒,晒,灸,泡等),打扫侍奉,顺便识字。

如此好几年才能开始接触普通的方子,抓抓药,打打下手,等再过两年,心性稳定了,开始学诊脉,辩证,这一项再熬两年才可以自己开方子,然后让师父在一旁帮助佐证,等完全出师,基本上得十多年。

这十多年他们基本上都没有工钱可以拿,顶多包吃住,每逢年节还得孝敬师父。

所以说学医苦,一般人家的孩子,都不会学医。

他们这些人,都是差不多快要出师的,原本再熬个三五年就可以正式做坐堂大夫,挣工钱,但是就因为遇到了卫昭,因为喜欢他的医术,所以他们毅然决定跟着他,趁着年轻,从头再来!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抱着再熬十年的打算来的,但是没想到,卫昭却现在就要将珍贵的药方交给他们,将神奇的“手术”教给他们,还要和他们一起做出新药!

新药,这是什么概念,只要能做出真正有效的药,他们就是一代开山鼻祖,以后医学界,只要有人用新药,成药,都会说,这是某某大夫和某某大夫一起研究出来!

这是流芳千古的事儿!

还有手术,这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是神术,能打开人的肚子,将病治好,这样的事,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以后却可以亲手做到!

这林林总总,怎么能不让他们激动,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都可以成为像师父一样,被众人传颂尊敬的神医!

好久,众人都没能平复心情,一个个激动的过来,要给卫昭磕头,卫昭拦住他们,他不是很喜欢这种表达感谢的方式。

等这些人终于平静下来,卫昭才和他们一起去饭厅吃饭,然后各自散去。

饭后他和刘小满闲聊几句,嘱咐他以后要经常回家,和同窗好好相处,互相友爱,当然也不能傻乎乎的任人欺负,有事就回来告状,直把刘小满逗得咯咯直笑,说自己不会吃亏,卫昭这才放心。

然后他听钱氏说今日随风来过,他忽然想起来,回来两天,他还没有去过知府大人那里,感谢他为了找自己,又是派兵又是搜城的,给他添了许多麻烦。

另外还有董林的死,他还得给梁知府一个交代。

第一百二十章 送礼

一夜无话,第二天,卫昭吃过早饭,带上礼物直奔知府衙门。

梁浩邈最近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儿子身体大好,依然和以前一样活泼好动,治下也没有什么大案子发生,他比较清闲,无事的时候还可以出去街上溜达一圈,溜溜鸟。

京城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只画眉鸟,啼声悦耳动听,毛色也鲜亮,他十分喜欢。

今日他吃过早饭正准备出去转转,天河进来禀报说卫昭来了,他忙放下鸟笼,整理了一下衣服,去待客的花厅见他。

卫昭一见他,一撩衣摆准备跪下行礼,他虽然很不喜欢给人跪下,但是在这种时代,这种礼节却必须遵守。

梁浩邈却没有让他跪下去,早早的就上前托住他,免了他的行礼。

卫昭顺势起身道:“谢知府大人!”

两个又寒暄两句,卫昭才拿出礼物,道明来意。

“前些日子,因为在下和家中长辈之间的误会,让大人劳神了,卫昭今日特来请罪,区区薄礼,还望大人笑纳。”

说罢他招招手,等在门外的柱子赶紧进来将两个酒坛,还有一个盒子放在卫昭身边的桌子上。

卫昭拿过酒坛递给梁知府道:“这是经过我改良过的酒,特意送来给大人尝尝。”

一旁的天河准备上前接过酒坛,却被梁知府制止住,他亲自伸手接了过去。

梁浩渺作为一个文人,自然也是爱酒之人,他一听卫昭送来的是酒,就知道一定是好酒。

早在卫昭给他儿子做手术时,就和他要过烈酒,当时他让人准备了他收藏多时的好酒,给卫昭用,但是等他后来进病房时,发现酒味明显变得更加浓郁了,他就知道一定是卫昭将酒做了什么处理,不然味道不会那么浓郁。

他完全不知道卫昭和他要酒只是一个幌子,想要掩饰他用酒精消毒留下的气味,所以现在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卫昭拿来的是那种好酒。

他小心的将酒放在一旁,客气道:“卫大夫你救了本官的儿子,等于是救了本官和妻子的心头肉,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听说你有难,本官又如何能无动于衷,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不知你家亲戚如今伤势可大好?”

早在苏远成几日恢复成那日,卫昭就让他捎话给知府大人,谎称带走他的是他的舅舅,因为当时身上没有钱财,请不来大夫,这才准备抢一个大夫去医治,没想到正好抢到卫昭头上。

如此圆说勉强算是把卫昭在破庙留下字条的事儿圆了,至于董林的事,他则是让苏远成告诉梁知府,等他回来以后,再给梁知府一个交代。

因为董林死后,最早就是被官府的人发现,所以他的死讯还没有传出去,梁知府也不急着要答案,就将这事儿压下来,卖了卫昭一个人情。

现在听梁知府问起杜家兄弟,卫昭赶紧答道:“舅舅身体已经大好,现在已经返回来家里了。”

梁知府点点头,一副放心的样子,表现的他十分关心卫昭的亲人的感觉。

卫昭谢过他以后,又拿过手边的锦盒,递给梁知府道:“我听常山书院的陆山长说,大人您喜欢书画,所以,我准备了一副画送给您,还望您不嫌弃。”

梁知府一听卫昭提起陆山长,精神就是一振,忙问道:“卫大夫认识家师?”

卫昭忙将如何因为刘小满儿结识陆山长的事儿说了一遍,梁浩渺听后大呼缘分,没想到卫昭家的孩子,竟然成了自己的师弟。

现在梁浩渺对卫昭送来的这幅画,一下子期待起来,能被他师父看上的画作,必然不是凡品。

当下他不顾矜持,接过盒子迫不及待的打开,拿出里面的一张未曾装裱的纸卷。

卫昭道:“今日来的匆忙,没有来得及装裱,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梁浩渺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他双手慢慢展开画纸,等画纸全部展开,看清上面的画时,当下他就怔在原地。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天河,也探头看过去,这一眼,吓的他差点叫出声来。

天呐,他看到了什么?

画上是梁知府的肖像,他正坐在书桌前,执卷苦读,神情平静,仿佛沉浸于书中,不能自拔,不过这都不是最让人吃惊的,让人吃惊的是,这画上的梁知府栩栩如生,比铜镜照出来的还要清晰,梁浩渺和天河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画作,一时之间呆滞当场。

卫昭其实并不知道梁知府喜不喜欢书画,但是他自从见到了陆山长对那副画像的喜欢,他就明白这时代的人没有见过素描这种画法,尤其素描自画像,他们更加没有抵抗力,所以他干脆就连夜画了这幅画像,用来送礼,既省钱又有面子。

梁浩渺半晌才回过神,果然他和陆风眠一样,极其喜欢这幅画。

他连声换来管家,让管家将画收好,他要亲自装裱,又吩咐管家连酒也一起拿下去收好,万万不能磕了碰了。

管家应了声是,小心的带着人将东西拿下去。

梁浩渺这才想起来卫昭这个送礼人还在呢,有些尴尬,笑笑道:“卫大夫莫怪,本官实在喜欢这画作,难怪老师会喜欢,果然画技惊人。”

卫昭道:“不过随手而作,不值一提,大人喜欢就好。”

两人又客套寒暄几句,卫昭这才说起董林的事。

他原本准备了许多理由,比如董林并非他们所杀,不过是碰巧出现在那个地方,或者说董林与他有过节,当时试图要杀他,打斗中误伤了董林,导致他死了,等等。

但是还没等他说话,梁知府就道:“董林这人医术不精,出城看诊得罪了人,被人杀了,真是可惜,唉!”

卫昭一听这话,明白梁浩渺这是干脆把他摘出来了,附和着点点头道:“对对对,真是可惜。”

人本就不是他杀的,但是杜家兄弟现在是他的人,如果梁浩渺真要追究,那势必要牵扯出他来。

好在董林并没有家人在锣巷府,所以并没有人前来告状,只要梁浩渺不追究,这是就算过去了,以后要是真有人拿董林的事做文章,死无对证,怎么说还不是梁浩渺这个知府大人说了算吗?

卫昭心想,以后要是再有什么新鲜东西,还得给梁知府送一点,和他把关系搞好,有益无害,以后酒楼医馆开张,也能多一个背景,有这锣巷府一把手罩着,他做什么都方便一些,阻碍少一些。

第一百二十一章 辩方

接下来,卫昭和梁知府说了自己要在府城开酒楼和医馆的事儿,并邀请他开业之日前去坐坐。

梁浩邈自然答应下来,他如今更加看好卫昭,与他交好他十分愿意。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卫昭就提出告辞了,梁浩邈留他用饭,他以家中还有徒弟等着为由,推辞了。

等他回了家,徒弟们已经都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王子荣,王老大夫。

卫昭的徒弟中,有王老大夫的弟子,昨天他们得了卫昭的承诺,回去以后实在太兴奋了,就跟王老大夫说了卫昭找到了他师父留下的方谱,还有要制成药的事。

王老大夫今天一大早就跟着他们来了。

卫昭和王老大夫互相见礼以后,才让弟子们各自围着大圆桌落座。

一坐下,王老大夫就迫不及待道:“卫大夫,我听李涛说,你这里有你师父留下的方谱,不知是否可以让老夫也一起参与辩方辩证?”

王子荣了解卫昭的为人,知道他不同于别人敝帚自珍,所以才开了这个口。

“能有您参与我自然万分欢迎。”卫昭笑笑,从怀中摸出十几个方子,递给他。

王老大夫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接过方子,小心的在桌上放好,然后拿起一个方子看起来。

其他人也坐不住了,都站起来围在他身边,往他手里的纸上看去。

香砂六君子汤

这…一群人面面相觑,没听过这个方子啊,看来确实是新方了,众人忙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往下看。

人参一钱、白术二钱、茯苓二钱、炙甘草七分、陈皮八分、半夏一钱、木香七分、砂仁八分、生姜二钱。

这香砂六君子汤出自清朝的《古今名医方论》,现在这时代还没有大夫开出这个方子,又或者已经有人开出来了,但是却并不外泄,导致方子并没有被人熟知。

王老大夫看完以后,皱眉沉思,然后问卫昭:“这方子可是治疗脾胃气虚,寒湿滞于中焦引起的腹痛?”

卫昭点点头,心中对王老大夫更添敬重,他总是这样,遇到新的医术,新的方子,他都不会先去否定,而是亲自去了解,辩证,然后才会评价这个东西。

没等卫昭说别的,就听李涛问:“师父,这方子何以这般配伍?”

王老大夫道:“此方以党参益气健脾,补中养胃为君;臣以白术健脾燥湿;佐以茯苓渗湿健脾;陈皮、木香芳香醒脾,理气止痛;半夏化痰湿,砂仁健脾和胃,理气散寒,使以甘草调和诸药,如此配伍,扶脾治本,理气止痛,兼化痰湿,和胃散寒,可谓是一良方。”

卫昭点点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王子荣这样的大夫,经验丰富对药性也极其熟悉,这样的方子,只要让他看看,就知道方子的精妙之处,比他要专业的多,所以他干脆不说话,坐在一边,听他仔细和大家讲解整个方子的妙处。

等王老大夫说完一个方子,所有的人已经都热血沸腾了,这是新方,这样的方子若是哪家医馆开出来,都是要藏着掖着的,这一个方子就足以撑住一家医馆,现在师父却这么轻飘飘的拿出了十多个!

他们怎么能不热血沸腾!

一群人迫不及待的催着王老大夫,快看看别的方子。

王老大夫又将“香砂六君子汤”看了一遍,然后才小心的放在一边,拿起另外一张药方。

这一次众人讨论的时间更久,也更热烈,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之后王老大夫总结了他们的所有人的发言,将整个方子的精妙之处点出来,这才算结束了这个方子的讨论。

随着方子一个个的减少,众人的情绪却越来越高涨,他们仿佛是一块吸水的海绵,在这一天里,不停的吸收着新的知识,充实着自己,这种兴奋,满足的感觉,真的是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这一刻他们心里甚至已经忘了这些方子背后的利益,而是完完全全被这些方子折服。

他们迫不及待的讨论着这些方子该怎么制成成药,或者该怎么用能发挥更大的效用。

就连王老大夫也仿佛回到了二十岁,他坐的笔直端正,态度一直虔诚认真,每一个方子他都反复思量,然后自问自己是否可以开出一样的方子来,但结果都是否定的。

并不是他学艺不精,而是他以前的思维一直被局限,他牢牢的记着师傅传下来的方子,遇到病症,就在方子上做加减。

可是今天,他好像推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他豁然开朗,原来这味药不光可以治这个病,它和另一味药一起用,竟然可以有新的功效。

他如饥似渴,一张一张的方子翻着,给其他人讲解的时候,他自己也如醍醐灌顶,头脑清明,受益匪浅!

“安奠二天汤”、“泰山磐石饮”、“保真汤”、“升陷汤”、“二陈汤”……

一个个新的药方,让众人忘乎所以,他们埋头讨论,到了后面似乎已经没有了师傅徒弟之分,有时为了一味药的配伍,争论不休,面红耳赤,最后再回归和平,互相也不觉得尴尬隔阂。

十几个方子,众人居然讨论了大半天,等他们讨论结束,钱氏已经做好了饭菜,出去负责酒楼和医馆装修的刘春生和周简也都回来了。

众人这才一起吃了饭菜,意犹未尽的各自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卫昭家每天都聚满了人,讨论药方,然后研制新药,卫昭将青霉素的提取,也教给他们,还有中药麻醉剂这个概念,他重点提出来,然后他和王老大夫讨论了一整天,认为十分的可行,就开始准备同时研究青霉素和麻醉剂。

青霉素是从腐烂的蔬果中提取的霉菌,这种霉菌可以有效的抑制葡萄球菌的生长,同时它不会破坏人体的细胞。

葡萄球菌可以引起的病症有许多,比如皮肤组织感染,伤口化脓之类,还有内脏器官感染,如肺炎、脓胸、中耳炎、脑膜炎、心包炎、心内膜炎等,另外还有一些全身感染,如败血症、脓毒血症等,多是有葡萄球菌引起的,所以如果能提取出青霉素,那么很多病症将不再棘手。

这是一个创世纪的实验,如果真的让卫昭成功的提取出青霉素,并且用于临床治疗,那么将是一场医学史上的大变革,从此载入史册。

王老大夫对此十分的激动,他们虽然不懂卫昭说的什么葡萄球菌,什么青霉素,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卫昭的师父留下来的方法,是值得一试的,所以每个人都斗志昂扬,准备大干一场。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观念冲突

最近府城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不少人整日提着箩筐满街的溜达,专门打听谁家有坏掉的蔬果,一旦听说谁家有,他们就无比兴奋的跑去求人家卖给他。

普通百姓家只有一些苹果梨子,还都是品种不太好的果子,吃着酸涩,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果子也比没有强,所以并不会让果子坏掉,他们在城里买到的并不多。

城里买不到,这群人又溜达出城买,一旦听说谁家庄子上种了果树,就迫不及待去买,还专挑坏掉的买,一车一车的,宝贝似的往城里拉。

这事儿可是从没听过的,一时之间,整个锣巷府的话题都是关于瓜果的,人们见面打招呼都变成了“哎,你家的果子坏了吗?”

就在这种气氛里,卫家宅子的一个暖房里,一群人正围着买回来的烂瓜果叽叽喳喳。

“这都成什么味了,师父真的确定这样的东西里能制出药来?”

“师父平时一直告诫我们,吃东西一定不能吃发霉变质了的,现在却又说这种霉能治病,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有人疑惑道。

“陈师弟,话不是这么说的,有些药,单吃一种是毒,但是和其他药配伍,却又成了良药,这是毒是药还看怎么用,同样的道理,这瓜果食物上的霉菌,这么吃会吃死人,但是师父把它制成药,那就是神药!”方檀道。

李涛也道:“是这个理,师父不是说了吗,当初他给周简治病的时候就是用了青霉素,虽然那是海外高人制成的药,但是别人能做成,咱们也一定能做成,只要咱能做成了,这毒药自然就是好药了!”

那个姓陈的小师弟年纪最小,但他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他问出口就后悔了,现在听了两位师兄的话,忙给两人拱手道:“多谢两位师兄解惑!”

方檀李涛二人自然知道他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以摆摆手示意他无妨。

一群徒弟看完瓜果,又去找卫昭,跟他说霉菌已经有了,卫昭却不着急,继续让人给暖房里烧火,让屋子里保持潮湿温热,催生霉菌。

这几天,他正忙着做一件大事儿!

这几天他回府城,发现一件事,府城里因为伤口感染而去医馆的人少了很多。

卫昭听陈耀洲说,以往每年这个时候,一天至少也有一个伤口化脓的患者上门求医,但是今年基本都是新伤,十天都见不到一个伤口化脓的患者。

卫昭让徒弟们出去做了调查,才知道,原来会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以前陈耀洲卖出去的那些小册子。

当初他和几位大夫比试的时候,是给伤口化脓的乞丐治疗,之后陈耀洲将他说的关于伤口护理的知识整理成册子,卖了出去。

随后这册子上的东西经过诸多大夫验证,果然发现按照册子上的办法处理伤口,可以有效的防止伤口化脓,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那本小册子基本成了府城里家家都有的东西,一旦家里有人受伤,哪怕是个小伤口,他们也会立刻照方止血,然后去附近的医馆包扎,而不会再胡乱涂抹草木灰,蜘蛛网之类的东西止血。

了解到这一点,卫昭忽然想起上次在酒楼烫伤的那个跑堂伙计石头,还有安平村拉肚子的那个汉子,他想要不干脆将一些常见的急救方法写成小册子,然后在城里的各大书铺售卖,这样就可以有效预防一些疾病的恶化。

经过和王老大夫商议,两人都觉得十分的可行,卫昭现在的名声挺大,以他的名义发的小册子,会比较容易被百姓接纳。

所以他现在每天就在房间里整理这些东西,王老大夫则带着徒弟们挑选药材,然后试着按照卫昭给他们的法子做成药,之后再进行辩证,看看成药的药效是否可以达到预期。

关于烧伤,卫昭觉得是要重点科普的东西,即使在现代很多人对于烧烫伤的处理都是不正确的。

很多人烧烫以后,第一反应就是用手边可以接触的东西去擦拭,这是个十分错误的行为,这样举动,会使原本经过高温接触,变得脆弱的皮肤受到二次伤害。

其次就是胡乱抹一些东西,例如牙膏之类,虽然确实有清凉效果,但是牙膏并不是药品,有些牙膏是酸性的,有些是碱性的,还有一些是含有刺激性的,胡乱涂抹可能造成创面侵蚀,增加损伤。

鉴于连后世的人都对烧烫伤认识不全,处理不正确,所以,他将这个列成了重点的科普对象,第一本小册子就准备以烧烫伤为主题。

徒弟们过来的时候,他正在整理烧烫伤方面的知识,看到他们进来,他将整理好的东西交给方檀道:“你去问一下你师父,上次他售卖外伤处理小册子是在哪些书铺卖的,然后将这本册子也拿去,叫他们印刷售卖,卖价不要太低,但是也不能比一本话本高。”

卖的太低,册子会显得廉价,使很多人对册子不屑一顾,卖的太高又会失去了普及知识的初衷,所以卫昭将册子的定价定在一本话本的价位。

方檀接过册子,发现上面是关于烧伤的,就急忙翻看了起来,其他徒弟们也围在他身边,一起看起来。

卫昭将烫伤分成了三种,一度烧烫伤:受伤的皮肤发红、肿胀,觉得火辣辣地痛,但无水泡出现。二度烧烫伤:局部红肿、发热,疼痛难忍,有明显水泡。三度烧烫伤:皮肤发黑,但是疼痛不明显。然后又写了相应的处理办法。

他这个册子完全使用白话文写成,没有任何难懂专业词汇,只要是读书识字的人,都能看的懂,方檀几人看完各自对视一眼,有些不明白卫昭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是医者,有病人才会有他们的用武之地,如果以后所有人都因为卫昭的小册子,会自己判断病情,会自己处理伤口,那他们医者还能赚什么钱?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其他医者又会怎么想?

方檀是个口直心快的人,他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卫昭被他问的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

是他想当然了,他以为这样的小册子可以减轻患者的痛苦,也可以减少大夫的负担,处理一个新鲜的伤口要比处理一个发炎化脓的伤口要简单,售卖烧烫伤药膏要比处理破损感染的伤要容易,但是他忘了,这里不是现代啊!

这里的大夫们还处在一个有好药方都要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的时代,而这时代的患者医疗意识薄弱,一些小伤小病,只要能抗的过去,他们都不会花银子去看诊。他这样大喇喇的宣传怎么处理伤口,怎么帮病人不花钱就把病痛减轻到最低,这就是在断很多大夫的活路啊!

还有一点,这时代大夫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下了,但凡是有些钱势的人家,打骂大夫,砸人医馆都是常事,他这样的作为,一旦引起某些医馆背后的大势力的关注,那么他就不光是做不成好事,还要被人修理了。

他想通过这些事情积累在百姓里的声望,但也不能和这时代的其他大夫作对,并不是每一个大夫都能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

他的册子一旦发行,患者以后遇到严重的烫伤,或其他创伤,第一选择都是他这个发行了册子的人,到时候,其他医馆一旦不满,那他现在和这些大夫建立起来的“友谊”将会分崩离析!

卫昭一时陷入了沉思,他该怎么办?难道什么都不做,顺应这个时代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们想错了

卫昭思考了半晌,头隐隐作痛,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好解决。

他这件事做了,对百姓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他会因此得到百姓的爱戴,这是肯定的。

但是对其他大夫来说,这事儿却是损害他们利益的事,他如今出风头,却没有被排挤,那是因为他的医术新奇,大家都很清楚他的医术是建立在他有神奇的药上,这些药,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珍贵的,他不能大范围的使用,所以威胁不到其他大夫。

但是,如果他可以研制出那样的药,还教出了徒弟,同时还做了这种教百姓如何预防疾病,如何分辨病情急缓,能否自行处理的事,那他就会成为所有大夫的仇敌,成为一个异类。

同行相轻,他如今年纪小,根基浅,忽然成为锣巷府医界的一个另类,那么迎接他的必然是排挤打击,像董林那样的质疑更是不会少,他身上的秘密太多,经不起别人过度的窥测。

他知道药王孙思邈是最早提出“防大于治”这一观念的大夫,但是他提出这个观念时,已经在医术上有所建树,备受推崇,他有根基,而且他的这个理论的提出,未必就那么顺风顺水的被接受,他的理论也一定没有自己这么成熟,完善。

他想了半晌,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干脆起身出去找王子荣,他比较了解这个时代的人情世故,或许他能有什么建议。

方檀看他起身准备出去,赶紧唤住他,挥了挥手里的纸张道:“师父,你去哪里?这个,怎么办,还印吗?”

卫昭挺住脚步,伸手接过来道:“先给我吧,我想想再说。”

等他出去了,方檀拍了自己的嘴一下道:“都怪我多嘴!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儿啊,现在还害的师父发愁了,这事儿也不知能不能办成!”

李涛道:“大师兄,你这也是为了师父好,要是师父真的没考虑好就做了这件事,那以后万一有什么不良后果,师父会措手不及的!”

其余弟子也道:“对,这是好事儿,师父肯定能想到办法,既把这事做了,又不会影响师父和其他大夫的关系。”

方檀这才松了口气,低头思考起来。

这册子,一旦售卖出去了,百姓了解了其中的方法,必然会受益,这事儿,和研制出新药一样重要,一样会饱受赞誉。

但是,到底怎么做,才能不被其他大夫排斥呢?

他们在这里苦思,卫昭已经来到了王老大夫的门外。

王老大夫上了年纪,中午习惯午睡,此刻他刚起来,见卫昭来了,伸手冲他招了招,让他过来自己身边坐,然后才道:“你怎么过来了?还愁眉不展的,遇到问题了?”

他对卫昭一向慈祥和蔼,也寄予厚望,有生之年,能从卫昭这里学到这么多新的东西,对他来说,幸之又幸。

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卫昭这样的,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一心向学,不吝赐教,就连珍贵的足抵千金的药方,他眼都不眨的就拿了出来,这样的医者,他更是满心敬佩。

这敬佩与他的年纪无关,只与他有一颗真正的“医者仁心”有关。

卫昭在他身边坐下,将手里的纸递给他道:“我整理出了关于烧烫伤的紧急处理办法,您先看看。”

王老大夫一边接过去,一边道:“这么快,我看看。”

卫昭心道,这些东西都在我的脑子里这么多年了,不过是默写出来而已,自然快。

王老大夫很快就看完了,将纸张整理好,道:“你将烧伤分了等级,这个法子不错,患者可以自行根据烧烫程度判断伤情,然后选择最合适自己的方案。还将芦荟和獾子油可以治疗一度烧烫伤也指出来了,原本这种法子不少人知道,若是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倒是好事一桩。不错不错,十分的完善,可以让人印刷了。”

他心情十分的高兴,这样的东西,那可真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有这样的小册子,以后不知有多少人可以受益。

他说完却发现卫昭依然愁眉不展,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于是问道:“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问题?”

他心里有些犯嘀咕,这小册子,记录得十分的完善,什么样的情况无需去医馆,什么样的病情必须去医馆抓药,耽误不得,在他看来已经十分的完美,再无缺漏,至少他自问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添加上这上面了。

难道卫昭还有什么顾虑?

卫昭听到他的话,回过神来,捏了捏鼻梁,缓解了一下眼睛的疲劳,然后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王老大夫听后,先是一愣,似乎也被他的这个想法震住了,随即一笑道:“我看你和方檀你们都是想多了。”

卫昭精神一震,身体朝他这边倾了一点,然后问道:“怎么说?”

王老大夫道:“你当初那本伤口处理的册子,是怎么推行出去的。”

卫昭道:“那是陈大夫整理以后,拿去书铺卖掉的。”

王老大夫又问:“那都是什么人买走的?”

卫昭想了想,当初印刷的并不多,而买走册子的人,都是各个医馆的大夫学徒们。

王老大夫见他脸色缓和了些,然后道:“想明白了?”

卫昭点点头,他似乎明白了王老大夫的意思。

王老大夫道:“当初买走册子的都是大夫们,但是为何现在却有很多普通百姓都知道了上面写了什么,还有你可见哪家医馆因此受了损失,又与你有了嫌隙?”

卫昭摇摇头,还真没有。

王老大夫道:“你的医术不同于任何人,所以锣巷府的其他大夫对你或者存疑,或者好奇,只要你开始卖新的册子,不管你写了什么,他们都会最先买回去研究,确定切实有效的话,他们也会告诉病人的,这么做一则是因为医者仁心,他们也不愿病人多受苦难,但更多的是因为,他们这么做,并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意,甚至可以提生他们的名望。”

卫昭略一思索,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决之法

卫昭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王老大夫的意思。

他的这些小册子,发行出去,第一批读者,一定会是从医之人,等他们验证了确实有效,就会通过他们的嘴,告诉患者。

百姓大多不识字,大夫们跟百姓普及这些知识,只要不提卫昭,百姓大多不会知晓真正提出这些东西的是谁,这也是为什么陈家医馆并没有因为那本小册子而发生患者盈门的情况的原因。

另外,如果是一般的烧烫伤,患者本身就不会选择求医,这本册子的作用仅仅是让他们从胡乱涂抹酱油之类的东西变成了涂抹其他有效的东西,如果伤情严重,他们该去医馆还得去,不过是在去医馆前,可以使用正确的方法,减少伤情的恶化。

这和当初的那个伤口处理的小册子是一样的。

另外,病有千千种,他能普及的方法,只是所有病症中的几种,并不会影响大局,患者该看诊还得看诊,并不会影响医馆的生意。

至于以后制药的问题,他完全可以在药研制出来以后,开一家制药作坊,寻常医馆都可以来购买成药,在自己的药铺里卖,并且制定一个统一的规则,比如药品的卖价统一,而且患者购买药品必须由大夫开具药方,不得胡乱用药等等。

至于青霉素等药品的使用,则需要大夫拥有由卫昭签署的“培训合格证”,保证用青霉素的大夫,进行了严格的培训,掌握了用药的用法用量禁忌之类。

这个证就相当于以后的行医资格证,有了这个证,才可以给他提供这种药品。

卫昭越想越兴奋,这不就是行医规范化吗?

这时代的大夫,只要自己的师父宣布他可以出师了,那就正式成为了一名大夫,至于他的医术是什么水平,这只由他的师父一个人说了算。

这其实就导致了大夫队伍的良莠不齐,其中不乏医术不精的庸医,整日浑水摸鱼。

如果以后卫昭可以指定一套规则,在他的弟子们之间先进行施行,必然会影响整个医界,慢慢的形成一个标准,这对医学发展来说,是十分重要的里程碑。

他将心中的想法跟王老大夫一提,王老大夫连连点头,“不错,小册子,你接着发,价格定高一些,印发的数量少一些,至于药的问题等咱们辩证以后再说。”

他是个谨慎的人,在药还没有经过验证确实有效之前,他很理智,不被主观感情左右。

卫昭点点头,拱手给王老大夫施了一礼,大步离开了他的院子。

他出去后,吩咐方檀继续去找陈耀洲,询问上次的小册子刊印售卖的过程,然后照做,又让其他弟子去街上给各医馆透露卫昭写了新的册子的事儿,最好让他们知道册子数量有限。

方檀等人一看他满脸笑容,就知道他是心中有数了,也十分欢喜,忙问他是怎么解决的。

卫昭将王老大夫的话,还有他自己悟到的东西都和他们一说,众弟子也恍然大悟,跟着欣喜起来。

不过方檀还是问道:“但是师父,事情明明是你做的,小册子也是你写的,咱们就这么偷偷做好事,让别的医馆大夫赚好处吗?”

他心里挺矛盾的,既觉得让卫昭独揽大功会得罪别的大夫,又觉得将功劳拱手相让,做一个幕后英雄太过委屈。

卫昭笑了笑道:“日子长着呢,因果循环,做了好事,总会有好报的,我们眼光要放长远,如今我在锣巷府刚刚立足,不宜太过招摇,树大招风,等以后百姓真正接纳了我们的医术,咱们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想扬名多的是法子!”

方檀一想,也对,师父的医术确实太过怪异,一旦招摇,定然会引起反噬,不好推行,不如就先让别人占了这个便宜,他们得了利益,自然不好多找茬。

等以后师父的医术扬名天下,到时候他们这些徒弟只要出去街上喊一嗓子,说这些小册子都是他师父写的,那时候百姓还不是会记师父的好嘛,还会说师父为人低调,一心为民,不求回报。

他这么一想,也不觉得委屈了,拿着小册子,带着其他人一起出了门。

他们刚走,方老爹就来了,他还带来了一大块东西,给了卫昭一个大惊喜!

自从方老爹一家跟了卫昭,卫昭就安排他们父子试烧玻璃,还让苏远成负责帮助他们,给足了经费,就盼着他们能早一点烧出玻璃。

他现在真的迫切需要玻璃,只要能烧制出玻璃,他就可以做针筒,药瓶之类的东西,这样他的青霉素提取出来才能有用武之地。

方老爹拿来的是一大坨玻璃,透明度不高,而且里面很多杂质,但是已经能看出来这是玻璃了,卫昭十分的欣喜,能烧出这样成色的玻璃,就能想到法子烧出纯度更高的来。

方老爹一听卫昭说这就是玻璃,不过是纯度不好,他松了一口气,他烧了一辈子的陶瓷,突然东家让他烧玻璃,他还一直犯嘀咕,这东家医术高明,心地也善,只是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玻璃这个东西,他看着一窑一窑的沙料石灰倒进去,出来的却都是一坨坨的黑沙石,感觉白白在烧银子,心里十分焦急,但又没有办法。

今日忽然烧出了这么一块东西,他忙拿来给卫昭看看,没想到这还真的成了。

卫昭让他坐下,又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这才翻看起郭老爹的烧制记录。

当初开始试烧之前,卫昭就让方老爹严格记录每次烧制时使用的材料配比,还有燃料的添加,火的大小等数据。

方老爹以前烧窑都是凭祖辈传下来法子,还有自己的经验烧制,如今卫昭让他记录这个,他十分不解,但是也照做了。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卫昭让他这么做的原因。

两人根据记录上的数据,进行了一番分析,然后又将数据做了调整,让方老爹回去接着烧制,还奖励了他十两银子。

方老爹受了夸奖,又初见成果,信心大增,表示一定认真研究,表了忠心以后,揣着他做记录的本子匆匆回去了。

卫昭回了房间,在床上躺了会儿,将自己最近做过的事儿梳理了一遍,又确立了最近要完成的小目标,这才起来去了陈家医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玻璃针筒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已经是十一月底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撒了下来。

卫昭起床发现外面十分的明亮,穿好衣服出去发现是下雪了。

这是这个冬天第一场雪,雪花大如鹅毛,洁白纯净,卫昭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化在掌心,成了一滴水。

忽然脖子一凉,身后一个铃铛一般清脆的笑声传来,“凉不凉,凉不凉!”

