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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淘宝混古代》


第1章 好一盆狗血

左茜是在一阵呼天喊地声中被惊醒的,她兀楞楞地坐了起来,四下张望着,这一瞧便是有些发懵。

什么情况?

几个脸上涂得红红的纸扎人在幽暗的角落里散发着诡异的笑容,视觉前方跪了一排人,披麻戴孝,脸上挂着泪珠,嘴巴张得老大,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再转了转脑袋,一个火盆子里正焚着纸,火盆子前隔了个小案几,上面摆着贡品,符纸以及香炉……

袅袅烟气升腾着,衬着满屋子的符纸更显几分诡异。

这情形!

左茜彻底懵了!

我?

睡觉睡死了?

这些人都是汉服群里的发烧友?他们从网络奔向现实,给我吊丧来了?

我这是灵活出窍?濒临死亡体验?

一连串的想法瞬间掠过脑海,就在她还晕乎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如雷一般,在耳边炸响,“诈,诈,诈尸啦!大姑娘诈尸啦!大家快跑呀!”

“呼啦”一下,所有人都跑光了。

诈尸?

我还活着?大姑娘又是谁?

左茜持续懵逼中……

外面叮铃铛啷的热闹起来,哭声,喊声混成一片。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出现在灵堂门前,见了左茜便是大哭,“我儿回来了,我儿回来了!那青一道人果说得不错,我儿今夜必还魂归来!”

左茜打了个哆嗦,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情况看着……我魂穿了?!

思索间,那女人已是扑了上来,紧紧拥着左茜大哭,“我可怜的儿啊!为娘总算把你魂召回来了!那道人说了,若是你今夜不能还魂,便是前世犯了不可恕之罪!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女子语无伦次的,让左茜更加懵了。

人有假死,可假死过来没听说还能换个灵魂的,这小说变现实了?

作为一个理工狗,左茜感觉三观被颠覆了。

“这位……大娘……”

左茜努力地推着女人,可手上却是使不出什么劲来,且女人的劲道不是一般大,死死搂着,她很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被这疯狂的女人给再次“死亡”了。

“儿啊,儿啊,娘的心肝啊!”

女人持续大哭,“娘到三十岁才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死了,娘也不想活了,呜呜呜……”

“我说,大娘……”

左茜有些战战兢兢地道:“能松松手么?我,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不松,不松,都是娘不好,都是娘没看好你,娘再也不松手了。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那个穷酸的吕华岱有什么了不起?!退婚就退婚吧!我左家的女人多得有人要!”

自杀,借尸还魂,穿越,退婚……

好熟悉的戏码!

左茜只觉满满一盆狗血朝自己扑来,在女人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左茜也流下了眼泪:这都叫什么事啊?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咋还就穿越了呢?

转念又想想,又觉还不错反正她生下来就被无良父母扔医院厕所了,无牵无挂的小孤儿一枚不正好适合到异界大杀四方么?

想到这里便是虎躯一震,正琢磨着要怎么来个认亲戏码时,外面忽然飞来一东西,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随即惨叫声响起,“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哇!”

“娘子,我将这骗人的狗贼抓回来了!你看清楚了,咱们的女儿已经……?!!!诈尸啦!!快来人啊!!

“砰!”

抱着左茜的便宜老娘顺手抄起案几上的祭品就朝男人扔了过去,“敢对高人无礼,左大友你活腻了!”

左茜打了个哆嗦,这便宜老娘好凶啊!

眼珠子又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得出一个结论:此大腿可抱之。

当下便是哇哇大哭了起来,“你谁啊?!你是我娘?!你当真是我娘?!我,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过无数网络小说的左茜打算按照前辈们的经验行事,穿越第一式:失忆大法。

女人呆愣在那儿,呆了好一会儿便是松开左茜,一把抓住地上的人,恶狠狠地道:“贼娘养的,你敢骗老娘?!说!我女儿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青一都吓得快哭了。

他只是一个三流道士,看过几本典籍,死而复生这种诡异的事哪里解释得清楚?

当初也不过是看这夫人爱女心切,想着骗点钱就溜之大吉罢了!他哪里晓得缘法奇妙,放屁点了火,这人居然真活了!

老天爷!这样诡异的事不要说他没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过好嘛?!

青一吓得脸色苍白,再看看那边那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千户大人……

下腹一阵紧缩,直觉有股尿意涌现!

冷静,冷静……

青一深吸一口气,一双三角小眼里猛得射出光芒,张嘴就道:“无量天尊!贵府千金乃是太阴星下凡……”

他一边说着一边掐指,“今逢二八花开之年,岁逢太岁,故,先死后生,前尘尽忘……逢此动荡之时,贵千金有此变化,定是来救世度化世人的!”

左茜瞪大眼,这鬼扯得也太离谱了吧?漏洞百出的,古代骗子都这么低级么?

然而……

令她感到惊奇的事发生了。

只见那个疑似便宜老爹的男人一步上前,一把揪住骗子,激动地道:“此言当真?!”

说着也不等道人回应,便是松开骗子,自顾自地搓着手道:“太阴星为月,弗儿却在夏日正午当空而生,当年为其掐八字的神算子就说过,弗儿命主太阴却于夏日正阳而生,此乃失衡之命,故替其取名‘弗’,以取矫正之意……”

这鬼话都有人信?!

便宜爹的智商看起来堪忧啊!

左茜瞪大眼,只觉这便宜爹激动得好似要原地爆炸般,居连脖子都红了,那双蒲扇一般的手也是越发搓得勤快,只听他叨叨道:“高人,高人啊!未观我儿八字便知命主太阴……这死而复生真乃奇闻,高人好本事啊!高人来,快上座……”

左大友十分热情,拉着青一往上首走,可青一却不干了,只见这家伙有点哆嗦地道:“大人?大人?这里的上座还是免了吧?”

左大友连连客套,“贵客乃是世外高人,理应上座。哎呀呀,想不到我女儿竟是渡劫再来之人,当年神算子说她命主太阴我可担心好久啊!真想不到,我闺女竟是太阴星下凡,啧啧,如今世道不宁,想来我儿定是应劫而生啊!”

真是够了!

青一眼泪都要下来了,您老是封神演义看多了么?这都什么跟什么?!还渡劫再来,应劫而生……这明显不是我道家套路啊!

不过……

青一偷瞄着左大人,发现这家伙看着傻不拉几的,看来让自己去上座不是恐吓自己,而是忘了这里是灵堂!

左茜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地方当神棍。便宜老爹明显属于食物链上游的人,如此好忽悠,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只要她这个理工狗弄点小发明,完全就可以将整个人类都忽悠进去啊!

“嗳?”

左老爹忽然停下脚步,他呆愣愣地望着自家闺女,而左茜也瞪大眼望着他,四目相对,风行于水,说不出的诡异。

过了好半晌……

“哎呀!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你没听见高人的话嘛?!快,把灵堂撤了,咱女儿活过来啦,快摆喜宴呐!”

刘茹娘扶额,心里小人宽面条,自己怎么嫁给了这样一个蠢货啊!

将闺女扶起,也不理会那傻蛋了,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将门口看热闹的下人又喊了进来,冷着脸道:“大姑娘乃是太阴星下凡的事谁敢往外透一个字,老娘就将他舌头割了当下酒菜,你们可明白?!”

一群下人吓得瑟瑟发抖,连连跪下磕头,拿着娘老子出来表了一番忠心后,这才战战兢兢起身,撤了灵堂一应事物,顺便伺候大千金沐浴更衣。

左茜被便宜老娘引着去了自己闺房,然后便有人打来了热水,倒在一个偌大的浴桶里,还撒上了一些干花瓣,很是奢华的感觉。

而左茜也趁机偷偷打量着自己的新家,刚七拐八弯的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自己闺房,可见这家庭的富庶。如今再看这屋里陈设,到处都是不明觉厉之风,此乃大富大贵之家啊!

某姑娘顿时激动了!

难道倒霉了二十多年,终要时来运转了?

作为一个被无良父母遗弃,靠着国家扶持长大的左茜可谓命运坎坷。不过好在,她当初选对了专业,没去读什么英语计算机,反是选了相当冷门的生物专业,待她读完研究生后,整个形势已发生了巨大改变,搞生物学的家伙一下就成了香饽饽,她也顺利地进了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并通过几年的奋斗依然坚挺地留在公司没有被开除,这是多大的幸福啊!

工作四五年,无房无车无甚存款的左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睡了一觉过来就成了另一个人,而且看这架势……

貌似是富二代?不,不,不,好像是官二代?刚好像听见那骗子称呼便宜爹是大人呢……

第2章 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

骗子的谎言成功地令左茜的失忆变得合理,而左茜也没揭穿骗子。她又不傻,有人替自己圆谎岂不妙哉?

只是古代淑女该是个怎么做派?这样坐浴桶里被人肆意侍弄当真没问题吗?

不过……

真舒服啊!

这腐败,我喜欢!

左茜舒服地眯起眼,趴在浴桶边缘,一边让仆人伺候着一边听便宜娘讲“过去”的故事。

女儿失忆了,为娘的自然要给女儿科普下过去的事,免得连自己的娘老子都不认识。

“我的儿啊,你爹本来是入赘我刘家的,只是他这人也上劲,鞑子刚闹事那会儿,他便是自带干粮,皮甲去了辽东。当地的官员见他忠义,便允他随军做些杂事。那回,鞑子突袭,你爹捡了把大刀,凭着一身蛮横以及不怕死的勇气,愣是斩首五人,抢走了两匹马……”

左茜听得两眼发光,没想到便宜老爹这么厉害啊!这勇气!果然是真英雄啊!

“这事惊动了当地的守备太监,哎呀呀,也不知是不是觉你爹神异,这群没卵子的东西居然难得发了善心,居是给天子如实奏报,天子龙心大悦,当下便是允你爹恢复自己的姓氏,并授予百户之职……只是你爹的运气可能也只到这里了,他报天恩心切,杀敌勇猛,可最终还是受了伤,天子便让他回老家领了个千户职,这可是天大的恩荣啊!”

便宜娘一脸陶醉,显然便宜爹在她心里是无比伟岸的,美女爱英雄,这点在古代尤其突显。

只是左茜却是越听越不对劲,虽是个理工狗,可好歹也是学过历史,看过明朝那些事儿的人……

这又是守备太监,又是鞑子的……

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

妈妈呀……

总,总不会穿越到了明朝,还是明朝末年?

这认知让她的眼睛不由瞪大了起来,刘茹娘看了心里得意,“妮子,现在知道你爹多厉害了吧?呵,当时鞑子可是发出了悬赏令,悬赏一千两要你爹的人头呢!”

说着脸又冷了起来,“就是这老东西交友不慎,竟是和吕家那种人攀上!那个破烂户,若无你爹资助,那吕华岱哪能读书去参考?!现在抖了,中举人了,就嫌弃我们武行之家了,呸!”

刘茹娘狠狠啐了一口,“一群不要脸,狗眼看人低的腌臜货!老娘稀罕跟他们结亲呢!乖囡囡,不气,大把的好男儿等着娶你,咱们不去婆家受气,娘给你招个夫婿回家来!反正咱家也不缺那口吃的……”

吕华岱?绿化带?这名字好有特色啊!但愿他以后都能绿幽幽的……

左茜满怀恶意地想着,也不知是不是原主的情绪还遗留在这具身体上,总之听到这事有种莫名的怒气涌现,让她忍不住在心里将绿化带同志给诅咒一遍。

诅咒完,又有点发愁。

好像很不妙啊!看看这些人的衣服很明显是明朝时期的汉服,而且这鞑子什么的……应该就是指后来的满清吧?而且自己张口就是南京话,便宜娘老子也是一口金陵口音,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现在身处明朝时期的南京城里?

想到这里便是一阵毛骨悚然。闯王进京主要祸害的是京畿地区的人,而满清则是一路祸害,特别是江南一带。就算她再无知也是知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好不好?扬州被攻破后,南京就落入清军之手了。南京有没有屠杀她不记得,但她知道一件事:砍过鞑子脑袋而获封的老爹绝对没好下场!

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不行,不行,得跑啊!

这下也没心思听故事了,更没心思洗澡了,让婢女拿了毛巾将身体擦干,换上衣服后,便摆出一副疲惫姿态,冲便宜娘道:“娘,女儿想睡一会。”

刘茹娘连连点头,“要的,要的,你先歇息下,我已让厨房做小米粥了。”

目送着便宜娘离开,左茜,不,现在她该自称左弗了,左茜已是过去时了。

新上任的左弗姑娘倒床上,此刻对满屋的奢华精美已彻底失去了兴趣。

是不是怂恿老爹跑走呢?也不知现在是哪年,还有没有机会跑出去?真是的!别人穿越就是太平盛世,她怎么就来了个乱世呢?唉!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脑里一阵刺疼,接着一个声音在脑里响起,“宿主彻底苏醒,身体状况良好,开启时空淘宝系统。开启倒计时,十,九,八,七……”

啥玩意?

左弗一下就坐起来了,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浮现的屏幕,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咔!

这不就是自己的手机嘛!里面的app还都在呢,神马美颜相机,绝地求生,微信啥的……

只是原本的淘宝前多了两个字,变成时空淘宝了。

这能点?

她伸手点了点,发现手指直接从光幕上穿过去了,而声音又在响起,“本系统是依靠宿主而成,只有宿主能看见屏幕,且是用意识控制,请勿再做可笑的动作。”

你才可笑,你才可笑,你全家都可笑!

吐槽完,便按照系统的说的,用意念发功了。

一圈下来,只有时空淘宝可以用,而自己存在余额宝里的钱也直接转换到了时空淘宝上,只是以前的两万快变成两千了。

按系统说法,那部分是变成手续费了。

真是黑心的系统啊!

不过好消息是自己可以购买来自未来的商品了,而且还能开个时空淘宝店,将本时空的东西倒卖出去,换来时空币再来选购未来商品,同时系统还赠送了一个储存空间,容量是不限的,也就是说想放多少就放多少!

这金手指!!

当真是牛逼了!

至于被颠覆的三观,左弗已不再去想了。灵魂都能附体,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现在还是看看这东西到底能不能用吧!

她搓了搓手,心里暗道:“买点什么好呢?”

想了好一会儿,她打算买个现代装饰品试试。

如果真是王朝末年了,那多赚点钱将自己武装起来才是正道啊!

乱世什么最重要?钱和粮啊!现代装饰品做工精致,且有不少中国风款式的,想来那等工艺定能让古人震惊吧!

至于东西怎么来的?

左弗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起了那个骗子道士。

嘿嘿,不是说姑娘是太阴星下凡来拯救世界的吗?那拯救世界的英雄总得有一两个小弟吧?那个青一道人看起来人很好呢,就找他了!

打定主意,左弗便在淘宝上搜索了下来。一圈下来,她发现,这个app跟以前根本没什么区别,除了app名字变了,淘宝还是那个淘宝嘛!

问题是这个真靠谱么?要怎么配送?别告诉她快递小哥能穿越时空递送快递?

左弗在一阵胡思乱想中靠着意念输入了关键词:首饰中国风。

页面秒变,霎时,无数商品涌入眼帘。

她一个个看起来,然后惊异地发现,居然还有评论!而这些评论也很是怪异:这耳钉真是太有特色了,做工也相当别致,这个在我们星球要卖上五百联盟币,而这里只要五十,太赞了!来自仙女星系的敬意!

宇宙不爆照,地球淘宝不打烊,大爱地球中国风,来自天苑四埃尔法星人的敬意。

……

左弗的眼成了蚊香圈,只觉身心都被深深震荡着:马爸爸已经统治全宇宙了?

按下复杂的心情,她开始挑选起商品来,最后她挑了一支白猫眼石银发簪,总共花费99元。

银这金属自从失去流通货币的光环后就变得毫无身价了,在未来,就算是纯银也才3块多一克,而工业银更是便宜到发指的程度。所以,倒卖银饰想来利润是非常高也非常稳妥的。

输入支付密码,确认支付……

神奇的一幕在左弗眼前展现,只听得“叮”的一声,一个蓝色盒子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

左弗倒吸了一口凉气,哪怕心里已跟自己说过了,不要去想想不通的问题,可这会儿,她还是被这强大的科技给震撼到了!

这是量子传送吧?!

未来的种花家在这方面已经是世界第一,可越时空发送……这,这……

左弗被震撼到不能自己,然而……

一分钟后,她打了自己一巴掌:想这些做什么?!自己可是来到了乱世啊,赚钱武装才是正道啊啊啊啊!

稳了稳心神,微颤的手拿起盒子,打开。

一支造型古朴,做工极为精美的银簪出现在眼前。

精致绝伦的雕刻显示着二十一世纪种花家强大的制造能力。镂空工艺古人也能做,但要做到如此整齐划一的却没有。不说别的,就这发簪的工艺放到这时代那绝对是一流的精品,光冲这工艺,估计就能卖不少钱了!

更别提!

这上面还有一个猫眼石呢!虽然是人造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以古人的科技水平哪里分辨得出来奥……再说了,就这人造二字那也是满满科技含量啊,怎么也得卖个高价才对得起科学前辈们呐!

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将银簪放到梳妆箱里,然后便开始按照时空淘宝的介绍,开了一个店铺,为此她又花了五百块钱。

五百块包括了宝贝详情页的模版以及店铺装修,左弗感觉这钱还是要花的,毕竟以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店铺给不给力了……

第3章 姑娘,打黑棍去

店铺装修要两个小时,等两小时过后,左弗的时空淘宝店就能开张了,到时,她只要将这边的东西拍照,配上文字说明套入系统给出的模版中就算大功告成了。

傻瓜式操作,这五百花得值了!

下来,就是该物色物色哪些东西可以卖了。她在自己的梳妆盒里翻了翻,发现原主的爹娘当真是十分疼爱这个独生女。小小年纪,华衣美服就不必说了,就这妆奁里的首饰就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听便宜老娘说,她三十才有了原主这个女儿,而老爹出息后也没讨小妾来生子啥的,所以一直将原主当男子培养。

不但请了西席教她读书认字,更是请了武功师父教她武艺,所以小小的左弗可谓是文武全才的人才。只是家长这般宠爱也导致了左弗的性子极烈,极冲动,舞刀弄枪的总不讨吕母喜欢,所以这回吕华岱中举后,别人退亲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

为此,左父气得差点吐血。可奈何吕华岱已成了文人集团的一员,且极被南京吏部侍郎看重,左父不过是个闲散武官,哪里敢跟侍郎顶缸?想着女儿嫁到这样不讲信义的人家日子也好过不了,索性高风亮节了一把,同意了退亲,趁机也到处散播了下,好好恶心了下吕家。

吕家哪里受得了这口气?于是便散布左弗有暗疾的谣言,左弗哪里受得了这个?操着棍子便去吕家想讨个说法。她哪里晓得,吕家之所以要退亲根本不是因为她家是武行出生,而是因为吕华岱被侍郎大人看中了。

左弗去的时候,侍郎的女儿也在,看着这对狗男女亲亲热热的,那小三还对她各种讥讽,左弗一气之下便是投河了。

真是人渣啊!

想想便宜娘的话,左弗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要是有机会,去会会那个渣男,好好整整他。”

说话间便是拿起一支蝴蝶插梳把玩了起来。这插梳极为精致,上面还镶嵌着粉色的水晶,这在古代可是稀罕物,据说是原主的外公在她及笄那天送的。而原主的外公就是做珠宝生意的,在这南京城里也是数得上号的富豪,而这富豪同样只有一个独生女,那就是自己的便宜娘。

当官的老爹,富二代的老娘,这配置!

为何是乱世,为何是乱世,苍天啊!

就在左弗哀嚎着的时候,外间响起了贴身婢女椿芽的声音,“大姑娘,夫人让熬的鸡丝小米粥熬好了,奴婢给您端来了。”

“进来吧。”

左弗忙放下插梳,端正了下姿势,尽量摆出原主豪放的人设来。

女汉子这等事装都不用装,咱上辈子就是个女汉子!

左弗在椿芽的注视下吃得极为豪放,完全摈弃“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问道:“爹爹和娘在做什么?”

“回大姑娘的话,老爷和夫人正在陪着那青一道人。”

椿芽说着眼里便是透出了好奇,“大姑娘,你真得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吗?你真是仙人下凡?刚刚奴婢去花厅时听那道人说,姑娘忘尽前事就是大乱之世就要来了。普世之人需斩断所有尘缘,这样才能尽心尽力救助世人……”

那个骗子!骗得可真好啊!晚点姑娘就要你大出血了!

左弗端起碗,将最后一点粥都扒拉进自己肚子,打了个饱嗝,眯着眼问道:“椿芽,现在是哪个皇帝当家?”

椿芽的脸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左弗的嘴,惊恐地道:“乖乖我的大姑娘,这话可不敢这样问,要被红虾子们听见少不得要吃苦头。”

“红虾子?是什么东西?”

“就,就是锦衣卫啊……”

椿芽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姑娘,咱们是武行之家,素来是那些锦衣卫暗中关注的对象,您可不敢再说这话了。”

顿了顿又低低叹息,“圣人是顶天的圣人,当初他老人家杀起九千岁来可一点都不手软呢!就是底下的坏人太多了,还总欺负咱们老爷,若不是圣人偶尔还提下老爷,不知家里是个什么光景呢!”

杀九千岁?

左弗绝望了!

当真是崇祯在当家啊!

问题现在是哪一年了?她记得李闯王是1644年打进北京的,问题那是崇祯几年来着?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左弗又回到了床上,今个儿自己死而复生,对于左家来说是大喜事,而对于便宜爹娘来说,如何感谢青一这个得道高人乃是重中之重,故而,暂时也没空来与她好好培养亲情,得先招待高人先。

这对左弗来说也是不错的,因为她现在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下思绪。

淘宝店铺已经装修好了,左弗打开店铺,一股浓浓的中国风扑面而来,她稍稍欣赏了会儿,便是将那支水晶蝴蝶插梳上架了。

奇妙的一幕又再度出现在了眼前,眼前的插梳消失,然后出现在了淘宝卖家储存货仓里,十分颠覆三观的操作。

而通过这番研究,她又发现后台仓储有存放东西的功能,只要不上架就行。

这倒是个很不错的功能,虽说时空淘宝本就赠送了空间,不过却不能将东西这样分类。有了这个空能,倒可以将一些物资分类摆放,倒也是不错的。

做完这事,疲倦感袭来,也不再多想,盖好被子便是进入了梦想。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梳洗过后,便是在几个婢女的带领下去了正院给父母请安,然后一起用朝食。

金陵大肉包,桂花莲子羹汤圆,煎得金黄的锅贴,鸡鸣汤包,鸭油酥烧饼,皮肚小煮面,鸡丝粥,各色小菜……

丰富的内容看得左弗是目瞪口呆!

大富之家果是不同凡响!

看着这些南京小吃,左弗只觉口里生津,肚子饿得厉害!待左父一声令下后,立刻就动起手来,边吃还不忘问道:“爹,那位道人您给他送朝食了吗?”

左大友很安慰,“我儿虽说前事尽忘,可纯良之心仍在。道长救你一命,你理应感激的。”

顿了顿又道:“为父已命人将朝食送去了。得道高人,与世俗野道不同,慈悲为怀,想来见不得咱们吃这些荤腥。”

左弗用力点头,一脸严肃地道:“爹爹说得是,莫让世俗之气侵染道长仙气。”

顿了下又道:“女儿想恳请爹爹一件事。”

“莫说一件,十件百件爹都答应你。”

左大友一脸愧疚,“都是爹爹识人不明,害我儿受苦了。”

左弗心里一暖,忽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前世今生,她何曾感受过这等父爱?望着左大友头上些许白发,她不由动情地道:“哪里能怪爹爹?人心隔肚皮,是女儿让爹娘担心了。”

刘茹娘的眼一下就红了,声音哽咽着道:“好孩子,都过去了……不想这事了,待过些日子娘再帮你寻个好亲事,咱不嫁了,咱招婿,一辈子跟着爹娘,不去受那气。”

左大友也是用力点头,“说得是极,咱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去受那气。”

顿了下又问道:“弗儿是有何事求爹爹?”

左弗故作羞涩,弱弱道:“女儿觉着跟道长有缘,想让爹爹多留道长些时日,好教女儿一些道家的经典,好让女儿……”

“不可以!”

话未说完便被刘茹娘打断了。只见她瞪大眼,一脸惊恐地道:“娘的乖乖儿,你可不能出家啊!我跟你爹就你一个女儿,你出家了,我跟你爹可怎么办啊?!”

左弗一脸懵逼,“娘,女儿没说要出家啊?只是想跟道长学点本事……娘,女儿可是死而复生呢,道长这等本事我若学会了,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

左大友摸着下巴,略思忖后道:“弗儿你能死而复生概因是假死……那道人应是发现你是假死才敢托大罢了。”

左弗瞪大眼,有些惊愕地道:“爹爹当真这么想?那为何还?”

左大友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道:“他说你是太阴星下凡,爹总得防着点,万一这话传出去了,呵呵……”

左大友笑得瘆人,“若人不信,起些风言风语,总得有人担着。”

左弗的眼睛瞪圆了,这也太阴险了吧?

刘茹娘也笑了起来,笑容同样瘆人,“夫君说得是。开口便说咱女儿是太阴星下凡,若是不迎合几句,不知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左弗咽了咽口水,脖子有些发凉:能爬到食物链上层的人果然都不简单呐!

望着眼前貌似忠厚的便宜父母,左弗感到了一阵心虚。可转念又一想,反正这些话都是青一那骗子说的,自己可什么都没说,尽管装糊涂就是了。

当下便是拿出戏精的本事,一脸迷茫地道:“爹爹,当真是乱世要来了吗?”

左大友没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放下了碗,长长叹了口气,却是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也不知是不是左弗的错觉,她在眼前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了一丝悲凉。想想后面的历史,不由也是悲从中来。

连便宜爹这个明朝土著都感受到了王朝末日气象,可见眼下时局是多动乱了。也难怪那个道人敢将乱世将至这样的话放嘴边说,若是王朝鼎盛时说这等话,估计便宜爹会立刻拔刀将此人砍了吧?

刘茹娘倒是乐观,一边给左弗剥着茶叶蛋一边道:“家里粮多着,你爹虽是个闲散千户,可到底还是有些人的,定能保住家业,我儿不必多虑。”

刘茹娘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话左弗更悲观了。

连一介明代妇人都能说出这等话了,可见朝纲败坏到何等地步了……

果然,她不但来到了明朝末年,还来到了末年中的末年,大明还有多少气数?不行,得赶快去倒卖物资,不然等清军杀过来,自己一家都得人头落地!

用过朝食,一家人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左大友虽是个闲散千户,不过每日还是要去点卯的。且手下还有一批兄弟靠着吃饭,每天不去整顿整顿也是不行的。

而刘茹娘则是戴上冥篱,在婆子小厮的簇拥下出了门,坐上轿子去外祖父那儿报喜了。

家里的主干都走光了,左弗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便宜娘让她在家休息,可现在哪里是休息的时候?她得逃命啊!

故作淡定地回了房,将原主以前那些男装都拿了出来,一一套上,然后在镜子前照了照,不由有些满意。

这还是她头次看见自己这张新面孔。谈不上国色天香,却也另有风情。

大大的眼睛,略挑的眉,没有江南女子的婉约,却有着北方女子的大开大合与直爽。

只是这种在后世绝对是御姐范儿的长相在这明朝却是不怎么受用,特别是原主长得还很高,光赤脚都快1米75了。在这个男人1米75都能称得上高大威猛的年头,原主这长相绝对是丑女的标准,也难怪绿化带同志一有机会就立刻跳船了。

反正都是要当小白脸,找个赏心悦目的总比丑八怪强吧?

不过左弗却是暗自点点头,对于自己重生后的容貌表示满意。来到王朝末年已经够惨了,长得再符合大众审美观,岂不是更惨?

整了整衣襟,便道:“带我去见道长。”

众人一阵懵。

拜见道长是什么鬼?穿这样难道不是要出去吗?

椿芽一脸失望,“大姑娘,咱们不去找吕华岱啊?”

左弗一阵奇怪,“找那负心汉做什么?”

椿芽一脸见鬼的表情,瞪大眼道:“大姑娘?!那腌臜货可是差点害死您啊!咱们不找他报仇?”

她说着便是捏了捏自己的指关节,冒出“啪啪”响声,眼里更是涌出一丝兴奋,好似被劈腿的人是她一般,看得左弗心里直颤。

她这才发现,自己这贴身婢女长得也不一般。一对张扬的浓眉,略比自己矮上那么一点的身高,啧啧,这英气十足的模样是投错胎了吧?

再打量了下自己其他婢女……

左弗有些打怵!她这才发现,自己爹娘给自己安排的婢女个个膘肥体壮,颇有一些靠山妇的势头,这原主是有多爱惹是生非啊?

“大姑娘,我们都打听过了,那姓吕的畜生自被侍郎大人高看后,都无心用功了,每天都要偷摸到侍郎家去与那小贱人私会。姐妹们都摸准了时间,就这个点,咱们赶过去刚刚好!麻袋,棍子都准备好了,给他一棍子,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椿芽兴奋极了,一双大眼里闪着幽幽的光,跟狼似的。其他婢女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十分兴奋的样子,完全没将绿化带同志的便宜丈人放眼里。

一滴汗从左弗额头冒出来,她声音有些发紧地道:“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椿芽一脸骄傲,“以前咱还不敢,可大姑娘现在是什么人?那是神仙下凡!我问过道长了,这太阴星就是月亮,吕华岱是文曲星,星星哪里能跟月亮比?揍他丫的,让他害您!”

“揍他,揍他!”

其他婢女也兴奋地叫着,“大姑娘神仙下凡,法力无边!谁欺负咱,搞死他!!”

我靠!

左弗忍不住心里爆了句粗口!她是不是来了一个假古代?古代的女人都这么暴力?!这些婢女哪里像婢女?简直就是小太妹,女流氓啊!

“大姑娘!”

一个同样高高壮壮的圆脸婢女道:“大姑娘,老爷给那畜生买书请先生,还助他赶考,如今他生发了就这样欺负您,咱们要不找回场子,以后可要被柳哥儿他们笑话!”

“柳哥儿?”

左弗的眼成了蚊香眼,“柳哥儿又是谁?”

“大姑娘,柳哥儿就是柳千户的大公子啊!您怎么连他也不认识了?您和他都是一个师父教的拳脚功夫,可是赤脚长大的兄弟啊!”

兄弟……

左弗扶额。

原主这性子是多剽悍,居然跟一个男人称兄道弟,这可是古代啊!

顶着一头雷,在婢女们的拥护下来到了西边厢房。明朝以西为贵,能住西边客房的那都是这个家里最尊贵的客人。左弗到这儿的时候,青一正在院落里打着五禽戏。还别说,换了身像样的衣服,配着这飘忽的动作,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只可惜,左弗早就看穿了青一的把戏,装得再人模狗样,在左弗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打扮光鲜的骗子而已。

只是眼下这骗子还有用,所以她也不着急上去打脸,只笑盈盈地上前,裣衽福身一礼,道:“道长有礼了,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左弗愿拜道长为师,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第4章 强行拜师

飘忽的动作倏然停止,青一呆了几秒,随即板起脸道:“出家人自是慈悲为怀,左千金不用放心上。”

顿了下又道:“只是入我道门非儿戏,左千金还是请回吧。”

“太阴星主神乃是贾夫人,当年姜子牙封神时让她主管太阴星。既道长说我是太阴星下凡,那便是与道家有缘,道长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左弗笑盈盈地道:“再说,法侣财地,道长虽是法力高强可却不通俗事,何不收了我这记名的弟子,为您打点凡尘琐事呢?”

脸上虽挂着笑容,可遣词用句却是强硬,这让青一心头隐隐闪过了一丝不安。这姑娘笑得挺真诚,可为毛感觉这笑容这么瘆人呢?

不敢多想,忙是连连拒绝,“小道福缘浅薄,不敢为尔师父,还请千金另寻高明。”

“道长……”

左弗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道长,我当真是太阴星下凡吗?”

声音变得有些冷,“圣人说,未知生焉知死。道长肉体凡胎,如何看出我是太阴星下凡?如今我想拜尔为师,尔却推三阻四,莫不是在诓骗我爹娘吧?”

“你这闺女!!”

青一一阵心慌,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小小年纪心思怎如此多?若我诓骗你父母,你现在如何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说罢便是一甩袖子,愤恨地道:“岂有此理!贫道救你一命本就不指望你回报!可你倒好,居是来羞辱贫道!也罢,出家之人本不该享这华衣美食,这便告辞了!”

“道长请慢!”

左弗拦住他,笑着道:“道长,借一步说话。”

顿了顿又道:“道长何必急着走呢?小女还未表达谢意,道长就这样走了,恐怕我身后的这些婢女都要骂我是丧良心的,怕是不会让您走呢……”

青一顿时怒了!

岂有此理!

小小一丫头竟敢威胁他?!

看我怎么收……

然而,怒火烧到发丝的青一又泄气了。

这姑娘不是他老家的翠花,翠花发火挺多啐他一口;而千户家的姑娘发火估计能将他宰了……

摸了摸脖子,青一深吸一口气,愉快地决定保留住自己的脑袋,跟左弗小姑娘做好朋友。

笑容顿时变得和蔼深邃了起来,“千金看来是很有诚意呢!不过,千金到底是千户大人的独女,若是出家恐怕千户大人也不会答应。这人活在世上,孝为第一,硬斩红尘有违天和,所以便当个记名弟子吧。”

“那就多谢师父赐教了。”

左弗笑眯眯地道:“还不知师父俗家姓名?”

“方外之人,俗家之名不提也罢。”

“非也,非也。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孩子不知其父名讳的?”

青一差点把左弗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个遍!没见过这样精明的小娘皮!这哪里是问名讳?分明是在扒他老底!

“千金太客气了,你只是记名弟子……”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

左弗打断他的话,“徒儿醒来前曾到过一个地方,那儿霓虹满天,高楼林立。地上有不用牛马拖曳可自行奔跑的车,天上有宛若宫殿大小般的巨鸟,更有一种叫作手机的神奇物件,可在千里万里之外传音……种种神奇,目不暇接,敢问师父,那儿可是九天之上?”

青一呆了下,可随即便道:“当真去了那神奇的地方?听你这样说,那无疑是九天之上了!无量天尊,千金果与我道门有缘,当真是太阴星下凡!”

他装模作样地掐着指,脸上淡定,可心里却是mmp!

好你个小娘皮,当真是狡猾啊!以为这样就能难倒道人吗?谁都没去过的地方随便编,这事老道也会!

“你可曾见到老祖了?老祖法力无边,可曾给你开悟?”

青一神情严肃,眼里还带着一点点希翼的光芒,这演技也是绝了!

左弗抿嘴笑笑,拉过青一,背对着一群侍女,轻轻一甩手,一支漂亮的银簪出现在她手里,“师父,这是徒儿从天上带来的。”

“这,这!!”

青一的瞳孔猛然缩紧!障眼法之类的事他也会点,可这么近的距离要使得没破绽,那怎么可能?等等,一定是有破绽的,小娘皮休想蒙我!

“师父一定在想我用得是障眼法吧?不过师父看仔细了,这样的做工人间可曾有?”

青一目光落在那银簪上,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这工艺!

虽说他只是个落魄野道士,可也曾游历过多个地方,一点眼界还是有的,这作工……

这绝不可能是人间之物!太精细了,精细到令人觉得恐怖的地步!难不成这丫头……

不,怎么可能呢?难道真有神仙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青一一阵胆寒,听说坑蒙拐骗也是要下地狱的呐!

左弗望着青一的神色,脸上淡定,其实心里也有点紧张。为了让淘宝的东西能出现在世人跟前,她必须得找个神棍过来掩护。很显然,眼前的骗子很适合做这工作,毕竟是他把自己说成是神仙下凡的嘛!

青一咽了咽口水,嗓子有些发紧地问道:“你当真没忽悠老道?”

左弗顿时冷了脸,“你当我是什么人?呵,师父,人有假死您不会不知道吧?我到底死没死,您不是很清楚吗?怎么,是要我去我爹爹那里求证下吗?听说他老人家也认识不少饱学之士,想来那些夫子对死而复生这事也很感兴趣呢,到时定能解我困惑的。”

mmp!

又来威胁我!

青一心里又惊又怒,可也拿左弗没办法。而且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娘皮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绝对是还有其他什么目的,不然她费这么大劲做什么?

看来,她是知道我在撒谎蒙骗她父母了。也就是说,如果自己不配合的话,她就会揭穿自己,然后把自己送官?

想到这里便是一哆嗦,忙道:“哎呀呀,徒儿,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嘛?就算师父也习得一些微妙法术,可凡夫俗子眼界有限,道心不坚,偶尔也会对九天之事起疑……毕竟,修道多年,都未曾见老祖尊颜,心里忐忑啊!”

他顿了顿又道:“师父道号青一,俗家姓陈,名观鱼,今年已三十有八,已近不惑之年咯!”

“啥?你才三十八?”

左弗吃惊,“怎么看着这么老?!”

陈观鱼脸一黑,可又不敢得罪这个邪恶的小娘们,只得讪讪笑道:“老道云游四海,风吹雨淋,行得是苦修法门,自然不能与那些养尊处优的道人相比……”

左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接着又露出一丝“敬畏”,道:“不过师父年事已高,已不适合再云游了,以后就让弟子代其劳吧。”

说罢便作了一个“请”的动作,道:“师父,今天就让徒儿做东,请您好好吃一顿吧。”

“好徒儿,你真是太用心了……”

陈观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一股淡淡的忧桑萦绕在观鱼的心头:我的自由,我的人生,别了……

在一群婢女的拥护下,左弗与陈观鱼出了门。

左家位于三山街附近,这儿在唐宋时乃是御街通道,到了明朝开始形成商市,商业之繁华超过后人想象,是彼时南京城的商贸中心。

左老爹入赘刘家,而刘家就是商贾出生,在这儿置办产业是情理中的事。

左弗下了阶梯,回头看看左宅。与那些王侯公卿的府邸不能相比,可却也是大富大贵之家的模样了。想到这样的繁华转眼就要被毁灭,心里竟是有点发紧。

三山街的历史她是知道些的,毕竟当年她就是在南京读得大学。她记得当年有个南京的同学跟她说过,这三山街到了清初,商业萧条,曾一度沦为刑场。最夸张的一次,用大炮处决犯人,一子就弄死了一百二十多人……

想着同学的话,再看看眼前的繁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很压抑。

甩了甩头,将这种负面情绪摒除。眼下,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伤春悲秋。刚刚,她从陈观鱼那儿已确定了自己是在崇祯朝,而且观鱼就是从北方来的,听说闯王已经要攻打北京城了。

而闯王一旦攻破北京城,那也意味着清军很快就会南下,而她与家人的性命也将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快点准备物资,然后逃命!

好在,家就住在商业繁华区,无论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都方便得很。也不用车马,就带着一群婢女步行,走了几步便是见了到了一家装修豪华的珠宝店,左弗便径直走了进去。

迎客小厮见有人来,立刻便是招呼,但等看清楚来者是左弗后,便愣住了。

刘大家的宝贝外孙女来他们店里做什么?自家开珠宝店的哪有上别家买珠宝首饰的道理?莫不是来捣乱的?

他不敢怠慢,赶紧上前,露出一个绝对和蔼的笑容,“哟,这不是左家的千金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你们掌柜的在吗?”

左弗不想跟人废话,“我有个东西要请掌柜的掌掌眼,劳烦小哥代为通传……”

第5章 坐地起价

王前贵有些懵。

早上刘茹娘大张旗鼓地从他门前经过,他这才知道左家的千金左弗死而复生了!这事当真也稀奇,不过事后他想想,估摸着只是气息微弱被人误以为死了。

这样的事虽说少见倒也不是没发生过,所以对于此事也就是一笑了之。只是眼下这小娘子来到了跟前,还说要请他鉴定首饰,这着实有些令他捉摸不透了。

按说,他与她外公乃是商业对手,虽不至于互相背后捅刀子,可却也谈不上什么和谐。这会儿这姑娘来这里,难不成是来捣乱的?!毕竟,左千户家的千金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大半个南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的光荣事迹。

好好一姑娘,舞刀弄枪的也就罢了,居然还整天跟一群军户家的小子混一起,搞得跟二流子似的,毫不知廉耻。自己要是那吕华岱,也得退亲,丝毫不值得可怜!不守妇道的女人要来做什么?给自己戴绿帽子吗?!

想到这里,眼里便是闪起一丝冷意,刚要发火,却瞥见那姑娘从袖口摸出一个簪子来,然后令他更懵逼的话就飘了过来,“掌柜的,请替掌掌眼,看看多少价合适?”

“你,你要卖?”

左弗的套路让王前贵有点看不懂了,但等他看清楚左弗手里那支银簪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当下也顾不得王家珠宝商行大掌柜的矜持了,伸手就将银簪捞了过来,随即便忍不住惊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是哪位高人的杰作?这,这……”

他这了半天都“这”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连连感叹,“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现代工艺水平是古人无法想象的,若不是亲眼得见,王前贵绝不会相信,这世上竟有人能在这小小的银簪上雕刻出如此细致,整齐划一的花纹来。

这简直不像是人做的事,若非要用什么形容的话,那只能是神的杰作了吧?

他咽了咽口水,嗓子眼只觉有点发紧,手不由自主地握紧银簪,问道:“左千金,这是你家外祖新得的宝贝?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左弗笑笑,道:“这我就不知道啦!怎么样?王掌柜,您看看,这值多少银子?”

“呵呵,千金莫要开玩笑了,老夫痴长你一辈人,你这般消遣老人家,未免不厚道了吧?”

“王掌柜何出此言?”

左弗故作惊讶,“我诚心来卖东西的……”

说着便故作羞涩地道:“我闯了点祸,我娘对我管得紧了,可我又想买好多好吃的东西……”

当真是败家子啊!左大友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个生不出儿子的凶婆娘不说,生个女儿还这么败家,真是作孽啊!

听了左弗的话,王前贵对左大友充满了同情。不过同情归同情,生意还是要做的!

这样的东西拿来,就冲这工艺那绝对是镇店之宝啊!想想那些贵夫人,王前贵只觉银子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当下便是露出同情,理解的笑容道:“原是如此!”

说罢又有些愤愤不平地道:“这事错不在千金,令堂未免太不通情理了。”

小人!

左弗心里暗骂了一句,不过生意还是要做的,所以也只得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拱拱手道:“多谢掌柜的了。”

寒暄过后,便进入了正题,“掌柜的,您看这个值多少钱?”

“这东西银做的,本来也不怎么值钱。不过嘛,这个工艺倒是不错,所以我给你这个数……”

王前贵伸出两根手指,左弗一阵兴奋,“两百两?!”

王前贵翻了个白眼,“二十两!”

左弗愣了下,随即便起身,王前贵忙道:“嗳,嗳,千金去哪里啊?”

左弗冷笑,“掌柜的根本不想做这生意,我又何必留在这儿自取其辱?!”

“您这话怎么说的?二十两可不低了!哪个银簪……”

“您整个南京城给我找个差不多的出来试试?”

左弗打断他的话,笑容更冷了,“莫不是看我人小,当我是痴儿耍?”

“就是说。”

陈观鱼也点着头,“莫不是当左千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就是贫道这个方外之人都觉这银簪手艺不俗,其他不说,就冲这手艺,您老转手卖个百十两银子不成问题,物以稀为贵嘛。”

王前贵脸皮抽了抽,笑得有点尴尬,“这开门做买卖,自然是有开有还的。千金要是不满意这价钱,咱们还能商量嘛。”

“呵呵。”

左弗冷笑,“大掌柜都开出这价了,你让我怎么商量?罢罢罢,反正南京城也不止一家珠宝店。师父,咱们去别处看看。”

“四十,四十!”

一看左弗当真要走,王前贵急了,忙道:“诚心买,诚心买,千金莫走!”

左弗又是一声冷笑,“对不起,我现在不想卖了!”

“别,别啊!”

王前贵真急了!这东西要是落到别的商号里,回头还不得被东家怼死?想到这里便是大喊,“那千金说多少?!”

“六十两,少一分不卖!”

“这,这太高了吧?”

王前贵一脸为难,“这毕竟只是银……”

“你眼瞎吗?”

左弗冷哼,“一颗猫眼石值多少?还是这颜色的猫眼石!”

王前贵没辙了。

这个草包千户千金怎么死而复生后变聪明了?

“我这已是良心价了。”

左弗板着脸道:“若掌柜的诚心做生意我还有好东西奉上。”

“是何东西?”

左弗呵呵一笑,“你都不诚心跟我做买卖,我又何必告诉你是什么东西?”

说罢便是转身,道:“师父,我们走。”

“六十二两,六十二两!千金莫走!”

王前贵忙拦住左弗,笑着拱手,“那二两是老夫给你赔罪的,千金消消气,消消气。”

说着便是轻轻打了自己一下,“哎哟,这还不是觉得千金是来戏耍老夫的嘛?毕竟你外祖家就开着珠宝店,在这南京城那也是数得上号的……”

左弗呵呵一笑,吐出几字来,“小人之心!”

“是是是,是老夫小人了,千金可消消气,六十二两,怎么样?”

“呵呵,现在六十两我不卖了。”

左弗笑着道,“七十两,要不要?”

“你!”

王前贵瞪大眼,“你这是坐地起价!”

左弗拿着银簪子晃了晃,道:“就冲这猫眼石,这做工,七十两贵吗?您老转手就能卖两百两,不然你这二两银子怎么加得这么痛快?”

你个小娘皮!

王前贵在心里骂着,可脸上却不显露,只陪着笑,道:“70太多了,六十八如何?大家都讨个吉利。”

“就七十。”

左弗坚定得很,“您不要我上别家去了。”

说罢又是要走。王前贵跺脚,“哎哟,千金,这做生意总有讨有还的,您这可不成啊!以后您的东西老夫都高价收,权当结个香火情,怎么样?”

“七十就七十,没道理讲。”

左弗耸耸肩,“反正东西好不怕没人买。”

这下王前贵彻底没辙了。碰上这样的无赖你还能怎么着?这东西别说南京了,就是整个大明都找不出一个来。物以稀为贵,人家嚣张也不是没道理的。相反的,他不能错过这东西。若是被东家知道了,自己非被削死不可!

想到这里便是一跺脚一咬牙,道:“成交!”

令他感到惊异的事发生了。刚还冷着脸的小娘子顿化春风,笑吟吟地福身一拜,“那就多谢大掌柜了。”

被坑了!

这是王前贵的第一感觉!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始至终自己都在被这个小娘子牵着走,这,这怎么可能?!不不不,这不是他的错!都怪簪子太精致了,让他没了理智……对,一定是这样的!

望着几个背着银子的婢女拥护着左弗离去,王大掌柜默默流下两行眼泪:整日打雁,今日竟是被大雁打了眼,真是令人悲伤啊……

明朝一两银重372克这样,七十两银子那差不多也有五斤这样。不重,但就这样背着大摇大摆地过街也不合适。不过幸好,左弗的婢女很多,一人分点,倒也不算太引人注目。

这也让左弗对明朝有了第一个清晰的认识:电视剧里随便扔百十两银子出来的事是不可能发生在古代的。哪个白痴逛街会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出来啊?那还能好好逛街吗?而且从这个细节也能看出,银子在古代的购买力相当高!

通过陈观鱼的科普,左弗了解到,即使到了王朝末年,70两银子也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吃上好多年了,可见银子购买力之强。

得了银钱,左弗心里也安定不少。与此同时,淘宝上也传来消息,她那个蝴蝶插梳已被人买走了。第一次在时空淘宝上卖东西,她也不知定个什么价好。那玩意再精致也无法和现代工艺相比,同时她也不清楚这算不算古董,所以也只开了个两千的尝试价,多少都算个进项,现在她可是急需用钱的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走了一段路,便是寻了个不错的酒楼进去。用人之道,在于一张一弛,这点道理左弗还是明白的。刚刚卖簪子时陈观鱼出力也不少,这犒劳也是免不了的,不然空口白牙,仅靠威胁,别人能效忠你嘛?!

第6章 毋须太明白

入了酒楼,也未去寻什么雅间,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便坐下了。反正也只是随便吃个饭,至于名节不名节的,原主都不在乎,左弗这个现代人就更不在乎了。

关键也在乎不来。左弗姑娘的名声早就被原主败干净了,这一路行来,不知多少人都认出了她,可见原主名声之大。至于这身男装,也不过是骗骗自己罢了,反正这样的姑娘没人敢娶。

左弗对路人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神情也是统统无视。马上大明都要亡了,谁来跟你们计较?

与观鱼坐定后,便对椿芽说,“你们边上寻个位置坐着吧,也点一些东西吃,我跟道长有话说,不用伺候着了。”

“是,大姑娘。”

一群婢女寻了个位置坐下,而左弗则是随便点了几个菜后,便是从袖口摸出一块黑曜石太上老君神像的吊坠,笑着道:“徒儿也没什么东西好送师父的,这块从梦里取来的东西就送给师父吧。”

陈观鱼的眼珠子又掉了下来。

这做工?!

这家伙难道真去了天上?得了什么神通不成?左弗之前的那手袖里乾坤他至今还觉得知识障眼法,只他水平太低看不出来罢了。只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这家伙拿出的东西都是如此不可思议,着实令他有些动摇了。

而且……

这是十胜石?这东西可珍贵了!十胜石只有乌斯藏(西藏)才有少量产出,乃是佛教七宝之一。后这东西传入中原后,就一直被用来制作貔貅,神像等装饰物。据说,十胜石有辟邪的作用,是十分珍贵的宝石。

再仔细看这做工,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这方寸之间,竟是将太上老祖的容貌雕刻得栩栩如生,竟是连眉毛都是根根分明!我的天爷,这当真是天上之物?!

陈观鱼有点激动了!这小娘皮虽有点邪里邪气的,不过出手当真是大方啊!这东西起码值个两百两银子,啧啧……

至于东西是从哪来的?方外之人表示:无为,不争乃是道家之根本,毋须太明白。

收了东西的陈观鱼一下变热情起来,各种溢美之词接连不断地从他嘴里冒出来,听得左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望着一脸谄媚的陈观鱼,左弗摇摇头:果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不过为了笼络住这个骗子,所以左弗也只得忍住恶心,也开始赞美陈观鱼。一大一小,就着美食美酒便开始了新一轮的商业互吹,吹到后来,双方都觉不好意思了,这才以一杯水酒结束了这一轮吹捧。

砸了一口甜米酒的左弗放下酒盏,故作无状地问道:“师父,你看那闯王当真能得天下吗?”

观鱼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伸手想去捂住左弗的嘴。可手伸到一半,才想起眼前的不是哥儿,是姐儿,自己若捂了她的嘴,千户大人能放过自己吗?

手缩了回来,他神色紧张地四下张望。好在,这个点吃饭的人也不是很多,确定无人听到这话后,他才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小祖宗,这话可不敢乱说。你乃官家出生,城里的那些红虾子(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嗯嗯。”

左弗点点头,“我这不是压低声音跟您说的么?您老说说,这闯王可能得天下吗?”

“呵……”

观鱼冷笑,脸上带出一丝蔑视,“他要分那些士绅老爷的地给泥腿子,这天下他造反一百年也成不了大事。”

“哦?”

左弗倒有些惊讶,这骗子似乎肚子里还有点干货?

“此话怎讲?”

“千金你想……”

观鱼抿了口酒,低低道:“这世上掌握权利和钱财的都是哪些人?他要将这些人的钱拿去当好人,大家能让他们如愿吗?这天下终究还是读书人的,一群泥腿子成不了事。”

他顿了顿又道:“咱们太祖起事可是有不少俊杰投效,可那闯王可有读书人去投效?一群泥腿子,纵有一点谋略又怎能和天上的文曲星们相比?这治国可比带兵打仗难多了……这天下即使被夺了,我看也未必坐得牢靠……别看他眼下兵锋正盛,可他别忘了,咱大明可是两京制,说句难的……”

他的声音变得越发低沉,“就是紫禁城里的圣人顶不住了,南京这边还有套班子在呢。这南边可比北边好,只要这些人不是蠢到家,这天下是谁的,还指不定呢。要老道说,倒是北边鞑子威胁更大些……”

摇摇头,叹气,“这乱世怕是要来咯……”

人才啊!

左弗瞪大眼!

想不到一个骗子居然有这种水平,就这种水平居然还要出来行骗?

似是看出了左弗的心思,陈观鱼呵呵一笑,带着自嘲道:“老道早年也是读过书的,这些年游历四方,看这世道倒也看出一些心得。我说,大千金,你究竟要老道做什么?老道可以把钱都退给你娘,你放我条生路行不行?”

“您老倒也爽快。”

左弗呵呵一笑,“这就认了?”

“唉!”

陈观鱼叹气,“我也看出来了,您不是普通人,许真是去了什么地方得了什么大智慧……可,可我就是个下九流的烂人,您抓着我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怎么说的?”

左弗抿嘴,“世上万物皆有用处,何况是个大活人?”

她喝了口甜米酒,微微一笑,身子略略向前倾了倾,低声道:“师父既知乱世要来,有没有兴趣跟徒儿干一票大买卖,也好光宗耀祖?”

观鱼的手一抖,吓得酒盏都掉在了桌上,张大嘴巴道:“你,你想做什么?那,那可是要杀头的!”

“你想什么呢?!”

左弗故作生气,“我左家深受皇家恩惠,岂会行那不忠不义之事?!你刚不也说了?闯王不足为惧,可怕的乃是鞑子!不瞒您说,我这回去了那满是高楼的地方,听那儿的人说,闯王成不了事,北边鞑子倒会占据中原。”

她指了指自己的手,低声道:“天上有个白胡子老爷爷说不忍看我中原膻腥遍地,故而传了我些法术,让我回来再护我中原江山!来日功德圆满,可得正果!”

第7章 “小三”来了

“真的假的?”

望着左弗那信誓旦旦的样子,陈观鱼差点就信了。

可仔细一琢磨,这事如此荒谬,怎可能呢?她露的那几手绝对是障眼法,想用这个骗自己去干杀脑袋的事,当自己是傻子吗?

见观鱼不说话,左弗掏出一张出门前就写好的纸,道:“有机会我就给你看看我的法术,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这儿有张契约是我出门前写的,你且看看。若是觉我不可信,自可拿出这契约,离我而去,我绝不阻拦!”

陈观鱼将纸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师陈观鱼,道号青一,若有一日发现徒儿蒙骗自己,大可自行离去等字眼,下面还有个红指印……

做到这份上,陈观鱼有点信左弗了。倒不是信她有法术,只是隐隐觉着这事或许可以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罢了,北边已乱成一锅粥了,老家也是回不去了,自己除了懂点旁门左道,其他也不会。这左右都是无地方可去,不如先留在这儿,看看情况再说。

再不济,跟着她混口饭吃总没问题吧?

协议达成,两人的交谈就更愉快了,几杯水酒下肚,就差没燃黄纸斩鸡头了,那叫一个“以心换心”,相谈愉快。

吃饱了肚子,便又出了门,在街上逛了起来。有淘宝在,左弗也不用特意在古代囤积物资,她现在要做的是将古代的东西倒卖出去,换取更多的淘宝币来应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经营自己的时空淘宝铺子,赚多多的钱,为将来跑路打下基础。

她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南京在明朝的富庶已是数一数二的了,可左弗却在这繁华街景里看到了一片皇朝末日的萧瑟。

路上的行人面带菜色,身材瘦弱……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双目空洞,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显得很麻木。

见左弗盯着这些人看,观鱼也是叹气,低声道:“千金,莫看了。他们还算不错的,起码南京繁华,卖点子力气还不至于饿死……”

“饿死?”

左弗摇摇头,喃喃道:“这只是不死,而不是活着。”

说罢便是长长叹出一口气,也不再多言,抬脚便是进了就近的一家药铺。

她要活着,而不是只当一个活人。

陈观鱼呆立在原地,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只是不死……只是不死,而不是活着……”

喃喃几次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了泪花。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爷爷何时又对他们这些底层求生的人仁慈过?只是能活一日是一日罢了……

只是不死,而不是活着,说得真好啊!!

抬手轻轻拭去眼角泪水,望着那个身影,没由来的竟是有些信了左弗的说辞。不管如何,背靠大树好乘凉,靠着这个千户千金总比自己单打独斗强,没准还能继续“不死”着……

“这位公子,您要买点什么?”

左弗进了药铺,便有小厮迎了上来,一脸热忱地道:“可是要买些滋补品孝敬长辈?”

“哟,这不是左家的假公子吗?怎么?这病是好了?”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这身子上的毛病是好了,不知这心里的毛病好没好?”

谁啊?说话这么不中听?

左弗循声望去,只见上穿一件杏色带百蝶绣花袄子,下配一条红色马面裙的女子正举着团扇,半掩着唇朝自己款款走来。

此女面容还算清秀,只是这身高……

这满1米4了吗?

左弗脑里冒出一排问号。长得这么挫,说话倒挺嚣张的,难道和原主有什么仇?

“大姑娘,就是她,就是她气您的,这个狐狸精!”

椿芽的眼珠子顿时红了,指着来者就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还敢来挑事?!”

“真是落破的出生,区区一下人竟如此没规矩。桃红,替我掌嘴!”

“是,三姑娘!”

一婢女上了,踮脚举手就要煽打椿芽。左弗一把抓住那婢女的手,冷笑道:“侍郎家的凤仪就是不一样,一言不合就打人,当真是好家教啊!”

椿芽一句“狐狸精”让左弗知道来者的身份。

好哇!真是世风日下,现在当小三的都这么嚣张了吗?!就算原主没嫁到吕家,可却也早订亲了,这个冒出来的小三将人气死了不说,现在还想来打人婢女?当她左茜曾经的封号“左冷禅”是凭空来的嘛?!

当下便是手上一用劲,桃红的惨叫了起来,“哎哟,疼,疼,疼死我了!你这贱婢……”

“啪!”

椿芽瞅着时机就是一个大耳瓜子上去,“区区一贱民也敢辱骂我家大千金?要在太祖那会儿,你这等以下犯上者那可是要拔舌头的!”

“说得也是呢。”

侍郎千金又开口了,“桃红,你真没规矩,骂骂跟你一样的贱民也就算了,怎能骂千户家的千金呢?还不给人赔罪?”

“各位千金,各位千金……”

掌柜的跳出来了,“都消消气,都消消气……”

他拱手作揖,心里mmp。

哪里吵架不好,干嘛在他地盘上吵啊?这两个,他哪一个都惹不起呐!

勉强堆出笑容,连连拱手,“鄙人这里还有些好茶,各位不如入内奉茶,要什么尽管跟老夫说,定给两位千金一个实惠的价钱。”

“呵……”

周玉娘抿嘴,唇角带起一丝讥诮,“实惠这种东西最适合那些小门小户的人,您啊把东西留着给这个破千户家的姑娘吧!”

“可不是嘛。”

左弗也笑了起来,“我这小门小户的出生可不敢越了万岁爷去!咱们万岁爷听说都穿打补丁的里衣,我这千户家的姑娘哪里敢铺张浪费?”

说罢便看向周玉娘,抿了抿嘴,道:“倒是陪都的侍郎家境宽裕,想来一点小恩小惠也不会放眼里的。”

周玉娘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四下瞧,见没有可疑的人在场,便是勃然大怒道:“好你个刁钻狐狸精!竟敢讽刺我父亲!不给点教训你,是当我周家没人吗?!”

第8章 我大明亡了?

明朝的南京完全仿照中央,有一套完整的官僚体制,就像是朝廷外的另一个小朝廷。在这个小朝廷里的那都是养老的干活,说白了,就是被北京那伙人踢出政z中心的闲散边缘人。

一个被流放的人又有什么可拽的?左家老爹好歹还是负伤退役,在天子那儿挂了号呢!

而令周玉娘感到气愤的是:这小娘皮居然给她下套!

天子老爷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她这个侍郎家的闺女却是连优惠都不要,这要传出去了,她父亲免不得要遭人攻陷,到时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左弗一脸无辜,“侍郎千金何出此言啊?”

说罢便是摆手,“罢罢罢,我还有事,就不陪您唠了。掌柜的,有人参吗?给我拿几支来……哦,对了,还有阿胶也给我来点。”

“哈!”

周玉娘又笑了起来,“就你这丑八怪怎么补也是难看,难怪吕郎不要你。”

“你这人好生不要脸!”

椿芽气坏了,“抢了我家姑娘的夫君,还……”

“椿芽!”

左弗冷起脸,“还有没有规矩?!怎么跟侍郎千金说话的?当真是要吃了耳瓜子才知规矩?”

说罢脸一变又是笑盈盈地冲周玉娘拱手,“让姐姐笑话了。说到底还是姐姐有福气,不但婢女懂规矩,寻的夫郎也是百里挑一的。”

顿了顿又道:“这样的夫郎跟姐姐真是般配呢。”

“那还用说?”

周玉娘一脸骄傲,“像你这等粗鄙的人给我提鞋都不配。”

“姐姐说的是。”

左弗福福身,“那我这粗鄙人就不打扰姐姐了,掌柜的,我要的东西可有?”

掌柜的瞪大眼,他有点怀疑眼前的左千金是个假的。

以前那个左家千金脾气最是火爆,整日跟几个千户百户家的小子混一起,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一言不合就拿大棍子敲人脑袋……

可眼下是什么情况?面对抢了自己夫君的人居然如此好说话?难道跳河时吃了太多河水把脑袋浸坏了?

再看看周玉娘,他更觉不可思议!

吕华岱与左弗的事随着左弗的自尽已传扬开去,因事涉侍郎,更是传得满城风雨。虽说左弗是个烂人吧,可毕竟对吕华岱有恩。吕华岱这样行事,当真是令人不齿的,与那陈世美差不多。

左弗这话,可不就是在讽刺两个烂人凑一对正好吗?这侍郎家的姑娘这都听不出来,还颇为自得,这智商……

果然是智障啊,不然如何能看上吕华岱那种人?

掌柜的晕晕乎乎地将几根上好的山参拿出来,整个人都有些迷瞪地道:“千金请看,这是正宗的辽东参,有四十年的参龄了。”

左弗一听这话眼里就冒绿光了。

百年人参可遇不可求,就是在明代也是稀罕物!而这四十年的人参在明代可能不是顶级的,但放到现代那也是超强存在了!

野山参在后世几乎都灭绝了呢!就冲这个,左弗感觉这个卖个十几二十万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便问道:“掌柜的,你这人参作价几何啊?”

“呵,四十年的参也要,左家当真是落魄了吗?”

周玉娘不知何时又凑过来了,伸出手,将人参拿过来,道:“这种人参也就你这种穷酸才吃了。”

“可不是嘛。”

左弗笑嘻嘻地道:“吕郎君赶考那会儿吃的都这种人参,我们左家穷啊,也只能吃吃这样的人参了。”

“你!”

周玉娘还没笨到家,听出了左弗言语中的讽刺,当下冷哼着道:“掌柜的,我要百年的人参,有多少要多少,回去给我家吕郎好好补补!”

“要的,要的。”

左弗连连点头,“估计吃了百年人参下一科保准能中进士。”

吕华岱虽中举,可却没能中进士科。不过他还年轻,所以侍郎还是十分看好。总觉吕华岱没有名师指点都能中举,若是有他指点,中进士不在话下。

周玉娘气坏了,当下板着脸道:“不要以为自己的父亲在陛下那儿挂了号就可以为所欲为。说句难听的,你这是以下犯上!”

“啊?”

左弗瞪大眼,“难道我比姐姐卑贱吗?姐姐难道是官身?”

“你!”

周玉娘气坏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还只会鬼叫发火的左弗怎么一下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自己在她这儿不但没讨到便宜,反而接连被羞辱,这人难不成死了一回脑子就开窍了吗?

左弗嘴上带着笑意,可看着周玉娘的眼神却是很冷!

抢了人未婚夫还敢这么嚣张的小三当真是刷新她三观了!要不给她点厉害瞧瞧,真当她左弗是病猫了!

这一幕保准有好事者传扬出去,到时这姑娘的风评可就真臭大街了!

不理会脸已黑成锅底的周玉娘,拿过人参道:“作价几何?这个我要了。”

“诚惠二十两。”

掌柜忙拱手,“小的找人帮您包起来。”

左弗点点头,“再给我来点阿胶吧。”

“好勒!”

小伙计麻利的将东西包好递给左弗,左弗心里偷笑。

这里的阿胶有两斤,才四两银子,真是便宜啊!

倒卖阿胶或许比卖人参更好呢!

这样一想,思路又扩宽了些。古代的中草药可比后世的要强的多,自己是不是普通的药材也能倒卖?

“左弗!”

正思索着,周玉娘咬牙切齿的声音又响起,“你这小贱人,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告诉我爹爹,让我爹爹参你个不守妇道!”

左弗望向她,眼神幽幽的,冷笑了一声道:“我对你客气那是不想失了风度,怎么?你还真把自己当跟葱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儿呱噪,就不怕给你爹脸上抹黑么?”

不等周玉娘发作,左弗便又继续道:“吕华岱与我自小有婚约,你们俩苟且我也不来计较了,怎么?!堂堂侍郎的女儿是想把我再逼死一次吗?!”

声音犹如黄吕大钟,如一个响雷般在药铺里炸起,左弗脸上已凝上冰霜,指着周玉娘一字一句道:“德行不匹,终福尽而亡!收拾我?!恐怕还……”

“万岁爷!万岁爷!呜呜呜呜!!!”

话到一半,外面忽然响起了轰天的哭声,“反贼打进北京城,陛下,陛下煤山自尽了,呜呜,陛下啊!我大明,我大明……”

所有的吵闹都戛然而止,正欲发怒的周玉娘瞪大眼,下意识望向左弗,脑里嗡嗡直响:闯贼入京,天子自尽……

我……

大明亡了?

第9章 大耳光子煽起来

左弗也是瞪大眼,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崩腾而过!

崇祯完了?

糟糕!

清兵要来了!

古代的传讯有多落后她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传到南京的这个消息多半也是十天半月前的了,也就是说崇祯老爷十天半月前就自杀了,而她没记错的话……

当年历史课本上说得很清楚,李自成没占据北京太久,清军很快就会入关,也就是说……

清军很快就会南下了!

她打了个激灵,顾不上再盘算其他了,立刻将银子扔给掌柜的,背上自己买的东西就走。

刚走两步,手却被人拉住了,“你骂了我就想走?!别以为天子老人家他……”

“啪!”

左弗甩手就一个大耳刮子过去,大骂道:“你这不忠不孝的畜生!陛下已被反贼逼死,我大明危在旦夕!你身为朝廷大臣之女在这个时却只顾自己荣辱,不顾国家安危,当真畜生不如!”

说罢又是一个大脚上去,将那周玉娘踢倒在地,然后便是大摇大摆出了门。

周玉娘的大脑直接当机了。

她……

这是被那个贱人打了?

刚要发作,可周围的人却都是跪了下来,匍匐在地嚎嚎大哭,一边哭还一边看她,一副你“不哭”你就是逆贼的脸。

周玉娘被这些人看得心里发毛,当下也顾不上左弗了,立刻大哭,“啊,陛下!”

随即昏倒……

人渣!

掌柜的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随即又嚎嚎大哭起来,“陛下啊,陛下……”

崇祯在私德上是没得说的,诛杀九千岁给百姓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所以这大掌柜倒哭得还有几分真心……不过也就如此了,改朝换代又不是头一回?朱家的皇帝没了,这不李家的皇帝又来了吗?只是要保护好自己的铺子,免得那些兵痞趁火打劫。

左弗带着陈观鱼匆匆往家赶,街上已是乱成一片,从平头老百姓到富家权贵纷纷跪在地上大哭着。那报信的信使跑到哪便是哭到哪,更有商家已是撤下了所有番条,换上了白布。

好像也就转个眼的功夫,南京城里已是哀鸿一片,当左弗赶到家时,发现府前的灯笼已换成了白色的,家里仆人都换上了素衣。

左弗忙进屋,顾不上众人的行礼,便急吼吼地道:“父亲可回来了?!”

“回大姑娘,老爷刚被人抬着回来的,说是伤心过度。”

“我娘呢?”

“夫人还在店铺,已经派人去喊了。”

左弗忙冲便宜爹的卧室而去,到了院门口便听到左老爹悲怆的声音传来,“该死的闯贼,老夫跟你势不两立!君父,君父啊!臣无能,臣无能啊!”

“大人,属下这就去兵部,请求出兵北上,替君父报仇!”

“不可!”

左弗冲进去,“爹爹万不可冲动!!!”

“弗儿?”

嚎哭着的左老爹愣了下,忽然大怒,抄起枕头就砸了过来,“孽畜!你也要学朝堂那些迂腐之人劝你爹不要报君恩吗?!啊?!你如今锦衣玉食,守着偌大的家产你以为是谁给的?!是陛下!如不是陛下时时念及我,你哪有这安生的日子过?!你外祖家的财产也得被夺了去!做人要……”

“爹!”

左弗忙跪倒,清军的达摩斯之剑已悬在头上了,情急之下便是下意识地跪倒磕头,“爹!女儿昏迷着的时候去了一个地方,那儿有几十丈高的大楼,有不用牛马拖曳就可自走的车马,还有足有宫殿大的大鸟在天上飞着……他们更有一种东西叫做电视机,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术,可将过去之事记录下来……在那儿女儿看到了我大明的未来!!”

“嗯?”

左老爹呆住了,边上的百户也呆住了。左千户女儿死而复生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当时也只道是稀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曲折?

大明的武夫除了那些勋贵之家,一般都是由社会底层爬上来的。读书不多,见识自然也不怎么宽广,见左弗说得有模有样的,竟下意识地信了几分,一时间,场面竟变得无比寂静。

左老爹呆了半晌才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左弗咽了咽口水,知道这便宜爹乃是大智若愚的人,若是说得不当,不但不可取信,没准还要了自己小命。

而眼下这状况她也顾不上太多了,如果清军打来了那也是个死,左右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大脑高速运转的,也得亏她记性不错,虽是理科生,可文科也没落下,老师教的那点东西还记得一些。

搜肠刮肚一番,便道:“上面就提到了万岁爷吊死煤山,死的时候只有一个叫作王承恩的老太监陪着。闯贼打来时,陛下召大臣却无一人入宫,万岁爷心如死灰,死前在自己龙袍上写下了遗书。”

左弗眼睛也有点发红。崇祯的能力不行,可能做到以死殉国的君王却是不多。且他在位时,自己过得极为简朴,也十分勤政,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一个好君王,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陛下说,是他德行不好,上天干咎,然皆臣误他。他死后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勿伤百姓一人。”

“陛,陛下啊!!”

左老爹悲怆大哭,挣扎着爬下床朝北而跪,“竟无一大臣陪伴,这些畜生,畜生啊!”

说罢便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左弗吓了一大跳,忙扑了过去,“爹爹不可啊!留待有用之身才可替君父报仇啊!”

“这个我自然知道!”

左老爹将左弗撇开,咬牙切齿地道:“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君父危如累卵,竟无一人应招,让君父悲惨死去!我左大友今日在此断发明誓,势要诛尽反贼!”

说罢便是拉起自己头发,手起刀落,一刀便将自己头发给割了下来。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在古代断发明志那可是了不得的事了!一旦如此,就意味着下了死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左大友本是乡间一穷小子,入赘那日,也曾断发,不肖子孙对不起祖宗,为人赘婿,无颜面对祖宗,断发断恩情!本以为这辈子就如此,哪里曾想,陛下隆恩,复我祖宗姓,如今君父罹难,本应以身殉君王,但大仇未报,怎可轻舍性命?!陛下,且稍等,待臣为您报了仇,便来伴架!”

第10章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还不够,就在左弗的惊讶中,左大友又是割破里衣,扯下一条布条来,又割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个“杀”字,然后绑在自己头上,大有要跟闯王死磕到底的架势,看得左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都说古人重情义,后世乃是道德沦丧的年代,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部分人别有用心的说法。可今日见到便宜爹这举动,竟有种说不出的震撼以及感动……

愚忠愚孝不可取,可这世上能将这两条贯彻到底的又有几人?当信仰变得纯粹,那么这个人就值得尊重和感动。

这一刻,左弗的眼有点湿润,头一次,她诚心拜服下去,额头贴在手上,一字一句地道:“父亲忠义,女儿受教了!来日便是身陷囹圄也不敢忘父亲今日言行之教诲!”

“好丫头!”

左大友站起身来,将左弗拉起,“这才是我的女儿!知道为父为何疼爱你吗?你虽是女儿家,可行事却有男儿家的风度。讲义气,重情义,故而我将你当男儿养!你娘也是个弱女子,不照样将产业打理得很好?谁说这世上生女不如男?我就是要世人看看,我左大友的女儿就是跟人不一样!”

他拍了拍左弗的肩膀,继而眼里浮出一丝狐疑,“弗儿,你当真去过那个仙境?”

“我也不知那儿是哪……不过有个白胡子老爷爷却是教了我不少东西,他让我记着这些东西,说是闯贼不足为惧,倒是北边鞑子会占据我中原,让我学了这些东西回来,没准能救我汉民。”

“白胡子老爷爷?!北边鞑子?!”

左老爹的神色一下凝重起来,边上的下属官凑过来道:“大人,大姑娘莫不是碰上太上老君了?庙里的太上老君就是白胡子……”

左老爹差点没一巴掌抽上去,白胡子的老神仙多了,谁说一定就是太上老君?要他看,没准是菩提老祖!

咦?菩提老祖是哪家的?不管了,总之是神仙!如此说来,那道人真没扯谎?我儿真有了什么境遇?

左老爹按下心中的疑惑,没再多问,只点点头道:“且不说这是梦还是什么,但有句话却说得对极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道:“闯贼终究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倒是北边的鞑子……”

他叹了口气,“恐怕蒙元之祸不远矣!”

半个时辰后,刘茹娘回来了,而城里已都失了颜色。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条,白灯笼,国有大丧,一切娱乐活动都被禁止,整个南京城都被笼罩在一片哀愁里。

桌上的饭菜都换成了素食,父母去尚要粗茶淡饭,何况君父乎?

一家人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一朝天子一朝臣,像他们这样深受前朝恩惠的人家一旦改朝换代,求平安都将是个奢望。更别提,君父于左家有恩,左老爹要是没表示才是禽兽不如!

刘茹娘心里悲戚。君父死就死了吧,大明亡了就亡了吧,可这一家之主却不容有失!

但眼下的情况却不允许她自私,人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自己的丈夫难道又要披甲上阵了吗?

晚餐是在一种沉默的气氛里用完的。左弗不敢多逗留,只道自己累了,便是匆匆回房。

这个时候,父母一定有很多事要商议,而自己也有许多事要做。

将阿胶挂到店铺,开出了250克800的价钱,又将人参挂了上去,斟酌再三,写上了十七万的价格。

这价格已是很良心了。在后世,野山参几乎已绝种,三十年的人参都可以去拍卖了。而眼下,对于急需用钱的左弗来说,尽快聚拢资金才是王道,所以也没将价钱挂太高,只期望利用低价快快将东西卖出去,然后想法弄条船,跑台湾去。

将人参这些都挂上去后,她又将自己首饰盒里的东西统统挂了上去。命都要没了,这些身外之物也不用可惜。

做完这一切她尝试着淘宝在搜索了一些化学用品,这些违禁品在后世是不许挂网上卖的,但现在都穿越了,没准可行呢?

不过结果令她有些失望,淘宝上并没有她要的东西,倒是有成型的钢板,可用来磨成刀具。

想想古代的炼金技术,左弗又来了精神。现代工艺是古人难以想象的,恐怕后世的菜刀都能将现在所谓的宝刀给砍断了。若是给便宜爹装备上这个,不说称霸天下,自保总没问题吧?

厚两厘米宽80厘米,长330厘米的白钢条36一个,一口气买了三十个,花去了1080,心都在滴血了。

果然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仅仅30个钢条就要1080,晚点还要人加工成刀具又是一笔花费……啧啧,照这个速度下去,她就是一天卖出一根人参也维持不了多久啊!

毕竟除了攻击的器具,还得有护卫的东西。而淘宝上一件国产的3级pe纤维内胆的防弹背心就要930。

若是组成一个100人的小队,光防弹衣就要九万三!而那种三级防弹防刺的则要1860……

想了想,还是先选择钢板内胆的了,这种只要450虽然重点,但防下敌人的砍杀应该没问题。

买了三套,自己父母先照顾起来,其他的人也只能慢慢想办法了。

买了这些,她又买了十个80钢盔,又花去了600块钱,这下她真成穷光蛋了。

望着余额里那可怜巴巴的两百三块钱,左弗欲哭无泪后,干脆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将剩余的钱都买了药。

头孢拉定很便宜,一盒只要四块八,025克一颗,有24颗,性价比比较高。反正古人的身体也没经受过后世抗身素的毒害,想来效果会非常不错,来个十盒再说。

嗯,退烧药也是要用的,也来个五盒吧。

青霉素?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卖?!左弗纳闷了!

许多药品在后世的淘宝上也属于违禁品,可为啥时空淘宝又不禁了呢?

而且……

居然还有五万,十万单位的,后世五万,十万单位的青霉素早停产了,用来装青霉素的瓶子都比青霉素贵,且后世人的身体被抗生素养刁了,这点剂量怎么够?

第11章 爹,我是神仙呐

不过这对她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古人没经受过这些,不要说5万了,一万单位的青霉素效果都逆天,有了这大杀器,想在古代捞钱就容易多了!

五万单位的青霉素才5毛钱一个,先买上个20个再说,再配上09%的氯化钠注射液,再加上1毫升,5毫升以及45号与6号的针头……

七七八八的,左弗将余额里的钱都花了个干净。不过望着储存空间里的物资,她又感到了一阵踏实。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没了再赚就是了。但是命只有这一条,这些东西能让她在乱世有一份自保的能力,怎么看都是她赚了呢!

许是买到了一些能防卫的武器,心里踏实了,阵阵睡意袭来,唤了椿芽过来,打水洗漱后便是早早睡下。

第二日,愁云依然遍布在这个家里,而且变得更为深切了。

家里的正堂已变了灵堂,左老爹供着崇祯的牌位,披麻戴孝,头上还绑着带血字的布条。案几上,青烟袅袅,搁着几个时鲜的果品以及豆腐,鱼等菜。

左老爹见左弗来了,便道:“开始吧。”

话音才落,便见家里的大小管事,小厮婢女纷纷跪下,扯开嗓子便是大哭。叮铃铛琅的声音响起,陈观鱼就在左弗的目瞪口呆中登场了。

他甩着拂尘,念着经文,神色肃穆,竟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椿芽拉了下左弗,左弗忙也跪倒,她也看出来了,她这爹很记崇祯的恩情,所以她还是表现得对苦命天子尊重一些的好,免得伤了父女情分。

她才跪下,那厢又来了一群和尚,敲着木鱼,打着罄便是念起了经。

磕头,磕头,再磕头……

也不知多少轮后,法式总算结束了,这会儿进来了一女人,也是披麻戴孝的,走到崇祯牌位前跪下便是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唱,“一呀吗一炷香啊,香烟升九天,大门挂岁纸,二门挂白幡,君父归天去,臣民跪地边跪在地上给君父唱段哭七关……君父诛九千岁,抄家钱粮都归了国用啊,自己衣服破了缝缝补补……”

哎哟!

左弗这是第一次接触职业哭灵人,这当真是好本事啊!关键是把崇祯一辈子干的好事都唱进去了,听得她眼睛都红了,很是心酸,想想这崇祯真得也太苦命了!

只是为啥唱到后来就开始骂人了呢?她偷偷抬头去望她那爹,只见他虎目含泪,身子颤个不停,一瞬间,左弗什么都明白了。

老爹这是在替崇祯鸣不平呢!

想想也是。

虽说崇祯这人能力差点,疑心病还重,可到底也不是昏君暴君呐!臣子们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伤底线了,太没良心啦!

只是老爹……

您这样做真没问题吗?这可是把文官集团都骂了一遍啊!以后这路可怎么走哦?

再一想,又想抽自己了!

我大明都亡了,那些文臣很快就将开大门迎清军入关,自己操心这个做什么?

反正大家以后都是敌人啦,就跟她打周侍郎的女儿一样,敢动手就是因为知道乱世要来了,大明的官不足为惧,先出口恶气再说!

哭灵结束后,和尚们又继续念经超度起来,而左老爹则是到了隔壁屋内,冲左弗道:“我已寻了一个可靠的亲兵,过两日你们便启程回扬州老家去吧。”

左弗瞪大眼,不由自主地道:“那爹爹呢?”

左老爹沉默了会儿,道:“自是要北上替君父报仇。”

顿了下又道:“卫所早已糜烂不堪,前些年朝廷向民间募兵,卫所名存实亡。以前的军田也多被权贵霸占,若不是你祖父给钱偷偷补贴,那些军户怕是要造反。如今君上自尽,恐乱世降临,那些军户不堪用,只怕刀兵一起为父不能护你们安危,所以你们先回老家吧。”

左老爹不知扬州十日,可左弗却知道啊!开玩笑,去那送死吗?当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爹爹不走,女儿怎能走?再说,爹爹你忘了青一道士的话了吗?而且女儿于梦中的确去了一个神奇的地方学了神奇的学问,女儿留在这儿一定能帮您的。”

左大友望着左弗,只见她眼里透着坚定,心里一暖:到底是没白疼这孩子,只是这孩子太耿直了,将来要吃亏啊!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看着她出嫁?

按下心头的酸楚,肃了脸道:“以后这种话在你爹爹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能再在其他人跟前提起知道吗?”

见左弗困惑,他继续道:“昨个儿的白百户是自己人还不打紧,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你道爹不知那陈观鱼是在侃大山?呵……”

左大友冷笑,“我尸山血海里走出的人对天还有多少敬畏?生死淡看,才能活下去。那个陈观鱼满嘴谎言,竟连我儿是太阴星下凡这等话也敢说,这若传出去了,你这日子以后怎么过?要让天家如何猜忌?留着他不过是用来替我儿挡煞的,你根本也没死,只是庸医误以为你死了,这等事为父曾见过。”

“那女儿的梦……”

左弗暗暗咬牙!

老爹你咋又不迷信了啊?你得迷信啊,你不迷信我怎么跳大神啊?!

“定是你神思恍惚导致的。”

左老爹顿了顿又道:“又或许真有奇遇,但不管如何,这话你不能再轻易说出口。”

左弗见左大友说得坚定也只好点点头,低低道:“不过女儿的确是学了些东西,那些东西都在女儿脑里,待女儿写出来,父亲就知道女儿到底去了哪了。”

左大友爱怜地望着自家闺女,心里对吕华岱又恨了一层。都是这不要脸的,弗儿虽活过来了,可脑子似乎出了问题啊!

怕继续刺激到女儿,他不得不转移话题,“总之跟你娘先回扬州去……”

“我不!”

左弗执拗地道:“爹爹去哪我去哪,我能保护爹爹!”

“胡闹!”

左大友瞪眼,“性命之事岂可任性?!毋须多言!过两日便跟着你母亲,外祖回扬州去!”

第12章 突变

左弗怎肯走?

去扬州等大屠杀吗?

又不是脑子坏了!明知不可而为之?左弗自认自己不是烈士,尚无勇气“殉国”。

只是……

好像也没借口留在这儿啊!

想想就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昨天应该先买点书籍的,这样知道了未来的具体走向,自己也好安排得从容些不是?

闷闷地回了房,没大多会儿刘茹娘便端着一碗素面来了左弗房里。

“娘的乖乖儿,饿了吧?眼下的春笋正嫩,木耳香菇泡发了,再加上面筋,百叶,做个素什锦配面条那也是极好的。”

说话间婢女已将面条,素什锦放到了桌上。清汤的素面上漂浮着翠绿的葱花,几滴香麻油为一碗素面增色不少。

只是眼下左弗也没什么胃口,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让便宜爹打消让他们去扬州的念头。

见左弗蹙眉,刘茹娘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爹固然可以不去,但如果不去那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女儿省得的,娘。”

左弗也叹气,“按理说,我们都应该住在千户所里。只是卫所糜烂,条件极差,君父怜惜父亲征战时留下的旧伤,故而让他回家来住。这等恩德,若是不报,又怎能于世间行走?”

仁义忠孝乃是古代社会的基石,尽管明朝的士大夫们好多都没节操,但也不曾像左父这样受过天家如此大的隆恩,左老爹若是不做出姿态来,恐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你知道就好了。”

刘茹娘叹气,“自己的夫君,自己的爹,哪有不担忧的道理?你父亲怕是要以命报君恩啊……”

说到这里,泪眼婆娑,声音哽咽,边上的奴仆也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谁都知道,老爷若真北上,那基本是风萧萧易水寒了……

“娘,我不想回老家!”

左弗鼓起勇气道:“女儿要留下帮爹爹,女儿能写会算,帮爹爹做个吏目的活计也好。”

“傻孩子。”

刘茹娘摸了摸左弗的脑袋,慈爱地道:“你爹虽领了个最烂的千户,可下属还是有的。千户所里有吏目,你去做什么?你还是跟娘回扬州,你爷你奶早盼着我们回去了。”

左弗瞪大眼,“我还有祖父祖母?”

“你这说得什么话?!”

刘茹娘忍不住笑了,“当真变傻了?没祖父母,你爹怎么来的?当是大圣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扬州还有谁?”

“你还有三个姑姑和一个小叔。”

刘茹娘说罢便是叹气,“如不是孩子太多,家里又穷,如何会让你爹爹入赘我刘家?”

左弗瞪圆了眼,“我还有那么多亲戚在扬州?!”

头皮发麻了。扬州不但有屠刀在等着,还有一大帮亲戚,这要跑路的话,岂不是更麻烦了?

“不好啦,夫人!”

外面传来奴仆的惊叫,“鞑子入京啦,鞑子偷偷入京啦!”

“什么?!”

左弗站了起来,惊呼道:“清军入京了?!完了,完了!”

刘茹娘一眯眼,呵斥道:“是谁在外大呼小叫?”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左弗,微微蹙眉。

昨个儿晚上听夫君说弗儿似脑子有点不大正常了,说自己去了神仙地方,还得了神仙教导,神仙说闯贼不足为惧,反是北边鞑子……

这么看来……

刘茹娘忽然有些兴奋!

弗儿的话验证了啊!

难道弗儿当真是太阴星下凡,得了仙人指导,只差这人间功德就可得正果了?

嗳?好像不对啊!

“呼啦”一下,刘茹娘站了起来,尖着嗓子道:“你,你说什么?!是鞑子入京了?!他,他们要做,做什么?!”

“夫,夫人……”

报信的婢女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柳千户来了,刚,刚带来的消息……”

“完,完了……”

刘茹娘瘫软了下去,左弗忙扶住她,沉声道:“娘,闯贼来了或许尚可苟活,可鞑子来了,咱们家绝对没活路!”

“这,这可如何是好?!”

刘茹娘身边的王嬷嬷忍不住哭了起来,“咱们老爷手里不知染了多少鞑子的血,若是鞑子得了天下,我左家上下百几条人焉有活命?”

其他婆子婢女听了也忍不住害怕得哭起来,刘茹娘一时间也没了主张,任由左弗扶着坐下,双目失神,嘴里连连念着,“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夫人不用怕!”

椿芽站了出来,一福身道:“夫人忘了道长的话吗?道长早说了,乱世将近,姑娘就是应劫而来,来度世人的!咱们姑娘乃是太阴星转世,自有天佑,那鞑子想杀我们没那么容易!”

似是一记强心针,刘茹娘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比起左老爹的不迷信,刘茹娘显然是迷信者。想想这几日的事,越琢磨就越觉自己女儿不平凡,女儿不是傻了,她是真得前事尽忘,脱胎换骨来渡世人了。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抓住左弗的手,问道:“我儿可有谋算?”

望着便宜老娘眼里的渴望,左弗一下就激动了!

对啊!

老娘是迷信的,爹那里行不通,还可以让便宜娘去吹枕头风嘛!

“娘,刚我听爹说,千户所里能打的才百来人?”

“你问这做什么?”

刘茹娘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些军田都被权贵占了,你爹虽有皇爷罩着,可那些权贵也轻易动弹不得,所以地也要不来,军户们过得很困顿。每到冬天,你外祖总要偷偷送些钱来救济他们,不然每年冬天都要死不少人。不过也只能如此了,动作大了,要被人猜忌的。吃不饱饭,自然就不能操练,所以……”

“军户还被饿死?”

左弗惊讶了!

一个国家的军人被活活饿死?!真操蛋!

军人都吃不饱,还怎么保家卫国?!难怪明朝越打越弱,这些权贵也太不是东西了吧?!活该被闯王磋磨,该!

“弗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左弗左右看了下,刘茹娘忙让众人退下。

待人走后,左弗才轻声道:“女儿死了的那会儿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第13章 倒卖食盐

“这些我都听你爹说过了。”

刘茹娘抓住左弗的手,热切地道:“你爹不信,说你脑子坏了,但娘信,不然我女儿哪能再活过来?”

左弗头上冒出黑线。感情她冒着生命危险提供的情报在她那便宜爹看来只是自己发癔症了?

“那儿的神仙教了女儿很多东西,里面就有一套锻体之法。”

刘茹娘的眼睛发光了,“锻体之法?是不是练了以后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了?”

左弗连连摇头,“那是神仙之法,凡人哪里练得?不过是有些诀窍,能让人身体更好。”

“不是神仙功法啊?”

刘茹娘一脸失望,“饭都吃不饱,怎么强健得起来。”

顿了顿又叹气,“就算咱们不怕人说闲话,舍家报国,又能养多少兵?”

“这个女儿自办法,娘不用着急。”

左弗安慰道:“兵贵精而不在多。如今清军占据京城,女儿估摸着不日他们就会南下,这些人觊觎我中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爹爹杀了那么多鞑子,别人可以投降,咱们绝对不能投降,所以女儿想着先培养点亲信,到时多少有个自保能力,然后便逃吧。”

“啥?”

刘茹娘瞪大眼,“咱们能逃哪里去?”

左弗沉默片刻,沉声道:“台湾或吕宋(菲律宾)。”

清军在山海关打败闯王,入主北京的消息如瘟疫一般在南京疯传着,治安开始变得混乱。

闯王占据天下,那好歹还是汉人。对普通百姓来说,不过是换个人当天子,没什么区别。不过若是异族人当家那性质可不一样了,毕竟明朝就是建立在推翻暴元的基础上的。

蒙元对南边汉人的屠戮口口相传,至今令百姓恐惧,一时间,拥立新帝,与清军对战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不少人舍家舍财,联名上书,要求南京朝廷推举新帝,与清军作战。

左弗店铺里的东西陆陆续续卖了出去,过了三四日后,阿胶全部卖空,那些首饰也卖出去了不少,账户上又有了三万来块钱。

若是和平的年头,左弗一定会感到很满足。只是眼下局势越来越糟糕,这点钱根本无法支撑起一个小队的花费,着实是令人感到头疼啊!

不过头疼也没法,城里米粮在大涨价,而首饰这些却是降得厉害,再卖现代工艺的装饰品显然是个亏本买卖。她左思右想一番,索性心一横,在淘宝里买了十箱食用盐。

500克一袋,一箱50袋,99块一箱,彼时乱世显像,物价飞涨,本就金贵的盐更是涨价离谱,市面上已卖到一两多一斤,而且还是最烂的盐。至于青盐?呵呵,普通百姓见都没见过,就别说吃了。

而这些天左弗也没闲着,她通过走访市场已将彼时一两银的购买力弄了个清楚。简单来说,这会儿的一两银折合人民币大概四百左右,随着局势的混乱,也许再过半月,一两银就只值两百了……这个时候不倒卖盐还倒卖什么?

至于官府管制?天子老爷都吊死了,哪还管那些?!

左弗对天子没什么敬畏,在她看来,所有人死光了都不如自个儿的命值钱!至于民族大义啥的……

反正几百年后都成同胞了,又有啥好抗议的?至于屠杀什么的……

虽然同情,可她也无能为力啊!还是保命要紧哦!

第二日,当陈观鱼看到这些白花花的精盐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盐,这,这是盐,上好的精盐!”

陈观鱼眼睛瞪得老大,眼里满是惊愕,“怎,怎么可能?这,这比青盐都好!”

色白如雪,还无任何异味,这当真是天上的仙盐?

这会儿陈观鱼真有点信左弗的话了。这样的东西,若不是得神仙之力,如何能做得出来?

他咽着口水,忽然感觉眼前的左弗在发光。

“知道我今个儿为什么只带了椿芽出来了吧?”

观鱼连连点头,“千金放心,这事就包在小道身上,保准给你卖出去。”

“不。”

左弗摆手,“这等事怎能师父亲自出面?寻个可靠的人卖出去便是。”

她想了想,便道:“定价500文,每卖出一包师父你拿100文,给下面的人50文。”

“500文?!”

陈观鱼惊叫,“这儿我估摸着快有一斤了,那青盐还不如这好,都要卖到3两银子之多,徒儿这样好的盐……”

明朝一斤差不多有5968克,淘宝出的盐是以后世计量单位为准,只是淘宝十分人性化的将包装袋简化,只用繁体字打上了“食用盐”几字,所以左弗也懒得再重装了,就这样拿了几袋给观鱼看。

“这个东西想多少有多少,而且国朝虽糜烂,到底还没亡,咱们做得可是杀头的买卖!”

左弗道:“快快卖出,回笼资金,尽快凑钱买船南下,鞑子就要杀过来了。”

陈观鱼愣了下,忽然的,竟有点钦佩起左弗起来。

她那些手段真伪先不提,可就这份魄力与眼光却是少见。当下便是拱手,“千金信任,老道誓死报答。”

左弗笑笑,低声道:“那倒也不用了,只要师父替我守住秘密就好,将来,少不得师父好处。”

小娘皮,又来威胁我!

陈观鱼心里mmp,脸上笑嘻嘻,话锋一转道:“不知千金有多少盐?”

“先拿五百袋去卖吧。”

左弗也不废话,“这事不好让旁人晓得,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以我将椿芽也支开了。”

“那,那老道去何处拿盐?”

“今个儿我跟娘说了,下午会去庙里烧香,你拿了这银子且去寻辆车,未时初在鸡鸣寺后巷里等我。记得,只能你自己将车拖来,待我走了,再唤力夫,拉纤(中间人)的过来。”

陈观鱼身子一震,眼露震惊,“千金如此信任我?”

“呵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骗了我也不过是500袋盐罢了。”

虽然穷,可左右也才900多块钱的东西,观鱼跑了她损失也不大。但若是陈观鱼能派得上用场,那么对于她来说等于是赚了一个人才,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陈观鱼大为感动,当下拱手,带了几分真诚道:“千金放心,老道定将此事办得妥妥的,不让人知晓千金手段。”

第14章 姑娘,你上天了吧?

望着陈观鱼离去,左弗叹气。

别人跑古代都是大杀四方,坐拥美男。可她倒好,当起盐贩子来了!当真是同人不同命,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呐!

下午,左弗带着一众婢女出发去鸡鸣寺。鸡鸣寺依山而建,是非常古老的寺庙了,原本这儿不叫鸡鸣寺,后朱元璋得了天下,重修寺庙,并亲自题名“鸡鸣寺”后,这儿便与皇家扯上了关系。

整个鸡鸣寺都依皇家规制而建,规模宏大,金碧辉煌,殿堂楼阁,台房宇达三十余座,远远望去,俨然一华丽祗园,当真无愧于“南朝四百八十寺”首刹之誉。

如今世道不宁,前来烧香的人也多了起来。左弗跪在佛祖跟前,双手合十,心里默默祈祷着。

魂穿都有了,谁敢说没有神仙?这一刻,她无比虔诚,只希望佛祖保佑,能让他们一家平安抵达台湾。

添了香油,供了灯,又跟小沙弥要了间略作休息的厢房。这等接待女宾的厢房自然是不能住的,只能略作休息,过一会儿就得走人。

打发了一众婢女去寺庙前做布施的活计,自己则偷摸出了厢房,摸到鸡鸣寺后门,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用意念调出时空淘宝,看了看时间已经两点了,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便是将所有的盐都弄了出来。

刚刚弄到好,陈观鱼便过来了。说实话,十箱盐也没多少,不过陈观鱼何曾见过这么多上好的精盐?当下便是激动得道:“大姑娘好本事!是如何瞒天过海,将这多盐弄来的?这到底是什么纸?怎如此坚硬?那包盐的纸袋也是神器,老道游历四方,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我跟你说过了,天上神仙教了我袖里乾坤的法术,还给了我不少好东西,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左弗继续半真半假地道:“这事我爹娘都没说,只告诉了师父你。师父,你可要替我保密啊!神仙老爷爷跟我说了,只要替我做事的人,将来都能位列仙班。”

其实陈观鱼已经信了。

毕竟一件件事累积下来,想不信也有点难。而且他今日将拉纤的寻到后,就偷偷摸到左家门口,偷偷跟在左弗后头来的。他看得清楚,左弗没去任何地方,而现在却弄来了这么多盐,这说明什么?

她当真是学了袖里乾坤的法术,她已是半仙了!

所以他的态度立刻就变了!神仙哪有男女?这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他跟着她好处岂是人间之人所能想象的?所以这称呼也立刻变了,不再是“千金”,而是大姑娘。

古代“小姐”一词专指青楼女子,而正经人家的姑娘一般都是称呼千金,姑娘。一声“大姑娘”,显是将其当成主人了,这也算是陈观鱼变相的投名状吧。

这点小细节的变化是瞒不过理工生的,毕竟这是一群以细节控出名的人,所以对于陈观鱼的变化,左弗也就是微微一笑,道:“师父小心了,不要被人抓了把柄,早去早回。”

“大姑娘放心吧!寻的拉纤人可靠着,是个滚刀肉,什么买卖都敢做的,已寻了接手的人,那小子黑着呢,转手就卖800文一袋,这等要钱的人其实最信得过。”

左弗点点头。

情义终究比不上利益的牵绊,只是这等人再更大利益跟前也会卖了你就是了。当然,眼下有这么一个人物用用也是好的,反正这南京是待不长了。

“姑娘放心,那小子有盐引的,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咱们只管供货就是。”

“哦?”

这下轮到左弗惊讶了,“你寻了个什么人?如此有门道?”

明朝时期,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商人必须先向政府取得盐引。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而盐引都是有定额的,哪是那么容易弄到?毕竟这可是暴利行业啊!

“嘿……”

陈观鱼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一脸得意地道:“老道来南京虽不久,可地头却是摸熟了。这个王癞痢在这地界上可是有点名气的,据说他胆子颇大,运了粮到山西等地售于军中,然后那些边疆老爷们高兴,就给了盐引。”

“原来是开中法……”

左弗恍然大悟。

这些日子她也不是白混的。账户上有了钱后,立刻就买了相关书籍,仔细查阅了明末的历史以及相关风俗行情等,然后也顺带着知道了一些明朝的法律。

比如这开中法,就是明朝政府鼓励商人给边关运送物资想出来的法子。

商人们只需要送运粮食到边关,就可以从各个封疆大吏的手中换取到他们手中的盐引。当然,法律是这样制定的没错,但大官们给不给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这样暴利的行业,总得先便宜自家人不是?

左弗忽然对观鱼嘴里的王癞痢有了点兴趣。也不知这家伙背后靠山是谁?光听观鱼这样说,倒是个有本事的。若机会合适,也可见一见。

“还是姑娘博学。”

观鱼忙送上马屁,“就是开中法,只是这小子有点门道啊,一般人谁会给他盐引?”

“那就是人家的本事了。”

左弗笑笑,“咱们也不该打听。你问过没有,他能吃下多少盐?”

“嘿……”

观鱼又笑了起来,“现在世道乱了,盐道也断了,大姑娘你觉着他能吃下多少盐?”

左弗也笑了,“他卖得动咱就供应得上,只要不出岔子就好。”

“那是他的事了。”

师徒二人一阵奸笑,随即分道扬镳。

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还是低调点好。

回了厢房,见椿芽在门口等着,便道:“让你们布施的银子都布施出去了?”

“她们几个还在,是奴婢先回来的。”

“怎么了?”

椿芽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大姑娘,你刚刚是到天上去了吧?所以把我们都支开。”

“啪”,左弗在她脑袋上拍了下,道:“你真当我是神仙了啊。”

“不是神仙也是半仙了。”

椿芽十分笃定得道:“姑娘你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变聪明了。您放心,奴婢自小伺候您,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就求大姑娘走的时候将奴婢也带着。”

说完便是一脸苦色,“奴婢离开您也不知怎么活下去,奴婢跟着您,其他没学会就学会怎么打人了。奴婢估摸着天上的人也是会吵架的,您带着奴婢好歹也有个帮手,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第15章帝登基

左弗对于椿芽的脑洞已经无力吐槽了。这妮子看着粗枝大叶的,想不到心思还挺细腻。

“我能去哪?估摸着功德不做圆满了,不要说上天了,估计转世都不行,得下地狱。”

“那奴婢也跟着你去。”

椿芽很坚定,“奴婢帮你打鬼。”

“你不怕?”

“怕什么?”

椿芽摇头,“跟着大姑娘好歹不被人欺负,大姑娘要成仙得道了,我怕是连鬼都做不成。”

“你倒是个机灵的。”

左弗哭笑不得,谁说古人淳朴来着?椿芽小姑娘很实际啊!

“行了,别贫了,能保你们,我一个都不会落下的。”

得到保证的椿芽顿时眉开眼笑,“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这几天奴婢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院里几个姐妹都怕,大姑娘不要我们了……”

“……”

左弗无语了。

搞半天是怕自己跑路丢下她们不管啊!

到底是大宅子里长大的,心眼不是一般多呐!

摇了摇头,道:“去看看,她们事都办完没?做完就回去了。”

“嗳,奴婢这就去看看。”

左弗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耳边忽然传来“叮咚”声,忙将淘宝打开,然后有些懵了。

居然还有人评论?!

卖了好几个东西出去了,但都是系统默认好评,这还是头次有人评论。

“真不敢相信,3000块居然买了一个古董!店主真是好人呐!!!”

古董?

左弗懵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

靠!

姐这是将古董当大路货卖了?

!!!

坑啊!

难怪卖得那么快!

她忙回复,“你是什么人?你是二十一世纪地球人吗?你知道怎么从明朝回去吗?如能告之,愿送上大量古董!”

发送,确定,确定,确定……

没用!

根本发送不出去!

左弗忙又重打了一条,“谢谢客官好评,欢迎常来。”

发送,成功!

系统会自动屏蔽穿越信息,真是智能得让人想哭啊!

理工狗的逻辑能力还是相当强的,这样一试验,也就明白了,关于穿越的时间,空间等相关信息是不能发送的,只能发点“谢谢”之类的好评……

垃圾啊!

心里一边咒骂着,一边将店铺里的东西都改了价钱,也不贪心,多加一个零吧,薄利多销嘛!

回到家的时候,陈观鱼也回来了,手里提了个超大食盒,单手提着,仔细看,就会发现手在轻颤着。

500袋盐,500文一斤,因找的拉纤就是卖盐的,所以也不用给提成了,直接拉了250两银子回来。

250两银子,差不多有93公斤,观鱼这瘦弱的小身子单手提着的确是吃力。

二人在走廊上对视了一眼,都心领神会。待第二日,刘茹娘与左大友外出后,陈观鱼才将食盒提来。

左弗将所有人支开,然后拿出五十两银子推到观鱼跟前,笑着道:“师父辛苦了,这些银子给师父买些补品补补身子吧。”

陈观鱼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推辞,只捞过来,拱拱手,“那师父就厚颜收下了,多谢徒儿。”

顿了下又道:“那王癞痢说了,这盐有多少收多少,让我带话给您,官面上的事不用担心,只是这盐价……”

“回他的话,一文不能少,不过他若办事妥帖,仅南京一地这样的盐只有他有。”

观鱼愣了下,随即大笑,“姑娘好算计。”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王癞痢要是个好人岂敢收这来路不明的盐?不过这样的人掌控起来也容易,给他足够的利益,不说百分百忠诚,起码也会相对忠诚。这样的盐,这样的价,他就是脸皮子大过天皇老子去,也是拿不来的。

“只是姑娘,以后这盐要怎么运出去?”

“你去租个房子,偏僻一点的,以后我就寻着借口出来,将盐弄那去。”

“姑娘的乾坤之法能装多少东西?”

陈观鱼有点好奇地道:“这些盐当真是天上来的?”

“呵呵。”

左弗笑而不语,别开话头道:“等世道平静了,咱们自己制盐,也不怕那鞑子来欺负咱们,有了盐,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办不到?”

陈观鱼见左弗不回答,也识趣得没再问,只点点头,道:“老道这就去寻房子。”

左老爹越来越焦躁。左弗打了周侍郎的女儿,因着时间特殊,他的确不敢在这个时候来找左大友的麻烦。而且朝中都在商议册立新帝的事,所以这个时候找麻烦太显眼了,因为自家女儿那天的确有不敬的行为。

不过不好找麻烦不等于就不找麻烦了。见左大友报仇心切,便是使了关系,四下阻挠,甚至还提议,将南京几个千户都调到扬州去。

左大友哪里肯去扬州?他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李自成,就想去陕西找李自成的麻烦。

现在北边已经被清军占领了,哪里过得去?于是周侍郎的好同僚们很容易的就用这借口将左老爹打发了。

左老爹气不过,回来睡了两天,在家唉声叹气的不说,还常常半夜大哭。

左弗看着心里也是难过。

她不知崇祯对左老爹的恩义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一个大男人如此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帮她爹。要按她的想法,那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左老爹就应该走走门路,想法南下,在那儿建立一个根据地,然后慢慢筹谋。

现在广州那儿一带很是繁华,无论是进行海贸还是当根据地,都是不错的选择。就算打不过,还能跳上船逃走嘛!

天地广阔,何必在大明死磕?可以南下跟西洋鬼子们去磕嘛!再不济也能去澳大利亚,那儿现在只有几个飞翔的荷兰人,好对付得很。

等基础发展好了,随时都能打回来嘛,有了时空淘宝,很多事就能跳级进行了。

只可惜这些话她也不能对左老爹说,只能看着这个大男人日渐消瘦。

城里的混乱又慢慢被压制下去,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而颓丧很久的南京城今个儿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百姓脸上的愁苦之色也褪去不少,造成这样局面的理由只有一个:新天子登基了!

第16章 忽悠

公元1644年,农历五月十五日,朱由崧在南京紫禁城武英殿登基,南京市民一片欢呼,似找到了主心骨,左大友也来了精神,他觉着福王在这个时候登基,必然是要替崇祯报仇的,不然也太说不下去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朱由菘并不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人,不但沉迷酒色,还十分的庸弱,朝政完全由旁人把持,整个朝堂被搞得乌烟瘴气的。

左大友不过是个五品千户,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就是上书到内阁,还要看上司愿不愿意替他递上去。崇祯死了,左大友最大的靠山也等于没了,又有周侍郎在其中捣鬼,谁还会将一个小小千户的呐喊放在心上?

没多久,圣旨便下来了。大概意思就是左大友既为江东门卫的千户自然就该住那里去,若是只想享受富贵,那便辞官当个富家翁好了。

接到圣旨的左大友脑袋嗡嗡直响。就算再蠢,也猜出来这份圣旨背后的不寻常了。

有人在搞他?

脑子里浮现了周世昌的脸!

不用想!

一定是他!

好一个不要脸的!纵容自己女儿抢人夫君,逼死人女儿,现在又在新帝跟前上眼药?!

他当然不知自己宝贝女儿还揍了人家女儿一顿,这是彻底把他恨上了。而且他天天喊北上报仇,而天子不想报仇,这不就尴尬了嘛!

不止他不想报仇,朝里的人也不想报仇,所以周侍郎的提议立刻受到广大群众欢迎,既卖了人情还能清除碍眼的东西,多好?

而且这也算个警告,再不老实那就不是踢回江东门了,而是直接调去常州啊,湖州等地了……

总之,打发走就好!到底是先帝多次夸奖过的人,若是直接弄下去,脸面上也有点不好看呢。

左大友的政治智慧还是有点的,琢磨透里面的弯弯绕绕后,气得当场就发作了!

“这些恶心的贼子!贼子!”

他将茶盏摔在地上,愤怒道:“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君父尸骨未寒,竟做出此等事来,真叫人寒心!”

“父亲本就不该喊北上报仇。”

“你说什么?!”

左大友大怒,“你也觉为父错了?!”

“爹爹,他们不想报仇,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吗?”

左弗耸肩,“既如此,咱们自己干好了。”

左大友愣了下,下意识地道:“怎么做?”

“他们不是嫌咱们在城里碍眼么?咱们就搬去卫所好了,本来咱们就应该住那儿的。而且父亲,就您那些部下哪里能打仗啊?上了前线那是给人送人头的,咱们还不如舍家弃业,好好将军户操练起来,到时不但能自保,还能威慑下那些人!”

说到这里左弗做了个拉脖子的动作,低声道:“乱世显像,咱们军户不再低贱了……”

左大友大惊失色,“乖乖女儿,你如何会有此想法?!可反不得!”

左弗嘴角抽了下,道:“谁让爹爹造反了?”

她走过去,凑到左大友耳边小声道:“这个天子女儿看着不像是有为君主,父亲不如韬光养晦,暗中操练军士,晚点拥立明主追随,女儿看唐王就不错……”

左大友脸色又变了。

女儿怎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虽说新天子平庸,但,但那也是天子啊!居然敢说天子不行,这,这是找死吗?!

当下便是下意识地伸手在左弗脑袋上拍下去,骂道:“混账,这等话也敢说?!”

左弗撇嘴,有点委屈地道:“爹爹不是要报仇吗?”

“哼!”

左大友冷哼,“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卫所里能打的人没几个,这样的确没法替君父报仇。只是……”

他犹疑半晌,忽然发出一声长叹,“我朝素来重文轻武,若是爹爹舍家操练军户,怕是江东门也待不下去了。”

“如今什么世道?”

左弗冷哼,“鞑子觊觎中原不是一日两日,难道爹爹以为他们能甘心划江而治?爹爹不用怕,百姓也怕鞑子,爹爹只管打着鞑子的名号操练便是。”

说罢便是抿嘴轻笑,“若是有人参您,那便是汉奸,百姓们饶不了他们。”

左老爹打了个激灵,忽然感觉眼前的女儿有些陌生,脑子里不知怎的就飘过陈观鱼的话了。

虽说当时觉得有些鬼扯,那日那般表现不过也是想掩人耳目,装出自己是白痴的样子,若有人问起来,只管将那骗子拿出去顶缸就是。

只是近些日子以来,女儿的确跟往日不一样了,且自己也表示自己去了天上,难道?

当真是上天选中了女儿来度化世人的?他身子不由哆嗦了起来:天爷选了个女子来度人?这,这是要当她当武则天?问题,她一弱女子如何扭转这乾坤?那老神仙到底教了女儿什么?

左大友将心里的疑问都压了下去,他不敢细思了。若女儿是上天选中之人,他岂不是要对不起大明了?虽说这大明也没什么值得拥护的,可先帝到底对他有大恩情啊!

左大友不敢往下想,可又抑制不住心里好奇,问道:“我儿计将安出?”

“咱们就搬去千户所,大张旗鼓地卖宅卖地,要热热闹闹的,要让南京的百姓都知道,咱们左家舍家为国,打鞑子。爹,是打鞑子,不是打闯贼。”

“这是为何?”

“爹难道忘了岳父是怎么死的嘛?”

左弗摇头,“爹爹难道以为岳飞真是被秦桧害死的嘛?高宗在危难之际承继大统,保得半壁江山,若是将二帝迎回来,他该如何自处?岳将军是个耿直性子,不懂天子心思,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天子逆鳞,天子岂能容他?如今新天子登基,爹爹日日喊要北上报仇,爹爹不要忘了,太子如今下落不明,若您坐那个位置上,您可愿意去报仇?”

左大友眼睛瞪得老大,不由道:“这就是老神仙教你的东西?”

“老神仙哪里会教我这个?只让我回来看史书,说是看了就懂了。然后还教了我一些练兵,炼器,制盐之法啥的……”

第17章 忽悠不能停

“练器?!练兵?!还有制盐?!”

左大友瞪大眼,“这也教?”

左弗故意痴笑,“爹爹,老神仙什么都教,我想着可能是咱们祖上积德,所以教我这些,让咱家有份自保的能力?”

左大友沉默了。过了好半晌,他微微点头,“许是吧……”

说罢便是挥挥手,“爹有些乏了,你且先退下吧,容爹再想一想。”

女儿带给左大友的冲击有些大。制盐,炼器,练兵这些他还没见识到,不过女儿那番话却是太有智慧,不是她这个年纪能参悟的。不要说她,许多在官场混了一辈子的人未必都能看得这么通透……

想到这里又想起新天子对自己的安排,他不由又悲愤。

君父被逼死,半壁江山落入贼人之手,可这些文官为何还是斗来斗去?国朝养士近三百年,对他们这些武夫亏欠,可却从未薄待这些读书人啊!他们,他们怎么就能,怎么就能轻易给贼人开了城门,又怎能轻易就认了鞑子当祖宗?!无耻,无耻啊!

泪水涌上,模糊了左大友的双眼,他想想女儿的话,忽然一抹眼睛,咬牙切齿地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大明乃是从异族人手里夺回来的,如今也不能亡在异族人手里!劳资倒要看看,我练兵打鞑子,谁还敢有话说!!”

躲在门外并未远去的左弗听到便宜爹这番自言自语,嘴角不由轻轻抿起,老爹终是悟了!

明朝,中华历史上最后一个汉人政权,他是建立在汉民族的耻辱与血肉上的,故而民族主义盛行。纵观整个明朝,虽无“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汉朝之霸气;也无“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的唐之盛世,更无“华夏文化造极于赵宋之世”的宋之繁华,但是他却有着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的气节!

不敢说这种做法对国家是不是有利,但一个民族若少了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那便是真得没救了!

明朝正是这样一个从上到下民族主义盛行的朝代,所以打“鞑子”那是政治正确,谁敢哔哔,谁就是汉奸,是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遭人唾骂的!扛起“抗清”大旗的左老爹谁敢打压?!秦桧可还在那儿跪着呢,那可是朱元璋搞出来的,谁打压谁就是秦桧第二!

明朝这群虚伪的士大夫在明政权没彻底完蛋前绝对不敢!所以左老爹还有时间来操练军户,到时跑去南洋也好,台湾也罢,依靠着她的先知与淘宝,总是能东山再起的!

见左老爹下了决心,左弗也觉轻松了不少。施施然地回屋用了点点心,便是借口去铺子看看外公与娘,便又出了家门。

观鱼在城西寻了个不起眼的一进小宅子,左弗这会儿便是来这儿的。那批盐的市场反馈简直好到不行,再加之新天子登基,民众又有了主心骨,市场也稍微稳定了些,混乱的集市又变得繁荣了起来。

油盐酱醋米茶,开门七件事中盐是最不可缺的,世道又不算太平静,这等上好的精盐居然只卖1200文一斤,那自然引起疯抢。听观鱼说,有勋贵人家盯上了这块,所以王癞痢顷刻间便涨价了。

左弗略略琢磨,便明白了,多出的那400文恐怕就是给勋贵的好处,不然这生意没法做下去。

不过就算是1200文一斤那也是很良心的价钱,毕竟青盐都不止这价,那勋贵倒也是有点心眼,得了实惠,还被人说良善,啧啧……

不过这跟她关系也不大,说起得利者,她恐怕才是得利最大的那个。

500斤盐,换算下也不过3两银子不到,除去给观鱼50两的提成自己净赚197两,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暴利的事么?既然市场需求多,咱自然要多多供应才是。至于会不会供应太多,导致盐价下滑?那才不再左弗考虑范围内呢!

在没法大规模制盐前,这样的精盐是怎么也降不了的;且就算降了又如何?反正清军也快来了,还不是赚一笔是一笔?

卖,敞开了卖!要多少就供应多少!

左弗在淘宝上一口气买下了100箱,整整5000斤盐后便是到了观鱼租的房子内。

将一众奴仆留在院中,自己入了主屋。挥手,便是将所有盐都弄了出来,没多会,陈观鱼便来了。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只要她往城西去,他便也寻借口出门。椿芽也是个厉害的,洗脑功夫特强,在她反复的洗脑下,这群婆子奴婢已经坚定不移地认为,左弗已是半仙之体,现在帮着大姑娘暗里操作是在做功德,将来他们都是要到天上去享福的,故而一个个的,都将院子看得牢牢的,左右上下的各显本事,竟是一点口风都没透露出去。

至于陈观鱼为何会来这儿?那还不好解释嘛!他也是神仙!毕竟,大姑娘就是他救活的!两神仙碰头商议救世大计,不是很寻常?

这些人十分会脑补,倒也省了左弗不少事。这事她是在走钢丝,可现实的残酷不得不逼着她装神弄鬼,所以对于婆子奴仆们的脑补她不但没阻止反而总是给些暗示,一来二去的,这些人也就死心塌地了。

观鱼望着眼前的箱子,十分震撼!

这袖里乾坤的法术当真厉害!竟能装下这多东西,若是自己学得个一二,以后岂不是吃穿不愁了?

压下心里的震撼,问道:“大姑娘,这里有多盐?”

“5000袋,待过两日我再拉些来。”

“这么多?!”

陈观鱼震撼,“这多盐,运出去怕是要引人注意。”

“那王癞痢既能混到这份上自也不是蠢人,自然不会将财路拱手让出去。至于那勋贵,想来也是聪明人,若是使什么坏心眼子我也自有法子应对,你且安心吧。”

见左弗说得很自信,陈观鱼也就不多问了。既得了神仙教导,自也不会只有这点本事,自己怕个什么?

转眼又见箱子边上还堆着一堆东西,便好奇地道:“大姑娘,这些是……”

第18章 发财了

“这是天上神仙给我送来的钢材,盔甲。这些钢材还未开锋,磨砺,你且拿去,使得些银子,寻个好手艺人将其打造成兵器,然后你带着这些东西,说是献给我爹爹的。至于为何要给他……”

左弗一笑,“师父知道怎么说罢?”

陈观鱼连连点头,“这个老道省的。”

说罢便是看起那些钢材来,越看越惊心!

当真是上天之物!!

这样的钢材若是打成刀具,那岂不是所向无敌了?!虽说他也不是太懂这些,可到底走南闯北这些年,还是有点眼力的。看这银光闪闪的,便知是极好的钢。这东西,大明可没有!

“老规矩,少一文都不卖,跟那王癞痢讲清楚了。若是拿勋贵来压你,你就说有大贵人愿出600文收购,只是念着旧情暂未应允罢了……若问你是哪位贵人,你也不要明说,只管朝皇宫方向看就是……”

陈观鱼只觉背后发凉。

小小年纪,如何有此等心机?当真是受过仙人抚顶的,故而有大智慧?

恭敬地作揖,恭送着左弗离开后,陈观鱼坐在椅子上,望着满屋子的东西,陈观鱼越发觉着左弗真不是在诓自己了。

无论是这袖里乾坤的手段,还是这些东西……

都不是人间能有的啊!

得了!

咱还是踏踏实实地伺候后这位主,不要再有二心,没准以后天爷看自己有点功德,也能让自己上天呢?

左弗出了院子,便又去了临近自家铺子附近的街道上,寻了个药铺子,买了一些“西红花”。

西红花又叫藏红花,在后世可被炒上天了。这东西是明朝时传入中国的,在明朝也是十分珍贵的药材。只是折算成rmb后,明朝这藏红花就显得好便宜了。

后世将藏红花分成了六个等级,论克而卖,价钱从三十多块到几百块不等,明朝也分等级,只是明朝的藏红花都是野生的,其药性可以秒杀后世顶级红花,且价钱……

在左弗看来实在是便宜到令人发指!

最顶级的藏红花一两才800文!在明人看来好贵的东西,在她看来简直跟抢没区别。

明朝的一两大概在372克左右,撇去零头不算,就按37克算,彼时一两银子大概值400人民币,也就是一文钱价值4毛,800文折合人民币320块钱,一克顶级藏红花约86块左右,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至于再次一等,那就更便宜了,只合到5块3一克,最次一等,就是残缺品,核算下来一块都不到,且左弗有理由相信,就是这残次品药性都要好过后世顶级品,毕竟这是野生纯天然的,和种植的是不同的!

所谓残次也不过是采摘过程的损坏程度罢了!

买了三种,每样都来了五斤,直接将这家药铺子的藏红花给买了个光,然后便是高高兴兴地先回家去了。

必须得先回家,得将东西先挂淘宝上去啊。

回到自己闺房,将左右屏退,将三种档次的红花挂上去,分别开了30块一克,60块一克,120块一克的价钱,想着若是被后世的药材商知道将这等品质的红花卖这样便宜估计得锤死她吧?

想想就乐了!

两个时空的差距啊!有时未必就是现代文明占便宜,古代有的东西现代也没有呢!

刚做完这些,耳边又响起叮咚声,左弗一看,顿时傻眼!

那颗人参卖出去了!

居然真有人买?!

很快她就从震惊中回神,望着账户上多出来的十七万块钱心情顿时大好!

管那些狗大户作甚?有钱赚就好了!这等于是无本的买卖啊!

刚想到这,系统的叮咚声又响起,刚上架的红花居然也有人买了!

然后很快就有了评论:店主家的古董都是真的,相信药材也都是纯天然的,买点红花试试,我手脚冰冷,正需要呢!

狗大户啊!

左弗瞪大眼,顶级的红花一买就是一斤,转眼就是6万进账,而自己的成本才432块钱,暴利,暴利啊!

新世界的大门仿佛在左弗眼前打开!

不管那些外星人,就看这些貌似来自后世中国的买家他们最喜欢啥?健康,健康啊!

纯天然,野生的保健品才是狗大户们最喜欢的东西呐!

去药铺,得去药铺,得将城里药铺的红花都收过来!至于银子?完全不用担心!撇去原主的私房钱不说,自己随便在淘宝买点东西转手出去就能换来银子,不然以物易物也好,估计这些古人很难抗拒玻璃,镜子等东西吧?

立刻在淘宝上搜索镜子,价钱按降序排列,直接出来一排各色巴掌镜,价钱便宜到令人发指。

一个丝绸古典绣花双面折叠便携镜才3块钱,水晶面的双面折叠镜33,亚克力摔不烂的镜子直径80*2mm的3块,放梳妆台上的化妆镜6块,好点的10块,还送梳子……更有帖墙上的壁挂黏贴镜,环保纳米喷镀,22*22四片加黏胶也才1275……

在后世中国强大的制造工业体系下,这些东西便宜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若是倒卖这些玩意……

左弗咽了咽口水,仿佛看见无数的金银财宝向自己飞来,激动得都有些不能自己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随即便唤了椿芽进来,提笔列了一串药材名单,让她去外院寻个可靠管事,帮着去打听各大药材铺的存货与价钱了。

做好这些后,她激动的心情才算彻底平静下来。绣花面的,水晶面的,每样买三十个,6块的简易化妆镜来了十面……

这种东西不易多弄,不然市场冲击太大,就不值钱了。先少弄点,把市场炒起来了,再进行饥饿销售,获取最大利润。

做好这些,又该出门了。毕竟刚刚自己是打着看外祖和便宜娘的名号出去的,不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又是带着一群身强力壮的奴仆出了门,看门的门子很纳闷。以前大姑娘也爱出去,可也没出去得这么勤快啊!刚刚看了夫人回来怎么又要出去了?

第19章 来了个帅哥

只是他也不敢拦着,今个儿老爷去千户所打点了,家里这几日就要搬千户所去,老爷不在家,夫人不在家,那就是大姑娘最大,就这位主的性子谁敢作死去打小报告?见大姑娘又要出去,忙是殷勤地牵马套车,还不忘警告其他人莫要嚼舌根子。左弗见他懂事,便是随手赏了些银子,喜得那门子连连拜谢,顺便暗示左弗,自己愿为大姑娘赴汤蹈火……

左弗不由感叹: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多多赚钱才是王道啊!

想到自己账户里现在有二十多万,某姑娘便觉底气十足!她还不信了,就凭她这学霸的脑子以及这金大腿能搞不过一群古代土著?!乱世年头,有粮便有人卖命,咱也搞个女大王当当!

心情高涨地上了马车,在车夫悠悠一声喊后,便是朝着刘家珠宝店而去。

到了店门口,迎客小厮一看是大姑娘来了,忙去通传。左弗才跨进店里,便见一老头快步过来,嘴里还喊道:“我滴个心肝乖乖儿,身子才好转怎不在家好好躺着?外祖好得很,不用自己过来的。”

左弗的鸡皮疙瘩起来了。这外祖父不是第一次见了,其实她“死而复生”后的第二天这位老人家就撑着病体来过,虽说感动吧,可这外祖父实在有些太热情了,她都这大人了,还整日心肝儿,宝贝儿叫个不停,实在有些令人困扰啊。

而且这位老人家实在有点太过宠外孙女了,只要是吃到什么好吃的,必派人送到左家,还得让人看着左弗吃下才肯罢休,宠爱之深可见一斑。

听说当初原主断气那会儿,老头伤心得晕厥,然后就病了。后来听到人又活了,那高兴的啊,当场就能起床了,拖着病体便来看左弗。左弗前世无父无母,忽然有了爹娘,有了外祖,这般亲密疼爱其实就有些受不了的,说白了,就是不知如何应对这份爱。

面对着外祖父一脸的热忱,她只得硬着头皮撒娇,“外孙女想外祖父了,所以来看看……”

说罢便是让椿芽将食盒提溜出来,“听母亲说您这两日有些上火,孙女让人做了些冬瓜排骨荷叶汤过来给您吃。”

“哎哟,我滴乖乖啊!”

平日里严肃威武的刘大家此刻仿佛宠女狂魔附体,说话语气都跟跟个老太太似的,拉着左弗的手直拍,“我滴乖乖懂事了,知道体贴外祖父了,额高兴啊!快,去后面坐,里面有冰盆子,还有绿豆汤,可舒适着咧!”

“弗儿来了?”

话音才落便听刘茹娘的声音传来,“你身子才好些,怎么总往外面跑?这热的天,可别又病了。”

“呸!”

刘大家不乐意了,“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咒自己娃儿?”

说着他便是眯眼,将左弗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笑眯眯地道:“往外跑好,往外跑好,说明身子好,精神好,腿脚有力,能蹦跶……”

这词怎么听着有点像卖钙片的?

刘茹娘扶额。不是她这个娘不教,实在是有爹这个慈父在教不好女儿啊!以前弗儿那样任性,整日往外跑,还不是仗着自己父亲宠她?自己夫君若是教训孩子,不出一个时辰他老人家就能跑过来骂门,弗儿性子如此,概因有外祖宠爱啊!

幸而,弗儿遭此劫难,又受了神仙点播,虽是前事尽忘,但却懂事了。

最近她虽老出去,但听下人说也就是在街上到处看看,问东问西的样子倒像是在熟悉坏境。且也不去惹事,就算遇上有人指指点点也只当没见,十分有肚量。

而且也不去找柳哥儿他们了,有两次柳哥儿上门来探,也只寻了“身子不好”的由头回避了,这孩子如今这样懂事,若再被自己爹给宠得坏了性子,那可就真教不好了!

想到这里,刘茹娘便道:“爹,您怎能这样说话?大姑娘家的老往外跑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刘大家一瞪眼,道:“你爹我就是这么把你拉扯到的,你不也活得好好的?你现在管着铺子,撑着场面,可有人说闲话?!”

说罢便是哼道:“咱们就是商贾出生,哪里有官场那些门道?那个吕华岱我早说不是个好东西,你们不信,想和那读书人家攀门子,可攀上了?!人家一发达立刻就嫌弃咱们了!要我说,弗儿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将来老头子我再给她寻个好儿郎入赘,才不去那婆家受气!”

外公威武啊!

左弗十分认同地点头,但收到便宜娘的白眼球后,她立刻做出乖巧的模样,“娘,我给外公带了下火的汤水,您打理店铺辛苦也一起喝点吧。”

“到底是亲生的,还是心疼你的。”

便宜外公冷哼着,“多好的孩子啊,都让你们给逼疯了,要不我的乖乖儿能去跳河?”

刘茹娘无语了。

父亲看不惯吕华岱,一直反对这门婚事,出了事后,哪怕弗儿活过来了,还得不停念叨。在他老人家看来,这都是她跟夫君的错,就差没说他俩才是害死孩子的元凶了。

但吕华岱的确负了弗儿,证明了老爹的眼光,所以提起这事便觉理亏,不敢再任性,只得闭了嘴,将左弗带来的食盒接过去,转开话题道:“弗儿一片孝心,爹爹先用些汤水吧。”

见女儿服帖了,刘老爹暗自得意,摸了摸胡须继续道:“弗儿性烈如钢,受辱投河也不算辱没先人,这性子像极了年轻时的我……”

外公很自恋,左弗得出了一个结论。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进来了一人,店里的大掌柜立刻迎上前,拱手道:“今日喜鹊叫个不停,原是有贵客到!老夫给公子道安了。”

左弗循声望去,只见一年约二十上下的男子进来,身着一身月牙白的直襟长袍,外面罩着一件薄纱质地的烟灰色褙子,乌黑的头发在头顶绾了个髻,一支造型古朴的玉簪穿过发髻,一丝不苟中又带来几分清贵高雅的感觉。

而除了这支发簪外,身上竟再无其他点缀,简朴素雅得简直不像是贵家公子。再看那容貌,剑眉微扬,鼻梁挺直,一双眼睛如千年的寒潭般,带着幽深难以琢磨的淡然,不经意间就让人生起几丝敬畏。此刻,他负手而立,不染而朱的唇微微抿着,似有清风徐来,竟让左弗没由来得呆了呆。

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人……

第20章 魏国公家的二公子

神思微微恍惚了下,便又恢复了淡然了。

后世的明星看多了,眼前的男子容貌虽出色,但也不至于令人发花痴。只是这公子气质绝佳,倒是许多明星比不上的。

“哎呀,徐二公子大驾光临怎不派人前来通禀一声?”

刘老爹迎上前,连连作揖拱手,“也好让老朽去门前迎一迎贵客啊。”

男子拱手回礼,“刘大当家的客气了。”

“娘,他是谁啊?”

“这是魏国公家的二公子。”

刘茹娘小声道:“可惜是个洗脚婢生的,在徐家素来不受待见。那徐家大娘子是个厉害的,老公爷妻妾也不少,可除了这二公子,其他都是嫡妻所生,你看他那身衣裳,显是穿很久了,堂堂国公府的公子过得如此简朴,也真是……”

刘茹娘轻轻叹息,“不过倒是个孝顺孩子,总攒了月银给他小娘买东西,自己倒是省得很。”

左弗点点头,望了望那如谪仙一般的人物,心里叹息:托生到这样的家里还不如她呢!这样想想就觉自己太幸福了。有如此疼爱自己的父母,外祖,自己还有啥不满意的?

虽然大厦将倾,虽头上悬着达摩斯之剑,可自己却也也拥有了前世不曾有的亲情,这才是重生后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吧?想到这里便是有些情不自禁地搀上刘茹娘的手,略有点撒娇地道:“娘,以后女儿要好好保护你,孝顺你。”

刘茹娘笑了起来,在左弗脑袋上轻轻拍了下,低声道:“现在知道自己福气好了吧?我的乖乖儿虽不是大户千金,可却也是自小锦衣玉食,比起这位哥儿,你可幸福多了。你瞧他,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这都是被嫡母压的啊。”

左弗用力点头,“还是爹娘好,女儿下辈子还给你们当女儿。”

“讨债鬼!”

刘茹娘捏了下左弗的鼻子,“好了,快跟娘进后屋去,你到底没嫁人,这儿人来人往的总不好。”

“嗳。”

左弗应了一声,又侧头向那二公子望去,哪知对方也看了过来,目光触及,左弗在他眼里看到了厌恶。

啥情况?

那种鄙视的眼神是咋回事?

人长得好看自然就会被人多看几眼啊,干嘛露出那种表情啊!

左弗冷哼了一声,随即回头,收起了自己的圣母心,跟着刘茹娘进后院去了。

刘老爹见徐二公子蹙眉,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自己外孙女的背影没入后院,便解释道:“那个是小老儿的外孙女,素来是个没规矩的,让公子见笑了。”

徐汉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可神情却又冷了几分,周围的温度都似降下来了。但刘老爹好似完全不受影响,依旧笑眯眯地道:“公子今日要买些什么?”

“过两日便是我生辰了。”

徐二的声音很好听,但也淡漠得毫无人气,听在人耳里总有种飘渺不定的距离感。

刘老爹恍然大悟,“原是公子生辰要到了吗?瞧老汉这记性,一年不如一年噢。”

说罢便是亲自到了柜台后,捧了个匣子打开后,道:“二公子请看,这母子同心锁造型精致,作工不凡,最适合送您小娘了。”

锦盒里金子打造的母子同心锁造型古朴却是精致,上面妇人慈爱的笑容,小儿的欢乐竟是在一个铜钱大小的方寸间雕刻得恣意盎然,栩栩如生,令人望了便生欢喜心。

徐二公子清俊的脸终于柔和了些,“还是刘大当家的懂我心思,这便包起来吧。”

“好勒!”

刘老爹虽上了年纪,可动作却不忙,亲自上阵将东西包好,递给徐二,笑着道:“诚惠纹银十五两。”

金子为料,虽很轻,可这做工却远远高于材料的价钱。十五两,很良心,刘老应该没赚什么……

男子的脸又柔和了些,随即眼里又有黯然一转而逝,脸色又变得冷淡。

他拱手,“多谢刘大当家多年照拂。”

“哪里,哪里,是公子在照顾小老儿的生意。”

刘老爹笑着道:“自己生辰却总买东西给小娘,小老儿虽是商贾却最敬忠义忠孝之人,公子莫要客气了。”

男子点点头,迟疑了下,终道:“刘大当家若不介意以后就喊我云槎吧。过了生辰我就该行冠礼了,父亲给我起了表字为云槎。”

刘老爹愣了愣,他也是读过几本书的人,自知这槎代表着什么。

槎,大树的分支,也有残次的意思,老公爷给庶子起这样的表字,是暗示庶子要安分吗?真是偏心的父亲啊!

但这等事他也不好插嘴的,只得连连拱手,“那恭喜公子,贺喜公子了。”

说罢便又道:“公子生辰又行冠礼小老儿也该送上一份贺礼的。只是公子是清贵人,送些金银未免有伤风雅,正好,家里外孙女刚送来了下暑的汤水,不若老汉就借花献佛,天气炎热,公子用碗汤再走吧。”

“多谢刘大当家的。”

徐二摇摇头,“时候不早了,我这便回去了。”

说罢便是令小厮将银钱奉上,带上锦盒离去了。

而他前脚走,左弗也从后院过来,冲便宜外公福了福身,道:“外祖父,娘让我回去,说这几日就要搬千户所去,让我回去收拾收拾。”

“那便去吧。”

刘老爹点头,“江东门也不远,就是那儿条件差了些。不过不打紧,到时让你娘派人将千户所里面整治一番,住得照样舒服。”

左弗点头,福身道:“那弗儿先走了,外公,您好好休息啊,不要太操劳。”

“知道,知道。”

刘老爹喜得嘴巴直翘,“等你们的事都办好了外公就去看你,你别过来了,大病初愈得好好养着……”

祖孙二人相互关照了几句,这才互相告别。

左弗出了铺子,阳光直直地照下来,已快晌午了,日头正大着,街上行人变得稀少。

虽说如今处在小冰河时期,可南京火炉的威力仍不可小觑。也就到了晚上,才能得几分凉快。

左弗上了车便催促车夫快行。忙活一上午,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刚拿来的汤水也没喝一口,那是给外祖父和娘吃的,自己吃了算什么?

且也吃不下,这个天,她只想来碗凉拌面,就着一口米汤,那才爽哩!

第21章 我恰好路过

“大姑娘……”

走了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停了下来,有点忐忑地道:“车轱辘好像磨坏了,颠得厉害。”

左弗坐车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听车夫这样说便是下得车来,道:“你且查看下,我步行回去好了。”

外公的铺子离着家本就不远,若不是天太热,她都不想坐马车。南京城里的道理虽还行,可古代的车马却无防震装置,坐着着实不舒服。眼下车既然出了点问题,那干脆就步行回去吧。

车夫松了口气,心里暗道:“大姑娘死而复生果是不一样了,受了神仙点化,有慈悲心了。若是以往,准要发脾气哩!”

拱拱手,“大姑娘慈悲,小的感激不尽。”

“小事,用不着如此。”

左弗到底不是古代土著,没那么多尊卑观念,车坏了又不是车夫故意弄坏的,犯不着生气。

叮嘱了车夫几句,便是带着一众奴仆朝家走去。

天气炎热,穿过一条巷子已是大汗淋漓,左弗用绣帕擦了擦脸,怀念起了出租屋里的那台老式的窗式空调。

虽然破旧,可却也能为炎炎夏日去除暑气,古代空气好,无污染,可少了现代物品点缀,生活也并不如人们想得那般好。从椿芽手里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水道:“等会儿到家了,先给我弄碗绿豆汤喝,你们也喝点,这天太热,别中暑了。”

“大姑娘,这个天绿豆汤天天都做的。早上管理厨房的婆子早早都会去冰窖那儿,拿着冰票,让人拖冰块回来。等会到家了,奴婢便让人去给您取来,冰镇的绿豆汤一喝就不热了。”

左弗点点头。

左家虽富,可却还没富到有私人冰窖的地步。不过这也不打紧,南京城里有专做冰块生意的,只要拿了冰票子去取就是了。

想到这里又是灵机一动,忙用意念操控时空淘宝,搜索“硝酸钾”三字,果然就像她预料的那样,时空淘宝并不是将所有化学品都禁了,像一些使用在农业上的东西并没有禁止,这对她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

有了硝酸钾就可以用来制冰了,以后还可以用在农业上,果然,自己还是要多开动脑筋,多钻研下这个时空淘宝。

心里正美着,忽然听到前头巷子里传来一声呵斥,“徐汉!你这不要脸的贼子,竟敢尾随我家姑娘?!哈,真当自己是魏国公家的正牌公子吗?你不过是一个洗脚婢生的,如何敢觊觎我家姑娘?!”

啥情况?

左弗望了望椿芽,却见这妮子眼里冒着八卦之光,再看看其他婢女,都探着脖子,显是很好奇。

洗脚婢生的……魏国公……

那不就是刚刚在外公铺子里见过的那位徐二公子么?他在尾随人家姑娘?看着不像那等人啊!就那张冰块脸都能当空调使了好吗?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左弗竟是没挪动脚步,反是站定在原地,侧耳倾听。

“淑菊你太没规矩了,怎敢对国公公子大呼小叫?”

“大姑娘!”

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他分明是不死心,想赖上您!若是被人知道,您就必须得嫁他了!好一个无耻贼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我们姑娘,当真是不要脸!”

“我虽是洗脚婢所生,可身上流着的也是徐家的血,还不至于觊觎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

“你!”

声音连连拔高了几度,“你竟敢小瞧我周家!”

“呵……”

男子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不过是个五品芝麻官,值得我瞧吗?我倒是想问问周家大千金,为何总是碰巧出现在我跟前?”

声音顿了下再度响起,“这般看着倒真像是在下缠着你了,真是有趣了,我与姑娘不过一面之缘,若是中意,自可请父亲寻人去提亲,何必要做这等下作之事?你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之前念你是姑娘家,不忍点破坏你名节,你倒蹬鼻子上脸,真当我这个徐家二公子的名头只是个摆设不成?!”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左弗听着不由想鼓掌。

原来是碰瓷啊!

想想就便觉有趣了!古代的姑娘追男人的方式真是新奇啊!碰瓷这种招都想得出,好玩,好玩!

不过……

徐家二公子的容貌浮现在脑海里,她兀自点头:的确资本雄厚,也难怪姑娘们把持不住了!

果然无论古今,颜值即王道呐!

“你,你怎如此看我……”

一阵哭泣声传来,“我虽是芝麻小官家的女儿,可,可也是知荣辱的,我,我为何要,要这般做?”

“呵呵……”

男子清冷的笑声响起,沉默片刻,声音再度响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声音里已没了一丝温度,冰冷得好似寒冬腊月里的穿堂风,离着老远的左弗都不由哆嗦了下。

这人的气场太强了!果然是与国同休的世代勋贵,就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子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小觑的。想到这里便是挪动脚步,这个热闹还是不要看得好,还是绕道回家吧。

“阁下看完笑话就想走吗?”

才转身,冰冷的声音就传来,一个身影将炽烈的阳光遮蔽,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左弗跟前,“笑话好看吗?”

左弗有点尴尬。虽不是故意偷听,可撞见了不立刻而走显也是不道德的。这会儿被人抓了个正着,着实有点难为情。

她捏了捏自己手里的折扇,抬起头,厚着脸皮讪笑道:“那,那什么……我恰好路过这儿……”

“是你?”

徐汉眯眼。他记忆本就惊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眼前的左弗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早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自也知道自身这皮囊是如何吸引女子,眼前这会儿不正有一个碰瓷的吗?

只是就算是这个碰瓷的也没让他在放心上,反是眼前这个女子让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直剌剌毫不避讳的打量,那毫不掩饰的露骨,简直太不知羞耻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这样不知避讳,这样不要脸!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可见毫无廉耻之心。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刚还满头大汗的左弗瞬间觉得清凉起来。只觉那男子的双目在自己身上好像已射出几个洞来,凉飕飕的,让她十分窘迫。

“那什么……”

她继续讪笑,“真是恰好路过,路过,我家就住三山街上……”

第22章 舆论造势

“真是巧了。”

男子讽刺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今天恰好路过的人真多了去了。”

“可不是嘛?”

左弗腆着脸继续讪笑,“不过公子放心,我体弱多病可碰不来瓷,这便给你陪个不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是我失礼了。”

徐汉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人居如此坦然,且还有几分聪慧,竟是看破那周家姑娘的把戏了?

一失神的功夫,那身量极高的女子已越过他,施施然地朝着三山街而去。路过那周家姑娘身边时,还停了下,只见她冲那周家姑娘道:“姑娘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况且也不知你姓甚名谁……”

望着周家千金那窘迫的样子,徐汉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对左弗的那点厌恶稍微减轻了些。

虽是不要脸,不过胜在坦荡,比这个碰瓷的好。

望了望日头,也不再理会那哭泣的女子,径直穿过巷子,朝着自家府邸而去。

他生母地位不高,又因生下了他被主母所厌弃,故而吃穿用度上十分苛待。以他这样的家世,出入只有一个小厮跟着,还无车马可使可见在家中艰难。

不过这一切对徐汉来说都不算什么。这么多年下来,心性早被磨得云淡风轻,嫡母不爱又如何?父亲不闻不问又如何?迟早都是要分出去过的,有那争斗的时间,不如多读几本书,多学些本事,后半生也好过舒坦些。

体弱多病?

徐汉望着那高挑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将手里的锦盒抱好,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左弗回到家,喝了一碗冰冻绿豆汤后,满足地叹出一口气,道:“好喝!”

顿了顿又道:“刚刚那徐家二公子跟要吃人似的,看着云淡风轻的一个人竟也如此狭隘。”

椿芽一脸懵,“姑娘解释了他便没再为难,哪里狭隘?”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长得好看自然惹人注目,也不知生气个什么?你看见他刚刚的样子没?好似我跟个苍蝇一般,看他一眼他都觉恶心,真是的!人长脸做什么?不就给人看得嘛!你说他不是狭隘小气是什么?”

椿芽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许是因为太好看了,总有那种碰瓷的,所以以为姑娘也是碰瓷的?”

“嘁!”

左弗冷哼,“他那种小白脸我才看不上!”

“啊,那样俊俏的哥儿姑娘都看不上吗?”

椿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惶恐地安慰道:“姑娘,像吕华岱那种坏人世间少有,您可千万不要气馁。姑娘您心好,将来还能位列仙班,这世上的好男儿都会喜欢您的……”

左弗嘴角抽了抽,忽然感到心累,跟椿芽这古代小土著着实没法对话下去了。

那个吕华岱人渣一个,想来原主投河更多的原因只是自尊心作祟,才不是有多喜欢那个吕华岱呢。

毕竟一个穷x,长得还跟弱鸡似的,有啥魅力可言?

“谁还想那人渣?”

左弗撇嘴,“好了,你们去吃点东西休息下,下午还要整理东西,过两日就得搬千户所去了……”

“是,大姑娘。”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刘茹娘便回来了。陛下的旨意已经接了,搬家的事必须抓紧了,不然可就成抗旨不尊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家老小都在忙这事。老爹已先一步去千户所打理了,家里全部交给了便宜娘处理。

这几日刘茹娘也未再去铺子,而是留在家里指挥众人收拾打包行李,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左老爹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疲惫与母女二人道:“千户所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这房子可有人接手了?”

刘茹娘点点头,眼泪涌了上来,“夫君,只能如此了吗?”

“我不报仇难以立存于世,先帝于我有大恩;可我若提报仇,必遭新帝忌讳,思来想去的,还是弗儿说得对,不提报仇了,只舍家打鞑子,这样也无人可说什么。”

左老爹叹气,“我其他也不怕,就怕连累你们,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将军户们操练好了再说。”

刘茹娘点点头,望着空荡荡的房子,眼前又模糊了。

这住了多年的宅子如今要卖出去怎能不伤感呢?左弗没心没肺的人都感到压抑了,刘茹娘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这些东西留恋不得,父母不知将来,可她知道,清军南下时,这些繁华,这些旧物转眼都会灰飞烟灭,江南届时将尸山堆积,血流成河。

东西没了可以再造,人没了,就真得什么都没了……

车马悠悠,长长的车队载着大批粮食,布匹朝着江东门而去。左老爹头上依然绑着白布,那个用鲜血书写的“杀”字已变得暗红。蒙古马咴咴叫着,叫声似也悲凉。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中国,素来是一个喜爱悲壮的民族,正是因为有了托起悲壮的英雄,文化才能得以传承。

短短几日,左千户舍家卫国的事已传遍了整个南京城,这日得知千户要搬去千户所,有不少民众自发前来相送。

其实江东门并不远,只是望着左家大门上的匾额被拿下来时,大家都觉得有点压抑,再望向左千户时,只觉这位往日颇令人讨厌的兵痞头子也变得形象伟岸起来。再细想想,左千户当真是与别的兵痞子不同的。

他不喝兵血,爱护部下,也从不欺压百姓,纵使他那个女儿不懂规矩了些,可却也从未欺压过百姓啊!

这样想想,便只觉左千户形象高大伟岸,好似那岳王庙里的岳将军般,威武不可侵犯!世人终爱英雄,为国而能舍身者,终令人敬佩!

左弗的舆论造势算是成功了!

左老爹自然不会自己去说自己要卖宅子练兵,但左弗却知道舆论的重要性。在这风雨飘渺之际,皇权已变得不那么可怖,反是民心一定要抓牢!

所以让陈观鱼寻了几个托,使了些银子,很快,整个南京城的人都知道左千户卖宅卖田操练军户,就等陛下一声令下,北上打鞑子了!

第23章 超出想象的贫穷

鞑子如今占据北京,听说杀了不少汉人,这伙人就跟曾经的金人,蒙古人一样,他们不会满足划江而治的,江南之富庶令人疯狂,他们怎肯放弃?所以左千户这样做是对的,必须未雨绸缪!

未入官场的士子们比较单纯,比较热血,也有一定的眼光,所以左老爹这举动不但没人让觉居心不良,反是在士林中也受到了一定支持,这让想搞报复周侍郎可气坏了。

这个左大友怎么忽然开窍了?想起那日女儿对自己说的话,周侍郎不知怎的,竟觉这是左大友女儿出的主意。

能在那个时刻说出那样的话,还趁机报复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心心智了。只是区区一个小千户没了帝王当靠山,又能翻起多大浪?且让他得意着吧,找机会一定要将他踢出南京!

左大友不知周侍郎的盘算,这一刻他看到百姓的支持,心里满是感动。大家还是不愿被鞑子奴役,还是向着朝廷的,弗儿还真说对了!

百姓的拥护给了左大友信心,他觉得自己将所有产业都卖了也值了!

一路被百姓拥护着到了千户所,发了一番感谢的言论后,左弗随着左大友进了千户所。

然后……

左弗的眼睛就瞪圆了!

这是千户所?!

这特么是乞丐窝吧?!

明朝实行卫所制的军事制度,为明太祖朱元璋所创立,其构想来自于隋唐时代的府兵制。

所谓卫所其实是指军卫,所两个等级。一府设所,几府设卫,卫设指挥使,卫下有千户所,千户所下设百户所,其兵士世袭为军,平时屯田或驻防,遇有战争,朝廷命将,率领调自卫、所的士兵征战。

而明朝的卫又分内卫和外卫,其中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便属内卫,是天子亲军,小日子过得很不错,与江东门这些外卫比起来,一个像地主老财,一个像长工。不,准确说,外卫连长工都不如,甚至都不如乞丐。

乞丐好歹还能去乞讨,但外卫的这些军户却是世袭的,军中所分田地日益被权贵侵吞,日子过不下去,若是去干别的,呵呵,不好意思,那是犯法的!

而且在这种吃不饱的状况下,还得给国家交粮,比起天子亲军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哦。

左弗眼前站着的就是一群吃不饱的人。若不是亲眼得见,左弗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国家的军人竟过着如此贫困的生活!

他们的孩子甚至都没一件完整的衣裳!这哪里是军人?这简直是乞丐啊!就这样一群人还怎么跟敌人打仗?!

连操练都成问题啊!

更让左弗惊心的是,她在这些人的眼里只看到了麻木,好似一个个被抽了灵魂一般,机械般得听着上峰的调令,完全没有表情,跟僵尸一样。

是的,像僵尸……

没有任何表情,眼里没有任何光彩,就像一个个行尸走肉……

这只是不死,而不是活着……

而千户所的状况也令她感到惊愕。因着卫所军户需要屯田,故而所有军户都住在这块地方,看着就像是个镇子。

只是当走近看后,就会发现这里都是茅草屋,即便是茅草屋那也是破破烂烂的。当她路过时,还发现屋里有女人偷偷探头看,她眼神好,看得清楚,那屋里的女人分明都没穿衣服……

穷困至此,这当真是大明的军营?这样一群人不要说打鞑子了,就是打个普通农民都困难吧?许多人都有气无力的,明显是长期饥饿造成的……

而听娘说,江东门的军户已经算好了。因为爹爹私下总是送粮给他们,在其他地方,年年冬天都有人饿死,逃亡的人也不少,江东门还能有七八百人已算不错了……

不错,这就叫不错?

已经走到千户宅院跟前的左弗心情变得沉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幸的,生下来连自己亲生母亲的一口奶都被喝过就被扔在了厕所。若不是医院保洁阿姨发现,没准就没命了……

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对许多家庭来说是欢乐的,但对自己那对父母来说却是沉重的负担。曾经,她也恨过他们,但是恨过后涌上的也只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凄凉。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她甚至不知自己本该姓什么,但是……

与这些千户所里的人相比,她头一次感觉自己是幸运的。孤儿院里的日子谈不上多愉快,但却也不用为衣食担忧,她甚至靠着国家政策完成了学业,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不幸,能跟眼前的这些人比吗?!只因便宜父亲能给他们一口吃的,哪怕吃不饱,他们就愿意待在这儿,但也仅仅就是待着罢了……

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这真真只是活着而已啊!

千户所的千户宅子很普通,可却已是整个千户所内最好的房子,躺在床上时,左弗鼻尖萦绕着的是一股房屋年久失修所散发出来的霉味。这味道令人不舒服,就跟这古老腐朽的国朝一样,大厦将倾,焉有完卵?真得逃到台湾,逃到东南亚就能好好活下去吗?

台湾有郑家的人在,东南亚有西班牙人,荷兰人,东印度公司已在那儿站稳脚跟,对华人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屠杀,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有了淘宝就能好好地在那儿活下去?!

心头好似被压上了一块重石,她又想起了白日里在千户所主街道上见到的那几个孩子。

那几个孩子头发稀稀疏疏的,光着屁股,光着脚丫子,肚子已略略鼓起,那是严重营养不良造成的腹水,若是得不到治疗,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乱世人不如狗,古人诚不欺我啊!

这一夜,左弗睡得极不踏实,梦境反反复复地困扰着她。一会儿是那些饥饿的孩子,一会儿是清军杀过来的场面,未到天亮,便是再也无了睡意。

轻轻坐了起来,千户所里的条件不如家里,椿芽也没了小隔间,只得趴在她床前的脚踏上守夜。小丫头坐着靠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动静便是立刻坐正,嘴里嘟囔道:“大姑娘起来了?奴婢让人打水来……”

第24章 恩威并施

“不必了,时候还早,你且去睡会儿吧,我起身看会儿书。”

“奴婢去点灯。”

蜡烛被点亮了,橘色的亮光微微驱散了梦境所带来的寒冷。左弗轻轻擦去头上的细汗,道:“且睡去吧,不用你伺候。”

“这可不行,大姑娘,今个儿我值夜,可不能走的。”

椿芽执拗,是个很尽责的婢女。左弗不忍她被管事婆子苛责便也不再强求。

起身在桌前坐下,喝了口水,望着摇曳的烛光发起呆来。

椿芽以为她是因为千户所条件差不适应,便安慰道:“大姑娘,老爷说了,过些日子让人好好修整下这屋里面,到时就舒服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外面不能弄呢!太祖老爷定下的规矩,所有朝廷衙门都是不能修的。”

“这里已经挺好的了。”

左弗四下环视,“爹爹前几日已让人整修过了,除了有点霉味,其他都不错了。”

“那姑娘怎么?”

“你看见白天那些人没有?”

椿芽呆了下,明白了左弗的意思,她低下头,小声道:“外面的人差不多都这样的,他们已经算好了,老爷心慈,不喝兵血,还接济他们,奴婢听说许多卫所已逃得一个人都没有了……”

“什么?!”

左弗已经觉得江东门卫所够操蛋了,没想到还有更操蛋的,士兵将军一起跑了,大明岂能不亡?!

“唉,大姑娘,您也别想太多了,这年头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奴婢听说最近城里多了好多难民,都是北边跑来的,现在能活下来的,那就是福气了。”

椿芽的理所当然让左弗很难接受,所有的人都这样麻木,包括她身边的婢女……

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水,道:“那些药材都运到师父那儿了吧?”

“姑娘放心吧!左贵是家生子,自小就指给姑娘当外院跑腿,姑娘一直待他不错,是个忠心又能干的,绝不会露了口风,让老爷夫人知晓。”

她顿了下又问道:“姑娘,神仙要咱们人间的药做什么?”

椿芽姑娘又开始脑补了。因为她见左弗买了很多药材,可却见她从未拿了用,而且回到家,那些药材就不见了,那肯定就是给天上的神仙了。只是神仙都是百病不侵的,要人间的药做什么?

“椿芽,你问得太多了。”

左弗故意板起脸,“有些事我也不清楚,所以你也不要问太清楚了。”

椿芽哆嗦了下,这是她头次在左弗身上感到了阴冷之气,忙下跪,“是奴婢没了规矩,姑娘恕罪。”

左弗弯腰将人扶起,拍了拍她手道:“你我自小一起长大,说是奴仆,其实殊为姐妹。你忠心办事,我不会忘了你的好,就是要走也定带着你一起走的。”

千户所的穷困给了左弗很大的冲击,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用二十一世纪那等观念来办事。

恩威并施,才是最适合明朝的用人之道。椿芽虽好,但好奇心太重了点,这对她来说并不怎么好,所以该敲打下了。

果然,听了左弗这话,椿芽便是连连点头,“大姑娘,奴婢错了,大姑娘已是半仙之人,有大智慧,奴婢不该多嘴的。”

“行了,我这也是为你好,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容易没了小命。你且去命人打水来,我这拳脚功夫都不记得了,这世道不宁,也该寻父亲再指点下,到时也能有些自保之力。”

顿了下又道:“再去厨房让人弄个水煮的鸡子(鸡蛋)过来,若是有羊奶也一并给我弄些来。”

椿芽称“喏”领命,须臾功夫,便有婆子婢女过来,伺候着左弗洗漱,又按左弗吩咐的,弄了一个水煮鸡蛋与羊奶过来。

古代牛乃重要的产生工具,每一头牛的蓄养都是要在官府登基的,便是死了也要去报备,待官府检查过后才可自行处理。而猪肉在富人眼里又属贱肉,故而反是食羊肉者多。

左家条件还不错,圈养了一些羊。这回卖了家产,这些牲畜倒是没处理,都带千户所里来了。平日,左老爹就有用羊奶的习惯,厨房里的婆子听说大姑娘也要喝羊奶了,忙是让人取了甜杏仁粉过来,又亲自挤了羊奶,加了杏仁粉,小火烧煮,将羊奶的膻味去除了,这才让人端来。

心里也是纳闷。老爷喝羊奶那是跟鞑子学的,说鞑子身体强健都是喝了牛奶羊奶。但这家里也就老爷喝,夫人与姑娘素来是敬谢不敏的,怎大姑娘忽然想喝羊奶了?

好歹老婆子也不是白在厨房干的,自然知道一些去除奶腥味的秘方。如今大姑娘也要喝羊奶了,这秘方也就派上用场了。

羊奶端到了左弗跟前,厨房的刘婆子亲自跟过来,福身行礼后便道:“大姑娘,这羊奶里加了甜杏仁粉,吃了没腥味,您大可放心地吃。这羊奶真是好东西,老爷一直喝这个,往年受的伤就靠这羊调理,比吃人参都有用哩!”

顿了顿又道:“老婆子还在里面加了甜杏仁磨得粉,长期吃还能美白哩!”

左弗点点头,“你有心了。”

说罢便是喝了一口羊奶,果是没了膻味,心里满意便道:“以后我也要早起将拳脚功夫再拾回来。不过吃太饱了也不宜操练,以后我的朝食就交给刘妈妈了。这羊奶,水煮的鸡子每天都得在我练武前弄好,待我锻炼好了,再上点清粥小菜就行。”

刘婆子细细聆听着,将左弗的要求都记在心里后便是福身,“大姑娘放心,老婆子定用心办事。”

“妈妈辛苦了。”

左弗挥挥手,示意椿芽赏了一吊钱,然后便是将水煮蛋与羊奶吃掉,起身伸展了下身子,便朝着操练场而去。

晨光微熹,偌大的操练场上看不到一个人。大家吃不饱,走路尚且吃力,哪里还能操练?左老爹这回卖了田,卖了宅子,弄了12万两银子,这已是他全部的家底了。

昨个儿来千户所,为了激发大家的斗志,每家都分得了10斤糙米,然后每户又分了两斤猪肉,一斤下水,外加三两盐。

千户所里共有830人,家家户户都有五六口人,这点东西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左老爹也只有这点能力,其他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25章 疯狂采购

左弗围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走着,走了约莫有十圈了,她才停下来,冲椿芽道:“去让左贵套车,去将师父接来,但别让他进千户所,让他去租几条大船,从外面开这来,逢人就说钦佩左千户高义,前来劳军。跟他说最少租三条大船,还有让他把上回我给他的东西带来。”

“是,大姑娘!”

江东门卫所位于南京外城外,有河道入长江,一直是南京西南部的商业和交通中心。许多的粮商,木材商都会通过大船将东西运到这边,故而江东门卫所的田地被侵吞也最为严重。当年的万亩良田,如今已被蚕食得只剩下了两千多亩,其他都被权贵套走,以做商业之用。

面对这种情况,左老爹也不是没抗议过,但百年来都是如此,你一个小千户抗议又有什么用?就这两千多亩能存下来那还是看在崇祯老爷的面上,不然这种敢抗议的刺头早就被整治了,一亩地都不会给留下。

既然位于这样的商业聚集地,那么掩人耳目的事也好坐了。她冥思苦想很久,还是觉得靠观鱼之手转交物资给父亲是最好的法子了。至于观鱼会不会背叛?她不是很担心。

上次5000斤盐脱手后,他一下子捞进了500两银子,现在比谁都起劲。再加上,自己给他表演了一次“袖里乾坤”,再次凭空弄出5000斤盐后,观鱼老兄现在已深信自己是神仙了,跟着自己不但能享人间富贵,以后还能位列仙班,这样的诱惑他是抵抗不了的,也绝不会背叛自己。

而且他也清楚,一旦坏了自己大事,就凭着自己能凭空变物的本事,杀他易如反掌。

而那王癞痢背后的人也没深究盐的来处,听观鱼说,他们以为是宫里某个得势的公公,所以暂时还不用担心有人来巧取豪夺,可以安下心再倒卖一阵子盐。

吩咐完这些,左弗又在操练场上走了起来。看着是在锻炼,其实是在控制淘宝,进行新一轮的疯狂购物。

这些日子卖钱给她带来了丰厚的利润,药材也让人收了不少,淘宝的品种多了,再加上好评不断,买的人也多了起来。

七七八八下来,她现在账户上已有了四十七万,足够她花销一阵子了。

嗯,咱有钱,是时候让观鱼这个神棍登场了……

心里琢磨了一番后,她便靠着意念在淘宝上输入大米二字,转眼间就跳出一排大米来,各种各样的都有。明朝这会儿一石粮(约120斤)已卖到1200文左右,远远贵于淘宝的价钱,所以在现实中购买那是不划算的,还是从淘宝买最划算。

照例选择了价钱从低到高的排列方式,看了一会儿,选了盘锦大米,10公斤一袋子,折合时空币五十,一斤大米也就25左右,比大明的米便宜多了。

运送到城内的船不是很大,但一艘船也能装上100吨,那就先来100吨大米吧。

25万花费下去,左弗不由苦笑。

刚还觉得自己富有呢,转眼又只剩23万了,自己果然还是穷啊!

不过军户吃不饱就没法操练,所以这钱还是得花。又买了100箱盐,人不吃盐就没力气,这些人缺盐厉害,想要操练,盐也是不能少的。

然后又一口气买了2000双各种尺码的解放鞋,16块钱一双,除了给操练的军户穿,他们的家眷也是能穿的。

买了这些想了想又搜索起了作训服。还好是夏天,作训服不是很贵,一套也才49块钱,弄上个1000套先给军户们穿起来再说。军队嘛,总要有点军队的样子,至于符合不符合古人的审美观?

呵呵,一群光着屁股蛋子的人能有衣服蔽体已很不错了好嘛?!还什么审美不审美的?!

至于那些妇人孩子倒是有些麻烦,最后索性买了1000米最便宜的布料,让她们自己做去吧。

32一米碎花棉麻布料后世都是用来做桌布的,不过眼下这些人连衣服都没有,而她也没那么多钱为他们置办更多的成衣,所以还是先将就着穿吧。

再想想这些人的窘迫,恐怕家里连针线都没有,索性又买了1000套针线包,里面有一个圆形的针线盒,各种规格的针都有;除此之外还有18卷各色的线,还有一条皮尺,一把剪线刀,一个穿针器,一个顶针,九个别针……一套合计83,1000套8300块钱,当真是万能的淘宝,便宜到家了!

至于皮尺上的计量单位则不在左弗的考虑范围内,反正陈观鱼一定会说成这是天上神仙送来的东西,所以看不明白也正常。

买完了这些,左弗感觉还需要配点肉食。淘宝上10公斤的鸭腿100块钱一箱,鸡胸肉150一箱,对于眼下急需补充营养的军户们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吃好消化,最关键的是:便宜!

每种各来十箱,先把营养补充起来再说。鸡蛋这些暂时还不用买,卫所有田,家里带了不少家畜过来,到时再去收购些小鸡仔,到时用后世的方式来养殖,保准吓坏这群古人!

不过牛奶倒是要补充点的。

想在短时间内训练出精兵来,那就必须给予充足的营养。在淘宝搜索了下,发现有土包装的蒙古奶粉,一斤17块,买十斤还送一斤,不多想,直接来1000斤。

这些日子她也发现了,时空淘宝的监察力度很强,根本不用担心质量问题,所以这些奶粉既然能挂在这儿卖,那也不用担心质量问题。至于为何这么便宜?连外星人都在这上面买东西,谁知道这家店主是不是得了什么外星人的黑科技,提高了产能,所以才能把价钱压得如此丧心病狂?

买完这些,看看账户剩下的9万8100块钱,左弗自己都乐了。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己老爹那点家当能撑多久哦?

叹出一口气,又在网上买了100箱火腿肠,27块一箱,一箱100根,虽只是有点肉味的面粉肠子,不过好歹也是有点肉味的不是?全吃鸡脯,鸭肉的她也供应不起呐!

第26章 女儿的心思好深

买完这些,她又买了1000块硫磺皂,500瓶打虫片以及一些皮肤病所需药物。

这些人的营养状况不良,卫生状况也令人担忧,必须好好整顿下,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而那几个肚子有些鼓起的儿童也令她在意,好在她虽是学生物的,但主攻的是生理学,倒也有点医学基础,知道要怎么治疗这些孩子。

在网上买了十罐安素粉以及大豆蛋白粉,这些是治疗严重营养不良的大杀器。不过也不能补充很快,因为他们的肝脏已很脆弱,所以最好还是要亲自去叮嘱下,怎么吃,怎么补充……

一番忙活下来,她不知不觉又绕着操场走了十圈,若不是父亲过来,恐怕她还会继续走下。

没法子,学理工的都有些强迫症,有些完美主义倾向,她买了这个就会思考还需要买点什么,总想办得尽善尽美,不知不觉账户里的钱就花得差不多了。若不是左大友过来,恐怕她把钱花光了都可能。

“弗儿,听下人说你早早就过来晨练了,可是想起什么了?”

左大友一脸希翼,“乱世显像,若想起拳脚功夫了,为父也能放心些。”

“女儿就是不记得了,所以才来这儿,想寻个人再教一教。”

“那爹爹来教你!”

左大友心里虽失望,但见女儿一脸丧气,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忙摆开架势准备指点左弗拳脚功夫。

不过令他和左弗都惊讶的事发生了。

他做一套左弗就跟着做一套,好似看一遍就会了的样子,这让左父很惊讶。

左弗起初也有点惊讶,可后面又有些释然。大脑有记忆,肌肉也有,虽说换了个芯子,可该储存的东西还储存在那儿,这会儿点了开关,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不过这拳脚功夫当真也就是甩甩手,踢踢腿的事,并不像影视剧上演得那么神奇,唯一让左弗感到有变化的是,好像跟着左父一练,自己身姿灵活了不少。

嗯,还是有些道理的,明天还要来继续练。

父女二人在这操练了一会儿,便有人陆陆续续过来了。别看这千户所破破烂烂的,不过规制倒齐全。有副千户,镇抚,吏目,百户,式百户,总旗,小旗这些……

只是这些人看着也不咋滴,勉强比那些衣不蔽体的军户强些。这些剥削阶级都如此穷困潦倒,军户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人,底下的军户受了您恩惠,说也不能白吃白喝您的,如今鞑子入了京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他们想来操练。”

副千户陈汝平拱着手说道:“卑下见他们一片拳拳之心不忍拂逆,特来请示大人,是否今日就恢复操练?”

左大友刚想说好,哪里晓得边上的女儿却抢先开口,“不行!这些人虚弱不堪,若是勉强操练恐伤身骨!”

这一开口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过来,眼里的神情有些复杂。

左千户就这么一个独生女,素来是捧在掌心千好万好的,只是这军营中也敢随意插嘴,是不是太没规矩了些?

左大友有些尴尬,瞪了左弗一眼道:“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左弗着急,连连朝左大友眨眼,“父亲,您忘了?我在师父那儿得了一套练兵之法……”

左大友一下明白过来!这师父说得乃是天上神仙,而不是那骗子。这些日子来,左弗远超常人的表现让左大友已经慢慢相信自己女儿的不寻常,这会儿听她这样说,下意识地问道:“你师父怎么说?”

“父亲,这些话本也不需师父告之的。各位大人……”

左弗裣衽冲众人行了一礼,“或许诸位大人觉着我一个女儿家在这儿大放厥词颇为无礼。只是如今世道不宁,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举,若鞑子南下,莫说礼教了,便是我等活着都艰难,所以……”

她又福了福身,“今个儿我就放肆一回了。”

众人见她说得真诚在理,且又是老大的女儿便也放下心中那点诧异,拱手回礼,“大千金客气。”

“其实各位大人都是世袭的武将,都知道千户所里的状况,这些兵丁吃不饱,如何操练?昨个儿父亲虽发了些东西下去,可这身子的亏损不是一日两日,哪里是吃一顿就能好过来的?所以这会儿操练,不但操练不好,反对身子有害。我想着,再让大家将养个十天半月,到时再拿我师父那锻体的法子出来,保管奏效。”

陈千户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姑娘,您的师父是哪位高人?”

左弗抿嘴一笑,道:“正是将我救活之人,青一道长!”

左弗死而复生也是件稀奇事,这些左老爹的下属倒也耳闻。这些人也没读过什么书,自是迷信得很,一听是救活左弗的人,那自然是信了,当下便是拱手道:“大姑娘真是好福气,有如此厉害的高人为师,以后可要多多指点我们啊!”

左大友心里暗暗惊心。

自己姑娘胆子大他是知道的,可她何时有了掌控人心的能力?而且这胡说八道的本事也太厉害了一点吧?他这一想,忽然觉得女儿的心思很深。

之前她莫名其妙地要拜陈观鱼为师,难道就是想拿这骗子来替自己挡刀?

他不敢多想,只呵斥道:“越发没规矩了!你师父是你师父,你是你,自己本事还没学好还敢出来传话?且退下,派人去寻你师父来,为父自会亲自请教!!”

左弗忙称“是”,然后在一众人的注目下离开了操场。

她一走,白百户便小声提醒道:“大人,大千金非一般人,是有大智慧的,大人莫要对她太苛刻了。”

那天左弗的话给白百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面局势的发展果然如她说的那样,所以他觉着左弗当真是受了仙人教导,已不是寻常人了。

左大友自然知道白擢言话里的意思,只是这等事不能与他人明言,只得瞪眼道:“你懂什么?!我往日就是太纵容她,险些没了小命,这回是她命大,得高人相救,若不好好管教,指不定以后还要闯祸!”

白擢言知道左大友不愿让他人知晓其女儿奇异之处,便道:“是,是卑下多言了。”

第27章 师徒合谋

陈汝平不知这二人话里有机锋,只当是白百户替大姑娘说话受训斥,忙是打起了圆场道:“大人,大千金只是性直,大人莫要生气了。”

顿了顿又扯开话题道:“那大人,操练的事?”

左大友沉思片刻,道:“弗儿虽不懂规矩,但她那师父却是个厉害的,他老人家这么说自然也是有道理的,暂且缓几日吧。”

顿了下又道:“且带我去看看军田,我这回带弄了不少家畜来,马上夏收,京城失陷,今年要交的粮怕是不少,农事还是要抓紧了……”

左弗被左老爹“训斥”后便乖乖地回了千户院,先去给便宜娘请了安,然后便回到自己屋里,等着陈观鱼的到来。

在屋里喝了两盏茶,看了会儿书,左贵便来禀,陈观鱼已在码头候着了。

左弗忙起身,带着椿芽随便寻了个借口便出了千户所。

江东门卫所走到码头还要些时间,好在原主把身体锻炼得不错,将养了这些日子又恢复过来了,十几分钟的路程走着也不觉累。

待到了码头,远远就见观鱼站在船头上,当真是拉了三条船来,她上得船,发现观鱼已将船夫都支开,不由感觉观鱼做事十分仔细。师徒二人进了船舱,将其他遣开后,左弗道:“师父,我要借你的手将东西送给我父亲。”

观鱼很激动。这些日子跟着左弗混到了不少好处,赚到的银子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这会儿见左弗将这样重要的任务委托自己,只觉自己已成了左弗心腹,当下便拱手,“大姑娘尽管吩咐。”

“天上的老神仙给我弄来了粮食,布料,还有一些天上人吃的滋补品,你都转交给父亲,该怎么说你晓得的吧?”

观鱼一笑,一双三角小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芒,“自然知道,这些是天爷慈悲,欣赏大人忠义,所以让老道将这天上之物送来劳军。”

“师父真是大智慧啊!”

左弗点点头,“那我们就开始吧。”

“好!”

陈观鱼很激动,上回亲眼见左弗表演了一回袖里乾坤的法术,那震撼至今还未消散。如今又要见这法术了,还是激动得不能自己。

天上弄来的粮食?滋补品?那该是何等模样啊?!

左弗让陈观鱼让开,虽说这船的载重换算过来的确有百来吨,不过左弗也不可能真一下子把百吨大米都弄出来,万一出了危险怎么办?而且码头人多,一条船上弄太多东西,吃水太明显,那可要引起人怀疑的。

所以先放个二三十吨,再搭上其他东西,分三条船放,这样就不会太显眼了。

华光闪烁间,空荡荡的船舱里立刻被铺满,陈观鱼的心脏再次受到了冲击。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场景,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颤着手上前查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姑娘,这,这是天上的粮食?”

袋子的材质依然很古怪,非丝非麻,上面只写着“大米”二字,除去这些就没别的了。

左弗点点头,从空间里取出刚刚买的多功能瑞士刀,在米袋上扎了个小洞,将米抖一些出来,“这大米如何?”

观鱼的眼都瞪圆了!

天上的盐洁白如雪,毫无涩味;天上的大米也是洁白如雪,竟是一点糠皮子都看不到,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见观鱼那神情,左弗也有点小得意。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这就是时代的差距,土著们,好好颤抖吧!

内心发了一会儿中二病后,她肃了脸色,一本正经道:“天上的计量与咱们不同,这回给了100吨,按我们这的算法大概20万斤不到点(古代一斤大概快600克),应该够吃一阵子了。”

“太奢侈了,太奢侈了。”

观鱼忽然跺起脚来,“这样好的大米那是天子老人家吃的,像我们这样的泥腿子吃点糙米就够了……”

我倒是想啊……

左弗翻了个白眼。

现代糙米可比精制大米贵多了。真是时代不同命不同!古代一般地主家里也不是天天能吃这种精制大米的,也是糙米混着其他五谷吃。可在现代,精制大米不值钱,因为在现代人看来那什么营养,反是只脱去外保护皮层稻壳的糙米因营养较全面,反是卖得比较贵。

时空淘宝里最便宜的糙米都要快4块一斤呢!而其他五谷更是贵得离谱,此时空被认为是低贱人吃的小米在现代可是金贵东西,要供应那些,自己才真要破产了好嘛?!

“天上人都吃这个,哪有什么糙米?”

左弗鬼扯道:“你以为那些神仙跟咱们一样啊?别人这个东西也是喂猪的,神仙那吃得东西都是咱们想不出来的。”

观鱼呆了呆,说不出话了。

对啊!

神仙放屁都是不同凡响的,吃的东西能跟凡人一样嘛?你觉金贵的东西别人却只是喂猪用的,难怪人人都想成仙啊!这成了仙,果真是不同的!

正想着又见左弗变出一堆东西来,他忙上前询问,“大姑娘这些是……”

“这些是鸡脯子,还有鸭腿,还有一些针线包,布料,这些都有很多,我先拿点出来给你看看,你务必都看清楚了,特别是针线包里的这些东西,你得知道怎么用……”

左弗拆开一个针线套装,给观鱼一一示范了下道:“天人所穿衣物与我等不同,男儿露个胳膊腿儿的不碍事,但女儿家只能自己做了,天人不讲世俗礼节,女儿家也是穿这种短打,与我大明风俗不同,不可送来,免出岔子。”

顿了下又拿出一块肥皂,“这是天上的皂胰子,叫硫磺皂,可用来洗手,洗澡,可将身上的虫子杀死,你跟我爹说,天上神仙说将士们身上虫子多,必须用这肥皂好好清洗,不然容易生病……还有这个,这叫奶粉,用开水冲泡了喝,是从牛奶里提炼出来的,能强身健体,特别是虚弱的老人孕妇小孩要多喝……

军丁每日操练,消耗大,也需日日喝一杯,如此才能练出强军。另外,这是打虫片。这儿的人都喝生水,肚子里易长虫子,这是天上的仙药,吃了下去就能将虫子打出来,这个你务必跟我父亲说清楚怎么个使法……”

第28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上)

陈观鱼手都在颤了。

布匹,针线套的精巧他已有些麻木了。反正神仙做的东西不会差,就跟那盐,那米一样……

只是这奶粉与打虫片带给他的冲击就大了!

这应该就是用仙法练出来的丹药吧?!

这吃了能长命百岁吧?

见观鱼这神色,左弗便道:“这袋子奶粉与这几片打虫片师父拿回去吃,其他就都交给我父亲吧。”

观鱼连连点头,很是激动地道:“多谢大姑娘赐药!”

说罢也不等左弗回应,忙是将一片打虫药吃进了肚子里,然后便是惊叫,“竟是甜的?!果是天上的神药,当真与众不同啊!”

左弗嘴角抽了下,可想想自己上辈子,物资贫乏的年头里,自己不也曾将打虫片当零食吃么?每次孤儿院发打虫片,那叫一个高兴!

当然,自己知道自己吃的是打虫片,可陈观鱼却未必了。或许,他以为自己吃得是仙丹,所以才这么激动吧?

会心一笑,也不多言,用小刀又拆开一箱火腿肠,拿出一根火腿剥开,道:“这是火腿肠,是天上的神兵行军打仗时所食,也无甚好吃,就是耐放。”

观鱼忙接过来细细看,看了好一会儿,有点疑惑地道:“姑娘,这是肉?”

左弗点点头,“用肉和面粉做的,你且尝尝。”

观鱼吃了一口,很是惊异,“真是肉!还很鲜美!”

顿了顿又道:“天人真是聪明啊!将肉与面粉做成这肉肠,既补充了营养,还便于保存,天人就是天人,果是不同啊!”

他将一根火腿肠吃完,便问道:“大姑娘,这个在天上贵吗?和鸡脯子比起来如何?”

“那自然是便宜的,这里面只是混合一点肉,又不是全肉。”

“那大姑娘以后跟老神仙说,咱们要点这火腿子就行了,鸡脯子,鸭腿子这些给大头兵吃太奢侈了。”

“神仙自有神仙的道理,神仙的练兵之法可非常人能比,若不吃好点怎么练得动?行了,神仙行事非咱们凡人可琢磨的,咱们还是好好替神仙做事,圆满了这场功德,将来也好位列仙班……”

将所有的东西分到三条船上后,左弗便套上冥篱在椿芽的陪伴下又回了千户所。

回了自己卧房,喝了一点冰镇的酸梅汤后又开始整理起自己的淘宝店铺。

如今东西多了,为了保持曝光率,货物的上下架时间设定非常重要,这也是她摸索了一段时间得出的经验。

像藏红花,这两日又陆陆续续有人购买,排名靠前了,就得好好利用这段时间的曝光率,并且在每个默认好评的评论下也回复个“谢谢”什么的来拉进与客户的距离,让其感受到亲切感。

后世竞争激烈,时空淘宝竞争更激烈,在物质丰富的年头,有时不但要比质量,还要比服务。

好在,时空淘宝无人咨询商品,都是看中了就买,不然就靠她一个人打理,还真有点忙不过来呢。

看着店铺上的两个爱心,左弗也感到了一种成就感。草创虽艰难,但好歹进行得还不错不是?

只要自己在古代继续淘好东西,那就不用担心资金的问题了。只要继续保持,总有天能做大做强,让自己在这世界能有一分自保的能力。

打理好店铺,她又购买了一些药品。这些军户身体状况极其糟糕,好多人还有皮肤病,都是卫生状况恶劣造成的,若不管,恐怕以后会出大问题。

乱世,人命如草芥,可在左弗这个现代人眼里人才是最大的财富!东西没了可以再造,人没了,那社会还怎么发展?

特别在这生产力低下的年头,人就更重要了!

将需要的药品都购买好,外面便传来了刘茹娘的声音,“弗儿,大喜事,大喜事啊!”

刘茹娘一脸喜色地进来,“青一道人弄来了粮食,衣物,肉食,药品来劳军,好多都是新鲜物件,娘见都没见过。娘听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天上老神仙看你面子给你送来的?”

刘茹娘已经彻底信了左弗的鬼话,刚听了下人回禀就自动脑补起来了。

这是个好现象。一直以来,左弗就困顿于如何将淘宝物资拿出来用。现在好了,便宜娘已经彻底信了自己,那爹爹相信自己也是迟早的事。

或者他不信也没关系,只要有观鱼在,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输送,自己是不是得了神仙教诲,是不是太阴星下凡也就不重要了。

当然,眼下戏还是要继续演的,总不能表现得自己知道了一样,所以戏精还得附体,继续演下去。

一双美目瞪圆了,一脸“不敢置信”,“娘,你说什么?难道我真得神仙教导了?那日被爹爹呵斥后,我也觉自己是不是神思恍惚或者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之前我就做梦,神仙说爹爹忠义,让我安心,会送东西来……我还想要怎么送来,这么说……”

她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师父当真是有本事的,是世外高人?!!”

“可不是嘛!”

刘茹娘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之前还怀疑高人,现在想来都是天爷安排的,不然那日娘怎能遇见他?这就是来帮助我的乖乖儿的啊!”

左弗一脸“激动”,“如此说来女儿不是疯了,那些都是真的!老神仙教我的那些本事也不是瞎说八道!”

说罢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娘有所不知,那日被爹爹训斥后,我这些日子嘴上说的坚定,可心里也怀疑,真怕自己是脑子坏了,毕竟我连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刘茹娘搂过左弗,拍着她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想来那吕华岱便是你的劫,必要经历的。”

说着又是爱怜地抚摸着左弗的脑袋,“好女儿,别难过,你既是太阴星下凡像吕华岱那种穷酸又怎能配得上你?不过是你的一块磨脚石,磨完了丢了便是,不必放在心上。你师父不也说了么?需前尘尽忘方可得大造化,女儿啊,咱家深受先帝恩宠,你爹爹无儿,这是天爷要你以女代男,替我左家报君恩呐!”

第29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中)

左弗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来。

老妈,您这是戏曲话本看多了吧?也太会脑补了吧?

无奈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小声道:“其实女儿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咱们跟鞑子死磕了几十年,输多赢少,如今北面又被鞑子占据了,女儿真怕他们南下,而我大明又抵挡不住……咱爹爹手上没农民军的血,闯王当了皇帝或有活路……可若是鞑子南下,爹爹如何活命啊!”

“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总有法子的……”

刘茹娘说得坚定,可身子却在轻颤着,显也是知道其中利害的。

“我儿既得神仙照拂,想来大明气数未尽,莫要多思,我听下人回禀,那青一道人说你聪慧,送来的那些东西你看了便知如何使,他这般行事想来是神仙的意思,要替你树威望。”

说到这里,刘茹娘便是得意一笑,“我儿才是真正的圣女,和白莲教的那些假货可不同!”

左弗嘴角抽了抽,道:“娘,这话可不敢说,容易遭忌讳的。”

“是了,是了。”

刘茹娘忙道:“娘有些得意忘形了……”

说话间又从袖口里拿出个袋子来,打开后道:“这是金叶子。”

刘茹娘沉默了会儿,又继续道:“如今世道不宁,总得留点防身的钱。这些金叶子你收好了,若真有个什么也能应个急。”

左弗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来这的时间虽不长,可父母对自己的关爱却令她越来越在意。上辈子从无人替自己打算,可这辈子,小到饮食穿衣,大到人身规划都有父母关心着,饶是没心没肺也觉自己已离不开这份温暖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握住刘茹娘的手,道:“娘,你留着,我有钱的。”

“傻孩子,娘平日给你的零花也就够个零花。这些金叶子可是用来给你防身的。这东西金贵还方便携带,你晚点将冬日的衣服拿出来,让椿芽帮您将这些金叶子都缝冬衣里。”

她顿了顿又道:“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可这些年帮着你外祖父打理产业,迎来送往的也看了不少的人情世故,这大明……”

她轻轻摇头,叹出一口气,低低道:“怕是不成了……”

说罢便是沉默了下来。左弗望着她,不过月余,娘的鬓边已悄悄冒出了几根白发,显是在为这个家的将来担忧。这白发,令她心里有些酸楚,握着刘茹娘的手不由紧了紧,低声道:“如论如何,女儿都会保护爷娘,不让爷娘受鞑子屠戮,若是真无法,咱们死也死一块。”

“傻孩子!”

刘茹娘抽出手在左弗的脑袋上拍了下,表情严肃地道:“怎能有如此愚蠢的想法?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我和你父亲真出了事,你哪怕去乞讨,哪怕与人为奴为婢也要活下去,知道吗?!”

见左弗要张口,她的脸色更冷了几分,口气严厉地道:“这话你给娘牢牢记在心里,就当是娘的临终遗言,若是违背,我跟你爹绝不原谅你!来日便是到了地府也不会与你相认!”

左弗呆在那了。自重生有了母亲以来,这位便宜母亲对自己素来都是和蔼可亲的,如此严厉的时候还真没有过。

“你记住了,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翻盘!命若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刘茹娘说着已是眼角隐隐有泪闪现,“父母总要早儿女一步的,不过是早点走晚点走罢了,你这念头可我收起来,无论到什么地步,你都得给我咬牙活下去!不然你就是不孝!”

左弗的眼前有些模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原来这就是有人爱之,计之的感觉。

很温暖却也很沉重。

她垂下眼,吸了吸鼻子,低声道:“神仙都送东西来了又怎会让咱们一家颠沛流离,得不到个好下场?娘不要难过了,女儿答应您!真有那天也一定好好活下去。”

“这就对了。”

刘茹娘将左弗拥进怀里,颤着声音道:“好孩子不怕,娘一定会想法设法陪着你,娘还没看你穿嫁衣呢……”

母女这边温情浓浓,而左老爹那边则是陷入了极度的狂喜中。

弗儿当真是太阴星下凡?!当真不是胡言乱语?!这骗子当真不是骗子?!

这些大米干净洁白的就不像人间产物,而这盐……不正是这段时间市面上火到一塌糊涂的茉莉盐吗?

左弗出售出去的盐因洁白如雪,毫无涩味,一经问世便受到了富贵人家的疯狂追捧。因着这份洁白纯净,有那好风雅的人便给这盐起了个名字,叫茉莉盐。

茉莉花素来以洁白方洁著称,这名字倒也起的贴切。甚至有不少人在打听这盐的出处,便是王癞痢身后的人也多有疑问。只是观鱼的表现太完美,一时间不确定观鱼身后是何人,故而不敢下手罢了。

左老爹自然不知这都是他女儿的手笔,只望着观鱼送来的物资以及观鱼言语里的隐隐暗示,便觉郁郁多日的心情豁然开朗了,女儿说得都是真的,没有疯。

这些日子以来,左大友也是很纠结。一会儿觉着女儿说的是真的,一会儿又觉荒谬,搞来弄去的,他自己都快疯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依然试探道:“这,这安什么粉的有什么作用?还有,人的肚子里怎么还有虫子吗?”

他一边问一边观察观鱼的表情,心里还暗暗嘀咕道:“这天上的神仙未免太奢侈了吧?竟是拿铁来打桶,然后就为了装这个什么粉?”

“老爷,这老道也不清楚。老道也是做梦,神仙老爷让我租船我便租船,等我把船拉来了,等出了仓再回来里面就装满东西了。老道只知这个安素粉是天上神仙炼出来给身子虚弱的人吃的,就跟这奶粉一样,都是强身健体的,只是这个安素粉更好。还有这打虫的药丸也是神仙炼的,神仙说咱们肚里有虫子总不会错的。其实这些您问您家姑娘就行,神仙说了,他入梦中给您千金抚顶,她看见东西就能想起来这些东西该怎么使了……”

左老爹呆了呆,若以前还有些存疑的话,那么眼下那点存疑也消散尽了。

自己女儿总不会和青一勾连起来骗自己,且哪有骗子给人送东西的?别的不说,就这盐,这米,得值多少银子啊?!

第30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下)

这等成色的大米起码得上3两银子一石,且这大米估计寻常人都吃不到,只有那些皇亲勋贵才能享用。再说这盐,这茉莉盐如今在市面上已被炒到二两银子一斤,5000斤盐就是万两银,这世上哪有这么大方的骗子啊?

一想到自己女儿真去了天上,受了神仙抚顶,左大友激动了!

当下握住观鱼的手,道:“高人,之前是在下无礼了,您千万莫往心里去!”

“嗳……”

观鱼推开左大友的手,甩了甩拂尘,又单手行了个礼,道:“施主言重了。老祖亲临梦中时贫道也不敢信,何况施主?不怕施主笑话,说来也是惭愧,贫道修行多年,竟是疑这神鬼之事,这回托千金的福,终得老祖教诲,说来应是贫道谢你们才是。”

顿了顿又甩了甩拂尘,动作十分骚气,“这面上贫道是千金的师父,可实则是贫道沾了千金的福气。将来圆满了人间这场功德,亦能位列仙班,这等福气人间几人有?该是贫道谢你们呐!”

左大友不自觉地跟着点头。不是他蠢,而是左弗跟观鱼配合得太默契,任你智商高,怕也是跳不出这场骗局的,毕竟,这多物资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老爷也莫往外说,神仙的事咱们凡人不可多琢磨,只管照做就是了。只要圆了人间这场功德,将来定能位列仙班。”

陈观鱼说得煞有其事,若是左弗在场听见这些话必是要给观鱼鼓掌的。不愧是行骗江湖的老江湖,这说辞简直无懈可击,看看左老爹那激动的模样就晓得了。

“道长言之有理,这等事自是不能往外说。”

左大友抱拳行礼,“等下我便让人杀猪宰羊,献祭神仙。”

“仙人可不喜这些,那些都是旁门左道。仙人慈悲为怀,怎喜见杀戮?随便取上蔬果一二略表诚心便好。”

陈观鱼的拂尘甩啊甩的,一身银色丝线镶边的白色道袍似也染了仙气般,看得左老爹万分仰慕,只觉眼前站着的人已成了神仙。

这衣服的料子也是他未见过的,外面那层薄纱不但轻薄还挺直,想来也是仙人赠送的吧?

陈观鱼将左大友的表情看眼里,心里暗自得意。身上的衣服是左弗送的,而且一出手就是十套,料子稀奇不说,款式更是新奇,行走间更是有种飘逸之感,仿若仙人降临。

若不是如此,只凭着空口白牙怎能令人信服?那王癞痢不就是看看自己这身打扮,猜不透自己身后的人才有所顾忌嘛?

这世上的事啊,往往点到为止就好,说破了就不稀奇了……

“是是是,都听道长吩咐。”

左大友的态度越来越恭敬,打着手势请观鱼上座,自己则是很自觉地坐到了下首。

观鱼也不推辞,很是自然地坐下,然后又是甩了甩拂尘道:“道祖既托梦于老道,显是不想令千金名声显露。大人乃朝廷千户,其中利害想来不用老道多言,所以大人的部下……”

“道长放心,在下定会好好约束部下,谁敢胡说……”

左大友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定拔了他舌头,剁了手脚扔长江里去!”

“善!”

观鱼点头,“佛家有杀一人救千人的说法,如今先帝殉国煤山,各路兵马大有自立为王之势。千金乃是太阴星下凡,又是女儿身,这等事若是传出,千金纵使有神仙相助,恐也要多历尘劫……”

“道长深谋远虑,目光深远,在下佩服。”

左大友拱拱手,“不满道长,在下唯有这女儿放不下。我夫人是个有分寸的,我便是没了命,她也会带着弗儿躲起来好好活下去。可弗儿就不同了,她性情刚烈,人又单纯,唉,若我出了事,我真怕她做什么傻事出来丢了性命。”

观鱼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你那女儿还单纯?!简直眼瞎啊!

狡猾精明的跟什么似的,说她单纯刚烈简直就是在侮辱这四个字好不好?回想她对自己的使得手段,观鱼便是两行泪:贫道从未见过如此妖孽啊!!

“大人放心。”

心里虽已是小人宽面条,可戏还是要演下去的。于是拂尘又甩了甩,安慰道:“大人难道不觉令千金已不同了吗?前事尽忘,又于梦中受仙人抚顶,她即是大人的女儿又不是大人的女儿……”

“啊?”

左大友张大嘴,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说得咋跟绕口令似的?

什么叫是我的女儿又不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那是谁的女儿?这道长说的话怎么越发听不懂了?

“呵呵……”

观鱼起身,拿着拂尘在左大友脑门上轻轻拍了下,“大人,您的千金已是一脚踏入仙门,仙人自是要斩红尘断六亲的,如今她还在你们身边不过是报你们的养育之恩罢了……”

观鱼目光变得深沉,沉声道:“天下之国母,是儿也是臣;天之骄女,是人也是神!!”

左大友脑袋浑浑的,直到观鱼走了还没回过神来。

是人也是神?是人也是神!

是了,弗儿前尘尽忘,受仙人抚顶,已不是以前的弗儿了。是自己的女儿没错,可到底哪里已不一样了……

一股淡淡的忧伤涌上左大友的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一样,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的目光落在那瓶安素粉上,外面是一阵阵的欢呼声,那是军户们欢快的呐喊。

军户们不知其中详情,陈观鱼也只暗示这是某大能送来的劳军之物。如今的军户比农户都不如,整日龟缩在千户所,其眼光甚至都不如一个农民,东西看着新奇归新奇,可哪里又会去深思?

就算有那明白人也不会去多问。不要说这些军户,就是自己手下几个百户日子都过得苦巴巴的,比如那白百户。那日也是听到女儿的话的,可他刚刚却是聪明的将人都带出去,主动组织起了搬运的活计,这说明什么?

东西怎么来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能过好日子!

是了,乱世有粮就有兵,或许这就是神仙的深意吧!

想到女儿有神仙照拂,刚刚的失落散去,反又生出几分踏实。妻儿有神仙照拂,那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可舍身杀敌报君恩!

念头一下变得通达起来,唤了亲兵进来,道:“去将大姑娘喊来。”

第31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续)

“爹,您唤女儿?”

左大友将左右屏退,指着地上的东西道:“这是青一道人送来的,有些东西爹看着古怪,你给爹看看,这些都怎么使。”

话一出口左大友又有些懊悔。

自己这算什么?哪有当父亲的试探自家孩子的?弗儿不管怎么变那还是自己的孩子啊!

左弗见左大友的神情便知他心思了,她也不去揭穿左大友,故作惊讶道:“爹爹,这些都是师父送来的吗?”

说罢便是一脸“傲娇”地道:“爹爹现在信了吧?之前您虽没说什么,可定是觉得女儿脑子坏了!可爹爹你看,现在神仙让师父送东西来了,这些东西女儿之前都没见过,可现在一看竟又是想起梦中神仙所授学问,知道该怎么用了。”

左大友张了张嘴,见女儿神态自然且真诚,对自己毫无保留,心里越发愧疚。

弗儿再怎么变那都是自己骨血,自己不该如此的。想到这里便道:“是爹爹不好,不该疑你的。”

“不怪爹爹。”

左弗笑着道:“若没这些东西女儿也怀疑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呢。”

顿了顿又道:“毕竟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左大友点点头,心里也释然了不少。这也不是女儿想的,自己在心里瞎起什么疙瘩呢?倒是这孩子,现在懂事得让人心疼啊……

“弗儿,这个叫安素粉的有什么用?神仙送这些来做什么?”

解开心结后左大友便开始询问正事了。

“听天上老神仙说,这就是给身体虚弱或伤员吃的。不过婴儿不宜吃,必须4岁已上方可食用。听老神仙说,这东西特别补,但又与人间的滋补品不同,没什么虚不受补的说法,故而伤员,身体有病虚弱者使用极为合适。”

左弗顿了顿又道:“女儿见军户家的孩子有几个肚子鼓起,这是极度缺乏营养造成的。神仙也说过,像这样的孩童可以适当使用这个安素粉以及这个蛋白粉……”

左弗又拿过一个桶,只见白色的桶上就简简单单几字:大豆蛋白质粉。

除去这几字便是什么都没有了,就跟大米等包装一样,简朴得发指,连成分含量也不标明,要放后世那得被人骂死。

“这个是从大豆里提炼的,叫大豆蛋白质粉,对于伤员和那几个大肚子病的孩子十分适用。只是神仙也说了,那几个孩子不宜一次食用太多,且要我亲自去照顾,说这是个考试,看看教给我的学问学得如何了……”

荒唐感又一次涌上左大友心头。不过这次不再是怀疑左弗,而是自我怀疑。

自己是不是上了年纪,脑子越来越糊涂了?那日女儿说自己跟神仙学了练兵,制盐,炼器。自己若想知道真假,直接让女儿展示下就是了,何必说那样的话?而且她那日也说陛下殉身时身边只有一个叫王承恩的太监,这些事都说对了。

至于诏书……不知为何却没一点消息传出来,不过有这些就足够了,自己怎么就一直怀疑呢?这些日子弗儿心里肯定不好过吧?

想到这里便又愧疚了几分,心里暗暗想着以后要多听听女儿的话,毕竟女儿现在已不同以往,那可是仙人子弟了。

“你大病初愈,亲自照料身体可受得?”

他关切地道:“虽说神仙关照的事不可怠慢,但也不能亏了身子。”

“爹放心吧!”

左弗拍拍自己手臂,“我现在可好着呢!那日周玉娘欺负我,给我直接一巴掌打地上了,到……”

“啥?!”

左大友惊道,“你,你打了周家的女儿?!”

左弗一愣,随即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道:“那日我在街上遇上她,她对我不恭不敬也就罢了,听闻先帝殉国竟是毫无悲痛,还想与我纠缠,女儿情急之下就给了她一巴掌,一个大脚……”

左大友只觉耳边炸开了一个响雷,那可是周侍郎的老来女,素来疼得要紧,自己女儿将他那宝贝女儿打了……

难怪了!

左大友似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下瞪得老圆,惊道:“难怪那老匹夫一直刁难我!前日我去兵部要粮,左右推托,竟是连门都没进得了!”

说到这里便是用力拍在桌上,大骂道:“无耻的老匹夫!大明江山已岌岌可危,竟还做这等公报私仇之事,难怪能教养出抢人夫婿的女儿来!”

说话间又是连连拍打桌子,“下流!无耻!!”

左弗也瞪大眼,她这才隐隐约约想起,那啥……椿芽好像跟她说过,那周侍郎就是兵部的?

面色顿时有些发窘了,咱这是一不小心把自家亲爹给坑了么?当然,在这个时刻左弗绝对是跟亲爹一条心的,当下也是拍着桌子骂道:“公器私用,当真无耻!”

顿了顿又道:“爹爹莫气!如今有神仙相助,想是我大明气数未尽,我等只要将神仙送了的东西练出一支强兵,收复河山后,谅那周侍郎也不敢嚣张了!”

“这事压不住。”

左大友沉着脸道:“道长带那多东西来劳军定会引起他人注意,那姓周的知道了,定会煽动人来盘剥。”

顿了下又道:“你是太阴星下凡之事不可让外人得知,神仙送物资相助之事更不能让人知道……”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望了望桌上的东西,沉默片刻,道:“看来得去请托下了。”

他拿起安素粉,道:“这身体虚弱者极为适用?”

左弗点点头,“爹爹,你这是要?”

“魏国公去年年底时身子就不大好了,现在已是卧床不起,爹想着国公家什么也不缺的,但这个神仙练出的丹药仙粉总没有吧?且我大明勋贵虽不少,可真正富贵的也就只有魏国公,英国公,黔国公,成国公四家,那是真正的与共同休之家。若说谁最怕这江山亡了,恐怕就是这几家了……”

左弗静静地听着,虽说最近恶补了下历史,可许多细节却还是模糊的,而这些细节其实很重要。只要没扯出大旗造反,那么便免不了要和这些勋贵打交道。观鱼能糊弄人一时,不能糊弄人一世,自己家总得找个靠山才是。

“这等人家金银也不放眼里,可若是能让老公爷身体好起来……”

左老爹笑了起来,“那可真是结下善缘了,想来总能替你爹我挡一挡那疯狗的……”

第32章 不明觉厉

左弗恍然大悟。虽说国公家的门槛高,可越是富贵的人越惜命不是?可问题是这安素粉也只是补充营养的,并没什么特别出色的治疗效果,也不知这魏国公年岁几何?是什么毛病?

想到这里便问道:“爹爹,那国公爷是什么毛病啊?咱们也不能冒冒然然地上去,万一吃坏了怎么办?”

“仙人的东西怎么会吃坏?”

左大友一瞪眼,“这可是仙粉!”

左弗嘴角抽了抽,忽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装神棍只是便宜之计,她可不想把大明的画风带歪啊!

想到这里忙道:“爹爹糊涂!那天人吃的仙丹岂是我等凡人能享用的?搞不好就爆体而亡了!”

左大友吓了一跳,“那这些东西咱们也用不得了?”

“神仙既送来给我们那自然是适合凡人吃的。只是神仙都有大智慧,做得东西一定比我们好就是了。”

左弗满口跑着火车鬼扯道:“若是知道国公是什么病,没准也好请问神仙,或许神仙也会赐下些治病的丹药呢?”

左大友若有所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老公爷得的是肺痨。”

“哈?”

左弗惊了惊,脱口而出道:“肺痨?!那不就是肺结核嘛!”

“肺什么?”

“神仙跟我说过,这肺痨在天上叫肺结核,是由结核分枝杆菌引起的一种慢性传染病,可以在身体各部位引发,不过一般发生在肺部,所以才有了肺结核之说。”

左大友的眼睛成了蚊香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完全不知啥意思,果然是天上的学问,不明觉厉啊!

“那可有法子治?”

左大友急切地道:“若是能将国公治好,咱们不敢指望能就此攀上魏国公的门第,但起码能让那狗东西收敛些。”

顿了顿又道:“毕竟当初是老公爷强撑着病体迎圣上入江宁的,与马士英,阮大铖再不合,陛下也不会拿国公怎么着。”

完了又加上一句道:“那周世昌是马士英的人……”

左弗沉思了会儿,道:“天上是有几种药能治的,只是眼下也不知国公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若是病入膏肓,强行救治恐有违天意。”

左大友沉默了。

是了,阎王要你三更死,哪会留你到天明?

“那便派人送些个奶粉,安素粉,蛋白粉去尽下心意吧。”

左大友起身,道:“好了,暂时不说这些了,随爹出去看看,那些穷红眼的兔崽子估计这会儿都得高兴疯了!”

“丰衣足食,自然高兴。”

左弗笑着道:“只是爹爹若是下人问起……”

“有饭有肉还堵不上嘴的人也没必要活着了……”

左大友轻飘飘一句却是杀气十足,令左弗有一瞬间的恍惚。老爹这一瞬间所散发出的气势十分骇人,令人有些胆颤。

上过战场,手刃过无数敌人的人真得是不一样的……

跟在左老爹后头到了校场,校场上已是站满了人,军丁,军户家属都赶来了,围着物资纷纷议论,脸上带着幸福的光芒。

这是左弗入千户所以来头次在军户们脸上看到这样生动的表情,以往他们都是没什么表情,好似行尸走肉。

希望,有时比一口吃的更重要。

陈副千户带着几个百户维持着顺序,见左大友过来便是兴奋地道:“大人,道长足足送来了1666石粮,没有糠皮,没有沙子,都是上好的精米,白得跟雪似的,这样好的大米给我们吃,属下觉是在犯罪……还有那布匹!!也不知道长是从哪弄来的布匹,属下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布匹,上面的花不是绣的,看着倒像是染上去的。”

他越说越兴奋,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一边比划着一边道:“这是何等技法?!一朵朵花儿印在布匹上竟像要活过来般,这到底是怎么弄的?还有这个香肠……”

他拿出一根香肠,摸了摸自己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是刚刚道长让我尝的,说这是他师门弄出来的东西,叫作火腿肠,味道很不错……”

“还有,还有这个……”

他拿出一套针线套装,“这看着像是缝衣针,还有剪子啥的……这道长到底啥来头啊?这样精美的东西简直不像出自人间,这个盒子非金非玉,刚不小心掉地上居然啥事没有,难道道长是神仙吗?这都是用仙法变出来的?”

“陈千户你语无伦次了。”

左老爹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这等祸乱人心的话也敢乱说?”

被左老爹一呵斥,陷入癫狂的陈副千户总算冷静了点,忙抱拳行礼,“是!卑下造次了,请大人责罚!”

“这回就算了!咱们穷太久了,你有所失态也是人之常理。”

左老爹顿了顿便看向军户们道:“大家听好了!这些东西都是青一道长豁出老脸四下求来的,都是父老乡亲嘴里省下来的口粮!送这些东西来不为别的,就因为咱们要打鞑子!先帝殉国,鞑子肆虐京城,若不想当亡国奴的,往后都给我用心了操练!”

他说着便是看向左弗,道:“弗儿,你既拜了青一道人为师,那么这些俗事便由你来代其劳吧。”

“爹爹?”

左弗惊讶,“我来?”

“怎么?”

左大友脸一沉,“弟子服其劳乃是人伦常理,你既拜了道长为师,这等琐事自是要你来做。”

一股暖流淌过心间,左弗望着鬓边已有白发的左大友,头一次的从心底发出一声呼唤:“父亲……”

“磨蹭什么?你可是将门之女,我左大友无儿,女当男用,国家危难之时难道还要讲什么虚礼吗?!还不快去帮陈千户做事?!”

“是!”

左弗一抱拳,“女儿这便去!”

“好好做,不要仗着是我女儿就懒散!陈千户,青一道人已将这些东西如何使用的法子告诉了她,你尽管吩咐她就是!”

陈汝平忙点头,可心里却暗忖道:“谁不知道这大千金乃是你的心头肉?脾气还火爆的要死,我哪里敢吩咐她啊?不过……”

陈汝平垂下眼,心里一动,忽然生出了一点荒谬的想法来:大千金当时可是死得透透的了,当初人还是他们兄弟几个捞上来的呢,一个死了的人道长都能救活,那是不是意味着道长其实是神仙?这些东西都是天上来的?

第33章 脑补

也不怪陈汝平脑洞大,着实是这些东西太古怪了,特别是这些东西的外包装。

包针线的壳子非金非玉,且有一面还是透明的,里面的各色缝衣针竟能磨得那样细,且每一格里的针长短粗细都一样,这样的工艺哪里像人间有的?

再说那火腿肠……

那外包装就更古怪了,既不是纸也不是布,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而封口处更是用上了一种他也叫不出名字的金属。

虽然不知这金属到底什么,可在陈汝平的认知里,金属都是昂贵的。小小的火腿肠居然用金属来封口,简直丧心病狂啊!这绝对不可能是人做出来的事,这绝对是神仙吃的东西,是道长变出来的,道长是仙人!

有了这个认知后,陈汝平对于左弗这个高人弟子十分恭敬。待左大友走后,便是自觉躬身抱拳道:“有劳大千金了。”

“陈千户客气了。”

左弗倒也不客气,微微抬手,下巴略略昂起,言行举止间,处处透着高人弟子风范,很是到位的表演。

“这些大米也无甚可讲的,而这些鸡脯,鸭腿……”

左弗略一思忖,“左右也只有这点,今日都便煮了吧,让大家都好好吃一顿!”

此言一出,全场一阵欢呼,陈汝平急了,呵斥道:“都吵什么吵?!活该穷死!!”

说罢便搓着手冲左弗道:“千金仁慈,只是往日里兄弟们都苦惯了,一下吃这多油水肚子怕受不了。咱们千户所里有地窖的,依在下看不若先拿一半出来吃了,留一半腌着,放地窖里,将士操练需吃好点,剩下的一半就留给军丁们吃如何?”

左弗想了想,道:“也好。”

顿了下又道:“不过要保证每家每户都要分到肉,丁口多的人家要多分些。”

陈汝平连连点头,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里暗道:“幸好自己在这盯着,不然让这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千金来当家,还不得把千户大人给吃穷了?”

军户们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但想想有一半也不错了,毕竟以后还得日子不是?

“这是针线盒。”

左弗拿起一个针线盒套装,被哇了不露出马脚,她已提前将里面的皮尺都拿走了。重新规定度量衡这等事可不是现在能做的,等天下彻底大乱,寻到了根据地就可以拿出来用了。

“这盒子这样转下就能打开了。”

左弗示范着,“里面的针粗细略有不同,怎么用也不用我多言了。再说这个,这是穿针器……”

左弗拿出一根线,示范了穿针器的使用方法后,道:“其他例如剪刀,顶针我就不说啦!各位嫂娘都是行家里手,我说就是卖弄了。”

在场的军户家属们一阵笑,头次觉着外面的传言荒唐。这千金只是性子直爽罢了,哪里像他们说的那样刁蛮?

“来,小孩子都站出来。”

左弗笑着拿起一包奶粉,“这东西叫奶粉,就是从牛奶里提炼出来的,听师父说,这东西对人吃了有好处,尤其适合孕妇,老人,小孩。”

“给娃子们吃?”

陈汝平又心疼了,“娃子们能吃饱饭就行,这留着给伤员吃。”

“陈千户此言差矣。”

左弗摇头,“孩子总有天会长大,若是他们吃好点就壮实点,他们才是我们未来的希望。过几日我还得央父亲在千户所里弄个学堂,每家的孩子不管男女都要来上课,学学问。”

话音一落,便听得“噗通噗通”的声音响起,所有军户都跪下了,含着泪磕头道:“谢大姑娘!”

学得文武艺,卖予帝王家。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读书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的。哪怕这些军户世代为军,可若是孩子读点书,哪怕不能参加科举,可却也能增广见闻,将来没准就得重用了。

陈汝平的脑子已跟不上左弗的节奏了。给娃子们吃奶粉,还要教他们读书识字?而且男女都要教?

他躬下身子小声提醒道:“千金,大人知道这事吗?请西席可要不少钱。”

“不用钱,又不是做什么大学问,只要求他们能读会算就行,我来给他们上课就行。”

“哈?!”

陈千户好似遭雷击,直接呆成了一只木鸡。

只会舞刀弄枪的左大千金要给孩子们上课?没听错吧?还是他耳朵出了问题?

左弗可不管陈千户怎么想。在她看来,时空淘宝不过是一个辅助工具,而一个国家想要强大仅仅靠外部输血那是强大不起来的。

教育,才是强大之根本!

淘宝里的那些教科书都是久经考验的,用来教导这些孩子正好。想到这些,左弗就觉得无比快乐!从学前班到大学,从人教版到苏教版,各种各样的教材都有,这才是淘宝给予她的最大财富啊!

“各家都回去清点下人数,然后报到白千户那儿。”

左弗这一刻显得非常强势,“每个来读书的孩子每天都可以吃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学堂供午饭一顿。”

“大姑娘!”

陈汝平急了,“这,这得吃穷咱们啊!”

左弗抿嘴一笑,冲着陈汝平道:“千户不会以为我师父就这点能耐吧?”

“这……”

陈汝平瞳孔一缩,总觉左弗这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又见白百户冲着自己眨眼,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道长真是仙人?这些是道长变成出来的?

一想到这些,便觉心头火热起来,连看左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也不知大千金学了点什么神通没有?死了都能活过来,一定也学了什么仙法吧?

“大,大姑娘……”

一个军户走出来,颤颤巍巍地道:“大姑娘,您,您说得都是真得吗?这,这要多少束脩?”

“自然是真的!至于束脩嘛……”

左弗抿嘴一笑,“这千户所里有不少草药,待我教会他们认草药,晚点就采些草药来当束脩吧。”

“大,大姑娘!”

军户跪了下来,“砰砰砰”的,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脸上已挂满了泪水,“您这是再造之恩,小的于二给您磕头了!三,三儿,快过来,给大姑娘磕头!”

第34章 古怪的要求

一个孩子战战兢兢上前,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似是有些羞涩,下意识地拉了拉衣服,将有些鼓起的肚子遮起来,然后跪下磕头,“给,给大姑娘磕头。”

左弗瞳孔微微一缩,忙道:“快起来。”

略一思忖,道:“千户所里像这样肚子鼓起的孩子有多少个?”

现场忽然沉默下来。

虽说古人无法用后世专业术语描述出大肚病,但发病的原理却是晓得的。

太穷了,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是长期没吃的造成的大肚子病。一旦孩子肚子鼓起来,那离着死亡也不远了。

“明显鼓起来的总有七八十来个。”

白百户接话道:“具体多少得查过才知道。”

“尽快去查,准备一间大屋子,这些孩子我要亲自照料。”

“啥?”

陈汝平千户再度傻眼了。

堂堂一个千户家的千金竟是要去照料军户家的孩子?

军户们也很惊愕。

在他们的想象里,千户大人家的姑娘就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会学问不稀奇,可亲自照料他们这种下等人,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大家放心,我师父知道怎么治这些孩子,你们把他们交给我,定会妥善照顾的。至于吃的也不用担心,我会让人开小灶另做的。”

于二又哭了,又磕起头来,“大姑娘慈悲,小的给你磕头,小的给您磕头了!”

“别磕了。”

左弗制止了于二,亲自将人扶起来,望着于二凹陷的双眼,蜡黄的脸,不由叹息,“国朝养士二百多年,厚待读书人,却是负了你们啊……”

一声叹息令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睛,有人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那些军户家属纷纷掩面,先还哭得很小声,渐渐哭声就大了起来,转眼便是连成一片,就连陈千户,白百户这几个剥削阶级也是红了眼,侧头偷偷抹去泪水,只觉心里苦涩。

他们这些当兵的不是天生不知廉耻,也不是孬种。实在是世人太轻视他们了,甚至说出了“好男不当兵”这样的话来。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让他们流干血后还要流泪?!

从国朝初万亩良田变成现在两千多亩,那些官老爷吃得满嘴流油的时候可曾想到他们?!不曾!他们不曾想到!他们不但想不到,还要歧视他们,说他们是下贱胚子!他们这是做错了什么?!

左弗沉默着,任由这些人失态着。憋太久了,都发泄下吧,不发泄出来,这支队伍将永远麻木,永远没有血性。

哭声越来越大,有人甚至抱在一起痛哭着,天空的骄阳光明而炽热,但这片炽热却是驱不散人们心中的悲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小了下来,见大家情绪慢慢稳定,左弗便道:“大家不要怕,以后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保证!这些日子大家尽管敞开肚皮吃,我父亲也在市场上采买了一批粮食,等大家把身子养好,咱们再操练!陈千户!”

“卑下在!”

陈汝平下意识地改了称呼,似是很自然的事。左弗没什么王霸气,但这种同情军户的心让他感到温暖。

“从现在起,每个操练军丁每天都加牛奶一杯,身体极虚弱者……”

左弗拿起安素粉,“再加一杯这个,也是用开水冲调的。还有从今日起,若是给我看见有人喝生水,不要怪我不客气!”

说罢便是拿起一瓶打虫片,“喝生水肚子里会长虫子,晚点每家每户都来我这儿领这个药,吃了把虫子拉下来,身子慢慢就能健壮起来。”

“虫子?”

陈汝平的眼睛又变成了蚊香圈,可随即他又哆嗦了下。他忽然感觉自己今天问得太多了。这些东西是青一道长送来的,道长又是活神仙,自己这样问来问去的,岂不是显得自己不信神仙?

“嗯,这个说起来复杂,等这药吃下去,拉出虫子后你们就明白了。总之,生水不许喝,必须烧开后才能喝。河水,井水使用前也必须用明矾打一下。另外,不要让我再看见有人随地大小便,人要活得健康,就要保持干净。”

说话间她又弯腰捡起一块硫磺皂,“如今天真热,稍微烧点热水就能洗澡。这个叫硫磺皂,能清洁身体,沾了水搓一搓就能搓出泡沫来,晚点回去,都听好了啊!”

左弗板起脸,十分严肃地道:“有一个算一个,都用这硫磺皂把自己洗一遍,头发也不能落下!若是让我明天闻见你们身上有异味,这些师父送来的粮你们就别吃了!”

“啊!”

众人惊呼,可想想又觉安心不少。大姑娘对他们有要求这才正常,不然凭什么给他们白吃这好的饭菜?虽然这要求有点古怪……

“衣服能穿的都给我回去用开水煮一遍,破的烂的都直接给我扔了!不费那水!布料晚点师父还会送一批过来,不用怕没衣服穿!小孩,女人都得给我穿整齐了,咱们是大明的军人,不是叫花子!还有,操练军丁晚点去吏目那儿领操练所用的衣服和鞋子,就是这些……”

军户们的眼睛也都成了蚊香圈。不光发粮,还给衣服给鞋子?这些衣服面料看着真好啊,就是式样咋这么怪呢?还有那鞋子……也一样怪怪的,为啥两个鞋子长得不一样呢?

古代的鞋子是不分左右的,所以军户们觉着古怪也正常了。再说,有着时代差距在里面,在古人眼里这些寻常的现代品显得古怪那才是正常的。

“陈千户,你与李吏目将东西数量都核对下,这些盐一家先分一斤,剩余的先放仓库里。将士操练,少了盐可不行。布匹按人头算,先确保每家的女人小孩都能做一套衣服。过两天师父又会送一批纯色的来,到时再分给其他人。”

“是!卑下领命!”

“还有这些滋补品和药物,你给我找个房子妥善保管,这些东西是治好大肚病的关键。”

“是,千金!”

陈千户抱拳道:“千户所还有好些空的房子,晚点卑下便命人打扫出来……”

顿了下他又问道:“千金,那学堂得弄几间?”

左弗直接懵逼,“几间?有这么多适龄的孩童?”

陈千户摸了摸自己鼻子,讪讪道:“我们这儿的孩童挺多的……”

第35章 康安郡伯

“当真见那道人进了江东门千户所?”

“回伯爷,当真是进了千户所。小的打听到,左大友那千金本与一叫吕华岱的士子有婚约,左家对这士子多有赞助。只是这小子是陈世美,因被周侍郎看中,竟是悔婚。那家姑娘也是个性子烈的,上门理论受了羞辱竟投河了。”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坐在上首的男子有些不耐烦道:“左右一个落魄千户,哪里有胆量做私盐?那道人背后的靠山定不是他的!”

王癞痢忙点头,“小的多嘴了。只是这里面有件奇闻……小的不敢不报。”

“奇闻?”

男子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是!”

王癞痢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望了望上首的男人,身子不由地又放低了几分,神态也更为恭敬。

不恭敬没法,自己能在南京城吃得开全靠眼前这位康安郡伯关照。不然,别说卖盐了,就是随便卖点啥都得被人盘剥死!

说起来这康安郡伯虽不如其他勋贵显赫,但因祖上早早追随太祖,又与元兵作战时殉国,太祖感念其忠义,便追封为伯爵,并功荫子孙,一直传承到现在,也是难得了。

只是王癞痢总有点怕这位伯爷。这位名唤孙训珽的康安郡伯虽是长得一表人才,可这脾气也是暴躁得很,稍有不顺心便是拳打脚踢的……

这也就罢了,若只是个会耍脾气的草包那也无甚可惧的。但这位小伯爷脾气暴躁归暴躁,脑子却也不差,很是阴狠。

自己也算是做得刀口舔血的买卖,但遇上这位小伯爷便是有几分打怵。这小伯爷身上的那股狂躁劲总让他觉得很危险,故而说话总要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了他。

“听说当时那左家千金投河过了好久才被人发现,捞上来时脸都泡得发白了,那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说来也怪了!”

王癞痢同志的语言组织能力不错,几句下来倒是让孙训珽来了点兴趣,一双细长俊目微微一挑,道:“继续说。”

“是!”

王癞痢快速地组织着语言,“那千金的娘亲乃是老蚌生珠,就这一独生女,这般死了自是不能接受,当场便是发了疯,在街上乱跑乱喊,后来就遇上了这位青一道人了。那道人让她回去,准备了符纸,香炉,说是某年某月千金就会活过来……”

“嗤……”男人忍不住讥笑,“这等荒唐言也只能骗骗无知妇人。”

“可,可伯爷……”

王癞痢说到这里便是忍不住哆嗦了起来,“那,那千金真活过来了!!”

“嗯?”

孙训珽愣了下,“活过来了?”

“可不是嘛!”

王癞痢脸都发白了,“小的买通了宅里的婆子,说那左家千金被放了三天,然后那天下午就自己坐起来了。坐起来后,前事尽忘,那道人说乱世显像,左家千金是应劫而来的太阴星转世……”

王癞痢咽着口水,身子都轻轻颤了起来,“我派人跟过那青一,真得是很奇怪,他在城西租了个房子,从来没见人运东西进去过,可他却总能从屋子里搬东西出来。就像今日,我亲自跟后头瞧的,那人空着手出门租船,明明是空船,可小的仔细看了,待那左家千金上了船没一会儿,吃水就变深了,伯爷……”

王癞痢颤着声音道:“那,那道长该不会,真,真是活神仙吧?会袖里乾坤的法术?”

回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一声轻笑,“有趣,竟有这等奇闻?嗯,太阴星转世?那不就是以忠贞刚烈著称的贾夫人吗?呵呵,如此我倒要去会一会这千金了……”

“啊?”

王癞痢有点懵。大爷,你的关注点在哪里啊?难道不该是道长吗?

见王癞痢傻傻地望着自己,孙训珽摇头,“就你这脑子怎么能将买卖做起来的?”

王癞痢忙道:“都是爷照看着,不然哪里活得下去?”

“倒有些自知之明。罢了,小爷今日心情好,就提点提点你。”

男子仰头将玉盏里的酒喝掉,然后悠悠道:“是那千金上了船吃水才重得吧?那你再回忆回忆,是不是他每次来卖盐前都会与那左千金会面?”

王癞痢呆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眼睛瞪得大了起来,“难道左千金也是神仙?!”

“呵,我是不信这些的。不过她死了都能活过来,想来是有什么古怪吧?”

男子身子略略前倾,饶有兴致地道:“她闺名可知?今年年方几何?长相如何?”

王癞痢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古怪,支支吾吾道:“听说她爷娘给她取名弗字,正是二八年华,这长相嘛……”

王癞痢咂舌摇头,“小的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女人,毫无女子的婉约,比一般壮汉都高,说是无盐女也不为过。”

“比一般壮汉都高?”

孙训珽轻笑,“当真是奇人有异象?”

说罢也不等王癞痢回应,便道:“拿了我的名帖去给那道人,就说我想见他和他的高徒。”

顿了下又道:“如果他还想在南京城卖盐的话……”

“是,伯爷!”

“太阴星下凡?”

望着王癞痢离去的背影,孙训珽扬起唇,带出一丝笑意,“那就让我来会会你吧。”

江东门千户所里已成了欢乐的海洋。

新领到的衣服虽是样式古怪,可料子却是出奇的舒服。上身的短褂摸着软软的,很是舒服。就是颜色不好,都深绿色的。所谓男红女绿,男子穿绿,这太娘气了。

还有这下身的裤子,也不知什么料子做的,很是结实,但比起身上的短褂,这裤子就更奇怪了。

竟是花花绿绿的,跟街头乞儿穿的百家衣差不多,就是他们从里到外的翻了一遍,也没看见缝合口在哪,好像这些花纹是印上去的,真是稀奇得不得了,好像活这么大也没见过这等印染,千金师父真是好本事啊!

还有这鞋子!布料厚实就不提了,鞋底竟是用皮子做的,这得多少银子一双啊?!而这样的鞋子竟是给他们穿的,想想若是自己不好好操练还真对不起大千金呢!

军户们其实都很朴实的,他们所求不过就是一口饭而已。即使是拿自己命换的,也在所不惜。

自己死了,家人若能活下去,也是好的……

第36章 硫磺皂

军户们领着崭新的衣服,鞋子以及肥皂来到千户所后方的一个池塘边上。

千金要他们把自己洗干净了,虽不知千金这是要做啥,但都十分自觉地执行起来。

只是家里也没浴桶,且烧火也费柴,倒不如在这池塘洗来得方便。反正现在天正热,又快临近正午了,池塘的水也被晒暖了,洗澡正好,不怕得风寒。

壮观的一幕出现在千户所后方池塘里,只见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一个个扎进小池塘,拿着硫磺皂相互擦着,完了还用自家带来的麻布在身上使劲搓着。

千金可说得清楚:要是有一点点不干净,那就没饭吃了。

他们可不想没饭吃,所以得用功点。够不到的地方就让边上的人帮忙,一时间池塘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

“王三,你轻点!痛死我了!”

“鬼叫个什么?!大千金说了,要有一点点味道就不给饭吃了!痛怕什么?!能比饿可怕?!忍着!”

“这个什么皂的东西好神奇啊!你们看啊,好多泡泡,我都好像白了一点了!”

“蠢货!这就是大户人家用的皂胰子,可贵呢!不是你白了,是你身上污垢太多了!”

“哎哟!妈妈呀!我滴个乖乖!痛死我了,你轻点啊!”

“叫个屁!大男人这点痛都受不了!你不如割了卵子当女人吧!来,帮我也擦擦,老子要哼一声,不是人!”

池塘的水肉眼可见的变了色,不过好在这池塘通着河流,过不了多久又会变干净的,倒不用担心污染啥的。

男人们在池塘里洗得鬼哭狼嚎,躲在家里沐浴的女人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着物资缺乏,好多人家都没有沐浴桶,平日洗澡都是用小木盆接着水,身上稍微冲一冲就算了。

但现在千金有令,不洗干净就没饭吃,所以不敢马虎大意了,开动了脑筋,将家里能接水的东西都寻了出来,两家合一家,打水的打水,灶台烧火的烧火,合力完成洗澡大业。

还别说,这肥皂真是好用,第一遍擦身子时还不怎么觉着,可等第二遍那一搓就好多泡沫出来,还香香的,清水一冲,整个人都白了一段,精神头都感觉好了。

就是有点心疼!

这好的东西稍微用用就小了一圈,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发?这个用来洗头发简直太好了,比那皂角叶子不知好多少倍。

油腻腻的头发肥皂打两遍,冲干净后只轻快了许多,不知多舒服呢!想想等会还有好菜好饭吃,只觉这日子才有盼头。

“于二家的,你说大千金干嘛要教娃子们读书啊?”

“我哪里晓得?不过终归是好事吧?”

于二家的犹豫了下道:“我看那道长不像俗人,你们看这些东西,哪里像是人间有的?”

说着眼里又带上了希翼,“听说大千金就是他救活的,也许我家三儿有救了,不会死……”

“只要能吃饱,娃子们就能活下去。”

另一个大婶接话道:“我看大千金不像传闻说的那样,只是性子豪爽罢了,对咱们挺和气的。”

“可不是嘛?!哪个丧良心的在外面这样说大千金,坏人名节,真是畜生不如!”

一群女人领着小孩叽叽喳喳议论着,也不怕大太阳晒,纷纷坐日头底下闲聊着,手里还拿着刚领到的针线套,在那改着衣服。

那好的料子可舍不得现在用,留着过年做新衣服用。反正汉子们都发了衣服,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将自家男人旧衣服改改也能凑合了。

“头发都晾差不多了吧?”

于二家的咬断了线头,小心的将针线包都收好,站起来道:“晾差不多了就去千户宅子帮忙吧,今个儿都凑一起吃,白百户刚派人来说的。”

“嗳,嫂子,你说我咋就这馋呢?!前几日千户大人杀猪给咱们吃了肉,可没几日呢,我这又馋了。想想等会能吃点鸡铺子,鸭腿子,便觉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我也是呢!”

另一个年轻女子接话道:“想想就觉肚子饿得不行。要我说道长咋不给咱们整点肥肉片子来?我听说大户人家都不爱吃那个,可咱们下贱人哪有那多讲究?四指厚的肥肉片子才好吃咧!”

“你胡吣个啥?!”

于二家的把脸一沉,“有的吃你还挑挑拣拣的,吃了两天饱饭就忘本了是吧?”

“唉,不,不是这个意思……于家婶婶你可别误会,我就觉得咱们这样的人吃这个糟践……”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千户宅子里都是左家的仆人,咱们好意思让他们忙活,我们就等着吃现成的嘛?快去千户大人那看看有啥要帮忙的吧……”

男人们已经将新衣服套上,左右比划,相互打量,嘻嘻哈哈的相互取笑声传出,“于二,你这衣服大了,得换件!”

“我才不换!我三儿有救了,以后都吃得饱饱的,长得比我壮实,到时衣服给他穿。”

于二说着便是用力拉了拉裤子上的内嵌绳带,又重新打了个结。

“看,这就不掉了!”

于二颇为得意地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家里婆娘针线好着呢!”

“活该穷死你!”

白百户踏步过来,嘴里虽骂着,可脸上却带着笑容。他也领到了新衣服,虽和军户们的款式一样,不过却多了一个十分结实的钢盔。另外,分到的宝刀那更是价比千金!

半生戎马,他从未见过如此锋利的宝刀,竟全是用精钢加工而成,武备仓库里的刀与之对砍,才一下就武备库里的上好钢刀就卷了口,而宝刀却是丝毫无损,这等杀人利器,那了战场那可是保命的东西。这天上的东西果然不一般啊!大姑娘的大腿要抱紧了!

白擢言可没忘了左弗那日说的话,在他看来,左弗才是正主,那青一不过是个障眼法。只有陈副千户还傻兮兮的问东问西,半仙就在他眼前都不知,难怪混一辈子,明明也有战功却也只混了个副千户,若不是千户大人宽厚,就陈汝平那性子早被人整死了。

不该问的不问,这是白擢言的为人信条。

提了提新分配到的宝刀,心里充满了欢愉,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冲着于二道:“刚大姑娘派人来说了,让你们不要省着,衣服挑合适的穿,以后每年最少发四套这衣服!”

第37章 大姑娘其实挺好看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纷纷惊呼,“大人,一年四套衣服?!大千金咋对我们这好啊!”

“大千金是菩萨心肠,见不得人受苦。”

白擢言望着大家的表情,心里很得意。

这样的秘密就他知道,自己可是大人的心腹。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替大姑娘好好掩护着,这样自己迟早也会变成大姑娘的心腹。

“大姑娘那师父也是个慈悲有本事的,不然哪里能弄这多好东西来?且用着,大姑娘说了,不但每年发四套衣服,鞋也有四套,若是磨损了,便是吏目那儿换新的。”

“要我说,咱们就不要问这么多了!”

于二忽然咬牙道:“咱们祖祖辈辈就是给朝廷卖命的,可朝廷那些人却从来不把咱们当人!只有大人!这些年一直拿家里的钱补贴咱们,现在更是舍家弃业打鞑子!兄弟们,咱们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只有千户大人和大千金拿咱们当人,咱们还问个甚?!我于二今天就放话在这儿,以后大千金要我做啥我就做啥,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下眉头!”

他说着便是将自己的衣服又脱了下来,朝着吏目而去,“王吏目,给我换一套合身的!”

“好勒!”

王吏目也大声回应着,“等着啊,这就给你选个合适的来!”

“于二说得对!”

另一个军户乔大也站了出来,“别的千户所人都跑光了,都被那群狗贼压得活不下去。咱们的千户大人不但不压榨咱们,还拿自家的钱补贴咱们,只有千户大人将咱们当人看!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兄弟们,吃了大人的饭,穿了大姑娘给的衣,咱们以后就是左家的人!”

白擢言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要的就是这效果!这朝廷贪婪得要死,有什么好效忠的?只要效忠大人和大姑娘就好了!

不过这等话到底犯忌讳,周世昌那个腌臜货正在寻大人的差错,所以自己还是要装装样子反驳下的。

脸一板,眼一瞪,呵斥道:“这话也敢胡说?!想给大人惹事吗?!跟你们说,大人的好记心里就行,给老子管好你们那张嘴,别没得给大人招祸!”

“是是是,大人说得是,我们记心里就好。”

白擢言点点头,“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大姑娘跟千户大人说了,让你们这些日子好好养身子,等养差不多,就开始操练!”

“是,大人!”

一群军户抱拳领命,然后又美滋滋地欣赏起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来。这衣服模样怪,可却也是他们穿过最好的衣服了,这会儿得空了,又忍不住自我欣赏了起来,只觉心里美得都快冒泡了。

这鞋子穿着也舒服,走路一点不硌脚,若不是大千金有令,他们可真舍不得这样糟践。

一群军户进了千户宅子,帮着左家的下人将饭菜端到操练场上去。操练场上,一个总旗指挥着二三十号人正在搭建简易的棚子,而棚子下面,桌椅早就摆好了,就等着开饭了。

千户所里如今有821个军丁,这多人全部上桌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不打紧,这些人也不在乎,让自家婆娘跑回去拿了个破衣服过来,往地上一铺,就这么坐下了。

要以往,他们直接就坐了。只是今个儿发了新衣服,料子还这么好,舍不得弄脏了。

一群妇人忙忙碌碌的,穿梭在操练场,一群小孩也嘻嘻哈哈地打闹了起来。虽然等会不能跟自己的父亲,叔伯这样在校场吃饭,可这并不妨碍他们过来感受下这令人喜悦的氛围。

欢声笑语飘荡在校场上,令前来的左大友眼睛有些莫名的湿润。这样的场景多少年没见过了?不,不是多少年,而是他从未见过!

自他接管这个千户所以来,这些军户们就一直没什么笑容,到了这两年,那是连表情都没了。偶尔与这些军户们的眼睛对上,他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木然而空洞,感受不到一点人气。

可现在,他在这些军户们脸上看到了一点表情,那是发自内心的欢愉,这令他有些感动。可他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也想法给他们弄过物资,可为啥那时他们就没这么高兴呢?

似是看出了自家老爹的疑惑,已换上男装的左弗小声道:“爹爹,我承诺要教他们的娃子读书认字,还承诺,一年给他们发四套这样的衣服……”

“啥?!”

左大友瞪大眼,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忙压低声音道:“我滴个祖宗!这等话你也敢说?!别看他们现在老实巴交的,可他们都是世袭的军户,祖上都是干刀口舔血活计的,你要做不到,到时非把咱爷俩撕吧了不可!”

“爹爹怕什么?”

左弗小声道:“师父自有办法弄来的。”

说着还冲左大友挤了挤眼睛,然后望向那些欢喜的军户,看着他们快活的样子,她的心也变得明亮起来,忍不住感叹,“人活着,就得有点希望呐……”

左大友愣在那儿,希望?希望是什么?他眼睛慢慢瞪大了起来,不由望向左弗,忽然明白了自己宝贝女儿这样做的用意。

是啊,人若没了希望又怎能好好活着?没有了盼头,那还不是过一日算一日吗?

想到这里便是一笑,道:“吾儿长大了,爹老咯。”

“爹爹不老!”

左弗撒娇,神态很自然,好似她真得变成了左弗似的,双手忍不住攀上左大友的胳膊,摇着道:“女儿还没嫁人,爹爹怎么老了?”

“害不害臊?!”

左大友瞪了她一眼,将她手扒开,“才夸你稳重,尾巴立刻就翘起来了!快站好,这多人看着也不怕笑话。”

军户们偷笑着,见左弗望过来,忙收了笑容,眼里又闪过了忐忑。

左弗嘿嘿一笑,道:“都自家人,不怕笑话!”

果是女中豪杰啊!

白擢言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大千金果与寻常女子不同,这就是奇人有异象呐!哪像那些妖艳贱货,扭扭捏捏的,面上柔弱,内里一肚子坏水,那吕华岱真瞎眼了,拒了神仙娘子,竟将一个狐狸精娶回家,呸!忘恩负义,有眼无珠,男人之耻!

白擢言在心里将吕华岱狠狠骂了一顿,然后望着左弗那英气的脸,忽然脸就红了。

那啥……

大姑娘其实挺好看的……

第38章 认字的少年

校场的聚餐持续了好久,一直到未时才结束。过了没几个时辰,便又聚到校场上吃晚饭。

百斤鸡脯,百斤鸭腿对于几千人来说其实很少,但大家心里高兴,觉得他们的人生又有了希望,所以哪怕晚间都没什么菜了却也是吃得高兴。

厨房的婆子们忙得腰酸背痛,好在军营里也有造饭的师傅们,不然这多人,家里的婆子们可忙不过来。

晚上外祖过来,带了好几车水酒,这让一群军汉更高兴了。每人一碗,不多,可却也是多年没尝过的滋味。喝得高兴了,便是一起唱起了军歌。

是的,明朝也是有军歌的,其中以戚继光平倭时所作的《凯歌》最为出名。据说当年戚继光为鼓舞士气,在出征前将吏士数百人集到庭前,口授此歌,然后让众将士一起唱,自己则拍掌作鼓音,一唱三和,气势渐雄伟,竟使林木震动,唱到兴起,更是百人同拍掌而舞,歌罢,毅然出征平倭。

戚继光平倭在明朝历史上留下笔墨浓厚的一笔,也是明朝中后期难得的大胜利,故而这首歌在军营里流传很广,现在这些军丁唱得就是这首。

没有乐器合鸣,没有大鼓和节,有的也只是一双双手拍打出来的简单节拍,可左弗却在那单调的节奏里听到了豪迈,一种舍小家为大国的热血。

听着听着,竟也不自觉地跟着唱了起来,“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军人,果然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忙碌的一天就在这嘹亮的军歌声中结束。第二日,左弗走到校场时惊异地发现校场上已站满了军丁。

见到她来了,纷纷行礼,于二大着胆子道:“大千金,你咋也起这早?你来校场操练?”

大千金会拳脚功夫这个他们是晓得的,毕竟她小时候也在这校场上操练过。

“嗯,我出来走走。”

左弗应道:“我师父说身体是革……不,是一切的根本,而一日之计在于晨,故而早起晨练对身体再好不过。”

她顿了下又有些好奇地道:“你们这么早出来做什么?不是说过了吗?你们长期缺衣少食,还不能操练。”

于二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千金与大人对我等这好,就在家里干躺着,总有些不踏实。兄弟们想着,就算不操练,到校场上走一走也是好的。”

左弗想想也有道理。这些人大多身体还是健康的,只是长期吃不饱有些营养不良,还真没到了虚弱不堪的地步。

这几日吃了些好饭好菜,也有了点精神头,走走也好。

想到这里便是点点头,“那就走走吧,别走太多了。”

顿了顿又道:“再过些日子夏收就到了,到时不但要操练,还要打粮食,还得播种,现在就好好养着。”

说罢便是抿嘴一笑,道:“我爹爹把产业都卖了,为得就是大家伙能活下去,还差这几日的口粮?再者我师父能耐大着,都跟我说了,过些日子再拉几船粮食来,大家敞开肚皮尽情吃就是了!”

“千金,这可不敢。”

于二道:“还是省着点,大人不容易呐!”

左弗摇摇头,道:“有些能省,有些不能省。以后好好操练,建功立业,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真能好起来吗?”

一个少年有些忐忑地道:“我听说北边的鞑子很厉害……”

“啪!”

话音才落,少年的后脑勺便挨了打,“怎么跟大千金说话的?我来我去的,规矩吃狗肚子里去了?!”

“爹,我……”

“我什么我?!”

乔大瞪了自家儿子一眼,然后躬身作揖,“大千金莫要见怪,小的这娃子没见过世面,若有冒犯,大千金可千万海涵啊。”

“呵呵。”

左弗笑了起来,“我也不是什么金贵人家的闺女,这位大叔莫要客气了。”

说罢便是看向那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不,小人叫乔四。”

少年声音忽然高了些,他挺了挺胸膛,略带骄傲地道:“乔木的乔,一二三四的四!”

“你认字?”

左弗一阵惊讶,“认识多少字?”

“让大千金笑话了!”

乔大又是一巴掌拍上自己儿子的后脑勺,“丢人现眼的东西!就会写那么一两个字有甚得意的?!”

说罢便是拱拱手,冲左弗道:“让大千金笑话了。这娃儿从小就想读书,老是央着王吏目教他认字。王吏目拗不过他,便教了他一些时日,略识得几个字。”

乔大话虽说得谦虚,可神情间的骄傲却是掩饰不住。这年头,能写自己名字的就不算文盲了,且读书人地位极高,在百姓心里是文曲星下凡,能识得一二字便是了不起的事了。

“你喜欢读书?”

左弗冲乔大摆摆手,继续道:“人生明理始读书起,喜欢读书好,喜欢读书好!”

说罢便是笑笑,“等过两日学堂开了,便来读书吧。”

“多谢大千金!”

乔四大喜,连连拜谢。

左弗摆摆手,思忖了下道:“蒙古人统治中原时期,汉人都以数字为名,乔四这名字着实不美。不如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名,还叫乔四,不过不是一二三四的四,是茶坊酒肆那个肆。愿这天下太平后,你也能有酒铺茶坊为基业,不受这贫寒苦。”

“多谢大千金赐名!”

乔肆跪下拜谢,“不过小人是军户,世世代代都不能经商。”

“哈!”

左弗大笑,弯腰将乔肆搀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把身子养壮点,可不要死在战场上呐。”

乔肆眨眨眼,有些不明白左弗的意思,不过能感觉出左弗对他的祝福,便是抱拳领命,“是!小的一定好好读书,好好操练,一辈子保护大千金!”

“不是保护我!”

左弗纠正道:“保家卫国,保得是你的父母,你的兄弟,你的姐妹不受敌人凌辱!你们不是我左家的私兵,而是大明的兵,你明白吗?”

第39章 伯爷有请

“朝廷也不给我饭吃啊……”

乔肆小声嘀咕着,抬眼见自己老爹那发黑的脸,心里一紧,忙抱拳,“都听大千金的!”

左弗摇摇头,笑着道:“行了,行了,你爱咋想就咋想吧。只是祸从口出,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不能说出口,知道吗?”

乔肆忙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大千金!”

“大千金!”

于二忽然插话道:“能,能不能给,给我家三儿也取个名?”

“你儿子叫于三是吧?”

左弗笑着道:“我记得他,是个机灵的。”

顿了下又道:“卫所已收拾了一间房子出来,还搭了简易的床铺子,等会就让你家娃儿和另外几个大肚孩子到那儿去,他们几个以后我会亲自照料,自会给他们取个好听的名字,只要你们做父母的不觉我多事就好。”

“那,哪能啊!”

于二连连摆手,“大千金给他们起名,那可是他们的福气。”

顿了下又有些迟疑地道:“大千金,娃儿们还能好吗?以前有好多这样的孩子,肚子大了,慢慢就死了……”

“放心吧,他们还不是很严重,我想能治好的。只是有一点,他们的饮食都要我过目,你们不能瞎掺和,不能给他们吃其他任何东西,知道了吗?”

“一定,一定。”

于二用力点头,“绝不敢给娃儿们乱吃,他们要乱吃,我揍他!”

左弗笑了起来,“嗯,要不听话就得揍。”

说罢便是伸了伸懒腰,道:“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去,我也要活动下筋骨了。”

“是,大千金!”

一群军户退下,空出一块地给左弗操练。只是左弗接下来做的事却是让他们很困惑。只见这位大千金弯腰抱着小腿,脚尖往上翘着,因着姿势不雅,所有人都纷纷低头,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再一看,有些傻眼。只见这位主围着校场跑了起来。跑了一圈又一圈的,也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躲在校场一侧默默注视着,见这位跑了足足十圈后才慢慢停下,然后围着校场又走了三圈才停了下来。

然后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只见千金伸出双手平举着,然后便是半蹲下,停留了一会儿再站起来,如此反复了好多次后又趴了下来,手掌撑着地,上下浮动,做了十个这样的动作后,站了起来又是趴下,还是手掌撑地,开始左右移动了起来,姿势说不出的诡异。

左弗不知军户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她只觉很爽快。

这具身体的素质真是太好了!从小练武果不是白练的!她上辈子也喜欢运动,还在手机里下了个运动app,上面有力量训练,瑜伽训练,她每日都要跟着练一会儿,以此来减轻工作的压力。

现在来了明朝,面临这样的困境,那就更要好好锻炼身体了,等跑路的时候体力也强点不是?

一套动作下来,已是大汗淋漓,衣衫都湿透了,她擦了擦汗,又做了下拉伸,然后才从椿芽手里接过水,刚要喝却见陈观鱼的身影出现在校场上。

她楞了下,问道:“那是师父?”

“好像是……”

“他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左弗喝了口水,便迎了上去,“师父,你怎么来了?”

“大……徒儿,为师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陈观鱼左右望了下,左弗挥挥手,“我跟师父走走,你们都退下吧。”

“是,大姑娘。”

走出校场后,见四下无人了,左弗便道:“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姑娘请看。”

陈观鱼从袖口摸出一个名帖出来,“康安郡伯给我下帖了,说要见咱们。”

“康安郡伯?”

左弗蹙眉,“勋贵?什么来头?”

“这个老道也打听了。听说祖上追随太祖爷打天下时殁了,太祖感念他家祖宗忠义,便追封了个世袭的伯爵。”

顿了顿又道:“如今的康安郡伯年不过23,只是手段端得是厉害,他本是小娘养肚子托生的,只是也不知何缘故,上头几个兄弟都害病死了,只剩下了他这一根独苗,便是过继到主母名下承了这爵位。”

“几个兄弟都死了?”

左弗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如此说来,此人心机定是深沉。”

“表面上看并非如此。”

观鱼道:“听说此子脾气极为火爆,对下人动辄打杀,如今成了伯爷还收敛了一些,以前那才叫一个残暴。”

“呵……”

左弗轻笑,“草包莽汉自不容易引人怀疑,如今当了家主哪里还需继续演戏?倒是个聪明人。”

顿了下又道:“金陵勋贵多如狗,可他却能火中取栗,做起这卖盐的生意,还能给王癞痢弄来盐引,手段当真是了得。”

“王癞痢今日来找我,就跟我说,伯爷好新奇,听说你死而复生很是稀罕,所以主要是想见你。若是不去……”

“怎么?”

左弗眉毛一挑,“是不打算让我把盐卖下去了?有意思,当姑娘我是南曲班子里的角儿,还是青楼勾栏里的姐儿?”

“可不是嘛!”

陈观鱼连连头,可随即便是苦笑,“可不去好像也不行啊!这茉莉盐这多人眼红,可他却能将场面控制得牢牢的,能耐不是一般大。且这等小娘托生之人,心思大多晦暗,极要面子,姑娘若是不去怕是要受报复。”

左弗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城里还有哪家勋贵想要这茉莉盐?”

“那海了去了!”

陈观鱼摇着头,“只是姑娘,若是如此那就结下死仇了,咱们可还有大事要干啊!”

左弗语塞。

是啊!

面子值几个钱?现在攒钱跑路才是最当紧要的事。人家能给观鱼下帖,就说明自己已经暴露了,再遮遮掩掩又有什么意思?只是这伯爷当真只是因为好奇才想见见自己?

在那样家庭长大的人岂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恐怕不是好奇这么简单吧?只是除了这个,他还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

左弗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才叹出一口气,道:“也罢,那便劳烦你去安排下吧。”

第40章 下马威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便是乌云满布,雷声轰鸣,顷刻间,便有大雨而至。

秦淮河上,雨水溅起水花,一条乌篷小船艰难前行,靠近一座画舫时,画舫上扔出一条绳索来,乌篷小船上的船夫接过绳子,套在了船头的木柱子上固定住,随后便是冲着船舱里喊道,“公子,到了。”

油纸伞被撑开,一身男装的左弗拿这油纸伞,望了望眼前的画舫,张灯结彩,雕梁画栋,果是闻名南京的一绝,当真是精致。

只是这康安郡伯着实可恶,明知自己是女子,竟还约自己来这等烟花之地见面,也不知安得是什么心思。

椿芽探着头,往船上瞧,见那半掩着的窗里,女子皆着轻纱罗衣,脸上一阵发烫,然不住轻轻啐了一口,小声道:“呸!不要脸!”

“她们就是以此为生的,衣着端庄岂不是扫兴?你愤愤不平个什么?”

左弗倒还好。古代为妓者大多是没了活路或者被人拐来的,是属于穷苦大众,倒也不用歧视。

“你便留在船上吧,不用随我一起进去。反正我这名声也不好,也无人娶我,倒是你,以后还是要嫁人的,这等地方进去不得。”

“大姑娘说得是。”

陈观鱼走了上来,“椿芽姑娘就留在这儿看着船吧,不要随意说话暴露了女子身份,不然与你家大姑娘名声不好。”

椿芽虽是个女汉子,但心思却是细腻,见左弗与陈观鱼这样说,也知必须得留个人在船上做后应,便是点点头,“姑娘,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船看好,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你就赶快跑出来,跳上船咱就逃。”

左弗笑了,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下,道:“就你机灵?行了,行了,快会船舱去,别淋了雨得风寒。师父,咱们上去吧。”

“嗳。”

陈观鱼应了一声,便是在对方船夫的帮助下上了船,然后伸手将左弗也拉了上去。

待上了船,便有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上来,“道长和姑娘来了?伯爷已在里面等着了,快随奴家进来吧。”

“姑娘”二字咬得极重,显是故意的,这让左弗对这个康安郡伯的恶感又多了点。

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拱拱手,道:“有劳妈妈了。”

好涵养!

老鸨子不由暗暗赞叹了一声,只是转念又有些好奇。

这姑娘到底是真有涵养还是心大呢?一般良家女子哪里敢来这儿赴约?她不由抬眼打量了下左弗,只见这姑娘身量极高,竟是比大多男儿还要高出一个头来。而那面容……

其实长得还不错的,只是过于英气了些,少了些女儿家的娇媚。而此刻她手撑油纸伞,一袭青衫外罩着同色系的薄纱褙子,若不是提前知道她的身份,只会当这是个俊俏秀气的哥儿。

只是……

这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薄纱竟也能如此挺括?

老鸨心里惊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带着左弗到了船舱门口,便道:“伯爷,道长与左家姑……公子来了。”

“进来吧。”

慵懒的声音响起,似还酝着醉意。

“吱嘎”一声,老鸨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笑着道:“道长,公子,请进。”

左弗迈步进去,一个做工精良的屏风将视线挡住,丝竹洞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女子舞动的身影透过屏风隐隐约约闪现着。

上好的降真香香味若隐若现地传来,左弗不由感到一阵好笑。

降真香乃香中隐士,适合超脱万物的隐士使用,具有宁神之效。而如今这隐士之香却是飘散在这秦楼楚馆内,当真是讽刺。

绕过屏风,见一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半倚在软枕上正朝自己望来。

左弗微微蹙眉。

男子生得极好,五官好似雕刻出来般,极为硬朗。可就是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却让左弗生出几分厌恶来。

男子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毫不避讳的打量,嘴角含着的笑意,令左弗感到不适。

只是今日不是来吵架的,有些事还需忍耐。想到这里,她便是抱拳行礼,“见过伯爷。”

不卑不亢,口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男子的眉扬了扬,还未等观鱼行礼便道:“免了吧,坐。”

声音很好听,带着酒精晕染后的沙哑,落在人心尖,有种细微的迷醉感。

左弗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是走到男子下首边的一张矮几前,弯膝而下,跪地而坐。

一串动作是那样云淡风轻,那样理所当然,好像眼前的男子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伯爷。

一群莺莺燕燕都看傻眼了。

这女子胆可真大啊!

而孙训珽则是饶有兴致地望着左弗,这女人当真是胆大。不但敢来这儿赴约,居然还敢在自己跟前如此随意?

再观她容貌。

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眉毛不描而乌,未施半点脂粉的脸显得干净透亮,肌肤莹莹如玉,似有光泽闪动般,竟是看着很舒服。

也不是很丑嘛。

不但不丑,还颇有风情,只是大多男儿喜欢女子娇弱,不喜这等容貌罢了。

孙训珽在心里下个结论,眼神里透出的兴趣越发浓厚了。他也不开口说话,只这般看着左弗。而左弗也仿佛老僧入定般,腰杆挺得笔直,双目平视前方,显得十分傲然却又很规矩。

气氛似凝结了般,还站在那儿的陈观鱼心里暗暗叫苦。

奶奶!

这可是伯爷啊!你好歹也热情些啊?

他不敢怠慢,生怕惹恼了这位活阎王,忙将手里的东西递上,笑着道:“伯爷相邀实乃我师徒二人荣幸。这是我徒儿准备的一些特产,还望伯爷笑纳。”

“有意思了。”

孙训珽坐了起来,挥挥手,一群歌女舞姬立刻起身退下,室内变得安静。

“我让你来这儿赴约,明明是羞辱你,你却还准备了厚礼,左家小娘子,你到底是心大呢?还是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左弗望向孙训珽,一字一句地道:“伯爷到底想要什么,不如直说了吧?”

第41章 土著,傻眼了吧?

观鱼傻眼了,那孙训珽也是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他拍手,“你倒是胆子大得很,不愧是死过一回的人。”

“就是死过方知生命可贵,故而伯爷令我来,我不敢不来。”

左弗抿嘴一笑,手轻轻拂过案几上的琴,眉微微一挑,道:“怎么?伯爷是还想让小女子为您弹奏一曲吗?”

“姑娘若是想我倒也不介意。”

孙训珽仰头将酒盏里的酒喝尽,望了望陈观鱼手里的东西,笑了下道:“不过我现在更想看看小娘子给我送了什么,也好领略下小娘子对我的心意。”

“让伯爷见笑了,小门小户的,无甚家底,唯有自己做了一两样点心略表心意。”

“哦?点心?”

孙训珽笑着接过观鱼手里的盒子,将外面的油纸打开后,却是愣在了那儿。

这是什么纸?

还有这纸上的画是出自哪个名家之手?这荷花,这池塘,这月竟给人一种宁静之感,用色十分素雅。

这女子真有意思!难道真成仙了?这纸盒可不像是大明该有的东西,且这画……倒像是印上去的,只是这等技法着实恐怖,竟能将整副画印到纸盒上,且未有半点散墨,难道这是天上的印刷之法?

他不动声色地将盒子上的丝带拉开,打开纸盒,一股浓郁香味扑面而来。在盒子的中央有三朵荷花,粉绿黄三色层层叠加,竟是说不出的好看。再看荷花边上,都是些他从未见过的点心,且都是彩色的,也不知加了什么东西,有种点心,色泽有些像树皮,可又比树皮亮点,不知哪种东西竟能调出这样的颜色来?

他捏起一块点心,闻了闻,奶香的香甜气息飘入鼻中,竟莫名觉得有些饿了。

吃了一口,一股奇异的味道在舌尖展开,甜甜的,带着奶香,很酥很脆,竟是出奇地好吃。

“这是?”

他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左弗。左弗道:“这是从西洋人传教士那儿学来的点心,名叫曲奇。黑色那种,乃是用巧克力做成,这巧克力的原料可可豆生在那万里之遥的美洲,少量食用对人体有益处,在当地也是十分名贵的食材。”

小样,傻眼了吧?

巧克力见过吗?知道咖啡色吗?吃过曲奇吗?没吃过吧?哼哼,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有点钱的土著,拽什么拽?

孙训珽点点头,将饼干吃完后便是合上了盒子,并未再去品尝巧克力曲奇。只笑了笑道:“左家小娘子懂得真多,手里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多,那装茉莉盐的袋子非麻非绸,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是一种合成纤维。”

左弗笑着道:“在西洋叫作聚乙烯薄膜。”

“聚什么?”

孙训珽一蹙眉,见左弗眼里似有笑意,冷哼了一声,“你是在戏耍我么?”

“不敢,的确是叫聚乙烯薄膜,西洋人就是这么叫的。”

左弗见孙训珽那模样,心里乐开花了。

怎么样?土著!听不懂吧?没见过吧?姑娘我就算说了实话,你能搞明白吗?

“呵……”

孙训珽冷笑,“小娘子似乎忘了我也是出生武家?与那周侍郎交情不错,你父亲不是想报国么?怎么?是要我帮小娘子活动活动吗?”

左弗心里得意的小面人顿时消散无形,她望着孙训珽,沉默了片刻,拱拱手道:“是在下无礼了,只是我并未撒谎。”

“谅你也不敢!”

左弗的顺从让孙训珽的口气略好了些。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后道:“今日叫你前来也无别的意思,既然两家合作自然也是要相互摸摸底的。我听这王癞痢说,你曾死而复生,不知真假?”

“人若死了哪可能再活过来?我不过是气息微弱,世人以为我死了罢了。”

这话说得那是滴水不漏,孙训珽抿了抿嘴,也没揭穿左弗。太阴星下凡一事是从她家婆子嘴里打听出来的,为了继续利用这个婆子,有些话还是不要点透得好。

“所以说,都是世人无知,这等事哪可能呢?”

孙训珽呵呵一笑,“王癞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似他亲见般,这人就是没读过书,不是一般蠢。”

左弗没接这话头,只道:“伯爷可还有其他吩咐吗?”

“你着急走吗?”

孙训珽望了望船舱外,“外面雨正大,不若晚些时候我送你回去,这会儿就陪我饮酒吧。”

“小女子不善饮酒,恐要让伯爷扫兴了。”

“无碍,这有适合女子孩童喝的甜酒露,你便在这儿坐着喝点酒,吃点点心歇歇脚吧。”

话说得好似在打商量,可那口气却是不容抗拒。这年头尊卑等级观念强烈,无论是在这个伯爷眼里,还是在世人眼里,自己这身份能陪着伯爷喝酒那是无上荣幸才是。也无人管这是不是秦楼楚馆,也无人管左弗是不是良家女,一切都那么自然,好似在勋贵的眼里,自己这个千户女儿也如一玩物般,能同游船饮酒便是荣幸。

左弗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是不屑。只是她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嫩头青,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靠着自己一个人打拼,心志也非常人可比。见这伯爷强势,考虑到暂时还需要利用他买盐,便是忍了心中不悦,故作淡定地点点头,“那便多谢伯爷了。”

滑不溜丢的妮子啊!

孙训珽一边喝着酒一边将左弗的神情收在眼里,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明明不愿,却也能装得这么自然,小小年纪便如此世故倒也是有趣极了。

案几上的琴被撤了下去,转眼便是换上了美味佳肴,还有那女儿小孩专用的米酒露。

左弗端起酒盏,“小女子敬伯爷一杯。”

“为了什么?”

孙训珽握着酒盏,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盏上的花纹,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模样令左弗感觉自己就像个耗子,而他就是那只在耍弄耗子的猫。

她垂下眼,忍了心中不悦,低声道:“茉莉盐能畅行金陵多靠伯爷照拂,小女子理应敬你一杯。”

“嗯,这理由倒充足。”

他笑着道:“只是你喝的是酒露,我喝得是酒,你这样敬我,颇有些不够诚意呢。”

你这渣男!

左弗好悬就暴走了,她努力压下打人的冲动,维持着得体笑容道:“伯爷说笑了,我才刚刚及笄没多久,又不是欢场的姐儿,哪会饮酒?一杯酒下去怕是要醉在这里,到时可就有话说不清了……”

第42章 我不是姐儿

“有话说不清?”

他轻笑,“怎么个说不清?你既敢来赴约,就该想到,一旦跨进了这儿名节便是毁了。”

“伯爷,劣徒不甚酒力,不若老道敬你一杯吧。”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观鱼忙出来打圆场。

“嗳,道长是化外之人,这等红尘事就不劳道长烦忧了。”

孙训珽看着自己下方那小姑娘,明明眼里都要冒火了,可却强忍怒火,那模样,真是好玩极了。

“我那名声本也不好。”

左弗望向孙训珽道:“只是怕连累了伯爷的名声。”

“呵呵,你一姑娘家都不怕,难道我一个老爷们会怕那些闲言碎语?”

“呵呵,伯爷当真是潇洒,那便当是小女子怕了,人言可畏,我这小身板子可顶不住那多人的念叨。”

“你比一般男子都高,哪是什么小身板子?我这你这小身板子强健得很,一些鸡啊猫啊狗儿的,不会是你对手。”

孙训珽笑呵呵地道:“对了,我还知道一件事。”

他摸出一个锦盒来,打开后道:“此物听说也是出自小娘子之手?”

左弗瞳孔微微一缩,锦盒里不是别的,正是她当初卖给王前贵的猫眼石银簪。

“公子买了这银簪?”

“正是。”

孙训珽观察着左弗的表情,见她诧异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倒是起了几分赞赏之心。

二八年华,这等心智已是了不得了。

“这银簪做工很是精美,不知小娘子可否还有这样的奇物?”

左弗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端起酒盏抿了口酒露,心里琢磨了起来。

这家伙把自个儿叫来,恐怕更多的是想做生意吧?

不是左弗自大,在现代工艺跟前,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恐怕还没几个古人挡得住诱惑。而这伯爷,既然能做商贾的买卖,想来也是爱钱的主。

想到这里便是慢慢放下手中酒盏,将手伸进衣袖里,装模作样了一番,然后意念一动,一快双面绣花的掌中镜便落入手中。

她拿出镜子,打开后,问道:“伯爷且看这个如何?”

孙训珽未动,只慢慢饮着酒。左弗嘴角抽了抽,最后无奈叹息了一声,拿起镜子起身走到孙训珽跟前,将镜子放到他面前的案几上,道:“这叫镜子,是西洋舶来之物,伯爷应也见识过。只是我这镜子比那些西洋人的更好,且设计更合理,女子外出用来补妆最是合适不过。这上面的刺绣也是极好的,更符合我大明的审美。”

孙训珽拿起镜子,发现竟是双面的,且镜子极为清晰,比起广州那边传来的西洋镜不知清晰了多少倍,她怎有这样好的东西?

“这水晶镜你哪里来的?”

他放下镜子,按下心中惊讶,缓缓抿了口酒,不动声色地问道。

“伯爷,这个恕小女子无法告知了。”

左弗笑着道:“这水晶镜什么行情伯爷想来比我清楚。若是一面卖20两银子,恐怕都会排队疯抢,而这样的镜子我只卖5两,伯爷你要还是不要?”

孙训珽望着左弗,见她嘴角微微扬起,笑容依然得体,可那眼底的骄傲之色却还是隐隐透了出来。

死而复生,太阴星下凡,茉莉盐,精致到不像话的银簪以及……

这惊为天人的水晶镜!这妮子到底是藏了多少秘密?

放下酒盏,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了一声,道:“娘子是妙人。”

顿了下又道:“你有多少这样的镜子,我都要了。”

“这种绣花面的有三十面。”

左弗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手伸进衣袖,意念一动,又一水晶面的镜子出现在孙训珽眼前。

“这种水晶面的要贵些,8两一面。”

孙训珽瞳孔微微一缩,这种镜子的面儿居然是水晶!这可够奢侈的!不过更令他感到惊叹的还不是这个。更让他惊叹的是,这些水晶竟是被切出了菱形棱角,且大小一致,无论从哪个面看都是分毫不差,竟像是复制出来的一般!

且这水晶通透度也十分好,当真是纯净得如水般,撇去镜子的价值不说,就这块水晶都要二三十两了吧?这家伙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像她手里的镜子,就这么点大的单面镜子在广州那边开价就是35两,像她手里这种,哪怕是刺绣的,自己也做好了二十两以上的心理准备,可现在倒好……

他蹙眉,思忖片刻,道:“我这人脾气虽不怎么好,可却也不是强取豪夺之辈。生意就是生意,将你们都压死了,谁还替我赚钱?你不必如此的。”

左弗愣在那,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这个桀骜不驯的伯爷居然也会说人话?

一双眼睛不由瞪大了,粉唇也微微张着,样子十分傻。

孙训珽望着她这样,嘴角不由扬了扬,道:“重新开个价吧,总要赚的,不要在这儿毕恭毕敬,回头出了这画舫便是骂我。”

“真得可以重新开价?”

左弗咽了咽口水,大脑飞速运转开来。

一面掌中镜才3块这样,5两银子折合时空币400块,这已黑到不能再黑了。可有钱不赚王八蛋,左弗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本着不宰白不宰的精神,立刻开出了新的价钱,“那刺绣的10两,水晶的十五两?”

她说着便是打开镜子,直起了身子,往前倾着,“伯爷你看,这镜子其实内有乾坤。下面这面镜子可以放大细节,这样女子化妆也能看得更清楚……”

迷迭香的味道飘散开来,冲淡了满室的浮华,他望着她因低头而露出的白皙脖颈,几缕散下的秀发帖在脸颊上,减去了几分硬朗,愣是平添了几分女儿家的娇媚。

“你用什么洗头?”

他伸出手,将落下的秀发挑起别到她耳后,“这味道真好闻,似是迷迭香。”

左弗愣在那儿了。

这动作,这口气,怎么整得跟调情似的?

调情?

这个字眼一从脑海里冒出她就打了个激灵,忙是收回身子,重新坐好后,板着脸道:“伯爷,我不是这儿的姐儿,还请伯爷自重……”

第43章 拉去喂狗

“噗。”

孙训珽收回手,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心思可真多。”

顿了下又道:“我不过是好奇你拿什么洗头?这味道清雅自然,是哪家出的猪胰子?”

“怎么?伯爷对猪胰皂也有兴趣?”

左弗眼前一亮,顿时将这家伙的轻浮扔脑后去了。乱世什么最重要?钱啊!

眼前蹲着一个财神爷,不坑他坑谁?至于节操?拉去喂狗!

笑容顿时变得深邃甜美了起来,“我用得不是猪胰子,而是肥皂。这也是从西洋人那儿学来的,不过我对配方进行了改良,那群蛮夷甚是粗俗,竟不知往肥皂里加香料,我一番改良后,无论是洗澡,洗脸还是洗头,效果那是相当好呢!”

左弗满嘴开始跑火车,她也不怕孙训珽去查。敢这么大胆地吹牛倒不是因为有淘宝供货,而是因为肥皂的技术含量并不高,作为一个理科学霸,肥皂这种东西简直手到擒来,不怕人检验,就怕你们不检验呢!

想到这里,某姑娘的笑容已甜美到能齁死人的地步,眉眼弯弯,嘴角弯弯,仿似安利推销员上身,神采飞扬间的自信让一旁的观鱼都傻眼了。

不是神仙送来的香皂么?怎么变成你做的了?

送到江东门的硫磺皂观鱼也得了几块,那可是比猪胰子都好使的东西啊!

古代洗头洗澡很不方便,一般人家都用皂角皂叶,这玩意洗澡还行,但洗头就很差强人意了。十天半月洗一次头,头发又长,用皂角哪里洗得干净?

而条件好点的人家会选用猪胰子。所谓猪胰子,其实就是将猪胰子加入草木灰或碱制造而成的猪胰子皂。其原理其实和肥皂差不多,都是油和碱皂化的结果。

当然,这玩意制作起来很麻烦,工序繁复,用料复杂,成本较高,而论清洁程度那也是远远比不上肥皂的,所以当肥皂进入中国市场后,也就被淘汰了。

左弗来到这时代后,洗澡会选用猪胰子,因为比较滋润。但头发的话,她还是选择了肥皂。

头发实在太长了,洗一次头发就跟打仗似的,若不洗干净,着实难受。就算如此,每四天洗一次头都让她很难受了,若还用滋润的猪胰子,非疯了不可。

当然,四天洗一次头在她那便宜娘看来简直爱干净得过分了。这年头梳篦很流行的原因就是洗头太麻烦,许多人半月一月才洗一次头,平常就用梳篦篦头皮,每次看见便宜娘篦头,左弗就有种恐惧的感觉,着实不忍直视啊!

而用了手工皂洗过头后,为了让头发柔顺,她还得喷点柠檬酸兑的水,利用其弱酸性的特质来闭合毛鳞孔,所以她这头发那是看起来是又干净又柔顺,活脱脱行走的广告牌啊!

眼睛越来越亮,她继续道:“不过我这个却不是猪胰子做的,但却是比猪胰子好用百倍。”

“百倍?”

孙训珽笑了,“你可真敢说。”

“东西好不好试一试便知道。”

左弗起身,“我那婢女身上就随身带着一块香皂,伯爷稍待,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是出了船舱,下了画舫到了乌篷小船上,椿芽迎了上来,“姑娘,如何了?”

“没事,我出来就是跟你说一声的,伯爷人很好,不不必担心。”

“叫人来这种地方算什么好人?!”

椿芽忍不住吐槽道:“分明是给姑娘下马威。”

左弗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人家是勋贵,咱们顺着点他也就没事了。好了,你且在这儿安心等着,我等会就来。”

“姑娘小心。”

出了乌篷小船,手里已多了一块蜂花檀香皂。反正只是用来做示范,也不用买太好的。

上了画舫,进了屋,径直走到孙训珽跟前将香皂放下,“这是我让婢女随身带着用来洗手的,这块还没用过,就送给伯爷了。”

孙训珽拿起香皂,还未拆开,一股檀香味便散发开来,很是好闻。将外面的包装拆开,一块土黄色的东西呈现在眼前,他望了望左弗,道:“和猪胰子一个用法?”

“嗯。”

“来人,打盆水来。”

“是,伯爷。”

外面候着的婢女很快打了一盆水来。孙训珽将香皂沾了水,轻轻揉搓了两下便有许多泡沫被搓了出来,心里很是惊讶。

还真不是吹牛,这泡沫可真多。

放下香皂,双手揉搓了下,再用水冲干净,在婢女的伺候下将手擦干,放在鼻下闻了闻,淡淡的檀香味依旧,而手似也更白了。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孙训珽示意婢女出去,然后又拿起香皂,略略端详后,道:“做工需几日?多少钱一块?”

左弗的笑容顿时深邃,“伯爷,这香皂有两种做法,至于价钱,那高档有高档的做法,廉价有廉价的做法。”

“哦?这么听着,你是打算高低都吃了?”

“瞧伯爷说的……”

左弗笑眯眯地道:“这哪家哪户不要用皂胰子?只是猪胰子贵,穷人家用不起罢了。不过我会做一种用来洗衣的肥皂,价钱便宜,洗得也干净……而若是用来洗脸洗澡的,也分两种。一种叫热制皂,三四日可得,效果一般;还有一种叫冷制皂,要几月时间可得,不过有美容美肤的效果,所以也是成本最高的。”

“那我手上的是何种?”

“伯爷手上的是……”

左弗本想说是皂基皂,但一想这土著懂什么叫皂基吗?索性嘴上一拐弯,道:“是热制皂。”

“作价几何?”

“这种虽也是热制皂,但用料也是不俗,檀香什么价伯爷比我清楚吧?”

“呵呵,这些商场上的话就不用对我来说了。看你也是个直爽的人,不像一般人那般矫情,本伯爷对你倒也有几分欣赏,少扭扭捏捏的,直接开价吧。”

“五十文一块。”

孙训珽笑了,“你的心倒真不黑,我本以为你要个两百文一块呢。”

“薄利多销!”

左弗拱拱手,“小女子别无他长,只求安安稳稳做生意,赚点银子防身,如今这世道……”

话没再说下去,可指的什么在场三人却是都知道。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孙训珽才道:“未雨绸缪,你是个聪明人。”

顿了顿又道:“那最低等的,又是个什么价?”

第44章 买买买

“十文一块。”

左弗刚刚已经把所有香皂的成本盘算了一遍。像这个檀香皂,进价折算下来大概十文左右。而用来洗衣服的透明皂在淘宝上是1块钱一块,算成铜钱大概25文左右,报给孙训珽的价已经很高了,这要在后世非被人喷死不可。

不过作为掌握核心技术的左大姑娘现在在伯爷眼里那跟慈善家也没什么区别,于是某伯爷对某姑娘也越发欣赏了起来:人是长得丑了些,不过挺会来事,可以给些肉汤喝喝。

“其他种类的等你做出来了便拿来我看看。”

孙训珽放下酒盏,“至于这种……每种都先来一千块试试水吧。”

“多谢伯爷提携。”

左弗那个心花怒发,连连福身作揖,然后道:“伯爷,三天后我便可以出货,我将东西交给王癞痢?”

“不用,直接送我康安伯府来吧,这是我的名帖……”

孙训珽从怀里摸出一张名帖递给左弗,“收好了,不然我家那门槛你怕是跨不过去。”

“多谢伯爷。”

左弗忙将名帖收好,又福身道:“若无他事,伯爷可否容小女子先行告退?”

“嗯,你且回去吧。”

“多谢伯爷!”

左弗退出船舱,到了乌篷小船上后,回头看了看画舫,不由呼出一口气,只觉人松快了不少。

和这等聪明人打交道可不容易。这个伯爷果然了得,别看他好像一直在以势压人,可却一直在探视自己,可他试探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因为那些包装比较奇特?想打探东西的真正来处?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暂时算应付过去了,以后只眼给够这位大爷足够的利润应该暂时还不会跟自己撕破脸皮吧?

如今已快六月了,到了明年三月(农历)这弘光小朝廷也完蛋了,左右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了,撑过去就好了。

与伯爷的进展不错,雨也停了,左弗心情很不错。坐着乌篷小船到了城西观鱼的住处,又放了1万袋盐后才回了江东门。

有伯爷当靠山,咱也可以浪一浪了。如今茉莉盐供不应求,富贵人家以用此盐为荣,每户每家都囤了好多茉莉盐在那儿。

虽说茉莉盐市价已被炒到了3两一斤,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对于有钱人来说,这个时候更要疯狂。今日不知明日事,也不知哪天又成了异族刀下魂,自然是活一天浪一天,要对自己好些才是。

过了三日,左弗按照约定,亲自将两千块肥皂以及六十面掌中镜押到了康安郡伯府。门房见了自家伯爷的名帖后,态度立刻变得热情起来,将左弗请进去后,还给左弗与观鱼拿了点茶水点心过来。

左弗也不客气。这些日子她天天早起晨练,消耗很大,今个儿为了送肥皂,锻炼后可是没怎么休息就去了观鱼那儿,然后亲自下场,与婢女小厮们一起搬肥皂,套车,一番忙活下来,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被消耗掉了。

吃了一块桂花糕,又觉那果脯子很是诱人,便又吃了一块果脯子,再往桌上看看,居然还有巧果,这东西可是她的最爱!手一伸,又捞了块巧果过来,几口就将一个巧果吃掉了。

喝了一口茶,眼睛还在果盘里扫描着,陈观鱼望着只觉脸上烫得厉害,恨不得拉起袖子遮住脸,只当不认识这人才好。

好歹也是千户家的千金,咋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而且,姑娘,你心也太大了吧?这可是伯爵府啊!

正腹诽着,那门房又回来了,只是神情却不如刚刚那般热情,反是带了几分严肃,“这位公子,我家伯爷说了,您将东西留下就好,他就不接待您了。”

说着便递上一张条子,“这是伯爷给您的,让您跟小的去账房管事那儿支810两银子。”

“那就有劳您了。”

左弗擦擦嘴,丝毫不在意的态度令门房有些欣赏也有些不舒服。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见不到伯爷咋也不着急呢?

左弗才不会想这么多,忙活一上午赚上个几百两银子比见劳什子的伯爷重要多了,而且,她一点也不想见那伯爷!

到了账房管事那儿拿了810两银子,便是欢欢乐乐地出了伯爵府。今个儿赚了大钱,除了要犒劳下大家外,自然也得再去进货。

其实她靠着茉莉盐已经赚了不少银子了,只是那点银子还不够买条二手的福船,所以她平常也很少花银子。眼看着淘宝里的首饰都卖得差不多了,左弗觉得自己也该进点货,顺便拓展下业务了。

她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觉着自己可以弄点瓷器来卖。明朝的瓷器在后世可是很有名的,特别是青花瓷,那简直就是天价!

左弗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二百五了,这些日子她从淘宝买了不少书籍来看,对这些古董的价值也有了点概念,她也不要买什么特别好的,只要稍微精品点就好。至于价钱嘛……

自然是低价竞争了!

反正这种东西在大明多得是,也不怎么值钱,尽管卖就是了!至于会不会扰乱时空淘宝的市场?左弗表示:关我屁事!

进了一家卖瓷器的铺子,一眼便是相中了一只青花瓷笔洗,一问价,4两银子,买下,买下!这挂到时空淘宝,就算烂卖起码也得十五万,而四两银子的购买力顶天了也只有1600块!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嗯,这个釉花杯也不错,只要十两银子?买了!挂淘宝卖五十万妥妥的!

嗯,这套酒具也不错,二十八两银子?买了!挂淘宝80万起码的!

一口气买了一堆瓷器,看得观鱼那眼皮是直抽。收药材是天上的老爷们要炼丹给凡人吃,可天上的老爷们要这人间的瓷器做什么?难不成那边也流行用这个当陪葬品?

天人五衰,果然神仙也是会死的呐!

出了瓷器铺子,左弗又进了一家珠宝店。刚刚买瓷器的时候,她想起有两样东西在后世不值钱,可在这古代老值钱了!若是不倒卖这个,那她还对得起穿越前辈们吗?啊?!

第45章 珍珠

珍珠,这个在后世已无人问津的东西在古代却是财富,权利的象征。淘宝店上有许多珍珠,撇去那些人造珍珠不说,就是天然珍珠价钱也是便宜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就拿10mm直径的黑珍珠来说,单颗加18k金的项链,才1000不到点,这已经算是品相很不错的了,放到大明起码三百两银子起步。

而成本也才2两多银子,其中的利润大得可怕!更不要说现代的镶嵌工艺远远强过古代,其做工又能为其增价不少,倒卖这个简直一本万利,毫无风险。

而再顶级一点的海水黑珍珠,带点孔雀绿的,淘宝上大概5500一条,同样是单颗加18k金项链,放到这大明估计都能卖1500-2000两的天价来!

像其他普通淡水珍珠的项链,9-10mm的,一串也才2,300块钱,半两银子的成本,卖到这大明,起码也得100两银子以上。

至于珍珠粉……

那也是名贵的滋补品,大明的贵妇们都爱吃这玩意保养,或者用来擦脸。而现代的天然珍珠粉那更是便宜到令人发指的地步,50g才28块钱,到大明,起码得三四两银子起步,而且明代可没现代那技术,能将珍珠粉磨得那么细致,可以说倒卖珍珠粉其实比倒卖珍珠还要赚钱。

至于人造珍珠……

左弗不考虑。

不要把古人都当傻子,鉴别珍珠的方法容易得很,将两个珍珠相互摩擦,若无粉末出现,那必然是假珍珠。古代可没什么社会福利,入了商贾的人都精得很,做珠宝若是连真假都分不成,早喝西北风去了。

当然,珍珠是可以鉴别出来的,但人工制造的标本琥珀想要鉴别出来,恐怕这些古人就没这本事了。

因为后世好多人造琥珀也是用树脂做成的,只是年份不够罢了。这样的东西不要说这些古人,在后世都只有十分内行的人才区别得出来,当然,那些用有机玻璃和塑料造的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在淘宝上了买了几个珍珠吊坠,项链和手串后,她又买了几个天然蜜蜡琥珀耳环以及带有动物标本的人造琥珀。

进了珠宝店,迎客的小厮立马迎了上来,左弗也不啰嗦,拿出一块带有蜻蜓标本的琥珀道:“小哥,你家可收这个?”

小厮的眼睛顿时直了!

在珠宝店里干活,哪怕没读过书,可长年累月下来那见识也是不凡的。

竟是一块虫珀!

且品相完好,我滴个乖乖,这可是稀世珍宝啊!

虫珀以虫子的品相完好程度决定价钱,这小厮在这珠宝店里干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可从未见过如此好的虫珀!那蜻蜓栩栩如生,好似活着一般,连须角都未有一点点损伤,我滴个天爷!这等可当传世之宝的东西居然也有人卖?!

不敢怠慢,立刻去寻了大掌柜,将情况一通说明后,大掌柜亲自出来将左弗迎进了后院厢房,让人沏了一壶上好的溧阳白茶后,便道:“听闻公子有传家宝要卖?”

“是啊。”

左弗故作哀愁,叹息了一声道:“家道中落,世道不宁,这传家宝怕也是留不住了,所以……”

她从袖口里将珍珠吊坠,项链,手串以及蜜蜡,琥珀都掏了出来,“这些东西都想卖了,然后准备回老家扬州去了。”

大掌柜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么多虫珀?!点了下,居然有五个虫珀!而且个个品相都极好,这若都吃下,转手再卖出去岂不是要赚死?!

再看看左弗那身打扮,那料子虽没见过,可也正因为没见过才觉不凡。这人来头不小,即使现在落魄了,还能有这多家底可掏,可见以前家里不但富,还很清贵啊!

大掌柜暗暗脑补了番,态度又恭敬了几分。目光又落到那珍珠吊坠上,这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珍珠!

居然是黑珍珠,而且品相很好,个头也挺大,最让他诧异的是包裹珍珠的工艺!

巧夺天工啊!

世上竟有这样厉害的珠宝工匠?!

等等……

王家珠宝店前阵子也出售了一支极为精巧的银簪,自己有幸见过,那工艺也是极为精巧,难不成那支银簪也是这位公子卖出去的?

感谢古人的保密意识,王家没跟任何同行提起过银簪的来处,只是在伯爷的压迫下才不得已将左弗供了出来。所以那支银簪虽是引起了极大反响,不过却没人知道是左弗的东西。

但眼前的大掌柜显然也不是笨蛋。这样的工艺,他只见过一次,那样的东西见过一次便是终身难忘,如今又见到了三条这样工艺的吊坠,很难不联想起来。

他按住心中的诧异与震惊,不动声色地问道:“公子,恕老夫唐突,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这手艺真是了得。”

“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我也不清楚呢。”

左弗故意叹气,“若不是家里过不去了,也不会拿来卖的。”顿了下又道:“怎么?大掌柜这里不收珠宝?”

“收的,自然是收的。”

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大掌柜很识趣地没再追问下去,反是问道:“公子这些东西想卖个什么价?”

“大掌柜开个价便是,合适便卖了。”

左弗口气淡淡的,但却带着一股强势,“这些东西如何,大掌柜心里也清楚,莫欺我年幼就好。”

“哪里,哪里。门朝街开,迎八方客,公子不欺我,我怎能欺公子?”

大掌柜的倒也是实在人,“我们可是百年老店了,开在这地段,迎来送往的哪一个不清贵?哪里敢做那等事?公子的东西极好,我们也不会落井下石,亏着公子。”

左弗笑着点点头,“那便好。如此,就有劳大掌柜估个价了……”

“好的,公子稍坐,老朽且来估算下。”

很快又来了几个人,看那样子显是店里的珠宝鉴定师,一群人看过东西后便出了厢房,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来,大掌柜拱手道:“公子,我等商议好了,您这儿共有珍珠项链5条,金吊坠黑珍珠3条,珍珠手链6条,蜜蜡琥珀银耳坠6对,虫珀吊坠3条,我们给您作价8100两,您意下如何?”

第46章 我滴个天爷

“8100两?”

左弗摩挲着茶盏,心扑扑直跳。

乖乖!

这些东西总共才花了5000时空币不到,折合成银子也才100多两,这利润!

我喜欢啊!

不过心里虽欢喜,这装腔作势也是免不了的。故而手指摩挲着茶盏,故作沉思起来。

大掌柜的心也扑扑直跳,其实这价钱有点欺负人。别的不说,那三个虫珀当真是稀世珍宝,他当了一辈子的珠宝店大掌柜,品相如此好的虫珀也是头次见到。这样的东西素来是有市无价的,价钱还真不好说。他现在是按照1800两这样给人算的,明摆着有点压价的味道了。

见左弗沉思,他心里慌得厉害,可他这么多年的大掌柜也不是白当的。在商言商,他可不管人家里出了什么事,能少一点是一点。

“大掌柜,这价钱低了吧?”

左弗故作为难地道:“这黑珍珠这般成色的,市面上起码得六百两银子起步,更别提这做工了,这样的做工,您可找不出第二件来了,这也当年先祖无意中得到的,就这几条,可以说,这世上也就只有这几条了……再说这虫珀……”

她抿嘴一笑,“这世上您还找得出品相更好的虫珀吗?”

买卖嘛,当然是有开有还,有减有涨的。左弗虽是生意小白,但这点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

买东西,要还价;卖东西,要涨价……

“公子,您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我们开的也是良心价……”

大掌柜略一思忖,道:“也罢,当做个人情,再加二百两如何?”

“这样的虫珀我看一个就值8000两以上,大掌柜莫不是欺我人小故意压价?”

左弗故作生气地道:“这南京城可不止您一家店!也罢,我还是去找三山街的王掌柜好了,他那人厚道!”

说罢便是作势起身,观鱼看得着急,但又不敢多说话,在做生意上,他感觉这小徒儿是精明到家了,自己是远远比不上的!

其实左弗也就是顺势那么一说,哪里晓得这掌柜的又给自己加了两百两。这下好了,这姑娘顿时就来了精神,这些东西绝对不止这个价!

“公子且慢!”

大掌柜的忙叫住左弗,道:“公子,这琥珀虽好,可如今这世道……”

他压低声音道:“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东西如今是有价无市呐!”

左弗停下脚步,道:“掌柜的这算什么话?如今新帝坐镇金陵,拥兵四十万!还坐拥我大明最富庶之地,掌柜的这样说话难道不怕被红虾子抓了去,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吗?!”

果然是权贵人家!

一般人哪里能说出这等有见识的话?

可大掌柜感觉自己也没说错,这东西的确好,可现在这局势,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公子是明白人,应知老朽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的。这样吧,公子,我看您也是个爽快人,您说个价,若合适,这些东西我们都收了,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那我也不为难你们。”

左弗道:“8800两,取个吉利吧。”

掌柜的想了一会儿,道:“行!”

“掌柜的爽快,如此我便谢过掌柜的。对了,我家里还有些珍珠,掌柜的还收么?”

“成色如何?”

大掌柜笑了起来,“只要成色都如这般的,我们都收。”

“玻璃可收?就是西洋水晶。”

大掌柜眼前一亮,“公子有西洋玻璃?”

左弗抿嘴一笑,“掌柜的有兴趣?”

“公子说笑了,这东西莫说是在金陵城,就是那靠海的粤广之地也是稀罕物。这东西,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能卖出顶天的价钱。公子若想出售,可以来找老夫。老夫保证,不会在价钱上欺您的。”

左弗点点头,起身拱拱手,“如此就多谢大掌柜的了。”顿了下又道:“过两日我便将东西拿来。”

“好的,老朽送送公子……”

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双方都觉自己赚了,故而气氛也变得很和谐。大掌柜将左弗送到店门口,见门外有好几个婢女小厮,还有个道人跟随着,心里一紧。

这模样哪像是家道中落的样子?该不会是某家的败家子偷了自家东西出来卖吧?忽然就有些忐忑了,左思右想一番,还是没多问。

他们东家也不是吃素的,又没诓人,闹上门来也不怕!

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回头便是捧着一堆“稀世珍宝”进了库房,顺便派人通知东家,今天可真赚大发了啊!

出门一趟,赚了快万两银子,左弗欢喜得心花怒放。不敢再多逗留,将银子隐在瓷器里,速速去了观鱼住处,给观鱼发了一百两工资后便是将所有银子都收到了空间里。

然后又在时空淘宝里买了几根流苏银簪与耳钉,椿芽他们今天做得也很辛苦,除了一人发一两赏银外,再给些额外的奖励也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小厮与马夫,除了给首饰外,还一人加了一瓶500ml十五年的花雕酒。

观鱼看着眼馋,便是搓着手道:“徒儿,这天上的仙酿是个什么味道啊?”

左弗先是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师父这是馋酒了?”

观鱼老脸一红,呐呐道:“你拿出来的东西可都是天上来的,我一介凡俗自是好奇的……”

“说得也是哦!”

左弗用力点头,“都是徒儿粗心,师父每日为我奔波甚是辛苦,我怎忘了给师父弄点好酒喝?师父且等着,容我去看看有甚好酒……”

说着便是坐下,一副入定的模样。这也不是第一次在观鱼跟前装神弄鬼了,所以观鱼也不觉意外,只觉这徒弟的本事是越发了得了。以前还只能等神仙传唤,现在都魂飞天外,直接上天找神仙要东西去了,啧啧,跟那只猴子是越来越像了。

咦?她是那猴子的话,我岂不是玄奘了?这一想,美滋滋的了。妖怪猴子打,化斋猴子去,将来一样得正果,自己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哦?!

正美着,忽然觉着眼前一刺,再定眼一瞧,他忍不住叫了起来,“无量天尊,我滴个天爷!你,你这是将玉帝的御酒偷来了吗?!”

第47章 玻璃

精致的水晶瓶子,透明如清泉的酒液,一瓶来自后世的高档牛栏山二锅头令观鱼迷花了眼。

白酒不稀奇,元朝时便有了。只是这装酒液的瓶子令观鱼十分震撼!通体透明如水不说,那字竟是直接印在瓶子上的!

我滴个天爷啊!这酒如何还不得知,就这瓶子都能卖个天价啊!

牛栏山特制的十年陈酿二锅头,一箱六瓶也才196。左弗也不是太懂酒,只知度数高的酒相对也贵,而牛栏山二锅头在后世也挺有名,便是买了一箱给观鱼。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观鱼没为酒疯狂,而是为酒瓶子疯了。只见这位主捧着酒瓶,手都在颤着,嘴里不停“天爷,天爷”的叫着,好似魔怔了一般。

左弗摸了摸下巴,那啥……

好歹也是见过玻璃镜的人了,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这样想着便是将这话说出了口,哪里晓得却是换来了观鱼幽怨的眼神,“那镜子好是好,可却不是老道的……”

说着便是抱住酒,“这酒是你送我的,这瓶子你不能拿走啊!”

左弗忍不住笑了,“感情师父这心里有怨气啊!”

说着便是弄出一面梳妆镜和一面掌中镜出来,“早给您准备好啦,这是给您的!”

“给我的?这,这镜子这么大?!”

观鱼先是愣了下,随即心头便是暖洋洋的。漂泊了大半辈子,说实话,除了他那死去的娘老子还真没人对他这么好呢!虽说这便宜徒弟经常威胁他,可生活起居上却也没亏着自己,而且出手那是绝对大方。

“这镜子这样打开……”

左弗示范着,“看,这样反过来就能撑在桌子上了。”

观鱼凑了上来,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后,不由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道:“我,我竟这么老了吗?”

左弗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道:得亏最近吃得好,睡得好,已经转嫩不少了呢!若是之前的模样,恐怕得吓死你自己!

“师父,我这就先回去了,酒留着慢慢喝,没了再跟我说。”

“嗳,嗳,路上当心点啊。”

出了屋,也没直接走,先将首饰与赏银分给了仆人,然后又将左贵与车夫叫来,“这酒是给你们喝的,都藏好了,别给我爹娘看见,知道吗?”

左贵喜得眉开眼笑的,以后能不能成仙不知道,不过眼前的好处却是大大的。得了一两赏银一对银耳环不说,居然还有两瓶好酒,大姑娘真是宽厚,不愧是神仙转世呐!

当下便是连连拜谢,一群婆子婢女也是连连表忠心,气氛十分融洽,纷纷表示,就是刀子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唯大姑娘唯命是从。

左弗听了也就一笑。

人这东西最经不起利益消磨,但同样的,利益也是能将人捆得最劳的。对于这些仆人,恩义最重要,但威仪也是免不了的。

说了些鼓励的话,便是出了院子,坐上马车回家去了。

过了两日,到了六月,这日,刘茹娘整了几桌菜,将千户所里的大小官员都叫了来。同时,还给千户所每户人家都发了面条。会这样,概因这天是左弗十六岁的生日。

先帝殉国的事令整个左家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气氛里,难得碰上喜事,刘茹娘便忍不住大大操办了一回儿。新帝根本不想替先帝报仇,不但不想报仇,还想与清军联合一起打农民军,这对左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左老爹手上沾了太多鞑子的血,和清军联合也意味着他很可能再次受到打击。虽说只是小小千户一个,但有周世昌那小人在,谁知哪天会不会拉出去顶缸?

所以刘茹娘要大大操办左弗的生日宴,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年,一家人是不是还能聚在一起庆生了……

融洽的气氛里总有一些悲伤如影随形着,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军户们的身子好转,再过上几日也能操练起来了。

吃过生日宴,第二日左弗便又去了珠宝店。王家珠宝店离着三山街太近了,她怕露馅,又觉现在这家名为李庆珠宝店的大掌柜人不错。所以,便想着将玻璃也卖给这家,也省了四处乱转的时间。

后世的玻璃制品是很廉价的,许多制作精美的玻璃装饰品才十几,二十来块。至于玻璃杯?那更是便宜到不敢想象,且质量更是秒杀整个大明。

不,准确说是秒杀这个世界。

此时玻璃以及玻璃镜子的技术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但彼时的玻璃其纯净度远不如后世,甚至还含有许多气泡。其实后世的玻璃也含有气泡,只是工艺水平高,肉眼看不出来罢了。

可以这么说,倒卖玻璃制品那比倒卖珍珠琥珀还要来得划算,看看孙训珽开出的价就知道了。

准备了一个玻璃水晶球,三对天鹅水晶摆设,十套玻璃茶具,十个玻璃文昌塔以及十个沙漏……

花费掉300时空币后,左弗便又来到观鱼住处,将人支开,将东西拿出来后,二人又商量了一番,给每样东西都定了个低价。做好这一切后,便是将仆人唤来,将东西搬上马车,朝着李庆珠宝店而去。

到了门口,还未开口,门口那小厮便是迎了上来,“公子安好,小的给您问安了!”

“小哥今天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热情?”

左弗笑着打趣,“你家大掌柜可在?”

“公子来了那就是大好事啊!哎哟,公子,您可不知啊!我们大掌柜可把眼都望瞎了,您说两日后来的,可等了两日您也没来,可把我们大掌柜想的呀!”

“得了吧,你这皮猴。”

陈观鱼吐槽道:“你家大掌柜连我家公子姓甚名谁都不知,哪里会想念?要老道看啊,想的不是我家公子,而是我家公子手里的东西。怎么样,大赚一笔了吧?”

“要不怎说道长乃是世外高人呢?这心里就是通透啊!不瞒两位,公子那批东西真是太好卖了!在店里一亮相,那些达官贵人那个惊叹呐,哎哟,两天功夫都不到啊,全卖光了!啧啧,特别是那个虫珀……公子,我们东家说了,您这回来了无论如何也要一起用个饭,也好交个朋友……”

第48章 我的银子还撑得住吗?

“哎呀呀,我说今日喜鹊怎么叫个不停,原是有贵客到啊!”

大掌柜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冲着左弗连连拱手,“公子,你可算来了,这两日让老朽好等啊!”

“看来我那些家当卖得还不错?”

左弗笑着道:“对了,还不知大掌柜如何称呼?”

“区区贱名不值一提,公子若不介意就叫我一声赵伯吧。”

“小子给赵大掌柜见礼了。”

左弗行了一礼,“小子姓贾,名仁,字子鸣,常州武进府人士。”

“原是季子故里之人,难怪公子气质不凡,失敬失敬!”

观鱼嘴角抽了抽,有种翻白眼的冲动。

这家伙比自己更适合跑江湖,扯起谎来一套一套的,也不知从哪学来的。

一番客套后,赵掌柜将左弗请进了后厢房,“不瞒公子,您那些东西一经问世就引起了巨大凡响,整个南京城的达官贵人为了抢那几只虫珀那是明争暗斗,好不热闹啊!”

左弗抿嘴一笑,“那你们东家倒也有本事。”

赵掌柜愣了下,随即拱手连连笑道:“让公子笑话了。我等商贾若没个倚仗,这生意也做不下去。”

左弗笑笑没说话。古人比较含蓄,说这话其实是在告诉左弗,他老板点子硬,后台牢靠,可以多多合作。

随着赵掌柜进了厢房,也不再多客套,吩咐左贵与椿芽将东西取出摆到桌上,然后道:“请掌柜的掌掌眼吧。”

屋里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随着西方航海贸易的崛起,玻璃这种东西也随着海商进入了中国。他们不是没见过玻璃和玻璃镜,但绝对没见过这样透明且毫无气泡的玻璃镜!

特别是那个水晶球,带给人的视觉是无与伦比的,身为土著,他们何曾见过这样漂亮的东西?!

“公,公子,这,这也要卖了?”

见识广阔的赵大掌柜结巴了,摸着水晶球的手多也不停颤着。天爷啊!这样的东西也是人做出来的吗?

这么大一个球,竟是通体透明,见到一点杂质,这是神仙才能造出来的东西吧?!

而那天鹅也是让赵掌柜大开眼界!那样脆弱的东西究竟是怎么雕刻成这个模样的?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呐!

而沙漏也是十分精巧,木头做的框架子,里面的沙竟也不一样,有红色,蓝色,紫色,很是绚丽!

看着这些东西,老赵觉着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李庆珠宝店位于权贵区,迎来送往的那可就没一个普通人,见识过的宝物也算多了,可眼前这位小爷却是让他连连大开眼界,一时间,竟生出了自己是井底蛙的感觉来。

左弗将老赵的表情看在眼里,轻轻抿了口茶,柔声道:“大掌柜,这些东西可还入得眼?”

“入得,入得。”

赵掌柜咽了咽口水,挥挥手道:“来啊,给公子上碗冰镇的绿豆汤,时鲜的果子拿些过来,再准备一些糕点……”

说话间又冲左弗拱拱手,道:“公子恕罪!您这东西太珍贵了,小老儿怕是做不了主。东家前两日也有交代,说是想跟您结识下,我现在派人将东家请来,您在这儿坐一会儿?”

见左弗头上有细汗,他又立刻呵斥道:“有点眼力没有?!没见公子热吗?!去!立刻搬几个冰盆来,再来两人给公子打扇。”

vip待遇啊!

左弗不由感叹:“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呐!”

想到这里,脸上便露出一丝很职业化的微笑,不卑不亢,嘴角扬起的角度恰到好处,手轻轻一抬,“有劳大掌柜通禀了。”

见左弗如此客气,赵掌柜大喜。当下便是派了人去请东家过来,而自己则是坐下陪着左弗闲聊,那啥,绝不能冷落贵客呐!

茶喝了两盏,天南地北的奇闻轶事也谈了一箩筐,就当大掌柜在感叹贾公子家学深厚,见识广博时,李庆珠宝店的东家李明生来了。

“哎呀,让公子久等了,失敬失敬!”

未等大掌柜介绍,李东家便是作揖行礼了起来,“在下李明生,是这李庆珠宝店的东家,公子有礼了!”

“李东家客气了。”

左弗也没起身,只拱手回了一礼。这态度让李明生更觉左弗不凡。能拿出这样稀罕物的人,那是什么样的家底就不敢想象了。南京没落的勋贵很多,但就算是没落的勋贵也不是他这等商贾能小觑的。

再看这人的态度,显是侯门大户出生,举手投足间无一不透着典雅贵气。且听老赵说,这人未必就是家道中落了,没准就是个败家子。如此的话,那就要更小心的对待了。

“这,这就公子这回要出售的东西?!”

一番客套后,李明生的目光落到了桌上,这一看,差点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来的路人他已听小厮形容过了,已做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些玻璃制品摆在他跟前时,他还是失态了。

晶莹剔透,璀璨夺目,绚烂透彻……

无数溢美之词从李明生脑海闪过,可就这些都还不足以评价眼前的珍宝,尤其是那水晶球!

震撼!

不光透彻,还圆润至极!这是何等了得的手艺?!

颤着手,轻轻摸上水晶球,微凉的触感竟让他内心无端生出几分幸福感来……

宝物,宝物啊!

就这个水晶球便是五万两银,不,不,五万两银子都不够,这样的宝物世上可能只有这么一件,这可是能当传家宝的呐!

他使劲地咽着口水,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长年经商,在客户面前保持冷静已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可这一刻,面对着这些玻璃制品,李明生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自制力是那么烂,连让呼吸平稳都很难做到,而那几个文昌塔更是让他疯狂!

何等丧心病狂的手艺啊!玻璃这样脆弱的东西竟能做出文昌塔来!这要推出市场,那些想科举的读书人还不得疯了?!还有这天鹅,这沙漏,这茶具……

李明生忽然感到了一阵绝望!

这么多宝贝,我的银子还撑得住吗?

所有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在咽了无数次口水后,他终于微微恢复了些理智,颤着声音问道:“这,这些,公,公子都打算出售给本店吗?”

第49章 来了个祸害

“正是。”

左弗点点头,“我们准备回老家乡下去,这些金银首饰的也不能吃不能喝,所以想卖了筹点银子,多备些米粮,以防万一。”

这话一出口,赵掌柜与李明生便明白了。家道中落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想躲乡下去避难吧?

想想如今这局面,两人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新帝继位后,不但不安抚民心,反是横征暴敛,弄得大家苦不堪言。若不是这家店还有勋贵背后撑着,李明生也想回老家去了。事实上,他也有做这方面的准备,这世道将如何可说不清,做两手准备准没错的。

“唉。”

李明生轻轻叹出一口气,见到稀世珍宝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他点点头,“有时金银不值钱,公子家里当家的倒是看得开。”

左弗笑笑也没再深入这话题。大明还未彻底亡呢,有些话也不能说透了。

这话题一挑便过,转而话头又转到了玻璃制品上。一番砍价还价,李庆珠宝店报出一个令左弗感到满意的价格。

水晶球,8000两;水晶文昌塔300两一个;沙漏80两一个;一套茶具120两;天鹅350两一对,总计纹银14050两。

如此多的银两直接背走显已不合适,索性便用金子结算。14050可以兑换1400两金,李明生听到左弗家里还有东西卖,立刻又加了50两银子,如此便可兑换1401两金了。

做大生意的人眼界心胸就是不一样,出了店门,左弗就给了观鱼十两金,又每人赏了1两银,毫不吝啬的态度引得一群奴仆极为兴奋,对左弗的忠心又多了一点。

人间福气可享,将来还能位列仙班,即便是仙仆那也高过人间帝王,这群仆人的脑子还是很灵光的。

独自上了马车,将所有金子藏进空间,如今她已积攒下了三万两银,也不知买条小福船要多少银子,另外,她要去哪里买船?

想起未来,赚到巨款的喜悦又被冲淡了不少,带着略有些沉重的心思回了卫所。刚回去,却被告知,左老爹寻她,让她一回来便去他那,说有要事。

左弗心里一紧,不知怎的就有些紧张。该不会又出什么岔子了吧?

走到左老爹的屋前,却惊愕地发现白百户带着人亲自在外把守着,这不同寻常的景象让左弗的心一下抽紧了。

她忙上前,拱手道:“白百户,这是怎么了?”

“大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你快进去吧,大人等你半天了!”

左弗见白擢言如此,心抽得更紧了,忙向前走去,而跟在身后的椿芽却是被拦了下来。

这让左弗更是纳闷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连椿芽都不能听?

带着疑惑推开门,一束阳光将屋内的昏暗驱散,左老爹低沉的声音传来,“弗儿来了?将门带上。”

“是,爹。”

关上门,左老爹并未在外间,她走了几步,挑开帘子,眼睛顿时瞪大了!

只见里屋案几上摆着崇祯的牌位,屋子里站了几个陌生人,皆是素缟麻衣,其中一人年约十七八,身材颀长,虽是面带菜色,可却丝毫不减风姿龙采之光。

而他身边几人,左弗略略一瞄,便觉是行武之人,但其中又有一人又觉十分纤弱,望着不似男子,竟有几分女子的秀美之气。

这些是什么人?

“弗儿,跪下。”

父亲的声音传来,“给太子殿下请安。”

声音犹如破空的箭矢,带着呼啸扑面砸来,左弗直接呆住了。

太,太子?哪个太子?

见左弗没有反应,左父一蹙眉,“还不快跪下!”

“父亲,这是?”

左大友的眼泪涌了出来,他嗫嚅着唇,颤着了许久,才垂泪道:“这,这是先帝的太子,太子殿下啊,呜呜呜……”

什么?!

“嗡”的一声,左弗只觉脑子都炸开了!

先帝的太子,那,那不就是朱慈烺吗?!

南北真假太子的历史记载一下子跃入左弗脑海,她稳住了心神,颤着声道:“听,听说太子殿下被闯贼擒住,后又被吴三桂迎去,如,如今怎会出现在南京?你,你当真是太子?”

“混账!”

左大友大怒,“这是太子殿下,我不会认错的。当年我负伤,先帝允我归乡,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将我送出宫的!你快给我跪下!”

真是朱慈烺?

完了!

这可是个大祸害,谁沾谁倒霉啊!

左弗很想把这真太子说成假的,她已经看过史书了,无论是北边的太子,还是南边的太子都不如死了的太子好,谁承认了这家伙谁就得倒霉!

可左老爹根本不会允许她这样做,无奈之下只得跪下,“民女左弗拜见太子殿下,民女刚刚冒犯了,殿下恕罪……”

“起来吧。”

少年的声音出奇地好听,只是声音里却带着满满的疲惫与悲凉,“如今孤惶惶如丧家之犬,哪里还谈得上冒犯?你怀疑也是正常的,估计谁都没想到我能从北京城里跑出来。”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忽然问道:“左爱卿,可有吃的?”

“有,有!”

左大友一拍自己的脑袋,“殿下恕罪,是臣疏忽了。”

“以后莫要喊我殿下了。”

朱慈烺眼里透着一丝悲凉,“京城沦陷那日,我跑出宫去,四处求救,可却无一人为我开门,便是我那好外祖也将我拒之门外,更有甚者还跑去闯贼那揭发我,若不是身边还有几个尚为忠心之人恐怕也是来不到这南京城了。”

左弗心里很好奇。因为历史上,这位太子最后的结局是个谜。有说被清军杀了,也有说南下隐居去了,而南北真假太子更是众说纷纭,如今这人出现在南京,是不是意味着下一步他就要去跟弘光认亲了?只是听他这说话,似是心若死灰,并不想去认亲。

“我来这儿也是赌一赌的,我想若是连左大人都不收留我,那活着也无多大意思了……”

他笑了下,道:“如今见大人如此,我也安心了。大人以后便将我当子侄看吧。”

左大友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哭着道:“殿下,我大明尚有兵丁四十万,还坐拥这半壁江山,如何说得这丧气话?先帝被贼人逼死,殿下难道不想报仇了吗?”

他跪下,抱拳道:“臣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臣誓死追随殿下!!”

第50章 没规矩

朱慈烺含着泪将左大友扶起,见他双鬓已有花白,而头发也被割断,头上绑着的布条上那一个用血书就的“杀”字透着的悲壮令他十分动容。

我大明到底还是有忠臣的!我朱家到底还不是人人厌弃!

可如今……

他抬手拭去左大友的眼泪,忍着哀痛道:“爱卿,如今新帝继位,我若再行走世间,必是引得朝政动荡,且会连累了爱卿性命。”

到底是正规的皇太子,从小受得都是帝王心术的教育,这政治智慧比起左老爹,那是高出太多了!

“可殿下……”

“殿下说得极是啊!”

左弗立刻打断欲劝解的左老爹,压低声音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些好,权利这东西容易迷失人心。”

朱慈烺有些惊讶。

左弗没来之前,左老爹已经将左弗的情况给说了一遍。当然,太阴星转世那个没说,只说跳河死了又得老神仙搭救活了,如今跟着老神仙学本事,颇有智慧云云……

朱慈烺也就一听,他自小受的是儒家教育,讲得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左弗起死回生一事那是不怎么信的。至于那什么神仙,他更不信了。只觉那道人别有所图,不然给左大人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这年头文人不顶用了,有兵的才是大王!

只是他没想到,就这样一个长得貌若男儿的女子竟能说出这等话来,着实是……

确是有些聪慧?

“混账!你懂什么?!”

左老爹又骂了起来,“你咋又插嘴?”

左弗撇嘴,“爹,你若不想我参与意见干嘛将我叫来?我觉得殿下说得很对啊,今上是个什么脾气秉性您还不清楚吗?我本来还担心殿下想去认亲,这下可好了,殿下不想去那真是太好了!”

朱慈烺嘴角抽了抽,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可自己到底也是当了十几年太子的人,可这丫头怎么看着对皇权一点敬畏都没有?这等话也是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

“你这混账,你还说?!”

左老爹举手作势要打左弗,左弗连忙躲开,连连道:“爹爹勿要生气!如今殿下来了,爹爹就不要想着去跟人拼命了,咱们应该保护好殿下不是吗?”

举着手的左大友愣在那儿了。

是啊!

若太子还活着,自己不是该保护好太子吗?不让先帝最后一点骨血也没了!弗儿说得对啊!就新帝那德行,能容得下太子吗?!他保管说太子是假的,到时直接把太子咔擦了,这不是太冤了吗?

“噗嗤”一声,朱慈烺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奔波路上他头次笑。

这对父女让他感到由衷的温暖,这小姑娘虽有些鬼精鬼精的,可看着心眼倒不怎么坏。只是有一点,还真像左大人说的那样,有点没规矩。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朝里的士大夫哪一个不规矩?再规矩又如何?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念着忠孝礼仪?

“爱卿,令千金说得对,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身份。”

他摇着头,“木已成舟,就不要出来搅局了。如今,我只想当个普通人。你们以后不要叫我殿下,也不要叫我小爷,便叫我郎公子吧。”

“是,郎公子!”

左弗立刻应道:“郎公子饿了吧,我去厨房给您弄吃的,您先歇着哈,我让人打扫屋子去!”

说着便是飞也似的逃开了,左大友气得跺脚,“没规矩的东西!早晚死这上面!”

朱慈烺忍不住轻笑,笑过后便觉有些疲累,左大友忙搀着他坐下,道:“殿……公子,你先坐会儿,我让人先去取些点心来。”

“令千金已安排了,无碍的。”

左大友望着面黄肌瘦的太子,想起当年他送自己时的场景。那时的太子年岁虽不大,却是风姿绰约,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已尽显皇家风仪,端得是俊朗优雅。

想起以前的场景,再看看现在的太子,便是忍不住一阵心酸。亡国的太子比亡国的臣子可惨多了。臣子尚可弃风骨,可太子如何弃?古往今来,诚如赵匡胤那样的君王又有几个?

心下凄然,眼睛又红了,嚅着唇道:“公子尽管在这安心住下,臣一定会保护好您的。”

“我信得过您。”

朱慈烺道:“莫要称臣了,免让人起疑心。”

“公子放心,我这些属下都是忠心的,绝不会将您的事说出去。对外,我就说您是我老家的亲戚。”

“如此甚妥。”

朱慈烺点点头,迟疑了下又问道:“爱卿当真卖了产业准备打鞑子?”

顿了下又道:“我入城便听得许多百姓在说。”

“不瞒殿下,此乃小女出的主意,臣实际上是想给先帝报仇。但奈何朝中小人作梗,臣只得说是要打鞑子,这才让人无话可说。”

“呵……”

朱慈烺冷笑,“世人都以为我还在李自成手里,如何肯北上?若将我迎回,新帝如何自处?”

左大友不点点头,“小女也是这样说的。”

朱慈烺有些惊讶,“大人的千金倒颇有智慧。”

左大友讪讪笑道:“殿下过誉了,都是她那师父厉害。”

两人说着话,没一会儿外面便想起了左弗的声音,“爹,吃的来了。”

“端进来吧。”

左弗推开门,只允许椿芽与左贵跟自己进去,将饭菜摆到桌上,道:“郎公子颠簸多日,不宜食荤腥,故而女儿让人做了几个时蔬,弄了些清粥。”

椿芽很懵逼,老爷长这鬼样子,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亲戚?左弗也不用跟老爹商量,便将朱慈烺说成了是扬州老家来的亲戚。

这朱慈烺当真是长得俊朗,尽管瘦得不成样了,可轮廓在那儿,且那气质不俗,椿芽这一看便是有些呆了。

左弗轻轻咳了一声,示意椿芽将饭菜放下,然后使了个眼色,椿芽忙收了打量,与左贵一起退了出去。

待人走了,左弗才道:“爹爹,刚刚陈千户来禀,说是学堂弄好了,若爹爹无事,女儿想去看看学堂。”

“你们还弄了学堂?”

朱慈烺有些惊讶。

左弗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人生明理始读书起,明理的人多了,国家才有未来,民族才有希望……”

第51章 杂交水稻

朱慈烺在江东门住下了,但却没怎么引起军户们的注意。一来是他甚少露面,二来则是夏收将近,这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所以大家对于千户大人这个亲戚倒也是没怎么注意。

夏收,对于农民来说是最辛苦的时节。从大暑开始一直到立秋,大家要完成夏收,夏种等繁重的农活,而从大暑到立秋也不过半月时间。

江东门如今两千来亩地,除了一部分旱地外,还有一千来亩水田,这对左弗来说可是好消息。

后世改良过的红薯,土豆,南瓜,玉米等物产量是大,可这等神器她是不会随便拿出来的,免得到时落入清军之手,最后自己倒霉。

红薯土豆不能种,那自然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杂交水稻。

杂交水稻会褪化,留下的种子用处不大,可以放心播种,不用担心落入敌人之手。

为了让杂交水稻顺利地出现在江东门的田地上,左弗还花费了一番心思。首先,免不了的又跟观鱼合谋唱了一出戏,将“神种”送到便宜爹跟前,然后便是从淘宝上买了一堆书疯狂啃。

好在,她本就是学生物学的,植物这块倒也跟生物学沾着边,研究了好几天后,又跟军户所里善农事的军丁讨论了后,便开始育苗了。

这个时候再播种,只能选择晚稻种了。好在,产出倒也不错,只要种植得当,化肥跟得上,每亩地能产出500公斤这样。在这个亩产300斤就要敲锣打鼓的念头,这绝对是神迹了!

有经验的军户老农们都被左弗给拉了过来,在晒场上将“神种”先晒了几天,然后又将晒好的种子移到干燥阴凉的地方,这样做可以促进种子的呼吸作用和酶的活性,有利于提高种子发芽率,而晒种则杀死部分附着在稻壳上的病菌。

等弄完这些后,还得清洗种子,直接用水泡起,将浮在水面上的秕谷去除,只保留饱满的谷子,这样可以进一步提高收获率。而做完这些,就轮到后世的大杀器登场了。

用药剂浸种,可以有效减少虫害,这可是古人没有的东西。当然,操作也比较麻烦,特别是浸泡后还要反复清洗种子,以免有残留,影响种子发芽。

做完这些就该去伺候土地大爷们了。产量越高,所需肥力也越多,卫所的田地若不弄一下,可伺候不了“神种”。

基肥打底,再用上复合肥以及尿素和氯化钾,最后再来点壮秧剂育秧,这样搞一下,就算不种杂交水稻产量也会比现在高许多。

做好这一切就可以插秧了,等长差不多了,再买些鱼苗,鸭崽放进去,这样不但可以去除害虫,还能获得天然的有机肥,增加产量。

一系列的事做下来,左弗已黑了一圈。农民是非常辛苦的职业,而眼下她也不能将插秧机这些东西拿出来用。一来是怕这等神器将来落入敌人之手,二来嘛则是大明的劳动力很多,也很便宜,为了收买人心,这样的神器还是晚点再拿出来用吧。

左老爹这些日子都在收留难民。朱慈烺的到来让他更有了一些底气,而道长送来的神种更是助长了他的某些“野心”。

将北边的难民收留进来,若是新帝发现了太子,想下手毒害时,也多些人保护太子。

插秧完毕后,左弗又让观鱼送了一百吨粮食到卫所,这让左老爹的劲头更足了,每天都早早起来,拉着军户们按照左弗给的法子锻炼身体。

说来有趣,这些古人分不清左右,一个列队训练好几天都是洋相百出的,若是以往这些人必要抵抗了,可现在吃着千户大人的白米饭,娃儿们还在大姑娘那儿受着教育,所以这性子也变好了,尽管列队搞得跟狗屎一样,但上进心尚在,仍在努力训练。

只是心里也有点嘀咕,这样做有啥好处?

天天跑步他们能理解,可天天这样左右左,稍息,立正的是要做啥哦?这对打仗有什么用吗?

不要说他们不明白,就是朱慈烺这个见多识广的太子也不明白。他这些日子虽比较低调,可一直蒙在屋子里也不是个事,闲着无事时,也会到校场来,远远看着这些军户们操练。

只是看了几日,他也迷糊了。

这是要做什么啊?!

这日见左弗来了,便问道:“左……左家妹妹,你这师父的锻体之法怎如此怪异?这军户整日列队对锻体有甚好处?”

左弗笑了,“这哪里算得上锻炼?”

“那这是做什么?”

见左弗身后婢女拿了一堆红蓝的布条,心里更纳闷了,“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不是分不清左右吗?我想了个法子,将红色布条绑左腿上,蓝色的绑右腿上,这样就能分得清楚了。”

朱慈烺愣了下,随即便笑了。

“妹妹蕙质兰心,在下佩服。”

将养了几日,朱慈烺又恢复了太子的风仪,白如玉的脸,灿若星辰的眼,笑起来时,仿若春风拂面般,让人没由来的就会生出几分亲近来。

左弗跟他往来了几次,便觉这家伙不错,倒也十分愿意与他说话。

“不过雕虫小技耳,不足挂齿。”

左弗谦虚了两句,问道:“公子今日怎出来了?可是在屋里闷了?”

“一直待屋里闷气,就出来走走。”

他笑着道:“前两日也出来了,看着这些军户操练,心里就觉得安宁。只是看了几日,也不知这是什么操练之法,甚是新奇。”

“嘿。”

左弗笑道:“这是我师父想出来的。说打仗讲的就是一个令行禁止,纪法严明。所以一个合格的兵丁,首先要听将令,主将让其往东不得往西,这般操练就是训练他们的纪律意识以及团结意识。”

这样走走就能让人听话?

朱慈烺心里疑惑,可却没有问出来。经过这次大难,他已看明白一个问题了:说得如何不重要,关键还是看结果。

所以现在也不必多问,等上了战场自然就能看出效果来……

第52章 人活着就得奋斗

“我听我身边的人说,有几个军户的孩子是大肚病,你给治好了?”

朱慈烺蹙眉道:“我听说这种病都是饿的,饿到肚子大了,就离死不远了,治不好。”

“哪有治不好的说法?”

左弗道:“既是饿的,再慢慢调养自然是能好的。”

左弗嘴上谦虚着,可心里也略有点小骄傲。

那几个孩子的状况很不好的,左弗也是费了很大心力才慢慢将几个孩子调养过来的。

好在,她主攻生物生理学,跟医学是有相通之处的,再买几本书看看,倒也应付了过来。

只是那几个孩子心大,不知自己在死亡圈上走了一来回。吃了打虫片,拉出虫子后还叫小伙伴们围观,这乐观的,真是让人好笑又心疼。

如今这几个大肚孩都恢复正常了,这两日也去了学堂跟着吏目学认字。左弗本想将汉语拼音这认字大杀器拿出来的,但观鱼那家伙实在太笨了,教了好久也没会,思来想去的,还是暂时放弃,等有了根据地再慢慢琢磨教育的事吧。

朱慈烺点点头,略一思忖又问道:“我见你前些日子都跟着军户下田,你真信那些种子能打出那么多粮食来?还有那些军户的衣服,鞋子怎如此古怪?”

朱慈烺之前对观鱼是很不屑的,但他不断拿出新奇玩意来,且用了安素粉后,他身子的确恢复得很快,所以这会儿他也跟左老爹一样陷入了纠结:难道世上真有什么仙人?

可看观鱼那模样,怎么看怎么猥琐,哪里有世外高人的范儿?可若说他是骗子,着实也不像。哪有骗子不断给人送粮,送物资的?若说图谋,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且那些东西好多他都没见过,思来想去的,好像也只剩下神仙这一可能性了。

“嘿。”

左弗笑了起来,“我师父说过一句话,实践出真知,是不是真的,等出了结果就知道了。反正他老人家又送了几十万粮食过来了,咱们这卫所里就两千多亩地,就算都是水田又能打几斤粮?至于那些衣服鞋子嘛……都师父弄来的,我也不晓得为什么要弄成这样,总之有穿的就好啦!平常大家都没衣服穿呢……”

朱慈烺垂下眼,低声道:“是我朱家有负武将,才让你们过得这般辛苦。”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左弗耸耸肩,“反正也不光是你们的错,天子坐朝堂,又有几个天子真能为所欲为的?”

“妹妹年岁不大,为何对朝堂看得这般透彻?”

朱慈烺苦笑,“我也是最近才明白这道理。”

“别想那些啦!”

左弗撇开话题,忽然压低声音道:“殿下,您想没想过,便是这半壁江山都保不住?鞑子可能会主宰中原。”

朱慈烺愣了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我才不愿再现世。”

他望向远方,声音变得有点飘忽,“或许你觉我没出息,可我父皇母后却有交代,隐入世间做个寻常人,不要想着报仇,我活着才是他们唯一的念想。”

仿若洞箫般悦耳的声音里忽得就晕上了悲凉,“大明的江山在我父皇手里没了,他选择了殉国,我亦想殉国,可父亲却对我说,我是他这一生中唯一可圈可点的骄傲,所以我必须活着,不然他就真得太失败了……”

他望向左弗,抿嘴一笑,“所以,我逃了出来。”

他虽笑着,可那眸里却看不到任何光明,幽深的仿若幽谷,寂静的让人心疼。

左弗垂下眼,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一夜间没了父母,没了皇权的皇太子,她不是很擅长这些。

沉默了好久,她才低低道:“我也想过些平静的日子,没有打打杀杀,没有勾心斗角,殿下……”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口气欢跃,“您能寻到出海的船吗?我听说在吕宋那边,那里只有些土著人和一些西夷洋鬼,若是我们多招募些工匠,多招募些人,我们出海怎么样?远离这些战乱,去那再造一个家园?”

“吕宋?”

“嗯!”

左弗用力地点头,“广州那边有西夷的传教士,他们的堪舆图也流传到了北京,我看过他们的堪舆图,在咱们大明外还有好多无主之地,若是怕瘴气,咱们可以不去吕宋,咱们可以去澳洲,那里土地很广袤,比咱们大明还要大,而且大多是无主之地,咱们带上匠人,一定能在那儿生存下来的!”

左弗终是把这番话说出来了!

本来她觉着朱慈烺是个祸害,可看到做爹不喊着去报仇了,忽然觉着朱慈烺同学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崇祯死了,但崇祯还有骨血在,深受君恩的便宜爹好意思让先帝唯一的骨血再去冒险吗?

既然不能,那计划就该改动改动了。

不去跟鞑子死磕,那自然就要想着跑哪里去了。这太子也不想打仗,也不想报仇,这简直太可爱啦!若不怂恿他逃跑,还对得起自己吗?!

再想想,还是去澳洲好啊!东南亚那儿的西班牙人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而且那边瘴气重,土著人也仇视华人,倒是澳大利亚,现在只有几个飞翔的荷兰人,怎么看都比东南亚的西班牙人和台湾岛上的郑芝龙要好对付多了。

且澳洲矿产资源十分丰富,除去沙漠地带,大多地方还是十分适合农业和畜牧的,是一块十分理想的根据地呐!

想到这里心头便是火热了起来,她两眼闪闪发光,语速都快了起来,“您觉如何?”

“我若离开这片故土,岂不是我大明真得什么都不剩下了……”

朱慈烺垂下眼,“不能近一点吗?我觉着去广州就不错。”

我呸!

一盆冷水将左弗的热情瞬间熄灭,她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暗道:“自己都知道大明绝对挡不住清军,还想着去广州?人家只要南下,要的就是这全部天下,到时你还能躲哪去?!”

一股失望蜿蜒在左弗心里,对皇太子的好感瞬间减少了大半。

这人虽长得龙章凤姿的,可却也是庸弱之辈,区区故土都难离,还算什么男人?姑娘我跨越几个世纪来到这落后的地方姑娘我说了吗?我哭了吗?!

真是的!

人活着就得奋斗!

重重叹出一口气,福身道:“那公子今后有何打算呢?清军若是南下,可不会让广州做法外之地……”

朱慈烺叹气,“这个我自然是晓得的,只是还需想想。而且……”

他望向左弗,道:“我如今就是一条丧家犬,哪里还弄得到船?南京的造船工坊早已关闭,你若真想弄到船,或许还是要从那些传教士或大海商身上下手……”

第53章 魏国公有请

传教士?

左弗直接忽略了海商。

这年头的海商说好听是海商,说难听就是兼职的海盗!跟他们做生意,自己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倒是现在的西洋人对中国文化十分崇拜敬仰,而他们的传教士又十分想将上帝引入中国,所以表现得十分亲善,还帮助大明朝廷改良了一些武器,救济了一些穷人……

嗯……

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路!

就是西洋船都是多帆船,不知操作难不难?不如将他们的水兵也雇佣些来?

思路好像一下被扩宽了,刚想拱手致谢,却见左贵匆匆跑来,跑到跟前就道:“大姑娘,不好啦!魏国公府来人了!说是要请道长与大姑娘过府看病!”

“??!!”

左弗瞪大眼,朱慈烺也是一蹙眉,问道:“魏国公请你家姑娘去看病?”

“回公子的话,之前道长送了一些补品,老爷拿了些送给了魏国公。老公爷开春身子就不行了,没成想吃了老爷送去的补品精神竟是好了许多,这两日竟能下床走动了。”

左贵喘着气,稍稍平复了下又继续道:“也不知魏国公从哪里打听来的,听说了姑娘死而复生,是一位世外高人救活的,如今姑娘成了高人子弟,所以想请道长与姑娘一起过府去瞧瞧。现在人就在前面,可了不得,可是派了大公子亲自来请的。”

左弗明白过来,感情是魏国公吃了安素粉身子好转了点,所以才来请她和观鱼。

安素粉这玩意其实在后世好多都是给癌症病人吃的,而肺结核这病,在饮食上,宜用高蛋白,高热量,高维生素的东西,所以吃了安素粉感觉好转也就正常了。

但肺结核是结核菌引起的,安素粉也只是让人抵抗力强点,治标不治本,所以要想痊愈,还是得用上链霉素才行。

想到这里,她便是用意念打开淘宝,搜索了下链霉素。青霉素都有,这东西应该也会有吧!

还别说,还真有链霉素!她又搜索了下异烟肼以及利福平,这一搜索高兴坏了,这两样药都有!这可比链霉素好多了,毕竟副作用要比链霉素小多了。

最关键的,这两种药可以口服。只是也不知老国公的病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太严重了,若是引起腹水啥的,那她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她虽是主攻生理学,还在生物制药公司工作,但平常都是拿小白鼠实验,可术业有专攻,若是学生物的还能兼职看病,那还要医生做什么?

而且,给国公看病可是有一定风险的。治好了未必有功,治坏了,那可就倒大霉了!

朱慈烺见左弗沉默着,便道:“魏国公并不是蛮横的人,你不用怕的。”

左弗抿嘴,带出一丝讥诮,“华佗给曹操看病就丢了性命,自古给权贵看病就不是什么好差事。”

“他既有求于你,暂时便不会拿你如何。”

朱慈烺笑笑道:“再说你师父若真有本事,也不怕治不好。”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有力穷时,我师父若什么病都能看好,那就真成神仙了。”

“可你父亲一直说你师父乃是半仙。”

“只是我父亲不懂罢了,我师父只是掌握了世间的一些规律罢了。”

左弗裣衽福了福身,“公子,我去前头看看,先告辞了。”

“去吧。”

左弗一向都不是太将他这亡国太子当回事,起初身边的人还不舒服,可后来看她对谁都这样便也释然了。

就这脾气,倒不是有轻视的意思。

望着左弗离去的身影,朱慈烺轻声呢喃,“到底还是看不起我了吧?”

说罢便是摇头轻笑,带着一丝自嘲,慢慢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

不是他不想远走高飞,而是他是从吴三桂那儿跑出来的,相信过不了多久这消息就会传出去,他若与他们一起走,反而会害了他们。

或许隐在这南京城,一辈子当个普通人才是最安全的!

想起这些,他眼睛又有些发红。

父母的临终遗言犹在耳,他一定要活下去,不然就辜负了父母一片心意了!

左弗不知朱慈烺怎么想,她只知第一次怂恿皇太子跑路失败了,而眼下魏国公的人又找上了门,她必须小心应着。

跑到千户所,见一紫袍男子坐在上首位置,而自己父亲则是站在下方应对着上首男子的问话,神态紧张,动作也很拘谨。

左弗一蹙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大明,位高权重的人让你办事乃是荣幸,着实没必要客气。

进了屋,裣衽行了一礼,道:“父亲,您唤女儿?”

“弗儿,你来了?这位是魏国公的大公子,快给大公子见礼。”

“拜见大公子。”

左弗又是行了一礼,听到上首人说“起身”,这才慢慢起来,垂手站着,也不言语,显得很安静。

坐在上首的魏国公嫡长子徐文爵打量了会儿左弗,见这女子长得颇为英气,心里也是暗暗称奇。

当真是奇人有异象吗?这身高都快赶上自己了,且浓眉大眼的,不见女儿家的柔美,反是英气勃发,谈不上美但也不丑。

“听你父亲说你跟着那位高人学本事?”

他抿了口茶,徐徐道。

左弗忙福身,“回小公爷的话,师父慈悲,不愿我硬斩红尘有违孝道,故而让我做了个记名弟子,教了一些道门皮毛。”

“呵……”

徐文爵轻笑,“左家大姑娘这话就谦虚了,你那师父本事大得很呐!”

左弗听了这话便是将头垂得更低了。这些权贵子弟见惯了后宅阴谋,心思都不简单,自己还是将头低得低一点,免得被看出什么表情来。

“他给你爹弄了不少粮食,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徐文爵笑着,“呵呵,也不用紧张,这些事与我家也无关。只是那安素粉颇为好使,我父亲吃了后,精神好了不少,这两日竟是能下床走动了。这样想想,你那师父当真也是有些本事的,所以便想请他过府去看看,看看我父亲这病能不能治……”

第54章 勋贵之家

“小公爷,我听父亲说,老公爷得是肺痨?”

左弗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道:“这病可不那么好治。”

“若是好治……”

徐文爵一挑眉,“会寻你师父吗?”

左弗心里冷笑。

大明都要亡了,还把自己当个物件呢?如此倨傲,倒是傲气到底啊!等清军一来就做了投降派,其气节都不如自己的弟弟,还小公爷呢,呸,人模狗样!

在心里将徐文爵狠狠吐槽了一番后,略略抬头,脸上露出微笑,“可我师父也只是肉体凡胎,若什么病都能治,那可不是人了,那是神仙。”

“呵……”

徐文爵放下茶盏,嘴唇微微抿起,露出一次冷意,“看都没看,就说没把握,小娘子莫不是在推脱?”

“昔年华佗给曹操看病,说要开颅,曹操惊疑,世人岂有开颅而不死者?随,斩华佗。临了,又疾呼,悔不该杀华佗……”

左弗慢慢说道:“至此,医者医权贵皆不敢用心,老公爷乃是与国同休的公爷,病情容不得丝毫马虎,若是医治不当,我恐我师父便成了华佗。”

“放肆!”

徐文爵一拍桌子,呵斥道:“你竟将我魏国公府比作奸佞曹阿瞒?!”

“小公爷息怒!”

左老爹忙抱拳道:“这孩子被卑下宠坏了,卑下教女无方,愿受罚!”

左弗也是福身,“话糙理不糙,民女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希望小公爷理解,人有力穷之时,若是医治不好,还望小公爷切莫怪罪。”

“哼!”

徐文爵冷哼,“我等勋贵人家也是要脸面的,岂会做那等下贱事?你与你师父尽管瞧,我们也知这病不好治,治不好不会怪罪你们!”

“那不若让我先过府给老公爷瞧瞧吧。”

左弗见这人嘴上软下来了,便提议道:“我师父这两日去外地购买粮食了,不在金陵城。我虽跟着师父学本事不久,可对于肺痨倒也有些研究,我先去探探老公爷的病情,等师父回来了再回禀如何?”

“你?”

徐文爵本笑嘲讽,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他蹙眉琢磨了会儿,然后望望左弗,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就笑了。

“好个狡猾的小姑娘!”

他拍起了手,“你先用话将我堵死,然后才肯过府瞧病,当真是好算计啊。”

“再聪明都聪明不过小公爷,小公爷这不都瞧出来了么?”

左弗抿嘴一笑,“我师父那人胆小,弟子服其劳,总要替师父多打算下。”

徐文爵愣在了那里。

左弗这一笑,略带着俏皮,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恍惚也就一下子,随即便在心里嘀咕:生得貌若男子,怎会觉着好看?真见鬼了!

心里虽这样想着,可锐气却是减了几分,“那便先去瞧瞧吧。”

“多谢小公爷。小公爷稍等,待我回屋去拿些看病的东西。”

“且去吧。”

左弗福了福身,便是退了出来,回到自己闺房,将人遣散后,便是在淘宝上买了个急救箱。

这是专业急救医疗箱,里面甚至有小型氧气瓶,血压计等。当然,价钱也是粉贵,一个医疗箱就花去了她800块钱。

好在,里面工具齐全,倒也是省了不少事。至于东西怎么来的?当然是师父偷偷给的,自己藏着没拿出来用罢了!

买了医疗箱,她又买了异烟肼与利福平,这两种药联合使用效果才好。除去这些,她又买了采血针,涂片和肺结核检测试剂盒。

虽不是医生,但检测这种活还是会做的,不同的是以前她是给动物做,现在是给人做。

做好这些,她便是换了一身男装,背上医疗箱与显微镜出了房门。

椿芽一见这医疗箱,眼睛就亮了。但想想上回左弗的警告,只得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道:“姑娘,我帮您背。”

懂事了。

左弗心里一乐,便将医疗箱给椿芽,“这东西沉着呢。”

“我背得动。”

椿芽说着便是学着左弗的样子,将带子挎自己肩上,然后小心地扶着医疗箱,心里暗暗道:“乖乖,这里面都是什么宝贝啊?好沉啊!”

然后又惊叹箱子的质地,摸着感觉像是铁做的,天上的神仙就是阔气,做啥都用铁,真豪啊!

主仆二人走到前头,出了千户所,左老爹已在外等着了。见左弗来了,扫了一眼那医疗箱,没多问,只将左弗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可有把握?”

左弗努努嘴,道:“早把药送来了,那箱子里就是治肺痨的药,爹爹放心吧。”

“莫要逞强,无所为总比出错强。”

左老爹小声关照着,“进去了只管将嘴扎起来,莫看,莫问,你这脾气给我收敛下,那等地方容不得你放肆。”

左弗点点头,“女儿省得的,爹爹放心。”

关照后,左老爹又道:“我让白百户偷偷跟着,若有什么事,你让左贵出来支个声。”

“放心吧,爹,那是国公府,又不是龙潭虎穴,不碍事的。”

左弗安抚好老爹后,便是上了魏国公府的马车。一路悠悠,很快车马便在魏国公府门前停下。左弗下得车来,目光一扫,不由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富大贵之家呐!

其实上辈子左弗是去过瞻园的,听说那瞻园乃是刘伯温设计的,朱元璋登基前就住在那儿,后来登基了便将瞻园赐给了徐达。在上辈子,左弗就见识到了魏国公府的阔气,一个花园都那么牛逼,其全貌已是难以想象了。

而现在,她就站在这座府邸前,仅仅就看了一眼,便已感觉到与国同戚的勋贵是何等富贵了。

金漆兽头,朱门金钉,俨然是超国公待遇。这儿原本是朱元璋登基前所住,前身乃是吴王府,后徐达被封中山王,朱门金钉的亲王规制也没保留了下来。

仅这一细节就可看出,这魏国公府是何等显贵,何等深得皇家信任了。

快速打量后,便是垂下眼,随着徐文爵进了国公府。内里的豪华气派自不用多赘述,总之若不是有人带路,就左弗这样好的记性都得在里面迷路。

说是国公府,其实称其为庄园城堡更贴切。仅游廊两边摆得各色盆栽都足以去开一次花展了,而其中不乏名贵花植,走在这游廊上都能闻到幽幽花香,端得是清雅又华丽。

左弗快速扫了下,便是垂头,跟在徐文爵后头,朝着花厅而去……

第55章 不卑不亢

“那道长不来,却让个黄毛丫头过来糊弄吗?”

魏国公府花厅内,坐在上首,年约五十左右的妇人蹙眉冷笑,“怎么?这是看不上我们国公府?”

“母亲,那道长去了外地,这几日不在金陵,所以便让左家姑娘过来看看。”

徐文爵解释道:“这左姑娘跟着道长学了些本事,儿子想着左右也不耽误什么事,便让她过来先瞧瞧。”

“哼!”

魏国公夫人周氏冷哼,“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医术?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是,夫人,民女这就告退。”

左弗福了福身,心里冷笑:你看不起姑娘,姑娘还不想来呢!

什么鬼玩意!自进了这花厅,这儿的人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打量自己跟打量个货物般,一群马上要当亡国奴的土著罢了,得意个什么?

“站住!”

周氏冷笑,“这脾气还不小?真是世道不宁,人心丧乱,小小千户家的女儿竟敢如此放肆。”

左弗抬头,望向周氏道:“夫人这话民女听不明白。是夫人让民女走的,怎叫民女脾气不小?呵,说来有趣,我这儿正好有两瓶治肺痨的药,乃是师父给我的,既然国公夫人不信任小女,那小女还是先告退吧,免将来落得跟华佗一样的下场!”

她声音清朗,不卑不亢的模样令在场的仆人很是不爽。

不过一卑贱千户的女儿,竟敢在国公府放肆?

“把药留下,你可以走了。”

周氏抿了口红参茶,“赏她个五两银子吧。”

“夫人恕罪。”

左弗福了福身,“未见病人,这药我没法给您。”

周氏眉眼一挑,望向左弗,“怎么?逞威风还逞上瘾了?”

“夫人误会了。”

左弗不徐不缓地道:“实是未见病人不敢将药给交出。且我这药丸与大明的药不同,该怎么服用,有何禁忌那都是有说法的。”

“你这下等的军户女!”

周氏怒了,一拍桌子道:“给你三分……”

“既是请人来看病,又何故为难,咳,咳……别人?”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花厅响起,众人一阵惊呼,“老公爷!!”

“老爷,你怎么起来了?”

周氏一惊,忙起身,见徐汉搀扶着老公爷徐弘基心里便是一阵不快。只是她在老公爷跟前装大方素来装惯了,所以也不能摆在脸面上,一改刚刚嚣张跋扈的嘴脸,声音连连低了几个分贝,颇为柔和地道:“身子才刚刚好转,还是要多歇息,大夫说了,您这病啊,就得养着。”

声音温柔,态度谦卑,仿佛一个瞬间的事,她就从国公夫人变成了徐夫人,其变脸速度之快让左弗大开眼界。

这演技!该去南曲班子唱戏啊!

“听下人说,你们请了左家千金过来,我便来看看。”

徐弘基坐到椅子上,稍稍平复了下呼吸,道:“给左姑娘搬张椅子来。”

咳了两声,又继续道:“左睦情(左父表字)于大明有功,先帝在时多有赞赏。我魏国公府虽世受皇恩,可却也不能以势欺人,辱没忠良之后。”

这话一出口,周氏便觉脸上火辣辣的。死老头子越老越不东西,越发不给她面子了!

可她也不敢发作,只得令人搬来凳子,请左弗坐下。

左弗道了谢后,便是大大方方地坐下。徐弘基看了便是点头,“将门出虎女,左姑娘是真性情。”

“老公爷谬赞了。”

左弗抿嘴道:“师父这几日上外地买粮去了,都不在金陵。之前,我师父给过我治肺痨的药,也跟我说过其中厉害,所以我想着便先上门来看看,若有个什么,等师父回来了也好及时回禀。”

“是个妥帖的人。”

徐弘基说话间又咳了起来,左弗冲椿芽与左贵使了个眼色,二人忙将医疗箱与显微镜放到桌子上,左弗起身,道:“老公爷,我先帮您看看吧?只是我师父的医术迥异于常人,可能要行一些非常之法,不知老公爷……”

“咳,咳……”

徐弘基摆着手,“将死之人,不,不讲究……咳,咳……你,你做便是……”

“老爷!”

周氏惊道:“你真让这个黄毛丫头看诊?!”

徐弘基冷哼了一声,喘着气道:“我得的什么病你们是不清楚吗?肺痨,那是绝症!你们将人请来,岂不是为难人家?”

说话间又猛烈地咳了起来,边上的婢女忙帮忙抚背,待气息稍稍平稳,他又继续道:“左,左家姑娘,咳,你,你莫为难,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便是……咳,咳,老夫,老夫可,可不是曹操……”

左弗垂眼,心里暗道:“果然是人老成精,这话说的……”

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暗道:寻常小民都将贵族子弟想得愚蠢,其实哪可能呢?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暂且不提,就说这宅子里的人事,若是愚蠢哪里能驾驭得了?

老国公这番话听着好像是在怪罪他家人太嚣张,可若无他应允,人家哪里敢去请自己哦?且这话也是说给自己的听的,潜台词就是:你必须用心医治我,不然有你好看的!

左弗轻轻摇头,抿嘴一笑,点点头,“民女自当尽心。”

说罢便是将医疗箱打了开来,一群人探着脖子瞧,这一瞧却是懵住了。

这都什么东西?那是剪子?可那剪子怎么跟上好的银子似的,还闪闪发光呢!可问题银子也没这么亮啊!还有那个大瓶子是做什么的?再仔细瞅瞅,不对了……

“刀,刀……”

一个奴仆颤着声音叫了起来,“那,那是刀?!开,开刃的!你,你要做什么?!来人,来……”

“吼什么?!”

左弗呵斥道:“真是少见多怪!关羽刮骨疗伤的事听没听过?!狄仁杰给小儿割肉瘤的事听没听过?!医者携小刀有甚稀奇?!”

这气势竟是比国公爷还威风,被呵斥的仆人愣在那儿,傻傻望着左弗,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徐弘基也是愣在那,脑海里不由冒出了左大友那张脸:果然二愣子生出来的也只能是二愣子么?

第56章 我扎,我扎扎扎

现场陷入了诡异的沉寂,过了好一会儿,徐弘基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大惊小怪个什么?还不快退下?”

说罢便是伸出手,道:“让左姑娘见笑了,还请姑娘给老夫看诊吧。”

左弗点点头,拿出口罩,一次性手套戴上。这操作让一群国公府的人都傻眼了。虽知道肺痨会传染,可却没人敢在老公爷跟前这样。

而手套这玩意也是让一群土著很惊异:这是什么东西?薄如蝉翼,好似还有弹性?

徐弘基也是微微蹙眉,可却是没说什么。二愣子生出了一个二傻子,自己就不要计较了吧。

可下一秒他就傻眼了!

只见对方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玩意,然后拉过他的手,拉出中指,拿了个小棉球涂了涂,接着她便拿那小玩意对着他的指尖,正当自己想询问这是什么看诊手段时,便见那人在那小玩意上一按,瞬间,指尖便传来一下刺痛,再一看,那小玩意上竟是冒出了一个小针头来,顿时吓得惊叫,“你,你做什么?!”

“你,你对老爷做了什么?血,血!来人,来人,她,她要……”

“闭嘴!”

左弗呵斥道:“此为采血器,我要测试下老公爷的病到什么程度了!”

说罢也不理会在那鬼叫的周氏,捏着徐弘基的手指便是稍稍用力一挤,然后将开始就准备好的测试拿来,将血涂在上面。

“都闭嘴!”

徐弘基见左弗拿出来的东西都十分稀奇,而且见她手法娴熟,目光沉静,不由地心里竟升出几丝希望来。

如此古怪的治疗手法,想来是有点本事的吧?自吃了安素粉身子有些好转后,他就让人调查了观鱼。只是观鱼是北边跑来的,许多信息不详,但他救活左弗的事却是许多人都知道。

后来,这道人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上好的精盐,还和康安郡伯搭上了关系,合伙卖起了茉莉盐。再后来,这人给左千户弄了许多粮食以及稀奇古怪的玩意……

虽说圣人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这道人着实古怪,拿出来的东西也都是未曾见过的,在生命威胁跟前,他竟也生出了几许希望来。

再看看左弗这治疗手段,他心里的天平不由又倾斜了一些。那啥,大明危如累卵,也许气数未尽,所以有神仙下凡?那刘伯温据说也是神仙来着的……

“都咋呼个什么?!左姑娘为何要害老夫?!都给我闭嘴,莫要呱噪!”

“老爷,哪有这样看诊的?!”

周氏不死心,“这哪里是看病?这是谋财害命啊!这,这都出血了!”

“少见多怪!”

徐弘基呵斥道:“行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肺痨本就是绝症,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快给我闭嘴!”

左弗心里偷笑。

这徐弘基大概是觉得自己手里这些工具看着不寻常,所以心里又燃起希望了吧?这时候来劝阻,不是找喷吗?

嗯,看老公爷这么上道,那就多给他些希望吧,再来一针!将稀释剂滴入刚刚的肺结核测纸后,她又装模作样的把手伸进医疗箱子里,须臾功夫,便又“摸出”了一个乙肝五项的测纸出来。

拉过徐弘基另一个手,消毒后,直接一按弹射装置,随着徐弘基的闷哼,又一个手指头被戳出了血。

用力挤了挤,用滴管吸了点血出来,放到加样孔里。血不够?没关系,为了给国公爷多多的希望,所以必须再扎几针!

事实证明,干什么都不要得罪医生,不然多得是办法让人生不如死。乙肝五项,听名字就是要检测五个生物标记的,所以一滴血怎么够呢?起码来五滴啊!抽大血太浪费,且太惊悚,所以就只能多多扎国公爷的手指头了!

再次采血时,左弗的脑子里冒出了李明启老师亲切的脸庞以及那首广为流传的歌……

“我扎,我扎,我扎扎扎……”

徐弘基身子轻颤着,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可他这会儿觉得,那个墨绿色的小玩意比敌人的刀具铁锤都可怕!

虽不是很痛,可,可为毛就觉得很恐惧,很惊心啊!

周氏的脸已有些发白,到了这地步,她已不敢再多言。实在这手法太匪夷所思,且拿出来的诊疗工具太古怪了!

那透明的管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柔软不说,居能做得如此小巧精致?还有那个墨绿色的小玩意,那么小的东西上面竟然还有机关,轻轻一按,针头就跳了出来,这若是用来做暗器,岂不是可瞬间取人性命?

左弗采好血后,道:“将这些垃圾拿去烧掉,记得一定要烧掉!”

说着又拿出听诊器,心里暗暗激动。

想不到我左大姑娘也有给人听诊的这天!上辈子,她都是给动物看病,这辈子终于也可以给人看病了,过瘾呐!

“老公爷,请把衣服解开。”

“哈?”

众人傻眼,徐弘基更是吃惊地道:“怎么看个病还要宽衣解带?!你这到底是什么手法?”

左弗摇了摇手里的听诊器,“此物名曰听诊器,可听心肺之音,有此来判断公爷的病发展到哪一步了。”

“你这又去取血又是让人宽衣的,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周氏冷笑,“你莫不是来戏耍我们的吧?”

“夫人,魏国公府是何等门第?我一千户之女如何敢来戏耍国公?性命之事大于天,便是普通人我也不敢拿其来戏耍,何况国公?”

左弗也冷了脸,拱拱手道:“老公爷,这些都是必要的检查,老公爷若信不过我,大可另请高明!”

口气十分冷硬,态度也很强势,徐文爵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

好生厉害的婆娘!在自己爹娘前居然还敢耍性子,当真是不想活了!

徐汉望着左弗,面无表情的脸上除了淡漠还是淡漠。他望了许久,忽然缓缓拱手道:“父亲,儿子觉着左家姑娘说得颇为在理,她父亲不过一千户,她如何有胆量戏弄父亲?”

“放肆!”

周氏拍了下桌子,呵斥道:“性命之事大于天,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父母爱之,则为之计深远。”

徐汉不慌不忙地接话道:“反之,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是父亲的孩子,自也是爱之,计深之……”

第57章 惊呆了

一番话说得周氏哑口无言,同时心里有些纳闷。

这庶子素来是个锯嘴葫芦,性冷的,怎的今个儿忽然就开口为这小丫头片子说话了?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这庶子分明是在帮这丫头开脱!

想到这里,她眼一眯,一丝冷意从眼底闪过!难道这庶子是有什么阴谋?想害死老公爷?

徐弘基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望了望左弗,又望了望周氏,思忖片刻后,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都勿要再多言。”

说着便拱拱手,“左家姑娘,原谅则个,实是你这看诊手段有些匪夷所思,家人疑心也是在所难免……”

“呵呵,老公爷客气了。”

左弗也回礼道:“这也不甚稀奇,待我给老公爷看过后,可以给诸位体会下这听诊器的妙用。”

顿了顿又道:“老公爷只需将外衣脱去即可。”

徐弘基点头,边上立刻有仆人过来,小心地将徐弘基的外衫脱下,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左弗站起身,将听诊器的听筒伸进徐弘基里衣里,此举引起了室内婢女的惊呼!

好个不要脸的女人!还未成亲,竟将手伸进男人衣服里,这,这女,女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周氏也是瞪大眼,大脑都当机了!

我滴个天爷啊!

她,她这是疯了吗?!还要不要名节了?!

可回过神后,周氏忽心安了。

医者眼里没有男女,这个左家姑娘敢如此,医术如何暂不得知,但这颗医者的心却不容否定。

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还吩咐道:“去泡杯茶来,哪有大夫看诊茶水都不喝一口的?”

徐文爵懵了。

自己老娘怎么忽然又客气了?

左弗将周氏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暗道:“对付这种人果然还是要端着,不然还以为你是骗子呢!”

敛了心神,也不再去观察旁人态度,拿着听筒前前后后一阵听,眉头蹙了起来。

有罗音!这种如水泡般的声音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肺部炎症严重,甚至已有心衰的迹象……

她放下听诊器,又拿出血压计,将徐弘基的手拉过来,又测量了血压……

血压偏低……

严重的感染会使得血压降低,结合种种情况来看,这国公爷若是不医治,恐怕命不久矣……

她收起血压计,无视众人好奇的眼神,将测纸过来看了下,果然结核菌测试是呈阳性的;而在看过乙肝五项的结果后,她稍稍松了口气。

表面抗体阳性,e抗体阳性,还好,只是乙肝携带者,还没发展成肝炎……

不过就这身体状况,乙肝病毒忽然爆发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立刻治疗。

“左姑娘……”

周氏探着身子问道:“我家公爷如何了?”

左弗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身体极为虚弱,若是不治疗,恐怕……”

周氏身子一颤,忙道:“姑娘可有救治之法?我家愿倾其所有,只要能救国公爷!”

她说着便是拈着帕子抹起了眼角,“老爷可是我们家的主心骨,说句犯忌讳的话,如今这局势,若是老爷有个什么,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

这话挺现实的,若是敏感一点的人听了这话恐怕要发怒。但徐弘基却是毫不在意,左弗也是暗暗吃惊。

难怪便宜老娘说这魏国公夫人厉害,这等话颇现实的话也敢当着国公的面说,可见老国公平时对这位老妻是颇信任尊重的。

再想想,徐家一共三位公子,除了二公子其他都这嫡妻所出,可见手段不是一般厉害啊!

她垂下眼,低低道:“法子是有的,只是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好,这病本就不好治,说句难听的,老公爷若不是托生在魏国公府,就一般的人家恐怕是拖不了这些年的……”

顿了顿又道:“这病我师父来了也只能如此,他老人家倒是做了一些治肺痨的药,曾给一些穷人吃过,的确有效。只是这药,药性也霸道,老公爷如今这身体冒然用这药怕是不妥,照我的意思,得先延请名医,先吃几副益气温阳,活血利水的扶心之药,然后再用我师父的药……”

“扶心之药?”

徐弘基苦笑道:“我这心也不堪用了么?”

“老公爷,心肺,心肺,自是相连的。肺有问题,心也舒服不了,我刚刚用这听诊器听您心声,已出罗音,所谓罗音便指心尖有杂音,呼吸时肺有水泡之声,可是心脏不堪负重之兆,故而我师父的药您暂且不能用,需先帮扶心脏,待稍稳定再用我师父这药。”

左弗说着便是从医疗箱里将两瓶药拿了出来,“这两种药需同时服用,若是见效,连续服用九月肺痨可愈。”

徐文爵瞪大眼,道:“你,你这话的意思是肺痨可以治好?!就这药?!只要我爹能承受住这药性?!”

左弗点点头,“我师父是这样说的,他用此药治疗好了好几个肺痨病人……”

说话间便是将药放在了桌上,道:“这药我先放在这儿,你们可以找人试试药性,然后赶快请名医先调理起来吧。对了,安素粉若没有了,我让我爹再派人送来,那个必须吃,一天起码三顿,平日莫要吃辛辣之物,若有何事再派人来千户所唤我吧……”

这话已是明白不过,这药有效果,但也有副作用,用不用在你们。

徐弘基沉思片刻,点点头,“有劳左姑娘了。”

顿了下又道:“二郎,你将左姑娘送回去吧。”

“是,父亲。”

徐汉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冲着左弗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左弗福身,“老劳公子了。”

说着便是让椿芽左贵将医疗箱背上,冲徐弘基与周氏行礼后,退出了花厅。

穿过花厅前的院子,又过了条抄手游廊,一路上,徐汉都沉默着,俊美的脸上除了清冷便再无其他。左弗与他并肩走着,却在这人身上感受不到什么温度,这人仿佛被什么笼罩着,生生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分割开来,游离在外,仿若误入红尘的谪仙,那么近又那么远……

第58章 仙气

左弗也不是爱搭讪的人,见对方淡漠,便也抿着嘴只顾走路,不多言。

一直走到门外,左弗才道:“二公子请留步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徐汉点点头,也不强求,道了句“姑娘再会”后便是转身回了国公府。朱红大门缓缓关上,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也渐渐隐没在那片朱红里……

“姑娘……这公子看着好吓人啊。”

椿芽凑过来道:“不过长得可真好看,比郎公子还好看……”

左弗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下,道:“整日就知看俊哥儿,不知干正事!走走走,吃汤包去,今个儿你和左贵辛苦了。”

“小的不辛苦。”

左贵凑过来,“能给大姑娘办事那可是天大的福气,怎会辛苦?”

左弗轻笑,“少拍马屁,走吧,吃完汤包回去还要办正事呢。”

“嗳,姑娘,您慢点走,我给您挡着道儿,可别被人撞了……”

一行三人,寻了个点心铺子吃了点汤包与鸭血汤后,才慢悠悠地踱步回去。

回了千户所,左老爹便将左弗叫了过去,问道:“看得如何?老公爷可还有救?”

“不太好呢……”

左弗摇摇头,“我给他瞧了一番,按照‘师父’教我的法子诊断,我觉得他身体已被损耗得差不多了,要是没‘师父’的药,至多也就半年时间了。”

“这么说,你‘师父’的药能治?”

左老爹面带喜悦,搓搓手道:“若能治好便结了个香火情,周世昌那畜生必然不敢再克扣我江东门的军粮。”

“只是国公爷身体羸弱,若是不先调理下,用我那药恐怕也是不妥的。”

左弗喝了口茶继续道:“不过爹爹放心,话我都跟他们说清楚了,他们应该这两日会延请名医给国公好好调理下,届时应再会请我过去。”

左大友点点头,“我派人接你师父去了,到时你俩一起去稳妥些。”

“都听爹爹的。”

过了三日,国公府果然又来人了。为了应对魏国公府的询问,这几日观鱼都留在了千户所,与左弗对着说辞,顺便将医疗箱里的东西都给摸了个熟,还学会了便携氧气瓶的使用方法。

师父出场了,总得拿点东西出来镇镇场面。国公是肺结核,呼吸费力,想来吸几口氧人能舒服不少的。人一旦舒服了,就会感觉到希望,有了希望心情就会变好,心情一好,没准还真能像做左老爹说得那样,让周世昌这龟孙将江东门的配给送来呢?

反正便携氧气瓶也不是很贵,138块8小瓶,一瓶1000ml,哪怕一天8瓶,左弗还是供得起的。

二人出了千户所,国公府很客气,这回还是派了车过来,几个小厮十分恭敬地将二人请上车,在马夫的一声吆喝下,车轮轱辘,铃铛作响,车马缓缓启动,朝着国公府而去。

到了国公府,一番客套后,观鱼便是打开医疗箱,拿出听诊器,装模作样地给国公“诊治”了一番,然后道:“徒儿,你且过来听下。”

师父考验徒弟也是常有之事,徐弘基为人还算宽厚,倒也不介意。

左弗上前,拿听诊器听了一会儿,道:“师父,徒儿觉得老公爷可以用药了。”

“善。”

观鱼点点头,“为医者固要有仁心,然,谨慎仔细也颇为重要,你上回处理得很好。”

“名师出高徒,左姑娘行事颇为仔细,恭喜道长。”

徐弘基接话道:“后面就有劳道长为老夫诊治了,若需什么,道长尽管开口。”

观鱼点点头,“老公爷客气了。”

话不多,点到为止,观鱼的演技是越发好了。

他拿出一个便携氧气瓶,道:“这是老道做得小玩意,采清晨之气聚于这瓶中,国公肺有疾,气喘胸闷时可吸一口。”

众人惊愕!

这玩意也能收集到瓶子里?!难道这道长真是神仙不成?可眼前的观鱼,虽说那一身行头颇为出彩,可这人怎么看怎么都猥琐的样子,哪里有半点仙气啊?

而周氏却与旁人有不同的看法。她虽一妇道人家,可平日最爱听那戏曲评书,相传三国时期的凤雏也是相貌丑陋,人不可貌相,没准神仙就是化作这模样来考验人心的呢?

想到这里便道:“道长当真好本事,竟连清晨之气也能采集,这仙家手法了得啊!”

观鱼呵呵一笑,“哪是什么仙术?只是道人师门所传与旁人不同罢了。别人是炼丹打醮,我是观察这世界万物,做些小玩意施惠世人,也算是修了功德二字。”

“这些东西都是道长做的?”

徐弘基有些惊讶,“某观这剪子,这小刀似精钢打成……”

“都是师门遗留之物,老公爷不必放在心上。”

观鱼故意避开话头,将氧气瓶给徐弘基,“老公爷试一试吧,吸上一口人要舒服不少……”

徐弘基点点头,学着观鱼的样子轻轻按压瓶部顶端的按钮,同时深吸了一口气,霎时便觉头脑清明了起来,呼吸不畅的感觉也好了许多。

“老爷,如何?”

周氏关切地问道:“可舒爽些?”

徐弘基没有回答,而是连连又按了几下,虽是没回答周氏,可动作却说明了一切。

徐文爵等人不由大为惊异!

看父亲的模样,分明是舒坦了许多,这其貌不扬的青一道长难不成真是神仙吗?!

“道长……”

放下氧气瓶的徐弘基站了起来,身子微微颤着,显是激动的。他连连拱手,道:“道长真人不露相,竟能采清晨之气聚于瓶中解人痛苦,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竟疑高人乃是江湖术士……”

徐弘基很激动,说的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道长,还请救我一命!”

“老公爷放心,贫道既来了,自是要救你的。只是如我徒儿所说,人力有尽时,国公这病已拖了很久,此药用下具体如何却是难以预料。”

“我本将死之人,能得这一线生机已是上天眷顾。”

在生命跟前,徐弘基已彻底撇下了国公爷的矜持,连连拱手道:“便是治不好,老夫也绝不埋怨道长!”

“善!”

观鱼甩了甩拂尘,笑着道:“如此便服药吧!”

第59章 忙碌

再出国公府时,待遇可比上回强多了,周氏拉着左弗的手,颇为亲切地道:“好姑娘,今日辛苦你了,以后若有个什么事尽管派人知会一声。”

“多谢夫人。”

左弗福身,“夫人请留步,老公爷身体虚,还需多多照顾,切忌不可大喜大悲,也不可食辛辣之物。”

周氏连连点头,“老身省得了。”

顿了下又道:“车套好了吗?给我将道长与姑娘送回去,都仔细着了,颠了道长和左姑娘,仔细你们的皮!”

左弗暗暗咋舌,果是大宅门里的当家主母,气势就是不一般呐!

回了千户所后,左老爹免不了又是一番询问,左弗将情况大概说了说后,道:“爹爹且放心吧,那药就是专治肺痨的,服用一段时间后,自己就会察觉到的。”

这话左弗说得比较保守,考虑到病菌的耐受度,后世有些经验是不能往这上套的。就跟青霉素一样,初期1万单位的青霉素效果就极好了,可在后世,青霉素单位都是以十几二十万单位计的,不然杀不死病毒。

这年头的结核菌还未遭受过摧残,也许效果会很好也不一定呢?当然,刚刚服药时肯定会产生一些不适,只是这些话也跟人讲清楚了,等过些日子,病人自己察觉到效果了,自然怀疑会消除,而自己没准还能因此大赚一笔!

毕竟,老公爷的影响力在那,一旦治好了,那就是活广告呐!

想到这里,便觉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上辈子在生物制药公司上班,没人比她更清楚这里面的利润了……

左老爹望着女儿,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打怵。倒不是疑仙药有问题,而是怎么总觉着女儿此刻的神情有些瘆人呢?

他搓了搓手,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当真能治好?”

“爹你放心吧!”

左弗笑着道:“不说十成把握,九成还是有的。”

“那可是国公,容不得半点闪失。”

左大友道:“唉,都怪爹爹当初心急,没想清楚,那安素粉就不该送去,给这些权贵瞧病,那可是提着脑袋干活啊!”

左弗耸耸肩,“事已如此,爹爹就不必多想啦!且看这几日吧,若是不来寻咱们,那就是好消息!”

左大友点点头,神情显得有些沉重,“也只能如此了……”

日出日落,日子一天天过,转眼便是半月过去了,国公府那边依旧静悄悄,这让左大友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听弗儿说,这药虽好,可却也不是立刻见效的,要等病人自我察觉到怎么也要个一两个月。如今半月过去了,国公府依然无消息,这无疑说明老公爷暂时还是好的,不用太担心。

他在这厢担心,可左弗却是个心大的,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早起,带着一群娃子跑步,在古人好奇的目光中做着广播操,待完了,便是给每个孩子发个鸡蛋,算是跑步锻炼身体的奖励。

做完这些,便是领着孩子们去学堂,亲自教孩子们数学与自然。当然,阿拉伯数字也被她理所当然地拿来用了,而教材则是她自己编辑的。

教材也是大杀器,这样的东西不能落入敌人之手,所以暂时就辛苦些,编一些用一些,同时还给孩子们发了软抄本以及圆珠笔。

课堂记笔记,这可是后世中式教育的精髓,这传统必须发扬。

一块黑板,几支粉笔,上到天文下到地理,站在讲台上的左弗面对着孩子们渴求知识的眼神,头次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

如今学堂里的孩子不少,军户们穷,可生得孩子却不少。就10岁以下的孩童便有102个,十岁以上的也有八十多个,至于已经“成年”的,也有四十来个。

这么多孩子统统放在一起受教育显然是不合适的,但眼下教育资源有限,王吏目除了要教学外,还要负责千户所里其他文书工作。所以,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左弗不得不另外再请了两个落魄的文人过来教书。

她将这些孩子分成三个班,语文课由三个人来上,而数学则是她一个人上,至于自然,则是两天上一堂,算是兴趣启蒙班,不做考核。

这样安排下来,她每天的时间就被安排得很满了。因为她除了要上课外,还得应付越来越庞大的生意。

茉莉盐的销量节节升高,那玻璃镜一经问世,在一天之内就被抢购一空,为了应对伯爷越来越大的胃口,左弗不得不每过两天就去观鱼那儿一次,将盐,玻璃镜等货物送过去。

除此之外,和李庆珠宝店的合作越来越紧密,而这也是一个胃口大的,所以除了给伯爷送货外,她还得给李庆珠宝送货。

上课,做生意,晚上还要抽时间进货,打理淘宝店铺以及学习……

左弗忙得就跟个陀螺似的,哪有心思去操心徐弘基的事?见头几天派人过来,便知药物反应不是很重,所以也就安心了,不再去操心这些,反是将所有的精力用在了孩子们身上。

日子过得忙碌,可倒也充实。如此又过了十天,国公府终是来人了。来者一脸喜庆,说是国公爷感觉大好,各种症状减轻,胃口精神都好了许多,要宴请左大友一家子以及观鱼。

左大友十分惊喜,以他的地位来说,能被魏国公邀请吃席,那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这些勋贵素来都矜持得很,别看他受先帝恩赐颇多,可武将不封爵,那都是不入流的货色,平日莫说去吃国公家的席面了,就是那门槛都跨不进去。

而左大友如此欣喜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属于江东门的东西这下该有着落了!

现在有神仙送东西来不假,可该卫所拿的凭什么不拿?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所以能拿的也绝不能客气!

怀着这样的心思,左大友将自己最好的衣裳拿出来,还让刘茹娘给自己修了下眉毛胡子,待一切打理好后,才带着一家人与观鱼去了国公府……

第60章 咱是掌控一切的女人

徐弘基的精神看着好了许多,脸上竟有了些许红润,与一月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脸上的死灰之气褪去,看着竟是年轻了不少。

一番客套后,左弗与刘茹娘便是出了花厅,到花厅边上的一间屋里吃席。

豪门显户,是十分注重世俗礼节的。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左弗救活了徐弘基,她的父亲也属外男,周氏今日能出来与他道谢已极显诚意,断没道理坐一桌吃饭的。

一群女眷坐定,菜还未上桌,气氛已极热闹。

周氏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大儿徐文爵已成婚,除去正妻外,另有两房小妾。而三个女儿中,两个已出嫁,今日为了感谢左弗与观鱼对老公爷的救命之恩,特意从婆家赶来过来作陪,也算很给面子了。

而除去这些人,老国公还有五房小妾以及两个通房,令左弗感到意外的是,无论是老公爷的小妾还是徐文爵的小妾都不上桌,反是如婢女般,站在主母身后,做着添茶倒水,布菜的活计。

嫡庶尊卑,在这间布置华丽的偏厅里可谓黑白分明,容不得一丝僭越。

在这等气氛下吃饭,作为一个现代人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倒也不是同情那些小娘,而是周氏的做派太过强势,尽管她已放柔了声音,可时不时对小娘们的敲打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这些小娘不管是什么原因,自愿也好,被迫也好,三妻四妾的制度说到底都是对女性的压迫,而周氏的敲打,让桌上的气氛看着有些紧张,与自家家里的其乐融融很不相同,待着很不舒服。

只是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即便看不惯也只能忍着。只心里暗暗想着,等有了根据地,读书认字的女孩子多了,一定要推翻这种摧残女性的制度。

一群女眷说了会儿话,其中免不了要夸赞左弗几句,刘茹娘虽是商户女,不过是见惯大场面的,倒也应对从容。

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态度倒也让国公府诸女眷高看了一眼,又加之她做得就是珠宝生意,对如何打扮颇有心得,一来二去的,几句话一说,周氏倒也顾不上去打压小妾们了,氛围又再次融洽起来。

“说起来……”

周氏笑着道:“这些日子市面上出现了好多西洋来的稀罕物……”

她边说着边冲侍女示意,侍女立刻便从袖口里掏出一样巴掌大小的东西来,左弗定眼一瞧,不由乐了!

这不是自己卖出去的掌中镜嘛!

“这是西洋的玻璃镜,照得甚是清楚,如今这城里的贵人儿们为了这巴掌大小的东西都快闹翻天了。”

刘茹娘脸上一僵。

最近城里有两家珠宝店都在出售西洋的稀罕物,她也曾去打听过,可却怎么也打听不出来,只能暗自羡慕。

左弗瞧着自家娘的脸色,用脚轻轻碰了下她,冲她眨了眨眼,刘茹娘回过神来,立刻笑着道:“妾身也听说这事了,也想去买一块来使,可这东西实在紧俏,怎么也是买不到……”

顿了顿又道:“还是夫人福气好,妾身可听人说了,对着这镜子上妆,人都要美上三分呢。”

周氏捂嘴笑,“左夫人不愧是做珠宝生意的,这可真会逗人开心。我一老虞婆,哪里还谈得好不好看的?只是这东西用来梳妆看得清楚,倒是解了老婆子老眼昏花的困境。”

说话间,婢女们已开始传菜,左弗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一水的玻璃餐具,如果左弗没记错的话,这是她前不久才给李庆珠宝店送去的。这套钢化玻璃餐具在淘宝上的价格也不凡,一套56件的餐具要淘宝币1200块,是她专门购买来针对高端人群的,一共送去了三套,现在看这架势,估计都给魏国公家给买了!

啧啧,那套餐具自己卖给李庆珠宝店都要1800两白银,卖给魏国公府起码得翻一倍吧!果然是百年的世家,有钱呐!

刘茹娘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这套餐具她在李庆珠宝店里见过,说来李家跟他们家关系也不错的,祖上生意艰难时,也相互扶持过。可这回李大当家的却是怎么也不肯透露这批货的来源,便是想从他那进一点货都不肯!

刘茹娘也很纳闷!李庆珠宝店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西洋货?而除去这些西洋货外,他还弄了一批珍珠首饰,那成色,那做工……再这样搞下去,自家店都要完蛋了!

店里有一个镇店之宝就能吸引来不少顾客,更不用提他有这么多稀罕物了!

察觉到女儿又在踢自己了,她忙敛了心神,调整好情绪后,立刻惊呼,“呀!这套琉璃餐具妾身在李庆珠宝店见过,足足开价六千八百两白银呢!”

纳尼?!

左弗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李大当家可真敢开价啊!比她还黑啊!一套玻璃餐具居然敢卖六千八百两银子,这家伙干脆去抢劫好了!

周氏笑着道:“民以食为天,吃饭讲得就是一个色香味俱全,赏心悦目。这些盘子琳珑剔透,将菜放里面,看着就有食欲。”

“夫人说得是。”

刘茹娘应道:“不过这也要厨子厨艺好,不然这盘子到了一般人家里啊,那可就是糟践了。”

这马屁拍得……

左弗不由对便宜娘生出一股敬佩之情。拍马屁也是一门艺术,瞧自己老娘,这马屁拍得那是恰到好处,没见周氏那得瑟的小眼神都快压不住了么?

当然,左弗心里也是得瑟的。任你再牛逼,还是逃不出淘宝的诱惑,咱可是掌控一切的女人!

心里偷偷一乐,顺手便是将婢女递到自己个儿跟前的海参炖蛋给吃了。不吃白不吃,这等好物便是在后世也是名贵的,这些日子辛苦,也该好好补补了。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不过今日宴席,且周氏也想抬举下左弗与刘茹娘,便也摈弃了这规矩,挑着时下热门的话题说着。当然,非时政,而是一些侯门大户的八卦。

她起了头,其他人倒也放开了,纷纷将这段时间听来的八卦拿了说。说着说着便是说到了周世昌,那周氏大女儿徐舒兰道:“说来有趣,这周世昌本是吏部侍郎,这回儿拥戴天子有功,竟是调去了兵部,本也是个肥差,可他运气不好,竟是碰上了高杰这混球,仗着拥立之功,胃口极大,不仅想去扬州,更是狮子大开口,要军饷三十万两!那周世昌不允,竟是挨打了……”

第61章 药不能停

“挨打?”