卫昭回头,见洛岚带着手套,脖子上裹着一条雪白的狐皮围脖,蓬松柔软的毛衬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洛岚几天前就来了府城,来替杜家兄弟送信,顺便看看卫昭和李晚儿。

因为她的生辰快到了,卫昭就没让她回去,准备好好给她准备过一个生辰。

抖了抖脖子里的雪团,卫昭道:“这么早就起来了啊,不怕冻着吗?”

洛岚道:“你让人做的这个围脖,还有手套真的好暖啊,一点都不冷,大舅舅给兄弟们都准备了呢,这个冬天,有了这些东西,还有你让我们做的火炉,我们可都不怕冷了!”

卫昭撇撇嘴,难怪杜子文兄弟进山一个多月,都用了一万两银子了,养着这么多人,唉,鸭梨山大,他真的是要赶紧赚钱了,不然周转可就困难了!

李晚儿端着热水过来,见卫昭的衣领湿了一片,知道是洛岚调皮了,赶紧道:“冷不冷,进去洗脸换件衣服吧?”

卫昭点点头,随她往回走,见她没有戴手套,就问道:“怎么不带手套,不合适吗?”

李晚儿道:“带着不方便,没事,我不冷。”

卫昭道:“这些事儿你不要亲自做了,我养着这么多人,还什么事都要你动手,那我养他们干什么啊?”

李晚儿摇摇头,这些事,她只有亲手做了,才觉得放心。

卫昭也只好由着她。

李晚儿伺候卫昭换了衣服,见洛岚也换了衣服,就一起去了饭厅吃饭。

当初买了宅子以后,卫昭就设计了暖炉,在每个房间都安装了,花了很大一笔银子,现在用起来,倒是最舒适。

吃过饭,徒弟们就陆续来了,这半个月他们一点也没闲着,各处搜集瓜果,最后还是黄富听说了消息,从外地运了一批瓜果,才解决了他们东奔西跑还收不来瓜果的困局。

青霉素经过半个月的反复实验,已经确定有效,只剩最后的“临床实验”了,只要过了临床实验的关,青霉素就可以正式生产使用了。

“少爷,方老爹来了。”苏远成满脸兴奋的跑进来,他身后跟着同样一脸开心的方老爹。

方老爹一见卫昭,先给他行了礼,然后道:“少爷,东西烧出来了,您看看是不是这样?”

卫昭和众徒弟们精神都是一震,朝他看过来,“快,拿来我看看!”

方老爹身后跟着的一个人拿进来一个小箱子,小心的递给卫昭。

卫昭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一个玻璃针筒,没有针头,被小心的放在一块红色的绸布上,晶透剔透,像一个艺术品。

方檀等人已经惊呼出声了,“天呐,好漂亮,和师父那个一样,透明的!”

“果然成功了,有了针筒,咱们的青霉素就能用了,那师父是不是要开始教我们学手术了?”

卫昭不理他们的议论,伸手拿起那个针筒,这个针筒是按照10毫升的针筒制作的,大小和10毫升的针筒一样大,没有标注刻度,中间的活塞芯杆也是玻璃烧制的,最底下一层橡胶,是卫昭从诊所里找到的一个大橡胶圈,交给方老爹的,让他省着点用,所以只用了一点点,裹在玻璃杆上。

卫昭拿过桌上的茶水,试着抽了一下,果然可以抽起水来,密封性不错。

他点点头,然后问苏远成,“我让你找人做针头,你做好了吗?”

苏远成道:“我找了好几家银楼,他们有时候做首饰,会用空心的卷银,所以做空心针没问题,不过金银制的都太软,他们还在想办法,用别的法子做出空心针来。”

卫昭点点头,能做就行,金银不行还有铜铁,一样样试,总能做出来的,玻璃都被他烧出来了,做出针头只是迟早的事。

一群弟子十分兴奋,一个个都想试试针筒,卫昭将手里的针筒递给他们,挥手让他们散了,这才又和方老爹说话。

“医馆和酒楼那边的玻璃都送去了吗?”他最近忙着实验青霉素,都没顾得上过问医馆和酒楼的事,一股脑交给刘春生和周简。

方老爹道:“早就送去了,一烧出来就送去了。”

万事开头难,自从上次方老爹烧出了那坨玻璃以后,他回去又想了很多办法,只用了七八天就烧出了纯度更高,透明度更好的玻璃,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大批量的烧制,供应酒楼和医馆的装修了。

针筒因为难烧制,所以直到今天,他才成功做出了第一支针筒。

卫昭点点头,让他回去继续烧制,同时交给他一些图纸,让他烧出针筒以后,试试看能不能再烧出别的形状的玻璃制品来。

玻璃在这时候,绝对是稀罕东西,等酒楼开业了,玻璃一定会成为所有富贵人家争相抢购的东西,靠着玻璃,他就能大赚一笔!

…………………………

东兴街上,一座四层的小楼被层层围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少人路过都指指点点的议论,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但是看到酒楼附近不时溜达过去的衙役,又忍住了好奇之心,远远的避了开来。

这座楼就是卫昭的酒楼,食为天,因为装修后期,玻璃烧了出来,卫昭大手一挥,将酒楼的窗户全部换成玻璃的。

为了保持神秘感,为了开业当天,能一举出名,他让人将整座楼围了起来,又和知府大人借了几个衙役,帮忙巡逻,不让人靠近。

因此百姓知道这是一家酒楼,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酒楼。

越是不知道,就越是好奇,口口相传,几乎半个锣巷府的人都知道食为天要再十一月二十四日开业,省了卫昭好大一笔宣传费。

食为天不远的紫云楼上,周繁站在窗边,看着食为天,唇角勾着一抹笑意。

故弄玄虚!卫昭,周简,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份开业大礼,一定让你们“开业大吉”!

上架感言,请一定要看看

看到这个感言,相信大家已经明白了,明天《带着诊所去穿越》就要上架了。

这是薄荷第二本上架书,第一本是女频的一本古言,扑成狗,至今收藏不过三百,哈哈哈哈,好丢脸……

这本比起上一本,大大超过了我的预期,因为收藏已经破万了。

万!多难得,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看到很多和我同样字数同样类型的书,收藏比我多,我心里却十分平静。

因为我知足了,能有这么多人收藏了我的书,我很开心,一种被认同的兴奋!

明天开始,这本书就进入VIP章节了,也就是开始收费了。

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能陪着我走到最后,但是我仍要感谢你们,陪了我这一路。

在这里,我要呼吁一下大家,支持正版阅读,让薄荷拿一点小钱钱,买小裙裙吧!▄█?█●

其实看书真的不贵,一章两千字,普通会员一毛钱,vip会员还要便宜点,看在薄荷拖着病体码字的份上,支持一下正版吧!

接下来说一下更新的问题。

因为身体的原因,薄荷可能没办法爆更太多,以后只能维持每天两更得样子。

加更的话,以前薄荷都是万赏加更的,明天开始,改一下吧,万赏加一更有些吃不消,就盟主加两更,累计的也算。(如果我有的话,哈哈哈哈哈…)

月票的话,一千月票加一更。(如果我有那么多的话,哈哈哈哈哈…)

嗯,接下来说一下感谢的话。

三江感言的时候,说了一部分,现在还是想说那些话,很感谢你们每一张票,每一个打赏,每一个评论,当然了,那些看了书名就来批评的人,我就不感谢他了,哈哈哈哈哈…不过估计他也看不到这个感言了(┐(′-`)┌我无所畏惧)

再就是感谢我的编辑,她是我见过最可爱,最善良,最活泼,最负责的责编。(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说最漂亮,因为我没有见过大大的照片,我又无法想象她的美貌,所以就不夸了,免得显得虚假浮夸!(?????))

吼吼吼…

然后感谢我的两个版主,君墨染倾城和杜子虚大人,你们辛苦了,百忙中还要帮我看着书评区,帮我捉虫,还要给我加油打气,太感谢了,么么哒!

然后是几个作者朋友,就不一一点名了,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和鼓励,在这个新的开始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后读者大大们!感谢你们,请你们继续支持我!养书的也请明天给我一个首定,就是第一章VIP章节,这个数据对我十分重要,拜谢!○| ̄|_

(`?ω?′)ゞ敬礼っ

薄荷鸢

2018.11.15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周繁的“贺礼”(求首订)

一场大雪过后,天气更冷了,街上走动的人越来越少,但是这一天,大街上却一反常态的热闹,不少人一大早就来到东兴街上,探头看着那座被严严实实遮着的小楼,等着它揭开面纱,一露真容。

紫云楼里,周繁也已经早早的来了,自从刘姨娘死后,他基本上都不回周家了,有时睡在酒楼里,有时去红袖楼醉生梦死。

他推开窗户,目光正对着食为天,忽然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从他身后露出一张清纯的脸,娇笑一声,上前攀住他的胳膊,声如莺啼道:“公子放心,都安排好了。”

周繁顺势将她揽进怀中,在她唇上轻轻一啄道:“好鸾儿,等事成之后,我就为你赎身,迎你进周家!”

青鸾环住他的腰,倚在他胸前,轻轻道:“公子没忘了就好。”

周繁哈哈一笑,在她某处捏了一把,心情舒畅的抬眼看出去,只见一片人海中,突然分开了一条路,几个人出现在路中。

他手上猛地一使劲,怀中的青鸾吃痛,一声娇呼,嗔道:“公子…”

周繁却并不如以往一样哄她,而是眼神阴骘的看着窗外。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看到对面的情况,明白了周繁的心思,乖顺的退出他的怀中,陪他一起看着外面。

卫昭几人走近酒楼,不少人就认出了他,纷纷直呼“卫神医”。

卫昭和大家点头打招呼,走到酒楼前,正准备说几句客气话,就听人群又是一阵惊呼,他抬眼看去,就见梁浩邈带着一队舞狮队,敲锣打鼓的出现在街上。

卫昭几人忙迎了上去。

他虽然早就邀请了梁知府还有府城的其他官员,还有富户,但是他觉得这些人应该不会来,没想到第一个到的居然就是梁知府。

梁浩邈没有穿官服,他身后跟着的通判大人也没有穿官服,都是一身便装而来,不过他们作为锣巷府的父母官,百姓们自然认得他们。

寒暄几句,卫昭引着几人到了酒楼门前的台阶上,百姓们见了官,自然要行礼,梁浩邈抬手道:“不必了,今天我们都是卫神医请来的客人,来一睹这食为天的真容的,大家不必多礼。”

人群里议论纷纷,没想到卫神医的酒楼开业居然请来了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看来以后这锣巷府第一酒楼轮不到紫云楼了。

卫昭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了,太阳升得老高,天气也不错,真的是个好日子。

苏远成接到卫昭的信号,上前一步,拿出身后的一个用铁皮卷成前大后小的桶装的喇叭,大声道:“感谢各位能在百忙中参加我们食为天的开业庆典!”

百姓们第一次见到喇叭这种东西,没有防备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又笑出声来,好奇的看向苏远成,对他手中的东西十分感兴趣。

苏远成道:“首先,咱们有请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一起为我们食为天酒楼揭纱!”

梁知府和陆通判不知道什么揭纱,不过他们两人都聪明,拉上卫昭一起。

卫昭只好指点着他们,三人一起走到食为天正门口,一人扯住一块布角,随着苏远成的一声“开”他们三人都同时使力,拽了一把布,在楼顶的人忙解开绳子,围着食为天的粗布一点点散开,露出了整座小楼的真面目。

上午的阳光正好折射在玻璃上,整座楼变得亮闪闪的,所有的人都呆在了原地,挤挤攘攘的大街上,一下子寂静无声,就连梁知府和陆通判都半张着嘴,呆呆的看着酒楼。

卫昭心中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虽然穿越来以后做了不少不同寻常的事,但是这一刻,是他最有优越感的时候,只是这样一座在后世普普通通的小楼,却能将这么多人怔住!

好半晌人群才回过神来,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天呐,这是琉璃?这居然是一座琉璃楼?”

“太漂亮了,居然能看到里面,你们看,里面的还有人走动呢!”

“……”

人群拥挤,后面的人急着往前挤,想靠近了看看,前面的人又已经被挤到了门口,被一队衙役挡着,不能再前进,结果就这个踩了那个的脚,那个又推搡了这个,一时间痛呼声一片。

苏远成见状,赶紧又拿出大喇叭道:“大家静一静!今天是我们食为天开业的日子,所有菜品一律半价,欢迎大家进来品尝!”

卫昭已经带着梁知府等人迈步进了酒楼里。

一进酒楼,顿时觉得一股热流扑来,身上暖烘烘的,完全不似外面的寒冷,梁浩邈问道:“为何这楼中这么暖,还有,这就是你说的玻璃?”

卫昭前些天玻璃一烧出来就去跟梁知府说过了,还表示愿意拿出两成的收入,送给梁知府,但是当时梁浩邈并不清楚玻璃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东西背后的利益,所以推拒了。

卫昭原本是怕以一己之力护不住玻璃窑口,这才打算让利给知府大人,抱一个大腿,不过没想到知府大人推拒的十分坚决,他也只好作罢,想着等开业以后,见识了玻璃的人气,到时候他再提这事儿,知府大人保管舍不得推拒。

果然,梁知府见卫昭点头,心肝都一颤一颤的,这就是玻璃,透明的能看到外面,不怕风吹雨淋,这东西过了今日,只怕要被疯抢了!

两成的利润,他只要想想自己推出去的是怎样的一笔巨款,他就心肝乱颤。

卫昭热情的和他们介绍起酒楼来,一路引着他们上楼。

梁知府和陆通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酒楼。

一楼是普通的桌椅,不过每张桌子之间都用镂空的屏风隔开,桌子全部靠着墙,与走廊用彩色的丝线隔开,朦胧缤纷,让人看着都觉得十分舒坦。

到了二楼又是一番景象,同样所有的桌子靠墙,用花色不一的屏风隔断,但是却没有摆放椅子,而是一个个长条的裹着厚厚棉布的座位,分列桌子两端。

坐在窗边,透过明亮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大街,远处的阁楼…

再到第三层,风格又是一转,中间没有再上楼的楼梯,全部都是包厢。

卫昭推开其中一间,引二人进去,就见里面是一张大圆桌,中间又是一块桌面,四周围着一圈椅子,全部都裹着厚厚的棉布。

两位大人自问平时如果不少高档酒楼,吃过不少的山珍海味,但是他们却从没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酒楼。

等坐好以后,陆通判问:“卫大夫,这楼外面看一共四层,怎么却只有三层?”

卫昭神秘一笑道:“第四层是专门招待女眷的,另开了后门。”

这世上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他相信这个道理不光在后世是真理,同样也适用现在,所以当初设计的时候,他就让人隔出了四层,作为只招待的女眷“女儿阁”。

说着卫昭取出两块牌子,递给知府大人和陆通判道:“这是我们食为天女眷专用的银卡,以后只要持此卡在我们酒楼都可以享受八折的优惠。”

梁知府和陆通判接过去明白这是卫昭送给他们的夫人的,笑笑都收了下来。

酒楼里热闹温暖,不少人已经开始在穿着统一的小二的讲解下点菜了,一道道听都没有听过的菜名报出来,让这些平时自诩见识不凡的大老爷们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只好吩咐小二看着给他们上。

这些小二还有迎宾的侍女,都是卫昭让周简从附近的村中请来的,专门进行过培训,一个个穿着酒楼统一的工作服,进行了很多次的训练,所以莫名的让这些平时看不起跑堂小二的大老爷们,一下子客气起来。

服务员不卑不亢的点头,下去给他们安排饭菜,然后让人准备了茶水和餐前小吃送上去。

酒楼外还有不少人等着,有的人摸着口袋不太敢进去,怕这样的酒楼菜价一定不便宜,可别进去了一会儿出不来,就等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有人出来的话,打听一下菜价如何,味道又如何,再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能进的起。

还有人舍不得离开,看着这晶莹剔透的小楼,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闻着里面飘出来的香味,想着哪天自己有钱了,也要进去享受一番。

还有更多的人,则是刚听说东兴街上开了一家琉璃楼,特意跑来看的,但是被告知里面的位子已经满了,只好在外面排队等候。

食为天门口,人声鼎沸,舞狮队一直敲锣打鼓的闹着,热闹丝毫不减。

紫云楼的周繁自从酒楼露出真面目就瞪圆了眼睛。

他双手紧紧抓着窗棂,指甲扣进了木头里,抓下来一层木屑,心中惊涛骇浪。

这样的楼!竟然是这样的楼!这样一座酒楼开在紫云楼旁边,他们这是打定主意,要断我周家的活路吗?!

周简,卫昭!你们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

他心中愤恨,脸上一片狰狞,忽听一旁的青鸾道:“来了!”

周繁抬眼看去,就见人群之外有人抬着一块木板,朝着食为天而来,他勾起唇角,闹吧,闹的越大越好,这份大礼,一定让你们更加热闹!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抬棺求医

周简作为大掌柜,一直在门口招呼客人,突然听到外面的人群一阵惊呼,他忙出去往人群外看去,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人群前面,有四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抬着一块木板,上面躺着一个女人,身上盖着一床大红的被子,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在他们后面,跟着十几个哭哭啼啼女人,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她们竟然只穿着单衣,身上披着一件斗篷,每个人的斗篷颜色不一样,花花绿绿的。

再往后,则是十几口漆黑的棺材。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周简心里有些不痛快,这些人怎么回事儿,锣巷府这么多条道路,他们怎么偏偏从这里走,真是晦气!

再看看队伍后面的十几口棺材,他又一个激灵,一下子死十多个人,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围在酒楼附近的人原本以为是哪家的丧队路过这边,纷纷让开道路,舞狮队也停了下来,避到了一边。

为首抬人的四个男人到了食为天门口脚步顿了下,之后转了个方向,朝着食为天走去。

人群里又是一阵阵吸气声。

莫非这队伍并非路过,而是来食为天的?

周简看着他们走过来,吃了一惊,连声道:“站住,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门口都是梁知府带来的衙役,此时也都围了过来,抽出刀来,挡在门口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酒楼,请你们速速离开!”

为首的汉子脚步一停,果然不再往前了,不过却蹲下身子,将木板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跪在地上。

周简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是来闹事儿的吧!

他忙进去让人上楼通知卫昭和知府大人,又带着几个小二拿着板凳,门栓之类的东西,出来跟在衙役身后,吩咐他们一定要保护好玻璃,这个东西,一定不能让人砸了!

这时后面女人们也走到了门口,全部跪了下来,只听一个穿着枣红斗篷,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大哭起来,连连磕头道:“求卫神医救命啊!”

她这一喊,她身后的女人齐声哭喊起来,“求卫神医救命啊!”

在场的人都懵了,这什么情况?这些人难道不是送葬的?

可是看看她们身后的棺材,再听她们口中直呼救命,心中更是嘀咕了,这难道是带着死人来求医?

卫神医即使被称为神医,那也只能给活人治病啊,死人怎么救?

这时有人认出了人群里的一个女子,高声喊道:“那是烟柳阁的紫烟姑娘!”

他这一喊,其他人都细细打量起跪着的女人来,这一看,又有好几个认出了人群里的姑娘,无一例外都是一些青楼女子。

这下众人更糊涂了,一群青楼女子抬着棺材来新开业的酒楼求医,这……

周简已经认定了是有人来闹事儿了,他挥挥手,让人将这些人赶走。

求医什么时候求不行,偏偏今日上门,还带着棺材哭哭啼啼的来,这摆明是来给他们酒楼晦气的!

那个带头的女人听到他的话,忙哭喊道:“求卫神医救命啊,听闻卫神医医者仁心,最是心善,还求您救救我们姐妹吧!”

她这一哭,她身后的女子也跟着放声嚎哭,整个酒楼前哭声一片。

卫昭和梁知府陆通判三人原本正一起说话,等着上菜,忽然听说有人闹事儿,他心中一惊,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梁知府今天虽然是便衣来的,但是动静不小,外面的人都知道他在这里,还有人敢来闹事?

他顾不得想别的,和二人告了声罪,忙出去了。

梁浩邈一听也是勃然大怒,他在这里就有人敢上门闹事儿,这不是给卫昭找晦气,而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来给他难看的。

他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岂有此理,来这里闹事,当本官是死的吗!”

说完也起身往楼下走,陆通判和天河随风忙跟在身后。

卫昭一下楼,就见楼里的人此刻都已经聚到了门口,外面的人也将整个酒楼围得水泄不通。

苏远成道:“都让让,怎么回事?”

里面的人看到卫昭急忙让开一条路。

卫昭出了酒楼,见周简举着门栓,对着下面的人,忙道:“什么情况?”

周简放下门栓,道:“这都是些青楼女子,过来就跪下说让少爷你救救她们,我看她们存心是来找晦气的!”

卫昭这才注意到台阶下的那个躺在木板上的女人,再看看跪着的十多个女人,皱起了眉头。

那些女人一看到卫昭出来,哭的更加起劲。

梁知府也下了楼,一看这情形,也是一脸懵逼,他做官多年,处理过的上门闹事的案子不少,但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啊!

“大人,现在怎么办?”天河拔出了刀,挡在梁知府身前问道。

梁知府看向卫昭,要是闹事的人是打砸酒楼,或者玩些手段要敲诈勒索,他直接就让人将人拿下,扔进牢里慢慢审了,但是,这是一群女子,还带着棺材,听她们的意思,好像这棺材都是空棺,给她们自己准备的,要是卫昭不给她们治病,她们反正都是死,就准备今天死在这食为天门口了。

卫昭听着下面女子们的哭诉,忽然勾唇一笑。

他想起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历史上有名的清官——海瑞。

嘉靖皇帝晚年追求长生,荒废朝政,而且听不得大臣的劝诫,但凡有人上表劝诫,他都不等人家说完就将人家拖出去斩了。

几次以后就没有大臣敢再劝诫了,但是这位为人正直清廉,忠君爱民的海青天看不过去了,他知道自己如果上书劝诫,下场也会和其他直言进谏的大臣一样,死路一条,所以他就遣散了家仆,给自己买了棺材,带着去上朝了。

嘉靖皇帝被他这股子不怕死也要进谏的精神感动,认真的看了他的折子,开始反思自己的作为是否真的不妥当。

只是没想到啊,古有海青天扛棺进谏,今有风尘女子抬棺求医,他卫昭何德何能,能有这种“殊荣”!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卫昭的决定

卫昭朝苏远成伸手,“喇叭给我!”

苏远成一愣,赶紧跑回酒楼里,从柜台后掏出喇叭,递给他,不过他还是建议卫昭不要出面:“少爷,这些人摆明了来找茬的,不要搭理,让知府大人带走审问吧!”

卫昭不出面,这些人闹不起来的,她们既然打着求医的幌子,见不到卫昭就不会做什么过激的行为,到时候让知府大人以扰乱治安为由,全部带走就行了。

卫昭摆摆手,他刚才看了一眼木板上的女人,看到她脖子上露出来的几颗痘痘,心里基本已经有数了,“人家送我们这么大一份礼,我怎么能躲起来呢,还是好好谢谢人家吧!”

苏远成一愣,大礼?

大好的日子,来这么一群哭哭啼啼的青楼女子,还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十几口棺材,将食为天堵的严严实实,这算什么大礼?

卫昭已经推开了挡在前面的衙役,站在了人群最前面,正面对着前来闹事的人。

那些女子还在哭天抢地,她们不认识卫昭,只以为人还没有出来,扯着嗓子一直哭喊。

卫昭举起喇叭,大声道:“都静一静!我就是卫昭,有什么事跟我说!”

听到这声音,哭声戛然而止,一群女子都仰头看着他。

今天为了表示开业的喜庆,卫昭穿了一身银红色的四喜如意云纹锦衣,头戴一顶金色小冠,腰间配了一块圆形碧玉珏,脚蹬一双厚底锦纹云根靴,站在那里贵气逼人,若是不认识的人,只会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而不是传言中衣着朴素,脾气和善的卫神医。

这通身气度加上他本身眉目俊秀,身姿挺拔,一时让她们全都愣住了,这是……卫神医?

她们愣住了,卫昭却趁着终于安静下来了,赶紧道:“既是求医,你们为何这样的阵势,是要逼我接诊吗?”

带头的女子第一个回过神,她似乎早就料到卫昭会问这个问题,想都没想就答道:“卫神医,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得了这种病,听说只有您才能救我们,我们这样的身份,怕您不肯答应,这才带了棺材来,若是您不肯医治,我们姐妹终归是一死,不如就死在一起,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人群里大部分人一听她们说完,都明白了这些女人得了什么病,不少人脸色大变,尤其那些喜欢去风雪场所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原本看热闹的心一下子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卫昭已经猜到了她们来的目的,也基本猜到了幕后的主使,他目光朝不远处的紫云楼看去。

这么没有水准的招数,周繁也使的出来,挑这样一个日子,让一群染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疾病的女人前来求医,还带着棺材,既添了晦气又添了堵,说出去还不好听,这是给他一道怎么选都不对的选择题。

但是这一次,他又失算了,这些人来的,正是时候,青霉素提取出来,还没有经过验证,他还发愁去哪里找人来实验,实在不行只能和知府大人借几个死囚,或者满大街找乞丐了。没想到,周繁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卫昭勾唇一笑,“既然是求医,我身为大夫,自然不会将患者往外推,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样的病不好治,你们要想治病,就要听我的话,按我说的法子治病,你们若是同意,就带着你们的东西回去,明日去汇泉街上的济民医馆,自有人安排你们治病,若是不愿意,也带着东西回去吧,知府大人在这里,你们若是再闹,单凭周繁,保不住你们的!”

最后一句他说的极轻,只有那领头的女子听到了。

那女子听他说完,猛地抬头,一层细密的汗珠冒了出来,他知道!他竟然知道谁让他们来的!

随后又是一怔,他知道她们是被人指使来闹事的,还答应给她们治病?

其余的女子也是一愣,这就答应了?不是说得好好闹一场,搞不好还得撒泼打滚,以头撞地,这样才能让卫神医答应诊病吗?

她们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血包,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都看向那个领头的女子。

那女子名叫雪娘,是红袖楼以前的红牌,如今年纪大了,就在楼里负责调教姑娘们。

这些姑娘确实是染了恶疾,这种病治不好,一旦染上就只能慢慢等死,不能再接客,楼里不养闲人,她们要是有一技之长,或者平时有些积蓄,那即使离开楼里,也能买个小院子,平时回楼里教新来的姑娘技艺,也勉强能糊口。

若是没有积蓄,也没有什么特长,那就真的是等死了。

周繁让青鸾找到她们,让她们来这里闹一场,事后他想办法安置她们,她们这些人都是没有后路的人,能有人安置,不用流落街头,死后无人收尸,现在只是让她们豁出脸面来闹事,她们自然答应了,反正她们这样的人,也没什么脸面可言。

现在卫昭答应给她们看病,事儿肯定是没办法闹了,不然说不过去啊,你们既然求医,人家也接诊了,还闹的话估计牢饭是吃定了!

雪娘脑子一转,卫神医之名,她是听过的,很清楚他治病的手段,但她们这种病,可不是动刀子就能治的。

不过既然这卫神医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或许是有几分把握的。

她转头朝紫云楼看了一眼,随后又看了看那些姑娘们,心想,若这病真的能治好,那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周公子和青鸾,与命相比,我们还是选择保命!

她附身给卫昭磕头,并没有说她们是被人指使的事,只是道:“多谢卫神医愿意搭救,若是我等能有痊愈之日,愿意于这食为天门口长跪三日,以赎今日胁迫之罪!”

其余女子听到她的话,互相对视,眼中欣喜异常,能治病,她们还是愿意治病,至于来闹事,虽然有周繁和青鸾的授意,但她们心里是真的存了几分逼卫昭的意思,现在这么容易卫昭就答应下来,她们也算得偿所愿。

若是真的能治好病,别说跪三天,让她们为牛做马都行。

一群女子俯身磕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周简,苏远成还有梁知府都看着卫昭,就这么让她们走了?

卫昭一笑道:“我需要她们帮一个大忙,而且她们是被人指使的,一把刀而已。”

周简道:“可这也太晦气!而且,她们是刀,那拿刀的是谁?”

“晦气什么,这叫见棺发财,她们带空棺来的,把咱们这地方的阴邪晦气都带走了,你就等着咱们食为天日进斗金吧!”卫昭笑着道,然后又看了一眼紫云楼道:“至于拿刀的手,不着急,我心中有数。”

一次又一次跑出来恶心人,这一次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将喇叭递给苏远成,让他负责解决这里的事,自己带着梁知府重新进了酒楼。

今天是个好日子,虽然有了这一个小插曲,但是既然已经解决了,那就该吃吃该喝喝,其余的事儿,过了今日再说不迟!

楼里楼外的人见这事儿就这么完了,一个个议论纷纷,还有一些人则是开始盘算着,明天就去济民医馆外看看,看看卫神医是不是真的能治好那种病?

梁知府虽然也很不明白卫昭就这么就让人走了,连是谁指使这些人来闹事都不问问,但是他也知道卫昭这人有主意,他既然不说,应该是心里有数,他也就不提了,跟他一起上楼,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等他们都走了苏远成将卫昭刚才说的什么“见棺发财”的事儿跟周围的人照说一通,没想到还真有人附和,说他听过这种说法。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有几个人这么说,其他人就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一时间感觉受到冲撞的人又释怀了,一个个嚷着什么时候能有空座,让他们也进这楼里小楼里,享受一回,一个个抱怨着有钱都进不去。

周简和苏远成见这情况,都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又进去帮忙招呼客人。

苏远成让人拿了一坛子酒,分给外面等着的人喝,这样的天气喝一杯酒暖暖身子,再好不过,顺便也宣传了酒楼的酒。

这些人哪里喝过这么烈的酒,一个个瞬间被这酒香,还有肚子里暖烘烘的感觉吸引,什么晦不晦气的,闹不闹事的,早忘了,一个个直着脖子,盼着里面的人出来几个,让他也能进去在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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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试药

食为天门口很快就恢复了祥和,又是一片热闹景象,仿佛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插曲。

紫云楼里,周繁听不到那边说了什么,但是看到他精心准备的“大礼”,竟然没有任何效果,他一把掀开攀在他胳膊上的青鸾,将她推了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废物!都是些废物!”他将窗口小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点心散了一地,花瓶直直的砸到了青鸾的腿上,引的她一阵惊呼,抱着双腿往后退。

他双目赤红,使劲的捶着桌子,双拳紧紧握着,一下又一下,关节开始渗出了血,却还无知无觉。

他想不通,为什么这招会没用!

卫昭那个伪君子,什么医者仁心,他根本没有,不过一些小误会,他竟然就能见死不救,任他娘病死了,他那样铁石心肠的人,为什么会给一群下贱的女人治那种恶心的病!

他不是应该高高在上的斥责那些女人活该吗?

不是该让人赶她们走吗?

知府大人也在场,他不是应该直接让人抓了她们吗?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就这样就完了?为什么没有打起来,为什么没见血,为什么卫昭那个伪君子就这样罢休了?

开业的日子,被一群得了脏病的女人抬棺上门,如此晦气,如此恶心,他为什么不生气,他凭什么那么淡定!!

他牙关紧咬,双拳紧握,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食为天,心中不停的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种病,寻常大夫都不会接诊,他那个伪君子,又怎么会接手?

随即再一想,他连青楼妓女的病都肯治,却偏偏不肯给他娘医治,心中的愤恨更甚,恨卫昭铁石心肠,医德败坏,也恨那些女人,这么点儿事都做好,还吹什么身经百战!