刘茹娘愣了下,“那周世昌如今也算陛下跟前的红人,那高杰怎敢……”

“呵,有甚不敢的?”

周氏冷笑,“都有拥立之功不假,可那高杰领一镇兵马,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听说扬州富庶,便想去扬州驻防,但他那部下军纪败坏,劫掠恶名远扬,去了扬州,扬州城百姓竟是紧闭城门,不让其进城……”

周氏吃了一口蛋羹,慢悠悠道:“此人恼羞成怒,竟是纵兵在城外四下抢掠良家妇女,奸淫烧杀那是无恶不作。陛下感念其‘拥戴之功’,不忍追究,最后还是史可法出面,将瓜洲让其部队进驻才算了事……”

“这人竟是如此嚣张……”

刘茹娘感觉三观被颠覆了。

同样是当兵的,人家不光敢打周世昌,还敢跟天子叫板,而看看自家夫君……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难道这世道非得做恶人才能活下去吗?!

周氏瞄了一眼刘茹娘,抿嘴一笑,“狗咬狗一嘴毛,那高杰不是个东西,不过倒也算替你出了口气了。”

左弗那点事是瞒不住魏国公府的,而勋贵们素来跟文臣不合,所以见文臣吃瘪,倒也喜见乐闻。

“唉,都是妾身眼瞎,怨不得旁人。”

刘茹娘不动声色地道:“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哪里看得上我等人家。”

左弗对自家老娘的敬佩又上了一层。

这话说的……

滴水不漏啊!

周氏笑了笑,道:“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来,吃菜,吃菜……”

一顿宴席,吃到完已是下午未时,与国公府众人告别时,观鱼又拿出两瓶药,嘱咐道:“这个药不能停,一定要按时吃,起码要吃九个月才能断根。”

徐弘基连连点头,“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老公爷客气了!”

观鱼一甩拂尘,笑道:“国公爷乃是国之栋梁,如今北鞑占据京城旧都,闯贼死而不僵,能将老公爷的病看好,继续为朝廷效力,实乃功德一桩,老公爷不必挂怀。”

徐弘基连连拱手,“惭愧,惭愧,贱陋之躯不堪重行,此番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多亏道长仁慈。”

两人一番商业互吹后,徐弘基才道:“左千户,且回去好好练兵,你舍家为国,陛下心里是晓得的,你且好好做,朝廷不会辱没了忠臣。”

“是!”

左大友一抱拳,“多谢国公爷!”

与徐弘基等人告别后,回到千户所的左老爹显得心情十分好,眉眼间都透着愉悦,这是自崇祯殉国以来,左弗头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想想便也觉得愉悦起来。

“有老公爷这句话,江东门以后就有指望了。”

左老爹抿了一口茶,笑着对这朱慈烺道:“公子,只要将军饷要来,千户所就又能募兵了,到时到少也算有个自保之力,公子也就不用担心自身安危了。”

朱慈烺轻叹了一声,低低道:“左大人,我正想跟你说这事。”

他顿了顿道:“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的,总觉吴三桂那人不可靠。开始我想着他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近日我想想,他许是要投清,所以我才能逃走,他这是想借刀杀人,好让鞑子名正言顺地入主中原称王称帝。”

左大友手轻轻一抖,惊呼道:“这,这怎么可能?”

“呵……”

朱慈烺冷笑,“连我那外祖父都能将我拒之门外,吴三桂投鞑子又有甚稀奇的?”

左大友脸色凝重了起来,“那公子的意思是?”

“我怕我在此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想恳请大人将我送出南京城……”

“什么?!”

左大友大吃一惊,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您可是先帝唯一的血脉了,不容有失啊!”

朱慈烺轻叹了一声,道:“少了皇家的荣耀,我不过也是个普通人,父皇与母后也不希望我去寻仇,心里想着的怕也只是想让我当个普通人吧……”

左大友急红了眼,“那何必要走?!如今世道不宁,盗匪群起,您除了这儿还能去哪?在臣这里就不能当普通人吗?!要不,臣也辞官,咱们一起寻个地方隐居……”

朱慈烺笑了,“大人不必如此,您的忠臣父皇已看到了,不必再为了我这个无谓的人将前程搭进去。再者,天大地大,总有我朱慈烺的容身之处的……”

“要我说还是寻人买条船,咱们都下南洋算了。”

左弗插话道:“有师父在,咱也不怕那边的瘴气。”

“左姑娘为何总想出海?”

朱慈烺有些好奇地道:“只要不是这鞑子得了天下,你家日子依旧是好过的,何必出海受苦?”

“殿下,您觉着这天下除了鞑子,谁还能一统中原?”

左弗冷笑,“一支军队,如果仅仅靠野蛮那是成不了事的,看这天下,还有几人会是鞑子的对手?咱们的朝廷如今只想偏安一隅,还幻想着联虏灭冦,妄图酬虏通好,简直是做梦!”

顿了顿又道:“我看清军入紫禁城没准就吴三桂带路的,这朝廷怕也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放肆!”

左大友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这等违逆之言也敢在殿下跟前说?!你这是乱臣贼子!”

朱慈烺摆摆手,“左大人不必动怒。”

他望着左弗,清俊的脸上透着点惊讶,“想不到姑娘一介女流竟是看得比朝堂诸臣都清楚,也难怪你想出海了。”

左弗苦笑,“殿下,我父亲因杀虏而晋功,鞑虏一旦南下,我左家上下岂有活命?不若趁着现在,将家里产业变卖,买条好船,招些愿出海的汉子,去那南洋,大员岛(台湾)寻条生路……”

一旁的左大友听着这二人对话,心里很是吃惊,他望着朱慈烺只觉有些梦幻。

这大明堂堂的皇太子难不成真得只想当普通人?那么……

他忽然有些迷茫了。

连先帝的儿子都不想报仇了,那他还报仇做什么?

如果这样的话……

那是该听弗儿的,想法寻条船,弄点人,然后出海?再想想,如果能保得先帝骨血一辈子平安,那也算报恩了……

第62章 策划路线

想到这里,念头一下通达了起来,他略一思忖,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得想法调去沿海之地,最好是备御千户,那样才能想法弄到船。”

左大友说道:“如若不然,以我等之力很难弄到海船。那些西夷人手里倒是有船,但佛郎机人的船与我大明的船不同,我们的水手怕是不会操纵。”

“西夷人重利。”

左弗道:“只要给足了钱,便是老娘子都能卖给你。”

“噗!”

朱慈烺忍不住笑了出来。虽是帝国末代太子,但也养尊处优多年,平日往来都是规矩的宫婢或名门淑女,像左弗这样直白的女子,他何曾见过?

“殿下莫笑,我说得可是真的。”

左弗又开始鬼扯了,“这些日子我都在城里转悠,想寻个西夷商人,但寻了好久也未寻到,后来听一做买卖的商贾说,那些西夷是不许来咱们这儿的。不过在广州那边,倒有偷偷上岸的,他也曾与那些人往来过,说那些人毫无廉耻,眼里只有钱,只要给足了钱,便是娘老子都能卖,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可是那商贾说的……”

“呵呵,能说这等话的人想来也不是安分之人。”

朱慈烺道:“定也是做海上买卖的。”

左弗蹙眉,但也未去辩解。

大明禁海是政z正确,像皇太子这样受皇家传统教育长大的,自是看不惯那些“作奸犯科”的海商。只是他不晓得,他父亲被一分钱逼死了,而那些海商却是赚得满嘴流油。

海上贸易赚钱,天下人尽知,唯有天子不知。或者说,天子亦知,却无可奈何。

利益的勾连太深了,没人愿意将嘴里的肉再分出来,所以想开海?那是大逆不道,违背祖制!!!

“所以……”

左大友接话道:“这说来道去的还是得想法往沿海走,不但要往沿海走,还得想法能巡游海卫。”

他顿了顿又拱手道:“殿下,您是先帝唯一的骨血了,您万不可有失,臣虽不才,但愿舍家保您安危。刚刚的话莫要再说了,臣听着心里难过。”

“唉!”

朱慈烺叹气,“我只是觉着吴三桂此人不似忠臣,所以才逃走的。可我现在想想,我逃走得太容易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必是想借刀杀人!我怕到时连累爱卿,不若现在离开,寻块地方隐居,了此残生,也算对得起父皇的期待了。”

“乱世,人不如狗,天下将乱,殿下又能去哪隐居?”

左弗摇摇头,也是叹了口气,“不瞒殿下,您刚来时我就觉着您是个麻烦。爹,你不要生气,我也是实话实说。吴三桂何许人也?多尔衮又是何许人也?

殿下岂能轻易逃脱?他们借口为君父报仇,冠冕堂皇地就进了紫禁城,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若殿下被带回京城,那他们是荣养得好还是放了好?若是大明真亡了,或许有一线生机!可偏偏我大明尚在喘息,殿下若回京城,你让这些想占据中原的鞑子如何自处?杀了,怕是名不正言不顺;不杀,又怕天下人心反动,索性放了,来个借刀杀人……”

她抿起嘴,冷笑,“坐上了帝王之位,又岂肯相让?这事在我大明又不是没有过?如今世道崩乱,索性按个冒充的名头,手起刀落,倒也是干脆。

所以……

见过殿下的人,岂能得好?殿下初来,我便想到了这些……但想想,我左家深受先帝恩宠,您是他唯一的骨血又岂能将您拒之门外?所以我后来便总想喊您南下,出海去……”

她叹气,“恐怕这是咱们唯一的出路了……再者,就这世道,我爹又有何前程?”

朱慈烺心里很是惊异。

他与她年岁相仿,从小受得是帝王教育,可看事却无她透彻。难道此人是生而知之之人?

按下心中诧异,略一思忖道:“既如此,那就要想法去沿海之地。”

左弗点头,“等这季粮收了,就想法离开。”

左大友点点头,“那周世昌素来看我不顺眼,待粮收了,便放风出去,说他教女无法,纵女抢人夫婿,让他寻我差处,再活动下,想法去沿海之地。”

顿了下又问道:“弗儿,你觉去哪里好?”

左弗略一思忖,吐出两字:“琼州。”

朱慈烺愣住了,“那可是流放之地……”

左弗抿嘴,“那才好咧……得罪了周大人,被踢到琼州,岂不是名正言顺?”

还有句话左弗没说,到了琼州,也就是后世的海南岛,万一出点啥事,跑路起来也快。而且她买了本关于矿产分布的书,海南矿产资源不错,完全能满足前期的发展,且天高皇帝远,大明也没几日好蹦跶了,到时地方官听话则罢了,不听话直接踢走,基础建设红红火火搞起来就是!

“去琼州?”

左大友略一思忖,道:“鞑子不善水战,若真去了琼州倒也好。只是那边条件艰苦了些……”

说话间,他下意识地看了朱慈烺一眼。自己吃苦倒没什么,总不能让先帝的骨血也过那样清苦的日子吧?

“左大人不必顾虑我。”

朱慈烺道:“大明的皇太子已死了,现在站在你跟前的只是朱慈烺,再苦还能有逃亡路上苦吗?能有一地安身,粗茶淡饭足矣。”

“殿下……”

左大友蠕着唇,刚要说什么,却被自己女儿打断了,“既如此,那咱们要多赚点银子,将来去琼州也好过活些。”

左弗笑着道,“我已想了一条财路,千户所里的田有限,那些妇孺闲着也无事干,若是能将这事做好了,咱们可以赚很多钱。”

“哦?”

朱慈烺来了兴趣,“姑娘有何想法?”

“公子知道白霜糖吧?”

左弗抿嘴,“眼下将红糖变白糖太麻烦,且成本也高。我有法子将这成本降低,直接收红糖回来,直接让其变成白糖,只要几道工艺,妇人也能做这活,来钱块,活还轻松,只要操作得当,我们能赚到大笔的银子!”

第63章 白砂糖

“甜”的味觉体验对于后世人来说很寻常,但对古人来说却是极为奢侈的体验。

唐太宗时期,王玄策把蔗糖的制作工艺带回中国,从此后,中国人便不断在向外国人学习制糖术。

而到了明朝时,中国人发明了黄泥水淋糖法,从而制作出了白砂糖。此法简单易行,不但产糖效果好,且操作简单,中国也因此成为世界第一的产糖大国,而流入欧洲的中国白糖,也彻底改变了欧洲人的生活方式。

在此之前,白糖是在药店出售的东西,欧洲人认为白糖能治病,在英国,只有王室贵族才能在生病时享用砂糖,蔗糖变成了社会地位的象征。

而许多庶民……

可以说一辈子都没尝过白糖的滋味!至于中国这个产糖大国,白糖也属于昂贵品,普通之家至多买些红糖补身子,至于白砂糖也是一辈子都没尝过的……

基于这个基础上,左弗便想起卖白砂糖来了。

市面上初加工的红糖相对来说比较便宜,但若是加工成白糖,那身价则会呈几何倍增加!

直接从淘宝买骨炭(活性炭)过来,只要简单几个步骤就能得到白砂糖,且卖相更好,出糖率更高,而淘宝上10kg骨炭也才26块左右,每50克骨炭可以制出1000克白砂糖,而过程更是简单到丧心病狂,更不用怕技术复制,只要骨炭这个核心掌握在自己手里,就不怕竞争!

当然,这些事也不能跟朱慈烺说,见这位皇太子有些不以为然,左弗也不在意。

实践出真知,在结果未出来前,跟人说多了也是白搭。

过了两日,观鱼又来劳军了。

这回他带了1000公斤的骨炭以及100吨大米过来。

这是左弗事先将东西运到他那结果,不然每次都空船进出,实在有些明显了。

观鱼到了码头,派了个人去江东门通知,很快左大友便亲自带着人过来,将东西都运回了江东门。

每隔一月一次的“劳军”让江东门的军户都十分开心,人心也稳定了下来。而左大友也准备再招募一批人,除了准备将编制弄满员,还打算招募一批亲兵。

这些亲兵不吃朝廷的粮饷,效忠的对象只是左大友,这在明朝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事实上,明朝到最后能打的都是亲兵,而非军丁。只是以前世道还没崩坏,左大友又身处南京,所以也不大敢做这事。

而如今……

既然要准备去琼州了,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

军户兴高采烈地搬着东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操练,这些军户都壮实了不少。而日复一日的列队训练,也让他们学会了团结,合作,慢慢已有了一个军人的模样。

当然,他们这厢搬得起劲,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却是指指点点的。

千户所的军丁如今都穿着后世的作训服,裤子花花绿绿的不说,衣服竟是全墨绿色的,且样式古怪,着实吸引人眼球。

“这些军户从哪弄来的衣裳?花花绿绿的,跟叫花子似的。”

“可别瞎说!你见过这么精神的叫花子?”

“就比喻,比喻而已!嗳,我说,这左大人到底有多少家产啊?这是第几回了?拉了好多船粮食过来了。”

“我听说这是一位道长听闻了左大人舍家卫国的事迹后,四下奔波弄来的粮。”

“啧啧,要不咱俩也去从军吧。不是听说左大人要招亲兵吗?军丁待遇都这么好,那要亲兵岂不是顿顿有肉吃?”

“好男不当兵,当了兵就得世世代代当兵,那是丘八子,我可不去!”

“嘁!就你这瘦竹竿般的身材能不能进得去还两说呢!要我说,现在这世道,当兵也没啥不好,起码还有口饭吃!看看左大人这些兵,红光满面的,可比你我强多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虽说看不上当兵的,可看到这些军丁的精神面貌却是有种本能的羡慕。

精神头好,人清爽,脸色也红润,这只能说明这些军丁吃得不错。在这个世道,吃饱肚子是底层百姓最大的心愿。

货物被卸下船,搬上车,陆陆续续地被运进了千户所。一群妇孺围在打谷场上,这儿已搭了好些个棚子,听说今个儿大姑娘要教她们一些赚钱的活计,心里都十分期待。

左弗坐在凉棚下,朱慈烺戴着一顶草帽,他十分好奇,左弗要怎么将红糖变成白砂糖。

须臾功夫,左贵便带着人将骨炭送了过来。左弗起身,拿起一个铁皮做得喇叭,喊道:“婶子们,今个儿叫大家过来就是教大家手艺的!咱们千户所这么多人,光靠着道长和我爹那点银子也养不活这些人。所以,咱们要开源,想法挣银子,今个儿我就教大家怎么将红糖变成白糖,到时卖出去,都有你们的分红!!”

此言一出,现场就炸开了。

“红糖变成白糖?那可是制糖人的手艺,大姑娘您真教我们?!”

“大姑娘,我们不要分红,我们吃大人的,穿大人的,干活是应该的!”

“是啊,是啊!就求大姑娘别扔下我们就好,我们能干活!”

左弗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这人活着就得有奔头,这世上钱是赚不完的,只让干活不给饭吃,那还不要天下大乱?”

众人一种笑,只觉这大姑娘平易近人又幽默,也不知哪个混球这样污蔑她的名声,当真不得好死!

“所以啊……”

左弗抿嘴一笑,“分红还是要给大家的。我会把你们分成三人一组,每完成两千斤红糖的制作,就一人给一两银,午饭也不用回去吃,都我来供应,大家看怎么样?”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人瞪大眼,颤着声音道:“大,大姑娘,一人,一人一两?”

左弗用力点头,“每月前三名的小组还另有奖赏!”

她说着便是咧嘴一笑,“每人三斤茉莉盐!第四到第十名,一人一斤茉莉盐,所以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等下我先给你们分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公平竞争,若是给我发现谁不老实,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第64章 大人,不要耽误我们赚钱

声音陡然变得杀气腾腾的了,左弗环视着众人,一字一句道:“到时不要怪我不讲情面,各位婶娘可不要犯了错,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大姑娘放心,我等不会的。”

一群妇孺连连拍胸脯保证,左弗点点头,便让左贵打开一袋骨炭,说道:“此物叫骨炭,是我师父弄出来的东西,可让红糖变白糖……”

左弗一边说一边让椿芽将早早就准备好的秤与小簸箩拿出来。虽古代的计量单位与现代不同,但比例却是可以掌握的。

一份骨炭,二十份等量的红糖,将红糖放入锅里,加水熬化后,往里加入骨炭,不断搅动后,取来纱布过滤,若是液体还呈黄色,只需再加点骨炭搅拌,再过滤就行了。

等这步做完后,便可以将糖液放锅里去蒸了。蒸到原溶液体积的四分之一左右时,停止加热,等待自然冷却,就能析出白糖。

“就,就这样简单?”

等左弗做完,还未等妇人们询问,一旁的朱慈烺已忍不住好奇了,“天工开物里记载的可比你这复杂多了。”

“呵呵……”

左弗抿嘴一笑,“黄泥水淋造白糖之法法也是极好的,只是黄泥水淋之法浪费颇多,也只有最上层5寸可称之为白糖,而用我这法子,可没半点浪费,析出的都是洁白之糖。”

朱慈烺抿嘴一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公子等着看吧,待等会就能见到结果了。”

左弗说着便是看向众人,“诸位婶娘可都看清楚了?”

一干妇人像是在做梦般,到现在还回不过神来。

制作白糖……

这么简单?

红糖才100文一斤,可白糖却是要1两多银子,就这么几个步骤就能弄出白糖来?

“大,大姑娘……”

于二家的颤着声音道:“这,这就成了?这,这就能变出白糖?”

“嗯。”

左弗耸肩,“就这么简单。很多事不点不透,说透了其实也无甚稀奇的。有我师父做的这骨炭在,你们过上好日子不是问题!”

沉默……

久久的沉默,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聋欲耳的欢呼!朱慈烺被这场面都吓到了。

他在这些妇人的眼里看到了由衷的喜悦以及对左弗的敬佩。这样的神情是他不曾见过的。以前接触的人大多是仰慕他皇太子的地位,可当父亲殉国后,他便一文不值了。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句话不知怎得就飘进了脑海。

或许治国之道根本就没那么复杂,只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行了?

可满朝大臣怎么就想不到这样的法子呢?这样的事左弗能做,难道朝廷就做不了吗?

就在他思索间,那边糖液也蒸好了,现在只要等糖冷却便知此法到底行不行了。

他在这便等着结果,而左弗却是领着妇人们直接忙活起来了。留给左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老爹到底能不能调去沿海还不得而知,但这么多人的吃喝嚼用,没有银子是不行的。

打谷场上一片热闹,待到黄昏时,进得两千斤红糖全部被制造完毕,待入夜后,一过称,得到了1650斤白糖,这效率在这时代已是很恐怖了。

而此刻市面上一斤白砂糖大概在一两三钱银左右,若是批发的话,起码也要900文这样,除去所有成本,一斤白糖净赚600文是起码的,这利润相当可观了!。

左老爹带着一干千户所主干,看着这些如雪般的白糖,兴奋地直搓手,嘴里不停道:“这下可发财了,这下可发财了。”

陈千户也是极为兴奋。

虽是副千户,可自己也是穷光蛋一个,平日里也就比一般小民过得好些。可这些日子以来,顿顿白米饭不说,还天天能吃点肉,这对他来说可就是天堂般的日子了。

所以他是希望左大友好的。这样的上司,去哪里找啊?大人好了,他才能好不是?

看到这些妇人弄出了白糖,千户所有了财路,岂能不兴奋?

“大人,咱们索性先停了操练,让所有人都来造这白糖!”

陈千户建议道:“千户所里这多人的吃喝嚼用可不是小数目,道长和您纵然有本事,可千户所里几千人,若再不开源,又能撑几日哦……”

左大友摇头,“鞑子不知何时南下,北边已乱成一锅粥,操练不能停,这是咱们的立身之本。”

顿了下又道:“且这活也不重,所里的妇人足够应付了。”

见陈千户还想劝,左大友摆手,“操练之事不容多议,便到此为止吧。”

陈汝平见左大友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拱拱手道:“是,属下听命!”

第二日,王吏目拿着左弗给的地址,带着几个军丁,将白糖押出千户所,直接去了王癞痢那,将左弗的名帖拿出来,王癞痢二话没说,便以900文的价钱将所有白糖都吃下了。

王癞痢不是傻子,孙训珽能用他,自然是看重他的才能的。这批白糖的成色比市面上的顶级霜糖都好,且进价便宜,这批货要是不吃下,回头得被伯爷削死。

银子被拉回千户所后,一群人疯狂了!特别是那些妇人!以往她们只能操持家务,随着千户所的田地日益减少,便是农忙时也是清闲得很。

可如今,她们干了一天活,却是拉回了1485两银子回来,这可以买多少粮食啊!

更别提,以后每月还有工钱!她们昨天还不算熟练,且红糖也不多,若是以后熟练了,一个小组三人,一个月弄出个4000斤白糖不是问题!

这样一想,每月最少有二两银子进账,心头只觉火热热了起来,只觉左大人废话太多了些,这完全是在耽误她们发财啊!

左大友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激励地话,可等他朝下一看,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些妇人的眼神咋回事?咋好像对自己有怨念呢?还是左弗拎得清,笑嘻嘻地冲诸妇人拱手,“这是咱们昨天干一天活赚来的,婶子们,后面加把劲,咱们争取把咱们的白砂糖卖遍整个江南!左贵!”

“小的在!”

“让厨房的人今个儿杀猪,婶子们干活辛苦,今个儿中午吃肉!”

第65章 娶妻娶贤

“伴伴……”

在远处观望着的朱慈烺轻声道:“左姑娘这个人……你怎么看?”

“小爷,奴婢觉着这小姑娘挺会收买人心的。”

高庸小心翼翼地瞄了朱慈烺一眼,小声道:“奴婢听说左姑娘曾投河自尽,死得不能再死,却被那青一道人救了回来。从此后,前事尽忘,像变了个人似的……”

虽说朱慈烺落魄了,可能陪着朱慈烺来到南京的人显也是忠心之辈。哪怕大明半壁江山已没了,可在高庸的心里,主子就是主子,不容半点亵渎。

所以他还是像在宫里时那般,对上永远都是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心思,并且尽可能地去打听一些消息,做好主子耳朵的本分。

“那青一道人看着倒不像一般江湖术士。徐弘基若不是病有起色,以他的身份怎会请一个千户过府吃宴?”

朱慈烺抿了抿唇,俊朗秀气的脸上浑不见往日的温润,反是带着一丝阴郁以及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

“公子说得是。”

高庸连连点头,“就这些日子,他已拉了好多船东西来,撇去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说,便是大米都有六十多万斤了。”

顿了顿又道:“且这大米成色极好,虽说吃着没有贡米香,可到底也是精米啊!此人很有本事!”

朱慈烺沉默片刻,低声道:“有本事才好……这样你我才能在这世道活下去……”

高庸望着朱慈烺阴郁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公子,您,您真不打算?”

朱慈烺陷入了沉默。

高庸不敢说话,身子躬得更低了,垂着手,就像在宫里时那边,静静站立在一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那清朗的声音传来,“伴伴,你会不会觉着我太无用了?”

“公子为何这样说?”

高庸惊诧,“公子可是先帝爷的骨血啊!”

朱慈烺自嘲一笑,“那又如何?连父皇都自戕了,我便是皇太子又能如何?”

顿了下又道:“且父皇让我出逃,本就没指望我能复国吧?罢了,这些话不提也罢。”

他望着远处忙碌着的左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若是如她所说,出洋当个一方霸主倒也不错……”

高庸心里一惊,随即面露悲戚道:“小爷乃是大明正统,如何去那外洋当蛮夷之主?”

“一路走来,便是我外祖都将我拒之门外,更不要说那些所谓的‘忠臣’了。”

朱慈烺冷笑,“也唯有这左大人愿收留我们,还将我当太子对待,我便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倒不如像左姑娘说得那边,先去琼州落脚,若真有什么,也能出洋去吕宋等地经营。”

“殿下……”

高庸身子朝前倾了倾,小心翼翼地道:“利益熏人心,若是出了外洋,也不知这左大人还会不会……”

“闭嘴!”

朱慈烺俊朗的脸上冒出一丝怒气,“左大人是冒着全家被杀头的风险收留我的,你竟敢疑他忠心?!”

高庸吓得连忙要下跪,却是被朱慈烺喝止住,他咽着口水,重新站好,颤颤巍巍地道:“殿下息怒……奴婢,奴婢是觉着非亲非故的总是……奴婢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朱慈烺没有接话,反是沉默了。

这种沉默令高庸无比紧张,尽管大明等于亡了,可在他心里皇太子依然高贵不可侵犯。

“你说……”

也不知过了许久,朱慈烺终于开口了,“我娶她当妻子如何?”

“哈?!”

高庸直接傻眼了。他本想建议朱慈烺跟左弗结拜成兄妹,这在宫里太监,宫婢之间很流行。虽说是上不得台面的事,但眼下形势迫人,若是结成义兄妹,那就形成了一个可靠巩固的关系。

这套在宫里还是挺有用的,而左家也不是权贵之家,想来若是能与皇太子结拜成兄妹,左大人也会很感激的。

可他哪里想到,太子竟说要娶那个女人?!

虽说左姑娘人挺好的,可,可搞得跟男人婆似的,太子多俊美啊?!娶一个无盐女回来,那岂不是太委屈了?!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那左姑娘性直人好不假,可就是性太直了,显得风风火火的,还到处抛头露面,太子殿下就算没了皇太子的身份,那也是男儿中的龙凤,岂能娶这样一个婆娘回家?

他下意识地摇头,“殿下,那,那左姑娘太,太难看了……”

“蠢材!”

朱慈烺举着折扇在高庸脑袋上敲了下,“古人有云,娶妻娶贤,岂可以貌取人?再者,这左姑娘长得也不丑,只是一般男子身量不高,无法匹配她罢了……”

高庸捂着脑袋,又看了看远处的左弗,头上冒出一串问号:女子以阴柔为美,啥时这长得五大三粗的姑娘也叫美了?还匹配……殿下,你这理由听着怎么好生怪异?

左弗不知自己被这主仆二人议论上了,这会儿她正带着一群妇人轰轰烈烈搞生产呢!

一天便是这么多银子收入,还能收买人心,可比单独倒卖玻璃啥的好多了。

江东门里的制糖事业搞得红红火火的,转眼一月过去,他们的白砂糖便是卖到了常州,苏州等地。

也得亏孙训珽人脉广,不然就这样搞生产,卖不出也是很愁人得呢!

这不,为了表达对伯爷的谢意,左弗又再次来到伯爵府,还带了一个八音盒作为谢礼。

伯爷也不缺啥,但想来八音盒这样的东西也未见过,特别是这八音盒上还带了钟表,这可是左弗在淘宝淘了好久才淘到的。

这八音盒连她自己看着都喜欢,更不要说从未见过这等玩意的伯爷了。

孙训珽听了门子禀报,看了这八音盒,薄唇不由翘了翘。

虽小心思不少,不过还算懂事。

罢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让她亲自表表心意吧。

康安郡伯府虽不如魏国公府那样华美壮丽,不过也是不错的。左弗略略一扫,便觉以前自己那家与人家的家比起来只能算贫民窟。

果然勋贵之家不同凡响呐!

第66章 真正的暴利

到了花厅,婢女端了茶上来,左弗抿了口茶,略坐了一会儿,孙训珽便来了。

这人今日穿着一袭青衫,外面套着一件绣有青竹的薄纱褙子,少了在秦楼楚馆的放荡不拘,倒是多了几分斯文的味道。

只是这人永远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即便打扮斯文了些,可左弗总觉这人还是一副慵慵懒懒的模样,好像一点精神也没有。

当然,左弗不会因为这个就放松警惕。

事实上,这虽是她第二次见孙训珽,但这些日子的商业合作却是不少。王癞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这位伯爷的代言人。

这么多次打交道下来,左弗可是很清楚这位伯爷的能量,故而待他进来后,立刻起身,裣衽行礼,“民女给伯爷请安。”

“免了吧……”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似还带着隔夜秦楼楚馆的醉意般,听着就很迷醉。

他坐了下来,边上的婢女轻轻打着扇,更有一婢女,跪了下来,轻轻给他捶着腿。

左弗嘴角不由抽了抽。

这个剥削阶级还真会享受啊!

“左姑娘,今日怎想着到我门上来了?”

“这些日子蒙您照顾,心里感激不尽。”

左弗又行了一礼,“这不,师父淘了个西洋八音盒,我看着稀奇,便给伯爷送来了。”

“你倒懂事。”

他扬眉,“是个能做大事的。”

“伯爷谬赞了。”

左弗忙谦虚了下,哪知孙训珽却不买账,“你也不必过于自谦了。左姑娘的大名如今谁人不知?老公爷的门槛也登得,莫说我这伯爵府了。”

说话间,他身子朝前倾了倾,眼里带着探究,“听说你和你师父治好了老公爷的病?”

“伯爷从哪听说的?”

“呵……”

孙训珽笑了,“心眼的确多,到我这儿还装傻?这金陵城就这么大,老公爷又是顶梁之柱,一点风吹草动天下尽知。这眼看着踏入鬼门关的人你都能拉回来,左姑娘当真是好本事。”

左弗笑了笑,道:“是我师父的药好,不是我本事大。”

“倒是个谦虚的,这年纪这心性倒也难得。”

难得的,孙训珽夸赞了左弗一句,随即便是话锋一转道:“那药可还有?”

左弗愣了下,忽然狂喜了起来。

听这口气……

伯爷是准备当药贩子?

按住心里的狂喜,她身子往前倾了倾,道:“伯爷这是要?”

“肺痨都能治,这个钱若不赚,还对得起老天爷么?”

真直接……

左弗对孙训珽不由有了点好感。

这伯爷虽说放荡不羁,嘴巴还毒,不过对金钱的渴望却从来不掩饰,比起那些伪君子不知强多少!

“有是有的,但也不是个个都能有那么好的效果……”

“一半以上能有么?”

“那绝对!”

左弗肯定道:“而且我师父那还有好几种治肺痨的,只是此药算得上虎狼之药,只要吃下去无太大反应,肺痨大多能治好。”

“这就够了……”

孙训珽笑了起来,“说罢,要多少钱一副药?”

左弗笑了起来,“一般要用两种药,是药丸子,直接吞服的,一月量,5两金,不二价!”

孙训珽笑了起来,“爽快!有多少便送多少来吧!这南京城有钱的肺痨鬼可不少,那常州淞沪更多,五两金买一条命,不贵!”

我信你个仙人板板!

我卖你五两,转手你能卖50两黄金!

左弗心里吐槽着,脸上却是不显,只又起身道:“那民女这便回去让师父准备,伯爷……”

她抿嘴一笑,“您就准备好金子吧!”

从伯爵府出来,左弗坐上车便催促道:“快,去我师父那!”

发财了,发财了!

异烟肼和利福平两种药加起来也不过50十多块,可五两金是什么概念?!

一两金十两银,一两银约等于400人民币,一两金就是4000人民币,五两金2万块人民币,这简直是暴利到不能再暴利了啊!

啧啧,上辈子就是在生物制药公司上班,现在到了大明又倒卖起药物来,自己果然和药物很有缘呐!

让伯爷把市场炒起来,等世人都知道这药的金贵后,自己应该也有根据地了,到时给穷人免费发点药,岂不是又能收买人心了?

匆匆忙忙赶到观鱼那,二话不说便是将所有人赶出去,只留下观鱼一人,然后便是将整箱整箱的异烟肼和利福平变了出来。

刚刚在来的路上她已买了两千瓶异烟肼和两千瓶利福平,她那淘宝店现在生意都非常好,而千户所也有了自我生血的能力,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钱还是很宽裕的。

她现在就担心这伯爷能不能吃得下这批货哦?

“才这点货还吃不下?”

观鱼十分有自信,“这里4000瓶药,两种药需要搭配服用,那等于是两千副药,一副药5两金,也不过是万两金罢了!对常人来说是十几辈子都赚不来的巨款,可对康安郡伯又算什么?姑娘,那人什么生意都做,更不用说本就有家底了。”

左弗想想也是,再想想左右这点货也才11万块时空币,便是他吃不了这多,自己也能卖给别人。

“嗯,师父说得有理。那别等了,让人套车,咱们这就去伯爷府。”

观鱼嘿嘿直笑,“您在这儿等着,我这进出货物多了,总有一帮人等着帮忙,都指着您吃饭呢。”

左弗嘴角抽了抽,感情观鱼这都发展出自己的运输队了啊!

药物很快就被装上车,又很快被拉到了伯爵府。

似是预料到左弗很快就会回来般,王癞痢竟也是来了这儿,代替了门子的工作,见左弗来了,立刻便迎了上来,也未再通禀,直接命人将药搬进伯爵府,然后便是让人去通知孙训珽过来。

孙训珽很快就过来了,当他看到现代纸箱后,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又是这样稀奇古怪的纸……

打开箱子,望着这些药,孙训珽眼里已多了一丝了然。

果然,非金非玉,依然古怪……

再看药片,他已懒得惊奇了。

这女子拿出来的东西从来都是稀奇古怪的,若不稀奇倒不像她左弗了。

太阴星转世……

呵呵,果是有点与众不同!

第67章 转眼成土豪

“两千副药?”

孙训珽愣了愣,忽然笑了,“道长真是高人,竟有这么多治肺痨的药。”

观鱼也不是当初那落魄江湖骗子了,这些日子他可是接触了不少达官贵人,这你来我往之间,忽悠,应对的能力是迅速提升。

听出了孙训珽话里的讽刺之意,不但不以为,反是甩甩拂尘,持续摆着世外高人的架子道:“无量天尊!老道方外之人,修得是功德法门,这些药用得都是天材地宝,老道花费了好些时间才将其做出。只可惜,老道人微言轻,无人信老道,如今这药交到伯爷手里,也算物尽其用,能解世人痛苦了。”

这话一出口,莫说是孙训珽了,就是左弗都觉观鱼够无耻的。

还天材地宝……

你咋不说是用你的精血炼制而成的呢?

孙训珽呵呵一笑,“2000副药,万两金,道长果是慈悲为怀。”

“哪里,哪里,五两金换一命不贵,不贵。”

观鱼乐笑眯眯的,脸皮之厚连左弗都要捂脸。不过这个时候绝不能拖小伙伴后腿,所以她立刻点头,躬身,“都是伯爷提携,民女感激不尽。”

潜台词:你赚得更多,别五十步笑百步的。

孙训珽轻笑了一声,只觉这丫头有趣。

明明想讽刺自己,不过却总能将话说得很好听。

罢了,左右不过一个小姑娘,当逗个猫儿玩吧,不用跟她计较。

“要吃九个月?”

左弗点头,“嗯,可以按月买,两瓶正好是一月的量。”

孙训珽点点头,“跟人去库房拿钱吧。”

说罢又笑了起来,“你带了多少人多少车来拉我的黄金?”

“这……”

左弗愣住了。

万两黄金可不轻啊!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还有辆马车吗?足够放下这几百斤黄金了!

想到这里,便是嘿嘿一笑,福身道:“伯爷放心,我装得下。且我这些婢女可不是吃素的,大白天的,我想也没人敢抢我的东西。”

“胆大包天,说得就是你这等人了。管事,开库房,点万两黄金给左姑娘!”

“是,伯爷!”

告别了孙训珽,与一群婢女,小厮将黄金抬到马车上,自己则坐上了板车,一路无言,忙赶回了观鱼的住所。

待到了地儿,将黄金都搬进屋后,照例只留下观鱼一人,左弗手轻轻一挥,所有黄金便消失不见了。

观鱼啧啧称奇,“大姑娘这袖里乾坤的法术是越发高明了。”

左弗嘿嘿一笑,从空间拿出三百两银,“师父,辛苦了。”

观鱼乐呵呵地将银子都扒拉过来,也不客气,笑着道:“老道这下辈子可就指着您了!”

“放心吧!师父待我好,我不会亏待您的。只是眼下我要筹钱买船,这些黄金不能动。”

观鱼点点头,“不用解释的,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享受?再说大姑娘对我已够好了。”

左弗笑了笑,又拿了100两银子出来,道:“算上椿芽,共有十人,劳烦师父出去将这些赏赐他们,一人十两。”

观鱼心领神会,提着银子便出去替左弗赏赐了。

待观鱼走了,左弗望着自己空间里的金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她与李庆珠宝店现在结账也大多用黄金,算上这一笔,她如今可有13876两黄金了!

这些黄金她是不会拿来用的,直接卖给时空淘宝,可比用来购买东西划算多了!

这个都不用通过自己的店铺出去,时空淘宝本就有收购黄金的服务,现在给出的价钱是283块一克,明朝的一两差不多就是32克左右,自己一两黄金能卖出9056块钱,这么多黄金卖出去,自己一下就能收入12亿多时空币,而时空淘宝的银条才多少钱?纯银条50克才150块钱!

有了这么多时空币,她的底气就更足了!想想,果然卖药才是暴利行业!

这样想想,便觉着青霉素也可以拿来卖卖。那是比异烟肼还要暴利的玩意,可以治很多病呢!

啧啧,等以后有了根据地,自己也得想法自己造青霉素。有了前人的经验,其实制造青霉素并不难,难的是要找到合适的菌种。

这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了,而淘宝上也没有青霉素菌种卖,所以在这方面还得左弗自己想办法。若是老天可怜她,也许很快就能找到,若是不幸,那就是有天没日头了……

当然,这些事也不着急,现在赚了这多钱,是时候再买点装备,武装武装了。

如今有钱了,可以用来做刀具的钢条直接来1000个,千户所有铁匠,直接让观鱼拉过去,让铁匠加工,多余的边角料还能做些其他生活用具。

再买些盘钢来做三棱军刺,这玩意可是大杀器,一下子过去,以古代这技术水平想缝合?那是不可能的!捅不死你,放血都放到你死!

模仿三棱军刺做矛头,配上白杨木做得棍柄,远距离作战的工具就有了。当然,每人还是要配上大刀片子,近战的时候用得着。

这些日子她也看了不少相关方面的书,也不是小白了,这回直接买了防弹陶瓷插板,配合防刺服,那可真就是刀枪不入了!

当然,价钱也是价钱,这样一套配下来要800时空币一套,1000套就是80万人民币!

但这钱必须得花!她现在要得是精兵,有了这些装备的士兵那作战力会非常恐怖!而且会对敌人造成很大压力!

想想看,最容易砍中,射中的躯干都保护起来了,任敌人怎么打都没事,搞不清楚状况的敌人是不是要吓尿?!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压缩饼干以及方便面。

行军打仗这些少不了要用上,且拿破仑不是说过么?士兵之士气在于胃!给士兵吃好,能大大提高士气,这东西必须买!

除此之外,还得买点午餐肉罐头,水果罐头,蔬菜汤,沙丁鱼罐头啥的!总之,怎么丰富怎么来,至于自热单兵口粮暂时不考虑,如果要作战可以考虑买一点用以提升士气。

其实就现在这条件,士兵已是满意得不行了。这年头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会挑挑拣拣的?

第68章 道长又来劳军了

钱多了就是好,一会会儿的功夫,左弗买了这多东西也才花了115万。若是以前,保准要肉痛到不行了。

可她现在可是有12亿多的土豪,这点钱?毛毛雨啦!

许是看她买了许多军用口粮,淘宝的智能推荐页面上跳出来了许多军用周边的东西。

左弗一看,顿时心动了!

多功能兵工铲,这可是中国解放军的一大神器啊!

记得当年读书时,她就看过一个视频,一个歪果仁体验我兔制造的工兵铲,嘴里直呼“神奇”,“中国人太聪明”之类的语言。

我兔在制造装备上很讲究实用性,一把铲子不但可以挖土开凿,还能煎蛋,炒菜,开啤酒瓶,甚至还能当武器使用,也难怪那个试用种花家工兵铲的歪果仁说,中国人只要人人有一把这样的兵工铲就能将隧道挖到美国去,不战而胜了。

这东西好,不能错过!

218一把,直接来两千把,给成年的妇人,少年人也来一把,到时也有个自卫的能力!

再次花掉40来万后,左弗又买了好多布料。

千户所里的人实在贫困,上回那点布料也只勉强够用。再买上个三千米,这样也足够大家应付一段时间了。除此之外,还得买些棉花。

明朝的布料,棉花都不便宜,还不如在淘宝买来得划算。20斤一包的棉花,淘宝均价在200左右,买上个两万斤也差不多能应对寒冬了。

虽说眼下处于小冰河期,但古人抗冻能力也比现代人强,有了这些棉花,做身袄子,就能度过寒冬了。至于棉被,到时再买好了。

又花去40万后,她又把目光瞄准了护肤甘油。

这东西一瓶3块钱,可以当福利发给大家。冬天用来擦脸,擦手都不错的。顺便再来点蛤蜊油,这玩意左弗小时候用过,其实非常不错,对干裂效果很好。

嗯,虎头牌的清凉油不错,这可是大神器!纽扣大小,红红的盒子,夏天时,抹一点在太阳穴可提升了!可能防蚊虫叮咬,甚至轻微烫伤也能擦,一盒20个才八块钱,这个必须来一打,收买人心的小利器!

而且还能对外销售,便是卖5文钱一盒,利润空间还是很大的!

买了这些,左弗又给孩子们买了些糖果和酸梅汤粉。这些孩子读书都十分刻骨,他们对知识的渴求总是让左弗感动又心酸,为了鼓励孩子们,所以也要买点东西给他们,让他们也开心一下。

当然,仅仅零食还是不够的,所以还得买点益智玩具给大家。比如拼图啥的,不但好玩,还能培养一个孩子的空间想象能力,推理能力以及耐心,这东西必须来一点,这些孩子就是未来的希望!

一番采购,再度花掉快100万后,左弗起身,将观鱼叫进来,道:“我这回弄了不少东西,你这地方有些小了,索性便退了这房子,搬到江东门附近去,寻个大点的房子,将来也方便些。”

观鱼点点头,“我等下便去,等弄好了,便通知你。”

左弗点头,“记得寻隐秘些的,免得露了马脚。”

“我省得的,姑娘放心吧!”

三天后,千户所里又热闹开了。

道长又来劳军啦!

带来了上好的棉花,布料,还有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白米饭吃着,好衣裳穿着,天天还有一顿肉,这日子真是美上天了!

曾经的于三,现在的于山同学奔跑着进了学堂,冲着正在用功的乔肆道:“乔肆,快,道长又送好多东西来啦!还有糖果呢!”

听到了这动静,乔肆眼皮都没抬下,拿着铅笔的手快速在本子上写着。

今天布置的作业没做完前,无论是下雨打雷,还是吃饭玩耍,统统视而不见!

乔肆心里有明确的目标。

一个人不读书就只能受人欺负,唯有读书了,掌握了知识,才能出人头地。

“乔肆,乔肆,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于山跑到乔肆跟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下,然后比划着道:“好多东西,棉花堆得跟小山似的!还有糖果,外面的纸可漂亮了!”

“于山,你作业都做完了?”

乔肆抬头望着于山,“你数学都垫底了,你还不用功,整天乱跑?”

于山脸一红,呐呐道:“我现在会数数了,再学那些做什么?”

“学了本事将来总能用上的。”

乔肆反驳道:“技多不压身,老人都这样说。”

“嗳,嗳,我知道了。”

于山显是不在意,反是嘀咕道:“乔肆,你咋读了书越来越没趣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热闹了!”

说着便飞也似的跑了。

乔肆望着于山离去的背影,望了一会儿,便又低头,继续做功课。

学无止境,他是这些孩子里最大的一个,他要再不努力,那给他的机会不会多了……

学堂内静悄悄的,所有的孩子都看热闹去了,唯有乔肆留在学堂上,争分夺秒地努力着……

于山跑到校场,见大姑娘拿着个框,正在装糖果,一群孩子围着,他咽了咽口水,忙跑上去,啥话也不说,先给左弗来了个“请安”。

“大姑娘辛苦了!”

声音响亮,震得人耳膜都疼。

相处一段时日,左弗对这些孩子也有些了解了。这个于山读书一般般,不过倒很机灵,就是有些贪吃。这会儿瞧他这模样,左弗便知这小家伙的馋虫又出来了。

心里一笑,也不揭穿他,故作无状道:“于山啊?来,搭把手,等会儿回教室给你们发糖。”

“是,大姑娘!”

于山一听这话浑身是劲,手脚麻利地将一包包糖果放到框里,一边放还一边数着,那满眼小星星的模样,跟看见钞票的小财迷没啥区别。

待糖果拾掇好,左弗又几个孩子帮忙将玩具这样也都拾掇出来,然后大手一挥,道:“走,先回教室,分糖吃!”

孩子们欢呼了起来,里面属于山叫得最起劲,挥舞着双手跟在左弗后头,边走边叫,“发糖啦,发糖啦,大姑娘发糖啦!”

这贪吃的模样引得还在干活的大人们一阵笑,而于山娘则觉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暗暗想:吃不死的小子,忒丢人了,回去必须好好教训!

第69章 刀枪不入

一群军丁将新装备换上,眼里都带着疑惑。

道长说穿上这玩意就能刀枪不入,真的假的?

正疑惑间,观鱼自己也将防刺服穿上,将防弹陶瓷插板插入防刺服内,拍着胸口冲白擢言道:“来来来,白百户,别客气,尽管拿矛桶。”

白擢言咽了咽口水,有点下不去手。

战场杀人是一回事,可平白无故地捅人那可真需要勇气的。

“没事,就朝胸口捅,来,别怕,使劲捅!”

观鱼连连拍着自己的胸脯,那模样很有信服力。

“那,那我可捅了啊……”

白擢言使劲地咽了下口水,然后猛喝一声,拿着长矛就冲观鱼捅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有些胆小的甚至吓得惊呼,一些妇人直接捂上了眼睛,真怕老神仙血溅三尺,当场就殒命了。

然而……

令大家惊异的事发生了!

观鱼退后了几步,可却是毛事都没有!神在在的表情看着甚至都有点欠揍。白擢言呆愣半晌,忽又举矛猛地一刺!这回观鱼闷哼了一声,退了几步,可人却半点事没有!

这下轰动了!

“真,真是刀枪不入啊!”

“这要去打仗,那还不无敌了?!”

“道长真是仙人啊!这可是宝贝啊!”

“咱们要都穿上这个去打鞑子,还不将那帮鞑子打得哭爹喊娘的啊?!”

士气忽然变得很高涨,甚至有人还喊出了打倒周世昌的口号来!好吧,衣食父母左大人被周世昌欺辱,还克扣了他们的军饷,所以打倒周侍郎那绝对是政z正确呐!

左大友看得眼睛闪闪发光,摸着下巴暗忖:有了这些仙家法宝,再加上仙家锻体,行军布阵之法,便是天子要害太子也不怕了!随时都能杀出一条血路,然后跑出去!!

一群军丁将新装备都穿了起来,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着手里现有的武器相互戳戳,然后乐得哈哈直笑,心里也有了一点傲气出来!

放眼天下,谁还有他们的装备牛逼?这可是神仙的宝贝!刀枪不入呐!听说这些好钢也要做成宝刀发给他们,而道长还设计了一种极为厉害的武器,到时有了这些,再多拉些人马,到时还用怕朝廷欺负他们吗?现在可是要靠他们这些当兵的拼命呐!

这边军丁们正在兴奋着,那厢观鱼又拿起一把兵工铲来,“都看好了!这叫工兵铲,乃是老道费尽心思所造,这东西有很多用法,你们且看好了……”

挖土,砍木,凿洞等一番演示后,累得气喘吁吁的观鱼擦了擦头上的汗,道:“这东西在野外生堆火还能煎鸡子来吃,还能炒菜!要是战场上武器掉了,还能拿来当武器用……看好了,这里一拉,就变长了,可以劈砍敌人;缩回去,可以直接往人脑袋上招呼,保准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还能把脑袋给削了……”

观鱼讲得口水四溅,一群军户听得如痴如醉,眼里也是冒着绿幽幽的光,仿佛感觉自己已被神仙庇佑,只要上场杀敌,就能建功立业!

左大友是上过战场的人,看着这些士兵眼里的光芒,心里暗暗高兴。

这就是士气啊!

不渴望上战场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

军人,从来功业富贵马上得,若是没这种渴望,上了战场也是炮灰的多!

“还有这!”

观鱼又拿出一包压缩饼干,十分粗豪地用牙将包装纸撕开,咬了一口,道:“这是老道研究出来的军粮,便是那大肚汉一顿吃两块也足够了,这玩意好吃着,但不能多吃。来,都尝尝……”

说话间他又拿起几块压缩饼干,拆开后,让军户们品尝。

这些军户也没那么娇贵,也不介意卫生不卫生的,轮流咬了一口后,纷纷露出满意的表情。

这种高油,高糖,适量盐分的饼干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油腻腻,咸甜可口,肚里少油水的人怎能不喜欢?

想到以后行军打仗有这样的好东西吃,士气又是高涨了一段,每个人都觉着自己厉害了起来。

犀利的装备,神奇的军粮,这要再打不好仗,那也可以去死了!太窝囊呐!

不过当观鱼撬开一个沙丁鱼罐头后,大家的反应却是有些超出观鱼的预期。

这些士兵沉默着,眼睛有些发红,纷纷小声道:“行军打仗吃这么好,这是要折寿哦……”

“是呢……有这什么鸭饼就挺好了……”

“对呢,这个鸭饼直接开水一泡,弄点野菜往里一放,吃得舒坦极了。还给咱们鱼吃,还用铁皮盒子装着,咱们这样吃会不会把大人给吃穷了?”

观鱼听着士兵的议论,有些哭笑不得。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天上的神仙为啥要给士兵准备这么多吃食。

这年头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行军打仗又如何?这饼干油滋滋的,还放了糖和盐,已是很不错的待遇了!

只是左弗身为神仙在人间的代理人,自然是她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至于明白不明白的?不重要!

“行了!这些东西也不是稀罕物,给你们就拿着!这也是打仗时才有得吃,平常也没有的!好了,再说说,这是肉罐头,也是行军打仗时才有得吃,跟鱼罐头一个开法。还有这蔬菜包,把这油料包,蔬菜包,调料包打开,倒一起用热水一冲就能吃……还有这个,这是水果罐头……”

此言一出,全场都炸开了,“啥?!还有水果?!咱们这是去打仗还是去当老爷啊?!”

“道长,你这样帮我们,我们很感激!可,可这太糟践了!我们都是粗人,没那么精细的!”

观鱼脸一拉,道:“给你们吃还不乐意了?!那好,老道拿回去自己吃!”

“都嚷什么?!”

左大友呵斥道:“都是贱骨头!道长豁着脸皮弄来了些好东西给你们,怎么?!你们倒还有意见了?!”

“大,大人……”

于二颤颤巍巍地道:“小的们心里自是感激的……只是,只是觉着,觉着……”

“觉着什么?!”

左大友眼一瞪,“觉着有这本事不如多弄些粮?哼!”

他冷哼了一声,“肚子里的小心思都不少啊?!道长这么做自有他的理由,你们爱吃就吃,不吃给老子滚蛋!”

第70章 丰收

“别,别啊,大人……”

于二忙道:“我们吃,我们吃的……”

左大友摇摇头,这群军户平时老实巴交的,其实肚子里的小算计也不少。不过在这天爷爷不赏脸的年头里,多存点粮的想法也不奇怪。

“都将东西搬仓库去吧!王吏目!”

“在!”

“将东西统计下,这些布料再发一些下去,再给每家每户发些棉花,棉衣棉被的,现在就可以做起来了。”

“是,大人!”

军户门们兴高采烈地将成堆成堆的物资搬进仓库,心里欢喜极了。

人活着,就得有奔头不是?

只是这些军户兴奋之余也难免嘀咕:这道长是不是真得是神仙啊?连挖土的铲子都用上好精钢来做,这也太奢侈了!

这厢军户们在心里嘀咕着,那厢白百户也在心里嘀咕:这天上的神仙是多爱用金属铁器啊?装食物的用铁盒,挖土的用精钢,这天上的精钢莫非不值钱?

再想想,又有点想打自己耳光。

自己一介凡俗怎能去想象神仙的世界?神仙嘛,自是跟凡人不同的!没见送来的东西就没一个普通得吗?

源源不断的物资输入让千户所的士气日益高涨,而白砂糖的售卖也给千户所带来了巨大利益。

合理的工作分配,流水线的操作模式,适当的奖励,可口的饭菜……

这一切都让千户所里的大小妇人们感到满足!

自古以来,女人都是作为男人的附庸而存在,现在能靠自己的能力赚到钱,改善家庭生活条件,这些妇人都感到特别自豪。

而这些妇人劳动的时候,左弗也会带着娃子们一起过来帮忙,顺便给他们讲解下红糖变白糖的原理。

等劳作完毕后,左弗也会让这些孩子教他们的妈妈认字,然后再让这些妇人回去教自家男人认字。

这办法也不是左弗想起来的,在她来的那个世界,老一辈人就曾实施过这套操作,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在左弗看来,读书就是培养逻辑思维的一个过程,一个人读没读书那区别是很大的!要想以后根据地能红火,就必须有大量能读文看报的人,这样培养起工人来也会相对简单些。

后世等一些发展中国家,尤其是印度总是爱和种花家比,总觉大家人口差不多,为啥你就能成为世界制作业中心?说到底还不是我们开放晚,西方国家都投资你们,让你占了头筹的原因么?

其实真实原因根本不是这样的!一个国家仅仅只是人口多那是成不了超级大国的!种花家在开放前,是世界上少数几个有完整工业链的国家,且拥有大批具有一定文化素质的工人,一旦开放,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所以,读书很重要!

千户所里的每一个人在左弗看来都是一颗待发芽的种子,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培育工作,唯有这一步走好了,遇见合适的土壤才能生根发芽。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再又卖出两千套治肺结核的药后,秋收来了。

而这时,左弗淘宝账户上已拥有了快3亿时空币,空间里的白银都有了12万两之多。

这些日子左大友一直在想法调动,但奈何一直没合适的时机,所以这事还得再筹谋,筹谋。

撇去这些不顺的事不说,单说秋收,这可是卫所里的大事!

而在此之前,一群军户已在田边跪了又跪,拜了又拜,一群人都跟疯了似的,有些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这稻谷长势太吓人了,这些军户虽说是兵,其实平日生计也是种田为主,对于谷物的习性还是很了解的。

还未到秋收,就抽穗的时候,这些人就被吓到了!这到底是什么水稻?!这也太吓人了吧?!他们自己合计了下,若是不出意外,就照这长势下去,岂不是一亩地得打上个六七百斤粮食?

道长果然是仙人呐!

这一定是天上的神种!

在这个一亩地打上三百斤粮食的年头,亩产六七百斤,那不是神迹又是什么?

很快就到了秋收这天,为了迎接神种的收获,左大友还特意换了件短打,打算与军户们一起下田干活。

稻田里金黄一片,军户们的惊呼此起彼伏,一旁记录的王吏目身子不停颤着,拿着笔的手像抽筋了一般,便是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多,多少啊?”

于二的两条腿都站不直了,直打着颤,使劲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确定地道:“好,好像是九百斤?”

“啊!”

王吏目一声惨叫,笔掉落在地,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一群军户大呼小叫地飞奔过去,将王吏目搀扶起来,又去掐又是拍的,悠悠转醒的王吏目先是迷瞪了一会儿,然后歪头看看那堆稻谷,抿着唇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他这一哭,一群军户也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纷纷大笑了起来,场面变得极度混乱,搞得在一旁的左弗很是担忧:这些人不会因为过度激动而疯了吧?

900斤的亩产在古人看来挺高了,不过在左弗看来也是寻常。这么多肥料用下去,用得又是产量极高的杂家水稻稻种,这点亩产,说实话,她觉得还有些少了呢。

但考虑到这些人头次种杂家水稻,许多种植技术掌握还不熟练,又释怀了许多。

而除去这些,稻田里的鱼儿也长得很肥硕了,这也将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说起这些稻田的鱼,左弗也是动了一番脑子的。她让人寻来了许多松树枝,采取了淋水孵化法,大大提高了鱼卵的孵化率,乐观估计,一亩地起码能得鱼1500斤左右。

这数字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相当可怖的!

而这些鱼除了自己吃掉一部分外,还能拿去市场卖,卖不完的可以腌起来,当储备粮。反正盐这玩意在古人眼里很精贵,可在左弗眼里却是不值一提,要多少有多少,随便用!

而除去这些,有些稻田里还放养了螃蟹,虽预计亩产只有15公斤这样,可螃蟹是什么身价?这回秋收可要赚大发咯!

第71章 红颜知己

浮云仓促掠过晚霞,大地被蒙上了一层金红色,热闹了一天的千户所慢慢安静下来。

地少人多,两千多亩地,说是秋收紧张,其实一天时间已足够收割了。

大家望着堆着老高的稻谷,有种做梦的感觉。

一千来亩水田,竟打了96万来斤粮食,平均亩产800左右,这太吓人了!

若是他们有更多的地……

一些军户紧紧握着拳头,想起千户所那些被权贵莫名侵占去的田地,心中便燃起了一股仇恨!

那本来都是他们的地!

他们占去的都是上好的水田!

要是有更多的水田,有了这么好的种子,他们可以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也不用再担心饿肚子,那些权贵该死!

仇恨之火在军户们心里燃烧着,忽就觉着这样的大明亡了也好!这些日子白百户总在试探他们,试探他们愿不愿意跟大人走。现在不用问了,就冲着这个,他们都跟左大人干到底了!哪怕是造反!!

粮食被陆陆续续搬进仓库,赶着天好,还得做晒谷脱谷的工作。千户所里会木匠活的军户也是忙个不停。他们按照左弗给的图纸正在制作手动脱谷机。

左弗给出的脱谷机图纸是民国时期所使用的脱谷机,可使用人力,畜力,大体是木质结构,只有几个关键部位需要用到齿轮,这东西精细,纯手工打造太麻烦,而且不一定合用,所以观鱼不得不又搞了一次“劳军”,送了一些合用的齿轮以及相关部件过来。

所幸,这些工匠都十分聪明,看了图纸后,经过左弗略略点拨,便能将东西做出来了。

在忙碌了好些天后,粮食终于都被装袋放进了仓库。

而稻田里的鱼也被捞了出来,放到了千户所里大大小小的池塘里。这些池塘在之前就让人疏通过了,引了活水,筑了篱笆,也不用担心鱼死掉或跑掉。

与此同时,刘茹娘也出去联系各大酒楼,售卖鱼和螃蟹。至于稻田里的鸭子,则也被赶到了池塘里,鸭子数量有限,大家也不打算卖,留着下蛋或自己吃都好。

丰收无疑是最令人喜悦的事,中国的农民几千年来,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的耕作,只为一季的收获,而除去过年,他们也只舍得在这时候吃一点好的。

辛苦了这些日子,作为千户所里的老大,左大友不能没点表示。让人杀了几头猪,买了几缸水酒,在千户所操练场上就开起了流水席。

大家饮酒高歌,吃到兴头上,便是列队走踏步,左弗看着竟有些恍惚。

好像也没多久的时间,这些人就很变了个人似的,看着看着竟也觉心头火热起来。

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心里的信念坚定了许多:能赢!一定能逃出这纷乱的世界,寻到一片桃花源!

这一夜,大家都醉了。

满仓的粮食,神奇的种子,酒不用喝,便是醉了……

幸福的一夜过去,当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左大友便是起身,梳洗过后,照例先去了朱慈烺的房间,一番请安后,才道:“公子,我准备招些难民。”

朱慈烺点点头,“大人自己安排便好,不用跟我说的。”

左大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道:“不跟您说声总觉心里不踏实。”

听了这话,朱慈烺抿嘴笑笑,道:“大人若是待我有异于旁人,怕是会暴露了我的身份,这是大人的卫所,不是我的。”

“这不是臣的卫所,这是大明的……”

左大友蠕了蠕了唇,最终长叹了一声,扯开话头道:“这些日子从北边来了好些难民,我看着许多底子还都不错,选那些拖家带口的入千户所,到时真有什么,也多些自保力。”

朱慈烺点头,叹气道:“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都是我朱家的错……”

这话一说,左大友的眼立刻红了,忙抱拳道:“都是贪官污吏坏事,公子不要自责!”

“用人不当,监督不力,几个贪官岂能洗得清我朱家的罪责?”

他摇摇头,望向窗外,喃喃道:“再过些日子,木芙蓉就该开花了……”

沉默了片刻后又道:“木芙蓉,拒霜花,霜侵露凌却丰姿艳丽,占尽深秋风华……左大人,你说,我大明还有气数吗?”

左大友一哆嗦,忙躬身道:“我大明千秋万……”

“千秋万载?呵……”

朱慈烺摇摇头,“大人,你不必安慰我了,我看我朱家的气数是尽了。木芙蓉再艳丽多姿又如何?终是逃不过花开花谢,临了也不过是脚下的一捧黄土罢了……”

左大友不知该怎么接话了。说实话,他不是很擅长这些。

要他说,哪用想这么多?既然只想当个平民那就该彻底放下。舍又难舍,提又难提的,最后痛苦的还不是自己?要么跑,要么干,就这么简单!

想想便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出来:都啥时候了?我的太子爷!可不是春秋伤悲的时候呐!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情绪太多外露,朱慈烺慢慢收回目光,轻声道:“大人先忙不去吧,不用管我的。”

左大友忙躬身道:“是,公子毋想太多,我做事去了。”

高庸望着左大友离去,垂下眼,心里泛着嘀咕:小爷为何试探左大人?难道左大人还不够忠心吗?

只是这些话不是他一个当下人能问的,所以尽管好奇,但他还是决定闭紧自己的嘴巴,不要多问。

“左姑娘可起了吗?”

朱慈烺忽然问道:“我看她昨个儿喝了不少酒,你让人按着宫里的方子做些醒酒汤过去。”

“小爷……”

高庸小声提醒着,“左姑娘虽是武将之后,可也是女儿家……”

朱慈烺怔愣了下,随即轻笑,“倒是我唐突了。”

高庸忙跪下,“是奴婢多嘴了。”

“不怪你的。”

朱慈烺口气轻柔,可听在高庸耳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恐怖,“是我忘了圣人教导,忘了男女大防。”

说着便是轻轻一笑,“说来有趣,我活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这相处久了,竟时常将她是女儿家的事给忘了。伴伴,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红颜知己?”

第72章 渣男来了

高庸哪里敢接话,心里暗暗叫苦。

他一个阉人,哪里懂这些?

什么知己不知己的,别说红颜知己了,就是小伙伴他也没有啊!在宫里那样的地方,谁将心托出去,谁就是找死!

可不接话也不成,所以他在心里掂量了下,小心翼翼地道:“奴婢也不懂什么叫红颜知己,但奴婢看着左姑娘是个心善聪慧的,是个可用之人。”

这话说等于没说,而且颇有些牛头不对马嘴,这让朱慈烺感到有些不悦。

可想想他一个太监能懂什么?想想便是摇头轻笑,道;“罢了,你就让人去做汤吧,心中无鬼,也不怕人说闲话。”

“是,小爷……”

片刻后,高庸又折了回来,禀告道:“小爷,奴婢去了,但左姑娘不在,听下人们说,左姑娘天一亮就起身出了千户所了。”

朱慈烺微微蹙眉,“她一大早出去做什么?”

“奴婢听说是去帮青一道长做药了。”

高庸小心地应道:“青一道长做了一种可治肺痨的药,魏国公吃了后,病情明显好转,听说现在城里都闹开了,不少人赶来金陵,不惜重金笼络康安郡伯家的门房,就为见一见伯爷,得一副治疗肺痨的药。”

“这怎么又扯上康安郡伯了?”

“听说是康安郡伯听说了魏国公的事后主动找上门的,奴婢估摸着左姑娘是将药都卖给了康安郡伯吧。”

朱慈烺思索了下,点点头,“她虽性直却不是鲁莽之辈,察人观事甚是通透,会和勋贵合作倒也不奇怪。”

说着便又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道:“只是医病之事极易惹是非,还是当小心谨慎得好啊。”

“小爷说得是。”

高庸迟疑了下又道:“但奴婢觉着左姑娘如今疯狂开源,想来是为去琼州打算。小爷,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咱们到了那儿,就是真正远离了中土,虽得了安全,可却什么都得自己操办,且那边生黎时有闹事,又多有海盗侵扰,若无银两,怕是寸步难行。”

“这些我知道。只是想她一个女儿家尚能做这多事,而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只能龟缩于此,什么也做不了,心里便闷得慌。”

“小爷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高庸安慰道:“先帝爷就您这点骨血了,万不可有失啊!”

气氛一时又变得压抑了起来,主仆二人沉默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慈烺才轻轻一叹,道:“你且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高庸领命,不敢再多搅扰。

对于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人来说,国破家亡实在是一种太过沉重的负担,面对着这样的伤痕,高庸无法去安慰这个人,语言在这种时候实在显得太苍白了……

屋里只剩下了朱慈烺一人,他望着关闭的门,望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写着,“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朱慈烺在这厢哀伤,而左弗却是欢快得很。此刻,她正和观鱼在街上大采购。今天父亲要招收难民,为应对这些多出来的劳动力,左弗同学打算给他们找点事做做。

人嘛,吃饱喝足了就得干活,不然这多青壮聚一起,岂不是要闹事?所以,没得说了,肥皂这项目可以上马了,长期靠淘宝输血也不是个事不是?

采购点干花,中药材,香露啥的,做点高档手工皂,迎合下权贵中的权贵才是一个商人应有的态度嘛!伯爷啊,侯爷啊这些能和普通富商比么?当然要用更好的香皂!

淘宝里买几根种植人参和灵芝,橄榄油一泡,到时推销时就有得说了,有钱人不在乎那几个钱,他们只在乎他们跟普通屌丝有没有区别!

淘宝里左弗已经买了手工香皂的书籍,里面有许多配方,这会儿跟观鱼上街,就是买一些在大明能够买到的原材料。当然,每一种原材料她都要核算对比下的,要是高于时空淘宝价值的直接pass,像碱这东西,很明显就是时空淘宝上便宜,而且纯度更好,所以观鱼先生又恐怕要去千户所做一次“劳军”活动了。

一群人东看看西看看,转眼便是一上午过去了。左弗清点了下物资,觉着也差不多了,便让其他人将东西先送回观鱼住处,自己则寻了个烤鸭店,打算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寻了一间雅间,刚进去,门还没关上呢,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飘来,“岱郎,这家金陵烤鸭店可是大有来头的,听说当年太祖爷也曾在这儿吃过烤鸭,今个儿是你我相识一年的日子,我想着跟你在这儿见面也是极好的,比翼双飞……”

呕!

左弗一听这话就想吐了!

这话肉麻的,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受不了好伐?

“是那个不要脸的!”

椿芽横眉竖眼,咬牙道:“呸!偷偷与男子会面还说这么不要脸的话,真是世风日下!”

周玉娘与绿化带同志?

左弗蹙眉:怎么又碰上这小三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溜之大吉。

“椿芽,少说两句,咱们走吧。”

左弗抬脚就要走,可迎客的小厮不干了,“公子,公子,可是有甚不满意?怎又要走了?我们这烤鸭可是整个金陵城最好吃的,您可得尝尝啊……”

“你们这腌臜的地方东西再好吃我们也不吃了!”

椿芽气鼓鼓地道:“光天化日之下的,竟是有人在这儿行男女龌龊之事!!”

“哈?”

小厮都傻眼了,这叫什么理由?

不吃可以啊!可用这理由拒绝用餐是不是太奇葩了?

而且眼前这两位分明是女扮男装,就你这德行还好意思说别人吗?

“好了,椿芽。”

左弗接话道:“你怎知隔壁就是一男一女行苟且之事?再者如今这世道男女苟合有甚稀奇?要我说,没准是汉子与汉子苟合,这样才显才子风流嘛!”

“左弗!”

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你这指桑骂槐的是在说谁?!”

第73章 天下无敌

“谁搭话就说谁啊。”

左弗笑嘻嘻地看着来者,将折扇打开,轻轻扇了下,道:“吕举人如今颇有官威呐!这路人说话也说不得了?”

“姑娘!”

椿芽小声道:“您记起事了?”

“没。”

“那您怎么知道他是……”

“废话!你家姑娘就是长了个猪脑子也猜得出这人是谁了!何况我还不是猪脑子呢!”

“姑娘,你,你可别再被这人给骗了……”

椿芽望了吕华岱一眼,声音又低了几分,“这腌臜货长得好看,可良心顶坏。”

“你当你家姑娘花痴呢?”

左弗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我可是被各路明星,小鲜肉洗过眼的女人,怎么轻易可能发花痴?”

这吕华岱虽长得还不错,浓眉大眼的,颇有几分阳刚气,可想想这人的为人,便是恶心到不行!

再说,论样貌,朱慈烺,徐汉,孙训珽可比他强多了,关键是气质。到底出生差了些,心又不好,少了点正气,这气质自然要差上不少。

主仆二人在这小声嘀咕,那厢吕华岱可气坏了!

这可恶的男人婆怎么总阴魂不散?!竟还追到这里来了!这些日子,她那好爹爹可没少散播谣言,害得他在同窗跟前都抬不起头了!

再看看左弗现在的态度,便觉恶心地不行。

什么时候也学了欲擒故纵的手段?跟那窑子里的姐儿有甚区别?到底是武将之后,没家教,给玉娘提鞋都不配!

“左弗!你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出来溜达,简直不知羞耻!”

“哈?”

左弗乐了。

这家伙的脑经是搭在姨妈经上吗?如此迥异,真是奇葩中的战斗机啊!

“吕举人身为圣人门徒,在这私会女子,德行败坏,又有什么脸面来耻笑我?”

左弗冷笑,“怎么?只许你与人偷情,还不许我女扮男装出来吃饭?”

“你胡说!”

吕华岱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指着左弗道:“你可知无故诽谤,依我大明律该如何处置?”

“我不知道啊。”

左弗扇着折扇,声音凉凉地道:“这私会女子,行苟且之事我大明律可管啊?不若举人老爷给我说道说道?”

“我与岱郎已订了亲。”

一个女声忽然传来,只见穿着一身桃粉色的周玉娘款步走来,“何来私会一说?”

“哦……”

左弗笑着道:“原是周千金,失礼失礼。”

周玉娘冷哼。

上回被左弗打了一巴掌的事她还没忘呢,今个儿怎么也要好好羞辱她一番,找回场子来!

“真是世风日下,如今这等粗鄙之人也能来这儿吃饭了。”

周玉娘拿出一面镜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用手晃了晃,道:“也不瞧瞧来这儿吃饭的人都是什么人?”

左弗有些傻眼。

拿面掌中镜出来,一边搔首弄姿,一边讽刺自己,这是什么骚操作?

还有那啥……

那镜子不是自己卖出去的么?

小厮也有些傻眼。

白痴也看出来了,这两拨人有仇,有很大的仇!他不自觉地缩起脖子,希望大家不要注意到他。

老天爷!

这两拨人打扮皆不俗,可不是他惹得起的呐!

可现实之所以叫现实,那就是存在着变数,正当小二哥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的时候,周玉娘点到了他的名字,“小二,你们这店是不是要关门了?怎么什么人也往里放?”

小二哥都要哭了,连连拱手,道:“姑娘,我,我们,我们这开店的,怎能对客人挑三拣四的?”

“哟。”

周玉娘笑了起来,掏出一个小玻璃瓶,手指在顶端轻轻一暗,一股类似檀香的味道发散出来。

“还真是落魄了,臭烘烘的粗人也放进来,也幸好啊,我今个儿带了香水,不然真要被熏死了……”

左弗又傻眼了。

骂架还带炫耀,这到底是什么骚操作啊?另外,这香水也是自己卖出去的呐……

见左弗如此,周玉娘更得意了,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香水,笑道:“怎么?没见过?”

“玉娘,像她这等门户怎用得起这等东西?这香水可是西洋舶来货,整个金陵城一共才有30瓶,这可不光光是有钱就能买的。”

吕华岱冷笑着,“左家再有钱,还能跟你家比么?”

啧啧,还真是无耻啊!

左弗咂舌,觉得做人做到绿化带同志这份上也算得上本事了,毕竟那啥……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嘛!

见左弗不说话,周玉娘更得意了,瞧了瞧握紧拳头的椿芽,继续笑道:“什么样的奴才配什么样的主人,瞧瞧,这作了男儿的打扮,还真像个哥儿呢。”

“可不是,整个一男人婆,还不知检点!”

吕华岱冷哼,“当时若你不闹,玉娘是同意你过门的,而且还打算给你一个贵妾的名分,到底你父亲多次助我,我也不是那等没良心的人……”

“你这叫有良心?!”

椿芽忍不住了,“你还知道老爷帮过你?真是笑掉人大牙了!呸!你当我们姑娘是什么?!当你吕华岱的贵妾?你配吗?!多谢您勒,放过我们姑娘,奴婢我给您烧高香了!”

“你这贱婢怎么跟岱郎说话的?!”

周玉娘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下去,椿芽“哎哟”一声,脸上便是出现了几道血印子,左弗的脸一下就沉下来了。

讽刺她几句也无妨,反正她脸皮厚,当看戏了!可要打她的人,那可不行!

眼看着周玉娘第二巴掌要落下,她一把抓住周玉娘的手,整个身子一侧,猛地一用力,“哗”的一下,只见周玉娘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线,桃粉色的襦裙在空中绽放着,随着“砰”的一声,周匝陷入了一片沉静。

相当漂亮的一记过肩摔,动作干净犀利,毫无半点犹豫,这个姑娘是个狠角色啊!

一旁的小二心里下了个结论,偷偷移到一边,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另一头也有楼梯,这就去叫掌柜的来……

“疼,疼,疼死我了!”

“姑,姑娘……”

桃红惨白着脸,哆哆嗦嗦地指着周玉娘,“姑,姑娘,您,您的……”

周玉娘低头一看,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左弗!你这贱人!我要杀了你!”

第74章 优美的弧线

裙子飞扬,亵裤外露,两只裹成粽子般的小脚露在外头……

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差不多与裸t无异了。

周玉娘从地上爬起来,含泪尖叫道:“我,我跟你拼了!”

左弗的脸也绿了。

周玉娘身为侍郎家的女儿必然是裹脚的,平日她走路都是小碎步,可这会儿她动作却是异常敏捷,一跳一跳地冲过来,让左弗顿时有种面临僵尸的感觉,心里竟有点发毛的感觉,下意识地就举起手,一把抓住冲过来的周玉娘,又是下意识地一记过肩摔,裙子彻底散开,只见丝绸做的亵裤也跟着飞扬了起来,两条美腿在空中交叉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是“砰”的一声,全场再度安静。

“你,你,你……”

吕华岱童鞋指着左弗,脸都绿了。

自己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殴打不说,居然还露出了不该露出的地方,这不是等于被看光了么?!自己这跟戴绿帽子还有甚区别?!

士可杀,不可辱!

“左弗!大庭广众之下,你居然敢行凶?!还有王法吗?!”

左弗冷笑,“怎么?只许她打人,还不许我还手了?”

“岂有此理!你当我这举人是摆设吗?便是衙门里的父母官也不敢如此对待我堂堂一个举人!”

“哈!”

左弗笑了,“周家千金何时变成举人了?再说了,你还知道你是读书人?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下,竟与女眷私会,圣人之言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你胡说!”

吕华岱气得浑身发抖!

好哇!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婆如此能说道?!幸好退了这门亲事,不然就这等凶悍的虎姑婆进了家门,家中岂能再有安宁?!

“我胡说?”

左弗上前一步,一双眼阴沉沉地望着吕华岱,一字一句道:“仆人都被遣在门外,你们一男一女在里面是做什么?呵呵,便是作诗词也是有辱德行,我胡说?我胡说什么呢?那举人老爷你倒说说,你私下与周家千金在这作甚啊?”

“我,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本来我也不想管这闲事,可你们倒好,非要来找我麻烦。”

左弗说着便是越过吕华岱,径直走到周玉娘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周玉娘,冷笑,“下次再敢动我的人……”

抬起脚,一脚踩在掉落在地的玻璃镜上,猛地一用力,只听“咔擦”一声,玻璃镜竟是直接被踩碎了,“我就折断你的手!”

说罢便是侧头,道:“吕举人,可还要讨教?”

“你,你,你无法无天!报,报官,我要报官!”

“尽管去。”

左弗冷笑了一声,“到时我倒要看看你在堂上怎么跟老父母大人说你与周家千金怎么会在此!椿芽,我们走!”

“是,大姑娘!”

“你,你不能走!”

陷入呆滞半天的周玉娘终于有了反应,哭着喊着扑向左弗,左弗想都没想,抬腿就是一个大脚过去,直接将人踢开,冷哼了一声,“好好回去跟你父亲告状吧,我等着你来报仇!”

说罢便是走下楼梯,在一群吃客惊愕的目光中飘然离去。

过了许久,一众人才反应过,纷纷议论道:“乖乖,那是哪家的姑娘啊?!这么勇武!”

“你不知道她?那可是左千户的女儿,那位吕举人本来与她有亲,哪里晓得发达后又退婚,跟这周侍郎的女儿好上了。”

“岂有此理!这不是贪恋权势吗?”

“可不是吗?这左姑娘性子极烈,当初还跳河了,这事闹得风风雨雨的,兄台竟是不知吗?”

“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要我说,这左家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女扮男装出来闲逛,一言不合就打人,下手还毒……”

“这兄台说话有意思了。这闺阁千金带着自家小厮,婢女出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再说若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被人抢了,还要受人羞辱你能忍得住?再说,要说德行败坏,呵呵,我看这周家千金才真是不知羞耻,私会外男,还将仆人遣开,便是定了亲又如何?于礼不合啊!”

听着这些议论,吕华岱的脸涨得通红,心里将左弗给恨出了几个洞来。

咬咬牙,低声道:“左弗,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是弯腰将周玉娘扶起来,“玉娘,我带你去看大夫!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

“岱郎……”

周玉娘美目含泪,蠕着唇,颤着身子道;“我,我没法活了……”

“不怕,有我在。”

吕华岱脱下外衣,将周玉娘罩住,道:“桃红,快去套车,我们走……”

说着便扶着周玉娘下楼,哪知才走了几步,便有人开骂了,“无耻之徒!”

“枉为读书人!”

“不知羞耻!”

“我等圣人门徒岂可摧眉折腰事权贵?!”

吕华岱几欲吐血!

便是左弗跳河时,他都没被人当面这样痛骂过,这会儿被人这样咒骂,只觉胸口闷得厉害,喉口也有种腥甜感,似要吐血。

左弗!

这扫把星!

只要她活着自己就没好日子过!无论过去还是以前!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她说过的话!

“你拿了我家的钱,就要听我的话,不然你连狗都不如!”

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她竟拿自己和狗比!便是当时年幼又如何?!这等心性的女子岂能娶进门?!若自己娶了她,怕是一生都不得安生!如此丑陋还骄纵的女子,自己可受不起!

今日又当众羞辱自己,此仇不报非君子!

恨恨地带着周玉娘离开,这事是不能报官的,不但不能报官,还不能让岳丈知道。眼下之际,得先稳定住周玉娘,让她不要回去哭闹,然后再想法对付左弗!

想想又觉左弗这人看似性直,实则狡诈!无论是跳河还是这回这事,她都意图将事态闹大,一旦引起士林议论,便是自己岳父也救不了自己!自己的仕途也全毁了!好歹毒的心思!

左弗可不知吕华岱同志的脑回路这么深刻,实际上她也没想太多。她只知就这破事,周玉娘跟上回一样,只能吃哑巴亏,打了白打!至于后面要怎么斗争?嘿嘿,她爹官虽小,可到底不是平民,等周侍郎想出法子来对付她爹时,清军早打过来了好么?

第75章 侍郎家的八卦

有恃无恐大概说得就是左弗这种人了。骂了渣男,打了“小三”,这会儿是身心舒畅。寻了个小饭馆,与观鱼等人美美饱食了一顿,又顺道收购了点古代工艺品,这才慢悠悠地晃回千户所去。

她这厢舒坦了,吕华岱那边就难过了。若说刁蛮,便是十个左弗都抵不上周玉娘。

这会儿周姑娘正在呼天喊地的痛哭着,嘴里“贱人,小杂种”的骂个不停,在吕华岱跟前温婉的形象一下毁灭了,吕华岱童鞋也看傻了眼,这是玉娘?不,不,不,这不是玉娘,这一定是个假玉娘!

“玉娘,玉娘,稍安勿躁……”

“稍安?稍安你个屁!”

周玉娘哭着骂道:“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我,我,我都被人看光了!”

“玉娘,玉娘!”

吕华岱抱住周玉娘,安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只是眼下这事不宜再宣扬,尤其不能让你父亲知道。”

“什么?!你还要我瞒着父亲?!”

周玉娘一把推开吕华岱,气鼓鼓地道:“你到底打得什么心思?是不是嫌弃我了?!是不是想和那小贱人和好?!”

“怎么会?!”

吕华岱忙又上前抱着周玉娘,“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那个男人婆怎么跟你比?你听我说,你父亲乃是圣人门徒,平日最重声誉,若这事给他知道了,他还能像现在这般宠爱你么?”

周玉娘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道:“不,不会吧?这,这又不是我的错……”

“咱俩偷偷见面的事你父亲知道,但为甚不点破?”

“这……”

“有些事知道归知道却是说不得的,你懂我意思吗?玉娘?”

吕华岱抚着周玉娘,声音越发柔情,“所以这事咱们不能让你父亲知道。”

“那,那还怎么报仇?!”

周玉娘气得咬牙,“上回白白挨了她的打,难道这回也要算了?!这个小贱人是不是都算准了?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谁说不是呢?”

吕华岱冷笑,“以前倒是小瞧她了!幸好没娶她,这等貌似忠厚实则心肠歹毒之辈若娶进家门,那真是家门不幸!”

顿了下又道:“玉娘且安心,容我思量下,定会为你出这口恶气!”

…………

…………

周世昌这几天感觉有点不好,不知为何,总觉同僚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有鄙夷,有不屑,甚至还有同情……

起初,他也不在意,毕竟他可是位高权重的侍郎大人,一般小虾米的鄙视于他不过是浮云。可几天下来,当越来越多的同僚用这复杂的目光看他时,他就感到不安了。

难道陛下对他有了什么想法?又或者哪里做得不好,引起阁老的反感?

惴惴不安的自我反省了好几日,可反思来反思去,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反是同僚们看他的眼神越发诡异了。

这日,他实在忍不住了,拉了一个关系较好的同僚问道:“裕泰兄,这几日,总觉你欲言又止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

“裕泰兄,有话不妨直言,老夫受得起……”

“周老弟……唉,你,你,你让我怎么说好?虽说男儿风流,可,可这,这,这睡母婢可是有违人伦啊……”

“什么?!”

周世昌如遭雷击!

天爷啊!

他这是听到了什么?!睡母婢?!这,这开什么玩笑?!便是那不知羞耻的商贾之流也不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啊!

婢女虽是下人,可在这个时代,若是和自个儿老娘身边伺候的婢女搞上,那可是很恶劣的行为,说难听点,这跟乱l也差不了多少了……

想到这里,便是气得直跺脚,“哪个腌臜货在造谣?!气煞老夫也!老夫堂堂两榜进士出生,岂不知人伦之道大于天?!怎会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来?!”

“这,这么说,你,你没做过?”

“我,我!”

周世昌气得脸都发了黑,捶胸道:“裕泰兄,你我同僚多年,难道不知我为人?!老夫岂是那等好色荒唐之辈?!这到底是哪个畜生在造谣?!气死我了,气,气死我了!”

“这,这我也不知,只知这几日,有人在唱歌谣,说你胁迫新进举人,破坏人婚事,还,还睡母婢……”

“哪个畜生?!”

周世昌一听还有人遍成歌谣来唱,顿时气得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勉强稳住身形后,咬牙道:“查,查!居然敢污蔑朝廷重臣,老夫定要查出来,扒了他的皮!!”

一声令下,周侍郎的狗腿子们四下发动,可说来也怪,似提前得知了消息般,那些唱歌谣的叫花子们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气得周世昌又摔了好几个杯子,待怒气过去后,思量了半晌,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左大友身上。

也只有左大友会干这事了,歌谣里不就说他胁迫吕华岱,破坏人家婚事吗?而且左大友之前也干过这事,所以怎么看左大友都是最大嫌疑人!

这个不要脸的!上回不跟他计较是自己不想把事闹大,可他倒好,客气当福气是吧?竟是编排自己睡母婢,这要传到天子耳里去,还能有自己的好?

没说的,查,好好查,看看这厮是不是有什么纰漏,查出来就参他一本!

几日后,当狗腿子们将打听来的消息汇总成文字上报给他后,周世昌被惊到了!

亩产八百斤的神种?能治疗肺痨的仙药?魏国公还去跟他上司打过招呼,补齐了军饷?还有个貌似神仙的道人以及古古怪怪的短打衣服?

他莫不是在做梦?

而后面挖出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心颤。

左家那个不要脸的姑娘竟是和康安郡伯好上了?还被请到家里去了几回?关系颇为密切?!

天爷啊!

那等丑陋的女子伯爷怎么看得上?最关键的,孙训珽可是心狠手辣之辈,而且人脉极广,便是阁老都收过他的恩惠,若是左弗当真跟孙训珽好上了,那可不好办了……

在家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个法子出来,而且亩产八百斤着实荒唐,为了印证狗腿子们的消息,他打算亲自去一趟江东门千户所……

第76章 惊吓

第二日,周世昌便是一身便服,带了两个随从便是来到了江东门。

为了避嫌,他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免得被人发现又引起非议。眼下,他睡母婢的谣言还未攻破,一切还是低调些好。

偷摸来到千户所附近,这里的景象令他有些诧异。

江东门因其地理位置特殊,素来是比较繁华的。然而,眼前的繁华是不是有些过头了?无数的小商贩聚集在千户所外边,向军户以及家属兜售着东西。

还有人干脆就在外围支起了摊子,做起了吃食茶点的生意。一些军户还出来到摊子上买东西,且个个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显是吃得不错。

周世昌暗暗纳闷着。

虽说这左家有点钱,可要养这多人,那点家底怎么够?难不成那道人真给他拉来了许多物资?可一江湖术士又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至于神仙什么的,周世昌直接无视。

子不语怪语乱神,他可是堂堂两榜进士,鬼神之说素来是不信的。

既不是鬼神事,那么问题来了,那个名为青一的道人又哪来这大的能量,竟是能支撑起一个千户所的运转?

他寻了个茶摊,坐了下来,让人上了点茶点,打算装成路过商人,打探点消息。

“老丈今年贵庚啊?”

喝了一口茶,周世昌询问起来,“老夫从浙江来的,刚下船,见此处特别繁华,心中纳闷,我们那的千户所人都跑光了,怎此地军户如此阔绰,竟还有闲钱买茶吃?”

“哎哟,这位贵人的官话说得真好。”

茶铺子的老汉拱拱手,“回贵人的话,老汉儿今年五十有三了。”

顿了顿又道:“至于这千户所为何如此繁华,老汉儿也不是很清楚,只知这儿的千户大人卖了家中产业,就为了练兵打鞑子。”

说话间便是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忠义堪比岳将军啊!天下人的眼睛不瞎,听闻有一道人本事颇大,知晓大人忠义,便是四处奔波筹粮,时常过来劳军。”

“哦?”

周世昌扬眉,“那道人是何方人士?竟有这大能耐?”

“都是大人忠义呗。”

老汉笑道:“忠义的人都会得到天爷相助的,都说那道长是神仙呢,还治好了魏国公的肺痨,还弄出了白糖,这些军户所里的人真叫人羡慕,妇人在家干活,每月都能弄好几两银子呢。”

老汉说着便是摇头,“可怜老汉老了,又无儿女,不然也去这千户所参军了,他们正招人呢!”

老头说着便用手一指,道:“贵人你往那看,看见没,那儿搭了棚子,只要愿加入卫所的,身家清白,立刻就给盐,给粮,还给军饷!”

周世昌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一看,果是有好几个棚子,许多难民聚集在那儿,很是热闹的样子。

他微微眯起眼,下意识地抚了下胡须,心里暗道:“一个江湖术士绝没这么大的能量,难道是魏国公与孙训珽相助?可凭什么呀?!魏国公也就罢了,可这孙训珽凭什么要帮扶左大友?难道这二人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先愣了下,随即便是惊出一声冷汗来!

勋贵与武将勾连,那的确是能闹出动静来的!尤其在这风雨飘摇之际!

不行,我得好好观察下!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舍家为国的确是忠义!”

说着便是令随从付了几个钱,然后起身,“这样忠义的人,老夫也得去拜访下,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

“哎哟!贵人您也是个大善人呐!”

老汉收起多给的钱,喜得眉开眼笑,连连拱手,“左大人御下有方,您去绝不会有人刁难的。”

周世昌点点头,“多谢老汉了。”

出了茶铺子,他缓步朝着难民征兵处去,远远看了一会儿,心里越发吃惊了。

这左大友是疯了不成?青壮要,妇人小孩也要?!甚至老弱病残也给点吃的,若还有能力干活,也能暂时聘请?这家伙难道是发了国难财吗?!这,这手笔也太可怕了吧?!

他眯着眼睛,想想狗腿子们打探来的消息以及刚刚卖茶老头说的话……

这些日子流传在市面上的顶级霜糖真是左大友搞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一下明白过来了!

难怪孙训珽会跟左家那妮子走得近了!那家伙极爱财,若是左大友掌握了新的霜糖制造术,那么孙训珽绝对会给他面子。

孙训珽这人心狠手辣不假,可做事却也极讲规矩,只要能为他带来好处,他就不会吝啬。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想报复左大友岂不是更难了?

不若以考察的名义进去看看?

刚挪动两步,边上的随从便小声提醒道:“东翁,卫所属都指挥使司,东翁虽是兵部侍郎,可若直接越过都指挥使司去探查卫所,恐引非议。”

一句话恍若惊醒了梦中人,周世昌呆了呆,随即有些懊恼地道:“老夫岂能不知?!只是老夫既为兵部侍郎,便有武官选授,征伐简练,马政驿传等诸事之权,来卫所察看也并无不妥。”

话虽这样说着,可到底停下了脚步。他与左大友那点恩怨如今已被歌谣传唱得人尽皆知,若真进去了,恐怕非议会更大。

可若不进去吧,心里又不甘心。因为江东门千户所的种种特别已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若那个叫青一的江湖术士真有那么大的能量,那么自己得更小心一点了。

心里真琢磨着,却忽然见左家那丫头出了卫所,身边还有一男子,身量极高,眉目极为俊朗,仔细看看,这人怎如此面熟?

那男子将左家丫头送到门口,也没来得及容他细瞧,便是转身回去了。而那左家丫头则是走向了征兵处,见她回头,周世昌不敢再多待,忙是转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路,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原本红润的脸一下变得苍白,仅几个呼吸间,头上便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来,身子也轻轻颤了起来。

“东翁,刚那男子怎瞧着很是眼熟?跟小爷……”

“闭嘴!”

周世昌忽然一声爆呵,“祸从口出!赶紧跟我回去!”

第77章 侍郎很纠结

“父亲回来了?”

周玉娘一边行礼,一边试探着道:“父亲,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女儿瞧着您脸色不好。”

周世昌摆摆手,道:“为父无事。”

顿了下又道:“这些日子朝局混沌,世道不宁,你少出门,莫要给为父惹事,知道吗?”

周玉娘一惊,忙福身道:“是,女儿都听父亲的。”

顿了下又道:“父亲,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见女儿关心的样子,周世昌又想起那些谣言,心柔软了起来,“无事,有为父在不会让这个家有事的。”

说着便是摆摆手,“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理,你先下去吧。”

“是,父亲。”

周玉娘退了出来,心里有点忐忑。

今天父亲有点反常,该不会是被那些谣言气坏了吧?不过岱郎这手的确漂亮,看父亲那样子,想来左大友该倒霉了!

左大友倒霉了,左弗还能好哪去?该死的贱人打了自己两回,当自己是什么?还让自己出那么大的丑,这些日子连下人看她的眼色都觉有些异常,这都是左弗的贱人害的!她要不报仇,还怎么活下去?!

嘴角微微扬起,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想着左弗凄惨的样子,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施施然回了屋,命人炖了银耳燕窝,然后坐在镜子跟前,整了整自己的衣容,小声吩咐道:“桃红,叫人去跟岱郎说一声,就说父亲很生气,事成了。”

“是,姑娘……”

周玉娘在这边暗暗得意,而周世昌却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

那个男子……

是太子!

不会错的,那个是太子!他曾在帝都为官,太子不知见过多少回,他哪里会认不出来?!

一想到太子逃来了南京,还躲在左大友那儿,他心便是扑扑跳得厉害。

这下可如何是好?!

若是告诉今上,今上必不容太子,到时来个冒充一说,直接杀了了事。天子是干脆了,可他怎么办?!来日史书该如何评价他?他在同僚中又如何立足?

别看他这些同僚现在没什么进取心,可抨击起人来却是十分进取。一个人若是德行上有重大缺陷,那可是寸步难行啊!

可若是不告诉今上,来日若是被知道了,他又该如何面对今上?

周世昌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中。

要名就不能保全官位;要官位就要遗臭万年,朝里的都是人精,是不是真太子岂是陛下一句“假冒”就能掩盖过去的?他们不敢跟陛下对着干,但绝对会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该死!

下意识地用力捶了下案几,忍不住咬牙骂道:“左大友,你这是要坑死老夫啊!”

第二日,周世昌借口不舒服告了假,又偷摸来到江东门,江东门的征兵还在继续,他在那儿偷偷看了半日,越看越惊心。

就这半日所征人数早已超过卫所规定人数,左大友这是借充实卫所的名义培养私兵!

所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在这一刻他都想不通了!

一个江湖术士哪来这么大能量?!先帝殉国,却让太子逃了出来,没准就是有什么遗照吧!也唯有这东西才能让人归心,那道人才能凭借这个弄来这多物资!

左大友这是要帮扶太子造反呐!

可这话说来好似也不对!

按理太子才是正统,继承先帝衣钵也是天命所归;反是现在的天子……那是临危受命,与太子一比,反显得有些不那么名正言顺了……

回了家,周世昌心情更沉重了。为官几十载,能混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白痴,其中的厉害他比谁都清楚,若是一个操作不当,身家性命是小,失节遗臭万年乃大啊!

秦桧那家伙还在岳飞那跪着,自己可不想当第二个秦桧!

想了几天,周世昌终下了决定:当没发现这事,谣言要传就传吧。只要自己不回应,左大友也就无趣了……

下了决定,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可他轻松了,周玉娘却是不高兴了。

岱郎高超的计谋的确逼怒了父亲,可父亲怒了两天后竟是火气全无,这怎么可以?!

虽然不知道父亲为啥不生气了,不过既然不是自己要的结果,那么就必须再加把劲,把火再烧旺些!

于是乎,当同僚们诡异的眼神慢慢恢复正常,周大人暗暗高兴时,他忽然发现,同僚们的眼神又不正常了!

这回他们看他的眼神已不再是鄙夷,同情了,而是隐隐含着愤怒。有些人更直接,自己打招呼,竟是对自己冷哼,说是不屑与自己为伍!

天爷啊!

左大友那混蛋又起幺蛾子了?!这回又传了自己什么?!

气呼呼地回去,让一群狗腿子去查,查回来的消息险些让他掀桌子骂娘!

睡父亲的姨娘……

这特么跟骂他与母乱伦有什么区别?!

强占母亲的婢女不说,居然连父亲遗世留下的小妾都不放过,这还是人吗?!

这都荒淫到何种程度才能做出这等事啊?!

更夸张的是,还说他去青楼仗着官威不给钱,还把某青楼姑娘给折腾死了。

而他会如此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下三路有些问题,所以跟太监一样变态,喜欢折磨女子来取得满足……

这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无知小民最爱听高官八卦,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已传得金陵尽知,这些同僚哪怕知道他是冤枉的,可为了自己的官声也一定会跟他拉开距离,这一招……

真够毒的!

可问题来了,虽然知道这事是左大友做的,可他现在偏偏不敢对左大友怎么样。一旦他回应了,事情一闹大,太子就有可能暴露身份,到时,左大友固然好不了,可若左大友临死反咬一口,拉自己下水,那自己又当如何面对陛下?

以后自己还能得到重用吗?!如今帝都沦陷,人才凋零,正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若因这个狗血的原因丢了官位,那也太憋屈了吧?

这左思右想一番,周世昌还是觉着不要去回应这谣言得好。反正连他睡父亲姨娘这等谣都造了,他还不信左大友还能编出什么花来!

第78章 你一定是假侍郎

一阵秋雨一阵寒,小冰河期的冬日总来得特别早,好像也就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是寒梅迎霜,枫红尽落,初冬的凛冽便铺满了大地。

江东门卫所处的征兵棚子又多了几间,随着时间推移,难民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听说江东门卫所招兵,待遇好,许多人便拖家带口的过来,想着即使不能当兵,若能混个打杂的活计也是好的。

周世昌穿着一身破烂袄子,脸上抹着烟灰,自睡父之姨娘的谣言后,这些日子又流传出了他好**的流言来,甚至连天子都开始拿这事打趣来,他若再不来寻左大友谈一谈,恐怕很快自己就要进佞臣传了。

今上荒淫,若被今上觉得自己是同道中人,要自己传授点什么花样,来日自己在史书上该是个什么形象?这等遗臭万年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所以现在他现在必须过来跟左大友谈一谈。至于朱慈烺……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思来想去的,也许可以想法把左大友弄远点,比如寻个借口把他贬到沿海去,这样对大家都好,他也算变相保护了太子不是?

想通这一切细节后,他便装成难民过来了。之所以不敢光明正常的过来,还是之前那原因:官位太大,直接下来视察太反常,容易引人注意。

到征兵处拿了个签子,令人仿造的户籍证明给吏目一过目,听说还是秀才,心里惊讶之余又十分欢喜,连忙把人请到卫所内,上了茶水糕点,还命人去通知左大友。

千户所里有文化的人实在太少了,尽管现在识字班展开的情况还不错,可仅仅认识几个字还不能算得上有文化。可眼前这个叫周季郎的秀才可就不同了,那可是真正的文化人啊!

这样的人是卫所所缺的,必须享受贵宾待遇!

左大友听说有读书人来投奔,也十分欢喜,立刻放下手中公务前来瞧看。

等进了门,定眼一瞧,他愣住了。

这人长得怎么有点像周世昌呢?

按下心中困惑,拱了拱手,道:“我是左大友,这千户所的千户,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先生二字不敢当,今日前来是想问大人一句,是想做岳飞呢还是想当李闯王?”

左大友一惊,道:“先生此话何意?”

见对方抿着唇不说话,他立刻会意,挥手让众人退下,关上门后才躬身道:“先生此来可是有指教?”

“指教?”

周世昌冷笑,“如今左大人忠烈之名传天下,老夫则成了荒淫无耻的小人,哪里还敢指教你?!”

“你是?”

左大友瞪大眼,“你,你,你是,是……”

“怎么?认不出人了?!”

连日来的憋屈与愤怒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周世昌咬着牙,骂道:“你传我睡母婢,强占生父遗孀小妾,好**,你居不知我是谁了吗?!”

“周世昌!是你!”

左大友瞪大眼,“我何时传你这些了?”

“好哇!你还敢狡赖?”

周世昌跺着脚,“你这无耻之徒居然还敢狡赖?!敢做不敢当嘛?!”

“我没做过的事怎么认?!”

左大友也火了,“你堂堂兵部侍郎,我哪里敢去招惹你?!什么谣言?我根本没做过!”

“不是你还有谁?!”

“呵……”

左大友冷笑,“夜路走多了总会碰上鬼的,谁知道你为官这些年得罪了多少人?”

“放肆!”

周世昌呵斥道:“左大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跟我说话!”

“周大人好大的官威,拿着假户籍装成难民混进千户所到底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意欲何为?!你问我意欲何为?!”

周世昌彻底爆了,上前揪着左大友的衣领,疯狂摇着骂道:“你造谣老夫,还要老夫忍着吗?!啊?!还有,左大友,你,你将小爷藏在此处到底意欲何为?!”

“嗡”的一声,左大友脑里炸开了,猛地一下抓住周世昌的手,红着眼珠子道:“你在胡说什么?!”

“哼!”

周世昌冷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将小爷藏在此,莫不是想当曹操?”

“放你个狗屁!”

左大友大怒,“我左大友深受皇恩,岂会做出那等猪狗不如的事?!倒是你们这些读书人,闯贼一来全投降了!”

“哼!”

周世昌扯开左大友的手,冷哼道:“若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忠义,这事我早捅上去了。”

“呵……”

左大友也是冷笑,“你莫来诓我,捅上去了,陛下必是不信,到时你脱不了干系!”

周世昌脸皮抽了抽,侧过头,冷哼道:“不管如何,陛下已登基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小爷若是想将皇位要回来,恐怕不等外敌入侵,大明就先亡了!”

顿了下又道:“流言是你造的也好,不是你造的也罢,老夫都不跟你计较了。为今之计,当保全先帝骨血才是……”

左大友瞪大眼,张大嘴,忽然探出脖子,伸手去抓周世昌的脸皮。

“混蛋!你做什么?!”

“你,你该不会是假的周世昌吧?你,你吃错药了?”

周世昌气得肺都要炸了,“你这等武夫尚知报恩,难道我身为天子门生不知报恩吗?!”

顿了下又道:“再说,老夫将这事捅上去对老夫有什么好处?!你想当岳飞,我可不想当秦桧!”

左大友冷着脸道:“你做的恶心事还少吗?”

“哼!”

周世昌冷哼着,“老夫虽不是圣人,小错有,可大节上从无疏漏。”

“呵……”

左大友笑了下,便拱手问道:“那敢问大人计将安出啊?”

“你们得离开。”

周世昌道:“我前些日子就发现小爷藏在这里了,你不要以为自己隐瞒的好,南京六部高官都是什么人?现在北边又逃了许多人过来,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了,你觉你和小爷还有命活?!走吧,走远点,老夫会给你想办法,将你踢远些,你好好护着小爷,将先帝这点骨血保住,也算老夫对得起与先帝一场君臣情义了……”

第79章 约定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当真是熟读圣贤书,无耻起来不是人!

左大友心里冷笑着,想着女儿的话,对这帮文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哪里是什么君臣情义,分明是怕两头讨不好,索性将自己和太子踢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虽然知道周世昌的盘算,可不得不说周世昌这提议很好,他无法抗拒。

本来还在想法周转呢,这下可好,若是有周世昌这个兵部侍郎周旋,那么自己去琼州的可能性就有了。

想到这里,他便拱拱手道:“大人忠义,小人佩服。”

顿了下又道:“若是大人真为小爷着想,不若将我发配去琼州吧。”

周世昌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去琼州?那可是流放之地啊!且多有瘴气,海盗侵袭,你去那能做什么?”

“小爷性命最重要。”

左大友道:“若是真有什么,坐上船就能跑,去海外与土著为伍总比丢了性命好。”

周世昌怔住了,过了许久他才长长发出一声叹息,道:“你等老夫消息吧。”

说罢便是推开门,离开了千户所。

回到家的周世昌这一夜失眠了。

一介武夫都能如此忠义,他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人难道还不如一介武夫吗?

再冷静下来琢磨琢磨,左大友当初的确是恶心过他,可那也是说的事实,后来他女儿活了也就消停了,的确也没必要现在再来恶心他。而且他仔细观察过左大友的神情,的确不像在说谎。

再者,太子藏他那里,他低调还来不及,又怎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自己过不去?前不久他就听说,左大友曾请求卫戍海疆,如此看来,小爷早就去他那了,他早就在筹谋,那么谣言也不大可能是他造的。

问题不是他造谣又是谁跟自己过不去?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然后,他又想到了吕华岱和玉娘的婚事。其实对于这个女婿他并不是很满意,一个嫌贫爱富的人德行必然不好。

只是姐儿爱俏,到了年岁,偶尔的一瞥往往是一往情深。他也年轻过,自然懂年轻人的心事,想着吕华岱就算道德有点瑕疵,可起码还算有点才华,最主要他出生寒门,在朝中无半点根基,女儿嫁过去了也不怕受气。

而最主要的原因他实在受不了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作态,老来女总是格外疼爱,所以无奈之下也只能应允了这门婚事了。

现在想想,他又觉得后悔了。

若无吕华岱,自己也不会跟一个小小千户结仇。自己不跟左大友结仇,现在自己在同僚眼里依旧是君子,这回的谣言多半不会起到什么效果,这说来道去的,怎么看都是吕华岱那小子的错啊!

自己有婚约却还勾引自己的女儿,此子果是无耻!

想了一夜,左大友在周侍郎心里从粗鄙武夫变成了忠义之人,而才华满腹的绿化带同志则成了祸事精,而这结果绝对不是吕华岱与周玉娘想要的!

看看自家老爹又没了反应,而他们能编排的谣言也编排得差不多了,可效果却是一点都没有,自家老爹仿佛已得道成仙了,气了几日后,竟对谣言一事彻底放下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而更让他们纳闷的是,周世昌居然还把吕华岱叫了去,还警告他要安分做人,勿要再去招惹左家的姑娘。

这话说的,吕华岱当场就吓尿了,以为便宜老丈人知道了自己造谣的事,就差没跪下认罪了。

好在,他吕华岱也不是吃素的,从小艰苦朴素惯了,心志也不是一般的坚毅,当下就狡赖,拍胸表示对周玉娘一心一意,绝对没再去招惹左家姑娘。

装糊涂,这是吕华岱的手段。只要没证据,岳丈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而周世昌与他说的是两回事,见他拍胸保证便是点点头,“好好用功读书,来年开恩科,争取一举中第,考个进士也好光耀门楣。”

“是,小婿一定不负岳丈所望。”

良好的态度让周世昌对他的恶感消除了些,点点头道:“这些日子你就住老夫家里吧,老夫亲自指点你功课。”

吕华岱欣喜若狂,忙躬身作揖,“多谢岳丈栽培!”

他欢喜了,可周玉娘却高兴不起来。自己老爹对谣言无所谓,不去找左弗贱人爹的麻烦,那自己不是白出丑了吗?

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吕华岱的计谋不可靠,还是得自己出马。

这日她来到周侍郎书房,哭哭啼啼地道:“父亲,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这是怎么了?”

周世昌蹙眉,“你又惹你娘生气了?”

“我,我哪里敢啊,父亲。”

周玉娘瘪着嘴,“父亲,现在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唱歌谣?说我仗着父亲您的权势抢人夫君,还说我是福狐狸精。”

“哪个多嘴多舌的在府里嚼舌根?!”

周世昌有点恼火,“谣言之事岂可当真?!再者,当初为父亦与你说过,若与吕家结亲于你名声有损,你不听为父的话,今日被人说道也是因果所然!”

周玉娘愣住了,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道:“父,父亲?”

没自己期待中的愤怒与维护,不但没有,反有些不耐烦与怪罪,父亲这是怎么了?

她一下子心虚了,难道父亲知道谣言是她和岱郎操纵的了?

见女儿惊诧的模样,周世昌心又软了软,安慰道:“谣言止于智者,你不去回应,谣言自然消除,这些日子你便在家好好待着,莫要出去了。”

顿了顿又道:“我听人说,你在街上与左家姑娘偶遇,还总嘲笑她?”

“父亲!”

不提左弗还好,一提左弗周玉娘就忍不住哭了,“女儿哪里敢招惹她?倒是她,还打女儿呢!”

“那件事便罢了吧。”

周世昌以为是自家女儿春天挨打的事,摆摆手安慰道:“她那等模样好不容易有个夫婿却还被你抢了,有气也正常。咱们是门第高贵的人家,不要与那等粗鄙人计较,以后莫要去招惹她了,听到没有?”

第80章 难民

“我爹一定被人下迷魂药了……”

走出周世昌的书房,周玉娘如此想着。

难道这回又要白白受气了?

这怎么甘心呢?

周玉娘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可她爹若是不管这事,她还真没法对付左弗。

而吕华岱也是对此无计可施,且心里也有些忐忑,他总觉自己的未来岳父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且这些日子都显心事重重的,为自己将来的前途计,他打算还是先将这事放一放。

至于周玉娘?

她虽刁蛮,可自己也有应付她的法子。女人嘛,既爱俏哥,俏哥多哄几句便也就好了。若是再耳鬓厮磨下,还不是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世昌根本不知自己的好女儿以及好女婿背着自己干了这么多事,不过不管知不知道,这事也总算揭过去了。

周玉娘拿左弗没法,吕华岱也怕事情败露,哄了周玉娘几天后,大家都选择性的将这事遗忘了。而那些谣言,传了一阵子后,见当事人都无甚回应,便也渐渐消停了下去。

得了周世昌应承的左大友近日心情也颇为舒畅。招收难民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而自家女儿发明的肥皂让“弱”劳动力也能发挥所长,那些用皂基制造的肥皂制造简单,上手极快,且销路也很好,每天都能为千户所带来不少收益,这让一群难民也渐渐安心了下来,纷纷努力劳动,为将来奋斗着。

左弗近日也挺忙。皂基要在淘宝购买,然后还要劳烦观鱼送来,除此之外,她还要指导难民如何制造冷制皂。

相对于皂基皂,冷制皂的难度要稍微高点,且工艺也要复杂一点,再加之冷制皂享受对象乃是上层,所以在调香与外形上要下不少功夫的。

好在,明代也是有不少调香师的,花两钱请两调香师,在一起工作的时候,还能启发灵感呢!

除去这些赚钱的事外,左弗还得继续在淘宝大采购。这些难民来到千户所的时候几乎一无所有,健康以及个人卫生状况及其令人担忧,且天冷了,也不可能将人赶下河去洗澡,所以这思来想去的,左弗将一干工匠请来,左右一合计,打算盖一个澡堂。

泡澡堂这事可不是后世人专有的享受。事实上,从宋代起,民间就有了公共澡堂。而澡堂也非北方专利,江南一带的澡堂文化也十分发达。

在明清的时候,大城市有澡堂几乎已成了标配。苏州老城里至今还有条名叫混堂巷的巷子遗留至今,可见当时澡堂文化的发达。

所以卫所里的工匠们要盖一个澡堂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为了迎合大姑娘的要求,他们还要在传统建造上做一些改动。

左弗到底是受过系统的科学教育的,所以在看过工匠们拿来的图纸后,立刻提出了几点建议,比如将澡堂盖在厨房附近,同时将厨房大灶也改造下,做几个管道相连,这样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能源不被浪费,且效能能发挥到最大。

而至于其他的,左弗倒也没多说。南京是待不长的,清军明年就会攻打扬州,就凭明朝现在这状况,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且周世昌已发现了朱慈烺的痕迹,为了自己的名声,他已和父亲订下了协议:他做恶人,将父亲踢去琼州,父亲则带着太子远走高飞,从此不回中原。

既然挡不住,那这地方再投入太多的经营也没多大好处,只是暂时过度,能凑合使用就行了。

话虽如此,可造个澡堂也不是小工程。好在,千户所里的军户现在吃得好,体力都不错,且这些难民在调养了一段时间后也能干活了,所谓人多力量大,在冬日正真来临之前,澡堂就造好了。

澡堂造好后的第一件事,一群难民就在白百户皮鞭的鞭策下,纷纷脱光跳入了澡堂子,拿着老丝瓜精就着硫磺皂,疯狂相互对擦,直到把皮肤都擦红了,才作罢。

而至于头发,则是在下澡堂前先用烈酒喷,然后在所里大小妇人的招呼下,将头发足足洗了五遍才算完事。

折腾完洗澡的事后,这些人都分到了新衣服。一套出自淘宝的保暖加厚的秋衣秋裤,四条现代内裤,四双厚厚的冬袜,两双冬季保暖解放鞋,一个塑料脸盆,一把牙刷,一块硫磺皂,一个刷牙杯,两块毛巾,一个指甲刀,一件内衬棉袄子外加一件绿色加厚军大衣……

面对这些稀奇古怪却又异常丰厚的赏赐,难民们留下了难以抑制的泪水。

在老难民的示范下,这些人将衣服穿上,有些当场忍不住就哭了。

从有记忆以来,饥寒的感觉就一直在困扰着他们,这是他们头次在冬日感到了温暖。

衣服式样古怪又怎么样?一件军大衣起码有七八斤重,在老家时,全家的人被子加起来都未必有一件军袄子重,这样的生活他们想不到,也从来不敢想,激动之余又怎能不哭泣?

虽然卫所的规矩挺多,可这些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左大人爱兵如子果不是虚言呐!

穿好衣服,在老难民的帮助下,这些人将头发在火炉便烘干,然后用新发下来的发带将头发梳好,对着澡堂外侧墙上的那面玻璃镜前照一照的时候,这些难民都感到了恍惚。

原来……

自己也可以这么精神!

看着看着,这些人又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澡堂内的气氛一直起起伏伏的,而另一侧的女浴室则干脆哭成了一片,在乱世,女人,小孩,老人都是优先被放弃的对象,她们能活着来到这里,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回想这一路逃亡以来所受的苦难,心理较为脆弱的女性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大哭了起来。

负责女难民管理的椿芽望着这些人也是红了眼,不过她也未阻止这些人哭泣,只是在一旁静静站着,待这些人哭够了,才道:“各位婶娘,姑娘们不要难过了!来,都将头发梳梳好,到了我们千户所那就是要过上好日子了!走,我带你们去食堂吃饭!大姑娘让人给你们做了笃烂面,不要怪大姑娘小气,你们长期间饿着肚子,不能给你们加肉吃,不然可要拉死的……”

第81章 满足

到了食堂,这些新难民也很惊异的。

这千户所到底是多有钱啊?

怎么都拿精钢来盛饭?!

不锈钢餐盘,淘宝上售价12一个,再加三块,还配不锈钢碗以及汤勺筷子,左弗想都没想就入手了。

明朝的餐具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是不贵,但这千户所既是他们的根基所在,那每一分钱都要核算下,既然核算下来,淘宝的东西更好,更便宜,为啥还要选择明朝的产品呢?

当然,为了这些难民,观鱼的劳军活动也越发频繁。没办法,人越来越多,需求越来越大,不多跑几趟显然是不行的。对此,左大友自是心照不宣的。

他面上惊讶,其实心里很清楚,观鱼劳军是借口,这些东西都是神仙送来的。

同时心里也是暗暗赞叹:果是天上仙国,便是吃饭的盘子,筷子都用精钢打造,真真是不同凡响呐!

食堂里饭菜的香味四下漫溢着,勾得一群难民肚子咕咕直叫,纷纷盯着食堂窗口,可却不敢妄动。

刚刚,这儿的百户以及粗壮的椿芽姑娘已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纪律,什么是规矩,所以尽管饿得厉害却不敢妄动,也不敢说话,只按要求排着队,心里暗暗祈祷掌勺的师父不要给前面的人太多饭菜,不然后面的人可就没吃了……

不过很显然,这些难民的担心是多余的。

左弗早早就让观鱼又送了一批干碱面过来,足足有100箱,每一箱都有20斤重,一箱60块钱,这些面也足够吃些日子了。

难民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直接给予正常饮食显然是不科学的。所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这些面条也成了新来难民的特供品。

冬日里没什么蔬菜好吃,不过这现象今年在千户所有所改观。左弗从淘宝上购买了一批耐寒的种子,又买了大棚膜,让工匠做了骨架,选了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将这些种子种下,现在一些蔬菜已能收割了。

而这些蔬菜左弗打算都给自己人吃。会有这打算,也是冬日的蔬菜着实珍贵,若是外卖,怕是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年头,也有权贵弄出了温室在冬日种蔬菜,或者干脆在温泉附近种蔬菜,但那方式成本太高且收获不大,所以左弗这儿若是能大面积在冬日种蔬菜的消息若传出,恐怕宫里都会惊动,到时可就不妙了。

再说,越是天冷难民越是多,如今南京方面虽已下了旨意,让其他城市分流难民,但随着气温下降,能做得活计越来越少,留在南京城的难民生存受到了极大挑战后,再也顾不上好男不当兵的古训,纷纷前来卫所寻找生路。

好在,左大友早就打算招募难民为兵,故而早早就让人建造房屋,后来又听取了左弗的意见,直接造大营房,里面直接就是大通铺,这样一来,建造速度就快了许多,现在这多难民涌入,总算也有个住的地方,不至于而被冻死。

而这些新来的难民,身体状况比前面来的难民还要糟糕。毕竟乞食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朝廷的余粮都被江北那些军阀给要去了,又哪里来粮食不断的施舍难民?

所以这些新来的难民身体状况极为堪忧,而人这种杂食生物光吃肉是不行的,所以思来想去的,这些蔬菜还是留下给难民们补充营养。若是实在吃不掉,做成蔬菜干也是好的,以后行军打仗总是用得上。

所以当这些难民发现今日不但吃的是白面,白面里还有青菜时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之前也有同乡来拉过他们,说千户所吃得怎么好,他们还不信,可今日一见,而觉自己那些同乡隐瞒了!

这哪里是吃得好?这简直是吃得太好了啊!冬日里吃绿叶菜,那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吧?

洁白的面条,切得细细的香菇丝以及青菜,淋上几滴麻油,那叫一个好吃!

“大娘,大娘,多,多舀点,多舀点……”

难民们探着脖子,伸着手,嘴里吧嗒吧嗒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木桶里的面,眼神都绿幽幽的,看着还挺瘆人的。

不过王大娘显然已是司空见惯了,听难民们这般说,她笑着道:“吃完再来添,都放心吧,管够!就有一点,不许浪费!不然大姑娘可要生气的!”

浪费?

您老是在开玩笑吗?他们可是连盘子都要舔干净的人,哪里会浪费啊?

一碗笃烂面到手,刚要走却被王大娘叫住,“等等,把方盘拿来,还有菜呢!”

难民瞪大眼,吃这么好的面,还有菜?!

一指长,半指宽,煎得两面金黄的豆腐被放到了不锈钢餐盘里,王大娘笑着道:“你们命好,碰上大人和大姑娘这样的好人,见你们可怜,今个儿给你们加了豆腐和水煮鸡子,等你们身体状况好点,还要给你们吃红烧肉哩!”

王大娘一脸骄傲,一边利索的给难民盛饭,一边挺着胸膛给众人科普,眉眼间的得意那是掩都掩不住。

难民们心里都很诧异。

这左大人到底多有钱啊?能这样给他们吃?

这年头,不要说他们这些难民了,就是一般的小地主家一月也吃不上两回精米白面。其他不说,就这洁白无瑕的面条就足够珍贵了,那是只有大富之家的人才吃得起的。

至于鸡子,豆腐……

就是太平年间,对于穷人来说这也算是开荤腥了。劳心者食肉,劳力者食谷,千百年来,中华大地上的普通阶层都是这么过来的,能有点鸡子豆腐吃,那就算小康了。

难民们含着泪将饭菜端到桌上,没有人说话,只有默默咀嚼食物的声音,偶尔会听到有人抽泣的声音传来,气氛显得颇为悲凉。

但很快,人们吃饭的声音就大了起来,美好的食物抚平了心灵的创伤,一种叫作“希望”的东西在难民心里升起,很快他们就顾不上感怀过去所承受的苦难了。

饭菜太好吃了!

盐放得很足,虽很清淡,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有咸味的饭菜就是最好的饭菜了!

第82章年(上)

洗了澡,吃了一顿饱饭,难民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将餐盘一一归还到指定处后,几个百户带着难民去了王吏目那儿。

在那儿他们将领到一个属于自己身份标记的名牌,上面用阿拉伯数字标了编号以及姓名。这个名牌将跟随他们一生,以后在他们的人事档案里,还会记录上籍贯,特长等。

为了这个,王吏目等几个文书近来可没少受折腾。好在他们也算是这个时代的精英了,学习阿拉伯数字并没什么难度,而后世的一些管理方式也让他们很受启发,所以在经过左弗狂轰乱炸的填塞式教育以及前阶段的练习后,现在已是熟门熟路,很顺手了。

将名牌一一分发给难民后,百户,小旗们便是领着这些难民去了临时宿舍。

难民进了宿舍,见这房屋虽简陋,可大通铺上都铺着厚厚的被褥,都十分惊喜感动。

大通铺上的垫子是用稻草做的,不过上面又铺了一层厚厚的垫被,而为了应对小冰河期的寒冷,左弗还从淘宝上买了好些个塑料汤婆子。

这些塑料汤婆子的保暖性与时长并不比铜的差,且每一个才20块钱,还送一个绒布袋,这么多人挤在一个通铺上,再加上汤婆子,一人一条六斤重的盖被外加一条军用毛毯,哪怕冰河期天气寒冷却也足够暖和了。

为了培养这些难民以及军户的团结性以及认同感,左弗这些东西都是买的军用的,颜色都是军绿色的。

所以这些难民在感动后也有些纳闷。

这个千户大人是有多爱绿色?怎么什么都是绿色的?就是那非金非玉的脸盆也是浅绿色的,而洗脚的则是深绿色。他们现在所领到的物品,基本都是这一色系的,这位千户大人似乎对绿色情有独钟呢!

纳闷过后,这些人在老难民的指导下,拿着自己的名牌开始对铺子上的编号,各自寻到自己的位置后,又在老难民的指导下,将自己的个人物品放到西面的一个大柜子里。

这柜子做得十分精巧,上面有两扇可移动的门,里面用木板隔出空间来,一人有四个格子,可以分别存放鞋子,衣物,脸盆等个人用品,而其中一格则是做成抽屉状,上面还带有锁,想来是给人放重要个人物品的。

将自己的东西都存放好后,各小旗百户又强调了下宿舍的规矩条例以及个人卫生,那杀气腾腾的模样令难民们印象深刻,总觉要是不严格执行的话,下场会很凄惨。

对于难民来说,虽说卫所里的规矩颇多,有些还很难理解,不过这儿的条件也是他们以前不敢想象的,所以虽然心里有些嘀咕,但却也不敢违抗,反而是执行得很认真。

一夜过去,第二天又有难民陆陆续续被招进来,看着新来难民被剥光赶下澡堂子的时候,隔天来的“老难民”都很不厚道的笑了。

吃了几天饱饭,这些难民的精神也慢慢好了起来。左弗也不会让这些人闲着,做肥皂的做肥皂,搞建设的搞建设。天越来越冷,难民也越来多,所以要多建点宿舍用来容纳难民。

地不够就用耕地来建,左大友不知未来历史走向,可既然跟周世昌约定了,他想着这地方也待不久,开春就得走人,所以便拨出了百亩旱地用来建设军营以及相关配套设施。

而左弗则是完全没心理负担,这些土地很快就不会是卫所的了。根据史书的记载,清明在明年四月就会攻破扬州城,扬州一旦城破,南京便是再难守,弘光政权的覆灭已是看得见的了,所以也不用再考虑下一次的播种,反正等不到收获清军就来了,种了也是为他人作嫁衣,不值当。

冬日寒风凛冽,比起干燥的北方,江南水乡的冬日是刺骨的。可这些没能阻挡住难民们的建设热情,卫所里到处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能长途跋涉从北方来到南京的难民其实底子都还不错。毕竟逃亡辛苦,体弱的那批早已被淘汰,再经过卫所的挑选,能进来的都是素质特好的那种。

这些人只要经过一些日子的调养,便是上好的兵源和劳动力,干起活来那是绝对不含糊的。

当然,对于那些弱势群体,左弗也让人每日限量供应点粥,这是她能做的极限了。虽然现在淘宝经营得不错,可若是要将所有难民都招收,她也没那个能力。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便是到了年下,而此时卫所已有两万三千多人,其中壮丁一万两千来人,孩童3000来人,女子八千左右。

虽许多都是已家庭为单位招募的,可逃亡实在艰辛,许多孩童与老人已死在逃亡路上,当一家人来到卫所时,基本只剩下了青壮和一些身体较好的女子。好在,这些女子都是农妇,没有裹足,且平日干惯体力活的,在奖励机制下,干活的劲头丝毫不输男子,为卫所赚了许多的银子。

赚了银子,左大友自然也不会亏待这些女人。

他虽是个武夫,读的书也不多,但平日喜听评书,倒也知道乱世来临,谁得人心得天下的道理。为了太子以后的平安,他将这些难民都看成太子的班底,对这些妇人也是毫不吝啬,经常令人给这些妇人加餐或奖励一些“神仙”的东西,这也使得这些妇人更为卖力,左老爹也瞬间成为了许多妇人心中的伟岸大丈夫,若不是刘茹娘看着比较厉害,估计许多人都要抛媚眼了。

年下了,卫所里的工坊也都停了,辛苦了好些日子,大家也该好好歇歇了。杀猪宰羊自是不用提,除此之外,年上的慰问品也是不能少的。

男人一盒蛤蜊油,女人一瓶雅霜,每人再发两副劳保手套以及一斤水果糖。东西不多,可每一样在军户和难民的眼里却是异常珍贵。

这些苦了一辈子的人,何曾用过这样高档的面霜?有些妇人将雅霜都藏了起来,轻易都不舍得用,而糖果也是点着给孩子的。

这好的东西,怎能轻易糟践呢?多吃多用就是糟践呐!

第83章年大礼包

明朝的新年颇为热闹,过了腊月初八,年味便是一天比一天浓。到了年脚下,送灶神,请人写对联,清尘除扫,很是热闹。

到了年三十这天,家里的主妇们早早将做好的“祭菜”端上桌,在团圆饭开始前,先要恭请祖宗用餐并汇报一年的收获与经历。

中国人都是祖先崇拜者,故而一年之中,清明,七月十五,冬至,年三十都要进行祭祖的活动。

在吃团圆饭前,祭祀祖先就是一个非常严肃且隆重的活动。

一条鱼,一碗红烧肉,青菜百叶加豆腐,是祭祖里必不可少的菜。当然,光景不好的时候,也有拿几个鸡蛋代替荤菜的,总之一句话,只要有法子,大家都会拿最好的东西祭祀祖宗。

祭祀完的菜也必须添加到团圆饭的餐桌上,与祖同乐也是一种孝道的体现。再者,生产力低下的年头也容不得浪费。

做完这些,将祭菜重新回锅,再端上桌的时候就表示着年夜饭正式开始了。

一家人坐了下来,左大友显得心情有些激动。想他一小小武官竟能和太子殿下同桌而食,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虽然现在太子只想当隐士,可在他心里一日为君那便终身是君,君臣的界限在左大友心里是分明的,不会随着朱慈烺的落魄而改变。

他举起一杯酒,道:“公子,我敬你一杯,祝您安康。”

朱慈烺举盏,轻笑道:“伯父莫要如此,我们都是一家人,唤我大郎便可。”

“是,是。”

左大友嘴里应是,可却也不敢真去称朱慈烺大郎,只仰头将酒喝掉,然后傻呵呵地笑。

刘茹娘看着眼角抽抽,忙是用共用的筷子夹了一筷子如意菜道:“大侄儿,这是咱们江南的风俗,年上吃四季如意菜,吃了便一年四季都如意,你多吃点。”

还是便宜娘看得通透。

若是对朱慈烺态度太特殊了,反而容易暴露身份。

这点朱慈烺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他笑着接受了刘茹娘的祝福,同时也举杯道:“敬伯母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爹娘,兄长,你们这样敬来敬去饭菜都要凉啦!外祖父年岁高了,可经不起饿。”

刘老爹呵呵一笑,在左弗脑袋上轻拍了下,道:“讨债鬼,到底是你饿还是我饿?竟拿我这老头子当借口。”

左弗做了个鬼脸,道:“团圆饭就该高高兴兴地吃,吃得饱饱的就是最大的如意啦!”

左弗说着便是抄起共用筷子给外祖父夹了一块藕夹肉,笑着道:“外公,这是我做的,你快尝尝。”

“好好好,弗儿现在懂事了,能下厨了,让老头儿来尝尝我宝贝乖乖儿的手艺。”

左弗笑着道:“我的手艺都说好呢!”

说着又给刘茹娘以及左大友夹了一块,最后才给朱慈烺夹了一块,笑着道:“兄长也尝尝。”

朱慈烺笑着点头,“多谢妹妹。”

不得不说,皇家教育在朱慈烺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一举一动间皇家风仪尽显,令左弗不由暗暗咂舌。

难怪老话说,三代培养一个贵族,所谓贵族指得可不光光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像朱慈烺这种从小受皇家教育的,哪怕落魄了,可在人群中依然难以忽视,像气质这种东西还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那是由内而外的一种东西,是无法模仿的。

一顿饭吃得极尽欢乐,朱慈烺眼底也浮着笑意。自逃亡以来,他还是头次感觉这么开心。

千户所运转良好,新进的难民很快就能转换成兵源,而左大友走得是精兵路线,这些难民到底会训练成什么样他不知道,但就看青一道长送来的武器装备,他敢说,除非拉出火炮来,不然这支队伍天下无人能敌!

刀枪不入的盔甲,锋利无比的大刀,还有那设计极为古怪的三棱矛枪以及数不尽的粮食……

这些都是一支队伍精神支柱所在,有这样一支队伍在手,他生命保障有了。所以,听着左大友的汇报,心里也是由衷的高兴,连连举了五六次杯,将一壶酒喝掉后,才颇为动情地说道:“伯父,以后全要仰仗你了。”

左大友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道:“公子言重了,这是我该做的。”

顿了顿又高兴地道:“待开春,调动就该下来了,等我们去了琼州便是天高海阔,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

朱慈烺点点头,“琼州虽说是流放之地,可那儿却也是文风鼎盛,儒风蔚然之地,想来是必有可为的。”

刘茹娘微微蹙眉,望了朱慈烺一眼后又垂下眼,小声道:“只要能保得您安全,我们左家便是不负先帝了。”

谈到先帝气氛又有些滴落,朱慈烺摆摆手,“今天年三十,不提伤心事,来,伯父,我再敬你一杯。”

“是,公子……”

“叮,新年新气象,尊敬的淘宝店主新年好。为感谢你一年来的努力付出,时空淘宝将在三分钟后发送新年大礼包,请注意查收。”

忽然响起的声音把左弗吓了个哆嗦,刘茹娘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道:“弗儿,怎么了?”

“没,没什么。”

左弗连连摇头,站起身,道:“父亲,母亲,兄长,我肚子有点疼……”

“让你贪嘴多吃。”

刘茹娘哭笑不得,“快去。”

“是!”

左弗忙退出正厅,朝自己卧房走去。

好在今个儿下人们也都在吃团圆饭,所以到卧室的路上倒也无人询问。

进了自己卧房,将门关上,坐到床上打开淘宝后,见时间还剩三十来秒,便是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擦了擦头上冒出的细汗,心里暗道:“幸好姑娘机智,不然就糟了。”

“叮!新年大礼包即将发送,请宿主注意查收。”

话音落,华光闪现,左弗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大箱子。她将箱子打开后,一看里面的东西傻眼了。

什么鬼?!送一大包姨妈巾过来这是什么操作啊?!

往箱子里翻了翻,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古怪了:这时空淘宝是不是能检测到每个店主性别啊?

箱子里除了姨妈巾外,还有各类护肤品以及化妆品,光口红唇彩就有十几个颜色,至于眼影……

左弗望着那个巨大的三层眼影胭脂盘,陷入了呆滞:这是要用到猴年马月去啊……

第84章年(下)

除去这些东西外,还有两瓶香奈儿香水以及一个太阳能充电宝和电子阅读器。

电子书倒是个好东西,这样她晚上看书也方便点,而且还配有太阳能充电宝,以后看书倒省事了。

将大礼包放到空间里,便是起身出了房门又去了花厅继续吃年夜饭。

年夜饭的气氛无疑是温馨热闹的,而在吃过年夜饭后,按照传统是要守夜的。当然,守夜也不能干等着,索性左弗早有准备,早早就让观鱼送了一批烟花过来,这个点去放烟花正好。

其实烟花在淘宝应该属于违禁品的,但左弗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搜索了下后,发现时空淘宝上并未禁止出售烟花后,这下就开心坏了。

倒不是她有多看烟花,而是后世许多烟花放到这时代都可以当武器用了。比如钻天猴,稍微改造下都可以当rpg使用了。至于效果如何,左弗还不大清楚,但想想只要能吓唬吓唬敌人,给敌人造成心理上的恐惧那也是不错的。

现代烟花的美丽是古人难以想象的,一群小孩手舞足蹈的哇哇叫,而一些妇人则是紧紧拉住这些孩子。

这烟花虽好看,可发出来的动静也太吓人了,万一孩子碰着了,怎么看都是非死即伤的下场呐!

火树银花不夜天,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着,朱慈烺侧头看着左弗,只见光影闪烁间,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神情是那么生动,让人看着便觉心生喜悦,忍不住想亲近。

这个女子虽长得高高壮壮的,可她身上似有一股魔力,一股仿佛超脱了这个尘世的力量在她身体内涌现着。在这个人身上,你永远不会看到消沉,她总是那么精力充沛,那么乐观,好似在她眼里,只要能活着便要尽情欢乐。

这样由内而外散发的精神他从未在哪个人身上见过,哪怕是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也从未展现过这样充满活力的精神来。

这种东西他说不清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不同,那是一种精神,一种这尘世上所有人都不具备的精神,他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可却深刻感受着,以至于有时都会莫名产生一种自卑感,好像这个平凡的女子真是神仙转世,而自己只是那个凡俗。

左弗感觉到朱慈烺的目光,她侧过头,笑着道:“兄长,这烟花好看吗?”

“嗯。”

朱慈烺点头,“道长好本事,竟能弄来如此好看的烟花……”

顿了顿又道:“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烟花。”

左弗笑了起来,“师父本事大着哩!所以兄长以后也不用担忧,我们去了琼州一样能过好日子。”

朱慈烺垂下眼,轻声道:“但愿如此吧……”

左弗望向天空绽放的烟花,也是轻声道:“人活着就要时时刻刻面对取舍,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妹妹小小年纪却是看得通透,便是年长你一辈者也未必有你这气度涵养,妹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死过一回,就通透了。”

左弗想起上辈子,再想想这段时间的经历,不由长长呼出一口气,摇摇头,自嘲一笑,道:“花开有重日,人无再少年……人这一辈子,从落地那刻起,便不知明日发出去的讣告上会不会是自己的名字,当尘霜满天,当油尽灯枯时,你挂念的,你不挂念的,你恨的,你怨的,终是什么也带不走……”

左弗慢慢侧过头,望向朱慈烺,一字一句地道:“生命既短暂,何不想开点?既什么也带不走,又何必执着?”

“照你这么说,人活着本来也没什么意义……”

“呵呵,这过程就是一种意义。”

左弗笑了起来,指着烟花道:“或许烟花的意义就是短暂绚丽的绽放,而人活着的意义就是让自己开心,让别人开心,临了想想这辈子不憋屈,那便是最大的意义。”

朱慈烺沉默了。

他虽是皇太子,可却无人跟他探讨过这个话题,以至于乍然说起,竟是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沉重。

见朱慈烺有些低落,左弗呵呵一笑,道:“烟花看完了,八宝甜饭估计也做好了,走了,兄长,吃甜饭去。吃了甜饭,来年都甜甜蜜蜜的……”

“嗯。”

朱慈烺低低应了一声,随着左弗进了屋。此后,朱慈烺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直到子时,打更声响起,才又有了点精神,可随即又想到,属于他父亲的年号也在刚刚落下了历史的舞台,随着打更声的结束,关于他父亲的一切也都落幕了,现在不再是崇祯年,而弘光年了……

想到这里便是自嘲一笑:果是如左弗说得那般,这世间没什么永恒,什么都是留不住的……

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惆怅撇去,举杯饮酒:既什么都留不住,便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爆竹声声,属于崇祯的痕迹就这样被带走了。或许许多年后,依然有人会记得崇祯帝初登帝位时对九千岁的惩治,可初时的风雨雷霆终是被不断的天灾人祸所磨灭,人们更多的只会记得他是大明的末帝,是大明的罪人,是让百姓水深火热的人……

那些起义的农民不会知道,这个让他们痛恨的帝王跟他们一样痛恨贪官污吏,也不会知道这位帝王如何的克勤克俭,日旰忘食,夜分不寝,到死都还想着百姓……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正如左弗说的那样,人死一场空,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住,史书所载也多是春秋笔法,为立场所著,所以归根结底,人活着还是要快活呐!

而左弗显然就是一个懂得珍惜当下的人,新年伊始,她便又带着一群孩子继续忙碌了起来。

过年虽欢乐,可弘光元年的到来也意味着清军南下的脚步越来越近了,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必须努力壮大自身,毕竟想要快活就得先留着自个儿的脑袋不是?

所以没得说,休到年初六也足够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同学们,该开学了!

第85章学期

于山很郁闷。

本以为年上能多休息几天,哪里晓得大姑娘如此恐怖,竟是年初六就要回学堂上课了。

在大明,一般都得出了正月十五甚至正月才开工的。可大姑娘倒好,直接初六就上课了,这是要他命呐!

其实倒也不是他懒散,实在是读了书以后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子,比起上课,他更喜欢干活。

但是不去也不成啊,而且去了还必须得认真听课,不然就太对不起大姑娘一片苦心栽培了。另外,要是他敢溜号的话,估计他老子娘能把他活活抽死,所以为了生命计,他还是乖乖去上课吧。

嘴里哼着童谣,慢慢朝学堂走去。等到了学堂,发现自己来得还算早的,课堂里只有几个人,大多人还没来。

他寻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便见乔肆走了进来,忙挥手道:“乔肆,新年好!”

“新年好。”

乔肆一如以往的沉默,在和诸同窗打过招呼后,便是将书包放到自己的位置上,将铅笔尺子等工具拿出来后,便是走到卫生角,将架子上的脸盆以及抹布取下,走到外间打了水,默默无声地将讲台等地方都擦了一遍。

“又来卖好。”

于山撇撇嘴,对于乔肆的自觉颇为有些看不惯。不过看不惯归看不惯,但他还是起身,将卫生角的扫帚拿起,开始清扫课堂。

他俩这样,其他同学也坐不住了,纷纷上前帮忙,待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到课堂时,整个教室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

将所有清扫工具收拾好,乔肆又默默回到了座位,将数学的课堂笔记拿了出来,开始复习了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们在年前就分了班,像他们这样大点的孩子都被分到了一个班,且学习的进度与深度都要高于其他班级。用大姑娘的话来说,他们已经是少年了,理解能力强于孩童,所以学习速度与深度都要加强。

过年前一月分班,在年前他们就学完了九九乘法表以及长度单位。因教学比较快,而他又不是脑子特别灵光的那种,所以这个假期他都没怎么在玩,都是在家里拼命复习功课,若有不懂的也会去请教王吏目。

王吏目虽是吏目,可是管着千户所的文书以及账目,本就精通算学,在跟着大姑娘学了阿拉伯数字以及基础数学后,现在更是厉害了,甚至已经能给低年级的孩童上数学课了。

大姑娘身份太高,他不怎么敢去找,所以找王吏目比较合适。好在,自小在军户长大,王吏目也愿意为人师,所以倒也耐心,十几天下来,他觉得自己又进步了许多,相信只要这样继续努力,很快自己也能拿到小红花的表彰的。

复习了一会儿功课,外面铃铛作响,乔肆忙坐直了身子,这铃铛声代表着老师要来了,所以必须坐直身子,以显尊师之道。

左弗走进教室,走到讲台上,笑着道:“同学们,新年好。”

“大姑娘新年好。”

左弗笑着道:“我刚刚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见大家主动清扫课堂心里十分高兴。所谓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我等常人,能将手边每一件事做到至善至美,那便是大德。人人有了这样的德行,天下便能大同。

许多同学或许不理解,为什么年初六就要来上学堂……”

左弗望向这些少年,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于山心里嘀咕:大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不止他不理解,其他所有的学生也是不理解。

左弗从袖口抽出一张地图来,挂到黑板上,用红色记号笔上面划了一条线,敲着黑板道:“这是我大明的堪舆图,而这边曾是我们的帝都,现在从这里到这里已全被蛮族占据。”

“大姑娘!”

于山惊呼,“您的意思是这些鞑子会南下攻打我们?”

“于山,发言要举手。”

左弗笑了笑道:“不过你说得很对。中原富有,北边寒苦,鞑子南下是早晚的事。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上课,多学点本事,将来也能多个自保之力。”

“那……”

于山一边举手一边道:“大姑娘,那我们应该去操练啊!”

“于山,古往今来能成名将者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我只能这么跟大家说,学习是一个培养自身能力的过程,你便是去当乞丐,若是认得几个字也会比旁的乞丐厉害。所以……”

左弗望着诸人道:“新的一年,我只希望大家能再上进一点,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来日真有什么,你们也有活下去的资本。”

左弗说着便冲乔肆招手,“乔肆,你将这些发下去,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学习新的课程——对‘角’的认识……大家看黑板,看我手上这三角尺,他们都有角……”

也不知是不是左弗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什么,今天课堂上的学生都特别认真。

他们到底已不是不知事的幼童了,世界观正在慢慢形成,有些孩子在这年头都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所以左弗这样一说,心里竟没由来的感到了几分压迫感,上课时竟比以往还要认真,还要专注。

不想再失去这样美好的生活,所以要牢牢抓住。

窗外,雪一片接一片下着,天地显出一片静寂的广阔来。王吏目抱着暖炉,站在教室外,听着左弗的声音从课堂里传出,不由心潮澎湃。

左弗的教学方式让他真正体悟了圣人那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只要有人,人人都可为师!哪怕是像他这样小吏!

左弗的算学课很精彩,总是能将生活中一些常见的事带入到课程中,让他这个经年老吏也受益匪浅。而她的自然课更是令他大开眼界,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理所当然竟然暗藏那么多道理与玄机,困扰自己许多的年问题在询问过她后,都能得到解释,当真是令人敬佩不已!

而左弗跟着青一道长不过才学了这么点时间就这么厉害,那么青一道长的学问又该深到什么地步了?

第86章 混乱的开始

学生们上课了,那些大人也不好意思都闲着了,特别是那些新来的难民。

在经历过兵乱,逃亡后,他们对现在的生活格外珍惜。虽说是年上,可这样让他们闲着,心里反是不安,见自家的娃子们也被安排到课堂读书了,感激之余也纷纷要求开工。

不管做什么,总之别闲着,不然心里瘆得慌。而且北边到底什么情况,他们比原军户所的人还清楚。闯贼固然可恶,可清军也没好到哪去。

这些难民有些就是从北京城里逃出来的,清军打着替先帝报仇的名义入了京城,开始倒还好,可随着伪帝抵达京城后,这些人便开始抢占民田,掠夺女子,若一户人家的家中妻女丑陋倒也无事,若是美貌,管你嫁没嫁人,全部留下享用,搞得京城是民怨沸腾,为此许多人迫于生计与尊严开始反抗,甚至有官员带头,而他们这些人正是趁着内乱的时候逃出来的……

想想那悲惨的日子,这些北方来的难民便是心有余悸。与鞑子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他们觉着鞑子不会安于北边,早晚会学那蒙古人南下的,到时他们可就悲惨了!

而如今进了这江东门卫所,碰到这样爱兵如子的大人他们又有什么好抱怨的?自然是能干活的干活,能当兵的当兵,只要能填饱肚子,家人性命无虞,这条命就是左大人的了!

大年初六,娃子们上课,而大人们则开始了操练了。

到了年初十,左弗家列队以及编制法典拿了出来。老军户与新入伍的新丁搭配,十人一班,三个班组成一个排,三个排组成一个连,以此类推。

而从连级开始,就配有炊事班,司务长以及斥候通信员。这样编制,基本就是采取了后世种花家的军旅编制了。

而采取这种编制,最重要的就是将来对三三战术的运用。这种起源于抗日战争,成熟于抗美援朝战争中的战术是极为强悍的。

以以班为单位分成三个战斗小组,每个战斗小组三人,为便于相互接应,一般排成三个梯队,一个总数27人的战斗群完全展开可以覆盖800米宽的战线。

当然,那是在火器的情况下,但左弗在研究了相关书籍后,又跟左老爹探讨了下,若是引用适当火枪以及强弩,也是适用这种战术的。

而这个时代正是冷兵器与火器交接的时代,身为一个后世的理工狗没道理会放弃火器的运用。

事实上,左弗已买了相关的书籍,并已在淘宝上搜索过相关的机床,甚至自己还构思了几个土火器出来。

当然,这些还都在设想中,要想使用机床,光用水力风力是不行的,所以还是得解决电力的问题。

若是能去海南,以那边的天气,大规模使用太阳能也是可能的。当然,若是可以最好是造发电站。当然,这样的工程她一个人是没法完成的,所以她除了搜集工匠外,还得继续培养她的学生,等这些树苗长成,结出果子的时候,许多问题就能解决了。

当然,眼下还是有样火器是很容易制造的。那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没良心炮。这种制造简单,威力巨大的火器真是我兔智慧的结晶,在解放战争中,中正先生的美式装备可是被这玩意都炸哭了。

可以这么说,除了射程较短,其他没毛病,用来自保足矣。

新兵的训练自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这时代人的鞋子是不分左右的,所以这些人也很难分清楚左右,所以对付这些新兵除了用教官的鞭子外,依然只能用土办法,在左右脚上绑上不同色的布条,以此来达到训练的目的。

难民也很郁闷。

天天列队走步,这算哪门子的练兵哦?

还有立正……

这真是要了老命了!

站在那儿半天不能动,注意力需要保持高度的集中,而在这种专注会让身体感知无限放大,总觉得身上不是这里痒,就是那里痒,为此,他们不知挨了多少惩罚……

这江东门的待遇好不假,可要求也特别高,特别古怪啊!

好在,训练虽苛刻,但因超好的伙食与待遇还是让难民为之鼓舞,所以尽管挨了教官不少惩罚,但却没人叫苦,想离开,这也让左弗看到了这时代较为残酷的一面:只要你能给人一口吃的,他们就能为你卖命。

相比起苦命的男同胞们,女同胞们的日子显然好过多了。红糖,香皂的制造到底不是那么累,而且女同胞们要照顾孩子,所以在工作时间上也有照顾。

当然,这些女同志们也是十分卖力的,为了多赚点钱,许多人并不休息,反正卫所条件好,便是幼儿都集中起来有人带着,为了以后的生活,这些妇女情愿加班,也不愿多休息。

中国人的勤劳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丧失,在明代更是如此。

训练,制造,年上的卫所显得更为热闹。为了奖励这些人的勤劳,左老爹总是令人加菜,这使得大家的士气更为高涨,待出正月的时候,这些难民已变得十分精神,尤其是那些新兵,在天天一杯牛奶,一个鸡蛋,顿顿有肉的调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壮起来,精神面貌也为之大变,那身军装穿在身上也隐隐有了一分军人的气息,而列队也终于有点样子了。

出了正月,年味渐消,而周世昌那边传来了消息:李自成非清军对手,现已渡江,欲取南京,故调遣一事暂不适宜再提,让左大友保护好太子,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两人都完完。

左弗得知这消息后,脸都成了一个苦瓜。

闯王被清军连续重创,便想夺取江南为驻地。而驻守在武昌的左良玉更是荒唐,为避大顺军兵锋,竟借“北来太子”案,声言“清君侧”,率军是东下南京,竟将一个武昌城直接让给了大顺军。

面对这样的局势,左老爹想去琼州那是绝对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左弗感到有些绝望了。

清军不会给李自成太多机会,很快就会将他击败,等李自成一死,清军就该南下了,而届时,打着清君侧的左良玉也会攻击弘光朝廷,这南京城已成了一锅沸水,难道自己真要死在这儿不成?

第87章 蛤蟆天子

不行!

不能死在这儿!

左弗思来想去的,还是打算先将自己武装起来再说。

她在淘宝买了一堆铁块以及无数大的汽油桶,这些都是用来制造没良心炮的原材料。

而关于火药的原材料,淘宝上也有卖,毕竟其中两样原材料医学上也能用到,这也算是左弗钻了空子了。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无数灯泡以,电线以及电池。

在灯泡上开个小口,将火药装进去,再封口,用电池,电线等物做个简易的起爆板,到时预先埋下,等敌人进入包围圈子,就可以炸他们了。

这种简易地雷制作非常容易,且成本很低,左弗觉得以后可以大规模使用。虽然要事先埋线比较麻烦,但成效也非常显著不是?

除此之外,她还在淘宝上买了弓弩。鬼知道这玩意为啥没被禁止,但既然没被禁止,那自然是要多多采购的。

像这种复合弓的威力可不是古人能想象的,而她购买的弓弩还要变态,有的上面甚至安装了瞄准镜。卫所里,有些军户十分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左弗打算把这种装有瞄准镜的弓弩交给他们使用,将其培养成狙击手般的存在,专门猎杀敌人中的武将以及重要人物。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一批自行车,南边少马,且阻碍较少,用自行车来回倒腾显然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买了自行车自然也就少不了三轮车,用来运送物资也很不错不是?

就在左弗翻遍各种书籍,寻着上辈子的我兔前辈们的土武器痕迹时,皇宫里的弘光大帝下了一道旨意:抓蛤蟆。

蟾蜍壮阳,也不知是哪个人进的谗言,总之不管大家信不信,反正弘光帝是信了。

于是乎,在大好的春光里,一群百姓被发动了出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抓蛤蟆,让天子高兴。

当左弗听到这消息后,当下造反的念头都有了!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啊!

左良玉现在要清君侧,清军在陕西整顿后很快就要南下了,这个弘光帝居然还在想着下三路的事,简直昏聩到不能再昏聩了!

而更奇葩的是,一群大臣仿佛也集体眼瞎了一般似的,强敌环伺,不去做部署,竟然还在搞内斗,这样的大明不亡才没有天理呢!

至于那位著名的史可法大人,已失去了北伐雄心,从徐州回了扬州,让他的幕僚都感到惋惜。

或许是嫌大明此刻的局面还不够混乱,很快又冒出了一个太子来,这让左大友等人都惊呆了。

而弘光的反应也大大出乎左弗等人的意料:曾在东宫教学的王铎与伴读太监一眼就认出了太子是假冒者,可弘光却只是将人囚禁起来,而没杀害。

朱慈烺得知此事后,想了想道:“如今东林党人与马士英闹得不可开交,他这是怕有人用此做文章吧。”

说罢便是扬唇,露出一丝嘲讽,“总算还没蠢到底。”

“只怕如此内耗下去,我大明……”

左大友下意识地望了朱慈烺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或许我们可以……”

朱慈烺摇摇头,“大明已烂到了根子上,大人,我便是此刻献身又有何用?不过是将这朝局搅得更烂罢了。如今,东林党与马士英,阮大铖闹得不可开交,左良玉又与东林党交往密切,他已喊出了清君侧救太子诛士英的口号,你说我此刻现身,落到哪一方手里能得好?不若还是早早想法,远走他乡吧。”

他负手而立,望着皇宫的方向,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悯,如潭水般深邃的眼里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悲痛,“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有谁的天下能万万年……”

“我们总能自保的……”

左大友喃喃道:“道长又送来了一批火器,我已试过,威力巨大,很是好用。”

顿了顿又道:“若是调令下不来,臣必当死保小爷安慰,便是用这一身血肉也要给您铺出一条生路来!”

“伯父有心了。”

朱慈烺笑道:“我大明还有四十万精兵,便是杀也要杀一会儿的,到时看看时机不对,我们走便是了。”

可惜……

左弗在心里嘀咕着:四十万兵不假,不过好多人打都不打,见到清军就投降了。

弘光政权的完蛋绝对要比人们想象中快得多,这些古人不知道,左弗却知道,还有一个多月,清军就该兵临扬州了,所以留给她的时间真是不多了!

问题现在父亲的调令下不来,除非造反,不然真没理由带着这么多人离开驻地,看来也只能等南京城大乱,然后趁机逃跑了……

索性她准备了许多东西,而且现在也有许多人跟着自家吃饭,想来和敌人正面交锋很难,但跑走应该问题不大。想到这里,便是也没心思再在这里陪着老爹和太子探讨局势了,时不待我,咱得赶快动脑子,再造一些大杀器出来。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局势已越发糜烂,马士英更是喊出了宁可降清也不,也不附左逆的口号来。而此时的清军已在许定国的引导下经归德(今河南商丘)进入了江淮地区,并兵分两路南下,准备合击扬州。

左弗翻着史书,算着日子,人也越发焦躁。

必须点做点什么!

她在史书上找了找,发现清军很容易就渡过了长江天险,而这一切与当时负责江防的明将郑鸿逵有关。思来想去的,便寻了一些可靠的军户,将一打印有清军登录时间,路线,策略的纸交给他们,偷偷潜入京口(今江苏丹徒),将纸张散发到城里。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至于这位负责江防将军会不会还跟历史一样上当后落荒而逃,那只能看天意了。

时间一点点推进,很快便有消息传来,清军兵分两路,准备合围了扬州。

这消息一传出,整个南京城的百姓都是惊慌不已,一些难民的心思也开始不稳,为了安抚这些人,左大友不得不浪费了几发没良心炮,大火力的输出总算让混乱的军心稳定了下来,但左大友也明白,清军若是渡过淮河,攻破扬州只怕是早晚的事,扬州一旦城破,那南京被攻破也就不远了……

第88章 亲人来投

几场雨后,绿色转眼铺满了大地,而此刻南京城里却是看不到一丁点欢愉。

江东门卫所的警戒级别已被提到最高,所有军户,百户都在加紧训练,检查武器。

左大友的心情也是十分沉重。在得知左良玉让出武昌后,他便派人去扬州接自己的父母,可如今扬州围城的消息传来,可自己的父母与自己派去的人却是丁点消息都无,这对他来说,着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就在左大友以及南京百姓的担忧中,时间推到了四月十六日。这日一批快马入京,在迎风呐喊中,百姓得知了清军已于十三日渡过了淮河,围攻扬州恐怕已近在眼前了。

也就是在这一日,江东门外来了一群人,来者到了江东门卫所入口处便是倒地大哭,嘴里连连呼号:“老爷,左大不负所望,终于将老太爷,太夫人带回来了!”

守卫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忙将人搀扶起,并派人禀报左大友。左大友很快赶了出来,当看到面黄肌瘦的父母以及一大家子人后,顿时跪倒在地大哭,“爹,娘!儿子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儿啊!”

左奎颤着手抚着左大友,大哭道:“爹总算见着你了,你小妹的男人为了保护我们,被鞑子杀死了,儿啊!”

哭声连连响起,左大友抱着自己的老父亲嚎啕大哭,左母也是跪倒在地,抱着左大友的三妹左莲大哭着。赶来的左弗与刘茹娘见着这情形也是红了眼睛,一边抹着泪,一边让下人将左家的亲戚都扶了起来,左大友的弟弟左大仁抹着眼道:“嫂嫂,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家人。”

“都别说这些了,弗儿,快带着你叔叔姑姑们进去。爹,娘,走,都进去,先吃口热饭再说。”

“嗳,嗳。”

左母钱氏一边应着,一边将哭成一摊的左莲扶了起来,拍着左莲道:“三娘,找着你哥了,不怕,不怕啊……”

左大友的大妹左巧儿与二妹儿左喜儿也纷纷劝说着,而另外还有七八个孩子也是哭哭唧唧的,场面很是悲怆。

左弗拉过一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左弗,今年十七,你呢?”

“我,我叫夏,夏宝珠,今年,今年十六……”

夏宝珠抽泣着道:“我,我是你,你大姑家的,你,你是我表姐吗?”

左弗点点头,“莫要哭了,这个是你弟弟还是哥哥?”

“弟弟……”

“长得真高啊。”

左弗亲切地拉过小男孩的手,“你叫什么?”

“我,我叫夏兴生,名,名字还是舅父给起的。”

左弗点点头,然后将一个个孩子的名字年龄身份都给问了遍,最后才道:“来了这里就不要害怕了,爹爹会保护我们的。走,随我进去,今天大食堂有红烧肉吃,吃饱了再慢慢说。”

“这是大孙女吗?”

钱氏忽然道:“都这么大了……”

她抹着眼角,“奶奶都好多年没见过你了。”

“祖母好。”

左弗上前搀过钱氏,然后冲左奎道:“祖父,咱不哭了,咱进屋再说。”

“嗳,嗳,好孩子,好孩子……”

一大家子随着左大友进了千户所,家里的仆人也开始忙活起来。逃亡路上不好过,也不过短短日子,一大家子已不成样子了,满身污迹不说,还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的。

左大友看着自个儿娘老子以及弟弟妹妹的模样就忍不住红了眼睛。说到底,都是他对娘老子关心太少了,早早就应该将他们接来,而不是等局势不行了再去想这些。

椿芽带了仆人将饭菜端上桌,左奎等人早就饿得不行了,当下也顾不上悲伤了,连忙吃饭。等吃完后,才慢慢叙述道:“当时就听村里秀才说,这扬州怕是要乱,鞑子会打过来,我们还不信,咱们大明还有那么多兵,还有淮河做天险,鞑子都北边人,哪里那么容易打过来?可后来看看情势不对了,我跟你娘就商量着先来南京投奔你吧。可哪里晓得,走了没几天,就遇上了几个探路的鞑子,你小妹夫为了拖住他们……”

左奎说到这里便又哭了起来,“生生被鞑子给剁成了几块啊!”

左莲一听这话立刻又哭了,“可怜我那夫君最后一口饱饭都没吃上,哥,你要替他报仇啊!”

“要不是遇上左大带着人寻过来,娘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儿啊啊!”

钱氏也跟着哭,“你派来的那些人就剩了个左大了,这些鞑子不是人啊!你,你侄女差,差点……”

一个小女孩低下头,那是左弗叔叔家的孩子,名唤左蓉,今年才刚满十四岁。

此刻她低垂着头,一双手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角,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手背上,身子抑制不住地轻颤着,显是那一刻的阴影巨大,哪怕事情过去了,回想起来,恐惧依然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这些畜生!”

左大友猛地一捶桌子,“连孩子都不放过,当真是无耻!”

“父亲,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左弗道:“咱们一家人能团聚就是上天给咱们的福报了。”

她说着便是走过去握住左莲的手,安慰道:“小姑姑,莫要哭了,仔细眼睛,早晚我们都会跟他们算账的!眼下当养好身子才是,如我估算不错的话,恐怕扬州是守不住的,咱们得养足精神,早早做打算。”

“啥?”

哭着的左莲一听这话顿时就不哭了,她瞪大眼道:“难,难道他,他们还能打到南京来?”

“弗儿,你跟你姑姑说这些做什么?”

左大友有些不悦地道:“你还嫌你姑姑不够伤心?”

“父亲……”

左弗蠕了下唇,垂下眼低声道:“王朝将乱,人不如狗……若是没个心理准备,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撑下去?”

“乖乖儿……”

钱氏颤着声音道:“你,你如何懂这些?你这意思,咱们一家人还得逃?这南京也守不住了?”

“我来的路上听左大说过了……”

左奎接话道:“咱们弗儿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左大友一眼,有些埋怨道:“你也是个二愣子,弗儿都被人逼着自尽了你居然也不往家里捎封信,若不是这次,你要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第89章 布置

“爹,这不能怪夫君。”

刘茹娘忙道:“这不是怕您二老受不了刺激吗?而且弗儿又被高人救活了,所以也就没跟你们说。”

顿了顿又道:“弗儿这也算因祸得福,看清了小人的真面目,不然嫁过去,那才苦一辈子。”

左奎点点头,“不过都是一家人,可不能瞒着,老头子还受得住。”

他停顿了下,又道:“大郎,你眼下可有什么打算?”

左大友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儿子托了关系,本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如今局势溃烂,短时间内想走怕是不成了。”

“大哥,你觉得鞑子会打过来?”

左大仁有些忐忑地道:“如果要走,我们又能去哪?若鞑子攻破了南京,这大明就没了啊!”

“徐州自古是兵家要塞,史大人弃徐州,清军渡过淮河,扬州已无天险。如今扬州城内只有四千多守军,而朝廷到现在都无增派之意,这扬州……”

左大友深深叹气,“怕是守不住几日了……”

左弗低着头,小声道:“父亲,我们还有机会的……”

“什么机会?”

“今上非有为之主,必会悄悄逃走,届时百姓慌乱,我们也可趁机逃走。”

左大友蹙眉,虽然不愿相信女儿的话,可现在的天子的确是有些不是东西,看这样子的确是可能逃走的。可问题是……

当初他口号喊得震天响,全南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若是不战而逃岂不是要被天下人骂死?

虽说当初是权宜之计,可人活一辈子,说出的话就要做到,不然的话自己跟小人有什么区别?

“弗儿……”

想到这里,左大友道:“晚些时候爹派三百精兵给你,护送你们去淞沪,你去了那寻船出洋。”

见左弗要说话,他立刻摆手制止,“爹自从舍家搬来这卫所后,也得到了南京城许多百姓士绅的拥护,钱,粮,布匹都有,爹不能这样走了,不然对不起这些信任我们的百姓,也对不起列祖列宗……”

左弗苦笑。

当初她不过是想合法练兵才想出这个权宜之计,可没想到今天自己的爹却被这个圈住了。而这时代,恰恰就是无德难行寸步的年头,若是真跑了,他们去哪里都活不下去……

而左弗现在的治理思想又来自后世,底层不受重视的人他们都重视,说白了就是太祖爷爷那套:人民战争。

只是时间不待我,老天给她的时间太少了,而大明的这些臣子又不给力,没有死战的决心,光是整合他们就需要花费不少的力气,难道真得要先造反?将这些人控制出来再谈其他?

她思来想去,便道:“父亲,若是南京攻破,江南一带被屠戮也是早晚的事,女儿又能逃到哪里去?海上并不平静,有许多汪洋大盗,女儿纵有三百精兵可却都是不习水战,怎能打得过那些经年海盗?不若留在南京城吧,便是死,咱们一家人也死在一起!”

左大友蠕了下唇,轻声道:“多活一日便总有法子,你还有你师父在。”

“正因有师父在,所以女儿觉着也不用太担心。眼下之际,我们需要钱,没有钱,精美的瓷器,古董,红木家具也行。”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有左大友和刘茹娘知道左弗在说什么。心里也是纳闷:这天上的老爷们咋啥祭品都收啊?

不过这事似也不难。刘茹娘自己家里就有许多的珠宝首饰,眼下这情况,店铺也不用开了,将东西都拿来给女儿。其实自己老爹这些日子已经出售了不少田地铺子,她老爹大风大浪里滚过来的人,鼻子灵着,在左良玉弃武昌的消息传来后,就开始抛田抛地了。、

乱世,有钱就有粮,有粮就有人。刘老爹能成为南京数一数二的珠宝商,那脑子也不是盖的。

除去这些,刘茹娘觉着还可以再去收购些。银子在仙人眼里不值钱,仙人喜欢金子,古董,药材,这些东西可以换来许多粮食,只要大家团结一心,这南京未必守不住。

左大友想了想,道:“那先留下,看着情况不对就走。”

说话间他神情严肃了起来,道:“还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你保护,你懂爹的意思吗?时机不对就立刻走,不要留在这儿陪爹一起死。”

“爹,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

左弗眼里透出了坚毅,道:“我们能赢。”

第二日,左弗将史书上的一些内容打印了出来,里面记录了史可法誓死不降,慷慨就义,扬州大屠杀以及北边剃发令的事。

这些东西是她需要散布出去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指望那些官老爷们是没用了,唯有在城里将恐惧散布出去,然后在百姓们的恐慌下,将人心凝聚起来。

这是左弗唯一能想到的招数了,不光明但一定有用。

时间到了四月二十六日,这日夜晚,一匹快马入京,扬州城破,史可法被俘虏的消息传到了天子跟前。

面对着这样的局势,天子与大臣们没做出任何反应,反是将消息封锁,直到三日后,马士英才匆匆召见大臣商量防御之事。至此,左大友已对这个朝廷完全绝望,他一边令人加强防御,一边去寻其他卫所的千户以及自己上司,商讨抵抗之事。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古怪,除了柳西干柳千户愿与鞑子作战外,其他人都没表态,甚至都指挥使陆仟还斥责了左大友。为此,左大友气愤地当面斥骂陆仟是孬种,两人扭打起来,最后还是一群兵丁将两人拉开,才算完事。

见指挥使这儿没希望了,左大友只能去了魏国公那。好在,魏国公是个忠于大明的,不但利用自己的关系给左大友铺路,还送了许多粮食,布匹过来。

这些勋贵比谁都清楚,大明完了,他们的荣华富贵也完了。所以,就在一群大臣在朝上相互攻击,问责扬州失守之事的时候,城里的勋贵们已行动了起来,孙训珽甚至给左弗送来了五千两黄金以及八万石粮。

有了这些勋贵带头,一些害怕或者想钻空子的武将也向左大友靠了过来,而很快,他们就被城里漫起的一股谣传坚定了信心:清军在扬州屠城杀了八十万百姓,投降就是死!

第90章 是时候了

马士英这几日都没睡着。清军南下,南京危在旦夕,可他们除了收紧防线外,根本没什么好的办法,朝里甚至连能领兵出征的人都没几个。

崇祯在位时,能打的几个都死在了党同伐异以及崇祯的疑心中,剩下的也投靠了清军,这偌大的南京竟是找不出几个能打的武将来了,这是天要亡大明?

魏国公年事已高,且身体有病,其他勋贵遛鸟逗狗可以,打仗?或许自己上去都比他们强!

思来想去的,总觉除了逃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于是,他也偷偷跟陛下商量了下,若是清军过了长江,就偷偷溜走。陛下也有这个意思,毕竟留得性命在,他日还能东山再起的嘛!

可就在这两日,南京城一夜间多了许多纸片,上面的字体极为端正,甚至看着不像出自人手,上面记录了史可法抵抗,多铎招抚,扬州大屠杀以及剃头令的消息来,搞得南京城的百姓人心惶惶,甚至有不少学子上书,要求朝廷立刻做出行动,组织大军与清军决一死战!

而那个可恶刑部侍郎姚思孝更是拿这个作文章,为此,自己还与他在朝堂上打了一架,搞得自己颜面尽失。

昨天他已让各城兵马司去调查此事,但结果令他失望,那些纸张似一夜冒出来的般,竟无人知晓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时间撒出来的。

这就是有空间的好处了。明朝有宵禁不假,可这些日子因着诸多勋贵的帮助,左弗女扮男装混进了夜间巡城的卫队里,然后她就趁着大伙不注意的时候,将纸张散布到各处,为此安排左弗混入巡城卫队的孙训珽也颇为好奇,这家伙明明什么都没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管怎么说,总之左弗的目的达到了。三天后,民众的恐慌已到达了极点,不少人跪在御街上,要求朝廷立刻整顿兵马,与清军死战。

为此,马士英被搞得焦头烂额,跟阮大铖,天子一番商量后,竟在半夜偷溜出城了。

第二日上朝的大臣们得知此消息后都惊呆了!

mmp,见过昏聩的,没见过这样昏聩的,不战而退,还偷摸溜走,连臣子都不要了,这样的天子史书上有几个?!

马士英阮大铖走了,东林党党魁钱谦益就成了首领。可这位党魁对于眼下的局面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与南京守备赵之龙商量来商量去的,竟觉得或许不抵抗,清军就不会屠杀……

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一群百姓冲进了监狱,将囚禁的假天子给揪了出来,要求这位太子继位,主持大局,南京城闹得乌泱泱一片,这要再不整顿起来,不等清军来,自个儿就完蛋了!

“是时候了!”

左弗冲左大友道:“父亲,将兄长请出来吧!”

左大友大吃一惊,“弗儿,你不是说带小爷隐居是最好的嘛?而且小爷也想隐居……”

“此一时彼一时!”

左弗沉声道:“如今人心混乱,兄长乃先帝骨血,现在出来主持大局,二十三万守军与百万民心可用矣!”

“那他……”

左大友有些迟疑,“会愿意吗?”

“会的。”

左弗笑了起来,“父亲看不出来吗?兄长不甘心,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替先帝报仇,所以只能想法当个普通人。可现在局势不一样了,就算南京失守,我们还有南边大片城池,现在是收拢人心最好的时候!我已让椿芽去唤兄长了,父亲一问便知!”

须臾功夫,朱慈烺来了,让左大友意外的是,太子竟然穿上了太子朝服,而这件朝服上还沾着血,显是他逃出宫时沾上的。只是这么久了,他到底将朝服藏哪了?

朱慈烺望着左大友,凝视了许久,才慢慢道:“我大明立国百余年,既无汉唐之和亲,也无宋之岁币,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我父亲死社稷做到了,我御国门还未做到,爱卿,既跑不了,我们便与国同亡吧!”

“殿下!”

左大友抱拳跪下,眼含热泪,“臣,左大友,愿誓死追随殿下!”

“兄长,你朝服藏哪里的呀?”

热血的气氛被左弗打破了。因为她实在是太好奇了,而且也受不了这煽情的场面。

朱慈烺愣了下,忽然大笑了起来,“小妹总是这么有趣。”

说着便冲高庸使了个眼色,高庸将自己手里的包裹打开,从里面拉出好多碎皮子,躬身回道:“回左姑娘的话,是奴婢将殿下的朝服缝在两张皮子里……”

说话间便是有些惆怅,“可惜只留了这身衣裳,大带,玉佩,大绶,玉圭,九旒冕都没能带出来。”

“这便说缂丝吧?”

左弗上前,好奇地抹了抹朱慈烺的衣服,“真好看。”

“弗儿,你太没规矩了!”

也不知是不是左大友的错觉,他总觉得太子穿上朝服后变威严了,以往的亲近感反而减少了许多。

“不碍事的。”

朱慈烺笑道:“弗儿在我心里就跟亲人一样。”

他顿了下望向左弗,眼里闪着的振奋是左弗从未在这个人身上见过的。到这一刻,左弗才真正明白,这位殿下或许从来就没真正认命过……

“左弗妹妹,可有信心与兄长一起守住大明这最后的半壁江山?”

“嘿……”

左弗笑了起来,“反正也走不了啦,打一打看一看再说呗。倒是殿下,我其他不但心,我就担心朝里的那些大臣们,若是他们想投降,他们可能就不认你,到时咱们该怎么办?”

“妹妹觉着呢?”

朱慈烺翘起唇,“国朝养士近三百年,我朱家有负天下却不负读书人,若是不认,妹妹觉着该如何?”

“所谓不破不立,有些人是该收拾收拾了。”

“大善!”

朱慈烺点头,“南京若守住,当记妹妹一功,前有秦良玉,今有左弗,巾帼不让须眉,忠君爱国,爱民如子,当为世人楷模!”

“别……”

左弗连连摇头,“人怕出名猪怕壮,要是咱们能活下来,您就把天下打理好,让我一辈子能安安稳稳的,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呵呵……”

朱慈烺大笑了起来,“妹妹真是通透人啊!”

左老爹一脸懵逼:你俩在说啥?我咋一句听不懂?

第91章 周大人的变脸魔术

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当你极度恐惧一件事就会走向极端。这种极端要么带来自我毁灭,要么就带来重生。

在人类的进化历史上,恐惧虽一直被视为负面情绪,许多人甚至本能的抗拒,但其实恐惧并不不是完全无意义的。恐惧可以提高人的警惕,让注意力变得集中,这是从狩猎时代起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东西,所以当恐惧弥漫在南京城时,平日不关心政事的百姓也积极了行动了起来。

他们成群结队冲进监狱,将假太子放出来,然后便拥护着假太子,走在御街上,准备冲入皇宫,恭迎新帝登基,主持大局。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队兵马冲出,身上怪模怪样的衣裳让混乱的场面一度安静。过了许久,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那,那是,那是太子朝服!”

“轰”的一声,场面炸开了。

普通百姓自然是不识的太子朝服的,无奈左大姑娘有安排,在人群里安排了起哄的,所以这么一喊,所有人都炸开了。

大家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太子,这太子啥也没有,长相也很普通,再看看另一位太子,玉树临风,一身太子朝服穿身上,那是说不出的雍容高雅……

难道这个被解救出来的真是个假太子?

假太子一脸惊愕。他本是驸马都尉的侄孙,既然身为权贵层,自然是见过太子的。可太子不是被闯贼抓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儿?

“你,你是假的!”

他举起手,颤着声音道:“大胆!竟敢冒充太子!来人,将他拿下!”

“我看谁敢?!”

左大友拔刀,身后的士兵也将刀拔出,动作整齐划一,齐声喊出的声音也令人惊颤:“杀!”

锋利的刀具在阳光底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芒,再看这些装扮怪异的军户,虽说衣服怪异,可面色红润,精神可观,身上流转着一股摄入的气息,显是精兵悍将。

反观身边的太子……

寒酸,寒酸,太寒酸了!据说当初他也是一个人来敲宫门的,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子纵使落魄,身边总也有一两个得力的人吧?又怎可能一个人跑来南京敲宫门?

而且那位将军……

他们都知道,那可是江东门的左大人啊!左大人深受皇恩,怎可能认错太子?

就在大家茫然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殿下,殿下,臣护驾来迟,护驾来迟,殿下恕罪啊!”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绯袍的官员带着一队人马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哭喊,“臣来迟,臣有罪,臣有罪啊!”

说话间便是跑到了朱慈烺跟前,噗通一声跪下,“殿下啊,这是殿下!殿下啊,您受苦了!”

左弗瞪大眼,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周世昌。

感情这家伙一直派人在盯梢?不然他怎么来得这么快?还有……

这家伙也太会见风使舵了吧?不愧是老官场油子,这本事也是绝了!

“是周爱卿?”

朱慈烺将周世昌扶起,一脸感动地道:“几年不见,爱卿老了许多。”

“自京都沦陷,先帝殉国,殿下囚于贼人之手的消息传来后,臣便是食不下咽,寝不能寐,这头发一夜都白了啊,殿下,殿下啊!”

周世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些民众都被感动了,纷纷抹起眼角,纷纷道:“忠臣啊……”

左大友的下巴都掉地上了。

这家伙之前还将太子当个麻烦,怎么转眼就成忠臣了?靠!臭不要脸的东西,这是想抢拥立之功啊!

“那,那这又是谁?”

一群吃瓜群众反应过来了,下意识地远离假太子,眼里还闪着惊愕。

这都有人冒充?这胆子是多大啊!

“此人是驸马都尉王昺的侄孙。”

朱慈烺道:“高阳王驸马诚实坦率,多次为救同僚而身陷险境,一生端得是清廉方正,你身为其侄孙,不但不思效仿先人德行,竟假冒太子妄图勒索天子,搅动国朝根基,你该当何罪?!”

“这等该杀之!”

周世昌恶狠狠地道:“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太子殿下早就隐匿在我千户所,老夫多次劝说太子认亲,可太子殿下却说,若他现身,必让陛下难做,国朝正值动荡之时,再也经不起折腾,宁愿一辈子当隐士也不愿折腾掉大明江山……”

左大友沉声道:“何为君?为君者为江山计,为天下计,为百姓计!此为君!”

他说着便是跪倒在地,拜伏下去,“臣,左大友,恳请殿下秉承先帝遗志,继承大统,率我南京军民与鞑子死战到底!”

说完又是起身再度拜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世昌也赶忙跪下,顺便还给自己的狗腿子们使眼色,一群狗腿子也很有默契,跪倒在地便是大呼“万岁”。左弗这边的军户们一看这情形,哪里肯落于人后,忙是跪倒,口呼万岁不说,还要求朱慈烺立刻即位。

周世昌这家伙在左大友的反复咒骂下已成了军户们心里的无耻反贼,而且是卫所最大的敌人,所以这会儿见周世昌的狗腿子们喊得起劲,他们也是拼命喊,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着:绝不能让周狗贼专美于人前!

一时间,呼声震天,御街上喊声一波高过一波,渐渐的,百姓们也都跪了下,纷纷请求太子登基,保卫南京。

南京守备赵之龙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当他望见人群中站立着的人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那,那人是!!”

他指着太子,身子颤了起来,“那,那是小爷!”

忙驱马上前,见到周世昌左大友也跪在地上,更是惊异。

心里想,这二人在这里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兵是什么鬼?这是什么鬼打扮?

“您,您是?”

心里虽疑惑,可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问,他翻身下马,上前了几步,待彻底看清了朱慈烺的面容后,他身子颤得厉害了起来,“您,您是,是小爷……”

这下没错了!

连守备大人都说这是太子,这还假得了吗?!百姓顿时发出一阵欢呼,连连齐声道:“请殿下登基!我等随殿下誓死保卫南京!!”

第92章 获封

等钱谦益等大臣赶到的时候,太子已被众人拥护着走到了皇宫前。钱谦益,王铎等见过太子的人再看清了朱慈烺的容貌后,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便是欣喜若狂了起来。

说实话,弘光这家伙实在不是东西,搞得南京城的百姓都要造反了,其影响力还不如其他几个王爷。而现在正牌太子回来了,这影响力可就恐怖了,那些还打着小心思的人这下可以熄火了,在这个时刻,人心显然是最重要的,太子出现得真是太及时了!

一群人上前参拜,将朱慈烺迎进了宫,很快皇宫的钟声响起,一干大臣勋贵纷纷入宫,当得见龙椅上的人后,纷纷喜极而泣,而一直以来纳闷左弗能量的孙训珽则恍然大悟:难怪那道人来弄来那么多粮食,感情是有太子在手上啊!

君臣哭作一团,一番煽情后,钱谦益道:“殿下,如今清军拿下了扬州,南京危矣!臣在此恳请殿下立刻即皇帝位,安抚民心,商讨伐虏对策。”

“登基之事繁琐,诸爱卿认我是天子我便是天子。如今家国危如累卵,民生凋敝,繁文缛节能省则省,稍后便去太庙告慰祖宗,于太庙前直接即皇帝位即可。”

东林党人纷纷发出一片赞叹!

这才像个明君的样子嘛!

哪里像那个蛤蟆天子,整天不干正事也就罢了,居然还丢下他们跑了,无耻,无耻,无耻之尤!

赞叹了一番后,一群人又忙准备了起来。当天,朱慈烺便在太庙前即皇帝位,改年号隆武,并于当日便废止了弘光帝的所有政策,并以“弘光弃江山不顾”等罪名,废除其帝位,贬为庶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朱慈烺显然有高超的政治手腕,除了对马士英,阮大铖等人发出追捕令外,其他人竟是一个都没问责,这让一群东林党很失望。

而一直保护太子的左大友则是一路高升,直接领都指挥佥事一职(正三品),连跳n级不说,为表其忠心,天子还为其封爵,为定远伯。

除此之外,更是将其卖出的宅院田地赎回,令还封其夫人为三品淑人,其女为江宁县主。

这一封赏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其实左大友的封赏也在大家的预想中。虽说,永乐以后明朝的爵位越来越难获得,但像左大友这样拥有拥立之功的,封一个伯爵并不过分。

而其夫人的封赏也在预料中,丈夫出息了,妻子受封也是正常的。可偏偏其女的封赏就太不正常了!

要知道县主可不是什么用来赏赐外命妇的,那可是只有皇亲贵戚才能享受的。准确说,这是亲王,郡王女儿才有的待遇,左弗不过一介武夫之女怎能被封为县主?!这不是变相认了亲戚吗?

更令人值得琢磨的是其封号为江宁。江宁乃是南京旧称,或者干脆就是代指南京,与金陵是一个意思。将江宁京都之地为其封地,这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天下第一都为一个县主封地,便是皇帝的女儿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啊!

何曾见过天子将京城作为亲王,公主封地的?

钱谦益等人觉得如此不妥,便十分婉转地道:“陛下,对于左家的赏赐是否过于丰厚了?特别是县主封地,恐惹非议啊。”

朱慈烺笑笑,道:“爱卿可知?江宁县主本想隐居,可那日我问她可愿与我共护南京百姓安宁?你可知她一介女流如何回答我?”

钱谦益有些发懵。

这偌大的江山一群男人都办法了,还能指望一个女人?

“她说反正也走不了啦,陪你打一打看看再说罢。”

“噗!”

有大臣忍不住为这坦率的回答发笑。果是武夫之女,一点也不懂修饰。

“然后我跟她说,若是守住了这天下当记她一功。钱爱卿,你猜她怎么说?”

朱慈烺想起左弗的表情,不由弯起唇,笑道:“她说她才不要,她就只想每天吃吃喝喝睡大觉,只想能过太平日子。”

朱慈烺站了起来,“当日我饥寒交迫,敲开江东门卫所的大门时,我甚至不知下一刻我是不是还能活着。当初国破,我外祖周奎都将我拒之门外,何况一个只受父皇一点点恩惠的武将?可左爱卿不但收留了我,还处处护我周全,左姑娘为了让我来日过得安宁些,与其师父四处筹粮养兵,为的就是我能顺利出海,从此安顺一生……”

朱慈烺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站了起来,望着下面的大臣,一字一顿道:“今日厚丰左家,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凡是忠君之人必有厚报!我大明走至今日,便是对武将压抑过甚,试问一个武将不敢用命,小兵吃不饱的王朝怎能不灭亡?!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而我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五军都督府如同虚设,文官凌驾武官之上,我们的将士流干了血还要流泪,若我是军丁也必生怨气,这样的王朝又有什么可守护的?!”

一番话说得一群大臣脑子嗡嗡作响。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一上来就要拿文臣开刀吗?而一群勋贵武将则是激动了起来!老天有眼,终于来个明白人了!

“我们大明用一只脚走路走太久了,现在清军已在攻破扬州,扬州的百姓被屠杀的一干二净,尸体堆满了河流,若是此刻再内斗,我们便是亡国之奴!”

朱慈烺深吸一口气,颇为悲痛地道:“我朱家的天下可亡,可我汉人的天下不能亡!诸位,你们是忘记了蒙元时,我们汉人的惨剧了吗?!”

一些大臣低下头,心里也是苦涩。

他们也知鞑子不是好东西,可军队朝政溃烂至此,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他们也想硬刚,可刚不起来呐!

“如今朕有一计,或可暂保南京平安。”

大臣们一愣,然后便开始相互看,看了好一会儿,王铎才执着笏板出来,问道:“敢问陛下,计将安出?”

“是王师傅啊……”

朱慈烺望着双鬓已发白的王铎不由感叹。

当年自己启蒙,这位在东宫给自己讲课时是多么意气奋发,可转眼也不过七八年功夫,竟是老成这样了。

想起往日之事,朱慈烺心绪有一丝飘忽,直到王铎的声音再传来才回过神来。

他望着王铎,又望了望其他大臣,沉声道:“用火炮……”

第93章 参观

“火炮?”

众大臣一阵懵逼。

这东西大家自然不陌生。事实上,在明朝火器已经大面积使用,就佛郎机炮来说,明正德年间全国便有3800门,其他例如虎蹲炮(类似迫击炮),三眼铳,四眼铳,拐子铳,甚至用燧石点火的形似现代机枪的迅雷铳也有。

更别提后世大名鼎鼎的红夷大炮了。事实上,清军能这么快破开扬州城与红夷大炮是分不开关系的。

只是明朝的士大夫实在过于短视,虽说有能工巧匠,作战思维却还停留在冷兵器上,且不重视军队的文化发展,后勤组织能力极差,一支少了信仰的队伍等于是没有灵魂的队伍,当兵打仗只为了吃饭,这样的队伍又怎能和清军比?

一支队伍仅仅靠野蛮是征服不了任何地方的,清军固然残忍,可组织能力却是十分强大,且目标明确,赏罚分明,重视武备,如此一来,明军又怎么打得过清军?

这情况就好比后世的印度与种花家。都是有蘑菇蛋的国家,且印度可以买到许多先进武器,可印度说能打赢中国,会有人信吗?只会招来嘲笑。

事实上,组织本生就是一种能力。越是发达的国家,组织能力越强,世界大国,超级大国,无一不是组织能力超强的国家。

而明朝显然组织能力不行,这点才是最致命的。只是由于时代的限制,明朝这些精英还未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只沉迷在天朝泱泱大国的幻想中不可自拔,曾经用来对付清军的犀利火炮也随着北京的沦陷而一起沦陷了。

所以当朱慈烺说起用火炮对付清军时,所有大臣都是面面相觑,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天子这是疯了吧?现在大明哪还能造得出火炮?就是红夷大炮也不是咱大明人自己造的啊……”

见大臣们如此,朱慈烺也不觉意外。

事实上,在看到飞雷炮(没良心炮)之前,朱慈烺也觉着要再造大炮是个很艰难的工程,可在看到没良心炮后,他感觉只要有足够的铁皮桶与火药就行了。

“晚点带爱卿们看一种火炮,或许大家对守住南京就有信心了。”

朱慈烺笑了笑道:“另外,江宁县主对火器颇有研究,晚点要给爱卿们看的火炮就是出自她手。所以,现在朕下旨,将南京,常州,杭州,湖州等地的能工巧匠都集合起来,特别是善火器工事的,统统送到江东门卫所,安排给江宁县主调遣。”

钱谦益等人大吃一惊,“陛下,这可不是儿戏,江宁县主不过一介女流……”

“爱卿,若是说四书五经江宁县主一定不是你的对手,可若说天文地理,机械工事,甚至农家饲养,放眼天下无一人胜得过江宁县主。你们可见过亩产八百斤的水稻?”

“哈!”

钱谦益都忍不住乐了,“陛下,天下岂有亩产八百斤的粮种?”

“朕亲眼所见,此种谓之杂交水稻,不可留种,只可种一季。江宁县主还跟朕说过,她已经嫁接出能亩产三千斤的红薯和土豆,只是怕南京守不住,不敢贸然种植,怕以后落入清军之手。”

大臣们脑子都嗡嗡的,这怎么可能呢?左大友那闺女该不会又是个什么祸害精吧?

“臣虽未见过亩产八百斤的神种,但江宁县主治好了臣的肺痨却是事实。”

徐弘基忽然出列,冲诸大臣道:“各位同僚,老夫患肺痨已久,去年差点就不行了,是江宁县主将老臣救回。她有一师傅,名陈观鱼,道号青一,乃是世外隐士高人,江宁县主一身本事都是跟他学的。我与江宁县主时有往来,其人性情豪爽,行事颇有男儿之风,且学识渊博,对天下之事也颇有见解,故而老夫信亩产八百斤非空穴来风。”

“那陛下……”

钱谦益道:“可否让臣等一观火炮?”

一群大臣还是挺谨慎的,能位列朝堂的都不是嘴上无毛的嫩头青,都精着呢!

要是没希望,谁还想陪朱家一起完蛋?要是有希望自然要守一守的,毕竟投降的名声也不好听嘛!而且去清人那边,未必有这好待遇呢!

第二日,一群大臣就到了江东门,左大友将没良心炮拉出后,所有大臣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鬼?!

一个木架子加一个铁皮桶就叫大炮了?

左大友也不在意这些大臣异样的目光,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召集了一些能工巧匠,与女儿一起,又对飞雷炮进行了改进,使得安全性与能效进一步提高,与此同时,他还让人搞起了火器。

在左弗反复洗脑下,左大友现在已经成了彻底的火炮火器党。好在,北方逃来的难民里有不少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了左弗这个“先知”开拓思维后,个个脑洞大开,再加上淘宝的加持,这些日子倒也搞出了一些玩意,比如燧发枪。

燧发枪其实在这个时期的欧洲早已列装到部队了,而明朝也有人发明了类似的枪支,大名鼎鼎的迅雷铳其实就是用燧石击发的。只是限于时代的局限性,手工打造的枪支成本实在高,所以大面积推广是难以维持的。

而左弗因为有淘宝,所以很多问题就直接解决了。直接上淘宝买一堆合适的钢管过来,在工匠们的辛勤劳动下,很快便是造了百来支出来。

而发射的火药,左弗也进行了改进。国人虽然早就发明了火药,可里面多余的成分却是不少,而且配比也不对。所以左弗对此进行了改进。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后世一个初中生都知道的答案,自然也难不倒她这个生化狗。

除此之外,她对子弹的重量也做出了严格的规定,并且买来了现代的计量工具,所以这些工匠除了跟着左弗学到了一些物理化学的基础知识外,还学了阿拉伯数字,现代计量单位。

学了这些知识的工匠们也很快展现出相应的素质来,而面对着发明创新就有两百两银子的奖励诱惑,很快就有人将脑洞开得无边无际,当这些朝廷里的官老爷们来参观飞雷炮时,这些工匠都是一脸期待,若是这些大人也能认可,那说明大姑娘说得话都是对的:工匠能改变世界……

第94章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卫所后山处一块空地上被树起了草草搭建起来的房屋,一个士兵将飞雷炮推到附近,点了火以后便是极速跑开,并卧倒在地,使劲张大嘴巴,随着火光闪现,“轰”的一声巨响后,房屋被完全摧毁,甚至小山包也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来,气浪所过之处,竟无一能抵抗,若是放个活的东西在的话,即便不被诈死,也会被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冲击给震死。

而这样的大炮,制造简单,造价便宜,很适合大规模推广。当然,后世的没良心炮用的是tnt,威力绝对要比现在大,效果也要好得多。而左弗不是没想过制造这玩意,但她试了试后,发现难度太大了,现在根本没有条件在短时间内大量制造硝酸和硫磺。

而制造硝酸和硫磺还只是初步阶段,想要制造出tnt,就必须制造出硝化甘油。而制造出硝化甘油后,还需硅藻土作为稳定剂,不然没等炸到敌人,稍一震动自己就玩完了。

在这些难题里,甘油是比较好解决的问题。

一来可以从动植物里获取,二来因着卫所制造肥皂,在皂化过程中,会产出一定甘油,经过提纯后就能使用。但作为稳定剂的硅藻土就比较麻烦了。淘宝虽也有卖,但左弗购买了一些研究后,发现杂质比较多,不能直接使用,这就意味着她必须对硅藻土再进行深加工,而如此一来,成本就会变得很高昂了。

而硅藻土这玩意在中国虽然分布较广,但优质土却只存在于吉林长白山地区,而这些都是敌占区,所以也不用想了。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就算有了诸多资料,可在少人才,少设备的情况下,也只能这般凑合着用了。

不过现在的没良心炮所展现出的威力也吓坏了这群大明土著。毕竟,左弗给出的火药配方是最优良的,十公斤的火药填装进去,爆发出来的威力也是让一群大臣感到惊惧。

不过这种惊惧很快就消散了。钱谦益等人上前,看那小山包,连连惊叹,“有此神物,我大明无危矣!”

“钱大人,此物最妙的是制造简单,只需铁皮,火药就行。这火药已被卑下的女儿改进过,威力比以前还大,只要咱们召集工匠,尽量收集火药原材料,便可守住南京!”

左大友无比兴奋地道:“另外,小女还造了一种火铳,起名来福铳,雨天可发射,射程远远超过现在所有的火铳……”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边上的陈千户忙将一支火铳递上,左大友拿过火铳,将火药填装进去,转身对着远处的大树开了一枪,“大人,这枪不但射程远,准头还好,若是组成一个火枪队,专门射击鞑子头领,必能扰其军心,使其知难而退!”

“这个不受雨天影响?造一把要多久时间?”钱谦益显得很谨慎,毕竟朱慈烺要是不出现的话,他可是打算投降的。所以现在他很需要给自己找点信心,让维护朱家王朝的信念能再坚定一点,到时也能在史书留个美名。

“不影响,雨天也能使用。”

左大友应道:“现在条件有限,若是能再多集结一些工匠,定能做出更好的火器来。”

钱谦益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小山包,捻须微笑,“如此南京之危可解矣!”

“钱大人!”

左大友拱手道:“卑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定远伯如今贵为勋爵,自称卑下太过自谦了,若是不介意你我便平辈相称吧。”

站在朱慈烺身后的左弗听了这话后,嘴角不由抽了抽。不愧是能讲出“水太冷”的钱大人啊!这脸皮够厚的……堂堂东林党党魁,都62岁的人了,居然跟左大友称兄道弟,这顺杆爬的功夫也真是不一般。

左大友也是愣了下,随即也是拱手,“牧斋兄(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那小弟就直言不讳了。”

“睦情老弟,有话不妨直说。”

朱慈烺看了左弗一眼,见她也望过来,不由抿嘴一笑。

左弗眨眨眼,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两人这一对视,都是了然于心了。这帮文臣的节操就不能指望,不然早晚被坑死。

“牧斋兄,如今鞑子还未过江,弟兹以为应立刻调拨大军守护长江。清军不善水战,我等可在长江阻击。然后在沿岸架上各种火炮,依靠火器以及长江天险,将清军禁锢在长江以北,如此南京可守矣!”

“此计甚妙。”

未等钱谦益说话,徐弘基便接话道:“南京虽城墙高城坚,可若被清军围困,守城之战着实难打。与其被动挨打,不若主动出击,在长江边就将其阻击,挫其锐气,振奋民心,以图日后北伐。”

钱谦益想了一会儿,拱手弯腰道:“陛下以为如何?”

“朕年少,又无治国经历,这等大事还是要依托各位爱卿,劳烦内阁大臣多费心思,细细商讨,拿出个合适章程来。”

朱慈烺缓缓道:“只是术业有专攻,各位爱卿还需细细聆听武人意见,以往单脚走路之事不可再发生。”

一干文臣听了这话心里大喜。

看起来陛下还是挺信任他们的,放权让他们处理,这心胸可了不得啊!虽说也提醒了他们不要过于抑制武将,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傻子才去跟那般大老粗计较呢!毕竟打天下要武人,治天下才用得着他们这群文人嘛!

一干大佬欢欢喜喜地从卫所出来,回到值房,熬了一夜,第二天下午便是拿了一份章程出来,然后等朱慈烺批准后,立刻发布昭告天下,整个南京城都活跃了起来,一个个工匠赶到江东门,跟江东门的老工匠开始学习新的技术,而左弗从淘宝买的各种钢制品以及无缝钢管则直接让这些工匠都傻了眼。

直娘贼哦!

这样的钢是怎么造出来的?还有这钢管怎么一点缝隙都没有?

一时间,这些工匠各怀心思,使足了力气干活,讨好江东门的老工匠们。因为在他们想来,这里的工匠一定是掌握了极为先进的技术工艺,若是讨得这些人欢心,没准也能教自己一两手,如此一来,以后吃喝还用愁吗?没准还能世世代代传下去,以此扬名呢!

第95章 半仙观鱼

大批大批的无缝钢管以及现代药品从船上卸载下来,神秘的青一道人在短短几天功夫内就成了南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观鱼的大忽悠则顺便将这些东西的来历名正言顺地编成了“上天之物”。要想换取神仙的东西,就必须拿老山参,红木家具,各种药材,木材以及黄金来换。

至于银子?对不起,神仙不要。

于是乎,上到勋贵下到商贾,总是排队拉着一车车的木材,家具,药材,甚至是黄金过来送给观鱼。

而观鱼也不让大家失望,总是能给大家拉来一船船的物资,对此,对于观鱼是半仙的说法在城里已成了铁一般的事实,哪怕那些士大夫心里有怀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作梗,毕竟这些物资是南京城颇为需要的。

有些没节操的士大夫干脆直接给观鱼送黄金,然后羞答答的表示,能不能给点壮雄风的药。观鱼笑而不语,将这些人送走后,立刻找到左弗,颇为气愤地道:“老道总算知道这大明为何要亡了!也算知道崇祯爷为何说他非亡国之君却有一帮亡国之臣!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下三路的事,如此朝臣岂能不亡?!”

“你对这些人还有期待?”

正在看书的左弗抬眼望了一眼观鱼,颇为平静地道:“对烂人有期待那是对自己的伤害。”

“那大姑娘那儿……”

“这些人留着还有用,既然靠过来自然要利用。如今天子初登基,内外交困,正需拉拢朝臣,若是师父能得这些人信任,也是极好的。”

左弗顿了顿又道:“现如今强敌环伺,自是团结一心,一旦强敌退去,我父必受刁难,我们不为眼前打算也要为以后打算,能拉拢便拉拢。”

说话间她已在淘宝搜寻相关药物,很快一盒小药片便出现在她手里,递给观鱼道:“此物天上之名为万艾可,药效强劲,然,有阳亢,眩晕,心慌者可用。此物,初服半颗即可,不可多用,否有性命之忧。天上之药,于凡人无异于虎狼之药,如何说,师父该晓得吧?”

观鱼接过药,见这药丸呈现出一种美丽的蓝色,小小一片竟有如此生猛?多用会取人性命?

见观鱼不说话,左弗又强调了一遍,“切记要跟服用人说清楚,不可多用,否则概不负责。”

“那大姑娘此药卖多少钱?”

“金一两,不二价。”

观鱼倒吸了一口凉气,颤着声音道:“这小小一盒就金一两?”

左弗摇头,“师父说错了,是一片金一两,这一盒两片就是金二两。”

说着便是扬起唇,露出一次嘲讽道:“仙药若是人人能享用,还金贵吗?再者既要享受总要付出代价的。”

观鱼暗暗咂舌,总觉那些来找他办事的官员有些悲催。在他眼前的这女子可不是善茬,手黑着呢!要是以为江宁县主是大善人,那真是错得离谱!

左弗此人心机有多深,手有多黑,普天之下,他敢说,除了他深有体会外,其他人都体会不到。

“那老道就拿去给他们了。”

左弗点点头,拿出了二十盒给观鱼,道:“劳烦师父。”

观鱼走了,第二天又来了,他颇为兴奋地搓着手道:“姑娘,果是天上神药啊!那些人说,过后一点也不觉累,神清气……”

见左弗望过来,观鱼愣了下,随即打了自己一下,“瞧我这嘴,哪能跟您说这些污糟事。”

“话都跟他们说清楚了吗?”

“都讲清楚了,天上之药,凡体难以承受,吃多会爆体而亡。”

左弗点点头,“既然有人要买,我们便卖,买一百颗的送十颗,就这么办吧。”

观鱼咂舌,“谁会买那么多?当饭吃呢?”

“食色性也。”

左弗笑了起来,“也许人家就是当饭吃呢?”

观鱼大笑,“当真是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碍眼的东西少一个好一个,别我们拼死守住了南京,回头就收拾我们。”

左弗的声音很冷,“这些文臣素来提防武将,还是要小心为上。”

“如今魏国公,康安郡伯等勋臣都与我等交好,大姑娘太过忧虑了吧?”

“呵……”

左弗笑了起来,轻声道:“勋贵之家何以为贵?自是马上得功勋。自成祖年后,马上封爵者又有几人?五军都督府自土木堡之变后,便渐渐形同虚设,军政大权皆在兵部,勋贵岂能甘心?如今朝局溃烂,大明亡则勋贵亡,北京降者下场历历在目,若不聚拢保住大明则为亡国奴!”

顿了下喝了口茶又继续道:“说到底,勋贵也属武人,与我父交好,也不过是利益所致。一旦自身利益受损,又有几人会挺身而出为我父求情?”

“大人对陛下忠心恳恳,总不会……”

左弗垂下眼,望着自己手里的书,上面写得是“季氏将伐颛臾”的故事。她沉默良久,低声道:“朱公子登基了是天子,我父亲升了官便是臣……天子易疑,臣子易傲,想要平安顺遂,唯有未雨绸缪,慎独于身。”

这话观鱼不是很懂,不过左弗言里言外的忧虑倒是听出了几分。他身子朝前倾了倾,试探着道:“大姑娘这话的意思是……”

“岳飞忠勇,天子亦知无谋反之心,可毅然诛杀,你道是为何?”

左弗慢慢放下手中的书本,望着观鱼道:“天子就是天子,从登上帝位那刻起,世间的伦常情爱便不在,我等唯有小心谨慎,待功成便全身而退,如此方可保全全家性命。”

观鱼有些不信,他跟朱慈烺也相处了好些日子了,总觉得朱慈烺俊雅宽厚,哪里会做狡兔死,走狗烹的事?

只是不信归不信,他还是将左弗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以后对人只要保持一定的礼节就行,不要过分亲热。

左弗的话他不怎么明白,但左弗是上天眷顾之人,是有大智慧的,听她的话不会有错。

再者为人处事最忌狂傲,小心谨慎,不骄不躁总是没错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大姑娘现在还未修成正果,都是肉体凡胎,万一因自己不小心,害得人半路陨落,自己岂不是亏死了?想装逼,成仙了以后也可以嘛!

第96章 周狗贼打上门啦!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了椿芽的声音,“大姑娘,大姑娘,不好啦,不好啦!周狗贼打上门来啦!”

左弗一蹙眉,便道:“进来说话。”

椿芽进来,大口喘着气道:“那,那周狗贼来传圣,圣旨啦!”

“圣旨?”

“是,圣旨!陛下要老爷去京口布防,而那周狗贼也要随行!”

“周世昌也要去?”

左弗有些惊疑,她站起身,道:“走,去看看。”

出了闺房,穿过几道走廊,便来到了前院。自朱慈烺登基后,他们一家子又搬回了原来的家。这几日,左大友都被特许待在家中陪伴妻儿,所以如今老爹要出征左弗不感到惊讶,这都是意料中的事。

只是眼下周世昌不但来宣旨,还将跟父亲同行,这着实有些出乎左弗的预料了。

朱慈烺是知道两人之间的矛盾的,而强敌面前,文武失和,乃是兵家大忌。朱慈烺也不是白痴,如此安排到底有什么深意?

心里琢磨着,一路便行到了前院。还未走近花厅,便有吵闹声传来。

“你个不知好歹的粗鄙武夫!你,你以为老夫愿跟你待在一起?!你大字不认几个,人又蠢笨,老夫脑壳被门夹了都不会想跟你一起率兵打仗!”

“哈?周世昌!你这道貌岸然的小人!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打算?之前将陛下当麻烦,见时机合适了又跑来当忠臣,你这等没脸没皮的人岂可信之?!”

“你个蠢货怎么就不明白?!”

周世昌的声音变得越发焦躁,“你以为是我请愿来的?!我告你,这是内阁举荐的!你说我小人,我没脸没皮,我第一跑出认下陛下,我得什么好处了吗?!我升官了吗?!我入阁了吗?!啊?!我得什么好处了?!怎么?你还以为是陛下知道你我那点破事,所以偏着你给我脸子看?!我呸!

你这拎不清的粗人!我告你!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咱这是被人恨上了,要坑咱俩!”

“哈?!恨我作甚?!我左大友顶天立地,忠君……”

“他们就恨你这个……”

周世昌的声音平静了下去,“弘光帝不想复仇,你要复仇;大家想投降,你不想投降;你不投降还则罢了,居然还弄了个太子出来,那些想降的能不恨你?哼!你以为老夫那天跑出来是为了什么?老夫不出来,你跟陛下就等着被人送给鞑子当投名状吧!”

屋外的左弗怔了下,竟觉周世昌说得颇有道理。再仔细想想,周世昌那天穿着朝服而来,显是早有准备,难道他早就预料到弘光帝会逃跑?也早早就预料到,一旦这天来临,朱慈烺会出来主持大局?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周世昌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嘁,你少在这危言耸听。”

左大友的声音也变弱势了许多,“明明是你恋栈权位,想为自己谋取好处。小爷若不出来,你还能当忠臣不成?”

“左大友!”

周世昌的声音连连高了几个分贝,以至于听在耳里都有了一种刺耳的感觉,显是怒到极点。

“老夫若是想当汉奸早就将你卖了,还用等现在?!”

周世昌气极了,指着左大友骂道:“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弘光帝一跑,赵之龙与钱谦益就商量着要降清,老夫那时若不出来,谁知结果会怎么样?!你怎知钱谦益等人见到小爷会不会甘心辅佐?!你江东门兵强马壮不假,可你受得了南京城市二十三万以及左良玉八十万大军的夹击吗?!老夫的先祖可是周敦颐,老夫便是死也不能辱没先祖名声,当汉奸!!”

“啥?”

左大友瞪大眼,“周敦颐?那个写什么莲花的周敦颐?”

“爱莲说!你这粗人!”

“还不是莲花吗?”

左大友不屑,“你们这些文人就是矫情。”

嘴上虽不屑,可口气到底软下来了。仔细想想,周世昌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毕竟,就这两日,朝里也冒出了一些效仿大宋和清军谈判的言论来。

嘴上说到这份上,估计心里早就想降了吧?

“内阁举荐你,显是知道你我那点破事……”

左大友沉思片刻,道:“他们难道是想让你来监督我?”

“呵……”

周世昌冷笑,“能让咱俩一块死最好!”

“钱阁老能同意?”

“哈!”

周世昌一脸不屑,“你当他们东林党都是好人?左大友你还别不信,这伪君子可比真小人可怕多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

周世昌重重叹气,忽然又骂道:“这些不顶事的武夫没一个好东西!鞑子南下如此迅猛,都是他们不抵抗造成的!不然你现在就去了琼州了,没准老夫现在也还能去投奔你……”

“呵,我这不顶事的武夫可不敢收留您。”

争吵又继续了起来,外面的左弗则是陷入了深思。内阁此举意在压制父亲,那么朱慈烺又是怎么看这事的呢?

她想了一会儿,便觉朱慈烺是顺势而为。毕竟,在他露面前,周世昌就发现了他的存在,甚至还想掩护他去琼州,如果这个被朝臣知道了,恐怕那些投降派会将周世昌给活活撕了的!所以周世昌现在火急火燎的,也就容易理解了。

想通这关节后,左弗倒是长长松了口气。

诚如周世昌所言: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搞好了有肉吃,搞不好大家一起完蛋!

屋内的争吵声渐熄,一阵安静后,左大友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依你看,眼下该如何?”

“还能如何?自是想法先打赢一场再说。咱们要想法渡过长江,现在那边预先埋下钢轮地雷,先给鞑子来个下马威!!”

“钢轮地雷好是好,可制作也太难了。”

左大友道:“我女儿倒是造了一种地雷,引雷电为火,内填碎瓷片,威力颇为可观。”

“雷电?”

周世昌直接傻眼了,“左大友,你莫不是在戏耍老夫吧?都什么时候了?引雷电?能引雷电直接劈死鞑子算了,还要弄什么地雷?!”

“周大人不信,可随我去一看。”

左弗踏进屋子,裣衽福身一礼,微笑道:“待看过后,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97章 大军开拔(上)

五月初一,大雨倾盆中,繁华了几世纪的扬州已成了人间炼狱。城内的尸体堆积如山,城中的百姓几乎全部惨遭屠戮,尸体堆在河流中,将整片整片的河流都染成了红色,尸体所散发出的臭气,离着城几十里外就能闻到,而这样的屠杀已整整持续了十日,直到今日太阳出,风停雨歇,清军才停止了屠杀。

寺庙的和尚出了,在清军的默许下将一具具尸体收敛,几日下来,仅和尚收敛的尸体就多达八十多万,若不是前线斥候用生命担保,数量只多不少外,朝里的大臣根本难以想象,八十多万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场景……

左弗看着朱慈烺派人送来的奏报,面色阴沉,心里有种无名的怒火在闪现着。

在她来的那个年代,这段历史早已成了遥远的记忆,人们更多记着的是东瀛人给中国留下的伤痕,南京三十万英灵的哭泣以及还存活在人世幸存者们的控诉……

可对于这段历史……时间早已抚平了伤痕,人们下意识地已选择了遗忘,包括她。

现在,她活生生地置于这段历史中,当前线一封封充满着杀戮,奸淫等字眼的情报传过来时,左弗忽然发现自己已无法像初来时对这段历史报以无视了。

太悲惨了……

老人,小孩,妇孺……

偌大的扬州城几乎无人存活,仅看着这些奏报她就觉得难以呼吸,更不要提亲眼瞧见又会是个怎样的心情了……

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悲戚与愤怒交加在一起,这种复杂又沉重的情绪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呆呆望着这些奏报,任由自己思绪飘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声道:“明日大军就要开拔,女儿与师父随您一起去前线吧。”

左大友大吃一惊,“这如何使得?为父就你一个女儿,你若出事,为父如何能安心?”

顿了顿又道:“我战死沙场乃是天命,君恩须报,你又何必跟着爹去冒险?”

“鞑子如此凶残,若是父亲失败,我们一家岂有活命?”

左弗冷声道:“女儿之前一直想跑,就觉着大明溃败至此,必抗击不过清军,国破家亡乃是必然之事,所以必须远走他乡,方可保全性命。可女儿筹谋这么久,人算不如天算,终也没能离得了这南京城,若父亲失败,祈降者必反扑,再无心抵抗,届时咱们左家这上百条人命也是保不住了……”

她顿了顿又道:“周世昌必也知其中厉害,所以才放下个人恩怨,与父亲推心置腹。”

“弗儿信周狗贼那些话?”

“信不信不重要。

左弗道:“他是贪恋权势也好,是不想当汉奸也罢,总之第一个正式跳出来承认小爷的人是他,只有此一条鞑子都不会放过他。”

“这是为何?”

左大友十分不解,“他到底手上没鞑子的血……”

“父亲可知小爷登基后,人心如何了?”

左弗慢慢道:“左良玉前些日子已病死,小爷若再不出现,其子左梦庚必降清。可如今小爷登基,朝廷已承认他是先帝骨血,此谓正统,人心因此凝聚,而左梦庚也上书朝廷,西面危机已解,我等只需全力对付鞑子便行。”

“弗儿的意思是说陛下的登基稳定了人心?”

左弗点点头,“所以清军想要征服我们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促成这一切的人其实并不是父亲,而是周世昌。”

左大友又糊涂了,“这关周世昌什么事?”

左弗忘了自己父亲一眼,心里叹息:自己这父亲虽说有些谋略,可到底眼界差了点,这政治悟性太差了……

“当日周世昌着官服而来,且又贵为兵部侍郎,昔年又曾为翰林侍读讲官,在士林中颇有声誉。当年,他举荐洪承畴,而若不是洪承畴降清,他也不会被牵连踢到南京来。所以,他作为文臣一员,在南京影响力不小,第一个出来承认了小爷,凝聚了人心,来日清军必不放过他。”

左大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们可与他合作?”

“不合作也不行。”

左弗道:“这局面,个人荣辱不放也得放,周世昌没得选,我们也没得选,只有鼎力合作,先度过眼下危机再说。”

“可你去前线……”

“父亲,秦良玉都可身着铠甲报国恩,女儿为何不行?”

左弗道:“再者,有诸多精兵保护,女儿又有什么危险?我们明日出发,等到了京口,便派小股人马渡过长江,在瓜洲等地预先埋下地雷,设伏人马,先将清军先锋歼灭,破其不败之神话,予以百姓抗清之信心,这才是我们首要达到的目的。”

左大友略略思索,最后点了点头,“如今民心恐惧,的确要一场胜仗。”

顿了顿又道:“陛下也需要……”

父女的谈话到此为止,而得知女儿也要去前线的刘茹娘显得异常冷静,并未像一般妇人那样吵闹,反是亲手给左弗准备了随身物品,然而嘱托道:“万事不可勉强,娘等着你与你父亲回来。”

左弗握住刘茹娘的手,望着这位便宜母亲头上悄然冒出的白发,心里酸涩,嚅着唇半晌,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只用力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母亲保重。”

第二日,萦绕在南京城的连绵大雨终是停了下来,久违的太阳公公终是露出了笑脸,似也在为开拔的大军鼓舞般,仅一会儿的功夫,初夏的阳光便将湿润泥泞的大地烘干,大军的出行变得便利了起来。

身着铠甲的左大友骑着高头大马列队在军阵的最前方,高高树立起的明字大旗迎风飘扬着,一个个士兵肃穆而列,望向城头,在那地方,大明的天子正在做着出征前最后的讲话。

朱慈烺望着城下的军队,缩在龙袍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这是他反击命运的最后一击,成则生,败则亡,在这样的时刻,他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显多余,唯有一杯血酒能表感激之意。

身边的高庸递上美酒,朱慈烺从怀中摸出一把左弗赠送的匕首,他环视着众人,忽然拉开衣袖,在朝臣们的惊呼中割开自己手腕的皮肤,将血淋到酒盏里,然后举盏高声道:“诸将士,诸百姓,朱家有负于你们,今日朕以血酒向你们谢罪!”

第98章 大军开拔(下)

围观的百姓都惊呆了!

天子下罪己诏都是了不得的事,何况是割伤龙体,以龙血来谢罪?

霎时间,淳朴的百姓都红了眼,纷纷觉得这朱家王朝也没那么罪大恶极了,起码现在的天子还挺有明君样子的。

而那些将士则是气血上涌,忍不住大喊道:“保卫南京,保卫大明,誓死不当亡国奴!!”

“誓死不当亡国奴!”

“与南京共存亡!!”

见将士们呼喊,百姓们也激动了起来,纷纷喊了起来,渐渐呼声齐整,慢慢拢成一个声音,震荡着人心,直冲云霄。

朱慈烺含着眼泪,举手将酒饮了一半,然后将剩下的酒倒下,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继续道:“鞑子毫无人性,仅扬州一城就屠我百姓百万余人!诸位,我朱家的天下可以亡,但是!”

他用力将手中酒盏甩出去,大声嘶吼道:“我汉家的天下不能亡!!!”

嘶哑的声音传入云霄,震荡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天子之家可破,汉之子民怎可灭?!

蒙元屠戮中原,史书字字血泪未干,朱家天下灭了只是朱家的天下没了,可若是汉人的天下灭了,那便是亡国灭种了……

场面变得异常沉静,谁也没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将领拔刀嘶声力竭地大喊道:“犯我汉者,虽远必诛!!!”

“嗡!”的一下,众人的脑袋似被什么敲了下般,这铆足力气的一声喊,犹如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呼啸着划破黑暗的沉寂,穿透心底最深处,让一股名为“热血”的东西喷涌而出!

霍去病,卫青,岳飞,文天祥,于谦,戚继光!

这些为保家卫国,为保全民族尊严用生命做抵抗的人浮在眼前,无限的力量被注入体内,冷漠已久的胸膛内似被热火再度温暖,须臾间便是滚烫,呐喊在那凝聚着,烧得人双目通红:我们行!我们能!我们是这些人的后裔,我们是打不倒的汉家人!!!

场面沉寂着,沉寂着,所有的声音都在沉寂着,上千年的古都在这一刻沉寂着,一种力量笼罩下来,所有的杂音消失,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仿似风浪爆发前的大海:宁静却可怖。

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古老的城墙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城墙上的青苔绽出了青绿,人们望着城墙上的人,忽然,热泪涌出,垂着的手高高举了起来,齐声呐喊道:“犯我汉者,虽远必诛!”

“犯我汉者,虽远必诛!”

“犯我汉者,虽远必诛!”

海浪层层堆积,翻涌着滚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终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将心尖那团热火释放了出来:誓死不剃发,誓死不当亡国奴!!!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周世昌从一个士兵那儿拿过一支长矛,高高举过头顶,嘶声大喊道:“臣,周世昌不才,愿效仿先贤,弃笔从戎,誓与大明共存亡!!!”

钱谦益等人嘴角抽了下,心里暗道:“这周世昌可真会来事。你一老头子,便是弃笔从戎也没人要你啊!”

可心里不屑归不屑,但脸上还是得做出一脸感动的模样,望着城楼下的周世昌,钱谦益抹着眼角大声道:“周大人真乃我文人楷模,请受老夫一拜!”

所有的感动从左弗心头抽去,望着这城上城下的两只老狐狸,左弗想脱下鞋,用鞋拔子往这二人脸上抽几下。多好的气氛啊,都被这两爱装逼的人给毁了!

左弗不吃这套,有人吃,比如这些大明的百姓就被感动得纷纷抹泪。

多好的大人啊!前段时间也不知哪个腌臜货这样糟践周大人,人家明明是个忠君爱国的正人君子,居然那样编排人家,简直丧良心!

现在想想,一定是周大人力主与清军作战才会导致被人攻陷的,毕竟连天子都能跑路,朝里的汉奸能少得了吗?

周侍郎,大忠臣啊!

一群百姓呼叫了起来,“大人高义!”

“大人且放心去,我等必保护好您的家人!”

周世昌热泪盈眶,我的名声,我的名声总算回来了!他朝着众百姓挥手,然后弯腰行了一礼,起身便是牵过缰绳,翻身上了马。

天子望着城下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举手与众人挥别。

左大友望着朱慈烺,也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举手,大喊道:“开拔!!”

旌旗飘飘,马蹄声响,豆腐块一样的方阵慢慢变化,最后汇聚成一条长龙,在天子朝臣以及百姓们的注视下慢慢前进着。

百姓们跟在队伍后,慢慢走着,一直走到了十里亭才停下。他们望着远去的队伍,心里竟感到了几丝悲壮。

这恐怕是大明最后一击了,若是再败,恐怕就要人心溃散了吧?

刘茹娘站在十里亭外,见着自己丈夫与女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里后,人一下瘫软了下来,强忍了多日的泪水终是情不自禁地流下。

儿行千里母担忧,在她心底,从崇祯爷殉国的那一刻起,她已做好了丈夫要身死报君恩的准备。可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女儿,她这个好不容易生下来的老来女竟也要去前线冒险,这让她这个当娘的怎能不担心?

之前在女儿跟前,她一直不敢流露出自己的脆弱,生怕让女儿担心。而她也深刻的认识到,女儿的话是对的,如果不能将清军打退,那么他们一家人没有活路!

这是放手一搏,她这个当娘的又怎能阻难?且,父女同去多少有个照应,弗儿如今颇有大智慧,而自己那个夫君不通政务,有女儿跟着多少也放心些。

“嫂嫂,快起来吧。”

左莲擦着眼角,“大哥与弗儿都会没事的。”

刘茹娘无力地点头,在左莲的搀扶下勉力站了起来,她望了望丈夫与女儿离去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擦去眼泪,沉声道:“将弗儿留下的神种送去皇宫,弗儿说得对,天一天不塌下来,日子就要过!农事不能耽误了……”

第99章 我们有仙器

京口也就是后世的镇江丹徒,若是在后世,从南京出发到这儿也不过一百公里路不到,开车也就一个半小时。

可在这明朝,却要走上整整三天。

而对于此刻的大明来说,不要说三天了,便是一天都等不了。为了防止清军过江,左弗在做了自己老爹的思想工作后,亲自率了一队骑兵连夜兼程率先赶到后世的京口区。

到达京口区后,左弗拿出地图,将此时的地图与后世的地图做了详细的对比后,最后选择在沿江的北固山一带驻防下来。

北固山曾留下过甘露寺刘备招亲的传说,所以历来也是游人游访之地。而此地不光风景绝佳,更是兵家要塞。当年,为抗击倭寇,这儿的当地官曾派人将前峰与中峰凿断,形成了绝妙的防御之地。如今左弗驻防的地方便是这一段。

清军在扬州的疯狂屠杀让这沿江一带的百姓都战战兢兢的,许多人已顾不上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纷纷逃难去了。曾经游人满地,香火鼎盛的甘露寺如今也是冷冷清清的,这大也极大方便了左弗等人的行动,使其隐蔽性更强了些。

她这回带来的人不多,不过个个都是军中精锐。在接受了现代化极不“人道”的军事训练后,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十分可怖,说是明朝的特种兵也不为过。

从头到尾,不计代价的顶尖装备,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而会带这些人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些军士学习了一些文化,对脑子较为灵活,一些现在物品能熟练使用,这是非常重要的!

决定战争胜利与否的是人,而不是武器。

而长时间的刻苦训练在左弗选好地方后,这些军人的素养便显现了出来。

他们迅速地找到更为合适的地点,将迷彩军用帐篷展开,只一盏茶的时间,一个颇为隐蔽的营地便搭建好了。与此同时,还不忘了在帐篷上以及周围覆盖上树枝草木,使得营地的隐蔽性又提高了一些。

在做好这些后,负责警戒的一班又立刻便展开了守卫任务。他们将手边的来复铳都填上了火药,并将随身携带的钢刀与匕首型的三棱军刺又擦了一遍,然后便埋伏在山头,利用迷彩服以及草与树叶将自己彻底隐藏了起来。

有了高倍夜视望远镜,即使是在这山头上,依然能将江面上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莫说是清军过江这样大的动静了,便是江面上一片枯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来自后世带有罗盘以及测距功能的标准军用双筒望远镜在这时代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千里眼,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士兵们的双眼,只要稍有异动,埋伏在山坳里的百来人马便会知晓。

而左弗为了让自己这伙人隐藏得更好,直接将马匹放在了镇子上,自己这伙人可是步行到这里的,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干净,不要说是清军了,便是负责京口防卫的守军也发现不了他们。

当然,有了千里眼就得有顺风耳。为了能及时通讯,左弗一到地方便立刻从淘宝上买了台25w大功率的中继台,并给士兵们都配上了微型可携带对讲机。

士兵们再一次见识到了青一道人的不凡,千里眼,顺风耳,有了这些神仙法宝,他们还能干不过鞑子?

一切准备就绪后,左弗进了帐篷,白擢言很是自然地坐到了左弗的下首,将主将的位置让了出来。

左弗也很理所当然地坐了军中主将的位置上,巡视了一下各小旗后,道:“单兵自热口粮下面的军丁可都会用了?”

“回大姑娘的话,都会用了。”白擢言拱手道:“还有那矿泉水也都会开瓶了。”

左弗点点头,“这几日就辛苦些,不可埋锅造饭,以免暴露痕迹。”

“是,大姑娘!”

“我估计清军这几日便要渡江,我们现在先修整下,吩咐下去,大家赶紧吃饭,吃完便睡觉,今天子时咱们就渡江,将地雷埋下。”

“大姑娘?”

白擢言一脑门问号,“咱们还未跟这儿负责江防的人联系,如何渡江?”

“这你就不要问了,总之我有办法渡江。”

左弗翘起唇,“清军不是号称无敌吗?咱们就过江去闹他个天翻地覆!!”

夜凉如水,虽已是夏日,可这山里的夜晚却显得有些寒凉。山坳里,一支队伍无声地前行着,手里的手电筒发出的光芒驱散着前方的黑暗,一些山中的小动物被这亮光惊扰,纷纷躲避着。

虫鸣声声,人无声,所有人都沉默的前行着,直到快到江边了,他们才将手里的手电关闭,借着月光继续小心前行。

其实清军离着这儿还很远,而且按照左弗查得资料来看,清军现在还不会过江,他们得在扬州附近修整,然后在五月初九这日,在瓜洲一带佯装渡江。

但左弗生性谨慎,总觉历史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以她不敢托大,还是令士兵们都小心前行,以免暴露行踪。

等差不多摸到江边了,观鱼便是甩起了拂尘,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了起来。一群士兵很懵逼,道长这是在做什么?

只有白擢言似有明悟般,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终于要展现神通了吗?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左弗,只见她与观鱼并肩而站于江边,须臾间,水面便有动静传来,再定眼一瞧,江面上竟是凭空多出了十几条船来。

这船看着不大,且材质很古怪,看着像是皮筏子,粗略估计了下,一条船大概能坐十人左右。

而在这些船的一条,还有个怪模怪样的箱子,也不知是干啥用的。

左弗跳上了船,启动了船外机马达后,道:“此物甚好操作,只需掌握住这个机器就行。”

她操作了一番道:“此物靠电为动力,可助我们快速过江,调整方向就靠这个……”

又是一番示范后,她便挥手道:“以班为组,一班一条船,由班长或善掌舵之人来开船。后勤班长!!”

“有,有……”

负责后勤的班长瞪大眼,说话都哆嗦了。

凭空变出东西已够颠覆三观了,居然还能引来天雷让船自己跑起来?额滴个娘哦!大姑娘和道长果然已成仙了吧?

第100章 兄弟们,冲啊

道长是神仙,能引天雷,会袖里乾坤的法术……而他对大姑娘唯命是从,大姑娘又曾死而复生,如此种种……

百来个士兵虎躯一震,眼里忽然冒出了狼一般的光芒!

比道长更厉害的是大姑娘!大姑娘一定已经是真正的神仙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评书里不说得么?纣王无道,引世人讨伐,最后那些死去的人也都位列仙班!所以,咱有甚好怕的?!活着是英雄,死了上天,这就是金光大道啊!

一股杀气从士兵们的身上散发出来,他们凝视着幽暗的江对岸,心里对鞑子的那一点恐惧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

多杀几个,将来成仙的品级是不是也高点?!兄弟们,冲啊!踩着鞑子的人头去成仙!

一群人按捺住兴奋纷纷跳上船,在左弗的指点下,在北固山附近的江流里先开了一会儿,待彻底熟悉后,大家便是借着月色开出了北固山附近的内河流,冲向了长江。

左弗看着这些士兵兴奋的模样,嘴角不由翘了翘。

为了打破明人对清军的恐惧,她这回可是下了大血本了。淘宝上这种冲锋舟可不便宜,再加上船外机电动推进器,一条船的成本都在3万左右,光这里十三条船就好几十万时空币呢!

而且这推进器需要用电,为此她还买了好多组备用电池,而这些电池也并不便宜。为了一次行动,光渡江所需的花费就要快五十万这样,这还只是百人渡江,若是人再多点,那根本不敢想象了。

至于士兵们身上的装备那更是天文字数。迷彩服这些都不能算钱了,就他们身上的防弹衣,头盔,都是这回特意置办的,而士兵所用的弓弩更是淘宝上最贵的,一把就合到了上万时空币,其设计原理与步枪一样,其射程也丝毫不逊于步枪。

至于弓弩所需的箭矢更是贵到丧心病狂,左弗估摸着,就自己在这支先锋队上所花的钱,都足够拉起上万人的队伍了。毕竟,这年头,只要给口吃的,大家就可以给你卖命了!

除去弓弩,这些士兵还配了工兵铲,来福铳,钢刀,三棱军刺,脚上的鞋也是军用的战地靴,至于军用背包啥的,那都不能算钱了……

花了如此大的代价,左弗自然希望能将这支队伍的能效发挥到最大。不说在江对面就能将清军打退,起码也得给清军一个下马威,给南京朝廷一些喘息的机会,争取能将战事拖到入冬,那么大家可以过一个安稳年,明年再战的胜算会更大!

夜色茫茫,雾气在江面升腾起。从京口到扬州江面很狭窄,左右也就在十公里左右。用冲锋舟过去,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待到了岸边,观鱼又是来了一手袖里乾坤的“法术”,在士兵们抑制不住的惊呼中,成功将冲锋舟回收,然后便板着脸,道:“莫要大惊小怪,时间不多,快行动起来。”

“是,道长!”

士兵们打开工兵铲,开始埋雷。

这些活在出发前就排练过,所以这会儿做起来倒也挺熟练。

根据史书的记载,清军会在五月初九这日,派两股部队,一股趁着夜间江面大雾弥漫,放下门板和竹排,并点燃灯竹,大放号跑,做出佯攻之态,令南岸明军慌乱,让其他守军赶来支援,造成其他地方防卫空虚,以此来打乱明军的部署。

而一支部队则是试探性地从京口一带登陆。而在这一天,负责防卫的郑鸿逵还沉迷再自己的生日庆祝中,丝毫未做准备,使得清军百余人先锋轻易登岸,而他自己则是直接吓得瘫坐在地上,竟是丝毫抵抗都未做,就让清军轻易渡过了长江天险。

之前,左弗让人混到京口,发了很多传单提醒郑鸿逵,可看看这静悄悄的长江沿岸,便晓得那位江防大人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虽是心里生气,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来扯皮,把活干完,安静而来,无声而去岂不是更好?

大量的地雷被埋下,也就一会儿功夫,这段路就成了死亡之地。在过江前,士兵们除了携带必要的武器外,背包里装了灯泡雷以及相关设备。

按照计划,左弗给大家的任务是每人埋雷十颗,这些地雷都用电线牵引,虽说比较麻烦,但却是便于携带,成本也低,用来打伏击是最合适不过的。

将地雷埋好,已是后半夜,一群人又坐冲锋舟回到江对岸营地里,忙活了一夜,虽然很累,可大家却都显得很兴奋。

左弗从淘宝上买了一些真空包装的熟食,将士兵们召集过来,笑着举着矿泉水瓶道:“作战不可饮酒,军中规矩不可破。但是……”

左弗笑眯眯地道:“今日我们的作战任务完成的很出色,所以还是该庆祝下的。这些熟食大家尽情享用,待吃完便好好休息。等将清军炸了个天翻地覆后,我再为大家行酒宴庆祝!!”

见士兵们要说话,左弗一摆手,道:“这地方可容不得我们大声喧哗,所以放心里就好。来,好好吃,过几日咱们就等着看清军出把戏吧!”

白擢言想着那场景,便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姑娘智比诸葛,这下够鞑子喝一壶的了。”

左弗微微扬唇,道:“鞑子现已成骄兵,江岸竟是不设防,也该当他们倒霉了。”

顿了顿又道:“明日我们去砍些树木来就地制作抛石机,等鞑子过江……”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文明的差距!!!”

潮湿的一晚很快就过去了,山林中依然安静。左弗等人的行动主要在晚上,所以白天除了负责瞭望和警戒的,其他人都在抓紧时间拼命休息,补充睡眠。

等到了晚上,这些士兵便开始行动起来。手电的光被调到极小,借着这微弱的光,士兵们利用手中的兵工铲以及左弗提供的一些现代工具,在一夜间就砍了二十来棵树。

此后,每一个夜晚,这些士兵都在拼命伐木,然后做出一些简易的抛石机,静静等候着清军的来临……

第101章 来了

山林间,一块被士兵们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停着一艘60尺的游艇,在游艇边上,有两个人正在拿着油桶收集着游艇里的油料。

“大姑娘,这东西当真有这么厉害?”

观鱼戴着口罩,望着油桶里的东西,眼神很是复杂。石烟这种东西他也听说过,可这味也太大了吧?!熏得他都想吐了!而且石烟这玩意宋人沈括在《梦溪笔谈》里就提到过,要是这么有用,宋人怎么不拿来对付蛮夷啊?

左弗没时间跟观鱼解释这些问题。现在她得抓紧时间造一些东西,利用自己上辈子的知识,在最大限度上对清军造成心理打击。

一个空酒瓶,一点油料混合物,很容易就能制出后世大名鼎鼎的莫洛托夫鸡尾酒来,若是能投射到清军的船上,这将是非常恐怖的事!

再加之,作为一个生物狗的左弗对化学也十分精通,所以这家伙十分清楚这玩意还有哪些地方值得改进,加点新作料进去那是肯定的,反正这年头又没什么人权组织,国际公约法啥的,用了这些玩意也不会有人找她算账不是?

当然,淘宝是没有油料卖的,不过前几天她在淘宝买物资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淘宝居然还有游艇租借服务,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又可以利用这个来钻淘宝空子了!

而五千三小时的价钱看起来昂贵,可想想,一艘60尺的游艇加满油料租借出来后,可是可以得到4000多升的油料,这样一算,价钱简直便宜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了!

所以当左弗发现这个漏洞后,那是开心地睡都睡不着了,心里不免还有些得意:任你系统再牛逼也逃不过来自学霸的算计呐!

当然,她时间有限,为了能最大程度降低成本,所以她得加快动作,将油箱里的东东掏出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造出自己需要的东西来。

“别问这么多了,有些事情现在跟你说不清楚,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这东西有用就行了!咱们的目标不是将清军歼灭,而是让他们暂时无渡江的能力,只要让我们再发展个几年,我们就不用担心会被清军宰了当羊吃了。”

左弗一边说着一边又指挥道:“这个桶快满了,快将另一个拿来。”

观鱼点点头,忍着作呕的冲动将另一个油料桶搬过来,然后继续忍着难闻的气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上一个动作……

果然,行军打仗不是人干的活呐!干点后勤都想让人哭了呢!

观鱼不好受,左弗也不好过。她也是头晕眼花的,不是人人都那么变态,喜欢油料的味道,许多人闻着都会感觉不舒服的,特别是4000多升油料,哪怕是有抽油泵也需要好些世间才能抽完呢!

忙了好一会儿,当最后一滴油被抽干净后,左弗总算是松了口气。将游艇收回空间,还给淘宝后,她立刻将所有油桶都收了起来,然后便冲观鱼说,“去将兵丁们喊来吧,做这东西危险,我得亲自盯着。”

半小时后,一群士兵来到了空地上,左弗给每人发了一个计量器,电子称后,便做起了示范。

说实话这东西也没什么难度,但比例却有讲究。所以,在示范了好多次后,她才让这些士兵动手。

好在,这些士兵已经有些文化底子了,上手倒也不是很难。在她一个个巡视,纠正后,很快就能做出合格的东西来。这么多油料,全部做完也需要好长时间,所以在接下的日子里,大伙可是忙翻天了。

不但要制造简易的投石机,还要造鸡尾酒,更要盯着江对面的动静,还不能生火,日子过得简直苦逼到极点了,才短短几日的功夫,这些士兵便是两眼凹陷了下去,显是活动太大,有些超负荷了。

但眼下左弗也没什么选择,清军要渡江必然要用船,而这年头的船都是木头的,显然用这东西对付清军是很好的,能很好的阻挡他们不说,还能消耗其战斗资源,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再发起第二次进攻,这样划算的买卖,说句难听的,便是累死几条人命那都必须得做,因为这不是过家家,这是战争!

总算,辛苦也是有回报的,当所有油料用完后,这些士兵心里算着鸡尾酒的个数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么多个,够清军吃一壶了!到时还未等朝廷大军杀掉,他们就能干得清军哭爹喊娘了!到时班师回朝,自己岂不是要光宗耀祖了?

左弗也是心情大好,招呼着疲惫的士兵回了军营,除去轮流值守的士兵外,所有人都美美吃了一顿,然后便各自回帐篷睡觉去了。

这一觉便是睡到了夜幕降临,待大家起来后,便是拿出自热食物吃了起来。才吃到一半,对讲机里就传来了声音,“大姑娘,江对面有动静!”

一群士兵身子一震,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来:有恐惧亦有兴奋。

他们纷纷行动了起来,爬上较高的地方,隐藏在丛林间,拿着望远镜观察了起来。

左弗伏在草丛里,透过望远镜,她第一次见到了清人。

这些清人,跟后世宫廷剧里的人很不一样,左弗没在他们脑袋上看到大辫子,只看到了一条细如鼠尾的小发辫拱在后脑勺的中央,周围都是剃得白花花一片,看起来颇为滑稽,毫无半点美感可言。

就这发型,再帅的人都会变成大丑逼啊!

左弗心里暗暗想着,又将望远镜调整了下继续观望着。说实话,左弗这一刻心里的感觉是很复杂的。

她既不想被人杀也不想去杀人,作为一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人,何曾见过杀戮?她也从未想到,自己所学的东西有一天会用在这个上面,她一个研究生物制药的人,这双手造出来的东西是用来救人而不是杀人的!可现在,为了生计,她却不得不用这双手来制造杀戮……

果然,人就是环境的产物吧?

左弗自嘲一笑,忽然觉得自己真没资格去鄙视什么人。自己能鄙视别人杀戮那是因为自己曾活在一个人命大于天的坏境里,而当这个坏境一旦消失,自己则也成了野兽……

她望着慢慢涌向江边的清人,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轻声道:“白百户,可以开始了……”

第102章 暗夜

“轰”的一声,长江北岸被照亮,星星点点间,痛苦的嘶叫随即响起。

那声音太过惨烈,以至于躲在南岸边山头的左弗都觉身心都颤动了起来,好似那地雷炸到了自己般,让她感受到了无端的压抑与莫名的恐惧。

千枚地雷同时爆炸的威力是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明人虽然是世界第一个将地雷熟练运用到战争里的人,可这年头造点这玩意并不容易,谁又见过哪个丧心病狂的会在这么点区域内布置下这么多雷?

左弗颤着身子,闭上了眼睛。生化生化,那是不分家的。她太清楚自己造出来的东西此刻在江对岸产生了什么样的效果。

如帛锦般撕裂时的刺耳惨叫不断传来,为了拖垮清军的后勤,为了造成敌人心理上的恐惧,每一颗地雷所含z药的份量她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不需要将敌人诈死,但一定要炸残!

这也是现代战争的理念,很邪恶,却很有用!

白擢言拿着望远镜的手在颤着,身为一个曾经上过前线的人,他感觉自己是不惧怕杀戮与鲜血的。可就在这一刻,他感到了惶恐。

这就是神仙所学之法吗?这就是大姑娘一直说的法门,科学吗?天上之学,当真是可怕!

明明汉人早就发明了火药,可天上的仙人却能将凡人的火药改进得更厉害,更纯粹。

他举着望远镜看向了西面,那儿留着他们一个班的士兵,他们的任务就是潜伏在那儿,等清军到来时,收到他们的信号时就按下qb器,而此刻……

先行的这股清军已被炸得人仰马翻,躺在地上打滚哀嚎不已,而他们的士兵却还好好地隐藏在那儿,望远镜所见的方向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地好似已被暗夜吞没了般,而这一切都是天上之学以及天上那件迷彩服所起到的作用。

江面慢慢开始有雾气升腾,士兵们隐藏的方向也变得朦胧了起来。白擢言望着士兵们隐藏的方向,头皮隐隐传来发麻的感觉。

黑夜好似在那儿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渐渐就变成了血盆大口,吞噬着所能见到的一切东西,缓慢的,无声的,就将一个个目标绞得稀烂……

哀嚎声渐渐小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对面又有身影在浮动。对讲机里又传来了对岸士兵的声音,“大姑娘,有百骑而来,里面看着有大官,要不要狙杀?”

左弗沉思了片刻,道:“不要妄动,放他们走。”

“是,大姑娘。”

“大姑娘……”

白擢言放下望远镜,侧头望向左弗,有些不解地道:“为何要放过他们?我们的人一定能一箭射死里面的大官。”

左弗摇摇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的人都很珍贵,不能死在这儿!父亲的大军布置尚需要时间,我们能拖住他们就行。”

顿了顿又道:“若是他们大军渡江,我们能将这些天造的东西投出去,那么……”

她望向江对岸,喃喃道:“也许我们能少死点人吧……”

江对岸的鞑子很快又退了去,当漫长的黑夜过去,天边露出鱼肚白时,江边已变得寂静。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从丛林里冒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这片杀戮之地,很快,他们就吐了起来。

地上残肢断腿无数,血将江边都染成了红色,空气中散发出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这些士兵虽得到了很好的训练,可面对这样的血淋淋,他们还是忍不住吐了。

但吐过后,他们很快又显出了极为强大的军事素养。他们一个个检查过去,在发现无一人存活后,便是快速离开,重新回到埋伏地点,将藏在那儿的冲锋舟拖出来,用左弗给的气泵迅速给冲锋舟充满气后,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回到江对岸,他们又谨慎地绕了些路,最后才回到营地里,将从一些死尸身上摸出来的东西交给左弗。

左弗将金银珠宝直接赏赐给了这些士兵,自己则是看起了一些带有文字的东西来。

“这些是汉人……”

左弗望着文书的文字与落款的名字,心情复杂。

这些汉人显然是江北四镇投降的士兵,在投降新主人后,朝自己曾经的同胞下手显然是个不错的表现机会。可他们一定不会想到,他们的新主子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甚至都懒得为他们收敛尸骨,这些人死后若有灵,会不会悔恨自己当初的选择?

摇了摇头,将这些纷杂的思绪摒除,她沉思了片刻,道:“父亲大军应该已驻扎到镇子上了,白百户,你等下就整装出发,与去父亲汇合?”

“大姑娘!”

白擢言大惊,“那您呢?属下不能离开您!鞑子生性残忍,这回吃了这么大亏,今天必然再突袭!”

“呵……”

左弗笑了起来,“他们的铁骑在平原上可以放肆,在这北固山可放肆不起来。现在可不是作小女儿态的时候,我在这林子里安全得很,你不用担心。”

喝了口水顿了顿又继续道:“多铎那人极为狂傲,脾气又暴躁,他南下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大亏,若是现在不将父亲大军引来,将没良心炮架起,恐我们要吃大亏!所以不要犹豫,现在就去跟父亲汇合,将这儿的情况跟他与周世昌说清楚,我父亲与周世昌知道怎么做。”

左弗将周世昌几字咬得特别重,临了还不忘再嘱咐,“记得,不要避开周世昌,如今他跟咱们是一伙的,不将清军在这儿拖住,我们跟他都得完蛋!”

白擢言见左弗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敢再多言。

他跟大姑娘的接触其实挺多的,知道她是主意很大的人,只要下了决定就不会那么轻易更改,且她说得也极有道理:多铎那人脾气很暴躁,也很傲,吃了这么大亏,他一定会想法讨回来的!若是不做好应对,他们可就要吃大亏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敢再耽误时间,立刻点了兵马,带着人便是朝着镇子的方向而去……

上架感言

终于是将上架时这一段最热血沸腾的章节写出来了!就大军开拔这两章,作者君反复修改,整整写了两天,才感觉有点满意,将他们存了下来。

其实对于明朝,作者君的感官一直很复杂。这是一个过于贪婪的王朝,可在这贪婪的王朝里却留下了许多身死守节,宁死不屈的故事来!对于这些人,作者君是发自内心的感佩,不敢说他们的做法对不对,可一个能将道德坚守为信仰的人,作者是敬畏的!

中华民族从来就是个不屈不挠的民族,在我们漫长的历史传说里,从来就见不到对上天的祈求,我们有的只是自力更生以及我们坚守的道德信仰,正是有着这些,我们在能在漫长的历史中存留下来!后世的许多人都在抨击明朝的迂腐,抨击理学对我们的残害,曾经作者君也这样认为。可在翻阅了相关书籍后,作者君又感到了一种理所当然。

明朝是在汉人生存权被极度威胁的时候建立的,而理学的诞生则在宋朝。当回首这段历史,我就会想起我们的百年黑暗,在推翻清朝后,不也有许多民国文人喊着要废弃汉字,彻底西方化吗?因为我们弱,弱到我们不敢想象,所以我们就开始反思,反思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文化,我们对自己彻底否定了,一定是我们有问题,所以才会这样被欺辱!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宋朝,当汉家文明的璀璨被异族文化一点点打压时,那时的精英也开始反思人生:我们为什么这样弱?一定是我们有问题,一定是我们太沉迷于享乐,太沉迷于自身个体的利益,所以我们要灭人欲,存天理!而明朝作为宋朝汉家文明的传承,自然是要将这一点发扬光大:因为历史已经告诉我们,以前那套不行,所以我们要实行新的方案!

历史从来就是留给人总结的,每一个时代都有时代的局限性,我们很难跳出这个局限性,所以作者君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客观地去看待明朝这个朝代以及他的继任者,清朝。

唉?怎么感觉我好像歪题了……咔咔咔,大脑实在是有些混沌了,作者君白天要干活,全年12小时,没一天休息,码字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实在也不知说点啥好,只能来点实在的,作者君会尽量保持每天六千字打底更新,若是可以希望能挑战下8000字的更新……虽然感觉很难,但有想法才能有行动嘛!

所以……

希望大大们继续支持哈!让我们一起和左弗同学继续在明朝疯狂着吧,爱你们!么么哒!

第103章 残酷

白擢言走了才半日,江对岸就又有了动静。

衣衫褴褛的民众被赶到江边,在清军的鞭子,屠杀的威胁下,哭泣着挪向江边。

江边风大,便是初夏正午,都显得有一丝寒凉。江岸边的尸体未被收敛,一天一夜过去,鲜血虽已干涸,可这些尸体所呈现出来的恐怖依然教人心惊不已。

还未临近这里,便有百姓惊叫了起来,很快奔溃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了起来,所有人都不肯再往前,纷纷惊叫着后退,而清军里的将领则直接手起刀落,将后退的人砍倒在地,然后举着淋着鲜血的屠刀继续逼着众人前进。

左弗的呼吸变得急促,抓着望远镜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此刻,对面发生的一切都通过望远镜被她看在了眼里,那些清人对于这些百姓毫无怜悯之心,甚至为了震慑其他人,有的清军直接就将人的头砍下来,喷溅的血让百姓惊恐尖叫着的时候,这些清人却是在哈哈大笑,显是将此作为一种乐趣。

扬州八十多万条人命就是这样没的……

这些人现在还不是自己的同胞……他们残忍,野性,这就是一群只知杀戮的野蛮人!

左弗阴沉着脸,将望远镜放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看这样子,鞑子今天晚上就要过江,留两人在这儿等着,咱们先将抛石机弄下去,先去江防设防起来。”

“是,大姑娘!”

将所有的抛石机物资收进空间后,左弗留下了几个人等白擢言,自己则带着一群士兵到了江边。

将抛石机架起后,左弗又买了些迷彩布将这些东西盖好后,又与一群士兵四下探路,找了几处隐蔽性不错的地方便是隐藏了起来。

江对面的杀戮停止了,百姓们已被赶到了江边,在确定没有地雷后,这些清军便又将这些百姓押了回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待夕阳的金红将江面染出绚丽的色彩后,左弗收到了白擢言传来的信息,“大姑娘,您在哪?咱们大军已到,大人说现在就要过来布防。”

听到爹来了,左弗心里一高兴,忙回道:“鞑子刚押着百姓过来试探过,如我所料不差,他们今天晚上一定会再渡江。”

她顿了下又道:“你跟我父亲说,派上两百人将没良心炮送过来就行,清军吃了如此大亏,已有警惕,不宜动作太……”

“哎呀!”

话还未说完,对讲机那头就传来了周世昌的声音,“此物真乃千里耳啊!这到底是怎么造的?这样的宝贝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若是放一台在陛下那儿,咱们也不怕人背后使刀子了!”

“你给我说正事!”

左大友气呼呼的声音传来,“这回鞑子吃了这么大亏,必是要疯狂报复,现在可不是研究这物什的时候!喂?喂?弗儿,听见爹爹说话了吗?你听爹爹说,你先撤回来,爹爹已有了周详计划,你不要冒险。”

“你个粗人懂什么?”

周世昌的声音又传来,“你这猪脑子怎么能生出你闺女来?江宁县主这脑子可比你好用多了。这飞雷炮威力虽大,可射程有限,不推进到沿江岸口还怎么打?咱们先把炮架起来再说。”

“爹爹,周大人说得有道理,我这儿也弄出了一些新物件,您还是先抓紧时间过来布防吧!!”

“好吧,那你自己当心,不要逞强,爹爹马上过来……”

民夫们推着小车,小心翼翼地将大军所用物资运到了江边,一群军人待东西到位后,便立刻选择合适的地点布防。

左弗在望远镜里望着这些人的行动,按了下对讲机道:“白百户,战壕要再挖深点,清军有红夷大炮,也不可小觑。”

顿了顿又道:“让百姓们撤回,我现在让人过来帮你们。”

“是,大姑娘!”

“弗儿,你是在哪?”

左大友只听见对讲机里女儿的声音却看不见女儿,不由有些好奇地道:“你到底藏哪了?”

“父亲,我负责警戒,以防鞑子偷袭,父亲莫要担心我,和周大人尽管忙吧,女儿负责警戒。”

“左大友,别婆婆妈妈的。”

周世昌催促着道:“若是今天我们能将清军的船炸掉一半,今年他们就无力再渡江,我大明就有了喘息之机了。”

左大友点点头,“你这老贼说得有点道理。”

说罢也不再多言,命令士兵将战壕挖好,将所有带来的没良心炮都架上,然后又将带来的地雷在沿江一岸都布上。左大友心里就一个想法,物尽其用,若是鞑子冲过来,这里也将成为一道防线。

夜幕渐渐降临,隐藏在山林间的士兵见江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出现,忙是将左弗叫了起来。左弗通过望远镜看了看,又拿出热像仪出来观望。

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神色一变,道:“全体警戒!不是佯攻,清军来真得了!”

说着便是按动对讲器,“父亲,清军大军过来了,但方向不对,立刻命令部队将没良心炮向右移动一百米!”

“收到!”

左大友这回没废话,显也是从夜视望远镜里看到了清军船只数量巨大,显不是佯攻,是要来真的了!

他立刻下令将没良心炮朝右移动,而周世昌则是在冷笑,“这多铎未免小瞧我们了,竟还妄图从这登岸。”

“他是没得选。”

左大友道:“只有这江面是最狭窄的,我估摸着他们等会也会放火炮,我们要小心了!”

“老夫还有荣华富贵没享完,可还不想死呢!”

周世昌把出自己的佩刀,心里也有些激动。

君子六艺,骑射也是其中之一。从小到大,他就觉得文人只谈文章那是不对的!所以也让家人请了教习,从小学了点拳脚功夫。可就这点拳脚他一直没派上用场,如今能直面鞑子,他心里竟一点也不害怕,反是有些期待。

身上穿着刀剑都刺不穿的防弹衣,周侍郎只觉自己这一刻被神的圣光沐浴,望着江中心的鞑子,他咧开嘴,露出冷笑:老夫的千古美名,高官厚禄就看这一仗了!

第104章 呼叫萨满

清军的船队离着南岸越来越近,号炮已放了很多轮,除了观察到对岸明军纷乱逃跑外,他们再也见不到任何有抵抗意识的人。

孔有德略有些得意地道:“大将军,这些明军搞些下三滥的手段有一套,可正要兵对兵,将对将就不行了。”

“是啊,是啊,孔大人说得是啊!”

耿仲明也是颇为谄媚地道:“他们定是听到大将军亲自率军过来,吓得跑了。”

“朱慈烺那小儿以为他登基了就能阻挡这天下大势?”

多铎抿嘴一笑,眼里闪出了蔑视,“那么多地雷怕也是大明最后一点家当了,我大清势要得这天下正统!传我命令,继续向对岸炮击,我要轰得他们连反抗的心都没有!”

“大将军……”

孔有德迟疑了下道:“我等炮弹有限,对岸明军显是无心抵抗,我们是不是……”

“哼!”

多铎冷哼,“朱慈烺那小儿不识抬举,我大清可是替他父亲报了仇,他居还想反抗,竟派了左大友那畜生前来抵抗,很好啊……”

冷峻的脸上似挂了寒霜般,一双俊目微微扬起,“我倒要看看只知忠君却不知变通的草民将军要如何抵抗我这大炮!”

耿仲明嘿嘿笑,“左大友那人小的也听说过,一个入赘的破烂户,大字不认得几个,还蠢笨如猪,哪里会是大将军的对手?”

顿了顿又道:“大明已无甚船只可用,不然也不会想出来在北岸埋雷。”

孔有德接话道:“想来这也是左大友最后一点招了。只是这人蠢笨,如此多的雷竟是全用在了这里,呵呵,崽卖爷田,他倒是不心疼。”

“草民出生能打到这样也不错了。”

多铎淡淡道:“这左大友忠君爱国,作战勇猛,我们曾出高价悬赏过他人头……”

他望向了孔有德与耿仲明,脸上带着蔑视,一字一顿道:“本王倒是有几分钦佩他的。”

孔有德与耿仲明脸一白,忙拱手作揖,“我等誓死追随大将军!”

“呵呵……”

多铎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等背主之人他是看不上眼的,只是他族人过少,想要吃掉大明就靠这点人显是不行的。所以这些汉人还用得着……等天下大定,再算账也不迟!

船慢慢朝着南岸移着,完全靠风为动力的船只,便只是这十来公里的水路也要走好久。而当他们的先锋登上岸后,明军也敲起了铜锣,然后在一群清军的追赶下,扔下手里的武器,“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北固山。

一群清军大笑,拿着火把摇晃着,多铎见了,便道:“左大友纵使忠君,可底下的人懦弱,真是可惜啊……”

风大了起来,似要助清军般,这让一群还未彻底走出野蛮的清人多了一股清军。他们借着风力,调整着方向,而水轮船上的船员也在奋力地踏着船板,快速朝着南岸涌来。

左弗在望远镜里看着,忽然道:“走,将抛石机拉出来,是咱们大展神威的时候了!”

清军已快靠近江面,距离已在抛石机射击范围内。左弗与一群士兵迅速将抛石机上的掩盖物拉掉,然后便通过对讲机冲左大友道:“父亲,可以开始了!将小股部队先打掉!”

“女儿放心,他们被引入北固山,那儿设了很多地雷阵,够他们喝一壶了!”

左大友显得很兴奋,“这几个打信号的先留着,飞雷炮射击距离有限,等对面的清军彻底过来,再打也不迟!”

“父亲说得是。”

左弗一边应着,一边手里也不停,很快便是将抛石机上的隐蔽物都除去,然后一个个鸡尾酒**给拿了出来,望着江里的清军,她阴测测一笑:是时候给那些无辜百姓报仇了!

白日里,清军虐杀无辜百姓的画面刺激了她。听到扬州屠杀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如果昨天她还在为自己造出的杀戮难过的话,那么此刻,心里最后那点怜悯也被扫除了。

这些野蛮人此刻不是自己的同胞,他们是要杀自己同胞的人!!

江面大雾弥漫,能见度开始变差。左弗透着望远镜,看着大雾中隐隐的火光,命令士兵们调整方向。

这些鸡尾酒只要落到清军船上就算任务完成,所以只要方向大致不差就行了。

距离越来越近,清军的号炮还在继续,左弗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道:“开始吧!”

士兵们将鸡尾酒**装上投石机,而左大友那边也是蓄势待发,所有的炮口都对准了江面,当对讲机传来左弗的声音后,所有士兵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来,将引线点燃后,便迅速跳回到战壕里。

飞雷炮制作简易不假,可这安全性也没啥保障。为了自家士兵的生命安全,飞雷炮采用的引线都比较长,留足了时间给士兵逃离,以免敌人没打到,先将自己炸了。

“轰!”的一声,几十门飞雷炮齐齐炸响,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的同时,人们只见到幽暗中有无数的东西从一个地方飞出,“嗖嗖”的就飞向了江面。

“明军有大炮,明军有大炮!”

听到动静的清军躁动了起来,“啪”的一声,一个琉璃**子落到了船上,船上的清军先是愣了下,正琢磨着这是什么玩意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琉璃**子就炸了开来,火光与浓烟冒出,一点火星子沾到了士兵身上,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那火星子便是迅速起燃,转眼,沾到了火星子的士兵便发出了凄厉惨叫,其他人忙过来拍打,可那火苗似是被什么附体了一般,竟一下蹿了过来,随即接连起伏的惨叫声响起,大火似成了一个具有自我杀戮意志的生物般,吞噬着所有可吞噬的一切。

短短一会儿功夫,整条船竟都起了火,一些士兵忍着疼痛往水里跳,可令所有人惊惧的一幕发生了!

火没有灭!

水能灭火乃是常识,可当这样一幕颠覆常识的景象出现在清军眼里时,所有人都惊慌了!

飞雷炮的轰击还在继续,许多船直接被飞雷炮给炸成了两节,可这些都没能吓唬到清军!

大炮罢了,就算威力大点那也还是大炮不是?

可,可这火是怎么回事?!

耳边又传来“嗖嗖”的声音,终于有人支持不住了,崩溃着大喊,“邪祟,邪祟的**子有鬼!大将军,快撤!叫萨满大人过来!!!”

第105章 红莲业火

周世昌倒吸着凉气,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这是看到了什么?!

鸡尾酒里加了料,比历史上的鸡尾酒更具杀伤力,使其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

火光将雾气冲散,拿着望远镜瞭望的周世昌双手不断颤着。

他生平不信鬼神,对于城里的谣传他素来是不信的,哪怕观鱼拿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后,他还是持怀疑态度。

说句难听的,就是手里的千里眼,顺风耳他虽很惊异,可他觉得这里面一定藏了某种他不知道的原理,就像骗子行走江湖,玩热油洗手的道理一样,一点说破便不稀奇。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五行虽说相生相克,火势大了,水难灭!可难灭到底还不是灭不了!长江水流丰沛,可当一个个着火的士兵跳下去后,火依然没灭,这太超出他的理解了!

难道……

左弗死而复生当真是得了什么神仙法术?

他与卫所的人接触得多,虽说刘茹娘治家比较严,可人心最难测,能将信息出卖给孙训珽自然也能出卖给他周世昌!

这等违背常识的手段真是把他吓到了!

左老爹也是吓得脸色苍白。

他之前一直觉得女儿只是受到了神仙点播,对于神仙之学虽有敬意,可心里总觉得这神仙之学,凡人难以掌握,所以总觉学上点皮毛就够了!

可现在鸡尾酒彻底颠覆了他的三观!

他记得女儿跟他说过,神仙所授学问名科学,可毁天,可灭地,可千里之外取敌首于无声,亦可上天揽月,下海捉鳖……

望着江面上慌成一团的清军,左大友深深地震撼了!根据白擢言的说法,自己女儿弄来了一种火油,这种火油大明也有,再往里面加点什么东西,就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也就是说!神仙的学问不说都学会,可若只将皮毛学精通,便可发挥出毁天灭地的力量来!

科学……

左大友望着这些惨叫的清军,手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一定要学会!一定要让卫所所有的孩子都学会!

“第二轮!”

左弗没有拿望远镜再观察,她很清楚这些东西产生的效果,场面太惨烈,她不想看。

但不想看不代表她会就此罢手!

清军一路南下,气势已膨胀到了极点,不在这儿给他们狠狠一击,打掉其气势,那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准备!”

左弗手用力一挥,“发射!”

“嗖嗖!”

第二轮发射开始,清军尖叫着调转船身,可今天老天爷并不站在他们这边,来时的顺风顺水此刻成为了他们最大的梦魇!

“砰砰砰”,落到船上的**子持续爆炸燃烧,转眼间,江面便成了巨大的火海,一艘艘船被燃烧了起来,惨叫此起彼伏,有人受不了这样的凄楚,绝望地拿起刀往自己身上捅,鲜血喷涌着,可火依然在燃烧。

“业,业火……”

耿仲明颤着双腿,“这,这是红莲业火!灭,灭不了!大将军,快走!”

多铎红着双眼,百来条船才一个照面就去了一半,带来了的一万精锐转眼就没了三分之一,而他们却是连敌人的毛都没碰到一根!

他咬着牙,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着船栏,望着还在江里挣扎的士兵,心痛到了极点!

这些都是大清的巴图鲁!从关外到关内,他们立下了赫赫战功,可现在!

他们都绝望地在这片江域上挣扎着,活不能活,死不能死,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难道大明气数未尽?朱慈烺那小儿是请来了什么妖人作祟吗?!

胸膛的剧烈起伏显示着这位大清亲王的极度愤怒,可愤怒没有用!在这样的战斗中,所有的情绪都是多余的!即使他不甘,可却也只得退步!若是再有第三轮,甚至是第四轮,第五轮的发射,那么整个舰队也完了!

造船并不是容易的事,即使他们现在有了许多汉人工匠,可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回损失显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撤退!

“可恶!!”

他狠狠地拍着船栏,“撤军!!”

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而这位豫亲王却是拿出弓箭,对准江中的人,他红了眼睛,眼里似隐隐有泪花闪现……所有人都低下头,不忍再看……

“兄弟们,对不住了!”

话音落,“嗖”的一声,箭矢射出,江中的人沉下!

无数的箭矢开始射出,在不灭的业火跟前,对这些人来说,这是解脱。

“第三轮,准备!”

清军的惨状左弗没有看,此刻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抬手举手间便又是一轮人命的收割!

风,渐渐转了方向,左弗看着投石机上的丝带变了方向,才停止了射击。

她带着士兵走出阵地,火光还在江面闪耀着,大清的船队正在仓促地撤离,当她走到前线阵地上的时候,左大友与周世昌还保持着震惊的模样,显是被这毁天灭地的力量给吓到了。

他们就发射了一轮炮击,而这些炮击虽炸掉了一些船,可和左弗那边的攻击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可怕,太可怕了!

这跟地狱业火有什么区别?!

左弗走上前,脸上露出疲惫,“父亲,先登岸的那些人可抓到了?”

“抓,抓到了……”

左大友还回不过神,有些结巴地道:“弗儿,你刚投出去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晚些时候再跟父亲说。”

左弗已经很累了。

这么多天,她一直都没好好休息,被恐惧,紧张所缠绕着。如今,亲眼看见清军退去,心神一松懈下来,疲惫便如潮水般涌过来,甚至连说话都显得有些吃力。

左大友望着女儿明显小了一圈的脸,心里也涌起自责。如果是儿子,他不会心疼;可这是女儿啊!这世上,像他这等人家的女儿哪需要吃这些苦?哪一个不是藏在深闺好好呵护的?

可如今为了自己欠先帝的那点恩情,女儿却不得不脱下红妆穿绿装,跟着自己来到军营,还要打前锋……

身为人父,自己真是失败……

他侧过头,不敢再看女儿,轻轻擦了下眼角,道:“剩下的事交给父亲吧……白百户!”

“到!”

“送大姑娘回镇上休息!!”

第106章 我们赢了

“不必了,父亲。”

左弗摇摇头,“清军最多损失了三分之一的船,没准还会再来……”

“县主不必忧虑。”

周世昌拱手道:“此一仗给清军造成极大恐惧,在未搞清楚原由前,必然不敢再次进攻。且京口里镇离着不远,县主辛苦多日,人渐消瘦,也需好好休养……”

他一脸恭敬慎重,“大明可还要仰仗县主所学啊……”

左弗只觉头上天雷滚滚,望着周世昌那恭敬的模样,不知为何又想脱下鞋子,用鞋拔子抽他的脸了。

这老头……

特么是学变脸术的吧?

明明也有点本事,可为毛做人总这么滑不溜丢的,就不能有点正气啊?

无奈地回了一礼,“周世伯还是唤我名字吧,您这样叫着,我听了害怕。”

“嗳,话不能这样说。虽说我与你爹爹是生死挚友,可君是君,臣是臣,县主乃是陛下亲封,封地更是天下第一,往日你与陛下都以兄妹相称,而这县主乃是亲王女儿才有的封位,此种种,都表明陛下将您当亲人看。您是陛下的亲人,那自然是帝王家的贵人,臣一个卑贱之人怎敢直呼您名讳呢?”

真是够了……

左弗当下就跑了!

实在受不了周世昌的肉麻。这家伙的节操当真是被狗吃了,也太不要脸了!

回到了京口里镇,白百户没去镇上的驻扎地,反是来到了一个大院子前,敲开了一家富贵人家的大门。

左弗有点懵,问道:“白百户,为何不去镇上兵营?”

“大姑娘身份尊贵,又是女儿家,怎可真与那些大头兵同住一起?这户人家的主人也在朝里为官,大人已经跟他们说好了,大姑娘在这儿休息便是。”

“此乃扰民之举。”

左弗摇头,“还是算了,我在军营也是一人住一间,咱们还是走吧。”

“可,可大姑娘……”

“军营不分男女,我们走!”

“吱嘎”一声,门开了,椿芽从里面冲了出来,“大姑娘?!真是大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左弗嘴角抽了下,椿芽在这儿,那么她那一群靠山妇肯定也在这。

果不其然,椿芽这一喊,里面陆陆续续就跑出来一群妇人,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看着比男人还壮实。

“大姑娘,你可回来了!”

一群“丑女”聚拢过来,抹着眼角呼天喊地地道:“可担心死我们了!大姑娘,以后还是让我们跟着去,这些大老爷们怎么会伺候人啊?”

“就是,就是,都粗手粗脚的,把大姑娘都折腾瘦了!”

“额滴个娘啊,额滴个天爷!你们都怎么照顾大姑娘的!这都瘦没了!夫人看见了要心疼死了!”

左弗揉了揉太阳穴,道:“行军打仗哪有不吃苦的?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主人家呢?”

“在,在呢……”

一个声音弱弱响起,“小老儿何权,舔为何家的管家……”

一个小老头从一群高大健壮的“丑女”中挤了出来,头上还挂着汗珠,来到左弗跟前便是躬身行礼,“听闻县主亲自打兵打仗,主人钦佩不已,亲自书信,要我等好好招待。县主,里面请,小老儿这就让人烧热水,安排您沐浴更衣。”

“呵呵。”

左弗笑了,道:“大爷,你客气啦!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这几个丫头粗鄙,可你们添麻烦啦!白百户!”

“到!”

“将椿芽等人这几日的开销都给人家算上!我们左家军的规矩你不会忘了吧?”

白百户脸一红,抱拳道:“属下错了!”

“县,县主……”

何权有些迟疑,可想了想还是一咬牙道:“县主,前线如何了?我们家里还有个姑娘,听说鞑子毫无人性,专门找女子下手,若是……”

左弗望着何权,半晌没说话。

何权心里一颤一颤的。

说实话,他家老爷也是当官的,他也算见过世面的人。可面对着这位他却感到了一丝压力。

这是一个可以上前线打仗的女人,惹不起啊!

只是这话他不问不行。家里的三姑娘姨娘去得早,在家里不得宠,这回大家都走了,竟是落她一个人在家守着家业。自己已是风烛残年,死了便也死了吧,可这三姑娘真是如玉的年纪,若死了那也太可怜了……

所以他必须要问清楚!

见左弗不说话,他心里很紧张,忽然他跪了下,拱手道:“县主,小老儿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我家姑娘太可怜了!姨娘走得早,不受主母待见,现如今大难来临,只留她一人在家看家,若,若是……”

左弗将人扶起,看着老头惊恐的样子,便一字一句地道:“老人家,你对我们要有信心,清军短时间内是过不来了,你和你家姑娘就安心吧,他们败了,我大明赢了!”

“赢,赢了?”

老头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很多年了,他自己都忘记是多少年了,自从鞑子崛起后,大明便几乎一直在吃败仗,而这些日子,清军一路南下,江北的那些军阀更是打都不打便直接投降,赢?

那真是一个飘渺而又遥远的字眼。

身为一个大明人,活了这把年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一直在期盼着这个字,可现在他终于等来了这个字,却有种恍如做梦的感觉。

赢?赢了?我们赢了?

望着左弗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紧紧握起了拳头,鼓起勇气,大声追问道:“县主!!我们真得赢了吗?!清军退兵了?!”

“死了!”

白百户大声回道:“被县主活活烧死了!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赢了……”

何权像中邪了般,反复呢喃着。泪水渐渐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忽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嘶声大喊道:“赢了!赢了!我们大明赢了!三姑娘,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哈哈哈哈!”

“霍死尼玛的乖乖,半夜不睡觉鬼哭狼嚎个作甚啊!”

“额霍死尼玛!”

何权叉腰骂了回去,“大明赢了,大明赢了!哈哈哈哈,大明赢了啊!乡亲们,大明赢了,我们不用跑了,不用跑了!”

第107章 可怕的周侍郎

“真是可惜……”

周世昌望着江岸上的排成条的尸体,很是遗憾地道:“许多都被江流飘走了,不然我们能割下更多的脑袋。”

“你一个文人,呕!不行了,呕,呕……”

左大友望着这些可怖的尸体忍不住又一次吐了起来。

这些人死状太可怖了,能捞上来的还算是完好的,可所谓的完好也就是看着还像个人,而不是一块焦炭。面对这样的场景,饶是左大友上过战场,可也忍不住吐了。

他受不了,士兵也受不了,在打捞过程中,就有不少士兵因为受不了这场面而晕厥过去。

太残忍了!

许多人直接被烧成了一块焦炭,轻轻一碰,竟直接散开了,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人在不久前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生物,而现在却直接成了肥料……

而面对着这样恐怖的状况,这些士兵还要将人头割下来,那简直是要人老命了!

明朝有割首级论战功的传统,可面对着这样一堆尸体,士兵们退缩了,他们感觉自己已无法下手了。

当然,也有个别变态像是看到了金子般,手起刀落,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手脚那叫一个利索。

而我们的周大人显然属于变态中的变态。一个两榜进士,从未上过战场的家伙此刻眼里已堆满了金子银子以及高官厚禄。他咂着嘴,一脸遗憾,似乎还嫌这些人不够悲惨似的,居然还叫来了一个文官,将这场面给画了下来。

见左大友呕吐,他还露出鄙夷之色,“他们在扬州大杀特杀,你还将他们当人看吗?不过是一堆烤过头的牲畜罢了,有甚可怕的?动作都麻利点,割完就将东西送去京城,让陛下也高兴高兴。”

说罢便是咧嘴一笑,“此役将清军舰队歼灭大半,老夫得回去好好写一篇奏章,为诸将士表功。”

左大友嘴角抽了下,再次感受到了文人的无耻。虚报战功这种事,似乎也是他们的传统……

当然,他们不会说这是虚报,武人夸大事实是虚报,而文人夸大,那是文字需求。

一群士兵在呕吐中,将所有尸体收敛,然后运到北固山附近,开始挖坑,并将石灰粉等物撒到尸体上。

如此多的尸体就地掩埋,若不做些处理,搞不好就要弄出瘟疫来的。这些常识都是在卫所学到的,本着大姑娘是神仙的想法,所以这些士兵都严格按照大姑娘给出的规定来行事。

割下的首级也被一一撒上石灰,然后交给当地衙门转送京城。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飞奔着前往京城,前去报喜。

大明挨打太久,也乱太久了!民众很需要一个胜利来树立信心,而新登基的天子也需要一个胜利来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是正统王道所在!

第二日,左弗在椿芽的推搡中醒来,她睁开眼,望着上方的蚊帐迷瞪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军营中呢。

她侧头望向椿芽,神情有些倦怠地道:“椿芽,我很累,不想吃饭,让我再睡会儿吧。”

“大姑娘,外面来了好多百姓,说是要求见您呢!”

椿芽显得很兴奋,“大姑娘,您真将十万清军都活活烧死了?!外面都在传您是诸葛再世,借了东风做法,将清军烧死了呢!”

左弗坐了起来,脸上挂着呆愣,“啥?十万清军?还借东风?”

“是啊!那些百姓都这么说的!白百户也是这么说的!说您做了一种琉璃瓶子,用投石机抛向了清军,然后就烧起来了!说那是您引来的地狱业火,罪恶不除,火不灭,活活把清军都烧死了!”

“……”

左弗嘴角抽了下。

地狱业火……

这些民众脑洞可真大啊!

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道:“哪里有十万清军哦?他们哪来那多船?万把人了不得了!再说我估摸着最多也就消灭了他们两千来人,只是船只给我们烧毁的比较多,暂时应该不会再攻击我们了。”

“啊?两千多?”

椿芽挠了挠头,有点失望,“江北四镇都投降了,光投降的就几十万人,咱们只杀了他两千来人,他们根本没损失啊!”

“傻丫头。”

左弗下了船,揉了揉椿芽的脑袋道:“战争的损耗不是这样算的。清军虽得了汉人工匠,可造船却要时间,京口江面虽狭窄,可也有二十多里水路呢,一般的小船哪能过来?我们将他们渡江的船烧毁了三分之一,他们暂时是不敢妄动了。”

椿芽望着左弗,还是一脑门子问号,她琢磨了半天,还是不明白这道理。但想想大姑娘是神仙,神仙哪里会错?所以也不再纠结了,见左弗开始穿衣,便将脸盆这样端来,将牙膏挤好递给左弗,“我刚跟百姓说了,大姑娘太累了,还在休息,他们都说愿意等您。姑娘,不着急,您慢着点,我让人给您做了您最爱吃的鸡丝小米粥还有咸菜包子,等吃饱了再去也不迟。”

“嗯。”

左弗吐掉漱口水,“百姓们惊惧太久,是需要一个好消息来刺激下了。你吩咐下去,让人好好招待这些百姓,说我等等就来。”

“是,大姑娘。”

将小米粥吃完,左弗便是将头发束起,将朱慈御赐的一套铠甲穿上。这是得知她要出征后,朱慈连夜让人从仓库里翻出来的。没办法,大明现在很穷,且时间紧迫,想立刻为左弗量身定做一身铠甲显然不现实。

索性蛤蟆天子这段时间不停搜刮,逃得时候又仓促,倒给内库还留下了一些好东西。朱慈见其中一铠甲不错,且与左弗身量差不多,便赏赐了给她。

这玩意虽说不如左弗身上的防弹衣,但天子御赐,意义不一样,拿来装点门面也是需要的。

在几个婢女的帮助下,左弗将铠甲穿好,将自己的佩刀挂上,盔甲戴上,霎时,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就出现在众人眼里。一群婢女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连称赞,“姑娘穿着这套真好看,就跟戏文里的花木兰一样!”

“咱们姑娘可比花木兰厉害,挥手便叫鞑子飞灰湮灭,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和大姑娘相比?”

“那是,那是,咱们姑娘可是神仙,凡人哪里能比的?”

“行了。”

左弗将铠甲整理好,道:“再吹,我可要骄傲了。百姓都在等着,咱们别说了,快去吧……”

第108章 民众的脑洞太大了

左大友的大军来到京口里镇后,便是驻扎在镇里的一处卫所内。这会儿大军已开拔奔赴前线,所以卫所也显得冷清清的,只有两三百士兵在此守卫着。

而这种冷清随着左弗的凯旋回归被打破。在卫所的中心,无数百姓以及乡绅翘首期盼着,期盼着那个给他们带来安全感女子出来。

赢了,大明赢了,这是多少年不曾听到的好消息了。曾经战场离他们是很远的,可当繁荣的扬州被灭后,这些人忽然意识到,战争离着他们很近,在江对岸,有一群狼正在盯着他们,若朝廷抵挡不住,他们就要当亡国奴了!

或者说,能当亡国奴还是幸运的,最怕的就是像扬州的百姓那样,被活活磋磨死,那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而昨个儿夜里,他们都被惊呼声吵醒,本以为是清军打来了,哪里晓得细细一听,才晓得清军渡江被朝廷军队硬生生地打了回去,而这一切都是那位新晋的江宁县主做的。

虽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天子破格封赏左家女的事这些日子也是传得人尽皆知,关于她是仙人子弟的话也传来到了京口来,所以得知一个女子带兵打退了清军,他们意外之余竟觉有些激动。

不管是不是神仙,但这个人有本事是真的!而且是大本事!今天有人一早便去了江边,虽说那里都戒严了,可人们爬上山头还是看到了那些烧焦的尸体漂浮在江面上,具体多少他们也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清军的确退了,而这些人真如传言的那样,是被县主烧死的!

人在绝望时就特会脑补,白百户的如实一说入了何权的耳后,清军的死亡人数就一直在增加。

从最初的两三千,到后面的上万,再到现在的十万……

总之一句话,那些活着的,死了的,来的,没来的清军在这一个上午统统都“被死亡”了,甚至连多铎这个豫亲王也“被死亡”,“被残疾”了好几次,更有人说,豫亲王被烧坏了根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来打大明了……

而江面燃起的大火也从仙人之火变成了地狱业火,清军残忍,所以沾上业火就得死,罪孽不消,业火不灭……

镇子里的说书人或是有说书天赋的群众都走上街道,将他们打听来的消息各种汇总再加工,总之传到后来,豫亲王成了太监,左弗成了神!

所以,这会儿民众很想亲眼看一看“神”,若是能和神说上几句话,那么是不是也能庇佑自己长命百岁,发大财呢?

中国民众对神的需求素来比较务实,凡人成圣成神也是种花家的一大特色。这不,才一个上午而已,居然就有人供起了左弗的长生牌位,甚至还背来了卫所,就想着在神仙跟前冒个头,多少也能沾点好处。

当一身戎装的左弗踏出卫所宅子的时候,一群民众便是欢呼了起来,“拜见县主!县主安,千安,千千安!”

山呼海啸的参拜声响起,当左弗回过神来时,自己跟前已跪了一排百姓。一时间,她都有些恍惚了,随即便有些小得意:这就是当英雄的滋味?

好吧,虽然被封了县主,可左弗从来也没当回事,骨子里还是平民思维,所以根本没想到,哪怕她没打这一仗,仅凭一个县主的身份,许多草民甚至是品级低下的官员都是要拜她的!

当然,此刻左弗同学的感觉是极为良好的。

谁没一个英雄梦呢?这与性别,出生无关。人活在世上,最大的幸福其实是付出后的被认同。

看到百姓们敬仰的神情,左弗有些飘飘然了。

她也当了回英雄!

不过好在这货自制力还不错,所以飘然了一下后,智商立刻就回来了。

她走下台阶,亲自将最跟前的一位老人扶起,谦虚道:“大家不必如此,都快起来吧。”

说着便笑道:“你们都可以做我长辈咯,给我下跪,我可要折寿哦!”

“县主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我等见到县主本就应行跪拜礼,更不提县主身为女子却是身先士卒,亲附前线与鞑子作战,我等身为男儿,当真是惭愧!”

一个穿着衫的学子拱手,一脸惭愧,“若县主不弃,学生愿弃笔从戎,入军为国出力。”

左弗望了一眼这个读书人,见他还未束发,年岁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心里不由感叹:还未弱冠就考中了秀才,真是厉害啊!

“我见公子还未束发,想来还未到弱冠的年纪吧?”

左弗轻轻摇头,“你一身衫乃是秀才公的荣耀,小小年岁就能考中秀才,来日必成朝廷栋梁,若来我这军中未免太可惜了。”

说罢便是笑了起来,道:“所谓术业有专攻,公子好好读书,来日为官治一辖百姓,那也是为国出力呢。”

百姓们很惊讶,这县主说话可真接地气啊!而且还如此平易近人,顿时对左弗的感官就更好了。

一些百姓也不由放大了胆子,问道:“县主,清军还会来吗?”

“自然是会来的。”

左弗神情严肃了起来,“他们图谋我中原花花世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我们还不能放松警惕。”

“县主,若是清军大军过江,我们这守得住吗?”

“自是难守。”

左弗倒也直接,“过了长江,京口就再无天险,如何能守?”

百姓们惊惧了起来,“县主,那你快发神威,引业火烧他们啊!”

左弗嘴角抽了下,有些无奈地道:“乡亲们,莫要以讹传讹,哪里有什么业火?这东西都是人造出来的,就跟火炮一样,不是什么神迹。”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不过乡亲们也不要怕,你们要对朝廷有信心,清军过来了我们守不住,我们不让他们过来不就行了吗?!”

左弗握拳,“大家听过女娲补天的故事吗?!我们汉人从来不祈求神明,天塌了,自己炼石来补!洪水来了,不问先知,自己挖河!京口里镇没有高墙,我们自己造!”

她用力地挥舞着拳头,高声道:“自匈奴被我们赶走,我们便以汉人自居,千百年来,多少异族想征服我们,你们再看看现在?”

双手展开,“他们在哪?他们不是被我们消灭就是成了我们自己!所以,乡亲们,不要怕!团结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们一定能打败清军!!一定!!”

第109章 开启种田模式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民众很淳朴,像左弗这种三流水平的动员能力竟也引来一阵阵欢呼,当天下午,就有许多百姓前来投靠,要求加入左家军,为保家卫国出一份力。

而那些乡绅则为了自身的利益,也送来了粮食布匹等物。更有甚者,甚至将自家子弟送来投效。

左弗倒也不客气,直接将东西都收了,人也没放过。军队里现在的文化人太少了,这些乡绅子弟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正是她需要的。虽说这些人的目的并不像一般百姓那么纯良,但又有什么关系?

在眼下这个时候,左弗还不怕他们给自己使绊子。不然自己倒了,清军来了,大家一起完蛋!

将这些文化人召集到一起后,左弗便下达了第一命令:下拨神种,紧急恢复农事以及修建新的城墙。

这些读书人很懵逼,亩产八百斤的事他们也听说过,难道这都是真的?还有,这城墙是说造就能造的?怎么这县主做事看着就不靠谱呢?

左弗可不管那么多,让观鱼又表演了下劳军的把戏后,便是让将士们将一袋袋水泥以及成捆成捆的钢筋搬出了卫所。

京口里其实有城墙的,只是年久失修,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了。为了应对这情况,左弗只得从淘宝买来水泥,红砖,钢筋等物,打算再造一个新的城墙。

这场战役短时间是不可能结束的,所以他们在这儿待得时间应该会很长。既然要长期驻扎,那么民事就不能落下。

如今民众惶恐,也很需要做点什么来抵消内心的焦虑,很显然,造一堵墙是个不错的选择。为此,她又在淘宝买了许多粮食和盐,打算用这些来支付百姓的工资。

朝廷那套说实话她是看不上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干活的积极性都会被打消,这种事左弗可不想看到!所以她不但要给百姓希望,还要给他们好的工作环境,让他们觉得大明还有奔头,减少汉奸出现的概率。

当然,除了基础设施,农事也不能落下。跟清军打了一仗,左弗也多了点信心,所以这会儿她不但拿出了杂交水稻,还将大神器土豆,红薯,南瓜都拿了出来。

这些都是后世的优良品种,明朝这时虽也有了红薯,可哪里能跟后世的品种相比?

亩产千斤神马的,后世的农民伯伯会哭死得好不好?而在她出发前,也已经让朱慈烺去推广杂交水稻了,要是京口里这回播种下去的红薯,土豆,南瓜等能丰收,那么再推广全国也不迟。

左弗这几日都显得很兴奋。大概是每一个种花家的兔子都有一个种田魂。这些日子,她等于成了京口镇的最高管事,将京口里直接当成了一个实验田,展开了各种上山下乡的工作,打算将京口打造成抗击清军第一镇!

就在左弗忙着打造自己心中的超级小镇时,南京方面也收到了胜利的消息。只是战果实在有些辉煌,一群朝臣对此表示了质疑。

清军未过江就被歼灭了一半,自己却一个人都没死?这怎么可能呢?

莫说是朝臣了,就是见识过卫所力量的朱慈烺也被吓到了!

就算有神仙铠甲,就算飞雷炮再厉害,可说自己一个人都没死,这也太扯淡了吧?

一定又是那些文人在夸大事实!

这是朱慈烺第一个想法!

左大友的为人如何他是知道的,所以他绝对不认为是左大友在撒谎。相反的,左大友不但没撒谎,还很可能被周世昌压制了,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份荒谬的奏章!

朝臣举荐周世昌的龌龊心思他是晓得的。压制武官,这是文官一向主张。只是在眼下这个关头,他这个刚登基的天子也无力去反对,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不想反对。

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作为第一个跑出来拥护自己的文臣以后必然是要遭的清算的。以周世昌的智慧,他绝对是能想到这些的,所以派他去,虽有点恶心人,但却可以保证他不怎么会给左大友添乱,甚至两人还能齐心协力度过难关,所以对于朝臣的举荐他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可现在他这是看到了什么?!周世昌脑子是被狗吃了?!居然写这样荒唐的奏章?!是想害死左大友?!

各种猜疑在朱慈烺心间划过,但很快他就做了一个决定来暂时堵住朝臣的议论!

派人去查一查,看一看不就清楚了吗?

朝臣们心知天子这是在维护左大友和周世昌,心里不屑,可脸上还是恭敬,纷纷同意了天子的举措。当然,派谁去,怎么去,那只能由他们来决定了!

在明朝,和天子作对那是政治正确,哪怕现在大明已危机重重,但这等显示文人风骨的事可不能停!

必须得自己人去查看!若是发现左大友与周世昌撒谎,那必须得重重治罪!

带着这样的心思,一群朝臣上下一番筛选后,终于选定了刚刚升为右佥都御史的王启年前往京口去查看。

王启年面对着同僚们的信任,深感责任重大。为了搞清楚事情真相,他只带了少量几个仆人,便匆匆赶往京口。

一路上,他都未进驿站修整,生怕惊动了京口周左二人的耳目,待快到了京口里的时候,更是将随从遣散,自己扮作农民的样子进了镇子。

想要探明真相,大张旗鼓显然是不行的,新上任的佥都御史可不是凭关系上来的,若没点本事,也不会被调来京城,并进了都察院。

只是等王启年入了京口里后,却是迷惑了。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既没战后的轻松也无战时的紧张……

不对,不能说没有紧张,紧张是存在的,而且无处不在。这里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所有人都来来回回的倒腾着,好似很忙一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但这些人仅仅也只是在忙碌,而且忙得似乎还挺开心的样子,王启年当了多年地方官,也曾招过民众服役,可他从来没在民众脸上见到过这样欢喜的神情。

好似能被徭役是件很开心的事?

第110章 抓到你了

是的,被徭役是件很开心的事,但只限于在京口。

县主实在是太大方了!给县主干活,每个人都可以在工地上吃饭,而且吃得还是精米,精面!这些饭菜,油水十足,盐也放得很足,每天中午还有一点荤腥可吃,这对穷人来说不亚于过年啊!

这样的劳役他们可愿意做了!最好能一直做下去,虽然辛苦点,但吃得这么好,又有什么可抱怨的?更别提,最近早上都有肉菜包子吃了呢!一般地主家都没这样的日子好过呢!

而且县主还给他们发大米与盐作为工钱。一人一月一石大米,五斤盐,啧啧,这些都足够养家了!

这样好的米与盐自己哪舍得吃?拿到市面上换成糙米粗盐的,足够养活一家子了!更别提,妇人小孩去干活也有钱拿,虽然少了一点,但也很公平不是?

而且县主还给他们弄来了许多工具,干活也不像旁人想得那么累。比如那个大吊车,只要两三个青壮合力一拉,就能轻轻松松地将石头,钢筋等物拉到高处去。

还有那三轮车!

真是神器啊!

虽说有好多人骑着骑着就翻车的,可多骑几回后也就熟练了,这一趟就能拉好多东西呢!

所以大家现在都是心头火热,虽说清军就隔了一条江,可之前的恐惧却在慢慢消散:咱们有神仙县主在,不怕鞑子!

王启年在镇里转了一圈,越发懵了。

这里的繁荣超出了他的想象,私下寻了百姓问,都是赞县主如何好,如何神威的……

而这些百姓的回答比周世昌还要夸张,说是县主引来了地狱业火,将清军烧得哭爹喊娘的,跳到大江里水都没灭,一下就歼灭了好几万!而自己人却是一个没伤着!

听着这些百姓的回答,王启年陷入了沉默。

他是乔装打扮而来的,左大友在朝中无甚根基,至于周世昌如今被许多同僚不齿,若说有人通风报信似也不大现实。再者,若真有人报信,左大友与周世昌也不可能将所有百姓都收买了吧?

要知道他可是随便找几个人问问的,可得出的回答却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清军的死亡人数。而关于自己这面的伤亡口径却是惊人的统一:没有伤亡!清军还没摸到南岸边就被县主放火烧死了!

就在王启年沉默思考的时候,一双眼睛盯上了他。随后这双眼睛的主人将连接对讲机的耳机塞好,然后便是小声呼叫道:“大人,小的在这儿发现了一个人,十分可疑,像是鞑子的奸细。他摸进镇子后,就一直在打听军情,要不要将他抓起来。”

对讲机里传来了白擢言的声音,“在什么地方?跟紧他,我派人过来,不要妄动,不要惊动百姓。”

“他进四家巷了,大人,我看此人必是细作,前来刺探军情的。”

“我立刻派人围堵,你盯紧了!”

王启年还在四下探寻着,浑然不知他已被左弗的亲卫给盯上了。左弗带去打先锋的可都是军中精锐,其中有好几个人都是被当作斥候培养的。

当然,这些人学得可不是明代的斥候学,他们学得是现代的侦查学。这些东西左弗也不懂,不过架不住淘宝有书籍,她自己一番学习后,倒也领悟了一些心得,索性就编了个教程,教给士兵,如果发现有天赋的,就后被拎出来特别培养,培养的方式:自己看现代书籍琢磨……

而这个通风报信的小兵李想显然很对得起爹妈起的名字,十分有理想。在接受了现代书籍的头脑风暴后,凭借着出色的观察能力以及推理能力,很快就入了左弗的眼,被升任为了侦查班的班长,得到了重用。

但很显然,李想同学并不满足当一个班长,不想当将军的士兵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这些日子李想同学左思右想的,总觉京口一定混进鞑子的细作来,所以这两日他主动要求执勤,希望能抓到一条大鱼,让自己的事业再更上一层楼!

而就在刚刚,他还真发现了一条大鱼!他能在那么多士兵中脱颖而出可不光光靠运气和刻苦。

其实他有一点没告诉别人,他自小就有种特殊的本事:认脸!

无论什么人只要经过他的眼,他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长相!所以这几日巡逻,他都在记脸,没几天功夫,就把镇上的人都给认了个遍,所以当王启年踏进镇子那刻起,李想就盯上了他!

这是一张他没见过的脸!必须加关注!

然后王启年的种种行为也让他意识到此人颇有问题,绝不是一个外来的老农那么简单!所以在再三观察后,他果断地通知了白擢言,这定是条大鱼!

想想就要抓到细作了,李想就有些激动!此人虽乔庄了一番,可他却忘了给自己的脖子,手做掩饰。刚刚举手抬头间,他可是看得清楚,这人双手白皙,脖子与脸明显是两个色度,由此可以判定,此人出生良好,不干体力活,且故意乔装打扮,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想的眼像毒蛇一般,将王启年里里外外给观察了个遍,见他进了四家巷,便也是偷偷跟上去。

太棒了!巷子里居然没人,此时不下手还待何时?!他可不想被人抢了这条大鱼!

手轻轻一抖,掩藏在袖子里的一根模样古怪的黑子棍子抖落到手里。这是大姑娘给他们班特意装备的,能发电,可迅速将人制服,用来对付这种细作正合适。

走在前头的王启年忽然感觉背后有点冷飕飕的,下意识地回头,却见一人冲上来,手里的棍子对着自己一戳,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便觉浑身一哆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过全身,下一秒便觉身体失去了控制,腿一软,竟是倒了下去。

他“啊”了一声,想反抗,可浑身的力气似被抽走了一般,下身也觉湿漉漉的,竟是尿了……

一双怪模怪样的银色手铐将他双手铐起,来者阴测测的笑声也同时想起,“抓到你了,细作!”

第111章 押着御使去游街

王启年死命挣扎,大呼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行绑架之事!老夫乃是……啊!你,你怎么还打人?!”

“打得就是你!”

李想一个大耳刮子上去,冷声道:“好好的人不当,当汉奸!今个儿我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李想说着便又掏出了一根绳来,将绳子在王启年身上绕了几圈,将人捆结实后,也不管王启年是不是还有力气,直接将人拉了起来,啐了一口道:“狗汉奸,快走!”

“放肆!老夫乃是朝廷命官!”

王启年一脸羞愤,堂堂佥都御史竟是被一狗贼如此羞辱,若是这样被拖走,以后他还怎在朝堂立足?

“哦?你是官?”

李想伸出手,在王启年的大呼小叫中将人搜了一遍,然后冷哼道:“凭证呢?竟是连路引都没有,我看你就是鞑子派来的狗汉奸!”

说着便是用力一拽绳子,“少废话!跟我去见大姑娘!”

“你,你这莽汉,快快住手,快快住手!”

王启年急得大叫,“我是陛下派来察看战事的,不是汉奸!”

李想呵呵一笑,“既是御使,何必鬼鬼祟祟的?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如此鬼祟,定是心里有鬼!少废话!你是汉奸也好,是朝廷派来的御使也罢,总之在这刺探军情就是有问题!跟我去见大姑娘!”

“你,你这狗贼!”

王启年气得吐血了。

这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其实是能说清的。李想脑子很不错,观察力也强,见这人歇斯底里的样子,便知此人没有撒谎,的确是朝廷派来的。

可朝廷派来的又如何?这是在怀疑他们大姑娘与大人虚报战功吗?还微服出行!呵呵,狗贼不安好心,先当汉奸收拾一顿再说!

再者,这城里说不定也有与鞑子勾连的人,索性将此人游街一番,来个杀鸡给给猴看,岂不是妙哉?

说干就干,李想拖着呼叫的王启年出了巷子,扯开嗓子便喊,“大家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奥!抓到一个狗汉奸过来刺探军情,乡亲们,都来看一看,这就是当汉奸的下场!”

李想一边喊着一边拿电警棍戳王启年。

于是乎,可怜的佥都御史大人犹如一条上了岸的鱼一般,时不时地蹦跶一下,那惨叫声真是听着都叫人害怕。

一群百姓围了过来,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往王启年身上砸,嘴里还不停地喊道:“打死狗汉奸!打死狗汉奸!”

“此人刚还跟老汉询问战事,老汉心里还纳闷,怎得镇上还有不知这事的人吗?现在看看,这人眼生啊!是细作跑不了了!”

“打死他!”

大家愤怒了。

这世上大家最恨的不是敌人,而是背叛者,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心受怕,一群百姓像失控了一般扑上来,扯着王启年的头发就一顿乱打。

“大家别激动,别激动。”

李想拦着愤怒的群众,将王启年护到身后,“这狗汉奸也不知有没有内应,咱们把人交给县主,不要将他打死了,不然就便宜了那些细作了!”

可此刻的百姓哪里听得进去这些?纷纷红了眼,只要能动手的就绝不哔哔,拳头,脚,石子……

总之能招呼的就招呼,不能的也要吐几口口水,那个场面叫一个火热,没一会儿功夫,形象儒雅的佥都御史就被揍得没了人形,连呼叫的力气都没了。

眼看场面要失控,李想也有点着急了。他可不想把人打死,打死了不好跟朝廷交代,这可不是他要的结果啊!

正着急,忽然瞧见白擢言带了一队人马过来,他忙是惊呼,“白百户来了,大家不要打了,把人交给白大人就行!”

见白擢言来了,大家激动的情绪总算有所缓解,纷纷上去围住白擢言,叽叽喳喳地道:“大人,这儿有个汉奸!”

“大人,打死他!”

白擢言望了望地上王启年,只见这家伙已是气若游丝,地上还被拖出了一条血印子……

就这样还怎么审?!

他瞪了李想一眼,随即道:“县主派我来将这狗汉奸抓去卫所大牢审问,乡亲们让一让,待有了结果会告诉大家的。”

他顿了下又道:“鞑子惨败,必是要行细作之事,大家平日也要小心,莫要上了奸贼的当,不知不觉当了汉奸,若是见到陌生人过来,记得一定要来卫所禀报!”

“大人放心,以前是没想到这茬,以后不会了!大家都注意着点,以后看见陌生人就上报县主,决不能让细作来坏我们的好事!”

在一群百姓的议论中,白擢言命人将如死狗般的王启年架起,然后匆匆赶回了卫所。

“大姑娘,人带来了。”

到了卫所,白擢言便直接将人带到了左弗跟前,左弗一瞧,忍不住翻白眼了,“你们把他打这样还怎么审问?”

“是百姓打的。”

李想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地道:“属下就想让百姓们知道,当汉奸人人得以诛之,没想到……”

左弗瞪了他一眼,道:“我们虽然要依靠百姓,可是这种操纵百姓情绪的事还是少做。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依法治国,国恒久;以人治国,人心亡!即便是细作,我们也要依法审判。”

李想连连点头,嘴里应“是”,可看他那样子,显然也没太放心上。左弗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轻轻摇头。

心想,依法治国,恐怕是条很漫长又艰难的路呢?

“将军医找来给他治疗下,待情况好了,再审问。”

“老,老夫……”

地上的王启年忽然有了动静,“老,老夫是,是佥都御史……镇,镇外,仆从,仆从有,有圣旨……”

说罢便是头一歪,彻底晕过去了。

左弗瞪大眼,白擢言也是傻眼了。

啥?佥都御史?

都察院的?!

左弗望向李想,李想故意瞪大眼,“这,这怎么可能呢?”

“你这小子!!”

话音才落,白擢言便是一巴掌打上了李想的后脑勺,跳脚骂道:“你这性子怎就不能改改?!你这是要害死县主啊!!”

第112章 赏你个七日黑

“我,我就看他鬼鬼祟祟的,想来也不安好心,就想着……”

被人揭穿,李想也有点不好意思了,避开左弗的目光,讪讪道:“来个杀鸡狗猴看……”

左弗嘴角抽了下,有些无奈地道:“你该知道作为一个侦察兵,情绪这种东西很容易妨碍判断吧?”

说罢便是挥手,“白百户,拉他下去,关禁闭!”

“啊!”

李想惨叫,“大姑娘,你,你还是打我吧!我,我,我不去,我不去黑屋!”

“做的时候怎么不怕?!”

白擢言又是一掌上去,“你子就是狗胆太大!”

左弗忍不住笑了,“李想,你个狗崽子什么都好,就这狗胆的确大了点。我弄了这禁闭室,其他人关一次就怕得不行了,可你倒好,多少次了?自己还数得清吗?我看呀,你呀就是在里面反省得还不够……老白,去准备准备,这次关他个七天,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自作聪明!”

“不要啊!”

意气奋发的李想童鞋终于白了脸,发出阵阵惨叫,“三天就要命了,七天没法活啦!”

呼喊间似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你还是打我吧!多少棍子都认!”

“别啊,我这军营里像你这么机灵,身手又好的可不多。”

左弗笑眯眯的,“这打板子总是伤身子,将你打坏了,本县主可是要心疼死哦,这样好的兵我去哪里找?今天又立了大功,便赏你个七日黑吧……”

“啊!”

李想惨叫,“七日黑?!不,不,大姑娘,大姑娘,我错啦,我错啦……”

“呱噪。”

左弗甩甩手,“老白,听着闹腾,快拖走。”

“大姑娘,大姑娘,七日白行不行,七日黑真不行啊,会死的……”

“子闭嘴!”

白擢言将王启年身上的绳子解下,直接往李想身上一套,缠了几圈后,便如拖死狗一般的将惨叫着的李想拖走了。

一群亲卫目送着李想,脸露同情。

这禁闭的惩罚是大姑娘今年才搞出来的。自打天子登基后,就有不少人来投效左家军,里面不乏贵族子弟。这些人都是刺头,平日仗着自家身世,总是跟教官唱反调。而教官还不大好揍他们,毕竟这些人都是背后有人的人,哪里敢打啊?

大姑娘倒是敢打,可教官敢么?这大姑娘看看这样也不是个法子,于是就想出了关禁闭的法子了。

关禁闭分两种,一种叫白日禁闭。所谓白日禁闭,其实就是软禁起来,虽说无聊一点吧,但有吃有喝的,倒也不至于会崩溃。但另一种黑禁闭那就恐怖了!

在矮仄的空间里放上一张木板床,不要说站着了,就是坐起身都会撞到头,若是想方便,还得爬着下床,将木板下的马桶拉出来……

几乎整个人在里面都是缩着的,除了躺着,几乎不能做任何事;而这还不是更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这么狭的空间几乎是密封的,只在床板下挖了个通道来透气,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光,除了送饭那点时间……

在里面,时间就好像是禁止的,没人说话,不知白天黑夜,甚至没有任何一点声音,就好像一个躺在棺材里的死人般,被世人遗忘了……

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流逝,的确是会生出这样的恐惧,怕别人忘了自己还关在那儿,若是送饭的人晚来一点点,那当真是要崩溃的!

就这黑禁闭,再厉害的刺头进去,放出来时那都是哇哇大哭,完全的精神崩溃,不要说七日了,就是三四日人都要疯了……

现在李想要被关七天……

一群亲卫低下头,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只能祝福他了……

李想被拖走了,王启年也被抬着去治疗。为了表示歉意,左弗也跟着去了临时开辟的医护室,亲自给王大人上了紫药水,同时还命人去找寻王大人的仆从,让他们过来好好伺候受伤的王大人……

几个时辰后,王启年悠悠转醒。他咧了下嘴,忍不住发出“嘶嘶”声,醒来的瞬间,疼痛就传遍全身。

“老爷,你醒了?”

仆人王二惊喜地喊道:“大夫,大夫,我家老爷醒了,我家老爷醒了!”

负责值班的军医忙过来瞧看,见王启年神志清楚,便是松了口气。

好好的佥都御史被人当汉奸打了,要真被打死,那可就不妙了。

让王二扶着王启年起来,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定没将王御使打坏后,便让人去请左弗过来。

左弗很快就赶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见了王启年便直接行礼,道:“王大人?您醒了?哎呀,都是误会,误会啊!这群粗人素来行事鲁莽,王大人仪表堂堂,一身正气,居也能误当成汉奸,都是女子调教无方,让大人受苦了!”

她说着便将王二挤走,一屁股坐了下来,将食盒打开后,道:“我让厨房给您做了海参米粥,早早就捂着了,现在吃刚刚好。”

“县主的海参粥本官可不敢吃。”

王启年气鼓鼓地道:“到底是误会还是有意为之,县主心里清楚!”

“哎呀!”

左弗一脸委屈,“王大人,你我无冤无仇的,这还是初次见面,我怎么会如此啊?您这话说得诛心了!”

“哈!”

王启年冷笑,可一笑便是扯开了唇角的伤口,他忍不住又“嘶”了一声,一股无名火冒上心头,指着左弗道:“你父亲与周世昌虚报战功,你定是知晓了老夫身份,故而让人恶整我!”

左弗敛了笑容,冷声道:“虚不虚报,大人等伤好了自己查看下便知。”

顿了顿又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父亲深得陛下信任,用不着在这上面弄虚作假。”

“哼!这个不用你说,待老夫身子好了自是要去查看!”

王启年说着便是咬着牙起身,将海参粥端来,直接吃了起来。

左弗咧嘴无声的笑了。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很诚实吗?还以为这家伙不会吃自己送来的东西呢!

将食盒里的其他菜拿了出来,道:“大人受了惊扰,这些菜都是我自己做的,当是给大人赔罪吧……”

顿了顿又道:“至于误会您的那子已经被我关了禁闭,现在生不如死,大人若是觉着不解恨,可再去打他一顿……”

第113章 王大人的见闻(一)

“你!”

王启年气得瞪大了眼睛,只觉这个江宁县主怎么看怎么讨厌!自己岂是那等幸灾乐祸的人?

他生气,左弗可不生气,笑眯眯地道:“要说这镇江啊,那真是不错,尤其是这京口。景美人好,还有这酿的醋也是天下第一!这涪陵的榨菜加了咱们江南的醋,那真是相得益彰。”

顿了顿又道:“若再是淋上几滴麻油,加上点白糖拌一下,那就美上天了!只是可惜啊……如今的涪陵百姓还在张献忠的屠刀下挣扎,咱们大明多少有识之士为抗击此人的残暴献出了生命?”

她将榨菜推到王启年跟前,打眼望了王启年一年,道:“大人,你说这天下要跟这碟涪陵榨菜一样多好?大江南北的精华汇聚于一处,我大明岂能沦到今日之下场?”

王启年沉默了。

左弗这是话里有话,言下之意,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猜忌来猜忌去的?大明正在水深火热中,就不能干点踏实的事?

身为一个自受儒家教育的人,这番话倒是触动到了王启年。他沉默良久,忽然挥挥手,道:“罢了,权当你是误会吧。只是本官身负皇命,有些事必须要彻查的。”

“大人尽管查就是了。”

左弗起身,裣衽一礼,笑盈盈地道:“还是那句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大人在这儿可以随意走动,若是想去江边,我可派人护送。”

“如此……有劳县主了……”

过了两日,王启年便从病房走了出来。虽说李想同学的心思不纯,可到底不想弄死王大人,所以民众愤怒的时候,多少还是拦着点的。所以这王大人也没伤筋动骨,挺多就是些皮外伤,在消炎药和紫药水的帮助下,很快就康复了起来。

只是现在形象糟糕了点,整得跟大熊猫似的,穿上了官服更显了几分滑稽。

当然,这些并不能影响到王大人的心情。作为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官僚,王大人显然是心志坚毅之辈,区区外表他并不放在心上。

出了病房,他便开始四下溜达了起来。

这卫所不如江东门那么繁华,但格局却不。此地离着江岸不远,古往今来都是兵家要地,设立在这儿的军事要塞自然也不会到哪里去。

这些日子,卫所大部分的驻军都跟着左大友去了前线,留在卫所的士兵并不多,许多还是这些日子新招募的,这会儿这些人正在校场接受白百户的调教,时不时地就会传来几声凄惨的叫声,飘荡在卫所上空,显得颇为人。

王启年被这声音吸引,便寻着声摸到了校场,这一看便是傻眼了!

怎么这儿的兵也变成绿头兵了?!

江东门的军士因着左弗的输血,都彻底换装了。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都是一身绿色军装,连头上戴得帽子都是绿色的。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江东门的标志,老百姓都称这群人为绿头兵。

这颜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都说男红女绿,这男儿穿一身绿色,简直是辣眼睛!可左大友倒好,在江东门把人变绿了还不够,到了这京口居然也把人都变绿了?

帽子绿色,衣服裤子绿色,鞋子也是绿色的!衣服款式怪异不说,整片整片的绿人儿,看着就心慌!

“左,右,左!黄狗蛋,你又出错了!出来,给劳资再走一遍!”

被点到名的士兵哭丧着脸出来,重新踏步,结果又错了!这回他受到了白百户的皮鞭爱护,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校场,所有的士兵都绷着脸,甚至连一个同情的眼光都不敢给黄狗蛋!

这白百户太凶了,简直是个魔鬼!自打左大人接管了这儿后,他们虽过上了以前都不敢想象的好日子,可这训练也着实折磨人!

都不知多久了,他们都在做这等无聊的事!不是左右左的,就是稍息立正,真不知道干这些有什么用哦?!

这些士兵的困惑也成了王启年的困惑。

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操练?

“都给劳资把皮绷紧了!好好想想你们以前过得什么日子?现在过得什么日子?!一人一天一杯牛奶,一个鸡子,天天还有肉,当是给你们白吃的?!看见劳资的兵没?!这才叫兵!

瞅瞅你们那熊样,有个当兵的样子吗?告诉你们,这些东西都是百姓从嘴里省下来的,给你们吃这样好是要你们流血流汗的!别怪劳资现在对你们狠,等你们上了战场就会感谢劳资!县主说得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都给我仔细着,今天要再走不好,晚饭不用吃了!”

白擢言甩着教鞭,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谁要是受不了站出来!自己说三声‘我没卵子’,劳资就放你们走,回去当个平头百姓!!”

粗鄙!粗鄙!

王启年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等粗鄙之言竟直接挂嘴上,这带出的兵能好哪去?!

“黄狗蛋!”

“有!”

“蠢货!说多少次了?!要说‘到’!到了我这儿就要按我这儿的规矩办事,讲话得喊‘报告’,点名得喊‘到’,听懂了没有?!黄狗蛋!”

“有,不,到!”

“子没吃饭呐?!大声点!黄狗蛋!”

“到!到,到!”

黄狗蛋崩溃了,嘶声力竭地大喊,结果又挨打了,“喊一声就行,喊这么多声做什么?!你觉劳资无聊故意整你是不是?!呵,都给我听好了!一个能打胜仗的队伍靠得就是纪律,行居坐卧皆有法度,上官叫你往西你不能往东,叫你前进你不能撤退,让你吃屎你也得给我一声不吭地吃下去,都听懂没有?!”

“听,听懂了……”

“你们没吃饭吗?!”

“听懂了!”

“大声点,我听不见!”

“听懂了!”

士兵们齐声高呼,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可见喊得是多用力!不用力不行,这个白百户就是个变态啊!要是不听他的,指不定又要受什么惩罚!

“很好!看来你们还不是无药可救,已经懂什么叫纪律了吧?现在全体都有,听口令!向右转……”

岂有此理!

野蛮!简直太野蛮了!

什么叫上官让吃屎就得吃屎?!那是不是上官让造反还得造反?!

王启年被白擢言这言论给气坏了,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搅扰到别人训练了,直接上前,呵斥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百户!你倒给本官说说什么叫纪律?!”

第114章 王启年的见闻(二)

“大人。”

白百户行了一礼,“大人乃是圣人学生,卑下只是一粗鄙武人,不敢在大人跟前卖弄。”

“哼!”

王启年冷哼了声,甩了甩袖子道:“打骂士卒颇失仁义,如此操练,岂能服众?”

我不懂操练,难道你个**懂?

白擢言心里不屑。对于这种外行人指导内行人的行为他见多了,被这些人一搅和,哪里还能打胜仗?

只是这老头是朝廷派来的,代表的是天子阁老的脸面,所以也不宜跟他太强硬,还是得给点面子。

想到这里白擢言便是弯腰再行礼,“大人说得是,小的错了。”

这态度恭敬的,倒是让王启年没法再发作了。他望向了黄狗蛋,将人叫了出来,道:“你可有委屈?本官乃是陛下派来的,乃是朝廷的佥都御史,你若有委屈尽管说出来,本官自会替你做主。”

黄狗蛋连连摇头,“大,大人,不,不委屈。”

“你不要害怕!有本官在,他们不敢将你如何!”

“大人,真,真不委屈。”

黄狗蛋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县主与大人待我们极好,虽说操练严厉,可却给我们吃得很好。精米,精面,每天还有奶喝,鸡子吃,顿顿都有肉,这样的生活以前想都不敢想。”

顿了顿他又道:“左大人的兵个个都身强体壮的,他们这回杀得鞑子哭爹喊娘的,一个人都没死,我们也不想死,也想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他说着就红了脸,“将来也好讨个媳妇,延续子嗣。而且,县主还教我们认字,教我们算学,就算将来不能打仗了,还能去给人当个账房先生。”

“啥?!”

王启年震惊了!

“你?你说县主让人教你们认字?”

黄狗蛋用力点头,“这里有县主的亲卫,我们操练完,晚上就跟着他们学认字,县主还鼓励我们回去教自己的父母,婆娘,总之是个人都要学认字。县主说过,人要明白就得读书……”

“那是人生明理始读书……”

白擢言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地道:“黄狗蛋,你小子真是太笨了,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黄狗蛋一脸羞愧,“是小的愚笨,让大人操心了。”

“县主为何要教你们认字?”

王启年还是一脸不敢置信。

一群大头兵,教他们认字?教他们算术?天爷啊!这是要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县主说,有教无类,每个人都有享受教育的权利。而且,一个士兵若是认了字,懂了道理,作战也会更勇猛,更会动脑子。”

白擢言拱手道:“我江东门的军户从去年开始就认字了,大姑娘还请了先生教他们。除此之外,大姑娘还教我们天文地理,自然科学……”

“自然科学?这是什么学问?”

饶是饱读诗书,王启年还是被这几个字眼给弄懵了。

“就是格物学。”

白擢言挺起了胸膛,脸上带出了骄傲,“这是天人之学,观察万事万物的规律,然后将这些规律吃透为已用。就像火器,弓弩一样,他们都是有规律的。这回县主火烧清军,也是掌握了某种规律,制造出了燃烧弹,所以我们才一个人都没死!”

“燃烧弹?这又是什么?”

白擢言嘿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就是百姓嘴里的地狱业火,只要沾上那就是死!水不能灭!”

王启年一阵晕乎。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怎么完全听不懂?

本想找茬的他这下也不得不放下情绪了,他得好好观察下江宁县主,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离开了校场,他在卫所里溜达了起来。

让他感到惊异的是,卫所里的这些妇人小孩都穿得很好,那布料上都有细小的花骨朵儿,排列十分有规律,大小整齐,竟不是绣出来的,倒像是染上去的。

这些人虽还显得瘦弱,但精神头明显不错。神情也不像一般普罗大众那般麻木,他们身上有种生机盎然的感觉,身上充满了干劲,眼里都是希望。

他跟着这些妇人到了田地,只见卫所里的水田已都插上了秧苗,而旱地上,一群妇人也在忙活着。他走近瞧了瞧,有些惊讶,这些人在种红薯?

他曾在福建为官,那儿的人是最早开始种红薯的,所以对于红薯这种东西并不陌生。只是这东西产量虽不错,却极损地力,吃多了肚子也不舒服,所以在大明推广得比较慢,在这江南鱼米之乡的展开一直不怎么好。

所以……

这县主是强行让人种红薯了?

红薯要进行育苗,育苗后还要剪选薯苗,这些妇人采用的都是后世最科学的种植方法。也得亏王大人来得早了些,正好撞见这些妇人在培育薯苗,若是再晚些来,估计他能不能认出薯苗都是个问题。

毕竟王大人不是专精农事的人,能认出红薯就不错了。

当然,有了先前的教训,王大人这会儿也不着急上前询问了。他只躲在一边暗暗观察,见这些妇人干活十分有章法,心里也是暗暗称奇。

按照那个黄狗蛋的说法,这江宁县主可是连妇人都没放过,都要学认字,学算数,难道这些泥腿子学了认字后当真也变聪明了?

这些妇人干了一会儿活,便有几个军户推着小车过来,见了妇人们便是笑着喊道:“婶子,伯娘们!快过来,县主说天热,给你们弄了冰镇酸梅汤,吃完再干活!”

冰镇酸梅汤?!!

王大人的眼睛又瞪圆了!

这左大友是多有钱?居然给这些妇人都吃冰镇的酸梅汤?!

望着那些妇人笑嘻嘻地接过酸梅汤,王启年的喉口也是滚动了下。天气越来越热,在这样的天气下视察也是很累的好不?他也想来点冰镇的酸梅汤呢!

只是他身为朝廷命官,跟一群妇人抢食也太丢脸了。索性,也快饭点了,便去食堂看看,看看这江宁县主是不是真爱兵如子,给这些丘八也吃肉?

到了食堂,才走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名牌。”

站岗的士兵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没有名牌的给通行证。”

“啥?”

王启年的眼睛又瞪大了,“我堂堂佥都御史进个食堂还要什么证?!”

第115章 王启年的见闻(三)

“不管你是谁,没通行证没名牌不准吃饭!”

这个小兵显然是个钢铁直男,对于王大人的疑问毫不客气地就顶了回去,让王启年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生活在大明治下?

正要质疑,却见一高大的女子匆匆跑来,走到王启年跟前,福身行了一礼,道:“王大人,县主让我将这个拿来给你。”

一个还没巴掌大的红皮小本子被递了过来。王启年接过,这小本子用一种他叫不上名的材质包着,打开一看,里面有他的名字,样貌特点,年龄,职务等……

再翻一页,上面还写了临时通行证几个字。在这几个字下面,还写着通行证的有效时间以及可享受的福利。

凭着这个,他可以出入卫所以及在卫所食堂享用免费的饭菜,还能去新建的澡堂子洗澡云云……

“真是多此一举!”

王启年冷哼了一声,可却没将通行证再推回去。他虽是佥都御史,可却是寒门子弟,平日为官也比较清廉,日子过得甚为简朴,所以能省点钱他还是乐意的。

再者,他还需要仔细观察这里,若是脱离了群众,哪里还能得到真相?

“这几张是您随从的。”

椿芽又递上了几张通行证,“卫所实行一人一证或凭名牌吃饭的政策,大人这个你可要保管好,走的时候还得交上来。”

她说着又行了一礼,“县主说,让您把这儿当家住,想去哪跟白百户说一声就行,他会安排的。”

“这个不用你说,老夫自会去的。”

将通行证交给了士兵,道:“这下我能进去了吧?”

士兵看了通行证,然后举手行礼,这举动又让王启年懵了。

这卫所怎么到处透着古怪?这江宁县主到底在搞什么?

带着疑问,他进了大食堂。此刻食堂里已有不少士兵,他们排着队,手里拿着一个亮晶晶的,貌似餐盘一样的东西聚集在食堂最前方,而在那里有一长长的案几,从头到尾的将厨房与外间隔开,所有士兵都是在此等候,没有一个人喧闹,两三百人的食堂内显得十分安静。

纪律?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跃入了脑海。王启年望着这群士兵,头一次觉得这字眼令人很舒服。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江宁县主操练的方式虽不人道,可看着食堂里井然有序的样子,王启年还是感到了一阵舒服。

他见士兵们都到房子的西边案几上去拿餐盘,他便也带着仆从过去。可当他拿起餐盘却是震惊了!

“这,这是精钢?!!”

一群士兵回头看他,那样子显是在看土老帽似的,有的甚至还很不厚道的咧嘴笑了。

“此物乃是不锈钢。”

一个士兵好心科普道:“是道长从天上弄来的,不会生锈,比精钢还好。”

这话离谱了。

不锈钢虽叫不锈钢,但却也是会生锈的,只是氧化的程度慢点罢了。

当然,这些道道士兵们也不懂,只知这玩意好,不会生锈,而他们使用着这些神仙器具的人自然也有蔑视他人的资本。

所以见这佥都御史露出震惊的神色,所有士兵都不自觉地将胸膛挺了挺,好似自己已高了这位大人一等似的,神态很是倨傲。

“道人?”

对于那位青一道人王启年倒也有耳闻,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从来就不信这些鬼话。只是眼下这精钢打造的盘子却让他内心受到了一丝冲击:这东西是人能造出来的?

按下心中的疑惑,他道:“我见你们打扮也异于常人,这些也是青一道长弄来的吗?”

“回大人的话,具体小的也不清楚,但听说这些都是道长弄来的。”

王启年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且此刻食堂内香味四溢,他也着实是饿了,所以觉着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自觉地排队,一群大头兵尚且如此规矩,他一个圣人门徒可不能被比了下去。排到了队尾,过好一会儿终是轮到他了。他见前头的士兵都拿了一个牌子出来,想想这应该就是名牌,所以也学着士兵的样子,将自己的通行证拿了出来。

打饭的人看了一眼,便是从大锅里舀出了一勺红烧肉放到了他的餐盘里。

他也没多问,学着其他士兵又挪动了一小步,到了打蔬菜的人跟前。

那人也是看了眼通行证后,便给他打菜。今日蔬菜有两个,三块炸得金黄的豆腐,一勺蘑菇青菜。

舀完后,那人便喊道:“鱼端来,再加三块红烧鱼。”

很快就有一个人端着一个小锅来到案几边,将一指长的红烧青鱼块盛到王启年的盘子里。

然后又问道:“大人是要酒还是冷饮?军中有规定,无事不可饮酒,但大人乃是陛下派来的,不算军中士兵,可破例饮酒。只是我们这儿酒不多,只有绍兴的老黄酒和农家自酿的米酒。”

“本官不饮酒,可有酸梅汤。”

“有。”

“冰镇的?”

“是!”

那人笑了起来,“我们这卫所其他没有,冰块管够。”

王启年愣了下,道:“这儿有冰窖?”

“没有,不过县主会变冰块。”

“……”

这颠覆三观的回答让王启年都不知如何接话了。好在,他已经开始慢慢麻木了。从这些大头兵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将疑问记下来,晚点去找县主问好了。

打好了菜,他又到了打饭的地方,要了二两饭后端着盘子与自己的仆从寻了一桌坐了下来。

“老爷,小的在南京城里就听说过这江宁县主,都说她那师父有本事,乃是仙人,许多勋贵都与之交好,送了不少东西给江宁县主。”

仆从小声道:“可这江宁县主也太糟践东西了吧?那些兵吃得跟咱们一样,都是精米!小的还看见有人不想吃饭,要了面,都是白雪的上好精面啊!这得有多少家产?这样糟践东西,咱们南直隶一年的赋税才多少?”

王启年没搭话。

这会儿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面前的餐盘里。

鱼和豆腐是加的菜,是他这个佥都御史能享受的福利。而那些大头兵虽然没加菜,可却也保证了一餐有荤有素,这一天在饮食的消耗得多少?!

诚如自己仆从说得那样,南直隶一年赋税才多少?这样的吃法,大明还不得被吃穷了?!

第116章 王启年的见闻(四)

就在他思考着的时候,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了,他抬头一瞧,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白擢言。

“大人,饭菜可还满意?”

白擢言笑眯眯的,望着王启年纠结的神情他心里觉得很痛快。

佥都御史啊!

这么大的官以前都不带眼皮夹他的,在他们这些文官眼里,武人是猪狗都不如的东西。可现在倒好了!瞧瞧这震惊又复杂的神情,显是被卫所的条件吓到了吧?

若是换了以前,不要说佥都御史了,就是个七品县官白百户都不敢放肆,虽说百户的品级要高于县官,可谁让大明重文抑武呢?百户在七品县官跟前那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是要瞧着脸色做事的。

可自打知道了大姑娘的秘密后,白擢言便觉这天下的文官也不过如此了!

咱的主上可是仙人,你们又算个什么东西?说句难听的,也就是今上跑来投靠了大人,不然的话,他觉着大姑娘当这天下之主也没什么问题嘛!

至于牝鸡司晨啥的?呵呵,仙人能跟凡人一样吗?武则天区区一凡胎都能当天子,凭啥他家大姑娘不能当?!

所以面对着这个佥都御史白擢言那是一点都敬意都没有。不但没有,他还颇为蔑视王启年同志。他觉着,这家伙要识相点那就好吃好喝招待着,若是敢捣乱……

呵呵,他有的是法子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王启年蹙眉。

这姓白的整日强调规矩,可自己怎么这么没规矩?区区一百户竟是敢与自己同桌?

他刚要说话,可忽然瞥见了白擢言的餐盘,餐盘里的食物跟那些大头兵一模一样,红烧肉,蘑菇青菜以及一盘子饭和一小碗紫菜汤。

“你身为百户也吃这些?”

“这些还不好?”

白擢言夹起一块红烧肉,“这样的日子我不知盼了多少年呢!”

说着便是咧嘴一笑,道:“大人,县主有规定,官兵一体,不可搞特殊,当官的更要身先士卒,大头兵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出了问题我们这些人先要担责任,在这里,不许搞特殊化!也就是您来了,才给弄了条青鱼,不然平时食堂做什么大家便是吃什么!这点连县主都不例外!”

“嘶!”

王启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厉害的手段!

这个江宁县主果是不简单啊!难怪陛下如此恩宠,看来封她为江宁县主也绝不是因为此人只是左大友的女儿那么简单!

再想想,此女居然敢带兵奔赴前线,又有如此心智,当真是有些了不起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稍微好了点,点点头,“以身作则,县主果是陛下看重的人。”

“呵……”

白擢言笑了起来,“县主虽养在深闺里,可志向却不输男儿。她曾跟我们说过,这好的世道就该人人能吃饱饭,人人能穿暖衣,还有人人都能有书读,生命也不会受到威胁,国家强大,君王勤奋,朝臣清廉,这样的世界才称得上是大同。若仅仅让人吃饱饭那只能算是盛世,还算不上是圣人向往之大同!”

“人人吃饱饭……”

王启年苦笑了下,“这古往今来哪一个有识之士不是朝着这目标去的?可要人人吃得饱,穿得暖又谈何容易?老夫出生寒门,为了供我读书,我王家所有族人都扎紧了肚子,咬着牙才让我上了学堂。人人有书读,听着是王道乐土所在,可那终究是王道乐土,而非人间世俗。”

“有了神种就行了。”

白擢言笑了起来,“我们的杂交稻可亩产八百斤,而县主新培育的红薯她预估能收两三千斤一亩,还有土豆,南瓜……这些都是县主让道长想法弄来的,都是神种,只要有了这个,我大明就能人人都吃饱饭了。”

“荒唐!”

王启年斥责道:“做人要脚踏实地,怎可贪功虚报?”

“呵呵,我没必要跟大人撒谎。大人是刚刚调任南京,有些事可能大人还不知道,天子已接受了神种,此刻应该在各地推广了。”

白擢言将红烧肉吃下,砸了下嘴,回味了一会儿后又继续道:“亩产八百斤是江东门卫所所有人亲眼所见,这些种子就是他们种下去的,便是陛下也是亲眼得见的,所以这事千真万确,一点虚假都没有。只是这样好的东西却不能留种,所以年年都要道长送来,县主说过,只要国朝稳定下来,她就能将这门杂交技艺吃透,到时教给世人,我们大明人就再也不怕饥饿了!”

王启年低头忘了下自己餐盘,眼里闪过一丝叫人看不懂的情绪。他沉默良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夫入镇子时,见这儿的百姓都在修建工事,等会儿本官想去看看。”

“这没问题,我给您安排车。”

“不必了。老夫年轻时也是吃过苦的,这点路程用不着坐车。”

王启年说罢便是低头吃起饭来。红烧肉的滋味很好,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这肉吃得特别鲜。还有那蘑菇青菜,也是如此,特别鲜美。

只是这米饭有点怪。卖相虽好,可吃着却没什么香味,甚至有些寡淡。要知道,像这样的精米,平日里他就是没菜也能吃上两大碗的,可今日这饭吃嘴里竟有种嚼蜡的感觉。

莫非是今日的菜太好了,所以才有这种感觉?

不管了,先吃饱了再说吧。

为官十分清廉的王大人平日显也是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的,就大明那点俸禄,不靠灰色收入就拿死工资的话,便是当官的都要去卖身!

王启年显然就属于这种。所以面对着可口丰盛的饭菜他的表现也不比那些大头兵好哪去。无论是下筷的速度,还是咀嚼的模样,都堪称与难民无二,这让一群偷偷观察的士兵很纳闷。

他们吃相难看也就罢了,怎么一个堂堂佥都御史吃相也这么难看?他虽没吧唧嘴,可那鼓鼓的腮帮子也显示出了御史大人对食物的渴望,活似饿死鬼投胎一般,真是难看!

好吧,王大人不知自己已经被其他大头兵歧视了,他只知这菜太好吃了!味重油多,这样的饭菜要是天天吃一顿,便真是大福报了啊!

直将最后一口汤喝下,王启年才放下了碗筷,下意识地摸向了肚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然后看了看白擢言,竟是破天荒地笑了,“你说得对!这样的日子老夫也不敢想,若是天天有这样的饭菜吃,那才是真正的大同!”

第118章 王启年的见闻(六)

青专鱼学名鲭鱼,此鱼分布广,成长快,产量高,鱼肉坚实,且在淘宝的价格每公斤才7块6。

当左弗发现这个后,现采购了一些过来,让食堂的人做这些东西来给士兵以及民夫补充蛋白质。

当然,冰冻后的青专鱼做法也是有讲究的。每次烹煮都得放醋,煮得时间也得长点,不然吃了可是会引起中毒的。

虽说麻烦些,可这样廉价的蛋白质来源也没放过的道理,毕竟,她现在到处要用钱,能省一点是一点。至于合不合大家的口味?抱歉,这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一大锅子的青专鱼从车上抬了下来,一揭锅,香味就飘散了出来。民夫们排好队,拿着自带的碗轮流上前排队取鱼。

二十厘米左右的鱼,一人一条,再加上一个苋菜一碗紫菜鸡蛋汤,这些民夫便觉这日子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甚至有些人想,宫里的天子吃得也不过如此,顶多再比他们多条鱼,多两个蔬菜,也就如此了……

怔愣着的王启年终于回过了神,他上前看了看饭菜,有些不解地道:“晚饭也包了,难道吃完还要干活?”

“那是!”

盛饭的是卫所的亲兵,倒也认识这位新来的王大人。他行了一礼,笑着道:“不然县主花这么多功夫装这太阳灯作甚?我们这里执行三班倒,一人做四个时辰的工。现在天还不算太热,趁着大热前,将城墙建好,心里也踏实点。”

“三班倒?”

又是一个新词。

“嗯,早中晚,总有人在这儿建墙,在这儿劳役的民夫超过了四千人,若不是水泥干燥需要时间,二十来天就弄好了。不过水泥干燥要时间,所以县主估摸着起码得四十多天才能弄好。”

这士兵也是个话唠,见这大官吃惊的模样,也有心卖弄,“现在就盼着天爷爷赏脸,少下点雨,不然工期就要延误了。”

“四十多天?!”

王启年的嘴巴张得都能塞下鸡蛋了,他的眼睛再次一次成了蚊香眼。

这城虽不大,可据他所知,左弗所规划的新城周长也有八里左右,且城高有2丈7尺,就这规模已不下于一个小县城了!现在他听到了什么?这么大规模的城墙建设四十多天搞定?!就算这里民夫不少,可这牛逼吹得也太大了吧?!

他很想反驳,可看看那水泥,他又反驳不出来了。他下午看着这些农夫在砌墙,看着他们将水泥覆上去,可这才半天功夫,他看看新建出来的地方已有雏形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再干燥上几日,这一段便算建设完成了……

所以……

似乎四十多天也不是不可能?

王启年脑袋晕晕的,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了卫所的,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冲击了,以至于吃饭都没了心思,草草用了几口便是躺到了床上……

今天的所见所闻太过匪夷所思了,他得冷静冷静。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便到了食堂。

卫所都是实行一日三餐制,虽说对左弗的铺张浪费不满,可他却也不想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到了食堂,发现食堂没什么人,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士兵寅末就要起床,卯时就要到校场训练,所以这会儿食堂也就只剩下了他和仆从,还有一些管理后勤的人。

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打饭的案几,这一看却是有些惊愣!

水煮的鸡子,红薯白米粥,菜肉包子,鸡蛋饼还有牛奶……

这丰盛的!

若是不想吃这些,还可以要求下面条,都是上好的面条,颜色白白的,没有杂质。弄上点猪油,撒上葱花,看着都有食欲!

除去这些外,还有各类的酱小菜以及水果,满满当当地摆在案几上,那叫一个穷奢极欲。

“卫所朝食也吃这么好?天天如此?”

“回大人话,县主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朝食一定要吃好。您看见这奶没有?是用一种叫作奶粉的东西冲泡的!是道长从牛奶里提炼出来的,可以强健身子。”

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

王启年有种想狂呼的冲动!

如此好的伙食,到底是在养兵还是在养老爷?!这伙食他看着都羡慕,他一个当官的居然还没一群大头兵吃得好,这江宁县主简直丧心病狂啊!

难怪那些将士肯用命了,若是换成几十年前的自己,恐怕也会拼命吧?

带着一肚子的羡慕嫉妒恨,王启年要了一碗粥,一个包子,一个鸡子,一杯奶,再刮了点酱小菜,想了想又吩咐道:“待本官吃差不多了,再给我下碗面条。对了,能不能给本官煎个荷包蛋?”

打饭师傅:“……”

这真得是朝廷的大官吗?

“荷包蛋不行,县主有规定,任何人不得开小灶,除非她特批。”

打饭师傅无情地拒绝了王启年,王启年嘴角抽了抽,倒也没发难,甚至心里还有点欣赏起左弗了。

规矩就是用来执行的,这左弗一介女流能将这些刺头兵调教的如此懂规矩当真也是本事!

看来教这些大头兵读书也不是坏事嘛!起码懂规矩了许多!

拉开凳子,一股脑地将所点之物全部吃掉后,他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贪心了,贪心了……吃太多了……那啥……出去走走吧,该去前线看看了……

御使想去前线干本质工作这不能阻难,所以很快左弗就派了一小队人将王启年送到了前线。

王启年来到前线,望着一顶顶帐篷他再次懵逼。

这左大友到底是有多爱绿色?!!

这帐篷不但绿还很花,这到底是什么印染技法?!

在见识再度崩溃后,王启年终于迎来了一个自己人:周世昌。

大家都是文官,自然也就亲厚些。

他感觉亲切,可周大人却不觉得他亲切。他当过巡按,也干过御使的活计,自然知道这个王启年此刻出现在这里是来干什么的。

哼!无非就是不信战报,前来探查得呗!

对于这点,周世昌很生气。

他感觉自己活了这一辈子,除去这场仗,也就考中进士时的荣耀能与之相比了。所以这会儿见到王启年过来,哪怕知道这是朝廷必走的流程,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爽。

他上前了两步,语气虽轻柔,可态度却是倨傲,“王大人此来可有圣旨啊?”

第119章 臭鱼配烂肉

这话说的……

王启年好悬一个没忍住就一个巴掌上去了!

这说得什么混账话?!没圣旨他算什么御使?敢来查兵部侍郎和一个伯爷?!

想想进了京口所受的气,对于同为文官的周世昌的好感一下荡然无存了。

他冷起了脸,反问道:“周大人沐浴更衣可做好?”

这话有意思了。

别看电视里接圣旨好像很随意,其实在古代接圣旨是很隆重的事。除非皇帝要你命了,不然总得给些时间准备,比如沐浴更衣,焚香设案,这都是必走的流程。

所以王启年这话说得也刻薄。

你问我有没有圣旨?那你做好接圣旨的准备了吗?大家都是文人,别想嘴皮子上占便宜!

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火光四溅,眼看就要吵起来的时候,左大友出现了。

“哎呀呀,御使今日前来怎不派人通禀?”

王启年冷哼。

这左大友一脸假笑,当自己看不出来吗?

难怪跟周世昌这么要好,当真是臭鱼配烂肉,天生一对!

王启年甩脸子,左大友也不放心上。事实上,他早就从女儿那得知了王启年的事,所以王启年给脸色看也在预料中,完全犯不着生气。

至于战功?呵呵,尽管查好了,反正除了杀敌人数有些夸大外,其他都是真的!

让将士们设了香案,接过圣旨后,左大友便道:“大人远途而来,军中也无甚好招待。索性,此地临江,水产丰富,今日便请大人吃个全鱼宴吧。”

“吃不吃的倒无妨,我只问你们,这一仗是如何打的?我军真无一伤亡?”

王启年语气很冷,可说得话却不怎么冷。

事实上,在镇子上转悠了一圈后,他已经信了这二人并无虚报。毕竟,那么多百姓怎可能都被收买?而且在见识了左弗那层出不穷的手段后,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用以往的常识来判断这件事。毕竟,太阳光都能借来照明,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这事其实小女最清楚。”

左大友苦笑,“莫说是大人不清楚,这仗我也打得稀里糊涂的。那日我与周侍郎将飞雷炮架好,等着清军过江。哪里晓得,才放了一轮炮,江面就起了大火。后来才知道,我那劣女早早就设了埋伏,用琉璃瓶和火油做出了一种叫作燃烧弹的东西,里面具体加了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只知这火一沾上,便是连水都灭不了,很是可怖。”

“可有实物?”

王启年蹙眉,“可否借本官一看?若是此物当真这般神奇,那我等就不惧怕清军了。”

“看是可以看。”

左大友道:“只是这东西危险,我等都是埋在地下的,等要用时再挖出来。而且也不能示范给大人看,这东西可很难灭呢!”

“王大人若是想看也可以。”

周世昌挥手让无关人员都退了下去,然后压低声音道:“这几日我等打算主动出击,利用这玩意去烧鞑子的船。”

王启年眼前一亮,“此计甚妙!只是我等尚无快船……”

“呵呵,这不用担心。”

左大友接话道:“青一道人那儿有种快船,一盏茶时间便可过江,清军是绝对防不住我们的。”

“……”

又是什么天人之作吗?

王启年神色麻木地点点头,“如此,我便留在军营几日吧。”

谈过了正事,气氛也变轻松了点。周世昌见王启年识相,心里也舒服了点,对这个后进之辈也有了一点好脸色。而王启年此人也比较君子,对事不对人,又有左大友从中调和,说了一会儿话后,那些芥蒂倒也去了不少。

临近中午,勤务兵将午餐端了上来。

长江里捞出来的各色杂鱼过了油后,加上咸菜一顿煮后,吃起来是十分有滋味的。特别是这里面还加了左弗给的辣椒,虽说不能喝酒,可就着冰镇的酸梅汤,吃起来也十分过瘾。

“这是……”

望着盆子里的东西,王启年不由蹙眉,“看着似是西夷传来的番椒?”

“正是此物。”

左大友倒有些意外,“是我女儿让人送来的。说是江边湿热,让我时不时用些去湿气。她将此物喊作辣椒,说是西洋舶来之物,原产地在大洋彼岸的亚美利加,据说那地方耕地颇多,且多为无主之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撒把种子都能收获,是我们大明几倍大。”

顿了顿又道:“大人怎知此物?”

“老夫曾在福建为官。”

左大友焕然大悟,“原来如此。”

大明虽禁海,可沿海地区的对外贸易其实很繁华,因此许多舶来品也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了大明。所以,王启年会认得此物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都说此物有毒,许多人只是种来观赏,为何你们?”

“呵呵,谬论之言岂可信?”

周世昌夹了一条杂鱼,三下两下的就抿了个干净。

“啧!”

他吃完便是赞叹,“无甚滋味之物加了这辣椒就变得甚美,还能开胃祛湿,当真是好物啊!”

他说着便是睨了王启年一眼,“只是这辣的滋味倒不是人人能忍受的,呵呵……”

他又笑了起来,“当体会到其中妙处后便是欲罢不能,如今老夫已是一顿都离不开这辣子了!”

辣椒这玩意明末才进入中国,许多人都是当观赏植物种的,并没有人想到去吃这玩意。中国第一个吃辣椒的地方是贵州,而后才慢慢影响到四川云贵等地。

和后世人想得不一样,所有人都以为川人喜辣是从古至今的,可左弗来到这时代后,接触了一些四川来的士兵后才知道,彼时的川人也不喜辣,他们跟江南人一样喜甜食。

因着糖的精贵,这年头就没人不爱甜食的。后来喜辣,也是因缺盐导致,四川不有民谣唱么?辣椒就穷人的盐矿。

所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辣椒的滋味还真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的。起码,左弗的辣椒送来后,也只有一小部分人爱上了这玩意,其他人还是抱着敬谢不敏的态度,咱脑子没病,干嘛要虐自己啊?

第120章 自我厌弃

王启年拿起筷子夹了一条杂鱼,放到自己跟前碟子里,细细一品,舌尖隐隐蔓起一股火热的感觉,没觉多难受,反是觉得有点舒服,胃口似也一下被打开了,很想大吃一顿。

“此物甚美。”

他平淡的给出一个评价,然后也不理会周世昌略带惊异的眼神,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他年幼丧父,全赖寡母族人拉扯而大,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当年入京赶考,钱吃紧时,都是吃过那瞪眼食,区区一点辣味,有何可惧?便是瞪眼食在他看来都是无上美味!

左大友呵呵笑了起来,忽然觉得这王启年挺有意思。他也是穷苦出生,跟锦衣玉食长大的周世昌不同。口欲期留下的阴影造就了不挑食的毛病,见这王启年吃东西随意,心里倒是生出了亲近感。

一盆长江杂鱼,两盘子蔬菜,再加一壶冰镇的酸梅汤,这便是今天三人的午饭。

吃完后,王启年心里也是感叹。

其他不说,就这个与士兵同甘共苦的精神却没多少人做得来。看来这左大友的确治军有方,颇**度,也难怪能在短短时间内将一群难民训练成精兵了。

吃完了饭,他又随着左大友等人去参观了布防以及飞雷炮。而对于左大友等人手里的千里眼与顺风耳他也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在见过太阳灯后,王启年已经对这些神奇的东西免疫了。和当初的一惊一乍比起来,他更想知道这玩意是怎么造出来的?当然,左大友给不了他答案,所以在一问三不知后,他只能将这些疑问记在了心里,打算回了镇上再去问左弗。

过了两日,左弗忽然出现在了军营中。与她一起同来的还有一队亲兵以及传说中的那个仙人道长。

这二人来到军营后打了招呼便又出去了。自己想跟着却被左大友拦下了。

“军事机密?”

王启年差点又抓狂了,“本官身负皇命而来,难道前线之事还要瞒着老夫吗?”

“大人误会了。”

左大友忙解释,“此乃青一道长交代,大人也知晓,此人颇有道行……”

“方士之话岂可当真?!”

“那我可管不着。”

左大友冷哼,“道长给我们弄来了各种奇异的东西是真的,他到底是真仙人还是假仙人,本将军可管不着!我只有了道人拿来的东西清军就轻易过不来!大人,我是个粗人,说话直接,若冒犯了您,您也勿跟我这粗人计较!咱们都是汉人,谁想当亡国奴?!有些事,还是糊涂点好!”

“呵呵……”

王启年冷笑,“事无不可对人言。若那道人真是仙人,我等岂可如此怠慢?”

“方士祸国之事还少吗?”

左大友撇了王启年一年,“真高人岂会在乎凡间一点虚名?道长若是贪图这些,早就成国师了。”

“……”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二人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左大友才道:“大人现在好好休息,我们今晚子时就出动,大人若有兴趣,跟我们一起上船便是。”

“好!”

王启年答应得很痛苦。

他倒要看看这个江宁县主与那道人在搞什么鬼,还有那什么弹的,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

左弗又来到上回的空地上,再次租借了一艘游艇。这回她只要油,不需要再**尾酒了。

上回的鸡尾酒还剩下很多,而且她今天只是去烧船不是杀人呢,所以油料比较重要。

到了快子时的时候,王启年跟着一队士兵来到了江边。此刻,他的神情是木木的。因为他虽然没在这里见到京口里那样的太阳灯,可却见到了手提的太阳灯。

这些士兵人手一个可聚太阳光的灯,这等逆天之物的存在,让夜间行军变得简单了许多,王启年每次都觉得自己不会再惊奇了,可不得不说,人手一个手握太阳灯还是把他惊到了。

而当他登上冲锋舟,当士兵拉动船外机,船迅速启动后,他则惊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材质跟皮子似的,软乎乎的,而一头那黑箱子里难不成关了个小妖精?怎么一拉那个绳子船就自己跑起来了?无风无浪的,速度还快到可怕,这到底是什么手段啊?!

我真蠢,我真无知……

这样的认知不断冲击着王启年,让他产出了一种自我厌弃感来,甚至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很快,他就真得吐了。这样快的速度,他又是一文弱的书生,不晕船才怪!

很快,船就过了江中心,根据探子回报,吃了亏的清军虽说没敢再轻易过江,可心还是很大。这么多船居然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停在江岸边最醒目的地方,完全不怕明军前来偷袭。

想想也有道理。毕竟,明军可用船只极少,且自守都吃力,哪里会想到去主动攻击他们?

这样的大意给了左家军机会。

这回依然是冲锋舟十艘,但士兵并没有那么多,好几条船上都装了油桶,这些东西晚点就要直接洒到清军的船上去,这活计虽危险,可却也简单,所以并不需要那么多人。

离着江岸近了,已经隐隐能看到清军舰队的轮廓了。左弗让人关掉船外机,所有人拿出船里配套的划桨板,慢慢朝着清军船队挪动着。

离着近了,这些士兵便是聚拢船只,用绳子将油料桶一个接一个的连起来,然后小心的放入江中,自己也套上了一套黄色的救生服,翻身下了船,一个接一个的,拉着一连串的油桶朝清军抹去。

左弗与左大友等人坐在船上,过了好一会儿,对讲机那头传来白擢言的声音,“大姑娘,清军的船都挨一起,上面有守卫,不怎么好下手。”

“不用勉强,将手动抽油器插油桶里去,只要喷到船侧翼就行。”

“是,大姑娘。”

“万事小心。”

“是。”

等待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变得很慢,特别在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好在,清军留的守卫并不多,且满人并不善水战,留在船上的都是投降的明朝士兵。

这些人军纪极差,见领头的满人主子去睡觉了,自己也在原地睡了起来,根本没想到,他们已快死到临头了……

注1:旧时北京,有一些小摊贩会从各饭馆搜刮剩菜剩饭,然后再加热,售卖给底层人民。因着这些食物有些都馊了,酸了,为掩盖其味,这些食物会再加厚料加工,故而很受底层人民欢迎。而这些食物里,什么都有,肉类也不少,所以在贩卖时,卖主会瞪眼仔细瞧吃客的下筷的次数以及夹肉食的次数,并以此算钱。因买主卖主都瞪眼互看,所以就有了瞪眼食一称。

第121章 本官还是不懂啊!

手动的抽油泵使用起来并不怎么顺手,但相比较要爬到船上去来说,还是容易许多,而且也要安全许多。

暗夜里,一群特训过的士兵潜伏在江里,将一桶桶油料喷洒到清军船只的侧翼,足足忙活了一个半时辰才弄好。

将油料桶盖好,又小心地拉回来,打开强光手电对着江面照了照,很快便听到了马达的声音响起。

而船上的清军也被惊动,他们纷纷爬了起来,朝江面看去。这一看,却是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连惊叫,“夜袭,夜袭!明军夜袭!”

冲锋舟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当所有清军反应过来时,冲锋舟已到了近前。而这些士兵动作也非常迅速,将水里的士兵都拉上来后,快速离开。

箭矢射了过来,可清军太骄纵了,船上的守卫很少,而冲锋舟的速度又很快,根本就射不中任何人或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艘怪异的小舟离去。

被惊醒的清军将领熳谷匆匆跑了出来,点着火把往江面照看时,却只见到了漂浮着箭矢,至于明军早已没了身影。

他蹙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明军总不可能过来晃悠一圈就走吧?还有,他们用得是什么船?怎么跑得这么快?

就当熳谷在琢磨的时候,忽然一阵类似群蜂蜂鸣的声音响起,刚平静下去的江面忽然绽开一道水花,约十来艘小舟呼啸着而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惊叫了起来,“不好!快撤!”

撤?往哪里撤?这是在江岸边,除非跳下船,不然无地可撤。

白擢言拿着弓弩,一个士兵拿起打火机将箭矢点燃,“嗖”的一声,箭矢带着火光飞出,转眼便是落到了清军船上。

“嗖嗖”,冲锋舟上的士兵纷纷拿起弓弩,发射火箭。而另外一些士兵则是拿起来福铳,对着清军船侧打起。

“轰”的一声,暗幽幽的江岸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喷洒在船体侧翼的油料被点燃了!很快,火光便如一个可吞噬一切的可怖野兽熊熊燃烧了起来!

冲锋舟的速度十分快,这些日子士兵们都在北固山内湖里练习驾驶冲锋舟。一段时间下来,他们对这小舟的操练已颇为熟练。手扶着船外机上的操纵杆,不断控制着方向,像一条飞鱼般,来回在江面倒腾,一支支火箭被不断射出,人虽少,可气势却吓人!

王启年吓得脸都白了。

他下意识地望了左弗等人一眼。见这女子神色如常,不由暗暗惊心。

这到底还是女人吗?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其实他是高看左弗了。左弗上辈子又不是军人,面对着对方射出的箭矢怎可能不怕?

虽说她已经武装到了牙齿,这些箭矢破不了她的防弹衣,可面对着不断射来的箭矢她还是会怕的,现在也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压上去!”

左弗按了下对讲机,“各班注意,掩护好投掷兵,扔一轮就迅速退回,不要伤到了自己!”

“是!”

白擢言的声音响起,“各班都有,扔燃烧弹!”

“砰砰砰”,玻璃瓶破碎的声音响起,清军惊叫的声音撕裂了幽夜,“是,是明军的大火弹!快,快跑啊!”

“轰!”,第一轮燃烧弹爆裂开来,浓烟升腾,火光迅速将附近的东西吞噬,撕心裂肺的呼叫声再度传来,震荡着人的耳膜,叫人惊惧不已。

王启年拿着望远镜的手不断颤着,就在这时,第二轮投掷已开始。

这回预计目标只打算扔出百来个鸡尾酒,旨在引火而非杀敌,所以几轮投射后,左弗就命令士兵们迅速拉开距离,离开了这个是非地。

船只速度慢了下来,王启年也将对面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了些。船上不少士兵跳了下来,可正如百姓描述的那般,那火似有了生命,便是这滔滔江水都无法将其熄灭,场景极为可怖!而那些船虽只有一侧喷洒了火油,可在燃烧弹,火箭的作用下,迅速发挥了作用,无数条大船燃烧了起来,浓浓的烟雾不断上腾着,很快,他就听到了马蹄奔腾的声音传来。

“清军的援军到了。”

周世昌道:“这热闹看不了了,快走吧。”

“这……火当真灭不了吗?”

王启年恍若未闻,嘴里喃喃道:“这若是多造些,我们还何惧鞑子?”

“灭得了。”

左弗道:“你看江里的人也不是个个都烧死的。”

王启年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发现一些人沉入水中,过了一会儿冒了出来,虽然还在惨叫,但火……

的确是灭了。

左弗笑了起来,“就是这样慌乱的情况下,不知这些人会不会发现这规律?不过估计也很难呢,这些人就算现在没被烧死,后面也很难活下来,尤其鞑子惨无人性,想来是不会延请名医来瞧看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王启年一脑子门子的问号。

水到底能不能灭这火?

抓狂了!

“敢问县主……”

他的态度便谦虚了许多,“为何有些人跳入水中,水就灭了;而有些人却……”

“那些没被烧死的都是在江面下沉了好一会儿的人。”

左弗道:“将空气隔绝开来,这火就灭了。”

“……”

还是不懂啊!

左弗耸耸肩,道:“父亲走吧,今天烧掉了不少船,没烧掉的也暂时不能活动了,咱们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说罢又朝王启年咧嘴一笑,“大人,你要想弄明白这问题,以后可以去江东门卫所,我们那儿开了一堂课程叫科学,又叫格物学,你听了以后就会明白其中的秘密了。”

回到军营中,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军营里的士兵纷纷走出军营,当听到战果后,大家都欢呼了起来。

清军有百多条船,上回烧掉了三分一,今天毛毛估算下又烧掉了二十来条,还损毁了不少,这样一估算,大家都觉得可以睡个好觉了。

清军这段时间内怕是不敢再来了呢!若是再来,恐怕他们就要无船可用了,到时不要说征服明朝了,恐怕那些归顺的顺民也会造反呢!

毕竟,这两仗已充分证明,大明气数未尽,而你满清也不是什么天命所归……

第122章 不懂,还是不懂

身体很疲惫,可精神却振奋。

近距离观摩了一场零伤亡的战役后,王大人像打了鸡血一般,明明一夜未合眼,可却是精神振奋,容光焕发。

他从士兵那儿借来案桌上可摆放的太阳灯,奋笔疾书,将自己在京口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尤其是自己经历的这场战役更是大书特书。

除此之外,他还对左弗组织百姓修建城墙,恢复农业等事也做了详尽的报告。

他很兴奋。

他感觉在这里他看到了圣人笔下的大同世界。虽然不知道那些古怪的东西到底是哪来的,可正如左大友说得那样,这重要吗?

大明已经风雨飘摇了,就像一个饥饿到极点的人,有口吃的摆在跟前时,哪里还会管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除此之外,他对格物学也十分感兴趣。他有预感,若是这门学科被发扬光大,其效力不会输过现在的圣人学问。若是两者结合,岂不是能开创万万年的盛世了?

王启年写得很认真,每写一段就要停下来想一想这些日子的见闻,想想就觉不可思议。

人,竟可以走到这一步!听县主那意思,这些东西并不是神迹,而是掌握了某种规律后造出来的!就跟火炮,水车一样,都是可以造的!

这种力量可以被人所掌控,而这种力量还掌控在大明手里,若是发扬光大的话,大明就不惧怕任何人的冒犯!

过了两日,王启年回到了镇子上,并令驿站的驿员将自己奏折送去了南京。

回到镇子上的王启年休息了一晚后,便又在镇子里溜达了起来。然后,他惊异地发现,左家军火烧清军的事已传得人尽皆知,一些说书先生竟已将此编成故事,四下传说。

这……

王启年又懵了。

怎传得这么快?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有人故意将前线之事泄露出来的!不用问,定是江宁县主做的!

他想了想,忽然觉得这手段很高明。

这些说书人嘴皮子最是利索,一点点事都能给你加工的天花乱坠的,而此刻京口里镇的百姓最需要的就是这些东西。

人心稳定,比什么都重要啊!

这江宁县主当真是好本事!

当下,也不再闲逛了,他打算去找左弗聊聊,自己那些疑惑也该得到答案了。

左弗与他是一起回来的,所以他倒也不用再奔波,直接回了卫所,到了左弗居住的屋子前,自报了家门,没一会儿功夫,左弗身边那个粗壮的丫头便出来了。

“大人,请。”

王启年点点头,跟着椿芽进去。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看着完全不像女子闺阁,就跟左弗那人一样,女儿娇柔是没有的,有的只有男儿家的粗豪做派。

这屋也不大,左右两间隔开,外间就摆放了一张书案,一个简易的书架子以及几张凳子。

屋内有些乱,地上,书案上满是纸张。他瞄了一眼,发现那纸张洁白如雪,看着很挺括。

又是一种没见过的纸张!

而左弗手里拿的东西也让他好奇。

不是毛笔,却一样可以书写,且看着书写极为方便,不像毛笔,还得将手悬空,不然字迹会被带花。

而在书案后方墙上还挂了一张图,他仔细瞧了瞧,发现是张堪舆图。只是这张堪舆图极为古怪,材质特别不提,色彩也鲜明,十分有层次感。再仔细瞧瞧,上面的标注更是令人惊心,密密麻麻的,一眼望去,竟有点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除此之外,堪舆图上还有许多纵横线,也不知是干嘛用的,总之还是那句话:本官不懂。

快速将这屋子内部扫视了一遍后,王启年便是躬身行礼,“问县主安。”

“王大人来了?”

左弗放下笔,笑着道:“勿要多礼,快请坐。”

王启年应声坐下,婢女端来了茶,一番客套后,王启年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大人的困惑一两句话是说不清楚的。”

左弗喝了口茶,道:“科学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涉及到方方面面,若不是经过系统的学习,怕是难以理解。”

王启年想想也是。

将太阳光聚到匣子内,怎么想怎么惊人,要这东西这么容易理解,那还惊到他吗?

“那敢问县主,要将此学问学精,需要多少年了?”

左弗忘了他一眼,笑了。

“我师父已近不惑之年,自五岁启蒙便开始学这门学门,可学到现在他也只学了个皮毛,哪里敢说精通?”

王启年只当左弗这是谦虚,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都不会说自己精通学问,不然是要给人笑话的。所以听了这话他也没当回事,只是点点头,“学海无涯。”

顿了下又拱手问道:“那敢问县主,学个皮毛的皮毛又要多久呢?”

“皮毛的皮毛?”

左弗摸着下巴想了想,感觉这问题还挺难回答的。上辈子,在学校时的感触还不是很深,可等工作后,面对着各类难题,她感觉自己跟白痴也没什么差别。

与普通人相比,他们或许可以称得上学识渊博,可放到整个科学领域,他们不就是一群连皮毛都没摸清的人么?

见左弗沉思,王启年心沉了沉,道:“很难?”

“只是不好说啊……”

左弗轻叹了一声,“不过现在我们也总结出了一点规律,若是将这些规律吃透,大概学个十几年也差不多了吧。”

“哈?”

王启年瞪大眼。

都说十载寒窗苦,这圣人学问已经够难的了,难不成这科学比圣人的学问还难?

左弗咧嘴笑了笑,“这事真不好说,不过只要我们肯做,就总能到达彼岸的。我设想是多开几所这样的学堂,招收适龄孩童,从小培养,等他们长大了,就能做许多事了。”

“开办学堂?”

王启年摇了摇头,轻叹道:“老夫往年在福建为官,也接触过西夷人的传教士,对他们的学问倒也颇有兴趣。可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像老夫这样的,徐光启西学颇为精通,可朝里有几个人容得下他?心学和理学之争县主知道吧?你这学问教教这些军户或许没什么人会注意,可若一旦动作大了,老夫恐你会遭人攻陷……”

第123章 穷天子

许是从心底觉得左弗这人还不错,王启年头次有了一点掏心话。

“县主,这开学堂之事还是低调些好。我听你父亲说,你在江东门卫所内也开办了学堂,那些都是军户的孩子,一般人也管不着,可若是你在民间宣扬这学问,恐怕……”

“谁不服,便让他打鞑子去好了。”

左弗的口气一下变冷了,“扬州八十万冤魂还未超生,我们大明一大半的国土还沦陷在外,若还要继续玩党同伐异的把戏,呵呵,与其当亡国奴,不如将这些人宰了!”

王启年的手一抖,忍不住惊叹,“你个眉清目秀的女子杀气怎如此重?!”

左弗撇嘴,“王大人,我听说你也是寒门子弟,这些年都在地方为官,你说,是咱们大明的百姓不好吗?”

“这……”

王启年蠕了下唇,道:“百姓大多淳朴,勤劳,虽也有自己的小算计,但那也是无可避免的。这人活着,为了活下去,总得算计下,可我大明的百姓大体是好的。”

“那不就结了。”

左弗道:“百姓没有问题,那是什么有问题?怪天爷?呵,我们祖先曾衣不蔽体,茹毛饮血,可他们学会了钻木取火,学会了缝制衣裳,学会了观天分四季……难道,我们现在的境遇会比我们的祖先还差?!所以大明的问题不在百姓,不在天,而在管理!”

“管理?!”

“不错!”

左弗道:“若想办成一件事,朝廷的举措就必须得当,若是不得当,就是管理有失。比如说这贪腐……人之初,性本善……呵,这话也就骗骗自己,我们呱呱落地时,想吃就吃,想拉就拉,哪里想过善恶?谁的行为不是后天规范的?贪婪乃是人性,要将其完全毁灭那是不可能的!若仅仅依靠一个官员的自觉来维护法统,维护百姓,那无异于走钢丝,千百年来,海瑞,包拯这样的人又出了几个?

王安石变法,法是好法,坏就坏在了管理上!他以为天下每个官员跟他一样,可视钱财如粪土,天真,天真,太天真了!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权利不被监督,那么就会被人性所掌控!”

左弗一口气说了一堆,口气还颇激动,算是把这些日子对大明的不满都给说了出来!

实在操蛋好吗?!

军人没饭吃,军属在挨饿,子民饿得呱呱叫,这群士大夫在做什么?崇祯死了,大明快亡了,扬州被屠城了,可他们依然在斗争……

“当年太祖就是想到这点,才设立了锦衣卫。”

王启年苦笑,“可锦衣卫……县主也看见了吧?后来又办了西厂,可西厂……”

“你们都是以人治人,而不是以法治人。”

左弗道:“规矩定下了就是要执行的,不然也不过就是张纸罢了。”

“这还不依托个人品德吗?”

“呵呵,想要完美是不可能的,但起码可以多设点难关,多点监督,这样他们也才可以收敛点。”

“官官相护,您以为只是百姓说说的?”

王启年颇为愤慨地道:“昔年老夫总角之时,便见族人被小吏欺压。我王家祖上未有读书人,三代往上都是贫农,那小吏将我伯父打伤,我伯父还未来得及跑到县衙告状,才出了村就被人轰了回来,县主可知,老夫家离着县衙也不过几十里路,可就这几十里路,老夫的家人连一里都走不出,这就是官场!”

左弗沉默了。

是的,没有制度是完美的,这样的事就是在后世也难以杜绝,可是……

仅仅因为难,就要放弃自我么?

不!

一个制度不完善可以慢慢让他完善,关键是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心。

“所以我才要让大家认字。”

左弗缓缓道:“一个人读没读书差别很大……”

王启年愣了下,“县主是这心思?”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唐太宗说得这样明白,可千百年了,就没一个人明白呢。”

左弗轻笑着摇头,“他们就不明白,其实要让官员老实,还是要看百姓。”

“太祖不也弄出个大诰么?可那些乡民……”

“太祖本意是好的,可他忽略了乡民的素养。”

左弗摇头,“我刚说了,我们的道德是后天规范的,所以我才要让这些人都读书,只有读了书懂了道理,他们才能理智地去监督官员,才能知道怎么维护法统以及自身利益。”

“可百姓要怎么监督官员呢?”

王启年也实在是迷惑。

虽说他出生底层,可这么多年官当下来,他也明白,百姓都畏惧官吏,不要说监督了,就是见着了连话都说不利索,如此畏惧,还怎么监督呢?

“呵呵……”

左弗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官老爷若是愿意替乡民壮胆,他们自然也会有胆监督你们。”

尊卑,等级观念不破,这监督也是空话,一般小民哪有胆量去跟官斗?所以这些小民不增广见闻,增加知识,那也无法给官老爷们造成压力。

打破知识的垄断,让这些精英变得不那么精英,才是监督其行为最好的法子。

虽然,这法子也不完美,但总比现在好。

这些话也不便与王启年多说,所以谈了几句后,左弗便扯开了话题,“听说大人过两日就要回去了?”

王启年见左弗不愿多说了,便也识趣地没再多问。

他喝了一口茶,点点头,道:“这些日子劳烦县主了。”

“大人客气了。”

左弗笑道:“大人若是回去,能不能替我给陛下捎些东西?”

“哦?”

王启年有些意外,“县主要老夫带什么给陛下?”

“也没什么,就是一封信。”

两日后,王启年启程回南京。等到了南京后,他也顾不得休息,立刻请求面见天子。朱慈得知王启年回来了,便也放下手头的活计,将人召进自己的寝宫,亲自询问了前线之事。

“当真有那么厉害?”

听完王启年的陈述后,朱慈露出了微笑,“我早知弗儿妹妹定有后手,不然以她那怕死的性子怎敢跑前线去?”

“……”

怕死?一点没看出来,只觉胆大得很……

“火烧清军船只的战报前几日就送来了,只是朝臣还是不信。这下好了,爱卿回来了,他们便无话可说了。”

朱慈颇为开心地道:“伴伴,让厨房去做些吃食来。”

说罢便又看向王启年,“爱琴,这回辛苦了。不过朕还想听听京口的事,所以你便留下与朕一起吃饭吧?”

“臣不辛苦,能得陛下赐食乃臣之荣幸。”

“呵呵,来,坐,快说说,那太阳能灯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臣也说不清楚……不过陛下,县主让臣给您捎了封信,您要不要看看?”

“弗儿妹妹有信给我?怎不早说?快,拿来朕看。”

王启年忙将左弗的信递上。朱慈打开,发现有好几张纸,便坐了下来,慢慢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将信放下,脸上的喜悦去了不少,露出了一丝苦涩。

王启年也挺会察言观色的,见天子如此便询问道:“陛下,您这是?”

“弗儿妹妹来信说,想将南京到京口的官路重新修整,以便将京口作为抵抗清军的第一战线,方便后期物资输送。”

朱慈苦笑了一声,“想法是对的,可,可朕哪来的钱啊?”

这话题沉闷了。

之前弘光帝当家,因着惧怕江北四镇的军阀,自己又好享受,搜刮来的钱财全花这上面了,等朱慈接手,国库空的都可以跑马了。不要说修路的钱了,就是官员的俸禄都欠好几月了……

“或许可募集下?”

王启年建议道:“听说不少勋贵给左大友送了钱,这些人手里应是有钱的,若是……”

“你觉得他们肯乖乖拿出来?”

朱慈的眼神一下变得很冷,“当初父亲也这么做过,可有人拿钱出来了吗?个个喊穷,可闯贼却从他们家里搜刮出了不少钱,呵呵,这些人……”

朕算是看透了!

这句话朱慈没说出来,但意思就那意思。

王启年蠕了下唇,他也不知该怎么接这话了。他一直在地方上为官,还是头次离高层这么近,对于这些大官的思维他也不是很懂,就像许多年前他不懂,这些人为何反对开海贸易。

“陛下……”

想到这里,王启年忽然鼓起了勇气,道:“不若开海吧!”

朱慈一惊,“爱卿,这话可不敢说!”

“陛下!”

王启年咬咬牙,“臣在福建沿海等地为官多年,贸易之利巨大,若是我等开海,不但可解决沿海匪患,还能增加收益,陛下,许多倭寇都是假倭,都是咱们的子民啊!他们都没活路了,才去干这勾当的!”

王启年说着便将自己这些年在沿海为官的所见所闻讲给朱慈听,“那些西夷人十分喜欢我们的瓷器,莫说官窑所出精品了,就是民间瓷器获利也是巨大,那些海商哪一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的?眼下正是好时机,大明岌岌可危,若是谁反对……”

王启年想起了左弗的话,神情慢慢变得坚毅,“谁就是我大明罪人,可诛之!!”

第124章 第一女官

“这……”

朱慈站了起来,望了望高庸。高庸心领神会,忙将所有人都喝退,自己也退了出去,将门带上后,冷着脸道:“今日王大人与陛下所言若是谁敢传出去半个字,杂家就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一群太监宫婢战战兢兢的,忙称不敢。

高庸冷笑,“皇爷是个宽厚的,不过杂家却是尸山血海里从京城爬过来的,这太平日子杂家想过到死为止,谁要是敢坏陛下大事,谁就是杂家的敌人,杂家一定让他全家都不好过!”

太监宫婢们都跪下,“公公放心,我等必守口如瓶,誓死效忠陛下!”

“这就好……”

高庸忙着在外边敲打,而里面的朱慈则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道:“昔日在卫所,弗儿妹妹也曾与我探讨过这事,我当日就想,也许早早开海,我大明也不会沦落至此。可如今坐到这位置上……”

他摇头苦笑,“难啊!朕虽登基,可……”

“如今陛下不用担心了。”

王启年笑了起来,“清军没能再南下,便足以证明陛下了!若是谁再有二心,杀了便是。”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乱世当用重典!依臣愚见,陛下如今只要笼络住左大友便好,有此强军在手,不惧任何兵马!”

王启年这话很真诚了,也显得很二愣子,不过朱慈倒很欣赏王启年耿直的性子。想想这样好的官员居然到现在才得以升迁,心里便是有点生气。

朝堂那些囊虫就知争斗,像王启年这样有才学又正直的臣子却是一直被打压,果然弗儿说得是对的,有些人不杀掉一批,他们是不会乖的……

杀心在年少天子的心里漫起,眼底的杀机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温润儒雅的模样,“定远伯乃是忠心之人,朕落难时也不曾离弃,朕将他当家人一般,他待朕也如亲人,何须笼络?”

这话说的,王启年眼泪都要下来了!

一个重感情的君王对一个臣子来说那才是最好的君王!不是说这个君王因此好操控了,而是这个君王将成为自己最大的倚仗!有了这样的君王,臣子才敢出谋划策,才敢做事!

宋仁宗时期,为何名臣倍出?就因为宋仁宗宽厚而重情,所以才有了仁宗盛世,才有了那些流传千古的佳话与篇章!

不过还是得提醒下陛下,臣就是臣,君就是君,还是不能乱了法统。

他这样想着,便是拱手,可话到嘴边却打了个弯,又将话收回去了。

不知为何,想起左弗的那番话,他忽然不想去做这个善意的提醒了。因为,他很想看看,在有陛下绝对的信任与支持下,那女子能走到哪一步?她嘴里的科学是否真得可以改变这乱世?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情,万世太平?!

像京口那样的地方他太想看见了!人人有饭吃,有活干,百姓不再麻木,对官府不再仇视,军民一家,官民一家……

天下大同啊!

古往今来,哪一个读书人没点这样的想法?!他们不知已经期盼了多少年了,他想看一看,看一看圣人嘴里的大同世界,他想知道,京口的模式能不能复制到整个大明?!

话到嘴边收了,他不想说了,比起其他,他更想看到圣人笔下的大同盛世!

“陛下仁厚,乃朝臣之福,万民是福。”

话锋一转,王启年又道:“只是臣颇为好奇,县主又是怎么看开海之事的?”

“弗儿说,一个国家想要强盛,首先要有法度,然后要有钱。二者缺一皆不可,都是大乱之兆。故而,开海非毁祖宗基业,反是稳固祖宗基业。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昔日太祖之法已不适用,所以才要变。变则强,不变则死。”

王启年心里震撼。

一个十几岁的女子怎有如此见识?要知道,他有这些见识概因他曾在福建为官,接触过西夷传教士。可左弗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哪里能知晓这些?

“她还说,海贸不成不在祖宗法制,而是有人借祖宗法制之名谋取私利。那些海商背靠朝中大官,开海损其利益,故每次开海皆不成。”

朱慈叹气,“海贸之利巨大,若是朝廷能有这些钱,可以做多少事啊。”

“陛下,这正是好时机。定远伯已将清军船只折损大半,清军短时间内再也无法渡江,我等不但获得了喘息之机,还可携此机会收获民心,并诛杀反对者。”

朱慈思忖了片刻,道:“我下诏书,让左弗回来。”

王启年一愣懵,“让县主回来?”

“有些事我要与她商量。”

王启年大惊。

这江宁县主是多得天子信任啊?军国大事竟要找她商量?

见王启年眼露诧异,朱慈笑了,“爱卿,为何惊异?县主的本领你还不知道吗?说实话,等战局稳定,朕还想让她去替朕牧守一方,当我大明第一个女官呢!”

“陛下,这……”

“有女侯爷,就能有女官,以弗儿的能力足以担任一方郡守。之前她总说想去琼州,若是时局稳定了,她若还愿意去,便让她去琼州当一个知府吧。”

哈?!!

王启年瞪大眼,很想上去扒开朱慈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让一个女人当官已经够惊世骇俗了,居然还想让她当一府知府?!就算那个地方是琼州,可那也是一府知府啊!

“京城不是她能展开拳脚的地方……”

朱慈低低呢喃了一句,“这是非之地还是让我待着,让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展开她的抱负吧……”

“可朝臣那儿……”

“这两仗是弗儿打赢的,当不了知府,我便在琼州设都督府。”

朱慈抿嘴,嘴角带出一丝冷意,“乱世当用重典,不是吗?爱卿?”

王启年垂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拱手道:“臣虽愚笨,可却也愿效仿先贤,誓死效忠君王,开万世之太平,创千古之伟业,留身后美名于青史!”

他说着便是站了起来,将双手举过头顶,然后慢慢跪下,附身将额头贴到手上,一字一顿道:“臣,王启年,拜见君上!”

第125章 打太极

胜利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江南。南京城里各大饭馆都挂出了庆祝胜利大酬宾的番条,整个南京城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胜利了,清军暂时无法渡江了,他们不用当亡国奴了!

人们欢呼奔走,相互告慰,朱慈,这个刚刚登基的天子一下子就成了人民心中的神,动乱的局势也由此稳定了下来。朝堂上的质疑也慢慢消失,变得祥和起来。

而左弗的名字也跃入了世人的眼睛,就在一夜间,她的名字传遍了大江南北,用名声天下来说也不为过!