他这里愤恨不平,恨不得冲去食为天撒泼骂街,把那群女人没能做完的事做了,食为天里却已经完全将刚才的事翻篇了,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客人走了一波,立马就又来一波,都等不及让服务员把桌子收拾了,就坐下来等着了。

梁知府和陆通判在卫昭的陪伴下,酒足饭饱,又接了卫昭递过来的每人两成玻璃收益的股子,怀里揣着酒楼的会员卡,心满意足的扶着肚子回去了。

因为知府大人已经来了,其他的官员还有城中富户自然都来捧场,卫昭又应酬了好几波人,直到夜幕降临,酒楼里准备好的酒,菜都卖光了,这才送走客人打烊了。

周简作为大掌柜,召集了服务员,厨师们,给每人都发了奖金,表示大家辛苦了,然后才让他们回去休息。

卫昭喝了一天的酒,已经有了醉意,但是他没忘了,今天除了是酒楼开业的日子,还是洛岚的生日。

他早就让人在厨房帮他打好了鸡蛋,准备牛奶,下午的时候借口尿尿,躲过了黄富等几个富户的敬酒,躲去厨房做了蒸蛋糕。

酒楼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了周简,苏远成,柱子,刘春生,钱氏,李晚儿,还有被陆山长特批放假回来的刘小满,王老大夫,以及那些徒弟们,基本上都是和卫昭有牵扯的人。

这些人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等卫昭拿了蛋糕出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蛋糕,这才一起回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济民医馆门口就挤满了人,比起昨日食为天开业也不逊色,不过今日来的人大多是各大医馆的大夫学徒们,他们听说了昨日的事,特意来探听真假的,也想知道卫神医究竟能不能治愈那种病。

原本医馆的手术室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药也没有备齐全,卫昭是不准备现在开门接诊的,但是既然发生了昨日的事,他不得不提前开业了。

等他起床以后,王老大夫和徒弟们都已经来了,大家对他昨天收治了那群青楼女子的原因,基本都已经有了猜测,毕竟在制药之初,卫昭就和他们说过,如果能制出青霉素,以后类似杨梅疮之类的病症都可以治愈了。

卫昭也不隐瞒,他朝王老大夫道:“青霉素现在经过动物验证,确实有效,但是还没有经过临床实验,原本我想是不是去街上寻些乞丐,或者是和知府大人借几个死囚来辩证,如今有人送来这么一批病人,倒是很合适,不知王大夫您怎么想?”

卫昭担心他提出用活人实验会受到反对,毕竟是用一个人的性命验证一种药的药效,放在后世,键盘侠就能喷死他。

但是他忘了这时代的风尘女子,地位连一般的家仆都不如,和大街上的乞丐差不了多少,没有几个人真的在意她们的生死。

王老大夫摸着胡子,点点头道:“既然要辩证,自然应当有人站出来,她们已经得了这样的病,若能助咱们辩证,也是善举一桩,积了功德。”

卫昭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道:“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跟她们说清楚,自愿才好。”

一行人带着药,还有新烧出来的针筒,往济民医馆而去。

医馆里,昨日的那些女子尽数来了,就连躺在那个木板上的女子也被带来了,今天她们一个个都穿的普通了很多,规规矩矩的在医馆后院里等着。

卫昭去了以后,和王老大夫,还有医馆新聘的几位大夫一起进行了会诊,确定她们确实都是感染了杨梅疮。

杨梅疮又叫花柳病,是一种性传染疾病,在古代,人的思想保守,若是患了这种病,基本都会闭口不言,又因为医疗落后,没有有效的治疗药物,一旦染病,治愈率十分的底。

雪娘等人原本都当自己是必死之人,这才豁出去帮周繁闹事的,现在知道卫昭制出了那种能治好肺痨的药,纷纷表示愿意配合卫昭试药,并且在自愿试药同意书上按了指印。

等她们都按了手印以后,卫昭让人将她们按病情的严重程度,分开安置,将那个病情最重的女子,单独安排了一间病房,由他亲自治疗。

等在医馆外的人,听说卫昭要用新药给她们治病,一个个也是惊奇不已,尤其这新药不光能治花柳病,还能治疗肺痨,痈疽等诸多病症,这可是神药啊!

若是试药成功了,这可是一件能轰动整个医界的大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一样的医馆

医馆里众弟子忙忙碌碌,各自负责一个患者,不过不用他们上手去打针,他们只负责记录病人病情的发展,每隔一个时辰记录一次体温,脉象,用药则由卫昭亲自负责,顺便教授弟子们。

因为卫昭一直给大家灌输规范化的概念,所以医馆开业的第一天,和酒楼一样,很快就进入井然有序的状态,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虽然开业的仓促,却不显得混乱。

当初的济世堂已经彻底的变了模样,宽敞明亮的大堂,一侧是整齐的药柜,另一侧则是用木板隔开了小隔间,分别挂着“外”,“内”,“妇”,“儿”的牌子。

大堂正中间则是一个大台子,写着“护士站”。

因为所有的窗户都是玻璃,大堂里特别的明亮,完全没有别的医馆里那种沉闷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不过虽然门口围了不少人,真正去看诊的却没有。

“卫神医开的医馆,那哪是咱穷人去的起的,咱们这种头疼脑热的小病,哪家医馆都能治,卫神医却不一样,他治的,那都是要命的病!”

“是啊是啊…”被他这么一说,众人一回想,这么久以来,卫昭治愈的都是被其他大夫宣布无救的人,柱子的肺痨,知府公子家的肠梗阻,猎户常大勇的伤,通判夫人的难产等等,哪一个不是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但最后却都平安的活了下来。

如今卫神医开了医馆,那肯定也是看这种疑难杂症,或者要命的病,头疼脑热的还是不要凑上去了。

门口的刘春生听到这话,心道,难怪没人进来,花这么多银子开的医馆,要是没有病人上门,那算什么医馆,不行,不能让这种说法流出去,不然,以后都没人敢上门了。

他赶紧道:“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开的是医馆,自然是希望能解除病人的病痛,我家少爷常说,医不分贵贱,病不分大小,这得了病就得治,小病要早治,不能因为是小病就放任不管,以后拖成大病,越发的难治,咱们开医馆的,哪里还分病重不重,再说,医馆里也不是光有卫神医,还有别的大夫啊,大家要是有什么病痛,尽管来瞧,收费不贵!”

围观的众人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这医馆看着就不是普通的医馆,竟然和其他医馆一样,穷人也让进去?

刘春生不懂医术,不懂药材,也不懂做生意,但是他嘴皮子溜啊,十分的适合做宣传沟通的工作。

他本就是农民出身,穿着朴素,说话也接地气,这些人感觉和他说话没什么隔阂,又知他是医馆的人,想从他嘴里套些消息,双方你有心,我有意,很快就聊成了一片。

刘春生这人虽然爱说话,爱吹牛,但是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只说济民医馆的“分科诊治”,“住院就诊”,“十二个时辰值班急诊”之类的,这些都是卫昭平时就要求所有人都熟记的,他自然也是随口就来,其余的话题一问三不知。

屋外的人群里不少医馆的人,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们一听就发现这种“新式医馆”的妙处,一个个犹如醍醐灌顶,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回去和自己东家说说,也这么搞,以后有患者了,就按患者的病分类,由擅长这一科的人去诊治,效率会大大提高,而且这个“住院就诊制度”也不错,大夫们不用整天出诊,东奔西跑,患者一个小伤,大夫都得天天上门去换药,结果患者来了又找不到大夫。

“那这个‘护士台’又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作用?”有人见刘春生说了别的,却没说这个最中间的台子,赶紧问道,毕竟这个台子摆放在最中间,应该是最要紧的地方。

莫非这就是做“手术”的地方?

刘春生一指大堂里的护士台道:“这个护士的意思呢,就是专门照顾患者的人,比如住院患者的用药啊,吃饭啊,发没发热,排没排便啊,等等这些具体的情况,然后都记录下来告诉大夫,大夫再根据这些记录,调整方子,判断病情,再者就是有患者来了,不知道自己应该去看哪一科,也可以在护士这里询问。另外,我家少爷说了,以后要是有人受了伤,要做那什么…叫什么来着…”他一时想不起来卫昭怎么说的来了,着急的抓了抓头发。

“清创包扎?”有人不确定道。

“哦,对对对!!就是这个,受了伤,来清创,包扎都不收费,直接找护士站就行。”刘春生被他一提醒,一拍脑门赶紧道。

“真的?不收银子?三文也不收?”人群里不少人乱哄哄的问。

刘春生额头黑线,他心道,我家少爷跟我们村里人收三文钱,那是因为都是乡里乡亲的,晓得大家穷,但是少爷也不是开善堂的啊,怎么能跟谁都收三文呢,这些人莫不是真的当少爷是“三文钱神医”,什么病都只收三文啊!

“这个真不收,我家少爷说了,这小伤口很容易引起大问题,要大家一定要重视,一旦受伤就要清创包扎,要是怕花钱就来济民医馆,免费给包扎,但是千万不能再撒黄土,香灰的止血就不管了。”

这个卫昭以前的小册子上就写过,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宣传,倒是很多人都知道了,不过现在知道这护士台就是给人免费包伤口的,不少人都十分的欢喜。

“那做手术的地方呢?又在哪里?”人群里有人探着头问,他当初也想跟着卫昭学医术,但是又因为家里穷,需要他当大夫养家,要是他因为一己喜好就跑去给卫昭当学徒,怕是一家人都要吃不上饭了,所以才放弃了,现在能见识卫昭开医馆,他十分想多了解一些。

刘春生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确实只是好奇,目光清明,这才道:“手术是在手术室里做,这个地方谁都不能进去,就连少爷的徒弟,那也只能在外面看,除非什么时候他的医术学精了,达到我家少爷的标准了,能给人看诊了,才许他进去。”

“……”

“……”

在里面忙的不可开交的卫昭,完全不知道,外面刘春生已经对很多人全方面的宣传了医馆,让很多人对医馆有了了解。

等他忙完了,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刘春生才和他说了,他笑了笑,暗自得意自己真实慧眼识珠,早早的就把刘春生这么一个珍珠挖到了碗里。

能打听消息,也能散布消息,果然是“间谍”的材料。

刘春生忽然道:“对了少爷,听说周繁昨晚让人给打了,就在紫云楼门口,据说是被打了闷棍,连是谁打的都不知道,鼻青脸肿的,哀嚎声半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其他人听了这消息都是一愣,随后都乐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昨天食为天门口的事就是周繁安排的,但是却知道周繁上次散布谣言逼卫昭出诊,还有周家母子不惜自残逼贺陵来请卫昭的事,以及,周简母子的遭遇,所以对他的印象十分的差,现在听说他被打了闷棍,只觉得大快人心。

卫昭也是一愣,他还没动手呢,这是哪位好汉就下手了?

啧啧啧,仇家真多!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人谈心

卫昭略一惊讶也就放下了这事儿,继续扒饭,刚才有一个患者对青霉素过敏,不能使用,他还得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替代青霉素。

思索间,眼角余光看到洛岚似乎想说什么,被李晚儿拉住了,然后两人低头嘀嘀咕咕说了什么,洛岚又将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卫昭暗自思忖,这两人如今竟然有秘密瞒着他了?

再一想刚才大家谈论的话题,他脑子里灵光一现,随后压下心里的猜测,继续扒饭。

吃过饭众人各自回去自己的岗位,卫昭叫住携手匆匆往大堂走的李晚儿和洛岚,“你俩等等,我有话问你们!”

两人脚步一顿,洛岚拉了拉李晚儿的衣袖,李晚儿轻轻挥开她的手,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噢”了一声。

洛岚也转过身,低头不敢看卫昭。

“跟我过来!”卫昭一看她俩这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转身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办公室在后院的角落里,离手术室最近,也最安静,当初设计的时候,考虑到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方便他在办公室搞小动作,从诊所往外拿东西,所以没事不许别人靠近。

“说吧,谁的主意?”他在特制的沙发椅上坐好,又让她们二人在对面坐下,然后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看着她们道。

洛岚拉住李晚儿李晚儿的衣袖,轻轻摇了摇,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卫昭。

李晚儿低着头,不说话。

卫昭看着她们这样子,心中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你们不说我也知道,闹事的人是晚儿猜到的,出主意揍人的是岚儿。”

两女一听他说完,猛地抬头,又对视一眼,打定主意不能承认,洛岚道:“什么谁的主意,你这么严肃吓唬谁啊?”

卫昭瞅了她一眼,“还不承认,你信不信现在医馆里就有十几个人将这事儿扣我头上了?”

李晚儿和洛岚同时抬头,心道,不可能的,我们是晚上行动的,再说了,刚才听说周繁被揍,大家明明都很吃惊,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

卫昭敲敲桌面,心中好笑,当我的面眉来眼去的搞小动作,当我瞎吗?

“傻不傻,你们靠猜都知道是周繁搞事情了,那些被他指使来的女子能不知道吗?现在他被人揍了,你说她们会怎么想?”

“呃…”洛岚一时语塞,还真是,这事儿任谁都得猜是卫昭下的黑手。

“那又怎么样,我这就去跟她们说,人是我打的,和你没关系了,再说了,就他做的这种恶心事,我没打死他就是轻的了!还有那些女人,你就不该救她们,她们来害你,你还救她们,好心救毒蛇,小心她们哪天再咬你一口!”

洛岚愤愤不平,她就是想不通,卫昭要是真的需要人试药,她可以去帮忙找人,为什么非要救这些女人,她倒不是看不起她们的出身,而是她们是周繁指使来的。

卫昭见她气冲冲的就要出去了,赶紧道:“站住,真准备出去嚷嚷的人人都知道啊,现在她们需要求着我,即使猜到周繁是我揍的,也不会说出去的,你要出去闹了,那我就真的洗不清了!”

洛岚应声站住,但她觉得十分委屈,原本她以为她替卫昭出了口恶气,他会夸她一下呢,但现在他却怪她。

她本就是个爱憎分明,行事洒脱的女子,她知道卫昭不对周繁动手是有别的顾虑,所以才自己动手去揍他一顿,权当出一出恶气,没想到还是把自己气到了。

李晚儿自进来就一直不说话,她比洛岚小两岁,但是却比洛岚要沉稳,而且她今天早上就已经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所以在饭桌上才会拉住准备表功的洛岚。

现在她心里很愧疚,昨晚回去以后,她和洛岚说起白天的事,就将她的猜测说了出来,谁知洛岚竟提议去揍周繁一顿,她当时也喝了酒,加上确实见不得有人算计卫昭,就没有劝阻,反而是和她一起溜出去,将周繁堵在紫云楼不远处的巷子里揍了一顿,她们俩一个有功夫,一个力气大,要不是心里还有点理智,说不定就把周繁直接打死了!

如今一想,确实给卫昭惹麻烦了。

她见卫昭和洛岚都快要吵起来了,赶紧拉拉洛岚的衣袖,对卫昭道:“对不起,我们错了,昨晚太冲动,给你惹麻烦了,你别生气…”

洛岚虽然不情愿,不过被她拉着,也转过身,嘟着嘴不说话。

卫昭见她们这样,心里不忍心再逗她们了,赶紧道:“知道错了?那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吗?”

两女对视一眼,最生气什么?给他惹祸了?

“我想揍那孙子很久了,但是又一直没什么机会下手,你们昨晚逮着机会了,居然不叫我!”他忍着笑,一拍桌子道。

两女被他这一拍桌子吓到了,再回过神听明白他的话又是一愣,他这是…不生气还是生气啊?

卫昭见她们确实有些吓到了,自知刚才玩的过了,赶紧起身走两步,到了她们中间,一手拉一个,然后道:“我生气不是气你们打了他给我惹祸,我是气你们两个姑娘家,半夜跑出去,你们怎么就不想一想,要是周繁身边带着别的人,你们两个一旦被他们抓住了,能得什么好,你们要是有什么闪失,让我怎么办?”

他说着确实有些后怕,周繁做贼心虚,身边难免会多带几个人,昨晚要是她们两个真的落入周繁的手,那他都不敢想周繁会怎么对付她们。

洛岚一听原来卫昭是这个意思,什么委屈,什么不甘,统统跑没影了,一拍胸脯道:“人多又怎么样,我会武功啊,晚儿妹妹力气大,我们两个还打不过他吗?”

她这一拍用了几分力气,卫昭看着她颤巍巍的胸,龇了龇牙,看着都觉得疼。

“有功夫又怎么样,人家身边万一带着同样有功夫的人,你们照样双拳难敌四手。”他赶紧拉过洛岚的手,揉了揉。

洛岚被他一揉,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他看哪里,脸一红,急忙抽回手,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卫昭这才转向李晚儿道:“你也是,跟她一起胡闹,要出气,我有的是法子,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原本我还不想对付周繁,他和我无冤无仇,不过一些小误会罢了,但是经过昨天的事,我就不能再容他了,免得他时不时跑来搞事情,虽然我不怕他,但也挺膈应的,所以昨天我就跟周简说过了,让他将紫云楼的招牌菜作为赠菜,只要在食为天消费的顾客,全部赠送紫云楼的招牌菜一份,你们等着看,紫云楼撑不了多久,等紫云楼倒了,他又没了娘,身后还有一群等着他供养的族老,他再也没空来搞事情了。”

“至于这些女人,她们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周繁能利用她们来恶心我,我也能用她们报复回去,还有什么比自己递出去的刀回来捅了自己更让人绝望的!”

卫昭一手拉着一个,让她们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然后细细的和她们说了自己的计划。

两女听完都有点后悔,昨晚确实是冲动了,幸好没有遇到别人,不然可就真是给卫昭找麻烦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药问世

等将两人的情绪安定好,卫昭才道:“好了,都去忙吧,那个晴霜姑娘的情况,晚儿你多注意一下,岚儿你今日就在护士站待着,有患者来了就带他们去科室,要是遇到处理不了的事就去叫晚儿,明天我就安排人在护士站顶替你。”

两人都应是退下。

等他们走了,卫昭又去找王老大夫。

王老大夫原本上了年纪,已经不出诊,在家颐养天年了,如今却整日跟着卫昭,想亲眼见证卫昭的“新药”,还要亲手炼制成药,十分的辛苦。

但他自己似乎完全不觉得疲累,反而每天都精神抖擞,感觉年轻了好几岁,闲暇时间还要编写一本结合了传统医学和卫昭新医术的书籍。

卫昭过去时,他正和另外两个大夫在讨论药方,见他进来,忙招呼他过去一同讨论。

卫昭现在对中医还是不甚明白,对药方更是不敢置喙,所以赶紧道明来意:“是这样的,七号床的玉兰姑娘对青霉素过敏,不能参与试药,不过她的病情最轻,我是来问您,有没有什么方子是可以治疗这个病的?”

王老大夫抚须一笑道:“我们正在说这个问题,方才拟了几个方子,一会儿就可以煎药服用。”

上午卫昭给所有患者都做了青霉素过敏实验,七号床不能用青霉素治疗,大家自然都知道了,所以方才他们就已经在讨论用药了。

卫昭一喜,忙道:“不知是什么方子,以前可有用过?”

他知道中医对于花柳病是有药方的,不过效果比起西药来差了很多,在后世基本都是西药治疗了。

王老大夫将放在手边的纸递过来,“这是几个驱邪扶正,散血解毒的方子,都是以前用过的方子,我们又做了加减,想来应是有效的。”

卫昭接过方子,只见上面写了“黄连解毒汤”,“五味消毒饮”,“升麻解毒汤”三个药方。

他心中感动,王老大夫是真正的医者,他心系患者,永远把病人的病情放在第一,他将药方还给王老大夫,恭敬的道:“那七号床就拜托您了!”

王老大夫接过药方,笑笑道:“你只管试药,其他的事,交给我。”

卫昭整整衣衫,弯腰冲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是令人尊敬的医者,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大夫,医学才会不断的发展,才会有现在他带来的这些所谓的“新医术”,他如今拥有的“神奇”的医术,精妙的药方,是因为他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他只是将这些人一代又一代积累总结下来的经验拿出来罢了。

既然王老大夫接手七号床,他就放心了,又去各个病房巡视。

虽然动物实验表明青霉素已经被成功的提取出来了,但是真正用来治病却是第一次,卫昭心里还是没有底。

此刻病房里的气氛也十分的紧张。

“为什么不让我参加试药,我…我也病了啊…”七号床的玉兰,是个刚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听到卫昭说让她退出试药,一下子慌了神,这是…不打算给她治了吗?

刚开始她虽然答应了试药,但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毕竟这药只在牲畜身上试验过,如今第一次用来给人治病,就是用在自己身上,她难免有些没底。

可是现在听说不让她试药,她竟然又惶恐了起来,难道是自己这病没救了,可是自己才刚发病啊,晴霜那么严重的病情,不是也被卫神医接诊了吗?

玉兰心里格外的慌乱,想到周繁说过卫神医因为和他一些小误会,就不给他娘治病的事,她又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卫昭,说过什么不敬的话,或者做过什么讨人厌恶的事…

卫昭见她眼神惊惧,已经开始浑身发抖了,知道她或许是误会了什么,赶紧道:“玉兰姑娘,我让你退出试药,不是说不给你治病了,也不是说你这病没治了,而是你的身体对青霉素过敏,不能使用这种药,所以要换一种法子医治,你放心,既然进了我的医馆,就是我的病人,我会尽力医治的!”

玉兰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躬身给卫昭施礼道:“玉兰误会您了,还请您不要介怀。”

卫昭摆摆手,心中却是欣慰的,原本她们都是抱着反正病了没办法治,不如赌一把的心态答应试药的,但现在不让她们试药,她们反而惶恐了,这说明她们已经从心里接受了这种治疗办法,这是观念的转变。

他相信如果试药成功,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认可他的医术,他的“医疗规范化”也会推行得更加顺利。

相比于上午无人进门,下午的医馆就热闹多了,不少人抱着试探的心情上门问诊,结果发现,在济民医馆看诊,速度快,大夫的态度也好,不光帮他们看诊,还会告诉他们一些平时怎么预防一些疾病,最重要的是,诊费并不贵,和其他医馆一样。

一传十,十传百,这些人出去以后,如此一宣传,济民医馆的名头就在锣巷府传了开来。

转眼就是十天,第一批进门的病人,基本已经痊愈了,这宣告着青霉素通过了试药,已经可以正式用于治疗了。

这个结论一出来,很快就传遍了府城,知府大人甚至亲自上门过问,得知了确定的结论,他十分的高兴,立刻上了折子递往京城,将锣巷府神医研制出“神药”的事,报了上去。

知府统治一方,这个地方的兴衰和他的政绩分不开,卫昭作为他治下的子民,他的成就就是知府大人的成就,如今卫昭制出这种神奇的药,知府大人也是可以分一杯羹的。

折子很快就到了皇帝的案头,此刻他正和几个大臣在御书房议事。

他揉着额头看罢,递给一旁端坐着的太师,“柳太师,锣巷府知府上折子,说其治下的大夫研制出一种神药,不光可以治疗花柳病,还可以治疗肺痨,破伤风,痢疾等数十种不治之症,你怎么看?”

柳太师接过折子,一目十行的看罢,轻笑一声道,“皇上,如此神药,实在匪夷所思,依臣之见,不如派人去锣巷府亲自一探究竟,若是属实方可下定论。”

皇帝最近头疾又犯了,精神不济,此刻勉强撑着,听到柳太师如此说,挥手道:“如此,就由太师安排人,去锣巷府亲自验证。若是无事,你们就都退下吧!”

柳太师和其他几个议事的大臣,起身告退,待他们一出去,端坐在椅子上的皇帝,忽然身子一歪,抱着头呻吟,一旁的贴身太监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其中的一颗药丸,递给皇帝。

皇帝迫不及待的接过去,就着桌上的茶水灌进去,片刻就长出一口气,瘫在椅子上,昏昏欲睡,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招收护士

进入腊月,锣巷府的天气忽然变得十分温暖,往年这个时候,不说滴水成冰,也已经是冰天雪地,出不了门了,但是如今却是一反常态的温暖,在室外只需要穿夹棉的袄子就不冷了。

卫昭站在医馆门口,看着天上毛绒绒的太阳,问苏远成,“这里每年都这样吗?”

虽说他目前没有走出过锣巷府,但是却也了解到,锣巷府位于大周的西北,属于四季分明的北温带,按理来说,冬天不应该这么短暂啊!

苏远成被他问的一愣,随即想起他失忆了,忘了以前的事,就答道:“并不是,以前每到腊月,冻死冻伤的人可不在少数,老爷每年……”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口,转了话题道:“不冷正好,这样的天气多好,还能省两套冬衣,少些冻死的人。”

卫昭却摇摇头,“不,天气异常,并不是好事情。”

苏远成也抬头看看天,心道,嗯,冻伤的人少了,医馆没生意可做了!

他心里想着,嘴上不由喃喃出声,卫昭冲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胡说什么呢,少爷我是那种人?”

苏远成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往一边躲,“不是不是,是我这么想的,嘿嘿嘿。”

卫昭看着医馆门口挂着的牌匾道:“宁愿药柜有尘土,不愿世间有病人。”

苏远成赶紧点头,“对对对,没人来好,没人来好!”

卫昭又一伸手,要冲他的后脑勺拍,苏远成吃一堑长一智,哪能再让他得手,往旁边一躲,不服气道:“干嘛又打我,我这回是顺着你的话说的!”

卫昭伸出手没打到,干脆另一只胳膊也伸出来,做了一个扩胸运动,然后下了下腰,抻了抻筋骨,这才道:“不是没病人,是病人不来咱们医馆。”

苏远成揉后脑勺的手一顿,点了点头,正色道:“确实,最近病人都不来咱们医馆,一会儿我去打听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卫昭不置可否,其实他心里多少有些明白原因。

前两天,雪娘等女子全部都病愈了,她们一起去紫云楼门口,将周繁给她们的银子都还了回去,又回到济民医馆门口,将怀里的一些碎银子放在一个水盆里,端给卫昭。

“卫神医,我们姐妹沦落风尘,身子不干净,但是,这些银子是我们自己赚的,没偷没抢,很干净。”她说道。

她这么说,围观的人联想她们去紫云楼门口送银子的事,还有前段时间,食为天开业当天的闹剧,哪里还能不明白前因后果,纷纷唾弃周繁的为人,又赞雪娘等人知恩图报,迷途知返。

之后她们向卫昭告辞。

她们从患病开始就被各自的青楼遣送出来了,是雪娘收留了她们,租住了一个小院子,靠着雪娘和玉兰在红袖楼弹琴挣些银子过日子。

如今治好了病,她们一群女子不再是有今天没明天了,往后的日子,靠着一两个人的月钱,是不可能长久的活下去的,所以她们很可能还会回到青楼,继续以前卖笑的日子。

李晚儿这些日子,和她们朝夕相处,对她们的遭遇十分的同情,看到她们,她总是会想到自己,尤其是病情最严重的晴霜,和她一样是孤女,长到十二岁就被村里的叔伯卖进了楼子里,如今不过十八岁却已经身染重病,险些死去。

如果没有遇到卫昭,再过两年或许她也会同她们一样,被人卖进青楼,身不由己。

她拉拉卫昭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另一只手拽着晴霜。

认识她这么久,她是第一次求卫昭,虽然没开口,但意思很明显。

卫昭叹气一声,伸手在她的头顶揉了一把,将她梳的整齐的头发揉乱,这才松开手道:“怕了你了,这世上不如意的人那么多,你能救几个?”

李晚儿听他这话,明白他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连忙道:“别人我不认识嘛,但是晴霜姐姐她们病刚刚好,要是再落入风尘,岂不是辜负了咱们辛苦救她们一场吗?”

被她拉着的晴霜,一直咬着唇,想挣脱又挣不开李晚儿的手,此刻忙道:“晚儿,你放手,不要为难卫神医,我们这样的人,能活着已经万幸,再不能给卫神医添麻烦了。”

卫昭看着她,年轻的女子,面容白净,这段时间他一直负责给她治病,也算有些接触,明白她心性善良,和当初的晚儿有几分相像,不由心生恻隐,不忍她再入火坑,想了想道:“罢了,晚儿,你去将雪娘叫过来,我有话跟她说。”

李晚儿立刻眉开眼笑,伸手拉了拉卫昭的手,这才提着裙子朝一旁正和洛岚说话的雪娘跑去。

洛岚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对雪娘等人的作为已经释怀了,尤其是她们病愈后所做的事,更是让她刮目相看,因此对她们友善起来,听到她们或许还会流落回青楼,十分同情,她解下自己的荷包给了雪娘,让她们暂时先用着,雪娘自然不会收,两人正互相推拒着。

雪娘听到卫昭叫她回去,她忙将手里的荷包塞回洛岚手中,然后快步到了卫昭身边。

卫昭直接了当道:“雪娘,我知你们都已经拿回了卖身契,不再受人所控,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雪娘一愣,然后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苦笑道:“我们一群女子,身无长物,能有什么打算…”

卫昭道:“若是你们没有打算,我倒是有个提议,只是不知你们能否接受。”

随后卫昭和雪娘提议,问她们是否愿意留在医馆,做护士。

雪娘自然大喜,连声保证她们一定好好干,其他姑娘听了,自然也喜不自胜,纷纷过来给卫昭磕头。

卫昭道:“你们先别着急谢我,有几句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他顿了顿,确定所有人都在仔细听了,这才道:“首先我们这是医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护士的工作更是辛苦又脏累,你们若是有人吃不了苦,我自不强求。”

雪娘知道他是担心这些姑娘以前在楼里吃香的喝辣的,受不得苦,赶紧道:“卫神医,这些姑娘都是被卖进楼里的苦命人,如今能脱离苦海,她们又岂会拈轻怕重,你放心,这一点,我可以作保,若是日后她们有人吃不得苦,不用你开口,我亲自送她们离开。”

卫昭点点头,雪娘当初收留这些人,自然是了解她们的品行,能有她作保,这一点,他就不担心了。

然后他又道:“再者,医馆不比其他地方,来这里的人,三教九流,贫贱富贵什么人都有,你们作为护士,要一视同仁,不能以貌取人,或者以对方的权势取人。当然,如果有人对你们不尊重,你们也尽可以告诉我,不必忍气吞声。”

雪娘等人又是连声保证,之后卫昭让人租下了医馆附近的一处院子,安置她们,又让李晚儿教她们护理技能,同时观察她们的人品,若是有举止轻浮,或者怕苦怕累的,就早早跟他说,这样的人,他不会留。

自从雪娘等人留下以后,来医馆的患者就越来越少了。

卫昭心里清楚,患者不来,或许是因为不习惯医馆里有这么多女人,再一个或许是介意她们曾经的职业,总之不是什么大病,没有人愿意来医馆了。

他心里也不着急,他倒是觉得,雪娘等人做护士,十分合适。

她们都是吃过苦的人,又是历经风尘,不同于这时代的女子,扭捏保守,护士的工作,本身就要细心大胆,不分性别,不能因为遇到男性患者就避讳这,避讳那的,所以她们正合适。

两人正围着医馆转悠,忽听一个老头道:“天有异常,今年冬天必有大灾,唉,造孽啊!”

卫昭和苏远成停下脚步,朝老头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暖冬之后必有大灾

老头五十岁的左右的年纪,穿着破旧,此时正靠在医馆窗户下晒太阳。

自从医馆开业以来,经常有人在外面的台阶上休息,苏远成对他在这里并不奇怪,不过他对老头的话很感兴趣,少爷说天气异常不好,这老头说会有大灾,也不知是什么灾?

“老爷子,你说这话,可是有什么依据?”他想了想,干脆走了几步过去,一撩衣摆坐在老头身边,也学他的样子,懒洋洋的靠在墙上,看天上的太阳。

老头见他过来,坐直身子,转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三十年前,锣巷府有过这么一次,也是冬天暖如春,当时人人都开心,直道老天爷心疼俺们穷人没厚衣服穿,特意让冬天不冷。”

苏远成见他回话了,坐直了身子,认真听他说,卫昭此时也踱了过去,在老头另一侧的台阶上蹲下来。

“那后来呢,发生什么大灾了?”苏远成迫不及待的问。

老头往袖子里揣了揣手,叹了口气道:“没过多久,锣巷府突然降温,天气冷的吓人,紧接着又下起了大雪,那场大雪,足足下了七天七夜,因为大家都以为这个冬天都不冷了,所以很多人家都没有备厚衣干柴,等大雪过后,人们出门才发现,很多人家的屋子被雪压倒了,冻死冻伤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当年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因为刚刚娶妻,修缮了屋子,也备了吃食柴火,才熬过了那个冬天。”老头伸手揉了揉眼睛,看向不远处,眼神涣散,神情似有追忆,半晌又将手揣回袖子里,接着道:“那一年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好在很快就过了年,开春了,天气又一次暖了过来,熬过那一个冬天的人总算缓了过来,开始准备耕种。”

苏远成边听边点头,这确实是大灾了,看来这异常的天气还真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转头欲和卫昭说几句,让他也准备些柴火厚衣,却见卫昭神情平静,一副等着老头接着说的样子,而老头似乎也还在追忆过去,又闭了嘴。

果然,又过了一会,老头的声音悠悠传来:“哪知,这灾难还远没有结束。”

苏远成一惊,还没结束?

他看向卫昭,见少爷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就知道他早就猜到事情没有结束了,赶紧问道:“难道春天又下了一场大雪?”

老头和卫昭一起摇摇头,然后老头道:“不,是地动!”

“地动?!”苏远成懒洋洋的神情一下子收了起来,站起身来,下来台阶,站在老头对面,“地牛翻身?”