女子为将,千百年来也就出了那么几个,这样稀罕物怎可能不引起轰动?

朱慈将王启年的奏折直接给了朝臣,然后奇妙的一幕发生了:这些朝臣对于左大友与周世昌只字不提,反是大书特书左弗的功绩,将她塑造的好像是诸葛亮再世,猛张飞附体,好像所有的清军都是她一个人弄死的,一下子就将左弗推上了女战神的位置,并还派人在城里四下传播,搞得朱慈都是一头雾水,待明白过来后,气得当下就砸了几个杯子,忍不住大骂,“一群囊虫,玩得好心计!”

抑制武将是政z正确,这才刚刚喘过气来,就开始忙着打压左大友了!这可真是……

朱慈气得脸发黑。

从北京跑出来的他太明白当亡国奴是什么滋味了,这是他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又怎可让这群囊虫破坏掉?!

好!

你们避开左大友不谈,捧左弗,那朕就顺着你们的意思,将弗儿亲手扶上去,让她成为千百年来第一个获得朝廷认可的正式女官!!

诏书很快下达,没几日左弗便赶回了南京。入了南京城,还未来得及去见自己家人,便被高庸派来的人给抬进了皇宫。

“县主,陛下这几日被这些人气得心肝脾肺都疼,您等会见了陛下,可得好好劝解着,这身子骨重要啊。”

高庸抹着眼角道:“这些人怎就不惜福呢?只要清军过不来,咱们就还能过些好日子,整顿几年没准还能收复失地,他们这样斗来闹去的,难道是想亲手葬送大明吗?”

左弗坐在肩撵上,望着近在眼前的皇宫,她沉默了。

紫禁城赐肩辇,这是多少朝臣的梦想。

南京的皇宫也叫紫禁城,大明立国两百多年,也只有几个人有此殊荣可坐肩辇行走于皇宫大内。此刻,左弗便坐在肩辇上。

她头戴七翟冠,身穿县主朝服,手握玉圭,这身行头是朱慈这些日子令人赶制出来的。

她虽是县主,可穿戴规格却是比郡主都要高一等级,比如这玉圭,郡主就是没有的。

前日启程回南京,今个儿走到十里亭,却见高庸亲自带着人在那守候,手里还捧着这套新赶制的行头,见了她便是跪下,还自称奴婢。

高庸这做派,左弗便知不妙了。

若不是出了问题,朱慈绝对不会安排这么一出。果不其然,还真出事了!

朝里这些老狐狸为了防止她爹做大,还真是不余其力啊!

左弗冷笑:好日子才刚过了没几日,又起内讧?看来不找几个人开开刀,这以后的事没法做啊!

见左弗不说话,高庸也不敢多言。

左弗这回回来,他总觉这小姑娘有点不一样了,身上好像多了一点上位者的威严以及一股肃杀气。

难道一个人上了一次战场变化就能这么大?

这些问题高庸也琢磨不明白。但不明白归不明白,可本能却是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不说话,还是让县主自个儿开口比较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肩辇过了宫门,左弗略带清冷的声音才飘来,“高公公,若是有人想阻止你过好日子,你会怎么办?”

“这……”

“这里没外人,高公公实话实说就是。”

“杂,杂家……”

高庸咬咬牙,“弄死他!”

“这就对了。”

左弗冷笑,“天下的百姓也是一样的!谁跟百姓过不去,就弄死他!”

“县主的意思是?”

“前面可是钱阁老?”

左弗忽然道:“我是不是该下轿撵行礼?”

高庸往顺着左弗的目光望去,见钱谦益等人迎面过来,他忙道:“想是下朝了。”

顿了下又道:“县主乃是郡王女儿封位,陛下赐县主封位,虽没明说,可这封位却足以表示陛下对县主的重视,犹如兄妹手足般。故而,县主是君,阁老是臣,县主不必下轿。”

“哪里能呢?”

左弗笑了,挥了挥手,道:“落轿。”

肩辇被放了下来,椿芽忙伸手搀扶。左弗搭上椿芽的手,跨过轿撵,道:“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不过一野鸡县主,哪里敢拿乔托大?椿芽,搀我过去,给阁老行礼。”

高庸瞪大眼,心里暗道:“什么叫高手?!这才叫高手啊!明明很生气,可却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学到了,学到了……”

左弗上前,快到近前时,便收了手,裣衽行了一礼,“钱大人安好?”

“啊,是县主!”

钱谦益倒是有些意外,忙回了一礼,“刚听陛下说,您今个儿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陛下一日一诏,左弗不敢不快。”

左弗笑盈盈的,好似浑然不知京城里发生的事,完全还是一副天真小女儿的作态,“伪帝出逃那日,我曾与陛下约定,此次若能活下来,必是要把酒言欢……”

她说着便露出羞涩一笑,“想来兄长也是高兴坏了吧,这么急着将我叫回来庆祝……”

“姑娘,朱公子已登基,您不能再称他为兄长了。”

椿芽很会来事,见自家主人这样说,立刻就心领神会了,忙摆出惶恐脸,道:“这可是大不敬……”

“瞧我……”

左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喊习惯了,总改不过来。”

钱谦益嘴角抽了抽,心里纳闷:这个左大友看着蠢笨,怎生的女儿如此聪慧?这太极拳打的,若是愚笨一点还不知她在说什么呢……”

不过钱谦益同志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涵养功夫也是一流,心里明白可脸上也不显露,只拱手笑着道:“县主这回火烧清军船只,为我大明立下赫赫战功,便是放肆一点又如何?陛下将江宁作为您的封地,想来也是把你当家人的……”

他说着便是一咂嘴,道:“这等恩宠,真叫人羡慕啊,也难怪陛下想对你委托重任,想让你当大明第一个女官了……”

第126章 好算计

“?”

左弗有些懵,她下意识地望了高庸一眼,可高庸也是一脸迷茫。

钱谦益笑了起来,“县主还不知此事?刚刚陛下召见我等便是商议此事。只是我等觉着琼州困苦,多瘴气,若让县主去那儿,那不就变惩罚了吗?”

钱谦益拱拱手,“且琼州距此甚远,而我大明还需县主的神兵利器前来阻挡清军,哪里能在这个时候将人杰外放?如此岂不是要寒了天下忠义之人的心?”

左弗蹙眉,她凝着钱谦益以及其他几个阁臣,心里琢磨了会儿才道:“陛下怎会有此想法?我不过一介女流……今日上战场也是迫于无奈,只是不想当亡国奴罢了。”

“千百年来哪有女子可为父母官?”

钱谦益笑着道:“陛下是想给你这第一女官的殊荣,名垂青史啊!”

“是了……”

吏部尚书李士淳道:“陛下就是想给您这殊荣。只是我等考虑再三终觉不妥。看王启年奏报,县主所创燃烧弹威力巨大,若是去了琼州,清军再来我等如何抵挡?可危难之际,县主身为女子却是挺身而出,并成功阻击清军于江北,故而我等商量,可让县主就近为官,一来全陛下心意,二来也算嘉奖县主护国之功。”

好嘛!

自己赶回来,连家门都没过,这群人就想着挖坑了吗?还有朱慈……

到底年少!

容易热血上头啊!

自己去当官?听着挺威风,可这不是将自己放火上烤吗?秦良玉那是代夫职,且为土司,朝廷还需她控制一方,所以才给了这恩荣

可自己呢?自己又算什么?而且不是带兵打仗,而是要去当文官,这群人此刻笑眯眯的应承下来,搞不准后面还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呢!

朱慈,你糊涂了啊!

“那……”

左弗琢磨了下,道:“诸位阁老是要我去哪里?”

没说去当官,只问去哪里,这话说得也是滴水不漏了。

在场的老狐狸们显也是没想到左弗如此谨慎,微微一愣后,心里竟也有些佩服。

不过十七岁,还是一介女流,竟如此沉得住气,难怪敢上前线,做出一般女子不敢做的事了!

钱谦益笑了笑,道:“清军一旦渡江,南京难守,县主之功不下于少保,这样的功臣朝廷怎能亏待?我等替县主选了个不错的地方,离着南京近,又富庶,县主去了必能大展宏图。”

左弗眉一挑,笑着道:“诸位阁老当真是心胸开阔,我一介女流哪里敢登堂入室去当父母官?牝鸡司晨之事可做不来啊!”

哼!不想给我爹记功,便拿我作筏子,作了筏子还不够,还想将我往火力推!好啊,推啊!我倒要看看你们准备把我丢哪去!

“晋陵,县主可知道?”

“常州?”

“对,就是常州!”

钱谦益笑了起来,“那可是好地方啊!只是如今府君也无甚过错,且县主身为女子若为官本就容易引起非议,所以我等思来想去的,打算让县主领武进县父母官,正好,那儿的县令也要致仕了……”

左弗笑了起来,“那可当真是个好地方呢!”

官场有句话说得好: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武进县就是附廓县。从县衙到府衙,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将自己放那儿去,别说展开手脚了,不被人吃瓜落就不错了!

这群人真是好算计啊!

天子那儿让了步,全了君臣情谊;父亲立了功,功劳算自己头上,阻碍了父亲的进一步晋升;自己去当了官,却是要当附廓县官,既难有作为亦方便监视,呵呵……

左弗算是领教了这群人的手段了!难怪崇祯好好一人都被整出疑心病来,就这样一群臣子,是个人都得疯好吗?!

“当真是个好地方。”

左弗脸上笑容依旧,可笑意已不达眼底了。

“季子故里,儒风蔚然之地,若当真能去那儿为官,想来也不错呢。”

左弗说着便轻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身为一介女流怎能去当官?再者,我又未科考,就这样去当官,未免太名不正言不顺了。”

“县主谦虚了。以县主的学问哪里还用科举?老夫听说你才在京口这么点时间,就将京口打理的人人称赞,若能去武进为官,那当真是那儿百姓的福气啊!”

“钱大人当真这样认为?”

左弗望着钱谦益道:“你们真觉左弗去当官没问题?”

“县主如今名满天下,去当一地父母官也是实至名归。”李士淳道:“再者这也是陛下的心意。”

左弗点点头,“只是江东门的孩子还需我授课……”

“县主可挑选孩童带去。”

钱谦益笑着道:“常州离着南京不远,又有水路可走,几天功夫就到,可让他们去常州求学。”

“此事重大,我需考虑考虑。”

左弗故作希翼地道:“若是真能造福一方百姓,那也是极好的。”

见左弗心动,一群人心里也是冷笑: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这左弗也不例外!不然她干嘛拥护小爷登基?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县官,谁能抗拒得了?

左弗目送着钱谦益等人离去后,便上了肩辇,道:“陛下该等急了,快走吧。”

椿芽显得很兴奋,“大姑娘,大姑娘,你真要去当官了?这,这可从来没有过啊!这不就跟戏文里唱的那样了吗?那女驸马也是厉害呢!”

“你个蠢丫头!”

左弗恨铁不成钢,“他们这是在给我挖坑!”

“他们分明是不想让伯爷再立功,所以才转而将这大功劳都推到县主头上的。”

高庸到底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耳濡目染间,见识要比椿芽强不少。

“而且为了防范县主,他们还将您送去武进县!其心可诛啊!”

高庸颇为愤慨地道:“小爷可是被自家人伤透了心,伯爷与您可是他老人家心里最亲近的人了!可,可,这些人,这些人!”

高庸气得直跺脚!

他好不容易从北京跑出来,从一个小太监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最顶级的太监,虽说他也没太多的权利欲,可以前的日子他也不想过了!现在踏踏实实的,多好?!不用当亡国奴,不用再看其他人脸色,这样的日子他没过够呢!怎能就这样轻易被人摧毁?

那些囊虫难道看不出来吗?!没有伯爷与县主这回,大明就亡了啊!不然陛下与县主当初怎会说那样的话?!

当真是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再败,就没退路了!

这些混蛋!

高庸气得牙痒痒,连连道:“县主莫怕他们,杂家一定全力帮您。”

左弗摇摇头,道:“不要气了,这一天,早一点,晚一点都会来的!趁着如今民心凝聚,多培养些人,以后也能为陛下所用……”

高庸一愣,随即想起了王启年,他压低身子,小声道:“县主……奴婢觉着那王大人不错,不像迂腐之人,反是很有抱负……”

第127章 那就去呗

“呵呵,那以后倒是要多接触了。”

左弗整理下衣冠,道:“劳烦高公公通传。”

高庸点头,须臾功夫便出来将左弗请了进去。

北京紫禁城的布局是以南京皇宫为蓝本的,可因着权利中心的转移,保养得自然也就不如北京紫禁城那样好。

此刻,这谨身殿内便显得有些落败,陈设也显得极为简单。弘光帝做天子没多久,尽管搜刮厉害,可却也没那么多钱来修整这里。再加之,他逃走时又拿走了不少好东西,所以现在的谨身殿除了看着比较干净外,竟是一点皇家气派都没了。

“弗儿妹妹,你来了?”

朱慈显然已等了一会儿了。他让人做了些饭菜,见左弗进来,便是招手,好似在卫所时那样,依然很随意。

“还未回去看伯母吧?先过来一起与我吃点吧。”

左弗点点头,将头冠这些取下,叹气道:“这衣服穿着可真累,还是我那些衣服穿得自在。”

“你可真有意思。”

朱慈笑了起来,“多少人想受这累还受不到,你倒嫌弃起来了。”

“我看这东西累人。”

左弗走到桌边坐下,“人怕出名,猪怕壮,刚来的路上遇上了几位阁老,呵呵,可把我累坏了。”

朱慈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

左弗接过宫婢递来的盆子,将手放进去洗了洗,擦干后才道:“只是恭喜我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女父母官了。”

“这事……”

朱慈露出一丝歉意,“是兄长冲动了。”

他摇摇头,“到底还是没能沉住气。”

这二人对话似拉家常般,随意得很。一群宫婢太监看着暗暗咂舌。都说江宁县主简在帝心,今个儿一看,都觉这四字都不足以形容她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

还真跟兄妹似的,进来简单行了一礼,便是随意闲话了起来,且也甚少用敬语,而陛下似也享受这种氛围,也不愿在县主跟前摆架子,看来以后要好好巴结好县主,这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陛下不必自责。”

左弗亲手给朱慈舀了碗银鱼羹,“早来晚来都要来的,如今民心在我们这儿,不怕的。”

顿了顿又道:“陛下好似清减了许多,可要好好用餐啊。”

“你还是唤我兄长吧,这陛下陛下的听着真别扭。”

朱慈接过左弗递来的汤羹,望了望左弗,道:“妹妹黑了,也瘦了,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我大小练武,身体好着呢。”

左弗推开宫婢伸过来的手,道:“诸位姐姐歇着吧,我自己来。”

说罢还是一咧嘴,笑道:“让人伺候着吃饭浑身不舒坦。”

她拿着银质的汤勺舀了一勺子虾仁,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啊!这是海里的虾子吧?”

朱慈点点头,“是淞沪地方官进献的,如今都冰在冰窖里,我不爱吃鱼虾,但想着你喜欢吃,便允了进贡。”

“吃鱼虾好。”

左弗吃着虾仁,感觉很满足。

这时代没有工业污染,就像这样的虾子不用怎么烹调都十分鲜美,更不用提这儿还加上了御厨的手艺,好吃到爆了。

见左弗吃得香甜,朱慈也知她是饿了,便也不再多言,自己拿着碗筷也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又让人上了些饮料,他亲自给左弗倒上,道:“虽说天气炎热,这冷饮吃得舒服,可也不要吃太多了,女孩子家食太多冷食不好。”

左弗点点头,“多谢兄长关爱。”

朱慈笑了起来,“妹妹与左爱卿就似我亲人般,家人相互关爱不用说谢的。”

顿了顿又道:“妹妹,钱爱卿等人想让你去常州为官,你怎么看?”

“那就去呗。”

左弗道:“刚刚也生气着呢,可这一顿饭吃下来,我也想明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们不想将功劳记我父亲身上,可又不想伤了百姓的心,总要有人出来顶着的。与其让别人去,还不如我自己去沾了这美名,将江东门的亲卫带一些过去,陛下再给我一个便宜行事的密旨,嘿嘿……”

她笑了下,“到时想整我也没那么容易。”

“我本想让你去琼州,在那天高皇帝远,你要做什么也方便,而且还能行海贸之事,唉……”

朱慈摇头,“我身边无人可用,能信任之人极少,且就算信得过,也无妹妹的本事。”

他顿了下又道:“不瞒妹妹说,我心里还是没底,仅凭着长江就想长期将清军拒之门外显也不可能,若是能再在广粤之地竖起一道防线,来日我们也安全些。”

左弗倒有些意外。

一来是意外朱慈的坦诚,二来是意外这家伙貌似成长了?

这当上天子才多久啊?竟知要未雨绸缪,搞纵深了?

她想了想,道:“常州毕竟是好地方,如今也不宜跟朝臣太过僵持。只要清军还未败,他们也不敢大动干戈,陛下还有时间慢慢稳固帝位,收拢人心。”

朱慈点点头,可眼里还是满带忧虑,“只是如此便苦了妹妹了,是我冲动了,不该有这想法的。”

左弗叹气,“兄长不必自责。从您来卫所那天,咱们就是一荣俱荣了。兄长过得好些,我日子也能过好些。眼下,其他事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要抗住清军侵扰,如此我等才能聚拢民心,许多事也才能得以展开。”

说罢,她便是咧嘴一笑,“毕竟,活一天就得吃一天饭,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让百姓饿肚子吧?常州那地方好,土地肥沃,也富庶,我便也应了这些家伙的心思,厚着这脸皮去当一当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父母官!”

“好!”

朱慈拍手道:“妹妹尽管放手去做,需要什么跟我说,兄长永远都支持你!”

出了皇宫,乌金已西坠,左弗望了一眼沐浴在夕阳余晖里的皇宫,慢慢回过头,又望向了东边,喃喃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常州,呵……还真是个好地方!”

第128章 归家

“弗儿,弗儿,是弗儿回来了吗?!”

刘茹娘奔跑着向前,一群婢女跟在后头,“夫人,夫人,鞋,鞋,您的鞋!”

刘茹娘赤着双脚,在抄手游廊里快速跑着,对于仆人的呼叫置若罔闻。

左弗见了这一幕,眼睛一下就红了,忙冲上前,搀住刘茹娘,才蠕了下唇,喊了一声“娘”,眼泪便是情不自禁地滴落。

父母的存在对一个人的意义是什么,左弗不是很清楚。可当她看见刘茹娘赤脚跑出来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父母在,尚有归处;父母去,只剩归途。

无论走多远,家里总有一个人会在夜晚燃起灯,等着你回来。

“娘!”

她含着泪,“女儿回来了……”

“好好好。”

刘茹娘颤着手将左弗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都好的,都好的……”

几个姑姑,祖父母,小叔,堂兄妹也赶了出来,见了左弗完完整整的回来了,都是高兴得不行。

“弗儿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钱氏侧过头,轻轻拭去眼角泪水,再回过头来时,已带上了笑容。

“弗儿回来了就好,你爹爹可安好?”

“好着呢。”

左弗福了福身,“祖母可安好?”

“好好好,都好……”

钱氏连连应着,“这些日子都传开了,说你亲自渡江去烧了清军的船,我跟你娘都吓坏了。你个鬼丫头,胆子怎这大?那些人可凶着,万一出了点事你让你娘可怎么办?她就你一个孩子!”

“祖母,这不没事吗?”

左弗嘴上这样说着,可心里也有点内疚。些许日子没见,刘茹娘的白发又多了不少,可见这段时间她是有多煎熬,多担忧……

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为人子女者,其实有时爱惜好自己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了。

想到这里,她又搀过刘茹娘的手,道:“让母亲担忧了,不过女儿暂时也不用去前线了。”

“不去了,不去了。”

刘茹娘哭着道:“你走了我就后悔了,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若出点事,娘可怎么活?别人家的孩子愿去便去好了,娘的娃儿可不能去了,娘不要你当什么英雄……”

“可弗儿的确是光宗耀祖了。”

左奎抚着胡须,颇为自得地道:“如今金陵城都传开了,都说弗儿巾帼女英雄,乃是花木兰转世,大郎没得儿子,可却生了个比儿子还厉害的姑娘,来日,青史野传必有弗儿名。”

“你个糟老头子!”

钱氏甩起手就往左奎身上拍,“你说得甚么浑话?!你咋不将家里几个小子都送战场上去?感情孙女就不心疼?!大郎媳妇,不要往心里去啊,这老头子就是混球……”

左弗笑了起来,“祖母,你莫生气了,有没有吃的?我可饿了。中午在陛下那儿,我可不怎么敢吃,生怕殿前失仪呢。”

“有,有,有的。”

刘茹娘擦了眼泪,终于露出了笑容,“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汤包,知道你今个儿回来,早早就弄好了,还有绿豆粉做的粉皮子,娘这就让人开饭。”

“是了,快进去,咱们好好吃一顿。大郎媳妇,把你爹爹也叫来吧,正好吃顿团圆饭。”

“嗳,嗳,要的,要的。”

刘茹娘穿上鞋子,须臾功夫,曾经的那个女强人似回来了,她指挥着家里的奴仆,报信的报信,烧水的烧水,待左弗洗了个澡出来,外祖父到场了,晚饭也弄好了。

待所有长辈坐下,左弗举杯,以茶代酒,道:“弗儿这些日子大家担心了,我敬敬大家。”

“都自家人,哪用这么客气?”

刘茹娘心情好到了极点,“快坐下,好好吃饭,你看你,又黑又瘦的,跟难民似的。”

“娘,你这话就诛心了。”

左弗笑了起来,“哪有难民像我这么精神的?”

“你娘这是心疼你啊!”

便宜外公道:“在当娘的眼里,孩子永远都长不胖,都是瘦的,就跟我娘一样。”

“可不是?”

钱氏笑着道:“我总觉孩子们都瘦,不胖。”

“孩子都饿了,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吃饭啊。”

左奎催促着,“我看大郎媳妇说得在理,自家人哪用客气?弗儿,快,多吃些,你可给爷爷长脸了啊!哈哈,以后要回到乡里,老头子我也能吹啦!我的儿子厉害,孙女更厉害,你们谁家的姑娘能像我家姑娘一样?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哎呀,了不得,了不得啊!老头我憋屈了一辈子,没想到临了能有个这么出息的孙女……大郎媳妇,来,老头子敬你,你把孩子教得真好!!”

“你个混账东西,猫尿还没喝呢,又发浑了!我可跟你少,你少跟那些权贵往来,他们现在巴着你,还不是看弗儿面上?弗儿一个姑娘家可不容易,这些日子闲话也不少,你可别给咱家招祸了。”

钱氏板着脸,很不满地道:“你一乡下老头子能玩得过他们?指不定就在打弗儿主意。”

“打甚主意?”

左奎很不在意地道:“弗儿现在那叫什么?我听人说了,这叫简在帝心!你懂什么叫简在帝心不?就是天子啊,信咱们弗儿,可宠着咧,要我看,没准咱们弗儿还能当皇后呢。”

“爹!”

左大仁惊呼,“这话可不敢胡说!”

左奎瞪眼,“那些人都这么说的!说咱大明,没一个亲王能得江宁……不,是南直隶都没封分出去过!可你们看,咱们弗儿是啥?是江宁县主啊!如今北边没了,南京就是京城,京城的县主,那等于就是告诉天下人,弗儿是皇家的人!弗儿又不是皇家血脉,不去当人媳妇还当什么?!”

“够了!”

刘大家拍了下桌子,脸已黑成了锅底,冷声道:“亲家,咱们是武家出生,朝廷里最忌惮武将,这等话,文臣都不敢放嘴上说,你怎敢说出来?”

他冷哼了一声,“大友这些年不容易,他有今日,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拿命换回来的!弗儿也不容易!她那老子是个糊涂人,她若不跟着去,这回大友还不知怎么被人整呢!你当前线的事为何会传得这样快,这样详细?”

他冷笑了下,“这儿不是扬州乡下,这儿是南京!水深着!要一个不当心,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第129章 遗传

“哎呀。”

左奎也将筷子一拍,道:“我这是不能说话了,还是怎么的?我说亲家公,你还不会还在为先帝恢复了我大郎的姓不高兴吧?这大友就算恢复了我左家的姓,那也是你女婿,那是半个儿子!怎的?你就不能见点他好?弗儿要当了皇后,那也是你刘家的荣耀!”

左弗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

这便宜爷爷之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自己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这德行了?这话是能随便说的?

看看自己外公,气得脸都发黑了,她心里暗道不妙,忙道:“爷爷,外公可不是那样的人,这些年他没少帮爹爹,可没因为爹爹恢复了自己的姓氏而有所改变。”

顿了顿又道:“外公就娘一个独生女,父亲就跟他亲生的儿一样,爷爷,你说这话可就伤祖父的心了。”

“哼。”

左奎哼了一声,嘀咕道:“谁知他是不是嫉妒?”

“你个混账东西!”

钱氏怒了,起身一把揪住左奎的耳朵,骂道:“你这好面子,好虚荣的毛病就不能改改?!亲家说的对!这是南京,不是咱们那乡下窝子!你别给大郎和弗儿惹事!”

“哎哟,哎哟,你个凶婆娘,放手,放手!不说好的吗?不许在外人跟前打我……”

左弗扶额。

她总算知道自己那便宜爹时不时的傻劲是从哪来的了……这完全就是遗传啊!好在,便宜奶奶的情商比较高,不然自己去了常州可要睡不着觉了!

她下意识地望了自己娘一眼,刘茹娘一脸苦笑。很显然,老头这阵子在家里没少惹事,估计这样的话已不是头次说了。

“对了,祖父祖母,外公,母亲。”

左弗放下筷子,“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下。”

“快松手,快松手!”

左奎甩开钱氏的魔爪,“弗儿有话说!”

说着还哼唧了几句道:“我就不爱听你们说话,这家里就弗儿有本事,弗儿说话我爱听。”

左弗抽了下嘴,道:“那爷爷,刚刚那样的话你以后可不能再说了,这可是诛心之言,会被杀头的。”

“啥?!”

左奎瞪大眼,“说当皇后也要杀头?咱们还救了万岁爷呢!”

“君是君,臣是臣。”

左弗板起脸道:“孙女这才回来就已经被吃瓜落了。爷爷,你说这南京可怕不可怕?您刚刚的话要被人听了去,呵呵,咱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啥?!陛下没赏赐你?还骂你了?”

左奎大怒,“凭什么啊?!我左家一个姑娘都上去打鞑子了,还打赢了,凭啥还要处罚你?!”

“弗儿,怎么回事?”

刘大家也紧张了,“可是你出了什么差错?”

“那倒没有。”

左弗道:“爷爷,稍安勿躁,且听我说。”

她喝了口茶,见左奎慢慢安静下来了,才道:“陛下本想赐我个荣耀,想让我当这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父母官,想让我去琼州当知府……”

“啥?!”

左奎手一哆嗦,“当,当知府?!你一个姑娘家当知府?!”

他眼一下就红了,“这,这,这……”

左弗无语。

望了望钱氏,钱氏倒也聪慧,又是一巴掌上去,“好好听着。”

“我,我这不是激动嘛……”

左奎嘀咕着,可眼睛却黏在了左弗身上,道:“这,可是好事啊!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啊!”

“可朝臣哪里会同意?”

左弗笑道:“不过他们却不得不应下陛下,虽然荒唐,可喝退了清军总得有人领功吧?所以,他们应了下来,不过知府是当不上了……”

左弗一咧嘴,带出一丝讽刺,“可好歹也给我弄了个七品县令当,还是常州武进县的县令呢!”

“这群人!”

刘茹娘气得身子都颤了起来,“我夫君是豁出命去报答先帝的!这些都是他该得的!”

“岂有此理!”

刘大家也是火冒三丈,拍着桌子骂道:“我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弗儿火烧清军的事怎么会在民间传播得这么快!还这么详细!好哇!这群人,这群人!”

刘大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连连拍着桌子,“恶心!无耻!竖子匹夫不足以谋啊!!”

“???”

左奎瞪大眼,一脑门子问号:说得是啥意思?怎么听不懂?

“那陛下是什么意思?”

刘茹娘又问道:“陛下允了?”

“自然是允了。”

左弗笑着道:“而且女儿也不想推辞。娘,千百年了,哪有女人当一方父母官的?搁在汉时,那就是一方诸侯了。这不挺好?女儿就是死了,也足可名留青史了。”

“他们这是要坑你啊,乖乖儿!”

刘大家眼泪下来了,“常州武进那是什么地方?!县衙附廓,你一个女子去当官本就艰难,若有人有心刁难你,你一不小心命都要没了啊!”

刘大家捶起了胸口,跺脚道:“陛下怎能应?怎能应啊?!我们刘左两家无对不起君上的地方啊!”

“是我自己愿意的,陛下问我了。”

左弗安慰道:“外公,你莫担心,有师父在,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常州乃是科举大州,关系复杂,乡绅众多,你去那……”

刘大家侧头,拉着袖子擦眼泪,“你可知?历代变法不成,都因乡绅势力过于庞大,届时,你的佐贰官,甚至是衙门里一个衙役都可能与这些乡绅沾亲带故。

你一个女子当官本就稀奇,乡民看个热闹也就过去了,哪里真会将你放眼里?到时有的是下作法子对付你,弗儿,不,不能应下,这官咱们不当了,让你爹也回来,咱们走,咱们求陛下看在咱们收留他的份上,让我们出海,咱们去南洋讨生活……”

“也要走得了啊。”

左弗苦笑,“便是陛下都是身不由已,何况我们?外公,你不要太担心了,陛下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到时必有安排,这几日咱们就多聚聚,高兴高兴,天塌了再说!”

顿了下又道:“再说,卫所的人我必要带走一些,那些都是军中精锐,而我手里还握着可击退清军的神器,他们想动我也得掂量着!”

第130章 赐进士

“老婆子……”

晚上的时候,左奎躺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晚饭时,亲家公那表现让他很在意。

难道弗儿出息了不好?

“老婆子,老婆子……”

左奎推了推钱氏,“醒醒,醒醒。”

“你作甚啊?!”

钱氏被闹醒了,有些生气地道:“半夜不睡觉,你做什么?”

“嗳,你说,你说咱们大孙女当官这事是不是不好?我这琢磨着亲家公的话,那,那好像是个龙潭虎穴啊!”

“你知道就好了!”

钱氏翻了个白眼,“所以还想让大孙女当皇后?那是什么地方啊?你没听戏文里唱啊?这些富贵人心眼儿多着,咱家现在又不愁吃穿了,就要那虚名作甚?大孙女如今是县主,只要咱们不犯傻,一辈子都安安稳稳不会给人欺负了。”

钱氏顿了下,又加了一句道:“只要鞑子过不来……”

“可我不明白啊。”

左奎有些困惑地道:“那陛下干嘛还要让大孙女去当官?”

“我哪里知道?”

钱氏又翻了个白眼,“咱们乡下人哪里懂这些?不过我听大郎媳妇,大孙女,亲家公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有人捣乱?在压制大郎?可有功不赏又说不过去,所以才拿咱大孙女出来顶缸?所以我跟你说了!”

钱氏又烦躁了起来,“不要听那些人噱,他们都没安好心,咱们大孙女的师父是神仙,他们说那些话都是哄你开心的,你还当真了?咱们农家人,能吃饱饭就是福气了,你别被人几句好话一说,就找不着北了,说到底,咱们就是个泥腿子,别忘本了!”

“嗳,我,我这不是也想弗儿好吗?”

“呵,我看你是想沾孙女光,自己也好威风威风。”

钱氏冷笑,“咱俩年轻时可想到有今日?你能想到你个泥腿子能穿绸缎?能睡这么好的拔步床?亲家说得不错,这都是大郎拿命换回来的,咱们可要惜福,可别一山望着比一山高,咱命薄,福多了也受不起……这不,莲儿家的夫郎不就没了么?就是没这福气啊!”

“你说,这弗儿要真是当官了,让几个娃儿也跟着去怎么……”

“啪!”

钱氏转过身来,对着左奎脑门就是一下,“你可别给我打什么主意!没听亲家说?说咱大孙女是那什么鸡的人也有,你还想给她再整点麻烦?想都别想!咱们的日子现在够好了!”

“我,我这不……”

“你这啥?咱们家的孩子有几个能干的?能给大孙女写文书还是能给她挡刀?行了,行了,你别想这么多,快点睡,明个儿早点起来,我要给大孙女弄点红糖糍粑吃,瞧她瘦的的,眼都凹进去了。”

被自家婆娘臭骂了一顿,左奎也没啥想头了。他翻了个身,想想这些日子给自己送礼的人,忽然觉得老婆子说得挺有道理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还是离他们远些好。再说,在那些人身上也找不到什么优越感啊!

这一想,他也不烦恼了,想着明个儿也早些起来将院里自己种的香葱都收拾了,给大孙女弄些葱油饼吃,看着是瘦了不少呢……

第二日,天还没亮,钱氏与左奎便起来了。他们一个敲糍粑,一个割香葱,才忙活到一半,便见椿芽过来了,顿时有些吃惊,“椿芽,怎这早?弗儿起了?”

“是呢,在梳洗呢。”

椿芽打了个哈欠,“军营里都是这个时候起的,姑娘都习惯了。”

钱氏一听就心疼了,“这好好的姑娘怎遭这罪哦?回来了就多睡睡,你去跟她说,老婆子跟她爷给她弄好吃的,让她晚些再起来,不然我可来不及做。”

椿芽听着就笑了,“老夫人,老太爷,我这就去回禀,姑娘一定听你们的。”

“快去,快去。”

钱氏挥着手,可随即又叫住椿芽,“等等,拿个鸡子去,不然可饿着。”

“还是太夫人疼姑娘。”

椿芽笑嘻嘻将鸡蛋接过来,福了福身道:“那奴婢就去回禀姑娘了。”

“去吧。”

待椿芽走了,钱氏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她拿着石锤敲打了一会儿,忽然停了手中活计,道:“老头子,这卯时还未到吧?这就起了?这也太苦了,咱们农忙时才起这早呢……”

“唉,谁让大郎没有儿子?苦了这姑娘了。”

左奎叹气了一声,用力地揉了揉手里的面团,“这些日子也别说不开心的事,也不知什么时候去上任,过几日就是娃儿生辰了。听她娘说,去岁因着先帝殉国,就没能过成,今年也不知能不能给孩子庆个生什么的……我听说,外出为官,不卸任可是不能回来的……嗳,老婆子,咱们去常州要多少天?以后也去看看……”

日子就这样过着,一家人都知道左弗要去当官了,也知她这一去危险重重,心里难过可谁都没表现出来,反是极力努力维持着欢乐与温馨的表面,只希望这个左家走出的史上第一个女官离家上任前能过得舒心点,不要有什么烦忧……

左弗也是尽情享受着亲情,按照明朝律法,她上任是不能带着自己亲人去的。而自己一旦去了,除非有特殊情况,不然是不能私自回来的。

所以,这一别……

怕是好些日子都不能见着了。

所以,这几日她也没忙活,只在家待着,既不看书也不操练,就在自己母亲跟前做小女儿状,逗她开心。

快乐轻松的日子总是短暂,又过了几日,圣旨下来了。

圣旨来的那天,艳阳高照,沐浴更衣后的左弗跪在自家门前,当着众邻的面从高庸那儿接过了圣旨以及官服。

赐同进士出生……

自己不但要成为第一个女官,还要成为第一女进士?真有趣!望着邻居们或诧异或仰慕的目光,左弗咧嘴笑了。

东林党人给自己送了这么大的礼,自己该怎么回报他们呢?身为一个坚定的工业党,左弗想想,只有踏实干活,努力提高生产力,培养更多的学生才能回报这些朝堂大佬的信任了……

第131章 启程

万里无云的天空上,艳阳高照。吕华岱躲在人群里,心里酸涩。

自己钻营了这么久,可到现在还是个举人。而那个曾经被他看不起的女人如今却贵为县主,还被陛下赐同进士,还要去常州那富庶之地当县令!

史上第一女进士,第一女官,明朝历史上第一个以京城为封地县主……

这些荣耀是他做梦也梦见不到的事。相比之下,周玉娘又算什么?不过是个只会任性的闺中女子罢了。

他眼睁睁地望着她接过圣旨,眼睁睁地看着她接受百姓的祝福,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内屋,再出来时已头戴乌纱,身穿七品县令官服……

此刻,她在万人中央,而自己却是水边涟漪,就连嘲讽别人都奉欠一句。所有的人,这一刻都被那个自己看不起的女人所吸引,那些深闺的妇人也戴着冥篱出来看热闹。

尽管非议甚多,可却抵挡不住第一女官的光芒,不知多少女子心生仰慕,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左千户的女儿般,头顶艳阳,身披彩霞,在这男子为主导的世界里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魏国公,康安郡伯,南京城大大小小的勋贵都派人前来祝贺,光是送的礼就排了一条街。这还不够,天子还钦赐江东门六十军士以及一方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

荣耀,荣耀!

荣耀已到了极致!这一刻,整个南京城都在这个女子的光芒下变得黯然,绝大多数的百姓都发自肺腑地祝福着她。

她身为女子,亲去前线,硬生生地捣毁了清军南下的计划,她的人头已被标到了十万两白银,清军亦知晓她名,她名扬天下了,真正的名扬天下了,而自己……

还只是个举人!

巨大的落差让吕华岱心里的酸涩发酵着,慢慢的,他眼里闪出恶毒的光芒。

她故意藏拙,故意表现粗鲁,其实就是看不上自己!嫌自己家贫,就跟儿时一样,她只觉自己是条吃她左家剩食的狗!

人影慢慢从人群中褪去,这场闹剧终会结束的!若是县令好当,他们也就不用寒窗苦读了!他就睁着眼睛看,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慢慢的,太阳隐到了云后,天空暗沉了下来。夏日的雨,说来就来,人群还未彻底散去,豆大般的雨点便是落了下来,转眼便在天地间串成一道帘幕,将所有的热闹驱散,最后只剩了左家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望着倾盆大雨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茹娘才道:“弗儿回去吧,今个儿还是你生辰,娘都帮你准备了,咱们好好热闹下……”

“嗯……”

左弗点点头,转身跨过门槛。

一任知县起码干三年,三年后自己才能回京述职,才能与家人团聚,或许……

这是自己这三年中唯一一次还能与家人庆祝自己生日的时候了吧?

风吹起,将雨吹斜,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这一天,左弗醉了。

她笑着叫着,然后趴在刘茹娘怀里流下了眼泪,握着刘茹娘的手久久,才沉沉睡去。

三日后,留守在江东门卫所的军属赶到了码头,于山与乔肆身上也背着包裹,这次,他们将与左弗一起出发,随左弗前去常州赴任。

学校的自然科学课程因着左弗的离开不得不暂时终止,而他们两个因已到了适合远行的年岁,所以被左弗选中,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对二人来说都是十分幸运的事。

要知道,除去他们二人,左弗也只带了七八个适龄的少年同去常州,能被选上,不知是多荣耀的事。

只是……

荣耀归荣耀,可一想到还要继续读书,于山就有点焉了。

外面的世界他也很感兴趣,也很想跟在大姑娘身边做事,只是读书这种事……

能不能换点别的项目?比如种种田,打打铁啥的,他觉着这些都比读书有乐趣多了。

左弗知于山不爱读书,不过这小子脑子聪明,也不指望他变多有学问,就觉着这家伙的聪明不能被浪费了,所以就把他带上了。

而除去这些人,左弗还带了些工匠以及熟于农事的人走。这些都是她的班底,不说都带走,但带一部分走还是有必要的。

到了常州,建设,农事必然是要抓的,不管钱谦益等人是什么打算,但事还是要好好做的。

上了船,她回头望着自己的家人,见刘茹娘在擦眼角,她侧过头,吸了吸鼻子,轻轻擦去眼角泪水,然后回首毅然挥手与亲人告别。

船开了起来,荡起一圈圈涟漪,左弗望着在自己眼中缩小的刘茹娘,眼前再度模糊。

父母在,不远游。

这一刻,她终于体悟到了这句话所蕴藏的含义。

想着刘茹娘头上的白发,左弗只感到了酸楚。

这一路,她都显得有些心思恍惚,直过了孟渎,踏入了常州地界才慢慢缓过神来。

孟河乃是常州门户,过了孟河便算进了常州了。常州的水运相当发达,自春秋时期,便开掘水道。后隋时大运河彻底贯穿后,常州就成了转运粮食的中心,其运河长度也是江南最长的,故有入常不可一日无舟的说法。

而常州城也十分有趣,是河套城,城套河的格局,在城里出行,最便捷的方式不是坐车马,而是坐船。

左弗前世也来过常州,还去参观了位于青果巷唐荆川的故居。只是她也没想到,自己再来常州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过来,想想,命运也真是奇妙呢!

运河上,船只罗列,都是转运粮食,木材的船。苏常熟,天下足,望着这繁盛的景象,左弗也算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验。

钱谦益等人说得不错,这的确是个好地方,而且她没记错的话,常州是有煤矿的,虽不大,可却也足够她用了。

除去这些,常州还有大理岩,花岗岩,这些都是上好的建筑材料;而金坛那边还有盐矿,年产量十分可观,要是开采出来,呵呵,她也不用再从淘宝买了,而一旦这种技术被掌控,那么盐价就能降下来,百姓就能得到实惠……

现在自己已代表了朝廷,所以给百姓谋点福利不是很正常嘛?至于盐引神马的……

反正有朱家老大给的“便宜行事”批条,咱怕谁?

第133章 套路一套接一套

一群亲卫嗷嗷叫着,有的甚至都拔刀了,其中以李想叫得最厉害。

“把刀收起来。”

左弗倒很冷静。这些人会为难自己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么?只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竟是连虚礼都不讲了,上来就撕自己,呵呵……

那好……

反正自己也不善这些弯弯绕绕,他们干脆,自己也能爽快点,可以不用知县的身份虚与委蛇了,可以直接拿着县主的名头来恶心他们!

想到这里,她扬唇笑了,“我是朝廷任命的知县,是来赴任的,可不是来杀人的,堂堂正正进去就是了,何必舞刀弄枪的?左贵,将我们的行礼拿下来,将东西搬进后衙去。”

“是,大姑娘!”

左贵挥着手,将东西从车马上卸下来,刚要搬进去,却见里面跑出来一群人,为首一人身穿绿色官服,跨出县衙大门后,便连连拱手,“县主恕罪,县主恕罪,下官这几日去乡下视察,今个儿上午才回来,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竟将您今日赴任之事给忘了,县主恕罪,县主恕罪!”

左弗扫了来者一眼,见他官服上的补子上绣得是黄鹂,便知了来者的身份。

常州武进县虽说是上县,来此赴任的官员品级虽是六品,可也仅仅只有县令享受这待遇。衙门里的其他佐贰官可不会因为所在地方成了上县,品级有所提升。

要知道,知县再差,那都是正儿八经过了科举中了进士的。而这些佐贰官可不一定了,哪怕是县丞也很有可能只是举人,有的地方干脆连举人都不是。这些佐贰官好多都是从底层做上来的,比如大名鼎鼎的海瑞,他的学历就只是个举人,所以他事业的起点也只是教谕,而且一干就是很多年。

虽说是金举人,银进士,可少一道文凭就是不行,事业开端是很艰难的!海瑞那样的经历,大明朝可没几个人有,许多先步入官场的举人熬到死,顶多也就是个县令。

所以上县提高县令待遇很正常,但下面的佐贰官就不用想了。而来者身穿绿袍,补子上面绣的又是黄鹂,此乃八品文官的官服,所以也不用想了,来人定是这县衙的县丞!

左弗笑了笑,“想来阁下就是邱县丞了?邱县丞真是爱民如子啊!非农忙时也下乡视察,以后有你为我佐贰官,当真是我的福气了。”

口气淡淡的刺了一句后,冲椿芽努嘴,“椿芽,将我的官凭文书拿予县丞大人看看,莫得别让人误会是假冒的。”

“哪里,哪里,大人说笑了。”

邱云平笑得灿烂,心里却是将左弗骂了一通。

一介女流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竟跑出来行牝鸡司晨之事,当真是不要脸!陛下恩赐又如何?陛下恩赐就不能推辞吗?武夫之女果是粗鄙,估计连三从四德是什么都不晓得吧?

哼!别以为有天子撑腰就能到武进来胡作为非!若是识趣也就罢了,若是不识趣,大家有的是法子整你!

对于左弗的到来,常州官面上的人都十分不爽。这年头,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不要说当官了,就是抛头露面都是要被人瞧不起的。而现在,左弗不仅抛头露面,靠着媚上当了官,还要压在他们头上,这让他们一群大丈夫如何忍受?!

撇去朝里阁老的暗示不说,就这一点,他们都不能忍受!!

送着左弗进了衙门,又引着人到了后衙,然后笑着道:“上任老尊翁是个不讲究的,这县衙内也没怎么修缮,还望大人多多谅解,毕竟国事艰难,能省则省。”

“县丞说得在理。”

左弗望着乱糟糟的后衙,心里冷笑。

明明是人为破坏的,却说是上任不讲究?好啊!一套接一套的来恶心自己,不错,不错,真不错!

她四下转了下,便吩咐道:“左贵,咱们这儿百多人,这县衙也是住不下的,你且带上几个人,去租些民房来,安排大家住下。记得,不可仗我声势欺压百姓,价钱要公道。”

“是,大姑娘!”

“椿芽,你且带人去收拾,时候也不早了,让人把午饭拾掇起来,再派几个人将这里面所有东西都搬出去,打上地铺,这几日便去置办一套新的家什来。”

“是,大姑娘。”

“大人今日初到,想来有许多事尚要处理。”

邱云平拱拱手,“那下官就不搅扰了,交接一事可暂过两日再处理。”

左弗点点头,“有劳县丞了。”

待邱云平一走,李想就骂开了,“大姑娘,这分明是他们故意弄坏的,这是要整咱们!”

“这也太过了!”

椿芽红着眼道:“何必做到这样?又不是姑娘愿来当这个官的?他们有意见跟阁老们说去啊!如此恶心人,真不是东西!”

“早就知道不容易了。”

左弗冷笑,“这又算什么?莫要生气了,快去做事,咱们这多人总不能都挤在衙门里,我来时看过地图了,这儿离着麻巷,古村不远,那儿有许多民居,你们寻些好些的房子先安顿下来,以后的事慢慢再打算。”

“大姑娘说得对!”

观鱼道:“他们就是要恶心咱们,咱们初来乍到的也不宜起冲突,暂且忍耐,将这人面上的事都摸清楚了再想其他。”

左弗点点头,“都散开吧,做事要紧,左贵,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这些工匠军士晚上睡大街?快去租房!”

“是,大姑娘!”

人多力量大,虽说这里面被搞得破破烂烂的,但这么多人收拾起来倒也快。只是床铺,家具都被人换了坏的,才一动就散了架子,所以左弗今天晚上是肯定要打地铺了。

不过她上辈子也是吃过苦的人,所以这点事也不会让她太难受。让人把屋子里都清扫过后,便让椿芽打了个地铺,暂时就这么对付着吧。

一番忙活,屋子里整理干净了,而那边刘婆子也将午饭端了上来。这回来常州,自己那群靠山妇自是不用说,都跟着来了。而除此之外,刘茹娘还塞了几个得力之人,比如管厨房的刘婆子也被派了来。

刘婆子的老娘便在刘家当厨娘,伺候刘家两代人,是值得信任的。刘茹娘怕自家女儿去了常州被人暗算,所以这回也将刘婆子塞了过来,毕竟,这刘婆子不但厨艺好,为人也十分精明,女儿的三餐由她打理也要放心不少。

刘婆子对于左弗神异的事自也听过不少,夫人派她来,她自然也是很乐意的。只是眼下,她的脸色不大好,进了门,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饭菜都没搁置的地方,脸色就更难看了几分。

“大姑娘,他们太欺负人了!”

刘婆子挥挥手,将饭菜放到地铺前的地上,气鼓鼓地道:“厨房里竟是个烂菜破叶,鱼都是烂的,若不是老家带了些腊肉鸡子过来,老婆子怕是这一顿都整不出来!”

左弗扫了一眼餐盘,里面只有一个碗,里面盛着的是腊肉葱花蛋炒饭。

“我们那儿不还有紫菜吗?且弄些热水冲下,将就着吃吧。”

“大姑娘!”

刘婆子彻底发飙了,“他们这是欺负您啊?!哪有这样对上官的?以前那些官到任,哪一个不是出城门相迎?摆下接风宴?可他们倒好!咱们自己做都不行,竟给些坏的东西!”

“狗要吃屎,你还能拦着?”

左弗拿起碗,“明个儿找个老乡带路,咱们自己采购去。行了,都去吃吧,赶了几天路也累了。”

李想等人红了眼,那是怒火烧的。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钢刀,刚要说话,却见左贵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姑娘!他们太欺负人了!我跑了一大圈,竟是一间房都租不到!再去寻客栈,竟都说客满了!这要不是故意的,我把脑袋砍下来给那些人当马桶用!”

左贵的眼睛红红的,显是哭过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这常州再好难道能比得过咱们金陵去?咱们金陵还没租不到房子的事,更别说客栈了!一定是故意的,这是有人在捣鬼!”

“好哇!”

李想彻底怒了,拔出刀喊道:“小王八羔子们,欺人太甚!兄弟们,跟我走,将那县丞揪出来打一顿再说!”

“啪”的一声,左弗将筷子甩地上,冷声道:“你是侦察兵,怎这容易上火?!要是受不了就给我滚回南京去,我这儿不要无用的人!”

“大姑娘!”

李想跪下,“他们这是在糟践您啊!”

“才这点事就受不了了?能比咱们在前线苦?有师父在,你们怕什么?!咱们不有帐篷么?不有睡袋吗?这上等县衙说来也不小,后面的花园就不错,都给我听好了,现在就好好吃饭,吃完就去后花园,将帐篷搭起来,那些花花草草看着碍事的,就给我砍了,拔了!

咱们可是朝廷的人,住街上去那是扰民!还有,刘妈妈,没有菜你囔囔个什么?!后花园地方大着,咱们这些人也用不着那大的地方!将花草拔了,咱们种上菜,这多好?!还省了租房,买菜的钱!大家放心,我师父这还有种能迅速搭建的房子,只要一天功夫,就能在县衙造一排房子出来!所以……”

左弗咧嘴一笑,“咱不租房了,就住县衙!”

第134章 本官要升堂

“你,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快停下,快停下!”

山水花木,亭台楼榭,不得不说,这县衙后花园搞得还是挺有意境的。而从这某角度来说,也充分体现了历任县太爷其实都是非常雅致的人,花园里载重的名贵草木可有不少,现在,这些都便宜左弗了。

作为一个勤俭持家的人,左弗感觉这些花草也不能浪费,让人挖出来挂淘宝上也能卖不少钱呢!

她开心了,可县衙里一干大小老爷们可不开心了!

“停下,停下!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赶来的邱云平跺着脚,挥着双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他们拉下来,这,这花园要毁了,要毁了!”

李想呵呵一笑,道:“二老爷,您也别心疼了,您刚刚不说了吗?如今国事艰难能省一点是一点,我家县主说了,您的话在理,她老人家看着这后花园不错,如今这世道也没功夫讲闲情逸致了,索性将花园拆了,我等安置上房子,也省了一个房租的钱。

哦,对了,县主还说了,国事艰难,民生凋敝,她身为一方父母官自要为一方百姓考虑,以后本衙所有官吏都不许入饭馆消费,不然抓一个游街一个,大人可关照下去了,不然别真被县主抓着了,到时大家脸上不好看。”

“你!”

邱云平气炸了!

好哇!

他倒要看看,这县主是不是有这个胆量跟全衙门的人对着干!

他甩了甩袖子,冷着脸道:“县主爱民,真乃武进县百姓之福!这花园空着也是空着,县主既然喜欢,那就按她心意弄吧!只是上任县令离开多日,已积压了不少公务,还请转达县主,速速交接,还有不少百姓等着她来判案呢!”

“这个自然,大人放心,小人定会转告县主的!”

“哼!”

邱云平冷哼了一声,望着乱七八糟的花园只觉心头闷得厉害!果是武夫之女,端得是粗鄙!

先让她得意一会儿,晚点看他怎么收拾她!没有佐贰官辅佐,以为靠蛮力就能管好一个地方?做梦?!

“哈哈!”

待邱云平走了,亲兵们就笑了起来,“李哥,见那人的脸没?难看死了!”

“呵,敢糟践大姑娘……”

李想望着邱云平离去的身影,发出了一声冷哼,“咱走着瞧!”

一连两日,县衙后花园都叮叮当当的,大家拆这个,建那个,好好的后花园愣是给大家改造成了军营的模样,气得邱云平连连摔了好几个杯子,一群衙役也是大气不敢出,生怕招惹到了二老爷。

到了第三日,邱云平带着人搬来了好几个箩筐,里面全是历年的账本以及堆积的各类案件。

“大人,这是本县历年账本以及人丁田地赋税的记录。”

邱云平一脸恭敬,“下官已让人分类整好,还请大人过目。”

顿了下又道:“另外这一筐里全是尚未判定的公案,有几庄案子已超过了十年未有定论。前日,苦主听闻大人到任,又前来衙门,希望大人能替她做主。”

左弗望着慢慢一堆文件,又望了望邱云平,见他眼底闪着得意,冷笑了下,道:“知道了,有劳邱县丞了,本官这几日就会阅览的,你先下去吧。”

“大人,这账目出入可不是小事,您还是尽早阅览以便交接。另外,这苦主一直哀求要您升堂,您看?”

“这苦主的卷宗在哪里?我先看下。”

“在这里。”

邱云平有备而来,自是早早将疑难案子的卷宗备好,见左弗询问,立刻从筐子的最上方将几份卷宗拿下。

“大人请看,苦主名唤杜二娘,因……”

“县丞,本官自会阅览,你无须解说,下去吧。”

邱云平忍不住冒火,“大人,这件案子已积压了十年,若是再不破……”

“这话有意思了。”

左弗笑了起来,“邱县丞这话的意思是说前面那几位县太爷都是草包吗?也是呢!这么简单的案子居然十年也破不了,真不知朝廷养这些囊虫干什么?!县太爷糊涂,难道你们这些佐贰官也是糊涂的?!”

她忽然冷了脸,将卷宗直接往邱云平脸上一扔,怒喝道:“办事不行,勾心斗角倒门清!这样简单的案子还要等十年?!现在将苦主找来,本县主这就升堂!”

左弗忽然的发作让邱云平懵了。

啥情况?

刚还笑嘻嘻的呢?怎么转眼就翻脸了?

脸上隐隐有些疼,他呆了半晌,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打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女人打的!虽然没用手,可他堂堂一个县衙的二把手被一个女人用卷宗砸脸上,这比直接打还狠啊!

主簿钱长奇也是愣在了那儿,眼里闪着不敢置信。

便是正儿八经通过科举,被朝廷任命而来的县太爷也不敢还未交接就拿县丞开刀啊!这,这左弗是疯了不成?!

“还愣着做什么?”

左弗站了起来,“椿芽,将我官服拿来,不能让苦主再等下去了!”

“你,你,你……”

邱云平指着左弗,嘴巴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来。钱长奇忙拉了下邱云平,然后躬身道:“是,下官谨遵县主命,这就是安排升堂。”

顿了下又道:“来人,快去通知三班衙役,并将苦主与被告找来。”

被钱长奇这一拉,邱云平反应了过来。

他眼前这个人最大的倚仗是天子,她自称县主就是在提醒他们:别忘了,她除了是父母官外,还是县主!这封位品级可是连知府都比不上,若是她真用这身份压人,他们还真不能直接跟她冲突,因为那样就代表着打天子脸了。

愤恨地望了左弗一眼,终还是没勇气正面刚左弗,弯下腰来,躬身作揖,道:“是,下官这就去办!”

望着几人出了门,左弗又将落在地上卷宗拿了起来,看了几眼后,便道:“先把官服穿起来,这案子可真有趣,拿这个东西来刁难我,莫非他们忘了我是女儿家?对男人难的事,对我可不难……呵呵……”

第135章 左弗当官(一)

“升堂啦,升堂啦!新来的女县太爷要升堂啦!”

县衙附近,忽然一群人叫唤了起来,“杜二娘的案子女县太爷接啦,已经派人去传唤杜二娘以及何家大郎啦!这下有热闹看了!”

“真的假的?!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活着呐?我要是她早死了!”

“可不是?都生过孩子了还冒充黄花大闺女去嫁人,呸,不要脸!居然还一直来告官,来一个县太爷告一回儿,真是不怕丢人呢。”

“这回可是个女县太爷,破天荒的第一个女官,嗳,你们说,她会怎么审这案子?”

“还能怎么申?那杜氏不守贞洁,婚前与人私通,这还用申?除非这县太爷包庇她,不然绝没翻案的可能!”

“县太爷凭什么要包庇她啊?”

“呵,你们听说没?我可听说了,咱们这县太爷可不简单!别看她杀了那么多鞑子,可那行事作风也跟男人似的,在南京就整日跟一群男子鬼混,舞刀弄枪的,都是那等人,自是要包庇的,这叫同命相怜……”

“呀!跟男人混一起?不,不说是千户家的姑娘吗?那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怎都不管管吗?”

“呵,父母要是好的,能教出这样的东西来?”

“你们说这话就没良心了。这县太爷的事迹已被陛下昭告天下,说她聪明忠心,勇猛刚劲,护国有功。人家身先士卒,渡江火烧清军大船也是真事,一般姑娘家哪能做到她这样?我看传言有误罢了,这县主一定是好人!”

“好人也不能不守妇道啊……”

一群人议论着,李想混在人群里,将其中两人的面孔记在了心里。呵,这两人看着就是托,用姑娘的话来说,就是来带节奏的,别有用心!

记下来,晚点好好拾掇他们!

百姓们纷纷聚到了大堂外,大家也很想看看,这个传说中手撕鞑子,开天辟地第一个女父母官是什么风采,是不是真像说书先生说得那样,长了三头六臂?

“威武!”

随着三班衙役的一声喊,左弗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

“这,这还是女子吗?!”

百姓们忍不住惊呼!

这比一般男子还高大半个头,这,这身量……

难怪能手撕鞑子了,果真是奇人有异相,长得不是一般粗糙啊!

左弗坐了下来,抬头望了望明镜高悬匾,又看了看门外聚集的百姓,再看看佐贰官等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她抿了抿嘴,拿起惊堂木猛地拍了下,沉着声音道:“升堂!带原被告!”

“带原被告!”

一群人被带了上来,左右分开,然后跪了下来。

左弗又是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回大人,小女子乃原告杜二娘,乃是武进县杜家村人。”

“回大人,老汉乃是杜二娘之父,杜王三。”

“回大人,小妇人是被告何盘大之母,何柏氏。”

“回大人,小人是被告何盘大。”

人物关系一一禀明后,左弗点头,“杜二娘,你前先所呈诉状本官已阅览,现在本官问你,现由本官接手此案,公开审理,你可有疑议?”

所有人都一愣。

这问题古怪!

县太爷听狱讼自古有之,有什么可疑问的?难道觉得县太爷不好,还能换个人审?

杜二娘也是愣了下,随即有些激动地道:“小女子无疑议。”

“这县太爷如此问话,不会是想包庇杜二娘吧?毕竟都是女子!”

又有人在外面喊了起来,一群百姓也跟着点头,忽然就骚动了起来,“县太爷,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可不容同情啊!”

“啪!”

左弗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堂外何人喧哗?!左右衙役,若再有旁听扰乱公堂秩序,便将他抓起来,先打三大板再说!”

“得令!”

“被告何盘大!”

“小,小的在!”

何盘大哆嗦了。

这个县太爷虽是个女子,可气势怎这吓人啊?看着好凶,而且她似乎真得比较偏向杜二娘?这怎么可以?!这女人骗婚,自己才是苦主啊!

“被告,现在由本官审理此案,你可有疑议?”

“啊?”

何盘大傻眼,外面的百姓也傻眼了。

这到底是什么操作啊?问了原告问被告,这县太爷在搞什么明堂?

“小,小的无疑议。”

“两位老人家呢?由本官审理,可有疑议?”

“没,没有。”

一群人犯着嘀咕,实在搞不懂左弗这是什么意思。而那几个佐贰官也是一脸莫名,她这是要做什么?

“好。”

左弗站了起来,“既然都无疑义,那么本官宣布……”

“大人!”

邱云平大惊失色,慌忙站了起来,“还未问话,如何结案?大人如此草率,胡乱……”

“邱县丞这是什么意思?”

左弗一脸莫名,“我只是要升堂而已。”

“哈?”

众人绝倒。

刚不是排过衙了么?你,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原被告都问过了,觉得本官来审理此案无疑问,那么就是信任本官的意思。所以本官不能辜负了这信任,起身向国法,向皇上致敬,尔等也站起来,听我宣告!”

mmp!

就你事多!

邱云平差点就崩了!

搞了半天,你这等于是脱裤子放屁,故意让他出丑是吧?

一群百姓你望我,我望你,脑门上都堆满了问号:这……县主莫不是个傻儿?

“都起立!”

左弗一拍惊堂木,高声道:“杜二娘告何盘大无故休妻一案现在开始审理!”

“威武!”

所有衙役都没动,只有一个名唤余风的衙役独自敲起了杀威棒。左弗很满意,望了望那衙役,点了点头。

其他衙役反应过来,心里暗骂余风不要脸,可随即也立刻敲起杀威棒,大喊了起来。

“这,这行事虽有些怪异,可,可这感觉忽然就不一样了。”

一个看热闹的学子忽然道:“就这么一弄,总觉国法不可欺,便是县太爷也要以身作则,守规矩,重国法。”

“兄台说得极,小弟也有这感觉。”

“县太爷刚刚问原被告那话,现在琢磨下,还真就是那个意思:你们让我审判放心吗?可对我人品才学有怀疑?可否觉我有私相授受?这两句问话,意义非凡啊!”

第136章 左弗当官(二)

“听兄长这么一分析,的确如此啊!这,这县太爷虽不是科举出生,而是女儿家,可行事颇有法度啊!”

“好好看!我有预感,杜二娘这案子今天要结了!”

“怎么?兄台也觉得杜二娘冤枉?”

“这都十年了,县太爷都换了三四个了,来一个她伸冤一次,这等丢脸之事,若不是真受了莫大苦楚,哪里会这般坚持?我之前就觉杜二娘之案可能有内情,不然一个女子哪里受得了人这样指点?要一般人早自杀了!父母姊妹可都受了牵连啊!”

“安静!”

左弗敲了敲惊堂木,“保持公堂肃静,莫要议论。”

顿了下又道:“两位长者年事已高,不宜长期跪拜,来人,给两位老者赐座。”

“大人!”

邱云平又站了起来,“堂下所跪乃庶民,且年未满八十,何以赐座?大人,您办事不符规矩吧?”

“堂下老者已到天命之年,如何不符规矩?”

左弗冷哼,“邱县丞,你要知道一件事,我们受天子委托,代为辖管一地,百姓敬仰朝廷法度,才尊我们一声父母官,可你不要忘了,这只敬法度,而非敬你我,不是百姓喊你一声父母大人,你就真成了别人娘老子!

尊老爱幼乃是我汉民美德,为人官者非百姓父母,而为百姓子,解百姓苦乃是为官之正道!今日不过赐两位老者一座,有何不妥?!”

火药味在公堂弥漫,一群百姓都看傻眼了。之前听说这位大人赴任时,竟无一人相迎,据说本地乡绅对一女子来为父母官颇有成见,而常州官面上的人也是不忿,今日一见果是如此啊!一个佐贰官在公堂上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大老爷,这当真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啊!

一时间,整个大堂内外都变得静悄悄的,一些开明人士甚至有些同情左弗了。

佐贰官一般在本地干的时间比较长,有的干脆就是乡里人士,与本地乡绅勾连极深,若是他们为难县太爷,恐怕县太爷在任上日子不好过,丢了性命都可能哦!

四目相对,火星四溅,左弗冷冷瞅着邱云平,一字一句道:“邱县丞,可还有疑问?还是要我将我的县主朝服请出来,赐两位长着坐?”

又拿县主压人!

县主乃是封位,跟文官品级不同,那属于权利外的超品级,便是一品大臣见了都要行礼的,毕竟君大于臣,尊卑上要高于文臣。

虽说真干架起来也不顶用,可人家占了名义啊!除非造反,否则还真要给点面子。

想到这里,邱云平便冷哼,拱手道:“下官无疑义,请大人继续审案。”

“呵,无疑义就好,来人,赐座!”

两个老人战战兢兢地坐下,案件继续审理。左弗拍了下惊堂木,道:“杜二娘,本官且问你,你与何盘大如何相识?”

“回大人,乃是父母所定姻亲。”

“你几岁嫁入何家?婚前可见过何盘大?”

“回大人,见,见过……妾,妾身是十六岁嫁过去的。”

“如此说来,你们婚前曾私下见过面?”

“不,不曾!”

杜二娘抬起头,见堂上的左弗虽是神情严肃,可眼里却有什么在闪烁,似是在鼓励自己一般。她想了想左弗刚刚的行为,咬了咬牙,道:“妾身父亲为我定亲后,我曾偷偷去瞧看过盘大,哪知事情就这么巧,那日瞧看时,遇见他与他母亲在院里说话……”

“说了什么?”

“他,他母亲说我长得肥硕,定是好生养。还说,闺女养得如此肥硕,在家必是受宠,嫁妆定不会少……可,可盘大却说,不,不喜肥硕之人,不想应了这门亲事……”

“被告何柏氏,原告所述可是事实?”

何柏氏红了脸,站起身,跪下道:“大,大人,是,是我说的……只,只是,这,这选媳妇,即便是农家人也要看看家境如何的……”

左弗点点头,“你且回去坐着吧。被告何盘大,原告所述可否属实?你是否说过不喜肥硕女子?”

“是,小人说过。”

“原告杜三娘,你从那以后是否不敢再贪嘴,硬是将自己饿瘦了?”

“大人!”

杜王三激动了起来,连连作揖,“大人明鉴啊!老汉虽是个农家人,可也是知羞耻的,平日虽纵容女儿,可,可也是看管很紧,哪里会让她做出这等不耻之事?这何家明明就是想骗我儿嫁妆,得了钱后又嫌我儿貌丑,将人踢开,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

杜王三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哭着道:“二娘为了讨这孽子欢喜,硬是不吃饭啊,硬是将自己饿得昏过去,大人,大人,我家女儿可是真心要嫁作何家妇的啊!”

“老人家莫要激动。”

左弗安慰道:“这些事之前过堂所录卷宗里都有记载,本官心中已明了。今日唤你们前来,就是要给你们一个公道。”

“大人这是何意?!”

何盘大忽然激动了起来,“还他们公道?!难道大人是觉得小人冤枉了杜三娘?!”

“当日落红帕去了哪?”

左弗忽然道:“这卷宗里最重要的证物为何没有?!”

“我乡下人哪那么多讲究。”

何盘大颇为气愤地道,“哪里会用什么帕子?且当日被单上也未见红花。”

“新婚之夜,妻子未有落红,可你却没立即上门理论,这是何道理?”

“我,我是怕家丑外扬,不想人知道。”

“那为何后来又闹上门去,还要休妻?”

“那,那是因为我,我娘发现杜氏身上有花纹,那是生过孩子的人才有的花纹!”

盘大咬牙切齿地道:“她不仅婚前失身,还生过孩子,我,我身为一个男子还如何忍?!”

“那你可知有些女子因摔,因跑都可能将处子之身弄破?新婚不见落红,未必不是处子,邱县丞,你饱读诗书,因听过此事吧?”

“大人这是何意?不错,这等事虽说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是大人,那杜氏身上的花纹又该作何解释?本案已请了不少有经验的妇人查看过,杜氏肚上,腿上都有花纹,那是生过孩子的人才有的花纹,敢问大人,这要作何解释?!”

第137章 以儆效尤

左弗笑了起来,道:“那还不简单吗?以往的县令都是男儿,不便亲自查看。本官为女子,只要让杜氏进后堂,让本官一看便有结果了。”

“简直荒唐!”

邱云平指着左弗骂道:“大人难不成是怀疑之前验看之人撒谎?再者大人看一眼,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如此何以服众?!大人这般办案,下官不服!”

左弗冷了脸,“邱县丞,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本官,到底是何居心?本官连魏国公的肺痨都能治好,难道还看不出一个人生没生过孩子?行了!且容我一观,到时我定有说法!”

“大人这是要诚心偏袒杜二娘?!”

“放肆!”

左弗一敲惊堂木,呵斥道:“邱云平,你身为衙门县丞,竟敢说出这等诛心之言?我初来此地,与杜二娘有何交情竟要偏袒她?!国法不容亵渎,陛下既让我来管辖此地,哪怕才能不足,我也不会有失德行!尔等稍安勿躁,且容本官验看,待会儿自然会给你们一个心服口服的说法!”

说着便是一敲惊堂木,道:“暂且休堂!”

“威武!”

左弗带着杜二娘退到了后堂,入了后堂,杜二娘见屋里只剩下了左弗与椿芽,便要解衣。

左弗摆摆手,道:“不必看了。”

“大人……”

杜二娘嚅着唇,眼泪直掉,跪下磕头道:“请大人验看,小女子真是清白的。”

“我知道。”

左弗点头,“若不是受了莫大冤屈又怎会一直来告官?杜氏,我且问你。”

左弗神色严肃,“你可还想与那何家大郎和好?”

杜二娘愣了下,有些不解地抬头望着左弗,“大人的意思是?”

“我看案宗,这十年,你受尽屈辱,家中的田地,家产也因此被族人以此为由而侵吞,至于嫁妆更是全落在了何家手里,冷言风语受尽,还过得贫穷下贱,若你不想与他和好,本官自会为你做主,讨要回你的嫁妆。若你还想和好……”

“妾身不想了。”

杜二娘抬头,眼里闪着坚毅,“这十年,妾身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父母姐妹受尽牵连,可他却已再娶,这等薄情之人此生再也不想相见,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还民女清白。”

她说着便是磕头,“嫁妆民女可以不要,但民女没有失贞,还望大人明鉴啊!”

左弗点头,“你且起来吧。”

顿了下又道:“椿芽,去将王匠人请来吧。”

“是,大姑娘。”

须臾功夫,左弗便带着杜二娘又回到了大堂上。她环视了下众人,道:“本官已亲自替杜二娘验明正身,杜二娘非婚前失贞,亦无生产过……”

“荒唐!简直荒唐!”

话未说完,外面就有人大叫了起来,“肚子上有花纹还能作假?!父母官大人莫不是偏袒女子吧?!”

“堂外何人喧哗?”

左弗指着堂外,拿出一个签子就扔了下去,“咆哮公堂,扰乱公堂秩序,来人,将此人拖进来,先打三大板以儆效尤!”

“大人!”

邱云平拱手道:“如此不妥吧?”

“那依邱县丞之见如何才算妥帖?”

左弗笑眯眯的,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弹,道:“不若让县丞坐这儿来审案?”

“你!”

邱云平咬牙。

这个女人完全不讲道理,这蛮横的态度与以往接触的县太爷都不同,几次交锋,都没占到什么便宜,还真是不好对付!

只是不好对付也要对付!

这些官面上的人以及乡绅对于一个女人爬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可是很不满,自己若不当个急先锋,以后还怎么在县里走动?

想到这里,他便道:“乡民有疑议也是人之常理,大人若随意处置……”

“看来是将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吧?”

左弗冷笑,“刚刚我是不是说过,谁再扰乱秩序谁就要挨板子?”

“你,你这是搞一言堂!”

“那你就当本官是吧。”

左弗冷笑,“怎么?左右衙役也觉本官不妥吗?行吧,李想,张铭!”

“属下在!”

“将那个捣乱公堂,祸乱民心的人给我拖进来,行三大板,以儆效尤!”

“是!”

一个青壮被李想与张铭拖了进来,也不管青壮的惊呼叫骂,直接就从衙役拿抢过杀威棒,一人按着,一人直接开打了起来。

三大板子,听着不多,可其实这三板子若是整得不好却是有可能送命的。

毕竟,现在打人的是李想,可没什么门道在里面,抓着就是狠狠打了起来。三板子下去,那青壮直接晕了过去,血也透过亵裤透了出来。

堂下堂外一片寂静。

人们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县太爷虽是个女子,可却是亲自跟鞑子撕打过的,而且还杀了不少鞑子,那可是天生的屠夫啊!哪里会因为区区一点压制就服软?而且还带了亲卫来赴任,显然是谁敢跟她过去就要谁命的节奏哇!

一群在人群里奉命挑事的,头上都汗淋淋的了。

好阔怕!

一言不合就打板子,这就是个女屠夫啊!

邱云平也是暗暗惊心!

这女人还真下得去手啊?

左弗环视着众人,对于大家的恐惧她表示:很满意!

这衙门审案就相当于后世的法庭开庭。法庭是什么?那是体现国家宪法意识,维护公平所在的神圣场所,哪里容得到旁听在这儿叽叽歪歪?而且明显就是受人所托,故意捣乱的!

这样的人不打,那是对不起自己好吗?!

“都无疑议了?”

左弗点点头,“传王匠人!”

“传王匠人!”

百姓又是一阵奇怪,这王匠人是谁?

王匠人叫王巧生,是从北京逃难过来的,以前在北京专门替勋贵打造家具,闯贼未来前,他日子过得不错,所以身子也是肥硕。后来,闯王来了后,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在逃亡路上硬生生从一个两百斤的胖砸变成了瘦皮猴,所以身上的纹路也是明显。

在左弗看了杜二娘的卷宗后,就想起了王巧生,在沟通后,王巧生表示愿意当堂展示自己的花纹,所以这会儿传他过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毕竟,男人总不可能生孩子吧?

第138章 青天大老爷

百姓们议论纷纷,而王巧生走上公堂跪下行礼后,便道:“大人,小人肚子上也有花纹,小人以前肥硕,后来逃难时瘦了,小人愿在公堂上展示。”

左弗点点头,王巧生起身,拉开自己的衣服,一群百姓惊呼了起来,“真有花纹!”

这年头百姓都是瘦的,所以不知肥胖纹也正常。这会儿,王巧生拉开衣服后,他们都惊呆了!

男人总不可能生孩子吧?

左弗示意王巧生将衣服穿上,然后道:“诸位可看清楚了?这孕妇怀子,肚子撑大会有花纹不假;可这人若是胖了一样会有花纹,所以这杜二娘并非婚前生子,而是因肥硕所致。”

“呀!那杜二娘岂不是被冤枉的?”

杜二娘与杜王三眼泪直流,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大人!青天大老爷,小民给您磕头了!”

“可,可这……”

何柏氏弱弱道:“她,她也没见落红啊……”

“何柏氏,你刚刚没听县丞说吗?这女子即便是处子也可能不落红。我且问你,这等事羞耻不羞耻?”

“自是羞耻。”

“那便是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若不是极度冤屈,杜二娘为何一直要自揭伤疤,一次又一次来告官?她为了嫁作你何家妇,宁可忍受饥饿,硬将自己瘦下去,如此诚心诚意,你们竟还怀疑她的贞洁吗?!”

左弗说话间口气已严厉起来,“再者,就算杜二娘失德,可你们也不可侵占她的嫁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现在本官判令你将杜二娘嫁妆交出,并赔偿杜二娘精神伤害费二十两!”

“啊!”

何柏氏瘫软在地,“大,大人,二,二十两?我,我们农家人……”

“哼!”

左弗一拍惊堂木,道:“杜二娘家颇有资产,仅陪嫁田地就有上好水田二十亩,旱地十亩,金银首饰更有十件之多。这十年时间,你家过得是蒸蒸日上,而杜二娘家却因此事沦为乡邻笑柄,杜王三辛苦一辈子,走街串巷攒下的家当也因打官司被消耗一空,其族人更以此侵占其田地。你看看你,穿着绫罗绸缎,而杜二娘却是布衣累布丁,你现在却告诉本官你没钱?

二十亩水田,十亩旱地一年产出多少?勿要多言,若有不服大可上京敲登天鼓,本官绝不为难!!”

“青天大老爷啊!”

杜王三大哭,“青天大老爷啊!谢大老爷,小的给您立长生牌位,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一群百姓也不由动容。

“没想到此事竟是如此曲折,这杜二娘不容易啊!”

“这么简单的案子怎到今日才破?”

“肃静!”

左弗又拍了下惊堂木,继续道:“杜王三你且拿上本官判书,与族人协商,退还部分田地。”

顿了顿又道:“虽说你女儿是被冤枉的,可这些年你杜家女子因此受牵连的也不在少数,也应适当做出补偿。”

“小人晓得,小人晓得,小人不要了,小人不要了。”

杜王三连连抹眼角,“老婆子走了,大女儿早夭,如今家里就剩下我跟二娘还有大郎一家子,何家若能退还我们嫁妆,我们一家日子就好过多了。”

左弗笑着点点头,“我刚听杜二娘说过,其兄与其嫂对她极好,这些年多亏他们不嫌弃,也愿养她终老,家和万事兴,如此甚好!”

要在后世,左弗这么判非给人骂死不可。可在这年头,如此安排却是让人满意。毕竟,现在是宗族社会,若是左弗强行将杜家族人的田地要回来,那以后杜二娘一家子在杜家村更不好过。

现在杜二娘洗刷了冤屈,那些族人面子上也不能再为难他们,适当还得退出点田地,虽然结果未必有多圆满,可在这个制度下已是相对妥帖的处理了。

“我,我不服!”

何盘大忽然叫了起来,“我这些年也受了不少白眼,嫁妆可以还她,可这精神伤害费是什么东西?从未听过还有……”

话说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堂上县太爷此刻已是冷了脸,那睨着他的眼神显得十分冷。他哆嗦了下,这才想起,这个和气的县太爷再怎么接地气那也是父母官,想捏死一个小民易如反掌,自己若不负判决,恐怕没好果子吃。

“杜二娘因你无知受了多大苦楚?”

左弗缓缓道:“一个女子名节受辱,苦苦熬了十年,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二十两多吗?我让杜二娘给你二十两,判你十年牢狱你可愿意?你或许想,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呵呵,不错,的确不能。因为坐牢都比这舒坦些!起码不用受人指指点点,人言可畏,这四字你可懂?!”

左弗的口气已严厉了起来,“你若不服,本官还是那句话,大可上京敲登天鼓,本官绝不阻拦!”

说罢便是一拍惊堂木,道:“此案了解!相关人等且退堂!”

顿了下又道:“今日可还有乡民要告官?”

见无人应声,左弗点头,拍了下惊堂木,“退堂!”

“威武!”

左弗的身影消失在大堂,等她人一走,外面就炸开锅了!

“这新来的父母官有点本事啊!”

“难怪能火烧清军船只,当真是女诸葛啊!”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大人能得陛下恩宠,看来凭得可是真才实学啊!”

“那句话你们听见了吗?官是百姓子,非百姓父母,这破天荒第一的女县太爷当真有圣贤之风啊!”

“若真是个青天,咱们就有福了!”

“是啊,就求来个好官,咱们日子也能好过些……”

外面的百姓叽叽喳喳的,而里面的邱云平,钱长奇等人已是脸色铁青。

本想让左弗出丑,可没想到她三下两下就把这个难解的案子给解决了。他们不但没为难到她,反是给她壮了声望,长此以往,这衙门哪里还有他们立足之地?岂不是以后都要对一个女子马首是瞻?

左弗可不管邱云平他们怎么想,她还有好多事要做。一个县太爷要管的事太多了,她得尽快将财政,田地,人丁等事搞清楚,免得夜长梦多,被人钻了空子……

第139章 解释解释?

于山,乔肆以及一群工匠苦着脸聚在知县宅里,在他们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账本,上面是这三年县衙的各种支出与收入。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记录簿,上面有着常州武进县这三年的人丁变化以及田地变化,粮仓存量的记录等。

三年时间不多,可累积下来的东西不少。而一干佐贰官显然是想看左弗笑话,虽不敢明说不帮左弗整理,可却也没有主动干活的意思,这态度非常明显:想要我们服你,拿出本事来。

左弗也知道这群人心里的盘算,所以也有较劲的心思。既然你们不肯来,我也不求你们,将一群学了现代数学的工匠以及几个学生喊来,让他们誊录账本记录簿。

复杂的他们也做不来,但将其项目重新誊写,并将其转化成阿拉伯数字这还是可以的。

左弗在淘宝买了一堆记账本用以誊写这些账目。而这种记录方式简单明了,日期,项目,收入,支出,结余五项看着很简单,可对于古代这混乱的记录方式却显得很高效,而且若想玩点猫腻,那也是要动点脑子的。

一本本皮质本子放在众人跟前,左弗道:“这些日子就要辛苦大家了,大家只需按要求将这些账本再誊写上去就行。”

她说着又拿出一个计算器出来,“如果有人想算一算这账本也可用这个。此物名为计算器,你们且看我示范。”

左弗随意按了一组数字,进行了加减乘除等运作后,笑着道:“有了这个,很容易就能算出账本了,所以要是你们有兴趣也可以替我算一算,看看这账本里有没有猫腻,若是有咱们也可以收拾他们一顿,让他们让我们睡帐篷!”

左弗的幽默让大家笑了,王巧生拱手道:“县主说得是,他们这是在等看我们笑话,老朽不才,也略精通算学,有了这等神器,再加上县主所教算法之法,想来这些账目三天也能搞清了。”

“如此甚好!”

左弗点点头,“这几日我也与你们一起誊写算账,笔里的墨水用完了再来跟我领新的笔芯,咱们就让这群人看一看什么叫科学!”

三天过后,左弗来到了县丞宅,她命人将一堆重新誊写的账本抬上,在邱云平诧异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还未等邱云平起身行礼,她便是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邱县丞,你好大的胆子啊!你五年前赴任武进后,便年年亏空,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是何道理?”

她探出身子,阴测测地望着邱云平,道:“莫不是你贪污了?”

“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邱云平大怒,“这些年天爷不赏脸,便是江南富庶之地也多有灾害!我到任后此地便是小灾大灾不断,水患更是年年泛!为解决水患,我组织民夫,围湖造田,堵江水以防洪涝!这五年,我便造田近万亩!你只见衙门账户亏空,可怎不看良田增多?!”

“这么说来……”

左弗笑了起来,掏出一本账本打开,指了指上面道:“这伙食支出全是用于民夫身上了?”

她咂咂嘴,“县衙征兆了七千民夫,一日伙食花费700两,合到一个民夫一日伙食所用100文钱,啧啧,常州素来都是产粮地,去年今岁的粮价虽有飙升,可平均下来,一石粮也不过在一两二钱左右,邱县丞……”

她敲了敲账本,“你倒给我解释解释,是什么样的壮士一天竟要吃粮近十斤?!”

“民夫所食又非只有粮食。”

“哦?难不成你们还给民夫吃肉?那真是青天大老爷啊!够慈悲的!”

左弗冷笑,“邱县丞,这月月亏,年年亏,这五年下来,竟是亏空了十七万两之巨,这亏空与本官无关吧?那么……”

她命椿芽将纸笔呈上来,“麻烦县丞都写清楚了,账到此为止,亏空之数与本官无关,来日朝廷若追究,自问他人去!”

“这如何写得?!”

邱云平大怒,“这又不是本官一个人的事!造福乡里难道也错了?!”

“那么……”

左弗笑着将账本往前推了推,“县丞是要我禀明朝廷,我武进县出了菩萨官,征兆民夫给饭给肉吗?”

“你,你!”

邱云平鼻子都气歪了!

这分明是在威胁他!

要是不写这玩意,她就要将事捅上去!

好哇,小小年纪端得是狡猾啊!而且这等事哪个衙门里没有?朝廷要征粮,要进贡,留给地方用的钱本就不多。

亏空?这不是很正常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再者,就凭着朝廷那点俸禄哪里够养家的?这女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自己倒好,还有县主的俸禄,拿着超规格的俸禄,自然可以清高!官场上的人哪一个不收点孝敬,捞点好处?不然大家日子还怎么过啊!

这二愣子倒好,上来就拿这说事,以此要挟,以为自己会怕吗?

左弗冷眼瞧着邱云平,一字一句道:“这些账本你好好看看,我已重新誊写了。对了,我采用的是天竺计算法,你若看不懂可请教我这婢女,她自会教你。邱县丞,你还是好好看看账本,哦,对了,这些我都有留存,所以你也别想着撕了或毁了,等你看清楚了,你再想想要不要跟本官好好相处?”

左弗站起了身,呵呵一笑,“前任留下的亏空姑娘我可不想担着,如果不是你的责任,那你就找个能顶事的出来。嗯,若县丞配合,说不准本官这三年能将这亏空堵上也没一定呢,毕竟……”

她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嘴,道:“南京那些贵人都说我是小财神呢!其他不会,就会赚钱!县丞,你可想清楚了!”

这话等于是摊牌了。

潜台词就是:你跟着我有肉吃,你要再不识抬举,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左弗走了,忙活了三天,人都要累死了,现在她只想好好吃顿饭,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她倒很轻松,可邱云平却是难受到了极点。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县太爷,这是一个能上达天听的县太爷。若是直接面对面的刚,自己可得不到什么好处。那些乡绅最是精明,一旦风向不对了,保证将自己卖了……

他低头望了望那些账本,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冷笑,自言自语道:“反正做主的都是大老爷,我写了又能如何?我不过是按命行事罢了……”

第140章 骨气在地上

一晃十日过去,县衙的后花园已彻底变了样。

左弗从淘宝买来了活动木板房交给了工匠们。这些工匠们都很聪明,搞清楚安装的原理后,很快就将自己的住所给搭建出来了。

衙门的后花园占地面积可不小,再加上合理的设计,这些工匠不但弄出了自己住的屋子,甚至还弄出了一些可用来干活的房间。

于是乎,十分有意境的知县花园现在彻底成了民居区,若不是那些假山流水还在,邱云平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实在是有些震撼啊!

几天功夫,他们就搭起了房子?这房子看着可真不错,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也没见人往里面运木材啊!而且上面居然还有大块透明琉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等透明琉璃是西夷之物,价比千金,且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大一块透明琉璃呢!

一边想着一边往木屋里瞧,这一瞧更是惊异!

没看见他们大肆购买家具,怎里面连家具都配套齐全了?

柜子,书桌,两张简易的木床……

这些都是从淘宝直接买来的。一个木屋里住两人,虽空间不是很大,但住得也足够舒服了。

而在造好房屋后,左弗还买了许多太阳能板,不仅将自己的知县宅上铺满了太阳能电池板,还将这些小木屋上也都铺上了太阳能电池板。

这东西在淘宝并不贵,而且说实话,安装也不是很难。在研究了相关书籍,在淘宝买了一堆视频教学材料看完后,左弗便拿出了方案,让一群工匠帮着安装了起来。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不少合用的电线以及插孔板。也得亏她是个理工狗,基础比较好,不然这样跨行业的事一时半会儿还真做不来呢。

当然,这当中也失败了几次,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成功了。所以当邱云平往这些木屋里瞧看时,他还惊异地发现,这屋里居然有飏扇!只是这些飏扇既不用人工手摇,而且还很小,且风力极大,自己站在外面都觉有股清凉之气往外散着。

更让他崩溃的是,这飏扇居然还会四下摆动,如此风力就能时不时地朝着不同方向放送,而在此过程中他没看见一个人去拨动那玩意,完全是自己在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会自己动?

“咦?”

在屋里半躺着吃着冰镇西瓜,吹着风扇的于山忽然发现外面有人,起身一看,见是县丞,很是惊讶。

他放下西瓜,爬下床,走出屋子道:“县丞大人怎会来此?”

这话说的!

老夫是县衙的县丞,来这后花园不是很正常么?这话怎么说的,好像老夫倒成了外人?

好在于山是个随和的孩子,见外面太阳老大的,县丞看着头上也汗淋淋的,便“善心”萌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外面热,县丞大人还里面请,来吹吹风,这风扇是县主赏的,可凉快哩!对了,还有这瓜,也是县主赏的,冰镇过,都没籽呢!”

做在书案前看书的乔肆瞄了于山一眼,素来严肃的脸上竟是有了一点点笑意。

他放下书,起身行了一礼,然后便拿了一瓣瓜给邱云平。

邱云平更惊异了!

要知道西瓜这玩意可不像后世那样烂大街,特别是在这江南之地!西瓜喜温暖干燥的气候,耐旱不耐湿,这江南一带,也唯有东台比较适合种西瓜。

而东台在江北,就算和平时期,远途跋涉到江南后那也是身价倍长,这玩意一般老百姓可吃不起,那都是有钱人吃的!

所以看见乔肆与于山两个毛孩竟然在吃瓜,还是冰镇的瓜,邱云平震惊了!至于无籽那两个字直接被忽视了!毕竟这两少年怎么看也不像什么重要人物,那妖女竟是给他们吃西瓜?

他接过了西瓜,左看右看了一番,心里很纳闷:这西瓜看着怎跟旁的不一样?

好吧!

这是左弗在淘宝买的现代西瓜,跟古代西瓜不一样。古代的西瓜切开后,看着就像加强版的石榴,哪里有现代瓜那样水嫩顺滑?

邱云平望着红润润的西瓜,口里生津。可一想这是妖女的东西,自己吃了岂不是很没风骨?

心里这样想着,身子却是挪动了下,直接往于山的床铺上一坐,当风扇吹过来时,他张嘴就是一口下去了。

冰得凉丝丝的瓜,多汁甜美,一口下去,只觉透心凉,那叫一个舒坦!

风扇摇着,风,收干了邱云平身上的汗,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不过几下的功夫,便将一片瓜给啃了个干净。

好吃啊!

居然无籽!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瓜?经过嫁接改良了?

正思考着,又是一片红润润的瓜出现在眼下。这回,他没犹豫,直接接过来就吃了。待这片瓜下肚,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骨气丢地上了……

老脸不由一红,可随即想,这妖女将后花园都拆了,自己吃几片瓜不算过分!反正不吃白不吃!

这样一想,自我厌弃的感觉消除,精神也随之抖擞了起来。他接过于山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轻咳了一声道:“本官见你们在这建起了房子,所以过来看看。”

顿了顿又道:“只是本官也未见你们拖拉木材进来,这房子所建木材是从哪里来的?还有这飏扇为何会自己转动?还有这窗上安装的可是西夷所传玻璃?为何如此巨大?用玻璃镶嵌窗户,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于山嘴角抽了抽,心里暗暗道:“这个县丞莫不是个傻儿?天下人都知青一道长有神鬼莫测之能,他怎不知?这些东西自然是道长变出来的,若问原理,他们怎么晓得?

“这个都是道长拿来的。”

于山懒得回答这白痴问题,不过乔肆显得很有礼貌,“不过为何会自己转动,小的也说不清。但听县主说,这是用电发力,大人可看见我们屋顶的蓝色板子了?那叫太阳能板,可以聚太阳光于板内,再转成电,催动风扇自动,县主说,其实就跟借水流让水车自动一个道理……”

邱云平的眼睛成了蚊香眼:完全听不懂啊!太阳光也是能聚集的?电也是可以借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141章 有人击鼓啦

于山翘着脚,啃着西瓜,一脸得瑟地望着邱云平。虽说发电,太阳能啥的他也不懂,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嘲笑邱县丞。

毕竟他才读书,而邱县丞可是举人呢!堂堂举人如此无知,岂不是很可笑吗?

“那小子,你那样看着本官作甚?”

察觉到于山异常目光的邱云平侧过头,望着于山跟前小盆里的一堆西瓜皮,冷哼了一声道:“西瓜寒凉之物,素有寒瓜之称,不宜多食。”

说话间便是起身,“衙门里还有空房,老夫已令人打扫出来,你们不必都挤在这儿,这毕竟是花园!”

“这事小人可做不得主。”

于山继续翘着二郎腿,还一晃一晃的,“这得跟县主说。”

邱云平冷哼了一声,“宰相门前七品官,古人诚不欺我!”

说罢便是一甩袖子踏出了房门,留下一脸问号的于山。

“乔肆,他啥意思啊?”

乔肆望着邱云平离去的背影,慢慢坐回到了书案前,拿起书本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大概是说咱们不懂规矩,狗仗人势吧?”

“狗?!”

于山跳了起来,“谁是狗?谁是狗?!”

他将西瓜扔盆子里,叉腰骂开了,“他们恶心人,还不许咱们还手?呸!什么举人,县丞的!一群只会坏事的东西!要没这群狗官,咱们大明怎能没了半壁江山?还是李想哥说得对,对这些人能动手的就别哔哔,往死里怼,往死里打就好!”

“若世上的事用打架就能解决,我们也就不用读书了。”

乔肆显得很平静,说完这句便继续低头看书了。跟在大姑娘身边后,不但课程变快了,而且还得天天锻炼身体,跟那些亲卫一样要参加操练,留给他复习功课的时间真没多少了,他不能浪费一点时间,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于山囔了几句,见乔肆不理他,不由嘀咕,“没读书前是个闷葫芦。读了书后更闷了!乔肆,你真没意思。”

乔肆依然沉默,好似于山不存在似的。于山见此也无趣了,继续坐下吃瓜,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糟践了,他还是头次吃到西瓜呢。

刚吃了几口,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于山跳了起来,“是鼓声,是鼓声!乔肆,有人击鼓了,有人击鼓了!”

他说着就往外跑,可回头一看,乔肆还坐在那儿,不由急道:“乔肆,有人击鼓鸣冤了!不去看看?”

“我们又不会审案,去看什么?”

乔肆蹙眉,“你想去便去吧,我还要复习功课。”

“真没劲!”

于山嘟囔了下也不再劝解。虽说自小就认识,可他觉得乔肆读了书以后越发没人情味了,整日里不是做功课就是在看书,越发无趣了。

知道喊不动这人,所以也不再喊,自己跑出了花园,直奔着大堂去。

正在研究武进经济状况的左弗听到鼓声后,便是放下了笔,道:“去将我官服拿来。”

“大姑娘,我听人说,若是一般小案只在二堂审理即可。”

椿芽提醒道:“大堂开审都要穿朝服,很热呢。”

“如今都等着看我笑话,哪里能去二堂开审?我这开了,指不定又有什么风言风语。”

左弗摇摇头,“咱们都来了十多天了,可常州官面上可有人来拜访?我父亲虽已封爵,还是都指挥佥事,文官不来也就罢了,可现在一个武人都不来访,你道这是为何?”

椿芽一边从其他婢女那儿接过官服展开,一边问道:“这是为何?老爷可是他们上司啊。”

“呵呵,可我爹现在在京口啊。”

左弗摇摇头,“到地方上为官,若是当地士绅看你不顺眼,可不管你是什么来头哦!这些人不敢明着来,但总能恶心到你的。”

“可,可他们为什么要为难姑娘啊?就因为姑娘是女子?”

“不错。”

左弗点头,“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他们看我不顺眼,想想咱们唯一的女帝,她当真一点好事没做过?当真那么坏,掐死自己的女儿来陷害王皇后?”

椿芽懵了,“难道不是她掐死的?”

“呵呵,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

左弗冷笑,“男人是这世上最脆弱的东西,为了掩饰他们的虚弱,他们可以干出许多你想不到的事。本来世上的女子是不用成亲的,但男子需要,所以才有了成亲一说……”

椿芽彻底懵了。

这话她完全听不懂……

左弗起身,将衣服穿好,外面也传来了余风的声音,“禀告大人,外有麻巷赵家大郎状告其邻王家二郎偷窃其家鹅,求大人替其做主。”

“这也来告官?”

椿芽一脸无语,“不就一只鹅吗?”

“你这丫头是没吃过苦啊!”

左弗起身在她脑袋上拍了下,“麻巷所居多为工匠,如今世道不宁,工匠所获甚少,一只鹅也是甚为珍贵了。”

她说着便是朝门外走去。见了余风将诉状拿过来一看,点点头,“余风,通知排衙。”

“是,大人!”

“椿芽,刘妈妈今个儿不是杀了一只鹅么?你现在就去,让她先不要将鹅下锅,让其将鹅劈成两半,等会儿有用。”

“大姑娘,你已经想到怎么审了?”

椿芽冒着星星眼,“看一眼诉状就知道要怎么破案了?”

左弗嘿嘿一笑,“这么简单的事,书里都写着,哪里还用费心思?且去办,等会儿等着看好戏吧。”

“嗳,大姑娘!”

“威武!”

随着衙役们一声喊,佐贰官,左弗纷纷入场。惊堂木一拍,便道:“堂下所跪之人,今日由本官审理此案,你们可有疑议?”

“没有!”

“那便升堂!”

一番流程后,两个小民就开始轮流诉说了起来,“大人,你可不能听他的啊,这鹅是我的啊!”

“大人,我家鹅戳他,这是我的鹅!鹅是认家的,大人,您可要明鉴啊!”

邱云平等人憋着笑。

心里暗道:这等扯不清的官司你也接?看你怎么办!

“你这是什么话?!这鹅我刚买来的,还没养熟,自然戳我!”

“你,你无耻!”

“肃静!”

左弗拍了拍惊叹木,道:“既无证人可作证,你们都说这鹅是自己的,那么干脆就一人一半吧,都是乡邻,要和睦相处,莫要伤了和气!”

“噗!”

邱云平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意识到自己嘲笑太明显后,他忙敛了笑容,“大人,如此不妥吧?”

“有何不妥?”

左弗故意冷着脸道:“各执一词,又无证据证人,那一人一半不是很公平吗?”

“大人!”

王家大郎惊呼,“这,这怎么可以?!我家的鹅能下蛋,虽卖不了几个钱,可,可多少也是贴补啊!”

“你这无耻之徒,偷了我家的鹅还敢在这嚷嚷,当真是不要脸!”

赵家郎说着便是磕头,“大人英明,小人愿将鹅给他一半,免得伤了邻里和气。”

左弗点点头,笑着道:“赵家郎颇识大体!如此就对了,都是乡邻,为一点小事就闹上公堂着实不妥,你既愿将鹅分给王家子一半那自是最好了。来人,将这鹅拿后堂厨房去,褪毛宰杀后,一人一半分了!”

“你,你!”

王家子气得直哆嗦,下意识地便向其他佐贰官看去,见这些老爷们都不看自己,他低下头,含着泪道:“多谢大人。”

“不必了,为民做主乃是本官职责所在,若无他事便退堂吧!”

“威武!”

两个人出了衙门等候,没一会儿功夫左贵便提着砍成两半的鹅出来。王家子一看,眼泪就出来了,待拿了鹅,左贵一走便是忍不住骂道:“什么青天?!原是个昏官!”

“大人火眼金睛,哪里能被你这小人蒙骗?”

赵家郎提了提手里的半只鹅,笑嘻嘻地道:“这个天正好吃盐水鹅,回家咯!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啊!”

“赵家的,你不得好死!你个遭瘟的,平日就欺负我,今日偷了我的鹅不说,还将我告上衙门,你,你不得好死!”

“嘿,不服找县太爷去啊!也就我心眼好,不跟你计较,看你家里日子苦,这半只鹅就送你吃了,走咯!”

“无耻,无耻!”

王家子跺脚骂,走了没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望衙门,然后便是啐了一口,“呸!昏官!”

“好哇,居然敢骂我们县太爷,来呀,将他抓起来!”

余风忽然蹿了出来,二话不说拿着绳索就将王家子给套了起来,王家子立刻惊呼,“你,你,你们要做什么?!判了错案还不许人说吗?!还有王法吗?!”

“嚷嚷个什么?”

余风冷哼,“跟我回衙门!”

这一闹,便有许多乡邻来看,见那王家子一路呼喊,便也跟着往衙门跑,等到了门口,却见另一波人也捆了一个人过来,王家子一看,这不是赵家郎么?怎么也被抓来了?他也骂县太爷了?

不容他多想,人被拖进了衙门。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县太爷特有的嗓音沉沉响起,“赵家郎,你偷邻家大鹅,还反告苦主,你该当何罪?!”

第142章 俯首甘为孺子牛

“大,大人?”

赵家郎直接懵了。

实在搞不懂这县太爷的画风怎一下又变了?

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刚一路上,因着王家子的呼喊,围观群众也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这会儿见左弗又反了风向,也是很惊奇。

“崽卖爷田不心疼!”

左弗冷哼,“若这鹅是你的,又怎么甘愿将鹅分人一半?回头还兴高采烈的?这王家子出了衙门骂我昏官,概因这鹅是他的,他没撒谎,所以才觉我荒唐!”

“啊!”

王家子惊呼,“原是如此!”

说罢便是磕头,“小民无知,误会老父母了,还望老父母恕罪。”

“王家子且起来吧。”

左弗抬抬手,笑眯眯地道:“将你手里的鹅还给本官就好。那鹅可是本官的午饭,可不能给你咯。”

“啊?”

王家子傻眼。

这是啥意思?

左贵从后堂出来,将一只鹅牵了出来,交给已傻眼的王家子道:“喏!这是你的鹅,你们分掉的那只鹅是大人的,可看好了啊,可别再被人偷了。”

“谢,谢大人!”

王家子大喜,连连拜谢,而一旁的赵家郎则哆嗦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道:“大,大……”

“哼!偷盗财务还冤枉好人,如此恶劣,若不惩罚,有损法度!来呀,将此人押下,先打三大板,再关押七日,以儆效尤!”

“威武!”

“大人英明啊!”

外面的百姓纷纷鼓掌起来!

这县太爷虽是女子,可来了没多久,两个案子却是判得极干脆漂亮,有理有据不说,还兼顾了人情,当真是个好官啊!

邱云平等人都傻眼了。

这女子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行事不但老道还颇有章法,连审案都这么厉害,这本事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难不成是生而知之之人不成?!

左弗走下了衙堂,冲诸百姓拱手,“诸位乡亲,陛下恩重,让本官来此地为官。本官深知自己才学不足,德行略薄,故而深感惶恐。但既已接了任状,自也不可以此理由推托,所以……”

左弗弯下腰,长揖到底,“还请诸位乡亲多多提点,监督,以免本官出了差错,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陛下!”

众百姓愣了。

父母是什么?说一不二,不可忤逆。而父母官是什么?那是比父母更具威严的存在。这些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那是神仙转世来着,怎能像他们行礼?

还提点,监督?他们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左弗的声音还在继续,“如今国事艰难,民生凋敝,未来常州前,我曾听人说,常州乃是季子故里,民殷物丰之地。可本官一路行来,繁华里,细看处却是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左弗虽是女子,却也向往圣人笔下大同之世,愿俯首甘为孺子牛,为改善乡亲们的生活做出努力!”

“俯首甘为孺子牛……”

一个儒生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连连呢喃了好几遍,渐渐就有些痴了,“感人肺腑,感人肺腑啊!”

说罢便是深深作揖,“大人高义,学生敬佩!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这……是真的吗?”

一个百姓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带着迟疑道:“县太爷给我们行礼了?”

“县太爷还说要让我们过好日子,这,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青天大老爷啊!”

有人喊了起来,忽然“哗啦啦”,所有百姓都跪下,“愿同大人同甘共苦,只要大人为我们做主!”

“都起来,都起来。”

左弗上前,将一些百姓搀扶起来,她望着这些百姓,虽是富庶之县的百姓,可却也是个个面带饥色,天爷不给脸,朝廷不给力,这些百姓也仅仅比那些流民过得好些罢了……

“大家若有冤情尽管来击鼓,本官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顿了顿又道:“本官已亲自写了告示,等下就会帖出来。本官初来乍到,身边识文断字,精通律法之人甚少,故想在本地聘请读书人来替百姓写诉状以及处理相关民生事务。”

左弗说着便看向几个作读书人打扮的人,道:“只要精神尚可,能识文断字都可来试试。一旦录用,一月给银二两,米一石,盐五斤!”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连钱长奇,邱云平也不例外!

要知道这年头,便是左弗这县太爷的月俸也只有七石左右。看着也不少,可实际上县太爷一个人是管不了那么多事的,所以必须要找助手,比如师爷,文秘之类的。

除去这些,轿夫的花费也要县太爷自己出,甚至还有厨娘的费用。这林林总总刨去,不要说养家了,就是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所以海瑞当年官都做那么大了,买两条肉给自己母亲庆生都能成为新闻,概因哪怕以海瑞当年的官阶,刨去这些花销后,吃肉也不能……

所以当杀贪官大魔王朱元璋老人家去世后,才有了冰敬炭敬,而这些也是朝廷默许的。当然,海瑞不拿,所以吃肉也是新闻。

而这些还是待遇还是光景好的时候。而这些年,直接连粮食都没了,全成了绸缎烂布,这玩意看着也不错,可他们官老爷也是要吃饭的,且整体经济不好,拿这些东西卖给谁去哦?!真正有钱人也看不上啊!

所以这年头,不贪污能活吗?

而左弗现在开口就要给一个临时工二两银,五斤盐,一石米,这,这特么待遇都比他们好了啊!这是要做什么啊?!

邱云平沉着脸,道:“大人若要雇人,这些钱可不能衙门来出。”

“这我知道,不用县丞提醒。”

左弗也是冷着脸,“公家的东西岂能挪为私用?本官得陛下恩重,封了县主,自还有县主的俸禄可补贴,县丞就不用替本官操心了!”

这话说得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留,一群百姓看在眼里都是暗暗高兴。

这邱云平来此地五年,什么事也不做,压榨起人来倒厉害。上任县太爷倒也还算有点良心,给大家治洪涝,可这邱云平倒好,仗着和本地乡绅关系熟,愣是将治洪涝的权利捞自己手上,硬生生地贪墨了好多钱,可把乡亲们都坑死了!

所以现在看到来了个强势的县太爷让邱县丞吃瘪,大家心里一下就痛快了!

哪怕这个县太爷也是说说大话,做做戏的,可没事看看狗咬狗的曲目也挺有意思的不是?

第143章 告示

“县主真是大方。”

邱云平冷笑,“人人若如县主这般,我大明便能强盛了。”

“难道不是吗?”

左弗笑了起来,“人人一心为公,国家自然强盛。”

她顿了下又道:“本官素来是赏罚公明的,若是县丞,主簿,典史,哪怕是一个小小衙役做的好,本官也有赏。”

她眯眼,笑着道:“来常前,天子赋我便宜行事之权,亦觉朝廷官员俸禄略薄,允我于地方收入给予适当补贴,所以……”

左弗的笑意渐渐消失,“这冰敬炭敬以后就不要拿了,本官以后每月会给你们加二两银,若是给我发现你们公款吃喝,还收这些银子,呵呵……”

话没说下去,可什么意思大家都清楚。

只是公款吃喝啥的……

这你怎么管?

“诸位乡亲。”

左弗拱手,“这些衙门的老爷你们都看清楚了,若非红白喜事或家中中举等喜庆之事,他们入饭馆茶肆一次消费超五百文便来举报,本官必彻查到底!若红白喜事超十两者,亦举报之!还望诸乡亲好好监督,从今日起,武进县衙只要出一个贪墨者,一律追责开除!”

“好!”

百姓们忍不住鼓掌!此地的百姓见识多,对当官的畏惧也要少许多,有人愿替他们做主,他们就敢干!毕竟,当年朱元璋的大诰出来后,这些百姓绑官的事可没少做!

邱云平脸色发青,可一旁的主簿钱长奇却是暗暗惊喜。

二两银子?

若是真的……

那可对生活大大有改善啊!什么冰敬炭敬的?官大的拿得才多,分到他们手里可没多少!二两一月,一年就是二十四两,可比现在多得多了!

而且再想想,那些乡绅平日都是找邱云平比较多,落到他手上的好处可没多少,自己为啥要跟着他跟县主过不去?人家爹可是伯爷,陛下跟前的大红人,自己一个九品鹌鹑官怎么跟人斗?犯得着么?

当然这些心思也只能放心里,在情况未明朗前,他是不会表态的。最多,以后对左弗客气点,不再找麻烦就是了。

一个小案子给左弗打开了通往民心的道路,且还消融了衙门内部一些抵抗心理,这可是个不小的收获。至于以后要花的钱?不过毛毛雨罢了!

退了堂,左弗走了,可民众的热情还未消散,纷纷讨论着,四下转告着,等告示一贴出来,立刻便有许多老童生,落魄秀才过来相投。

左弗也不含糊,在面试了这些人后,只要不是迂腐的人,都一股脑儿收了。

她如今身边就却能写会算的,只要能识文断字,不是那种酸儒她都要!

武进很大,且自己在这边无甚根基,这儿卫所的人差不多跑光了,所以父亲的势力暂时也是借不到了。而要管理好这里,光她一个人是不行的,而这里也不是交战区,没了那种紧迫感,凝聚力就要差一些,所以她还是要借助本地士人的帮助,才能完成下面的工作。

来的这些人虽是秀才,童生之流,可到底是读书圈子里的,仗了自己的势后,多少还是能从关系圈子里挖掘点可用关系来的。

而这些关系,搭上个头,那许多事就能好办许多,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她还是懂的。所以,能用就用,绝不因文凭轻视别人,再者,她也没多余的选择呐!

而邱云平对于左弗连老童生都收的举动,则是无语吐槽了。破烂都要,这人也是没谁了!

所以在观望了几天后,他也失去了察看的兴致。

一些考不上举的蠢材罢了,不用太担心!

比起这个。他现在更担心内部问题。

这两日,他总觉钱主簿对左弗的态度好了许多,那二两一月的加薪诱惑力实在太了,不要说钱主簿了,就是他也有些欢喜。

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

两方心思,大老爷和二老爷的争斗素来是衙门的常见戏目,底下一群干事的也都在观望,县衙的气氛也显得十分诡异,就在这样无声的斗争中,五日又过去了。

这五日,左弗招了十二个读书人当班底。

她可没邱云平那多心思。身为后世人,她深知人民的力量!所以邱县丞爱怎样就怎样,只要不妨碍她“收买民心”就好!

有了读书人帮助,许多事也就好做多了。她将这十二人分成了三组,一组专门研究律法,代写诉状;一组则研究经济,走访市场;剩下一组则负责帮她起草文书以及教导一群工匠,亲兵,孩子们继续认字。

班子草创,职责暂时也不用分太细,总之谁干得活多也不会亏待了谁就是了!

几天后,左弗便又贴出了个告示。一群乡民聚在告示牌前,刚刚被左弗委任为律法告示讲解员的常坤,常伯玉站在告示牌前,一边擦着汗,一边讲解道:“诸乡邻,莫要怀疑,县太爷身为咱们的父母官岂会胡说八道?

城里许多河道都堵了,路也不齐整,她老人家那儿有种叫作水泥的东西,咱们城里的路本就用青石铺过,现在有了水泥,修路简单尔!活不重,还包吃包喝,工钱七天一结,用上好精米精盐抵扣,一人一天干四个时辰,七天可以拿精米二十一斤,盐一斤!童叟无欺!大家可别错过了啊!若有手艺的,工钱还能再加!”

乡民们耳朵嗡嗡的,修路包吃还给精米精盐?天爷啊!他们莫不是在做梦?

“敢问……大人?这水,水啥泥的是什么东西?老汉儿是匠户,应役乃是分内之事,如此也可包吃有工钱拿吗?”

“这是自然!匠人只会更多!大人说了,陛下让她来这儿,就是要再造一个富庶的常州,以便长期与鞑子对持!常州现在可是咱大明的大后方,若是你们日子都不好过,朝廷日子怎么好过?所以给了大人便宜行事的权利!大人说你们有,你们就有!”

常伯玉微微抬起下巴,颇为傲然地道:“我多次科举不中,也不过是个落魄秀才,可大人却不嫌弃我出身,不但解决了我家中困难,每月还给我二两银,一石米,五斤盐!如此我就足以养家了!我这等落魄人大人都愿收留,何况你们这些百姓?大人可是真正的爱民如子啊!”

常伯玉眼里闪着泪花,想想这些年的科举路,便是一把辛酸泪!

考一次家里穷一次,考了三回,差不多家徒四壁了。被乡人看不起不说,连族人也不给好脸面了!

毕竟三回都没考上,再考希望也不大了,还白白浪费了族人的资源,不遭白眼才怪!

可现在好了!被左弗聘用后,族人再也不敢小视他了,而他也终于能在自家婆娘前挺起腰杆子了!

做人,成就如何还是次要,尊严才是第一!!左弗给了他尊严,所以他才不管左弗是男是女,只要左弗不嫌弃,他就打算跟定左弗了!

所以这些日子他几次都主动请教左弗,与左弗交谈,在摸清了左弗的行政风格后,他便主动要求来当告示律法的讲解员。

左大人以民为重,看重底层百姓,所以他要跟底层百姓多接触,如此方可得倚重!

想着这些,心里便是火热,他讲解的声音更响亮了几分,“好处多得你们想不到!给你们吃的饭可不是什么馊的,烂的!大人说了,民夫服役甚为辛苦,不能有所苛刻!不但要吃好,还要吃饱!米要好,面要白,盐要干净,油水要足,一日起码要有一餐日,这样干活才得劲!大家不要怀疑大人的诚意,大人已找人去收购鸡鸭鱼肉了,只要大家肯来干活,大人绝不亏待大家!”

“我说乡亲们!”

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站了出来,道:“平日衙门征召哪还需跟我们商量?咱们草民服徭役那是天经地义的!如今这新来的大人不光跟我们商量,还开出了这好的条件,我看咱们也不能矫情!大人也用不着骗咱们这些泥腿子,要我看,咱们就做了!现在农忙也过了,回去将乡人都找来,好好给将路修一修,也算是积善行德了!”

“这汉子说得对啊!”

群众们也附和了起来,“以往征召哪里有商量的?这大人虽是女子可做事却颇为亲民,真如她说的那样,她不觉自己是咱们头上的娘老子,而是咱们的孩子!哪有孩子相求,咱们大人不帮忙的道理?!这秀才,你跟大人说,我们做了!只要管饭就行,其他不要了!”

“就是,就是!能给饭吃就不错啦!其他不要了,大人也不容易!”

“这可不行!”

常伯玉笑了起来,“大人亲口说的,朝廷雇人也是要给钱的,不能让乡亲们白干活。只一点,大家领了活计绝不能偷奸耍滑……”

“秀才公,瞧你说的!”

话还未说完,常伯玉就被人打断了,一群百姓颇为气愤地道:“我们虽说没读过书,可却也知羞耻的!父母大人真心待我们,我们哪里会干那等事?您说这话可就是在骂人了呢……”

第144章 知府

离着县衙不远的知府衙门里,知府崔玉舒躺在在铺了软垫凉席的躺椅上,半眯着眼,问道:“那边可闹出什么响动了?”

“回尊翁,那县主来了以后便是审了两个案子……”

“这些老掉牙的是就不要说了。”

崔玉舒摆摆手,“我是说她这几日可有动静了?”

师爷赵信愣了下,慢慢琢磨了下这才明白崔玉舒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他躬身道:“还未递拜帖来。”

“呵……”

崔玉舒从婢女手里接过西瓜,咬了一口,慢慢坐起身,边上的婢女立刻伸出手,崔玉舒将黑籽吐到婢女手里,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到底是陛下跟前儿的红人,县主品阶比老夫高,倒也不用折身相交。”

“可在这地方上,尊翁就是最尊贵的。”

“这话哪里说起?”

崔玉舒又咬了口西瓜,一番细嚼慢咽后,吐了籽才又继续慢悠悠地道:“本地乡绅势力庞大,那青果巷里哪一个不是名臣之后?有的更是几百上千年的豪门世家,本官小小一知府哪里谈得上尊贵?”

赵信垂着头,这话说得没错,可他哪里敢接话?

“呵呵,她不来拜访也好。”

一块瓜下肚,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后,崔玉舒又躺回了躺椅上,闭上了眼,轻声呢喃道:“总有些人容不得女子在此作威作福,咱们也要全了天子脸面,索性不往来,倒也省了事。”

“尊翁说的是。”

赵信连连点头,“只是她一来便要修路,尊翁,你看??”

“粉墙黛瓦,青石小路,这些年民生凋敝,常州的这些江南美景早也衰败,她若愿做便由她去好了。”

顿了顿又道:“我等不必阻难,也不必管,照章办事,谁也寻不到差错。”

“尊翁高明啊!”

赵信忙是拍马,“如此一来,谁也不好说咱们。”

“呵呵,本地乡绅素来有主意,这回来了个刺头,看她整的,老夫心里也觉舒坦呢。”

崔玉舒摆摆手,“你且放出风去,就说老夫病了,不宜见客。”

“是,尊翁!”

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而常州城里的百姓们也是心头一天比一天热。

新来的县太爷征人修路,给出的待遇大家开始还有些怀疑。可都一桶桶白米饭,小炒肉摆到工地上后,大家就疯狂了!

且不说答应给的米粮盐会不会发,就冲这伙食也得干啊!而且每天还定量供应冰水,酸梅汤,每日更有一碗冰镇绿豆汤解暑,就这样的活他们愿意干上一万年!

而更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女人小孩老人干活也一样有饭吃!饭菜都跟青壮一样,不能带,都管饱!至于待遇则要比青壮少了一半!可饶是如此,也很了不得了!没见过这世上老弱干活也给这待遇的,这县太爷当真是仁慈啊!

于是乎,干了几天活的乡民们心思也活泛起来了。呼朋唤友的便是找乡邻亲戚都过来干活。这年头,地都集中到权贵手里了,这些底层百姓家里都是劳动力富余,可地不足。

所以现在连老人女子干活都有饭吃,哪里能不回去召唤乡亲们?他们也有心思。心里就想着,若是一家子都在这儿干活,就省了吃饭的钱,到时还有工钱拿,这可是发家致富的机会啊!

于是乎,也就几天功夫,整个武进县都骚动了起来,不少乡民从乡间赶来城里,为的就是在这儿混口饭吃!

一群乡绅看得目瞪口呆。

以往征召这些刁民总是偷奸耍滑的,哪里会这么积极?被征召到的人家就跟死了娘老子般,不要说去招呼其他乡邻来了,自己都要想法子躲避征召。

这年头朝廷的劳役可不是好干的,比如疏通河道啥的,那可是要死人的!所以百姓对劳役特别抵触,因为不但没什么好处,反而可能要搭上性命,每次征召,都是弄得民怨沸腾,比如之前的防涝工程就被百姓骂死了,也就邱云平手腕厉害,这才压着没动弹。

可现在他们这是看到了什么?一群泥腿子自带包裹入城,还自己掏钱凭租房子,兴高采烈的好似过年一样。这哪里像是来干活的,倒像是来享受的!

而他们对于左弗的大手笔也感到不可思议!

有人偷偷去看过好多回,当真是顿顿白米饭,一餐还有肉!一点渣滓都没有,都是上好的白米,甚至看着比他们吃的精米还好,一点杂色都没有,白得雪般。

更有人让下人混入其中,干了几天活下来,那混进去的下人竟还有点乐不思蜀了,竟流露出想继续修路的想法来。

按那下人的回禀,那些饭菜极好,便是蔬菜都放足了油和盐。而且干活积极的,还会得到额外的奖励,比如一个鸡腿或一条海鱼。

工钱尚未到结算的日子,可就左弗现在给乡民的待遇也足够让他们震惊了!

这几日也没见她在市面上收粮啊,她哪来那么多粮供应?菜肉鱼鸡子啥的,倒听说她有让人采购,为此,这些日子进城贩卖的乡人也多了起来,都是挑着自家的菜与鸡子卖县衙去的!

这些东西不甚值钱,可供应着这么多人的一日三餐,算下来也不是小数目了。都听说这县主颇会赚钱,手里攥着能治疗肺痨的仙药在南京那是大赚特赚,富得不行!

可再有钱也不能浪费在这些泥腿子身上吧?且修的是公家的路,凭什么呢?这人难不成还是圣人转世?

一群乡绅嘀咕,可很快他们就被惊到了!

先前城里有些地方被围了起来,而这两日他们发现,那些围栏被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毫无缝隙的马路!

真的是一丝缝隙都没有,就像一块天然的巨石直接落下似的,平整光滑的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有人不死心地上去用力踏了踏,还俯下身来用手抠,可指甲都抠破了,可那巨石路还是丝毫未损!

惊诧!

太惊诧了!

难道这就是乡民们嘴里说的什么神仙造路用的水泥?

真神奇啊!

第145章 勿谓言之不预

常州是千年古都,城里的设施相对是比较完好的。本就有青石路打底,所以也不用再翻地基,做填方,层层铺垫等工作,只需将水泥与黄沙搅拌后,直接铺盖就行了。

当然,这样造出来的路水平连后世乡村道路的标准都达不到,但现在也没那么多车辆,损耗相对较少,先凑合用着也足够了。等到将来武将县有足够财政收入后,再考虑重新修缮也无妨。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所以在古人看起来十分艰难的修路之旅到了武进城里就变得十分简单。修出来的路不但美观还快得惊人,惊得一群乡绅都默默怀疑,这县主与那道人难不成还真是仙人不成?

比起乡绅们,百姓们则直爽多了。见这城里的道路一天一个样,纷纷都赞叹了起来。这县太爷来的时间不少,可动作却是利索,因着修路,城里的经济也变得好了起来。

这么多乡民涌入城市,吃穿住行哪样不需要花钱?现在吃的有人供应,可这些人总要住吧?一时间,城里租房行业兴荣无比,那些家里有房子的城市居民都想尽办法腾空房,这些乡民钱虽不多,可几人合租一个屋子也是可以的,这对这些城市居民来说倒也是个不错的收入。

手里有了些钱,自然也是要消费的。平常舍不得买的东西也渐渐添置了起来,连带着城里的商业也繁荣了不少,商贩进货的次数也明显增加了起来。

如此一来,靠船吃饭的船夫们也多了活计,每日迎来送往的,竟也能存下钱来了。

随着修路大军越来越庞大,所有底层人民都隐隐感到了一种向好的变化。现在虽很隐蔽,可所有人都觉得日子似乎变得有盼头了?

城外又聚齐起了一群人,左弗带来的工匠们此刻正带领着一群乡民在搭建活动板房。

来干活的人越来越多,一月过去,连附近县的人都被吸引来了。常州自宋代以后,城池就缩小了许多,为了应对越来越多的务工人员,左弗不得不在城外搭建起活动板房,好让更多的人有地方住。

当然,这是要收钱的。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大圣人,偶尔做下慈善可以,可长期这样运转下去,早晚会将她的财政拖垮的。

为了抑制邱云平,左弗又不得去追缴历年亏空,这张牌打出去邱云平只会更加肆无忌惮,而且完全可以将责任推到前任,所以打出来效果不大,干脆不打了。

而面对这笔亏空,她又不得不做出应对,所以她也得收点钱,当然这钱暂时还不会入衙门公中,明朝的钱币在淘宝也能卖钱呢!而且有的还值不少钱,换成时空币再买来生产所需的物资,还是赚了!

至于衙门的亏空?左弗看了下账目,许多商户土豪都n年没交税了,所以等民心稳定后,就拿这些人填亏空吧,等填上了,再收拾邱云平也不迟!!

大明商税三十税一,低成这样居然还不交税,奇葩的地方官甚至还挂牌不收商税来显自己清高,简直有病!左弗可不要名声,商户身上的油水远远比农民多得多,这些人不交税就得狠狠罚,一个国家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她虽是经济小白,可这样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

一排排活动样板房很快被建好,乡民们条件也不高,见这好的房子给他们住,还配备了凉席,所收取费用也不过一月五十文一人,心里都十分高兴,干活也就越卖力了!

道路修建的速度十分快,明朝的常州城也没多大,而聚集在此的乡民足有两万之多,所以到入秋时,城里的路基本已修缮完毕!而一群乡绅也开始心思不定了起来:这县主看起来颇有本事,这多乡民入城,竟没闹出一点事来!

能将人心收拢者,这才是最大的本事啊!

而且,他们也看到了,她兑现了自己所有的承诺!现在整个常州的百姓都在说她好,一条路修下来,她花费必然是不少,可民心也都被她收拢了,若是她此时振臂一呼,恐怕连知府都要礼让三分……

或许……

是时候接触下了?

可惜,左弗没给他们机会!

随着乡民返乡农忙后,左弗又贴出了告示:商税三十税一乃是太祖所定,经查某某商铺,某某商行拖欠商税达万两之巨,限于中秋前缴清,不然后果自负!

一群商户傻眼了!

从他们爷爷辈起就不交这钱了,怎么现在忽然要交了?是不是县太爷这是在暗示他们要送好处啊?

这一想,也是了!

以往县太爷来了,哪个不去送礼?可就因为这回来的是女县官,可他们一个都没送好处,所以这是要收钱了?

一些人琢磨着,便是利用关系求见左弗。哪里晓得左弗却是避而不见,只给出一句话,拖欠商税不缴纳清楚前,一个商户都不见!

不仅如此,她还又加贴了告示:再次申明,若是延迟补交商税,翻倍惩罚,勿谓言之不预!

靠!

一群人大骂!

你个小娘皮来了地方上没几日,收拢了几个泥腿子的心就开始忘乎所以了?想拿他们开刀?!没门!

不交,看你能咋滴,还能将他们都关起来不成?

“真这样说?”

知府衙里的崔玉舒听到赵信禀报后,都惊呆了!

这女子是二愣子不成?这些商户看着是最低一等,可他们身后哪一个没点势力可倚靠的?企图用恐吓逼人交税?这不是作死吗?!而且名声也不好听!堂堂知县,竟喜阿堵之物,逼商人交税,这是想被士林喷死啊?!

崔玉舒蹙眉,思忖了片刻,道:“你且寻了个人,叫朝京门卫所的宋煜宋千户前去拜访下县主,就说老夫允了。”

赵信惊讶,“大人,您不是说不要让咱们的人掺和吗?”

崔玉舒拿出一份邸报,道:“前些日子鞑子再度组织船只渡江,眼看要摸到江边了,却被县主所发明的没良心炮又给都轰了回去,虽过了一些人过来,却都被她父亲打跑了。再次挫败了鞑子,这回上头那些人想装聋作哑都不行了,必须得行赏了……”

赵信接过邸报一看,大惊失色地道:“又升官了?都指挥使?!还领一镇兵马?”

崔玉舒点点头,“宋煜本就与我们不是一路人,老夫仗着京里的关系一直压着他。可现在看来,也没必要压了,这鞑子一日不退,就无人能撼动左睦情。且今上落难时,全靠左大友维护,即便来日有什么变化,只要非谋逆之罪,功成身退,总有个好下场的。”

他顿了顿又道:“那宋煜也不安份,本就想靠上县主这条路,如今国事艰难,本官虽是庸才,可却也不想国破家亡,便替她挡一挡,留个善缘吧……”

第146章 结盟

“早就想来拜访大人……”

县衙后宅内,朝京门卫所的千户宋煜躬身作揖,一脸愧疚地道:“只是下官……”

“宋千户不必说了。”

左弗摆摆手,“千户的难处本县主自是晓得的。”

她挥了挥手,示意宋煜坐下,“武人素来不受待见,到了地方上谁都可以骑我们头上拉屎拉尿,你的难处我晓得,不必自责。”

宋煜有些意外,他抬头望左弗,见对方的确没什么怪罪的意思,忙是抱拳道:“多谢大人!”

“坐吧。”

左弗抿了口茶,“你今个儿能来,我就安慰了。”

她笑了起来,“我如今虽做了这一方父母官,穿着文官的袍子,可说到底我还是武家出生,都自家人,就不必拘谨了。”

“是,是。”

宋煜松了口气,心里暗道:“果是如传闻般,这县主颇有胸怀,并不是爱计较之人。”

其实左弗还未到常州时,他就安排了迎接事宜,可哪里晓得知府却是将他叫了去,一番恐吓后,自己也不敢妄动了。

他是想卖好来着,毕竟就算撇去左弗不说,她那父亲也是他上司的上司,怎么看都比巴结文官好。可偏偏他驻守常州,若是跟地方上的文官硬顶,恐怕等不到京里的左大人替自己说话,自己就被坐蜡了。所以思来想去的,他也只得暂时忍耐,不敢上门来拜访。

而昨日知府师爷赵信来了口信,让他来拜访下左弗。虽是一句话的事,可他立刻明白过来了,知府这是有意要帮左弗一把了。虽然不明白崔玉舒为啥忽然改了主意,可对他来说,这却是个好事。

所以,今个儿早早的,他便去马复兴买了一堆特色糕点过来,还准备了两斤宜兴的阳羡茶,只盼着这位县主能看在自己还算有诚心的份上,不要跟自己计较。

要知道,光买这些东西他就花了不少钱,尤其是阳羡茶。而他现在卫所里一共才三百人不到,许多田地荒芜,他这个千户日子也不好过呐……

现在好了,左弗不计较,那以后也好正常往来,搭上了这条线,以后一些威胁也不用怕了。不像之前,线没搭上前,就豁出一切,那总是不踏实的。

“多谢大人体谅,下官感激涕零。”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左弗摆手,“只是不知宋千户今日前来可还有其他事?”

“没有,就是想来拜访下大人。”

宋煜很想说,能不能给军户们也找点活干,可初次见面这样的话怎说得出口?这些日子城里修路,也修到了他们卫所门前,军户们看着那伙食都羡慕得不行,再联想下江东门卫所的传说,便很想自家大人也能靠上县主的船,好带他们享福。

“嗯。”

左弗笑笑,“你没事,我倒有些事想委托您。”

“啊!”

宋煜忙站起身,拱手道:“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坐下说话。”

左弗压了压手,道:“不知千户大人现在卫所还有多少兵丁?”

“这……”

宋煜老脸一红,低下头,喃喃道:“加上我自己以及百户,总旗,小旗等,有283人。”

“……”

“大人,我们卫所已经好些年没拿到朝廷的兵粮了,而卫所以前人多田少,军户们活不下去,所以……”

左弗点点头,不由叹气,“是朝廷愧对你们啊。”

顿了顿又道:“我可以写信给我父亲,让他帮你们想法运点粮来,只是眼下本官也有难处,不知大人可否?”

宋煜激动地站了起来,拱手道:“下官如今烂狗一般的东西,承蒙大人看得起,愿为大人上刀山下火海!”

聪明人听人说话自然只要听一半,宋煜也不是傻子,知道左弗这是在暗示他了:跟我干,我罩你!

如此这条线就算搭上了,从他打听的消息来看,左弗此人颇为仗义,但凡听话的,都不会亏待。她给一群干活的乡民都那好的待遇,会亏待他吗?答案自然是不会!

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左弗也笑了起来,上前亲自搀扶宋煜,道:“如今朝廷为对抗鞑子,正是我等武人效力之时,千户也不必灰心。本县主来常时,陛下不但许我便宜行事之权,还给了密旨,所以千户也不用惧怕任何人,只要我们对百姓好,自然能在常州站住脚!”

“是!”

宋煜精神抖擞了起来,抱拳道:“大人想要我等做甚,我立刻就去做。”

左弗拍了拍他肩膀,道:“明日我先拨一部分粮给你,回去让兄弟们好好吃一顿,这些日子好好养精蓄锐,过些日子自有事让你们做!”

宋煜心里一凛,试探着道:“大人可是想收商税?”

“不错。”

左弗点头,“我初来此地,尚无根基,而本地巨商多与乡绅勾连,若想顺利开源,必须要追缴历年所欠商税,而想要让人乖乖掏钱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大人难道是想?”

宋煜瞪大眼,脸都白了,这,这是要做什么?用暴力?

左弗瞄了他一眼,道:“千户觉得为难可以不做。”

说着便轻笑了一声,道:“赢了我们山珍海味,输了我们吃屎,本县主可不想吃屎,也不想憋屈的活着,千户你说呢?”

宋煜想了下,咬了咬道:“大人说得是!他们这些人已经够有钱了,可却还扒在我们身上吸血,我窝囊很久了,若有大人提携,下官愿干!”

“这就对了。”

左弗又拍了拍他肩膀,道:“莽干是不行的,只是眼下百姓已察觉到本官能给他们的好处了,再加上千户相助,所以咱们这税也可以收了……”

第二日,三艘船到了朝京门卫所,很快卫所便出来一群军户,在宋煜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地将船上的粮食,布匹,盐都搬进了卫所。

昨个儿大人回来都跟他们说了,要他们想,跟着县主有肉吃,跟着知府吃屎!天大地大能有肚子大?给谁卖命不是卖命?还是给县主卖命好!毕竟,还有肉吃不是?!

一群军户高高兴兴吃了一顿,没过几日,李想便出现在了卫所里,于是乎,二百来人很快就领略到了县主的治军手段,这操练……

怎一个惨字了得哦!

第147章 收税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左弗的一张告示很快就在城里酝酿起了一场风暴。

本地最大的福佑商行的东家单罗春阴沉着脸,望着其他商户,道:“诸位,这县太爷可说了,若是中秋时不将历年所欠商税补上,可是要咱们命呐!”

“哈!”

前门商行的大东家谭司道冷笑,“口气比蛤蟆都大!她也不打听打听,咱们身后都是什么人?补交历年商税?从我太爷爷辈起就不交商税,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追缴?!”

“可不是?”

另一个商户接话道:“这历年的账目何其之多,她还能一笔笔算清楚?”

“呵,别小看人家。”

单罗春抿了一口茶,笑呵呵地道:“古往今来,破天荒的第一个朝廷正式任命的女官,你当人家是吃干饭的?”

“牝鸡司晨,世风日下啊。”

谭司道冷笑,“也不知陛下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一个女子来当地方官。”

“那女子貌丑无比,长得五大三粗的,跟男人也没差别。”

“可这样说。”

单罗春笑道:“远远见着,皮肤莹润洁白,身量又高,若是入了红鸾帐内,两条长腿倒也颇有滋味。”

“哈哈!”

众人一阵笑,“单东家口味奇特,我等是比不上,那等粗鲁婆子,看着就做噩梦。”

“不交,就是不交!”

商户乙嚷嚷道:“劳资看她能把咱们怎么样!上面的老爷们可都说了,内阁这是不想将功劳给她爹,这才落到她身上!让一个女人在咱们大老爷们头上作威作福,那些阁老能答应?!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吧!”

一群商户叽叽喳喳的,很快便是团结了阵线,坚决不交税!而左弗呢,也不管这些人的想法,将县衙里的文案资料一阵翻,又让人一番调查后,直接定了一个基数下来,这回商税就得从爷爷辈所欠的交起,组织了一群人,再次腾挪版本,在一个月时间内就将每家每户的账本都给算了出来。

有了计算器这东西在,算东西快得很。至于,他们有没有隐藏账目,左弗暂时也管不着。

这回与其说是收税,不如说是立威!

一句话,先收了再说!

很快,她又贴出了一个告示:修城墙!

农忙结束的乡亲听闻这消息后,立刻又动身回城,很快,空荡了一段时期的常州又热闹了起来。

乡民们活干得火热,可商户们却是冷悄悄,没一个人过来交税。一群跟着左弗来的人也不免惊心:这样搞,显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有些小商户想交税,可因着市场被大商户把持,哪里敢过来交钱?若就这样下去的,左弗将收不到一毛钱,还会沦为笑柄,这步县主似走错了,得不偿失啊!

下人们担心,左弗可不担心,照吃,吃;照睡,睡!好像完全不担心这些商户是不是会狡赖,自己的声誉会不会受损似的……

如此,日子就在大家的担忧下一天天度过,很快便到了中秋。

这日邱云平早早起身来到衙门,到目前为止,左弗还没收到一个铜板的税,他很想看看这人要怎么收场?

呵呵,这些人从爷爷辈起就不交钱了,她一来就想收钱?简直笑话!吃到嘴里的肉再让人吐出来,这可能吗?

所以这笑话必须来看,他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没使出来!

左弗这日起得也很早,她将属于七品文官的朝服穿了起来。而宋煜也早早到了衙门外,经过李想一个多月以及左弗不计代价的喂养下,朝京门的军户已有了军人的模样,看着很精神。

此刻这些军人列队站在衙门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露胳膊的短打。若是有后世的人在现场,一看便知这是保安服。朝京门卫所的千户也不用上战场,为与江东门的正规军区分,左弗给他们置办的都是保安服。

而至于衙门里的衙役,左弗也给换装了,统统换上了没有肩章的蓝色警服。

当然,这待遇只有听话向左弗靠近的人才有,其他的爱穿什么穿什么,反正行动也不带上他们。

一群人整装待发,手里、拿着35防爆盾,三人一组,分别分配到了可伸缩的不锈钢防爆钢叉,脚叉,腰叉,手上都戴着防割手套,头戴pc黑头盔,腰间还别了一根54cmpc棍,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准备来看笑话的邱云平到了衙门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若不是左弗站在那儿训话,他差点以为是刁民造反了!

再惊吓后,他再看这些人的装备,差点吓尿了。

天爷啊!

这是要做什么?!这些东西很古怪,可这并不妨碍邱云平的理解。这些看起怪模怪样的东西,一看就很危险,这是要去做什么?打架吗?为了收钱?

他的大脑陷入了死机状态,接着,他的脸就白了。

他颤着声音上前,道:“大,大人,这是要去做什么?”

左弗睨了他一眼,声音凉凉地道:“抓人啊。”

“抓,抓什么人?”

“本官告示写得清清楚楚,谁要是敢不补交商税,后果自负!”

“你,你这是要抓商户?!”

邱云平惊叫,“反了,反了,你,你这是要引起民愤啊!”

“怎么会?”

左弗笑了下,指着衙门前聚集的百姓,道:“刚我又贴了个告示,常州民生凋敝,本季十亩地以下免农税,小商贩,货郎,乡民入城不收入城税,月交易不过五十两不交税,你看,百姓都高兴着呢!”

“你,你怎可擅改国法?!这可是太祖……”

“怎么?”

左弗冷着脸,阴测测地盯着邱云平道:“县丞也知太祖定下了规矩?那三十税一也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怎得商户不事生产就不用交税,反是农民要交税?行了,你别说了……”

左弗盯着邱云平一字一句地道:“既县丞来了,便也与本官一起去收税吧,今日本官就要教教这些商户做人!太祖定下的规矩谁敢破,谁就要被游街,被唾骂!左右都有,听令!左右看齐,向右转,目标,河南厢福佑大商行!”

第148章 请人出来

马车缓缓启动,车上没坐人,装的都是历年各大商户的经营报表。

说来也好笑,明明都不收税了,可每一年的经营报表却都呈上来了。许是多年不交钱,这些人也习以为常了,账目上的数字越做越大,左弗开始还不明白,可琢磨了一阵子后,就慢慢回过味来了。

这些人将这报表当作炫耀资本了,反正吹牛又不要钱,多吹点不显得自己能耐么?而这些账本也可以借此为大老爷们脸上增光,看本官不收商税,是清高之人,如此一石二鸟的事不做就可惜了!

左弗琢磨透其中的门道后都惊呆了!想想这些人还真是操蛋!不过现在可都便宜她了!做得越大,收的税越多,没有现银就拿家私来抵!现在她抓着了底层百姓的心,相信大家骨子里都有点仇富心理,微微煽动下,看这些人还怎么反抗!

当然,这是一柄双刃剑,使用起来也得小心,不然被民意裹挟,那也是很可怕的!

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常州最繁华的河南厢地段。而福佑大商行就位于此。

这家商行做的买卖很多,粮食,盐,皮草,药材……十八间铺子,占据了河南厢最好地段,年年过手的银子不知凡几,先拿这个刺头开刀最好不过!

一群人杀气腾腾地感到河南厢,邱云平冷哼着道:“大人真是好本事,连千户卫所的军户也使得。”

“县丞说笑了。”

左弗也是冷笑,“千户所本就有协助本地治安之权,本官不过是照章办事!”

一群百姓也都聚了过来。因着军户们奇特的打扮,这一路吸引了不少人跟来看热闹。而等他们到了河南厢后,身后已聚了一大群人。

“这,这是要做什么?”

有百姓惊诧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打扮?还有,那不是县太爷吗?”

“我看是为了收商税的事吧?”

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人摇着扇子道:“当日告示不是写得清楚?中秋前还不交税的,后果自负!县太爷这是要拿福佑商行开刀啊!”

“可,可,可商税不是早不收了吗?县太爷怎喜这些阿堵之物??”

“你是傻还是蠢?那些农民身上能弄出多少钱?大人最近修路修城墙,那是给咱们常州百姓干好事,那得花多少银子?这些商户不交税也就罢了,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要我是县太爷也生气!”

“好像真没见人去捐助。”

“可不是?要我说,这些人就该被整治整治,见人一姑娘就轻视,以往大老爷要办事,哪一个不去意思下的?可他们倒好,一毛不拔,也就大人能耐大,不靠他们,愣是把城里的路都修好了。”

“这兄台说的是。”

另一个穿着儒衫的读书人说道:“衙门又不事生产,哪里来那么多钱?人人都不交税,这路还怎么修?这城墙怎么建?”

这些说话的学子都是家境比较贫寒的。这单罗春平日仗着自己有钱,背后有靠山,为人十分霸道,这些寒门子看眼里也是颇为不忿。今日见县太爷要收拾他,竟是莫名感到了一阵兴奋,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见乡民疑问,还纷纷带起节奏来了。

“这,这些官爷……”

福佑商行的大掌柜杨春生跑出来,连连拱手,“诸位官爷,这,这是要做什么啊?怎将本商行给围了呢?这不好吧?”

“啪!”

李想抬手就是一巴掌下去,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县太爷亲临,你一贱民竟是不下跪?!”

“你,你怎还打人?还有王法吗?!”

“啪!”

反手又是一记大耳光,“你们藐视国法,不交税,还敢舔着脸跟老子说王法?!”

“李想,有话好好说。”

左弗站了出来,“君子动口不动手嘛,这位大掌柜……”

左弗笑眯眯的,“本官亲日是来收税的,且请你们大东家出来,本官将账本都带来了,这78年来,你们共拖欠商税17万两,这事你一个掌柜做不了主,请你们东家吧。”

“大,大人啊!”

杨春生大哭,“有话好好说就是了,何必打人呢?大人也不能仗着自己是父母官动辄就打骂小民吧?”

他声音哭得颇大,似要所有人听见似的,一边哭一边喊,“商户交税天经地义,可县衙的老太爷都说阿堵之物臭,不用交……”

“本官不嫌臭。”

左弗道:“这乡民困苦,这县城破旧,还需好好修缮,到处都要用钱,所以……”

她呵呵一笑,“历年的账也该清一清了。”

“我,我们东家不在……”

“我刚派人去单家看过了,单东家不在呢。”

左弗冷了脸,“老人家,我素来是尊老的,可你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都是乡邻,本官还要在此盘桓好几年,闹僵了脸上可不好看呢。”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可是……

以为带几个人就能弄死福佑商行?!做梦!

杨春生咬咬牙,“我们大东家不在,去外地进货了,大人若不信,尽管进去查就去了。”

说罢便是跪下,冲着邱云平道:“二老爷,您可是最了解我们东家的,素来都是守规矩的,您,您快跟大……”

“进去!”

左弗打断他的话,“都进去给我搜!拿不到人就将银子带走!”

“堂堂知县大老爷,竟是要抢吗?”邱云平冷笑,“这样不好吧?”

“县丞,我叫你一声县丞是敬你比我年长,可你莫要以为你比我年长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左弗也是冷笑,“你再三阻碍,莫不是与这些商户有勾连?呵呵,李想听令!”

“属下在!”

“进去,将人揪出来!”

“得令!”

一群亲卫与军户早就按奈不住了!这些军户平日没少受这些大商贾讥笑,更有甚至,竟通过关系,将他们拉去当苦力使!如今有人撑腰,不报仇待何时?

至于亲卫!更不用提了!来此地就一直憋屈的很,处处受人气,今日能出气了,怎还忍耐得住?!

待左弗一声令下,直接一脚将杨春生踢开,将上前阻拦的邱云平推倒在地,举着手里的钢叉便冲了进去。

狗哭狼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没多久功夫,便见一群军户抬着一堆堆东西出来,而李想则是提溜了一个人,手已被捆了起来,提溜到左弗跟前,直接往地上一摔,大声禀报道:“大人,这家伙躲暗室里,被小的抓出来了!”

第149章 你这狗官

“你,你这无耻狗官!光天化日之下,竟纵容部下抢掠,还绑架良民!”

被摔在地上的单罗春死命挣扎着站起来,手被捆着,也不能指着左弗的鼻子大骂,只得用眼睛狠狠瞪着左弗骂道:“武人之后,当真是粗鄙!一介女流竟比土匪还……”

“啪!”

李想一个大巴掌上去,“嘴里给我干净点!”

“大人!”

邱云平奔到左弗跟前,拱手道:“大人,有话好好说!这福佑商行乃是百年商行了,平日经常做些修桥铺路的善事,可是真正的良善之家,大人如此行事与土匪何异?岂不是要伤了武进商户的心?”

“那他们的心可真脆弱……”

左弗抿嘴,捂着自己的心口,道:“本官的心不好,受不起打击,亏空了那么多钱,不找回来,我要怎么跟陛下交代?这些商户拖欠税银乃是事实,我这有账本,都是他们自己成交的历年经营所得钱款,本官对天发誓,可没弄虚作假,都是按三十税一来收的,邱县丞若有怀疑,尽管看看好了。”

说着便指使人将福佑商行的账本都拿了出来,“县丞看看吧,可有出入?”

“大人!”

邱云平看都不看账本,反是拱手道:“我们大明素来都是不收商税的,这已成定例……”

“按县丞的意思说,就是太祖立的法是空物,是放屁咯?”

邱云平一噎,这话哪里敢接?大明还没亡呢!

左弗也不理他,冲众人道:“柜台上搜出了多少银子?”

“大人,大概有两万两。”

“都带走。还有,将木枷拿来,给他上大枷游街后再上大枷站牢!”

左弗的脸阴冷地可怕,“谁敢抗税不交就是这下场!哪天将税交了,哪天来领人回去!”

“你敢!”

邱云平气炸了,“大枷站牢笼,三日就可要人命,便是身体底子好的,九日都要求死,你,你,你这是草菅人命!”

“那么……”

左弗冷笑,“县丞,是要替单家交税吗?”

“大人好大的官威!我看哪个敢动我!我干爹可是织造府的王公公!动我就是动我干爹!”

李想一个大脚上去,“尽管叫来就是!”

左弗弯腰,一把捏起单罗春的下巴,笑着道:“听说你想在红鸾帐里睡我?嗯?”

声音柔柔的,可听在单罗春耳里却有说不出的恐惧!

内奸!

他们出了内奸!

左弗望着单罗春惊惧的表情,心里冷笑。

既然准备拿你们开刀,哪里会不派人盯着?居然如此埋汰姑娘,姑娘要不趁机公报私仇,左冷禅的封号就是人白送的了!

想到这里手上的力道又多用了几分,身子更弯了几分,凑在单罗春耳边轻声道:“乖乖交了银子就放了你,不然……明年这时候就是你忌日!”

说罢便是起身,道:“来人,锣鼓敲起来,开道,拉此人游街示众!”

“不要啊,大人!”

见左弗来真的,杨春生终于发自内心地哭了,“大人,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啊!不能上木枷,不能上木枷啊,上了木枷游街,以后我们东家还怎么行走商场啊?”

“抵赖税款时可想过,国库也需要这些钱为百姓抵御清军,需修桥铺路,需朝廷为他们做事?”

左弗冷冷一笑,“出个百两修上几寸路,就真把自己当善人了?!你们这样的人,本官见多了!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把钱交上来,什么时候放人!来人,开道!”

“威武!”

一群衙役敲着锣鼓,一边走一边喊,“福佑商行大东家单罗春抵抗国法,逃税漏税十七万两银,现加枷游街示众!国法不可逆!违背者犹如单罗春!”

“狗官,狗官!”

单罗春大声咒骂,“你抓良民,你丧尽天良!我,我,我要上告,我要上告!”

加木枷游街痛苦不说,对心理的伤害还也很大。毕竟哪怕是个普通人也不愿被人这样看笑话呐!

而单罗春乃是常州顶级富豪,属于有头有脸的人物,现被人这样押着游街,当真是脸面都丢尽了!

锣鼓一直敲打着,敲一声喊一声,一群百姓跑出来看热闹,对着单罗春指指点点的,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只觉今日这上午过得真充足,竟能看大富豪加枷游街,有意思!

游街队伍越跟越多,很快一群人就到了双桂坊内的前门商行。

这也是个有钱的主。这双桂坊可是常州有名的街道,因宋时两对兄弟连续登科而闻名常州。

所谓双双蟾宫折桂,双桂坊之名由此而来。彼时的双桂坊早已没了当年文人的雅气,这儿已成了饭馆酒肆聚集之地。而前门商行便于此。

靠着供应左右大酒馆饭店食材,前门商行在此一步步扎根,四代人硬是靠此攒下了偌大的基业来。

此刻,东家谭司道早早收到了单罗春被游街的消息,不过仗着身上之人,他并没有逃。反而是纠集了一群无赖混混在此等候左弗。见人来了,便是上前连连作揖,“不知县太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既东家知道我要来,便知本官要来做什么吗?”

“知道,知道。”

谭司道笑着道:“只是常州不收商税已近百年,大人随随便便打破前任留下的规矩怕是不妥贴吧。”

“谭兄,快救我!这,这女人疯了,疯了,她,她就是个疯子,疯子!”

单罗春疯狂大叫,“她还抢了我的店铺,这哪里是官?!这是土匪啊!”

“呱噪。”

左弗轻轻吐出两字,李想立刻就是一个大耳光过去,然后掏出匕首便将单罗春的衣袍割断,拉下一块布便是赛进他嘴中。

谭司道冷了脸,“县太爷这是何意?单老弟最是良善,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交商税,我看也没什么误会的。”

左弗居呵呵一笑,“闲话少叙,本官就问大东家一句,今个儿你交税么?你家欠得不多,也就七八万两,交了吧,大家都痛快。”

“你做梦!”

谭司道骂了起来,“给脸不要脸,还真把自己当个货色了?!我看你今日能耐我何!”

“小子反了你!”

李想一个箭步上前,刚抬手却下意识一个躲闪,只见一个露着上身,手臂上还纹了纹身的壮汉扑了过来,若不是他平日训练有素,没准就给扑到了。

李想大为光火,“好哇!这是要造反吗?!兄弟们,都给我上!今天哪个敢抵抗,便打哪个!打死勿算!!”

第150章 统统抓起来

“给我打,给我打!”

谭司道也叫了起来,“狗官藐视王法,草菅人命,我等良民绝不是可欺的!”

一群小混混平日都靠着谭司道吃饭,这谭家说是商贾,其实还做着其他暗门子的生意,所以这手下的打手也不少。

而这些人中好多人手上还有人命,乃是亡命之徒,对于给了自己一口饭吃的谭司道自然是忠心耿耿。

不忠心也不行啊!在官府那儿挂了号,不找个人庇佑,也只有死路一条。

有了这样一群人当班底,谭司道素来狂妄得很,这会儿被一个女人欺负到头上,哪里会乖乖束手就擒!一群混混也拼命,发疯似的往前冲!

不过这群人注定今天要倒霉了!左弗的那些亲卫可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军中精英,接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现代化军事训练,那战斗力简直爆表。

不等那些军户动手,他们直接拿出电警棍,对着冲上来的混混们就一顿猛戳,一声声惨叫响起,须臾间,便是尿臊味弥漫,冲在前排的混混都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那些军户本还有些畏缩,可一看到这些状况后,立刻也变得勇敢了起来。他们三人一组举着防爆盾,喊着口号一步步前进,趁着人不注意,就从空隙中伸出钢叉将人叉在地上,见人挣扎,索性便也掏出腰间的pc棍,三下两下就将人打得晕了过去。

谭司道傻眼了。

他素来为傲的小兵们三下两下就被人打翻了,他,他这可是有一百多人啊!好吧,倒下也就二三十个,可因着亲卫与军户们强悍的表现,剩下的那些人不敢动了……

左弗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似呢喃道:“真是不自量力,当本官带出的兵都是废物么?呵呵……”

左弗望向邱云平,笑着道:“县丞,你看我这些亲卫如何?当时就是这群亲卫陪我渡江,杀了几千鞑子呢!”

我听你吹牛逼!

邱云平翻了个白眼。你一共就几十个亲卫,能杀几千鞑子?不过看看这些人的手段的确厉害,他们手里那棍子到底有甚说法?怎么一碰到人,这些人就尿崩抽搐了呢?

所有百姓都瞪大眼,脸上都是惊诧!

这大人听说手撕鞑子万人,虽不知是不是真假,可,可就看她这些兵的战斗力,估计也差不多了吧?

场面一下变得无比安静,两波人马相互对持着,谁也没说话。

“咳!”

左弗忽然咳了一声,打破了平静,“李想你个兔崽子还不动手?!这些刁民竟敢反抗官府,抵抗纳税,反了天了!统统抓起来,带回衙门审查!”

“是!”

李想立刻又行动了起来,一群小混混吓尿了,纷纷后退!可李想却不给他们这机会,一群人冲上去便是一顿猛电,直把所有人都电得尿崩抽搐后才算完事!

将这些人渣捆起来后,一群百姓忽然发出一阵欢呼!

这些人渣平日总是压迫他们,现在看到被县太爷这样收拾,真是大快人心啊!

李想走到谭司道跟前,掏出一副手铐,冷笑着道:“来吧,大东家,是你自己戴上还是让我替你戴?”

呆成一只木鸡的谭司道终是回过神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颤着唇,举手指着李想,“你,你……”

“你”了半天却是没“你”出个结果来,反是手指倒被李想抓住了。

“我最不喜欢别人指着我鼻子说话。”

李想阴测测地望着谭司道,“再有下次,这手指我可保不准还是您的了……”

“你,你这混蛋!”

一个妇人冲了上来,抓住李想的手臂就是一口咬下去,“放开我家老爷!”

李想吃痛,下意识甩手,这一甩却是将那妇人甩在了地上。而那妇人身手也真够敏捷的,一倒地立刻又爬了起来冲上来跟李想纠缠。

李想虽说凶悍,可打女人这等事却也是做不出来,被这妇人逼着竟是倒退了几步。

可也就这几步后,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妇人的手,“莫要纠缠!不然……”

“啊,啊,非礼啊!非礼啊!”

妇人忽然大呼了起来,“你,你居然敢摸我手,你,你,我,我,我不活了!老爷啊,妾身对不……啊!痛!”

狂舞着的手忽然被人抓住,左弗抓着她的手腕,望着这个涂着厚厚脂粉的女人,一字一顿道:“打本官的亲卫,你也是想造反?”

顿了顿又道:“很好!若是没估计错,你便是这谭司道的妻子了?来人,给她上枷,攻击官府官兵,等同造反!念她护夫心切,本官便网开一面,上枷游街后赐二十板!”

这是要人命啊!

邱云平的脸色苍白。

这女人来了常州后也没显示出什么雷霆手段,这让他一度以为此人也没什么手段,只是脑子颇为聪明,有些奇谋这才击溃了清军。

可今日这一刻,他方才明白她的手段。之前她是在隐忍!

她修路,修墙为的是民心。百姓都信了她,现在她做事就有百姓支持,而且她很聪明,没有直接拿士绅开刀,而是拿商贾开刀。

单罗春和谭司道乃是本地最富有的两个商贾,平日里横行乡里的事也没少干,将这二人开刀不但能让泥腿子们高兴,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可周旋的余地,此人小小年纪,心机竟如此深沉,手段竟如此老辣,当真是可怕啊!

一层细密的汗珠浮在额头,邱云平望着已被左弗亲卫抓起来的谭司道,忽然间就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她今日将这二人开刀后,声望一定会再升高。那群泥腿子就喜欢看有钱有权的人倒霉,经过今天这事,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是向着他们的,如此,她就收获了民心。

团结不了乡绅,就从底层下手,她这思路很奇特,可却很有用,没见一群百姓都在拍手叫好吗?

“你是这家店的大掌柜?”

左弗将一堆账本丢在他跟前,“好好看看,可有差错?你们前门商行历年所欠税银共有7万8千一百二十三两四文。只要将历年所欠商税交上来,本官就放人!”

“这位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呢……”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阴阴柔柔的声音传来,“杂家倒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威风的大人了,果不愧是伯爵之女,武家之后,端得是威风啊!”

第151章 干爹,救我

一个面白无须,年约四十左右的男子朝左弗走了过来,上上下下将左弗一顿扫,不由嗤笑,“年岁不大,脾气倒大。”

“敢问来者何人?”

左弗问道:“看您这打扮,莫不是织造府的管事公公?”

“呵呵,不才正是杂家。”

“干爹,干爹,救我,救我啊!”

单罗春立刻大声哭嚎,“这女人疯了,疯了!她连干爹您都不放眼里啊!硬是要抓孩儿,还说尽管让您找她。”

“当真是张利索的嘴。”

左弗笑笑,“还真会弄事呢。”

“啊!”

单罗春发出一声惨叫,李想手里的电警棍很合时机的戳到了单罗春身上,让他发出惨叫的同时,还削了他干爹脸面,真是很过瘾呐!

王庆的脸一下变得铁青!

当着他的面还敢殴打他儿子,显然是不将他放眼里啊!

“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刁民抗税,依法办事。”

左弗不咸不淡地道:“公公是有什么想法?”

“杂家哪里敢啊。”

王庆冷笑,“您可是陛下亲封的江宁县主,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父母官,杂家不过一卑贱之人,哪里敢对县主指手画脚。”

“既如此,那劳烦公公让让,本官还有事,改日再与公公絮叨。”

“你?!”

王庆瞪眼,“当真要如此?!”

“???”

左弗一脸莫名,“公公到底何意?”

“这单罗春乃是本地有名的善商,你身为知县不但不褒奖,反将人这样折辱,如此便是左大人的为官之道吗?!”

王庆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一股“浩然之气”萦绕全身,他肃着神情,拱手向天,道:“我等代天子牧守一方,上要忠君,下要爱民,左大人如此蛮横行事就不怕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吗?!”

声音浩荡宛若钟鸣,可惜,然并卵,左弗并不吃这套。

“好一个上要忠君,下要爱民!”

左弗指着一马车的账本,“三十税一乃是太祖定下之国法!这等刁民从爷爷辈起就不交税,敢问公公,他们的忠从何谈起?!”

“他们不过是一介商贾,自……”

“照公公的意思……”

左弗一个箭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比她矮了一个头的王庆道:“商贾就不用忠君了?还有……”

左弗冷哼,“本官行为不端,自有人可管。只是公公乃是织造府之人,怕是管不到我这个七品县官身上吧?!”

“品行不端,人人得而诛之。”

王庆冷笑着道:“怎么?左大人做得,杂家还说不得了?”

“您要说便说,莫要阻碍我办事。”

左弗也是冷笑,“不然不要怪本官治你个妨碍公务之罪!”

“你!”

王庆终是破功了!

嚣张,嚣张!太嚣张了!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敢这么蛮横?!

一群百姓面面相觑,场面变得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便小声议论了起来,“铁骨铮铮,这大人是大清官。”

“这没卵子的东西平日也总压榨我们,今日合该他倒霉,碰上硬茬了!”

“要被收拾了才好笑呢!”

“你当真要与杂家过不去?!”

“你当真要与本官过不去?!”

左弗冷哼,“今天本官话就放这儿!莫说你一个皇家内务的阉人,今日便是天皇老子来了,本官这税也要收到底!李想!”

“有!”

“拔刀!今日谁阻挡本官,就要了谁的狗头!”

左弗的眼里闪着冷芒,“我大明立国至今二百七十八年,商人不纳税,权宦横行朝堂,如今鞑子已打到家门口了,你们却还在这里斗!你们可对得起!”

左弗一指远处的百姓,“这些百姓?!你们的锦衣玉食,你们的绫罗绸缎,哪一个不是百姓创造的?!今日武进要修城墙,要修路,要恢复农桑,哪里不要用钱?!看看这些百姓!看看他们!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我供应几顿饱饭,他们就能拼了命的给你们干活!他们就求一口吃的,就求不要有战乱!可你们呢?!

抗税不交还有理了?!还是那句话!今日谁不交税,谁就得上枷!什么时候交清了,什么时候领人回家!”

“你,你蛮横无理!”

王庆鼻子都被气歪了。因着其特殊的身份,他来到这地面上后可谓风光无限,便是知府都要礼让三分的,还从未被人这样下过面子!左弗刚刚那话,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你个没卵子的东西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当杂家是吃干饭的嘛?!

“我看你敢?!”

王庆一挥手,一群织造府内的卫士围了上来。左弗冷笑,“公公这是要跟本官动手了?”

“你仗着陛下权势在此胡作非为,杂家今个儿就要治治你!”

“哈!区区家奴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左弗从边上亲卫那儿抽出刀,举起刀,道:“那么……就请教公公了!”

王庆吓得连连后退,“你,你敢对我动刀子?”

“有何不敢?!”

左弗大声道:“本官一心为公,这些钱不是来肥本官家私的!而是用来替百姓办事的!谁阻碍本官,谁就是跟百姓过不去,就是将武将的百姓视为猪狗!本官既身为父母官,端没理由让人欺负我的孩子,让他们挨饿!”

“大人说得好!”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大人爱民如子,这些日子乡亲们有目共睹,愿与大人共存亡!”

“愿与大人共存亡!”

“这些不要脸的富商赚那么多钱却不交税,却让我们一群穷苦人替他们担当,这叫什么?!这叫死人身上插刀,放干了血还要咬下肉来!我们不能忍了!交税,交税,必须交税!我还想吃白米饭,我还想给大人干活!”

“交税!交税,交税!”

声音渐渐齐整,一群百姓都愤怒了!

这女县官来了地方上就一直在给大家做好事,因着她,大家最近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她虽说出生武将之家,有点家私,可哪可能有那多钱一直来给他们吃白米饭?!这大人收税是为了他们,要这个时候还不给大人声援,活该他们饿肚子,被人欺负!

声音越来越齐整,越来越大,王庆惨白着脸,一步步后退,他忽然发现,他内心此刻恐惧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个丑陋的女子,而是那群泥腿子……

这些人一旦被煽动起来,那可是能颠覆王朝的啊!

第152章 请圣旨

“你,你竟胆敢煽动民变!”

已经傻掉眼的邱云平终是又有了动静,他颤着身子指着左弗道:“你,你这是……”

“来啊,请圣旨!”

左弗打断邱云平,冷笑道:“你们真是一群贱骨头!不进棺材不掉泪啊!来人,读圣旨!”

“得令!”

“宣!”

一群军士率先跪下,很快,百姓们也都跪了下来。王庆等人左右看看,最后也不得不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巴啦啦几句,大概意思就是说,鞑子还很猖狂,南京还很危险,常州乃是南京后方粮仓,左弗颇有才干,所以派她来管理此地,特授调军之权以协地方管理,一切事宜以抗击鞑虏,恢复生产为重,谁若阻难,便是卑贱叛国之人云云……

这是道密旨,是朱慈烺给左弗的尚方宝剑,虽说想靠这个就制服那些地方乡绅有些不现实,可起码也让这些人多一丝忌惮,而左弗也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调动地方军协助她办事。

说白了,这圣旨的潜台词就是:你们都给我听左弗的,不然就是跟朕过不去!

圣旨念完,全场一片寂静。邱云平瞪大眼,望着左弗冷淡的神情,心不由地颤着。

她早算计好了,她是故意要把事大,然后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这圣旨公开!

好手段,好算计!

如此一来,她就名正言顺了!古往今来,最喜欢造皇帝反的是刁民;而最敬畏皇权的也是这群人!

这圣旨抖落出来后,那群百姓的眼神都变了。若说之前的眼神是狂热,那么现在已疯癫了!

“阉人滚回去!”

不知哪个胆大的率先喊了句,“不要妨碍大人公务!”

“打死他!”

又有人叫了起来,“没卵子的东西年年压迫我们,我们累死累活的养蚕种桑,不知多少油水进了他口袋!瞧他那样!吃得白白胖胖的,肯定没少贪墨!”

“打死他!打死他!没卵子的东西就是想欺压我们百姓!”

“打死他!”

“烧死好!烧死他!”

喊话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了王庆,甚至还有人当场便开始检举起了这位王公公的某些行为。

比如喜好壮男,爱捡肥皂啥的……

说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抑扬顿挫,好似亲身被虐过似的,就差没说那壮汉是自己了!

而李想等一群钢铁壮汉则白了脸,下意识地将刀举了举,一脸警惕地望着王庆。心里想着,这老变态若是敢碰上他们,直接就剁了!

明朝汉子睡汉子不是稀奇事,左弗倒也不是很惊讶。这年头的女装大佬可多了,甚至还有人上街l奔呢!一个太监喜当小受又有什么稀奇的?

当然,既然这家伙出来妨碍她,少不了要拿这个攻陷下。

她扬了扬眉,笑着道:“公公真会玩。”

“你,你们这群刁民!”

王庆气得身子都颤了起来,“我,我,我虽卑贱可却还知廉耻,谷道之处岂容下贱?!”

“嗯?”

左弗一扬眉,“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着还做出一脸天真模样,两个大眼睛闪啊闪的,透着好奇的光芒。

“哈哈哈!”

一群百姓大笑了起来,有那猥琐的人更是连连起哄,“兀那没卵老头儿,你咋知那妙处?”

这话着实欺辱人了,王庆都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了。今日,此刻,被人这样羞辱,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他一挥手,跺脚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都愣着做什么?!你们是要看杂家被他们糟践死啊!给,给我上,给我用力打她的嘴!”

“呵呵,公公,你不过一区区家奴,敢对我这个县主动手,你是活腻了吗?”

左弗笑了起来,“以下犯上,贱人者,死!!”

她渐渐收了笑容,举起刀,环视众人,“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一句“谁敢动手”铆足了力气,声音高昂,携着无比的气势扑向众人,这一喊,全场再度寂静,那群准备动手的王庆狗腿子们竟愣在了那儿,不敢上前。

“哼!”

左弗将刀递回给亲卫,“竖子匹夫,不足以谋!来人,继续敲锣,将人押着,不绕城走完一圈不许停下!”

“反,反,反了啊!”

王庆终是回神了,望着大摇大摆离去的左弗,举起手指着人背影,颤着声道:“我,我,我要参你,我要参你!”

他叫得挺大声,可惜左弗只当没听见,带着一群人便是继续往前走。

收拾两个最大的刺头,今天任务算完成,下面就是亲自押着这些人游街,然后让他们站笼!她就不信了,这些人爱钱能爱过自己的命?呵呵,就算真如此,她也有法子对付他们!

无数百姓跟在游街队伍后面,人是越来越多,游到后来,整府尽知,而崔玉舒则已瘫软在床上,哼哼唧唧不停,嘴里直呢喃,“乱了,乱了,这要乱了……来,来人,本,本官,咳,咳……”

“大人保重啊!”

一群人跪在床边劝说,“大人本就身子不好,不宜再操心了!她不是有能耐吗?!让她闹去!反正大人已病好久了,都要致仕了,何必管这糟心事?”

崔玉舒继续哼唧,呼天喊地的模样好像死了娘老子般。可若仔细听听,这人中气十足,哪里像病人的样子?

当了一辈子官,这点智慧都没有,那他也算白活了!

他来这常州没少受气,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乡绅背后都叫他图章知府,那意思就是,他就个盖章的,只要好好盖章就行了,其他事莫管!

而那王庆在此地更是霸道,便是连他这知府也敢下脸子,连带着他那几个义子也轻视自己,尤其是那单罗春。所以这会儿听说这王八羔子被左弗这样整治,心里不知多痛快呢!

只是他也谨慎惯了,而且他年岁也在了,就快要致仕了,暗里看看笑话就行了,何必搅进这泥潭里?能让宋煜去拜见,已显诚意了,以后也为难不着自己!

第153章 杀鸡给猴看

游街的队伍还在继续扩大,武进县的治所就在常州城内,游街起来也颇为方便。在绕城转了一圈后,常州大富豪单罗春以及谭司道被游街的消息就迅速通过这些城市市民的嘴巴传扬开去,当游街队伍来到县衙门前时,城外卫星村的乡民已迅速赶来,聚到县衙前看热闹了。

谭司道与单罗春被拎了出来,直接套进牢车里,沉重的木枷架在身上,还要站在牢笼里,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将是一场无比恐怖的灾难。

稍微弯弯腿,都会卡到脖子的刑罚也算是古代较为残酷的刑罚了,毕竟这种持续惩罚的手段十分考验一个人的体力以及心理承受能力。

两人望着一群指指点点的民众,想死的心都有了。然而比起这些,身体上的折磨似乎又来得更直接一些。木枷都是十分重的,刚刚绕城一圈走下来,已经让他们的体力被耗费干净,而更令他们绝望的是,左弗还不许人给他们水喝。

当然,想喝水吃食也是可以的,一餐加一碗水,100两银子,这银子不抵扣所欠税银,就是买食物与水的钱!

心黑到这种程度,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躲在人群里偷偷瞧看的一群商户都纷纷在心里骂左弗黑心。这摆明了是要将人往死里整的节奏,今个儿要是退让了,以后他们还有活路吗?!

可望着单罗春与谭司道两人,他们又心有戚戚。连有王公公当靠山的单罗春都是说抓就抓,又岂会在乎他们几个小鸡仔?

心里盘算了下,好像自己欠的也不是很多,要不就先偷偷交了?这样被人游街还要上枷刑,实在遭不住啊!

而更让他们崩溃的是左弗居然要当着众人的面对谭司道的妻子用刑。

要知道,这年头打板子是要脱裤子的,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女子即使在家受了暴力都不敢告官的原因所在。

因为妻告夫属忤逆,按例要先打三大板。一个女子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去裤子被人打,就算告赢了官司,可名节毁了,这还能活下去吗?!

这是要将人往思路上逼啊!

谭司道的脸都黑了,他死命喊着,“左弗!你这狗官!我跟你没完!”

左弗冷笑,“袭击官兵,等同造反,不过本官念及此女护夫心切,一时失了情志,故只罚她游街赐二十板!”

说罢便是命令道:“左右听令!本官念及谭司道妻谭何氏乃是女子,为护其名节,不必去裤,这就行刑吧!”

听到不用脱裤子,何氏也是松了口气。可随即她又大骂了起来,“你这狗官阴险!将人打得血肉模糊,衣服与皮肉黏连,到时就要痛死我吗?!”

“那你是要去裤子了?”

左弗耸肩轻笑,“本官是无所谓,你喜欢哪个便选一个吧。”

“你,你!”

何氏气得直哆嗦,可很快她就被椿芽等几个靠山妇给夹了过去。椿芽将衙门里的长凳搬出来,这是特制的凳子,专门用来打板子的。行刑时将人弄上去,面朝下,手脚都被捆住,轻易不得挣脱。

何氏平日就一深闺妇人,哪是几个靠山妇的对手?三下两人就被几个靠山妇给捆到了凳子上,随后衙门里专门打板子的衙役便拿起板子,开始行刑了。

煽动皮肉以及何氏凄惨的叫声传入众人耳里,刺得耳膜都疼。不过三板子下去,里面的亵裤已见了红。

衙门干这活的人都是世代传的手艺,打得重还是轻完全是看上官脸色行事。而看他们尊翁这样,显然是要拿人开刀,所以这板子打得一点水分也没有。

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看左弗让自己婢女捆人的话,那么这下手的力气还会重几分,基本20板子下去就是要人命的节奏,而现在,估计残废是跑不了了……

左弗坐在椿芽搬来的凳子上,从婢女手里接过茶,慢悠悠地喝着,对于何氏的惨叫充耳不闻。

这淡定的模样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女人就是个屠夫啊!

其实左弗心里是不忍的,毕竟她生在和平年代,哪里见过这么残酷的刑罚?电视剧里动辄几十板子其实在真实的古代那不是常态,三板子都可能将人打残疾,不要说几十板子了!

只是眼下,她不能露出怯弱,为了以后的工作,她必须要立威!至于何氏惨不惨,无辜不无辜?左弗只能表示无奈:谁让你撞上来了?

何氏的声音渐渐虚弱下去,鲜血将她白色的亵裤都染红了,这二十板子打完,已听不到何氏的声音了。

谭司道双目赤红,即便对这妻子已没多少兴趣,可自己老婆代表着自己的脸面,连妻儿都不能护着的男人还算什么男人?

“回大人,已行刑完毕!”

“夫人,夫人啊!”

谭家的婢女婆子哭作一团,这些人都是跟着游街队伍过来的。见此刻行刑完毕便要上前抢人。哪知左弗却不允,谭司道立刻又大骂,“狗官!是劳资得罪你!有本事冲我来!别为难我家人!”

“怎么?你以为就凭你请的郎中能将人治好?”

左弗冷笑,“本官打她是因她触犯国法,既已受了惩罚,本官自也要尽人道救助,给予一些上好药材为其治疗!”

“有赏有罚,有严厉又有仁慈,大人当真有圣贤之风啊!”

人群里的一些学子忍不住叫好了起来。这些年轻人大多还单纯,心里向往的是圣人学说,看看左弗一介女流竟敢做出许多男人不敢做的事,那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将人带进去,允两婢女照顾。”

左弗挥挥手,“椿芽,将人先带进去。”

“是,大姑娘!”

左弗又看向了那一百来个小混混,呵呵一笑,“将这些人都收押,以后一个个审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听明白了吗?!”

一群小混混都吓尿了,连连表示会好好自省!这样的屠夫谁不怕啊?而那些身上有人命官司的大渣滓们则是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坦白,不然就死定了!

收拾了一群人,左弗也有些疲了,又跟民众说了几句话后,便是进了衙门。

而一路跟随而来的邱云平也立即跟了进去,可当他看着左弗那张淡漠的脸时,本想抨击的话却是卡在喉咙口说不出了……

跟这样的暴徒讲道理,似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这样一想,勇气顿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第154章 阴险的女屠夫

“县丞可还有事?”

左弗见邱云平跟进来,便道:“若无事便退了吧,本官还要去医治那何氏。”

“人是你打的,现在又何必假惺惺?”

邱云平还是忍不住刺道:“那何氏不过护夫心切,游街不够,还要打二十板子,大人心可真够好的。”

“呵呵,我若不治她,以后人人都可以以此为由来攻击军士,长期以往,这武进县还能太平吗?”

左弗冷笑了声,“县丞在本地为官多年,人脉旷阔,既为本官佐贰官,何不去劝说劝说这些商贾的家人?本官素来是守信的,只要把所欠税银加上,再罚点钱,本官自会放人的。”

“还要罚钱?!”

邱云平惊呼,“你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

“难道县丞没看本官写的告示?逾期不交,翻倍!”

左弗冷笑,“国法岂容亵渎?县丞有时间在这指责我,不如想想怎么保住您的好友们吧!”

这是宣战了吗?

邱云平咬牙,“你如此行事,必受反扑。”

“怎么会?“

左弗笑着道:“商人逐利,今日能为了利与国法抵抗,明日就能为了利卖了好友,呵呵……”

左弗轻笑了两声,也不再与邱云平嗦,径直过了大堂,去向了后堂。

邱云平脸色煞白。

想想单罗春,谭司道身后的乡绅,以他们的尿性,若是弄不过左弗,必是要怪罪自己的!

只是……

现在还未分出胜负,那些乡绅还未出手,左弗这一下子从他们身上挖下这么一大块肉来,他们能甘心?

想到这里,他脸色微好转,冷笑了两声,“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

左弗进了后堂,何氏两个婢女忙是哆哆嗦嗦的行礼,然后垂着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眼前的女子太可怕了!手段太狠了!将夫人打得都快没命了,气若游丝的,看着就要不行了呢!

夫人尚且都能下黑手,不要说她们这些卑贱之人了,所以千万得小心,可不能惹了这女魔头生气。

可哪里晓得,这女魔头此刻倒是和气,跟下人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与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我的医疗箱呢?”

“都给姑娘备下了。”

椿芽将医疗箱拿过来,左弗从里面拿出可随身携带的入鼻式氧气瓶给何氏接上,然后便拿出手术剪等工具,将何氏身上的衣服小心的剥离了下来。

昏迷中的何氏闷哼了几声,左弗望了望这伤口,心里也是惊心。难怪来常前,王启年说,一般事打三板子即可,除非极度恶劣,不然不可多加板子,不然真会丧命的!

何氏腰部以下已没一块好肉,这还是在左弗的暗示下,衙役们留了手的。若是没自己暗示,这人估计当场就被打死了。

这刑罚太摧残人了。

左弗摇摇头,轻叹了一声,低头继续清理伤口。也得亏她是学生物的,平日也没少研究小动物,不然这活一般人还干不好呢!

将衣物一点点剥离后,她从医疗箱里拿出了双氧水,清洗过伤口后,又洒上了护创粉,然后又拿出青霉素,给何氏做了个皮试。等了一会儿,见人没过敏,便给她打了一针。

整个过程中,何氏的婢女都不敢多言一句。虽说这治疗很古怪,可看着也很有章法,想来应该不是要害她们夫人。而且,她真要害夫人,刚刚直接打死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你们这两日就好好照看她吧,若是转醒了,便吃些清淡之物,你们且去厨房领就是。”

“多,多谢大人。”

“不必了,等你们夫人醒了也好好劝劝,不交税,朝廷拿什么养兵?难道真想当亡国奴不成?想想扬州的百姓吧!”

“是,是,奴婢们省得了。”

左弗点头,也不再多言,起身升了个懒腰,便是朝知县宅去了。

一路上,几个靠山妇都在询问左弗,为何要救何氏?

在她们看来这很不好理解,而且还显得假惺惺的,大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呢?

左弗笑了起来,道:“将她打死了,谁来做主给银子?”

众人一阵恶寒!

忽然觉得大姑娘的确像屠夫啊!而且还是个狡猾的屠夫!

当然,还有半句话,左弗没有说。

要她直接这样弄死个人,她也做不到。

回了知县宅内,时间也到中午了,刘婆子做了凉拌面,就着几道爽口小菜,一碗温温的米汤,左弗将整整一大碗凉面都给吃了个干净。

做这等事很消耗体力,她是真饿了。

将碗筷放下,刚想让人收拾,外面就传来了余风的声音,“尊翁,有不少商贾都来交税了,还让小的传话,问问大老爷能不能不要翻倍追责?他们愿适当加点,以后保证依法纳税。”

左弗走到门外,跟余风道;“跟他们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官便不与他们计较了,只要将之前所欠之税交上就行。”

“是,小的这就去回禀。”

“等等。”

左弗想了想道:“将人请二堂吧,就说本官就有话跟他们说。”

“是!”

左弗回到屋里,将人遣散。然后便是打开淘宝,买了一堆各式各样的镜子,玻璃制品,一堆国货彩妆,护肤品,香水等。

对于主动交税的人,咱也得给点甜头不是?而且常州的经济很发达,放着这样的市场不做,那也不是她的风格。既要搞活经济,就不能将所有商贾都打死了,所以若是识趣,大家合作双赢也是可以的嘛!

将东西准备好后,便将椿芽等人叫进来,望着一顿东西,椿芽等人显得兴奋极了。

大姑娘又施法了!

又将天上的东西召来了!

小心的将所有东西都放到箱子里,然后便抱着箱子,跟着左弗去了二堂。

到了二堂,这回这群商贾显得礼貌多了。左弗才进来,便是起身下跪。他们虽富有,可社会地位却不高,这年头也只有中了秀才的人才能免去跪官的权利,其他人,无论你多么有钱,见了父母官该跪还是得跪。

望着这些商贾,左弗嘴角扬了扬,抬抬手道:“各位大东家免礼吧,来呀,上茶,赐座。”

第155章 变脸术

众商贾一阵忐忑。

这女县太爷的作风他们上午也领略过了。那当真是蛮横无理,心狠手辣啊!

单罗春,谭司道这等背景深厚的人说拿就拿,不但拿下,还极尽羞辱之事,就在他们来之前,一群大头兵已将福佑商行,前门商行所有铺子都封了,连他们家都给包围了,只许进,不许出,这是要活活把人逼死啊!

这样一个女屠夫,大魔头他们哪里敢惹?王庆公公已算这地面上颇有能量的人了,可结果?还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人带走,连屁都不敢放一句?

他们只是商贾,就算和世家乡绅有牵连,可他们也明白,一旦碰上硬茬,那些乡绅只会先将他们卖了!

所以还老实些吧,向县太爷低头不丢人,虽说她是个女子,可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父母官呐!

本已做好了吃瓜落的心理准备,哪里晓得这县太爷不但不增加税银,反态度祥和,这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让人心里更加惊惧,不知这县太爷又想怎么整人?

左弗抿了口茶,道:“诸位能及时悬崖勒马,本官甚为安慰。”

顿了顿又道:“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各位大东家都知错了,那本官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只要尔等以后老实纳税,以往的事便不计较了。”

“大老爷宽厚是我等之福。”

一群人忙起身作揖,恭维了几句。

“坐。”

左弗压了压手,“本官不是在意那些虚礼的人,你们不用紧张。常州乃是江南要府,武进县又为常州治所所在,故而有些事乃是本官不得已为之,你们也莫要害怕。”

一群人面皮抽搐,嘴上连连称“不敢”。

你这样还让我们不要害怕?我们都吓尿了好不?

“这武进繁华,如今因着战乱,天灾也少了往年的荣光。本官此来一是身负皇命,二也是对常州神往已久。此地乃季子故里,苏东坡亦在此终老,宋时更是出胡淑修这样的奇女子,可见常州乃是人杰地灵之处,能来此地为官,本官甚幸。”

您到底要做什么,您就直说了吧……

一群人都快要哭了。这个时候,这女屠夫越客气,他们就越害怕,总觉她有什么阴谋。

“咳。”

左弗轻咳了下,“扯远了。说了半天,其实本官就想表达下,本官对本地商贾并无恶意,且本人也不歧视商人。所谓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没你们商贾,任何地方都繁华不起来,所以呢,本官也想请教请教各位,看看本官做的这些东西能不能委托你们卖一卖?”

肉戏来了!

果然还是想拿他们开刀啊!

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商贾站了起来,拱手道:“草民乃是云荣祥的东家温友河,容草民斗胆,敢问大人,是何物要委托我等售卖?”

“椿芽。”

“是,姑娘。”

椿芽打开一个盒子,屋内顿时发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这是玻璃镜!”

“是,是南京才有的玻璃镜!”

另一个人纠正道:“西夷产的镜子没这么好!”

“这,这东西是出自大人之手?”

一群商贾惊叹了!

刚刚的委屈恐惧也消散了不少,心里也一下火热了起来,这好的东西当真要委托他们售卖?

“嗯,南京的玻璃镜也是出自本官之手。”

左弗直接点点头,“除去这些,那肥皂也是本官造的,若是你们有兴趣都可以交给你们售卖,还有这些……”

一个个盒子被打开,一群人不断发出惊呼声,“原来南京所出的玻璃器具都是大人造的吗?!!”

“这,这是雅霜吗?”

一个商贾忽然指着匣子内的东西惊呼道:“这东西市面上很少,我去了南京多次,可总进不到货……”

左弗笑了,“不错,是雅霜,亦是出自本官这儿。还有这个,你们看这口脂,这胭脂,这样设计后,使用是不是方便多了?还有这眉笔,可好用呢,不用沾水,直接就能画眉。还有这个……”

左弗将三瓶防晒隔离霜打开,“此物叫隔离霜,可使皮肤润泽,还能美白遮瑕,涂了也不易被晒黑,肤色偏淡,气色不好的可擦这粉色;肤色晦暗,偏黄者可用这紫色;肤带血丝,痘印疤痕者可用这绿色……”

她说着便拉过椿芽等人,将隔离霜一一擦了半边脸后,又取出粉底液上了一层,最后又拿散粉扫了扫,然后便笑着道:“你们看,这差别大不大?”

一群人惊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妈呀!

这粉是用什么做的?效果也太惊艳了吧!两边脸着实是太明显了!

左弗将椿芽按着坐下,又将另一边的底妆补齐,然后便在一种人的惊诧中,将修眉刀,双眼皮贴,眉笔,眼线笔,口红,修容笔一一演示,最后还丧心病狂地用上了v脸隐形帖,最后,一个新的椿芽就在一群人不断的惊呼中诞生了。

“这,这,这……”

一群商贾瞪大眼,望着椿芽,若不是之前见过她的脸,他们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竟跟刚刚那个是同一人?

这特么还是化妆吗?!

这是变脸术啊!

椿芽拿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也陷入了呆滞。

这是自己?这真的是自己?自己怎么变双眼皮啦?!

自己也能这么好看?

“大,大人,这,这真还是刚刚那姑娘?”

温友河家里就做脂粉生意的,对于化妆术也算精通。可,可这种化妆术他可从未见过啊!这些化妆工具未免太神奇了吧?!一个单眼皮大饼脸居然还能弄成双眼皮,尖下巴,这到底是何物啊!

左弗抿嘴笑了笑,没回答温友河的问题。她放下手中的散粉刷,又拿出了一瓶香水,往椿芽身上轻轻一喷,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飘散开来,可仔细闻闻又觉非桂花,似融合了许多种花香味,隐隐幽幽的,很难辨别,可却意外地好闻。

“诸位,现在看我这婢女可称得上是淑女了?”

左弗放下香水,望着温友河道:“温东家,你说这些东西能卖得好吗?”

第156章 奇货可居

“能,能,奇货可居,奇货可居。”

温友河连连道:“这样的宝贝便是换个傻儿都能卖出去!”

说完他又巴巴地望着左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大人,真要将这些东西委托我们售卖?”

左弗点点头,“官府本身无产出,全靠税银。有了税银我们就能组织人修路,想要富,先修路,所以这修路应是衙门最应当做的事。而修路雇佣人,自也要发工钱,百姓手里有了钱才会去买东西,商业才能繁华。商业繁华了,衙门收的钱也就越多,能为百姓做的事也就越多,你们商贾也要明白这个道理,百姓没钱,你们也赚不到钱。”

温友河等人瞪大眼,这说法新奇了,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可琢磨琢磨似也这个理。再琢磨琢磨,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这样算的话,那不就是事办了,每人也得到实惠了,可钱不还是那点钱吗?!只是在每人手里转一圈而已!

怪了,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左弗也是笑笑,也不去特意跟人解释经济运作的原理。她这方面自己也是个小白,能知道这些也不过是仗着自己上辈子来自讯息大爆发时代,见识比这些人多点而已。

“所以,本官说的都是真心话。都言阿堵物臭,可这世上谁又离得了这东西?我今日拿这些东西出来给你们也是想让诸位见一见本官的诚意,只要大家诚实办事,老实做生意,本官绝不会为难你们,相反的,本官还会保护你们,将城里相应的盘剥都去掉,不用任何孝敬,只需每月按时缴税就行。”

“大人此言当真?!”

温友河等人有些激动。

其实每月孝敬的钱远远不止税钱,可在这大明,你不去孝敬那根本就行不通。如果有人愿庇护他们,不要说三十税一了,就是二十税一他们也愿意啊!因为就算是二十税一,也远远比现在强!

而且看着这女屠夫颇有能耐的样子,别人不敢干的事她敢做,连王庆都敢下面子,手里还有这么一群精兵,经过了今天上午,这位已在常州站住脚了,也算一方势力了,若能巴结上,那自是极好的!

商人脑子灵活且很会为自己谋算,这样一琢磨,便纷纷表态了。

“若大人真能庇佑我们,我等便是二十税一也愿意!”

左弗点头,“放心吧,你们以后进城,货物到岸,谁敢收你们一个子,本官就扒了他的皮!”

杀气腾腾的模样令众人脖子一缩,想起了这位主儿早上举刀的模样,心里不由暗暗庆幸,幸好来服软了,不然可就跟那单罗春一样,要吃瓜落了。

“那敢问大人,这些东西要怎么个定价法?是每个商行都能卖?”

左弗笑了起来,“怎么?温东家,你还想将我这里的东西都吃了不成?你有那么多银子吗?本官造这些东西也是要成本的,总不能白白给你们卖吧?”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温友河连连道:“就是想请教大人,到底怎么个委托法?”

“具体如何,过几日本官就会拿个章程出来,这里每样东西只有一个总代,也就是常州只有一个人或一个商行能成为总代理人,享受一级进货价,而且还有分销的权利,但最多只能分两级,也就是销售只有三级代理,进价自然也不一样,且有片区划分,而所需支付给本官的加盟代理费也不一样。”

左弗的话里有许多新鲜词,不过这些商贾也不是蠢人,联系前后语境倒也能听懂。然后便开始琢磨了。

也不知一级总代的加盟费是多少?这总代下面的两级是归官府管,还是归他们管?

“所有级层代销都为官府控制,但若是你们推荐了一个代销,则能有相应的提成。我打比方,我是总代推荐了温东家,温东家每月销售十万两银子的货,那么他可得百分之三的分销金额。所谓百分之一,也就是一百抽一个点,100个铜板,拿三文钱;1000个拿三十文,一万,三百文,十万三千文。你们莫要小看这百分之三,若是你铺设十个点,每月得多少?三级那儿也有百分之一,当然……”

左弗抿嘴一笑,“这些东西的利润空间巨大,便是三级代理,所带来的利润也会十分可观,诸位若有兴趣,过五日后再来官府寻我吧。”

左弗说着便是端起了茶盏,一群商人也明白,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忙是起身作揖,然后退下。

等出了衙门,便是议论开了,“温东家,也不知这代理要多少钱啊?”

温友河思忖了片刻,道:“应不少。不过听她那意思,给我们的价钱也会很便宜,便是三级代理,利润也很高。这样的稀罕物,不愁销路,若是我们能卖到别地去,赚得银子能更多。”

“可她刚刚不说了吗?只有常州的代理权。”

“肯定还有上面一级,只是暂时不给我们做罢了。”

“要我说,卖出去了,她还能知道不成?”

“呵呵,我看还是老实些,这县太爷能耐大着!你能想到的,她肯定能想到,我估摸着定是要跟我们订文书的,若是我们往外贩卖,她什么都不用干,直接不给货我们,我们上哪哭去?”

“听温东家的意思,是打算代理了?不知打算卖什么?”

“这章程还没出来,老夫也不好决定。”

温友河心想,你们当我傻吗?这种事怎么能告诉你们?得了,别磨蹭了,回家凑钱去!那些镜子,玻璃的,估计要价很高,自己也吃不下来,倒是那些护肤品也许能吃下来。

这年头,谁的钱最好赚?!当然是那些深闺怨妇了!想想这神奇的化妆术以及工具,自己若能拿下来,那才是真赚钱哩!

毕竟,这些都是消耗品,可源源不断的生钱,而那玻璃镜啥的,看着不错,可谁没事一直买镜子用?

心里有了主意的温友河也不再跟这些人多言,忙是上了自家车马,匆匆赶回家凑钱去了……

第157章 谭兄,别走

衙门外的单罗春与谭司道顶着个大太阳,只觉口内渴得厉害。特别是当他们看到负责看管他们的衙役们拿出冰西瓜来吃后,这种干渴就更厉害了。

上枷站笼的威力唐人曾有过详细的记载,三日绝命的不在少数,尤其在这大夏天。就算你底子好,上面老爷有些慈悲,给你些水喝,食吃,可等到了第九日,那就只求速死了。

这是一种相当可怕的刑罚!对身心的摧残极大。两个富豪养尊处优多年,身子也因吃喝浪给掏空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第一天还能骂几句,等到了第二天便只能哼哼了。他们家的管事倒也大方,一百两一碗的水还真舍得买。可饶是如此,等到了第三天,两人基本已是气咽声丝,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缩。

听着衙役们的禀报,左弗冷笑,“随他们去!不来交钱,死了便死了吧!”

如此冷酷的回答,就是当了多年衙役的余风都感到一阵寒。这县太爷当真是心如寒铁啊!幸好自己早早投靠了,不然跟她作对,估计会死很惨。

第三日,何氏的精神已好了许多,前两日她发了热,但因着有现代药物维持,所以到了今天已是好了很多。

左弗给人留了一些消炎药,便是让人将她抬了出去看了看谭司道。看着已没了人形的丈夫,何氏惊叫了一声,便是大哭了起来。

谭司道费力地睁开眼,见妻子还活着,堂堂男儿也是忍不住红了眼。他倒想哭,可他的家人小气,家里的族老竟没人一个人过来,也就这回没被抓进来的兄弟给他凑了钱,这才勉强活到现在。

可兄弟们也不富裕,能凑到的钱也有限,在这大夏天,上枷还被暴晒,每日一碗水哪里够?所以这眼泪也流不出了,体内的水分都在被蒸发,他觉着自己快死了。

而妻子的出现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自己在柴房的地底下挖了个小地窖,那儿藏了自己大部分财产,是自己隐瞒了族老,历年所藏,足有二十万两之巨,足够将自己赎回了。

他张了张唇,喉咙嘶哑得厉害,说一个字都需要很多力气,火辣辣的,这个时候,若是可以,他不想说话,只想喝点水,去掉这该死木枷,回家去。

“去,去,将我那地儿的,的,东,东西取,取出来,交,交税。”

“嗳,嗳。”

何氏连连点头,含着泪道:“夫君放心,等下就接您回去。”

谭司道无力地点头,忙又关照,“她,她说要,要翻倍,翻倍罚,都,都带着。”

何氏心里一阵痛。可想想明面上的钱还有不少,这回虽是元气大伤,可有那点钱也足够东山再起了。再者,便是倾家荡产又如何?哪有人重要?

这个县太爷真是说得出就做得到,只是何氏又隐隐感觉,这人也并不是好杀之辈。若是好杀,完全可以不救自己,听婢女们说,此女给她打得药水很珍贵,一支药水便是五两金。

这几日,自己打了好两针,若是好杀,也无须花这大代价救自己吧?

再想想这都是单罗春的错!都是他怂恿的!自己早就说过,这县太爷将清军阻挡在了江北,能凭着女子之身为官,一定不是好惹的!可偏偏这群人被鬼迷了心,觉着自己可以跟官府作对……

难道他们就没听过那句老话吗?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就算士绅们再厉害又怎么样?碰上手段高的县太爷也只能跪着!海瑞不就是吗?

她擦去泪水,冲抬着她的余风道:“这大哥,劳烦您送小妇人归家去,小妇人这就取银来交税。”

顿了顿又道:“只是我看我夫君他……”

余风也是聪明人,又早早得了左弗指示,抿嘴一笑,道:“夫人放心,只要你们交税银,我家大老爷绝不为难。”

说着便冲几个衙役道:“来呀,给谭东家一碗水喝。”

“是!”

何氏点点头,又望了谭司道一眼,道:“撑住,夫君!妾身马上就来!”

柴房的藏银地点只有她知道。这几日,都无族人出面,想来是不想从公中出钱了!他们宁愿自家夫君死,也不愿将钱吐出来,呵,这群人才是最狠的!

也不想想,若是夫君死了,那县太爷就能放过他们?人家杀成千上万鞑子都不手软,会怕你们几个闹事的乡民?

何氏是彻底想透彻了,也看明白了。在感到寒心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无论如何要保住夫君!她一个女人,不能没有了丈夫!不然只会更惨!

回了家,立刻令人将柴房的黄金,银子都起了出来,同时要警告下人,不许禀报任何族人。待所有收拾妥帖后,这才让人抬着,亲自带着银子去了衙门。

左弗接见了何氏,笑着道:“还是夫人识大体。来人,将谭东家放了吧。还有,将我们的人撤回来,铺子的封条也都揭下来,以后不许以任何名义对前门商行行勒索之事。”

说着便冲发愣的何氏笑道:“以后武进的繁华还要仰仗谭东家,我左弗素来是讲道理的,你们老实纳税,我也不会为难你们。过几日,我就会贴出告示,禁止盘剥,除了这三十税一的税银外,你们无须再缴纳其他税银。”

何氏瞪大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这是听到了什么?

不许任何盘剥?

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都不用孝敬了?

可她到底也是当了多年当家太太的,还是比较沉稳的,想了想道:“大人,小吏盘剥,我等也是无奈啊。”

“这你放心。”

左弗道:“本官既贴了告示,自有应对之法。谁若犯法,本官就治谁。你若遇见了,只管来告官好了,本官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何氏晕乎乎地又被人抬了出去。

当真有如此公正严明的人?

她没多想。

有些事,得看结果才知道。而眼下,则是接丈夫回家,好好医治才是!

出了衙门,见衙役们已在去枷,当牢笼被打开,自己丈夫被扶下来那刻,何氏忍不住哭了,挣扎着坐起来,哭道:“夫君!妾身总算把您救出来了!”

先前已喝了点水的谭司道这会儿精神也好了许多,望着自己妻子那蜡黄的脸,也是生出感动。

患难见真情。

比起族人的无情无义,还是自己的老妻靠得住啊!

至于以前那些相好……

谭司道想想就恶心了!

居然没一个来看自己的!自己还给她们那么多钱!当真是戏子无情,表无义!

几个仆人将谭司道扶过来,谭司道握住妻子的手,嘶哑着嗓音道:“苦了你了。”

顿了顿又道:“回家去,将那些戏子勾栏里的都赶走,以后就咱俩过着。”

“嗯,嗯。”

余风在旁望着,心里暗叹。

这世上最好的结局莫过于有一位贤妻啊!

这谭司道其实颇有些江湖人的侠义,对自己养的打手也从不吝啬,对族人那更是如此!

听说有个出了五服的姑娘早早没了母亲,后来父亲再娶,结果没几年,父亲也去了。留下一个孤女受尽了继母苛责。后来,那孩子实在受不了了,就找到了这远房的表叔。

谭司道得知后,自是勃然大怒!带着人上门将那女子修理了一顿不说,还将那姑娘给接回家养着,这事当时在常州引起很大轰动,一时还传为美谈呢。

对出了五服的族人尚且如此照顾,更不用替近亲旁支了。可这回出了事,除了他那几个兄弟和那孤女来看过,其他人竟无一人来探望,也无人送银子。

这显然是要逼死谭司道的节奏,这哪里还是亲人哦?这见识丧天良哦!

这谭司道再坏,对亲人可好着,这些族人太让人寒心了。幸好,这家伙还有个好妻子,对比下还被关着的单罗春……

余风摇摇头,这位才是真的惨呢!

到现在他那干爹没来,他族人也没来,除了那大管家来过,其余就没人来了。

也得亏大掌柜那还有些东家给的银子,而且还算有点良心,不然能不能来还两说呢……

没对比就没伤害,在牢笼里站着的单罗春看着谭司道被放出来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嘶哑着嗓音大叫道:“谭兄,你,你可要救我!你,你,你跟我家人……不,不,你跟县太爷说,我愿交税银,我愿交税银,可,可得先放了我,我不回去怎么拿钱?!”

谭司道冷哼了一声,道:“单罗春!你不是说你干爹很能耐吗?结果呢?他冒头了吗?!没卵子就是没卵子,装个假胡须他也硬不起来!媳妇,我们走!”

“你,你!”

单罗春气得大叫,“你那位世家大老爷不也没出来!大家一斤半两,这事你能怪我?!谁知道这女魔头竟如此蛮横?!谁知道她来上任还带这么多军中精锐?!你,你帮我带个口信吧,求你了……别走,别走,你回来,你回来……”

余风望着单罗春叫得凄惨模样,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道:“单爷,真交银子?押着你回去拿钱,我想县太爷会答应的……”

第158章 仁慈敬业的余衙役

“押着他回去拿钱?”

左弗笑了,“这摆明了是不想救他,被当作弃子了。”

“可大老爷。”

余风躬身道:“若是他真死咱们手里,到时可就有话给人说了。这二位身后的人虽说现在没动,可一旦人死了,那些人可就有话说了。他们其他不行,鼓动人心的本事却大,依小人愚见,不若就应了他。一来全了尊翁宽厚美名,二来嘛也好让这单罗春喘口气,好继续战笼。”

他见左弗没出声反对,反是认真聆听,胆子也大了些,继续道:“等会儿小的送他回去的路上,就做些安排,让人闹点事,也好在路上多耽搁会儿,再假装应了他给的好处,车马内装点水和吃食,绕路走下,容他多积攒点体力,若是对方不应,咱们来回倒腾,人便死不了,三次后,还是负隅顽抗,那死了便也死了,这些人想用这作筏子也就难了。”

“看不出来,余风,你倒挺有经验嘛。”

左弗笑了,“是个人才。”

“大人……”

余风讪讪一笑,“小的祖祖辈辈就是做衙役的,多少都有点经验。”

左弗点点头,“你说得也不错,这样干熬着也不行。那些乡绅的嘴够厉害,不能让他们抓了把柄。嗯,这样,你送他回去时给些暗示,就说他要死了,就要抄家罗家。”

“小的明白。”

“将李想也带上,让他点二十个军丁,记得,要全副武装,以防意外。”

“是!”

余风兴奋地抱拳领命!

终于来了!

这是给他立功的机会了!

听说衙门里要来个女县太爷,他就打了抱大腿的心思。他可不蠢。能将清军打得鬼哭狼嚎,还能开出十万两银子悬赏其头颅的人岂能是蠢货?

人家能让天子册封她为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官,难道靠一点点父亲的庇护就是可以的?

这么多家世显赫的女子都没能得到县主的封号,而她一个臣子之女却能获得郡王嫡女才能有的封位,其封地更是尊贵到无可比拟,由此可见,她与陛下情义深厚,深得天子信任。

而现在的大明可不是以前的大明了,这群文人若是以为天子还是那么容易拿捏那就大错特错了!如今天子有左家军这支天下强军在手,何惧一帮拿笔杆子的?

不服?

杀便是!

杀了一批,自有**丫的!闯贼的脚丫子都能舔,怎就大明正统天子的脚不能舔?

想通这些关节后,他就打定主意要抱上新县太爷的大腿!赢了吃肉,输了吃屎,但他觉得他这回堵对了!

今日这事可是县太爷头一次让他领队办事,要不拿点本事出来,以后自己还是那个垫底的!这等事,他决不允许发生!

带着二十个亲卫,又招呼上跟自己比较要好的衙役,全副武装,将单罗春塞进马车,杀气腾腾的往单家而去!

到了半路,忽然出来一对乞讨的母子。于是仁慈的余风衙役当场便是停车,很是耐心的表演了一场仁慈秀后,这才慢悠悠地继续朝着罗家而去。

走了没一会,又出现了两个打架的人。身为衙役这等事自然不能不管。于是乎,颇为有职业操守的余风衙役又停下来,当起了娘舅。

一番劝说调停后,两个人终是相互道歉,于是在百姓们的鼓掌中余风衙役继续前进。

于是乎,因着仁慈敬业的余风衙役今日出门,武进县通往单家的道路上总会冒出一些事来,迫使余风衙役一而再,再而三地停下脚步,为百姓解决困难。

等他们到了单家,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疲惫到极点的单罗春在马车里偷偷吃完“受贿人”余风衙役偷塞的水,水果以及糕饼后,又睡了一会儿,这会儿已有了点精神。

只是腿脚依旧无力,还需人搀扶。

被两衙役夹着带下马车后,他敲开了单家的门。

“老爷?”

管家看到单罗春后先是愣了愣,随即便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爷,你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咱家就要被二房,三房以及一干族老欺负死了啊!”

因着左弗“只许进,不许出”的命令,使得前来谈事的单家人都不得再出来。故而这几天,这些人没少在家里折腾,可偏偏他们就是不同意拿银子出来!

这年头,谁能力大谁就得照顾族人,公中的钱出得也多。单罗春虽然很富有,可就跟许多大富豪一样,他们的身价其实很多时候都是隐形的不动产。

比如铺子,田地,房子等。

而左弗又规定,若是逾期不交,就要翻倍。他们欠了17万之多,翻倍就是34万两银子,家里哪有那么多现银?

而家里的铺子,田地,房子那是不能随便买卖的。因为严格说起来,里面有历代祖宗攒下的基业,属祖产,谁卖谁就是数典忘宗,典卖家产,那是大不孝!

因着要卖这些东西必须要经过族老同意,所以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单家的当家太太自然愿意!

谁想当寡妇啊!

而且他们有二十三万现金,还有些珠宝首饰,全部卖了也能再凑个六七万出来,所以也就缺那三四万两的银子。卖掉几间铺子以及田产房产,那是完全都凑出来的!

可偏偏这族老不同意,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一个子孙罢了,能值34万两?

为此单罗春的妻子白氏都被气病了,可那族老还是不肯松嘴。

听着大管家的回禀,单罗春气得直哆嗦,“无,无耻!无耻,无耻之极!我自己的田,自己的房卖了还用他们同意?!去将人请花厅!就跟他们说,要是不应下来,等我死了,县太爷收不到税银,那是抄家之祸!到时一个都跑不了!”

“是,是,老爷!”

余风等人也不劳烦单家的仆从,直接取来左弗给的担架,将人放上去,抬着进了单家。

到了花厅,人放下没多久,便见一群人走了出来。见了单罗春便是扑了上来,大哭着喊道:“哎呀!我可怜的族孙啊!怎,怎,怎么成这样了啊?!遭瘟的屠夫啊!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啊!”

单罗春冷冷望着自己的三叔公,冷笑了声,道:“怎么?三叔公,您还盼着族孙活着回来吗?”

第159章 不孝子啊

“贤孙说这话就诛心了。”

三叔公一脸冤枉,“如今你可是我们单家的当家人,我们若是能出得去,怎能让你在那儿受苦?”

“你,你们……”

被搀扶着到花厅的白氏听到这话,气得身子直哆嗦,“你们”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啥来,只能望向自己的夫君,任由眼泪滴落。

将妻子的委屈看在眼底,单罗春冷笑了声,道:“我已准备交税银了,城外西郊的庄子卖了足够凑这笔……”

“什么?!”

话还未说完,三叔公便是跳了起来,“你这不孝子竟是要卖祖产?!”

“三叔公怕是记性不好了吧?”

单罗春冷笑,“西郊的庄子是我当家后攒下的产业,如何算是祖产?再者,即便是我从父亲那儿接来的又如何?当年祖父母故去,已分过家产,我自个儿家的东西愿怎么就怎么,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典卖家产还有理了?!”

“是啊,是啊,大春,你怎么这样跟三叔公说话?”

“怎么?诸位是要我死了才开心吗?”

单罗春指着余风等人,“他们那县太爷杀了上万鞑子眼都不带眨下的!杀我一个商贾算什么?!再者我死了,她就不要咱们交钱了?!你们这群混账东西!还敢以长辈自居?不慈也就罢了,居还如此愚蠢!她左弗的名字知道叫什么意思吗?!弗,矫也!她这是要矫我们的命!我倒了,单家也完了,她手里有圣旨,一个抗国法的罪名便可抄家灭门!不然你们以为她何以这般肆无忌惮?!”

单罗春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越发嘶哑了。想起这几天过的日子便觉一阵胆寒。

县太爷给人上枷不是没见过,可如此蛮横,有织造府大太监拦着的情况下还敢给人上枷的县太爷却是没见过!

她不怕,真的不怕!

此人不但胆子大,且颇为城府。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摆出软弱可欺的模样,然后等民心抓到了,就杀他这只鸡来震慑他人!

好狠呐!

单罗春的心都在淌血。

做了一辈子生意,一向都是他算计人,可没想到这回却被人算计。别人早知道他们不会老实交税,所以才定了逾期翻倍的规矩,就等着他们撞上去了!

最可恨的是!那朝京门的宋煜竟也投靠了她!若不是如此,恐怕她还不敢这么大胆吧?

这知府大老爷真有意思啊!自己看风掌舵,竟是在最后关头将他们卖了,好,好,好得很!

“说完了吗?”

余风冷冷道:“我们县太爷说了,若是单爷拿不来银子那还得回去站笼。”

“这位衙役老爷。”

白氏哭着福身,“你看我家老爷如此虚弱,能不能请县太爷通融?我们定会在这几日内凑足银钱的……”

“这小的可做不了主!县太爷说了,拿不到钱就得回去站着,站死不论!反正还有单家在!”

三叔公目眦欲裂,“狗官!竟如此猖狂!”

“老东西,说话注意着点!”

李想一拔刀,“县主是什么身份?你个狗东西是什么身份?侮辱县主,我当场就可砍了你!”

“你,你敢?!”

“你试试?”

李想一刀挥过去,惨叫声响起,一个发髻掉落在地,冷冷的声音响起,“这次是以发代首,再敢胡咧咧,下次就是你的脑袋了。”

“你,你们……”

三叔公瘫坐在地上,本束在头顶的发髻已被李想砍了下来,现在头发只到了肩膀,看着颇为狼狈。

单罗春眼底闪过一丝痛快。

这群老东西往日不知沾了大房多少光,竟在大房有难时落井下石,砍了都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单爷,您看您是?”

余风笑呵呵地上前,“是让小的在此等您一会儿呢,还是回去?”

“余衙役,我那西郊有万亩良田,还有百亩桑树,您能不能问问大人,这能值多少?能直接抵税吗?”

余风一笑,“大人有交代,说若无现银,房产,田产皆可!”

单罗春嘴角抽了下,沉默良久,闭上眼,发出一声叹息,道:“婉娘,将地契拿来。另家中应还有些银子,派人去将银子起出来吧。”

“嗳,嗳。”

白氏连连点头,而一群单家人则闹开了,“你这是败家啊!”

“你哪里值那么多钱?!”

“忤逆啊!”

“不孝啊!”

骂声连连不绝,那模样就跟单罗春挖了他们的祖坟一样,越骂越难听,骂到后面连李想都听不下去了,看着单罗春的眼里也多了一丝同情。

这些有钱人的亲情也如此淡薄,还不如他们穷人呢!

单罗春也不理他们,让下人端来躺椅,自己躺了上去,由着那群人骂。

这些人也真可以的!

那西郊的庄子能值个十五六万两,加上之前左弗从商铺搜走的二两三千两,加一起就算十八万两,这不还差16万吗?这么多银子要从家里地窖起出来,那也是要时间的!

所以等白氏指挥着一伙人忙活半天,将银子起出来,抬到花厅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群人还在骂,而且声音依然很大。

“你这忤逆子啊!”

看到银子来了,三叔公哭得更伤心了,扑到一个个箱子上,就大哭,“你们将老头子抓去吧,天啊,苍天啊!这是单家几代人攒下的,不能给啊,不能给啊!”

“呵。”

李想冷笑,“百姓给你们吸血都吸了好几代人了,你咋不替那些人心疼心疼?余风衙役,这西郊的庄子能值多少钱?”

“这庄子我知道!都是上等田,仅这庄子起码值十六万两!”

单罗春生出一丝感激。

还挺公道的,没压价。

若是这个时候,他们家人出面去抵押,绝对没这个数!

“之前柜台我们搜了两万三千两,还剩十五万七千两!”

望着随口就能报出结果的李想,单罗春惊讶了!

一个大头兵,不用算盘珠子,这样一过耳就能算出来了?!

这就是左弗的人?一个大头兵都这么厉害?

还有……

抢走的两万三千两也算上了?

这个左弗……

单罗春的心情一下复杂了……

第160章 欢天喜地

十几万两银子是非常重了,好在刚刚余风就派人回衙门去找车找人来押运了。

当然,银子装车时再度发生了不和谐的事,一群单家人趴在装银子的箱子上,任由单罗春怎么叫骂,李想怎么威胁都不下来。

余风瞧瞧时机不对,立刻跑出去,将日夜守在这儿的朝京门军户给叫了进来。这群人一进来,见了这么多银子,那眼睛都直了!直接拿起钢叉,三下两下的就将一群“老弱病残”给叉了下去,然后便拿出pc棍,对着这群人就是一顿猛敲,直将人都敲晕了,这才与左弗的亲卫们抬起银子,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如此野蛮也是让单罗春大开眼界。

虽他已领教过左弗的手段,可他之前以为她也只敢对自己不守国法的人如此。可现在看看这些人的行事作风……

他忽然有些发寒。

丘八果然只能生出丘八,便是个母丘八,那也是丘八啊!跟丘八讲道理,那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啊!

一群军户兴高采烈地拉着银子往县衙走。之前左弗就有过许诺,执行封锁任务的,每人发二十两银,而之前参加抓人任务的,则每人五两,两者不冲突,可叠加!

二十五两啊!

他们一辈子都没一下子拿过这么多钱,自己再凑个几两,可买两亩上等田了!

想想就高兴!

哼着小曲儿,随着李想等人回了衙门,亲手接过左弗给的赏银后,一个胆大的军户探着身子,问道:“大人,可还有人抗国法不交税的?兄弟们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左弗笑了起来,“放心吧,机会多着,你们回去好好操练就是!跟你们大人说,明日我要宴请他,让他带上小旗,总旗,百户过来!”

一听以后这样的好事还有,一群人搓搓手,连连弯腰作揖,然后便捧着银子,乐呵呵地出门去了。

“大姑娘,咱们这回能收上来多少钱?”

李想也有些好奇地道:“咱们来这尽花银子了,这交上来的钱还要给前面的擦屁股,咱们可别亏了啊!”

“放心吧!亏不了的!”

左弗笑眯眯道:“就这两个大头这儿就有现银三十万两了,至于那亏空,嘿,晚点再说好了。”

顿了顿又道:“立刻去做文书,将这田划拨到武进县衙门下。庄子里的人能用则用,不能则踢了,那些老实庄户留下,再派人去丈量,划一块地出来造房屋,建大食堂,造浴房。晚点我会跟工匠们沟通,我要将这庄子打造成天下第一庄!”

第二日,左弗贴出了张告示。

第一个告示则是禁止衙门人员公款吃喝,但凡花销超五百文,乡民可立刻举报,受衙门保护,不用当面举证。另,禁止任何衙门人员入青楼场所,但凡抓到一次,一律开除,不再任用。后面还有备注,婚丧嫁娶,只可三服内相互送,友人只能送不超过二两银的礼物,若有违反,亦可检举!

第二个告示则是招募乡民,工匠,建设西郊庄园,待遇比照修城墙等例。

第三个告示则是招募精通算学,天文,地理,测绘或有任何一技之长人为衙门技术顾问,不问出身,一经录用,可享每月二两银,一石米,五斤盐俸禄。

前面三个告示贴出来,自然是凡响很大!

这些日子,不少乡民都在常州城里找到了活路,这比起种田还舒服的日子就只想一直过下去!见到县太爷又有活干了,哪怕城墙才修了个开头,可他们还是感到开心!

有源源不断的活计,就意味着他们还能继续吃这样好的饭菜,还能拿这样好的工钱,这样的活他们只想再干一万年!

而举报官老爷啥的……

虽说兴趣不大,可也是敬佩左弗的公正清廉,而且有了县太爷的尚方宝剑,若是哪个小吏再敢bb,不就有法子整他了么?要么他一辈子不进饭馆茶肆,进了花费永远在500文下,不然,呵呵……

超过一文都能告他去!

而第三个告示则是让一群平日喜奇巧淫技的读书人欢喜坏了!

这群人是这个社会的非主流,他们崇拜的偶像是徐光启,宋应星等。可这时代理学思想盛行,他们的爱好在人看来就是不务正业。

而起在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像徐光启,宋应星那样变态,文理双好。写不出八股文章,过不了国考,当不了官,所以也只好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在家当一名光荣的啃老族。

可左弗这一告示,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其实这些日子他们也都在观察左弗。他们会观察左弗倒也不是左弗这个女县官稀奇,毕竟再稀奇,看过以后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他们会观察左弗概因是看到了工地上那些神奇的物件。那个叫作水泥的东西让他们很感兴趣。

这种东西一定不是乡民说的什么神仙手段,定是有某种配比和规律在里面的!

所以左弗这一告示一出,这群人就集体高潮了!

以后不但能拜托废物的名头,还能直接接近左弗套取秘密,这是多有意思的事啊?!

想来这位主也是爱好这个的吧?定是知道其中的奥妙了,所以才会要招募这样的人吧?

一群人兴奋极了,当下便是回家拿上最好的衣服,打算整理一番后就过来面试。

而至于那第四个惊天动地的告示则直接被这群人无视了……

取消捐助优待,呵呵,取消得好啊!

给朝廷捐助,保卫国土,朝廷给予政策优惠。朝廷的政策是对的,可惜这些乡绅太聪明,利用人头来钻空子,所形成的结果又让百姓来承担,呵呵,取消得好,这群人就该这样整!

第四个告示,只有短短六字:取消捐助优待。

而就这短短四个字则如一个蘑菇蛋似得,“砰”的一下,将整个武进县都炸开了!

这是要向乡绅开刀了吗?!

好哇!

才整了商贾,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还没来找她算账,她倒先动起手来了?

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而与此同时,朝京门卫所也支起了募兵的摊子:卫所千户大人招亲兵,不用改门第,月银二两,包吃住!拖家带口者,可分田,无租子,只需交国税……”

第161章 你疯了

看到告示的邱云平脸都白了。

他调头冲到县衙宅,直接闯了进去,冲着左弗道:“左弗!你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亡我大明吗?!”

他气得脸发青,胸口剧烈起伏着,“你,你还将我这县丞放眼里吗?!啊?!独断专横,本官要参你!”

“随你啊。”

左弗吃着绿豆汤,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参我之前,先想想那些亏空吧。”

说罢便是一笑,带着讥讽道:“我来帮你擦屁股,你还嫌我碍事,当真是好人做不得哦。”

“你,你,你……”

邱云平的血直往脑门冲,气得都要呕血了,指着左弗,身子不断颤着,“你,你可知这,这会引起民变啊!不然你以为我愿受这些人拿捏?!”

“你愿是你的事,本官可不愿。”

左弗擦了擦嘴,轻描淡写地道:“他们要闹,杀便是了。”

轻飘飘一句话却是重如泰山。

她来真的!

她真要拿乡绅的血祭人头来讨好那群泥腿子!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就仅仅因为他们没去迎接她?就因为他们没摆接风宴?就因为他们轻视女子,没给她送好处?!

邱云平想不明白,他彻底糊涂了!只觉脑子要炸了一般,忍不住喃喃道:“你,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死的,会死的……”

“大明都快要亡了,再不疯狂一把,我跟陛下还怎么活?!”

左弗站了起来,“你们可投降,我左家能投降吗?!陛下能投降吗?!清军优待前朝宗室?哈!县丞,你可知?!晋王已被他们杀了!而他们现在在四处追捕先帝另外两个孩子!他们要做什么?!公主是女子都尚且被他们逼迫,他们会放过一个朱家人吗?!我与我爹杀了那么多鞑子,你以为我们还有退路?!”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荣华富贵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拿他们开刀,我左家军几万人就得死,天子就得死!这千千万万的大明百姓就要被屠杀!扬州啊!几百年的繁华就这样没了,你觉得他们能放过我们?!醒醒吧!邱县丞!”

左弗一甩袖子,道:“有句话叫作向死而生!大明烂到了根子上,不彻底铲除重来,这王朝永远没复兴的那一日!县丞,今天我左某人就将话搁在这儿了!你若愿帮我便帮,若不愿,本官也不为难你!只求你装聋作哑,学学那知府,莫要跟本官过不去!不然……”

她冷冷一笑,“明年这时就是本官祭奠你之日!”

邱云平身子一颤,眼露惊愕,“你,你敢!”

左弗冷笑,“我有何不敢?我有圣旨在身,我这等于是有巡按之权!小事立断,大事纠弹,这就是巡按之权!你非县令,只是县丞,我杀你不用通禀朝廷!”

“你,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啊!”

邱云平跺脚,“你这彻底疯了!”

“不疯魔不成佛。”

左弗淡淡道:“这些年你在常州置办了不少产业,交出七成,不再与本官作对,本官就放你一马。”

“你不会得逞的,你不会得逞的!”

邱云平死命摇头,“那些乡绅都素养了家丁,都有武器,还造了堡垒,你不会成功的,你不会的!”

“哈!”

左弗大笑了起来,“亏你也是看过邸报的人!难道你不知我是怎么弄死那么多鞑子的吗?对付这些人,飞雷炮足矣!”

身子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你敢,你敢!飞雷炮乃是朝廷重器…”

“国之重器当用危急之时,邱县丞,你说我不该用么?”

左弗笑了笑,“再者,这东西本就是我造出来的,如果你想看,本官明天就能拉出五十门来给你看看!”

“你疯了,你疯了……”

邱云平已彻底无话,失魂落魄地摇着头,嘴里一直说着左弗疯了话,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望着他离去,椿芽道:“姑娘,他会去通信么?”

“派人看着他,他不去最好,去了的话……”

左弗冷笑,“那便教教他做做好人,让邱县丞以后都不要再为难了……”

两日后,按照约定的商贾们没有来。

左弗的代理方案已经写好了,基本就是按照后世的代理分销来的,只是稍改动,以适应这个时代的经济。

只是,今日原本是约定过目代理方案的日子,可那些商贾却没有一个上门。

“大姑娘!这群人欺人太甚!”

陈观鱼有些冒火地道:“这是送钱给他们,他们居然还敢推三阻四!!”

“我要取消捐助优待,这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他们要敢来,我倒觉奇怪了。”

左弗笑笑,“不怪他们,趋利避害乃是人性。”

顿了顿又道:“既如此也不用他们来了,把这些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好,多招些人来干活,把好处分给百姓不是更好?好东西不愁卖,呵呵。”

就在陈观鱼大骂这些商贾的时候,一群乡绅聚到了一起,对于左弗的嚣张,他们打算抱团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她以为养着那些贱民就能成事了?呵呵,她从南京带来的那点东西也差不多了吧?最近都在收购粮食呢!”

“呵,从明个儿开始她别想买到一颗粮,一斤盐,一匹布!看她还怎么养贱民!”

“还有鱼肉蔬菜!那些商贾不敢开门的!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能承受得起罢市这后果!”

“狗官嚣张,任意更改国法,我等为常州乡民之计,决不能任由狗官蛮横行事!漕运那边都说好了吧?”

“钱举人请放心,都说好了!从明天开始,不会有一颗粮食进得常州。”

钱谂捻须冷笑,“这大人不是觉得民心可用吗?我倒要看看,无食果腹后,这些民还能不能向着她左弗!”

“大姑娘,大姑娘!”

第二日,椿芽惊慌地跑进了知县宅,冲着左弗就大喊道:“罢市了,罢市了!商行都罢市了!今个儿刘婆婆去买菜,一个菜都没买到,商行都罢市了啊!”

“什么?!”

左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罢市?!”

“都罢市了,米粮行,油行,都关门了,连卖菜的小贩都见不着一个,外面百姓惶恐至极,姑娘,要出大事了啊!”

第162章 罢市

“这群人!”

左弗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甩到地上,恼火地道:“本我还不想把吃相弄这么难看,既然他们如此不识相,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师父,你跟我来!”

“好!”

椿芽眼睛亮了,“姑娘,花园里有个房子还空着,奴婢让人把着门去,您尽管忙活!”

“你让左贵去雇人拉车!”

左弗怒气冲冲地丢下这句话,便是冲着后花园而去。

关上门,打开淘宝,哪里晓得才打开,那个电子音又响起了,“叮!恭喜店家完成1001单销售,晋升三钻卖家!为更好地帮助卖家销售,时空淘宝现在将为您开通大宗进货选项,从此后,可爱的店家您能以更优惠的价格购买21世纪的优质商品了哦!”

左弗愣了下,滔天的怒火慢慢息怒,转眼便狂喜了起来!

这来的正是时候啊!

这果然是个好系统,是亲爸爸呐!

她露出阴测测地笑了起来,笑得观鱼汗毛直竖。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气疯了?

“师父!”

左弗笑着道:“天上的仙人已知道这事了,以后我们能以更少供奉换来更多的东西了!”

观鱼狂喜,“能少多少?”

“聚少成多,每样东西都少一点点,对我们来说就是大钱了!幸好我将这回收来的税银兑换了一部分黄金,呵……”

左弗冷笑,“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的手段能不能跟仙人的量产化相比!”

百吨大米的价格从以前的二毛五直接降到了一毛五,直接少了一块钱,这才是真正的批发价呐!

而左弗现在账户里的钱非常多,足有十七多亿,还有许多勋贵资助的药材,红木家具,古董,黄金都存在空间里,还未售卖。

而这回,她收上来的税银就有一百四十七万两,她让人将47万两白银兑换成了黄金,这部分钱本就打算用在民生上,既然那些人不识相,那干脆就玩大点,不玩死你们,姑娘跟你们姓!

先买一千吨大米存入空间,再来一百吨盐。现在有了批发价,一斤盐才8毛钱,一百吨才几个钱?对左弗来说,这都是毛毛雨了!

但这一百吨盐与米投入市场,那势必会引起很大动荡!你们不是喜欢囤积吗?罢市?呵,想以此来挑动民意做梦!

洋鸡蛋五十万枚以上3毛二一个,就来这么多!他们这样搞,城市居民受到的波及会很大,所以鸡蛋蔬菜这些都是必须买的。

绿叶菜,鸡肉,鱼肉,猪肉,甚至是羊肉,这些都不能少。批发量越大,价格越实惠,反正都要用到,左弗便是按最优惠的价钱来进货。

反正空间能保险,也不怕坏了,看着市场反应一点点投放进去。

除此之外,酱醋米茶也不能少了,还有布匹,妇人要用的缝衣针啥的……

一圈扫荡下来,左弗的脑思路也被打开了。

自己完全可以在大明开家超市啊!至于偷盗?装监控就是了!太阳能板子供应这点电力还是可以的!

还能解决就业问题,多好?

嗯,今天先将民心稳定下来,然后就选地方开超市!要玩就玩大一点!谁不玩到底,谁是孙子!!

很快,一个个亲卫便来到花园内,将一袋袋大米搬上车,运往城里各个集市,亲自在那儿售卖。

一群惶恐的民众看着一车车粮食,盐从衙门运出来,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然后……

他们就沸腾了!

上好精米,一石只卖800文!没有沙子,没有发霉,上好的白米精米!

天啊!

他们活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便宜的大米啊!

还有那盐,也是白花花的,一点苦涩味都没,也没令人恶心的头发,沙子,居然只要三百文?!若不是衙门护卫特有的衣服实在特别,他们都要怀疑这群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

青天大老爷果然仁慈啊!

他们不知道,一石大米的成本只要180来块人民币,而大明的一两银购买力差不多有400多,左弗用这个再在市场上收购药材,珠宝等,还能赚许多,所以根本不存在亏本的事!

百姓们奔走相告,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李谂耳里。

对此,李谂却是不屑,“这种手段都被人用烂了,老夫倒要看看她能撑多久。”

“老爷,这女屠夫这回这么大动作,怎么邱云平都没给咱们通个气儿?这两日人也见不着,不知在搞什么……”

“他?估计多半是被左弗吓坏了吧。呵呵,没用的东西!不来就不来吧,这颗棋以后怕也用不上了。”

李谂冷冷一笑,“你且去跟各当家人说,让他们毋怕,天塌下来,老夫跟他们一起扛着。”

“是,老爷。”

温友河很是纠结。

他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可李家的一番话却是吓得他不敢再有动作。

这李家可是百年家族了,祖上出过不少高官,这李谂虽没能考中进士,可他祖父,父亲都是进士,且官位不小。莫说他一个小小商贾了,便是钱谦益都要尊他父亲一声圣学前辈。

就这样的人发话了,自己哪里还敢去县太爷那儿报道?

而且他们居然罢粮行盐市,这分明是要利用百姓围攻县太爷。引起民变那可是不小的罪,就算县太爷后台硬,可若真引起了民变,怕也是吃罪不起,革职那是免不了的!

若自己现在就上了船,岂不是要倒霉?

可不去吧,他又难受。

那可都是好东西啊!

要不就搏一搏?

就在他挣扎的时候,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老爷,老爷,不得了,不得了了!米,米,都是上好的米,县太爷在城里各集市开市了,上好的白米才800文一石,还有茉莉盐,才三百文一斤!老爷,小的都买了点回来给您过目!”

“什么?!”

温友河站了起来,望着小厮手里的东西,呆愣了好久,忽然捶胸大哭,“哎哟!我个蠢货啊!以她的性子,若不是有完全准备怎敢去撕那口子?快,快,备车,备车……不,不,先找荆条来,老夫,老夫要去负荆请罪啊!”

第163章 又出阴招

“温东家快起来吧。”

左弗笑着上前,亲自将温友河扶起,“人在这世上,总有许多身不由已,本官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之人。”

温友河一脸惭愧,“草民惭愧。”

“你们做生意不容易。既要与乡绅搞好关系,还要孝敬官府,说到底,是这世道有问题,与你们无关的。”

左弗一脸温和,示意温友河坐下,喝了口茶道:“既这些人都不来,只有温东家来,那么本官所有的买卖就委托你吧。”

“啊?”

温友河惊呼!

他瞪大眼,望着左弗,脑子嗡嗡的,很怀疑自己在做梦。

“本官想在本地开一个超市。”

“超市?这是什么市?”

“简单来说,吃的,用的,喝的,都卖。”

左弗笑着道:“我就聘请您当这超市的大掌柜如何?”

“啊?”

温友河又傻眼了。心说,您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啊?

“我这儿的米,盐,油,包括那日给你看的东西都可以放超市卖。我给你一成股份,您只需帮我打理就行,其他都我来。”

“米,盐都卖?”

温友河震惊了,“就是今日市场上的那些米盐?”

“对!”

左弗用力点头,“差的东西我们不卖,超市定期搞促销,还会比这价更低!”

温友河想象不出那画面了。

其他不说,就说这两样,就以现在的价钱就能把别人活活挤兑死啊!

忽然,就有些庆幸自己今个儿到底还是来了。若是不来,以后还有自己的好吗?一成?听着不多。可其他不说,就这两样,那得多少利润?

他不知左弗从哪搞来这多白米精盐,也不知进价几何。但就从这些日子她给那些民夫所用都是这米,可见进货价很低,利润空间很大。

什么都不用自己出,还有官府当靠山,给一成干股,而自己只需负责管理,天下还上哪去找这样的好事?!

当下便是起身,躬身道:“多谢大人栽培!”

“不用客气。”

左弗笑着道:“本官做事喜欢讲究双赢,既要马儿跑,便要给马儿吃草。只要你用心办事,本官不会亏待你。”

“是,是。”

温友河连连应着,然后又道:“不知大人打算将超市开那儿?”

“我看千秋坊那儿就不错,地理位置好,离着河南厢和我这衙门都近,我看开那正合适。”

温友河一哆嗦。

那千秋坊整一条街都是李家的,这是要拿李家开刀?

想想也是,什么事能瞒得过县太爷?她来得是不久,可手里的亲卫端得是厉害,还有几个本地衙役投稿,这都罢市快大半天了,她若再查不来,那也不用当这县太爷了。

可李家势力庞大,虽说李谂父亲走了,可门生故吏还在,朝里有人,县太爷能啃得动吗?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端坐在上首的女子又开口了,声音还柔柔的,可听在温友河耳里却像一个炸雷似的,震得他脑袋嗡嗡的,只有几个字不停在脑海闪现:疯了,疯了,县太爷疯了!

“以前也搞不懂呢,后来才明白这举人跟举人的介绍也是有说法的。若与人介绍说‘这贤才乃是本乡举人’则说明,此举人是真正的金举人,在本地有家族,势力庞大;若只说是某某举人,呵呵,不过一外来户,无甚根基,所以也不用太上心上。

本官听说这李谂便是本乡举人,我这查了查,当真是不同呢!家里的地儿明面上有十二万亩,这背地里竟靠着祖父,父亲的功名,官位隐瞒了十七万亩之多。啧啧,这一来一去,从他爷爷辈就不交粮了,你说说,这得多少钱?还有那千秋坊的铺子,都是巧取豪夺来的,本官已接到诉状,呵呵,老温啊,你说我查不查?”

“……”

您老就不能换换套路么?怎么总跟人爷爷过不去,干嘛非得从人爷爷辈算起啊?

他们这伙人,何止是从爷爷辈就开始的?家里只要出了一个举人,那便有人投献,得到的好处可多了去了!

只是这等话他也不敢说,想想左弗那行事之风,还有那群虎狼之兵,默默为李谂点了根蜡。

敢这样说,就意味着要动手了;敢动手,就说明她根本不怕。而这一刻,惊惧后,温友河也慢慢琢磨出味了。

人家的爹只要还在抗击鞑子,那这左家就倒不了,换作是自己也会嚣张!难不成你们一群乡绅还能打仗去?人家在扬州屠杀时可没管你是平民还是乡绅,该杀照杀,没人左家军,没准这会儿常州也被屠戮了吧?

想到这里,念头彻底通达了起来,他作揖道:“若有用得上草民的地方,草民愿效犬马之劳!”

赢了吃肉,输了吃屎,富贵险中求,这温家也该发扬光大下了!

“温东家只要帮我负责好买卖的事就行了。从这一刻起,我会派人保护你跟你的家人,你不用怕,万事有本官在!”

三日后,粮行依旧罢市,而常州城里的买卖却是比以前都火爆了。

实在太便宜了!

那碎花布料好看又便宜,虽不知是这印染是怎么回事,可却不妨碍大家的购买热情。

这料子穿着舒服,价钱又实惠,不买才傻子呢!

而且,绵白糖啊!

这样精贵的东西居然也卖得这么便宜,这大老爷果然是厉害啊!难怪有人说她是仙人呢!这些东西保不准就是她变出来的,不然怎能又好又便宜?

“已经三日了……”

有些乡绅坐不住了。

这三日,左弗拿出的东西没见少,反而种类还丰富了起来。鱼肉蛋,米盐这些就不要说了,居然还供应布。那些布虽是棉的,可那密度却是吓人,而且印染手艺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色彩鲜艳不说,还不会掉色。

这要再让她继续搞下去,就算恢复了市场,可还有谁会想买他们的东西?更别提她开出的价钱也是让人绝望啊!

“呵,都急个什么?”

李谂冷笑,“才三日而已,咱们的人估计也才到南京。这等装腔作势之态谁不会做?她要卖就让她卖,看她能支应多久!”

“可她,可她要一直能支应怎么办?”

某个乡绅小声嘀咕道:“我听人说,她死而复生后,前事尽忘,乃是去了阴曹地府受了阎王爷点播,没准都是变出来的东西呢。”

“这等荒唐之言你也有信?!”

李谂大怒,“你岂不知有假死一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的圣贤书是读狗肚子里去了?!”

“李前辈,这,这不是心里没底吗?”

嘀咕之人哭丧着脸道:“单罗春有王庆做后台她都说拿下便拿下,有道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啊!”

“那王庆是个什么东西?!区区常州织造府一太监罢了!如今可是武人当道,她父亲乃是伯爵,现在又升了都指挥使,还与魏国公府交好,又深得天子宠信,换了我也不会将个阉人放眼里!她有句话说得对,区区一家奴罢了!呵,这等东西给她左弗舔鞋底都不配,还敢上去自取其辱,当真是活该!”

“那,那我们就这样等着?”

“呵,她不是粮多么?今年无锡县收成不好,遭了洪水,将人赶一赶,咱们的县太爷总不能不收吧?”

众人眼前一亮,纷纷拱手大笑,“还是李前辈厉害啊!”

城外的样板房建设搞得如火如荼的,左弗有心要在此地搞基建,自然要多盖些房子供入城乡民居住。

而且她看邸报,无锡今年收成不好,遭灾了,也许会有难民过来,也得做好相应的准备。

常州现在的人口不多,武进县这么大,也才十几万人,这点劳动力对左弗来说实在太少了,在这少机械化的年头,人就是最大的财富!

只是这多人聚在一起,拉撒也是个大问题。所以,在建造样板房的同时,又不得不挖渠铺设管道,然后将这些脏污集中引流到某地去,而这些脏污经过处理后,可以成为天然的有机肥。而常州多水,吃水问题倒不用太担心,只是如此一来,工程量就变大了,尽管原材料都可以从淘宝买,但如何设计也是个大问题。

好在,左弗开出的优惠条件引来了不少人才,倒也有精通这方面的人才。在经过左弗一些现代理念的灌输后,他们就拿出了一套很不错的方案来。

现在城外的布置都是按照这套方案来的,等全部完工后,配合着新建的城墙,这儿又会成为一个新市区,到时左弗所投入的东西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了。

干起活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便是半月过去了。若不是米粮行还关着门,左弗都差不多要忘记还有这么一群乡绅存在了。

想想也是纳闷。

这群人还真能撑啊?这快二十天了吧?居然还撑得住?还有,居然没人上京去告自己?

她哪里晓得,那些去告状的人的确是到南京了,只是一进南京就被锦衣卫给抓起来,秘密关押了。吃了乡绅大亏的朱慈烺可没忘记他父亲是怎么死的,他就料到以左弗的性子,定是要得罪乡绅。而这群乡绅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她既敢陪他留下赴死,他又怎能辜负她一片情谊?碍眼的东西自然是要帮她扫除!同时,这些人也让朱慈烺意识到,左弗在常州的日子不好过,必须再派些人给她……

一日后,江东门卫所又被调出了两百精锐,整装前往常州,名曰:保卫南京大后方……

第164章 柳哥儿

“柳哥儿,你怎会来常州?”

接到奏报的左弗很惊讶,得知今日大军到达常州,便是带了人早早在城外等候。

而让她惊讶的是,柳元杰居是这两百二十人的首领,而且还领了百户职。他何时加入左家军了?

“如今伯父是都指挥使啦,你那卫所好,我爹便求你父亲,让我也去了江东门。”

柳元杰从马上下来,笑着道:“弗小妹,以后哥哥我就靠你混啦!”

左弗嘴角抽了抽,望着柳元杰那黑黝黝的脸,心想,晒这般黑,估计已经被白擢言虐过了吧?

再望望后面的军士,好多都是新面孔,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朱慈说是军中精锐,应该只是这批人里的精英,毕竟前线危机还未退散,是不可能将老兵抽调给她的。

不过嘛……

望着一群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她点点头,“还得靠哥哥帮扶。”

顿了下又道:“我观这些士兵好多都是新面孔,不过肤色黝黑,应也训练不少时间了吧?”

“这下都是从各卫所抽调进江东门操练过的军丁,除了没上过战场,素养都不错。”

柳元杰介绍道:“这回来常州,陛下赏了我个百户职,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可在地方上也招募军士。前线战况激烈,前几日清军再次组织渡江,还好有燃烧弹,飞雷,不然可真危险了。”

左弗心里一紧,道:“伤亡很大?”

“那倒不是。”

柳元杰道:“主要许多都是新兵,协调上还有点问题,让清军钻了空子。不过好在周大人心思缜密,沿江都设了地雷,还派人把守,这才破了清军计谋。有这些神器在,我们的伤亡倒很少,就是清军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有些疲惫。”

“如此便好。”

左弗松了口气,“我留下的燃烧弹与火油足够多了,短时间内也不用惧怕鞑子。他们冲击越多,能用的船越少,今年应该能过个踏实年了。”

“谁说不是呢?”

两人边走边谈,到了码头,便是上船,这多人要再住衙门显也不可能。而且柳元杰不是她亲卫,来了地方上也得去千户所待着。好在,常州的几个卫所基本都没人了,柳元杰来了,正好带人驻扎进去。

左弗前日就接到了驿站传来的信息,所以也早选好了地方。小营前卫所离着衙门近,就隔了一条河,若有事,来回奔波也比较方便。

卫所的房子大多都坏了,这小营前以前很有名,只是因着卫所糜烂,如今的卫所里只剩下了几十人。这两年老千户与两个百户相继离世后,这卫所就成了没人管的孩子。

而这卫所因在市区,当年分配到的田地都在城外,这些年下来,早就被权贵侵吞光了。故而这些军户也不种田,全靠替权贵做苦差过活。

现在听说要来新的百户了,还是大名鼎鼎的左家军,心里都十分高兴。

朝京门卫所就是靠向了县主,如今那日子过得叫一个敞亮。他们也想去,可奈何身份差距太大,找了几次几回都没能找上。而如今,县主竟亲自指定小营前卫所为左家军的驻扎点,这如何能让人不高兴?

所以这几日,他们都在配合左弗干活,将坏的房子都推倒,跟着木匠们搭建木板房,几日功夫下来,这卫所竟也像点样子了,看着就心里舒坦。

二百来人进了卫所,昔日冷清的小营前一下就热闹了起来。左弗早早就命人做饭,这会儿正好到饭点了,便也停了叙话,邀请柳元杰一同用餐。

待一顿饭吃完,左弗喝了口茶后,便将这些日子来的遭遇说给柳元杰听,说完便是起身拱手,“哥哥,这些人若不铲除,咱们在常州的日子不会好过,这回还要仰仗哥哥多多出力了。”

“弗小妹,你这说得什么话?!”

柳元杰颇为不悦地道:“自打你前事尽忘后,就与我生分了。你怎么忘了?咱们是喝过血酒的兄弟,自家兄弟什么帮不帮的?”

“柳哥儿说得对啊!”

另一个名唤乔海正的圆脸小哥嚷嚷道:“弗小妹,自打你死而复生后咋就不理我们这般兄弟了?你别听外人胡诌,那吕华岱就是贪恋富贵,所以才说你有失妇德,他就寻个借口,你莫要理他!”

左弗嘴角抽了抽,忽然很想说,那啥……

我好歹也是个女人,你们能不能别老兄弟两字挂嘴上?

揉了揉眉心,道:“那种东西鬼才能想起他。这不是长大了吗?总觉该避嫌,不要让娘亲难过了。”

“行得正就不怕人说。”

乔海正是个直爽的人,“要听着人话过日子,那不得憋屈死?”

“嘿,还是正哥看得通透。”

左弗讪讪一笑,“大智若愚啊!”

“那弗小妹……”

乔海正上前两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你准备啥事动手?你现在怎么变仁慈了?这种鸟东西,要以前早收拾了!你居然能忍二十多天?”

“哈。”

左弗笑了起来,“对付这些人啊,咱们不光要消灭他们的rou体,还得消灭他们的钱袋子!这二十多天,他们亏得可惨哦!以后就算开门了,也没人去粮行买粮食了,这样的事我要不忍才傻哩!”

“那现在时机到没?”

柳元杰道:“你今年还未纳粮,正好就用这借口收拾了。”

“我都让人摸底去了,其他人暂不动,这李谂得先办了。这老东西,仗着自己父亲祖父的关系,在常州横行霸道,隐瞒了诸多土地,我已经将他的账算清楚了,我估摸着他们还有后招,所以想再等等,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

左弗抿嘴冷笑,“等他们招数用完了,我再出手也不迟。”

“弗小妹,你现在跟着道长学本事,果然是不一样了啊。”

柳元杰啧啧称奇,“如今这整得跟狐狸似的,我都怕你了。”

你才狐狸!

左弗翻了个白眼,“会不会说话?你才狐狸呢。”

“嘿,这不是说你聪明吗?”

柳元杰搓搓手,憨笑道:“以后哥哥的好日子可指着你了。弗小妹,你会忘记咱们结拜时说的话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第165章 手推油印机

“咱们的人没回来?反是陛下又派了军丁过来?”

接到消息的李谂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妙感来。他思索片刻,问道:“王庆也派人去了,可有消息?”

家丁摇头,“老爷,也未曾有动静。”

“是左弗搞得鬼还是?”

“老爷,咱们的人是进了南京城的,只是进去了后就消失了。”

“呵……”

听到这儿,李谂便明白了。

上面有人在替左弗挡灾!

不过会是什么人呢?

魏国公?

康安郡伯?

这些都是和左家关系比较好的,会是他们捣鬼吗?

好哇!

当真是世风日下!

这些安省了好些年的勋贵又猖狂起来了?

真当自己在南京没人吗?他这就写信,他还不信,他们能将漕帮的人也给抓了!

提笔写信,然后交给心腹,关照道:“让那边的人小心点,夹在粮食里即可,莫要声张,入城住几天,看着时机再去递条子。”

“老爷放心,小的一定仔细关照。”

“那些难民如何了?”

“呵,这回无锡县遭灾的人不少,那边县太爷正愁该怎么办呢。听说咱们这边愿意接收,高兴极了!这不,三万多难民都被送了过来,估摸着明天就该到了。”

“才三万?”

“老爷,无锡县也只有十几万人,三万人够多了……”

家丁也机灵,颇会来事,“这些年天爷爷不给脸,便是我们江南之地也不富庶,淞沪那儿有大把难民,老爷,若是她收了难民,咱们就去放风,到时那些难民还不闻风过来?到时看她怎么办!”

“难得你机灵,就这么办。”

李谂大笑了起来,“老夫就要亲自教教她不自量力四个字该怎么写!”

“老爷!”

外面传来了声音,“老爷,外面来了一群衙役,说是有人递了诉状,说,说,说……”

“说什么?”

李谂连身子都没抬,继续躺躺椅上,道:“有事就说,莫要支吾。”

“是,老爷。外面的差爷说有人递了诉状,说老爷您隐瞒了十七万亩地,从老太爷那辈儿就没纳粮,县太爷现在要请您过府一絮,说是不信有这事,不过既有人递了诉状,总得过问下。”

“呵,好个狗胆。”

李谂冷笑,“我还未寻她,她倒先打上门来。去跟她说,老夫的祖父与父亲二人接连登科,乃是清贵人家,衙门那等地方去不得,还劳她老人家亲自过来审问吧。届时,老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老爷。”

“老爷,那屠夫会轻易退去?”

等人一走,家丁又说话了,“看她行事颇为野蛮,咱们是不是?”

“呵,她是聪明人,治个商贾她敢,可对上我等清贵人家,她敢吗?若是敢,今日就不会让人来试探了。由着她去,以后再来人,打出去便是。”

“是,老爷。”

……

……

“岂有此理,这老匹夫竟如此嚣张!”

观鱼听了余风的回报,颇为不忿地道:“竟是让你过门,他有那个福气承受吗?!”

“师父何必动怒?”

左弗吃着桂花糕,全然不在意地道:“圣人请人赴任还要三请,我一芝麻官总不能越了天子去吧?天子三请,我便六请好了,这礼节总要先做足了嘛,到时也没人可说咱们什么。”

说罢又拈起一块桂花糕,“啧啧,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这时节,桂花开得正好,你说咱们吃吃桂花糕,品品滆湖的大闸蟹多好?”

顿了顿又道:“虽说这滆湖大闸蟹不如阳澄湖大闸蟹那么有名,可味道却是不差的,都一个祖宗,你说这味道能差哪里去?都有一对大螯足,被夹着了一样疼,所以要吃这螃蟹还是要有点耐心哦。”

“大姑娘真打算六请?”

观鱼面露不忿,“这也太看得起他了。”

“呵,这事是做给百姓看的,又不是为了他。”

左弗将桂花糕塞嘴里,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我昨个儿晚上写了点东西,又弄了点新玩意过来,他们不是喜欢玩舆论吗?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操控舆论。”

观鱼愣了愣,很快就兴奋了起来,探着身子道:“又弄神器来了?”

“神器也说不上,不过用得好,能要人命罢了。”

左弗口气淡淡的,“我已经放花园工坊了,让咱们的文书都过来见我,我有事让他们做。”

“好勒,我亲自去!”

一会儿功夫,被聘请来的一干文书理工人才都到了花园的工坊内。

在工坊内,十来个扁平木匣子已安置在了桌上,左弗见人来了,就将其中一个打开,道:“诸位,本官打算办一个面向民间的邸报,这是本官打人打造的手推油印机,可快速印刷……”

左弗说着便拿起铁笔,抽出一张蜡纸铺在刻板上,在上面写下了四个字:常州日报。

也得亏她上辈子在孤儿院时帮老师做过印刷的工作,后来因着好奇,也跟着老师学怎么刻字印刷。

这种方式其实在后世基本已经淘汰了,事实上这种油印卷子在左弗的生活里也没存在多久,若不是恰好经历过,估计她也不会知道,曾经还有这样一种印刷方式的存在。

而这种刻板很考验水平。用力太小,蜡纸没刻透,油印就不清晰;用力过大,蜡纸破了,油印时白纸上就会形成黑色污迹,所以在过去,一个老师会不会刻板也是很体现其教书能力的。

而刻板还只是第一步,后一步的印刷也十分讲究技巧。用力过猛

则蜡纸渗油过多,印出的字迹又黑又粗,油墨久久不干;若用力不够,则印出的试卷因油墨过少而显得字迹不清楚。

在说这油墨也有讲究。多则字迹粗劣模糊,少则不清楚。当推动滚筒和翻拉成品时,还需小心,不然很可能就会损坏蜡纸,导致前功尽弃,又得从刻板这一步重头做起。

所以,可以这么说,这种印刷方式相当考验一个人的耐心与体力。但好处却是刻板方便,用来推广报纸是再合适不过的。

反正报纸是消耗品,无须长期保存,只要内部留着手抄本就行了。至于其他人嘛……想要截留精彩内容,那也只能自己抄咯!不然成本太高,大家也买不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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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报纸(上)

左弗一番示范下来,那几个文书都惊呆了。

“这等技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本乡举人林立连连感叹,“这油蜡纸刻板后再印刷可省不少工时,这到底是怎么想到的?且这油墨也颇为不同,是加了什么进去?”

林立是这回来应聘文人中学历最高的。同时,也是最年长的,今年已二十有八,已快到而立之年了。

说起来,这也是个可怜人。

林立满腹才华,可偏偏缺点考运,年岁轻轻便中举,哪知走半道上就病了,这一病便是大半年,生生错过了考试。可这事吧,虽说心里难过,可也不至于要死要活的,错过便错过吧,下科再考就是。

可偏偏就在这时,林立听闻同乡杨廷鉴拔得头筹,成了状元,这等事若不去立刻贺喜,以后见了面可没法说话了。

这两人在常州时关系就不错,后来还结伴一起上路考试,就林立病倒那会儿,杨廷鉴是要留下照顾的,只是一个有情,一个有义,以死相逼后,杨廷鉴只得去赴考了。

就这样的关系,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了再不去,不显得猪狗不如了么?更别提已经离着京城这么近了,一大半的路都走过来了,不去看看京城繁华也不好吧?

这一看,便是好几月,等他想走时却是走不了了。闯王兵临城下,天子殉国,而他与杨廷鉴也被抓了起来。若不是后来城里大乱,两人没准就没命了。

后来,两人相互扶持,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历经了九死一生才回到了家乡,经此一事后,两人都没了往日朝气,也不想再入仕途了。

只是虽不入仕途,可在家闲着也无事啊!索性便造福乡里吧!林立从小就爱读杂书,摆弄一些古怪东西,为此还挨了不少揍,如今不行举业了,便也放下所有心思,潜心研究杂学,造福乡里。

而左弗的到来则让他看到了一个新世界,所以当告示一出后,他立刻就招呼上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来了,他有预感,他能在这得到一些答案,一些自己想不明白的答案。

果然,左弗没有让他失望。来的这些日子里,对于学术上的讨论,这位县太爷总显得格外有耐心,而且毫不吝啬自己的学问,而她本人更是对这些学问格外推崇,还为此编教材,将这些学问统称为科学,意将世间万物归纳总结为学问,分科而学既科学。

虽说自立学派显得有些狂妄,但在与其交流过后,林立觉得她已很谦虚了。因为无论自己还是别人提什么样的问题她总能有见解,而且这些见解一听便知不是随口胡诌的,而是经过了长时间的验证归纳总结而来,其功底之深厚,让林立自叹不如的同时也心生向往。

按左弗的描绘,若是有很多人能掌握这些知识,那么百姓就不容易挨饿了。

让百姓吃饱穿暖是一个读书人最圣神的向往,林立虽熄了行举业的心思,可这种理想却从未熄灭,当今日看到这个油印机后,他立刻就狂热了。

“常州日报?大人是要将这邸报推向天下人?”

左弗点头,“不错。朝廷的叫邸报,面向民间的叫报纸。每次写告示都显太正式了,百姓也有权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我就想着弄一个邸报一样的东西,也好让百姓知道前线战况如何,今天各地收成如何。

除此之外,还可在上面编写话本,采用一刊一篇的方法,若有人愿投稿,过稿我等也能给稿费。再写点城里的民生百态,甚至是衙门所授案情,如此既能让小民懂法,还能令其增广见闻,岂不是绝妙之事?”

一群人细细一琢磨,觉着是这个理。

“大人说的是,的确得让百姓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然以讹传讹,反易弄巧成拙。”

林立点着头,“往日学生想读邸报,还得通人事,若是遇人刁难,少不得也得花上点钱,才能读到邸报。”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学生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算中等人家,祖父,父亲皆是读书人,人脉见闻已比一般人广博,可若要了解时讯,尚艰难啊!”

“就是,就是。”

另外几个文书也点头,“士铭兄尚且艰难,更不要提我等了。”

“你们几个尚且还好,像我这等寒门子弟才是辛苦哦。”

一个面容清癯,年约二十三四的青年摇头苦笑,“我五岁启蒙,手里经过的文字除了那考卷就没不是手写的,所有的书都是我抄的,至于邸报?见都没见过几回,不要说点评时事了。”

“文博,莫要哀叹。”

左弗笑了起来,“我将你们召来就是想让你们来做这事,这刻板本可以让工匠们做,但工匠们虽认字,可字写得却不怎么好。咱们这常州日报是打着官府名义出的,既是官府所出,必得有朝廷威严所在,所以这刻板的事还是得请诸文曲星来做。

我现在计划是三天一出,东西也不要多,后面看情况慢慢增加。这两日我会再招点人,帮你们打下手,印刷是体力活,虽说也讲技巧,但多弄几回也就能找到门道了,这事不认字的人也能做,倒不用劳烦你们。”

“大人客气了。”

林立道:“大人聘用我们,我们本也当用心办事,这事不容有错,还是让我等来吧。”

“哈,士铭。”

左弗笑了,“这活可要体力,你们都是人才,我也舍不得你们去干这活。圣人不有说么?术业有专攻,这体力活还是让普通人来做吧,还能让贫苦百姓有个生计不是?”

众人都笑了起来,“大人处处都想着普通百姓,当真是仁义啊。”

一番恭维后,左弗拿出了自己昨天写的东西来,“这是我昨个儿赶出来的,版面就按这个分,内容我也先挑选了一部分,这话本连载部分是我一个友人写的,我觉不错,就先拿来用了。”

“大人,我觉着这块可以先空着。”

林立道:“读书人爱名,他们平日举办诗会就是为了传名,话本虽是小道可却也能传名,我等只管在此刊登求话本的信息即可。”

左弗想了想,点头,“还是士铭兄老成啊,此言有理!我们想要在短时间内将报纸推广开去,就必须要有读书人支持!嗯,这事就这么办,咱们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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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报纸(下)

清晨,一群打扮特殊的人群引起了世人的注意。

只见这群人穿着绿色袄子,下面是一条同色的裤子,那款式与县衙衙役,父母官亲卫的衣服几乎一样,都是上衣下裤,除了颜色不同,其他都是差不多的。

而在他们身上还背了一个同色系的包裹,那包裹有一条带子做连接,那包裹也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做的,看着十分结实,上面还印了几个字,有那认字的仔细瞧了瞧,瞧了半天,忍不住笑了,“中国邮政?怎还缺胳膊少腿的?这到底是谁印的字,笑死人了。”

“咱们大明对外才称中国,这包裹上怎这么印?还有邮政是什么意思?”

一群人议论纷纷的,都觉这群人打扮的新鲜,纷纷过来围观。

而这群绿衣人见有围观也不恼怒,反是打开包裹,拿出一卷纸,吆喝开了,“卖报,卖报啦!县太爷招募了诸多本乡贤才,编了这常州日报,这是面向百姓的邸报,上面有时事,有奇闻,还有历年科举范文,都来看一看啊!一份只要三文钱!”

“面向百姓的邸报?这有意思!那小哥,给我来一份。”

手里有点闲钱还好新奇的主立刻就掏钱买了一份。拿到手,油墨的清香飘入鼻中,望了望上面的内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印刷技法?这字怎能雕这么小?”

“我看看,我看看。”

几个脑袋凑过来,“这字可真好看啊!这上面说了什么?”

“清军第三次组织渡江被我军打败……”

买报的主儿嘴角不由抽了抽,“这怎都是大白话啊……”

“给百姓看的自然是大白话噻!不然怎么看得懂?”

“能认字的还看不懂八股文章吗?”

“别说这个了,兄台,这上面还写了什么啊?”

“我给你们念念啊……哟,三张纸,这么多内容?咦,还有论语注解,这三文钱花得值啊!”

“还有论语注解?那我也要买一份!”

“这上面还说收话本,一旦录用给千字三百文呢!”

“啊!这么多?”

“这可以买好多米了啊!”

“你能写?哈,那不妨试试。话本一两回说不完的,起码得几时回,这就是好几万字,都被印出来,不亚于出书了,这县太爷可真会为咱们落魄文人想哦!”

“写话本这等事有辱咱们读书人了……”

“切!你个穷酸措大!你给人写几个字人给你几个钱?这话本若写善恶也能教化世人呢!”

“这位兄台说得是啊!”

“我说几位秀才公,你们就别争了!你给我们说说啊,这什么日报的,到底干什么的?上面写啥了?”

“这上面啊,写了前线的事,还有一些本地的事,都是衙门审过的案子,让大家以此为戒,不要犯法。还有这,说的是西夷的事。”

“西夷的事关咱们什么事啊?县太爷怎么让人写这个??”

“许是觉得有趣吧?你看这里啊,写了欧罗巴那儿有个叫法兰西的国家,他们以前有位国王叫亨利·德·波旁,后来当上国王后,就改叫亨利四世。这国王十分聪明勤政,而且还发誓要让每个农民的锅里都有一只鸡。

这样的国王你们说好不好?自然是好呀!但这人很怪呢!身为帝王,居然能让自己发妻与自己和离,哎呀,这些西夷婆子当真是不讲究,没妇德啊!而且这国王还不爱洗澡,迎娶继室,那继室竟是生生被熏晕过去了,这人得多臭啊?身为一国之主,当真是有损国威啊……”

“什么哼唧嘚啵胖……这名字咋这么怪呢?哼唧四十倒顺口些。那秀才公,这哼唧四十后来让农民都吃上鸡了不?”

“这上面倒没说,就当是个趣事写了。”

“这报纸真有意思啊!唉,可惜我不认字,不然也买份看看。”

“不会可以学啊!”

卖报人忽然道:“我们几个都是入城来干活的乡民,这老父母请了人教大家认字,然后学会的人再教其他人,我们几个因为学得快,就被拉来买报了。”

说到这里卖报人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颇为骄傲地道:“我已经学了好几月,都认识五六百字了呢!”

众人惊讶,“啥?你学几个月就认识了几百字?你吹什么牛?”

“老父母大人厉害啊!教了我们一种叫作拼音的东西,开始是挺难,不过学会拼音后,对着拼音读字就容易多了,后面就越学越快了。”

“拼音?”

几个读书人有点惊讶。虽不知这是什么,但应该类似直音,反切那样的技法吧?

问题是这两种方式都不怎么好,而这拼音又是什么呢?比这两种好用?能让一个目不识丁的人在几月能就认得几百字?

一群人带着疑问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报纸,忽然觉着这新来的县太爷挺值得期待的。莫看人是女流,可却十分有能力,无论是手段还是眼光,都比平常人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啊!

一份报纸,三文钱,若因此时的技术才做那绝对是要亏本的。可因着手推油印机的出现,这成本就能降很低了。除去人工的费用,每份报纸还能赚上一文。而这一文铜钱放到淘宝上又能卖出二三十块钱,而这二三十块钱又能上不少蜡纸,油墨过来。

所以算来倒去的,因着时空差,左弗还是赚了不少。

报纸的推出在常州闹出了很大动静。这年头的人想要获取信息十分艰难,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走过出十里地去。现在有了报纸,许多以往不知的事都知道了,眼界被开拓了,自然会感觉报纸是个好东西,哪怕不认字,花上一文钱买碗粗茶,听那茶博士读一读报也是好的。

茶博士们也高兴。

自打那群乡绅要求商贾罢市后,酒楼茶肆都关门了。这一关门,他们就没了生活来源,现在有了报纸,他们又有活干了。虽说对象都变成了底层,可架不住人多啊!

而且还不用被人抽成,以后干脆自己干得了!就给乡民读报好了,还得了美名呢!

第168章 李先生,大人有请

“一派胡言!”

李谂将报纸拍在桌上,“这个狗官竟敢曲解圣人言!”

三日过去,常州日报已闻名常州了。

报纸这东西对于这时代人的来说就好比后世人遇上了互联网。

报纸上的精彩世界不亚于后世人遇上了互联网,所体会到的快乐是一样一样的。所以,三日后,当第二期常州日报出炉时,整个常州城便轰动了。

不少人四下寻穿绿衣服的卖报小哥,等见了人,立刻将早早捏在手里的钱递给小哥,拿到了报纸便是看了起来。

也有那耐性好点的,拿了报纸寻个安静地儿再慢慢看。当然,也有那讲究人将报纸先小心收起,然后赶往集市,在集市上买上一杯豆浆,再寻个地方坐下来,喝着豆浆慢慢看报纸。

普通人尚且如此,那些读书人,乡绅就更不用说了。虽说他们见识要广一点,可获取信息的渠道依然不多。这报纸虽是狗官办的,但她身为七品县官,能看到最新的邸报,许多消息也是他们需要的。

而且这狗官也的确有几分能耐。虽说通篇大白话,但这天文地理,民俗百态倒是写得颇有趣,看一看倒也能得些乐子。

只是第二期报纸出来后,等人们翻到最后一张纸,最后一版块时,不由愣住了。

这一板块上说,这县太爷想推行一套用来断句的符号,原因就是以前没符号,所以许多人在曲解圣人。举出的例子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话按照现在的习惯那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几百年,大家都这么学的,你一还未满十八的女流竟对此有所怀疑?!简直是放肆!

怀疑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自己胡乱断句?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荒唐,简直荒唐!

一群贱民懂什么?!不懂还要教他们懂?哈,真是荒谬!还说什么,圣人素来讲仁爱德化,顺民应天,这样的圣人怎会讲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话来呢?

听着好有道理,但仔细一琢磨全是狗屁!贱民之所以是贱民就是因为他们不认字,不明理,若要教他们明理了,那这世上就没有民了,都是士了,如此一来,还不得乱套?

一派胡言,妄言!

李谂气得脸发黑,他素来觉得自己很有才华,没考中进士不过是命运造化,而不是自己学问不好。所以这会儿见左弗竟在报纸上胡言乱语,哪里还受得住?

当下便是起身,打算去寻些人来,好好给左弗上一课!歪曲圣人言可不行,这事是万万不能忍的!

好吧,不怪李谂,以民为本的理念在儒家里是一个很重要的执政思想,但自打朱元璋得了天下后,在翻看了《孟子》卷四《离娄章》时,老爷子就怒了,当场就骂了起来,“这老儿要是活到今天,非严办不可。”

重视教育的朱元璋老爷子为何如此愤怒?原来在这段话里,孟子

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称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称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称视君如寇仇”。

好嘛,天子对你不好就要当成贼寇,那还了得?!更别提什么“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类的话了。

所以,孟子从此从亚圣变成了坏蛋,还被搬出文庙,哪个大臣敢抗议,便要金吾卫当场射杀。

如此一来,孟子的学说就成了禁书,许多人读了一辈子的儒家学说,却不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又有谁还会将百姓当人呢?

而李谂同志熄了科举心思后,显然也不再求进取了,这样的书其实总有人偷偷保留的,也会有相关流言传出,只是熄了进取心思的李谂同志不想听,也不想了解罢了。

现在,左弗对这事提出了质疑,在李谂看来,左弗这是狂妄到了极点,而且居心不良,肯定是想借这个来达到什么目的……

他还真猜对了。

来自后世的左弗见识过人民的力量,所以她深信普通百姓才是自己最大的倚仗!

愤怒地在屋里转了几个来回,然后道:“来人,给……”

“不好啦!老爷,那些衙役要围攻咱们啦!”

“???”

李谂愣了下,“什么人?”

“衙役!还有那狗官的亲卫,还有朝京门,小营前卫所的人!”

“什么?!”

李谂大怒,“她好大的狗胆,她这是要做什么?!”

“来者说,他们大人传唤您六回,您都不去,可接了诉状又不能不处理,所以只好派人来接您过去了!”

“竖子!”

李谂气得脸发红,“这哪里是接?!带这么多人来,这是要绑架!带我看看去!我还不信,她真敢动手?!老夫可不是那些卑贱商贾,可任她为所欲为!”

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到城市讨活的人越来越多,治安也变得越来越差,所以这些有钱的乡绅都搬离了城市,在城外大肆建造庄园,有些人更是修起了高大的城墙,在内蓄养大量家丁,没个家丁都配备了武器,在这庄园内,乡绅俨然是一个小国王,而这也是他们嚣张资本所在。

不要说地方官不敢跟他们玩阴的,就是玩阳的,直接动手,他们也不怕!就县太爷衙门里的那些衙役哪里能跟他们的人相比?更别提那些衙役也是本乡人居多,哪里会真心投靠县太爷?

所以听说左弗派人围了他的家,李谂是一点都不惧。他来到城墙上,望着下面的人,心里冷笑,两百来人就想“请”他?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

“城外何人?!为何包围我李家庄园?!”

“李先生当真难见啊。”

李想冷笑,“我家县太爷接了诉状,传唤了您六次,您都不去。这不,县太爷派我们来接您了,还劳烦您开开门,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夫若是不去呢?!”

“呵……”

李想拔出刀,道:“恐怕由不得您呢。”

“竖子!我李家乃是本地望族,哪里容得你们羞辱?!还不快速速退去?!”

“今日接不到先生,我等怕是不能离去。”

柳元杰笑道:“先生喜欢骂就骂,骂完跟我们走就是了,不然,呵呵……”

柳元杰努了努嘴,两个军户将一块红布揭开,柳元杰道:“先生?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打得清军哭爹喊娘的飞雷炮,先生想亲自试试威力?”

第169章 给他插标

“哈!”

李谂狂笑,“当老夫是那些卑贱商贾吗?!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有本事就打进来,不然甭想让老夫出这庄园一步!”

“真是好个狗胆!”

李想也大笑,“飞雷炮都不怕?来呀,放一发给李先生瞧瞧。”

“我看你敢?!”

李谂冷笑,“老夫不是被吓到大的!”

李想也不回话,只策马走开,一群士兵将飞雷炮架好,点了火之后也是迅速离开。

这玩意威力大不假,可却也会炸膛,他们可不想被自己放的炮炸死。

引线迅速燃烧,“轰”的一声,一声巨响后,李家那城墙上已多了个洞来,而上头的李谂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还真敢……

“兄弟们,跟我进去!”

李想一挥手,一群士兵便齐步跟上,往庄园里冲。一群家丁反应了过来,纷纷抄起家伙对抗。

“好哇!”

柳元杰大骂,“居还敢抵抗官兵?!给我杀!”

可怜的李家家丁平日虽强悍,可再强悍那也不是正规军,哪里会是柳元杰等人的对手?

他们身穿防弹衣,头上戴着头盔,手里拿着钢叉以及防爆盾,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逼近。

一群家丁步步后退,有人尖叫着冲上来,举着刀胡乱砍着,可效果甚微,砍到盾牌上,只留下了浅浅一道痕迹。

钢叉从盾牌里伸出,很快便有人倒下,被叉在了地上,哭声,叫声连成一片,百来家丁冲了一个回合基本就倒下了。

“不自量力!”

李想将一群人铐了起来,直接串成一排,冷笑道:“卜弋那的煤矿正缺人呢,上回抓了一百来个,根本不够啊!这下好了,将你们也拉去,又能多一百多青壮!”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一个家丁大哭了起来,“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完全,完全是被逼迫的啊!”

李想抬手就用刀背敲下去,“对抗官府也敢做?人家叫你吃屎你吃不吃?!”

“大人,大人。”

家丁扒着李想的腿大哭,“真是被逼的,真是被逼的,我们一家子的身契都在李家手里,不敢不从啊!”

“真如此?”

李想弯腰低头,阴测测地望着这家丁,“你家老爷还干这事?”

他扬扬眉,“若是你有立功表现,或许县太爷会放你一马,不用去挖煤。”

他直起身,望着这群人,眼露怜悯,“啧啧,都是青壮啊,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你到是说啊!!!

一群人很奔溃,但想想以往听过的煤矿事故便是害怕得不行。那活是人干的?

“老东西,走快点!”

就在李想收拾这些俘虏的时候,柳元杰也冲进了庄园,直接冲上城墙将吓得瘫软的李谂给抓了下来。而其他人也是冲进其家,无论男女亦或是老幼,统统给抓了起来。

一大家子,好几百人都被抓了起来串成了一串,场面十分混乱。

女人的惊叫,孩子的哭声混作一团,场面甚是凄惨。

而李谂的几个儿子因为反抗,更是被打得鼻青眼肿,那李家大郎李珂已是说不出话了,行走间还见有水渍留下,显是被电击过了。

而李家二郎李骏则显得很沉默,紧抿着唇,望向李想等人时,才会流露出一点仇恨来。

而李家三郎李持显是凶狠的犟种,即使被打得头破血流,可依然在不停问候左家的祖宗以及女性。

对此,李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从士兵那儿拿过pc棍,劈头盖脸的对着李持就是一顿打,打完还冷笑,“君子持重这道理不懂么?亏得你爹还给你起个这好名字,真是白瞎了!”

“你这草菅人命的狗贼!”

又挨了打的李持气势不减,反是骂得更凶了,而一个老妇人忽然大叫,“乖孙儿,莫叫了,莫叫了,县太爷是讲理的,咱们去衙门跟她理论去!莫要吃眼前亏啊!”

“你祖母说得对!”

李谂妻董氏哭着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莫跟他说,咱们找县太爷理论!”

说罢便又冲李想道:“你将我们老弱妇孺也绑起来是何道理?女儿家名节何等重要?将我几个女儿放了吧。”

“这小人做不得主呢。”

李想皮笑肉不笑地道:“刘使君三顾茅庐引为千古美谈,可你们倒好,我家尊翁请了六次居还不来,呵呵,李家真是好大的门楣,县太爷传尔等过堂竟也敢不去,啧啧,不知这李先生是自比诸葛呢?还是根本就不将朝廷命官放眼里?”

说话间,李想便朝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几个士兵跑出去,须臾功夫又回来,手里捧了好些个薄木板子,木板子上还写了草菅人命,抗法拒纳粮,投机倒把等字眼。

李想接过板子,望了望李谂,笑了笑,道:“来,给他戴上,让咱们乡民也看一看,这个老东西是如何隐了十七万亩地,公然侵占公有财产的!”

“你,你敢!”

李谂气得都要吐血了。

这是要给自己插标?!

这是要行刑的人才有的待遇,这狗官难不成还想砍自己的脑袋吗?!

“放心,放心,还没过审呢,不会砍你脑袋。”

李想笑着将挣扎着的李谂按住,将两个交叉插标插进他后领,又将一块写有抗法拒纳粮的板子挂在了他胸口,然后拉了拉绳子,道:“走吧,先生。我家尊翁说了,若您还执迷不悟,那也只能拉您游街了,不然这朝廷的威仪何在?”

“竖子,竖子!”

李谂气得大叫,可他一个半老头子哪里有什么力气?被一个士兵一拉绳子,就不得不往前走,而在他身后还跟了一连串人,纷纷都插上了插标,连女眷都没放过。

还未出阁的姑娘哭得昏天暗地的,一些士兵看着有些不忍,便是侧过头去不再看。

履行命令是军人的职责,从左弗那儿学到的东西他们没有忘记,并深深记在了脑里。虽不知大姑娘为何这般狠,但想想她总有道理的。

而且大姑娘也没狠到底,这不,14岁以下的孩子们就不用插标,只需跟着大部队走就是了。

想来还是震慑得多吧?

第170章 你不配

几百人被插标串起来游街,那画面可以想象,不亚于一场盛会。

而在这几百人后则是一辆辆的车,上面堆满了粮食,盐,布匹,珠宝匣等。

这些都是从李家搜出来的,其财富之丰盛令人惊惧!

仅家中白银就搜出了一百多万两,另还有十二万两黄金,各种粮食百万斤,兵器百多件,珠宝首饰更是数不胜数,而这还仅仅只是他家中所藏,若是再算上千秋坊店铺,郊外三十多万亩地,城中十二套四进宅子等不动产……

那价值暂时已无法估算了!

三代人中出了两个官,就能攒下这多家当,可见李家的手段是如何“光明”了。

本左弗也不想做这么难看,挺多就是将人拉来游游街,罚罚款啥的。可她哪里晓得,随着她对李谂的调查深入后,竟是挖出了好多个人命官司来,多与强制侵占他人土地,强买强卖有关。

更令左弗感到惊心的是:李家总有幼小婢女与幼童死亡,城中皆传言李家三子狠辣,喜**,男女不忌,时以折磨为乐,故经常托人购买幼女幼童以供玩乐。

林立,温友河等人也对这些事有耳闻,而且还提供了不少线索。经过走访调查后,这些事已得到了证实。

现在左弗已将所有受害者家属都控制了起来,安置在衙门内,对其进行保护。

而家属所言,虽说多带有情绪,且非第一目击证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李家人手上有血,有不少人命!

他那儿子凶狠不提,几个女儿也不是个东西。听说那李家大姑娘嫁到夫家后,颇为蛮横,整日在家作妖,其婆家因恐惧其家世只得忍着,而其小女儿也因与李家大姑娘作对,被人毁了清白,最后竟投河自尽了。

至于那嫡出的二姑娘更是残忍!她因喜吃鹅翅,便让仆人在家中饲养白鹅,想吃时,就让人割一个翅膀下来现做。而她吃鹅翅必得是这法子,得亲自看着人将鹅翅生生割下,听着白鹅凄惨哀鸣缓慢死去时,竟乐得哈哈直笑,还言,这样的鹅翅才新鲜,才好吃!

当真是丧心病狂啊!

左弗这一圈走访调查下来,险些就被恶心坏了!还以书香门第自居?!这特么是个精神病之家吧?!

也就那几个庶女,听说还比较温和,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有了人命官司,左弗自然不能拿之前那套来对付李谂了。本来只想让他游街站笼的,但现在她改主意了,先游街,再公审,她倒要看看,这李家到底做了多少孽!一旦情况属实,直接判!他那个举人身份可不能保杀人罪!

一行人押人的押人,押车的押车,李想让人快马回城,又让宋煜带了百来人过来,不然这多银钱入城,搞不好就要出乱子的。

一路上,不少乡民都跟了过来。这李家在此地横行霸道几十年,不知侵占了多少自有农的田地,见到这会儿威风凛凛的李谂被抓了,诧异震惊过后,纷纷在路上就做起了揭发的工作来。

李想将这些人纷纷带回城,这个时候,证人要搞得多多的,声势要搞得大大的,就是要让那群士绅知道,国家已在危难之际,平常那套不管用了,乱世要用的就是重典!谁都不要怀有侥幸心理,隐瞒田地,拒纳粮,抗官府只有死路一条!

飞雷炮也被拖着走,就走在正前方,打一个乡绅就要用大炮,在旁人看起来很扯淡的事却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

在城市里的一些乡绅见这个都吓尿了!

用脚趾想想便知道,那女屠夫定是用这大炮轰开了李家庄园的大门,不然如何能这么快就攻破李家?

要命哦!

疯了,疯了,这,这,这已不是女屠夫了,这是女魔头啊!

这一刻,恐惧缠绕在这些乡绅的心头,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伙人在那个女魔头眼里跟泥腿子是没区别的。只要你犯法,只要你不守规矩,跟她对着来,她不管你是什么,该收拾就收拾,绝不会手软!

这不,连收拾的手段都差不多!拉人游街,只是木枷换上了插标。方式变了,可目的没变。

都是在羞辱!

让一个人面对极大的羞辱后再进行折磨!

好狠呐!

“狗官草菅人命啊!”

李家的老太太拼命地叫着,哭着,“所谓祸不及家人,我儿便是有错,家中这些老弱又有什么错?!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毫无人性啊!”

弱势者总是能引起人的同情,老太太这样一喊,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也觉有点残忍了。

这李谂挑唆人罢市,横行乡里的确不对。可稚子无辜,家人无辜,这老太太看着都快八十了,也被这样捆着手游街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哈!”

李想大笑,“你孙儿对那个名唤桃枝的孩子行禽兽事时你怎不叫两句?那姑娘才十岁啊!你们可真下得了手啊!事后小姑娘寻机会逃回家,你们竟还将人抓来,当着人父母的面用滚水灌入口中,生生将其五脏六腑烫熟致死,好一个祸不及家人!”

李想冷笑着,眼里闪着骇人的光芒,“人性?你还配谈人性?!子不教父之过!若不是你等娇宠,怎能教出这样的东西来?!你们一家子就没一个干净的!”

“啊!”

百姓惊呼,“这,这太残忍了吧!”

“这得多疼?!”

“十岁的孩子都,都……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此人当凌迟!!”

“李家三子总是托人买书童幼小婢女,以前就闹出过事来,你们忘了?呵,只是想不到他家人也如此凶残,竟对一个孩子做出这等残忍的事来,真当是该死!”

“那李家大姑娘也不是个好东西!麻巷的人都知道!那何家四姑娘是被她这好大嫂暗算的!真可惜啊!多好的姑娘就这样被人毁了名节投河了……”

“可不是?那何家老太太的眼都哭瞎了,总是说自己做了什么孽,讨了这么个媳妇回来。”

“死虞婆教子无方,害死了多少人?!还好意思叫唤?!”

“打死算了!”

李家老太太面如纸白,身子不停哆嗦着。她以为她这一喊,能博取同情,可没想到李想三言两语就将她博来的同情给打了个粉碎。

不仅如此,百姓反是被彻底挑动了起来,对李家更厌恶了……

第171章 送客

游街一圈,整个城里都热闹了起来。

几百人游街,那场面太壮观了,尤其是李谂平日结怨颇多,那些有与他过节的人此刻充当了传播器的功能,呼朋唤友间,便是将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去。

一群住在城外的乡绅得知消息后,也纷纷赶来。

大家的利益都是一致的,这时要不出头,就等着被那女屠夫逐个击破,弄死吧!

只是直接找左弗理论也没用,像这样无法无天的人还是得朝廷出面,让知府去与她理论!

于是这伙人集中到府衙前便是一顿大哭,一副死了娘老子般的模样,逼得崔玉舒不得不出来了,这病是装不成了……

他心里也有气。

这左弗也太乱来了,吃相太难看了!对付这些乡绅岂能蛮干?若是一纸诉状告到朝廷,大家都得倒霉啊!

只是生气的同时,他也觉得痛快。

这群王八蛋仗着在此地经营几代人,多将外来官不放眼里,总是暗地里使绊子,现在想起他是知府了?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将一群人迎了进来,听完这些人的诉求后,崔玉舒摆出一张苦瓜脸,“她有圣旨在手,又有大义在身,本官一寒门弟子,在朝里无甚根基,又能拿她如何?”

这是不想管了?

一群乡绅冷笑,有人便拱手道:“大老爷,她这么闹腾下去,咱这常州可就完了,到时老爷要作点什么,怕也不便吧?”

崔玉舒脸上苦巴巴,心里却是冷笑。

你们连罢市都做得出来,老夫还怕你们什么吗?这左弗行事是鲁莽,可不鲁莽还真治不了你们啊!

“咳,咳,老夫年岁已大,又是个愚钝的,便是有心也管不了。再者,李谂隐了十七万亩地未缴纳,这也是事实。前两日,她就派人递了证据过来,只是老夫觉着事关重大,须得核实罢了。”

“看来老大人是核实出结果了?事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看来老大人也觉着李谂该死了?”

“该死不该死也不是老夫说的,乃是国法定的。”

崔玉舒冷着脸道:“他隐了这多田地,已是国法难容,这左知县为顾全他的面子,请了六次,六次都不去,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她左弗?”

“哈!”

众士绅彻底怒了,“老大人这是要偏袒那屠夫?!”

“混账!”

崔玉舒一拍桌子,怒道:“本官依法办事,何来偏袒?!反是尔等,占尽乡邻便宜,怎得还隐瞒土地,为祸乡里?李谂只要补交了粮食,老夫会为其说情,让左弗不追究其他罪过!”

“人都拉去游街了,您还未叫人过来?!”

乡绅们根本不惧怕知府老爷发火,反因着崔玉舒口气强硬来了火气,大骂道:“你这庸官比那贪官还可怕!事事不做,就把着风向行事,圣贤书当真是读狗肚子里去了!”

“大胆!”

崔玉舒大怒,“本官再不济那也是朝廷的官!尔等虽有功名却也不能如此羞辱我!”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若觉本官无能便觉着吧,你们能耐大,找左弗说情去!来人,送客!”

“狗官!”

“一丘之貉!”

“定是收了好处!”

一群被轰出衙门的人骂骂咧咧的,气得崔玉舒几欲吐血。

明明是他们一直在捣乱,害得自己什么事都不能做,居然还骂他是庸官?!

“尊翁,莫要生气,咱们就不管,看他们能怎么办!”

“这个左弗也真是的!行事竟这般鲁莽,这若参上去了,我跟她都吃不了兜着走!老爷我怕什么?!不就怕他们朝里的人嘛!”

“嘿,尊翁,那左弗朝里也有人,还简在帝心,难道这不是咱们最好的靠山吗?为何要怕这几个囊虫,要学生说,尊翁现在就得赶去与左弗会和。学生可听说了,他们找了几波人去南京,可进去了就消失了,尊翁,这明显是上面有人在保她啊!

而且,学生刚刚去打听了,那左弗要公审这些人,说是有人命官司的要查办,其他既往不咎,那李谂与其家人仗着祖先的功劳,不知造下多少孽,大人若是此刻与她会和,一起审理案子,没准能摆脱这乡绅的欺凌,还能入得左弗身后贵人的青睐,没准还能再官升一级呢!”

崔玉舒愣了愣,“身后的贵人?”

他蹙起眉来,过了一会儿,忽然眼里就亮了!

“天子!”

“对!”

“封位县主还不够,封地还得封江宁,咱们大明的亲王哪一个可以在南直隶有块封地的?而如今北京沦陷,这南京就是京城了啊!以京城为封地,陛下的心思尊翁难道猜不出来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崔玉舒坐直了身子,惊道:“若不是以国士待之,便是……”

“是的,尊翁。”

师爷分析道:“天子沦陷京城,其外祖都不肯收留,必已是寒心彻底。而在这时,一个武将却是收留了他,而其女更是才华出众,文武双全,陛下与她日日相处,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心思来,毕竟这个年岁的人……”

“那左弗虽没来拜访过,不过老夫也远远见过,虽非小鸟依人,可若说人丑倒也不见得。”

崔玉舒道:“五官还是很好的,只是身量高,看着颇为粗气。”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师爷笑道:“娶妻娶贤,尊翁若是遇上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子,尊翁难道会计较那些外在的东西?娶左弗利大于弊。”

“只怕朱家的天子……”

崔玉舒想起大明历史上的这些个妃子,不由摇摇头,“莫要再出个红颜祸水才好。”

朱家人很怪。

心肠硬的残酷到不像话,将女子看作纯碎的玩物;可这么多天子下来,也有那深情的,深情到只宠一人,为祸天下。

当然,这些事他也管不着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知府,不能左右这些的。不过经过师爷这么一分析,他脑子倒也清楚了许多。

左家军之勇猛这几月来已足以证明了,鞑子所向无敌,可到了长江边上却是半步进不得,这样的强军若不拉拢那才是脑子坏了。而对于臣子最高的赏赐,莫过于让他的女儿当皇后。如此一来,既能防止臣子不忠,还能将其势力彻底收获,天子只要不傻,便不会错过这样的买卖!

所以……

自己也许该去凑一凑这热闹了?

第172章 金举人

县衙门前,一群军丁将左弗从淘宝采购来的可移动式隔断栏隔出了一块空地来,然后将一群百姓都驱散到隔断栏外,等会儿这儿将会成为公审的地方,审问的对象就是李谂这一大家子。

根据左弗手里掌握的线索,李谂以及李家三个儿子都有命案,而他那大女儿也疑似指使人毁灭小姑子清白,现在,余风已带着人过去拿人了。

除去这几个人要审外,李家的当家夫人赵氏也是审问的重点,因此就左弗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此女可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为替自己求孙儿,曾寻访方士,用童男童女的血造丹药,现在左弗已令人在李家庄园开挖了,相信那片土地下一定会有她要的东西!

几百人,衙门的县衙大牢已装不下了,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灵机一动的左弗姑娘从淘宝买了几百个超大狗笼,长宽高190*128*145的超大狗笼一次可以关两个人,虽不能站着,但坐着总比较舒坦嘛!

用自锁式尼龙扎带将手一捆,坐里面,关上笼门后,完全不用担心这些人跑掉,而这些笼子也不算浪费,除了用来关人渣外,以后还能用来关狗,至于会不会有侮辱人格的嫌疑?

左弗表示:若将这些人比作狗,那是对狗的侮辱!这些人所干的事,死十次都不够!

将一群人关进去后,街道上又响起了锣鼓开道的声音来。

“知府来了,知府大人来了!”

百姓们叫了起来,一群乡绅忽然就来了精神,随即便露出得意。

到底还是来了,呵,说得那般硬气,有本事别来啊!

百姓有些惶恐,特别是那些检举的。

左大人不会服软吧?若是服软了,他们可就倒霉了!回过神的李谂能放过他们?

左弗走出人群,躬身行礼,“下官左弗拜见知府大人。”

崔玉舒从轿子里出来,摆摆手,“左大人乃是县主,无需多礼。”

说着还朝左弗作揖,“该是老夫拜你才是。”

“老大人年岁已高,无须多礼。”

左弗也显得很客气。

她这人就是这样,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崔玉舒虽没来管她的事,但在关键时候能让宋煜过来,这点情分已足够了。

或者说,只要崔玉舒保持中立,那这情分就足矣!

“听闻武进县出了大案,李文瑞公子孙作奸犯科,左知县要公审,故而本官前来看看。”

此言一出,下面就骂开了,“什么叫作奸犯科?!还未审,怎就定性了?!老大人莫不是糊涂了?!”

“呵。”

崔玉舒冷笑,“罢市是谁挑头的?本官年岁大了,总有病痛,若不是国朝危难,早该回家荣养了。可你们倒好,趁着本官生病,竟是罢市,只此一条!”

他眼里射出两道寒芒,“就是死罪!”

左弗嘴角抽了下,她很想问问这位知府,那啥……您跟周侍郎是不是亲戚啊?怎么套路都一样一样的?将自己摘得可真干净啊!

“老大人莫要动气。”

左弗令人搬了张凳子来,“我等依法办事,问心无愧。”

顿了下又道:“下官初入官场,不通律法,既老大人来了,那下官还得厚颜恳请老大人强打精神,一起审理这案子。”

很会说话嘛!

崔玉舒点点头,对左弗的识趣表示满意。

嗯,能简在帝心之人果有两把刷子,起码这说话的本事很到位,很有当官的潜能嘛!

坐了下来,又上了一杯阳羡茶,喝了几口后,冲左弗道:“本官虽是常州知府,但这事既在你武进县,本官也不能坏规矩,还是由左知县为主审吧。”

左弗点点头,也不推辞,拍了惊堂木后,道:“带人犯李谂!”

“带人犯李谂!”

“威武!!”

李谂被带了上来,他高昂着头,道:“老夫乃本乡举人,可见官不跪。”

“许你站着说话。”

左弗也不动怒,翻开卷宗,道:“李谂,十日前,有人递了诉状,说你侵占良田,祖孙三代人隐瞒田地十七万亩,本官多次派人请你过府问话,你为何不来?”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何须理会?”

“如此说来,你承认本官曾请你,而你拒来回话了?”

左弗的口气一下就冷了,“你可知知县替天子牧守一方,有问案听讼之责?本官接了诉状,唤你为何不来?!”

“哈!大人,你又忘了?老夫乃是举人,自可不用前来回话。”

“呵。”

左弗笑了,“若你是一般民事纠纷自可不来,但苦主告你乃是你侵占他人良田,隐瞒田亩,这可不是民事案了,你这是犯了国法!”

“呵,口说无凭,还请大人拿出证据来。”

“来啊,传证人!”

一顶轿子被抬了上来,众人很懵逼,这是要做什么?

崔玉舒也是一愣懵,怎证人还要用轿子抬着来?

“为免证人遭报复,所以证人只需在轿里回话。”

“原来如此!”

百姓们恍然大悟,“大人真是体贴啊!”

“只是若是熟人听声音也能认得出。”

左弗听着百姓的议论,笑着拿出一个气球,“诸位若有什么要向本官检举的,大可来检举,因为本官这儿还有一物件,用后,你的声音会变,保证你们的父母也听不出来!”

“啊?还有这种东西?”

“莫不是天上仙器?”

“那看着就是个皮囊,就是怎这么透?颜色也鲜亮。”

崔玉舒也是惊诧。

之前就听说过左弗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她还能能变声的玩意?

左弗将气球上的线拉开,捏着口子吸了下,然后再说话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声音!

听着就跟孩童似的!当真可以变声啊!

左弗笑着放下气球,道:“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报复,本官自有法子保护你们!好了,里面的证人听着,本官现在问你,你是如何得知李家隐瞒田亩的?可有证据?”

一个尖锐的女童声从里面传出,“回大人,小人曾在李家做事,李家老爷不止一次的炫耀过,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中举后有人投献。还说当官多累?所谓金举人,银进士,与其为官累死累活,不如在家当举人,银子金子什么都会有……”

第173章 公审(上)

百姓惊诧极了,这声音听着就不似人声,也不像是掐着喉咙憋出来的,不自然中又带着点自然,那个黄色的皮囊子到底是有什么说法?

轿子里的人自然不是用吹气球的方式改变声音的。开玩笑,这东西搞不好就要出事的,而且效果还不持久,过堂审问要说的话多了,靠这个显然是不行。

所以左弗直接买了个变声器套装,用这个来保护证人是最合适不过。连声音都变了,所以证人也就不用害怕担心报复了。

当然,现在轿子里坐的是自己人,毕竟在没看到她的能耐前谁真敢来告李家大老爷?

“你是何人?!为何不敢与老夫当面对质?!”

左弗笑了,“李家老爷乃是本乡举人,家大业大的,难道别人就不怕你打击报复吗?好一个金举人!啧啧,你靠着投献弄多少好处了?怎还不够吗?将一亩的地说成三分,这么多年了,你那十七万亩地得交多少粮才够?”

“你完全是胡扯!”

李谂呵斥道“这都是有官府文……”

“官府的文书就不能做手脚吗?”

左弗冷笑,“没官府参与我才觉得奇怪,不然谁有这胆子可以隐瞒田亩?!”

左弗从椿芽手里接过一堆本子,扔到李谂跟前,冷声道“真有意思!你太祖父在世时,田产就增多,可等你爷爷升成宁波知府后,这田产居还下降了。月月少,年年降,你跟我说说,你家是有什么人得了绝症还是怎么滴?是年年死人,月月有人得绝症吗?!不然这田怎么一点点变少了?!”

左弗冷笑,“还请李举人跟本官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不能典卖吗?!”

“典卖祖产乃是大不孝!”

左弗扬唇,露出一丝讥讽,“你们李家人可真团结,卖祖产也没人闹,当真是和睦之家啊!”

“我李家母慈子孝,就是这样和睦。”

“是吗?”

左弗又笑了,“好一个和睦之家。那本官就问问你,万历四十七年,你家一下少了三万亩地,你能跟本官说说你这些田卖了多少钱?卖给何人?买卖契约何在?”

“时岁已久,契约已寻不到了。”

“嗯,说得有理。”

左弗点点头,“可本官翻遍衙门记录,将官牙历年所作文书翻出也未寻到相关记录,这你该怎么解释?”

“这该问衙门,怎问起老夫来了?”

李谂嗤笑,“难不成衙门的事是我们李家代管不成?”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哦。”

左弗轻叹了一声,道“来呀,给我上夹棍。”

“你敢!老夫是举人,未革除功名前,谁都不可对老夫用刑!”

“圣旨在此,陛下许我便宜行事之权!”

左弗拿出圣旨,“你隐瞒田地事实已清除,本官已掌握了所有的证据,叫你问话不过是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既你不要,那本官也用不着客气了!”

“狗官,你有何资格革除我功名?!即便陛下许你便宜行事之权你也管不到生员举人的头上!”

“天大的笑话!你侵蚀国有财产,你却说本官管你不得?!哈!本官今日不但要打你还要判你死刑!来呀,左右,先给他上夹棍!”

“你这是要屈打成招!我便是隐瞒了田地,也罪不至死!我朝举人可免死三次!”

“那是历年老黄历了,从成祖年起这就废了,不然考了举人就可触犯国法,那这世道岂不要乱?隐瞒巨额田地还不用死?哈哈,你当国法是什么?!朝廷是什么?朝廷法度岂是你可随意更张的?!”

“大人!”

人群里忽然冲出来一人,冲着左弗便磕头,“小人要检举!”

左弗愣了下,见来者是一老汉,年约六十上下,身上穿着累布丁的衣服,看着很是贫寒的样子。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回大人,草民名唤王富大,是王家巷人,平日靠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过活。二十年前,小老儿老伴唤了重病,为治病,小老儿的三女儿王三娘瞒着我们私下就将自己卖了。而买她的人正是李谂!

我们得知后,便去求李老爷大发慈悲,将卖身契还于我们,我们将三娘卖身的钱再还给他!可李谂见我的三娘貌美,便是不允,还说,会许三娘当第七房小娘。我们想着,这李谂虽比三娘大了十几岁,可当年他也才三十三岁,且家中又有钱,女儿若有个名分倒也不会太吃亏,便同意了。

哪里晓得我女儿嫁过去还没三个月便死了!人送回来后,我家大娘给三娘洗身,哪里晓得那身上啊……”

王富大说着就哭了起来,“身上每一块肉是好的啊!这是生生被人打死的啊!我们去找李谂理论,他说我女儿偷盗,大人,我家三娘最是憨厚老实,怎会做出这等事?!而且举人老爷家的东西谁敢偷?后来老汉儿打听到,哪里是我家三娘偷盗?而是这李家大郎初懂人士,在婢女那儿得了滋味,见我家三娘美貌,便起了歪心思。

而这李老爷不但不责怪自己的儿子,反迁怒于我家三娘,将三娘活活打死了啊!大人,大人,求大人替草民做主啊!”

“你,你胡说!”

关在狗笼子里的李珂大叫,“我怎会如此不知廉耻,做出这等事?!你这老匹夫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你,让你来胡诌!”

“怎么?你还想杀人父母吗?”

左弗冷冷瞥了李珂一眼,“他不说别人,怎就说你?”

“当时就我已十四岁,能做那等事!”

“啊?”

左弗笑了,“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狗官放屁!我何时承认了?”

“大人,草民有证据!”

王富大忽然拿出一张纸来,“这上面是当初他们家赔给我家的钱,让小人不要再纠缠。小人告过官,可不但没告成还被打了几板子,后来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想了一招,让他们写个东西,然后小人按上手印,说不再追究。”

“将证物呈上来。”

左弗看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惊堂木,道“李谂!你若无愧,为何要给王富大二十两银子?还不许王富大再告官,这到底是何道理?!”



第174章 公审(中)

李谂平淡的脸上终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怎么也想不到,王富大会有如此心机,一张私下和解的文书上竟会做下隐患来,而且一藏就二十年,直到这个时候才拿出来。

他沉默良久,才道:“家丑不可外扬。”

“如此说来,的确是你将人殴打致死的了?”

“她干出这等丑事,便是将其沉塘也不过分,我现在保全了她的名声,最后还给了她家人二十两,还要如何?”

“荒谬!”

左弗一拍惊堂木,道:“你儿子为人子孝道,竟欺辱凌辱父亲姨娘,他才是该死的那个!再者,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是谁告诉你女子犯错便可任由你们处罚的?!”

“千百年来都如此,大人是有什么意见吗?”

“本官只知国法,不知你们宗族千百年来的规矩!何为国法?!国之纲纪也!何为国?!天下也!是天下大,还是你李家宗法大?!本官今日就将话放在这,在本官治下,任何宗法都不可凌驾于国法之上!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谁杀人谁就得付出代价!”

“大人如此审我便是依国法了?”

李谂冷笑,“我非平民百姓……”

“要我说几遍?”

左弗将圣旨捧起,“我今之权全仰赖于天子,天子既许我行政军事之权,许我便宜行事之权,那有人告了你这个举人,本官自也可治你!”

说罢便又看向王富大道:“王富大,你可知是谁指使人将你女儿打死?!”

说着一拍惊堂木,道:“衙门公堂,神圣之地,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记录下来,且不可因私添油加醋!务必要保证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可懂?”

“大人,小民不敢胡说!”

王富大磕头,“老汉儿忍了这多年,就是在等一位青天,求大老爷做主啊!”

他连连磕了几下,然后哭着道:“小老儿多方打听,后来邻家有一婆子去了李家做事,她帮着小人打听,后来从一个叫魏四的人嘴里听说,是李谂下令将小女打死的,下手的那两人分别叫庞五和李山。”

“这魏四是何人?”

“回大人,魏四乃是李家大公子院里做粗活的。那庞五与李山是院里专门干脏活的。”

“他们可在现场?”

“在!”

“将人指出来!”

“王富大!”

李谂忽然高叫,“你这狗贼,若敢胡乱攀咬,我让你不得好死!”

“放肆!”

左弗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竟敢威胁苦主,怎么?李先生,你非要本官当着百姓的面打你几板子你才知老实吗?!王富大!莫害怕,本官今日定为你做主!”

“是,大人!”

王富大爬了起来,冲着李谂道:“老头儿信青天大老爷!你这无耻之徒,你要替三娘偿命!”

李想上前,带着王富大往狗笼那边走,“老人家,这边请。”

“多谢贵人。”

王富大径直走向最后的几个狗笼,指着笼子道:“这是魏四,这是庞五,这是李山。”

“你确定?”

“草民确定。”

“将人带上来。”

李想打开狗笼,将几个哭天喊地的人拖了出来,揪到临时公堂下,左弗问道:“哪个是魏四?”

魏四吓得直哆嗦,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只是大公子院里倒夜香的,手上脏,但心里干净,从未做过孽啊!”

“多嘴多舌的东西!”

李珂扒着狗笼叫骂道:“良心被狗吃了,你竟敢与婆子鬼混!”

“我没有,我没有啊!”

魏四吓得都要尿了,“那王家巷来的婆子比我大那多,我怎可与之鬼混?!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左弗问道:“你既无作孽,本官也不会揪着你不放,待事情都审问清楚了,自会放你回去。”

“早就卖了身的东西背叛了主人,还有活路吗?”

李谂大笑,“大人既想惩治我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直接将老夫杀了便是。”

“你犯法治你的是国法,本官不过是国法的执行者罢了。”

左弗淡淡道:“如今城里缺人干活,这魏四离了你家,也许日子更好过也不一定。魏四,你不用害怕,你以后生计本官自有安排,且放心道来。”

“大,大人……”

魏四哭丧着脸道:“我未背主。只是那王家巷来的钱婆子对小人颇好,让小人想起了自己早早故去的老娘,故而多了几分亲近之感。那日所言,也是无心的……”

他边说边看李谂,当李谂望过来时,忙是低下头,蠕着唇不敢再说话了。

“如此说来,你的确说了李谂下令打死王家三娘的话了?”

“大人,我……”

“啪!”

左弗敲了下惊堂木,“有话直言,公堂之上,何来支支吾吾?!你到了这份上,难道还指望李家大老爷不恨你不成?你看看你家少爷,简直要将你吃了!既李家靠不上,何不靠自己的良心?!人若为善,自有天助!本官说的话,你也不信?”

魏四很是纠结。

李家势大,就算县太爷有了证据难道还能杀了李谂不成?他们若不死,那自己说了岂不是要倒霉?

见魏四抿着唇不说话,左弗叹气,道:“将庞五,李山带上来。”

两人被带了上来,左弗问道:“王富大说,魏四说你二人奉命打死王家三娘,此事是也不是?”

“大人,魏四不过一卑贱夜香奴,他的话怎可信?”

“怎么?一个人说话可信不可信是看他做什么的?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就不该有贪官,读了圣贤书当了官居然还贪污,岂不是该千刀万剐?”

左弗冷哼,“你们最好老实交代,你们可不是举人,本官今日便是在这堂上将你们打死,也是合国法的!”

“大人是要屈打成招吗?”

庞五冷笑,“那就试试好了!”

左弗一笑,“真要试试?”

庞五愣了下,不明白左弗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动刑?可笑容怎么这么诡异?

而一旁的李山则是眼皮直跳,作为李家的家生子,他知道的内幕比较多,眼界也要宽广些,见左弗如此说话,一种本能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她会使什么刑罚对付他们?

总觉有点不妙啊!

第175章 公审(下)

李想过来,将二人的扎手带解开,然后每只手上都套上了手铐。正当一群人搞不懂这是要干什么的时候,两个军士抬了一个大大的铁架子来,将二人铐到铁架上,成大字型展开,然后便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棍子,望见那棍子,李谂的眼忽然抽了下!

是那个棍子!只要一碰便浑身酸麻疼痛。在之前的冲突里,他也有幸被这棍子戳了几下,他只见那棍子顶端发出一道细微的蓝光,看着有点像闪电的样子,然后自己便尿了。

这东西不知是什么,可威力却是巨大,可以让一个人迅速失去抵抗能力,难道她要用这个上刑?

头皮忽然就麻了。

这玩意有几个吃得住?

左弗走下审案台,从李想手里接过电警棍,冲百姓道:“诸位乡亲,本官师从青一道长,道长乃是世外高人,奔波多年,搜集了玄铁,紫铜,宝玉制成了这可引雷电的仙器……”

她说着便按了下电警棍,只见蓝色的电弧在顶端亮起,所有民众都惊了!

“真是雷电!”

“天啊!能引雷电而用,这,这青一道长难不成真是仙人?”

“这与九天之雷还不能比。”

左弗笑着道:“不过我等凡人能引来这么一点点雷电也足矣。这东西就是道长做来让人防身攻击贼人的。道长出家人,见不得血腥,用这东西制服歹徒最好不过。不过嘛,有句话说得好,做坏事被雷劈,可见这九天之雷对坏人最是有效,我现在就要用这个对这两人上刑,若是他们为心无愧,自能熬过刑罚。”

左弗说着便将电警棍靠近铁架,往铁架上一电,一声惨叫便是响起,很快便有尿臊味弥漫开来,两个人的脸色也迅速变色,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冒了出来,一群民众看得也是脸色发白。

看起来好痛苦的样子!用天上之雷上刑,想想就可怕啊!

左弗问道:“现在可想起什么了?”

“你这是要屈打成招!”

李谂大叫,“便是说了也不足取信!”

左弗充耳不闻,又是一下电了下去,惨叫再度响起,再看庞五与李山,脸色已变得煞白。

这种刑罚谈不上有多痛苦,可那酸麻遍布全身也不是好受的。

一下,两下,三下,左弗的手抬起落下,落下抬起,好似一个完全无感情的人,极为冷漠的惩罚着二人,对于二人的惨叫只当没听见。

够人道了!

这两人的名字不是第一次听到了!那些被安置在衙门内的苦主们都提到了这两人的名字,许多人还是这二人亲自杀的,对于这样的人,哪怕知道他们是执行命令,可左弗还是很难对他们抱有什么仁慈之心。

助纣为孽,有时更为可恶!

更别提,这二人仗着自己是李谂亲信,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也没少做,收拾起他们来,毫无心理负担。

喊声一次比一次激昂,左弗加大了电力,电得累了,便换李想来电,直将二人电得虚脱了,才问道:“怎么?还是不肯招吗?”

“大,大,人,大,人,我,我招。”

李山有气无力地道:“我,我等是,是奉命……”

“李山!!”

李谂目眦欲裂,嘶吼道:“你个家奴!若敢胡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若老实交代,本官可念你检举有功,从轻发落。”

左弗道:“若是功劳极大,不追究你奉命行事之责亦不是不可。”

话音才落,边上的庞五忽然大叫了起来,“大人,小人愿招,小人愿招,还望大人网开一面,小人这儿有李家历年收租账本,可为大人所用!”

“哦?”

左弗来了兴趣,“东西在哪?”

“庞五!你这畜生!”

李山气得大叫,“大人,那账本是小人记下的,只是喝多酒告诉了庞五,是我藏在李家庄园西面栀子花下的!”

“李想!”

“到!”

“派人去挖出来!”

“是!”

两个蠢货!

崔玉舒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也不得不在心里赞叹起左弗来。

有勇有谋,很会拿捏人的心思,难怪能得帝宠啊!

虽不知王富大若不出现她会如何审李谂,但想想她敢这样肆无忌惮,定是掌握了铁证,给李谂一个自辩的机会不过是在演戏给乡民看罢了。

她要告诉乡民,哪怕是李谂这样的大坏蛋她也会依法办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而更重要的是,她这是在敲山震虎,警告那些乡绅老实做人,主动将隐藏土地呈报上了,交了所欠粮食,自也会网开一面。

难得啊!

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却有如此手段,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真得是老了哦!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道:“左知县可知无锡遭灾的事?”

左弗愣了下,不知这崔知府怎么忽然扯这上去了?

她不敢大意,忙拱手道;“下官已从邸报上看到了。”

“前不久无锡知县自作主张将大批难民赶往常州,本官得知消息后,立刻拨粮,三万多难民停在了胡埭与雪堰镇。如此多难民一下涌入常州,必将造成混乱,这无锡知县也不知在想什么,办事竟如此糊涂!”

崔玉舒的脸越来越冷,“待本官细细调查后,才知竟是本乡举人李谂干的好事!好一个举人啊!靠着祖父与父亲的萌荫,竟能令一县知县为你奔波,将大批难民驱往常州,呵呵,李谂!”

崔玉舒的声音陡然变高,“仅此一条,你便是死罪!你还好意思提自己的功名?!朝廷养士养出了你这样的白眼狼,当真是国之幸啊!”

他捡起账本便是丢在李谂脸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甚可抵赖?!”

李谂昂着脖子道:“我何时见到证人了?轿子里的是人是鬼都不晓得,要都是这样的证人,老夫不服!”

“我们让你服!”

忽然衙门里冲出来了一群人,脸上都带着愤怒,“李谂!李狗贼你可还记得我们?!你侵占我们的田地,强买强卖,还打伤我们,今天青天大老爷在此,我等要告你!求两位大老爷替我们做主!我等都是苦主,要告李谂以及李家诸人欺上瞒下,利用其家世强买我等祖业,还打伤凌辱我等家人,求二位青天老爷明鉴!!”

第176章的证人

“诸位稍安勿躁。”

左弗摆摆手,“你们虽说是苦主,但仅凭你们一面之词,本官也不能妄下断论。”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有个苦主颇为激动地道:“大人,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若要断定一个人有罪必要有证据。”

左弗道:“本官今日在此公开审理此案,就是要告诉大家,国法不容亵渎,任何人都要依法办事,包括本官我自己!”

“可大人!”

苦主们急了,“有些都是陈年旧账了,有些证人甚至已不在世,这上哪儿去找证据?”

“世上无完美之事亦无完人,只要他做了必有破绽。这些文书上记载了李家所有产业的变迁,比如万历年少掉的田地便是巨大的破绽。”

左弗道:“再者,本官的亲卫不已去取证了吗?”

左弗说着便走向庞五与李山,阴测测地望着他们道:“二位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庞五哆嗦了下,不敢直视左弗,低着头道:“小人没有杀人,小人是清白的……”

“小人也没有,从未杀人。”

李山也在一旁叫嚷道:“大人若是用刑,便是屈打成招,我等不服。”

左弗笑了起来,“刚刚抢着卖你家老爷,现在又想当忠仆了?你觉得你家老爷是天上来的神仙不成?叛主者都是什么下场,二位没听过评书吗?”

庞五哆嗦了下,下意识地望了望李山,他咽了咽口水,很是挣扎。

而李山此刻却显得很平静,他缓缓道:“杀人偿命,大人可保我家人吗?”

“恶人得以惩罚,好人又如何会受难?”

左弗淡淡道:“本官治下决不允许有人徇私报复。”

李山闭上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略略点头,“小人愿伏法。”

“具体说说吧。”

“李山,你这狗贼!”

李谂气得大骂,“老夫待你不薄,你竟敢背主?!”

李山望了李谂一眼,淡淡道:“我欠您的恩情也都还了,到了这个时候,我若再不替家人计一计,那才是真的蠢。”

“你这匹夫!”

李珂大骂,“当年若不是我爹收留,你早被砍了脑袋了!”

“哦?”

左弗笑了起来,“听李家大公子这话……”

她望向了李谂,“这李山本该是被朝廷处决的人?那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李珂呆在了那,随即又大喊道:“他差点被山贼砍了脑袋,是我爹救了他!”

“是在哪里遇上了山贼?”

“是,是,是在茅山!”

“哦?”

左弗笑了,“茅山?那李山是何方人士啊?”

“自是茅山人士!”

李谂闭上眼,忽然间就失去了再睁眼的勇气。

这个蠢货!

“那李山的常州话说得可真地道。”

左弗冷笑,“李山是茅山人士,那又是因何原因会被茅山山匪差点砍了脑袋?”

“自是贪图钱财!”

“是吗?”

左弗笑了,“真是怪哉!秦汉神仙府,梁唐宰相家的上清宗坛茅山何时被一群山匪占领了?如本官所记不错,此山乃是道家上清派的起源之地,素有第一福地,第八洞天的美称。这群土匪真够厉害的,竟是将上清派的一干道长都打走了,还干起了杀人抢劫的买卖……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李山。都说吴音动人却难学,这李山一茅山人,说得话类似咱们官话,此地人要学会咱们的吴音难得不是一点半点,特别是咱们常州话有别于其他吴音。昔年,蒙元攻城,常州居民奋力反抗,杀死无数蒙元大将,后蒙元破城,仅只有几户人家逃出生天,很来这几户人家重新回到常州生活,他们生活的地方就叫古村,离着麻巷不远……”

左弗缓缓道着,“为填补城中人口空缺以及防止常州乡外的人再度造反,蒙元从北方抽调了大量移民过来,故而常州话里夹在了大量的北方话,比如淞沪一带叫父亲都是叫阿爸或爸,而只有我们常州是叫嗲嗲,是不是和北方人喊父亲的音很像?无锡,淞沪等地说什么,都是说撒么,而我们常州人是怎么说的?”

左弗笑了起来,“我们只发一个音:嗲。这个嗲就代表了什么的意思。而这发音本官虽无从考证到底是不是从北方传来的,但相较于其他地区,常州话更偏硬朗,其中有许多北方话的发音习惯,所以在吴语中,除去温州等地,常州话是最难学的。

而就在刚刚,本官已人手下文书去查看了李山的户籍档案……”

她摸出一张小纸条,对着众人道:“这就是本官文书们查出来的东西,本官念于你们听听。李山,金山县人,于崇祯十六年五月十七日,卖身于李家……

这金山县虽不属常州,可口音却相似,与茅山乡音大相径庭,所以本官想问问,一个才卖身于李家的茅山人又是怎么在短短一年内将常州话说得这么好的?!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是茅山人,是金山人!亦或者,他根本就是常州人,只是当年犯了大案,被隐藏在李家!

甲申国难,天子殉国!天下大乱,此时若得人相助,换个身份过活,那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不是吗?李山!”

李山面如白纸。

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却没想到左弗却能在一份份文书中找到线索。而这些线索是他们从来没想过也未注意到的细节,大少爷的一次口误,一张户籍更改证明,彻底暴露了自己……

“王富大的女儿于二十年前死亡,而王富大从邻家钱婆子那儿得知了女儿死亡的真相,从而又知道了庞五,李山二人,而李山于今年才卖身李家,那么二十年前的那个李山却已开始奉命替李家做事,早不卖身,晚不卖身,偏偏等先帝殉国后才卖身,谁来告诉本官,这是何道理?”

“大人,小人已奉命将钱婆子带来!”

“带上来!”

“是,大人!”

一个老妇被抬了上来,她的头发已都花白,从户籍档案上看,这妇人今年应有六十五了,在这年头已算年纪很大的人了。

长年的辛苦劳作让她的身体已不堪负荷,到场作证竟无法自己行走,还需人抬着,左弗见了这情形,便是免了她的跪礼,让椿芽搬来个靠背椅,让她坐着回话。

“堂下之人,可是王家巷钱氏?”

“回,回大人话,老婆子父家姓钱,一辈子未婚育,故以祖宗之姓行走于世。”

左弗点头,“钱氏,刚刚你乡邻王富大状告本乡举人李谂维护其子丑行,故冤枉王家三娘,下令让庞五,李山二人将其打死,此事你知也不知?”

“回大人,老婆子当年因迫于生计曾去李家当粗使婆子,后来结识了大少爷院里倒夜香的魏四。当年,三娘嫁给李家也算巷子里的大事,后来人被抬回来,被打得体无完肤,王富大在家哭得震天响,我等皆有过问,还随了礼钱。后来听王富大说,他去李家理论,而李家人说三娘偷窃,我等乡邻知道此事后都觉不忿。”

“为何不忿?”

“大人,三娘那孩子执拗之人,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别看是个姑娘,性子却硬朗,十岁时,曾有个富家公子见她可爱,便拿饴糖逗她,小姑娘说,莫欺人穷,她不是狗儿。大人,从小看到大,这样的孩子又怎会去行偷盗?再者,当年李家给了不少嫁妆,足矣她母亲治病,她感恩还来不及,又怎会做这等忘恩负义的事?

此事在我们王家巷闹得沸沸扬扬,都觉李家欺人,定有内情。后老婆子进了李家做事,与魏四熟悉后,便打听了几句,然后就打听出了大少爷贪恋三娘美色,妄图染指自己的姨娘,李谂为保自家孩子的名声才下令打死了三娘。而打死她的人正是李山与庞五!”

左弗点点头,问庞五与李山道:“你二人还有何话可说?魏四!”

“小,小的……”

“你可还有话说?”

“大,大人……”

魏四趴在地上直哆嗦,支吾的不敢说话。

而钱婆子却忽然道:“小四儿,到了这时候你不该再昧着良心了。当年老婆子曾与你说过,咱们这些人生来下贱,被人看不起就是前世造的孽太多,今生若多做些好事,来世就能得个好。县太爷是好人,来常州这点时间,便是我这老婆子也跟着享福了。她修路,修墙,许多人入城要住房,老婆子也因此有了着落,现在房子给人住,那家人还带着照顾老婆子,魏四,这就是好心有好报啊!

当初老婆子要是不告诉富大,后来老了走不动了也不会得到富大的帮助,撑不到县太爷来,老婆子就饿死了,这都是做好事的结果。魏四,李家是什么人?今个儿都说出来了,你觉着你还能回李家做事去?家里都没人,你到现在也没个婆娘照顾,不若现在脱了李家,你才四十,还能给县太爷干几年活,存点银子,攒点家当,取个媳妇,还能过好日子的……”

钱婆子的话很在理,而魏四也想起了钱婆子在李家时对自己的照顾,他慢慢红了眼睛,低低道:“钱妈妈,你说得对,我不该助纣为孽……”

他说着便是磕头,声音变得坚定了起来,“大人,小人亲眼见大少爷李珂调戏七姨娘王氏,后老爷发怒,令庞五与李山打死王氏,还是让小人收敛的尸体,抬上车送去王家的……”

注1:关于明朝官话,学术界争议很多,一般说是江淮音,而参考现代南京,镇江等地的方言后,作者君觉得这跟吴语已有了很大区别,带有浓重的北方中原色彩,而考证这个需要花费许多精力,毕竟咱们也不是语言学家,看了一点资料,再结合实际,就这样设定:吴语与江淮官话差别很大,所以说李山是茅山那儿边的人,这就有破绽了。这段话不满一千,所以不收费,请大大们放心食用。

第177章 上刑

“你何时送人去王家了?!”

李珂大骂道:“我等只令你收尸抬车上,何时让你送去王家了?!”

众人哗然!纷纷惊叫,“这么说,魏四说的都是真的?!真是你调戏父亲小妾,然后你父亲为护你,所以将小妾打死?!”

“我,我没有!”

李珂的脸顿时白了,“她是偷窃,所以我们才上了家规,人,人死了自然要送回去!”

“偷你家多少银子?”

左弗忽然问道:“亦或是偷了什么宝贝?”

“她偷了我娘三百两银子!”

“在哪里偷的?”

“我娘屋里!”

“你娘屋里无下人轮值吗?”

“自然是有的,只是她狡诈,取得我娘的信任,所以趁我娘不注意就偷了!”

“那她偷了后又藏哪了?”

“藏床底下!”

“她怎么从你娘屋里将三百两银子偷出去的!”

“就是这么偷出去的。”

“怎么偷的?三百两银子可不轻,难道其他人眼都瞎了,都未起疑过吗?”

“就是被发现了,所以才要惩罚她!”

左弗点点头,“这么说,你是咬死了王家三娘偷窃了?”

“是!”

“本官问你,王家三娘到底偷了什么?”

“银子!”

“多少两?”

“三百两!”

“从哪偷的?”

“我娘屋里!”

“你娘将银子放哪里?!”

“床底下!”

“屋里没人轮值吗?”

“那女子狡猾,骗得我娘信任,趁我娘不注意偷了!”

“你娘将银子藏哪里?”

“床底下。”

“床底下?怎么藏的?”

“挖了个洞藏的。”

“也就是说将银子拿出来还要再挖开藏银子的洞?”

“是!”

“屋里无人轮值吗?”

“县太爷,你到底什么意思?!要我说几遍?!我娘将银子床底下,王氏趁着我娘不注意就将银子偷了!”

“你娘莫不是个猪猡?”

左弗冷笑,“三百两银子放床底下的洞里也能被人不知不觉偷走?!本官再问你一遍,人命关天,你可要想清楚了!到底放哪里了?!”

“就,就是床底下……年岁久远,我记不清了。”

“床底下哪里?本官之前让人查看了,你娘床底下没洞!”

“那,那就是柜子里!”

“到底哪里?!”

“我,我就是不记得了!总之就是从我娘房里偷走的!”

“你娘当真是猪不成?!”

群众们也看不下去了!

这摆明了就是胡扯嘛!

大富大贵之家的当家主母屋里无人轮值?除非这主母故意陷害小妾,让所有人都退走了,故意让小妾去偷的!

“三百两银子几十斤重,一个弱女子要挖洞取出来,抱着这么显眼的东西从主母屋里走出,这不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嘛!”

“就是,就是!哪有这么蠢的人?!”

“这分明就是冤枉人!”

“肃静!”

左弗拍了拍惊堂木,继续问道:“李珂,你确定王氏当真是从你母亲屋里将银子取走的?!”

“我儿年那时年岁还小,他记错了!那王氏是从妾身妆奁里将银子取走的!”

李家夫人急了,“若不是偷窃数额巨大,我等又怎会上家法?!”

“哦?夫人的妆奁是有多大?竟能装下三百两银子?”

左弗笑了,“可否取来给本官一观?”

“我,我记错了!是柜子里。”

“荒唐!”

左弗猛地一拍惊堂木,“本官母亲亦是为商之人,家中也算小有资产,可所有银钱存放莫不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哪里会记错?三百两,足够一个小户之家用上许多年了,常州一套两进的院子也不过五十两,三百两的银子你告诉本官你不清楚放哪里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小妇人从来不在意钱财之事,所以也不会记得很清楚。也只有那些商贾之流才会算计得这么清楚。”

“是吗?”

左弗笑了,“陛下可是连一片金叶子放哪都知道,你这个举人夫人当真是活得人烟缥缈,不同凡俗啊!”

说话间又是一拍惊堂木,道:“将李珂提上来!”

“狗贼!你要做什么!”

“不上大刑,看来是不会招了!”

左弗拿起一支签字,道:“诸多证人证词在此竟还想狡赖,来人,给本官上夹刑!”

“是,大人!”

“狗贼,你敢!”

李谂目眦欲裂,“有本事冲我来!人是我下令打死的,你冲我来!”

“这么说,李先生是认了?”

李谂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左弗。

左弗冷笑,仗着自己举人的身份真当自己不敢打他么?大明都要亡了,还有什么是她左弗不敢的?!

直接将李珂拉出来,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对付禽兽就要用诛心之法!

用来夹手指以及双脚的刑具被拿了出来,李家夫人看得眼珠子都要爆了,连连惊叫,“莫打,莫打,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

“狗贼,尔敢!我有秀才功名,你不可对我用刑!”

“教谕何在?!”

“回大人,下官在。”

“此等人,可革功名否?”

“回大人,李珂若真是犯下此等有违人伦之事,按律可革除功名。”

左弗忘了教谕一眼,心里冷笑:真够世故,回答得够圆滑的。

“那便革了他功名吧。”

“狗贼,我尚未定罪,你如何革我功名?!我不服,我不服!”

“那就不用革了。”

左弗将签子扔到地上,“左右,上夹棍!”

教谕面色平静地望着李珂,心里也是冷笑,“当年开后门考上秀才,今日终也有报应了!还敢瞪老夫?老夫未落井下石已算够君子了!”

这个县主年岁不大,可对人心的揣摩却是厉害。她哪里是要打李珂?她是要李珂的娘以及祖母心痛,从而让他们露出破绽。

年代久远的事,许多证据已被消灭在时光里,若是人犯不招,除了用刑还能怎样?这个时候,便是将王氏的尸骨挖出来,也不能再看出什么了……

所以也只能另辟蹊径,让犯人们不打自招了……

“啊啊啊!”

就在教谕思绪弥漫的时候,李珂的惨叫响起,震着人的耳膜,许多人不由侧过头,不忍相看。

十指连心痛,更别提,县太爷给他上的还是双夹之刑。双指,脚踝处都上了夹棍,这要是再用力一点,人都能给夹残废呐!

“母亲救我,母亲救我!”

李珂惨叫,“父亲,父亲,祖母,啊啊,救我,救我啊!”

“大郎,大郎!县太爷,你莫不是要屈打成招?!我们认了,我们认了,人是妾身让人下令杀的,您要杀要刮便冲妾身来好了!”

“你这逆子!”

李谂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溢出,“这点苦楚都受不得,你还如何做大事?!”

“左大人好大官威啊!”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若不是老夫微服私访至此,还真不知堂堂青天大老爷竟是如此判案的!光天化日之下,对人用大刑,难不成真要屈打成招不成?!”

第178章 真相

“啊!”

崔玉舒惊呼,“是蔡大人!”

他连连迎上前,躬身作揖,“不知大人来此,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左弗亦上前,拱手道:“不知大学士至此,左弗有失远迎。”

“左大人官威不小啊。”

蔡奕琛冷笑,“本官堂堂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竟还配不上一句敬语相待吗?”

“大人,若论尊卑,本县主乃是超品,又何须对你用敬语。”

左弗呵呵一笑,“大人来此,莫不是是来听左弗一句敬语的?”

“本官若再不来,这常州就该沦为人间地狱了!”

蔡奕琛气愤地道:“你随意掠夺百姓财富,将人游行上枷,百姓苦不堪言,你还阻难百姓告状,左弗,你可知罪?!”

“这话从何说起?”

左弗一脸惊讶,“我自到常州修路建墙,但凡到工地干活的百姓都给盐给粮,还安排食宿,且一日只干四个时辰活,怎还苦不堪言了?至于掠夺百姓财富,这更是无稽之谈。本官来此后,便免了今年五十亩地下的田税,废除了一切苛捐杂税,我可是按照圣人说得做的啊!”

左弗大喊冤枉,望着蔡奕琛道:“至于阻难百姓入京告状更是荒谬!本官从未阻难过人去告状,您问问这些百姓就知道了!”

“一个举人你都是说抓就抓,还有天理吗?!”

蔡奕琛正气凌然地道:“朝中阁老得知此事后,十分惊讶,而陛下则是龙颜大怒,不敢信你竟会做出这等事来!左弗,你简直枉为人臣!陛下如此信任你,任你一介女流当这一方父母官,可你倒好!竟是倒行逆施,残害士人与商贾,将常州搞得乌烟瘴气!即便是如此……”

蔡奕琛深吸一口气,一脸死了娘老子的模样,捶胸道:“陛下还是信你,让老夫前来查看,非要老夫给你个清白!可你倒好,竟在此胡乱审案,将举人也提到大堂上,还企图给秀才用刑,你如此胡来,对得起陛下吗?!”

“我自然是对得起!”

左弗冷哼,“这些人仗着自己举人秀才的身份大肆敛财,侵占大量良田,还草菅人命,试问一个杀了人的秀才本官还管不得吗?!”

“我何时杀人了?!”

李珂大叫,“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啊!这女屠夫草菅人命,想要屈打成招啊!”

“你死去吧!”

左弗一个大脚踢上去,“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你!”

蔡奕琛指着左弗骂道:“在老夫跟前还如此嚣张,可见你平日是多跋扈!来人,给本官将她拿下,带回京中交由陛下发落!”

“我看谁敢?!”

左弗一声令下,亲卫们纷纷拔刀,齐声呐喊,“杀!”

所有人都颤了下,这等在前线厮杀过的骄兵悍将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这一声喊,便觉惊恐得很,令人心颤。

左弗冷笑,“李珂,本官再问你一遍,王家娘子被尔等打杀,真是因为她偷了你娘的银子?!”

“是!”

“偷了多少?!”

“三百两!”

“很好!”

左弗望向李谂,李谂面如死灰,闭上眼不敢再看左弗。

“子不教父之过,李谂,我若判尔子死刑,你没意见吧?”

泪水滴落下来,李谂颤着唇,久久过后,才艰难地道:“求大人给一个全尸。”

“父亲?!”

李珂惊呼,“父亲,您,您这是……”

“逆子,逆子啊!”

李谂忽然大哭,“老夫怎生出你这样的蠢货!早被人套进去了,还在抵死狡赖……”

众人一阵懵。

这到底什么情况?

“堂上书记何在?!”

“学生林立在!”

“将堂上记录拿给蔡大人看!”

“是!”

林立起身,将一打纸递给蔡奕琛,道:“大人,之前李谂承认王家巷王富大之女是他下令打死。”

百姓愣了下,这才想起王富大拿出赔偿文书时,李谂的确承认了王家女是他下令打死,只是理由却是王氏不贞,勾引李家大郎。

而现在李家大郎与大夫人赵氏却一口咬定王氏是偷窃,这不是前后矛盾了吗?

“本官对庞五与李山用刑后,李山才说了奉命二字就被李谂打断,而两人所招供的也不过是李家历年收租的这账本。所以本官就觉奇怪了,李山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都供出来了,李谂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骂几句,反是说到奉命二字时李谂神情激动,这到底是何道理?”

左弗走到李谂跟前,弯下腰,见李谂身子颤动得厉害,可却不敢睁眼看自己。她摇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者总要为孩子计较,便是李先生这样的国之蠹虫也有一颗仁父之心啊!”

李珂的身子剧烈颤动了起来,脸色变得苍白,瘫在地上,地上很快就有了一小块水迹。

左弗将这些看在眼里,又走到了李山身边,缓缓道:“而后面,庞五与李山拼命否认自己杀人,而他们的确也没杀人,不,准确说,他们起码没杀王家三娘,只是奉李先生之命演戏。李山,本官说得对也不对?”

李山蠕着唇,低低道:“小人作恶甚多,早知有今日,还请大人保我家人。”

“你早该死了,如果本官没猜错,你二十年前应犯了大案,而你对外总说自己是李家的家生子,但户籍上你却才卖身给李家,又怎可能是家生子?才到李家就深得李谂信赖,那就只能说明,你本也姓李,应是李家旁系子弟,所以这多脏活才交给你干,对不对?!”

李山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溢出,“大人早已猜到,又何必绕这么一个大圈,让大少爷吃苦?”

“因为我要替王氏讨个公道!”

左弗冷笑,“他欲图**自己父亲的小妾,那王氏刚烈,反抗后竟被杀害,李谂为掩盖自己儿子杀人的勾当,就让人假装王氏,然后再令你在屋内假装殴打王氏,最后来一个移花接木,将早已死掉的王氏让魏四去收敛,让一个倒夜香的去收敛尸体,这到底是为什么?!”

左弗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因为人死后若不及时入殓便有尸臭,魏四长期倒夜香,身上自也有臭味!即便有人疑心,也可推到魏四身上!最关键的,魏四就算发现了什么,因着是倒夜香的,被众仆歧视,也不会有人信他说的话!所以……”

左弗一指李珂,道:“本官是屈打成招吗?!杀人者,李珂!你还有何话可说?!”

第179章 还不认罪吗?

“冤枉,冤枉!”

赵氏扒着狗笼大叫,“这都是大人一厢情愿的猜测,老爷只是一时被吓着了,他说的话做不得数!”

“呵,我看是你和你儿子被吓到了吧?”

左弗冷笑,“你夫君早就认了下令打死王氏的事,可你们倒好,为将自己彻底摘干净,慌乱之下,竟又说王氏是盗窃。本官连连问你们好几遍,你们都咬死王氏盗窃,且所说之事漏洞百出,前后矛盾,若不是做贼心虚又怎会如此?!李珂,你当真是不当人子!

你父亲为掩饰你恶行,为保全李家的名声,宁可自己背下杀害王氏的罪名。可你倒好,心中完全只有自己。为了不让世人起疑,为了自己不沾一点风言风语,本官连续盘问下,依然咬死了王氏偷盗,反倒让本官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左弗摇摇头,“王氏虽为你父亲小妾,可依然是你长辈,与母亲婢女苟且尚要受非议,何况父之从人也?此举有违人伦,乃是丑闻,所以你父亲在王富大闹上门去后,怕事情闹大,最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才会写了这么一张字条给他……”

“原来是这样啊!”

一群百姓恍然大悟,“难怪这李老爷不怎么说话,原来他儿子才是杀人凶手!”

“真是恶心啊!居然连自家姨娘的主意也打,这跟禽兽有甚区别?!”

“还将人杀死,简直畜生啊!”

左弗望向蔡奕琛,道:“大人,这我李珂我打不打得?”

蔡奕琛黑着脸,道:“李珂犯罪,你将人父亲抓来作甚?”

“呵,大人恐怕弄错了吧?”

左弗冷笑,“是我抓李谂隐瞒十七万田地之事才将此事引出来的。而通过本官的调查,李家三子皆有人命在身,甚至其女也有陷害他人之嫌,如今有诸多苦主在此,本官自要先将这人命官司了结才能做其他!”

“报!”

正说话着,李想的声音响起,他翻身下马,将一个包袱递给左弗,道:“大人,这是属下在李家庄园西面栀子花下挖出来的账本,除此之外……”

他挥挥手,几个亲兵与衙役从马车上跳下来,将几个马车打开,一股恶臭飘散开来,有人当场便是吐了起来。

“呕,这是什么味道!”

“好臭啊!”

左弗一眯眼,道:“可洒石灰了?”

“禀大人,都洒了,还按战时尸体处理的法子,都洒上了大人师尊给的消毒粉与灭菌粉,我等都是戴了手套,做好防护后才将人挖出来的。”

蔡奕琛已在一旁吐了起来,边吐边叫骂,“左弗!你这是要做什么?!呕,呕,你,你竟是让人挖人坟墓吗?”

“大人问得好。”

左弗上前了两步,从李想等人手中接过了口罩,戴上后走到马车边,道:“这些都是从李家庄园里挖出来的无名氏,李家先生,你跟我解释解释,你家为何会藏有这么多尸骨?这两车里的人只剩下了骸骨,可见死亡时日已久;而这一车里的这具尸体……”

饶是左弗做过诸多解剖工作,可面对着车里的这具尸体她有种作呕的感觉。她让自己缓了缓,然后才慢慢道:“死者颜面肿胀且呈黑色,眼球突出,口唇变厚,舌尖挺出,腹部膨隆,此人死去不久,至多也就六七日左右,而本官这儿正好接了一份苦主的诉状,苦主告李家三子李持以及其母赵氏戕害……”

“你放屁!”

李持大骂,“桃枝根本不是埋在庄园内的,你怎么可能在我家找到她的尸体?!!”

“哦?”

左弗笑了,“你是承认你杀害了桃枝了?”

“放屁!我何时说了?”

“你刚刚说了。”

左弗冷冷瞧着李持,“我未说车里人是谁,你怎知是桃枝?还有……本官还想问问,桃枝的父母去哪了?”

左弗挥挥手,李想等人戴上面罩,将人从车里拉了下来,百姓一阵惊叫,吓得连连躲开。

人被抬了上来,左弗望着李持,道:“这两人你可认识?”

“我,我不认识。”

“呵,不认识?这二人看年岁应是桃枝的父母,而根据本官所掌握的线索,桃枝是被你以及你母亲当着她父母的面灌下了滚水……”

“左大人!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蔡奕琛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道:“还不快快将这恶心的东西抬下去!”

“恶心的东西?”

左弗望着蔡奕琛,道:“大人,这是三条人命!尤其是凌桃枝!花骨朵儿般的年纪,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这样死了!

大人,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吗?!李家三子李持喜**,十岁的孩子啊!身子还未长开,却要受这禽兽凌辱!

她不堪凌辱,与同被卖进李家的另一个十二岁的少女香箬一起逃跑,结果香箬成功出逃,不幸的是,凌桃枝未能逃脱魔抓,反是连累了父母……

不过,桃枝是个好孩子,即使遭受了这多磨难还未丢失一颗良善的心。在李家的爪牙追上来时,她引着爪牙们跑开,让香箬活了下来。现在,香箬为报答桃枝的救命之恩,前来告状!蔡大人,自古人命大于天,您身为圣人门徒,看到百姓有冤,难道就选择避而不见吗?!”

“本官何时避而不见了!只是,只是这,这尸体腐烂成这样,若是放这儿,恐引瘟疫。”

“呵,您还说是恶心的东西呢。”

左弗冷笑,“天听民听,天视民视;人溺已溺,人饥已饥!蔡大人,生为圣人门徒,朝廷之官,难道你忘了,尔俸尔禄,皆为民脂民膏吗?!”

左弗说着便是走到案几旁,猛地一拍惊堂木,道:“李珂,李持,赵氏,尔等还不认罪吗?!”

“大人,蔡大人,我等冤枉啊!”

赵氏大哭,“这只是左大人推论而已,谁能证明这几人是我们杀的?人是病死的,埋我们庄园里就是我们杀的?”

“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左弗冷笑,“传仵作!”

“仵作到!”

“何仵作,本官命你现在就对这三人进行尸检!”

“是,大人!”

第180章 狗咬狗

何仵作何忱是本地人,世世代代都是做仵作的,因着工作特殊,所以总受歧视。

不过这情况自打左弗来了后便好转了。在左弗到任没几天后,左弗就见了他,与他探讨了一些关于尸检的学问。

是的,做大人将这称问一名学问,并对他以礼相待,甚至还称他为先生。

这年头被称为先生的人,那可都是得有大学问的。虽说如此称呼让他羞愧得不行,但左弗的态度却是让他生出了极大的好感。且他在衙门就是一个边缘人,能得新来县太爷信任,他也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来。

而事后的事证明了左弗的确值得投靠。不但改善了他的生活,给予他尊重,还给了他不少的书,让他获益匪浅。

有教授之举,那么在他心里,这大人可不光光是大人了,那还是师父了。在这将独门技艺看得比天大的年头,遇上这样一位倾囊教授的先生,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所以在何忱的心里,左弗犹如再生父母,在刻苦钻研技艺的同时,也暗暗发誓,一定要想法为大人做点什么,以帮助她在武进县站稳脚跟。

现在,机会来了!

望着眼前三个已膨胀十分厉害的尸体,何忱没感觉到恶心,反是很兴奋。

一是兴奋他报恩的机会终于来了,二是兴奋他这些日子所学的东西终于有机会来验证了!

他穿上左弗给的防护服,带上防毒面具以及护目镜,手套,然后开始检查。

一群百姓忍着呕吐并未退散。

这样的新鲜事从未见过,怎舍得离开?

当众验尸啊!

虽说怪吓人的,可好奇之心实在重,所以他们也舍不得离开,只是捂着鼻子,站远一些,探头探脑地瞧着。

“大人,三具尸体上除这幼女外,均未发现严重外伤。”

何忱拿出工具箱里左弗赠送的解剖刀,“所以小人要剖尸检查。”

“荒唐!”

蔡奕琛叫了起来,“死者为大,你……”

“对死者最好的告慰就是查出真相,惩戒凶手。”

左弗打断了蔡奕琛,淡淡道:“况且不是本官不想敬死者,而是有人抵死狡赖,而大人又不许我用刑,所以我只得让人验尸了。”

她说话间便是望了李谂一眼,李谂颤了颤,沉默良久,见那仵作已拿起一把闪闪发亮的小刀,他闭上眼,叹出了一口气,道:“莫要再造孽了……人是我杀的。”

“父亲!”

“夫君!”

李珂与李持惊呼着,赵氏疯狂叫着,唯有李家老太太流下了眼泪,大喊道:“儿啊,你这是何苦啊?!”

李谂蠕着唇,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声道:“子不教父之过……”

“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左弗冷声道:“主犯必重惩,从犯可轻饶!”

她又是猛地一拍惊堂木,道:“赵氏,李持,尔等可认罪?!”

“你这贱妇,你这贱妇!”

李家老太太忽然大骂了起来,在狗笼里拼命挣扎着,冲着赵氏尖声叫着,“都是你这贱人平日溺爱无度,才给我李家招来杀身之祸!贱人,事到如今,你还不认吗?!大郎和三郎犯错不假,可人是你杀的,都是你杀的,都是你让人杀的!你这贱人,贱人,还不快快认罪!”

左弗仰头望天。秋日的天空总有大朵白云变幻,美好得宛若童话。只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深秋里,却上演着人性的荒唐,以至于让左弗这个主审官莫名便生出几分压抑感来,再低头望向李谂时,竟生出几分同情来。

他固然贪婪,可在面对家人时,终展现出了一丝人性美。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家人,他不是个好人,但某些方面却展现出了极高的品德,比起那几个只会互相推诿的人,左弗忽然觉得这李谂要比那几个顺眼多了。

赵氏哭着道:“我一个妇人家哪里敢做那等事?大郎,二郎,三郎固然骄纵,可,可也不敢杀人啊。老爷!”

她忽然磕起头来,“老爷,咱们李家不能没后啊!”

李谂怔怔地望着妻子,望了许久,他忽然笑了,“是啊,我李家不能没后……”

“如此说来,这三人的确是赵氏所杀了?!”

蔡奕琛忽然抢过惊堂木,猛地一拍,大怒道:“好一个毒妇!来人,给她……”

“蔡大人是耳朵不好吗?”

左弗打断了他,“赵氏与李持是合谋杀了凌桃枝以及父母,我这儿有份供词,正是赵氏婢女亲口所言。”

“什么?!”

赵氏惊叫,“那个贱婢呢?!”

“呵,在你们关进狗笼时,你们几个主人身边的贴身人就已被我关到衙门里去了。”

左弗冷笑,“不然你以为我这几个婢女进进出出的是干嘛?!”

“那你是屈打成招!”

赵氏哭着道:“蔡大人,您是京城来的御使,莫要被她诓骗啊,小妇人未做……”

“够了!”

李谂爆呵了一声,“你还要恶心人恶心到什么时候?!这些年来,你仗着自己是赵家人,在家里肆意打杀下人,连我母亲也多受你欺辱!这几辆马车里皆是被你打杀的婢女,事到如今,你还有甚可辨别的?!你这是要我李家断后吗?!你这毒妇!”

“李谂!”

赵氏大骂,“你以为你就干净?!你下令打死的人还少?!哈!好啊,大难临头了,你们李家人就想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疯了,疯了……”

李家老太太大哭,“这赵氏疯了,疯了,她的话不可信啊,大人,不可信啊……”

“还有你这老虞婆!”

赵氏大骂道:“我那乳娘是怎么死的?!我初到李家,根基不稳,你怕我这个宋赵后裔的媳妇压着你,假装送炭炉给我乳娘,待她睡着后,将门窗关死,可怜我那乳母,致死都觉您是个慈悲的,哈哈哈哈哈……”

赵氏大笑,笑得眼泪直流,“她真蠢啊!真蠢啊!到死还觉是我多心,而您是个好的!恶魔,恶魔,你们李家都是恶魔!都是吃人不眨眼的恶魔!”

蔡奕琛的脸变得很难看,他侧头望左弗,见她已在翻看账本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暗道:“看来必须得死几个人才行了……不过只要能保下李谂,这一回合就算他们赢了!”

第181章 结案

事实上,左弗并不确定李家庄园内挖出的这两具尸体是不是桃枝父母。只不过在动手整治李谂前,左弗就命人将李家监视起来了。就在前几天,李想发现李家有异常,便偷偷跟随。

没想到,就看到了一出深夜埋人的戏目。而在此之后,他们竟见了一个小姑娘鬼鬼祟祟地在这埋尸地点转悠,他们本能地察觉这将是个重要人证,便将人控制住带回了衙门,并又趁着今天大闹李家的时候,将尸体挖了出来。

而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只挖出来了一具幼女的尸体,而桃枝父母的尸体却没有挖到。

再回想一下当日的情景,似也的确只埋了一人。这就解释不通了,难道是凌桃枝父母还未遇害?所以没有藏尸?

而在大肆挖掘李家后,在挖出这两具尸体后,经过初步勘察,李想觉得这两人可能是桃枝父母。派了个人先跑回来,让人给左弗悄悄递了个条子,左弗看后,也觉这两人很可能是桃枝父母。

而那两马车的尸骸更是令左弗惊惧。

这些人不知已被迫害多久,按照她所了解的知识来看,这些人被埋在地下已经好些年了。这月月年年的,也不知这豪门大宅里是隐藏了多少黑暗,竟是死了这多人……

只是让左弗不解的是,他们为何将桃枝单独运出去埋葬。他们将所害之人埋在自家庄园内,不就怕出事么?

“你这疯婆子,你这疯婆子!”

李家老太太直哆嗦,“你疯了,你疯了!”

“我疯了?!我疯了?!”

赵氏疯狂地叫着,“我说凌桃枝跑就跑了吧,你们为了李家的名声非要将人抓回来,还将她父母也抓来,都是你这老虞婆,都是你这老虞婆干的!是你,是你!是你平日放纵三郎,让他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那孩子才十岁,死时瞪着咱们的眼神你忘了吗?!报应,报应……”

赵氏眼睛忽然瞪得老大,她惊恐地望着左弗,“是你,是你!你死过,你有神通,你有神通!不然你怎么知道桃枝藏在哪?!”

“我问你,桃枝以及她父母是谁毒害的?”

“是她!”

赵氏指着李家老太太,“是她下令让身边的王婆子灌人开水,然后点了炭炉,将凌家父母闷死的!是她,是她!不是我,不是我啊……”

赵氏缩成一团,“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啊……我多次劝阻三郎莫要伤害幼小,他不听,他不听啊……老虞婆刁难我,都是她,都是她啊……”

“你这疯

第182章 绞(上)

除去李家的几个首恶外,被牵连的乡绅中也查出了几个手里有人命官司,对于这样的人,左弗没有犹豫,统统判了绞刑。

人命大于天,故意杀人者,都是死!这没得说的!

而其他乡绅见御使来了都没能阻止左弗,也不敢闹腾了。纷纷开了粮市,还乖乖过来补上了历年所欠粮食,在这个女屠夫跟前,他们的计谋完全无用武之地,脑袋再好也抗不过上飞雷炮,连李谂都被判了绞刑,他们哪里还敢作妖?

见这女屠夫行事也不是完全无章法,只将那些有人命案的杀了,其他大多只是罚钱或拘禁,心里也是微微松了口气,不愿再跟人斗了,再斗下去,没准会逼得人没理智,直接将他们都杀了。

十月中的时候,行刑的日子到了。

一大群百姓都聚到了广华门外。在这儿已搭出了绞刑架,对于县太爷为何都只判人绞刑而不是斩首,百姓们有自己的看法。

有人说左弗是女子,见不得血。可也有人说,左弗杀了那么多鞑子岂会是怕见血的人?只是菩萨心肠,想给这些人一个全尸。

民众的脑洞总是很大的,也有人说,左弗一下子将李家三个嫡子都杀了,还判了其大闺女徒三千,怕怨气太重,所以留个全尸,改绞刑。

对于左弗不爱斩首,反而用绞刑的做法民众是开足了脑洞,各有说法。不过,不管是绞刑还是斩首,百姓都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

按照衙门判死刑的流程,在几日前各部门就要运转开来,到各村落去宣传。所以在了解这流程后,左弗觉得中国百姓爱看砍头这事也不能完全怪百姓,这政f不也在组织大家看吗?

当然朝廷这么做自是有其道理的。在通讯不发达,知识被垄断的年代,普法工作艰难,为了震慑民心,所以让大家看砍头也算是一项不错的普法活动,尽管血腥了点。

左弗不变态,事实上,要剥夺走一个人的生命这是很沉重的事,哪怕你面对的人真得是该死!这不同于战场的厮杀,也难怪后世要开展那么多的心理辅导,做了一回主审官的左弗也总算明白这项目的必要性了。

十月中的天已十分寒凉,可这寒凉依然难挡百姓们的热情。他们成群结队,呼朋唤友来到刑场。会这么激动,除了爱热闹的心思外,还有他们觉得自己这群小民总算得到了公平的对待,大坏蛋李谂欺压良善多年,终有了报应!

而这一切!

除了县太爷清正外,也有他们的功劳。要知道,他们也配合县太爷做了不少工作,其中一项就是盯住京城来的御使,免得他坏了县太爷大事!

对于这种睁眼说瞎话的狗官百姓一点好感都没有!大人来了以后,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结果这狗官睁眼说瞎话,竟说大人肆虐他们!

这是要做什么?!

是想把大人弄走再让他们过苦日子吗?!这种事他们绝不答应!

除了盯着御使外,他们还给大人提供线索,所以李谂这大坏蛋能被惩戒,也有他们的功劳!现在他们胜利了,怎能不高兴?

刑场上热闹极了,若不是几个插标的犯人还跪在那儿,没准还要以为这是菜市场。

左弗看着时空淘宝上的时间,见快到午时了,便令人将李谂等人押上了刑台。

绞刑架是这几日赶出来的,为了让犯人迅速死去,左弗在这上面还动了一番脑子,查了些资料,最后选定了英国所选用的绞刑方式。

一个固定的脚手架,一块可抽动的木板,行刑时,抽动木板,犯人身体迅速落下,可让颈椎直接断裂,让人迅速死亡。

判人死刑的目的还是在于惩罚。强行剥夺去生命已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处罚,所以左弗觉得也没必要再去折磨人,选个相对人道的方式将人送走,便可以了。

李谂等人穿着白色的囚衣,头上套着头套,一些百姓便叫了起来,“大人为何还让他们蒙着面?!”

“这你就不懂了吧?”

有那自作聪明的人便开始解释了起来,“这几人如此凶残,连禽兽都不如,死后还有何颜面去见祖宗?祖宗见了都要生气啊!大好的家业都折腾没了,连嫡妻生的几个儿子都一起死了,啧啧,也得亏大人仁慈,遮了他们的脸,让他们去了地下见了祖宗也不至于太羞愧。”

“那干脆以发覆面,口中含糠好了。”

“他们作恶,青天大老爷惩戒乃是天经地义。可以发覆面,口中塞糠是什么?!大人又不是那曹丕,冤杀了甄氏,还怕他们告状不成?!”

“别说了,别说了,开始了,开始了!”

“儿啊,儿啊!”

李家老太太被带了上来,哭得惊天动地,“儿啊,冤枉,冤枉啊!”

“还喊冤枉?”

李想冷笑,“案情清楚明了,你们家这几个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过!也就大人仁慈,留给全尸,也未将你们赶尽杀绝,还留了点家财给几个庶子庶女过活,还让你这老婆子过来相送,满足吧!若是碰上其他人,早就将你们抄家灭门了!”

“狗贼!”

李老太太啐了一口,“我夫君辅佐三代帝王,她安敢杀我全家?!”

“呵……”

李想又是冷冷一笑,望着李老太一字一顿地道:“你夫君的功劳若有用,你儿子又怎么会死?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好好看着吧,以后都见不着了,等会你还得回牢里去!”

“你们这些狗贼,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苍天啊,天爷爷啊,你快睁开眼看看吧,天啊,天啊,都灭种了,一个都不留啊!”

“兀那老虞婆,你杀我等家人时怎不想天爷?!”

“丧心病狂的老东西真该一起杀了!”

“大人太慈悲了!像这家人就该都杀了!”

“你们这群泥腿子,该死,都该死!”

李老太大哭着,“我的儿啊,你听见吗?你听见吗?娘,娘来送你了啊!”

李谂流着眼泪,到了这一刻,什么儿孙后代,钱财权利,他都不想了。这一刻,他只想再看看自己的老母亲一眼,只想再听她唤自己一声“大郎”……

可这机会不会再有了,若是自己当初不那么强硬,早早去了衙门交了隐匿的粮食,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结局了?

第183章 绞(下)

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假设的人生。在这残酷的红尘俗世里,一次选择往往就是一生的结束。

李谂死了,连同他那几个儿子,还有那个虐死无数婢女的赵氏。他们垂挂在绞刑台上,设计合理的绞刑架未让他们痛苦太久,当寒风起时,便是没了声息。

民众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没有鲜血淋漓的惩罚似乎总少了那么一点味道。只是当一个个乡绅也被挂上去,连成一排后,众人又觉头皮有些发麻。

这些人犹如冬日挂在院中的腊肉咸鱼般,在寒风中轻轻晃着,看着甚为恐怖。

而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李家老爷跟他们一样脆弱,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条绳子就能让他那张嚣张的嘴闭上,从此再也食不了人间饭,也做不了人间恶,他就这样死了,被垂挂在绞刑台上,双腿双手垂下,在寒风中飘荡着。

死去的人并未立刻被放下,他们就那垂挂在那儿,直到傍晚的时候,衙门的人才将其放下,让家属领回去安葬。

邱云平站在城墙上,看着李谂被抬进了棺材,因着受得是绞刑,他的脖颈以一种极度怪异的方式呈现着,家属的手推过去时,头颅又轻飘飘地歪向了一边。

头颈断了,只有一层皮连着。

没有斩首,可却比斩首看着还恐怖。

邱云平望着李家剩余的几个庶子忙碌着,直到棺盖落上后,发出的那一声响才将邱云平从自己的思维旋涡里拉了回来。

李谂死了,千秋坊的店铺全封了,李家隐藏的那十七万亩地都没收了,而明面上的地儿也被没收的只剩下了五千六百亩。

李家三代人经营在一夜间化作虚无,五千六百亩,李谂爷爷发迹前就是这点田,近百年过去,绕了个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这莫不是对命运最好的嘲笑吗?

棺材被抬了起来,做就为自己备好的寿木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那个女屠夫总算没丧心病狂到底,还是给李谂留了一副好棺木。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泪水模糊了邱云平的双眼,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扎了一样,望着装着李谂最后一程的棺木,他只觉心里酸楚。

不义之财得交出来,不然下场如李谂!

让自己来送李谂,她哪里是让自己来送李谂?她是在警告自己,交出钱,识相得走人,不然下一个李谂就是你!

十年寒窗苦读,为了什么?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啊!

他只是做到了县丞,就要这样结束了吗?举人难出头,可不是有海瑞在前吗?!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没有这样的命?!

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古老腐朽的城墙上被抓出了淡淡的痕迹,它们向着天空,像一个嘲笑的眼睛,望着邱云平,无声无息,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云淡风也轻……

锣鼓哀歌响起,哭泣的声音从远方断断续续传来,邱云平跌跌撞撞地走下城墙,几个民夫从他身边路过,今天是李谂行刑的日子,也是新一批入城民夫拿到工钱的日子。

包吃包住,工钱七天一结,对于许多破产的农民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他们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地赶来常州,为的就是这一刻。

民夫脸上的笑容,眼里对未来的憧憬落在了邱云平眼里。

他望着他们,又望着这常州城,他感到了一阵陌生。

什么时候这城里竟变得这么干净了?这些泥腿子身上也没有臭味,他们还穿着棉袄子,那外面的料子一看就很好。

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邱云平望着望着便是哭了。

他争个什么?他斗个什么?!

人家早已将民心都收了,在这常州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或不敢做的?!

他蹲了下来,抱着头大哭了起来。几个路过的民夫被惊到了,见邱云平穿着一身绸缎,心里也是纳闷。

看着就是个大老爷,怎还在路边哭了呢?

“这贵人,您是有什么想不开啊?怎么还在路边哭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冤屈?受了冤屈找县太爷去啊!那可是大青天啊!”

民夫没得到邱云平的回答,只得到了更为凄厉的哭声。几个人一脸莫名,看看这人打扮,觉得可能还不是一般事,想了想便还是遁走了。

有钱人家的事还是不要多管得好。

冬日的暗夜总来得特别快,气温也是骤然下降,很快,天空便是飘起了小雪。

哭够了的邱云平站起身,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见着它们在自己手心融化,他怔怔望了很久,才轻声呢喃道:“是初雪吧……隆武年的初雪,真好啊……”

长长的叹息回荡着,各坊落闸的鼓声响起,落寞的身影渐渐隐没,这个夜晚,真得很冷……

第二日,邱云平来到衙门,他望着大堂里的匾额久久,然后便是垂下眼,穿过大堂,二堂,准备去知县宅里寻左弗。

这一刻,他只希望左弗能放他告老还乡,不再追究其他,毕竟那些亏空也不是他一个人落下的。如今他拿出两间铺子来,再算上现银,也值个五六万两了,补了快三分之一,应很有诚意了吧?

而他也只有这点家当了,剩下的七八百亩地以及千把两银子是要度过下半生的,毕竟辞去县丞一职后,他便再也没什么收入了。

虽然不甘心,可看着李谂的下场,他不敢再斗下去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今日早早就来到了衙门,希望自己的主动退出能换来左弗的从轻处理,放他一马。

可他才过了二堂,便听到有人叫自己。他停下脚步,见是蔡奕琛,不敢怠慢,忙上前躬身行礼,“不知大学士在此,下官有失礼数,望大人恕罪。”

“邱县丞这早来衙门可是有事啊?”

“下官……”

邱云平本想说是来辞官的,可一想如这样说,那蔡大人定是要询问的。一询问,那亏空的事不就曝光了么?虽说亏空不是他一人亏下的,可他到底也沾点责任,所以话到了嘴边立刻转了个弯儿,道:“下官是来打左大人秋风的。这些日子办案甚是辛苦,下面的人都起哄,说是扫除了个大蠹虫,乃是天大喜事,想左大人请他们吃酒……”

第184章 投名状

“呵,这武进县的风水真是不错啊。这上上下下,主官跟佐贰官一条心不说,甚至跟下面衙役都打得火热,如此和睦倒真叫本官羡慕啊……”

邱云平眼角抽了下,他忽然感觉有点不妙。

这蔡大人来了这儿后就一直被限制行动,想寻左弗差错一直没寻到,按照内阁那些人的尿性,此人前来怕是要整治左弗的,若是目的没达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所以……

这人是故意在这儿等自己的?

想到这里,邱云平心里拔凉。

对方是大学士,还是六部尚书之一,在此等候自己一个举人出生的小小县丞,用脚趾想也知道,这是要拉自己下水啊!

充分领教过左弗厉害的邱云平这一刻只想逃走。

见邱云平不说话,蔡奕琛呵呵一笑,道:“都说常州乃是地灵人杰之地,本官来了许久,被本地乡绅的官司缠身,还未好好体察本地民风俗民情。”

他摸着胡须,一脸笑意,“左大人事务繁忙,本官也不宜搅扰,不若就县丞带本官去城里乡外看看?”

我信你个鬼!

邱云平在心里嘀咕:这分明是想从自己这儿套话,或者让自己站出来诬陷左弗,若是之前他一定很乐意做这事,可这几个回合下来,他已没这个心思了。

被左弗的铁血手段吓了吓,脑子也清楚了许多。

只要鞑子一日不退兵,左家就不会倒!

而他现在只求左弗说话算话,看在他这回没通风报信的份上,补上部分亏空就能放他回去当个富家翁。

只是对方是大学士,他拿左弗没法,可拿捏自己还是很容易的,自己若不去,到时等他回了南京,自己可得吃瓜落啊。

怎么办呢?

邱云平的脑子高速运转着,他望了蔡奕琛一眼,又快速垂下眼,心里有了主意。

“啊!”

他故作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弯腰拱手,“能替大学士为向导,下官不甚荣幸。”

蔡奕琛对邱云平的上路感到满意,给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后,道:“来人,备轿,本官要出去。”

负责“招待”御使的亲卫们立刻通报了左弗。左弗听说让邱云平作陪,一笑道:“那就让邱县丞作陪吧,你们不用跟着了。”

“大姑娘,他们会不会搞勾连?”

“邱县丞上次很识趣,想来也是有脑子的人。如今鞑子在扬州陈兵二十万,对我大明虎视眈眈,全赖父亲抵挡。那些阁老虽是提防我左家,可如今我左家军还有用处,也不会将我们往死里打。”

“那他们是要做什么?”

陈观鱼一脸郁闷,“我们来了常州后,做了这么多事,百姓的日子好过许多了,可那狗屁大学士却是睁眼说瞎话,老道看着就来气。”

“当初他们选我,是不想让泼天的功劳落我父亲头上。那知道,那一场咱们虽然打得轻松,可在外人眼里看来却是生死存亡的一战,足可名扬万里,青史留名!这样的功劳他们不想让一个武将夺了,也不想我爹因此荣升太过,所以便将这功劳给了我……”

左弗扬起唇角,露出一丝嘲讽,“女子为官虽是稀奇,可有秦良玉在前,也不显突兀。这大的功劳,就用一个知县打发了,这不是很划算吗?”

抿了口茶,顿了顿又道:“如今我爹又打了胜仗,官又升了,他们又觉亏了,这不,是想将我弄下去,回去继续当闺阁姑娘呢。”

“哪那么容易?!”

椿芽气愤地道:“咱们来这里,日也忙夜也忙,大家伙都瘦了,为的什么?他们想让咱们来就来,想让咱们走就走?没门!”

“说得是呢。”

左弗轻笑,“哪那么容易?”

“大姑娘。”

外面传来了李想的声音,“刚邱云平去了县丞宅里,然后扔了个纸条出来,小的捡来了。”

“递进来。”

左弗拿过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字:风雅居。

“风雅居?”

左弗蹙眉,“这是哪里?”

“回大姑娘,小的已经问过余风了,他说是本城最红的青楼。”

左弗呆愣了半晌后,问道:“他是穿官服来的吗?”

“回大姑娘的话,只穿了常服。”

李想道:“只是咱们的人在旁听邱云平说,他钱袋子落县丞宅里了,所以要去拿下。”

左弗点点头,忽然笑了,“这是投名状?”

顿了下道:“也好,他识趣本官也不会跟他太计较,这个天使在这里也着实碍眼,能借他手赶了也好。你们派人远远跟着,一旦进了青楼便来回报!”

“是!”

邱云平带着蔡奕琛在城里转着,蔡奕琛望着这城市,无论看多少次,还是觉得震撼。

这马路竟是一点缝隙都没有,那个叫作水泥的东西到底什么做的?左弗来常州不久,竟是将城里的路都修缮了一遍,而且还没引起民怨。

现在又在修建新的城墙,听说京口那边也是这样搞的,她到底是怎么做的?哪来那多钱做这些事?

“这里的乡民气色都不错,常州真是富庶啊。”

“以前也不如何的。”

邱云平望着这些乡民,也是生出几分感叹来。

仇恨的种子灭了,人也会变得客观起来。望着这些精神的乡民,繁华的商业,心里倒对左弗生出了几分敬佩,“就是大人到任后,修路建墙,招募了大量乡民入城干活,还给予伙食供应,这日子就一天天变了。”

“这话听着……”

蔡奕琛笑了起来,“县丞对你们大人倒是很欣赏?”

“一介女流能做到这地步,不得不欣赏啊。”

邱云平一脸惭愧,“昔年下官组织人围湖,总觉自己颇有才干,可与左大人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惭愧,惭愧。”

“邱县丞当真是谦谦君子。”

蔡奕琛笑道:“听一介女流指挥,这可是要雅量的。”

肉戏来了。

邱云平心里冷笑,脸上却不显,反是故作无奈道:“下官举人出生,家里还贫寒,无甚根基,便是容不得又如何?”

“也是。”

蔡奕琛点头,“此人虽有点能耐,可却也娇纵跋扈。李谂虽有过错,可功名未革前也容不得人这般羞辱……”

“她有圣旨,等同陛下亲临,便是我这县丞也斩得,何况一举人乎?”

邱云平叹息,“如今下官不敢奢求其他,只想她看在下官兢兢业业的份上,能允下官辞了这县丞的官职,放下官回家当个农家翁……”

第185章 你别过来

“县丞如此说话就不对了。”

蔡奕琛板起脸,“你是朝廷的官,不是她左弗的官。要看脸色也是看朝廷的脸色,怎还要看她左弗的脸色做事吗?”

“唉,下官能力平庸,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做啊。”

邱云平愁眉苦脸地道:“这左大人出生武家,行事颇为豪爽,初心虽好,可长此以往,我真担心搞出什么乱子来。”

“她搞出的乱子还不大吗?”

蔡奕琛冷哼,“肆意打压乡绅,富豪,弄得民怨沸腾的,不瞒你说,本官这回来,就是奉旨来查办她的!陛下听说她竟在常州借着他老人家的权势胡作非为,不知多生气了!给了我密旨,严查此人,必要给这些商贾一个交代!”

一股怒火在邱云平心里点燃!

你个龟孙儿!

当我是智障吗?!

要是陛下真有这个意思,你会来找我一个小县丞?!

感觉智商受到侮辱的邱县丞十分生气!忽然觉得自己坑蔡御使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就这种白痴居然能做到六部尚书,简直没天理!

想到这里,他便四下看,然后一脸紧张地道:“当真有此事?”

“哈!老夫是什么人?岂会诓你小小一个县丞?如何,你可有要检举的?”

邱云平又四下看看,蔡奕琛蹙眉,“老夫在跟你说话,你东张西望个什么?”

“大人,这城里到处是左弗的耳目,咱们寻个隐秘的地方,由下官做东,请您吃杯薄酒。”

邱云平压低着声音,“常州城里有家叫作风雅居的青楼,进出那儿的人必须得有身份,左弗的耳目进不去那……”

他说着又露出一丝猥琐神情,“那儿的花魁娘子琴棋书画颇为精通……”

“荒唐!”

蔡奕琛呵斥道:“老夫岂是那等好色之徒?!”

顿了顿又道:“你且前面带路,谈正事要紧!”

“是,大人!”

张铭偷偷跟在二人后头,见二人进了风雅居,便立刻派人回去禀报左弗。

而进了风雅居的蔡大人显得很是正经,先选了一间包房,点了几个小菜后,才暗示邱云平找几个小姐姐过来增添谈性。

邱云平自是领会,起身出了门,将老鸨子找来,拉到一边道:“王妈妈,里面的人知道是什么人吗?”

“哟!大官人带来的人那自然也是大官人呐!”

“那是真正的大官人,是从江宁来的。”

老鸨子愣了下,随即欢喜得嘴直咧咧,捂着帕子直笑,“是那位?那可是真正的大官人,直达天听啊!可了不得了,这可要好好招待啊!”

“知道就好。”

邱云平抿嘴笑了笑,“老大人这些日子繁于公务,被李家的案子搞得身心俱疲,今日难得出来,我便带他来你这儿松快松快,王妈妈,我对你好吧?”

“死样。”

老鸨子虽自称老婆子,可也不过四十的年岁。平日也重保养,所以虽这年纪了,可这一颦一笑也颇有韵味,那一声“死样”叫得人心底发软,让邱云平忍不住想起刚上任时与这老鸨子的风流往事来。

收了心神,轻咳了一声道:“你那秘药还有么?”

“你说那蓝片儿?”

老鸨子心领神会,掩着嘴笑道:“那玩意可不便宜啊。”

“您看他像缺钱的主?”

邱云平笑道:“你放心,自有人结账的。”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就安排去。”

“老大人最近疲乏得很,人好好挑着,要让老大人开心。”

邱云平伸出两个指头,“这个数,懂吗?”

“晓得,晓得,死鬼,瞧你那紧张样!老婆子我接待的达官贵人可不少,比他官更高的都有,你就放心吧。”

琴声悠扬,丝竹入耳,欢声笑语回荡着。

蔡奕琛是个惧内的,平日在家被虎姑婆管得颇紧,在南京根本不敢来这种地方。再加上风雅居的水准颇高,没一会儿功夫,他就忘了来此的目的,反而是一再暗示邱云平离去。

邱云平故意磨蹭了会儿,直到天使大人实在不耐烦了,这才出了包房。

“木头疙瘩,难怪被左弗吃得死死的。”

蔡奕琛在心里骂了句后,便迫不及待将老鸨子送来的蓝片儿给吃了。

这玩意他在南京也试过,只是他家那虎姑婆太凶了,即便证实了药性,可在虎姑婆身上也得不了趣,后来便也未再服用。

如今来了常州,没了虎姑婆管制,难得这儿的老鸨子还有这样好的东西,身边又有美人相伴,不试试那还是男人嘛?

望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蔡大人的心思泛滥了,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推开,竟是连走到床边的耐心都没了,直接就和两个姑娘胡天胡地了起来。

这药真好啊!

美人的哀求让天使大人觉得自己真成了天使,不是黄脸婆,不是古板淑女,两个妖精被自己征服了!

正美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啊,大人,大人,你们可进不得,进不得啊!”

“官府查案,你也敢拦着?!找死吗?!”

说话间,便是“砰”的一声响,门被踢开了!

蔡奕琛愣在那儿,身下女子的惊叫又将他的思绪拉回,随即便是涨红了脸,大骂道:“哪里来的扁毛畜生?!竟如此不知礼数?!敢闯我的房间?!”

“闯得就是你的房间!”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堂堂大学士,礼部尚书竟入青楼**,将太祖所立国法视为无物,当真是世风日下,不知廉耻啊!”

一身男装的左弗出现在门口,蔡奕琛惊得大叫,“你,你,你不知廉耻!”

说话间急急忙忙寻自己衣服遮挡!

“你,你一个女人竟,竟来此!”

“还遮什么?!”

左弗跨步进来,冷笑道:“做得出来还怕人看吗?!”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可怜的蔡大人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害怕过!

一个比男人还高大的男人婆一步步逼近,很快就跟家里虎姑婆的身影重叠了,吓得他捂着身子,连连惊叫,“你,你再过来,我就要喊,喊人了!”

“哈!你倒是喊啊!”

左弗大笑,“你最好喊出天去,让大家来看看,咱们的御使大人是如何不知羞耻的!逛青楼,还来个一龙戏二凤,啧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木枷呢?来,给他带上!这等人若不游街,没天理!”

第186章 何等无耻啊

“又要游街?”

躲在门外的邱云平忍不住嘀咕,“这人是多爱游街啊?”

一旁的老鸨子已吓傻了。

想当年,她在风月场里也算得上作风豪迈,可和这县太爷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人家一良家女子,还颇有地位,结果却敢冲进青楼来抓人。而且抓就抓吧,面对着白花花,赤条条的天使大人竟是丝毫不怯,毫不见羞涩,那豪放的模样,简直跟痞子也没什么区别。

相比之下,天使大人就跟菜鸡一样了。

“你,你敢?!”

蔡奕琛急了,捂着下三路哆哆嗦嗦地道:“老夫跟你没完!”

“太祖可说了,官员一律不得入青楼。大人身为礼部尚书,大学士,啧啧,不做出表率也就罢了,竟是带头嫖妓,此等不良之风若不纠正,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你真是够了!

门外的邱云平嘴角抽了又抽。

公报私仇,也能说得这样大义凌然,真是服了!

望着左弗的侧脸,邱云平很想一巴掌打上去。果然,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自己八字很她犯冲,无论自己心态怎么变幻,还是觉得她很欠抽啊!

“你这无耻之徒,快,快给老夫滚出去!非礼勿视,你不知道吗?!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

“啧啧,到底谁不知廉耻啊?”

左弗努努嘴,“来呀,给他上枷,就这样枷着,做得出来就不要怕人笑话。百姓饿得两眼发绿,可咱们的大学士倒好。竟还来嫖妓!这等人要不游街简直没天理!”

“你,你……”

蔡奕琛望着李想等人过来,吓得面无人色。想着自己若这样被拉出去了,以后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若真被去游街了,自己那是有苦都说不出啊!

这官员不得入青楼的规矩是太祖定下的,虽说现在已没人当回事了。可若真追究出来,那绝对是个瑕疵!自己若背上这污点,这官还想当?!做梦吧!

想到这里他口气就软了,“你,你到底想如何?”

左弗笑笑,“大人来常州很久了,想来陛下与朝中大臣正等着您的答复,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你敢威胁老夫?!”

“老大人这话说得就诛心了,左弗何时威胁您了?这儿是青楼吧?这两个是妓子吧?是大人搂着在胡搞吧?我怎么就威胁您了?”

“无耻!无耻啊!”

蔡奕琛大呼,“你一介女流竟将这样无耻的话挂嘴上,还知羞耻吗?”

“大人都不怕,我怕什么?余风,小画儿弄出来没?”

“好了,好了,大人,给!”

余风递上一打照片,“照得可清楚了,大人请过目。”

左弗看了看手里的照片,笑着道:“哎呀,这仙家的法器就是好用啊。”

她拿着照片在蔡奕琛眼前晃了晃,笑道:“大人,觉着这画可好?”

蔡奕琛的瞳孔猛地一缩,惊愕道:“这,这是什么?!怎,怎么如此逼真?!你,你们怎么做的?!”

“呵,这您就不要问了。您看清楚了吗?这上面的人是你吧?啧啧,可真好看呐,比唐寅画得都好,看得清清楚楚呢。大人,您说,我要是将这些画儿送去南京,撒得满街都是的,您会不会流传千古?”

蔡奕琛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见他哆嗦着唇,含着眼泪道:“左弗!你这无耻之徒!你怎可如此欺负老人家?!”

“嘿。”

左弗笑着,“老人家乖乖的,我就不欺负您啦。回去好好当您的礼部尚书,不要总是睁眼说瞎话,那样对谁都不好呢。”

顿了下又道:“还是您想让我把这些画片儿传出去,然后再拉您去游街?”