老头点点头,“对,地牛翻身。”

卫昭听到这儿,也蹭的站起身来,地动,地牛翻身,那就是地震啊,在现代,地震都是大灾,动辄一座城就没了,那可是钢筋水泥的世界,说倾覆就倾覆,何况这时代的木头土坯房。

他猜到老头话没说完,但他想的是水灾或者是瘟疫,冬天冻死的人,如果没有妥善的掩埋安置,到了春天,暖起来以后,尸体腐烂很容易引起瘟疫。

再者,冬天忽然变暖,很可能是地理上说的“厄尔尼诺现象”。

厄尔尼诺现象主要指太平洋东部和中部的热带海洋的海水温度异常地持续变暖,使整个世界气候模式发生变化,造成一些地区干旱而另一些地区又降雨量过多,这个现象对中国的主要影响就是北方出现暖冬,南方出现暴雨洪涝,他记得报纸上说过,1931年、1954年和1998年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洪水,都发生在厄尔尼诺现象出现的次年。

所以他以为老头是说,第二年的夏天,锣巷府的灾害是洪涝,没想到竟然是地震。

对于他们二人的震惊,老头似乎没有感觉到异常,他又靠回了墙上,慢悠悠的道:“后来,我听村里其他老人说,以前也有过这种天气,同样随后就有大灾,或当年冬天,或第二年春夏,雪灾,地动,水灾,天火,只要出现了这种忽然变暖的天气,这大灾就跟着来了!”

苏远成又问道:“天火,那是什么?”

卫昭也正想问,难道这里有火山?火山喷发被叫做天火?

就听老头道:“天火,就是地滚雷,晴天起火,烧山毁村,人呐,跑不了!”

地滚雷?

卫昭恍然大悟,这个他倒是听说过。

苏远成见他似乎知道什么是地滚雷,赶紧问他:“少爷,什么叫地滚雷。”

卫昭道:“这个我也是听说过,没见过,据说是下雨前打雷,会出现的一种火球,从天而降,然后点燃地上的草木,就会引起大火,不过据我所知,地滚雷并不常见,而且它只在有些地方出现,比如沟谷或者空阔的平地上。”

苏远成听后连连点头,这么厉害,那这暖冬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转头问老头道:“老爷子,你既然知道暖冬以后会有大灾,怎么还在这里晒太阳,赶紧回家去吧,准备东西啊!”

老头慢悠悠的站起身道:“我妻子皆亡,棺材寿衣这种东西,我死了也没人给我穿戴埋葬,没什么可准备的,还能活一日,就过一日了!”

说罢揣着手,慢腾腾的往街上走去,苏远成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谁让你准备这些了,你这老头…”

卫昭拉住他,“罢了,由他去,你别嚷,引起恐慌就不好了。”

苏远成垂下衣袖,有些丧气,这老头,说了这么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就跑回去准备等死了,真是……

“少爷,你说真的会出现大灾吗?”他忽然又精神一震,拽住卫昭的袖子。

卫昭抬头看看天,摇摇头道:“不知道,天灾是最难预测的东西,要不也就不叫天灾了,不过,这反常的天气,确实不是好事,防着点总没错。”

“那咱们怎么办,准备些什么东西?”他抬头看看医馆,又道:“唉,要是大雪还好说,我回去多准备些衣服鞋袜,多收些柴火备着,宅子也再修缮一番,要是地动,咱这医馆和酒楼可就不一定经得住了。”

卫昭在医馆为了方便,穿的都是窄袖的衣服,此刻他学着老头的样子,将手踹进怀里,然后往医馆里走,这件事情,他还是得回去好好思量一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暖冬之后必有大灾

老头五十岁的左右的年纪,穿着破旧,此时正靠在医馆窗户下晒太阳。

自从医馆开业以来,经常有人在外面的台阶上休息,苏远成对他在这里并不奇怪,不过他对老头的话很感兴趣,少爷说天气异常不好,这老头说会有大灾,也不知是什么灾?

“老爷子,你说这话,可是有什么依据?”他想了想,干脆走了几步过去,一撩衣摆坐在老头身边,也学他的样子,懒洋洋的靠在墙上,看天上的太阳。

老头见他过来,坐直身子,转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三十年前,锣巷府有过这么一次,也是冬天暖如春,当时人人都开心,直道老天爷心疼俺们穷人没厚衣服穿,特意让冬天不冷。”

苏远成见他回话了,坐直了身子,认真听他说,卫昭此时也踱了过去,在老头另一侧的台阶上蹲下来。

“那后来呢,发生什么大灾了?”苏远成迫不及待的问。

老头往袖子里揣了揣手,叹了口气道:“没过多久,锣巷府突然降温,天气冷的吓人,紧接着又下起了大雪,那场大雪,足足下了七天七夜,因为大家都以为这个冬天都不冷了,所以很多人家都没有备厚衣干柴,等大雪过后,人们出门才发现,很多人家的屋子被雪压倒了,冻死冻伤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当年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因为刚刚娶妻,修缮了屋子,也备了吃食柴火,才熬过了那个冬天。”老头伸手揉了揉眼睛,看向不远处,眼神涣散,神情似有追忆,半晌又将手揣回袖子里,接着道:“那一年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好在很快就过了年,开春了,天气又一次暖了过来,熬过那一个冬天的人总算缓了过来,开始准备耕种。”

苏远成边听边点头,这确实是大灾了,看来这异常的天气还真不是什么好现象。

他转头欲和卫昭说几句,让他也准备些柴火厚衣,却见卫昭神情平静,一副等着老头接着说的样子,而老头似乎也还在追忆过去,又闭了嘴。

果然,又过了一会,老头的声音悠悠传来:“哪知,这灾难还远没有结束。”

苏远成一惊,还没结束?

他看向卫昭,见少爷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就知道他早就猜到事情没有结束了,赶紧问道:“难道春天又下了一场大雪?”

老头和卫昭一起摇摇头,然后老头道:“不,是地动!”

“地动?!”苏远成懒洋洋的神情一下子收了起来,站起身来,下来台阶,站在老头对面,“地牛翻身?”

老头点点头,“对,地牛翻身。”

卫昭听到这儿,也蹭的站起身来,地动,地牛翻身,那就是地震啊,在现代,地震都是大灾,动辄一座城就没了,那可是钢筋水泥的世界,说倾覆就倾覆,何况这时代的木头土坯房。

他猜到老头话没说完,但他想的是水灾或者是瘟疫,冬天冻死的人,如果没有妥善的掩埋安置,到了春天,暖起来以后,尸体腐烂很容易引起瘟疫。

再者,冬天忽然变暖,很可能是地理上说的“厄尔尼诺现象”。

厄尔尼诺现象主要指太平洋东部和中部的热带海洋的海水温度异常地持续变暖,使整个世界气候模式发生变化,造成一些地区干旱而另一些地区又降雨量过多,这个现象对中国的主要影响就是北方出现暖冬,南方出现暴雨洪涝,他记得报纸上说过,1931年、1954年和1998年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洪水,都发生在厄尔尼诺现象出现的次年。

所以他以为老头是说,第二年的夏天,锣巷府的灾害是洪涝,没想到竟然是地震。

对于他们二人的震惊,老头似乎没有感觉到异常,他又靠回了墙上,慢悠悠的道:“后来,我听村里其他老人说,以前也有过这种天气,同样随后就有大灾,或当年冬天,或第二年春夏,雪灾,地动,水灾,天火,只要出现了这种忽然变暖的天气,这大灾就跟着来了!”

苏远成又问道:“天火,那是什么?”

卫昭也正想问,难道这里有火山?火山喷发被叫做天火?

就听老头道:“天火,就是地滚雷,晴天起火,烧山毁村,人呐,跑不了!”

地滚雷?

卫昭恍然大悟,这个他倒是听说过。

苏远成见他似乎知道什么是地滚雷,赶紧问他:“少爷,什么叫地滚雷。”

卫昭道:“这个我也是听说过,没见过,据说是下雨前打雷,会出现的一种火球,从天而降,然后点燃地上的草木,就会引起大火,不过据我所知,地滚雷并不常见,而且它只在有些地方出现,比如沟谷或者空阔的平地上。”

苏远成听后连连点头,这么厉害,那这暖冬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转头问老头道:“老爷子,你既然知道暖冬以后会有大灾,怎么还在这里晒太阳,赶紧回家去吧,准备东西啊!”

老头慢悠悠的站起身道:“我妻子皆亡,棺材寿衣这种东西,我死了也没人给我穿戴埋葬,没什么可准备的,还能活一日,就过一日了!”

说罢揣着手,慢腾腾的往街上走去,苏远成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谁让你准备这些了,你这老头…”

卫昭拉住他,“罢了,由他去,你别嚷,引起恐慌就不好了。”

苏远成垂下衣袖,有些丧气,这老头,说了这么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就跑回去准备等死了,真是……

“少爷,你说真的会出现大灾吗?”他忽然又精神一震,拽住卫昭的袖子。

卫昭抬头看看天,摇摇头道:“不知道,天灾是最难预测的东西,要不也就不叫天灾了,不过,这反常的天气,确实不是好事,防着点总没错。”

“那咱们怎么办,准备些什么东西?”他抬头看看医馆,又道:“唉,要是大雪还好说,我回去多准备些衣服鞋袜,多收些柴火备着,宅子也再修缮一番,要是地动,咱这医馆和酒楼可就不一定经得住了。”

卫昭在医馆为了方便,穿的都是窄袖的衣服,此刻他学着老头的样子,将手踹进怀里,然后往医馆里走,这件事情,他还是得回去好好思量一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地方志

苏远成还在掰着手指算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得回去安平村里跟大家也打个招呼,等等之类,一回头,发现卫昭已经回去了,赶紧小跑几步追进去,不过卫昭已经开始忙起来了。

他看看外面的天,暖绒绒的阳光,也不知道所谓的大灾什么时候会来,不过,在大灾到来之前,他还是应该先去方老爹那里看看。

玻璃烧制出来自然是要卖的,卫昭早就知道这东西能赚大钱,所以一烧出来就送了梁知府和陆通判各两成股子,抱紧大腿,以防有人看中玻璃的利益,从中作梗。

如今靠上了锣巷府的第一把手,他可就等着发大财了。

苏远成匆匆换了衣服,去城西和方老爹商量事情,卫昭则去找了王老大夫。

王老大夫回到锣巷府也快二十年了,倒是听说过三十年前的事,不过之前有没有过类似的情况,他不是十分清楚,单凭三十年前那一次事件,并不能证明后来的大灾和暖冬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种事情,各地的地方志一般会有记载,不如你去知府大人那里问问,看看能不能从地方志上,找到什么规律。”

王老大夫和另外几个大夫都不能肯定暖冬之后必有大灾的说法,只能建议卫昭去知府大人那里寻找答案。

卫昭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去衙门看看了,若那个老头所说为真,他必须早一点做准备,以应对之后的大灾。

梁知府正在后宅的书房里看书,听说卫昭求见,就让人带他去书房。

“地方志?”听说他要看地方志,梁知府十分惊讶。

卫昭点点头道:“对,依那老头所说,这样的异常天气以前曾多次出现,那地方志里应该记载了,或许我们可以查查是否确有其事,然后找找其中有什么规律,提前做出预防。”

梁知府一听,正色起来,赶紧朝外道:“天河,去叫人将历年的地方志取来…”

门口的天河应是而去。

梁知府道:“本官也对三十年前的事有所耳闻,不过却一直以为不过凑巧,莫非,还真有关联不成?”

卫昭点点头,“天气异常的原因十分复杂,而且多数是大范围的,比如相较往年来说,忽然多雨,忽然干旱,忽然变冷变暖,都是天气异常,它本身就是灾难的一种,而有些异常还预示着其后还会有一系列的灾难,所以如果我们能知道这种异常的规律,找到对应之法,或许可以提前预防,避免更大的损失。”

天气异常的原因真要解释的话,得从天文,地理,人为,很多方面解释,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也没人能听懂什么太阳辐射,潮汐运动,板块移动,地球自转的,他只能这么说,尽量让人能明白,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找地方志是否有记录过这类异常。

天河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和衙门里的几个衙役抬着两个大箱子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衙门的一个书吏。

“大人,这是锣巷府近百年的地方志,不知大人要做什么用?”书吏进门后给梁知府行了礼,这才问道。

卫昭打开箱子,看到满满两大箱的书卷,整整齐齐的码在箱底,龇了龇牙,这么多,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你再去叫几个人来,务必在今晚之前,看完这些书,找出其中记载天气异常的年份,及之后一年内当地发生的大事,记录下来。”卫昭见梁知府朝他看过来,赶紧道。

书吏看看梁知府,见他点头了,才出去叫人了。

卫昭从箱子里拿了几本,自顾自在一旁找了椅子坐下来,翻看起来。

他拿的是放在最上层的,是近些年的记录,今年的记录也一并送来了,关于天气异常的倒是没有过多的记录,只是说夏天的雨水少了一些,不过卫昭注意到,在今年的记录里,有一条是关于落凤寨洗劫榆平村一富户,官府出兵剿匪的,他平静的面容一瞬间泛起仇恨,双拳紧握,险些把手里的书本揉坏了。

好在他及时稳住了情绪,换了一本,继续翻看起来。

书吏叫来了八九个人帮忙,梁知府,还有天河,随风也各自翻看几本,终于在天黑之前,看完了所有的记录。

卫昭让他们将记录下来的东西递给他,翻看一番,然后放到桌子上,面容凝重,双手交握,垂眸沉思。

“怎么样,是否有什么规律?”梁知府拿过纸张,低头看起来。

卫昭揉揉手腕,又喝了一口桌上的凉茶,这才道:“看来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一百多年的地方志记录里,锣巷府暖冬出现过三次,一次是一百年前,整个冬天都比往年暖和,第二年,就有旱灾发生,整个夏天都没有下雨,同时还爆发了蝗灾,导致锣巷府闹了饥荒,死了不少人,还发生了瘟疫。

第二次是在八十多年前,距离第一次暖冬只有十多年,刚刚休养生息,焕发生机的锣巷府,又遭遇了一次水灾,大雨下了半个月,农田被淹,大河泛滥成灾,水退后浮尸遍地。

第三次就是三十多年前,而且并不是整个冬天都温暖,而是暖了一个多月突然降温,冰冻三尺,大雪成灾,之后第二年又发生了地震。

这时候的人,少有长寿的,前两次暖冬,经历过的人基本已经死了,所以很多人并不清楚以前的事,只记得最后一次暖冬,而且人们并没有将后来的地动和前一年的暖冬联系在一起。

卫昭又看过其他的记录,比如有一年夏天忽然变冷,下了几次冰雹,不过后面没有别的灾难再发生。

还有一年发生过地动,不过并不严重,地动前也没有其他的异常。

所以天气异常和大灾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不过暖冬之后,确实有其他的灾难发生,而且不一定是什么灾难。

卫昭揉揉额头,有些头疼,他将情况和梁知府说了一番,在场的其他人听后也紧皱眉头,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都看向卫昭。

“卫神医,既然暖冬之后真的会有大灾,那咱们又该怎么预防?谁能知道这暖冬以后会是什么大灾?”

卫昭低着头,半晌他才理顺思路,道:“不管什么灾难,做好应急预案,这总是相通的。”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都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后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应急预案

“应急预案?”梁知府也双目囧囧的看向他。

卫昭点点头,对于突然发生的灾难,他没有办法,但是既然已经可以预知接下来会发生的灾难,他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尽可能的减少灾难的损失。

“应急预案的意思是,应对一些紧急情况,我们提前做好准备,这样在事情发生之时,我们就可以最快的反应过来,最大化减少损失。”

众人听罢,连连点头,然后有人问道:“可是咱们不知道这紧急情况什么时候来,来的又是什么啊?”

卫昭抚掌一笑道,“一招鲜吃遍天,虽然说灾难不同,但咱们的准备却是大同小异的,咱们就以一招应万变!”

梁知府等人已经都坐直了身子,书吏习惯性的拿起了纸笔,准备记录了。

“人生五件事,吃穿住用行,咱们一件一件来分析。”

“先说吃,不管是水灾,旱灾,雪灾,还是地动,粮食肯定是要准备的。”

众人连连点头。

“粮食有朝廷的粮仓,如果真有大灾,开仓放粮首先要保证粮仓有粮可放。”

梁知府点点头,书吏也快速的记录下来,这个就是他这个知府大人需要考虑安排的。

卫昭接着道:“吃,不光要让粮仓有粮,也要让百姓家里有余粮,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嘛,这样一旦真有灾害发生,百姓就不会恐慌。所以,在灾难发生之前,粮食是重中之重,大人可以考虑下令减少酿酒之类的耗费粮食的事情,同时遏制粮商为灾后居奇而屯粮等。”

知府大人连连点头,先捋个大概,至于怎么将这些命令落在实处,可以在慢慢商议。

卫昭也是这个意思,他接着道:“再说穿。穿衣不光是遮羞,也是保暖,所以,穿这一项不光要让百姓准备好过冬的衣物,还需要准备柴火,暖炕之类过冬取暖之物,不要再发生三十年前那种以为不会变冷,而生生冻死的事情。”

“住,这个比较复杂。因为贫富的差距,有些人住的是结石的青砖大瓦房,有些人则是茅屋土坯房,所以,在住这方面,需费些心思,让人去挨村挨户的调查,将所有危房,比如吹风就倒的茅屋和不经雪压雨淋的屋子登记在册,责令修缮,并且通知他们,一旦发生紧急情况,要迅速撤离,去往安全区域。”

“安全区域?”

卫昭点点头,“这个是我要重点说的。”

众人全都认真的听着,不知不觉间,书房里已经来了特别多的人,卫昭将百年来受灾的情况统计出来之时,衙役们就去通知了府衙的大小官员,此刻都已经来了。

“这安全区域,就需要知府大人多费心了。首先,在锣巷府管辖内,所有村,镇,城,都建立一个或数个安置点,可以是建筑坚实的祠堂,书院,庄子等等,并告知附近的居民,一但发生紧急情况不要慌乱,迅速撤离到安置点,由专人负责安置点的安排,平时这些安置点正常使用,只在意外发生时,临时征用。”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听的聚精会神,妙啊,这样的安置点准备好,一旦有雪灾,或者地震,都可以在这里暂住,以待后面的安排。

“同时这些安置点要制定专门的规矩,同时基础设施要完善,比如在安置点的负责人是谁,让百姓知道,一但安置点启用,该听谁安排,而不是乱哄哄的一锅粥。”

“基础设施则是指安置点启动以后,要保证这个安置点可以庇佑前来的所有人,所以,常用的药材,锅灶,水池,茅厕等等都要齐全,定时更换修缮,这些都由各个安置点的负责人来负责,而费用则需要官府想办法,这个在另说。”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点头,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露出不合时宜的微笑。

卫昭虽然是在说大概的办法,但是这些人都是人精,以前是没有想过灾难还能提前做准备,所以众脸懵逼,现在被卫昭一点拨,一个个茅塞顿开,只恨不得立刻去把这些事落到实处,然后等着看成果。

说完了住,卫昭接着说行。

“行,算是比较容易解决的一个,而且关于行,我有个建议,这个平时也可以用到。”

一众官员又是眼眸发亮,他们中不少人和卫昭不熟,算第一次见到他,但是光是听他之前的话,就已经对他十分的信服了,他先前的主意都这么惊艳,想必他再提什么建议,也一定是好建议。

卫昭被他们这目光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这个建议,真的是个很小的建议,“衙门可以设立专门的道路养护队,专门负责道路修缮,平时就负责看哪里的道路桥梁被水冲坏了,修补一下,若是遇到灾年,就负责修路救人,比如大雪封路,就由他们想办法开路之类。”

卫昭想的是术业有专攻,如果有专门的人负责修路,他们就会在这一方面专研,说不定可以发明什么省时省力的推土设备,搞不好还能研究出硬化的马路呢!而且后世不是常说“要想富,先修路”,他这也是想让这些人重视架桥铺路,发展经济。

谁知他的这个建议却是让众人十分失望。

衙门里是有专门负责这方面事宜的部门的,每个衙门,不论大小都仿照朝廷的六部设立了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与中央六部相对应。

工房掌工程营造,修理仓库,起盖衙门等事,修桥铺路也归他们管。

所以他这个建议,基本上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建设性,不过他们也没有开口驳卫昭的面子,只是讪笑着道了谢。

卫昭从他们的神情就明白了自己这是白说了,转念一想,才明白其中的缘由,笑了笑,不再想这个事情,转而说起了最后一个。

“用,这个不用多说,最要紧的就是前三件,吃、穿、住,如果这三个问题解决了,那行、用基本就解决了。”

梁知府点点头,看着书吏已经记了好几页纸,道:“嗯,确实如此,那其他…”

卫昭道:“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还没说。”

最重要的?所有人刚准备讨论刚才卫昭说的“应急预案”,又听他这么说,猛地都转头看向他。

第一百三十八章 演习

卫昭揉揉额头,“要让百姓做到临危不乱,有序撤离,还是要让他们先熟悉紧急情况发生时的自救和撤离。”

众人听的都皱起了眉头,这怎么熟悉?难道先放几把火,推几个房子?

卫昭道:“首先,关于会不会发生灾难的事儿,咱们并不确定,所以不能直接和百姓说,免得造成恐慌,影响正常的秩序。”

梁知府连连点头,确实,如果他现在贸然告诉百姓,不久会有大灾,这是造谣惑众,若是被人参奏一本,他这知府就算当到头了。

但是如果不和百姓说,又怎么才能让百姓知道这个“应急预案”,从而在大难来临之时,从容应对,减少损失呢?

这知府的位子,他已经做了好几年,如果暖冬之后真有大灾,不管是什么样的灾,朝廷总是要追究他这个父母官的责任的,那他这锣巷府第一把交椅,就该交出去了。

反之,他能提前应对,使百姓避过祸事,那他的功绩必然会让他再往上升一升,甚至留名青史也不是不可能。

但要提前应对,就要先告诉百姓实情,这就又绕回来了。

他想了半晌,还是没什么解决的主意,又将目光看向卫昭。

既然他提出这个问题,那应该是有了什么思路。

卫昭确实有些想法,在现代时,很多学校,公司,每年都要举行消防演习,地震多发地带还经常进行防震演习等等,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一些简单的自救知识,就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一些紧急情况的自救,互救知识。

这种演习能很大程度的提高人们的安全意识,提升紧急情况发生时的协调配合能力,从而减少生命财产的损失。

这个时代的官府有绝对的权威,百姓对于官府的任何命令,都能做到令行禁止,所以,如果能由官府制定这样一套“演习”,让百姓配合,每年各地进行几次,可以让百姓熟悉灾难发生时的自救。

这是一件长久有利的事情,而不光是应对眼前的危机。

梁知府等人听后却是一头雾水,这个什么“灾难演习”,他们完全没有概念,根本无法想象这个“演习”该怎么进行。

卫昭只好又从头开始跟他们讲。

“灾难演习,是所有演习的总称,具体可以分成火灾,水灾,地震,瘟疫等等灾难。”

这个梁知府他们能懂,毕竟不同的情况,自救的办法也不一样。

“火灾,这种情况很普遍,很常见,天干物燥,容易起火,房屋建筑又多是木质,燃烧起来,迅速猛烈,所以应对这种情况,我们要让百姓学会利用身边的东西来自救。比如火势不大时,用湿手巾蒙住口鼻,蹲下身子,迅速离开火灾现场。火势较大时,浸湿被褥,裹在身上,撤离现场,等等。将这些方法,由专人去宣讲,然后进行演习,就是火灾演习。”

府衙是有火龙队的,一般府城发生大火,火龙队就要迅速去扑灭大火,所以对于火灾,他们多少有些经验,此刻卫昭说这个,他们能听得懂,不过卫昭的讲述更加的系统化,让他们学到了不少。

接着卫昭又将水灾和地震的急救简单的例举,这里的人虽然没有卫昭懂得多,但是也都是聪明人,所以卫昭并不多说,只稍稍提点一下,让他们有了思路就不再深入分析。

他并非官身,有些事情他可以出主意,但却不能真正去参与,而且这些人比他更了解这个时代情况,由他们结合如今的情况,总结出来的知识才能更实用。

“最后,我重点要说一个——瘟疫。”

说到瘟疫,所有的人脸色都是一变。

这两个字不光是在现在,就是在科技发达,卫生防疫体制健全的后世,人们也是“谈瘟色变”。

瘟疫,指的是容易引起广泛流行的烈性传染病。如鼠疫、天花、霍乱,流感,还有非典等。

曹植《说疫气》中有一段描述瘟疫的惨状,是这样形容的:“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这是说瘟疫盛行之时,几乎家家挂白幡,甚至全族皆亡,可见瘟疫的可怕。

还有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在《七哀诗》中也记载:“……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

此情此景何其凄惨,但却是中国历史上,一次瘟疫的真实写照,凡是经历过或是听说过的,没有不觉得惧怕的。

“瘟疫,也有办法预防……?”梁知府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预防瘟疫…

这怎么可能?

那是病啊,一旦发生就如燎原野火,势不可挡,数百年间,大周发生过数次瘟疫,都是整村整村,甚至整个城的死人啊!

若是瘟疫可以预防,那又怎么会成为人人惧怕的存在。

其他人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别说预防,瘟疫一旦染上都没办法治疗,又怎么可能提前预防?

但是他们心中却又抱着希望,卫昭是谁,他是现在整个锣巷府最为瞩目的神医,经他之手治愈的,都是被宣告了必死的人,那些人的病,也如瘟疫一样,一直被认为是无药可医的,可是现在,他做到了,那么瘟疫,是不是也可以预防?

所有的人都以一种更加狂热的眼神看向卫昭,期待着他能点头肯定的告诉他们,瘟疫可以预防!

但是卫昭却平静的坐下来,看着窗外,喝了口茶,缓了缓,这才道:“瘟疫也好,其他病也罢,都是防胜于治,。”

“怎么防?”一群人异口同声,就连做记录的书吏也双手颤抖,停下了笔看向他。

“你们可知道瘟疫是怎么发生的?”他不答反问。

众人皆是一愣,互相对视,然后一脸茫然,半晌,一个书吏小声道:“我曾看过些医书,书上说,瘟疫,众人一般病者是,又谓之天行时疫。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有天受,有传染,所感虽殊,其病则一。”

卫昭听罢点点头,虽然他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但是大概的意思还是有了。

“对,瘟疫说到底是病,而不是什么天灾,既然是病,自然是可以医治,可以预防的,而瘟疫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它传染,书中也有记载,一人染病则转相染易,乃至灭门,延及外人,而这疫是邪祟,是异气,若是我们可以在人染病之前,消除了异气邪祟,自然就不会发生瘟疫。”

“若是已经染上瘟疫,那么咱们也可以想办法,让他不能传染给旁人,只要把疫病控制在一定的范围,瘟疫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已经呆若木鸡,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却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瘟疫可防可治!

第一百三十九章 良心

卫昭突然转头看向梁知府,“你知道伤口的处理办法吗?”

梁知府一愣,一旁的天河眼珠一转,赶紧道:“你是说那本伤口处理的小册子吗?”

卫昭转头看向他,哎呦,小伙子反应很快啊!

天河往旁边的书架走去,很快从其中拿出几个小册子,递给卫昭道:“你是说这种册子?”

卫昭接过来一看,《伤口紧急处理》,《烧烫伤处理》,《救助昏厥患者的方法》,《溺水急救》等好几本卫昭出品的小册子,都是同样的封面,显示它们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封面下方的署名也印证了这一点。

没想到知府大人居然把他写的册子都收藏了。

“大人吩咐过,卫大夫每出一本册子,都要第一时间买回来,让底下的兄弟们都熟记。”天河见卫昭的神情,赶紧回答道。

知府大人早就知道卫昭不是池中之物,所以对他多有关注,他发行这种小册子,他自然知道,尤其第一本外伤处理的小册子,衙役们有受伤的,照着册子里的法子处理,果然止血快,又不会出现感染,十分的有效。

他们亲自验证了这册子的效用,等他后面其他的小册子发行,知府大人自然是早早买回来,让手下的人周知。

卫昭对梁知府感激的一笑,这时代对他的医术最早肯定的人,一个是王老大夫,另一个是梁知府,因为这两个人的肯定,才让他有勇气做后面的事情。

展露医术也好,研究制药也罢,都是因为他身后有一个一直支持他,鼓励他的“大医”王子荣,还有稳坐锣巷府第一把交椅的梁浩邈,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就凭他在人身上动刀子,这种在这时代的人看来匪夷所思,大不敬的行为,他早就被当做异类,烧死了。

“既然大人知道这册子,那就好说了,大人应该知道,我这册子上的内容,都是大白话,不需懂医术,但凡识字的人都能看得懂,如今随着时间的验证,也证明册子上的方法确实可行,所以,我想再写一本小册子,这次就主要写各种疫病的预防和区分。”

“要预防疫病,先要了解疫病是怎么来的,有哪些种类,分别又是什么样的症状,如果病症疑似疫病,又该怎么处理等等问题,如果能将这些知识分门别类的罗列清楚,然后让专门的人员去宣讲,争取做到人人熟知,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染病的可能,而且如果有人不慎还是染病了,也可以根据自身的症状,判断有无可能是疫病,如果是疫病,又该怎么应对,以减少人与人互相传染。”

“其中尤其是各大医馆,务必做到所有大夫都能分辨疫病,一旦发现疑似病例,立即隔离患者,做好消毒工作,然后上报衙门,等待衙门做出指示。”

“……”

卫昭越说越兴奋,都忘了这是一群连“细菌”为何物都不懂的古人,已经开始举例子,开始分析普通腹泻和痢疾之间的区分了。

说起别的,他可能不是十分专业,只能知道个大概,至于符不符合当今的国情,他更是不确定,但是说到与疫情有关的东西,那他十分有信心,在座的包括外面的名医,都没有人比他更懂,比他更能说出道儿来,因为他是站在他们的肩膀上,总结了古人几千年的经验才总结出后世的防疫体系。

那些完善的制度体系,还有后世人人熟知的常识,搁在这里毫无疑问可以横扫一大片。

梁知府等人听他滔滔不绝的说着,虽然越来越听不懂,拉肚子就拉肚子,还分那么多种,但是心却渐渐踏实下来,有了“灾难演习”,再有了“疫病预防”,完全可以在不引起百姓恐慌的情况下,让他们学会面临灾难该怎么自救。

“如此,这宣…宣传册就麻烦卫大夫了,今晚我们就把‘灾难演习’的流程商议出来,这个宣传部门,我也尽快安排人成立,专门负责到各地宣讲,并且监督各地的演习情况,争取早日让百姓有这种…呃…灾难意识。”

梁知府此时十分的兴奋,他恨不得立刻就将卫昭肚子里的主意都掏出来,然后让人直接去安排,早一天是一天,谁也不知道这个暖冬还有多久,但是卫昭却只推辞自己只是偶然有这些想法,具体的他也不清楚。

他不想说,梁知府自然不能逼他。

卫昭看看外面,天早就已经黑了,他起身告辞,梁知府等人见他也没有什么别的主意了,就让他回去了,然后衙门的官员们留下来继续商讨对策。

瘟疫基本上是由一些强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细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现在卫昭已经提取出了青霉素,虽然纯度不高,但是却仍然是对抗细菌的利器,根据他对前几位患者用药后的观察,发现这时代的人对青霉素的使用效果更加的明显,同样的病情,这时的人用药比后世剂量小,但是效果却更好。

虽然青霉素不是万能的,但是只要梁知府能将“防疫条例”清晰的下达下去,并且被人严格执行,那么一旦不幸真的发生瘟疫,他也有信心可以将病情控制住,不大规模传播,这样到时候即使青霉素不能治疗,也可以想别的办法。

出了知府衙门,就见一辆马车等下转角处,李晚儿和洛岚从车上跳下来,见他没什么事儿,才拉着他上车,一起回家。

“你们怎么会过来?”卫昭上车后坐在中间,李晚儿洛岚坐在他两侧,本就不大的马车显得有些拥挤,他只好往后靠在车厢上,一手揽着一个。

两女感觉他放在腰间的手,都是一僵,不过随后就放松下来,任他揽着,洛岚道:“王老大夫说你去衙门了,但是天黑了还不见你回来,晚儿妹妹担心你遇上麻烦,非要来找你,我只好陪她出来了。”

卫昭转头看向李晚儿,车厢里只有一盏小灯,昏暗的光线下,李晚儿低着头,双手在衣袖下紧紧的搅着,脸色微红,所谓“灯下看美人”,此刻的她更显娇羞柔美,卫昭忍不住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

李晚儿身子猛地一僵,转头看到他脸上暧昧的笑,脸更是爆红,转过头看向车窗。

“嗯,还是晚儿有良心,知道担心我!”卫昭见李晚儿已经被逗的不敢看他了,又转头看向洛岚,那意思很明显再说,洛岚不担心他。

洛岚可不像李晚儿那么羞涩,她听卫昭这么说,鼻子一皱,小嘴一撅,哼了一声道:“哼,早知道不来接你了,你才没良心!”