蔡奕琛哆嗦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把画片还我,老夫如实写奏折就是。”

“那可不行呢。”

左弗又笑了,“我怎知大人会怎么写啊?正好啊,我也到了还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正好观摩观摩,以后到了婆家也好知道该怎么伺候夫君。”

“这等话你都说得出口?!”

蔡奕琛瞪大眼,忽然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彻底巅峰了。

这到底还是不是女人?!

这样无耻的话也能宣诸于口?

蔡奕琛这个古代土著精英只感觉天雷滚滚而过,面对着左弗那张笑盈盈的脸,忽然很想脱下自己的鞋拔子拍上那张怎么看怎么欠抽的脸。

丧心病狂,道德沦丧啊!

只是面对着这个局面,他又不得不说一个“服”字。想想自己以后有个把柄抓这女人手里,就不寒而栗。

咱……

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穿戴整齐,出了风雅居的蔡大人回头望了一眼风雅居,忍不住感叹,“不听贤妻言,吃亏在眼前啊!”

以后谁敢跟他提青楼,他就一巴掌拍死他!

邱云平躲左弗身后,不大敢看蔡大人。虽说想弄个投名状,但他没想到左弗还有这样的仙器在手里,这也太坑了!幸好没跟她作对到底,不然现在哭的就是自己了。

第二日,天使大人就带着已被左大姑娘批阅过的奏章灰溜溜地回南京了。

他坐在船上,想起以后的日子便是叹息。

这可如何是好啊?现在是要自己写违心的奏章,以后会不会让自己造反?

“老爷,刚小的上船的时候,左大人让小的将这个交给您,说是临别礼物。”

“拿开,拿开!”

蔡奕琛冷哼着,“她能有那么好心?”

“老爷,那大人说,里面都是好东西,让大人您仔细瞧一瞧。”

心里一紧,难道是那些画儿?

忙令仆从拿过来,打开一看,只见匣子里竟是大大小小的玻璃珠子以及一串硕大的黑珍珠项链!

瞳孔微微一缩,“啪”的一声,下意识地将匣子关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里面的东西可谓价值连城。那些玻璃珠子一个就能卖上十来两银子,体积越大越值钱。而那条黑珍珠项链……

蔡奕琛已无法想象它的价值。珍珠本就珍贵,像这样的黑珍珠,那么大个头,天爷啊!那是天价,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啊!

诡异的沉默后,蔡大人脸上忽然就有了笑容。

这个左弗其实挺会做人的,只要不去恶心她,还是很上道的嘛!

嗯,要是这样收买自己的话,倒也不是不可相助……

第187章 *******

十日后,左弗收到了一封钱谦益的信。

打开一看后,左弗都乐了。

除了对自己进行了一番勉励外,还以长者的身份给自己起了个小字,真是有意思。

“钱阁老这是什么意思?”

林立蹙眉,“云舒,淡看云卷云舒,这是警告大人要安分点?”

“许是吧。”

“岂有此理!”

柳元杰一拍桌子,“他算个什么东西?!非父非师,凭什么给你起表字?”

“人家是东林党党魁,还是内阁首辅,怎么就没资格给我起表字了?”

左弗笑笑,“去,将钱阁老的信裱起来,我要以此自勉。”

顿了顿又道:“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呢。”

“那个蔡奕琛会不会说了什么?”

林立想得比较深,“虽说李谂该死,可大人之举却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士铭,这是什么意思?”

柳元杰挠挠头,“怎么戳到他们痛处了?”

“柳百户,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大人毫不顾忌乡绅,只认国法,难免让人联想自身。”

林立摇摇头,叹息,“钱阁老给大人起表字,就是在暗示大人凡事不要太过火了,还是安份些好。”

“呵。”

左弗轻笑,“本官倒也想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淡看天边云卷云舒,可这世道不许啊!”

顿了下又道:“去拿笔墨纸砚来。既首辅给我起了表字,我自也要回礼的。”

“啊!”

柳元杰叫了起来,“弗小妹,你还真打算用这小字?那老家伙是在羞辱你啊!”

“呵呵。”

左弗笑了,“怕什么?人若自重,还怕人羞辱?等我功成名就后,这事没准还能成为美谈呢。”

“噗!”

林立笑了起来,“大人胸襟学生自叹弗如。”

“嘿。”

左弗笑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让咱们也看看钱首辅的肚里是不是能撑船?”

几日后,几个人抬着两个巨大匾额,敲敲打打地往钱谦益府邸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喊,“钱首辅国之巨擘,江宁县主仰慕钱首辅才德,特送对联一对!”

敲敲打打,吹吹喊喊的,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群人围了过来,有那好事者看着牌匾便是读了起来,“*******,*******。好!”

赞了一声后,又觉哪里怪怪的,一个问号浮现在脑海里:钱首辅这么有节操吗?

听说当初伪帝跑了后,还想投降来着啊……

收到牌匾的钱谦益倒是挺自然的,呵呵一笑,让人将牌匾挂了门口,随后便是笑着回了府里。

当然,关上门后是骂还是跳也只有钱阁老自己以及他家人知道了。

不管如何,这一回合左弗算是赢下了。铁血般的手腕让她在常州站住了脚,一群乡绅在领会了屠刀的奥义后,不敢再作妖了,老老实实交了粮不说,还赞助了一点修桥铺路的银子。

左弗也没跟这些人客气,将银子都送下,然后在德安门附近竖了一块碑,将捐助者的名字都刻了上去。

本是想鼓励富人多做好事的举动,哪里晓得一群乡绅却是又吓坏了,以为左弗又要作妖,嫌自己捐得少,忙不迭地又送了粮食布匹过来,还四下打听,就怕左弗这大魔头不满意,再拉上飞雷炮去炸他们的老窝。

“诸位贤达莫要慌。”

递了投名状,还将大多家产都贡献出来的邱县丞得到了左知县的原谅,不但留他继续任职,还让他负责抚慰乡绅。

眼下左弗也没人可用,手里虽有几个举人,可说实话,要当县丞的话还是太嫩。而且换个人也未必就跟自己对付,索性邱云平将蔡奕琛得罪惨了,他若想苟活就得跟自己合作,所以便留着这人先用着了。

邱云平也识趣。不识趣不行,他实在是被左弗的手段给弄怕了。自问没有李谂那个后台,思来想去的,竟对左弗十分感激,留了他狗命还让他继续当这县丞,好人呐!

既受了好处,他也不是那等无耻人,自是要好好办事。望着这些焦虑的乡绅们,他摸了摸胡须道:“县太爷比较刚直,只要你们守法,她绝不会为难你们的。”

“可,可之前还斗得要死要活,忽然就给我们立碑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看着那碑心里就发怵,总觉跟墓碑似的……”

邱云平哭笑不得,连连摆手,“她这人行事是跟常人不同,可却是赏罚分明的,你们将粮补上了,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你们。”

顿了顿又道:“无锡那波难民大人已接收了,这多人安置也是个麻烦事,若是诸位贤达家中有聪慧子,可安排来替大人做一些文书抄录之事。”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听这话眼前就亮了,“县丞的意思是说?”

邱云平点点头,“这几年冬天一日比一日冷,这场雪下了有三日了吧?再下下去,恐生灾祸,大人已组织了人在铲雪,抢救房屋,若是再下去,恐怕就成灾祸了。”

众人心里一沉,想想这反常的天气,脸上也有些戚戚,“这老天爷也不知怎么了,一年比一天怪。”

“若是如此,大人不该再招工放粮啊!不然会吸引更多的难民来。”

“就是,就是!咱们武进县可吃不下多少啊!”

“这个倒不用担心。”

邱云平道:“大人那儿有的是粮食,吃都吃不完,关键就缺能写会算的人。”

“县丞。”

一个乡绅朝前探了探,压低声音道:“都说这知县老爷曾死而复生,乃是被她身边那道人救活。您看,她莫不是真如传言那样,她那师父是神仙,她是半仙?”

“对啊!不然她哪来那多粮食?白花花的大米啊!一点渣滓都没有!她哪来那多粮食?”

“这个我哪里晓得?”

邱云平苦笑,心里暗道:“我要知道,我能死这么惨吗?”

“总之,若有聪慧子送来帮帮忙也好。反正她暂时是不会走了,大家也没必要弄得这么生分,还是好好相处比较好。”

“有县丞这话我等就放心了。”

一个乡绅道:“我家里倒有几个聪慧子,明日便给大人送来!”

第188章 突显的问题

“大人,这些人都是本地乡绅从家族里挑选出来的,都是好苗子,定能帮到大人的。”

第二日,邱云平就领了一群人过来见左弗,左弗望着邱云平那谄媚的样子,忽然有点怀念起跟自己作对的邱县丞了。

这家伙自打放下心思后,就变得无比谄媚,看着很想抽他。

“他们怎想起送人来了?”

左弗眯眼道:“还有什么心思吗?”

“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就是过来帮忙的。”

邱云平连连道:“我跟他们说,大人这儿缺能写会算的人。大人,你也知道,一般平民哪里有钱读书?能写会算的人就更少了。这些大家族家底丰厚,许多都有自己的族学,这些子弟都是不错的,定能帮到大人。”

左弗点点头,道:“也好。”

顿了下道:“本官也打算在各乡村开办识字班,既然他们愿意来做事,便让他们去给乡民上课吧。”

“什么?!”

邱云平如遭雷击。

这群人再不济也是上过一次考场的,让这样一群人去教一群泥腿子?!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左弗笑着道:“不愿意的可以走。在本官这里做事就得从基层做起。你们不要小看这些乡民,大家都是人,你们能学得会,他们就学不会?有教无类懂不懂?亏你们还是读书人!这样伟大的事业居然还不屑一顾!而且,你们也不是想去就去的,去之前要先在我这里上课,本官有一套迅速认字的法子,你们得学会了才能去教乡民!”

一群大家族子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在家中也无甚地位的,许多都是旁支子弟,被族老送来本就是出局者了。既然族里不看重,还不若好好替大人办事,没准也是个出路呢?

见这些人识趣,左弗也不再多说,挥挥手道:“你们先去小营前安置下来,然后每日的申时过来,本官给你们授课。”

“多谢大人。”

将一群人送走后,左弗走出了屋子,雪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望着越积越厚的雪,她心里也越发焦虑了。

比起可能到来的雪灾,左弗更担心前线。

在冰河期间,长江中下游是结过冰的。史书上就有记载,最厉害的时候,人都能在上面行走。今年的冬日来得特别早,十月的天就下起了雪,也不知父亲那里如何了?

如果长江结冰,结到能行走人的地步,那么大明又危险了啊!

本来敌方是没有船过江,一旦结冰,那过江将不再是问题了。

自己前段时间陆陆续续让人送了些物资去前线,其中还包括了大量的油料,在这个时候,她竟不是特别指望自己的父亲,反是对周世昌有一丝期待。

别看这老东西贼不要脸,不过不得不说,他当真是有些本事的。不同于一般文官,他还真懂兵法。不但懂,而且因着不要脸的性子,什么样的猥琐招式都能想出来。

听说,自己给的那些装备已经被这位侍郎大人玩出了花来,现在他的人头已经比自己值钱了。因为手段太猥琐,把清军玩得哭爹喊娘的,现在清军那边是恨他恨到了骨子里,扬言一旦攻过来,要将他一家子都挫骨扬灰。

而周侍郎对此的回应是:拉出本侍郎的飞雷炮,炸他x兮!

所以,这个时候,左弗倒有些期待这家伙,希望周大人能撑住,万千不能让鞑子过江,不然他们一家子以及朱慈真要跑路去海南了。

“姑娘,外面风大,咱们回屋里吧。”

左弗摇摇头,“这雪已经下了四天了,不能再等了,必须再增派人铲雪。”

顿了顿道:“给铲雪的民夫多煮点姜汤,可不要冻着了。另外,一定要让李想等人盯紧了,用来化雪的盐一定不能有遗漏,那不是用来吃的盐,吃了会死人的。”

“奴婢省的,都关照下去了。”

左弗点点头,“那些难民养了些日子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便让他们帮着武进县的乡民铲雪吧。不然这武进县的乡民也得有想法。”

说到这里,左弗忍不住微微一叹。

乡民淳朴不假,可越是物质不发达的年头,人也就越自私。彼时的人,国家概念是没有的,不过地域观念倒是很强。这多难民涌入常州,在本地乡民看来就是来跟他们抢食的。

他们的想法也不难理解。

他们不知道左弗准备对常州进行大改造,只觉修路修墙这两个大工程做完就没有了。所以多一个人,不就意味着自己收入变少了吗?本地乡亲自然不用说,可这些难民也来抢食,心里就不舒服了。

左弗自然不允许这种排外的思想出现。她需要人,她需要很多人,也需要一个良好和睦的环境,所以如何让难民与本地乡民融合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赶走了强敌,左弗的短板也显现出来了。她前世是搞研究工作的,行政管理这套她一点经验没有不说,就是人事往来也很稚嫩。毕竟在搞科研的环境里,实力大过一切。

现在常州的那些乡绅倒安慰了,可面对着本地人与外乡人的调和,左弗却是陷入了困境。这几日大雪连绵,修建城墙以及造超市的工作也不得不停下。

这一停下,乡民们就有些惶恐,对那些难民的怨气就更重了,时有冲突爆发。这些冲突虽被左弗压了下去,可思来想去的,这事若不解决,将来会是个大隐患。

所以现在也只能让难民去帮大家铲铲雪,免得本地乡民怨气太重。

想想这一筐子头疼的是,左弗不要摇头,苦笑道:“果然上马上得天下容易,下马治天下难啊!”

只是……

再难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在组织了人铲雪,排除危险房屋,安置受灾群众等一系列工作后,老天爷终于是给脸了。

大雪下了七天后,终于停了。

太阳出来后,所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七日,雪下个不停,雪都堆的都有二尺厚了,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了三尺,若不是县太爷组织得力,不知多少人就得死在这场大雪里了。

现在见雪停了,大家自然是高兴。然后便开始议论起化雪的盐来。

对于盐能化雪,这些百姓很好奇。不过比起盐能化雪,他们更震惊的是县太爷的手笔!

好家伙!

整个常州城都用盐洒了一遍,这得多大手笔啊?!

第189章 下乡

积雪被一点点清理,在全城人的努力下,武进县主要干道的积雪都被清除干净。

这次雪灾,城里因着左弗组织得当,损失并不大。可在乡下,因着交通不便,人力缺乏等原因,受灾比较严重。为了保证宝贵的人口,左弗不得不做出回应,将衙门以及朝京门,小营前以及城里一切有生力量都组织起来,下乡查看灾情,并做慰问工作。

一袋袋大米,盐,保暖内衣,军大衣,奶粉等物资被装上大车,商贾以及乡绅家里的车马都被紧急调拨过来,运送着这些物资前往各个乡村以及小镇上。

武进县非常大,最远的地方便是后世开车都要一个小时。为了让灾民尽快领到物资,左弗不得不自己选择去最偏远的地方。

她自己有空间,能装许多东西,像奔牛,横山桥等地都是常州比较好的镇子,其繁华不下于其他地方的小县城。这些地方人口密集,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而这些地方都离着市区很远。本来有运河,运送东西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但因着极端天气,运河结冰,所以也只能从陆路上走。

长长的车队如一条长龙般,蜿蜒在官道上,一眼望去,似没有尽头般。

从无锡来的灾民轮换着推车。没有办法,大明素来少马,现在半匹江山没了,牛马就更少了。

左弗也想过拿三轮车出来,但城外的道路未经修缮,便是官道也只是经过夯实的土路。雪水融化后,渗入泥土里,气温又低,一结冰,三轮车根本没法走,太滑了。

坐在马车里的左弗望着这官道,心里暗道:“等天气转暖,这些路必须好好修缮,不然太影响效率了。”

一路无话,车队经过六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终是到了横山桥镇。

黄山桥镇位于武进东北,东临无锡市,西接戚墅堰,南靠横林镇,北依郑陆镇,手工业十分发达,在后世常州,便是富庶之地。

常州的许多富豪都是从这个镇走出来的,是常州最富裕的乡镇。左弗上辈子有个同学就是这里人。听那家伙说,她是宋时赵匡胤次子燕王德昭后裔,是常州蓉湖赵氏家族的。

当时自己还打趣那同学来着,说人家是落魄小公主。不过,等人家拿出自家祠堂的照片后,左弗就闭嘴了。

还真有传承,要是宋朝没灭,别人起码也是个郡君,县主啥的呢!

现在,隔着几百年的时空,左弗来到了同学的老窝。四下一番打量后,她不由有些失望。

目光所见,皆是一副落败的模样。许多年久失修的房子因着这次雪灾被压垮了,街道也是久不修缮的样子。

天灾**的不停上演,让这个江南繁华小镇也失去了往日的荣华。

一行人到了横山桥,便有当地的甲长,镇里的总旗出来迎接。皇权不下县,到了乡镇,基本就属于自治了。安排在镇里的卫所最高级别的军官也不过是个总旗。

而民事之类,则是有各村里正,各乡甲长负责。

听说县太爷亲自带人过来安抚灾民,这些人也不敢大意。对于这位女屠夫县太爷的大名他们早通过赵家人的咒骂得知了。

赵家嫡女说绞就绞,三个儿子更是一个都没留下,这等心狠手辣之辈若是不好好应对,没准下个灭门的就是自己了。

不过令这些甲长,总旗意外的是:这县太爷竟不似传说中那般凶狠。不但不凶狠,反是很亲切的。

到了地方,他们的接风宴也是参加了。虽说只吃了几口,便眼下这情况,还真容不得县太爷在此悠闲。

横山桥这次受灾挺严重的。尽管大家都组织了人手,将道路清通,可许多人的房屋都被压塌了,许多人都无家可归,现在都安置在各家的祠堂里。

可祠堂能待多少人?许多房子虽没塌,可却也不能住了。这些人若不及时安置,那便是一个“死”字。对此,他们也是很着急。

这里不同城郊的地主。他们一个村便是一个家族,虽说宗族对族人的剥削也不少,可面上的事还是要做的。若是将族人拒之门外,那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所以见县太爷带了这么多物资来,他们也是由衷感到欢喜。

左弗用了饭,喝了一口热茶后,道:“本官带了不少姜红茶来。你们且支几个炉子,天气寒凉,灾民不能再受冻了。”

“大人体恤灾民,实乃我横山桥居民之幸。”

横山桥沙田朱家的甲长朱珂拱手道:“听闻县太爷亲自前来赈灾,各乡民都感激涕零。只是冬日寒凉,又逢雪灾,岁物不丰,各乡民也实在拿不出东西来敬献老父母。”

“朱甲长这话就诛心了。”

左弗道:“本官替天子牧守一方,守护百姓乃是职责所在,哪需什么敬献?本官初来常州时便已取消了一切冰敬炭敬,以后这等话莫说,这等事莫做,免助长了贪墨的风气。”

朱珂嘴上应是,心里却暗道:“听说乡绅捐助的银子您可一两都没少收,现在却说您不收钱?信你我就是猪!”

“本官这回带了不少东西来,但要在短期内安置这些灾民,靠我们这点人是不够的。所以这点还要劳烦诸位甲长,回去召集村民过来帮忙干活。”

“这是应当的。”

“另外,听说本地乡绅多君子,如今灾情严重,本官为赈灾,已竭尽所能,故而赈灾一事还得劳请诸君子多多出力才是。”

果然还是要钱啊!

此言一出,不少乡绅侧目,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跟人要钱还能被你说得如此小清新,真是服气!

左弗起身,也不管这些乡绅怎么想,只缓缓道:“也得亏陛下仁慈,武进县李家抄家所得允许本官截留一部分用于常州建设,不然**过后又遇天灾,本官真不知要如何度过呢。”

这就是威胁了!

要是不意思下,呵呵,有你们好瞧的!

一群乡绅冷着脸。

蓉湖赵家人没说错她,这就是个阴险狡诈还贪婪的女魔头!

可心里不屑归不屑,可却也不敢应刚。毕竟李谂的下场在那,赵家还是宋太祖后裔呢,几百年的世家了,不是也没敢说什么吗?

第190章 赈灾

“大人一心为公,我等身为本地居民自也应多多出力。”

朱珂拱手道:“我等这就回去组织乡民,筹集物资。”

左弗点点头,冲观鱼使了个眼色。

观鱼心领神会,跟着一群乡绅出了门。

诸乡绅甲长见观鱼也跟着出来了,便上前套近乎。这道人的本事他们也有所耳闻,而且知他跟左弗乃是师徒关系,故而也想打探打探左弗的态度。

出钱自然要出的,只是要出多少才合适?

观鱼将诸乡绅的神情收在眼里,呵呵一笑道:“县太爷自己会制药,若是你们有心可以送些药材。”

顿了顿又道:“另外这红木家具,各类瓷器,古董也是要的。诸位莫要这样看着老道,像瓷器这些对你们来说也不怎么值钱,可老父母却有法子将东西卖出高价。有了银子,常州这一摊事也就能做起来了。大人运来的东西你们可以逐一看看,都是上好的精米,不带一点渣滓的,我们大人为人如何,相处几次你们就明白了。”

观鱼说完这话便是回了屋。有些事必须要端着架子,他现在可不是什么江湖二流方士,若是他愿意,便是国师也做得。所以逼格不能丢,架子必须摆起来,这些贱骨头吃硬不吃软,这样端着总没错的。

果然,见观鱼如此姿态,这些人的抵触情绪便少了许多。

“这县太爷听说也不是专门和有权有势的过不去。我可听说,她在南京和许多勋贵走得很近,合伙做了不少买卖,要我看,诸位多少还是意思下,她拉来的那些东西我都看了,真是上好的白米,那棉袄子虽古怪,可厚实得很,咱们也不吃亏。”

“我看老朱说得对。她不知还要在这儿干多久,咱们还是不要惹她的好。至于赵家……呵,那是他们跟县太爷的事,咱们去掺和什么?”

“老赵家是昏头了,为了个女儿跟这屠夫过不去,也不派个人来,到时免不了要吃瓜落。”

“谁说不是呢?他家的女子死得不冤。居然设计小姑子,毁小姑子清白,只判她个绞刑已是仁慈了。”

“嗳,那棉袄子咱们是不是也能要件穿穿?我刚试了下,真是好东西啊!穿着可真暖和。这样好的东西给泥腿子们穿,这县太爷还真是爱民如子。”

“呵,既然要咱们出钱出力总也不会吝啬一件袄子吧?”

“我可听说了,对于那些肯合作的乡绅以及商贾,这位可大方着,应该不至于吝啬一件袄子。”

一群乡绅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很快便是出了镇上的卫所。待人送走后,左弗便道:“李想,地方可找好了?”

“找好了。”

“嗯,带我去吧。”

“是,大姑娘!”

一伙人出了卫所,一大批亲卫护送着左弗往清明山方向走。等到了山脚下,又沿着山沿走了好一会儿路,李想才停了下来。

“大姑娘此处甚为隐蔽,地方又宽阔,有我们看着,绝不会让人搅乱了道长做法。”

左弗点点头,“有树林遮挡,甚好。”

说着便挥挥手,示意诸亲兵退下。

等人走远后,她在挥手,把活动木板房从空间里弄了出来。

观鱼望着左弗的表演,神情已麻木了。

以前总觉稀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看着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活动板房的原材料堆在空地上,这些足以盖起上万人居住的场所,用来容纳灾民足够了。

“李想。”

“到!”

“回镇上去,通知人来拉东西。”

“是!”

没多大会儿,李想便带着一群横山桥的灾民过来。

“大姑娘,这些人比城里那些好,动作可真迅速,我才到那,发现他们已将乡民组织起来了,那些乡绅还搬了好多瓷器,红木家具,药材去卫所,说是谢礼。”

左弗点点头,“别人好客,我们也不能亏待了别人。去将各甲长叫来,让他们组织人,将这些东西运到各村,然后派人过来学着怎么搭活动板房。”

“是!”

朱珂等甲长望着这些木材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鬼?!

他们是在做梦吗?

左弗送来的东西虽多,可来的时候没见有这多木材啊?!难道是从无锡那边调拨来的?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其他甲长也是一脑门的问号。

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啊,她到底是怎么弄来这多木材的?!

只是这问题他们也不方便问,只得将纳闷放心里,然后组织乡民们干活。

时间紧迫,今天必是要连夜干活了。

至于今天晚上怎么熬过去?这么多人出来干活了,那自家不空一点了吗?让老弱妇孺先安排起来,顺便奉送上塑料汤婆子一个,棉被一条。

有了这些,就能保证今天晚上不会死人了。而前来干活的人则是每人领了一斤盐,两斤米以及一件无比厚实的军大衣。

本还有些抵触的乡民一看这条件,神马抵触,神马不开心立刻消散了!见干活的人一登记便立刻领了东西后,哪里还按捺得住?立刻挤着上前,就怕晚了,就轮不到自己了。

李想的皮鞭很准时得抽了起来。当然,这些人不是军人,所以李想同志也只敢抽抽地面,让这些乡亲保持安静后,他才道:“都不要挤!今天没干活的也有饭吃!大人说了,乡亲们不容易,等熬过这次灾害,就组织大家修路,重建家园!”

李想说着便是挺了挺胸膛,颇为骄傲地道:“乡亲们,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啦!看见这些盐,这些米没?!都是上好的精盐,精米!以后你们干活,就吃这样的米,每天还有肉吃!家里有壮劳力的赶快拉来!我们大人什么都不缺,就缺干活的人!”

“这,这小官爷,你,你说得真的吗?”

一群乡民有些怀疑,“抗灾过后,只是修路也给我们这好的饭菜?”

“呵,武进县修路修城墙的事你们没听说?这么长时间应也听说了吧?找人打听打听!我们家大人什么时候骗过老百姓?那些进城干活的人现在都过上好日子咯!不瞒大家,大人此次下乡虽是赈灾,可一路行来,见民生凋敝,心中难过。刚刚,她老人家已经决定了,要将整个武进县的路都修一修,这得干多久?!”

第191章 敬佩

李想好似c销大师上身一般,挥舞着双手,很是煽情地道“大家不要怀疑我家大人的决心,也不要怀疑朝廷对武进的看重!大人来此地,免了许多赋税,她身负皇命而来,就是要把武进打造成南京的大粮仓!

她不但要修路,还要带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乡亲们,你们看一看,瞧一瞧,这上好的精盐,上好的大米啊!你们以后只要干活就可以吃得够!想吃多少吃多少,绝没人拦着!还有这袄子,看见没?!

快八斤重了!你们的被褥有多厚?!还有这,这叫保暖内衣,穿身上暖和还贴身,再自己做个小比甲,穿上这大袄子,啧啧,那叫一个暖和!还有这!这汤婆子见过没?”

李想将塑料汤婆子往地上摔了摔,“看,摔不坏!还轻得很!灌了水,套上这绒布,可以暖和好久呢!”

“我怎么觉得他适合去当小贩儿?”

不远处的观鱼望着李想,哭笑不得地道“听得老道我都心动了。”

左弗也是颇为赞同地点头,“这小子真是多面手,以后卖东西让他去好了。”

“瞧那些乡民,都快被忽悠傻了。”

观鱼忽然觉得这些乡民也挺可怜的。虽说精盐,精米挺珍贵的,可在天上却是不值一文,这点从左弗不断拿出精盐精粮来就看得出。

本来他也不是很明白这点的,但看左弗弄点油料很心疼的样子,他便明白过来了。

精盐精米在天上不值钱,但油料很贵,贵到左弗都算计着用,很是心疼。

而且有次和左弗聊天,她无意中也说起过,天上人喜欢大明的钱币,药材,古代。就拿铜钱来说,少说也能换个七八斤大米,若是有些特殊的铜钱,那更是能换上个几百几千斤的大米。

那些特殊的铜钱观鱼也不懂到底特殊在哪儿,但就寻常一个铜板就能换至少七八斤大米,那天上的大米是廉价到何种程度了啊?

搞不懂逆差,但却不妨碍观鱼的理解。这样一想,便觉这些乡民有些可怜。

他们眼里的大善人左大人其实就是个黑心鬼啊!

轻轻摇头,然后一叹,暗道“管这些干嘛呢?只要左弗不倒,老道这辈子就衣食无忧咯!”

领到物资的乡民们展开了显示出极大的热情,在工匠们的指导下,借着火把照明,一个晚上便是搭建了许多板房出来。

干了一夜活,人很累了。

可当他们看到一桶桶白米粥,一个个肉包子端上来时,所有的疲惫都没了!

肉包子啊!

不过年不过节的,居然能吃到肉,这真得不是在做梦?

工地上变得沸腾了起来,那些赶来查看进度的乡绅望着这场面也是惊呆了!

之前就听说左弗给干活的泥腿子们吃白米饭,吃肉,可当这一幕真实地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还是感到了一股震撼!

白米粥散发着的清香勾动着人的食欲,一口下去就能咬出油脂来的肉包子,不要说这些泥腿子了,便是他们看着也眼馋。

这包子怎就能这么白呢?

面粉精贵,就难在加工。古代的加工技术不发达,很难将稻壳脱干净,所以说是白面粉,可和后世根本不能比。

左弗面粉都是在淘宝买的,自然是经过精加工的面粉,再加上有现代酵母粉帮着发酵,做出来的包子自然又软又白。至于里面的馅料也是在淘宝买的。

十二块一斤的猪肉糜省了大家剁馅的功夫,且比在明朝买划算多了。左弗这回抄了几个士绅商贾的家,收了不少铜板上来。这些铜板在淘宝可以卖到15-20元一个,而那些稀有的更能卖到几百上千,甚至上万的。

所以她现在对铜板也看重起来了。因为严格说来,这算是古董,一文钱在明朝只能买个鸡蛋,但换成时空币后却是能换来一斤多猪肉或者十斤大米。

这样的逆差若不用,那她就真是傻子了。

至于会不会造成泛滥?那才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等卖不动了,再将这些铜钱拿到现实世界用,她继续倒卖黄金就是。

所以一文钱能换一斤多猪肉,那自然也不用在现实采购了,反正真要全靠现实采购,以大明这生产力,那是怎么也供应不上的。

乡民们吃得开心,乡绅们则是一脸震惊。

然后……

他们就有些惭愧了。

一群大老爷们竟还不如个女人,虽说这行为看着有些傻,可有这胸襟,却也不得不敬佩。

当真是做到了爱民如子啊!

纯粹的人走到哪都容易被人尊重,左弗的举动让这些乡绅的敌意又少了些,有些人干脆调头回家,又去拿了些银子,精美瓷器过来。

县太爷这般诚心对待他们的族人,他们也不能太失礼了不是?

只是等他们到了卫所后,却被告知左弗已经离去了。奔牛受灾也很严重,她老人家还得赶到那边去视察灾情。

一群乡绅面面相觑,惭愧感又涌上心头,不由拱手冲李想道“这位小官爷,日后请代我等转达县太爷,若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言语。”

李想笑笑,道“你们知道我们家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就好,那些捣鬼的事就别做了!我们大人也没毛病!非要跟你们过不去!她老人家的事多着呢!下面还想到各乡开识字班,都不用你们花钱,你们别捣乱就行了。”

乡绅们又震惊了!

“开识字班?就是开学堂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李想挠挠头,“我们卫所里每个人都要学认字,还得算数,大人说过,人生明理始读书起,哪怕当个农民,多认几个字,种出的庄稼都要比别人强。”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我们大人说过,读过书,这里就不一样了。读书就是培养一个人动脑的过程。”

一群乡绅被这番话炸得晕晕乎乎的让农民也读书?

这莫不是疯了吧?

可待恍惚后,忽的就生出一丝敬佩来。

一介女流竟有这等胸怀,当真是可敬可佩啊!

这念头一出来后,再想想李谂,便觉着这人死得不冤。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此人的梦想,一只燕雀怎能知鸿鹄的远大志向呢?

李谂输得不冤啊!



第192章 一人读书,全家光荣

轰轰烈烈的赈灾行动在进行着,短短七天功夫内,左弗几乎走遍了武进县每一个角落,人也迅速瘦了下来。

赈灾是个体力活,虽不用她去搬砖,可统筹调配也极需耗心力。

不过好在,老天爷也赏起脸来,天气一日不一日好,虽是寒冷依旧,但连续的晴天过后,积雪基本消融了。

雪灾过去了,但重建工作还要继续。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左弗出了一张告示,明确了工作时间,工作福利等相关事项。除此之外,工资也由周结改成了月结,每月十日便是发工作日。

工作时间上,依然是每天工作四个时辰,夜班有夜班补贴,做六休一,并将一星期七天制度引入武进县。

而私下里,她则武进县展开了新的计量,度量单位。至于会不会被人说别有用心?这个她也只能表示:你们爱咋想就咋想吧。

她的知识来自于现代,许多已知的知识若要重新套用大明的计量度,那将是个无比繁复的工程,而且大明的量度还不够精确,对于搞科研工作来说,这可是要命的!

所以在处理完一大堆糟心事后,左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县学内开了一个课堂,教授汉语拼音,数学,自然等课程。

林立几人跟着她有段时间了,因着底子好,经过系统化训练后,现在教教小学数学完全没问题。

而汉语拼音他们几个也是学的,不过比起乡绅送来的那些子弟,这几个家伙显然更偏爱理科。所以左弗也不麻烦了,就让乡绅子弟去教汉语拼音。

而这些子弟在见识了拼音的厉害后,心里再也没想法了。在他们看来,这个东西若是由自己传播出去,那自己以后还不得名留青史?

孔老先生为何能名传千古?还不是因为学生多嘛!

而这拼音学上几月后,便能认字,等学个三四年,寻常的阅读根本就没问题了。若是教人认字也能这样量产,那得是多大的功德啊?!

县学里搞了学堂,朝京门,小营前等卫所也不能落下。那边房子都是现成的,因着难民大量涌入,这些卫所也趁机招了不少人,如此一来,生源就有了,开课不成问题。

当然,除去这些正规学校,左弗还在各坊间租房,开设识字班,每一个乡绅子弟都必须轮流去各坊间识字班值班,教乡民们认字。

一干事宜一直忙到了十二月,这一日,各坊的识字班终于开班了。

免费教认字,若是有孩童学得快的,还能入县学或朝京门,小营前的学堂读书!

进去读书不但供应午饭,还免学费!

收到消息的崔玉舒被惊得连连咳嗽,追着师爷反复问了好几遍,才确定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而是左弗当真要兑现当初的承诺:让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

“千真万确,学生已看了好几处,她还在城里帖了大字,上面写着,一人读书,全家光荣;一人文盲,全家耻辱;全面扫除文盲,争当文明人等等。大人,她,她这是要做什么啊?”

崔玉舒两个眼睛成了蚊香眼,他呆愣了好久,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说着又喃喃了起来,“有教无类……这真得可行?不,不,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所以圣人才说要因材施教。”

师爷接话道:“学生去看了下,那识字班只要想学的都可以去,他们从学写自己名字开始,然后是自己想说的话,说这样认字学起来非常快。而县学的课堂学生也去了。那些乡绅子弟在左弗那儿学了一套切音之法,称作拼音,以京津一带口音为准,分了四个声调,借鉴西夷文字,将所有字都表上了声,那拼音之法学上三月就能掌握,再认起字来,只需读那西夷注音……”

“什么?!”

崔玉舒惊得站了起来,“西夷文字?!她,她这是要做什么?!要做什么?!圣人文字都不要了吗?!这是数典忘宗啊!”

“尊翁莫要激动。那西夷文字不过是工具尔,也不是真的西夷文字,只是听说是受这启发,用来给我中华文字注音而已。”

顿了顿又道:“只是这法子着实有些匪夷所思。据县学教授汉语拼音的乡绅子弟们说,一个目不识丁之人,只要学会了这拼音,三个月后,给一套注音的书就能按着注音全部读出来。一年以后,就能给人写家信,读话本了。”

崔玉舒被惊到了,“当真如此神奇?那,那以后这天下读书人岂不是都成了她左弗的门徒了?”

“应该也不会吧……”

师爷也白了脸,“如果是那样,岂不是成圣了……”

“识字班还教什么?”

崔玉舒又道:“我听说她在县学设的那课堂除了教认字外,还教算术,还有什么科学?”

“是。”

师爷忙道:“学生都打听清楚了。那识字班就只教认字,若有兴趣学其他的,可以去县学听公开课,听上一月后,若是成绩优异,可进成人班深造。”

顿了顿又道:“儿童则无此规则,只要想上一律收。另外,听知县衙门那边的人说,开春后,左大人准备组织人造学堂,识字班也要开展到各乡村。”

崔玉舒倒吸着凉气,被左弗的大手笔惊到了。

“陛下到底是允她截留下了多少银子?她竟能如此挥霍?”

沉默片刻,又道:“也罢,总是造福乡里的事,便由着她去吧。”

顿了顿又道:“能将圣学传播于世乃是大功德,既如此我等朝廷衙门也不能落后于人,让三班衙役,狱卒等也轮流去上那识字班吧。”

“啊?”

师爷傻眼,“让他们也去认字?这等粗鄙皂吏……”

“嗳,话不能这样说。”

崔玉舒又恢复了冷静,慢慢靠上躺椅,悠悠道:“这拼音一法颇为新奇,本官也想看看成效如何。再者,不说了吗?一人文盲,全家耻辱。本官的衙门可不能有耻辱……文盲?真是个有意思的词呢……”

第193章 丧心病狂

乡民对知识的渴望超过了左弗的预料,仅仅三天后,各坊的识字班便是人满为患了。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左弗思来想去的,决定开晚班。

虽说明朝有宵禁,可在坊里的活动并不受限制,让教书的各家子弟晚上直接就住坊间,衙门可以专门租一个屋子来给他们值班时用,也省了奔波之苦了。

这些人倒也有趣,可能平日在家不怎么收关注,乡民们崇拜的目光,对知识的渴望让这些乡绅子弟感到了自我的价值。对于加班,竟无一人流露出情绪,反是很高兴的接受了,还生怕自己排的课少了,纷纷主要要求多上几堂课。

学生愿学,老师愿教,被一堆事物缠得焦头烂额的左弗总算在这件上找到了点安慰。

本地乡民与难民的对抗还时有发生,不过有了识字班后,这些人的精力被分散了,而且还将战场转移到了学习上。

今日本地乡民某某认字十个,明日便是无锡灾民认字十五个……

这样的竞争值得鼓励,总之不要用暴力,其他什么都好说。

转眼,便是到了送灶神的日子,就在大家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兴奋中时,左弗还在抓紧时间给即将开业的超市采购东西。

将李家的财产充公后,千秋坊的铺子就都空了。左弗将两间最大的铺面打通后,便让人重新进行了装修。地上铺上复古灰色瓷砖,墙面也用上了防火防水防虫咬的免漆速装墙板,仿木纹的花色,配上复古灰瓷砖,顶上再用上格栅吊顶,一个富有现代气息的内部装饰就出来了。

而房子上的所有窗户也都被换成了玻璃窗,房顶上还铺设了太阳能板。晚上虽不经营,但却要清点货物,电灯这样的东西还是需要的。

而且除了电灯,还要用上监控,顺便还得连上一台电脑加几块显示屏。等天热时,风扇也得用上,不然进来热都热死了,哪还有心思买东西啊?

这里里外外的忙活了个把月,总算是把这超市所有硬件设施都弄好了。眼看就要过年了,左弗也不想错过这个打开销路的时机,所以忙完一天的公务后,她还在淘宝上拼命采购。

淘宝的时间跟她的时间是同步的,这会儿上面也在搞年节促销。大量批发更是比往常优惠了许多,比如大米就由1块5,降到1块2了。

左弗对于粮食的需求很大,看一下子一斤便宜了三毛,哪有不买的道理?除了采购给超市外,还得多买上一些,以应对来年的用度。

她需要人,需要很多人,常州的劳力缺口实在太大了。为了让更多的人来常州务工,她打算派人其他州府招募难民。所以,可预见的是,她对粮食的需求会非常大,没理由错过这次促销。

零食,洗衣皂,洗洁精,卫生纸,姨妈用品,粮食,布匹,小五金,护肤品……

各种疯狂采购后,第二日左弗就早早起来,到了千秋坊内的超市仓库,将各类商品一堆堆弄出来后,这才让人去找温友河过来,让他组织人摆货,准备开市。

当温友河来到仓库时,望着堆积如山的各类稀奇商品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我滴个天爷唉!

这县主当真是神仙不成?她是从哪弄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想想左弗让他招募五十个人当后勤,再看看这些东西,他都感觉人招少了。

这么多的东西要整理,五十个人都勉强啊!

等他将东西一一看过后,更是被震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用来护手的橄榄油甘油居然只卖十五文一瓶?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价钱啊!

还有镜子……

天爷……

县太爷您没疯吧?外面就巴掌大小的镜子都要卖到三十两以上,可您倒好!

这八两的价格到底是个什么鬼啊?!

还有这样好的玻璃餐具……八碟八碗,外加一个鱼盘,八小碟,八小勺,一大汤勺……

才150两!

天爷啊!

这价钱便宜到令人怀疑人生啊!这要转手卖出去能赚多少钱?

“温东家不用心疼。”

左弗笑着道:“这东西容易造得很,成本很低,等我慢慢将事铺开来,弄些个超大工坊,不但可以解决无田者的困境,还能赚大钱。以后想法子弄大船,将咱们的丝绸,瓷器,还有这些好东西卖给西夷人,那才赚大钱呢!”

“可,可朝廷不许下海……”

温友河假惺惺地道:“那可是犯法的。”

“呵,老温,咱可是将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些的。你现在说这话,未免不厚道了吧?你们往日行商,就没托人将东西往浙江那边送?”

温友河红了脸,讪讪道:“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的眼睛。”

“而且,陛下也有意开海,如今朝事困难,国库空虚,若还有谁想再阻难开海,我想陛下也不介意将那些人的脑袋来填国库的。”

温友河眼一跳,压低身子,小声道:“大人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顿了顿又道:“若是朝廷能开海,我等商贾才是真有了活路。不然,呵呵……”

他冷笑,“银子固然赚了,可大多却不在自己口袋里,还得将脑袋别裤腰带上。”

左弗点点头,“若是不开海,朝廷必要课以重税。这些年,天灾不断,**不断,先帝在位时便立下众多税目。虽知此举犹如饮鸩止渴,可面对北面劲敌却不得不如此。”

她说着便是叹息了一声,“闯王能得诸农民拥护也不是没道理的。被朝廷剥削得活不下去了,不造反等死吗?所以,钱这东西虽不是万能的,但却是万万不能没有的。有钱了,所要应对的困难也会变小,能做到许多没钱的事……”

温友河目瞪口呆。

之前就觉左弗这女人与那些迂腐士人不同,可能将阿堵之物讲得如此透彻坦然的……

也是活久见啊!

“陛下经此事后,想来也明白这道理了。”

左弗朝着温友河一笑道:“只有倒掉的帝王,没有倒掉的臣子,换了天子,臣子依旧是臣子,可天子却没有退路了!所以,老温啊,你说有谁能劝阻陛下开海吗?”

第194章 惠民超市(上)

若是以往,温友河保证会说有。

虽是个商贾,可也是读过书,听人说过古今的。这开海的事不知已闹过几回了,远的不说,就先帝在时就开过,关过,闹到后面,还是不了了之。

朝里有些人有私心,海贸之利巨大,那些佛郎机人尤爱华夏瓷器,丝绸。往往一个不怎么样的瓷器就能换来大把银子,金子。面对这样的香饽饽,那些大海商背后的贵人们怎么能允许开海呢?

分食的人多了,自己吃得不就少了吗?

以前的状况大抵如此,温友河自己也偷摸着跟大海商合作,一些内幕还是知道的。只是眼下这情况,他却有点说不准了。

天下大事他也不是太懂,但就将心比心的想想,要自己祖宗传给自己的东西都快丢了,自己也要没命了,还会去顾他人死活吗?

现今,天子面对的就是这状况。

大明半匹江山没了,父母也没了,其他两个弟弟生死不明,妹妹还在清军手里,他已成了孤君,真正的寡人了。

这样的人,已没什么顾忌,也没什么退路,除了殊死一搏还能怎么着?大明需要钱,开海能赚来大把银子,那有什么理由不开海?!

看看左弗在常州面上这样搞,弹劾都弹上天了,可人家屁事没有,为什么?!人家能给天子弄来钱啊!还能养活这么多灾民!

大明现在一年的税收才多少?左弗在常州这么一搞,就弄了几百万两出来,这还不算那些房子啊,地啊,铺子什么的。

抄家得来的东西直接交了一半上去,那天子得欢喜成什么样?说句杀头的话:当天子的跟他这个当东家的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家之主,自然喜欢能干活能赚钱的活计,至于那些大道理,谁要听啊?!

想到这里,他笑了,拱手道:“大人,草民有条路子,或能将这些东西都变成银子。”

左弗笑了笑,给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道:“不急。眼下先将这超市的事弄好,这才是真正的细水长流。”

第二日,在街上忙着采购年货的市民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吸引,纷纷停下脚步,探头相望。

“瞧一瞧,看一看啊!今日千秋坊的惠家超市开业,萝卜青菜,针头线脑,口脂面脂,羊肉猪肉,棉被衣服,应有应尽啦!开业又逢年节,所有商品大酬宾啦!”

一群人敲着锣,打着鼓,一边走一边喊,还有人在发传单。一些好奇心重的人接过传单,不由惊呼,“呀!这画怎么这么逼真啊?!”

“我看看,我看看!”

有认字的好事者也接过传单,当众读了起来,“开业过年大酬宾,全场一律八折,上好精盐一文钱一袋,凭传单,每人限购一袋……”

“一文钱?!那小哥,快给我一张!”

还未读完,人群就骚动起来了,纷纷围着发传单的小哥要传单,将那好事者冷落在一旁。

那好事者也有趣,见了这场面便是大骂,道:“都是一群穷酸,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子!”

说话间便是将传单小心折好,放进袖口,脚下好似生了风般,迅速离开这哄闹现场,急急忙忙地朝着千秋坊赶去。

这样好的事去晚了可就没有了,行动还是要早啊!

等这位好事者来到千秋坊后,直接傻眼了。

我滴个娘啊!

这是整个县的人都来了吗?

等等……

那几位主儿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咦?那不是知府县衙里的衙役们?他们也来排队买盐?!

往前挤了挤,哪里晓得才动两下,立刻就被人骂了,“遭瘟的东西有点德行没?!挤什么挤?!这可是县太爷开的铺子!都有亲兵在看门!刚主事的温东家说了,谁要敢哄闹,就对谁不客气!还有,小子,见你生得贼眉鼠眼的,一瞧就不是好东西,我可告你啊!这铺子里有仙家法器,进去了可别偷东西,不然被那小眼睛拍到了,把你魂儿吸小匣子里去,可就完蛋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好事者一脸雾水,连人家骂他猥琐的话都直接过滤了。

铺子里有仙器?县太爷开的?

几个人从身边路过,手里大包小包的,一看就是刚从惠家超市出来。他打眼瞧了下,只见这一家子五六口人,手里都拎着东西,他忙拉住其中一男子,作揖问道:“我说兄弟,这是什么个情况?怎买个东西还要排队?”

“里面人都挤满了,都进不去了,不排队那可要出乱子了。”

那汉子也是个话唠,一路过来不知被人问了多少遍了,可越问他还越精神了,丝毫不见厌烦,还觉挺光荣。这会儿见好事者询问自己,一看还是个读过点书的人,更觉骄傲了。

他抬了抬下巴,将手里的东西提了提,道:“我家有个兄弟在小营前当庖厨,提前得知这里要开张,我天不亮就来等了!哎呀,幸亏我来等啊,不然这个点都不知能不能进得去呢!”

“那,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啊?!怎,怎么引得人如此疯狂?”

“哎呀!兄弟,你问我就对了!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天啊,天啊,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稀罕玩意啊!关键,关键的!便宜,还便宜!县太爷真是好本事啊!之前那集市关了我还惋惜呢!现在可好了,有了这超市,以后都到这儿来买东西。对了,人家年上只休四天,要排不上,你年初五早点来,我走了啊!”

“嗳,兄台留步!”

好事者急得直挠耳朵,“您这说了半天,我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您,您好像啥也没说啊!里面到底卖得什么啊?”

“瞧我这脑袋!”

那汉子拍了拍自己脑袋,“一高兴就语无伦次了。我跟你说啊,大兄弟,里面可真好啊!真好啊!好多稀罕物啊!见都没见过啊!嗳,我也形容不上来,反正就是好,您啊,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对了,不要偷东西啊,会被装匣子里的,我走了啊,您慢慢等吧……”

好事者一脸泪:讲了半天了,可您还是什么都没说啊!

第195章 惠民超市(中)

天色渐渐暗沉,可千秋坊里却依旧热闹非凡。随着“”的一声响,人们失望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惠民超市打烊了,马上坊间也该落闸了,而他们也该回家了。后来者们没能进得了超市,而满载而归人的议论又将他们的心勾得痒痒,里面到底是什么光景啊?怎么出来的人都跟着魔了似的?而且一进去就半天,这也太坑爹了吧?

好事者眼看着今个儿是进不去超市了,便也不等了。回到家,心里想着,明个儿他五更就起来,五更三点解宵禁后,他立刻就赶千秋坊去,不信这回等不到他!

回家一番梳洗后,第二日一早,便是起身,将水,早点都带上,待五更三点的晨钟一响,好事者便立刻飞出家门,朝着千秋坊而去。

这一路飞奔,一路瞧,这才发现,原来跟他抱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都是赶早去卡位的。

好事者这一看,这还了得?自己家离着千秋坊还有点距离呢,若再不跑快点,岂不是今天又轮不到了?

听那些进去的人说,那里面的东西又好又便宜,便宜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这不,他今个儿可是带了十两银子出来的,就打算年货都在这儿采办了。

为此,他还关照家人,待巳时便去千秋坊等他,不然他一人可拿不了这么多东西。

一想到好用又便宜的东西可能从自己手里溜走,好事者这会儿完全没了读书人的风骨,跑得那是飞快!

咱家虽小有资产,可却能节省一点是有一点,得勤俭持家不是?

一口气跑到千秋坊,打眼一瞧,不由跺脚大骂,“你们这些人,不要睡觉的啊?钱放着咬口袋是伐?!”

“蒋秀才,你鬼叫个甚?!你一个读书人都不顾斯文了,还好意思说我们吗?!”

“哎哟!不要吵了,不要吵了!都排好队,咱们这些人第一波肯定能进去。都排好,都排好,老父母你们的脾气不知道吗?最讨厌人没规矩!昨天那几个下场忘了?插队,直接给衙役们抓大牢里去了!”

好事者蒋一鸣冷哼了一声,道:“这不用你提醒,我可是读书人,哪里会做插队那等事?”

他说着便是自觉排到队末,然后高声喊道:“瞧见没?别说我不厚道,都乡里乡亲的,我让着你们点,我排最后!”

“好!不愧是圣人子弟啊!”

一群人一阵起哄后,又开始谈论起了惠民超市。

“昨个儿我隔壁的王五可进去了,买了一堆东西回来!那东西叫一个便宜啊!那菜刀,闪亮亮的啊,一看就是上好精钢,你们猜猜多少钱?”

“多少钱?多少钱?”

“打死你们都想不出来的价钱。”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倒是快说啊!”

“一百文一把,还说不会生锈!”

“啥?一百文?!”

众人惊呆了!

明朝的金属品是十分昂贵的,有些穷人家里连口像样的锅都没有,像菜刀,剪刀这些都属于十分宝贵的财产了。

一百文一把的菜刀,不要说是用钢打的了,就是用铁打的也没有啊!

“这价钱你们想不到吧?怎么就这么便宜呢?那王五回去还试了试,那锋利的,当真是好用啊!”

“我听人说,县太爷死过一回,灵堂都摆起来了,后来她那师父又将她救了回来,你们说,这师徒二人不会已经是神仙了吧?不然这东西怎能又好又便宜?”

“这跟神仙有什么关系?拿钢铁做菜刀,便是神仙也不能做亏本买卖吧?”

“你个蠢货!神仙哪里看得上咱们这凡间的钢铁?他们用的都是天外陨铁,哪里能跟凡间一样?”

“就是,就是!能这么便宜一定是道长和老父母大人掌握了仙人之法,能变出钢铁来……”

一群人叽叽喳喳议论着,蒋一鸣听着却是若有所思。

虽说还未见到惠民超市里是个怎么个光景。可单看这屋子上的透明玻璃就显很不一般。

这东西早年间也从沿海地区流入过常州,听说是西夷贩卖来的。他也有幸在友人那见过一只玻璃杯子。当时也是惊为天人,就想着那些大洋上来的西夷也有些独到之处。

可现在看看这玻璃镜子,两厢一比较,西夷的玻璃制品简直跟垃圾似的。气泡多不说,还不如这般透亮,带着一点绿色,哪里像这玻璃镜?一点气泡没有,纯净如水,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法比。

而之前也听说县太爷招收懂工匠之法的读书人,如此看来,她的确是掌握了某些法子,可以制作出大量古怪的东西。当然,那法子绝对不会是仙法罢了。

身为一个读书人,虽说只是个秀才,可却也是这个时代的精英了。又生在江南这繁华之地,眼界自然是有的。现在听乡邻这般议论,他倒是对这个县太爷感兴趣起来了。

没准……

自己也能去应聘看看?

自己也是不务正业的人,反正八股文章也不爱作,整日这样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现在地面上的大势力也都被县太爷收拾了,或许自己也可以去试试?

就在他琢磨着的时候,惠民超市的门也打开了。

一开门,一群乡民便又骚动起来。不过当看见几个衙役过来后,骚动立刻又停止了。

这超市是县太爷开的,在这不守规矩,那可就是找死了!

“诸位乡邻久等了。”

温友河顶着两个熊猫眼,强打着精神拱手道:“惠民超市得蒙乡邻们看得起,早早来此等候,为表谢意,本店特意备了姜红茶,还请诸位入内饮茶一杯,去去寒气。”

“东家好气魄啊!”

众人立刻欢呼。有白食吃那自然是好事,更别提还是姜红茶,这可不便宜呢!

呵,这些人不知道姜红茶这种东西在后世也能做成速溶的,一小袋一杯,成本才1毛6时空币,买上一万袋也才1600块钱。比起昨日开业所得的一千七百两利润来说,这点钱,毛毛雨啦!

第196章 惠民超市(下)

蒋一鸣很幸运,第一波可以进八十个人,而他正好是第八十个。

这时,惠民超市神秘的面纱终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这一看,便是有些惊异,这儿……

竟是让客人自行在货架上挑选货物?难怪说里面有仙眼了,若是偷盗就会被发现。

对于这个说法,他半信半疑。疑的是,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既无仙人,那就也没什么仙法了;可信的是,昨天的确有几个倒霉蛋被抓了起来,一顿好打后,还关县衙大牢去了。

虽不知这几个倒霉蛋是正好撞上了,亦或是别的,但看这布置,就晓得店主人有绝对的信心可以杜绝偷盗带来的损失。

“难不成真有什么仙法?”

他小声嘀咕了声,随后就将目光放到了入口处。入口处有两个通道,分别写着“进”,“出”两个字牌,而出入口皆有一个十字转闸,在那闸口还站了几个人,负责指点如何过那十字闸门。

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闸门是单向的,只能朝一边转,心里想,若是有毛贼,即便知道这闸门是单向的,可情急时也难免不出错,而且这东西转动起来后,人也只能慢慢挪步,设计出这玩意的人真是鬼才啊!

而这玩意更让他惊异的还不是这个!他最惊异的是这闸门居然全部都是用钢铁做的,瞧那银光闪闪的模样,还有那质感,绝对是上好的精钢啊!

想想进来前乡民的议论,他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难道真是掌握了仙人之法?可变出钢铁来?”

嘀咕完又摇摇头,心里觉着县太爷有些败家。鞑子南下的势头虽被打断了,可大明的危机并未解除。这么多的好钢就用来防几个毛贼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奢侈了啊!

然而,等他过了手动十字转闸门后,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我的天爷啊!

这县太爷当真是学了什么神仙手段吗?!

头顶挂了一排铁格网不说,居然这里的货架也都是钢铁做的?!

败家,败家啊!

蒋一鸣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着:这,这可以打多少兵器供前线将士使用啊?!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

一双脚像被什么吸住了般,他一边在心里疯狂骂左弗败家,一边不由自主地朝着一排排货架走去。

就跟后世第一家超市在华夏国开张一样,进去的人基本都跟着魔了一般,一双眼睛黏在商品上后便再也挪不下来了。

物质匮乏的年代,有时便是有钱也买不到什么,古代的生活再好,对一个现代人来说也艰苦以及乏味的。

想想擦个屁股用点纸都能谈得上奢侈富贵的年头又有什么好向往的?反正带着淘宝这样金大腿穿越的左弗同学是觉着,若有选择,她绝对选现代。

在旁人眼里的勤奋,也仅仅是因为不做事,便无其他事可做了。

蒋一鸣四下瞅着,忽然瞧见别人都推着一个车,居然也是用钢铁做的,他又惊着了。

不过惊讶过后,他忙上前询问,“这位大叔,您这车哪来的?”

“瞧你这小伙年岁不大,怎眼神不好?喏,门口那边不是有一排车吗?嘿,你头次来吧?老汉儿昨个儿就来了,也跟你一样,不知这车是做啥用的。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给咱们装东西用的,走的时候,放入口处就行,有人收拾。”

老汉顿了顿又道:“若是买的少,那儿还有篮子。不过我跟你说,你还是赶紧去拿那车,这地方啊,进来了就停不了了,我昨个儿来了一回,今个儿又来了。哎呀,多亏县太爷啊!想不到我周老汉一个木匠,也有今天,能这样买年货,啧啧……”

“大叔是木匠?”

“是啊!以前也就混个半饱。可自打县太爷来了后,这日子就好过了哦!这县太爷喜欢我们匠人,对我们可好了!老汉给县太爷干活,顿顿有肉不说,每月还能赚好四五两银子,若是干得好,或是有什么创新,直接就是给一百两银子!到了年底,还发十两什么年终奖,就是给我们买东西的。嗳,这样的好官哪里找哦?这哪里是官?这是菩萨哦……”

说起这半年的生活,周老汉便有数不尽的话要说。可惜,蒋一鸣急着要去购物,所以很不礼貌地打断了周老汉,立刻调头回了入口处,寻了辆车,在小厮的指点后,很快便是推着车在超市里逛了起来。

千秋坊最大的两间铺子左右前后贯通后可不小了,虽说不能跟后世的大超市相比,可在这时代也绝对是庞大了。

蒋一鸣是秀才,认得字,虽说购物的心思也很急切,不过到底要比平头百姓有理智些。他推着车,四下观察着,很快就发现这些东西不是随意摆放的,都是有规律的,货架前的前方都有牌子,上面写着物品的种类。

出于读书人的习惯,他首先去了文具书籍货架,然后……

这位可怜的秀才就再也没挪动过脚步。

三十而立的人,五岁启蒙,看了二十五年的书,可他今天才发现,自己所读的书实在太少了。

这一块区域与其他区域都不同。货架也矮了很多,有些干脆是放在一张高低桌案上的。

在这些桌案旁,还有凳子,显然是考虑了有人买不起书,供人在现场阅读的。

这位女县太爷当真是重教化啊!

蒋一鸣感叹过后,就彻底沉迷在了知识的海洋。

四书五经这些不消说,自是有的;而这些书他都背得滚瓜烂熟了,所以也没打算去看。除去这些外,还有各类史书,各朝各代的都有,甚至有辽史,金史,五代十国,南北朝的。

这些书在明朝市面上是比较少见的,所以能见着这些,蒋一鸣也是很激动,忙想上前翻开。可等他上前后,却发现边上还摆着一本书,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心里不由嘀咕,这也能算史书?

他拿起这本书,书面不知是什么纸做的,挺括光滑,字体清晰,图片色彩很是丰富,而等打开后,更是震惊了!

字体不大,可却是清楚明了,最关键的是……

这是人能刻出来的?哪家工坊能做到这地步?

另外……

郑和下西洋,这怎么也能被归到史书里去?

第197章 进击的秀才

蒋一鸣翻了几页便是沦陷在了郑和下西洋的世界里。

原来……

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吗?

合上书,蒋一鸣的心还在澎湃着。书中那瑰丽奇异的世界让他生出了向往。

翻过书,看了看底面,发现上面有标价,然后他又震惊了!

30文?!

这价钱真够丧心病狂的!

在网络阅读前,书籍一直是昂贵的,放到明朝更是如此。像精装板雕刻的论语一本都要好几两银子。如果是活字印刷出来的,那要稍微便宜点。可再便宜,一本也要一两多银子。

没办法,活字印刷虽然提高了印刷速度,可铅活字也好,木活字,陶土活字都是消耗品。油墨的渗透会损坏活字,用一段时间就得更换,而且印出来的书质量并不怎么样,只能将就着看。

这年头,有钱的读书人跟没钱的读书人其实也很容易区分。只要看他们买的书籍便知道了。

雕版印刷虽然慢,但印出的字体比较清晰,质量较好,但也因着刻板难度大,价钱一直很高。而有钱的读书人不在意这点钱,看书是享受,自然要买好的。

而没钱的就悲惨了。买一本活字印刷的书都要攒好久的钱,有的人干脆自己借书抄,不但欠下了人情,还费精神,想看本书着实是艰难。

蒋一鸣家也算中等人家了,可在买书这事上也是很谨慎的。实在是书籍昂贵,若不算着点,非得破家不可啊!

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这样精美的一本书,定价才30文钱?天爷啊!难道县太爷真掌握了仙法?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掐掐法诀就变出来了?

手不由之主地拿起其他几本书,一看价钱,这些心痒得不行了。

便宜,便宜,当真是便宜!每一本都很便宜!

手推车被拉了过来,蒋一鸣开始疯狂往车上装书。

西洋诸国史?

这个有意思!

要了!

地理大发现?

有趣!

也要了!

欧罗巴诸国秘史?

欧罗巴是什么鬼?不管了,也要了!

资治通鉴整套书才1500文?!

丧心病狂啊!

要了,要了,都要了!

选了无数本书的蒋一鸣推着车到了文具跟前,这一看又是傻眼了!

四尺四开的熟宣纸100张才十文?!

天爷啊!

自己莫不是眼花了?

拿着价格牌子反复瞧了瞧,发现没写错,这下他疯了,彻底疯了!将一打打宣纸疯狂地往车上装载,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来买年货的了。

文房四宝也这么便宜?来四套再说!

等将车装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买年货的。望着一车子的书籍与文具,他挠了挠头,心里有点忐忑了:还有钱买年货吗?

推着车,来到结账的地方,想想不对,这排一次队太难了,怎么也要再买点!至于钱的问题?

只要自己不出去,家人自会找来,总有办法结账的!

这想法一冒出来,念头顿时通达了。也不急着回去了,推着车在超市里继续逛了起来。

很快,可怜的秀才公又迷失了。

超市商品的丰富让他叹为观止,尽管许多都是没见过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理解。毕竟,他认得字,这些商品也有说明,稍微动动脑,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了。

将十包厕纸搬入车内,将这擦谷道之物与圣人书放一起虽说有些不妥,可他实在受不了这诱惑。

中等人家,也就是个小康,平日哪里舍得用纸擦屁股?都是用小竹片刮刮了事的。往日,他也听人说过,富贵人家用纸擦谷道,曾也生出过向往,没想到,他蒋一鸣也有用纸擦谷道的这一天!当真是有幸啊!

一包厕纸两百张,才五文钱,这价钱,他能承受!

又在超市里溜达了下,蒋一鸣变得痛苦起来。

都好便宜,都想买啊!

我的钱袋子还捂得住吗?

油盐酱醋米茶,都是便宜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他真不知道,县太爷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货源,就算批发也没这个价吧?

而且这些东西的包装纸都很稀奇,非金非玉的,也不似纸,难道真如乡民所说,此人是神仙?

所有的三观都被颠覆了,蒋一鸣在这一刻觉着自己就像个白痴。望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他只能被本能牵动,一次又一次地迷失,一次比一次陷得深沉。

车装满了,见入口处有车空余出来了,便立刻上前再取一辆,装满货物的车则交由超市工作人员看管。

他在里面转着,小到指甲钳,大到棉被铁锅,总之只要看到便宜的就买,而问题是,这超市里就没一样东西是贵的,都便宜得紧。

最后,他买了一桶两公斤装的洗碗精,结束了这次疯狂购物。而此时,他的家人也找来了。

说好的时间,左等右等还不来,索性也去排队了。咱们也进去看看新鲜不是?这一排队便是排到了未时,等蒋一鸣的家人进去后,发现瘫坐在门口的蒋一鸣,在他身边是四个推车,里面的货都堆出了尖尖,见他们来了,高兴地直叫唤,“你们可算来了!我的天爷!我都快饿死了!快,带钱没有?这里一共只要32两银子,咱们赚大发了!快给些钱,结了账好回去吃饭!”

“啥?32两?!儿子你疯了?!”

蒋母忍不住惊叫,“这是不过日子啦?!”

“娘,你看看,我这一车基本都书,文房四宝!这要在别处买,得多少钱?你看,我还扯了这么多布料,还有这棉被,您看看,这么多东西才32两,贵吗?过年吃的,用的,都买了,还有这雅霜,说是用来擦脸的,可好了!”

蒋一鸣显得很兴奋,“娘,我还给你买了擦手的甘油。虽不知这甘油是什么油,但这儿有试用的,我擦了擦,可真好啊!”

“这四车东西都咱们家的?”

蒋一鸣媳妇望着这四车东西,心里开始快速盘算了起来。一番算计后,便点头,“值,值!真值!”

蒋母也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多书,这么多纸,还加上这么多东西,当真只要32两银子?”

“真的!”

蒋一鸣用力点头,“这县太爷当真是好本事!娘,这一车书往日没个几百两银子甭想买!而且,您看见没?这书多好,封面还是彩色的,也不知怎么画出来的,画得真好……”

第198章年

超市的出现极大丰富了市民们的生活。一连几日,超市都是人满为患,惠民超市就跟其名字一样,真正做到了惠民。

超低的价格,过人的质量,开张才三日便是名满常州城了。而看到超市这样火爆,有那脑子灵活的也上门来攀谈,想成为供应商。

左弗也没拒绝,她需要大家一起把这个盘做大,而不是一家独大。

像小五金,洗发液这些东西明朝供应商虽然没法提供,可他们也有现代没有的东西。比如手工艺品,纯天然的胭脂水粉以及绿色天然的蔬菜,肉类等。

后世的市场上草鸡蛋和洋鸡蛋也是两个价钱,所以将这些东西放到超市卖也不是什么问题。

发家致富这种事就要大家一起富,这样才能钱生钱,不然怎么搞活经济?

常州市民这几天都沉浸在快乐里。他们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商品,哪怕不买,看看都觉满足。

不过这种快乐很快就被年三十的到来给打断了。

年节在古代是最为重要的一个节日,而左弗也不想去坏了这气氛,年前宣传了一波,搞完年节大酬宾后,便在年三十这一日下午歇业了。

过年了,忙碌了一年的人们也该好好歇歇了。平日为了生计,想休息都不敢休息,可到了年上,也总没道理再苛刻自己,再者,就算不想休息也没活可干啊!

而此时的衙门也算是正式放假了,所有的人都回了家,唯独左弗例外。

到地方为官,便要做好这个思想准备,便是过年也不能回家,只能让家人前来,每三年,才可离开地方去京城回报工作,参加考核。

前些日子,左弗便收到了母亲寄来的家书以及一大堆腌制品。

南京人喜腌制品,腊肠,腊肉枣,咸板鸭都是过年必不可少的年味。刘茹娘年年都亲手做这些东西,如今女儿不在身边,夫君又在前线,家里根本也走不开。

无奈之下,只得分别托人给左大友和左弗带了一些自己做的腊味来。

少了家人的年显得有些孤寂。上一辈子,左弗在离开孤儿院后,每年过年都是一个人。那时她也曾觉得寂寥,望着窗外的火树银花时,也曾偷偷哭过,可因着大小就接受了自己无父无母也无亲人的事实,所以也并不会觉得太难过。

可现在……

听着外面的爆竹声声,她却感到了无比的寂寞与心酸。

不曾拥有便也不会心痛。所有的心痛恰恰是拥有过后,才觉酸楚。

体验过父母之爱,体会过亲人团聚之乐后,左弗觉得自己变脆弱了。

不知父亲现在在做什么?是在和军士们一起喝酒吗?也不知母亲在做什么?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年时会想起自己的吧?

加了姜丝话梅的常州腊酒放在小炉上温着,暖锅里的大骨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左弗轻轻抿了一口酒,沉默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每逢佳节倍思亲,古人诚不欺我。”

“大姑娘可是想家了?”

椿芽的眼也是红红的。她在左家长大,没了家人的她早就将左家当成了家。

刘茹娘虽说泼辣,可却不是心眼坏的。老爷是苦出生,也没什么架子,在这个家里,她们这些自小被卖了的下人着实没感受到过什么恶意,有的只是以前不曾体会过的温暖。

这会儿离家,之前忙的时候还不觉得,可等到了这大年三十,眼瞅着大家都回去过年了,想想家里的人,便觉心里酸。

“嗯。”

左弗应了句,道:“你们也都坐下吧,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用不着分这么清。”

“这不行的,不能没了尊卑。”

椿芽抽了抽鼻子,努力忍住眼泪,可忍了一会儿还是哭了。

“大姑娘,咱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左弗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道:“要是明天爹爹能将清军打退,咱们就能回去了。”

“再过两年,咱们也能回去。”

另一个婢女藕荷抽着鼻子道:“如今圣人在南京,回南京述职就能回家看看了。”

“都哭什么?”

被刘茹娘派来照顾左弗起居事宜的杨嬷嬷呵斥道:“大过年的,哭什么哭?!这是要给姑娘找晦气?!”

说着便是福了福身,道:“大姑娘,莫难过,现在分离是为了以后一家子能过安省日子。您是天仙下凡,是来渡苍生的……”

左弗扶额,心里的那点伤感被杨嬷嬷给荡平了。

也不知是便宜娘洗脑功力太强大,还是这嬷嬷容易受暗示……总之来了她身边后,她就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神仙。

而且还给下人们制定了一套规矩:但凡大姑娘说的都是对的;大姑娘做事不许询问,因为神仙总有道理;无论看见什么都要当没看见,不然就是泄露天机……

如此种种规矩还有许多条,望着杨嬷嬷眼里时不时透出来的狂热,左弗就有种犯罪的感觉。

这嬷嬷的眼神看着……

像是要走向极端的样子啊!

不过这时候还真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打断下,不然大家都陷入负面情绪去了。

被杨嬷嬷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回了心神。左弗呵呵一笑,道:“嬷嬷说得是。好了,你们若不肯与我一起饮酒便下去吧,我现在啊,只想一个人喝酒。”

“是!”

杨嬷嬷对左弗的话素来尊崇,绝不打折扣,挥挥手,就带着一群下人下去了。

待人走了,左弗便是拿出一个平板来。

古代各方面都落后,既然不能跟家人一起欢聚了,那索性便学习吧。

她本就是学生物的,主攻生理学,见这古代医学落后,便想着自学医学。

这对她来说其实难度并不是很大,毕竟生理学很多东西是跟医学相通的。

而且她学这个也是为了一步打基础。这些日子,她翻看常州的县志,读到蒙元攻打常州时,因久攻不下,蒙元曾投入带有鼠疫的尸体入城,这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天花。

天花,上一辈子她是接种过的,可再比她小一些的人却没再打过这疫苗。想想这年头天花还在满世界横行,便觉不寒而栗。若是清军也用了蒙元同样的方法来对付明军,那真将是一场灭顶之灾啊!

所以她得好好研究下了,看看怎么在古代展开防治天花的活动……

第199章 坑爹大礼包

红泥小炉上的陶锅里骨汤滚滚,左弗将食材一点点放进去。切得薄薄的羊尾放肉汤里滚一滚,然后放到加了葱花,芝麻酱,辣酱,醋,麻油的调料里滚一滚,吃一口再就着一口姜丝腊酒,便觉熨帖。

亲人不在,一人过年虽说有些孤寂,可若有书看那又不一样了。

左弗爱看书,上一辈的她几乎什么书都看。在孤儿院的日子里,便是一张说明书都能反反复复看好久,特别是现在看的书还跟开春后要展开的工作有关,看了没一会儿,便已遗忘了一切,专心在了知识的海洋里。

后世天花疫苗在市面上几乎已消失了,所以淘宝也买不到了。为了应对天花这种可怕的传染病,左弗必须好好研究下。

其实,她学这专业的,对这种病毒并不陌生。后世的普通人,可能已停止了接种疫苗,但像她这样搞生物研究的,那是绝对要打的。在她读研究生时,也曾研究过这个课题,其实这样的学习无非也是在寻找新思路,因为天花疫苗并不像普通人想的那样简单,从小牛身上弄点牛痘过来就能免疫……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天花到1980年才被彻底消灭?牛痘防治天花只是一个思路,事实上直接从牛身上得来的牛痘制成的天花疫苗是有极大副作用的,有可能会导致全身性发痘、坏疽痘、过敏性紫癜、高热等严重并发症,甚至还会患上脑炎,对于免疫力低下的人来说,这不是隔绝天花的仙药,反是要命的药!

所以后世在接种天花疫苗时,还要同时打疫苗免疫球蛋白的药物来消除这种负作用,而这种疫苗免疫球蛋白只有在刚接种过天花疫苗者的血液中才能提取得到。而现在左弗面临的困境就是,哪怕她能从淘宝买到相关设备,可想要得到相对可靠的疫苗,她就必须做人体实验,在成功者身上提取疫苗免疫球蛋白,从而展开大规模的疫苗接种……

这可是一个很大的难题。虽说乱世人命不如狗,可要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去冒这大风险,显然也不可能。

左弗吃了一片羊肉片,抹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想出了个主意。

要不写信给朱慈烺同志,问问他能不能给自己找点罪大恶极的死囚过来?对罪大恶极的人下手,自己的心理负担能少点呐!

“叮!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亲爱的时空淘宝卖家,又一新年到,时空淘宝在此恭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正在左弗琢磨着天花疫苗的事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时空淘宝那固有的电子音,“为了奖励店家过去一年的努力,时空淘宝为您准备了新春大礼包,十分钟后就会发送,请做好接收准备。”

左弗愣了下,然后就想起去年的大礼包了。她一下囧了,去年大礼包送了一堆化妆品,姨妈用品,她用到现在都没用完,今年不会又送一堆这样的东西吧?

将平板放回空间,又吃了一会儿,看时候差不多了,这才进了自己的卧室,将门窗关好,等着传送。

过了一会儿,随着“叮”的一声响,华光漫过后,一个盒子出现在左弗跟前。

左弗一脸困惑。

这么小的盒子?比起去年那个超大包,这个也太寒酸了吧?

“今年一年店主从时空淘宝购买了上亿货品,拉动了gdp,还卖出了价值十亿多的黄金,为感谢店家,本系统特送上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最先进的折屏手机一部……”

尼妹啊!

左弗差点就掀桌了!

送这玩意给自己有毛用啊!

系统果然是个坑人的!既然已经统治了全宇宙,就不能给自己弄点外星文明的东西吗?比如仙界的各种丹药,外星人的高科技啥的……

直接给自己一个电磁炮多好?直接轰隆隆一阵,自己还需要操心什么?再不济送一个生物人组成的科学团队也好啊!

手机?折屏手机?!

左弗哭了!

这玩意现在看个视频,看个书还得从淘宝买相关的储存卡,可以说,除去这两样功能外,也只剩下照明,计算,编档的功能了……

“唉。”

疯狂吐槽后,她打开盒子,望着这充满高科技质感的手机也只能摇摇头安慰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总比平板好,而且比她来的时代还先进,能四折,而且十分薄,折叠后也不一定要放空间,放口袋可以,不容易暴露。

当自己的记事本用吧,总比没得好。

年三十就这样过去了。大年初一,衙门便不断有人上门。这些人将东西拜帖放在门口便是走了。这是大明官场的风俗,年初一都要拜上司。

不一定要见到面,到门口将拜帖礼物放下,便算是拜过年了。大家都有上司,上司的上司要去拜见自己的上司,总之大家都不在家,意思下就行了。

左弗也去拜年了。来常州这么久,她也就在李谂案后去了一趟知府衙门,说起来她这个下官还真有些失礼。今日过年,既是风俗,那便随一随吧,毕竟老知府都这年纪了,去拜一下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从淘宝买了个3d内雕的麋鹿水晶球音乐盒和四方玻璃罩着的永生玫瑰花礼盒,让人套了车便去了知府衙门。

到了门口,只见知府衙门前已支起了一个桌案,上面已有不少拜帖,桌案边上还有几个打开着的大木箱,几个下人打扮的人正在将各种礼物往里装,一边装还一边唱名,见到左弗来了,忙是提高了声音,“武进县知县左大人来给大老爷拜年了!”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左弗的身上。这些人都是常州府的官,有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等……

这些都是知府衙门的官。对于左弗这个女魔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头次照面。

此刻见她出现在此,不由也有些惊讶。

这女魔头素来张狂,最厌恶迎来送往那一套,可现在怎么?

竟会带着礼物来给知府拜年?

这太阳从西边出了?

第200章 拜年

“这不是左知县吗?”

通判何旭笑着道:“新年好,新年好。”

左弗拱拱手,笑道:“何通判,新年好。”

“呵呵,知县是贵人啊!平日见你一面都难。”

左弗笑了笑,“身负皇命,不敢懈怠,若有怠慢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哪里,哪里。左知县来了武进替百姓做了许多好事,一心扑在公务上,哪里谈得上怠慢?”

真有趣!

大年初一的就来找不自在?

左弗笑笑,也不再搭话,径直上前,放下拜帖与礼物,冲那仆人道:“替我转达老大人,就说左云舒恭祝他新年安康,事事如意。”

“左知县。”

仆人笑得一脸谄媚,“我家大人说了,若是大人来了,就请里面喝茶。”

左弗点点头,“如此有劳小哥带路了。”

仆人点点头,打开礼盒一看,眼睛顿时直了!

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里刻着一只鹿,那鹿的神态活灵活现的,连那睫毛都是雕得根根分明,天爷啊,这当真是出自人手吗?

仆人的嗓子眼变得紧巴了起来,他又打开另一个礼盒,这一看,差点眼珠子都掉了出来!

三朵颜色各异的玫瑰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花儿被装在一个四方形的玻璃盒子里,盒子的棱边还镶嵌了金色的不知名金属金边。线条简单,却看着异常高雅,里面的花儿也是栩栩如生,真不知这东西是何人所造?简直夺天地之造化,好似永生了般。

“敢,敢问大人,这,这是何物?小的见识少,不认得此二物,不知如何唱名。”

左弗笑了笑,伸手拿起水晶球,旋转了下发条,一阵悦耳的声音传出,“此物叫麋鹿水晶八音盒,转动这发条,便能自动弹奏音乐,这球体也会自己转动。”

一群人都惊呆了!

那通判也顾不上讽刺左弗了,忙是凑了上来看。

“惊为天人,惊为天人啊!”

他连连发出感叹,“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左弗笑笑,“若是精通了科学,造出这些东西不难。嗯,所谓科学,可理解为格物学。就是观察世间万物的联系,发现其规律,然后加以利用。”

“这,这个呢?这,这真是花吗?”

仆人又指着永生花道:“这也是那个什么学造出来的?”

“这是花,用了特殊手段处理过后,放这玻璃匣子内可保两三年不颓败。”

左弗笑着道:“故而,我替其取名永生花。”

大大小小的知府衙门官员都凑了上来,他们看得都痴了。

之前惠民超市开张,他们也去了,那里的东西已是惊为天人了!没想到这家伙还藏着更加惊人的东西,这玩意要是用来送人,还有什么事是谋求不到的?说是稀世珍宝也不为过啊!

想想便有些嫉妒崔玉舒了。这死老头本事没有,凭什么得到这样的孝敬?

仆人咽了咽口水,眼里痴痴的,望着这对礼物,沉默了好久,才艰难地扯开嗓子唱道:“武进县知县左弗,左大人送麋鹿水晶八音盒一个!玻璃匣装永生玫瑰花一个!”

唱完便是殷勤地道:“大人,里面请,我家老大人就等着您来呢。”

“有劳了。”

望着左弗进了知府衙门,何旭忍不住啐道:“瞧她那猖狂劲,区区一女人竟如此嚣张!”

“呵,人家背靠天子,爹是伯爵,自己是县主,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名有名,手段也非凡,自有傲的资本。”

同知钱良摸着胡须道:“也不必生气,这人与人啊自是不同的。”

“一个附廓县令也这般嚣张,当真是少见。”

何旭还是有些忿忿不平地道:“我身为通判,掌管一方分掌粮运、水利、屯田、牧马之事。可这人倒好,拿着个圣旨,想做什么做什么,从来不跟我通报……”

“慎言!”

钱良打断了何旭,冷着脸道:“你既知她有圣旨,便知圣旨上说得是什么吧?便宜行事!那与巡按无异!说句难听的,若是我等有错,她便是就地将我等关押都可,何况她只是在自己辖区范围内改善民生?”

“大人,如此一来不是本末倒置了吗?这武进县是附廓县,县衙治所和知府衙门治所在同一城内,如今搞得,咱们倒像是附廓的,她倒像是知府大老爷……”

何旭也是颇为委屈地道:“她将所有事都做了,还要咱们做什么?来日去吏部述职,我等又该如何说?”

“陛下给了她圣旨,便是给了她泼天的权利。”

钱良不徐不缓地道:“不做事不是挺好吗?左知县来了后,我们都轻松了,这城里也一天一个样,这功绩完全是咱们常州官员一同努力的结果,何必分那么清楚呢?”

他拍了拍何旭,笑道:“做人啊,糊涂点好,有时糊涂才是福气呢。”

钱良说完便是转身上了轿子,道:“年初一,家中事也多,便先走一步了。”

“恭送大人。”

待同知一走,何旭便冷哼,“无耻小人!以为这就能巴上伯爷的路子?”

“可同知大人说得也有道理啊。”

吴知事冲何旭道:“我等便是不服也无用,这女人不讲道理的。李谂如此厉害,也是说杀就杀了,要下官看,咱们还是装糊涂比较好。瞧她这出手……我看着,若是不去招惹她,她也是懂事的人。”

何旭撇撇嘴道:“若如此,时间久了,可就没你我说话的份了。”

“怎么会?大人掌管一府民事,其他几个县还是要仰仗大人的。至于这个刺头,咱们还是避着点好,煞星,惹不起啊!”

“就是,就是!”

其他大小官员也是纷纷附和,“惹不起,惹不起,那手段太狠辣了!拿着大炮去抓人,你们见过这样的官?”

何旭张张嘴,想想飞雷炮,口气也变软了,“也罢,她不惹事,本官也不会跟她计较。只希望她懂事点,别这么目中无人,当我等不存在似的……”

呵,人家乃是伯爵之女,受封江宁为封地的县主,凭什么要眼里有你啊?

诸人心里对何旭一阵嘲讽,只觉此人实在不自量力,人家敢这样,不正是因为有圣眷吗?你呢?你有什么?

第201章 推心置腹

一群人心里腹诽着,打定主意要离何旭远一点。

何通判这思想很危险,跟他有一样想法的人都被左弗收拾了。若是何通判哪天发了疯,去招惹那女魔头,到时人家搂草打兔子,将他们一起整了,哭都没地儿哭去哦!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既然有人愿意出钱出力干活,而他们到时还能分点功绩,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是女人还是男人,也不重要嘛!就当是皇后,太后这般伺候着了,反正人家县主严格说来也是君嘛!

撇去这伙各怀心思的官员不说,再说左弗跟着仆人进了知府衙门后,不由感叹崔玉舒是个会享受的。

因着要遵守朱太祖留下的训诫,所以天下所有的衙门外面看着都不怎么样。可进入到里面后,一个地方官是工作狂还是享受狂就看得出来了。

很显然,眼前这修缮整齐,甚至有点奢华的衙门内部的主人是个好享受的。

过了二堂,进到知府宅院的范围内犹如进了一个新世界。

走在走廊时,可谓是一步一景。虽是冬日,可那假山怪石却并未因寒冬而减色。一株株寒梅迎寒风绽放,为这单调的冬日增添了不少华彩,稍稍望一眼,便知这些寒梅都请了人打理,是经过精心修剪过的。

过了走廊,又过了一道门,便来到知府宅的院落。精心搭建的葡萄架子下放着石桌,想来等夏日,绿藤满架时,搬张躺椅,点上一盏灯,弄上一壶冰镇的佳酿,遥望星河,晚来凉风徐徐间,便是人间至美的享受。

爱享受的人。

左弗下了个定论。

这知府大人她也只见过几次,其中还多是因为李谂案。后李谂案结束后,自己例行公事过来做过汇报,除却这两次外,二人便没什么往来了。

所以,对于这位知府的秉性她也不是太了解,只能从一些细节中感受出此人已无甚抱负,只等着退休回家养老了。

只是有一点,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同意让宋煜来见自己?要知道在那个时候,他这等于是帮了自己一把。他这样做,就不怕得罪那些士绅吗?

这些士绅当真是很厉害的,若不是天子许了自己亲兵,宋煜投诚,自己还未必敢如此大胆。

他在那个时候帮了自己,到底为什么?

就在左弗思绪飘离时,仆人的声音响起,“大人,我家老爷请您进去。”

左弗点点头,命李想等人在外等候,只带了椿芽进了屋内。

知府宅要比知县宅大上不少。说来可笑,朱元璋规划了重种种条规,怕他的臣子欺负了百姓,可在另一方面,又在处处树立尊卑阶级的概念。

大官人须居大宅子,官越大,廨舍越大,似也挺合乎常理。只是一个百姓若是靠奋斗走上了巅峰,却不能享受钱越多,宅越大的幸福。

大明有明确规定,庶民住宅不得超过三间五架,不许用斗拱与彩色装饰,想想朱太祖的出身,再想想这些规定,便觉有些讽刺了。

望着这知府宅,左弗心里叹气。

身处在这真实的历史里,有时真觉得大明挺操蛋的。诸人只做表面功夫,日子久了,君子也变里外不一的小人了。就好比这衙门,外面的落魄是给百姓看的,里面的奢华才是给自己享受的。

跟着仆人走过庭院,进了知府宅的前厅里,见崔玉舒已端坐在上首,左弗拱拱手,作礼,“老大人新年安好。”

“呵呵,左大人有心了。”

崔玉舒笑着道:“不在公堂不用拘束,坐吧。”

“多谢大人。”

左弗也不跟他客气,让坐便坐下了。

“想不到县主会来瞧我这老头子,当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

崔玉舒笑着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取些糕点干果来,再上一壶好茶。”

“大人年长我许多,即便不是我上司也是要来拜见的。”

左弗顿了顿又道:“大人不用见外,在这常州我也不是什么县主,若不介意,便唤我一声云舒吧。”

崔玉舒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你这姑娘当真是妙人!”

钱谦益给左弗起表字的事他也有耳闻。而且,左弗还回了礼,那两句短诗作得当真是妙,只是钱谦益当日想投降的事也被人抖落了出来,所以这诗不是赞,成打脸了。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钱谦益坦然受了这礼,而这左弗似也受了这表字?

如此,那这倒成了一段佳话了。

“天下间,能得首辅起表字的又有几人?”

左弗笑了起来,“再者我的确脾性暴躁,能以这二字为戒也是好的。”

“君子不矜不伐,不骄不躁虽好……”

崔玉舒抿了口茶,望了左弗一眼,慢慢道:“只是活到这份上一辈子未免无趣。”

“可想活到这份上的人也没几个。”

左弗笑了起来,“古往今来,活出这等境界的都成了圣贤。”

崔玉舒大笑,“想不到小友小小年纪,对世道感悟竟是颇深。长江后浪推前浪,佩服佩服。”

他顿了下又道:“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既小友知自己秉性,为何不改一改呢?”

“因为我不想当圣贤。”

左弗抿嘴一笑,“诚如大人所言,活成那样,一辈子不就太无趣了么?”

崔玉舒点头,“曾几何时,老夫也如你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可惜啊……老了,便怕了。”

他笑了起来,“这回看你整治那些乡绅,说实话,老夫心里那是说不出的痛快。”

左弗倒有些意外。

所谓交浅言深,自己与这大人无甚往来,他怎会忽然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她一下就警惕了起来,望着崔玉舒,斟酌着道:“他们犯了国法,侵害了百姓之利,我依法办事,哪里谈得上整治?”

崔玉舒在官场混了一辈子,人老成精,看左弗这样哪里还能不知她心中所想?

想想便是笑了,到底还是年轻,城府不够啊。

“你勿要多想,老夫也没别的意思。咱们都是外乡来的,都是被佐贰官恶心过的人,所以才会让宋煜去帮你一把。”

崔玉舒呵呵一笑,“老夫也不掩饰,我受他们恶气多年,呵呵,看你这年轻人能将事办到这个地步,做了我当年只敢想却不敢做的事,心里当真是痛快!”

左弗有点呆愣。

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幸灾乐祸,这老头到底想要干嘛?

见左弗呆愣,崔玉舒摇头,“所以这人啊,容易一叶障目,在这泥水里滚多了,自己也会瞧不出颜色来。”

“老大人误会了。”

左弗道:“只是不明白老大人为何会与我谈起这个。”

“世间事问得清楚了也是无趣。”

崔玉舒缓缓道:“水至清无鱼的道理,你总懂吧?”

“大人是觉我出手太狠厉?”

“非也。”

崔玉舒摇头,“老夫只是想告诉你,贪官奸,清官更要奸!如今你圣眷正隆,自可无所顾忌。可人活一辈子,总要为以后打算打算,你这回办了李谂,来日就可能遭无数个李谂攻陷,云舒小友,你可懂老夫的意思?”

左弗又是愣了愣。

这老头到底想干嘛?

咱俩又不熟,干嘛跟自己这般剖心析肝的?

似是看出了左弗的想法,崔玉舒又继续道:“见你将武进县治理得这般好,老夫心里安慰。老夫年轻时啊,也有过很多想法,可惜……”

他低头望着手里的茶盏,青绿的茶叶潜在盏底,清亮的茶汤隐隐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双鬓斑白,眼袋下垂,曾经儒雅俊秀的容颜已被岁月无情的摧残。遥想当年,刚中进士时,风光无限,怀着无限的抱负与理想踏上通往平江县的道路。这一走,便是走了许多年,在地方上受尽为难,蹉跎一辈子,所有的抱负被消磨殆尽,理想与抱负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颗谋算后半生的心……

左弗所做的一切又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只是曾经的那个自己没有胆量敢做,而左弗敢。

这样的人太多年没见过了,当李谂被吊死那一刻,崔玉舒感觉热血在自己胸膛里燃烧着。当真就甘心这样告老还乡吗?当真就甘心做一辈子的图章官吗?

他不甘心!

在看着武进县一天天的变化后,他忽然觉着左弗已扫除了所有障碍,若是两人通力合作,或许自己也能留下一个美名。

“官场昏暗。”

他缓缓抬起头,“小友真觉得凭着横冲直撞,能将这天下的条规都打破?如今是有鞑子在助你左家,若鞑子没了呢?”

“大人这话诛心了。”

左弗道:“这若被红虾子们听见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

“呵。”

崔玉舒轻笑,“他们还混不进来老夫这里。”

他望着左弗,一字一句道:“小友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想打破这些规矩么?”

左弗没有说话,沉默了良久,才慢慢起身,道:“大人,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公务要忙,请容下官先行告退。”

“内阁那帮人什么打算你真不知道?!”

崔玉舒也站了起来,“武人被提防了几百年,你真以为可以轻易打破?!治这天下还是要文臣的!”

左弗垂下眼,轻声道:“老大人,有些话说清楚了就无趣了……”

说罢便是轻笑了一声,转身道:“新年安好,左弗告辞了……”

第202章 事功学派

崔玉舒望着左弗的身影消失,怔愣了半晌后,忽然大笑了起来,“好一个左弗,好一个左云舒啊!”

自己竟是看走眼了!以为她虽有聪明才智,可性子过于刚直,可哪里晓得,这人却是个人精,这等人,自己还用自己指点吗?恐怕她比谁都清楚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吧?

大明的天子大多刻薄寡恩,尤其是对臣子。即便出了几个重感情的,可也因着性子软弱,会被朝臣把控,到最后忠心于帝王的人也会落得凄惨下场。

想想自己在知府一职上蹉跎多年,不就是吃了这个亏吗?

“老爷,这是左大人送的礼。”

见左弗走了,仆人便将左弗送的礼物拿进来。

将盒子打开,崔玉舒的眼睛顿时直了。

“这是?!”

“老爷,这里面都是真花,左大人说可以保存两三年之久。”

仆人显得很兴奋,“还有这个,这个匣子会自己弹琴。”

他拧了拧发条,水晶球转动的时候,悦耳的声音也响起。天空之城虽是后世的曲子,可音乐是不分国界,不分时代的。空灵的声音回荡在知府宅内,崔玉舒听了良久,轻声道:“虽曲风有些怪异,可却也异常悦耳。”

他伸手摸了摸水晶球,又将永生花捧起来细细瞧看,过了许久,才喃喃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出这些东西来的呢?”

就跟城里的水泥,超市里的各色商品一样,左弗拿出来的东西永远都是这样难以琢磨,也一如她这个人,带着浓烈的神秘色彩。随着她声名传扬,关于她死而复生的事也被传得人尽皆知。

再加上这神鬼莫测的手段,不少人都说她已是半仙之体,而她那师父则是真正的神仙。

对此,他是不信的。只是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摆在眼前,他又觉那荒谬的谣言似成了唯一的解释。

命仆人将礼物小心收起来。他当了一辈子的图章官,这个礼是他收得最重的了。

可比起这稀世珍宝,他更看重左弗的承诺。

说太清楚就无趣了……

潜台词不就是,大人毋须将话说太明白,大人只要诚心相待,来日左弗也定不负大人教导之恩吗?

看看宋煜如今的生活……

真叫人眼红!

由此可见,左弗这人其实很重义气,讲信用,只要你不捣乱,好好合作,便会有无数想不到的好处。

崔玉舒的心情变得无比明朗。他虽老了,可却还能做点事的,朝里也有那么一点关系,一些动向也能掌握到。有了这些,再加上左弗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必能将这常州搞得欣欣向荣的。

一整个年上,崔玉舒都显得心情很好,期间还到知县衙门来坐了坐,与左弗探讨了下来年的工作安排。虽说左弗年岁小,可那些来自后世的见识以及时不时冒出的新观念也是让崔玉舒获益匪浅。

崔玉舒是心学的拥护者,行事自然也不像理学派那样死板。而跟左弗交流后,他隐隐觉着左弗行事颇有宋时“事功学派”之风。

她对理学的性与天命,静坐存养等事尤为不满。且倡言功利,主张习百家之学,以培养实干型人才为主。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事功学派的作风。

在摸清了左弗的思想后,崔玉舒心情更开朗了。喜欢做事的人好啊!再者,只要不是搞理学那套就好,不是么?

在与崔玉舒的往来中,左弗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这老头别看只是个知府,可对于官面上的事却十分精通。左弗政z智慧不是很高,跟这老头交流交流,倒也能学到一点东西。

所以这一来二去的,倒也熟了起来。在讨论完哲学后,便开始讨论要如何安排新一年的工作。

“那么多良田你都打算种上新作物?”

崔玉舒蹙眉,“会不会太冒进了?”

“主要还是种神种,这个您应该看过邸报吧?除此之外,还想弄点试验田,种我师父改良过的红薯,他预估这个亩产能有两千斤以上。”

“……”

崔玉舒无言以对。

心说:两千斤?八百斤就够吓人了好吗?两千斤?要有这样的东西,那岂不是盛世中的盛世就要来了?

左弗见崔玉舒不说话,也不多解释。反正这等事还是要看结果的。毕竟你让一个土著去想象核弹的威力,他能想象得出来吗?

反正自己有收缴的田地,足够自己去实验了。不过,让武进县百姓都种上神种倒是真的。这个工作有点难作。

其实去年朱慈就通传过天下了,将种子也发了下来,但效果却是不怎么好。

亩产八百斤,怎么听怎么不靠谱,若是上当了,错过了一季的播种,全家不得饿死?

通过宣传,南京也只有少数人冒着风险种了,而在南京以外却无人听令,所有人都觉天子疯了。

不过可预见的是,今年南京新作物的推广会十分顺利。因为那些少数人的成功已在南京引起了疯狂。曾经被嫌弃的杂交水稻种如今已成了各方争抢的资源,可预见的是,若是天爷今年给脸,那南京将会有不错的收成。

而左弗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将南京的消息引过来,等新年一过就开始在常州日报上做轰炸式的宣传,然后将收缴上来充为官田的良田都种上杂交水稻,红薯,土豆以及南瓜。

民众的接受度到底会有多少,她不得而知,但事总要做的。粮食是一个国家的根基,是头等民生大事,这事上容不得半点马虎,难做也要做!

转眼,便出了正月十五。停刊了一段时期的常州日报恢复了发行。与此同时,惠民超市也恢复了营业,并在各显眼的位置都摆上了架子,上面放满了常州日报。

正月十六,常州日报只有一个主题:杂交水稻。

报刊详细的介绍了这种新型水稻,并将南京种植情况一一介绍给民众,并宣告,今年武进县将大力推广杂交水稻,若愿种植杂交水稻人,可免本季度的田税,并可免费领取粮种。一般农民,田在五十亩以下的,不但可享受以上所有实惠,还能免费领取化肥……

此消息一出,整个武进都震动了!

虽然不知那化肥是什么东西,但想着县太爷的手段,肯定是好东西啊!而且县太爷是不会骗他们的,说亩产八百斤那肯定就有啊!

天爷啊!这样的东西怎么能错过?!赶紧的!去衙门问问清楚!这种子怎么领?怎么个种法?

第203章 乡民们的拥护

乡民们的反应超出了左弗的预料。本以为推广杂交水稻需要花点功夫,甚至也要在常州弄几个试点,待出了成效才能顺利展开这事。

可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衙门一开,竟发现外面已站满了乡民,纷纷是来询问杂交水稻种的。

许多乡民都是附近乡村的,在得知了这消息后,早早便是从家中出发,在自家宗长,族长的带领下来到城里,希望能取得神种。

乡民们的热情令左弗困惑,不过随即而来的却是满满的感动。

“大人来了武进,为我们做了这多事,别人的话我们不信,可大人说的话我们信!”

王家村的族老拱手道:“大人来了武进后,不畏强权,严厉整治贪腐,打压劣绅,还给下农们免了农税,我们都看在眼里。故而,大人说有亩产八百斤的神种我们便信有,大人不会骗我们的!”

“就是,就是!大人,我们信你!”

左弗连连拱手,“得大家如此信任,弗受之有愧。”

顿了顿又道:“我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国是由无数个家组成的。百姓富,则国强;百姓苦,则国亡。本官年少,无才学又无德行,不敢说治国平天下,但自认修身齐家却能做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若是连造福一方都做不到,不如挂冠自去。当官不能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大人,红薯是什么?”

有乡民大着胆问道:“很值钱?”

“红薯啊……”

左弗笑了,“那可是好东西,是西夷之物,生长在万里海域之外的亚美利加洲。此物产量极高,今年我也会在官田里试种,若是合适也会在武进推广。”

“也有八百斤?”

一个族老眼里透着希翼,“有四百斤也是好的。”

“哈哈!”

左弗大笑了起来,“何止八百?不过这话我也不能说太满,等我成功了再请大家来观看。”

顿了下又道:“所以本官只想做好这民生,让大家都能吃饱饭,穿得起棉衣,若是可以,最好人人有书读。如此,一个个小家富了,国家也能强盛了。”

一些县学的学子也在人群中,听着左弗的话若有所思。有那学霸便小声嘀咕道:“这县太爷看着怎么像是事功派的?”

“不会吧?那学派早就没了……”

“都是脱胎圣人学说,哪里会没了?圣学不灭,事功,心学,理学也都不会灭的。”

“听兄长这样说似也有道理,这位女县太爷当真是重实际,他们在县学的课你可去听过?都教些旁门左道的……”

“可这水泥,还有那超市里的东西都是这么来的。你没发现吗?因着这些,大家生活变好了。真是奇怪,为什么修修路,建建墙,也没见她压迫谁,怎么就能维持得下去?而且大家日子都变好了……”

“我知道……我听说,县太爷招了一群人,除了研究格物,还研究经济之学,专门琢磨怎么赚钱。”

“荒唐!一群读书人怎可做这等下贱之事?”

“可她的确也没压榨谁,就把事办起来了啊!”

“他们称为科学的学问很古怪,专门研究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人跑去看水流,说水流里有大学问,这简直疯魔了……”

就在几个县学学子议论着的时候,一群乡民已激动了起来,纷纷作揖躬身,齐齐喊道:“我等信大人,愿受大人派遣。”

“呵呵,你们只要把日子过好了就行了。”

左弗笑着道:“事要一个个做,若是家中有孩子,可以送学堂来读书,识字班你们也可以去,多认些字,以后种田都能种得比别人好呢。”

“大人,种田还要认字?”

“人在世就要懂学问,你不懂学问就要比旁人笨一点。你们看衙门里的大官人,为什么比你们厉害?就因为他懂学问。这些大官人不当官,便是回家当个种田翁也要比旁人厉害,因为这学习的过程就是培养智慧逻辑的过程。”

左弗耐心解释道:“所以我才要开这多识字班,今年还会将识字班开到各村去。你们的娃儿若是来上学,不但不用束脩,还有饭供应,若是离家远的,也有地方住。”

“大人爱民如子,我等敬佩。”

乡民们见左弗一点架子也没有,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纷纷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左弗一个个回答,亲民的态度很快就印刻在了百姓心里。其实,这些百姓虽有自己的小算计,但本质还是很淳朴的。一个当官的若是能好好爱护他们,他们自然也会拥护你。

一个上午,左弗都在衙门前跟乡民们讲解杂交水稻种子的事。而等快结束时,她又道:“家中若有重病者,可呈报衙门,本官会想办法帮他们医治。”

顿了下又道:“若是家境贫寒者,患了肺痨,衙门会赠予特效药。”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肺痨的特效药从去年就从南京传出来了,可高昂的药价也生生将普罗大众挡在了门外。现在大人竟免费赠药,这简直就是菩萨啊!

将一群欢喜的乡民送走,左弗也感到虚脱了。尽管百姓拥护,可身为一个地方长官,说话还是要琢磨的。

毕竟,治理一个地方不容易,政策更不能朝令夕改,既要安抚到民众也要起到威慑作用,想做好这工作可不容易。

回了知县宅用了一顿午饭后,左弗又继续研究起了天花来。这些日子她没少研究这个,在淘宝也找到了相关实验设备。可就算有设备,左弗发现难度还是很大的。

首先,她还是得从牛痘病毒中提取病毒制作成天花疫苗,然后还得从刚接种的人身上再提取免疫球蛋白,这两种一起注射才能减少副作用,不然要死几个人,恐怕民众就不会愿意接受接种疫苗了。

而要做到这两点,她得找到一个发病的牛,然后还得找到一个甘愿“受死”的人……

后者难度太大了,而且一不小心就玩脱了,难道真要找个人渣出来干一些不人道的事?

第204章 这也管?

王巧生很快就接到了一个古怪的命令:寻一处偏僻之地,造一所房屋。

而这回给出的材质也是让他吓个半死,居然都是金属的!

集装箱彩钢板房其实要比木料的活动板房便宜许多。之前,城外的宿舍之所以不采用这个,是因为想让乡民们的住宿条件好一点。

但现在既然要用作实验,那显然集装箱的彩钢板房更合适一些。不但更牢固,而且许多东西功能性的东西可以定现成的。比如淋浴房,移动卫生间啥的。

而他们做的工作就是要铺设好管道,挖几个用来储存污物的大池子,并做好病毒灭杀的准备。

而这种集装箱房,都是淘宝直接定制好的,直接定制成形,王巧生只要寻好合适的地方,按左弗的要求规划好位置就行了。

很快,王巧生便在离宫路附近寻了个不错的位置用来满足左弗的要求。

这儿离着夏城桥不远,而很多年前,隋炀帝的夏城行宫便是建在这儿。这条窄窄的小路在当年便是贵人们离开行宫的路。近千年的时光过去,夏城行宫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可关于它的传说却还是留了下来。

离宫路两边早已不见了昔日繁华,隋的覆灭也给这里打上了一层不吉祥的色彩,居民也大多搬离了这里,只剩下了荒芜的良田以及几块石碑矗在那里,显耀着过往的荣华。

这地方离着常州城不远。出了德安门,走运河,很快便能到达这里。这本该成为一个富庶的卫星村,但因着隋朝覆灭的阴影一直都显得很落魄,而这种落魄正好便宜了左弗。

在这儿建立一个实验中心,那是再好不过了。

随着工程展开后,大量的建筑材料被运到了这里。为了保证地下水源不被污染,左弗让人挖了很深的大坑,买了沥青与水泥层层铺设,管道接通处也是做了严密的防护。

这等事马虎不得,一旦马虎了,那可真是自取灭亡了。

而除去这些,左弗也要在这里建一道墙,在入口处甚至要装一个消毒装置,免出什么意外。

建外墙的工程量有些大,而如今劳动力严重不够,左弗已跟崔玉舒商量,从全常州征召闲散劳动力,也大力接收难民,来了都安排住处,还给各种家当。

这样的事崔玉舒是极度乐意干的。这年头,天爷不给面子,到处都有难民,大家都为这事头疼,左弗若是有能力接收难民,那其他县,甚至是州府的官员就对常州感激。

官场上多一个朋友无疑是件好事,这样能累积名声又能累积人脉的事不干才是傻子。

只是崔玉舒也很忐忑,若是这文书发出了,左弗能有那么多粮供应吗?

对此左弗的回答很粗暴,直接带着崔玉舒去了李谂的庄园。现在这儿已改名为亲民园了。李谂建在庄园内的仓库也都被左弗拿来装物资了。

“这,这么多粮?!”

崔玉舒震惊了,“这里得有多少粮食?”

“呵呵,足有几百万斤。”

左弗冷笑,“这么多米吃十辈子都吃完,这些乡绅可真够贪的。”

“蠹虫啊!”

崔玉舒愤慨地道:“往日老夫让他们赈灾,却总说家中无余粮,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这回有七八个乡绅属于罪大恶极的,没收了家产后,我往南京送了一部分,这一部分就是剩下的。”

“什么?!”

崔玉舒眼睛瞪老大,忽然道:“等等,你当初写告示时不是说只有一百万斤粮么?怎么……”

“这么多粮食一次性送过去,你觉着有多少能落前线将士手里?我已给陛下送了密折,他已经允我留下这些东西,多招收难民,训练精锐,为北伐做准备。”

“北伐?”

崔玉舒身子一颤,“陛下有这念头?”

“大人这话问得奇怪。”

左弗望了他一眼道:“清军当初打着替先帝报仇的口号入关,可如今我大明既未亡,陛下也登基了,自然还是要恢复祖宗河山的。”

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事也不能着急,我们先把自己手里的事做好,要对百姓好一点,这样他们才能拥护我们。”

崔玉舒摇头,“如今鞑子的船都被你和你父亲烧了不假,可,可我大明也没能过江的船了啊!”

左弗嘴角抽了下。

崔玉舒这个说到点子上了。

自宣德九年,下西洋之事就陆续停了。随之而来的,便是诸大臣的反扑,许多船厂被迫关门,唐宋元三代累积下来的造船技术也因着年深日久而失传,其中位于南京的龙江造船厂如今也只造些小船。

而将要渡过大江,仅靠小船是不行的。他们是进攻方,靠小船横渡长江,运送能力有限,且很容易出事,将船相连,那可能变成另一个赤壁之战,所以想要北伐,还是要造一些适合渡江的船。

这等船不能小,也不能太大,像福船就不行,那适合海行,不适合渡江。毕竟京口到扬州,江面并不宽阔,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清军过不来,他们也过不去,只能僵持着。

“这事慢慢能解决的。”

左弗道:“陛下已在召集工匠,修缮龙江宝船厂了。广粤那边会造船的工匠多,慢慢琢磨,总能造出可渡江之船的。”

顿了顿便扯开话题道:“有这多粮食垫底,老大人现在放心了吧?”

“放心,放心。”

崔玉舒连连点头,只是也有些纳闷地道:“你说的那些事当真用得了这么多人?”

“怎么用不了?”

左弗连连摇头,“光是种田就要不少人,我现在其他不愁,就瞅没人干活。这常州可大着,就咱们武进县来说,要将所有通往各镇的官路修好,这得用多少人?还有这城里也得改善下,得建公厕,这随地吐痰大小便可不好,以后还得弄一批人,专门抓这个……”

“啥?!”

崔玉舒瞪大眼,“这也管?”

“大人不觉咱们这街道上太脏了吗?这牛马骡子进城,拉得到处是,还有人随地大小解,弄得臭烘烘的,这可很容易引发瘟疫啊。所以,这得整治,以后抓到了就罚钱,二犯的直接关大牢!”

第205章 太丢份儿了

崔玉舒蹙眉,“如此恐会引起民愤吧?”

左弗笑了,“在这之前自然会先好好讲道理,三令五申后还再犯的,必是要处罚的。”

“可这人有三急,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所以才要造公厕。”

左弗道:“城里空闲的地方还有许多,我这些日子就会将公厕造起来。这造城墙,修路,播种,造学堂,大人,我们的人根本不够用啊!总不能将所有农夫都拉来干这些吧?”

崔玉舒的眼已成了蚊香眼了,“这得花多少银子?”

左弗笑了,“这惠民超市虽说是我弄的,可也借了公家的地儿,所以这里所得理应有公家一半,这一半可用来改善民生。”

顿了顿又道:“我们修路,建墙需要用人,百姓手里银子多了,花钱也会变多。像如今的超市,也惠及了一部分商贾,这些商贾赚的钱多了,咱们的税也能多收点,咱们钱多了又能继续建设,如此循环下去,武进就会越来越好。”

崔玉舒琢磨着这些话,过了许久,才道:“圣人先师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听小友一席话,受益匪浅,这样浅显的道理老夫竟是一直琢磨不透。以往,我总觉钱很重要,办什么事都要钱,可却不知如何让钱变多。再加之,这世道谈钱……”

他笑着摇头,“都说钱是阿堵物,可离了钱,家要灭,国要亡,宋虽弱,可立国三百一十九年,二度倾覆,却无内乱,皆缘外患。”

左弗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矫枉过正便会生祸害,圣人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见圣人并不反对人追求财富,只是要取之有道。经商所得,能算不义之财吗?商贾虽不事生产,可将货物贩卖两地,所付出的体力,心力难道就不是劳动吗?凡是不可打压过甚,也不能放纵过甚,我们当官的,就是要让每一个安分守已的人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也包括商贾。”

崔玉舒点点头,“小友放心,老夫并非迂腐之人。在地方为官一辈子,知这商贾的作用,也知钱的作用。”

说着又是感叹,“真想看看小友形容的那个武进,你那规划图老夫看了好几天,想着若是咱们能在两年内完成这些,那么老夫告老还乡也无遗憾了。”

说着便是自嘲一笑,“老夫当了一辈子的庸官,有这点功绩装饰,回到家乡也能理直气壮地与家中父老说一声无愧了。”

“会的。”

左弗用力点头,“现在已没什么阻力了,只要有老大人帮扶,我们一定能将常州变成新天地来!”

过了两三日,常州日报以及衙门告示栏便出了告示:禁止随手扔垃圾,禁止随地大小便,禁止随地吐痰。牛马等牲畜入城,必须装上粪兜,若无粪兜可在城门处购买,五文一个,童叟无欺。

这消息一出,民众都恍惚了。

啥情况?

县太爷被掉包了吗?

怎么会出如此不合情理的条规?

人有三急啊!

蒋一鸣坐在惠民超市的书籍区,在他面前放了一张长案,上面摆着今日的常州日报。在他周围,还有好几个这样的人,都是来免费蹭看报纸和书籍的。

国人都是善于发现的,当这些读书人发现惠民超市的书很便宜后便是蜂拥而来。而一些寒门子弟发现他们在这儿看书并不会驱赶后,便会天天来此看书。特别是这一区域摆上了案桌和椅子后,他们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每天清晨,只要惠民超市开门后,他们便会来这里报纸和书籍。同时也会顺便去书籍区一角买上一杯豆浆,大麦茶或牛奶以及一些点心。

这里的东西都很便宜,一杯豆浆一文钱,大麦茶一文还可以续一杯。牛奶稍贵,要五文钱,但比起外面小茶摊一碗粗茶都要三文的价格来比,又是极便宜。

点心价格倒是与外面小摊贩差不多,但质量比较上乘,都是用白面做的,吃着味道也好。

他们虽贫穷,可还是要点脸的,能免费看书已是很好了,若不再消费点那也说不过去了。

所以种种原因加在一起,这惠民超市的书籍区倒成了一些读书人的聚会场所。不要说这些寒门子弟,便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会过来。请寒门子弟吃东西也成了常有的事。

人嘛,最重要是活得开心。在这小小的角落里,大家不但能到海量的书籍,还能相互交流,讨论时事,这样的机会哪里能错过?每三天常州日报发行一次,这一天也就成了大家聚会的日子,不需要提前相约,到点就来。

而且说话也没负担。知县老爷背景雄厚,那些红虾子不敢到这里来乱蹿,即便是混进来了,他们也没胆量是撸那位主的刺毛。

在这儿可以畅所欲言,而不用担心惹上麻烦。

今日依旧如此。蒋一鸣已是这群人中的领袖,他几乎每天都来。书籍区对着窗口,有了玻璃,整个屋里的光线都要比家里好。若是遇上阴天,这里还会摆上一种叫作太阳能台灯的灯。

那玩意很古怪,但是很好用,这种灯超市里也有卖,他已入手了一台,但总觉还是到这儿来读书氛围好。

小心地将今日的报纸铺好,然后从上到下迅速浏览着今日的报纸内容。

过了一会儿,便是将今日报纸看完了。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见大家还在看,便是端起手边的豆浆喝了起来。直到所有人都看完了,他才放下豆浆,问道:“诸位兄台,今日日报所说三禁之事如何看啊?”

“这人有三急,县太爷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这报纸上还说了,以后垃圾必须集中到在一个地方,今日开始全城都会安排垃圾桶,所有人必须将垃倒桶里,不然也得罚钱。”

“这我能理解,这随意扔东西,乱倒垃圾是不好。晚间虽有人清理,可这年深日久的,难免污秽,总有些味儿。这是好事,得支持。可这净衣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虽说这随地净衣有辱斯文,可这人总有三急的时候啊。”

“可不是吗?这若急起来的时候可怎么办?尤其是那些老夫,上了年岁可憋不住。”

“还有那粪兜,这,这不成变相敛财了吗?”

“这怎么叫变相敛财?”

蒋一鸣道:“那粪兜才几分钱,若是不想花钱,自己做一个便是。而且,故意写报纸上,不就怕有人以这名义哄抬价钱勒索百姓吗?”

“人拉屎要管,畜生拉屎也要管,这县太爷会不会管太多了?”

有个人小声嘀咕道:“俗话说得好,管天管地,管不到人拉屎放屁。县太爷这手伸得也太长了……”

“伸得不长能让你在这儿免费看这么好的书?”

这口一开,立刻就遭人围攻了,“你要拉屎放屁回家去拉!”

“就是,就是!你这话说的未免诛心了,县太爷一介女流做到了许多男儿都做不到的事,些许不周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我就觉这个不妥!”

那书生涨红了脸,“难不成着急起来,真让人拉裤子里吗?”

“行了,都不要吵了。”

蒋一鸣道:“我看县太爷不像是那等一拍脑门就空想个主意出来的人。这些日子,我见那些工匠在城里许多地方测量,我估摸着是不是要造茅房?”

“啥?”

众人都笑了,“官府造茅房?这,这也太丢分了!”

“哼!”

这话蒋一鸣不爱听,脸立刻就冷了,“官府怎么就不能替百姓造茅房?以前这样的日子你们敢想吗?这里的书何其多?质量何其好?你们来这儿看书,跟你们收过钱了吗?不但没收,这些日子还给我们置了书案,文具,还开了一角,卖些吃食给我们,好让我们在这儿蹉跎上一天。这超市里也有茅房,你们也去上过,那茅房好不好?我看县太爷就是要给百姓造茅房,所以才出这规定的。”

他拿过报纸,在上面指了指,“看见这儿没?没说立刻执行,只说过了六月强制执行,让大家广为宣传。这说明什么?说明县太爷正在筹备造茅房。”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个理,但琢磨琢磨又觉不可能。

“这城可不小,若真按蒋兄想得那样,岂不是要造许多茅房?哪里来得及哦。”

“城外的那些屋子你们看不见啊?”

蒋一鸣摇头,“他们一天就能造许多房子出来,难得只是要挖地铺设管道。我去那儿看过,这些工匠做事极有章法,那些管道可不是乱铺的,最后都会排到提前挖好的粪池里,还说这些粪池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以后都会成为上好的肥料。”

一些人感到了一阵腻味,但还是按着耐心继续听蒋一鸣说。

蒋一鸣又喝了一口豆浆,环视了下众人,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我敢肯定,那些在测量的工匠就是在做先期工作,目的就是为了给老百姓造茅房!一旦茅房造好了,谁在胡乱净衣,呵呵,估计真得去吃劳饭哦……”

第206章 古怪的人

“这,这得多大手笔?”

众书生一脸震撼,“难道都造成超市里这样?”

蒋一鸣呵呵一笑,“咱们县太爷出手就从没简单过。她来这儿还没满一年,可你们看看变化多大?城里到处在招人,连工钱都跟着涨了。要是吝啬,人家小伙计就不给你干活了,直接去给县太爷干活。这些商贾没法子,也只能学着县太爷供人吃,还得加工钱。”

“是啊!”

一个圆脸书生道:“我也觉着我这几月日子好过许多。这县太爷办认字班,需要读书人,我去岁也去报名了,当真是真金白银的给,一点都不带克扣的,我娘说,这些日子我的脸都圆了,现在隔三差五都能吃点肉了。”

“可不是嘛?”

另一个书生道:“我家只有三亩地,可兄弟姊妹却有八个,加上我父母,就是十个人。三亩地哪里够吃?若不是族人供着我读书,我便也是白眼瞎一个。可自打县太爷修路起,我家日子就不同了。我几个兄弟都去建墙,两个姐姐也都去给他们做饭,我在家一边读书一边帮着父母种地,日子是眼见的好起来了。”

“所以啊。”

蒋一鸣笑了起来,“现在地多没用,要家里人多才有用。前两天的报纸上不说了吗?还要将通往各镇各乡的路都修一修,那得多大工程?得用多少人?我觉着县太爷修完这些又会有新的想法,我听人说,她在南京就特别会赚钱,左家军军备都如此精良,都是她一手打造的。”

“大人一心为公,真是令人敬佩。”

有人感叹,“虽说抄没了几个乡绅,可若要将这些事全部做下来,哪里够啊?更别提大多还要上交朝廷。”

“惠民超市日进斗金。”

蒋一鸣笑着道:“这你就不用替县太爷操心了。人家不是凡人,超市里卖的肥皂,玻璃,哪一个不是她造出来的?等路修完了,我看她也会摆弄这些,弄个大大的作坊,大家还是有活干!”

“噗!”

有人笑了,“除了修路,哪还有那么多活给人干?那工坊得是多大?”

蒋一鸣摇头,一脸看智障的眼神,“这超市你我没见过时能想出来吗?虽然我不知道大人会怎么做,但我有种直觉,她一定还有更大的事要做,没见城外造房的活没停吗?还在拼命造,为了什么?我看她这是准备再收难民哦……”

“不会吧?”

有人惶恐了,“咱们常州哪里养得起那多灾民?上次收了几万人,可没少闹出乱子来。”

蒋一鸣仰头将豆浆喝掉,然后将杯子重重放桌上,一脸自信地道:“不信?咱们走着瞧吧!”

若是左弗在场,听到蒋一鸣这样说,那绝对是要将此人请去当幕僚的。

这观察事物,分析推理的能力太强了!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错过?可惜的是,左弗不在,而蒋一鸣自己也没认识到自己的能力,他现在已经沉浸在小伙伴们崇拜的目光中不可自拔了。

卷着报纸到了结账的地方,报纸他不白看,总是买一份带回去小心收起来。等过些日子再拿出来看看也会觉得特别有意思。一些感觉有用的他还会抄录下来,反正现在纸墨便宜,也不用心疼那两纸钱了。

出了惠民超市,又往南大街方向走去。惠民超市虽好,可传统的一些点心却没有卖。生于斯,长于斯,吃惯了那一口可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入了南大街,转了个弯儿又到了双桂坊。自打谭司道被县太爷整治了一回后,便老实了许多。不老实不行啊,许多不义之财被冲抵了,家财也没了一大半,若再不老实做生意,岂不是整个家都要落败了?

少了欺行霸市的人,又有诸多乡民涌入城市,这条街的生意自然又火爆了起来。

蒋一鸣进了一家叫作马复兴的面馆,寻了个位置坐下。这家店虽开了没多久,但其大肉面和排骨面以及点心做得颇有特色,吸引了不少吃客,未在宣传,就靠着食客口耳相传,很快便是在这商贾云集的双桂坊打响了名头。

今日他比较幸运,进来还有位置,虽说只是在角落里,可能在这个点还能撞上个位置就算不错了。

来马复兴自然得吃他们的大肉面。用卤汤搅拌的干拌面上,一块巴掌大的五花大肉红红亮亮的,看着便是食指大动,食欲大开。

这样的东西是惠民超市没有的。也不知是不是蒋一鸣的错觉。惠民超市的那些东西虽说便宜,卖相也好,可吃嘴里总觉味道寡淡,不是很有滋味,所以他现在老会惦念这双桂坊的小吃,特别是马复兴的大肉面。

肥厚大肉与浓油赤酱搅拌在一起,吃着就带劲!

一碗面很快就被他吃掉了。端起碗,又喝了几口米汤,然后发出了满足的叹息。掏帕子擦了擦嘴,刚要走,却见外面来了两和尚,进门便是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后,便要求店家给寻个坐,再上两碗素面。

蒋一鸣看着,总觉有点怪异。

这两和尚口音有点怪,穿着僧袍的样子也怪。可怪在哪里,他却又说不上来,总之就怪怪的。

就在他打量时,两和尚也望过来,他忙垂下头,将米汤喝掉后便是起身结账。等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望了望。这时,那两和尚已朝着自己刚刚坐的位置而去了。

蒋一鸣望着他们,忽然笑了:这两和尚长得异常高大壮实,所以自己才觉得有点怪异吧?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笑容僵硬在脸上,转身过去的僧人的脑袋上竟有一块特别白皙,圆圆一圈,内里都白的,外面明显黑了一个度。

他的双脚开始发软,人也忍不住颤了起来,见那两和尚中的一个要转身坐下来了,他吓得赶紧回头,僵着身子往前走着,然后再慢慢转弯,等彻底离开马复兴面馆门面后,他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行人们见此,都纷纷上来询问。

“这先生,你是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鞑,鞑,鞑……”

蒋一鸣双目涣散,喉咙好似被什么掐着了一般。众人不知他要表达什么意思,但见这大冷的天他还在冒汗,且脸色发白,便觉着此人是哪不舒服,纷纷关切了起来。

“先生,慢慢说话,慢慢说话,不急的。”

“可是有心悸之症?”

“快去将郎中喊来吧。”

“不,不!”

蒋一鸣忽然拉住一个行人的手,道:“我,我,我在知县衙门做事,我,我有心悸之症,唯有县,县太爷能治,劳,劳烦诸父老,帮某雇辆车可否?”

“我等送你去!”

有那好心人道:“某家有车,来,大家帮个忙,将他抬我车上去!”

“好勒!”

蒋一鸣被抬到了车上,此刻他浑身软如面条,心乱如麻。

不会错的!

那两个人是鞑子!

鞑子的发型很特殊。他们将所有头发都剃除,仅留头顶中心的头发,其形状一如金钱,而中心部分的头发,则被结辫下垂,形如鼠尾。他虽未见过鞑子,但也见过各类画像,而刚刚那两僧人脑后勺就有一块如金钱状,与周匝的肤色都不一样。

很显然,比较白的区域本来是有头发的,而比较黑的区域则是长期风吹雨淋的结果。

而那两人虽留着光头,可行止坐卧间却不像个出家人,反倒是肃杀气很重。所以从正面看时,自己才会觉得这两人怪异。

与身高体格无关,完全是这二人的气质不像是僧人。

再加上那口音……

现在回想起来,官话说得很生硬。而这年头,官话带乡音不奇怪,可奇怪就奇怪在这二人听不出官话里的乡音……

这就奇怪了!若是官话很好,会让人完全听不出乡音;可偏偏这二人说话强调又很生硬,那就有问题了……

种种细节在脑海一闪而过,等到了衙门门口时,蒋一鸣已百分百肯定了。

常州混入了鞑子!

“做什么的?”

余风将人拦着,“这人怎么了?”

“这位小哥,这人是你们县太爷的人,他人不舒服,说只有县太爷能治他的病,我们就把他送回来了。”

余风望望蒋一鸣,一脸莫名。

虽说是个读书人打扮,可衙门什么时候聘请了这人吗?自己怎么不知道?

可见这人不停朝自己眨眼,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他又多了个心眼,没当众揭穿蒋一鸣,反是连连拱手,“多谢诸父老将先生送回来。”

乡民们也客气,还帮着余风将人送进去了才走。

待人一走,余风便是冷下了脸,“大胆狂徒,冒充县衙的人到底意欲何为?!”

“快,去通传县太爷,学生蒋一鸣重要事禀报!”

“什么事?”

蒋一鸣脸一冷,道:“这事不能随意说,你去将县太爷叫来!此事万分危急……”

“你莫要危言耸听?到底何事?”

余风也不是没脑子的,虽说见蒋一鸣神情不似作假,但他还是选择了谨慎。

“你这蠢货!”

蒋一鸣大怒,“我有秀才功名,岂会装病前来戏弄县太爷?!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第207章 走水了

“可,可县太爷不在县衙,她,她与知府大人去西郊了。”

见蒋一鸣如此抓狂,余风也紧张了起来,舔了舔唇道:“这位先生,到底是有何要事?”

“立刻派人去找县太爷,十万火急!”

蒋一鸣急吼吼地道:“你们做不了主,反会因人多口杂走漏了风声!”

他咽了下口水,又道:“可还有可靠的人能做主?”

“这……”

余风蹙眉,见蒋一鸣如此迫切,感觉开始不妙了起来。

问题,武进县现在百姓安乐,又能出什么事?这人真得是秀才吗?

“你这蠢货!”

见余风还在迟疑,蒋一鸣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若出了问题,不知多少人头落地,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或,或许小营前的柳百户可帮忙。”

余风见蒋一鸣如此,也紧张了起来,“他,他是我家大人发小,信,信得快!”

“快,将人找来!”

“这是要做什么?!”

邱云平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当我这个二老爷不存在了吗?!”

蒋一鸣起身,拱手道:“见过县丞。”

“蒋一鸣?”

邱云平对蒋一鸣有印象。此人有点才学,可偏生是个搅屎棍。只要哪里出点事,他都要带头起哄。只是他家虽是中等人家,可族人却是不少,家里还有几个举人,所以很多时候也只能任由他抨击,只当他放屁了。

想到这里,邱云平的脸有些冷了,“怎么?以表字行世的蒋小友这回又想一鸣惊人了吗?

蒋一鸣以字行事。此人当年颇为狂妄,第一次行举业时,曾说自己要一鸣惊人,以十六岁的年纪中个秀才…

这等狂妄之言众人只当笑话,哪里晓得他还真中了。从此以后,虽说再无出色的表现,但他还是以字行世了。

邱云平对这刺头印象深刻,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蒋一鸣对邱云平也不陌生,知这家伙无甚德行,行了一礼后便保持了沉默。

“发生何事了?”

邱云平望着蒋一鸣,见他面色苍白,身子还在轻颤着,再结合刚刚听到的话,他蹙眉,“还不快道来?”

“这事……”

蒋一鸣顿了顿,道:“恐怕二老爷做不了主。”

“放肆!”

邱云平大怒。

虽说被边缘化了,可他好歹也是个官,哪里轮得到一个秀才轻贱?

可偏偏蒋一鸣就不吃这一套,他拱手道:“大人勿要动怒,此事事关重大,不见到知县大老爷不敢说。”

“好好好。”

邱云平气得心肝都疼了,“看来这武进县已成她左弗一人的武进县了!本官堂堂一县丞,竟也不能为民做主了!”

蒋一鸣没有说话。可看着邱云平的眼神却带着嘲讽。

为民做主?你若为民做主怎会落得今日下场?左大人没将你一起治罪已是宽恕了!还来端官腔,真是没自知之明!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下来,一旁的余风急了,“这先生,若真是事态紧急,二老爷也可做主的!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这等事二老爷做不来!”

蒋一鸣这会儿也冷静了许多,“你们派人去看住马复兴面馆就行。”

“这是何道理?”

邱云平一蹙眉,“难道是发现了汪洋大盗?是通缉犯?”

蒋一鸣抿着嘴不肯再说话了。这模样,倒让邱云平的怒气灭了不少。

难道真是有通缉犯流窜过来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可不是小事啊!

“那迂腐书生!”

想到这里他便呵斥道:“还不速速道来?若有歹人混入城中,出了事怎么办?!”

“不好啦!不好啦!”

忽然外面有衙役惊叫着飞奔进来,“走水了,走水了,县学走水了!”

“什么?!”

邱云平身子一震,“这个天怎么会走水?!还是县学?!火兵丁何在?!快组织人扑火!”

蒋一鸣的身子颤着,见着诸人忙碌起来,忽然大叫,“留下人看着衙门!这,这是鞑子搞得鬼!!”

“唰”,所有人都望向了蒋一鸣,蒋一鸣强逼着自己站定,他颤着声音道:“我,我刚刚在马复兴面馆见了两个出家人,他,他们很可疑,脑袋后面有这样一个圈,那一块特别白……”

他一边比划着一边道:“我感觉那两人是鞑子!常州混进了鞑子!”

邱云平呼吸一窒,“此言当真?!”

“这等事哪里敢说笑?!快去将县太爷找回来!这县衙要严防死守!”

“我去通知柳百户,他那人不少!”

余风道:“你们几个,组织火兵丁和百姓一起灭火,还有你们几个,看住衙门!你,去知府衙门,立刻通知知府!”

“等等!”

邱云平脸色阴沉地可怕,“派人去找宋煜,让他全城戒严!若真是鞑子所为,他们必是要制造混乱!”

他望向明镜高悬的匾额,冷笑,“狗贼!太小看我们明人了!”

蒋一鸣有些意外。

这个邱云平受尽了县太爷的气,居然这个时候没落井下石?

邱云平望着蒋一鸣,心里冷哼。

左弗虽可恶,可他却不想当鞑子走狗,辱没了祖宗名声!

一群人迅速行动了起来。

县学的大火来势汹汹,很快有经验的火兵丁就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起火,而是有人故意纵火。因为,他们在一些地方发现了油料,燃烧物的痕迹。

这一认识让他们紧张不已,立刻将消息汇报给了柳元杰。柳元杰不敢大意,将左弗给他们卫所使用的三轮车都拉了出来,命令会骑车的人负责去托运水,然后将“水龙”等消防器具也帮忙运送到现场。

大火烧得很旺,很快就殃及了其他建筑物。一群学生被紧急疏散,很快,他们也加入了运水的行列中。

而就在这时,有一人快马来报,“报!双桂坊走水了!”

“什么?!”

柳元杰只觉眼前有点发黑,就算再迟钝,到这个时候也知是有人在故意纵火了!

他咬牙,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常州被水环绕,就近组织百姓救火啊!”

报信的小兵哭丧着脸道:“大人,我们发现有火油的痕迹,火势很旺,很难阻挡!”

“大人,让我等去!”

南京来的左家军们忽然道:“我等在千户所学过怎么扑火,让我们去!”

第208章 城外的大军

“现在是什么情况?!”

正当众人请愿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这声音无异于之音。

“啊,弗小妹!”

柳元杰激动地叫了起来,“你可算回来了!双桂坊和县学走水了!还有秀才来禀,说疑似城里混进了鞑子!”

“什么?!”

崔玉舒惊呼,“鞑子?!这,这怎么可能?!”

“那人呢?”

左弗的脸阴沉得可怕。她今日带崔玉舒去离宫那儿的实验室,并跟他说了自己的设想。崔玉舒虽觉左弗的设想很大胆,但也没觉特别奇怪。

因为从宋朝时就有人接种人痘了。虽然成功率比较低,但也有不少成功的。如今左弗说牛痘或许更安全,他觉得也是可以试一试的。

两人对此事进行了一番探讨后,就回来了。哪里晓得才入城没多久,便见朝京门的军户四下出动,这一问,才知县学走水了。

这还得了?!

县学里有许多自己的学生,左弗当下那个心急,立刻便赶了过来。

可才到这儿,她又听到了这样的话,心里的怒火便可想而知了。

她也算得上仔细谨慎,平日就让人在城里观察,便是难民也有仔细甄别,可是没想到还是让人混进来了!

“在,在衙门!”

“小友,我们快去衙门。”

左弗摇头,“这时候去不得衙门。”

左弗四下看了下,道:“李想,警戒。”

“是!”

“小友这是何意?”

“如果真是鞑子,那他们的目标可能是这一城的主官。”

左弗拉过崔玉舒,“这等时候,千万不能站在视野开阔之地。”

“张铭,保护好知府大人!来一队人,跟我去搬东西!”

“是,大人!”

“小友这是?”

崔玉舒急了,“若当真如你所说,你这般行动岂不是很危险?这火虽烧得旺,但人多力量大,今日无风,很快就能被扑灭。”

左弗哪里能说,我是想找个屋子,取点物资出来?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做出强硬正义的姿态来,“哼!居然胆敢来我的地盘放火!我若不回敬他们,我就不是左弗!大人自己保重!我无事的,去去就回!”

说罢便是牵过李想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也不等崔玉舒回应,骑着马就跑了出去!

离着县学不远就是藤花旧馆,此乃苏东坡终老之地,在他边上还有一家东坡书院。被县学的火势惊动,所有的学子都去救火了,左弗也正好进来拿点物资出来。

高压水泵,连接管软管,得亏常州是被水包围的城市,而古代因着木质结构的房屋比较多,城市的消防设备也比较多,到处都有大水缸以及古代版的压力水枪。

现在用上自己这个,那效果就更好了。民众对于救火的事比较积极,因为城里起火,很可能殃及自身,所以在这被水环绕的城里,接水工作并不难。

一口气买了100套设备,又加上了无数个灭火器后,左弗将自己存放在空间的防弹衣,头盔都拿出来戴上。同时又给自己身边的这些亲卫再置办了一套。

也得亏自己走到哪观鱼都跟着,不然还真不好解释呢!

穿戴好后,左弗便将士兵叫进来,示范了高压水泵的使用方法后,道:“县学的火势已被控制,倒是双桂坊那边比较紧急,你们赶快过去,用这个高压水枪和灭火器来灭火!还有,穿着装备行动,这城里可能真混进鞑子了!”

“是……”

“大姑娘,不好啦!”

一个在外守卫的亲兵跑了进来,“刚有人在外面喊,鞑子大军围攻常州了!”

“什么?!”

左弗一愣,她下意识地望了望李想,又望了望观鱼,见这二人也是一脸震惊,她不由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乡民都在喊,城外忽然出现了一千多人,虽是汉家衣冠,可,可看着不像是我汉家人!”

左弗的心一紧,她忽然就想起了明初海路运粮的事来了。

难道鞑子久不能渡江,便从天津出发,然后取太仓,攻击常州再打南京?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脸立刻就白了!

“大姑娘!”

李想忽然大喊,“大姑娘,先派人灭火!城里若乱,我等便无退路了!”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反应比左弗这个菜鸟快了许多。见左弗怔愣,立刻提醒道:“十有八九错不了了!外面的绝对是鞑子!这两场火起得突然,还有书生认出了鞑子,大姑娘!现在可不是想其他的时候啊!”

“是!你们立刻去灭火,谨防城里再出乱子!”

左弗深吸了一口气,“全体都有!立刻回衙门准备作战!还有,全城戒严!”

“城门刚刚宋煜就派人关了。”

李想道:“我们现在要提防城里的鞑子,大人要小心安危!鞑子很可能使下流手段!您不能去衙门!我们去!”

“这个时候我不能待在这儿!”

左弗握住钢刀,“若无人指挥,会更乱!”

见李想还要说话,她阻止了他,“这里离着县衙没几步路,我们现在就过去!”

左弗的性子大家都清楚,见她都这样说了,自然也不敢再提疑议,忙是行动了起来。

一拨人赶去救火,接崔玉舒,一拨人则护着左弗回衙门。

出了藤花旧馆,外面已是乱成一片。

有人见到了左弗,便是激动地大喊,”大人在这里,大人在这里,大家不要怕!有大人在,鞑子进不来!”

民众们慌乱地在街上奔跑着,左弗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县学放向,刚还渐渐变小的火势又变得大了起来,她侧过身,从淘宝上买了个扩音器,借着观鱼的遮挡,将扩音器拿了出来后便是大喊,“诸乡亲不要怕!不过区区千把人,本官自能将他们打回去!你们现在要做一件事!”

巨大的声音让惊恐的民众安稳了下来。

人们想起,他们的县太爷可是杀了好几万鞑子的人,心里一下宽慰了许多,躁动的情绪也得到了些许安抚。

左弗弯腰,“恳请诸位父老不要慌张!常州的兵不多,现在城里已有两处着火,放火的人已经被我们抓着了,是鞑子!外面那些鞑子是从海上来的,鞑子不善水,能行于大洋的船只也有限,他们不会有什么援军,一千多人罢了!咱们城里十几万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所以,本官恳请诸位父老,帮本官灭火!本官已取来灭火神器,我的部下会交你们怎么使用!咱们的家里可不能乱,乱了就中了鞑子的诡计了!”

她直起身,又继续道:“另外,鞑子可能扮成僧人,大家看到僧人便看他后脑勺,若是有一块地方是白的,如金钱般,那便抓了他,尤其是口音还比较古怪的,那定是鞑子无虞!”

“大人,城,城里的鞑子没全部抓住吗?”

有人惊恐地道:“鞑子杀人不眨眼啊!”

“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咱们要团结,一对一打不过,十对一还打不过吗?!”

左弗越说,眼里的怒火就越盛。

清军就算真得是从天津出发的,可混入这江南之地却不易。他们哪里来的路引?哪里来的度牒?!

这群王八蛋啊!

什么时候了?!

扬州的事没听说吗?居然还在玩贪腐!这群人才是最可恶的!没有他们这城外的清军怎么能到达这里?!

一千多人啊!不是猪啊!据民众回报,居然还有战马!真是草鸡了!这么多人来到常州城下,居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苏州,无锡那边一定出了问题!

这里是一千多人,很可能后面还有增援部队,而且有极大可能就是投降的明军……

想到这里,左弗不由感到悲哀。

千把人的部队就能将另一个有几万人的部队撵着走,有的干脆打都没打就投降了。她这样努力工作,这样努力搞建设,为了什么?!就为了让这群蠹虫继续享乐吗?!这个王朝已经腐朽到了根子上,不经过彻底的变革,便是打退了清军,依然还是那个样!

“诸位父老,请速速帮着灭火吧!”

左弗打起精神,“本官要去组织军士,抗击鞑子!大家不想做亡国奴吧?!看看扬州!便是咱们跪下了,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们!”

她说完便是翻身上马,沉声道:“出发!”

民众沉默了。

过了许久,见左弗的身影消失在眼帘后,有人忽然大喊,“咱们不当亡国奴!咱们常州人从来不是孬种!想想古村,想想蒙元时,咱们常州人的气概!乡亲们,先把火灭了,然后便去支援大人!”

“鞑子太凶残了。”

有人哭着道:“咱们完了,咱们完了!他们一定是从太仓那边过来的,以前就有船从直沽过来太仓运粮,我家祖上就是当水工的,那时只要当水工就可以免全家一年赋役……”

他的声音渐大了起来,眼睛里也透着惶恐,“苏州,太仓一定是沦陷了!还有无锡!不然他们过不来,过不来!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啊?!天啊,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才过了些好日子啊……”

第209章

“你鬼号个什么?!”

一个粗嘎的女声打破了这位仁兄的哭泣,“你还是个男人嘛?!啊?你还不如我这个娘们呢!”

膀大腰圆的郑三娘冷哼,“人家左大人也是女子,人家还要亲自去跟鞑子厮杀呢!可你这个男人倒好!不去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这里做小女儿状,你羞不羞?!大家伙,要我说,就是因为现在日子好了,咱们才更不能让鞑子进来!

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屠城,就说给他们掌了这天下,能将咱们汉人当人看?!能给咱们过这样的日子?!我跟你们说,这些日子我算看明白了!只有左大人在咱们这儿,咱们才有这样的日子过!”

“说得对!咱们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一个人红着眼道:“这是咱们好不容易过上的好日子,怎么能让人抢走?!”

举起手,嘶声大喊道:“誓与常州共存亡!誓死不当亡国奴!”

郑三娘也大喊了起来,“老娘家里卖猪肉的,等打退了鞑子,家里的猪肉任大家吃!”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杀猪刀,道:“喏,这是惠民超市买的,可好用了!刚一看城外有人过来,我立刻就带着杀猪刀跑出来了!直娘贼的,老娘也有几个远亲在扬州,都被杀了!鞑子要过来,正好也杀几个报仇,死了也不冤!”

众人一阵汗。

这郑三娘几代人都是开猪肉铺子的,到了她这一辈,家里就断子绝孙了,就剩她跟她妹妹两人。妹妹文静些,倒是有人娶了。可她却是没人要,这身量,这炮仗般的脾气,哪个敢娶哦?

只是现在见她一介女流都有这勇气,不禁又佩服了起来。

忠义之人,这可是贤妻人选啊!

诸多想法在众人脑里一过,随即便是大喊了起来,相互给自己壮胆。留下来负责灭火的亲卫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是大喊,“诸位乡亲,随我去灭火!”

“灭火!”

“灭火!”

“灭火,灭完打鞑子!”

左弗飞奔回到衙门,一进衙门,便见崔玉舒已瘫在了椅子上,而邱云平也是白了脸,身子在不停地颤着。

一个白脸的书生见了左弗便是拜,“学生蒋一鸣见过大人!”

“你就是那个禀报鞑子混入城中的书生?”

“是,大人!”

左弗点头,“如今城外也出现了鞑子,你可还记得那两人容貌?”

“记得!”

“画出来,可否?”

“能!”

“给他笔墨纸砚!”

“是,大人!”

左弗走到崔玉舒身边,沉声道:“大人,恐咱们要背水一战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崔玉舒双眼失神,“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应是走的海路。”

“太仓?”

崔玉舒惊得站了起来,“你,你是说?!”

“只有这个可能。”

“完了,完了,完了啊!”

崔玉舒惨叫,“苏州,无锡一定是没了!”

“大人!”

左弗一把抓住崔玉舒道:“现在不是哭爹喊娘的时候!而且,鞑子不习水,且我大明海运之船不多,他们的大军无法压过来,若是用添油战术,我军有胜算!”

“若太仓苏州当真沦陷,可就不止一千多鞑子了!”

崔玉舒颤着声音道:“他们不知筹备了多久,也不知苏州太仓沦陷了多久……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雪灾时你还曾去过横山桥,为何一点动静都没?”

“应该是先取了太仓。”

左弗道:“然后攻下苏州,封了所有路口。”

“那,那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逃出来吧?”

左弗沉默了。

崔玉舒望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里涌出绝望。

“是,是不战而降?”

“恐怕是。”

“这群人!”

崔玉舒气得胸膛剧烈颤抖了起来,“若是伪帝在位,降了便降吧!可,可现在的天子可是先帝血脉,天下正统所在啊!”

他气得眼都红了,“怎可认蛮夷为主,怎可认蛮夷为主啊!”

“呵,这样的人还少吗?”

左弗冷笑,“若不是天子出现在南京,您老觉着现在的内阁会带军民抵抗吗?醒醒吧,大人!咱们现在无路可退了!我现在就去组织人,抵抗清军。”

她顿了下,道:“来人,将大人送回知府衙门!”

“你,你要做什么?!”

崔玉舒一愣,随即涨红了脸,“你当老夫是那等无耻小人?!老夫对你推心置腹,你,你竟如此对待老夫?!”

左弗将防割手套套上,慢悠悠地道:“大人,我这是为你好。按我大明的规矩,人在城在,城破主官殉国。您年岁不小了,若是可以,晚辈希望你能平安回到老家颐养天年。”

“你,你!”

崔玉舒气得大骂,“左弗!在你眼里老夫竟是那等卖主求荣之人?!”

左弗摇头,“大人,我宁可现在做小人,也不想来日要亲手斩下您的头颅。左右!还愣着做什么?!送大人回知府衙门!另外,好好保护知府衙门里的人!还有,将王庆公公也请去衙门,免战端一启,误了性命。”

“左云舒你敢!”

几个亲兵夹住崔玉舒,崔玉舒一边挣扎一边骂,“老夫不是那等人!老夫虽庸碌,可,可老夫是知廉耻的!老夫不会投降鞑子!老夫,老夫!放开我,放开我!”

一旁的蒋一鸣已经惊呆了。

早就听闻过这位女县官行事果断,今日一见,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堂堂知府老爷说软禁就软禁了,这等果断,这等度君子之腹君子之腹的事竟是做得毫不犹豫,难道这就是她成功的秘诀?

崔玉舒的声音消失在耳旁,左弗望着衙门的门槛,怔愣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这些日子与崔玉舒交往甚多,也感觉到了这个老人身上的智慧,对于这个爱放权的上司其实她还是挺尊重的,所以她也不想他出事。

所以刚刚那些话起码有一半是发自真心的。而另一半则是她谨慎性格导致的。她必须要将所有的可能都杜绝在外!生死之间,她宁可将人往恶里想,也不愿来日在这上面吃亏。

毕竟,命只有一条,她左弗不是真的神仙!

第210章 拖出去

浓烟渐散,人多力量大,县学的火被扑灭了。而此刻,蒋一鸣也将两人的画像画了出来。

左弗接过画像,便是入了二堂,屏退所有人后,便是将画像弄到淘宝复印。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拿着一叠纸,道:“邱县丞,派人将这些去张贴出来。”

已傻了半日的邱云平“啊”了一声后,才慢慢回过神,有些意外地望着左弗。

毕竟崔玉舒都被她软禁了,她居然不软禁自己?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左弗笑了笑道:“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做完事,便派人送你去知府衙门。”

“……”

得,搞半天,还是这待遇啊!

邱云平冷哼,“你将所有人看扁了。”

顿了顿又道:“我在大明还是个县丞,去了他们大清,还不知变什么呢。”

他说着便是拿过画像,也不等左弗回应,道:“典史,主簿都死了吗?!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请来干活?!”

左弗慢慢转身,望着大堂外纷乱的人群,她握了握自己的钢刀,沉默良久后,毅然出了衙门,翻身上马,朝着德安门而去。

卫所的军户都被调动了起来,城里的青壮也被募集了许多过来。左弗在城下的一间屋子里分发着各类物资。

复合弓,防弹衣,头盔,防割手套,pc盾牌,铁盾牌以及一大堆石灰。

城里飞雷炮有不少,但攻城作战,这距离就不够看了。为了防止清军攻上城楼,她准备了抽水泵,高压水枪。

常州是被水环绕的城市,德安门外有护城河,内有内运河,接上皮管,直接将水枪运到城上,可以对敌人展开有效攻击。

当然,这个时候油料是少不了了。对此,她不得不又让人在城下搭起巨大帐篷,并将其划为禁区,弄了艘游艇,让观鱼在那抽油料。

水,加上石灰,再加上城里的古代投石机,想来也够清军喝一壶了。

城外噪声鼓动,战马咴咴嘶鸣着。就在这短短功夫内,城外的人数又增加了。

到这一刻,左弗终于可以确定,苏州等地是沦陷了。而且当地的官府还给这些人造了路引,度牒,混进了常州。

至于苏州太仓是被打下来的,还是主动开门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一套套装备被发放下去,这些青壮都是挺好的青壮,没道理就这样死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围城战里。

柳元杰已派了军中精锐去南京求支援,只希望自己能撑到那时候吧!

“报!”

张铭的声音传来,“大人,放火之人已抓到!还有两和尚!”

“带进来!”

“进去!”

四五个瘦弱的人被推了进来,一进来便是吓得大哭,“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等是汉人,我等是汉人啊!”

“啪!”

张铭一个大耳光上去,“呸!在城里放火助鞑子,数典忘宗的东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汉人?!”

左弗冷着脸,越过这几人,直接看向了那两僧人。

“跪下!”

张铭等人在僧人膝盖上猛地一踢,二人发出一身闷哼,却是没跪下。

“看来尔等真是鞑子无疑了?”

左弗道:“来人,将他们二人吊城门上去。”

几个汉奸一听这话,都吓得尿了。

一言不问就杀人?!

那两僧人也是脸色白了白,可随即操着生意的官话道:“我们是来帮助大明的,你就是左弗吧?”

左弗冷哼,“你们两个没资格问我是谁。若是你们老实交代,本官或许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哈哈!我们清人没有软骨头!只有你们汉人才会俯首下跪!”

两人狂笑,“我们家王爷说了,左弗有大才,若是愿归顺我大清,愿以亲王之位相待!”

“哈哈哈哈哈哈!”

左弗也是大笑,“亲王?什么样的亲王?****吗?!蕞尔小国,便是让我当国王又有什么意思?”

“放肆!”

两人叫骂道:“你一介女流能允你当亲王,已是天大荣耀!你莫要不识趣!”

“呵,在我大明的地盘上你们还敢如此嘴硬?张铭,你便替本官教教他们怎么做人吧。”

顿了下又道:“将他们的僧袍扒下来!不要玷污了佛门之人的慈悲!”

“是,大人!”

“你们敢?!”

二人又大叫,“我们从去年就掌控了太仓,如今已经两万人在来的路上,左弗!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还负隅顽抗,到时可别怪我们不讲人情!”

“本官是大明的官,与你们有何人情可讲?”

左弗笑了笑,“不若让你们归顺我大明如何?我们天子一定愿意不计前嫌,多封几个亲王的。”

“大人,这等人不用废话!”

张铭命令几个手下将二人按倒在地,强行剥去衣衫,然后又用绳子将人给捆成了个粽子,冷笑着道:“我听说满清的汉子都是勇士,不怕冷,咱们这就去外面痛快,痛快!”

左弗露出满意的笑容,“张铭,小心着点,这些人可都巴图鲁,玩死了,多铎和多尔衮会悬赏你的人头的。”

“哈哈!”

张铭大笑,“那最好不过了!我张铭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快走!”

将二人死拽了出去,而剩下的几个汉奸则是连连大哭,“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等是苏州府的衙役,是被胁迫的啊!我们知府勾结鞑子,偷偷开了城门,又将卫所的将军都喊了过去,设了场鸿门宴,就这么将苏州拿下了。”

“你们当真是被胁迫的?”

“真的,真的!大人啊,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家眷都被知府控制住了,我们,我们不敢反抗啊!”

“那偌大的苏州城就没一个人敢反抗?”

“有,有,不过都没等鞑子收拾,直接就被知府以及一群丘八先收拾了。”

左弗冷着脸,“无锡也沦陷了?”

几人一阵沉默。

左弗见此便明白了,挥挥手道:“拖下去,绞!”

“不要啊,大人,我们,我们情有可原啊!大人,大人!”

“走吧你!”

李想拖过几人,“当汉奸,只有一个下场,死!”

须臾功夫,李想便进来了,“大人,已将他们勒死了。”

“找个地方吊起来,挂个牌子:当汉奸犹如此四人!”

第211章 吾名烂眼皮

四个汉奸被吊在了德安门下,而门下两个鞑子还在鬼叫着,“来呀,爷爷不怕!哈哈,好,好凉快!有种杀了爷爷!”

“砰”,一盆冷水泼了上去,张铭冷笑着,“想死?没那么容易!来呀,给他们擦擦身子,再把衣服穿上,再弄点姜汤。”

“是!”

“那就是放火的鞑子?!”

一群帮忙的民夫见着这两鞑子,眼里都要冒火了!

他娘的,他们好不容易过上点好日子,结果就来放火围城,弄不死他的!

“打死他,大人,打死他!”

民众疯狂叫了起来,“打死他!打死他!”

张铭笑着道:“诸位父老莫急,容我给大家表演下上岸之鱼。”

几个亲兵端来长椅子,将二人捆了上去,然后拿出一张张纸,在水里一浸,便是贴在了二人脸上。

二人的叫骂没了,转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张,两张,未捆起的脚剧烈抖动着,身子也在不由自主地弓着,企图挣脱绳子的捆绑,活似一条上了岸的鱼儿。

纸张又被拿了下来,再一看二人,唇色发紫,脸色发青,这会儿使劲地喘着气,刚刚的嚣张劲已不见了。

俗话说得好。死罪好受,活罪难熬。那些备受敌人拷打而坚持信仰的人之所以受万世景仰,便是这“活罪”实在太难熬了。

当然,就这点活计也决不能让大清的勇士屈服的。所以这反反复复几次后,张铭也觉得无趣了。

而此时,左弗也走了出来,望了一眼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两人,道:“将他们吊城门上去吧。”

“是,大人!”

“大人,我们能守得住吗?”

有百姓问道:“刚这两鞑子说他们有几万人。”

“我们的守军也有八千多人。”

左弗拔出钢刀,在群众的惊呼中冲着张铭就砍了过去,“但我们有道长赐下的铠甲,刀枪不入!我就不信这群鞑子能打得过我们!”

“啊!”

百姓惊叫,“这,这是神仙做的吧!?真得刀枪不入?!”

左弗笑着道:“懂了科学,人人都能做出刀枪不入的铠甲。而且我们还有这么多青壮,区区几万人罢了,呵……”

她冷笑了一声,“本官现在就上城迎战!诸位父老,瞪大眼睛看好了!什么不败之军,什么武运昌盛!天大的笑话!敢到我左弗的地盘上撒野,老娘要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群众一脸懵。

堂堂县官,居然自称老娘……

这大人……

当真是亲切啊!

各种装备被运上城头,双桂坊灭火的亲兵也赶了回来,左弗爬上城墙,城外已是满满一片人。

两三千人听着不多,可聚拢在一起时,望着也是很可怖的。

亲兵们支起铁甲盾,将左弗护在里面。而李想则按左弗的指使,将两个大音响拖了过来,然后按照左弗的指点,将音响打开,将话筒递给了左弗。

左弗拿过话筒,示意李想将音量调到最高,然后深吸一口气,使足全身力气喊道:“好你个狗鞑子!竟敢到老娘的地盘上放火!你们的主帅是哪一个?!喊他出来对话!”

声若雷打,莫说是清军了,就是底下的百姓也被吓得不轻。

我滴个娘唉!

这左大人是吃了什么响声丸不成?这声音大的,能把人耳朵都震聋了!难道是猛张飞附体了?!

城外的清军也是呆住了。

话说,这是什么操作?这是人发出的声音吗?

传闻左弗有三头六臂,死而复生,有大神力,难道是真的?

爱新觉罗·傅喇塔抬头望着常州城。在城外围,可以看到一排还未完工的墙体,而眼前这座明显是也刚刚经过修缮。

他们的城墙就跟京口新建的城墙一样。根据探子回报,京口新建的城墙不知用了什么材料,整体看上去就跟一面巨石般,而且修建起来颇快,有人冒着风险上去敲了敲,发现坚固得很,很难折损。

而现在眼前的城墙显然也经过了类似的处理,若不是他们想到了走海路的办法,再晚来半年恐怕又要建起一座新的城墙了吧?

想到这里傅喇塔的脸色便是阴沉得可怕。但想到摄政王给他的任务,他还是忍住了心里的不悦,在马上拱手道:“我乃爱新觉罗·傅喇塔,是和硕庄亲王舒尔哈齐之孙,简亲王费扬武四子,乃是大清辅国公。此次前来,是受我大清天子以及摄政王之托,想请女先生去我大清为官,吾皇愿以亲王加封,天下之地任尔挑选。”

“爱新觉罗·傅喇塔……噗!”

左弗忍不住笑了。在查阅资料时,她就看到过这个爱新觉罗·傅喇塔的资料。那些资料上会提这个人,完全是因为他的名字。

这名字翻译成汉语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烂眼皮!所以一听是烂眼皮来了,左弗立刻就乐了!

“我说城外那位,你们天子可真看得起我啊!叫谁来不好,叫你个烂眼皮过来,难道是小觑本官吗?!”

“你!”

爱新觉罗·傅喇塔气结,“大明以礼仪之邦自称,难道你便是这样对待来使的?!”

“天大的笑话!”

左弗的声音在天空回旋着,“阁下带着这么多兵马过来,难道是来请左某人吃饭的?!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苏州,无锡如何了?!”

“呵!”

爱新觉罗·傅喇塔也是冷笑,“素闻大明江宁县主有诸葛之才,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苏州,无锡的官就识时务多了,那才是真正的智者。”

“感情捧你们臭脚丫的都是智者?不捧的就是智障?我看你长得倒像智障,不但智障,还是个烂眼皮,臭屁腚子!回去告诉你家摄政王,想请我左弗,让他自己来!”

“放肆!”

傅喇塔怒斥道:“你这就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就是不吃,你能耐我何?!”

左弗指着大清的旗帜,喊道:“狙击手,先发一支火箭,给我将他们的旗先烧了!”

“是!”

堪比后世步枪的复合弓被狙击手举了起来,“嗖”的一声,就在傅喇塔还未反应过来时,那印有“清”字的旗已被射了个洞,带起的火焰迅速将旗帜烧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两军交战,还未打就被人烧了旗子,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而傅喇塔则是一惊!

为了提防清军那威力巨大的火炮,他们故意离着城老远。为了测算出明军那种新型大炮的距离,他们可是死了不可人!

可现在他们离着这么远,居然还有弓箭可以射中?

为什么在京口没见他们使用?

京口的左家军自然也是装备了的,只是清军渡江,用弓箭的效果不好,所以都是直接上炮,清军自然也就不知明军还藏了这样逆天的玩意。

而左弗也没打算让这个东西成为常规武器。这样好的东西,便是在后世对上步枪都不逊色,自然是要用在有价值的人身上。

比如这些有射击天赋的狙击手上。他们存在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打将领,打官。

总之,就是不打小兵!

“下一个。”

就在清军叫骂着的时候,左弗又开口了,“就打这烂眼皮!”

“是!”

“不好!”

傅喇塔到底是军人,反应十分快。

刚意识到明军隐藏着超距离射击的武器后,身体便已活动开了。他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连连退后无数步,而这时,他已听到了箭矢飞来的呼啸声。

“咴!”

坐下战马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傅喇塔猛地弯身,贴着马背,死死拉住缰绳,连连安抚受伤的战马,连续奔腾了好些距离,这才停下。

他翻身下马,将所有将士都喊了回来,他望着城头,见城头上堆着一排黑黑的盾牌,竟是一个露头的人都没有。

他咬咬牙,心里的怒火彻底燃烧了起来。

这些该死的江南明人!

难怪蒙古人当家时要将这边的人贬为最下等!着实是龌龊!京口那一文一武也是猥琐得很,都不冒头的,就爱搞偷袭!

眼前这个又是!他差点忘了!这个左弗是那左大友的女儿,老子这么奸诈,女儿能好到哪里去?!真不知摄政王为何要招安她!这个女人发明了飞雷炮,发明了那恐怖的业火,杀死了他们多少人?!贝子都死在飞雷下几个了,至于牛录额真,已是数不过来了!

血海深仇,居然还要招安她?!

这等性子野的女人只有狠狠收拾了才会听话!

他忍着怒气,看了看天色,下令道:“所有人听着!这个女子狡诈阴险,万万不可靠近城下,我等就在这儿等着,等大军过来。我倒要看看她左弗是不是真有神通,靠着这一睹破墙能不能守得住这常州!”

“大人,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亲卫见清军退后半晌都不动了,便是有点纳闷。

“在等援军。”

左弗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只是先锋部队,真正的大部队应还在后头。”

那亲卫身子一震,“大姑娘,难道真有两万鞑子潜入了我大明?”

“我不知鞑子是怎么做到消息不走漏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肯定已潜入了不少人,甚至抓了不少汉人替他们卖命……”

左弗脸色阴沉,“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攻击我们,他们在京口吃了我们不少亏,已不会像之前那般冒进,必是在等援军。”

她顿了顿又道:“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走,我们要主动出击!左右听令,传我命令,一刻钟后开城门,发起进攻!!”

第212章 猥琐的手段

李想等人一阵兴奋!

自从他们换了这样的好装备后,还真没跟鞑子面对面的交锋过。每次都是搞偷袭,虽说自身很安全,可总觉有点不过瘾。

到底是男人,男人骨子里就是爱厮杀的,这是所有雄性生物的天性,是写进基因的,只要时机合适,他们就喜欢玩这些流血活动。

然而,等左弗将计划说出来后,他们都傻眼了。

德安门外就是护城河,而要过这些护城河,除了用船外,就必须要用吊桥。而过了吊桥,不用走几步路,便是德安桥,在这儿又有运河做屏障,所以清军要过来,只能分批通过这德安桥,靠近护城河,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兵临城下。

但这边能周转的余地较小,清军虽带了不少战马过来,可刚刚喊话时,来到护城河附近的却没多少战马,可见他们也知,一旦真交上手了,这战马可能会妨碍他们。

刚刚傅喇塔也是反应机敏,战马跟他又心有灵犀,不然就这逼仄的地带,没准真还会闹出未开战,主要将领就被打死的情况来。

而他们的左大人,神仙大姑奶奶显然是从这一幕中得到灵感了。居然叫他们一个班乘上马匹,冲出去将清军引过来,不用打,直接回城,然后她会命人在城上用抛石机将大量石灰粉洒下,同时用高压水枪攻击清军。

石灰遇水的原理他们不是很懂,但石灰遇水能将人灼伤这事还是晓得的。一想到他们居然要去做这样猥琐的事,众将领就感到一阵绝望。

大姑奶奶,我们穿着天下最好的装备却用着最猥琐的招式,这当真没问题吗?

似是看出了众将领的想法,左弗笑呵呵地道:“后面还有硬仗要打,我们的人精贵,可不能轻易去送死。”

顿了顿又道:“这打仗嘛,就是谁损失的多,谁就输了。所以,我们只要减少我们的损失,我们就赢了。结果最重要,过程嘛……不重要。”

“……”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等竟无言以对。

傅喇塔拿出水囊,脸色显得格外阴沉。

江南多水,空气湿润,对于一个北方人来说,江南的寒风冷得刺骨,尤其在这座被水环绕的城市里,这感觉就更明显了。

水囊里装着烈酒,喝上一口,虽不至于将所有的寒冷驱散,可人总也要舒服一些。

他们这批是先锋部队,第二批人此刻已驻扎在戚墅堰。这一路行来,这大明的官就跟以往一样,许多都是不战而降。有的干脆还替他们约束起民众来,这样的王朝不灭亡才真叫没天理!

想起他们一路行来,抵抗者甚少,除了史可法以及几个县城主官外,也就只剩下左家军了。

想来可笑。

公卿大臣福气享尽,待国难时,却只有儒生小臣殉国,这样的天家又有何可效忠的?

他不明白对面城里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想法。

他们大清是有容人之量的,对于有用,有骨气的人素来是优待的。以亲王之位相待,难道还不见诚意么?

烈酒在胃里酝酿开来,略有些僵硬的身体感受到了一丝暖气,微微活动了下,人总算精神了点。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见城上有了动静,心中顿时一凛,忙道:“明军开城门了!都准备好,以防偷袭!”

话音落,却听得“砰”的一声,吊桥已是彻底落下。随即一股震天的喊打喊杀声传来,“活捉傅喇塔,打他的烂眼皮,戳他的臭腚子!兄弟们,给我杀!!”

举着扩音器的小兵泪流满面,他好好一兵,干嘛要在战场上喊这样下流的话?

可神仙大姑奶奶就是这么交代的,而他不幸抽到了签,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喊了。

“烂p眼子的傅喇塔,你娘被你爷爷扒灰,生了你这个没法闭眼的畜生,你爷爷一高兴,给你起烂眼皮,你个烂货怂包,你就是个杂种!”

“多尔衮个不要脸的,跟太后通奸,生下了伪帝福临,不要脸的蛮夷!且听我吟诗一首:上寿殇为合卺尊,慈宁宫里烂盈门,春官昨进新仪注,大礼恭逢太后婚!伪帝福临乃是多尔衮之子,是狗杂种,如何能君临天下?!”

一群清兵气炸了!

这话也特么太难听了吧?!

那傅喇塔可是和硕庄亲王舒尔哈齐之孙,从小优容尊贵,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羞辱他也罢了,居然还羞辱他的母亲以及他们的天子!这等事,若能忍了,那就真是杂种了!

“好一个狗贼!竟敢口出秽语,纳命来!”

他双脚一夹马腹,举着手里的宝刀便是冲着李想等人冲过来!

李想也举着刀,拉着缰绳便是飞奔过去!

其他清军也跟在后头,当然,因已勘察过地形,所以也只有几人骑马,其他人都是跑着过来的!

这几个明人太贱了!不杀了他们难解心头之恨!

“傅喇塔,你个阴阳人,烂屁股!你生儿子没p眼,生女儿万人睡……”

咒骂还在继续,傅喇塔听得哇哇叫,小兵喊得直流泪。

神仙大姑奶奶就是不一样!如此丰富的国骂他还是头次碰上,不要说傅喇塔了,他听着都觉羞愧,太粗鲁了!

傅喇塔眼里冒着火,见对方一员小将冲自己飞奔而来,便是嘶声大吼道:“狗贼,拿命来!”

眼看战马欲交接,可哪里晓得那个举着钢刀,来势汹汹的小将却是一拉缰绳,坐下战马发出咴咴一声,两个蹄子举起,一个转身!

竟是跑了!

傅喇塔傻眼。

这……

什么操作?

“烂p眼子傅喇塔有本事来追小爷!”

“停下!”

傅喇塔不愧是富有经验的将领,见李想一转身,呆愣片刻后,立刻明白了对方主将的意图!

好个狡诈的女人!当真是小看她了!

只是这等初级手段也敢拿出来耍吗?他们能横扫大半个天下,靠得可不仅仅是蛮力!

“对方使诈!莫要上当!都停下!”

冲出去清军立刻停下了脚步。站在城头的左弗望着这一幕,不由感叹。

果然,一个仅仅靠野蛮抢掠的队伍是不可能取得天下的!清军其他不说,但这军纪,这军人素质真是强大!主将一声令下,所有人就停止了前进,没有半点怀疑,那些明军输的不冤呐!

第213章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一计不成,左弗也不气馁。

上兵伐谋这等事,有时还真有点赌运气的成分在内。对方这回没上当,没关系,可以再想别的法子弄他们嘛!

“李想,城外两千多人,你觉你需多少人可以将其歼灭?”

“我们有刀枪不入的神仙服,有天下最好的宝刀,虽说许多人经验不足,可若是出动全城一半的兵力,应能消灭这伙鞑子。”

李想显得很有信心,“而且我们不一定要跟他们面对面硬打,我们的优势是火器,只要在护城河岸边将飞雷炮摆好,鞑子就绝不敢攻城。”

“我们还要守卫其他城门,若去一半人与鞑子厮杀,或可歼灭他们,可我们的损伤也不会少。”

左弗摇头,“我们的人大多都未见过血,好多都是去年从难民中招募的新丁,虽说装备精良,可我们人太少了,经不起一丝损耗。”

英气的眉蹙了起来,“看来我等也不宜主动攻击,现在我们应该去做更多的防御工事,将民众都组织起来,或许才能赢得这场围城绞杀。”

李想等将领沉默了。

若是他们的推算不错,被抓那两假和尚透出的信息没错的话,那对常州来说无疑将是一场苦战。他们的人太少了,而对方却是精锐尽出,而且还不知会不会抓明军过来抵抗,这局势其实已经很危险了。

只是他们的大姑娘一向淡定,手段花样又多,所以虽知此刻危险,心里却没多少害怕。

“大姑娘,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还有那两个吊在城门上的鞑子该怎么处理?”

左弗眼里一冷,“自是砍下头颅,将他们的脑袋用抛石机扔给清军!”

顿了下又道:“不宜主动攻击不代表我们就什么事都不做了。命令各狙击手待定,只要找到时机就下手!”

“是!”

左弗在城楼附近搭起了帐篷,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指挥中心,并开始下发对讲机。

去年,她就在鼓楼假设了中继台,但却没将对讲机作为常规使用品。这玩意有点逆天,除了在战时,她感觉还是少用比较好。

毕竟,这玩意不像玻璃,肥皂那些,琢磨琢磨就能造出来的。这玩意,哪怕成立一个逆向破解小组,估计也要几代人的时间才能破解出来。

毕竟,科学是涉及到方方面面的,给一个原始人原子弹的公式,就是打破天去,也是造不出来的。

而左弗不想真当神棍,若是可以,她还是想将科学在明朝发扬光大的。而科学和迷信显然是冲突的,所以为了不让民众将她和观鱼看成神仙,有些东西在需要时用一用,不需要时藏起来反而是比较妥帖的做法。

现在,显然是需要用对讲机的时候了。而能使用对讲机的人也只有少数几个人,除了左弗的亲卫外,也只有柳元杰等一干经过江东门训练的人才能使用。

至于宋煜以及其卫所的副千户和百户,左弗也发了一个给他们,用作联系。

宋煜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玩意,当得知这玩意可以千里传讯后,他都惊呆了!

拿着对讲机的手直颤着,直觉手里的仙家宝贝烫手的很!这玩意要是自己一不小心弄坏了,那自己以后不得入地狱?

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左弗的师父真得不是人啊!

不然这等神器怎能造得出来呢?

就在他风中凌乱的时候,左弗又塞过来几副带夜视功能的高倍望远镜,于是,可怜的宋千户再度凌乱了。

待凌乱后,他忽然觉得这样窝在城里太窝囊了!有仙器护体的他们何惧几个鞑子?!

一群人忽然就兴奋了!

本还有点恐惧的心思荡然无存。

鞑子固然厉害,可再厉害还能奈何得了神仙吗?!他们可是一群被神眷顾的人,会怕几个鞑子?

目光变得绿幽幽了起来,城外的鞑子忽然就有了莫大的吸引力!那些人可都是让自己功成名就,荣享富贵的登天梯啊!

兴奋在心中荡漾着,见东西都发完了,宋煜忍不住提议道:“大人,我们有这多神器,虽说我这些兵未见过什么场面,可这一年来被您喂得健壮,再加上宝刀,铠甲,我看以一打三没问题。”

左弗望向了宋煜,蹙眉道:“宋千户这是要请战?可我们人太大少了。”

“大人,虽说冒险,可若是等他们援军到,我等只会更艰苦。不若现在打杀出去,一来好安抚城中百姓,二来也好让我这些新兵蛋子见见血,三来还能打乱鞑子的部署,所以……”

他拱手,“卑下私以为,此刻与其防守不若进攻,还请大人准允!”

“我等请战,还请大人准允!”

李想等人也抱拳单膝跪下,齐声道:“大姑娘,容我们先杀他们一波,安安百姓的心!请大姑娘准允!”

左弗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

搞偷袭这等事她是有经验了,可像这样正面刚的事她还真没什么经验。她只觉他们守备力量太少,若是现在损失多了,等鞑子大军一到,那后果不敢想象。

“大人!我等杀他一波,鞑子必然动怒,到时我们就可以用燃烧瓶加飞雷炮打他们了!”

张铭大声道:“只要将燃烧瓶扔在河对岸,就祸害不到城里!还请大人允我等出战!”

“看来你们都是想和鞑子去打一打啊?”

左弗自嘲一笑,“常言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以前我不屑,可此刻想来,的确是我软弱了!你们说得不错!”

迷茫的眼开始变得坚毅了起来,“从听到鞑子兵临城下那刻起,我面上淡定,可心里却起了惧意,总想着更妥帖的法子。可这打仗之事,素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有什么不损失的万全之法?这心生恐惧,便易慌乱,是我对不住兄弟们,是我小瞧你们了!”

她望着李想,张铭,宋煜的脸,忽然弯腰作揖,“容我跟兄弟们说一声对不住!身为主将,全是临阵怯场,险些坏了大事!如今大敌当前,有些话也容不得多说!

我只想说,兄弟们愿以生死相托,我左弗也不那等孬种!愿与大家生死相随,与着常州共存亡!”

她说着便是一握钢刀,眼里闪过浓浓杀意,昂起头颅,道:“今日赢,名扬天下!今日死,名留青史!走,这便开门迎敌,杀他个人头滚滚,以抚民心!”

第214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古老的城楼上,战鼓雷动。

所有的弓箭手举着弓箭,而城上的吊桥也被放下。

傅喇塔望着古老的常州城,他目光沉了沉,握紧了手中缰绳,这一次,她是要耍诈,还是来真的?

这里不适合骑兵作战,德安桥太狭窄了,根本无法转身。明军没法大规模涌过来,他们也没法大规模冲过去,而明军一旦过了德安桥,地势开阔起来,那将会处于劣势。

这将是一场无比残酷的厮杀!

傅喇塔下了个结论。

对面的守城主将是个女人,可他不会对这个女人轻视半分。他们在她手里吃了很多苦头,深知她的狡猾。她若有脑子,也绝不会允许明军涌出德安桥,所以她若真打算正面迎战,那也只会是在德安桥上与他们厮杀!

一列列士兵踏过吊桥,炮兵将飞雷炮摆好位置,左弗骑着战马,率先踏上了德安桥。

德安桥很狭窄,没法将大军一次压上,但若是想给对方造成致命伤害,那就必须要走过这座桥,到开阔地去予以对方打击。

傅喇塔很意外。

她竟亲自出城了?

脑子坏了?

就在他疑问之时,那女人忽然拔出钢刀,大喊道:“功名但在马上取,兄弟们,跟我杀!”

说罢便是一夹马腹,飞也似得冲了出来。

清军直接愣住了。

这二逼脑子有问题不成?

他们的优势就是这护城河和运河,一旦过了桥,他们又少马,到了开阔地带会是他们的对手?!

会不会又来使诈?

可对方似不像使诈,就在几个呼吸间已是冲过了德安桥,清军反应神速,立刻搭弓放箭。

箭矢密密麻麻地飞来,带着可怕的呼啸声。可箭矢射在人身上,却是无法刺透他们身上的铠甲。而他们坐下的战马,也都披着一层古怪的料子,箭矢落到上面,也是无法刺穿。

“不好!”

傅喇塔想起了京口那些传言。

有活着回来的小兵说明军刀枪不入,钢刀极为犀利,根本无法作战。当时只觉是这些小兵夸大其词,明明是怕死,却将明军说成刀枪不入,这不是可笑吗?

他们与京口左家军交涉多次,可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所以自也不会把几个小兵的话放在心上。

而这一次……

就在这一瞬间,傅喇塔脑门上冒出了细汗。

为了过江,他们并未派出什么“自己人”过去,派出去的都是投降的明军,所以他们这些人并未见过什么刀枪不入的铠甲。可这会儿,当看到箭矢射在那些明军身上,虽说身子有倾斜颤动,可却并未造成伤害时,一种莫名的惶恐在心里升起。

左弗有仙术……

荒谬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就在这一闪而过的瞬间,明军的步兵已开始通过德安桥。

“还愣着做什么?!”

傅喇塔一把刀,嘶声大喊,“迎战!”

左弗冲在最前面。

这一刻,她怕死却也不怕死!

她受这些鸟气够了!从重生以来,她一直在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常州的事理顺了,这些龟孙又来找她晦气,心里憋着的怒气终是爆发了!

生死间有大恐怖,恐怖一去,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她手里的钢刀要比士兵更好,这是用锰钢打造的。这种高强度钢材在后世主要用来做防弹钢板,保险箱钢板等。

这样的刀,这天下是无人能砍得断的。而在两者厮杀时,一把好的兵器是决定着胜负的!

感谢张铭那番话,若不是如此,她会继续被潜在的恐惧操控,然后留下难以挽回的错误!

她躲避太久了,她不想再躲避!今日,她就要以一方主官的身份,在全城乡亲父老的注视下,堂堂正正的与清军正面交锋,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一米二长的钢刀在初春的阳光里显得格外耀眼,左弗微微弯下身子,将重心放低。

在南京时,她的父亲教了她如何在马上作战,她与白擢言对练过很多次,她不知当她与对面冲来的那个牛录相逢时会发生什么,可她现在心里也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没有恐惧,没有计谋,当处在战场时,身体爆发出的都是最原始的本能!

厮杀!

将所有敌人都杀光!

所有的声音汇聚到一起,最后只剩下了三个字:我要赢!

十步,八步,七步,六步,五步!

近了,很近了!

敌人就在眼前了!

这是一个牛录,他生得很魁梧,满脸的大胡子,眼里透着野兽般的杀戮!

左弗抬手,长长的钢刀被挥舞起来,对方的刀也横舞了过来!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左弗忽然就放低了身子,紧紧贴在了马背上!手腕轻轻一抖,刀,瞬间变了方向。

战马飞跃着向前,二人交错间,刀锋划过牛录的身子,上好的铠甲被轻易划破,鲜血流了出来。

牛录瞪大眼,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被一个女人划伤了!

左弗拉过缰绳,没去看结果,立刻调头,战马急速奔跑着,手里的钢刀被挥舞起来,“嗖”的一声,血线冲天,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眼睛瞪得大大,致死,这位牛录也没能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跟个豆腐似的,轻易就被人划开了?

“嗷嗷!”

牛录的死激起了清军的野性!

嗷嗷叫着就冲左弗飞奔而来!

躲在德安桥另一边的弓箭手射出箭矢。他们手里都是复合弓,射程远不说,准头还好!

一群围上来的士兵很快就被消灭了!

李想等人围拢过来,将左弗护在中间,初次碰撞,几人身上都沾了血!这血都是别人的,在敌人打伤不得他们的情况下,这种战斗只会让人越来越兴奋!

无数的士兵从德安桥上涌了过来!这些新兵蛋子在发现自己的刀可以轻易砍断对方的兵器,而对方的箭矢与刀剑奈何不得自己后,心里的惧怕一下就没了!

一个不怕杀戮的军队是很可怕的!因为一旦他们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后,这场战斗就会变得残酷起来!这是对敌人的残酷!战争会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左弗再度砍翻一个人,鲜血喷溅在了战马身上,她透过防暴头盔望向了傅喇塔,对方的战袍此刻也沾染上了血迹。而这些血迹都是他同伴的,到至今为止,他们没砍死掉一个明军!

这些明军头上戴着古怪的头盔,有一块透明的板子加金属铁格将面容遮挡,这使得他们很难下手。全身上下,这些明军似完全没有弱点般,便是那手上也戴着古怪的手套,竟可徒手抓钢刀而不破手。

而武装到这样还不够,居然还有不少士兵举着一个写有“防暴”二字的黑色盾牌,虽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这盾牌就跟他们手里的武器一样丧心病狂!箭矢射在上面连痕迹都留不下,几轮射击后,他们的箭矢倒要消耗光了,可他们的盾牌依旧好好的。

左弗当真不是人!她到底是怎么打造出这样可怕的武器的?

这些士兵的武器砍他们如砍瓜切菜般,他们的刀跟他们对砍一下,直接就缺口了,砍个几下,都卷刃了,这样的仗还怎么打?!

而左弗手里的那把更是恐怖!居然直接可以将他们的刀砍断,借着战马的力量,砍起人脑袋来就跟切瓜似的,太恐怖了!

“傅喇塔!”

左弗的声音响起,“给你个机会,投降,本官就饶了你!”

“放屁!”

傅喇塔大怒,“兀那汉女,吃我一刀!”

“大姑娘小心!”

李想冲了出来,“砰”的一声,两把刀摩擦着溅起火光!傅喇塔砍向左弗的刀被李想硬推了回去!

左弗一拉缰绳,战马咴咴一叫,两个蹄子高高抬起,她大喝一声,“李想,让开!”

“辅国公!!”

清军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左弗手握着钢刀,借着战马的力量,顺势劈下!

战马与战马上的人似融成一体,变成了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傅喇塔!他的眼前似乎黑了,只见到了那亮晃晃的刀从上方劈来,带着排山倒海之势,似要将他活活劈成两瓣一般,无比恐怖的力量从那刀锋里涌出。

是杀意!

是浓浓的杀意!!

在战场厮杀多年的傅喇塔熟悉这感觉,这女人此刻心里已没了恐惧,她已成了一台杀戮工具,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赢!

杀光所有能见的人!这样不理智行为的体现证明了这女人是第一次骑马作战,第一次自己亲手砍敌人的脑袋!可此刻她的心里并没有恐惧,所有的恐惧都变成了浓浓的战意,她渴求胜利,这种渴求已超越了一切,她想赢,她想赢,她想砍下自己的脑袋示威!

所有的想法在傅喇塔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举起刀,“咔擦”一声,刀断了!

“辅国公!”

身边的护卫疯狂地叫着,朝着左弗攻击。可左弗的眼里只剩下了傅喇塔!

“去死吧,你!!”

左弗大叫着,眼里燃着野兽般的光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战略目的就达到了!

“你做梦!”

傅喇塔一个侧身,可还是晚了!握着半截刀的手滚落在地,鲜血喷涌出来,所有的厮杀,喧闹停了,时间好似凝固了般,只余傅喇塔如野兽般的惨叫回荡着,回荡着……

第215章 业火又来啦!

胸口剧烈起伏着,左弗喘着粗气。

原主的身体底子很不错,再加上她重生以来有意的训练,她的体能其实已是相当强悍了!

可在这样激烈的厮杀中,因着精神高度紧张,对体力的消耗十分巨大!而且到底男女力量到底有悬殊,左弗接受得又不是特种兵的训练,如此一番对决下来,也觉体力消耗得十分厉害!

可她不敢喘息!

在这样的时刻,稍不留神就是一个死字!在战马双蹄落地,砍下傅喇塔一条胳膊后,她立刻又是抬刀,企图给傅喇塔致命一刀!

可哪里晓得,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三个小兵冲了上来,一个举盾,一个手拿钢叉,还有个拿着三棱军刺长矛,飞奔到阵前,三棱军刺直接刺向了傅喇塔的战马!

战马吃痛,咴咴叫着,用力扭动了起来。拉着缰绳本就很勉强的傅喇塔这下被彻底甩下了马,随即而来的便是一柄腰钢叉,牢牢叉住了他,一条打了活结的绳子被扔了出来,一个小兵叫着冲上来,一把抱住傅喇塔,硬是将那个绳子套上了他的脖子!

“掩护!”

左弗立刻明白了这几个小兵的意图!

活捉傅喇塔比杀死他有用!

杀气迅速从心间消除,理智又一点点回到身上。她挥舞着钢刀,奋力砍杀着冲上来的清军,像一个陷入绝境的野兽般,手起刀落间便是一条人命的消逝!

李想等其他亲卫也是奋力厮杀着,德安桥对岸的弓箭手也是奋力地发着箭矢。护城河岸的炮兵们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这边动静,只要自己的人一旦过来,他们就立刻放炮!

清军也红了眼睛!

这傅喇塔虽只是辅国公,可他姓爱新觉罗,他的祖父是舒尔哈齐,而舒尔哈齐努尔哈赤同母的弟弟!

如此显赫的家世,若是他死在了这儿,或被抓了,那他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残酷的厮杀彻底开始了!

几个小兵拉着挣扎着的傅喇塔,他们显得很沉稳,竟一点也不像是初上战场的新兵蛋子。

三人显然也将三三制的精髓领悟到了极致。掩护,进攻,竟显得十分有序。

而更让人诧异的是,他们竟还随身带了石灰粉。当清军拼命朝前涌着,企图将傅喇塔抢回来的时候,他们竟向清军洒了石灰粉!

清军惨叫着,可仍不放弃,挥着刀忽然胡乱砍着!左弗策马上前,手起刀落,连连砍倒几人,大喊道:“撤退!”

盾牌手立刻上前,用盾牌与身体组成了一道墙,左弗一拉缰绳,飞奔回德安桥。当路过那几个小兵身边时,一弯腰,小兵十分有默契的将手里的绳子扔给了左弗。

左弗拉住绳子,拖着傅喇塔就往桥上冲!

李想等人也紧随其后!盾牌手边抵抗边退后,直到了德安桥,待所有人马通过后,忽然有人按下了对讲机,“所有人放箭!”

“嗖嗖嗖!”

漫天的箭矢呼啸着飞来,刺穿了清军的身体,胶着的场面忽然得到了一丝空隙。盾牌手飞快撤退,并时不时地伸出是三棱军刺长矛刺向未被射中的清军!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是那样沉稳,那样井然有序!对面的清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此刻面对的对手,竟绝大多数都是初上战场的菜鸟!