卫昭心情愉快的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即将到来的是什么,至少现在他在乎的人,在乎他的人,都在他的周围,触手可及,他没什么好怕的。

第一百四十章 来了

卫宅,周简也回来了。

周简自食为天开业就住在了酒楼里,一是为了方便上下班,二则是酒楼门窗都是玻璃的,现在玻璃还没上市,担心有人会去酒楼捣乱,他和几个服务生住在酒楼里照看。

今天下午,苏远成已经去和他说了暖冬的预言,所以他回来听卫昭吩咐,接下来该怎么做。

钱氏现在已经是后宅的管事了,她见卫昭回来了,忙吩咐下人摆饭。

卫昭这里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家经常在饭桌上商量事情,这次也一样,等大家都上桌了,又说起话来。

“这两天酒楼那边怎么样?有人捣乱吗?”现在医馆这边生意冷清,卫昭只能盼着酒楼能挣钱了,毕竟落凤山里还有人嗷嗷的等着银子呢!

周简听他问这个,忙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递过来,然后道:“这是这半月的账目,少爷你看看。”

卫昭接过账本,随意翻了翻,又递给他,这才是刚开业的十几天,天天爆满很正常,毕竟他的那些菜式可是这时代绝对没有的,人无我有,人有我精,生意不可能不好,不过还是得看长久的,总的来说,开了个好头。

“大家都知道咱们酒楼有知府大人做靠山,没人敢来捣乱的。”周简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不过,紫云楼的人来过两次,点了咱们的几样招牌菜。”

“嗯。”卫昭点点头,他们过来人尝菜很正常,光靠尝,他一点都不担心,当初周简招厨子时,可是让他们练了一个多月呢,如果就这么随便被人一尝,就偷艺了,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们来尝菜,说明他们的生意受到的冲击不小,已经逼的他们上食为天了,看来周繁的日子不太好过。

“没闹事就不用管他们。”他淡淡道。

来者是客,锣巷府酒楼饭庄那么多,他不能谁都不让进去,而且,他手里的菜谱多着呢,菜品一旦真的被人抄袭做出来了,他还可以出新菜,这才真的叫“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周简点点头,他没告诉卫昭,他听紫云楼的人说,周繁病了,还是雪娘她们得的那种病,他一笑,真是报应不爽,不过周繁到底是没脸去济民医馆求医,周简也懒得说,正吃饭呢,倒胃口的人不提也罢。

苏远成见他们说完了酒楼的事,赶紧道:“少爷,方老爹那里已经烧出了一批玻璃,我今日已经去找彭小乙买下了一间铺子,专门卖玻璃,再过几天就可以售卖了。”

卫昭一喜,这个才是他真正的捞钱大招,玻璃他打算走高端路线,只卖贵族,而且日后等方老爹掌握了完整的技术,还要陆续推出其他的玻璃制品,包括水银镜等,他的军队供给就指着玻璃了,酒楼和医馆一个侧重于收集情报,一个侧重于收集民望。

这是大喜事儿,众人自然都开心,一起喝了一杯酒,就连被陆山长特意放回来探亲的刘小满都偷偷抿了一口。

“少爷,苏远成说让我们准备东西以防暖冬之后有大灾,这事儿,是真的吗?”刘春生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心,如果下午苏远成说的事是真的,那对他们来说,可真不是好事儿。

众人一听这话,也都放下筷子,坐直身子等他回答。

卫昭想了想,别人可以瞒,自家人却没必要,所以他将今天在知府衙门查百年来地方志得出的结论和大家都说了。

“这么说,一定会有灾,不过不确定是什么灾难?”苏远成赶紧问道。

他最怕的就是地动。

卫昭道:“也不是,只是有很大的几率会发生,但并非一定,不过有备无患,多做些准备总没错。明天,刘大哥你就回村里和徐叔说一声,让他在村里都跟大家说说,该准备的都准备着,另外,宅子里该准备的也多准备一点,万一有什么事情,让大家都去宅子里暂住。”

刘春生点点头,他的老爹老娘可都还在村里呢!

府城这里有苏远成全权负责,酒楼里卫昭则是让周简负责,吩咐他好好配合官府的演习,争取多进行几次演习。

周简虽然不懂“演习”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最大的优良品质就是听话,总之配合官府就行了,卫昭总是对的,这一点他已经彻底被苏远成和李晚儿洗脑了。

吃过饭后,卫昭和洛岚坐在屋顶看星星,明天洛岚也要回山里安排了,两人很珍惜这相处的最后一晚。

晚上还是有些冷,屋顶风又大,卫昭抱着胳膊,洛岚却一点都不冷,还嘲笑他是弱鸡,让卫昭很是愤愤不平,会武功的女人真是讨厌啊,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哭着承认我不是弱鸡!

………………

“老爷,再走半日就是锣巷府了。”一个年轻的侍卫骑在马上,对车里的人道。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路边,只听车里一声闷咳,然后一双手掀开青绿的车帘,朝外看了看,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那离安平村还有多远?”

侍卫拱手道:“再往前一炷香就是安平村了。”

“那先去安平村看看。”

“是!”

马车缓缓往前行,果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前面人声鼎沸,锣鼓声阵阵传来。

“十七,这是什么声音?”马车里的人听到声音,打开车窗朝外看。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两个人,一个在敲鼓,一人拿着铜锣,鼓点密集,听起来十分紧迫,紧接着就见从远处涌来一群人,手提肩扛,拿着行李,还有人背着老人孩子,往不远处的一座大宅子涌来。

“老爷,您在这里稍后,属下前去打探一下。”叫十七的侍卫勒紧缰绳,骑马往前走去。

“老爷,我看这安平村不太寻常,乱哄哄的,咱们要不就不要进去了,前面应该就到了清水镇,咱们到前面再打尖吧?”赶车的也是个年轻的侍卫,他一边将马车往路边停住,一边和车里的人说到。

马车里一阵沉默,半晌道:“无妨,咱们比太医院的人走得早,来得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安平村

十七很快就回来了,他到了马车前,纵身下马,“老爷,听说安平村在演戏,不知是演什么戏,村子里乱糟糟的,咱们还要不要进去?”

车里的人掀开车帘,看了看不远处的大宅子,点点头,由两个侍卫搀扶下了马车,主仆三人朝着宅子走去。

卫宅门口,人群已经都进了院子,锣鼓声已经停了,院子里还是闹哄哄的,只有徐伍和一个穿着衙役服饰的人在大门口站着说话。

“不错,徐村长,你们安平村的演习比起其他村要强了不少,动作快,也很有秩序,不愧是卫神医的家乡人,等我回去了,一定和县令大人好好反映一下这个情况。”

徐伍松了口气,脸色一喜,不过还是谦虚道:“不敢不敢,知府大人和县令大人爱民如子,让我们通过演习,了解各种灾难发生时该如何自救,我们自然铭感于心,无以为报,只能用心演习,方不负大人们的恩情!”

那衙役被徐伍的这番话说的一笑,没想到他一个乡下老农,也会这些文绉绉的马屁,不过还是很受用,虽然不是拍他的马屁,但是他回去将这话跟县令大人一说,大人心情一好,还能没他的好处吗?

两人正客气来客气去,忽然注意到那边主仆三人靠近,停下对话,转头打量他们。

三人一直走到他们身边,注意到那个差役,那位老人上前道:“这位官爷,在下姓柳,京城人士,回锣巷府探亲,途径此地,有些口渴,不知可否讨杯茶喝…”

他顿了顿,见对面两人都还呆愣着,又问道:“方才我听说你们在演戏,冒昧问一下,不知是演什么戏,可是堂会?”

那个衙役只是负责安平村演习的,也是以后的安平村“负责人”,他深知以后和徐伍这个村长多的是交道要打,又看在刚才徐伍说的话很合他心意的份上,没有开口,只是看向徐伍,意思这是他们村,人家上门求助,该怎么应对由他做主。

徐伍赶紧道:“这位老爷,你们误会了,我们这不是在演戏,而是‘演习’,是让大家知道遇到天灾怎么逃生的法子。”

他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里面已经都安置好了,前些天他收到卫昭的信,就安排村里的几个青壮,分工合作,组成了安平村的“紧急救援队”,所以他们每次演习都能又快又迅速的撤离危险区域。

不过现在虽然里面安顿好了,但是喝茶的话还是不太可能,这主仆三人虽然穿着不怎么华丽,身上却有种不能忽视的贵气,他害怕让他们进去万一被里面的人冲撞了,怕是不好交代,只好拱手道:“宅子里如今正在演习,乱哄哄的,又都是些无知村人,恐会有所冲撞,不如,你们在此稍候,待我去烧些茶水来。”

十七闻言,看向主子,见他微微点头,回身朝徐伍两人拱手道:“如此,多谢老人家了。”

徐伍笑笑,直言不必客气,转身进了宅子,安排人去烧水泡茶。

如今整个安平村都没有人喝生水了,所有的水井也都远离鸡鸭牲畜,饭前便后洗手更是被编成顺口溜,整天都有孩子满村疯跑着宣传,卫生意识深入人心。

十七,十八两个侍卫见卫宅门口有一大片空地,土地被压的十分瓷实,一边有一些木头制成各种架子,不知什么作用,另外一边有整块石头做成的桌凳,实用而有野趣,他们扶着他家老爷过去,准备坐下。

宅子里出来一个年轻人,拿了几个垫子给他们,让他们在石凳上坐下,然后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们安平村的广场,那边是健身器材。”

“健身?器材?”广场是什么意思他自然知道,不过这个“健身器材”是什么?

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柳老爷,此刻也是一脸懵逼,这玩意儿看着就是些木头架子啊,可听这人语气,似乎这东西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出来送垫子正是明子,他现在是救援队的骨干,负责安全预警,就是随时保持警惕,一旦发现任何异样,要迅速做出反应,然后使用锣鼓,铁皮喇叭等声音大的东西通知全村,组织撤离,现在他负责的部分已经完毕,演习已经进行到了后面的灾后安置了,所以听到徐伍说有人来打听消息,忙自告奉勇出来了。

这些天明子一直负责给各家各户宣传灾难演习的意义,流程,还有科普逃生自救知识等,已经爱上了这种给人解惑的感觉,现在听说来的是外乡人,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别人,这“演习”是怎么回事儿。

“那些是用来锻炼身体的,我们村的人,一有空就会来广场上锻炼身体,另外那边的那个叫儿童乐园,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明子指着广场上的器材,还有另外一边的游乐设施给他们解释道。

被他这么一说,三人更是一头雾水,一堆木头架子怎么锻炼身体?

这时徐伍拿来了一壶茶水,柳老爷三人象征性的一人喝了一杯,这才起身绕着广场走动。

这广场是卫昭宅子建好以后就让人修建的,就是为了给村民一个活动的场所,他们每天下地干活,回家吃了饭就睡,挺不健康的,有了这个广场,村民们可以吃过晚饭出来走一走,到这里锻炼一下身体,聊天天,村里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集中到这里宣讲。

另外一边的“儿童乐园”,他更是请人做了秋千,滑梯,还有一些适合小孩子玩的独木桥,低矮的攀岩梯等等,让小孩子也能有个玩乐的地方。

明子见他们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朝院子里招招手,叫来几个半大小子,让他们去给柳老爷三人演示一番。

几个孩子欢呼一声,就跑向健身器材。

他们经常来这里玩儿,已经十分熟悉这些东西,一个个到了器材旁就开始大展身手,在单杠上辗转腾挪,一会儿倒挂金钩,一会儿腹部绕杠,一会儿引体向上,总之让人眼花缭乱,卫昭如果在的话,恐怕就会惊叹了,这些孩子玩儿的简直和后世奥运会上玩儿的项目没什么差别了。

不一会儿,每种器材都被演示了一遍,宅子里的人也都结束了演习,出来围观,有了大人们的观看,孩子们玩儿的更加起劲,甚至自觉形成了一个演示顺序,下了单杠上双杠,下了双杠上水平梯,然后接着再上独木桥,暗暗较起了劲。

十七十八作为侍卫,自然是懂得武功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们两个看到的是这些器材的用处,互相对视一眼,挑了挑眉,然后十七低声和柳老爷汇报了自己的发现。

“你是说,这一套东西能全面的锻炼一个人的身体?”柳老爷是文人,他虽然觉得这些东西有蹊跷,不过却还没看出奥妙在哪。

“对,那个单杠双杠可以锻炼臂力,上肢和腹背,腰腿同时受到锻炼,还能提高身体的协调和柔韧,独木桥可以掌握平衡……”

柳老爷听后,眉头舒展,看向一旁的徐伍和明子,就是一套随意安置在广场上的健身器材都有这么多说法,他现在对这个“演习”更加好奇了。

这一切,都是那个孩子搞出来的,他竟然已经如此优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提点

明子见他看过来,赶紧收回关注场上比试的目光,骄傲的解释道:“这些都是卫神医给我们做的,自从有了这些东西,大人闲暇时间有了去处,小孩子也不往山上河里跑了,省去了大家伙不少的担忧。”

柳老爷听到“卫神医”三个字,心神就是一震,但他却是稳住了,疑惑的道:“卫神医?”

“哦,您是外乡人,大概还不知道,我们这锣巷府的神医卫昭,他可就是我们安平村的,他医术高明,还心系百姓,以前给我们看诊只收三文钱,现在又让我们‘演习’,了解各种天灾,以后万一有什么火灾啊,水灾的,就是地牛翻身,我们都不怕了!”

刚才就听徐伍简单的说了这个“演习”的意义,现在再听明子这么一说,柳老爷三人更感兴趣了,这个什么“演习”,竟然能让人不怕天灾?

“那这‘演习’,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明子一提这个就兴奋,可算把话唠到这了,关于演习,卫昭说过,越多人知道越好,不需要保密,只要有人问,尽管告诉他们就是,所以明子没有任何负担,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给柳老爷道:“这个‘演习’,说的是各种灾难演习的简称,具体又分成火灾,水灾,地动,瘟疫等好几种……”

柳老爷接过册子,见这厚厚一本册子,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各种灾难的应对方法,还有常见疾病的处理,瘟疫的预防和分类等等。

他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这东西如果真的有这种效用,那称为宝物也不为过,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从一个乡下汉子的怀里掏出来了,而且,是给陌生的人看,这要是流传出去,这……

“如此宝物,你为何随便就拿来给我看,这个卫神医可知你们竟然拿他的东西这么做?”柳老爷有些气愤,如此价值万金的东西,他们竟然这么随意的处置。

见他翻了脸,明子一怔,他本就是乡下泥腿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对方一脸不悦又听他说这是宝物,一时有些畏缩,支吾道:“这…我…”

柳老爷满脸怒意,他认为这东西一定是卫昭心系家乡亲人才拿出来,让他们早做准备以防万一的,没想到这些人却私自往外传。

明子有些慌,这柳老爷看着和蔼可亲,没想到这一生气,竟然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他忙四处寻找徐伍,这事儿,还是让他这个村长来说比较好,什么炫耀,什么解惑他现在统统不想做了。

这一转头,刚好看到负责安平村演习的那个衙役宋荣,忽然福至心灵,这可是知府大人和县令大人吩咐的,整个锣巷府的村镇都有一本,这可不是他私自泄露宝物的!

“柳老爷,您误会了,这东西不是什么宝物,我们锣巷府管辖内的所有村镇都有一本这样的册子,而且知府大人还说,这事儿可以尽管告诉别人,以后万一有什么天灾,能多一个人知道册子上的内容,就能少死一个人。”明子稳定住心神,赶紧道。

他这话引得正在专心观看孩子们比赛的徐伍回过神,走了两步,到了他们身边。

听他这么说,柳老爷眉头皱得更紧了,难道竟然真的是知府的吩咐?

锣巷府的知府梁浩邈,他自然知道,也专门查探过他和卫昭的来往,知道他现在和卫昭关系不错,那他拿出这个册子,自然不会是瞒着卫昭的。

他又开始担心,听这汉子所说,这册子如今已经是村村都有的东西了,那这上面记录的东西确实有用吗?若是没有效用,那如今整个锣巷府这么兴师动众的搞什么“演习”,以后一旦被证明没有效用,只怕这锣巷府的知府还有卫昭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相反,如果册子上的东西确实有用,怎么梁浩邈竟然没有上折子,将这事儿禀报皇上?

他低头朝一旁的十八悄声道:“一会儿你传信让人去查,看看梁知府有没有上过折子,说明锣巷府要搞‘演习’的事。”

十八点头应是。

徐伍这才道:“确实如此,梁知府说,如今锣巷府没有任何的灾难,并不能证明这个‘演习’的效果,所以,他让锣巷府各村做例子,如果以后遇到灾情,能有效果,再上奏皇上不迟。”

柳老爷一听,神情放松了些,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梁知府的授意,卫昭只是写了册子,如果以后证实册子的效用,那卫昭就是有功的,如果没有效果,皇上责罚,也只会追究梁知府的责任,一切与卫昭无关。

他关心的,是会不会牵连卫昭。

既然不会牵连卫昭,他也就放下了心,又细细看起小册子。

这册子都用大白话写成,条理清晰,内容简洁,他都能看得懂。

再有明子在一旁解释,柳老爷已经完全搞懂了,越是懂,他心里也越是震惊,这演习,已经不需要什么证明,任谁一看都知道这是有用的,以后但凡有变故,绝对可以帮助人逃脱危险,减少损失。

“这真是卫昭写的?”柳老爷握着册子,心情激动,但面上不露声色,沉声问道。

徐伍和明子连连点头,虽然这册子是通过衙门的人发下来的,但是他们早就收到了刘春生的口信了,自然知道内情。

他们两人此刻不知不觉竟然被柳老爷的气度震慑,知无不言,完全忘了刘春生一再跟他们说的“低调”。

柳老爷点点头,将册子还给明子,然后道:“这卫神医倒是果然如你所说,医术高明,心系百姓,不过以后对别人切莫如此说,这是知府大人和县令大人爱民如子,这才制定了这些册子还有演习。”

明子不太明白,摸了摸头,让人知道是卫神医做的这事,岂不是更好?

徐伍却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拱手朝柳老爷鞠了个躬,“多谢柳老爷提点!”

柳老爷抚了抚须,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转头又看向广场上的人群,还有立在身后的卫家宅子。

明子见他们不说了,扯了扯徐伍的袖子,低声问:“徐叔,为什么不能说是卫神医让咱们做的这些事?”

徐伍看了看已经转过身的柳老爷,心中佩服,道:“卫昭只是一个大夫,说他爱民如子,为百姓做这些事,置县令大人知府大人于何地,咱们那样说,只怕是会给他招祸啊!”

明子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刘春生回来时一再的让他们要低调,原来卫神医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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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脾破裂

柳老爷三人在村里并没有待多久,只喝了一壶茶,就悄悄离开了,等徐伍安排人都回了村里,再找他,准备安排他们吃顿便饭时,才得知他们主仆已经走了。

路上,十七和十八换了位置,十七充当车夫赶车,柳老爷心情很不错,掀开车帘看着路边的风景。

“老爷,前面就是清水镇,要不我们去休息一会儿?”

柳老爷看了看天色,摇头道:“不用了,赶一赶,天黑前应该能到府城。”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卫昭,这么多年隐忍布局,避不相见,只为护他周全。

想不到如今皇帝昏庸,太子年幼,他却已经悄悄成长,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

“急诊!”

济民医馆的急诊铃被拉响,很快就有弟子们推着转移床将患者往后院转移。

卫昭听到紧急召唤铃忙从诊所里出来,赶往抢救室。

“什么情况?”他接过李晚儿递过来的病历本,快速翻看。

“患者男,三十岁,半个时辰前修整屋顶,不慎踩空,跌落下来,家人送来的,已经昏迷了,血压降低,心率减慢,孙大夫初诊,右臂骨折,腹部脱症,损伤昏厥,已经送进抢救室。”

卫昭点点头,看了一眼李晚儿,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助手了,每当进入工作的时候,她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理智,利落。

他伸手翻了翻患者的眼皮,瞳孔收缩,又拿出听诊器在他的腹部听诊,随后伸手在他腹部按压,心里有了数。

“针筒!”

一个透明的玻璃针筒被递到他手上。

卫昭用酒精擦拭了患者左上腹部,消毒,然后稳稳的将针刺了进去。

果然,抽出不凝固血液。

根据卫昭触诊听诊的经验判断,加上腹部穿刺抽出不凝固血液,他已经可以肯定是脾破裂。

脾破裂在古代属于死症,现代治疗以手术为主,根据不同的损伤采取缝合或切除部分或全部脾脏。

他一边将听诊器收起来一边道:“脾破裂伴随右臂骨折,立刻准备手术,方檀去跟患者家属沟通,签署手术同意书,晚儿去准备手术室!”

“是!”在场的几人应是而去。

方檀拿着手术告知书出了门,患者家属正焦急的等在抢救室门口。

这是济民医馆开张以来的第一个手术患者,也是他第一次做家属沟通工作,他心里有些忐忑,还有些兴奋。

“我家孩子他爹怎么样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满脸焦急,神情凄惶的冲上来,直往抢救室里张望。

方檀忙拦住她和她身后的几个同来的人,“你别急,先听我说,患者脾破裂,需要立即手术,这是手术同意书,你签一下。”

“手术?你们要给我孩子他爹做手术?”那妇人一把拉住方檀的袖子,声音颤抖的问道。

“对,手术,患者虽然没有外伤,但是内脏却在跌落时有所损伤,需要打开腹腔救治。”

“手术一定能救他吗?”

“并不是,手术只是一种治疗手段,也是存在风险的,但是我们会尽力的!”方檀举着手术同意书,试图和患者家属说说手术风险。

“我们签,我们签!”

哎?这就签了?方檀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们来之前,先去了家门口不远的医馆,人家说没救了,还说来你们这里或许能有一线生机,我们就来了,求求你们了,一定要救救他!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离不开他啊!”那妇人一抹眼泪,伸手接过方檀手里的《手术知情同意书》和印泥就按上了手印。

她和一起来的人,都是听过卫神医的,对他的手术治疗也有所耳闻,以前他们一直以为,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但是事情发生了,他们很清楚他家人现在情况十分危险,别的大夫连接诊都不敢,只号了号脉就让他们准备后事了,现在卫神医肯接诊,他们已经十分感激了。

方檀看着她迅速的按好手印,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手术是什么意思吗?”

他还没解释呢?

那妇人退后一步,不再往里冲,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听说过了,卫神医医术高超,医德高尚,他肯定能救的,就算…就算…救不过来,也是我们的命,不怪他……”那妇人说完这话,已经泣不成声,死死的拉着方檀的袖子,一双泪眼里,满是殷切的期望。

方檀的心仿佛一瞬间受到了震慑,这些人,原本在世人眼里,是最无知,最不通情理的人,他们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此刻他们却是最通情理的人,他们愿意给予医者信任,就是他们这一份信任,却是医者最需要的。

他使劲点了点头,回握了一下妇人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这女人已经同他娘一样的年纪,他倒是不担心被人诟病。

那妇人松开他的衣袖,退后几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殷切的看着方檀。

陪她一起来的人,此刻也都望向他,虽未发一言,但却道尽了千万请求。

方檀再次对他们点点头,然后转身进了抢救室。

卫昭已经做好了消毒,换好了衣服,患者也被从另一侧的门推去了手术室。

见方檀这么快回来,卫昭也十分意外,在后世时,术前沟通也需要很久,很多家属即使知道手术风险,还是会反复确认。

方檀将方才的事跟他一说,他也一愣,随后舒了一口气,这是好的开始。

这预示着“手术”这种治疗方法,已经被人们所接受,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这种治疗方式就可以普及,造福更多的人。

脾破裂一般是腹部受到外界暴力,或者剧烈的咳嗽,打喷嚏等引起的,患者从高处跌落,应该是腹部着地,撞击到了什么硬物,导致的脾破裂。

虽然没有使用B超等设备检查,但是仅凭经验,卫昭也可以肯定是脾脏破裂,患者如今已经出现了昏迷,只能立即手术,如果破裂伤口整齐,或许还可以进行缝合治疗,伤口如果大,则需要切除脾脏。

他原本是让方檀告诉他们这一点,或许要切除部分或全部脾脏,没想到家属竟然并不询问,只交给他全权处理,他一想,这样也好,他们不懂医理,告诉他们这一点,或许更要费口舌,不如就这样,等手术结束后再通知他们不迟。

他呼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方檀,见他眼巴巴的想跟进去观摩手术,摇摇头道:“现在不行,等你们理论知识学会了,我会安排你们观摩学习。”

方檀眼眸瞬间暗淡,不过还是点点头,安慰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着急。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相遇

手术室里只有卫昭,李晚儿,还有在一旁全副武装的王老大夫,这一次,他又跟了进来,一是观摩学习,二是万一术中有什么需要,他可以帮忙。

前段时间,经过卫昭和王老大夫还有医馆里的孙大夫,李大夫共同研究,已经找到了一种可以进行麻醉的药剂,主要以曼陀罗花为原料,反复试验证明确实可以达到麻醉的效果,被取名为“麻醉散”。

这一次,患者的麻醉就是使用了麻醉散。

手术室里十分的安静,黄昏的天光透过玻璃,让里面的一切仿佛镀了一层光彩,屋顶上是刚研制出来的水银镜子,切成了长条,围城一个盆的形状,中间吊着一个摆满了蜡烛的平台,如果到了晚上,点燃蜡烛,镜子会将光线不停的反射,增加亮度,虽然不能和后世的无影灯相比,但是如果有夜间急诊手术,可以勉强达到照明要求。

手术室在医馆的最角落,是另外一个被隔开的空间,四面都是玻璃,让光线可以充分利用,又避开了闲人,安静。

院子里,众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不光是患者家属,还有医馆的大夫,学徒,包括雪娘等新晋护士,也在等待着消息。

一刻钟很快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不少人已经开始焦急了,医馆里除了食堂的人去准备晚饭了,其他人都留在院子里。

终于,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卫昭和王老大夫走了出来。

患者家属蹭的起身,朝他身后看去,见患者没有被推出来,心中一惊,忙上前扯住卫昭的衣袖,“卫神医……”

卫昭拍拍她的手,点点头,“手术很成功,一会儿他就能转到病房观察。”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欢呼,这自然是医馆的人发出的,患者家属也是呆愣住了。

成功了?!手术成功了?那就是说,他没有死?

他们简直不敢置信,真的救活了,被别的大夫宣布无救的人,真的在济民医馆被救活了??!!!

他们互相对视,眼中是惊讶,是欣喜,是激动,是庆幸!

继而转身,朝着卫昭跪了下来,“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卫昭赶忙让大家帮忙把人都扶起来,“不用这样,这是我身为医者的本分!”

终于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家属,只留下两个人陪患者,卫昭这才有空去吃饭。

食堂里已经灯火通明,大家都围着王老大夫和卫昭,听他们讲手术经过,手里的饭都冷了,都没没发觉。

吃完饭,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卫昭道:“今天是咱们医馆开业以来第一台手术,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以后,再有手术,除了我批准可以观摩的人,其他人一律不许在院子里等消息,有什么需要,我自然会吩咐你们,你们就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好本职工作,不能因为有手术,或者其他任何原因而擅离岗位,让患者找不到人!”

众人纷纷应是,这才散去,不过每个人都是兴奋的,互相讨论着今天学到的知识,离开医馆。

今晚是卫昭值夜班,原本大家不同意他参与值班,但是卫昭不想搞特殊,有些制度,既然他制定了,就得带头遵守,否则以后人人都有借口不值夜班,医馆就乱套了。

当然,他值班和别人不一样,他值班的时候,那是红袖添香,有人陪下棋,陪聊天,两人再上上课,没有病人的话就去休息室睡睡觉,一夜也就过去了。

不过这一夜,有术后患者要照顾,他和李晚儿也不敢太放松,不时去病房走动。

医馆不远处的客栈里,柳老爷还没睡,坐在桌边翻看京城送来的信,忽然窗口传来两声敲击,停顿一瞬,接着又是两声。

“进来!”柳老爷放下手里的信,坐直身子朝窗口看去。

紧闭的窗户被推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出现在窗口,单腿跪地,“老爷,医馆打烊了,众大夫都已经回去了,不过卫大夫没有出来,属下打听到,今晚是卫大夫值夜。”

柳老爷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属下还打听到,今日,卫大夫救治了一个腑脏破裂的患者,据说其他医馆都已经宣布无救了。”

“另外,府城确实有人宣讲什么小册子,不过都不是以卫大夫的名义进行的。”

柳老爷听完,点点头,如此也好。

他挥挥手,示意那人退下,然后才起身进了净房,洗漱睡觉。

医馆里,患者半夜发了烧,不过在正常范围,天亮时分人就已经醒了,得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了,也是又惊又喜,连声称谢。

很快,大夫们陆续来上班了,卫昭和他们一起查了房,虽然只有一个住院病人,但是,该有的流程,他都一丝不苟。

交接了工作,交代了让他们密切注意患者的情况,一旦发生什么事,立刻去通知他,这才带着李晚儿去食为天。

他对患者没有大包大揽,在病情稳定的情况下,他很放心的将患者交给他的弟子们,给他们锻炼的机会。

食为天刚刚开门,见到他来了,周简忙迎了出来。

“少爷,您怎么来了?”卫昭自开业以后,很少来酒楼,一切都交给他,除了给他新菜谱,基本不过问酒楼的事,对他十分放心,这一点也让周简感怀于心。

“来吃早点,顺便看看。”卫昭带着李晚儿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让周简准备一些简单的早饭。

周简已经拿来了酒楼的账册,卫昭也就坐下来翻看。

这段时间,酒楼生意火爆,每天都有定位的,酒水的出货更是惊人,很多人在酒楼喝酒不够还要打回去喝。

最近卫昭开始减少蒸馏酒的出售了,毕竟明年不知道年份会怎么样,现在使劲酿酒,对粮食的消耗太大了!酒虽然重要,但是粮食更重要,所以酒楼开始限量出售,这更是导致订餐的人剧增,人人生怕来晚了,当天的酒卖完了。

刚看完酒类的流水账目,卫昭忽然感觉身后有一束目光一直注视着他,如芒在背。

他转身,发现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坐在他斜后方的卡座上,身后站着两个侍卫打扮的人。

倒是没见过,不过看着似乎很有身份,他对对方笑了笑,点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回身,继续看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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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咳嗽

他身后,柳老爷收回目光,低头珉了口茶水,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清明一片。

周简很快就端了两碗粥,还有两笼包子,两碗豆腐脑上来。

这是食为天独有的皮蛋瘦肉粥和灌汤包,还有甜咸自选的豆腐脑,如今已经是锣巷府人离不开的早餐了。

卫昭和李晚儿一夜未睡,此刻已经十分困倦,快速的吃完了早餐,准备回去睡觉,路过那个柳老爷的卡座时,正好听到他的咳嗽声。

鬼使神差的,卫昭停下脚步,朝柳老爷道:“老人家,您这咳嗽是不是有痰咳不出,咽干,唇舌干燥?”

柳老爷一怔,咳嗽都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他。

卫昭见他如此反应,赶紧道:“我是个大夫,听您这咳嗽声,似乎是风燥咳嗽,此症咳久了伤肺伤喉,还是及早治疗的好,这病症需滋肺润燥,您若是有空,可以去济民医馆拿一副御农柑贝草茶,再配合食疗,不日定当痊愈。”

一听他这话,十七赶紧道:“原来您是大夫,在下有礼了。不知这食疗之方,您可知道?”

柳老爷挥手,制止他,正欲说什么,就听卫昭道:“自然可以。晚儿,去准备笔墨。”

后世流行食疗养生,很多患者住院期间,也会请大夫开一些食疗方子,所以卫昭对这些食疗菜谱比较了解。

见他已经答应了,柳老爷也就不再推辞,拱手道:“如此多谢大夫了。”

卫昭点点头,一边铺纸一边道:“不过一些食疗方子,老人家不必客气,相逢即是有缘,在下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您无比亲切。”

柳老爷心头大动,面上却并不显露,只是一笑道:“我也觉得与你十分亲切。”

卫昭已经提笔开始记录了,油菜猪肺汤,银耳乳鸽汤,蜜汁白果火腿,雪梨膏等,一气写了好几个,才停笔递给十七道:“做法和食法我都写在这上面了,你们照着做,坚持吃,养肺润燥最是有效。”

十七恭敬的收好,然后道:“多谢!”

卫昭摆摆手,起身道:“我听您这咳嗽,光食疗见效慢,还是要去医馆开些润燥养肺的汤药服用,如果不方便去济民医馆,其他医馆也可以。”

柳老爷点点头,也站起身,心道:我一定会去!

卫昭这才和李晚儿出了门回了卫宅。

“老爷,他…”十七正欲说话,却被柳老爷抬手制止了。

“不要多言。”

“是!”十七拱手,见柳老爷示意他们坐下吃饭,这才在他一侧坐下来。

不过心中还是震惊非常,太像了!

他似乎懂了老爷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锣巷府了,还轻车简从,隐姓埋名,只带了自己和十八两个人。

转头看到十八没心没肺的大口喝着粥,心中一声叹息,真是傻人有傻福。

卫昭一觉睡到下午,在家匆匆吃了饭又去了医馆。

“师父,你怎么来了?”方檀等人见他来了,纷纷上前打招呼。

“有患者,不放心来看看,你干嘛这么吃惊,难道是没有好好练习缝合术?”卫昭笑笑,拍了拍方檀的肩。

方檀一笑:“没有没有,师父,我作为大师兄,怎么可能不认真练习。”

“对呀,师父,大师兄把一块猪皮缝的已经没有地方下针了。”另一个弟子端着药篮子路过,顺口接了一句。

大厅里的笑声,很快就让大家都知道卫昭来了。

卫昭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手上的工作,这才去病房看患者的情况。

王老大夫正给患者做检查,见他来了,手上的动作没停,等检查完,交代了跟在他身后的弟子做了记录,这才道:“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不放心?”

卫昭点点头。

“最难的部分你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我们知道怎么做,你好好休息就是了,要是再有急诊,你也好有精力应对。”

卫昭一笑,心中一片温暖,他现在有患者的信任,有这些同行的鼓励支持,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有归属感。

如果没有这糟心的身世,或许他可以一心做医学研究,让现代医学在这里发光发热。

现在他虽然也在做这件事,但是那悬在头顶的刀,总是让他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他呼了口气,将心里的郁闷吐出去,笑笑,这才接过弟子手中记录翻看。

“患者排气后,开始进食,没有出现其他并发症。”雪娘在一旁道。

雪娘,哦不,现在应该叫李雪,她们自从到了医馆做护士以后,不光脱离了青楼的环境,以前在楼里用的名字也都不用了,换回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李雪是她们这一群人的老大,学习能力也是最好的,李晚儿就安排她做了护士长,虽然她的专业技能还没学到位,但是领导能力却是十分出色,技术可以慢慢学,能力却不能浪费了。

卫昭侧目看了她一眼,如今李雪褪去了浓妆,长发束于脑后,身穿统一的粉色护士服,大概是跟着李晚儿学习的缘故,一举一动都带着晚儿的感觉,不过并不让人觉得东施效颦。

他点点头,收起病历本,鼓励道:“你做的很好,不过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多帮助其他人,你们是一个团体,共同进步,才是真正的进步。”

受到他的夸奖,李雪莞尔一笑,连连点头道:“是,我会的!”

卫昭又和患者家属交代了几句,这才出了门。

“哎,那个谁…”他到了药柜前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叫住一个弟子询问,但是一时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师父,我叫杨舟。”那个弟子见他叫自己,忙站住,报上姓名。

卫昭又咳了咳,“那个,杨舟啊,今天有没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来医馆买润肺止咳的药?”

杨舟是医馆开张以后才招的药童,并不是卫昭的弟子,不过医馆几乎所有人都叫卫昭师父,他们新来的也跟着叫师父。

卫昭也不吝啬,讲课的时候,但是没有工作在手,想听的都可以去听,所以杨舟也是真心把卫昭当师傅尊敬,只不过是比别人少一个拜师礼。

听到卫昭问他,他摸摸头,想了一会道:“没有,今日买止咳药的人不少,不过没有来过老人。”

也许是去别的医馆了。卫昭想了想,也就释怀了,锣巷府医馆这么多,这种润肺止咳的药材家家都有,不来也正常。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京城来人

他才刚刚这样想,回头就看到柳老爷带着两个侍卫站在门口。

卫昭忙迎上去,拱手施礼,引他去一旁的诊室。

“我再给您做一下检查,上午在酒楼,不太方便。”卫昭给他倒了杯水,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听诊器。

现在医馆里的大夫,人手一个听诊器,除了他和王老大夫用的是诊所里拿出来的,其他人的都是苏远成找人做出来的,这个东西原理搞懂以后,制作并不难。

就因为做听诊器,还让苏远成结识了好几个能工巧匠,为医馆研究出不少的器材,就连手术刀,镊子之类的东西,都已经做出来了,虽然不够精美,但是功能一点儿不差。

柳老爷一直微笑着看他,任由他解了外衣,隔着里衣听诊。

“没大碍,就用些润肺止咳的药就好,我这里有熬好的药膏,一会儿您拿一瓶,回去服用两天就能见效。”他收起听诊器,拉了拉桌上的一根蓝色的绳子,立刻就有一个弟子进来,正是杨舟。

“师父!”

“杨舟,你去准备一瓶秋梨润肺膏,一包板蓝根拿过来。”

杨舟转身出去了,一会儿就拿进来一个玻璃瓶子,和一个药包。

“这个药膏,一次一勺,一天三次,温水送服,这个板蓝根,温水冲服。这都是我们医馆推出的成药,服用方便,又用蜂蜜调和了味道,不会很苦,药效很不错,您试试。”卫昭从桌上拿了纸笔,记下用法,然后连同药一起交给十七。

十七接过瓶子,见是玻璃的,能清楚的看到里面褐色的药汁,不由惊奇道:“竟然是玻璃做的瓶子!这瓶子很贵吧?”

他们来到锣巷府就打听到了,这个门窗上的玻璃,只有卫大夫的酒楼和医馆有,现在虽然有店铺售卖,但是价格昂贵,而且只有门窗上用的那种平整的,没想到现在居然看到了玻璃的瓶子。

“这是前些天窑厂才烧出来的,产量不高,仅供酒楼和医馆用,过些天才会售卖。”卫昭起身,打开一旁的柜子,拿出一个木盒,递过去道:“你要是喜欢,我这里有一套玻璃茶具,送给你。”

十七受宠若惊,双眼睁大,送给我?

十八更是夸张,已经跃跃欲试想伸手拿盒子了,他还没见过玻璃的杯子呢!

“十七,十八,不得无礼!”柳老爷见他们二人有些忘形,只好沉声喝道。

“您不用客气,我跟您说句实话,这东西其实就是沙子烧的,算不得贵重,而且这是一开始烧制的,成色不太好,等以后再改进技术,应该能更加透明,硬度也能提高一些,造型之类也可以多样。”

说着他打开盒子。

一个普通的盒子,里面用木板隔成了六个小方格,里面铺着暗红的绸布,四个杯子一个小茶壶,还有一个带盖的茶叶筒,晶莹剔透,在夕阳的余光下熠熠生辉。

其实这东西在卫昭看来,真的是档次太低了,透明度不够,造型也笨拙,见过后世各种玻璃器皿的他,自然很是看不上眼。

不过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这杯子却十分精美,柳老爷虽然家珍无数,但此刻还是震惊了一把。

不过他更多的注意到卫昭的话,他说这东西竟然是沙子烧成的?

还有,这种商业机密,他就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了?

旋即再一想外界对卫昭的评价,还有他自己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不谨慎,随意吐露真言的人,所以他能对自己说出这些,定然是因为信任自己。

想通此节,他不再推阻,示意十七收下,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递给他,“如此我就收下了,不过礼尚往来,我今日出门,未带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有一枚玉佩,跟随我多年,回赠与你,聊表心意。”

卫昭低头看向他手中的玉佩,雪白的玉佩,是一块圆形的玉佩,雕着一株梅树,树梢是火红的梅花,白的底红的花,搭配的浑然天成。

不过莫名的,卫昭觉得十分的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为了看得更仔细些,他伸手接过玉佩,入手温润,细腻,雕工细致,每一朵花都仿佛真的一般,更让他有些熟悉的感觉。

柳老爷见他接过玉佩,露出一丝笑意,目光也落在玉佩上。

半晌没有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玉佩眼熟,卫昭也就不想了,回神见柳老爷看着他,想了想没有推辞,站起身拱手道:“长者赐不敢辞,我就收下了。”

柳老爷点点头,既然来看诊,现在药也拿了,礼也互赠了,也就没有再留下的借口,只好起身告辞。

外面天已经黑了,医馆到了交接班的时间,大夫们吃饭下班了,卫昭也准备回去了,于是和他们一起出了医馆。

医馆里町兰巷不远,卫昭一向是走着上下班的,几人同行了一段路,卫昭发现他们一直和自己走在一起,这已经到了町兰巷了,就问道:“莫非你们也住在町兰巷?”

柳老爷没有回答,十七道:“是,我们是来锣巷府寻亲的,如今就住在町兰巷第一家。”

卫昭道:“好巧啊,我也住町兰巷。”

不过他皱了皱眉,町兰巷第一家是个空宅子,没人住,第三家是陆通判家,再往里才是他家,他倒是不知道,这第一家什么时候住了人。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柳老爷道:“我们本是来寻亲的,但却没有寻到亲人的消息,就在町兰巷租了个院子,住些日子,慢慢打听消息。”

卫昭点点头,“那你们可有带其他下人,如今天已经黑了,你们要是不嫌弃,不如去我家吃顿便饭?”

柳老爷摇摇头,“我们主仆去医馆前已经用过晚饭,就不打扰了改日若有机会,再上门打扰。”

卫昭本就是客气,因此也不强求,拱拱手和他们告别,回了自家宅子。

柳老爷目送他的背影进了院子,这才转身,让十八开门进去了。

锣巷府进入了平静的夜,而在锣巷府的一个小镇上,一辆豪华舒适的马车才刚刚找到落脚的客栈,正是从京城来的太医何仲恺和他的徒弟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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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抱怨

“师父,您说柳太师怎么会指明让您来锣巷府啊,这锣巷府地处西北,离京城又远,这大冬天,就为了个所谓的‘神药’,让您来这一趟,这不是折腾咱们嘛!”王一一边整理行李,一边抱怨着。

这锣巷府,听说民风彪悍,盗匪横行,几个月前还听说有一个地主家被贼匪洗劫,满门都被杀了呢!

这样想着,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神情更加哀怨,也不知他这个闷葫芦师父,是怎么得罪了柳太师,被这么折腾。

太医何仲恺端坐在桌前,捧着一个杯子喝水,他是南方人,第一次到西北,感觉十分寒冷,好在他这个话唠徒弟准备的充分,一路上倒没吃什么苦。

听到徒弟的抱怨,他淡淡道:“王一,不可多言,柳太师位高权重,足智多谋,他让我来,定然有他的用意,况且我也想见识那个‘神药’,究竟有怎样的药效。”

王一撇撇嘴,要真是神药,以后肯定是要传进京城的,何必亲自来这一趟,看看太医院其他人送他们时那副嘴脸,人家谁傻乎乎的专门来这一趟。

不过再想想师父也是被指名派遣的,不能推脱,又哼了声,将明日要穿的衣物准备好,合上箱子,气呼呼的去叫人准备饭菜。

天亮之后,师徒二人继续启程,但是还没等出了镇子,就听到一阵有节奏的锣鼓声,接着呼啦啦的从各家各户冲出来不少人,携老带幼,将街道堵了个严实,然后迅速的朝着外面撤离,十分有秩序,很快就都离开了街道,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看起来都像是外来的人,一脸的摸不着头脑。

何仲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这是发生了什么?

王一坐在车辕上,忽然回身一把抱住何仲恺的胳膊,慌张道:“师父,是不是悍匪来了!咱们快走,快跟着他们走吧!”

护卫在马车周围的侍卫,已经抽出了长剑,严阵以待,马匹的缰绳紧紧的攥在手里。

何仲恺摇摇头,不像是有人来袭,这些人撤离很有秩序,迅速而不慌乱,明显是经过训练。

“跟上去看看!”他拉开王一抱住他胳膊的手,跳下马车,走在前面。

主子前面走了,侍卫们自然持刀跟上,不过并没有下马。

王一失去了何仲恺的胳膊,心中一慌,转身准备去拉车夫的胳膊,但一看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又收回手,跳下车,朝着何仲恺追去,“师父,你等等我!”

这个镇子名叫槐树镇,镇子中间是一个广场,广场中央是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足有百年树龄,旁边是一座小寺庙,名叫槐灵寺。

据说这颗大槐树有灵,它的枝叶繁茂,但是却不能攀折,相传有人曾经想砍了老槐树做床板,结果扬起的斧头没有砍到树身,反而把他自己的腿砍了一斧头,好在他及时收力,才没有断腿。还有人攀折槐枝回去喂羊,结果没过多久,他的胳膊就起了大疮,疼痛非常,最后经人指点,他去了槐树下忏悔,第二日胳膊就痊愈了。

从此就流传槐树有灵的说法,小镇也改名叫槐树镇,镇上的居民还一起建了这座小庙,供奉槐树之灵,并在周围修了广场。

这事儿已经成了这个镇子的传说,但有外人来,客栈的小二都会宣传一番,吸引前来的商旅游客前去上香,所以昨晚何仲恺几个都是听过这个传说的。

现在见广场上,人头攒动,明白不是匪寇来袭,何仲恺等人都放松了些,不过却还是一头雾水。

难道他们赶上了这个镇子的庙会?或者什么祭祀活动?

何仲恺拉住广场周围的一个年轻人,打听了半晌才明白这是在搞什么“演习”。

“师父,这什么演习,我看根本就是玩乐,这锣巷府的知府也是大胆,竟然没事儿整天戏耍这些百姓玩儿,你看看这些人,说不定还在被窝里呢,就被拉出来了,这要是着了风寒,可怎么好?”说着他又灵光一现,自觉自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一拍掌,大声道:“我知道了师父!”

何仲恺扭头看向他,皱了皱眉,并没有开口。

不过王一却是越想越觉得事情的真相就是他想的那样,甚至还点了点头,然后才道:“师父,锣巷府的梁知府上折子说,有个叫卫昭的大夫,研制出一种神药,对吧?”

何仲恺点点头,眉头依旧不展,他们不就是为这事来的吗?问这个是何意?

“依我看,这个梁知府和卫大夫定然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很不一般,如今这个卫大夫研制出了一种药,药效很是不错,所以梁知府就和他一起搞这么一个演习,名义上是为了百姓好,但其实就是让百姓生病,不然这个演习什么时候搞不行,非得在大清早,最冷的时候,突然让人出来演习。百姓一生病,就是这个卫大夫大显神通的时候,到时那卖药的银子,可不就哗哗的进了他们的腰包?”

他倒是不怀疑“神药”的存在,毕竟梁知府既然敢上报朝廷,想必不是空穴来风,否则那可是欺君之罪。

但是他对这个演习的目的十分怀疑。百姓愚笨看不穿,他王一可没那么好糊弄!

何仲恺原本以为他有什么重大发现,原来又是这种信口开河的话,摇了摇,心中暗叹,这徒弟资质不错,可惜心性不佳,不够沉稳,日后只怕会在这上面吃亏啊!

他摆摆手,看看场中有数个衙役,知道这事儿定然是由官府组织的无疑,要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到了府城一问便知,无谓的猜测,徒做小人罢了!

“王一,不可妄言,我们此行乃是为了查验‘神药’,只需前去府城办好这事儿就行,不要横生枝节。”

作为师父,他该提点的还是会提点一两句,至于王一能不能听进去,就看他的悟性了。

王一虽然话多,嘴上也没把门的,但对何仲恺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知道自己又犯了老毛病,鼓了鼓腮帮子,尴尬的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火灾

王一只是第一次见到演习,所以才会以为,演习都是大清早搞的,事实上,卫昭是让人安排不定时的演习,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随时会发生意外,如果能随时做出反应,才会有更好的效果,而且,他的计划里,早晨和黄昏都只有一次,恰好被赶上了而已。

又行一日,车队已经看到了锣巷府城的城墙,王一站在马车上,往前已经可以看到城门了,掀开车帘进去道:“师父,咱们终于到了!”

何仲恺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也呼了口气。

路上走了半个月,虽然马车里吃食,被褥都齐全,但是日行夜宿,颠簸这么久,也是真的累啊!

几人进城,找了家客栈住下,刚吃了晚饭,准备休息,就听院子里一阵锣鼓声,接着人声吵闹,一片乱哄哄。

“又来了,这次是晚上,师父,你看看,咱们一路都遇到三回了,槐树镇大清早一回,中午又在清水镇见识了一回,没想到这刚到府城,就又是一回,没完了还,我看,这知府就是有问题,咱们还是上个折子和皇上说说这事儿吧!”王一听到锣鼓声,将手中的箱子“咣当”一声盖上,尤是不解气,又踹了一脚!

何仲恺却感觉不对劲,他听到窗外似乎有人在大喊“走水了!”

他快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就见外面一片通红。

“着火了,着火了,师父,着火了!”王一一看外面火势冲天,惊得大喊道。

“我看到了,走,下去看看!”何仲恺关上窗户,快步往楼下走去,王一和闻讯赶来的侍卫忙跟上。

着火的是客栈隔壁的一处绣楼,名叫锦绣庄。

“让开,火龙队来了!”锦绣庄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忽然听到一阵奇特的唢呐声,人群立刻散开一条路,几个衙役推着一辆板车冲进人群,到了锦绣庄门口。

此时的锦绣庄火势正猛,一楼的货架上摆放的布匹已经全部被点燃了,火舌直往门外扑,人根本进不去。

楼上却能听到有人在呼救。

锦绣庄里的绣娘,大多是从小培养的孤女,她们平时都是住在绣楼里的,如今绣楼突然着火,她们都被困在了楼上。

近期一直是晴天,天干物燥,这一着火,火势迅疾,楼下的人进不去,火龙队和周围的人都开始就近取水灭火,但是收效甚微。

楼上的姑娘慌乱成一团,互相抱着痛哭,忽然一个姑娘大声喝道:“别哭了!现在火就快烧上来了,外面的人进不来,咱们只能自己救自己!”

一群无头苍蝇一样的绣娘,听到她的声音,努力的镇定自己的心神,听她说。

“前两天咱们才进行过火灾演习,现在听我的,赶快找水,把衣服帕子弄湿,然后快点将各自屋里的床单拿出来,要快!”

一群绣娘也想起了前几天演习时发生的一切,忙擦了擦眼泪,各自去找东西,很快就抱来一大堆布料。

“快点,将布料接起来,多打几个结,再浸湿,用帕子包住头发口鼻,咱们从窗户下去!”

慌乱的时候,一旦出现一个带头的人,其余人就会盲目的听从这个人的话,很快两根粗布编成的长绳出现在地上。

绣娘们又从各自的屋中端来水,浸湿长绳,还有衣服,互相帮忙包住口鼻。

楼外的众人还在灭火,不过有一盏茶的时间已经没有听到楼上的呼救声了,何仲恺的心一凉,莫非……

下一瞬就听到一声惊呼,他抬头看去,就见两条长绳从门口上方扔下来。

这座楼是直筒楼,只有门口是凹进去的,这里的火苗虽然也往外扑,但到底比其他地方远一些。

没等他想明白这绳子的作用,就见楼上的窗口出现一个用帕子包住了头发口鼻的绣娘。

她动作利索,没有什么犹豫,抓住绳子就往下滑,绳子上的结缓冲了她下落的速度,等她掉落下来,下面火龙队的人已经接住了她。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两条绳子同时往下滑,很快,困在绣楼上的八个绣娘,全部下来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何仲恺呆呆的看着那些绣娘就这么下来了,被人带走送去医馆了,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一个大夫,忘了上前帮忙查看是否有人受伤。

火龙队还在灭火,他的耳边不停的听到有人说话。

“这就是演习的效果……”

“她们是用火灾演习时的法子逃生的……”

“……蒙住了口鼻,头发,下面的火舌都没有烧到她们……”

原来,演习真的有用!

何仲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演习,演习,没想到玩闹一般的演习,竟然在关键时候,真的可以救人!

他的心情无比的激荡,他没法不激荡,这样的大火,被围困的女子,竟然可以想到逃生的办法,并且做到了!

如果,如果当初……当初她知道这个法子,是不是就不会被烧死了!

“师父,听说这些绣娘用的就是演习时的法子,才逃出来的,没想到这个演习真的有用啊,我误会梁知府了。哎,哎?师父,你怎么了?”

何仲恺仿佛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他只呆呆的看着绣楼里的熊熊大火,泪流满面。

王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何仲恺,呆在了原地,半张着嘴,半晌又默默的站回他身后。

大火最终未能扑灭,绣楼的主人半夜赶来,见楼里的人都出来了,绣楼又和其他的店铺隔开了,火势没有蔓延到两旁,就吩咐火龙队不用灭火了,任它烧吧!

大火烧了一夜,到了早晨已经是一片灰烬了,何仲恺在不远处站了一夜。

绣娘们被送去了济民医馆,她们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擦伤,不过因为她们的衣服都浸湿了,受伤的部分多在手上,另外因为肺部吸入了烟尘,还有受惊着凉,她们基本全都病倒了。

另外火龙队和几个救火的百姓,也都不同程度的被烧伤了。

济民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患者,并却都是夜间急诊,卫昭也被叫了过来,忙了一夜,才算将所有人安置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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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筹备

“晚儿,你让李雪她们密切注意患者的伤口消毒,千万不要感染了,另外,要多和绣娘们说话,她们受了惊,吃药不如多聊天,安抚心情。交代好以后你就回去睡觉吧!”卫昭查完房,见李晚儿双眼发红,拍拍她的肩,让她回去休息。

“那你呢?”

“我这儿还有事儿,今天一号床可以出院了,我给他拆线,然后就回去。”

“那我等你,咱们一起回去!”李晚儿摇摇头,不肯先走。

卫昭停下手里的活,伸手拿拇指指腹在她的眼下抚了抚,“这都有黑眼圈了,变丑了,赶紧回去睡觉。”

李晚儿被他的动作搞的脸一红,转过身跑了。

卫昭在院子里伸展了一下筋骨,又去洗了脸,这才去了病房。

在众位弟子的注视下,他从容的为患者拆线,并且做了教学示范,然后让人带患者去办理出院手续。

烧伤患者有人照顾,不需要他担心,现在医馆已经进入了正规,各项制度都建立了起来,执行的不错,原本一开始大家对他搞这么复杂的制度诸多抱怨,明明只要一个大夫就可以做完的事,现在却要好几个部门互相配合,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和,众人已经尝到了这种制度的甜头,效率高了不少。

不过卫昭还不能回去睡觉,这次烧伤的人,还有肺部感染的人都有,青霉素的储备不够,现在他们的提取技术虽然一直在提高,但是,制出来真正有效的药其实还是有限的。

他现在在做应付灾难的准备,自然需要准备大量的药物,他一直没有放松药物研究的工作,不少中成药的方子他给了王老大夫,让他去试做,但是青霉素的提取,却是需要他亲自把关。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已经发现了两个制药的好苗子,一个叫孔铮,另一个叫董堂堂,这两人对制药的痴迷远胜过对医术的痴迷,而且对药材十分了解,前些日子研究麻醉散时,他们二人如痴如醉,简直把实验室当家,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不出来。

现在,是时候将建立制药厂的事提上日程了,青霉素和麻醉散的成功,必将在医界引起震动,到时药物的需求会变大,而且,建立药厂后,由专人负责研制药物,对药品的质量也可以有所提高。

除了青霉素和麻醉散,其他的中成药,例如藿香正气散,板蓝根之类的后世常备药,也应该尽快做出一批来,然后进行推广。

他正坐在桌前规划药厂的事,听到外面有弟子道:“师父,黄老爷来了!”

他放下笔,黄富,他怎么来了?

“请他进来吧!”

黄富进了办公室,拱手道:“卫大夫,这次的事,多谢你了,要不我们锦绣庄可就遭了大难了。”

他这话让卫昭想起昨晚救人时有人好像说过,锦绣庄是黄家的产业,当时忙着救人也没往心里去。

“治病救人,医者本分。”

“话虽如此说,但是绣娘们能逃出来,和你让我们进行了几次火灾演习脱不开关系,现在绣庄虽然被烧了,但好在没有闹出人命。”黄富说起这个,一脸的庆幸,幸亏他打听到“演习”是卫昭提出来的,所以一直十分配合,甚至自觉多进行了几次演习,要是......他有些不敢想。

卫昭自然不会领这个功劳,关于演习,至今都是以官府的名义宣传进行的。

“我知道我知道,今早我已去过衙门了,这才来看看情况。”黄富能成为锣巷府的首富,头脑自然不简单,现在就只有卫昭和他,他才说这话的。

说话间,黄富看到卫昭放在桌上的规划图,再看看他紧皱的眉头,问道:“我看你愁眉不展,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卫昭拿起桌上的纸,递给他道:“这个是我设计的制药厂,如今医馆已经走上了正轨,用药的量会慢慢加大,光靠在我家的暖房制的药,怕是不够用,所以我打算重新找一个地方,建一个药厂,专门用来制药。”

“制药?可是制那个神药?”黄富一听,神情振奋,就是那个神药,治好了别的大夫治不好的杨梅疮,还能治好其他很多疾病,听说知府大人都已经报给了皇上知晓了,想来要不了多久,这药就会大卖了,这可是个大生意。

卫昭点点头,“正是,而且,我还打算做一些成药,这就需要有一个专门的地方,系统的做制药。”

黄富听完,摸了摸唇边的胡子道:“这制药我不懂,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如果你需要地方的话,我在城外有一处温泉庄子,地方宽敞,清净,庄子里还有果树,池塘,倒是能用,你看要是合适的话,可以把制药厂建在那里。”

卫昭确实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黄富的这个提议让他很心动,将药厂建在城外,地方够大,可以任意规划,其次城外收购原料也方便,还有远离人群,药毒不分家,制药少不了接触各种细菌,做实验还会使用致病菌,药厂本就不适合建在闹市。

不过他也不好白拿黄富的庄子,“这样吧,过两天我就去庄子上看看,要是真的合适,我可以买下庄子。”

黄富自然推脱,“你救了我的夫人孩子,这一次又间接救了我锦绣庄的绣娘,此等恩情,岂是一个小小庄子能报答万一的,你就收下吧,到时候药厂建好了,出了药救了人,也是我黄富积了德。”

卫昭想起黄富当初给寺庙随手都捐五万两香油钱,一个小庄子,可能他真看不上眼。

不过庄子合不合适做制药厂还不一定,现在争执也没什么意思,卫昭也就笑笑,转了话题。

“噢,对了,今早,我去知府衙门,在那里见到一个太医,听说是为了‘神药’来的,梁知府正接待他呢,看来皇上已经知道你做出了神药,要是这药通过了太医的验证,就能更加为人所熟知。”

“太医来了?”卫昭早就知道梁知府的折子报上去,朝廷会派人来验证药效,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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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聚散

“老爷,何太医已经到了锣巷府。”

“嗯,知道了,十七,你安排一下,明天一早咱们就回京!”柳老爷捧着玻璃杯,看着茶叶在里面浮浮沉沉,慢慢舒展,最后根根纤长分明,焕发绿意。

他慢慢的踱步出了院子,在门口走了走,巷子深处,卫家的大门口,石狮子张着嘴,威风凛凛。

卫昭送走黄富,又坐在桌前规划药厂的事,不过还没一柱香的时间,就被王老大夫命令回去休息。

“建立药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你急什么?先回去休息吧,今天这里有我。”

卫昭放下笔,他何尝不知道建药厂的事急不来,可是他从穿来就一直急匆匆的,急着证明自己,急着让现代医学在这里扎根,急着……强大自己,踏踏实实的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安安稳稳的活着…

“欲速则不达,凡事脚踏实地,才能走的更远!”王老大夫理解他的心情,拍拍他的肩,恍然发现,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肩膀已经变得宽厚,再没有人把他当作少年。

卫昭起身对王老大夫施了一礼,这才告辞回家。

“您要走了?”

刚回家,卫昭就见到了上门辞别的柳老爷。

“嗯,这里的亲人已经寻到,事情也已经办完了,我明日就要回京了,特意来跟你说一声。”柳老爷亲切的笑着,这几天,他和卫昭经常走动,关系十分融洽。

卫昭没想到他们就住这么几天,毕竟专门租了院子。

“原本我还想等烧出新的玻璃器皿,再送您一套好的,可是您这走的这么急,我也没什么准备。”

“不,你已经送了我最好的东西了。”

卫昭一愣,随即又一笑,和文化人打交道就是麻烦,每句话都大有深意,不往明白说。

他眼角瞥到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忽然灵光一现,“要不,我送您一幅画吧?”

“画?”柳老爷看着他,“你会作画?”

他知道卫昭精通医术,没想到他还懂画技。

卫昭道:“是我自创的一种画法,我叫它素描。”

卫昭想到的正是素描,他至今只画过两幅画,一副是陆风眠那幅,另一幅是送给知府大人的,他们师徒二人,对他的画十分满意,赞誉有加,现在又到了送礼的时候,他就想到再送一副画,成本低,意义大。

柳老爷不懂什么是素描,不过既然卫昭说了是画像,那就画吧,反正也没别的事。

“您就在这坐着,找个舒服的姿势,毕竟比较费时间。”既然要画画,卫昭就起身找铅笔,又支起画架。

柳老爷在京城也是找过画师画过自画像的,自然知道费时,也就不客气,在椅子中坐好。

一老一少,一个静静的画,一个坐在椅子里看着他。

一个时辰以后,柳老爷看着画上的自己,目瞪口呆。

卫昭叫来刘春生,让他准备玻璃和木头框架,将画裱起来,这才正式送给柳老爷。

柳老爷接了画,告辞离开,临走前,道:“若你日后来京城,一定要告知我一声。”

卫昭点点头,心想,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去京城的,没有自保的能力以前,他不会踏入那片土地。

送走了柳老爷,卫昭莫名有些失落,明明认识不久,但是就是觉得很亲切,这种感觉,就连一直待他如子侄的王老大夫,都未能带给他。

一日夜未睡,卫昭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昏,洗漱了一番就休息了。

柳老爷几人回了宅子,十七看到画,也十分震惊,太像了,尤其眼角眉梢的灵动,仿佛画中人随时会活过来一般,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老爷,不如让卫大夫画一副他自己的画像,咱们带回去给小姐看看?”

柳老爷转头看着他,明白他已经想通了全部关节,又收回目光,柔声道:“不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进京的。另外,这事儿,对谁都不可说!”

十七,十八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孤儿,忠诚方面他绝对放心,所以他这趟出来才会带着他们,既然十七现在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也并不隐瞒。

十七郑重的点头应允。

卫昭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等他收拾完毕去医馆时,才发现柳老爷租的宅子已经人去屋空,铁将军把门了。

聚散无常。

他摇摇头大步往医馆而去。

医馆里,何仲恺已经到了。

他作为朝廷派遣来验证“神药”的太医,昨天他去知府大人那里,原本只是走一个流程,然后就到医馆,亲自验证药效。

哪知在衙门里,他看到了卫昭写的所有的小册子,还有“灾难演习”的小册子,惊为天人,研究了半日,之后又跟着衙役,去了城西,完整认真的看了一遍演习,所以今日才来医馆。

他心里原本对卫昭这个人的感觉,是运气好,出京之前,他就打听过,梁知府上的折子里,介绍了药,也介绍了制出药的大夫,听说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大夫。

一个少年人,即使天赋异禀,医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大夫,是一个需要很多经验累积的职业,一个人从入行到出师,至少十多年,而卫昭如今才十几岁,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也不可能达到“神医”的程度,他如今能够被人追捧,不过是运气好,发现了一味药而已。

但是从前夜开始,他就知道,他错了,卫昭,他是一个不能用年龄来衡量的大夫,他制定的火灾逃生方法,真的可以救人,那么,那些看起来像是玩闹一般的演习,也一定是有用的!

那些小册子,他作为医者,自然看得出其中的价值,烧烫伤之类的且不说,光是他的溺水急救和对昏迷者急救的法子,就足够一个医者研究很久。

这种种加起来,已经重新塑造了卫昭在他心里的形象,他开始庆幸,幸好他来了,否则,他将错过怎样一个机会。

王一跟在何仲恺身后,自从火灾以后,他就发现他的这个师父变了,他不再是死气沉沉,他的眼中有了光,走路都带着风,他知道,这都是因为卫昭,所以,他也期待着见见这个卫大夫。

来了济民医馆以后,他见到这个不一样的医馆,心情更是激动,原来还有这样的医馆,原本以为太医院已经是最好的医馆了,没想到,这他眼中穷乡僻壤的锣巷府,却有这么一家让人眼前一亮的医馆。

卫昭出现在医馆时,他们二人还在大厅里,医馆里的人见何仲恺穿着官服,很自然的接待了他,之后就各自回了岗位,没有人因为他们的到来而乱了自己的节奏。

“可是何太医?”卫昭进门看到他,忙上前行礼。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足百人

果然,冻雨下到了晚上还没停,地上已经一层厚厚的冰,医馆的屋顶,已经有弟子清理了一次结冰。

卫昭和所有大夫都没有回家,这样的天气,他们都担心会有百姓家房租倒塌,或者是行人跌摔,会送到医馆来。

另外,医馆才是最温暖的地方,这里的壁炉一直烧着,卫昭早就让人准备了足够多的柴火。

大夫们,弟子们每天都和卫昭在一起,自然知道他做了哪些准备,也都让自己的家人照样准备了,所以他们不回家,也不担心家里有什么事情。

吃晚饭的时候,众人都聚在食堂,卫昭端着餐盘,坐在众人中间,“大家如果有谁不放心家里的,就说一声,我安排人去你们家里送个口信,如果实在不能留下来,也可以回去看看。”

“不回去了,我早就和我娘说过,而且经常上夜班,不回去他们习惯了。”一个弟子道。

另一个弟子也道:“师父,我们家里也都是按着您说的准备的,遇到事儿都知道该怎么办,不回去我们也都放心。”

“对,现在才是最需要咱们大夫的时候,万一我们走了,有患者来了,可怎么办?”

卫昭点点头,这样特殊的时候,大夫是应该全天待命的,医生和军人,不管在任何时代,都是守护百姓平安的勇士。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这句话,前世卫昭就十分喜欢,现在,在这样的时代,遇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很开心。

“那就这样,一会儿大家在病房,办公室,轮流休息,大厅留值班人员,一旦有人送来,立刻拉急救铃。”

“是!”众人异口同声,随后快速的将手里的饭菜吃完,各自去休息。

济民医馆门口,挂起了写着“夜间急救”的灯笼。

大街上,不少带着斗笠,穿着蓑衣,鞋子外面套着草鞋防滑的衙役,守城官兵们,敲着锣鼓,在各街巷走动,高声提醒百姓注意保暖,积极清理积冰,一旦发生任何意外,立刻去往最近的安置点暂住,不要慌乱,如果有受伤的人,就近去医馆就诊。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长街上一片黑暗里,渐渐亮起了灯。

医馆,药铺,还有各个安置点都挂出了灯笼,一些临街的商铺挂起了指示方向的,带着箭头的灯笼,为所有的人指示着方向。

这个景象,不光是府城,所有锣巷府管辖之下的县,镇,都是这样的,大雨里,一场人与天之间的战争,开始了。

一处普通的小院里,年幼的孩子抬着头,拽着父亲的衣角,“爹爹,外面下雨,你不要出去了,会淋湿的。”

父亲摸摸他的头,柔声道:“没事儿的,爹爹只是去房顶上,将冰块铲下来,很快就下来,你和娘亲给爹爹准备好干衣服,好不好?”

一个茅草屋里,妇人收拾着包裹,将家里的粮食都安置在瓮里,盖好,这才道:“孩子他爹,咱们真的要走吗?咱这房子是新修过的,不会那么容易就塌了的。”

一旁的男人,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将她的小脸包好,笑一笑道:“走吧,咱们这是茅草屋顶,水渗进了草里,冻成了一块,没办法清理,只能搬出去了,要是雨停了,房子没事,咱们再回来。”

………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带着老人孩子,住进了离家最近的安置点。

半夜,济民医馆的急救铃响了,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不过是瞬间,他们就已经起身,整理好了衣物,直奔大堂。

“患者男,二十五岁,衙役,摔倒时不慎碰倒一旁的竹竿,竹竿倒下,划伤大腿,血压下降,心率下降。”

“送急救室!”

这个患者的伤口比较大,需要缝合,目前喜欢能够进行缝合的只有卫昭,所以他带着一个弟子,进了手术室。

“急诊,男,四十岁,房屋倒塌,横梁砸到了腿部,初步判断骨折!”

“这个我去,正骨是我孙家的绝活!”孙大夫一挽袖子,带着弟子,推着患者去了骨科。

“急救,城南周家医馆转送过来的,砸到了头,已经昏迷了……”

何仲恺站在一旁,开口道:“这个我去吧…”

一个个患者被送进了医馆,一个个大夫都忙了起来,医馆里井然有序,从接诊,值班大夫初诊,转入专科,再到诊断,开方,治疗,再到抓药,熬药,护理,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很快天亮了,雨停了,但是却下起了雪。

道路已经是一层冰面,雪落在上面,更加的滑,不过好在天亮了,出来走动的人少,该转移撤离危房的人,也已经基本在昨夜撤离结束了,安置点里,已经全部人满为患了。

如果有人在的话,就会发现,每一个安置点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发生任何的拥挤,打斗等事件,所有的人都守着安置点的规矩,由着安置点的人安排入住,分配房间和食物。

衙门里,梁知府和几个官员也一夜未睡,这一夜,是检验他们这段时间努力的成效的夜晚,无数锣巷府的百姓,能不能熬过这一次的冻雨,就看这一夜了。

天亮了,有衙役来报信。

“大人!危房百姓已经尽数转移到了安置点,昨夜倒塌的房屋和受伤人数还没有统计,但是绝对没有超过百人。”

“不超过百人?”梁知府和一众官员都以为听错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是的,不超过百人,不过具体人数,还要等今晚才能知晓。”来报信的衙役拱手,语气坚定而欣喜的回道。

“这…太不可思议了!”陆通判直挺挺的站着,不足百人,这样大的冻雨,街上的冰都足有一寸厚了,百姓房屋倒塌肯定不在少数,却只有不足百人受伤,这…这是怎样的奇迹啊!

梁知府也一脸不可思议,这就是卫昭的安排,这就是灾难的预防,他做到了!

刚刚离开锣巷府城的柳老爷,此刻在槐树镇的一家客栈落脚,此刻他也在听一个黑衣人禀报。

“不足百人?可是真的?”

请假条

尊敬的读者大大,我是作者薄荷,我家的暖气坏了,零下十六度的气温里,我忍了两天,今天忍不了,搬家了,忙到现在,所以想请一天假,请读者大大批准!

此致

敬礼!

作者:薄荷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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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皇帝一怒

“对,不足百人。”黑衣人恭敬的低着头,声音肯定道。

柳老爷半晌挥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那几本册子发呆。

从古至今,每年大周境内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天灾发生,朝廷为了赈灾,每年都要征收赋税钱粮,让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各部更是吵得不可开交,可是,从没有人想到过,这天灾,可以用这样的方法预防,提前解决,天灾不可对抗,却可以提前做足准备,让天灾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

如今,一个少年人竟然解决了这个困扰了无数朝廷命官多年的问题。

最让他欣慰的是,这个年轻人,是他的的外孙,是他柳家的血脉。

……………………

冻雨之后的降雪持续了七天,大地银装素裹,树上也挂满了雨凇。

雨凇是冻雨带来的一种景观,雨滴落下来后,附着在植物上,结成各式各样的冰凌花,也有倒挂在屋檐的,如同钟乳石一般,美丽晶莹,加上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一片雪白,映衬的它更加的晶莹耀眼,光彩照人。

美丽归美丽,卫昭不会忘记它的可怕,他记得他穿越前的几年,湖南就发生过雨凇压倒电线,导致该地区多数地区供电中断,抢险人员在铲除附着在电线伤的冰凌时,不幸发生意外遇难。

这种美丽就像是裹在蜜糖里的毒,炫目,但却暗藏危险。

好在知府大人已经下发了通知,让各处百姓都立即将挂在屋檐上的雨凇等铲除,并且派出了许多兵力清除路面的积冰积雪,保证道路通畅,各个安置点互通信息,合理的调派粮食和医药,分配人员等等。

雪停了,不少安置点的百姓,纷纷要求回家,考虑到很多人家的房屋是茅草顶棚,依然存在着倒塌的危险,各安置点又派人亲自上门去调查,确认是否可以安全,然后才安排他们回家。

至于一些房屋已经倒塌的百姓,则继续暂住在安置点,衙门安置他们参与道路清理等工作,每日供应三餐,也算不白养着人。

一场本该危险异常的灾难,竟然就这样安稳的度过了,百姓们庆幸之余,就会说起前段时间曾让他们一度抱怨的灾难演习,现在说起,自然不再是抱怨,而是满满的感激,就是这个灾难演习,让他们知道了遇到危险怎么保护自己,又该去哪里寻求帮助。

不少人携家带口去知府衙门叩拜,也有不少知道这个演习是卫昭提出来的百姓,来医馆致谢。

济民医馆里,方檀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卫昭面前。

“师父,我们也是想让百姓记得您的好啊,这个演习本来就是您提出来的,没有效果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见到成效,自然可以让百姓知晓师父仁德仁心。”

卫昭看着他,双手抱在胸前:“就知道是你们,我就说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百姓。”

他叹了口气,罢了,如今“演习”的成果已经得到了验证,这里的情况,朝廷一定会关注,演习的事迟早会被人知道,不过早一点罢了。

“行了,下去吧,以后行事低调一点。”

方檀应声下去了,现在医馆里患者不少,他们这些弟子事情特别多。

卫昭舒了口气,起身出了医馆,回了家。

他回家可不是为了休息,如今医馆里用药量骤增,城外暂时又出不去,制药只能在他家里的暖房进行,他这些天一直在催促制药。

董堂堂和孔铮已经正式转行制药了,他们已经吃住在了暖房这边,但是因为外面道路不通的原因,又是冬天,瓜果运不进来,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制药的原料,他们只能研究怎么完全利用剩下的瓜果,做出更多的药物,然后提高药的纯度。

“怎么样了?”卫昭在隔壁换了衣服,这才进了实验室。

孔铮两人看到他来,忙站起身,“师父,你来看,这些培养皿。”

卫昭忙过去看,培养皿里已经布满了霉菌,看起来比刚开始做青霉素时获得的霉菌要旺盛。

“嗯,可以提取了,一切要严格按照咱们实验的标准进行。以后也一样,药是用来救人的,所以更要精益求精,不得有一丝马虎。”

“知道了。”孔铮和董堂堂齐齐应是,卫昭给他们专门布置了实验室,还准备了各种玻璃器皿,放大镜,让他们专心研究药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们又怎么会有一丝懈怠。

师徒三人又将整个过程从头到尾的做了一遍,看到他们二人已经可以十分熟练的操作所有实验器材,卫昭也终于放心了。

“以后药厂就靠你们了。”三人出了实验室,卫昭摘掉口罩,拍拍二人的肩,转身出去了。

半个月后,一封奏报呈到了御案上。

“众爱卿,关于锣巷府半月前发生冻雨之灾一事,诸位有什么看法?”皇帝端坐与朝堂之上,将手中的折子啪的放回桌上,神情肃穆,眼神如同鹰隼,盯得底下的朝臣心头发紧。

最近皇上愈发的暴戾,稍有行差踏错就会惹怒他,被推出去,御史劝诫过几次,结果被暴怒中的皇帝推出去斩了。

关于锣巷府天灾的事,朝堂上的这些人精自然早就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今日上朝本以为皇上听闻这次天灾,死伤极少,而且财产损失也少,必然会心情舒畅,没想到如今却是这样阴云密布的情况,大臣们摸不透他的心思,一时噤若寒蝉,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脖子,尽量减少存在感,心里默默祈祷着不要被点名。

皇帝环视一圈,见下面一群整天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的面红耳赤的大臣们,此刻都如同哑巴似的,怒意又起,双掌在桌上一拍,只听“嘭”的一声,桌子上的镇纸都跳了跳。

“怎么都不说话了,平日不是挺能说的吗?这锣巷府天灾,这么大的事,你们就没什么说的?朕养着你们,是为了整日听你们为小事吵闹的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凝儿

“皇上息怒!”

一众大臣立刻跪地,口称无能,身子瑟瑟发抖,就连跪在前排的太子都将头磕到了地上。

“无能?你们是无能,朕的文武百官加起来竟然抵不上一个游方郎中!朕登基数年,年年有人来和朕要银子赈灾,年年朕的案头都报上灾后的死伤人数,灾情损失,国库的银子也如流水一般拿去赈灾,户部尚书天天来和朕哭穷,却从没有人思考,怎么提前预防灾情,让天灾的损失降到最低!”

皇帝伸手将桌上的奏折扔到下面,正好落在太子面前。

“看看,你们都看看,一个尚未及冠的大夫,他用一本小册子,就解决了这个你们这些天子重臣数年来没有解决的问题,你们有什么脸面号称‘天子重臣’,不去都回去抱孩子去吧!”

说话间,几本小册子也被扔了下来,散落在各位朝臣面前。

太子颤抖着翻开折子,跪趴在地上,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折子上的内容。

是锣巷府知府上的折子,写了月前他听从治下的一个大夫的建议,制定了一个“紧急事件处理方案”,然后让治下百姓全部参与演习,熟悉各种灾难发生时的自救互救,逃生方式,这才让这次天灾顺利度过,经过统计,整个锣巷府,在这场天灾中,受伤百姓三百余人,经过救治,无人死亡。

这本是个应该高兴的事,太子趴在地上,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这么震怒,以前没人想出来,现在想出来也不晚啊!

不过,卫昭?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啊!

忽然他脑子灵光一闪,卫昭不是那个研究出神药的大夫吗?同样是锣巷府人,同样十九岁,看来是一个人了。

转念一想,这个卫昭年纪如此,却可以制出神药,想出这等惊才绝艳的预防天灾之法,可见他是个有大才的人,如果能将他招揽在门下,或许是个利器,一个智囊。

太子最近也很悲催,皇上脾气越来越暴戾,有事没事喜欢把他叫去训斥,常常还会给他出一些难题,他答不上来就罚他抄书,还拿他那个幼弟和他比,说他不如一个十五岁的弟弟,贵妃因此得意洋洋,屡次顶撞他母后,偏偏皇上偏袒他们母子,反过来训斥皇后教子无方,还让他母后去太后那里听训。

再这样下去了只怕他这个太子之位就坐不稳了,皇后也会受他牵连。

他现在急需一个智囊,给他出主意,助他摆脱现在的困局。

卫昭的出现,仿佛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要是他身边有个聪明人,教他怎么讨得父皇的欢心,目前的困局自然迎刃而解。

皇帝发了一通火,直骂的一众朝臣大气都不敢喘,他才停下来,在龙椅上坐好,环视一圈底下的一群鹌鹑,开口道:“柳太师还没来上朝?”

一旁的太监赶紧道:“回皇上,柳太师抱病,还在养病。”

“抱病?这都快一个月了,太医没有去看吗?”

“回皇上,太医去看过了,说是柳太师得的是咳疾,每到冬日越发严重,需得静养。”太监依然跪地,不过胆气足了一些,要说皇上在这朝堂之上听谁的话,那肯定是柳太师无疑,只要提起柳太师,皇上的怒气就会消了。

皇上确实已经消气了,他端起茶杯,灌了口茶,然后才道:“既然柳太师重病,太子,你就代朕去看一看他。”

太子精神一震,忙直起身大声道:“是,父皇!”

他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代皇上去看望臣子,这可是荣耀,只有得了信任的皇子才能有的殊荣,看来父皇对他也并未完全失望。

只要他再努努力,让皇上看到他的好处,一定可以讨得皇上的欢心,杀杀皇弟的气势,把太子之位坐的稳稳当当。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派人去请这个卫昭进京。

“锣巷府虽说灾情损失不严重,但是毕竟是遭了灾,雒文泽!”

户部尚书雒文泽不敢装鹌鹑了,赶紧爬出列:“臣在!”

“这事儿就交给你办,查清灾情损失,该赈灾还得赈灾,另外,派人去锣巷府取经,把他们这个预防天灾的法子,具体怎么回事搞清楚!”

雒文泽这次不敢哭穷了,赶紧应是,他现在就盼着赶紧退朝,至于国库空不空,有没有银粮赈灾,这个以后再慢慢考虑!

议了一早上的事,又发了一通火,皇上感觉十分的疲累,退朝后直接回了寝宫,在贴身太监的服侍下服了药,这才上床午睡。

另一边太子领了命,忙不迭的带着两个太医,准备了些名贵药材,前往太师府探望柳太师。

柳太师一行人刚刚回京,就听闻太子来访,忙到了前厅接待。

“老臣病体,承蒙皇上和太子记挂,不胜惶恐!”柳太师对于太子的到来,表现出感激涕零,躬身朝着皇城拜了拜。

“太师乃国之重臣,深得父皇倚重,只是近来国事繁忙,父皇未能亲自前来,便由本宫前来探望,还望太师保重身体,早日康复,尽快回朝为父皇分忧啊!”太子伸手扶起柳太师,十分的亲和,没有半分太子的傲气。

柳太师面上感动,又再次感谢了皇上太子的体贴,同时直言自己的病已无大碍,不日就会回到朝堂,为君分忧。

两人一个表忠心,一个拉拢人心,两人聊的十分投机。

等太医给柳太师把了脉,确定了他的病已无大碍,太子这才告辞,回宫复命。

等他走后,柳太师回了后宅,拿了一幅画,还有卫昭送给他的那套茶具,去了柳家最偏僻的一处小院。

这座院子青砖黛瓦,没有栽种任何花草,只有几颗大树,院子里没有人走动,只有阵阵檀香随风散开。

他走进正屋,就见正对着门口的观音像下,一个女子清丽的背影,黑发如瀑,身姿纤纤,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一个美人。

“凝儿!”他开口唤道,语气里满是疼爱。

那女子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柳太师,脸上神情木纳,波澜不惊,朱唇轻启,声音同样没有波澜,干涩沙哑:“爹!”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请人

柳太师看着面前的柳塘凝,一向运筹帷幄的内心,瞬间感觉无力至极。

他张张嘴,最后在桌前坐下,轻声道:“我见到他了。”

已经重新跪好的柳塘凝,转动佛珠的手一顿,旋即又闭上眼,一串佛经从她的口中缓缓传来。

“我去了锣巷府。”柳太师看着她的背影,又道。

“啪!”

佛珠应声而断,接着噼里啪啦一阵珠子落地的声音响起,柳塘凝的眼中,两行清泪滑落下来。

她的唇轻轻颤抖,半晌才发出一声泣音。

“爹,他的尸骨你带回来了吗?”

柳太师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将那个画轴递给她,“凝儿,他没死。”

柳塘凝恍若雷击,双眼圆瞪,朱唇颤抖,猛地起身,直视着柳太师,“爹…您说…什么?”

柳太师将手里的画轴往前递了递,又道:“他没死,那一劫他躲过去了。”

柳塘凝颤抖着接过画轴,展开,画上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年,穿着一件奇怪的袍子,耳朵上挂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笑容和煦。

“他…在哪?”她颤着声,双目近乎贪婪的看着画上的少年,素白的指尖,轻抚着画上少年的轮廓,眼中一汪清泪,晶莹摇晃。

“他还在锣巷府,并且已经成了一个名医,深得百姓爱戴。”柳太师声音柔和,目光中满含慈爱,对柳塘凝,也对画中的卫昭。

柳塘凝并不在意他能有什么成就,她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他过得自然是好的,现在有自己的医馆,还开了酒楼,造出了玻璃,那东西像是琉璃,特别好看,可以做窗户,还能做镜子,比铜镜清晰了百倍不止,哦,对了,他身边还有一个姑娘,就是这个姑娘救了他……”

这一刻,鼎立朝堂的柳太师没有一丝锐气,只是一个父亲,絮絮叨叨的和女儿说着后辈的家长里短。

柳塘凝捧着杯子,无声抽泣,这么多年,她活着,就为了有一天可以再见到他,即使见不到,能听到他的消息也好,但是几个月前,韩管家一家遭人杀害,全家无一幸免的消息传来,将她彻底击垮。

她几次自绝,都被救了回来,渐渐也死了心,麻木的活着,守在这小佛堂里,青灯古佛为伴。

却不想,他还活着,活的如此的精彩。

“爹,我要去找他!”她枯槁的面容,一时之间仿佛焕发了生机,漾出了光彩。

柳太师摇摇头,拉住她,“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我不管,我只要见他,我再也不要和他分开,他是我儿子,我见他不需要什么时机!”

柳塘凝坚定无比,她将那套茶具紧紧的抱在怀里,是的,他是我儿子,母亲要见儿子,谁也不能阻止!

“你有没有想过,你去见他,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柳太师拉住她,语气严厉,又有了朝堂上威严果决的样子!

柳塘凝被他拉住,脚步一顿,呢喃道:“杀身之祸?”

“对,他如今化名卫昭,是锣巷府的名医,半月前,锣巷府发生天灾,是他想出了法子,让百姓躲过了天灾,这事已经被报上了朝廷,注意他的人太多了,你现在去见他,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你儿子,是元祁之子?”

柳塘凝圆瞪得眼微眨,蓄在里面的泪珠便随着心头的一盆凉水,滴落到地上。

危险!不,她不能让他身处危险。

她的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里,双手紧紧抱着怀中的画卷和木盒。

“难道,这一生,我都要与他母子相隔?”

柳太师见她已经打消了去找卫昭的念头,松了口气,但又被柳塘凝重归暗淡的眼眸所牵动,心头一痛。

“你且等等,他会来的!”

……………

太子回了宫,和皇帝说了去太师府的情况,返回东宫就立即派了心腹太监带着几个侍卫,快马去锣巷府,请卫昭进京。

一路冰天雪地,又正逢年底,等他派出的人到了锣巷府,却得知卫昭已经离开了锣巷府,去祭拜他师傅了。

“那他可有说他师父葬在何处?”太子派来的太监高喜平急忙追问。

“没有,师父只说我师爷爷葬在什么山里,雪停以后他就走了。”方檀恭敬的回道。

高喜平可是太子的人,他一个小小大夫,自然不敢有任何隐瞒。

“那他可有说过何时回来?”高喜平又问。

太子让他来,千万叮嘱让他速去速回,而且一定要将卫大夫请去京城,不能有半点不敬,可是现在人都找不到了,还不知归期,这就让他头大了。

此时太医何仲恺和王一从一间病房出来。

“那个是何太医吗?”高喜平眼尖,看到了他们,忙问道。

方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点头。

高喜平一喜,有熟人啊!

“何太医!”

何仲恺正低头和王一说话,听到声音抬头,见是高喜平,忙下了台阶,两步走到他身边,拱手道:“高公公!”

高喜平抬抬手,示意他无需多礼,这才道:“年前就听说何太医来了锣巷府验证神药,不知如今可有结论?”

说起这个话题,何仲恺脸上笑容灿烂了不少,他原本是不善言辞的人,平时也不爱笑,所以高喜平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过此刻这样,满脸兴奋的样子。

“你是说那药确实有奇效,当得神药之称?”高喜平声音提高,同样满脸喜色,神药啊,这可是那卫大夫制出来的,等太子将卫大夫收归门下,那不就是他们太子的功绩嘛,到时候他这个远赴锣巷府请人的可不就是功臣嘛,好处自然也少不了。

越想越美,再听何仲恺说卫昭不光是制出了神药,他的医术也十分精妙,以至于他来锣巷府不过一月却已经乐不思蜀,就连复命,都只是写了个折子,让人送回京城,他就更高兴了,神医啊,还有那等奇思智慧,解决了让朝廷百官都束手的难题,太子有这样的能人辅佐,势必会一日千里,稳坐东宫。

不过想到卫昭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他又心头一凉,不带着人回去,一切都是空的,他还是老实在这里等着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落凤

让高喜平又喜又忧的卫昭,此刻人却在落凤山里,和杜家兄弟还有洛岚坐在火炉前烤火。

“这黑不溜秋的煤炭,居然真的能当柴烧啊,还比柴耐烧,真是可惜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守着宝山不自知。”洛岚拿着一根铁签在炉子里戳来戳去,通红的炭火被她拨来拨去。

卫昭正拿着一本账册翻看,杜子虚坐在一旁,不时给他讲解几句,听到洛岚的话,卫昭放下账本,揉了揉眼睛道:“如果照你说的这落凤山地下都是煤炭的话,那可就真的是一座宝山。”

“真的!”洛岚将手里的铁棍一丢,“就在这山下,几乎全都是,以前我爹准备带人在山脚开荒,挖出来都是黑土渣,根本没法种地,这才没有耕种。”

卫昭点点头,这锣巷府地处大周的西北,如果放到后世上,大概就是中国的陕西山西一带,矿藏确实丰富。

这一点,要是好好利用,那说宝山可一点不为过。

正思索间,李晚儿掀了帘子进来,带进来一股冷风。

她跺了跺脚,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在门口的架子上挂好,走了几步到了几人前,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卫昭道:“十三传来消息,说京城确实来人了,是太子的人,这几天一直在医馆里等你呢!”

卫昭接过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顺手放到火炉里烧掉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半个月前,他就料到锣巷府的情况传入京中,一定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从而会有人来锣巷府探查情况。

关于他的身世,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他娘是京中大户高官家的人,这次来的人也一定是朝廷的人。据他所知,他长得像他娘,所以他担心万一京城的人有认识他娘的,联想到他的身世,就干脆带着李晚儿,以祭奠先师为由,离开了锣巷府,来了落凤山,一来和洛岚还有杜家兄弟过年,二来也是顺便视察一下自己的“根据地”。

杜家兄弟就是根据卫昭的相貌,猜到他的身份的,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卫昭还没有真正查到自己的身世。

“十三说,来人是奉了太子之命,一定要带你回京,他们打算一直在医馆等你呢,咱们怎么办啊?”李晚儿道。

卫昭一笑,“那让他们等呗,咱们正好在这山里住些日子,前段时间一直忙,现在终于有空了,就当放个假!”

洛岚赶紧应和:“就是就是,我们这落凤山,好玩儿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带你们好好玩玩,让他们等着去!”

杜家兄弟眼巴巴的看着卫昭,他们上次进山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搞明白,这次卫昭来了,他们可得好好跟他请教一下。

说来也怪,他们明明比卫昭大着二十岁不止,却没办法把他当个孩子对待,他的那些奇思妙想,让他们兄弟二人常常觉得醍醐灌顶,犹胜读书。

卫昭也不急着回去,他早就想来落凤寨看看,却一直忙着琐事,现在医馆运转正常,有王老大夫坐镇,酒楼里周简也已经摸到了门道,周家世代经商,骨子里的经商头脑被开发了出来,也不需要卫昭多操心。

玻璃那边苏远成和刘春生两人一起照看,加上有知府大人的股份,没人敢去闹事,他也很放心。

制药厂,他出来之前,已经找了黄富,借了他的庄子,让孔铮两人带着东西和几个弟子搬了过去,也算是成立了,能教他们的,他已经都教了,剩下就看他们自己研究了。他们脚踏实地走出来的路,才能在这个时代生根发芽。

“不管他了,你还是跟我们说说,这个煤炭能做什么?”洛岚最关心的还是这座“宝山”,要是这煤炭真的十分有用,那卫昭就可以不用整日忙碌,只要和她守在山里就行,朝夕相对,她教他武功,他教她数学,还有别的稀奇古怪的知识,又安全又惬意。

卫昭不知道她的想法,和他们说起煤炭来。

关于煤炭,卫昭懂得并不多,不过他知道,炼钢,蒸汽机这些东西都离不开煤炭,这些东西虽说他现在不可能搞出来,但是煤炭可以取代木柴,改变供暖方式这是肯定的。有了煤炭,以后他再研究一下,搞不好就可以整出来暖气,到时候还怕什么冬天。

这个话题几人都喜欢,越说越兴奋,煤炭卖了银子,就可以发展队伍,壮大势力了。

转眼天就黑了,几人听到外面一阵哄闹,出门一看,竟然是二当家等人回来了。

他们白天去打猎了,这才回来,带回来的猎物不少,几个壮汉抬着一头野猪,其他人拎着兔子,野鸡,还有一头狍子,收货颇丰。

落凤寨二当家罗炳堂是个圈脸胡子的大汉,他原本是落凤寨的大当家,后来洛鸿昌来了以后,他败给洛鸿昌,就甘愿退位,做了二当家,也听了洛鸿昌的话,不再打家劫舍。

洛鸿昌死后,洛岚做了大当家,让他一个七尺男儿屈居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之下,他自然是不甘心不服气的,也想过取而代之。

洛鸿昌对他有恩,他不想在他尸骨未寒之时就不遵守他的遗言,就准备半年后再说,结果半年后落凤寨又被背了黑锅,无故成了杀人灭门的凶手,这事儿前因后果又被洛岚这个小丫头查清了,之后她更是找到了靠山,他渐渐也就死心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个大当家能让寨子里的人吃饱了,他们落草为寇,不都是因为吃不饱嘛,既然能吃饱,就认了她这个大当家又如何!

杜家兄弟来了以后,他就更服气了,这两人不论身手还是智谋都让他佩服,再加上他们带来了大量的银子,将落凤寨翻修一新,还各家都安了壁炉,发了冬衣等物,平时还操练寨子里兄弟们的武艺,日子过得舒心惬意,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服。

“大当家,你那酒,还有没有?”看到洛岚几人出来,罗炳堂朝她挥了挥手里的野鸡,喊了一嗓子。

那酒他就喝过一回,实在是够劲,他喜欢,不过因为量太少,他一直没能痛快的喝一回,这回卫昭来了,他可是打听清楚了,那酒就是他制出来的,应该能喝到了。

洛岚的衣衫在风里轻飘,颇有一番飒爽英姿,手一挥道:“罗叔叔,今晚叫上弟兄们,让你们喝个够!”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易容之术

有了新鲜的食材,卫昭脑子里立马跑出来《舌尖上的中国》里那个雄浑的男低音,“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忙碌了两个小时的陈师傅,终于……”

“卫师傅”骨子里吃货的基因一瞬间苏醒,看着那些兔子,野猪,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一盘盘的美味,麻辣兔肉,猪肉脯,火腿,腊肉,…

“狍子皮给我留着!”

忽然一个低哑的声音打断了卫昭的遐想,他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续着山羊胡子,穿着半新不旧的长袍的中年男子,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屋子前,对着二当家喊话。

这人的穿着和寨子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别人都是短褐窄袖的穿着,只有他是圆领长袍,只一眼就让人觉得特别。

卫昭瞬间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听洛岚说过,寨子里有一个秦大夫,医术高超,会缝合之术,他是洛鸿昌有次带人出去打劫一个贪官时带回来的人,当时受了伤,伤养好以后就留在了落凤寨,再没有出过寨子。

卫昭来到寨子里几天了没见过他,他一直闭门不出,听说是在研究什么东西,卫昭虽然有心和他结识,但是他知道一个人做研究的时候,不希望别人打扰,就没有去见他。

没想到这会儿他忽然出来了,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就听那边二当家大声道:“知道知道,你说你研究那什么易容之术都这么多年了,用了多少狍子皮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研究出来,再说这玩意儿有啥用啊,多少毛马甲就这么浪费了!”

易容术?!卫昭一愣,这秦大夫在研究易容之术?这世上真有易容术这东西?

秦大夫似乎对二当家的话十分不满,哼了一声道:“这怎么能说是浪费,这是大当家当初吩咐我做的事!再说了我如今已经研究出了眉目,你再说这话,等会儿可别嚷着让我给你看!”

他说的大当家当然不是洛岚,而是洛岚的父亲洛鸿昌。

不过听他这话,莫非他已经研究出了成果?卫昭摸了摸下巴,抬脚朝着秦大夫走去。

李晚儿见他披风都没穿就过去了,忙进屋里拿了挂在门口架子上的披风,跟过去给他披好,仔细的系好了带子,这才转身去了厨房,打算亲自做些吃食给卫昭,这段时间忙,卫昭一直吃不好,现在有了新鲜的食材,她想好好做顿饭,不然这些人肯定又是一锅炖出来,没滋没味的。

秦大夫见卫昭过来,一愣,再看看他身后跟着的洛岚和杜家兄弟,眼睛一亮,心里也明白了卫昭的身份。

洛岚不止一次的和他说过卫昭,就连十三那个不爱说话的孩子每次从府城回来,也会十分高兴的跟他说卫昭在府城又救了什么人,用了什么样稀奇的法子,所以他和卫昭虽然没见过,但却对他十分熟悉。

“这位可是卫神医?”

秦大夫和洛岚还有杜家兄弟见礼之后看向卫昭,眼神热切。

他礼数周全,举手投足都别有一番气质,看得出来受过良好的教育,想必并非普通的大夫,想想他还懂缝合之术,卫昭也就释然了,这个时代能懂缝合之术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大夫。

“神医不敢当,在下卫昭。”卫昭拱手施礼道。

秦大夫上下打量了卫昭一番,心中惊叹,原本以为十三给他形容时说卫神医年纪轻轻,相貌英俊,医术精湛,是多有夸张,如今再看,医术且不论,这相貌确实是没有半分夸张。

不过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相貌并不要紧,他还是比较在意卫昭的医术,若能探讨一二,想来必然会有所收获。

他客气的回礼,两人寒暄几句,秦大夫将卫昭几人请进了屋里,在桌前坐下。

洛岚对他们的谈话没甚兴趣,转身出去叫了几个姑娘帮忙烧些茶水,自己则去安排晚上的酒席,卫昭这次带来的酒,今晚就给大家都尝尝。

卫昭在桌边坐下,就见桌上摆放着各种小瓷碟瓷碗,还有一些比较精致的刀具,另外一边放着一些薄薄的皮子,还有一个小碗,里面是白色的浆糊一样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是易容所用之物?”卫昭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

秦大夫很明白现在落凤寨名义上是洛岚当家,其实能做主的杜家兄弟,还有他们背后的卫昭,所以也不隐瞒,点头道:“正是,几年前大当家就让我研究易容之术,奈何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至今才略有小成,惭愧惭愧!”

卫昭听他说确实有了成果,十分感兴趣,当下就想试试,看看效果。

秦大夫抚了抚须,他对自己现在的成果还是很有信心的,在三人脸上扫视一圈,决定在杜子虚的脸上试试。

杜子文和杜子虚虽然是兄弟,相貌却并不一样,杜子文一脸的络腮胡子十分有辨识度,杜子虚却是一副儒雅的样子,像个读书人。

杜子虚洗了脸,在一旁的椅子上端坐,任由秦大夫拿着一些瓶瓶罐罐在他的脸上涂抹。

他和哥哥杜子文是朝廷通缉的人,现在躲在落凤寨,不方便随便出去,很多事情就只能假手于人,如果这个易容术真的成了,那对他们兄弟来说无疑是最有利的。

卫昭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不多时,椅子上端坐的杜子虚就变了样子,原本大而有神的眼睛,眼角耷拉了下来,眉梢也略垂了垂,显得十分丧气,嘴角有一道深深的法令纹,脸色蜡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受尽生活折磨的样子,任谁看都是一个不起眼的人。

要不是一直盯着,看清了杜子虚一点一滴的改变,他都有种错觉,这个坐在这里的人换了。

秦大夫端详一刻,对自己塑造的这个人十分满意,然后起身让了开来,让卫昭和杜子文上前观看。

卫昭凑近了看,真是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就连杜子文也看不出这个一起长大的兄弟和原来的有什么相似之处。

卫昭伸手摸了摸,触感也和皮肤一样,甚至能感觉到皮肤的弹性和体温。

“什么感觉?”他忍不住问。

杜子虚忙往一旁的镜子里看去,看着里面的人,也是惊奇不已。

“笑一下。”卫昭推了推他。

杜子虚咧嘴一笑,完全没有什么不适,他又连着做了撇嘴,龇牙,斜眼等动作,还抬手揉了一下眼睛,都没有任何不适。

“太神奇了,要是不照镜子,完全不觉得自己脸上有东西。”杜子虚摸着嘴角的法令纹,收起脸上的笑意,恢复了冷清的神态。

“这是我这么多年试过无数种东西,最后才用狍子皮做成的,出汗,水洗也不会掉,必须用特殊的药水才能洗掉。”秦大夫拿了一个小瓷瓶过来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箱子

易容啊,这么神奇的东西,卫昭简直不能置信。

虽然后世的化妆技术出神入化,络上很多人化妆之后不辨雌雄,还有电影里那些特效化妆师画出来的妆容,都能做到改变一个人的外貌,但是那些都是浮于表面,像是敷着面具,不透气,触感也不真实,不能长期戴着,但是秦大夫这个易容之术,却在改变相貌的同时,还能没有异物感,表情生动,触感真实,而且不会害怕见水,真的是太神奇了!

秦大夫用特制的药水给杜子虚卸了伪装,又重新涂抹,没一会儿,椅子里的人成了一个少年,阔额宽腮,一双大眼,眼角微微吊起,多了一丝桀骜不驯之感,再拿起一旁的一截眉笔,稍稍几笔就将杜子虚的长眉画的宽了一分,使整张脸更加的和谐。

卫昭看着秦大夫,眼神越来越热切。

现在太子要接他去京城,但是他这张脸不合适在京城露面,可是就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若是可以略在脸上做些改动,也就不妨事了。

“秦大夫,这个易容之术,能不能做局部改动,让面容有所改变,但又不会让熟悉的人觉得陌生?”

秦大夫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转头打量卫昭的脸,然后点头道:“不如我在你的脸上试试?”

卫昭也正有此意,亲自体验更能了解易容术,所以在一旁坐下。

秦大夫这次没有随便动手,而是仔细的端详卫昭,随后又凭空比划几下,这才拿起小碗涂抹。

卫昭只觉得脸上凉丝丝的,没多久就听秦大夫说:“好了。”

卫昭没有急着照镜子,而是龇牙咧嘴的动了动面部,确实没有任何异样,那股凉意早就没有了。

然后再伸手摸,触手温润,仔细摸一下,就连皮肤的细腻程度都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的异样,这才看向杜家兄弟。

“大舅舅,二舅舅,你们看看怎么样?”

杜子虚脸上还敷着少年的扮相,闻言一双眼睛仔细的打量卫昭。

原本狭长的眉眼,被做了一点点改动,眼角似乎圆润了不少,但是仔细看又并没有什么异常,高挺的鼻梁略微塌了一些,双眉之间的间距也略有改变,猛地一看与以往不再相像,再仔细一看却又有感觉没什么变化。

杜子是认识卫昭的母亲的,原本觉得卫昭和他娘年轻时十分相像,现在再看,却又觉得不像了。

卫昭点点头,这个效果就行了,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认识他的人觉得没什么变化,不认识的人又不会随便把他和别人联系到一起。

经过温水冷水热水几轮清洗,确定不会因为水脱落伪装,卫昭彻底服气了。

这才是真正的“神术”,堪比后世的整容啊!

他再看秦大夫眼神里就又多了一层敬佩,研究出这样的技术,绝对是科学人才啊!

这技术要是运用到军队里,斥候打探消息,或者乔装改扮混到敌营,都太有用了!

当下他也就不客气的和秦大夫讨论起来。

秦大夫刚研究成功,十分渴望和别人分享喜悦,山寨里的其他人,对他这个研究没什么兴趣,难得卫昭有兴趣,而且能注意到这项研究的用处,可见见识不凡,当下两人就探讨起来,相见恨晚。

很快天就黑透了,寨子各处都燃起了篝火,平时用来议事的威武堂里烛火通明,大盆的肉流水一样的端上来,烧刀子也分装到小坛子里摆了上来。

卫昭和秦大夫被请了出去,寨子里凡是有些头脸的都到齐了,大碗的喝酒吃肉,十分豪迈,烧刀子又够烈,十分合这些人的胃口。

卫昭吃着李晚儿做的精致小菜,虽然不敢放开喝酒,但也十分舒坦。

第二天,卫昭又去寨子里转悠一圈,看了演武场操练,虽然是冬天,但是所有人操练都十分认真,对体育器材也已经熟悉,他十分满意,这才放了心。

三天后,卫昭带着李晚儿离开了山寨,同行的还有易了容的杜子虚和杜威。

这趟下山他们二人打算在锣巷府四处转转。

这次冻雨灾害并不是只在锣巷府,整个西北地区都受了害,锣巷府因为早有准备,受灾人数不多,但是其他地方受灾人数不少,灾后安置也不够及时,现在已经出现了流民,他们要做的就是趁此机会招兵买马,发展队伍。

高喜平几人在锣巷府已经等了十天,每天在府城各处溜达,见整个府城都喜气洋洋,过年的气氛还没有过去,对于卫昭就更加敬佩,一路行来,其他地方那凄凉的景象,他们都看在眼里,没想到灾后还能有这样的景象,人人干劲十足,仿佛从未受过灾害。

亲眼所见和在京城听说的完全不一样,他对卫昭越发的敬重,也越发庆幸他家主子明智,早早让他来请人,这样的人早早拉拢,才是正经。

卫昭回锣巷府前,先回了安平村。

村中一切安好,几家塌了屋子的人都暂时住在卫宅里,基本没有什么损失。

徐伍听说卫昭回来,匆忙从家里赶到卫宅。

卫昭知道这次回了府城,八成就要跟着太子的人进京了,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知道,就让他叫来村里几个擅长种地的庄稼把式,跟他们细细的说了春暖以后的耕种事宜。

这些村人都是世代种地,勤快有余,但是不懂科学耕种,所以产量一直不高。

卫昭将如何因地制宜一一和他们交待了,什么时间施肥,什么时间浇水,如何勾垅,如何防虫害,都没有保留的教给他们,他虽然没有种过地,但是诊所里有一本书却是详细的记录着这些,他前段时间认真研究了一下,这才敢指导他们这些老农。

如果冻雨之前卫昭来和徐伍等人说这话,估计他们不会全然相信,但是安然经过了冻雨,让他们心里对卫昭的话极度信任,没有丝毫的怀疑,各个听的仔细认真,并且准备贯彻执行。

交代完这些,卫昭郑重的拿出一个箱子,放在桌子上。

徐伍几人见他突然严肃起来,都站了起来,收起笑容看向桌上的箱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宝贝

在众人的瞩目下,卫昭郑重的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些黄澄澄的豆子,还有几颗灰乎乎的疙瘩,几个干瘪的红彤彤的长条状的东西,不知是什么东西。

几人都看向卫昭,能让他这么郑重的东西,想来应该不止现在看来这样不起眼吧?

卫昭也看着箱子,里面放着的是他从诊所的厨房里找出来的几样东西,因为诊所是新开的,厨房里准备的东西不多,但是卫昭很幸运的在里面找到了一些玉米粒,一包干辣椒和十几颗土豆,还有几颗西红柿,一颗南瓜。

这些东西现在的大周还都没有,他原本想等春耕时亲自看着人种下去,可是现在要离开这里,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他思考了一段时间,还是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交给徐伍,让他带着人种植。

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他也不担心,他那个无所不能的“师父”,能跟海外的蕃商买到那些神奇的药,那再多买些稀奇的种子,想来并不惹眼。

“这个叫土豆,种植的时候不需要整颗下种,可以用刀将土豆上的这种眼,剜下来,就可以作为一颗种子,不过切忌不可破坏这种眼。”卫昭拿着一颗土豆,指着上面的小坑眼,郑重的嘱咐。

徐伍接过一颗土豆,仔细观察一刻,确定自己懂了怎么切割种子,点点头,不过他心里还是忐忑,看卫昭的样子,这东西分明十分要紧,怎么能交给他呢,万一他种不好,可怎么是好?

卫昭只一瞥就知道了他心里的顾虑一般,又一样样的仔细叮嘱:“土豆耐旱,和红薯一样,都长在地下,产量极高,可菜可粮,如果这东西在咱们大周种出来,就再也不怕饥荒!”

徐伍几人眼中皆是亮起了光芒,“天下无饥”,这几个字对他们这些经常吃不饱的泥腿子来说,诱惑太大,听卫昭那样说,他们哪里还能淡定,瞬间双眼热切的看向箱子,那里面还有几个灰溜溜圆滚滚的土豆。

徐伍原本握着土豆的手也一松,仿佛害怕力气太大伤了土豆一般,改握为捧,双手将土豆护在中间,只觉得双手重若千斤。

卫昭并没有等他们缓过神来,双手又抓起了一把黄澄澄的玉米,掌心里是清脆的豆子撞击声。

“这个叫玉米,耐旱耐寒,亩产量不输土豆,同样可菜可粮,如果土豆和玉米同时种植,天下无饥就不是空口说白话。”他语气淡然,双手随意的拨着箱子里的玉米粒。

关于玉米的种植,卫昭心里没有什么底,因为这些玉米当初买来是准备放到微波炉里做爆米花的,他不确定这些种子能不能种出玉米来,也担心即使种出来了,产量也会受影响。

不过这些他不会说出来,现在他需要的是徐伍等人能重视这些种子,以后尽力种植,而不是说这些不确定的事情。

果然,徐伍几人的神情又是一变,众人看着他拨弄种子的手,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善,似乎是在埋怨他怎么这么对待这些宝贝种子,要不是碍于他的身份,只怕他们已经出口喝止了。

卫昭停下手,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将手移到了一旁的辣椒上。

辣椒除了可以做调味料,还可以提炼色素,制药等,用处十分广泛,不过以现在的技术,这些作用都不能发挥,只能作为调料使用,不过这并不影响卫昭对它的重视,他相信只要他的辣椒种植成功,可以带来的利益不会低于玻璃,尤其在锣巷府这种位于西北的地区,冬季寒冷干燥,若是有一锅麻辣滚烫的火锅,或者一锅鲜香麻辣的辣子鸡,那是何等的惬意,这样的美味,一旦问世,谁还能吃得下略带苦涩的茱萸。

徐伍等人听他说辣椒只是一味调味料,有些失望,比起土豆玉米,辣椒带给他们的惊喜少了很多,不过再转念一想,能让卫昭这么郑重对待,可能这调料也不是普通的东西,忙收起轻视,仔细听他介绍辣椒的习性。

最后,卫昭从箱子底下,拿出两个小布包,其中一个,打开布包,就见很多芝麻大小的种子粘在布上,已经干了,中间还有一些红色的东西,不知是什么东西,另外还有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十颗饱满的白色瓜子。

这两样东西是西红柿和南瓜子。

卫昭以前见过人家种西红柿,和辣椒一样都是育苗移栽的,不过西红柿的种子都是买来的,听说自己留的西红柿籽不能作为种子,他只能让徐伍他们试种,种出来了自然皆大欢喜,种不出来他也不会失望。

至于南瓜,这东西起源在美洲,现在在大周还没有踪迹,产量也是十分惊人,虽然他不是十分喜欢南瓜的味道,但是既然他从厨房找到了一颗南瓜,自然不会放过。

徐伍等人一直不发一言,直到他将几样种子都介绍完了,他们还热切的盯着箱子。

对于卫昭的话,他们没有半点疑心,他说高产,他们就信。他说怎么种,他们也牢记心中,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时三刻就开始耕种。

徐伍更慎重一些,他还捧着那颗土豆,声音激动,连声问道:“现在离春耕还有两个月,不知这些种子怎么保存,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我们种坏了,可如何是好?要不,还是你拿着吧,要是需要我们,我立刻就来帮你种…”

卫昭看着变得絮叨,语无伦次的徐伍,有些好笑,他也确实笑了,一张略有改动的脸,变得熠熠生辉,他挥挥手,声音满是亲切,“徐叔,怎么保存我会告诉你,你不用紧张。论种地,你比我要懂得多,我不过是仗着这些稀奇的种子你们没见过罢了,你不帮我种,难道要我自己扛着锄头去种吗?”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接着道:“原本我是打算春耕时再将这些种子给你的,但是现在我要去京城,办一桩要紧事,来不及等到春耕了,所以只能现在将种子交给你们,由你们来种。”

徐伍一愣,难怪卫昭突然来了,还将原本定好春耕才会跟他讲科学种植的事情提前了,原来是要走了。

不过他知趣的没有问卫昭去做什么,只是沉声保证道:“既然如此,你只管放心,我们必然会按着你的交代,仔细伺候这些庄稼。”

接着其他几个人也一起表态,卫昭又和他们交代了种子的保存,还有日后作物成熟该怎么采摘,还有平时怎么照顾作物不被害等等事情,等确定了他们都已经牢记于心,这才带着李晚儿返回府城。

第一百六十章 进京

他们到了府城时,没有先回医馆,而且回了家,和家里的柱子打听了最近府城里的事,得知太子派来的高公公还等在医馆里,有些头痛。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去京城了,再躲着也无益,卫昭放宽了心,梳洗一番,又对着镜子仔细的观察,确定自己现在的脸和原本的相貌有些细微改变,心下满意,这才匆匆去了医馆。

他一进医馆,护士台的人就看到了他,大声喊了声,“师父,你回来了!”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就见内科诊室里出来一个人,几步就到了卫昭面前。

“可是卫神医?”高喜平迅速打量了卫昭一眼,见他年约弱冠,气度不凡,相貌英俊,与众人口中的那个卫神医的描述完全相合,又有护士台的人喊“师父”,所以定是卫昭没错。

卫昭也打量了一眼高喜平,见他面白无须,相貌有些阴柔,声音尖细,态度有些高傲,知道他就是高公公了,不过他还是装作不知,拱手回礼道:“神医不敢当,在下卫昭,不知您是…”

高喜平作为太子殿下的贴身内侍,且十分得宠,自然是有些傲气的,京城里不少官员对他态度恭敬,作为储君身边的人,他的话虽然不能左右太子的决定,但是有时候,他只要在太子身边说几句话,稍稍提点,就会让太子的决定有失偏颇,因此没人愿意得罪他。

他来锣巷府传唤卫昭,原本是不怎么甘愿的,尤其是来了以后卫昭居然不在,让自己扑了个空,心情自然不太美妙。

可是这些天,听的关于卫昭的事情多了,他心里的不甘已经全部消失了,对卫昭心服口服,现在见了卫昭,只觉得心情舒畅,只盼着卫昭赶紧答应和他进京。

见卫昭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赶紧自我介绍一番,并且将来意道明,没有任何的拖延,看他的样子,像是希望卫昭即刻出发。

卫昭心中无语,堂堂储君身边的人,竟然没有任何城府,喜怒形于色,不过他面上不显,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接着表情又变得惊喜,不过并没有说话。

他这样子落在高喜平眼中,自然是十分的理解,一个胸有沟壑的大夫,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眼召见,惊喜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很正常的。

他自以为自己理解了卫昭的心情,直起身子,看着卫昭的目光更加的亲和,“卫神医的心情,咱家十分理解,太子殿下看过梁知府上的折子后,对卫神医十分钦佩,对你提出的‘灾难演习’还有‘灾后重建’等策略十分赞赏,特意招卫神医进京,想了解更多细节……”

卫昭忙道:“承蒙太子殿下厚爱,卫昭十分惶恐,但这些事并非我之功,而是梁知府,陆通判等父母官爱民如子,想出来的点子,卫昭不敢居功。”

他知道高公公是打定主意要带他回京,因此现在推辞一番,将功劳分出去,既卖了梁知府等人的面子,又给人留下一个谦虚的印象。

果然,高喜平看他的目光更加的欣赏,对这些事情是谁的点子,这些天他已经打听的十分清楚了,现在见卫昭谦逊有礼,不贪功不浮夸,人品果然如市井所传一般高洁。

“卫神医不必自谦,梁知府所上的折子,已经言明是卫神医之功,陛下也已经赐下了赏赐,以表彰卫神医之功,现在卫神医这般说,却是陷梁知府于不义了。”

卫昭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要是坚决说不是他的功劳,反倒显得梁知府折子上的话是浮夸吹嘘,这就是欺君。

思及此处,他只好点头应下上京之事,不过锣巷府的事,他还没有安排妥当,只好和高公公告罪道:“在下这段时间前去祭拜家师,未在府城,如今既是要上京,不知可否在等几天,待我安排好家中和医馆诸事,再启程?”

高喜平虽然一天都不想等,但是卫昭说的有理,他是来请人的,又不是押人,自然要给人留下处理家事的时间,想想已经等了半个多月,再多等几天也无妨,于是很快就点头应下。

此时何太医还有王老大夫也已经听说了他回来的事,都来到了护士台。

所有的人里,王老大夫是最熟悉卫昭的,一出来看到卫昭,就是一愣,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待仔细再看看,又似乎没什么改变,他摇摇头,最近一直在编写医书,似乎眼睛不太好了。

卫昭一直观察着王老大夫的反应,见他这样的反应,明白自己这个装扮过关了,果然是粗一看有改变,又不十分分明,是他想要的效果。

几人各自寒暄几句,卫昭就告辞回了家,收拾行李。

锣巷府的事情,基本已经安排好了,酒楼有周简,医馆有王老大夫,玻璃厂那边有苏远成,蒸酒这边有刘春生和柱子,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尤其是他不在这几天,王老大夫救治了一个患者,亲自动手缝合了伤口之后,患者没有出现感染,只七天就出院了,他就更加放心了。

玻璃那边,方老爹已经掌握了吹玻璃的技能,现在玻璃厂出厂的各种玻璃动物,或是器具十分的畅销,还有一个落魄书生,设计了玻璃的灯罩,把这个创意卖给了苏远成赚了一笔钱以后,锣巷府的很多人都开始琢磨玻璃的其他用途,有了好的创意卖给苏远成,再由方老爹实现设想,生意火爆的不得了。

药厂那边,他亲自去看了,董堂堂孔铮两人已经将药厂办了起来,开始生产制药了,不光是做青霉素,还有很多成药,例如各种药丸,膏药,止血药粉等都在药厂生产。

离开之前,卫昭将所有管事的都叫回了卫家,众人聚了一次,就连在书院读书的刘小满也回来了一趟。

卫昭将锣巷府的一应事情都交给了苏远成。

他不带苏远成进京,以免有心人做什么猜想,只带着李晚儿还有柱子进京。

正月末,卫昭一行人踏上了进京之路,一路无比顺利,只在出了锣巷府的一个小县城里,救了一个生了重病的姑娘,这个姑娘病情缓过来以后,只说自己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祈求跟在卫昭身边伺候,以此报恩,卫昭见她身世可怜,就应了下来,一行人里多了一个姑娘,并没有什么改变,很快在二月中到达了京城。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太子

京城太师府里,虽是初春却已经是一派春光,花园里各色花朵争奇斗艳,开得十分热闹,让人错觉已经是夏日,不过来往脚步匆匆的下人生生破坏了这幅静美春景。

“老爷,凝儿今日还是老样子,并未进食,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年约五旬的妇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焦急,语气里还略有一丝埋怨,她接着道:“老爷,不如进宫求了皇上,请个太医来给凝儿看看吧!”

这妇人正是柳太师的夫人,一品的诰命夫人傅氏。

自上次柳太师从锣巷府回来带回了卫昭的消息,柳塘凝因为忽如其来的巨大惊喜,一直颓丧的意志褪去,如同紧绷的弦忽然松弛下来,病了一场。

本来只是普通的风寒,却来势汹汹,缠绵了一月,如今更是严重,已经粒米不进了,傅氏心中着急,但却没有办法。

宫里的太医是伺候贵人的,平时大臣们若是有疾,也可以禀明了皇上,请太医诊治,但是这一次柳塘凝病重,柳太师请了京城大小名医,却始终不曾进宫请太医前来,傅氏不明所以,不过她出生大家,信奉“夫为妻纲”,她习惯了听从夫君的话,因此从不曾出言抱怨,现在眼见最疼爱的小女儿病重不起,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太多,出言相求。

柳太师端坐在桌前,他心中何尝不急,不过他也有顾虑。

太子让人出京去请卫昭的事,自然瞒不过他,他心里清楚,卫昭进京定然会入太子府,他作为一个广受赞誉的“神医”,自然不会少和太医院的人来往。

卫昭和柳塘凝的相貌太过相似,这些年柳塘凝一直称病,养在深闺,不为外人所识,如果这次,他请了太医来给她看诊,那时候卫昭出现在人前,太容易引起猜测。

自从皇帝登基,对于前大皇子恒王,就讳莫如深,等闲提都无人敢提起,当年恒王经常出入柳家,如果卫昭的相貌引起有心人的猜测,恐怕这么多年苦心隐瞒的事情就要揭露于人前,柳家和卫昭都会陷入被动。

柳太师心中烦闷,派人再去请大夫过来,自己温声安慰了夫人一通,转身去了书房,叫来了管家。

“卫昭他们到了何处?”

管家柳伯是柳太师的心腹,当年柳塘凝生下孩子,就是柳伯安排人带走的,所以对卫昭的事,柳伯十分清楚,听到柳太师这么问,他脸上神情不变,低声道:“已经到了十里坡,今晚就能进京。”

柳太师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过很快就隐去了。

“等他进京了,安排人到他身边去,时刻保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行踪。另外,想办法接近他,请他上门来给小姐诊病。”

柳伯一怔,抬头看着柳太师,这是要让卫昭和小姐相认,会不会太冒险了?!

柳太师看出他的疑问,却没有出言解释,现在女儿性命垂危,能请卫昭诊治,是最好的选择,再者卫昭已经到了京城,知道真相是早晚的事,宜早不宜晚。

柳伯不再多言,躬身退出去。

……………………

“这就是京城?这城门真高大!”坐了好几天的马车,卫昭一行人终于在天黑进了城门。

前些日子卫昭救下的姑娘趴在车窗上,掀了车帘朝外看,惊叹不已。

“洛姐姐,你快看那边那个酒楼,窗户上用的是玻璃,定然是从咱们家铺子里买来的,没想到玻璃比咱们先进京城!”李晚儿趴在另一边车窗上,也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

坐在她对面的姑娘正是洛岚,当初卫昭上京,准备带她一起走,回京城认亲,但是太子相召,他带着李晚儿可以说是自己的助手,要是再带别的女眷就不太合适了,毕竟他和洛岚无名无份,经过商议,就有了后面客栈救人,红颜报恩的事,洛岚顺其自然的跟在他身边,扮作侍女,随他进京。

卫昭听她们说的热闹,也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出去,日暮西沉,初春的大街上还有不少的人,车马有序,行人匆匆,确实不是锣巷府可比。

不过他心里并没有多么欣喜。

进了京城,他就离仇人更近了,杀父之仇,还有韩老爷一家灭门之仇的仇人,都在京城,仇人位高权重,自己一届白身,该如何在他们眼皮底下生存,又该怎么讨回公道?

“不知道柳老爷住在京城何处,这次不知道有没有缘分再见到他。”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卫昭忽然听李晚儿说道。

说起柳老爷,他也十分惦记那个慈祥和蔼的老头,当初他走的时候百般叮嘱,让自己若是到京城就给他留个信,可是京城这么大,不知道该往何处送信。

“有缘总会见到的!”他收起思绪淡淡道。

几人不外说话,很快马车就到了太子府。

太子今年二十岁,比卫昭大一岁,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成亲了,娶了承恩公闵家的嫡女为太子妃,成亲以后就出宫开府,住在太子府,而不住东宫。

卫昭一行人从太子府侧门进去,因为天色已晚,高公公安排他们直接住进了一个小院子,待明日再面见太子,他自己则洗漱一番去去书房寻找太子复命。

太子此时正在书房看折子,他其实十分不喜欢看奏折,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连放到朝堂上讨论的必要都没有的琐事,比如某某御史上折子说某某重臣的孙子与某某臣子的儿子在青楼为一个妓/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影响恶劣,有伤风化等等!

他实在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上折子说的,年轻人喜好玩乐,为红颜怒发冲冠,这等风雅趣事怎么就有伤风化了,说不定人家动手双方已经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呢!偏这些御史无事生非,郑重的上折子,洋洋洒洒写好几页,他就不信这位御史大人,屋里没有几个红颜知己,怎么就整天盯着人家的少年风流韵事!

偏偏皇上还将这种无关紧要的折子让他批阅,看的他每天都头痛不已,还不能表露半点不悦,否则不光皇上失望,只怕他那个好弟弟就迫不及待等着替他“分忧”了。

听说高喜平回来了,还带回了卫昭,太子手里的朱笔一扔,嚯的站起身,吩咐道:“快让他进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进府

高喜平快步进了书房,见到太子忙跪地磕头,口中道:“参见太子,奴婢不负殿下嘱托,已经将卫神医接回来了!”

太子让他起身,忙询问这一路的事。

高喜平出发的时候是腊月,现在已经二月了,这一趟出京,前后三个月,这期间太子不止一次收到高喜平传回的消息,信上将卫昭的所有事情都查的一清二楚,对卫昭的本事,他自然十分清楚,现在可算把他盼来了。

高喜平又细细的说了这三个月的见闻,太子听后只觉得羡慕不已,他也好想走出京城去外面看看,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这一夜,卫昭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初入京城,他还是心绪翻涌。

前程未卜,吉凶难料,他第一次生出了迷茫的情绪。

后半夜,他干脆闪身进了诊所。

诊所里还是原来的样子,用掉的药早就补齐了,垃圾桶里干干净净,身处这里给人一种岁月悠然,万物亘古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心情平静。

卫昭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等心情平复了,准备出去时,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盒子,他脚步一顿。

这是当初在韩家废墟里找到的盒子,被韩老爷仔细的藏着,他曾猜测这东西可能与他的身世有关,因此被他收进了诊所里,只等以后有能力了,再慢慢查清身世,。

现在计划有变,他提前进了京,身世的事情就该早日查清,这样才能做到心中有数,应对得当。

他能依仗的是他的医术,这京城偌大,达官显贵数不胜数,大街上随便扔块板砖说不定砸到的就是个贵人,他的父亲已经可以确定了,可是母亲呢,她一定是一位后宅女子,大周虽然对女子并不十分苛刻,寻常女子上街逛街是可以的,但他又怎么能找到她呢?

所以,他要靠他的医术,行走于达官贵人之家,或许能有一分可能,打听到蛛丝马迹。

至于太子,他万万不能依靠,甚至要想办法和他保持距离。

他双手抚摸着盒子,心中思索着,然后打开盒子,拿出那支簪子,仔细打量。

忽然他眼神一滞,这个簪子……

他忙放下簪子,转身在东西堆里翻找,这里的东西是这几个月别人送的,还有皇上,知府大人赏赐的,都堆放在一起。

很快他找到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块玉佩。

他将玉佩和簪子放在一起,越看心里越吃惊。

这两样东西,很明显出自同一块石料。

质地细腻润滑的羊脂玉,上面有小半是颜色鲜艳的红玉,同样雕刻的梅花,风格雕工一致,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为一整套饰物。

他放下东西,坐在柔软的椅子里,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

这块玉佩,是柳老爷给他的,当日他见柳老爷觉得格外亲切,送了他一套玻璃茶具,他回赠了自己这块玉佩,当时他就觉得这玉佩眼熟,一时有没有想出在哪里见过,就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现在豁然开朗!

难怪他见到柳老爷就心生亲切,不自觉的和他交心,就连玻璃是由沙子为主料烧制的事儿也不曾瞒他,对他莫名信任。

还有柳老爷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奇怪,他看自己时,总是很慈爱,说话也很亲近,同样信任自己,还住在自己隔壁,总是上门和他说话来往。

那时他以为柳老爷只是和自己一样,觉得两个人投缘,现在想来,只怕柳老爷根本就是知道他的身份,专门去找他的。

不过既然他找上门,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和自己说?

卫昭想不通,不过他先前打算的,靠着医术,打入富贵人家查探身世的事似乎就不需要再做了。

他轻笑一声,这算什么呢,想睡就有人递枕头?

他才刚想怎么查探身世,身世就自己浮出了水面。

他心里思绪纷纷,柳老爷就是他的外公,那么,当初安排自己跟着韩老爷更名改姓去了锣巷府榆平村,安排洛岚的父亲远远守护,安排杜家兄弟前来投奔他的人,是柳老爷吗?

柳老爷当初说自己是回乡寻亲的商贾,想来身份非实吧?能做出这么多事,岂是一届商贾可为,必是权势滔天的人才能做到。

那么,柳老爷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和高喜平打听京城百官的事情,高喜平以为他是想进京以后不至于两眼一抹瞎,也不瞒他,将京城诸多大臣都做了简单的介绍。

朝中柳姓官员不少,但身居高位的只有一个,当朝太师,柳宣辅。

一直深藏心底,以为千难万难的事,竟然在进京第一晚就有了答案。

卫昭心绪大乱,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办。

柳老爷见了他,却又什么都没说,这是并不打算认他,至少现在不准备和他相认,那么他该怎么办?

他从韩老爷留下的话推测出他娘还在世,那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进京是否会影响她?

一团乱麻,看来有必要去一趟太师府,不相认他无所谓,但他总要确定事情是否如他猜测一样,可别再给他京城之行,平添枝节。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卫昭在天亮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儿,等他起来时,听说太子已经去上朝了,等下了朝才会召见他。

等太子下了朝回府时,锣巷府卫神医到了京城的消息也快速的传开了,不少人对他的医术是持怀疑态度的,不过对于他的预防灾难之策却都十分肯定,锣巷府此次天灾也已经证明了他的策略行之有效。

不少人有心结交,卫昭这般未及弱冠,却聪慧异常的人,与他结识定会有所益处,不过人是太子请来的,已经住进了太子府,他们也不敢贸然上门去。

太子回了府,换下朝服,这才让高喜平传卫昭前去书房。

书房里六七个人,端坐上首的是太子,其余六人则是太子府的属官幕僚,虽然太子请卫昭进京打的是请教“安全演习”具体事宜的名头,但他们却很清楚,太子此举是要招揽卫昭,让他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以后共同为太子保驾护航的。

卫昭进去后,先施礼请安,太子起身走到他身边,亲自将他扶起来,看中之意表露无疑。

相比于太子的热情,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就各不相同,有艳羡,有淡然,有不屑……

卫昭目光扫过他们面上,最后才转到了太子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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