先进的装备为士兵们带来了信心,左弗身先士卒,悍不畏死的精神为他们带来了勇气!

就如她说的那样!

今日赢,名扬天下!

今日死,青史留名!

常州!

这个千百年的古城从未丧失过它的气节!

在蒙元围困常州,毫无援军,断水断粮的情况下,整个城里,妇孺小孩,僧人方士都用自己的方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他们都是常州人,他们中的好多人便是蒙元屠城下幸存者的后裔!

常州,常州,长乐之州!武进,武进,武功奋进之地!他们家乡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尚武之风虽远去,可那颗尚武奋进之心却从未死!

今日,他们都是为保卫家乡而战!扬州血泪尚未干,昔年蒙元冤魂尚未瞑,生死不过弹指间,头掉不过碗大个疤!怕什么?!不过一死罢了!

只是!

在战死,还是屈辱受死间,他们选择了战死!

箭矢组成了密密麻麻的网,收割着敌人的生命!三棱军刺飞速出击又收回,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刺,收!刺,收!

反反复复,就跟他们平日的训练一样!

一刺下去,对方身体便会被刺出一个洞,鲜血便再也止不住,最后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士兵们沉着冷静地行动着,围剿着他们的清军眼里露出了绝望。

他们从未遇见这样强的对手!

京口的左家军虽收拾得他们很惨,可与之交锋的大多是投降的明军!而且,他们往往还未到岸边就被飞雷炮收拾了,像这样面对面的厮杀还从未有过!

可今日,他们体会到了那些跑回来的明军的心情。

太可怕了!

对方士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们就像一个个好无感情的木偶一样,抬手刺,然后缩回!重复,重复,再重复!好似永远不知疲倦,也不知害怕!

明军何时变得这样强了?

这样的军队是人能战胜的吗?

残酷非人道的训练让这些士兵懂得了纪律。反复的思想灌输,让他们有了信仰。

一个有了信仰,一个懂科学训练的军队是很难战胜的!

左弗没有教他们什么,左弗只教了他们团结,纪律,只教了他们为父老乡亲而战,为自己美好生活而战!

平日点点滴滴的灌输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效果!这些盾牌手一点点后退,可却也在一点点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狭小的德安桥上已是尸体满地,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着,刺激得人欲作呕。

清军的军心已开始撕裂,可他们不敢退!

傅喇塔若不抢回来,待多铎一到,不知要多少人头落地!唯有此刻奋力厮杀,或许还能给豫亲王一个交待,好少死几个人。

厮杀依旧在继续,左弗回到德安桥另一头后,立刻下令,“来人,抬拒马路障来!”

早就准备好的,从淘宝购买的防冲撞移动拒马路障被抬了过来,当最后一个盾牌手退出德安桥后,一群士兵大叫着,立刻将拒马路障将通往护城河的路给拦住。

在他们身后,还有好几波这样的士兵,第一排拦截好后,第二排便立刻准备,等人一波波全部退到护城河岸后,飞雷炮忽然响起!

向前奔涌的清军立刻被炸死无数!而此刻,城楼上的抛石机也运作了起来!

无数个燃烧瓶被抛向密集聚集的清军,疯狂的惨叫很快响起,在河岸对面连成片,爬在城墙上充当民夫的百姓看得脸都白了。

他们何时见过这等阵仗?

“撤退,撤退!是业火,是业火!”

清军里的头领大叫着,撒着脚丫子就跑!

这时,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多生几条腿!他们都是豫亲王的部下,关于这业火他们可不陌生!他们的同伴中死于这业火下的已是数不清了!不知多人就这样活活被烧死,跳进水中都无法熄灭,这已成了他们南下以来最大的噩梦!

狭小的德安桥成了清军的噩梦!战马四下乱蹿,一些人直接就死在了马蹄下。不过,比起那些被燃烧弹炸着的人来说,被马蹄踩死无疑是幸运的!他们很快就不用忍受这磨人的痛苦与恐惧,可以很快去见诸神与祖宗,而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却要在这受煎熬!

火四处蔓延着,在人挤人的桥上,燃烧弹所展现出来的毁灭性便是左弗这个创造者看着都胆颤。

这样的东西真不应该来到人间的,真得是太残忍了。历史上的燃烧瓶本不应该有这样的威力,只是被左弗这个先知者加了料,所以所展现出的破坏力也是惊人!就像百姓说的那样,这是业火,罪孽不消,业火不灭!

清军鬼哭狼嚎着,推搡间,将火苗传递给了同伴,他们翻过桥梁,惨叫着跳进运河,然而河水并未熄灭这些火。曾见识过业火威力的清军,在沾上火苗后,便是立刻拿出匕首自杀!

没用的,这就是业火,沾上就是死!

尸体在桥上堆积着,还未来得及涌上桥的清军迅速后退着,忽然有人大喊,“开炮,开炮!”

“回城!”

对讲机里传来侦察兵的急促呼喊,“他们有红夷大炮,他们有红夷大炮!”

“撤退!”

左弗立刻命人撤退!

这一仗,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扩大成果了!而且明末清初的红夷大炮有效射程也有五百米,要是不想被轰成渣渣,还是赶快回城的好。

士兵迅速通过吊桥,当最后一个人涌过吊桥时,清军的炮也打响了!

“轰”的一声,炮弹落在护城河里,炸起一片水花。左弗抿嘴冷笑,你的射程虽远些,可我有两条河做抵挡,想企图用红夷大炮来对付自己?可以!

先将炮架到德安桥上再说吧!

吊桥被拉起,而清军放了几炮,便是没了声响。左弗一边令人防御,一边组织人开始救治傅喇塔!这样一条大鱼死了多可惜?就算救活了威胁不了清军,送到南京给百姓壮壮自信也不错不是?

一边止血,一边吩咐,“今天那三个小兵不错,叫什么名字?谁的兵?让他们好好休息,晚点让他们过来,本县主要赏他们!”

第216章 万众一心

一根针管插入了傅喇塔的血管内,一滴滴透明的液体顺着白色的软管流入他的身体。

因着失血,这人已昏迷了。而左弗显然也不想为他进行输血。淘宝虽有测血卡,离心机卖,可却无人愿意将自己的血献给这个人!而左弗也不想去强迫自己的兵!

这人虽重要,可若是自己强迫士兵献血的话,那可是会打击士气的!所以这等买卖不能做,划不来!

自己能上的手段已经上了,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那就看老天爷吧!

将他另一个手铐在床头,两个脚也分别用手铐铐着,这些人的生命力要比自己想的顽强,所以还是小心点好。

吩咐几个士兵看好他好,左弗便走出了临时搭建的急救室。

这一仗,士兵们虽说有防刺服,防弹背心以及防暴头盔,可因着作战经验匮乏,还是有人在混乱中摔断了腿或折断了胳膊,如此一来,便必须进行紧急处理了,不然这些人可能就废了。

不过好在,古人对于处理骨伤颇有经验,而常州的孟河医派也是相当有名的,处理起这些伤痛倒也是有经验。

没人被马践踏到,粉粹性骨折没有,大多还是能依靠外部的矫正来恢复健康的,只是时间慢了点罢了。

安抚了这些受伤的士兵后,她又回到了指挥帐篷里。这时,已有三个小兵在等候了。

“拜见大人!”

小兵们见她进来,立刻行礼。

“免礼。”

左弗望着这三个小兵,仔细打量后,竟是有点惊讶,“你们年岁几何?我见你们战场上颇为沉着,不似一般新兵慌乱,可是以前上过战场?”

“回大人!”

一个小兵抱拳道:“小人是宋千户手下的兵,小人名唤刘大,这二位是我弟弟,分别叫刘二,刘幺儿。”

他顿了下又道:“我等本是辽东镇的,后形势溃散,我等迫不得已逃命,一路来到江南,被宋千户收留!”

左弗愣了下,“你们竟是辽东镇的兵?!难怪了!”

说罢便是一笑,“你倒坦然,就不怕本官治你们潜逃之罪?!”

“大人赏罚分明,我等信得过大人!”

刘大大声道:“昔日主官命撤,我等并非逃兵!”

左弗点点头。

像这样的人估计大明还有不少,全是不甘心当清军走狗潜逃回来的,这事清军为入关前有,入关后就更多了。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哪怕卑微,却也不想放弃自己底线的。

“你们三人忠勇,当为楷模。”

左弗赞叹道:“如今城里其他卫所职位空虚,打完这一仗,若我们还活着,便分别去领个百户职吧。”

三人一阵兴奋,连连抱拳,“多谢大人!”

一个文官任命武官听着挺荒唐的,可左弗是什么人?他爹又是什么人?还不是一封信的事吗?

“呵呵,只要你们忠勇,本官也不会吝啬赏赐。椿芽,去取六十两银来,赐与三位勇士!”

“多谢大人!”

刘大等人兴奋极了!

敢冒险将自己的身世拖出,敢冒险去抓傅喇塔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左弗为人如何,他们早已看得清楚。他们都是战场老兵,一个主帅有时有没有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敢用人,敢放权。左弗显然就是这样一个主!

那好的装备直接给了宋煜,竟是从来不来指手画脚的,而且时常送物资来,这样的老大不跟,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他们当兵的就求一个赏罚分明的主帅,跟着这样的人走,不会吃亏!

兴高采烈地捧着银子走出了帐篷,其他士兵羡慕地望着这三人。

什么叫一夜生发?这就是了!

左弗也跟着出了帐篷,望着外面的士兵以及百姓,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这一仗,我们赢了!”

“赢了!”

李想举手叫了起来,其他士兵也连忙跟着喊!

一时间,喊声震天,城里的百姓也跟着欢呼。

鞑子的可怕传说他们听了不止一回,可这群不败的人似乎只要遇上他们的大人就会倒霉!

没办法,凡人怎么跟神仙斗呢?

大人即使不是神仙,估计也差不多了!要不然怎么能造出那样可怕的火来?

他们有些人刚刚在城墙上充当劳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火沾上了就灭不了,跳河里也没用,这就跟京口那边传来的传闻一样:左家军会仙法,能引业火烧鞑子。

看看一轮发射就烧死了那么多鞑子,百姓们便是信心百倍!

不就几个鞑子吗?有神仙老父母在,怕个屁!

左弗见百姓跟着欢呼,神经也略微松了松。说实话,这个时候就怕窝里反,其他倒是不怕的。只要能将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团结在一起,便是不怕鞑子围城!

反正她有淘宝,城里的粮食储备也充足,不怕鞑子围城。常州虽无天险,可因城墙坚固高大,又有护城河,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而鞑子是不可能一直守在这儿的。他们也要吃喝,西郊那边的粮食也早被转移了出来,运到了城里的粮仓内,想靠单纯的劫掠也维持不了多久。

而等南京那边的援军一到,他们不退也得退!等常州危机一解,就是他们反攻的时候了!

决不能让这伙清军长期盘踞在江南,必须再将他们赶下海去,哪来回哪去!

“乡亲们,城里粮食充足,足够我们全城的人大吃大喝三月之久,而本官已派人去请求朝廷支援,所以我们眼下只要尽量将城守住就行了!”

左弗拱手道:“在此,本官恳请诸位父老,在这危难之际,放下所有个人恩怨,毕竟,一旦破城,无论是本官还是你们都得了好!鞑子的凶残不用本官多复述,看看扬州就知道了!所以,这个时候只有万众一心,精诚团结,我们才可能活下来!现在本官请求你们,去打水来,将常州所有的城墙都浇一遍。”

“大人,这是为何?!”

有民众不解地道:“为何要浇墙?”

左弗抿嘴一笑,道:“如今天气寒冷,浇上水,等于是给城墙又穿了一层铠甲,清军有红夷大炮,我们若是不想想办法,这守城之战就会变得很辛苦!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刻都不能停歇,立刻提水上城,将整个常州城的城墙都浇上水!”

第217章 众志成城

明朝的小冰河期是十分可怕的。莫说江南了,便是广粤之地都能发生雪灾,天气之寒冷足可想象。

如今才过了年,天气正冷着,冰棱子能结得手臂粗。那些清军也是倒霉。

这样的气候,运河肯定是要结冰的,但因着德安桥建得颇高,他们跳下去时,一些冰层薄弱处被砸开,滚入水中,虽因着封闭的环境可以灭火,可因着,天气寒冷,落入水中,体温迅速流失,即便有几个幸运儿,因巧合将火灭了,可却也因着气候寒冷,体温流失,四肢僵硬,而再难爬出来。

所以这样的天气下,靠水来巩固防御是非常不错的选择。特别是,清军有红夷大炮,而左弗以前就看过一个纪录片:美军曾异想天开造一艘冰块做的航空母舰。

这设想后来因种种原因落空了,但厚冰层能减少炮弹,子弹冲击,改变其弹道的规律却是被证实了。

如今的常州城已被左弗用水泥钢筋再度加固过,现在在用上水,利用大自然的条件再次进行加固,想来即便清军再多拉来几门红夷大炮也是无用的。

更别提,此刻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才五百米,想要直接攻击常州城,他们就必须靠着常州城很近,才能起到一定效果。而他们一旦靠着近了,左弗又可以攻击他们了。

他们的飞雷炮与抛石机的射程的确不如红夷大炮,但是他们也可以在护城河边构建防御工事,推进距离,把靠近的清军杀死。

而要在护城河便构建起防御工事,还是要靠水。现在清军被已方杀了一波,只剩下了千把人,且主将还被生擒了,所以眼下他们并不敢轻易攻城,一定会等援军到达才有所举动。

而这点时间已足够左弗做出安排了。

城里也有河,直接在城里凿河取冰,然后运到城门附近。

市民们干活的热情高度膨胀!

他们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那就必须得在现在付出艰辛!

大量的冰块被运到城门附近,而一群伙夫踏着三轮车开始送饭。

时间紧迫,没法让大家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所以今日只有大肉包子外加一个茶叶蛋。至于水,也只有让附近的居民提供。

这些居民也表现出了极高的情操,妇人在家烧水,待烧好后,招呼着另一群妇人前往河边送水。

一群居民一看,县太爷居然还发肉包子茶叶蛋吃,那干活就更卖力了!这叫什么苦?不就干活吗?!真正的苦是看不到希望,饥饿将整个人的思维都铆住,那才是苦,那才是绝望!

现在这好的条件,还有人叫苦的话,那真该被打死!

吃了肉包子,茶叶蛋,喝了热水,众人又忙活了起来。他们必须赶在鞑子援军到来前将冰块堆积到城外,然后趁着鞑子整顿的空隙,将冰块都运出去。

所有的一切都在紧张进行着,而城楼上的观察兵一直在观察着城外的动静。

而一直到天黑了,也没见鞑子的援军到来。将这情况禀报给左弗后,左弗冷笑,“管他来不来,不来最好,咱们趁夜造一道冰墙,不是更好?!”

入夜,气温骤降,忙碌了一天的市民们已是很疲惫了。可他们并没有选择回家。生死存亡的事,容不得人懈怠。没见大人厮杀了一场,到现在还在这儿指挥着吗?

他们可都是大好男儿,不能连一个姑娘家都不如吧?

夜色越发浓,左弗抬头望天,暗暗的天幕上什么也没有。

明天不会是好天。

不是好天好啊!这个时候,天气坏对他们才有利!

两条木板被竖了起来,隔起了一条路。好几把水枪被举起,在市民们的惊呼声中,水枪喷出水花,很快便是将这条路给浸透。

很快,这儿便结了冰。被运往城附近的冰块就沿着这条冰路被运出了城。

城楼上的侦察兵们用夜视望远镜观察着清军的动向,时不时地就按下对讲机,通报着情况。

许是白日的厮杀让这伙人疲惫到了极点,除了那些巡防的,清军竟未派人抵近侦察。

当然,也可能是害怕了“业火”的威力,所以左弗估摸着,他们今天晚上应该不敢再来了。

这一切,让左弗的计划得以顺利展开。

手电的光被打到了最小,士兵与市民们肩扛手挑,将一块块冰块累起来,然后浇上水,等着老天爷将这冰墙变得更牢固一些。

为了抗击火炮,他们还按照左弗给出的图纸,搭建了一些冰屋,这是让士兵躲避炮弹的,等炮击后,他们就可以反击了。

等做好这些,已是后半夜了,而城里这时又热闹了起来。所有的妇人都爬起来,按照计划,后半夜的浇城计划由她们来完成。

这不是左弗要求的,是这些妇女自己要求的。当这些妇人提出这要求后,左弗只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许多富贵人家的千金也跑了出来,她们虽裹着小脚,不能像劳动人民那样干重活,可却可以烧水递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等精神让左弗震撼!可左弗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身先士卒,悍不畏死地与清军作战,才激起了这些妇女心中的热血。

谁都有热血。这种东西并不是男人才有!

她们平日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从来没想过女人还有另一种活法。可当左弗来到常州后,她们的认知就变了!

左弗不仅成了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父母官,而且她还敢于和男人做斗争!女斗男,虽说听着有点大逆不道,可当看见那些小瞧她的男人被她一个个收拾后,心里竟觉得有点爽。

而当她们看到左弗握着钢刀,与一群男人厮杀时,身子里的热血也被点燃了!

她们虽然无法成为左弗那样的女人,可却以左弗为傲!

女人并不是不如男,女人若想,一样可以有所作为!就想秦良玉,就像左弗!

男人们辛苦了一天,明天情况还不知如何,她们这些女人有手有脚,浇城的事一样能做!

常州若破城了,她们这群女人只会比男人更凄惨!

不能输!

一定要赢!

第218章 辅国公醒了

天光放亮,左弗走出指挥帐篷。

昨天她到很晚才在帐篷里支起一个简易床铺,稍稍睡了会儿。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身体很疲惫,可却并没多少睡意。睡了两三小时,便是醒了。

只要清军不进攻,他们就得继续浇墙。冰层越厚,对他们就越有利!

今日没有太阳,寒风刮得人脸生疼。昨天忙碌了一夜的百姓已都睡下了。而此刻在外面忙碌的,是及时逃进城的难民们。

他们登上城楼,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清军霸占,心里都燃起了熊熊怒火。

好不容易建好的家,就被这群畜生占领了!好不甘心,好恨啊!

只是想到昨天本地的市民主动接纳他们,将自家整理出来给他们住后,又觉心里发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果然,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是同族最靠得住。

伙夫将一桶桶白米粥以及肉包子,咸菜推到各城墙下。经过一夜的奋斗,城墙上已结着厚厚的冰,需要做的事已不再那么紧迫,所以眼下还是将精神养足比较好。

早上一碗热粥,再加两个肉包子,吃下去,精神也要好许多,等会干活也会更有力气。

一群难民拿着碗,打了粥,就蹲在城墙根脚下稀里哗啦地吃着。咸菜里面有肉沫,油头一足,往日觉得不怎么样的咸菜也变得好吃了起来。

特别是搭配着这白粥和肉包子,那就更美味啦!

只是这些人吃到一半就难过了。

他们在无锡老家时的日子远不如到常州好。常州武进县的父母官虽说个女人,可却也是菩萨心肠。给他们活干,给他们吃,每人每月还发点米粮盐啥的。

来常州不久,可却都是胖了。而城外那些房子虽说要他们出力搭建,可却也是给他们住的。

那房子真好啊!

搭建起来特别快不说,还都是木头房子。要知道他们在老家,大多人都还是住的烂泥茅草屋,像这样的屋子,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而且大人还给他们造了好几个大浴室,男女分开,都能进去洗澡。像这样寒冷的气候,干完活,去澡堂泡一泡不知多美了。

泡完了,花上几个小钱,就能在温暖如春的休息室里躺一躺,让人修一修脚。

他们的工钱虽是盐,粮这些,可因着三餐都在工地上吃,所以这些东西是可以跟人换钱的。换的钱不多,可因着也没多余的开销,一家几口干活,手头实际是宽裕起来了。

想想这样的好日子就要别人毁了,一些人便是发狠地咬着肉包子,好似那已成了鞑子肉,恨不得自己也提刀上战场,将一群破坏他们好日子的人给剁成烂泥!

不能让鞑子得逞!

一群难民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吃完早餐,这些人便是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凿冰取水,然后浇城墙。等过一刻钟后,他们又再度提水浇墙。在这样的天气下,是很容易结冰的。多浇几回,他们的胜算也多些。

一直忙碌到中午,吃过午饭后,本地市民也都起来了。接过他们手里的工具,二话不说便是继续他们的工作。只要鞑子不攻击他们,他们就会继续干这活,他们要利用这个被他们咒骂的鬼天气来将鞑子阻挡在城外,用冰块铸起一道新的城墙!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着,而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昏迷着的傅喇塔醒了。

左弗来到急救室,望着脸色蜡黄的傅喇塔,吩咐人给他喂了点米汤后,笑道:“爱新觉罗家的,你今年多大了?”

傅喇塔半睁着眼,身体的疼痛让他虚弱无比,而眼前这个女人笑盈盈的模样更是让他肝火郁结。

她让他成了耻辱,他是第一个被明军俘虏的皇宫贵族,他即便活下来了,也没脸回去了,倒不如死了清净。

“我才你才弱冠吧?”

左弗叹息,“正是好年华,这样死了有点可惜呢。”

说着便是探出身子,脸在傅喇塔跟前放大,“傅喇塔阿哥也不想死吧?如果想死,刚刚就不会吃我大明的米汤了吧?”

“你!”

傅喇塔欲羞欲死!

他从未觉得这世上有人竟是如此讨厌!

而这个时候,他也算真正看清了左弗的长相。

不像江南女子那般婉约,她的长相很英气。两条眉毛没经过修饰,也未画过,可却意外地好看。略宽的眉,给人一种性格直爽的感觉。肌肤莹莹,好似美玉般,看不到一点瑕疵。

鼻梁挺直,嘴巴虽不是樱桃小嘴,可生在她这样一张脸上却有着说不出的合适。

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很好闻,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脱掉了那身怪异的铠甲,穿着常服的她,虽依然是男儿打扮,可却有种说不出的风韵。

这个女人意外的好看。

不似明人的审美,满人对于这种长相大气的女人也是喜欢的。毕竟他们那儿的女子,大多英武。虽说江南小女子别有风情,可这等长相的女子也是喜欢的。

更别提,这女子身上有着一种野性的气质,让人想征服。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吗?砍下了自己的手,杀了自己不少人,然后现在在这儿嘲讽自己?

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嗓音在屋里回荡着,“跟小爷回去,赏你个侧福晋。”

左弗愣了下,随即大笑。

“哈哈哈!傅喇塔阿哥真会说笑!你们伪帝给的亲王我都不在乎,会稀罕当你这个小小辅国公的福晋?还是个侧室!你是想笑死我,然后好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傅喇塔咧嘴龇牙,“你这等女子就该被我等这样的真男人狠狠的疼!”

“啪”,左弗一记弹指过去,傅喇塔脑门上就多了个红点。

傅喇塔咧着嘴,倒吸着凉气,可看到左弗眼里凝着的寒意后,不由大笑,“生气了?真好看!哈哈哈哈!到底是女人,这点话就受不了了?你是怎么羞辱我的?”

“呵。”

左弗冷笑,“莫要挑战本县主,本县主有一千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左弗坐直了身子,“若你只是想嘴上过过瘾,便尽管说罢。本县主也不是来看你的,就想问问你,你们的援军何时到?”

傅喇塔愣了下,下意识地道:“他们还没来?”

左弗抿嘴,“是啊。这天气寒冷,运河行走,都需民夫凿冰,一日不过去上三四里,若是从陆上来,就算你们在无锡整顿,这天寒地滑的,恐怕也要走两日才能到吧。”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左弗笑了起来,“等你们的人到了,我们的人差不多也到了,你说又如何?”

“哈哈!”

傅喇塔大笑了起来,“除非你爹亲自来,不然就大明这反应,等我们围困你个十天半月,估计还没商量好对策!”

“啪!”

又是一记弹指,傅喇塔愤怒地叫道:“你为何又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什么理由吗?”

左弗哼了下,“现在的天子可不是朱由菘那个庸主,且你们已潜入了江南,若是常州被你们攻破,南京还守得住吗?朝里那些牛鬼蛇神去了你们大清就一定能被重要吗?这个时候,他们只会托着我和左家军,不然你以为本县主是如何当上这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官的?”

“哼!你若愿归降我大清,亲王也做得。这大明有什么值得你效忠的?昔年在战场,各为其主,摄政王亲口说过,不会追究你父亲,而且要封你为女亲王,天下封地任你挑选,你一个姑娘家何必打打杀杀的?降了我大清,享一辈子富贵不好?”

“说得也是呢。”

左弗歪着脑袋,故作沉思道:“说来我就是怕你们跟我左家算账,才必须要抵抗的。可若是你们不跟我算账,我为什么要抵抗呢?”

傅喇塔精神一震,眼露惊喜,连连道:“这个我可以保证!我爷爷乃是太祖同母的弟弟,只要你答应,一定全家安然无虞。”

“所以啊!”

左弗一拍手,“就因为这个我才不能答应啊!”

“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们太蠢了啊!”

左弗摇头,“这吴三桂,耿精忠将来都是没好下场的。你们满人不过几十万人,可你们知我大明有多少人?你们几十万人想驭统我千千万汉民,必是要行非常手段。这早也防,夜也防,你说我好好的人不当,去给你们当狗做啥?”

左弗望着傅喇塔,想起中国近代史,微微摇头,“要不你回去跟你们家摄政王说说?咱们本都是炎黄后裔嘛,干嘛要打来弄去的?你们那诏书,不也说自己是正统吗?既都承认是我华夏一族,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了?我看这天地辽阔,听说大洋万里之外,有万万良田,不若你们归顺了我大明,咱们一起去那里打家劫舍?”

我听你个大忽悠!

傅喇塔好悬没一口气憋过去,就被左弗这论调给气死了!

归顺大明?做梦啊!

还大洋之外一起去打家劫舍?!堂堂大明的官竟将这等话宣诸于口,还礼仪之邦呢!呸!

左弗望着傅喇塔铁青的脸,呵呵笑着,“反正这事你们也是做惯了的,生什么气呢?唉,你们要是不答应,我也只好跟你们耗下去了!谁让你们蠢呢?这天下要落在你们手里,你们的子孙,我们汉人的子孙后代早晚都要被人屠戮呢……”

第219章 大佬来投

傅喇塔闭上眼,他已懒得跟这智障说话了。

他们满人要不厉害,能跟你们汉人打这么久?

还祸害子孙?

想什么呢?

智障!

左弗也不以为意,只呵呵笑着,继续道:“觉得这话荒唐?呵呵,大明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你们也不会知道。这天下很大,中国,中国,中央之国,当真如此吗?若你们得了这天下,那当真是没救了。”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傅喇塔冷哼道:“大明已是烂到了根子上,你们在辽东跟我们打了这么久,知道为什么我们越打越强,而你们越打越弱吗?!连维系自身命运的东西都可卖给敌人,这样的天家有什么值得你效忠的?!”

“是,大明已烂到根子上了,可给你们来管,只会更烂!”

左弗道:“有些病是治得好的,可有些病是治不好的。多尔衮也算一代豪杰,说到底,你们身为女真后人,跟我汉家也算是有缘分了,这样打来闹去的,无非是为了生存。如果,我给你们指条明路,不亚于我大明,你们要吗?”

“左弗,你这等话骗骗那个少年天子吧。”

傅喇塔嘲讽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诸葛再世吗?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将我们大清给毁了?你省省心吧!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不如给我个痛快,对大家都好!”

“怎么会呢?”

左弗笑着道:“你可知为了救你,我用了多少好药?你要是死了,我跟谁去收药钱?”

傅喇塔睁开眼,冷笑,“我祖父虽尊贵,可若你以为利用我威胁豫亲王,那你就是在做梦!”

“我可没做梦。”

左弗笑嘻嘻地道:“本地乡绅送了我个外号:游街县令。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这大明烂人太多了,尤其是这些商贾乡绅,所以本官就将他们抓了抄家,还将他们游街,所以他们就叫我游街县令。”

左弗眯眼,露出一丝神往,“大清的辅国公,努尔哈赤的族孙,若是也被我抓了游街,我恐怕能名留青史吧?”

她砸了砸嘴,“你们在扬州杀了那么多人,若是将你送去南京游街,天子与臣民一定很高兴吧?”

“你做梦!咳,咳!”

傅喇塔激动地扭动了起来,可手脚被铐着,却是不怎么好转动,反是扯到了伤口,痛得冷汗直冒,发出“嘶嘶”倒吸冷气之声。

左弗呵呵一笑,上前拍了拍傅喇塔,“莫要激动嘛,傅哥,挺多就是游游街,又不会怎么样。我大明素来仁义,自会厚待你的。”

“你这是乱心之言!”

傅喇塔终于暴怒了。

在崔玉舒眼里,左弗是个小年轻;而在左弗眼里,21岁的傅喇塔也是个嫩头青,两世为人的她,显然很知道怎么让一个嫩头青暴怒!

“这回我们带了十门红夷大炮来!待破城之时,就是你身首异处之时!你如此羞辱我,豫亲王不会放过你的!”

“十门红夷大炮吗?”

左弗点点头,笑着道:“谢谢啊,这下我知道了。”

“你!”

傅喇塔瞪大眼,随即便露出恼恨来。

之前就知她是在套话,怎么自己就这么沉不住气?!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被打开了。

林立走了进来,左弗有些意外,“士铭,你怎么来了?”

林立行了一礼,走到左弗身边,低声道:“大人,我有个朋友想见您。”

左弗一扬眉,有些诧异地道:“你的朋友?”

“是,他说衙门大小官都被大人关起来了,无人操办琐事。他不才,姑且狂傲一把,愿替大人照料后方。”

“好狂妄的口气。”

躺在病床上的傅喇塔冷笑,“听你这口气,不过也是未入仕途的书生罢了,想来你那朋友也无甚本事,竟出此等妄言,当真……你为什么又打我?!!”

脑门上才消退的红点又冒了出来。左弗收回手,呵呵笑道:“怎么又问?你是我的俘虏,自然想打就打啊!士铭,你想不想打他?你跟你那位朋友历经千山万水,千苦万难才回到常州都是因为闯贼,不过嘛……”

左弗指了指傅喇塔,“他们也有责任,你想不想打几下出出气?”

林立一头汗。

果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默默为傅喇塔点了根蜡,然后道:“大人知道来者是何人了?”

“呵呵,有如此底气的,全常州也只有这个人了。”

左弗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道:“走吧,让我去迎大贤。”

“他就在门外。”

“那真失礼了。”

左弗走出门外,见门外站了两人。二人年岁相仿,看着在四十左右,一人瘦弱,身高约在一米65左右;一人略高大,看着有一米七。二人皆身着改良过的汉服袄子,这是出自惠民超市的东西,左弗一眼就认出来了。

两个人?

哪一个是那位状元公呢?

左弗上前,躬身行礼,“两位大贤携手而来,弗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老父母大人客气了。”

瘦小者拱手还礼,“在下杨廷鉴,字冰如……这位是我的僚婿吕宫,字长音。”

左弗一震!

两个大佬?!

这杨廷鉴是明末最后一个状元,而这吕宫则是清朝第一个状元!这件事她曾在资料里看见过!而这两人还是僚婿关系,还同是武进人,这在中国科举历史上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

两个大佬来投奔我了?

幸福来得太快,左弗都有点恍惚了。

长期以来,她手下就是缺人。林立等人虽能干,可远远不够。而这些本乡的名士却没一个来相投。或许是她手段吓到了别人,又或许他们在观望……

总之没一个名士来投,这一度让她很失望。不管这些人抱什么样的立场,可精英就是精英!既然是精英,那也意味着他们的能力,眼光都要比一般人长远,格局也要大,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也要强于一般人。

所以左弗还是很渴望自己虎躯一震下,能有名士来相投的。现在梦想成真了,怎能不高兴?!

这两人乃是常州名士,杨廷鉴还是状元,他们代表着常州士林,若是他们两愿来协助,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顺带将他们身后的资源一起捞进自己篮子里了!

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她连连拱手,“二位先生,莫要在此站着,走,去我的指挥部说话吧。”

指挥部,是个新鲜词。但二人都是这时代精英里的精英,自然也能理解这词的意思。

他们也不客气,跟着左弗便去了指挥部。

进了帐篷,他们就觉有些诧异。

这县太爷到底是人还是神?她拿出来的东西怎么总透着古怪呢?

就连这行军打仗的帐篷也跟旁人不一样。内里空间大不说,密封性还好,就像一个大屋子似的,且里面还十分温暖。

再仔细一瞧,在这大帐篷的四个角落里摆着一个十分古怪的东西,看着像是炉具一类的东西。

觉着像炉子,主要还是上面还搁着一个铁皮水壶,壶口正冒着热气出来。而炉子还连接着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也是金属打造,一片片的,在上面还搁着一个类似盆子一样的东西,造型十分怪异。而在这炉子的下方,还接了管子,那管子看着是通到外面的。

难不成是取暖一类的东西?

这等设计真是精妙啊!

精英就是精英!

蜂窝煤铝合金暖气片炉是左弗这两日在淘宝推荐上发现的。在这鬼天气下,屋里都冷得厉害,不要说这帐篷里。

立刻就下单买了好多台,还买了一堆蜂窝煤,按照图纸装上后,整个帐篷里就暖和了。

林立瞪大眼,他走向暖炉边,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了。蹲下身,开始观察这暖炉。

左弗笑着取过一个木盆,走到暖炉边,蹲下身,将暖炉下方的水龙头打开,接了一盆热水后,道:“天气寒凉,两位先生请先暖暖手吧。”

“原来如此!”

林立像发现了新大陆般,“这是阀门!这水应该是这盆子里的吧?妙,妙,妙啊!”

左弗笑着道:“这是加水漏斗,这是冷凝水盆,可用来储存煤炭潮湿所产生的冷凝水。”

“原来如此啊!”

已经学过一点现代物理与化学的林立恍然大悟,自然知道冷凝水是什么。

他连连发出感叹,“这是何人设计?这真是妙啊!”

杨廷鉴看看吕宫,发现吕宫也在看他,两人露出一丝苦笑。

这奥妙,他们不懂……

“将水壶放上面,可以用来保温,而这水阀开了,将里面的水引出来,可以用来洗脸,洗手,洗衣服。”

左弗将脸盆端过来,放到桌上,又舀了一点点冷水进去,然后道:“两位先生,请暖手吧。”

“多谢大人!”

杨廷鉴与吕宫也不客气。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了,他们来时,怀里还抱着一个在惠民超市买的塑料小汤婆子捂着,可就算这样,还是冷得不行,这会儿身子都僵硬了,还是先暖暖手再谈事比较好呢……

手暖了,擦过手后,左弗那边的亲卫已将茶泡好,还端来了一些果脯点心。

一番客套,宾主落座后,杨廷鉴便直截了当地道:“敢问大人,若鞑子真有援军前来,大人能守城几日?”

第220章 有点怪异

没有问自己能不能守住,也没有问常州具体有多少兵,开篇就是单刀直入,直切主题,这杨廷鉴果然是不一样呐。

左弗沉默了片刻,道:“据我掌握的消息,清军此处出动了两万人,而且还带了十门红夷大炮来。”

“如此说来,苏州等地地方官果然变节了吧?”

吕宫长叹,“不然如何能让两万大军行走至此?”

左弗望着这位清朝第一个状元公,听着他说的这话,不知怎的,心头竟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

果然是时势造英雄吗?大明守住了南京,所以吕宫也不会成为大清第一个状元了?

不过,吕宫跟一般人不同。他是大清问鼎天下后,才去参加的科举,所以不能将他想成汉奸,不然就太分裂了。

不过,就算他以后会当汉奸,不过此刻没去当,那就不能将他以后的事来冷落他。毕竟才学是真的,人还在自己地盘上,还是可以用一用的嘛!

“应是如此。”

撇去怪异的念头,左弗略一思忖道:“被我们抓到的细作身上有路引,有僧人度牒,若是无人相助,怕是做不到。”

“可恨!”

林立一拍扶手,“大明就是被这样的人祸害的!”

杨廷鉴与吕宫未说话,只沉默着。过了许久,杨廷鉴才道:“不知我城中粮食可用否?”

左弗抿嘴,这笑容显得有些诡异,让两个大才感到了一种莫名胆颤。

“自是够的。”

左弗道:“仅从那几个乡绅家里就抄出了六百万斤粮,我送了一部分去南京,剩下的都留用了。”

顿了下又道:“也是天庇佑,前些日子我与知府大人已组织人将这些粮食都运到了城里的粮仓里。另外,粮仓里还有两百万斤粮食,足够我们吃了。而我在小营前还囤积了千万斤粮食,惠民超市仓库里还有百万斤。

本来这是用来支付民夫,接受难民之用。眼下,既大军围城,那自是优先用来维持城里粮食供应了。”

这下,两个淡定的大贤不淡定了。

小小一个常州城里竟然囤积了这么多粮食?还有左弗的粮是从哪来的?从未看见她往城里运过粮啊!

想想之前的罢市,他们忽然知道了她的底气在哪了。感情别人自己手里就藏着粮,所以根本不怕人罢市。

再想想惠民超市,那便宜到发指的精米,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由露出苦笑。

这人当真是神仙不成?许多事已打破了他们常规认知,这人神秘得好像真有什么秘法一般,能变出许多粮食,奇怪的货品。

“常州城高,又被大人加固过,若有这多粮食,倒也不怕清军围困。”

杨廷鉴回了神,摸着胡须慢慢分析道:“红夷大炮虽可怕,不过十门就想搞下常州也不易。再过上几日,朝廷的援军就会到了,到时常州之困自可解。”

“不错。”

吕宫点头,“其实眼下倒是如何将他们赶出江南更为迫切。”

“那就只能守住常州再考虑了。”

左弗叹了口气,“我只怕打不下常州,他们又会往浙江去打湖州,嘉定,若是他们成了,我们就成孤城了。”

“所以不能让这伙鞑子跑了。”

杨廷鉴道:“听闻大人善造火器,大人可造出可用的火炮?”

左弗摇摇头,“用于攻城的重炮造之不易,我虽摸到了些法门,可却还有许多难题尚未解决。不过,年前,我收到父亲家书,听说南京那边工匠已有点眉目,到夏日应就能投入使用了。据说新的重炮射程可达五六里,若是有了这个,北伐也是可期的了。”

“以后的事暂时想管也管不着。”

林立道:“常州武库里还有些老炮,虽不如红夷大炮,但经过整修后也是能用的。这时候,多把刀子也是好的,更别说火炮了。”

“士铭这想法对。”

左弗点头,“之前就让工匠修缮过了,到时也可以拿来用。”

“之前大人迎击清军,出动了飞雷炮,这炮如此威猛,怎射程这短?”

吕宫问了个让理工生哭笑不得的问题,“老夫观察过,发现这炮口越大,威力射程也越大,我们将飞雷炮再造大一点,长一点,不就行了吗?”

左弗哭笑不得,林立已经开始摇头了,“吕兄,你有所不知,这飞雷炮的优点就胜在制造简单,我们可以一夜间造出上百门来,而像您说的那种,可就不简单了,铸造起来颇费工时,用料也很多,而我们没这么多料可以用……”

林立叹气,“如今咱们控制的地方铁矿可不多啊。”

“事到如今,再想这些也无用。”

杨廷鉴道:“火炮虽威力巨大,可却无法用作常规作战。我观大人手下军丁兵器锋利,身上竟有能防刺砍的铠甲,有这两样,再加上城里这多粮食,便是无朝廷援军,亦能逐步浇灭清军。”

“杨先生的意思是?”

左弗问道:“要在百姓中临时募兵吗?”

“不错!”

杨廷鉴用力点头,“如今大人小胜一场,民心所向,若是募兵,必有许多英才应召。毕竟,扬州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若是投降,便是死。”

左弗起身,躬身长揖,道:“还请先生助我。弗不善民事,后方之事琐碎,若无大才相助,着实吃力,还望两位先生能助我左弗,救一救常州,救一救这常州的百姓。”

“大人言重了。”

杨廷鉴起身,搀扶左弗,“大人来常所作所为虽有些匪夷所思,可我等都看得清楚,大人是真正的爱名如子之人,来此一年不到,便将武进搞得这样好,百姓安居乐业,乡民收入增多,这都是大人的功劳。”

“不错。”

吕宫摸须点头,“大人若不善民事,这天下也无人敢说自己善民事了,冰如,你说对不对?”

杨廷鉴一阵笑,“这世上有几个县太爷能在一年之内将整个城的路和墙都修一遍?更别提还在建的外城了。昔年宋时,我晋陵乃是第四大城,仅比开封,苏州小上那么一点,可惜蒙元祸乱中原,常州也毁于战火,这城也便小了……”

他连连叹气摇头,随即话锋一转,“昔年惨剧绝不能再上演,我等一定要齐心合力,赶走清军,保住常州!”

第221章 大军逼近

杨廷鉴与吕宫果然是能人。别看这二人与林立称兄道弟,其实这二人要比林立大许多。

二人今年都有43了,在这年头,已算得上老夫了。而老夫的好处就是处事不但沉稳,且身后人际关系网巨盛。

杨廷鉴乃是状元公,而吕宫的才学也相当好,虽说未入仕,可门生还是非常多的。

这二人自带干粮干活不说,还带了许多门生过来帮忙。而城里的读书人一看状元公都出动了,立刻也纷纷来投效。

这下可把左弗乐坏了!

这年头的读书人其实还是很有水平的!像管理后勤杂务这等事交给他们来做,绝对可以放心。毕竟,有杨廷鉴在那盯着,这些人也不敢造次。

而林立等几个学过现代数学等自然学科的则负责教他们使用阿拉伯数字以及计算器和现代的一些统计学。

这过程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探究,惊呼。毕竟计算器这样的东西在他们看来跟天上神仙用的法宝差不多,然后这些人就陷入郁闷了。

天上神仙怎么用西夷文字?难道天上的神仙不是我华夏人吗?另外,这世上真有神仙?不然怎么解释这样匪夷所思的东西?

要不说读书人想得多呢!

惊叹过后,这些人就开始了研究。可研究来研究去,也没研究出啥来。就跟惠民超市的许多东西一样,左弗出手的东西总是让人琢磨不明白,只能归到神秘学上去了。

左弗也不管这些人怎么想,反正有疑问者就扔给观鱼这个跳大神的,自己则专心研究怎么玩死鞑子。

过了两天,鞑子的援军还未到,而城墙经过市民们一遍遍的浇灌,已彻底成了冰墙,甚至连各出口都被堵住了,现在他们要出去,只能靠吊篮。

在这期间,城里又陆续接收了不少城外的乡民。得知清军打来,许多城外卫星村的乡民都害怕死了,好在清军援军未到,这点兵力还不足以将常州每个门都堵上,所以这些乡民可以通过其他门进来。

为了让这些乡民进来,左弗不得不让人凿开城门上的冰块,然后等人进来后,继续浇水封堵。而城里现在每户人家都挤满了人,未了接纳更多的难民,左弗不得不紧急采购了一批救灾冬日加厚帐篷以及防水防寒垫。

除去主要干道,在城里较为空旷的地方都搭上了这样的帐篷。而这样的天睡在地上绝对要冻死的,所以左弗又采购了一批简易行军床,给这些乡民使用。

好在,这些人是来避难的,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来了。棉衣,棉被,锅碗瓢盆一堆家当,倒也替左弗省了不少钱。

而为了表示对这些人的关切,左弗则是一人发了个塑料汤婆子。现在批发价12升的汤婆子只要135一个,便宜却可以暖一晚,还能收买下人心,何乐而不为?

卫星村的乡民是往城里跑,而其他的则是往外跑,这些左弗也管不上了。当这些卫星村的乡民都涌入城里后,左弗便将整个城都封了起来,而这时候,清军的援军也到了。

这日,阴沉了好些日子的常州又下起了小雨。清军到达的时候,左弗正在吃饭,当对讲机里传来侦察兵的通报后,她立刻放下碗筷,飞奔上了城楼,拿过望远镜朝城外瞧看。

人满万,无边无际,古人诚不欺我啊!

望着城外满满当当的人,左弗立刻按了下对讲机,“各部注意!清军主力已到达,各城门都提高警惕,绝不能让任何一个鞑子过护城河!”

“大人,我已在朝京门布下了五百精锐,另有临时招募青壮三千,我这就赶去朝京门,以防意外。”

各百户,千户纷纷回应,随即便是骑马回到了各自岗位上。常州有七个门,为了守住这些地方,兵力势必会分散。但这对于清军来说也是一样的,而对于攻击一方来说,他们需要更多的兵力,不然很难攻破城门。

所以经过与杨廷鉴以及一干武将探讨后,便每一门配500精锐再加三千新募集的青壮以及一千民夫做后勤。

而其他多余的兵力则另有事做。在靠近西下塘的地方,那一段的护城河与运河相同,且水面较窄,他们可以凿开冰层,通过小船上到运河南岸去,再绕路从后方去攻击清军。

虽说冒险了点,可却也是值得的。这是一支机动部队,他们没有马匹,却有火枪,飞雷炮,三棱长矛以及现代复合弓。

这样一支部队偷摸出了城,若是真能按计划那样,那么清军可就要倒霉了!

相信这世上没有那个军队愿意跟这群怪物打仗。全身武装不说,武器还这么犀利,谁碰上了那绝对是噩梦!

到达城下的清军并未立刻进攻。

人困马乏的,总得休息下不是?

他们休息,左弗可不会休息。见清军未进攻,便是让机动部队按计划行事,连夜溜出城,隐藏在城外各卫星村落里,等着上官下一道命令。

潮湿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下了一场雨,冰墙有被融化的趋势,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一直到下午了,城外的清军还是没动静,静悄悄的,好似援军还未到达一样。

杨廷鉴拿着望远镜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摸着胡须道:“他们或许是想麻痹我们,搞些半夜偷袭的事。”

左弗点头,“应是如此。”

顿了下又道:“不过这样也好,下了雨后冰墙稍有融化,这点时间过去又被冻实了,还比之前更牢固了,他们若想偷袭,怕是不易。”

杨廷鉴笑了起来,“这冰墙能不能防红夷大炮老夫不知。不过墙面湿滑,他们想爬上来怕是不易。且城门也被彻底冻死,你还令人做隔板,往里注水,等于又多了层防护,清军的攻城器械怕是无了用武之地。”

他望向天空,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希望天爷怜悯,这几日莫要回暖,不然我们的把握又少了些。”

“先生,你觉对方主帅真会是多铎吗?”

左弗忽然道:“急救室里那鞑子说多铎不会放过我,听这话的意思,这回是多铎亲自来了?”

杨廷鉴冷哼了一声,“没来如何?来了又如何?他们妄图染指中原,谁抵抗就要剿灭谁,多铎是不是主帅又有什么区别?”

左弗笑了起来,“当然有区别。”

“有甚区别?”

左弗嘿嘿一笑,拱手道:“先生,你说若是我们能将多铎也生擒了,大清那位摄政王会怎么样?”

第222章 说亲

“生擒多铎??”

杨廷鉴愣了下,随即笑道:“我不知大清那位摄政王会怎么样……不过估计这群清兵会疯狂攻击我们。有时打仗也跟做人一样,要留一线,免使人疯狂。”

左弗琢磨了下这话,然后拱手作揖,“听先生一言,胜读十年书。”

“大人客气了。”

正说着话,负责观察的侦察兵忽然道:“大人,有人走过来了。”

左弗忙拿起望远镜看,这一看却是有点呆愣。

这人怎得有些面熟?

而一旁的杨廷鉴拿起望远镜一看,不由惊呼,“这不是阮大铖吗?!”

左弗愣了下,随即大笑。

“这,这是阮大铖?!难怪觉得脸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剃了发的阮大铖。昔日风度翩翩,颇有儒雅之气的大明兵部尚书此刻换上了马蹄袖长袍,剃得光溜溜的头顶上,一溜儿小辫垂在脑后,怎么看怎么搞笑的造型。

左弗望着他,便想起后世关于金钱鼠尾的一张图。图上的人正是吴奇隆在步步惊心里的打扮,然后一群好事者将他ps了下,换上清朝早期,中期,晚期的发型,充分体现了那句话:论发型的重要性。

而此刻的阮大铖也不知是何故,如此寒冷的天竟是连顶帽子都不戴,就光着个大脑门,施施然地过了德安桥,到了护城河边,抬头望望,便是喊道:“还请常州武进知县左弗左大人出来一见!”

“有趣。”

左弗大笑,“这阮大铖在清军那儿,那马士英去哪了?还有那弘光帝呢?”

“不是被杀了,便是逃了吧。”

杨廷鉴脸色铁青。素来淡定的老先生这会儿眼里已冒出了火星子,忍不住破口骂道:“阮大铖,你这无耻狗贼!不顾大明几代天子恩遇,竟投降鞑子当走狗!”

左弗一挥手,边上小兵立刻将话筒拿了过来,“先生,用这个说,不然累。”

杨廷鉴接过话筒,便是大骂,“阮大铖!你乃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历经万历,天启,崇祯,弘光四代天子,四朝老臣竟做出这等无耻之事!狗贼!老夫若是你便是一头撞死了!你竟还敢来城下犬吠,你可知羞耻?!”

“城上说话之人可是状元公?”

被骂了,阮大铖却是一点都不生气,摸着胡须笑呵呵地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这天下之事,分分合合,潮流荡荡,贤达者自是要顺势而为,不逆天命,此乃知行合一之道也!”

杨廷鉴好悬没被气晕过去!

知行合一?王阳明要知道你如此,非被气死不可!

而一旁的左弗也是瞪大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以前在南京也听过阮大铖如何媚上的,可今日一见……

忽然觉得那些好事者讲他媚上之事都说轻了。这哪里是媚主?这简直是不把自己当人了啊!

当走狗当到这个份上,左弗表示服气。

“你这无耻狗贼!”

杨廷鉴气得大骂,“你何来贤德?古往今来,何曾见贤达背叛母国?!你这等人不配提阳明先生!!”

“杨廷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你不是比老夫更清楚吗?不然当日你怎受了那闯贼诏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不是替那闯贼写过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等告示?”

杨廷鉴气得眼冒金星。也不知是那个混球编排他,他跟林立二人虽未反抗,可也未替李闯王做过事。

这等风言风语从他回到家乡后就没断过,他闭不出户,只在家教学生就是这原因。

虽说理学讲究灭人欲,修养自身,可这等侮辱人格的话有时着实难忍。

他脸色铁青,一旁的左弗一见不妙,忙抢过话筒喊道:“哪听来的风言风语?!杨先生人品贵重,岂跟你个小人一般?做什么不好,做汉奸!来日你的子孙后代都要被人骂,秦桧的下场没看见吗?!”

“哎呀!”

城下阮大铖连连遥拜,“阁下便是左弗左大人吧?左大人当真好本事啊!到底是用了什么仙法,竟能让人声如洪钟?”

“闲话少扯!”

左弗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说吧,你找我作甚?若是劝降你还是省了这功夫吧!”

“非也,非也。”

阮大铖摇头晃脑的,摸着胡须道:“其实在下此来是替左大人说亲的。”

“说亲?”

左弗愣了下,随即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说什么?你?你来替我说亲?你脑子是被门夹了吗?”

“非也,非也。”

阮大铖继续摇头晃脑,“我是替我大清摄政王来说亲的。”

“多尔衮?”

左弗直接傻眼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

“我大清摄政王听闻大人才貌双全,心生仰慕。故委托在下前来说亲,愿与大明江宁县主结百年之好,许以侧福晋之位。”

一群士兵眼里冒火了!

大姑娘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好不好?!尽管她长得五大三粗的,可大姑娘人好,又有本事,那就是大家心里的女神!现在这个狗汉奸居然如此羞辱他们的女神,简直就是该死!

有士兵搭起弓箭,左弗喊道:“住手!军营里学的东西忘了吗?!”

士兵很委屈,“大人,他这是在羞辱您!”

“嘿。”

左弗笑了,“这就叫羞辱?你们且听着啊!这才叫羞辱!”

左弗冲着城下喊道:“你说什么?!替摄政王来说亲?!怎么?他是貌比潘安,还是才比曹子建?你也知我是县主?我左弗要找什么样的汉子找不到,要找一个糟老头子?”

“县主,我家摄政王正值壮年!”

“哈哈!笑死我了!人过七十古来稀,一个快四十不惑的人了,不是遭老头子是什么?”

一旁的杨廷鉴下意识地侧头望了左弗一眼。然后默默回过头,望着城外的阮大铖,脸上的神情莫测,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且这糟老头子还坏得很!你说良禽择木而栖?呵呵,你是良禽吗?大清是好树吗?来来来,对面的清军都听着!让本官来数一数你们那位好摄政王干的好事!”

第223章 三大罪

左弗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嗯,我给他总结了,此人有三大罪!一,剃发易服。我华夏子民几千年的衣冠,便是残暴如蒙元也未曾要求我等剃发易服!可你们倒好!竟是逼着汉民剃发易服,若有违抗者便是杀之!

若你杀到底,我左弗倒也服他是个人物!但可笑就可笑在,待你们南下不顺时,立刻又废除了剃发易服,你们真当我们汉民是猪吗?!如此拙劣的伎俩我们岂能不明白?!

现在善待之,以后屠戮之!多尔衮此人虚伪至极!

再说他第二罪!

占房圈地!

强行将京畿土地无偿分给八旗王公贵族,将几十万京畿百姓迁入外城,造成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你说你们是天命?!君不见,古往今来,凡得天下者皆是得民心者吗?!若你们想学蒙元,没问题!他们横行整个中原,甚至是西域,可如今了?在中原放浪了几十年还不是被赶回去放羊了?如今黄金家族在哪,你们还看得见吗?

其罪三!

投充逃人!

呵呵,你们这群人在白山黑水那嘎达过了多少年的苦日子?先祖创业不容易,可你们倒好,入关才几天啊?!这么快就想当老爷啦!自己不事生产,抓汉民为奴为婢,就你们这样的狗屁玩意还说是天命所归?当真是笑死人了!

还来给我说亲?多尔衮是脑子被门夹了吧?!就他那鬼样子,给本姑娘提鞋都不配!三角眼,倒挂脸,一看就是大奸大恶之辈!等你们的伪帝长大了,他的死期就到了!被挖坟掘墓都不在话下!老娘给他当福晋?是嫌自己命长嘛?!等这糟老头子死了,我还得给他殉葬,啧啧,你们真当我左弗是猪啊!”

左弗摇着头,连连咂嘴,“啧啧,更别提他还与自己嫂嫂,大清的皇太后苟且,还有那么多的妻妾,这么脏的男人怕不是有花柳病哦……”

杨廷鉴目瞪口呆!

前面说得还挺正常,怎么忽然画风就变了?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说这等话当真好吗?

阮大铖脸色铁青,还未等他回话,忽然一人策马从桥上冲来,冲到城下便是大骂,“左弗!你这贱婢!竟敢羞辱我兄长?!出来与我一战!”

“你是多铎?”

左弗望着城下的人。

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俊朗,英气十足,倒也的确如传闻那般,豫亲王容貌出众,颇有气概。只是也是风流成性的胚子,才三十出头,便有无数女人,已生了八子八女,还时常有点花边新闻传出,比如嫌正妻丑陋,想换人云云。

“你脑子也被门缝夹了?”

左弗扬起唇,笑道:“你们满人善战,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是你对手?”

她说话间便是冲狙击手使眼色,杨廷鉴大惊。

这是要杀了多铎?!

左弗朝他咧嘴笑,嘴无声地动着:既然生擒会引来麻烦,不如杀了,这样清军就大乱了。

“你是弱女子?!”

多铎就像传闻的那样,脾气骄纵,完全没想到自己已身处险境了。

“你这无耻女人,杀了我们多少人?!你要是还要脸就出来与我一战!莫要再使你那些鬼……”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一扭身子,滚到马下,一支箭矢擦身而过,若不是反应迅敏,这一箭足以要他命!

“你竟敢偷袭?!”

他一把抓过阮大铖,将他挡在自己跟前,拉着阮大铖便是退出老远,然后喊话道:“左弗!你这无耻小人!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竟偷袭我?!”

“阁下真会说笑话。”

左弗冷笑,“你大军围我常州,还要我跟你讲礼仪吗?!”

“很好!”

多铎冷笑,“看来你是好好的福晋不想当,非想当贱婢了?!待我破城后,必来教你怎么当女人!!”

“嘿,我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待姑娘生擒了你,给你做顶假发,给我当个洗脚公如何?”

“无耻狗贼!”

多铎被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

自动皇太极死了后,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对自己了!汉人就是可恶!这汉女的嘴真毒,等自己破城后,一定要打烂她的嘴!

他退出德安桥,指挥着人将红夷大炮拉过来,城上的士兵立刻禀报,“大人,他们要开炮了。”

“开呗。”

左弗冷笑,“德安桥上能放几门炮?不放到德安桥,他们的炮根本打不到我们,怕什么?现在用吊篮,将人运下去,动作要快!”

“是!”

双方都迅速行动了起来。红夷大炮十分重,要运作起来十分费时间。尤其是他们若想做到有效攻击,就必须将炮推上德安桥,而且得靠近北岸,不然根本打不倒城墙。

而德安桥始建宋朝,此桥高耸险峻,是一座单孔石拱桥,且桥上多有阶梯,若想将重达两吨多的红夷大炮推上去,可不容易。就算推上去了,这大炮也只能以德安桥中间一段的桥顶为发射平台,不然推在台阶上,炮一放,估计清军自己就遭殃了!

所以有什么用呢?

左弗望着城外忙活的清军,露出一丝冷笑。德安桥上连放两门炮都危险,不要说十门了。而不幸的是,常州七门,每个门前都有一座类似的桥,清军想要过来,也只能从河里过来了。

一个个士兵下了城,躲在早就构建好的冰块防御工事里。这些日子,他们又陆续对此进行了加固,在上面洒碎木屑以及一些左大人给的碎纸,浇一层洒一层冻一层,不知构建了多少层,等多铎大军来时,这儿已变得非常坚固了。

而且,他们还建了几个坑室,人躲里面不但安全还很温暖。相比起在外吭哧吭哧忙活着的清军,这些躲坑室里的明军显得很优先。有些人甚至还拿出了保暖壶出来,就着里面的热水吃起饼干来了。

大敌在前,这些明军一点压迫感也没有。上一次的战斗给了他们极大信心,反正只要不被火炮打到,那些清军根本奈何不了自己。而他们想用火炮打到自己就得将火炮拉到德安桥上,而那个距离他们的抛石机与飞雷炮就能打到了。

望着忙碌着的清军,拿着潜望镜观察清军动向的刘大露出阴测测的笑。

要是将多铎诈死了,自己起码能当个千户吧?

第224章 很容易

“王爷,这,这炮抬不上去啊!”

孔有德脱下帽子,擦着光溜溜的大脑门子,望着坡度极高的德安桥,眼里闪过一丝烦躁。

常州无天险,却是环水而建的城市。想要攻打下这里,怕是要付出不少的代价。昔年,蒙元横扫整个中原,偏偏就是在常州这个小城市里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多少大将便是死在这城下。

而前锋部队到这里已几日,却未见其他官员露面,可见如今在城里主事的只有左弗。至于其他人,也许已被她控制起来了。

那女子虽未打过交道,可京口一战,使得她名震天下,敢带着小一队人半夜渡江火烧清军大船,此女的胆量与谋略皆不可小觑。

而此人还颇善奇巧淫技。她造的东西已有不少流入了大清。那些京城里的皇室贵族就颇喜欢她制造的玻璃镜,玻璃餐具以及能令人发狂的,用玻璃瓶装的各类香水。

这些东西都是靠走私过来的,价格自然高得离谱。可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那些刚刚生发的满人的购物欲。

若是能活捉左弗,想来对大明打击很大吧?

“左弗一人可抵千军。”

想起摄政王的话,孔有德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在大明受够了鸟气,总得在心朝多做出点功绩。这左弗与其父已成大清心头大患,若能将其生擒,或可迫使左大友归顺。

只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不要说活捉左弗了,便是这红夷大炮都推不桥,如此还怎么破城?

多铎阴沉着脸,显然对此他也是无计可施。无炮火协助,他们哪里敢过德安桥?谁知左弗会不会又扔那种可怕的业火瓶?

杨廷鉴望着城外清军的动静,不由大笑,“拉来一堆无用的铁疙瘩,这下白费了!”

“先生说得是呢。”

左弗点点头,“我们也不用管他们,等会儿冲点汤婆子,煮点蔬菜面疙瘩给城下士兵送去。”

“照此看来,若火炮拉不上来,他们可能会选择围困我等。”

杨廷鉴道:“若是如此,倒必须让士兵养足精神,不可有一丝懈怠。”

“围困我们?”

左弗呵呵一笑,“要让他们过得那么舒坦,岂不是堕了我们左家军威名?”

想起那支摸出成的奇兵,杨廷鉴会心一笑,轻声道:“幸好来的是多铎,此人有勇无谋,三日未有进展,必中计!”

奇兵可不光光是来搞偷袭的,奇兵二字主要就要突显“奇”字。敌人若攻城,便从屁股后面打他们;若是围城不攻,那便引敌入埋伏圈,不然如何突显一个“奇”字?

而左弗这一年多来也不停研究游击战,也给这些士兵灌输了一些游击战,地雷战的作战攻略。而她也相信自己的兵,一定会用自己提供的东西好好收拾这伙人的!

汤婆子,干蔬菜做的面疙瘩通过吊篮被运下了城。一群士兵将东西藏入坑室,又将挡风板子竖起,将汤婆子捂进衣服里,感受着温暖在胸口漾开,然后便忍不住道:“当了这么些年军户,真不敢想打个仗也能这么舒服。大人真是疼我们啊,居然还送了这小汤婆子给我们,其实这里面一点也不冷,这下面还垫着垫子,还有塞了棉花的垫子,就是在这睡一晚也不会冻死。”

一个军户拉了拉自己的军大衣,“有这衣服什么天气都不怕。白天穿着,晚上当被子盖,舒服!”

“大人对我们这么好,我们等会要多杀几个鞑子,给大人出口恶气!呸,什么鬼玩意!一个老匹夫居然还肖想咱们大人!还是个野蛮人,嫁猪嫁狗也不能嫁给蛮夷啊!”

“可不是?想想就来气!他们一定是故意的,知道咱们大人是姑娘,脸皮子薄,所以拿这话来恶心她,羞辱她!”

“是呀,大人说到底还是女子,为了忍下这等言语,必是忍得很辛苦吧?”

“大人是做大事的,心眼子哪里能跟你我一样?凡做大事者,必能忍……”

“孔秀才!我们客气喊你一声秀才,你还当真自己是秀才公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嘛?你忍一个试试?!真是的,外面一群大老爷们竟然欺负一个弱女子,当真是无耻!等会多扔几轮业火,烧死他们!”

一群人用力点头,那孔秀才讷讷道:“我,我只是想说大人非常人,就,就是说大人厉害的意思。”

“都别争了。”

刘大放下碗,擦了擦嘴,又拿起潜望镜观察。

边看边说,“现在都好好休息,我估摸着鞑子晚上会攻城。”

“你怎么知道?”

“他们就两条路。一,现在想法将火炮推上来,二就是围困我们。但鞑子万里奔袭,所能携带军粮有限,我们要吃喝,他们也要吃喝。在他们来之前,大人已将附近村落所有人都收到了城里,他们想靠劫掠百姓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估摸着,他们选择攻击的可能性比较大。

刚刚我见一队人出去了,估计去寻木板,好铺平德安桥台阶,让火炮推上来,然后再攻击我们。”

“我看他们未必会攻城。”

孔秀才道:“他们的火炮一上来就将路堵死了,这样即便炸开城门也发不起冲锋,反而会被我们的燃烧弹烧死,所以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围困我们。”

“呵……”

刘大冷笑,“这样就最好了。等朝廷大军一到,他们就完了!”

顿了顿又道:“毕竟这两万人真鞑没几个,而其他人,呵……”

作为一个老兵油子,刘大显然很知道明军的德性,“没打几下就会求饶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呼啸,天气变得异常寒冷。

而住进了难民新建房屋里的豫亲王多铎脸色也越发阴沉了。忙活了一天,什么进展也没有,想想那女人对自己的嘲笑,他便觉心尖在冒火。

孔有德,阮大铖等几个汉臣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什么声响,生怕触怒了这位脾性反复无常还特别残暴的王爷。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多铎阴沉沉的声音响起,“只能架一台火炮?你们来的时候是怎么跟本王说的?很容易?左弗是弱女子,经不起惊吓?打常州很容易?”

第225章 耗上了

这话一出口,大冷的天,孔有德等汉臣汉将的汗就下来了。

多铎脾气暴躁这是世人皆知的事。若是他发起狂来,恐怕除了摄政王没人能治得住,毕竟这可是敢跟皇太极作对的人,谁惹得起啊!

“怎么?都哑巴了吗?”

多铎望向阮大铖,薄唇抿起,带起一起刻薄,“阮先生,你有大才,平日口才了得,怎么?这个时候舌头是被咬了吗?竟不会说话了?”

阮大铖一哆嗦,忙跪倒在地,“王爷,这左弗有妖法,那业火凶猛,我等无可奈何啊!”

顿了顿又道:“这一路行来,见四周都无村民,想是已被她纳入城中,依臣看,强攻不宜,不若围死他们!这多人的吃喝嚼用,仅凭一城能坚持多久?汉人最好内斗,一旦民心不稳,便是她左弗死期!到时我等可不费吹灰之力取常州!”

“呵……”

多铎冷笑,“那我等口粮如何解决?”

阮大铖头上直冒汗,连连磕头,结结巴巴地道:“这常州乃是鱼米之乡,河中有大鱼,或可凿冰取鱼以作军粮。”

“这倒是个法子。”

孔有德忙道:“常州多水,鱼草肥美,王爷,阮先生之言不无道理啊!若是我等强攻必遭业火反噬,那左弗誓死不降定是仗此利器才敢跋扈。可她到底是女流之辈,又非科举当的官,无甚经验,如何知这天下刁民最是薄情?日子久了,城里必自乱!”

虽说看不惯阮大铖,但这个时候还是得附和着说话,免得一起吃瓜落。

多铎想了想,问道:“你们觉着他们能撑多久?”

这问题怎么回答?

阮大铖与孔有德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孔有德才道:“这多乡民都进了城,即便是有粮也撑不了多久。而天气一日日转暖,等冰化了,就能从苏州无锡运粮,到时常州就成了真正的孤城了。”

“你们当本王是傻子吗?!”

多铎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难道南京那位不会派兵增援?!等他们大军一到,想再攻下常州谈何容易?!”

“王爷息怒。”

阮大铖忙道:“王爷有所不知,大明内部并不团结,那天子初登帝位,年少又无驾驭臣子的经验,就那群东林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相互推诿扯皮半天!如今左大友还不知我们从海路杀来,他还在京口待着,这天下除了左家军又有几人能与我大清抗衡?这么些日子了还未来援,估计还在为人选吵闹呢!”

多铎愣了下,然后便笑了,“先生说得有理。呵呵,这左弗……”

他摇摇头,“我都有些同情她了,生不逢时啊!若是我大清的女子,像她这般能干的,必是受重用!我大清只重才能,哪里会在意她是男是女?可惜了啊!”

有了这话,战略算是定下了。一群清兵住进了城外新建的屋子,四下找水源捕鱼狩猎,一时间军营里的气氛倒是融洽,战争的紧张感消退了不少。

如此,一晃三日而过。城外的清军吃吃喝喝,城里的明军除了需要轮值的也都是吃吃喝喝,双方似乎都无意进攻,就这么耗上了。

而左弗虽说有了计划,可看朝廷援军迟迟不来,心里也是冒上了火!

明朝的办事效率实在是低,屁大点事他们能扯半天,像这等事,那干文臣必是要安插自己人领队。而那些勋贵好不容易看到点崛起的希望哪里会甘愿放弃这机会?

左弗登上城楼,望着天空清朗的明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天气不会一直这样冷下去,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常州危矣!

朱慈烺……

这个少年天子能搞定这些人吗?

慢慢垂下眼,甩甩头,似想借此甩掉心中的烦躁。

或许,她不该对任何人有指望了!这世上,最可靠的人只能是自己!若是朱慈烺没有那个能力,自己又期待他,或许会害死自己!

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心里祈祷着:明天一定要成功!

天亮了,清军阵营里炊烟袅袅,一群人将烤得焦黄的鱼肉撕下来,一边吃一边咒骂着左弗的祖宗十八代。

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顿顿吃那也是要倒胃口的。尤其是他们这些大头兵可没那些满族老爷们的条件,能炖汤,红烧,煎炸。即便是烤鱼,随军的汉人厨子也能将其做出花来,香料放得十足,吃着都有滋味。

哪里像他们?洒点盐还得算好了,不然身上那点用完了,可就没盐吃了。

天气差,吃得烂,这群没什么战斗意志的归降士兵心里的不满正在慢慢聚集,打架滋事的事也渐渐多了起来。

多铎的心情也不好。

比起守株待兔,他更喜欢攻击。而让他颇为看重的红夷大炮到了常州就成了无用的铁疙瘩,只能望墙兴叹,而取不得一点进展。

他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粥。这是一碗鱼片粥,里面放了黑鱼片,洒了葱花,吃着很鲜美,可他还是想吃肉。

他们老家虽说多河流,祖上也是以渔猎为生的。可除去这些外,他们也吃许多肉食。像这样的天气,他十分想来顿布缩结炖肉,再上小肉饭,那才是人吃的东西!

望着眼前的鱼片粥,他感到了一阵倒胃口,对左弗的恨又上了一层。

就在他咒骂着左弗的时候,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敌袭,敌袭!”

虎躯一震,本焉焉的眼里立刻放出狼一样的光芒来!

左弗忍不住出手了?!

立刻取了兵器,竟是连铠甲都顾不上穿,飞奔出屋子,从士兵手里拉过缰绳便是翻身上马!

此刻大清阵营已是乱成了一团,就在刚刚,无数箭矢射来,正在享用早餐的士兵们立刻就慌了手脚。

他们四下跑着,慌慌张张叫着,没法,业火太可怕了!他们很怕下一轮攻击就不是箭矢了,而是那可怕的业火!

多铎望着这些人,大怒,嘶声吼道:“都乱什么?!敌人影子都没看见就怕成这样?!你们还是不是我大清的好男儿?!立刻回营,取兵器,随本王杀过去!”

第226章 引

两百匹战马飞奔出营,多铎亲自率领着三千多满人追着远方一杆红旗追去。

清军不善水战,且无造船经验,跨海而来的船只都是遗留在天津的大明海船。

这些海船主要负责近海巡视,体积不大,为了将两万人运到江南,不知来来回回倒腾了多少回,能在运送这么多人的同时,再加几百匹战马运来已是很了不起了。

就这样,路上还死了不少战马,若不是有孔有德这个带路党帮忙,这两万人加战马入了海,估计连方向都不会分辨。

多铎是真火了。

他打仗打到现在,一直在左家军身上吃亏,这几日的鱼肉大餐更是吃得他心尖冒火,现在稍受挑衅,便没了理智,带着人就狂追了起来。

刘二拉着油门,不断后移的景象,耳边呼啸着的风,不但没让这位辽东老兵感到害怕,反是越发兴奋。

他坐下的神仙摩托车是大人给的。四日前,大人将他叫了去,并将这个吃油车交给了自己。许是以前骑惯了战马,相比起那些学个脚踏车都磕磕绊绊的人,自己仅用了一天功夫就学会了骑这玩意。

然后,他就上瘾了……

这速度,这心跳!

绝对不是战马可比拟啊!

尤其是城附近的路也被修整后,跑在上面,那叫一个痛快!

这世上什么样的战马能跑得过自己坐下这神仙摩托?

虽然名字古怪,可大人师父乃是神仙,能从天上弄东西,这神仙名讳岂能与常人相同?这摩托也许就是哪位造车神仙的名字吧。

风,呼啸着,清军在后追着,箭矢射来,却跟不上摩托车的速度。

雅马哈r1m可是一款赛车,机动性比一般的摩托车可强多了。而就这一辆摩托车就花费了左弗12万时空币,为的就是让刘二去引清军进埋伏圈。

常州主城区内就只有一个舜山,而舜山离着城还是远了些,不适合引敌深入作为埋伏圈。

为了给这些跋扈的清军一点颜色瞧瞧,左弗只能让官兵事先选一个地方埋下灯泡地雷,然后接上细电线,埋伏在距离城外约六里外的荡南。

那儿有个人为堆积起的小山包,可以让这支奇兵队隐藏下来。

“前面狗贼哪里跑?!”

多铎越追越火。无论自己如何策马,可却只能看见对方的旗杆子,而对方似有意戏弄他一般,有时还慢下来,等才看见人影时又立刻飞奔了出去。

速度太快,他也没看清对方坐骑,只觉那玩意不似活物,飞走间还一直发出类似猛兽般的咆哮声。

总不会是骑了个猛虎吧?不,应该是豹子才对,不然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心火被吊得越来越高,而边上的从将已感到不对劲了。他们想停下来,可此刻的豫亲王哪里会听得进劝告?

在他看来,左弗这个不知死活的贱人敢偷袭自己那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挑衅!

他可是大清的豫亲王,努尔哈赤的儿子,除去他哥哥,他便是大清第二尊贵的人!而现在一个小女子居然敢这样戏弄自己,这口气如何能忍?!

他使劲地甩着马鞭,部下的话权当听不见,一刻不停地追着前面的明军跑。

刘二的速度时快时慢,不停戏弄着身后的多铎,待差不多到地方了,他忽然将油门拉到最大,猛地就消失在了多铎眼里。而那咆哮着的猛兽之声也渐渐小了下来,很快天地间便只余下了清军战马奔腾的声音。

刘二推着摩托车慢慢进了荡南小山后头。将车停下后,便是立刻爬上了小山包,用望远镜观察着山下。

“头儿,都引来了?”

一个小兵见着远处被战马踏出的灰尘,舔了舔唇,有点兴奋地道:“埋了三千个雷,能将他们全部炸死吧?”

“哪可能全出来?”

刘二一边盯着山下,一边道:“除非多铎真疯了。”

“那狗屁王爷自己来了吗?”

“来了。”

他顿了下又道:“你们也小心些,我估摸来的都是真鞑。你看他们行军速度,不是一般快,刚刚埋伏在他们军营附近的兄弟们制造混乱时,他们也就乱了一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些兄弟千里传音给我,说出营的有三千来人,反应要快于其他人,这些人应该是真鞑,我们万要小心。”

“我们设置的是连环地雷阵,还有几个大家伙埋地底下,一个里面就装了一千多铁钉,瓷片在里面,是大姑娘亲手造的,威力一定很巨大。”

刘二伸手拍了下小兵的脑袋,道:“小子,不要小看人!你虽是大人的亲卫,可你面对面跟鞑子打过几回?老子十四岁起就跟鞑子干仗了,这群人比我们明军强的地方可不光光是武,还有勇。这些人,跟野兽一样,你杀得他们越狠,他们越凶残,不是轻易能打倒的。用大人的话怎么说来着?这就叫战斗意志!咱们的任务就是瓦解他们的战斗意志,这任务可不轻!”

“刘二,你咋说这丧气话?呵呵,有大姑娘的仙器在,别说是多铎了,就是他们那狗屁摄政王来了也得趴着!”

“行了,行了,不跟争,总之小心点,别怪爷爷我没提醒你。”

刘二懒得跟这亲卫争论。虽说现在武器装备十分好,可他与鞑子打交道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这伙人,即便装备再好,他也不敢小觑。

“来了!”

望远镜里出现了多铎以及两百骑的身影,一群埋伏着的士兵舔了舔唇,肾上腺素狂飙,瞬间就兴奋了。

刘二按了按对讲机,小声道:“都别妄动,咱们的埋伏圈很大,让他们都进来了再引爆。”

“收到。”

多铎停下马,望着眼前的小山包,沉默片刻后忽然策马狂奔,“不好,快走!”

“引爆!”

多铎反应过来了,那就不能按计划行事了!

虽然很遗憾,但刘二还是果断下了命令!

“轰”的一声,火光飞起,大地似在猛烈摇晃着,三千枚地雷同时爆炸的威力难以想象,更别提还有左弗特别制造的定向雷了!

第228章 活成信仰

清军眼里冒着火!

能分到战马的自然是军中猛士,重要人物。

可一场爆炸,将这些人几乎都消灭了,他们的豫亲王也受了重伤。而这群卑鄙的明人不但不避开着点,居然还敢与他们正面冲突?!

难道他们忘了,过去他们是怎么被他们收拾的吗?!

你们装备精良,没关系!一个人搞不定,就两个人一起上!两个人不行,就三个人一起上!

被炸死的不过是两百来人,走了五百人护送豫亲王,他们还剩下两千来人呢!

可明军呢?

不过七八百人!

两千来人啃也能啃死他们!

体力在迅速消耗着!

一些小兵这时才意识到刘二的话是正确的!

可他们不怕!

他们再也不想龟缩在城里当孙子了!

将军百战死,即便是一个卑微的小兵,他们也是有理想的!

大人说过,一个人若是能轰轰烈烈死去,便也是一种光荣!

而那些亲兵就更不怕死了!

他们跟着左弗的时间最长,见证过了无数次神迹,在他们心里,自己等人就像是跟着武王伐纣的那些人一样!大姑娘是圣贤,是神仙,他们死了也会去天国享福的!

“兄弟们!”

一个亲兵叫着,他的嘴角已有鲜血溢出。被鞑子从背后敲了一下的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他感觉自己的脊梁已经断了,可他不愿这么倒下。他用钢刀撑着地,身后的兄弟将偷袭他的鞑子打倒,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望着这些人,眼前变得模糊。

头可以断,但志气不能输!

这是大姑娘教给他们的东西!

他们本来是最卑贱的军户,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欺负,是大姑娘给了他们做人的尊严!

死?

有什么可怕的……

父母兄弟姐妹一个个饿死,冻死,自己看着却无能为力,那样的绝望不是亲身经历,根本就形容不出来。

不过死罢了……

小兵垂下眼,双手死死地抓着钢刀。敌人的鲜血顺着白亮亮的钢刀滴落,刀尖已深深陷入泥土里,那一滴滴鲜血蜿蜒而下,在黄土地上绽开,似一朵朵红梅。

眼泪滴了下来。

好不甘心啊!

好想再活下去,好想再吃一碗刘妈妈亲手做的酒糟肉……那味道,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

嘴里铁锈味越来越浓,小兵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一生,就在这一瞬间在眼前闪过。

然后……

他抬起头,望向天边。

阳光惨淡,可却让他觉得温暖。

即便惨淡,却也是这寒冷初春最温暖的光芒啊!

咧嘴笑了起来,更多的鲜血从他口里涌出,他望向奋战着的战友,忽然,他奋力大吼了起来,“兄弟们,吾辈只有站着生,没有跪着死!兄弟们,我要走了,你们一定要活下去!替我看一看大姑娘说的大同世界!!”

这一声喊,让所有明军都红了眼!

他们奋力地围上来,奋力砍杀着小兵身边的敌人。小兵的手死死抓着钢刀,眼里的光芒逐渐消逝,最终变成一片灰白……

他没有闭眼,也没有倒下,他站在那里,双目平视,望着自己的战友们,脸上还带着笑,跟随着他的那把钢刀将他托着,一种叫作信仰的东西在生命最后一刻冒出,又消散,最后以站立的姿态传达给了战友!

站着生,不跪着死!

刘二红了眼!

又是一个傻批!

为什么这世上总有几个傻批要去做这样愚不可及的事?!可每次这样的傻批出现,他就心痛,就会红眼,就会有无限的怒火在心底涌起!

杀光他们!

复仇!

已慢慢失去力气的手再度变得有了力量,他奋力刺杀着围上来的清军,然后大喊道:“保护好这个小家伙的尸体!!”

这时,所有人都意识到刘二这家伙并不是靠运气才被大姑娘赏识的,他是真有谋略的!是他们狂妄害死了自己的兄弟!

愧疚冒出来,可敌人砍来的大刀,打来的大锤让他们没法愧疚。错已铸成,唯有奋力杀敌,为自己弥补罪过了!

望着那个已死去的亲卫,他还站在那里,手死死抓着钢刀,致死,他都没倒下!

这是怎样的一种信念?!

理智慢慢恢复,训练时的各种技巧也出现在了他们脑海里!三人一组,迅速组成一个小组,用长矛者刺大锤者,其他二人负责掩护以及攻击那些拿其他兵器的清军。

厮杀变得更加惨烈。

双方都已杀红了眼。

血将山包渲染成红色。

清军,明军,交织在一起,他们已看不到其他的色彩,在血红弥漫的视线里,唯有那点点绿色是自己所要依靠的,或将消灭的……

天命,荣誉,对错在消失,支持双方唯一的念头就是复仇!

兵器的优劣终于再一次得到体现。

尽管体能消耗严重,可清军的兵器无法跟现代工业产物相比。而此时刘二已带了一队人冲上了山包,率先拉弓搭箭,开始射击那些拿大锤的清军。

其他人也跟他学,刘二大喝一声,道:“分一部分人出来填火枪!”

“是!”

此刻已无人敢再质疑刘二的正确性!

一个十四岁就跟鞑子干架的人,能活到现在怎么可能靠的就是运气?

火枪立刻被填装好,刘二沉着脸道:“听我命令,我说打哪就打哪。”

明军身上都有微型对讲机,上面都有耳机,虽说在战斗中,有些人的耳机可能掉了下来,但只要有同伴在,传达信息就不是问题!

“所有人注意!我们准备用火枪了,等会我数到三,你们集体往右跑,鞑子来不及反应,能消灭一个是一个!”

“收到!”

“往右边跑!”

不少士兵叫了起来,奋力砍杀的鞑子愣了下,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可看看明军却没什么动静,还在砍他们,顿时大怒,举着刀便又砍了起来。

“一,二,三!跑!”

“跑!”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长年累月的奔跑训练在这个时候呈现了结果。

明军士兵将重心放低,很快便是集体往右边跑动了起来。

清军本能地就追了过去。这一阵砍杀,他们死伤惨重,两千来人已只剩下了一千五百来人。

而反观明军,虽有伤亡,可大多是被锤死的,死于他们刀下的寥寥无几,偶尔砍到了人面门,打飞了人的头盔才将人打死。

不过就算只有这点人,要围困住明军还是很容易的。

虽然不知明军要做什么,但他们有预感,决不能让明军得逞,不然他们就得倒霉!

第229章 瓦解

被围住的明军不见慌乱,依然在奋力厮杀着。

“所有人都注意!弓箭,火枪,一起放!就现在,打!”

“砰砰砰!”

火枪声响起,无数箭矢飞了过来。

围着明军的清军遭殃了!

一下就成了明军的肉盾,面朝山包那一面的清军最惨,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被射击,那真是非死即伤了。

包围圈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刘二忙大喊,“就现在!冲上来,冲山包上来!”

同时他又迅速命令,“快,将大人造的那大家伙搬来。”

“大人,早准备好了!”

六七个亲卫将定向雷搬了过来,“现在只有这个办法能消灭他们了!”

“你们总算开窍了!”

刘二很欣慰,不过眼下不是感叹的时候,见清军又有围拢之势,立刻道:“快掩护!”

箭矢又飞了起来,冲上山包的人立刻爬下,拿起弓箭就射。填装火药的士兵也是手脚不停,十来人组成一个小队,往下跑一点,侧移一点,对着清军放一枪后又跑回来,继续填装火药。

这等战法,极大的分散了清军的包围,明军陆陆续续跑上山头。刘二沉声道:“下去几个人,从左侧下去,埋雷!记得,红面朝山包!!”

“是!”

几个士兵往下去了一点,将剩余的三个定向雷分别布到山坡中段,朝着山顶放置着。

这是一步险棋,很可能会伤及自己人。但眼下,他们并没有多少选择了。

刘二狠狠地咬了一口能量棒,这种甜得齁嗓子的玩意此刻却是补充体力最好的东西!

将能量棒快速塞进自己嘴中,来不及细细咀嚼便是咽了下去。

山坡上的明军还在突围着,清军凭着本能围攻着,没人注意到已有人从山的另一边跑了下来,埋下了三个令人胆裂的大杀器。

“火枪队准备!”

刘二拿着对讲器,“所有人想法突围上来,我已埋了大家伙,红面是对着山包的!”

还被围困着的明军忽然疯了!

有些疲软的手忽然变得充满力量,嗷嗷叫着开始狂砍清军,这些清军也是懵住了!

怎么忽然就发狂了?!尽管刚刚也很癫狂,可现在的状态跟刚刚明显不一样了!

怎么回事?

他们哪里晓得,这些明军看了多铎等人的下场后对这大家伙已有了深刻的认识。

妈妈呀!

那玩意!

要是爆了,直接被打成筛子啊!

红面向山顶,分明是让他们赶快突围,跑上山顶,然后躲山包另一边去!不然地雷一炸,对不起了,兄弟,为了大家,你还去死吧!

谁想死啊?!

当生的希望一点点被剥夺,人自然会越发疯狂!

这些明军像疯了一般,有人甚至直接就砍清军的手,然后抢多大锤开始猛砸。

大锤虽好,可却也耗体力!这些拿大锤的家伙其实已无甚体力了,手里的武器拿着都勉强,不要说打人了。于是,这些用来杀明军的大杀器现在成了他们的噩梦。

他们不知马上要发生什么,可明军知道。被死亡胁迫的明军自然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潜能,拿着大锤开始猛砸清军,竟是靠着敌人的武器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血路来!

“不能等了!”

见大部分明军都冲上来后,刘二立刻下令彻底,无视那些绝望的士兵,只是在对讲机里道:“拉清军当肉盾,尽量活下来!!对不住了,兄弟们!”

还未冲上山顶的明军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索性也不跑了,他们又冲进包围圈,拖延着清军,并想着,等会要怎么活下来。

大部分清军开始往山顶冲,而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响起,还未来得及等他们反应,便觉身上有疼痛感传来。

一千多枚铁钉密集射向这些清军,最外层的人直接被射成了筛子,连疼痛都未感觉到,便是去见了天神!

而与清军胶着在一起的明军却是无甚损伤。他们冲回来的目的就是想活下去,清军成了他们的肉盾,身上又有防刺服,虽也有人受了伤,可毕竟只是少数。

清军呼叫哀嚎,其他人直接愣在了那儿。

“有,有埋伏!”

有人惊慌地叫了起来!

这伙明军不但装备精良,且素养还很高,他们这么多人围困他们却也是打得十分艰难。

撑到现在,全凭心中那一口恶气!

可现在忽然有人从左侧后方攻击他们,怎能不恐惧?!若是再来一队这样的人,他们今天就得全部完蛋了!

战斗意志忽然有些点松懈了,而包围圈里的明军也趁机奋起反抗,在劈死二十多个人后,成功劈出一条血路,胜利突围,跑到了山的另一边。

山坡上,尸体横陈,明军那个手撑着钢刀的小兵还站着,他的笑容似乎成了永恒,没了光芒的眼直愣愣地望着他们,诡异而具震慑力!

“第二枚!”

“轰!”

又是一声响,又是一千多枚铁钉射出。被打懵的清军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直接又倒下了无数个人。而刘二不打算再给清军喘息的机会了,见一排人倒下了,立刻又引爆了第三枚定向雷!

定向雷的杀伤力是十分恐怖的,尤其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几乎没什么人能幸免。

三枚定向雷,收割了清军四百多条人命,挂彩的更是无数,恐惧在这些人心里升腾着。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跑,跑!他们有强大火器!”

现在能确定不是有人偷袭,搞埋伏了。现在用来对付他们的东西应该就是和攻击豫亲王的火器一样。

这样恐怖的东西谁敢赌明军手里还有没有?

战斗意志开始瓦解。

清军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真正不畏死的毕竟只是极少数。一人带头跑了,其余人就没了心理负担,纷纷开始跑。

刘二也在跑!

开玩笑,等清军反应过来,他们就完蛋了!

趁着现在赶紧跑吧!

跨上自己的摩托,刚要发动,却听有人喊道:“大人,兄弟们的尸体不能落下!”

“你个瓜怂!”

刘二终于怒了!

“是活着的人重要,还是死了的人重要?!将那个小兵拉回来,我是冒了多大……等等,怎么有马蹄声?鞑子的马不都被我们炸死了吗?!”

一个小兵飞快爬回山坡,这一看,便是惊喜地狂喊,“援军,援军!是朝廷的大军到了!”

第230章 援军

“是鞑子!”

天寒地冻,清军行军艰难,明军亦艰难。且因汉人打仗,习惯先备粮草,所以这行军速度自然就比不上清军了。

等他们到了地方,经探子探访后,发现清军已在德安门一带驻扎下来。于是,主帅孙训珽与主将徐汉便打算绕路,从后方先攻击清军。

绕路的过程和遴选这次主帅主将的过程一样艰难。此时的常州可不像后世那般四通八达的,这座被水环绕的城市若是真那么容易绕路,那么当年的蒙元就不会在此吃这么大亏了。

所以这些援军也是吃了极大苦头才绕到这后方来。这还是有本地人当向导的情况下,选了一条隐蔽小路,淌过几条小河,爬过几个小山包,才来到这里。

眼看着离着常州城越来越近了,可很快他们就听见了爆炸声。派探子一查看,这才发现,前面有兄弟部队已跟清军交上手了。

从探子的回禀中,孙训珽很快就确定,这是左弗的兵。

天下只有她左家的兵是穿那种花绿色短打。

这了不得了!

当下便是命令部队快速前进,支援左家军!

待到了地方,他们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漫山遍野的尸体横陈,血腥味浓得化都化不开了,这是经历了何等残酷的斗争?!

孙训珽舔了舔唇,眼里透出嗜血的光芒!

武功传家,这早也练,晚也练,可却没机会上战场与敌人厮杀!如今机会来了,身体里的暴虐因子一下就打开了!

他一把抽出自己的宝刀,喊道:“跟我冲!”

徐汉依是那不温不火的表情,冷冰冰的,既没劝阻也没上前。反是拉了拉缰绳,退出了好多步,静静观望着这场厮杀。

虽说是徐达的后人,可他并不擅长武斗,这等事就不要去掺和了。

援军的加入很快就扭转了局势。

这些援军有三分之一都是在江东门受训的,身上装备也好,且清军厮杀已久,身乏力竭,再加之援军的到来,心理防线开始奔溃,虽未投降,可战斗力明显不如这些刚抵达战场的援军。

孙训珽砍死了几个鞑子,不由觉得痛快!

为了得到这次出征的机会,他花了不少钱与精力!如今文官地位已不如从前,正是武官立功之时!孙家的伯爵传了几百年了,是该升一升了!

他就要让世人看看,即便是个庶子,一样能光宗耀祖!

“全部杀死!”

孙训珽笑着,嘴角带起一片残酷,“一个不留!晚点,堆个京观,也给扬州的同胞好好出回气!”

清军一听这话,气得七窍冒烟了!

这群没用的汉人竟开始抖起来了,当他们满人跟他们一样都是怂包吗?!

抗争变得再度残酷了起来。

徐汉望着这一幕,不由冷笑。

孙训珽就是匹狼,由他来当主帅真是再好不过。只有狼才知道狼的心思。即便不激怒它们,它们也会撕咬你,在狼的世界里,没有投降一说。

想想扬州八十万百姓,即便他性子冷清,可听到这消息时也感到了一阵愤怒。

所以面对着明军对清军的屠杀,一向清冷的眸里竟也多了一点人气。仔细看看,那薄唇竟是微微扬起,似也觉得痛快一般。

战斗很快结束。

此次大明派出三万大军前往常州。没办法,常州若破,南京危矣,浙江危矣!

到时明廷就如瓮中之鳖,再也无处可逃了!

所以只能将京城最精锐的部队调出,前来支援常州。

三万大军的吃喝嚼用不是小事,为了应对大军吃喝,民夫就调动了六万!

也得亏去年收成不错,朱慈烺登基后又颇为勤政,实行了许多善政,人民生活得到了改善,且又惧怕重蹈扬州惨剧,故而这些民夫许多都是自带干粮帮忙运送物资,民心尚且还算可用,没闹出岔子来。

在他们抵达这里时,还能打的清军已不足千人了,三万明军打千把鞑子若搁以前没准会输,但现在明军鸟枪换炮,且到江东受训后,军事素养强了不少,对上这点鞑子……

那还真是不够塞牙缝的!

这些明军如狼一般,拼命找清军杀。

以前朝廷有传统,一个清军脑袋可以领不少钱。虽说不知现在这个规矩还算不算数,但多杀点总有奖励吧?

一伙清军,军中的精锐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常州……

果然是异族的不祥之地!

倒下去的清军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蒙元,忽然就有些后悔,他们冒进了,他们不该来这鬼地方的!

想想蒙元那么厉害,可打这座城打了几月,死了无数大将才打了下来。人家那时是派了多少人来着?

二十万……

而他们才两万……

两万人就想拿下常州……

众人嘴里苦涩,他们太骄纵了。京口未给他们留下太多的教训,只觉明军是倚仗业火才将他们打败。

可一个民族能传承几千年不断,多少次被外族打倒又站起来的民族岂是好相与的?!

纵然软骨头很多,可总有那么几个人的脊梁是打不断的!

眼里的光芒一点点失去,喧闹着的荡南小山包慢慢恢复安静。

刘二望着那些正在收割头颅的援军,轻轻摇头。

以前他也爱干这事,不过估计大人一个姑娘家不会喜欢看人脑袋。而且,出战前,他们每个人都拿到了一笔钱,名曰:作战补贴。

当兵吃粮,打仗卖命是理所当然的事,左弗的做法又一次让这些大明军户困惑了。不过虽然不理解,但有钱拿总是好的。

毕竟,出来搞一次,一人有五两银子呢!

有这点银子就足够了!

毕竟割人头这等奖赏层层分下来后,小兵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而现在每一个出战的小兵都有五两银子,像他这样的主将直接就是五十两,所以割人头这等事就交给别人做吧!

至于战功?

呵呵,以大人那样的性子,谁敢抢他们的功劳估计能抽死他,所以不用怕啦!

“见过大人!”

刘二上前一步,“小人刘二,是这回参战小队的临时指挥……额,就是主将,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第231章 抬他回家

“我是孙训珽。”

孙训珽神态显得有些倨傲,“是这回的主帅。”

虽不知这孙训珽是什么来路,但刘二还是非常谨慎地道:“多谢大人解救我等,小人感激不尽。”

“这里起码有两千鞑子,我们来时已死伤过半,都是你们杀的?”

“是。”

孙训珽点头,“不错,像是她带出来的兵。”

“那个是……”

他的目光忽然沉了下。

在山坡上,一个小兵撑着钢刀站立着,可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经死了。

刘二的眼睛一下红了。

左弗的亲卫们也忍不住红了眼。很快,便有人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孙训珽什么都明白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那小兵跟前,观望了许久,才喊道:“随行文书,将他画下来!”

“是!”

“谢大人!”

刘二连忙弯腰拱手。

这样的画像必是要呈现天子,载入史册的!这小兵虽死,可他的精神却会一代代传下去,这是真正的永生!

“这小兵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人……”

一个亲卫抽了抽鼻子,哽咽道:“他原名叫季宝,后来他学着认了字,就央着卫所里的吏目给他取个好听的名字。吏目觉他父母亲人均丧,实为可怜,便给他起名季秋平。意为,秋日丰收,硕果累累,苦尽甘来,尽享安康和平。”

“季秋平……”

孙训珽喃喃几句,望着小兵脸上的笑容,心里竟是起了一点波澜。

他说不清那东西是什么,但总觉这张脸上的微笑似透着点什么,让人会有些莫名的悸动。

“好名字啊。”

撇去心头那点怪异,他点点头,“画好了吗?”

“大人,快好了。”

文书在纸上迅速画着,他现在也只能画一个大概轮廓,主要是记录下小兵的姿态,然后记住他的表情与诸多细节,待回去后再慢慢完善。

孙训珽点头,沉声道:“将所有牺牲将士都抬回去。”

顿了下道:“顺便挖坑!将这些鞑子给我累京观!!”

“是,大人!!”

哭泣声在山包上弥漫着。有人掏出帕子,用水壶里的水给自己死去的战友擦脸;也有人以指为梳帮战友整理头发……

人虽去了,可他们还是想让自己的兄弟们看起来好看一点。

这都是他们的错!

若是听了刘大人的话就好了!

惨痛的教训给这些并新兵上了无比深沉的一课。他们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姑娘要反复强调,决定胜负的关键是人,而不是武器了。

画像画好了,孙训珽看了后,点点头,“回去好好完善,然后请人裱起来,写上他的名字,运回南京。”

说罢便是伸手去抚小兵的眼睛。

可他的眼睛却是抚不上,其他人见了,刚有些收敛的情绪立刻又崩溃。

“他,他一定是想再见一见大姑娘!”

有人忍不住大哭,“他父母姐妹都饿死了!是大姑娘让他活了下去,让他能吃饱穿暖,让他读书识字!抬他回家,抬他回家,让他回去见大姑娘!!!”

精疲力竭的亲卫们冲下山坡,四下寻找着可充当担架的东西。他们不顾身体的疲惫,奋力地砍着路边的树木,有人在尸体堆里翻找着那些死去的战马。

见到未怎么受损的战马便是划开皮毛,将马皮剥下来!

多铎这样凶残的人凭什么享受马革裹尸?!

他们是不正义的,他们是侵略者!

只有他们的战友才可以享受这个!

马革裹尸!

一个军人最高的荣耀!

援军望着这些疯了般的人,眼睛隐隐有些发红。他们很快就放下了自己手头的活,去帮着砍树。

孙训珽长叹了一口气,饶是心肠坚硬,可望着这些人,竟也生出了几分感动。

“将我们带来的担架拿来。”

他吩咐道:“空一辆车来,这个小兵致死未放下他的刀,这样的人应被世人铭记!将他抬上车,你们都小心些,不要弄伤他!将他脸擦干净,随军文书!”

“在!”

“可有脂粉?”

“这……”

随军文书们一脸无语。

他们一群男人带这玩意干嘛?

“我,我有!”

几个亲卫忽然同时举手,“大姑娘给我们发了一个小盒子,教过我们易容。”

“易容?”

孙训珽愣了下,随即呵呵一笑,“她还真是什么都会啊……”

顿了下又道:“帮你们的战友整理整理吧。还有,多铎当真负伤了?”

“是,受了很重的伤!”

孙训珽点头,嘴角微微抿起,“天赐良机……”

走过来的徐汉听到这句话,微微蹙眉,“孙兄是要?”

“云槎,你不觉这是最好的机会吗?”

“杀了他吗?”

“嗯。”

“活着的更有用。”

徐汉淡淡道:“如今伪帝的朝廷被多尔衮把持,这多铎若在我们手里,必引他们内斗。”

孙训珽蹙眉,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我说魏国公怎将你送来,你还真一肚子坏水啊。”

徐汉的表情依旧淡淡,清冷的眸里没有半点情绪,口气也依然是不温不火的,“只要能赢,用什么手段不重要。”

“呵,说得是……”

车被拉过来,小兵的尸体已僵硬,在搬动的过程中,姿态竟一点未变,还是保持着那样子,被搬上车后,站在那儿,看着竟十分震撼人心。

几个亲卫上了车,小兵的脸已被擦干净,头盔也重新戴好,手上,脖颈处的污迹全被擦去,几个亲卫拿出左弗给的化妆盒,开始忙碌了起来。

化妆盒三层,底层分两格,分别是粉底与干粉。第二层则是各色口红,最上层是各色眼影。

他们使劲浑身解数,想象着小兵生前的姿态,尽量将小兵打扮得自然好看,在失了血的唇上抹上淡淡粉色的口红,再脸上打上胭脂,在那瞪大的双眼处打上眼影。

他们希望他是勇武的,而不是狰狞的,他们不希望他会吓到百姓。

一番忙活后,妆化好了,小兵好似活了过来一般,一群战友看着是又哭又笑。

这就叫虽死犹荣吧?

他们感动着,可孙训珽却不想再继续感动下去了。

多铎受伤,这可是好消息!

若是乘胜追击,就算不能生擒他,若能杀之也是好的!

所以……

他立刻点齐兵马,留下二千人继续堆京观,自己与徐汉则是立刻动身,率着两万多人朝着德安门去了……

第232章 内讧

“鞑子在撤退!”

城楼上的侦察兵激动地喊道:“大人,鞑子跑了,鞑子跑了!刚我看见他们抬着个人回来,一定是主要将领负伤了!”

在指挥部的左弗立刻爬上城楼,拿望远镜一看,见鞑子果然在撤退了。

她沉思片刻,忽然问道:“除了去荡南的,我们的人都回来了吗?”

“回来了!刚宋千户派人来禀,都回来了!”

“很好!”

左弗冷笑,“来人,放吊桥,跟我杀出去!”

“是!”

赶上城楼的杨廷鉴听了这话,连忙道:“大人,尽量活捉多铎!活的多铎比死了的多铎有用!”

“多谢先生提醒,弗晓得的!”

吊桥被放了下来,左弗冲下城楼,通知各部立刻前来德安门前集合,追击清军!

而德安门这边兵力部署较多,足有一千两百来人,另有战马一百多匹。而东水关与和政门离着这边最近,便是走路也只需十分钟左右。

当对讲机里收到左弗的命令后,这些人立刻便是赶来过来。

如此三处兵力结合,便有了两千多人。对方的精锐只回来了几百人,战马一匹都没了,现在冲出去厮杀,对明军是比较有利的。

至于另外那一万多人……

抱歉……

那些都是投降的明军,基本没什么战斗意志,而且很会来事,没准看到他们赢面大了,还会立刻砍几个鞑子来讨好呢!

当然,战场上的事都是说不准的,左弗也不会自大就用这点人去跟一万多人死磕。

她现在打杀出去,无非就是在拖延时间。等其他几个门的军丁都过来,那他们就有七千多人了。

而她的主要目标也只是多铎,若是能生擒最好,若是不能,直接杀了给扬州百姓报仇也好!

一切准备就绪!

左弗望着这些兵丁,沉默片刻,然后拔刀,道:“尽量活捉多铎!”

“是!

“若不能活捉,隐蔽的狙击手就射死他!”

“是!”

“出发!”

左弗一抽马鞭,率先冲了出去!

杨廷鉴拿着望远镜,见左弗已到了德安桥,他不由感叹,“左大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林立却是有些担忧,“冰如兄,对方即便还有两千多人没回来,可我们这点人打他们会不会太冒进了?”

“呵呵。”

杨廷鉴笑了起来,“他们追出去大概多少人?”

“听说有三千左右。”

“回来多少人?”

“四五百吧?”

“你说多铎若不是负了重伤怎可能需要这多人护卫?若不是豫亲王,又怎可能派这多人护卫?主帅负伤,最伤士气,没见他们都准备撤了吗?”

“冰如兄的意思是他们无心再战?”

“出去的都是真鞑,剩下的都是汉奸,这等人只要稍加恐吓,便会反过来杀他们的主子。”

杨廷鉴的眼里一片冰冷,“母国都可出卖之人,还有何信义可言?”

“照兄长这么说,大人现在出击,赢面很大?”

杨廷鉴用力点头,“一定要活捉多铎!只要活捉了多铎,我等便能与清廷谈判,暂得几年生养休息,来日再寻北伐之机!”

“我看回来那些人里也有不少身份尊贵的。”

林立呵呵一笑,“要是将他们的王爷,贝勒一锅端了,清廷内部还不得斗死?不过扬州,徐州我们得要回来。”

杨廷鉴放下望远镜,侧头望了望林立,摇摇头,“这就是痴心妄想了。凡事不能过,过了能承受的底线,就会崩了。咱们大明现在拥有天下最富庶之地,只要天子与大臣们齐心合力,施行善政,来日必能恢复江山的。”

林立沉默了片刻,无奈叹息,“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百姓的确是太苦了……”

城楼上的人在思考着下一步,而此时的左弗却没有那么多想法。许是上回正面刚过一回有了经验了,这回竟是没那么害怕了。

她一马当先冲过德安桥,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扩音喇叭就大喊,“多铎狗贼,出来与我一战!”

“轰”的一下,本来在打理包裹,整备撤退的清军一听这声音就愣了!

“女,女魔头来啦!”

不知谁喊了一句,顿时安静了几秒钟的清军大本营就像炸锅了一般!

那些投降的明军哭着喊着乱跑,慌慌张张地拿起自己的武器,可却不敢上前迎战。

开玩笑!

去了三千真鞑,一会儿功夫只回来了五百个,豫亲王都被炸得半死不活的。他们偷偷打听了下,才知豫亲王中了埋伏。

左弗不知造了个什么新地雷,一下子能发射出几千枚铁钉,直接就干掉了他们两百来人与两百多战马。

也就豫亲王反应快,不然现在也被打成筛子了。

想想这女人造出来的东西,一个比一个恐怖,再加上那些流传已久的流言……

这些投降过来的明军一听左弗在外叫阵,顿时吓得直哆嗦。

妈妈呀!我只是想活着啊!打鞑子时,鞑子厉害得很!等我投降了鞑子,怎么明军又变这么厉害了?!

这都半天了,那两千个真鞑还没回来,估计多半危险了,明军有这个女魔头坐镇……

要不投降吧?

怎么说都是汉人,而且……

他们都是长官逼的啊,他们又没想当汉奸。

有了这想法的前明军军丁们都不肯动了。特别是那些真鞑出来,要求他们迎战时,心里的抗拒就更严重了。

“你们想造反吗?!”

孔有德气得拔刀,“快给我迎战!”

“大,大人……”

有个小旗壮着胆子道:“小的,小的看,这,这鞑子未必能成事……咱们是不是留条后路?”

“唰”的一下,小旗的脑袋滚落在地。

孔有德冷笑,“吃了我大清的饭还能再回去吃大明的饭吗?!谁敢有二心,便如此人!左右听令!现在立刻迎战!掩护豫亲王撤退!”

凭什么啊?!

一群汉奸火了!

本来他们投靠清军也没占什么好处,都是被你们这些上官胁迫的!他们享了什么好处?在扬州,在京口,在常州……

每一次攻城拔地,哪一次不是逼着他们先上?!

如今这鞑子王爷都快死了,还想让他们当炮灰?!

怒火在眼里慢慢聚集,忽然有人拔刀了,“当汉奸不但辱没祖宗,还会被人挖祖坟,像秦桧那样遗臭万年……既然大人不愿悔过,那就不要怪兄弟们了!”

第233章 不要怪我

话音落,便有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孔有德反应快,猛地一侧身,大怒道:“狗贼,反了你!”

“兄弟们!”

于尚荣大喊道:“鞑子根本不将我们当人!如今圣天子继位,得神仙眷顾,鞑子凶残,屠扬州百姓八十万!此等残虐之族岂能得上天眷顾?!不若将孔有德这个狗汉奸杀了,也好替我们恕罪!”

“受死!”

孔有德一刀砍过来!可这于尚荣也是有本事的,很容易的就避开了孔有德的攻击!

“兄,兄弟们!”

有人动摇了,“他说的对!豫亲王受了重伤,咱们回去没得好!反正对咱们也不好,不若反了!”

“你,你们!”

孔有德脸色开始发白了,而就在这时一群鞑子冲了出来,大骂道:“想死是吧?!好的,爷爷成全你们!”

说罢这群鞑子便是抽刀开始砍这些士兵。

这些士兵也火了!

果然是不把他们当自己人啊!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效忠的?!干脆抓了多铎,邀功去!

一群士兵嗷嗷叫了起来,拔刀便是跟清军干了起来。

左弗在外等了一会儿,见里面倒是先打起来了,不由一乐:这是窝里反了?

她也不上前,只策马退到德安桥上,命令弓箭手,火枪队上前,又将飞雷炮拉过来,对准了清军大营。

这些房子她是花了代价的,不过若真能将多铎抓到那倒也值了!

“里面的清军听着!”

她拿着喇叭喊着,“缴械不杀!我左弗优待俘虏!决不食言!”

顿了顿又道:“里面的汉家同胞们!你们听好了!咱们汉人不杀汉人!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保证既往不咎,善待你们!”

好嘛!

本来还有些顾忌,怕自己当汉奸这事会不会清算。现在左弗这一喊,这些人这下没心理顾虑了!刚还在观望着的那些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与鞑子扭打了起来。

围在多铎身边的清军一看这情况,二话不说就抬着多铎偷偷出了营门,准备开溜了!

“多铎要跑!”

李想一指营房,“那几个人很可疑!”

“绕路追过去!”

左弗一甩马鞭,“其他人都盯着这里,投降的不杀,反抗的全部杀掉!”

“是,大人!”

左弗拉着缰绳,直奔营房去。

活该多铎倒霉!

这儿的房屋本来是建来给新进城的农民工与难民住的。作为组织者,左弗不要太熟悉这里的布局!

绕过一条小路,便见着两百来人正在前面跑着。

左弗冷笑。

清军也有用双腿跑路的一天?

一夹马肚,飞快地奔上去,二话不说,见了鞑子就是砍!

这时,这支队伍的战斗意志已快到极限了!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惊慌过!

他们不是努尔哈赤,他们只是年轻的一代。当他们屠戮中原的时候,父辈已给他们创下了很好的条件。

他们虽说是能战善战,可被父辈淌过的道路上挫折已变少。所以在面对着敌人层出不穷的手段时,在面对这样的绝境时,他们开始慌了!

“放下武器,本官饶你们不死!”

“南蛮子,去死!”

一个鞑子大叫着冲来,左弗抬手就是一刀!

武装到牙齿的这百来骑兵只要力不竭便是这天下最强的骑兵!没有人能攻击他们,除非他们自己倒下!

既然想死,她也不会客气!

多铎迷迷糊糊的,只觉周身冷得厉害,他哆嗦着唇,喃喃道;“水,水,给本王水。”

可没人理他。

抬着他的小兵在拼命跑着,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左弗等一百战骑若是能轻易摆脱,那么骑兵也就没什么特殊的了。

所有人龟缩着,将多铎护在里面,拿着刀望着左弗。

左弗冷笑,“想清楚了吗?要不要降?你们即便是逃出去了,你们的王爷就能活下来吗?不若降了,本官自有办法医治他。”

“你做梦!”

一个大汉怒骂道:“左弗!我们王爷敬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你却这么卑鄙!造出如此狠毒的武器,你就不怕有损功德吗?”

“功德?”

亮晃晃的刀指着那大汉,左弗阴冷的声音传来,“你们杀我扬州那多无辜百姓时就没想过有损功德吗?呵,两军交战,还讲功德?你是不是脑子也被门缝夹了?”

顿了下又道:“闲话少说,是降还是不降?”

“我们不是你们汉人这样的软骨头!我们不会降!”

“那真好啊!将你们杀光了,这多铎就是我的战利品了。呵呵,我这人会点医术,等我将他治好了,再好好折磨他,替扬州百姓出出气。”

“你敢?!”

大汉怒目圆睁,“我是镇国公,阿济格的二子!你将我小叔放回去,我跟你走!”

“阿济格的儿子?”

左弗愣了下,虽然知道这伙人里肯定有几条大鱼,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还有更大的鱼混在里面!

看这眼前这壮汉,虽说身材魁梧,可仔细看看,脸上的确还透着些稚气,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果然……

嫩头青就是容易冲动啊!

左弗嘴角微微扬起,道:“哦?是吗?那本官真是荣幸了!”

手一挥,“这个也留着!活捉!”

“你好卑鄙!!”

傅勒赫气得哇哇叫,拿着武器就朝左弗砍。

李想冲了过来!

手里的刀不知何时换成了电警棍,只见他一手拉缰绳,弯腰侧身,垂挂在战马一侧,冲着傅勒赫的脖颈就电了上去。

“啊!”

傅勒赫惨叫了一声,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其他清军忙冲上来砍李想,可明军此刻占了优势,士气正旺,哪里会让他们如愿?!

几个来回,便是将围着的清军全部砍伤,而此刻能战斗的人已不到一百了。

“降还是不降?”

左弗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可想好了!这两位还需人照顾,若是让本官的小兵来照顾,呵呵,本官可不保证他能活下去。”

清军握着刀,抿着唇,不说话。

左弗望着,不由叹气。

清末的八旗子弟要是有现在的骨气,或许后世的风评也会好一些吧?

她摇了摇头,沉声道:“既你们不愿降,那就不要怪我了!”

第234章 来晚了

“我们降。”

正当左弗准备动手时,傅勒赫却扔下了刀,神情颇为认真地道:“我们降。”

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他,而他却是痛苦地闭上眼,用满语说道:“我们突围不了的,若是我们都战死了,豫亲王一样会被他们抓走以此来要挟我们大清。”

“那更不能让她得逞了!”

“我们若都死在这儿了,大清要乱!咱们跟摄政王是一伙的!若是我们都死了,摄政王连妥协的借口都没有!朝里必起纷争,届时我大清就完了!”

傅勒赫嘶吼着,“我们过不去长江,渡海亦失败,折损这多人,就算明廷不求议和,我们也无力维持下去了!现在若能划江而治,或许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不要忘了,我们来的时候,河南一带又在造反了!”

一些人望着傅勒赫,眼里涌出泪,“我们难道要做这些南蛮子的俘虏?”

“大丈夫能屈能伸。”

傅勒赫道:“便是太祖亦有屈辱时,他能忍得,我们为何忍不得?我们此刻这点人,兵器不如人,气力不如人,人家四条腿,我们两条腿,被杀光了也不过是替他们功劳簿上多添一笔罢了。豫亲王伤势重,若没我们自己人照顾,恐怕性命堪忧……”

傅勒赫说了很多理由,可藏在心底最深的那条他却不敢说出口。

他不想死!

他有大好的前程,他的父亲是阿济格,多铎是他叔叔,摄政王与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血亲!有这样的家世,哪怕他不是长子,可前程却不会差!

他不能死在这里!舒尔喇花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她已经怀孕了,他们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这样的恐惧他不敢说出口,只希望同胞们也不要再反抗了,这样他的罪恶感也能少一些。

这群满人你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儿,有人便问道:“我们投降,你可会虐杀我们?”

“呵……”

左弗冷笑,“我们汉人素来是讲仁义的,我若不想留你们狗命,现在就将你们杀了!既然留了你们狗命,自不会杀你们!诸位也可放心,我们汉人没那么变态,会以虐待你们为乐,我大明乃是礼仪之邦!只要你们好好配合,不闹事,本官自会优待你们!”

你们可都是大鱼啊!

本官哪里舍得杀你们?就算换不来议和的协议,卖点银子也不错呐!

“希望你说话算话!”

问话的人扔下刀,解开盔甲,算是投降了。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的心理防线也一下就卸下了。他们扔了兵器,脸上虽还带着不甘心,可在这样的形势下,抵抗是毫无意义的。

还要照顾豫亲王……

这是他们给自己找的理由。

李想等人下马,拿出束手带将这些人束缚了起来,然后又找来绳子,将人一个个串了起来。然后才命几个小兵将多铎抬了起来,还不忘给这家伙也捆上绳子,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左弗望着这些鞑子,心里冷笑。

满人不怕死?

这世上有几个人是不怕死的?古往今来,临死不屈的那些人都被写进历史了。

因为稀有,才需记录。

带着人往回走,而等她到达德安桥附近时,发现孔有德已被杀死了。

一溜儿留着金钱鼠尾的前大明军丁排队站好,将几个主要将领的脑袋摆在他们跟前,见左弗过来了,纷纷下跪,祈求饶恕。

“李想,回去拿束手带,将这些人都绑起来,带回城。”

左弗嘴角扬起,露出一起残酷,“城里劳力不够,用这些人来干活正好。”

“是,大人!”

一群清军忍不住惊叫,“你说过不虐待俘虏!”

左弗点头,“我是说过,但没说过不让你们干活!这么多人吃喝不要钱吗?!难道你们还想我们常州百姓来供养你们?呵,不要说他们,你们也一样要干活!不过你们放心,我会保障你们生命安全。不过做点活罢了,不会累死你们的!”

傅勒赫红着眼,道:“我们要照顾豫亲王。”

“我自有安排,放心吧。”

“有动静!”

张铭一拉缰绳,一个转身已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便是惊喜地道:“大人,是朝廷大军到了!还有,我们的兄弟也都回来了!”

“哦?!”

左弗也很是惊喜!

不过想想又觉丧气了!

这行军速度也太慢了吧?!

这仗都打完了,现在才来会不会太慢了?!

可当她看见领头之人居然是孙训珽后,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怎么是这个狐狸来了?

英气的眉蹙起:这家伙可不好糊弄啊!

再看看边上的人,更是惊异。

徐二?

他怎么也来了?!

咦?这回率队的人都没文官吗?

左弗想了想,似猜到了朝里的一些动向,心里倒是有点安慰了。

这两人能来,起码说明朱慈烺已控制了朝中局势吧?

这倒是个好消息。

打马上前,见了孙训珽,便拿下防暴头盔,连连道:“哎呀!竟劳伯爷亲率大军前来解常州之围,弗不胜感激啊!”

孙训珽嘴角抽了下。

不知为什么,每次跟这人说话就有种想抽她脸的冲动。

虚伪的不要再虚伪了好吗?真当他是傻子么?看看这状况,便知她已靠自己之力解决了清军,自己来晚了,半点好处没捞着!

“县主客气了。”

他冷笑,“能为朝廷效命,乃是孙某的荣幸。只是眼下看来,孙某似乎来晚了?”

“来的刚刚好。”

左弗笑着道:“正好将这伙人一锅端了,连豫亲王都被抓了……哦,对了,城里还有个辅国公,这儿有个镇国公,来头都大着!咱们这回可以好好跟清军谈谈了。”

开玩笑!

自己花了这么多精力,手下兄弟们吃了这么多苦,这守城的功劳可不能让出去!他要想要功劳,可以打无锡,苏州去!反正鞑子主力基本消灭,苏州无锡的汉民又不想当亡国奴,拿下那里,不但容易名声还好听,这样的好事就该伯爷去做嘛!

“县主真是勇武啊!”

孙训珽笑着,可眼里却不见温度。

他血亏了!这家伙要是不贴补点,看他怎么收拾她!

第235章 恨

“仅凭这点守军竟是将两万清军消灭,难怪世人都说你是神仙下凡呢。”

孙训珽呵呵笑着,“县主手里拿出来的东西也是一样比一样神奇,孙某今日才见识到,这世上竟还有千里传音之器,县主有此神器,怎不早早给孙某一观?说来,咱们可是老交情了,您这不厚道了吧?”

阴阳怪气的,真是个小心眼!这回能来这里,出大血了吧?

左弗在心里腹诽着,可脸上却没什么情绪外露,依旧笑呵呵地道:“都是师父有本事,我哪里有什么成算?对了,苏州知府勾连鞑子,这可是大事,伯爷可要与我一起审一审这些俘虏?或许对您光复无锡,苏州有用呢。”

真是滴水不漏啊!

望着左弗笑盈盈的脸,孙训珽不由感叹。

这妮子成长得真快!

这才多久时间?

竟也会打官腔了!

这是要自己不许抢常州的功劳,只许自己去苏州无锡捞好处!

呵呵。

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昔日的她,一介清白女子因着自己的权势却不得不去秦淮河画舫赴约。而今日的她,坐在高头大马上,不但未下马行礼,还胆敢与自己谈条件,当真是今非昔比了……

想想便觉有点怅然若失。

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一般,这个曾经可以被自己掌控的人现在不能再掌控了。

这一战后,谁还敢小觑她左弗,左云舒?!

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冷。

徐汉坐在马上,望着这二人,既不出来说合,也不帮腔,好似这些事都跟他无关一般,他只是奉命出征而已。

就在这时,哭声忽然传来,“季秋平,到家了!到家了!那是大姑娘,那是大姑娘!你可以合眼了!你可以合眼了!”

左弗一愣,寻着声音望去。

这一看,便是呆愣住了。

只见自己的几个亲卫坐在一辆平板车上扶着一个人。那人双手死死抓着钢刀,下巴微微昂起,脸上带着笑……

那脸上……

化过妆?

而这辆车后面,还跟了许多人,他们抬着担架,上面都有血迹。

左弗策马上前,待到了近前时,这些士兵便是跪下,大哭了起来,“大姑娘,我,我们回来了!”

“这是……”

左弗的身子轻轻颤着。

这些亲卫都是从南京跟着她过来的,之前,在京口共过生死。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她都叫得出来,可以说,这些人是除去父母亲人外与她最亲近的人了!

这是战友啊!

可战友如今……

此次派出去了二十二个亲卫,可回来的才七八个人,其他人呢?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翻身下马,飞奔到人群中,看着担架上或闭上眼睛或睁着眼的士兵,她的脑海变得空白。

没有电视上演得那样撕心裂肺,也没文学作品上形容的悲怆,她的脑里空白了,什么也没有。

“大人,大人,季秋平死不瞑目啊!至死都没倒下!他这是不甘心,想回家再看您一眼啊!”

“大人,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啊!”

左弗望向车上的人,她的眼睛与他对视着。

那眼睛里已没了光芒,只剩下了灰白一片,突兀地睁着,好似两个黑洞。

他死去多久了?

他的双手到死也没放下属于军人的荣誉吗?

这是我的兵……

这是一个将信念活成信仰的兵!

可他死了!

左弗颤着手,去抚小兵的眼。

可人死去超过一小时后就会尸僵,这时又怎能抚得上呢?

左弗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

她感到了悲伤。

可在悲伤里她似又感到了一种力量!

这个平凡的小兵用他的生命诠释了什么叫作打不断的脊梁!

震撼在左弗心里掀起了涟漪,让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为什么要有战争?他才二十二岁啊?!

她还记得这小兵曾跟自己说,想找个媳妇,他觉得难民里有个会做饭的姑娘好,想让自己去提亲……

这该死的战争!

左弗恨得心痛,恨得难以呼吸,可她没有办法,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她能做的,便是将季秋平的精神传扬开去,让他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擦去眼角泪水,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去买一副上好棺木,本官要为这些兄弟开追悼会。”

她顿了下又望了其他几个亲卫,“若真是你们战场疏忽导致,本官必要问罪!!”

“大人!”

几个亲卫磕头,“我们愿一死谢罪!是我们不服调令,我们该死!”

左弗没有理他们,只吩咐人将这些将士抬进城外的活动板房内,然后便让人回城去叫了萝卜头过来。

萝卜头是常州操办丧事之人的称呼,他们对于如何给去世之人换衣清洗比较熟悉。

很快,这些人便赶了过来。见了这些阵亡将士,他们脱下了帽子,深深弯腰作揖后,才开始干活。

左弗走出了房,此刻所有的俘虏都已被带到了城门外。等会,左弗要让常州的英雄们先过德安门,然后再让这些俘虏通过。

这是必要的仪式!

这可以振奋民心!

左弗望着天空,天空的太阳很惨淡,她想着自己初来时的心态,再想想现在,不由苦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开始变得冷酷了?若是才来的自己,见了这情景恐怕会哭好久吧?可现在的自己……

居然还有能力去思考怎么利用这些死去的士兵再来做一场政z秀……

政z果然是最不切实,最肮脏的东西啊!

她闭上眼,英气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为什么不痛快地哭出来呢?”

徐汉淡漠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卑鄙?他们是咎由自取,是屈辱的。”

左弗侧头,咬牙道:“即便他们有错,可他们也战到了最后一刻!比起投降,他们是最有骨气的兵!”

“那你难过什么?”

“我只是累了。”

“你难过。”

徐汉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不得不维护他们,即便他们错了。因为你知道百姓不在乎这些。百姓此刻需要英雄,而季秋平是最好的英雄,他到死也没倒下去,百姓希望看到这个,所以你身为父母官,满足百姓的要求又有什么好自责的”

“二公子素来性情淡漠,今日怎这多话?”

“没什么。”

徐汉淡淡道:“刚孙训珽说了,苏州无锡不用我去了,让我留下来帮你”

他望向左弗,淡漠的脸上似有点无奈,“虽然很不想跟你共事,不过既然入了军中,自要听调令,所以我们还是熟悉一下比较好……”

第236章 挺智障的

左弗望着这张俊朗的脸,忽然转过身,冷笑道:“徐二公子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竟是一点人事都不懂吗?!你这等话,哪里可以宣诸于口?不喜欢与我共事就早点滚蛋,本官不养闲人!!”

说罢便是冲屋里喊道:“都准备好没有!”

“回大人,快好了!”

徐汉蹙眉,清冷的眼凝着那高壮背影半晌,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声气。

粗野惯了的人,自己指望什么?

“可准备好了?”

孙训珽走了过来,“这些俘虏你当真都打算关起来?常州有地方能关这么多人?”

左弗侧头,道:“这个就不劳伯爷担心了,弗自有安排。”

“呵……”

孙训珽笑了起来,“当了几天县主架子脾气见长了?这是谁招你惹你了?开口闭口的,都冒着火气呢。”

见左弗不应,他又上前两步,把脸凑过来,道:“怕我抢你功劳?”

“伯爷,我的兵死了,我没心情跟您闹。”

“唉,我这回出大血了啊。”

孙训珽口气幽幽地道:“你要不贴补点,我这就亏大了啊!”

左弗眯眼,“花了多少?”

孙训珽伸出一个手指。

“一万两?”

“一万两?!”

孙训珽哈哈笑,“你怎么想得出来?那些可是饕餮!一万两哪里够?”

“十万两?”

左弗惊诧,“就为了来这里,你花了十万两?”

“若是能因此得个国公倒也不贵。”

孙训珽呵呵笑着,朝着左弗挪了挪,凑紧了一点道:“我们也是老交情了,你总不会看着我血亏吧?我可是帮你赚了不少钱呢。”

“哈!”

左弗都乐了,“我就赚点辛苦银子,哪里比得上伯爷?”

“这么说,你是一点都不肯让了?”

孙训珽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交情都不讲?”

“兄弟们出生入死,这东西是能交易的?”

左弗也冷了脸,“其他事可以,这件事不行!”

“很好。左弗,你翅膀硬了啊!”

孙训珽冷笑着,“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当初要不是我,你那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呵。”

左弗也笑了起来,“伯爷,咱们是互惠互利不是吗?不要说的,好像只有我沾光似的,这天下,哪有舍己为人的人?但凡有,那都在神龛里摆着呢。”

“有些日子不见,倒越发牙尖嘴利了。”

孙训珽眼露阴狠,“以前本伯爷倒不知你这炮仗一样的脾气呢。”

“男儿功名马上取,你又何必跟一个女人争?”

徐汉的声音响起,“稚圭兄,弟听闻你虽风流,可却从未强迫过女子,即便是在秦楼楚馆,若妓不奉迎,你亦无谓。怎此刻却是与这女子过不去?她虽长得五大三粗,可终是姑娘家。”

两人齐齐侧头,瞪徐汉。

徐汉淡漠的脸上依然淡漠,见二人这般瞪他,也是无甚表情,继而说出的话,却是让左孙二人更想打他了。

“稚圭兄,依我看,你莫不是男儿心思在作祟?总觉女子该顺从是不是?昔日你能控制此女,可今日她却不再受你摆布,所以你心有不甘,想借分功劳一事证明自己在此女心中的份量,是也不是?”

孙训珽的眼珠红了!

“你这小子!”

他一拔刀,“一路上一问三默,怎么到了这话就多了?!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我要这丑八怪惦记我做什么?!”

“呵……”

徐汉轻笑了下,却是没再说什么。

孙训珽冷哼,“我不过是逗逗她罢了,我一个大男人会跟女人抢功劳?”

“不是就最好了。”

左弗拱拱手,“那我就代这些将士谢过伯爷了。”

说话间便是撇了一眼徐汉,顿了下又道:“常州的事我能应付,这人你能不能带走?”

“不能。”

孙训珽果断否决。

“这么多战俘放城里,不多派点人留下我不放心。你别说话,这里一万七战俘,就靠你常州那点兵力,若是他们再起什么心思,你哭都没地儿去。行了,就这么定了,留下徐汉和两千兵丁帮你维持常州秩序,我去无锡苏州。”

“我没说其他人不要。”

左弗道:“就这个人太难相处,我怕闹出事来。”

孙训珽望了徐汉一眼,又看看左弗眼底的不耐,忽然眼里阴霾尽除,嘿嘿地笑了。

“这南京城里不知多少姑娘想跟徐二公子说句话,你倒好,还嫌弃上别人了,左弗,你到底是不是女子?见了俊哥儿就不心动吗?”

“若你将我当女子会问这么轻浮的话儿吗?”

左弗冷笑,“既然都没将我当过女子,又何必说这话来调侃人?”

“如果你讨厌他的话……”

孙训珽摸了摸下巴,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那就更不能让他走了!你刚说的话,让我很不高兴呢。而你现在是县主了,我这个伯爷你也不放眼里了……唉,所以为了让你想想咱们以前相处的好时光,也只能让徐二留在这了……”

这孙训珽怎么变幼稚了?徐二望着孙训珽,忽然有些理解无能。这真是那个传说中心狠手辣,看似莽撞实则多智的康安郡伯?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这人……

看着挺智障的……

这孙训珽果然是bt。

左弗在心里腹诽着。

生长在那样家庭坏境下的人果然都没几个正常人啊!

还是远离他一点好!

被徐孙二人一搅和,左弗心里的愧疚感也稍稍退去了一点。当萝卜头喊她进去,看过这些阵亡将士后,左弗在心潮澎湃之余又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杀一人救千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对这句话终有了一点感悟。

有时,事情并非只有好坏两面的。

这些士兵的确是因为犯了错才牺牲,可错是错,功是功,没有投降就是值得赞扬的!自己身为一方主官,正需要激励民众奋发自强,便是以此做了秀又怎么样呢?

毕竟,现在的民众需要这个!而大明也需要这种精神!

为了更多人的生存,有些事必须漠视,而有些事必须做,保障绝大多数人的公平安全,将对错忽略,或许这就是身处高位之人必须要学会的事吧?

第237章 血债血偿

寒风掠过,穿过城门,带出一片低低沉沉的呼啸。

整个常州城都被水浇铸过,唯有吊桥这儿才可以通过。此刻,吊桥已被放下,在吊桥的另一边,城门通道里已铺上了红色的地毯。

军人的荣耀是用鲜血铸成的。

古代的军人死了便死了,没有国旗可以盖。但左弗,总觉得,这些人该得到一些荣耀。

一条红色的地毯,或许可以提醒民众们,他们的和平生活正是用这些将士们的鲜血染成的!

这不是普通的路,这是一条注定要流血牺牲的路!

左弗拉着车,车上的季秋平依然站立着。为了不让他倒下,左弗已在车上动了些手脚。

在他手中钢刀的下方开了一个缝,将刀尖插进去,再浇上水,如此,就能将人固定住了。

英雄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他还不能倒下!

她亲自找来麻绳,将绳挂自己身上,拉着季秋平慢慢通过了吊桥,走过了德安门。

在她身后,是一连串的人。

他们都抬着一个人,是荡南战役中牺牲的人。

一共273个人。

这点人杀死了上千鞑子,他们即使有错,可却也是值得骄傲的!

到了这个时候,左弗已不想再去想这些将士犯下的错误,她只想要记住这些人为保卫常州所作出的贡献,并希望百姓们也能记得!

正是这些人悍不畏死的杀敌,才换来了现在的胜利!

风穿过德安门,吹得人脸上发疼。

左弗一步步走着,走向德安门下的主通道。

主通道两边已站满了百姓。

他们望着城门口,他们不知他们会见到什么。

只想着,鞑子输了,守军一定死了不少吧?既是为保护大家而死的,那无论如何都是要过来迎一迎的。

“是大人!”

有人叫了起来,“是左大人!”

“左大人在拉车!车上那人?”

“那,那人死了?!”

城门口走出了两人一车。

拉车的人是他们的父母官,而车上的人……

手抓钢刀,下巴微昂,两眼珠子一错不错的……

这是个死人!

左弗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百姓的疑问。

有些事,不说比说有力量!

先进城维护秩序的士兵忽然立正,脱下了自己的帽子,一脸肃穆地望着车上的季秋平。

“那,那兵……他至死都没倒下?”

有人颤着声音道;“也没合眼?”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定是太不甘心了!”

“手死死抓着刀,他战到了最后一刻!”

百姓议论着,不由自主地跟着左弗前进,许多人甚至都已经懒得去观看战俘了。

此刻,在他们心里,这个至死都未倒下的小兵比谁都来得有吸引力。

群众跟着左弗走着,议论声逐渐小了。

慢慢的,所有的声音都在消失。

所有人沉默地走着,望着车上的季秋平。

一群俘虏跟在后面走,虽说他们看不到季秋平,可不知为何,看着百姓那样的神色,竟真的有些悔恨了。

若是当初自己勇敢一点,不说能名扬天下,起码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吧?现在若这般死去,又有何脸面去见祖宗呢?告诉他们自己做了什么?当了汉奸?

自己往上数七八代,许多祖宗都是被元鞑子磋磨死的吧?自己有脸去见他们吗?

傅勒赫有些惊惧。

这个满清皇室贵胄此刻身子在颤着。

百姓们没来看他,甚至连一个白眼咒骂都奉欠。可他知道,当这一圈走下来后,自己等人会被撕碎的!

也是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摄政王愿以亲王位来贿赂这个女子了。

她才多大?还没有自己大!可她已懂得玩弄人心了!看看城里这些人,他敢打赌,若是现在再有援军过来,一定会被这些百姓撕碎的!

这种对英雄无声的相送正是一种即将爆发的愤怒!

风,吹着,寒冷到了骨子里。

也不知是谁,忽然打破了这平静,悠悠的嵇琴声响起,有歌声响起。

“说是居庸关贼兵围困,三百年锦江山化为灰尘,满朝中俱都是谗臣奸佞,哪一个能分忧能定太平?可怜我一统封疆……”

这一唱,所有人声泪俱下!

北京沦陷,弘光帝只知享乐,深受元鞑子压迫的南边汉人怎能不惧怕新来的异族统治?

常州被围城,他们怕啊!

他们怕得不行!

这些日子,日日夜夜睡不着,拼命干活,就是怕啊!这些守军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现在,这些年轻的将士死了,他们用自己的命守住了常州,到死都没放下手里的武器,这哪里是个兵?!这是忠烈啊!

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棺材铺里的老板赶出来,送上了白布条,所有人都自发地将帽子脱下,缠上了白布条。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队伍走着,甚至有老人拄着拐杖跟随着。队伍越来越庞大,哭声在城里蔓延着。一些孩童,不知死是什么,可他们也感到了一种悲切,跟着哭了起来。

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不动了,倒在了地上,可却是挣扎着起来,边上的年轻人将老人驮起,继续跟着队伍走着。

歌声还在继续,哭着的人也跟着唱了起来。

队伍停了下来,左弗望着来拦路人。

拦路人不是别人,正是谭司道等被她整治过的人。

左弗望着他们,没有说话。

谭司道手里抱着一个酒坛子,拍开了酒坛,往地上倒,亦是一句话未说。

直将酒倒干净,将酒坛子往地上用力一摔,嘶声吼道:“血债血偿!!”

“嗡”的一下,似水滴入油锅,悲切着的群众一下就炸开了!

他们转身望向那些俘虏,眼睛红红的,似要吃人一般!

左弗望着谭司道,见他紧握着双手,身子不停颤着,显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不是来捣乱的……

单罗春亦出现在左弗的视线里,他也是取酒坛洒酒,然后便是摔酒坛,嘶声怒吼道:“鞑子必须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杀死他们!”

“报仇!!”

左弗没有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二人离开。

见他们让出了通道,左弗继续拉着车,拖着季秋平前进。

躁动着的人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只要左弗一个动作,她甚至都不需要说话,这些百姓就会跟着她走。

望着这一切的谭司道等人头皮阵阵发麻。

这是何等恐怖的人望?

孙训珽望着这一切,忍不住喃喃道:“这一战后,常州民心尽归,这下,那帮老东西又要坐不住了吧?呵,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238章 愤怒

队伍,沉默着前行。

风,穿过大街小巷,低低沉沉的悲泣,新鲜而沉重。

左弗咬着牙,双手向后,死死抓着麻绳,努力向前移动着。

绕城一周,拖着这样的板车,上面载着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要完成这样的工作并不容易。

可她不能放弃。

就像季秋平到死都没倒下一样!

这是她的兵!

是她亲手一点一点带出的兵!

他没倒,她亦不能倒!

道路前方,两边总有人站着。他们望着她与车上的季秋平,当他们路过时,便会深深弯腰作揖,直到所有阵亡将士通过。

最后……

当这支队伍最后一个人路过时,他们会自动接上去。整个城都寂静着,没有呼天喊地,没有如潮般的赞叹,什么都没有,只有默默跟随的脚步声以及风过境的低沉呼啸。

手很疼,脚很酸,左弗努力体会着季秋平在死前最后一刻的信念。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他?

她所见过的圣贤都是变成了文字,而此刻却有一个平凡的小兵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信仰。

她很想去理解这种精神,但她却不知从哪里去理解。她所能做的,就是不放弃。

麻绳勒得她肩膀发疼,尽管有厚厚的冬衣阻挡这,可她还是感觉到那儿已经破了。

拽着麻绳的手也被磨破了皮,很疼却又很麻木。

她的眼睛里已看不到什么东西,眼前只剩下了前进的路。

一步,一步,再一步,过了藤花旧馆,过了县直街,过了知府衙门,过了双桂坊,最后回到青果巷,到达古村。

左弗在这里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他们望着左弗,无一人说话。

风,越来越大了……

太阳也渐渐落下,气温变得越来越低,可却没有人离开。

古村……

这个地方,是那场大屠杀中幸存者的聚集地。他们就在城里,离着麻巷不远。

当年,那场战役打出了常州人南人北相的尚武精神,可却也让繁华了整个宋朝的常州毁于一旦。

所有人都被屠杀了,只有几户人家躲在桥洞下,躲过了一劫,然后活下来,组成了古村。

古老的村庄已死去,斑驳的墙壁在新城里得不到延续,就这样死了,整整一城的人!

沉默,所有人沉默着。

记忆在冲刷着他们。

祖祖辈辈相传的过往被一点点掀开,露出森森白骨,那么痛,那么惊惧。

人们的身子轻颤着,野蛮对文明的征伐从来就未停止,这一次,他们离着祖辈的悲剧是这样近,城未亡,可他们已体会到了国破家亡的恐惧!

所有人都在沉默着,大家聚集在古村这个地方,古村幸存者的后裔站在最前面,他们披麻戴孝,捧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上面有的还有血迹。

这是先祖的血!

几百年了,这血从未干!

异族野蛮的征伐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他们讲仁义,讲博爱,可为什么总要被人欺凌?!

是不是对野蛮的唯一途径只有杀戮?!就想太祖,成祖做的那样!厮杀到底,直将所有的元鞑子都杀干净?!

可元鞑子走了,现在又来了清鞑子,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悲怆在心间涌起,又慢慢退去,愤怒将胸膛填满。

他们红着眼,想着那些被留在古村外的鞑子,还有那些认贼作父的汉奸!

他们想杀了这些人!

不……

杀了他们是便宜他们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永远都不是死亡!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些沾满无辜鲜血的人应得到世上最残忍的死法:凌迟!

“剐了他们!”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静!

“尤其是那些汉奸!!”

敌人不可恨,最可恨的是自己人的出卖!

这些投降的明军打鞑子时不行,可反过来打他们却是比谁都凶狠!

百姓不知,清军并不将投降的明军当人看,他们只把他们当奴隶。奴隶若不勇敢作战,那是要死全家的!

“对!剐了他们!我们要吃其肉,饮其血!”

“凌迟!”

“凌迟!”

“凌迟,凌迟!”

百姓沸腾了,愤怒地叫着!

“替英雄报仇!将多铎放油锅里炸!”

“还有那个什么狗屁辅国公!一起放油锅里!”

左弗站在那儿,没有说话,只任由百姓叫着。

站在古村外官道上的俘虏听着这些叫声,不由吓得直哆嗦。

这左弗可以放过他们,但百姓会答应吗?

左弗当真能保住他们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了,左弗才长叹一声,拿起扩音器道:“乡亲们,恕本官不能答应你们。”

“大人,你这是?!”

一个乡绅愤怒地道:“这里死去的将士有许多都是我们本乡子弟,难道他们就这样白死了?!凶手不该惩戒吗?!”

“大人,大人啊!”

家属们大哭了起来,“您,您,您这是要放了这些刽子手吗?我的儿,我的儿才十八岁啊!大人,大人,求您做主啊!”

左弗眼里闪着泪花,哽咽道:“他们是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兵,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只是如今清军还围在长江对岸,我大明需时日休养生息,如今鞑子亲王,多尔衮的侄儿都在我们手里,我们必须让他们活着,用来换取我等修生养息的时间。”

“那,那汉奸总能杀吧?!”

有人不忿道:“这些数典忘宗的东西比鞑子还可恶!”

“孔有德已经被他们杀了。”

左弗道:“本官答应过他们,只要他们投降,既往不咎。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已决定让他们去卜弋挖煤矿了。”

见百姓们激动,左弗忙道:“乡亲们!我知你们心中恨!可对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来说,死不过是解脱!我们不能让这些人死,他们必须活着恕罪!!”

“我看大人说的在理。”

谭司道站了出来,朝诸常州父老拜了拜道:“此战我们虽守住了常州,可鞑子既然能摸过来一次,就不能摸过来第二次?次次都能这么幸运吗?咱们还是要把常州的新墙建好,把路修好,把农事搞好。若是这些罪大恶极之人能换来我大明几年和平,那也是值得……”

第239章 问问百姓饶不饶你

左弗有些诧异。

谭司道竟会帮她说话?

“诸位也知,我之前不守国法,被大人整治了。说实话,之前我还是不服的。但这回,见她一介女流上阵披甲砍鞑子,方才知,自己狭小可笑。”

谭司道转身,伸手作揖,长拜到底,“大人,多谢您保住了常州,保住了我们的命,我们的家!”

顿了顿又道:“家虽破,值万金!”

“不错。”

单罗春上前,“今日方知国破家亡四字的意义。若大明没了,我们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蒙元时,我常州乡民奋勇抵抗,整城人只剩几户人家活了下来,而活下来也只是噩梦的开始。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不是叫张三就是叫李四,连起个像样的名都不许,人活到这份上,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他说着也是深深弯腰作揖,“谢大人坚守心中圣道,保我等小家!!”

“谢大人!”

一群乡绅也是上前,“我等以后定全力配合大人建我常州!!”

百姓们这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原来大人忍着怒气不杀这些人是为了他们以后啊!

想想也是啊!

这鞑子万一又从海上摸上来了可咋办?

次次都能这么幸运?

若是这些狗屁东西能逼鞑子停战,那么他们不就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吗?

只是想想又有些恨!

死掉的许多士兵都是他们本乡子弟啊!

左弗作揖,“诸位乡贤深明大义,左弗感激不尽。”

她起身,望着百姓,道:“鞑子不能杀,不过有一个人必须要杀!带上来!”

“上去!”

张铭拉着一个人过来,拉到中央,直接一脚上去,“跪下!”

阮大铖直哆嗦,见了左弗就大喊,“冤枉,冤枉啊!我是被迫的,我是被迫的啊!”

“狗东西!”

一个亲卫一巴掌上去,“现在不来替你的狗鞑子主子爷来说亲了?敢羞辱我们大姑娘,你真是找死!”

杨廷鉴冷笑,“诸位父老,可知这位是谁?”

“我知道!”

一个民夫大叫,“我之前在城上搬东西时见他在城外叫阵,他就是弘光伪帝的那个唱曲儿大学士!”

阮大铖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他是明末有名的戏曲创作家,其作品一直流传到后世,有人甚至称他可与汤显祖比肩。

只是这人人品着实恶劣。

在朝为官时,各种阿谀奉承,嚣张跋扈不提;就说逃出南京后,与他名声一样恶劣的马士英尚知拒降,转而抵抗清军。可这位可好,不但投降了,还天天给清廷贵胄唱曲表演,其谄媚模样,便是连清人都受不了,只想离这家伙远远的,无耻的有点超出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这等人,拿出来祭天正合适不过!

“这等无耻狗贼当诛之!”

群众很快就愤怒了起来,“堂堂我大明大学士竟投降鞑子,杀害我们明人,杀死他!”

左弗冷笑,“还喊自己冤枉?马士英与你一起出逃,如今不见马士英与伪帝,只见你来,你敢说自己冤枉?”

“冤枉,冤枉啊!”

阮大铖哭着大叫,“我等也不知清军竟会从海上而来啊!我们在太仓躲了好久,本想寻机会去浙江,出海南下,寻个小岛了此残生。可哪里晓得,左右等不到机会却等来了清军。这伙清军也与我等一样,先躲在偏僻乡里,偏偏我等就被发现了。马士英那狗东西说,形势迫人,不如先诈降,再寻机会脱逃!哪里晓得,他带着陛下跑了,却留下我啊!我冤枉,我冤枉啊!”

“呵……”

左弗脸上的笑意更冷了,“照你这么说,马士英与弘光伪帝应已被害了吧?不然你怎么活下来的?人跑了,就留下你,鞑子居然没杀你,还重用你?你是有什么才能?还是有什么德行?”

“我,我……”

“说不出话了吗?”

左弗的眼里凝着冰,“这么说,那二位已经死了吧?呵呵,这弘光帝虽荒唐,可待你不薄啊!你这不忠不义的东西,当真是该死!来人,给我拔了他的舌头,看他以后还怎么巧舌如簧,魅惑世人!”

“是!”

“不,不要啊!”

阮大铖吓得面无人色,身子直哆嗦,身下也湿了,一股骚臭味涌出。

“我,我已,已是老人了,无,无多日苟活!县主,县主,您,您就饶,饶我一命吧!”

“呵。”

左弗一指他身后的百姓,道:“要我饶你?你回头看看,看看这些百姓饶不饶你?!那扬州八十万的冤魂饶不饶你?!”

她又指向季秋平,嘶吼道:“这小兵才二十二岁!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可他死了!还有他这身后232个将士!他们最小的才十六岁!他们死了!他们来到这世上,没有享什么福,才过几天好日子,便死了!你带着清军来到我常州叫阵时,你想没想过要饶我们?!

从军为国死,百事孝为先!今日他们为国而死,却失了孝义!你问问他们的父母,你问问他们,若是可以,他们是要这英烈名,还是要他们的儿子?!”

左弗的声音嘶哑了,眼里闪着泪花,“你可以不带路,你不带路,你不叫阵,我们本可饶你!可你与那孔有德一样,被迫降了,反过来却杀我们,你还是人吗?!你还是人吗?!啊?!你比鞑子可恶千倍,万倍,万万倍!这世上最可恶的就是你这等人!今日将你活剐都不过分,不要说拔你一条舌头了!左右,给我行刑!”

“大人,勿要脏了你的官声!”

谭司道冷笑着上前,“大人若今日施以暴刑,来日必被人构陷!不若就交给我们百姓吧!我们会让他知道忠义二字该怎么写的!”

“是,大人请回衙门休息!这里交给我们!”

“交给我们!”

“我们来收拾他!”

杨廷鉴冲左弗使了个眼色,忽然晃了下,边上仆从忙搀扶,“老爷,你怎么了?”

“老夫体弱,又受了惊吓,头有些晕,想先回去了。”

左弗秒懂。

立刻上前,“那就由我送先生回去吧。”

说着便冲李想使了个眼色。

阮大铖拼命地叫了起来,“大人,不要走,不要走啊!我,我会被打死,我会……”

“死去吧,你!”

谭司道一拳打上去,“你狗汉奸!带鞑子来杀我们?!乡亲们,上!都是这狗东西带路害我们!”

第240章 狂殴

一群乡民冲了上去,便是那些乡绅也扔下了斯文,开始参与起了暴动。

乡绅也怕死,一想到这狗玩意带着清军来打他们,想想自己的家业差点不保,那心里叫一个火!打不到的也要吐口口水,解解气。

这般打法,阮大铖哪里受得住?没一会儿便是气绝身亡了。可乡民尤不解恨,便是死了也是继续打,直将人打得毫无人形才罢手。

堂堂大才子,大明曾经的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东阁大学士,戏曲名作家阮大铖同志竟是这样死了,被一群乡民活活打死。

生前锦衣玉食,死后,衣裳都被剥光,亵裤都没留,浑身下上没一块好的,眉毛也被人拿刀给剃了,就只剩下了那条金钱鼠尾留在了脑门上,用谭司道的话说:就让他这样去见祖宗,让祖宗看看他这发型,丢人也要丢到阎王殿里去!

徐汉组织着士兵,将所有的俘虏护住。

他不确定这场暴动会不会蔓延开来,这些人得用来跟清军谈条件,可不能死了。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些乡民打死了阮大铖似也出气了,虽对俘虏没好脸色,但明显都很克制。

“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女人本事大吧?”

孙训呵呵笑着,“这下那帮老东西可怎么办好?再这样下去,这常州可就成铁板一块咯。”

徐汉侧头望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道:“那就不要让人知道好了。”

“我倒想,可哪里瞒得住?这里的知府,通判一个都没来,你想想人去哪了?一旦放出来了,哪里会不往上面报?不过我看呐,也没什么用。这么大的功,他们宁可封一个侯爵给这小女子,也不会肯让她进一步升迁的。再者,升哪里去?琼州那知府倒是要退了,难道还真应了天子,送她去琼州吗?呵,他们倒想将人踢走,可也要这形势允许啊。没了左弗的火器,呵呵,清军过来可就容易多了。“

“若是此次议和成了,她就会去了。”

徐汉蹙眉,“那地方瘴气丛生,生黎时有闹事,海寇常侵扰,如此大功,若做这般明显,天下怕是要非议。”

“就跟我不喜欢这女人爬我头上一样,这天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喜欢女人强出头的。”

孙训一耸肩,“有什么非议也影响不到朝里。再者,天子之前就想让她去琼州当知府,现在应了圣人的心思,圣人不是该欢喜吗?”

这就是话中有话了。

意思是说,群臣只要拿这条一堵天子,天子便也无话可说了。毕竟,他先去可是很想让左弗去琼州的,现在应了他的心思,不正好吗?

“她守住了常州。”

徐汉淡漠的眼里似有了些情绪,“该得到赞扬。”

“看看这一城百姓……看他们是多愤怒,可左弗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吞下心中的恨,这不就是最好的赞赏吗?”

孙训眼里露出赞赏,“能得一方百姓如此拥护,为官者足以告慰自己了。”

……

……

崔玉舒等人被放了出来,听着宋煜禀报完经过后,崔玉舒心里那点气也消了。

“如今左弗何在?”

“回大人,在德安门附近。多铎负了重伤,左大人正在医治,希望能保得此狗贼的命,好跟鞑子谈判。”

“还抓了辅国公,镇国公?”

“是,经过审讯,剩余那些鞑子里,有不少都是显贵。”

“好!”

钱良不由击掌,“如此一来,清廷必内乱!我等北伐有望!”

“还能赢得几年喘息。”

崔玉舒终于笑了,“只要我等励精图治,革除弊政,几年时间足矣。”

他说着便起身,整理了下衣冠,道:“我等便走一趟吧。这多俘虏,还需都盘问一遍,看看可还有什么遗漏的。”

顿了下又道:“对了,县主对这些俘虏可有什么交代?”

“县主说,若是当真被上官逼迫的,可从轻处理,在城里做一到三年的劳役即可回家。但若是罪大恶极的,便要去卜弋挖煤或处极刑。”

宋煜顿了顿又道:“县主说,城里劳动力奇缺,这些俘虏都是青壮,通过干活帮百姓做好事,便是他们最好的赎罪方式。县主称这个叫劳教。”

“劳而教养之?”

崔玉舒抚着胡须,点头,“此法甚好。”

说罢便道:“那我等便去看看这些俘虏吧,他们如今被关在何处?”

“都关在小营前与西瀛里等卫所了。”

宋煜禀报道:“鞑子都直接关在了县衙大牢内。”

崔玉舒点点头,“那些人杀了孔有德,杀了不少鞑子牛录,这下也没回头路了,放卫所看管倒也妥帖。”

顿了下又道:“县衙大牢去岁才修缮过,如今倒是便宜这群人了。”

崔玉舒冷笑了一声,“诸位,走,随本官先去看看左大人,然后再好好去看看那些鞑子,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是三头六臂?满人不会投降?这不都降了吗?”

众人一阵笑。

平日斗得再厉害,可心底还是巴着母国好的。这是一种天然的情感,就像会热爱自己的家乡一样。

这会儿看见鞑子吃瘪了,心里也都挺痛快,都赶不及要过去看笑话了。对于左弗将他们关起来的暴力行为也都纷纷忘脑后了。

毕竟,人家县主也真有为大家打算过,输赢都自己扛了。至于如何猜度自己,那不重要啦!

一群知府衙门的官员风风火火地赶到德安门下的急诊营房里。可还未走近,就听到里面不断传来惊呼,“这,这怎么可能?!怎么能将人的皮肤像缝衣服一般缝起来啊?!”

“怎么不可能?”

左弗的声音传来,“你们都好好看着,看我怎么做的,这里有不少伤兵,正好练练手,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大,大人,草民,草民下不了手……”

“这些伤缝合起来比较容易的,不要怕,反正这些鞑子没人性的,扎他们当给扬州百姓报仇了……”

几个知府衙门里的老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为多铎以及一干鞑子点了个蜡。

掉这女魔头手里,还不如死了……

第241章 死了也值了

几人上前,却是被门口的士兵拦了下来。

“几位大人,左大人有交代,说里面的鞑子身份贵重且伤势沉重,故在手术期间不得外人进入,以免不洁之物带入,造成感染。”

“你是说我等脏?”

何旭大怒,“即便是冬日,本官也是三日一沐!何来不洁之物?!”

小兵望了他一眼,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反是脸上露出了看白痴一般的表情,“这位大人,大人说,重伤人员必须做手术,手术期间,不要说几位大人,就是左大人这个操刀者以及相关助手都必须清洁后,将头包起方可入内。”

“手术?你说的手术是什么意思?”

钱良倒不在意,只觉这小兵满嘴的新鲜词颇有意思,“难道你家大人还通岐黄之术?”

“我家大人治好了魏国公的肺痨,自是医术高明。”

小兵显得很骄傲,好像是他自己医术很好似的,说着,还不由自主挺了挺胸膛,望着崔玉舒等人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了,活像在看土包子。

“算了,既你们大人在忙,我们晚些在来吧。”

崔玉舒与左弗交流比较多,对她的性子倒也有点熟,知这人也不会故意刁难的,这么做定有原因。

“我且问你,那个至死都未倒下的烈士在哪?”

他又问道:“可否派人带本官去瞻仰遗容,敬一杯水酒?”

刚还颇为骄傲的小兵一听这话,脸上的骄傲荡然无存,眼神变得暗淡。

“刚大人已命人将所有阵亡将士装殓,三日后开完追悼会,便集体埋到荡南。”

顿了下又道:“康安郡伯将那些鞑子累了京观,大人觉着将兄弟们埋那儿盯着那些鞑子挺好,说是来日要在那儿修个烈士陵园,将所有为国为民牺牲者埋那儿,供后世敬仰。”

小兵情绪激动了起来,“我等兵丁最是卑贱,没想到也有进忠义祠的一天!若我死后,名也能刻在那丰碑之上,流传千古,便是死也值了!”

何旭眼里露出诧异,“烈士陵园?所有人战死沙场者都能去?”

“是!”

小兵用力点头,“而且死了,每人还有一百两抚恤金,大人承诺若是家中独子,会替我们父母养老送终。若有孩儿,则一直抚养到十八岁。”

“嘶!”

一群官员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抚养孤寡老幼……

且不说能不能真做到,但就那一百两的抚恤金……

真特么大手笔啊!

一百两足够在常州城里买一套两进的好房子了,便是如此估计还能余下个二三十两,足够一家五口人,过上好几年富足的日子了!

一个兵这么值钱?左弗疯了不成?

一群人脑里冒出了问号。

虽说那个季秋平之事的确感人,可再感人也不能当银子使啊!这一个小兵就100两,200多个阵亡将士,岂不是光抚恤金就要两万多两了?!

常州一年财政才多少?人命有这么值钱?

他们觉得多了,可左弗还觉给少了,毕竟生命是无价的。

只是眼下她也没能力了,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展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所以也只能先发100两抚恤金,若是个别家中实在困难的,则私下进行补助。

当然,再补助也不会是银子了,只会是大米,盐,布料这些。不然,其他人心理要不平衡的。

崔玉舒震惊后,沉思片刻,道:“你派人带我们去祭拜下阵亡将士吧。”

“是!”

小兵找了个人带着崔玉舒等人去了清凉寺附近。

在清凉寺不远的地方有个义庄,所有阵亡将士就先摆在这儿。而等崔玉舒等人到达的时候,里面已传来了念经声。

进去看了,才知是清凉寺与天宁寺的方丈听闻季秋平之事后,便是组织了庙里的师兄弟,弟子们过来,为阵亡将士诵经超度。

崔玉舒等人到的时候,地藏经正好念完,两家寺庙的方丈也未理这群官,只将经典念完,这才上前行礼,“阿弥陀佛,贫僧慧智见过知府大人。”

“贫僧觉了,见过大人。”

“两位高僧快快请起。”

崔玉舒忙摆手,“无须多礼,无须多礼。本官前来是想来祭奠下阵亡将士,未着官服来,诸位大师不用多礼。”

天宁寺与清凉寺是千年古刹,在常州十分有名。崔玉舒平日也好佛学,故而对这些高僧大德十分尊敬。

他顿了下又道:“诸位大师能来替将士们超度,本官心甚慰。”

他叹了口气,“听说这回死去的军丁最小的才十六岁,真是可惜啊……”

“阿弥陀佛,大人慈悲心肠,贫僧感佩。”

慧智念了一声佛号,继续道:“只是大人也不必过于感伤,这些将士求仁得仁,为国捐躯,来日定有大福报。”

“福报会有,只是这因果难解啊……”

“咳。”

钱良忍不住咳了一声,心里暗道:“这是来祭奠阵亡将士的,可不是来讨论佛学的……”

崔玉舒知钱良的意思,忙道;“罢了,这等事不提也罢。来人,将本官备下的水酒,干果糕点拿来。”

“是!”

将祭品摆好,便问道:“哪一个是季秋平?”

“这位便是。”

慧智指着灵堂最中间一个棺木道:“左大人怕惊扰忠烈魂,故已让人落棺了。”

崔玉舒点点头,“听闻他们七八百人砍死了一千多鞑子,战得很辛苦,是该歇歇了。”

气氛变得有点沉重。

这么多棺木摆在跟前,死的还是自己人,换了是谁心里也不好过。

觉了叹了口气,念了声佛号后,便是亲自点了莲花灯,放到祭台上后,又让人打开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信众折的纸莲花,是委托他们送给这些将士的。

一朵朵纸莲花被摆到了棺木上,虽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可所有人都感到了庄重。

崔玉舒等人看了一会儿,便默默退了下去。

这样的场合还是不要搅扰吧,与这些僧人相比,与这些将士相比,他们这些人并不纯粹,就不要在这里搅扰了他们的清净了。

等回到城里,一打听,才知道左弗已做完了那个什么手术。因着太疲劳,已回衙门睡去了。

众人一听,得,那就明天再来吧!那些俘虏都是左弗抓的,不经过人同意就去盘问那也不好的。经过这一仗,即便是对左弗有微词的何旭也不怎么敢在明面上炸毛了。

毕竟,如今城里的百姓乡绅都念她好,若这时搞事,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第242章 矫情

左弗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她太疲劳了,现在危机一解,所有的疲劳都从骨头缝里冒出来了。而季秋平等人的死又给她带来了巨大冲击,所以这一觉虽睡了很久,可却并不踏实。

第二日起床后,直到吃完早饭人还是昏沉沉的。无奈之下,便只得从淘宝买了些速溶咖啡,让椿芽取了热水过来,泡给自己喝。

椿芽瞪着眼睛,不停咽着口水,道:“大姑娘,这是天上的仙药吧?好喝吗?”

左弗喝了半杯咖啡,精神还没被吊起来呢。结果一听椿芽这话,顿时被逗得有精神了。

“你自己取一包泡来吃了不就知道了吗?”

椿芽捏了捏自己的衣角,“这是神仙们给大姑娘补身子的仙药,奴婢怎么好喝?”

“得了吧。”

左弗撇嘴,“我看你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还装什么装?快,尝尝。”

“那,那奴婢喝了啊!”

椿芽立刻就学着左弗的样子,将速溶咖啡撕开,倒了热水进去,用筷子搅了搅,吹了吹,怀着无比憧憬的心情,小心的抿了一口。

苦味夹杂着甜味,还有一点奶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味道有点怪,不是很适应。但想到这是仙药,椿芽便觉这药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喝,起码闻着挺香的。

左弗见椿芽强忍着不适,将咖啡当仙药喝,抿了抿嘴,有些不厚道的笑了。

梦魇带来的沉闷也随之被驱散了些。与椿芽对坐着,主仆二人静静将咖啡喝完,这才起身整理衣装,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这么多战俘必是要审讯的,尤其是那些满人贵族。

而多铎的伤也比较重,在换到清廷回应前,这人还得想法保着。

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德安门,才走到临时的救护所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叫骂声。

“你这该死的臭鞑子!要不是左大人心慈,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跟我们横?!这米汤你爱吃不吃,不吃就等着饿死吧!”

左弗一蹙眉,进了救护所,见多铎臭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见自己来了,便是破口大骂,“左弗!我乃大清豫亲王!你竟给我吃这些猪狗一般的饭菜吗?!”

“有力气骂人了?”

左弗冷笑,“不愧是禽兽,这恢复能力真好。”

顿了下又道:“你身负重伤,给你吃米汤是为你好。再者,你在扬州杀了那么多百姓,如今为我左弗阶下囚,给你一口米汤吃已很仁义了好吗?”

“大姑娘!”

椿芽气愤地道:“一支青霉素值几两金,用在这畜生身上真是浪费了!还是不要给他医治了!”

傅喇塔惊呼,“别!别!那药停了就真要死人了!”

“你小子还有点出息没?!”

多铎大怒,“我们满人不怕死!”

傅喇塔垂眼,他很羞愧,可在这儿修养了一些时日后,哪怕没了一个手,他也不想死了。

他在这儿待的时间比较久,虽不知青霉素到底是什么。但开始时,左弗每天都拿银针扎入自己血管内,让那个透明的药流进自己体内,而那个透明的水里听说就是有青霉素的。

他从那些照顾自己的人那儿听说,这神药特别好用,几乎什么病都能治,像有外伤的人必须要用这个,不然伤口容易化脓。

本来他以为他是必死无疑了。可没想到,他靠着这玩意居然真挺过来了。现在虽然虚弱依旧,可胃口一天比一天好,自己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康复。

虽不知左弗这个妖女为何要用如此珍贵的药来救他们,可既然能活着为什么要去死呢?

他挣扎着起来,用满语道:“王叔,汉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咱们活着回去,必能血此仇!”

多铎冷哼,“向汉人低头,真是给先祖丢人!”

话虽这样说着,可口气却是软了。

显然,若真想死,哪里还会对吃食不满?直接绝食好了。

“你们大明皇室在我大清极受优待,我等还为长平公主挑了好夫婿,举行了大婚……”

“是吗?”

左弗冷笑,“那公主如今在哪?晋王又在哪?”

将混合过的青霉素推入吊瓶里,左弗拉过多铎的手,用皮管子将他手扎起,拍了拍手背,道:“你们明面上的事我知道,背地里的事我也知道,这等虚伪的话就不用来说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

多铎见左弗拿出一根针,以为是做针灸,心里正纳闷她针灸怎如此古怪时,便觉手上一疼,再一看,那透明管子里竟涌出了血。这明显是自己的血啊!这是什么邪术?!

“王叔莫怕,这是在往血管里打药,效果极佳。”

傅喇塔忙用满语安慰道:“听说这透明的水里打了一种叫作青霉素的药,这个药一支就要十多两黄金,用了这个伤口就不易发炎,也不容易发高热。”

听左弗竟用这么贵的药来医治自己,多铎脸色好了一些。左弗听不大懂这二人在说什么,但大致也能猜到。见多铎脸色好转,心里冷笑。

一点当俘虏的觉悟都没有,还矫情,真是智障。

慢慢起身,道:“照顾好咱们的客人,这样尊贵的亲王可不能有闪失,本官还要留着他的命去跟清廷谈判呢。既然豫亲王已通气了,那便熬些鱼汤给他喝吧。”

“又是鱼?!”

多铎惊叫,“就不能来点肉汤吗?!”

这下连傅喇塔都想翻白眼了。

他们是俘虏,有点吃的就不错了好吗?

左弗呵呵一笑,“那你就喝米汤吧。”

说罢便是转身走了。

多铎望着那高大的背影,气得直骂,“果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出门上车,直接去了县衙大牢,要做的事不少,提审这些俘虏就是今天最大的事!

进了县衙大牢,没去提审傅勒赫。满清入关,其上层是最大的获利者,审讯他们难度不是一般大。所以先从弱的开始审,反倒可能审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来。

到时再拿着这些信息去攻破上层的心理,没准还真能审出点什么来呢!

到了里面,没走几步,便听一个哭泣的声音传来,“大人,小人没有,小人没有!小人绝对没有贪墨!求大人明鉴,求大人明鉴啊!”

第243章 无赖

“怎么回事?”

左弗走进监牢,见狱卒与牢头都跪在地上,而张铭则是一脸愤怒。

“大人!”

牢头见了左弗便是大哭,“大人,这位大人说我贪墨了俘虏们的口粮!大人,天可怜见,小人绝没有啊!”

“还说没有?!”

张铭指着面前的碗道:“这些都是什么?!大人给俘虏的是上好精米,精米,怎么到你这儿就成糙米,小米不说,还有发霉的米在里面?!”

左弗蹙眉,望向牢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

另一个狱卒昂起下巴,道:“大人给我们的米我们拿了一部分出来换成了这些米!这些鞑子惨无人性,凭什么给他们吃这么好的米?!他们哪里配**米?!他们只能吃这糙米,霉米!好东西不能让这群畜生糟践了!”

“换了?”

张铭也是一愣,“怎不早说?”

“大人啊,你就没给我们解释的机会啊!”

牢头欲哭无泪。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今天他算知道了。

“张铭,你做事冲动了。”

左弗示意牢头起来,道:“你做得不错。呵,这些鞑子,怎配吃好东西?不过,也别饿着他们,这些人值钱,不能饿死了,咱们还要用他们跟清廷换好处呢!”

张铭挠挠头,将牢头等人扶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了,兄弟,是我误会你们了。”

“无事,无事。”

牢头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搓着手,笑得有点猥琐。

“左大人放心,小的家里世代在牢狱里干活,有分寸的。这些东西不好吃,但顶饱的,吃不死的。”

左弗点头,“这些人可安分?”

“开始倒也还好,不过给他们吃饭时就闹了。”

牢头啐了一口,“呸!来装什么大以巴狼!他们老家那块能有我大明富裕?糙米还嫌弃,应该给他们吃吃泔水!”

“也别扣太紧了,适当给他们吃点好点,不要闹出事来了。”

左弗道:“这里这些人你们可都摸过底了?”

“摸过了。”

牢头一脸兴奋,压低声音道:“大人,小的们观察了一晚上,这里面起码有十几个大官。”

“哦?”

左弗惊讶,“你如何得知?”

“嘿。小的家里世代做这个,日子久了,就有了一套相人的经验传承下来。昨个儿小的在这儿观察了一晚上,有十几个人压根自己不做任何事,饭碗都要人端过去,这不是当官的是什么?这一层层压迫的,我记下了几个最低贱的,大人,你要不要提审?”

“不错啊!”

左弗眼露赞叹,“你叫什么名字?观人很有一套嘛!且很有想法,知道要从那最低贱的审起?”

“多谢大人夸赞!”

牢头跪倒就拜,“小的封谷,十六岁接过老爹的活,是本乡人,在这县衙大牢已干了二十年了。”

顿了顿又道;“这些进来的人,越有家底越不容易招供,反是那些无家底的,因着只剩命一条,反易招供。小人想着,这鞑子也是人,应与我们汉人差不多的。”

“好啊!”

左弗点点头,“世事洞明皆学问,你做得很好。”

一句“你做得很好”令封谷心花怒放,可算是在县太爷面前露脸了。

“那就把你甄别出来的人提出来吧。回头,也去上上识字班,有脑子还不行,还得认得几个字,懂点学问,这当狱卒也是门学问,你们都要用心。”

“多谢大人!”

封谷骨头都轻了三分,带着一股飘飘然走向牢狱深处,很快就提溜了几个清军出来。

左弗坐下,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旗的?”

“哼!我们与你无甚可说!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悉听尊便!”

左弗笑了,“还挺有骨气?也罢,既你们不想说本官也不勉强。”

她起身,将封谷叫到外面,道:“从现在开始,饭,水照样给这几个吃,但只有一点,不要让他们睡觉。你们几个狱卒轮流审查,一人一个时辰,不能间断,决不能让他们睡觉,懂我意思没?”

封谷连点头。

虽热不知大人这是什么手法,但想想一个人要是不能睡觉,那得多痛苦啊?

想想,竟觉得比上大刑还有趣,立刻连连点头,“小人省的,大人放心!”

“椿芽,你去传个话给刘妈妈,让她做些烧鸡,酱鸭,酱肘子送来。”

左弗笑眯眯地道:“要办事,酒就不要喝了,就喝些热茶吃些好菜,养养精神吧。等会,本官会命人送几张行军床来,你们这几日就不要回家了,打骂不行的,就用这法子整他们。”

封谷等几个狱卒一听这话,连连拜谢,“多谢大人体恤。大人放心,我们也有一些其他法子,保证弄不坏,还叫他们难受。”

左弗点点头,“孺子可教。张铭,你带几个兄弟留下值守,若有什么,即刻来禀。”

“是,大人!”

“大姑娘!”

正说话间,左贵从外面跑进来,“知府来了。”

“哦?”

左弗道:“快请。”

“不用了,老夫自己进来了。”

崔玉舒冷着脸,“左弗!你好大的胆!竟敢将我等关押起来,你太嚣张了!”

左弗忙弯腰行礼,“老大人息怒……”

说着也不等崔玉舒回应,便是起身,笑嘻嘻地道:“我不也是为了大人好吗?”

面对着左弗的无赖,本想装装腔的崔玉舒这下真怒了。

“老夫虽庸碌,可却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乃是两榜进士!若真破城,自是以身殉国!再者,你是担心这个吗?!你分明是怕老夫变节!”

“嗳,大人,您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左弗摇着头,“我当真是为了诸位大人好啊!”

一群知府衙门的官无语了。

碰上这样的无赖,你还能怎么办?只能捏鼻子认了!没听人说,是为了他们好吗?

“我昨个儿回去已将奏折写好了,诸位大人忠肝义胆,群策群力,这回常州大捷,皆仰赖各位大人啊!”

左弗作揖拱手,“常州有诸大人真乃百姓之福啊!比起苏州知府,那个没卵子的东西,诸大人才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

第244章 话里有话

“粗鲁!”

崔玉舒忍不住呵斥,“一个姑娘家,还是本地父母官,口出市井俚语,害不害臊?!”

钱良等佐贰官也忍不住扶额。

往日就听说左大人性情豪放,可以往总碰不上人,碰上了也说不上几句话,只以传言有误。可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但不假,还美化了。

这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这等荤话,估计这全天下也只有这个男人婆说得出口了。

左弗嘿嘿一笑,也不以为意。

崔玉舒虽呵斥自己,可明显态度软了。其他人更是面露喜色,就是那跟自己不对付的何旭也是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可见这份功劳匀一点给他们,他们是有多欢喜了。

将城里主要官员关押起来,传到朝里免不了又要被人构陷,不若现在将这些人一起报上去,他们得了好处,到时自然要否认这事,自己也能省不少事不是?

再者,自己要那么多战功干嘛?能为兄弟们讨来战功就足矣了!反正她也没想一直当官,太累了。

只希望这天下太平后,自己也能回到父母身边,继续以前那种吃吃喝喝的日子。

“那奏折可要本官帮你润色润色?”

何旭忽然道:“县主这几日累坏了吧?昨天回去不能休息,还要写奏折,匆忙间难免出疏漏,递上去了,若是给人抓了把柄可就不美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无耻”!

这何旭之前对左弗总有微词,可现在倒好,一听左弗要分功绩给他们,立刻就变脸了!

什么叫不要脸?这就是啊!

左弗嘴角抽了抽,道:“多谢何大人美意。我也只是口述了经过,都是由我的幕僚动笔的,想来应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此言差矣!您的幕僚都未入过官场,哪知其中危险?这写奏折啊,门道可大……”

“都有什么门道?”

孙训珽的声音传来,“呵,这里可真热闹啊!一大早就这么多人聚在这儿,都是来提审的?”

“见过康安郡伯!”

众人忙行礼,孙训珽摆摆手,望向左弗,见她眼底发青,显是并未睡好。

“你这般望着我做什么?”

左弗被孙训珽那直剌剌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对于这个男人,说实话,她总有点恐惧。

他们打交道的次数不少,但无论多少次,这人给她的感觉总是不好。

性情古怪且飘忽,身上总散发着一股阴暗的能量,很不舒服。

“我在想,你这人怎么这么抠。”

“哈?”

“你说你,赚了多少钱了?诸位,你们可知左大人有多少家财吗?”

崔玉舒等人不说话,可那眼神分明也是好奇的。

之前就听人说过,左弗很会敛财,这些日子,那惠民超市生意如何火爆他们也是见着了。可左弗到底有多少家财呢?

“呵呵。”

孙训珽笑了起来,“去年一年,光从我那就取走了上万两黄金,其他地方也不知赚了多少钱了。诸位,你们说这人抠不抠?你们看她,绫罗绸缎不穿,金钗簪花不戴,这些日子累成这样,也不知买些补品吃,听说平日饮食也是颇为简朴,一荤一素一汤,啧啧,左弗,活到你这份上,我也是佩服。”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上万两黄金?!

就伯爷一人那儿就捞那多钱?这家伙是吞金兽吗?!

唯有钱良听了这话后反是露出了赞赏的眼神。

乡民来干活,左弗是不计成本地供着,自己吃穿如此简朴,想来都是拿自己的钱先补贴百姓了吧?这法子虽说不可取吧,但起码也是一片赤忱之心啊!

也得亏左弗是女子,要是个男的这样做,保准要被认为是王莽第二了。毕竟那啥,不捞朝廷的钱已是清官了,哪还有自掏腰包替朝廷做事的?所谓大忠似奸,说的就是这种人!

“我还年轻,哪里需要那些?”

左弗有些不满道:“伯爷怎尽打听我的事了?伯爷没其他事要做了吗?”

“哪里是我想打听?你如今可是风头上的人物,南京城里总有好事者传你的事,呵呵,我说,有时也适当放松点,活得跟圣人似的,你一介女流,何德何能也敢效仿圣人?也不怕人笑话?”

左弗一愣,这才觉得孙训珽这是话里有话了。

见她呆愣,孙训珽抿嘴笑了笑。

真是一点就通,也不枉自己熬夜写奏折,将这功劳也分了一些给这些官员了。

白痴小妮子!

自作聪明!

要真一个人贪了这功劳,也不怕撑死!

现在听明白了,回去该知道怎么写了吧?

左弗明白过来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安抚常州诸官员,她奏折上写了一起守城,可她只想到了这点,却没想到更深的。

是了!

上回为了阻挠自己爹升官,他们就敢将泼天的功劳推自己身上,可现在自己再立功,他们还能将功劳给自己吗?恐怕要坐立不安了吧?到时不知要想什么法子整自己呢!

这官场,果然处处都是学问啊!自己还是太嫩了!

还有……

自己的确也不能再按照上辈子的生活习惯来生活了。毕竟,在古人的思维里,一个当官的人要一点爱好都没有,那才是最可怕的!海瑞也就是运气好,碰上了无数贵人,不然不知死多少回了!

想到这里不由望了孙训珽一眼,眼里带着感激,微微冲他点头,“伯爷的话,弗记得了。”

“呵,今日审完战俘,你得做东,请我吃一顿。”

孙训珽笑着道:“听说常州城里有家叫作长兴楼的饭馆不错,你便请我去那吧。诸位,可有兴趣同行?”

“说起来,我们还没吃过左大人的饭呢,这东风要蹭,那岂不亏了?”

何旭笑呵呵地道:“长兴楼做的是清真菜,颇有特色,伯爷既然来了常州,自是不能错过,这顿竹杠下官等就跟着沾光了。”

众人一阵笑,待笑过后,便问起了战俘的事。

左弗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后,崔玉舒点头,“此法或可一试。”

说着便是叹气,有些懊恼地道:“依老夫心上,恨不能将他们都凌迟了!可现在倒好,打不得碰不得,还得当爷供起来,审讯都不能用大刑,他们可真是金贵啊!”

“若能换我大明几年太平也是值的。”

钱良叹气,“只要解决了眼下困境,我等得到喘息,他日必能替扬州百姓报仇的!”

“既如此,那便散了吧,中午再去长兴楼。”

孙训珽道:“我正好与左大人也有些要事要谈,不若就先去衙门后堂说话吧。”

“如此也好!”

何旭倒有眼色,“那下官就让人先去订个位置了。”

一群人散了伙,左弗与孙训珽回了衙门,在二堂坐定后,上了茶,遣了下人后,左弗道:“伯爷,您有何事要与我谈?”

“飞雷炮借我几门可行?”

“攻打无锡,苏州用?”

“嗯。投降之人无好下场,要诛九族,想来他们是不会轻易投降的。”

“城里百姓到时恐会起义。”

左弗道:“借你没问题,但不能伤百姓。”

“你将我当什么人了?”

孙训珽冷哼,“我若真是外界传得那样,你有命活到今天?我素来是童叟无欺的,不然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左弗摸了摸鼻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这话他倒没自吹,还真是像他说得那样,此人做生意的确很讲规则,不像一般勋贵那样,喜欢利用权势多吃多占。

“喊你去画舫见面也是迫不得已。我这人在秦楼楚馆浪惯了,请人都是去那儿,忽然换地方,你说会不会引人起疑?是不是很容易查到你?那船上的姑娘,老鸨子都被我控制着,不敢瞎说。”

忽然解释这个做什么?

左弗脑门上冒出问号。

其实自己不是太在意这事。

说句难听的,当初自己父亲就是个千户,而人家是伯爷……

这就好比自己一个少尉连长的女儿,忽然有天一个上将司令叫自己过去,自己敢不去?

在孤儿院长大的她,早就看尽世态炎凉,认定实力奠定一切的她,在这件事上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只是过去这么久了,这人忽然解释这事,是个什么意思?

不要说左弗不知道,孙训珽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那日被徐汉点了下后,心里总觉有点不痛快。

他思来想去的,便觉是左弗现在有点不将他放眼里了,所以心里有点膈应,是自己的好胜心在作祟。

所以为何要解释……

嗯,大概还是想让这女人听话吧。毕竟,她身上秘密可不少,还会赚钱,现在又有实力,这样的合伙人挺不错。不过,前提是还是要以自己为重,所以先放下身段,解开她心结,等她信了自己,到时不就又能被自己掌控了麽?

见左弗呆愣,似诧异,他嘴角扬了扬,心里暗道:“小女子也不过如此,貌似一点真诚流露,就感动了吧?女人啊,水做的,心总是软的。”

可下一秒,左弗一张口,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你是不是假的伯爷?怎么忽然疯了?你找我来就为说这个?现在一堆事要处理,你不知道吗?”

第245章 搭伙过日子

气氛一阵诡异的沉默,过了许久,孙训珽才长长叹出一口气道:“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怎么了?”

“可曾想过自己的婚姻大事?”

“???”

左弗一脸懵逼,“我还小,想这些做什么?”

“十八还小?”

孙训珽撇嘴,“虽说官宦人家成婚稍晚些,可十八也不小了,也可成家了。”

有病?

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见左弗不解,他别过头,轻咳了一声道:“我亦未成家,我看你也颇好商贾之事,不若我们搭伙过日子?”

“轰”的一声!

左弗只觉耳边炸开了一个响雷,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一下就结巴了,“你,你说啥?我跟你过日子?!”

“激动成这样?”

孙训珽见她吃惊,心里略有些说不出的舒爽,“也是。我孙某人再不济也是个伯爷,不敢说富可敌国,可家底也甚为丰厚。而你……如今虽说尊贵,可样貌丑陋,还被人退过婚,平日抛头露面的,可我不计较这些,愿跟你搭伙过日子,你一定很开心吧?”

我开心你个大头鬼啊!

姑娘我是被吓到了好吗?!

“既我如此不堪,就不委屈伯爷了。”

左弗摇头,“我可没想嫁人。”

“话不能这样说。”

孙训珽见她冷了脸,只以为是生气自己说她丑,嘴角不由弯了弯,继续道:“娶妻娶贤,你虽貌丑,可颇有才能,这天下女子貌美的多了去了,可你左弗却是只有一个。娶回来当婆娘的,要好看做什么?要看美人,去青楼便是了。”

“呵……”

左弗冷笑,“我既有才还能赚钱,又何必多事去给人当管家婆呢?是嫌自己活得不够自在吗?秦楼楚馆去多了,难免得病,到时害了自己,上哪说理去?伯爷美意我心领了,左弗无心嫁人,还请伯爷自重,莫要再说这等话了。”

“这是吃味了?”

孙训珽呵呵笑着,“小东西,说话夹枪带棒的,爷就喜欢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

左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人不但心思阴暗,还自恋,被你真喜欢上了才叫倒霉!

左弗可不觉得自己是玛丽苏,古代像他这等门第的,结婚就是再找个助力。她也不狂妄,以自己眼下的实力,声望来看,的确可以让许多权贵之家忽视自己的容貌,家世以及“品德”。

毕竟,自己父亲简在帝心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只要自己家里不发昏,富贵已是看得见的了。

“那就多谢伯爷厚爱了?”

左弗抿嘴笑了起来,“只可惜我已有心上人了,要让伯爷失望了呢。”

“心上人?谁?”

孙训珽一扬眉,心底竟无端地生出几分不爽的感觉来。

“我干嘛要告诉你?”

左弗起身,“若您无事,我便做事去了。”

“你等等。”

孙训珽叫住了她,望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我伯爵府虽不如皇宫大,可却也自在。我那嫡母早没了心气,不敢刁难你,你入我孙家,便是当家的夫人,可有些地方去了,那便是看一看人间百态都成奢望了!”

左弗知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心里也觉有趣,这人还真会脑补。不过……

看样子,这家伙像是要来真的,若自己借着朱慈烺的名头,是不是也能吓退他?

想到这里,便故冷了脸,道:“我的事就不用伯爷操心了。”

说罢便是挑开帘子,过了二堂,朝后衙而去了。

孙训珽神色阴鸷,望着左弗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后,心里冷笑。

天子虽尊贵,可皇家的媳妇是那么好当的?再者,天子乃是人中龙凤,其容貌更是出众。有地位,有容貌,有才华,能看上你这丑八怪?要看上你了,干嘛封你当县主?不能给一个皇后的恩典吗?对女子来说,这才是最高的荣耀!

大明选后都是从低级官员或平民中选取,给了你县主的地位,便已证明自己无心了。

城里那些人看不明白,以为给了江宁为封地,是天子特别看重,要他看,分明是天子无法直视这个丑女,不能勉强自己纳入后宫才给这么好待遇的。

真是痴人做梦了!

想想心底的不爽就越发严重了。

比起天子,自己不是更像个男人吗?说句大不敬的,天子那等阴柔之美哪里比得上他?

男子就该刚健,斯斯文文如天子,徐汉那等看着就讨厌!

冷哼了一声,低低道,“时间多得是,本伯爷有的是耐心,给我等着吧!”

左弗回了后衙,便将李想叫来。

“那几个东西都处置了吗?”

“回大姑娘的话,已关小黑屋了。”

“砰!”

左弗猛地一拍桌子,咬牙道:“不听从上官调令,按我军中军法应斩首!可如今倒好,本官为了替他们掩饰,不但要欺骗百姓,还不得对他们行军法,只能关小黑屋!你看着他们,不关满半月不许出来!”

“半月?!”

李想吓得脸都白了,“大姑娘,那,那不得关疯了?”

“疯了才好!要不是他们,怎么会死那么多人?!别人都死了,他们还能活着吃口饭就该心存感激了!现在百姓都将他们当英雄,若他们还有羞愧之心,就该好好在禁闭室给我反省!”

左弗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起这几个家伙干的事就气得哆嗦。

本来一个人都不用死,现在因为这几个家伙的自傲,死了这么多人!这样的刺头不整治下,以后还怎么带兵?!

“传话下次,这次本官是没法杀他们,但不代表还有下一次!下次谁敢不听调令,擅自行动的,杀无赦!”

“是!”

李想吓得脸都白了,连连应“是”,本想求情的话这下不敢说了。

虽说他也觉得这几个家伙活该,但到底不是他们率先不受命令的,那几个不受命令的家伙已经战死在沙场,为自己恕罪了。可想想左弗的话也有道理。

军法就是军法,若是人人不遵守,以后还怎么带兵?

想到这里,便是咬咬牙道:“都是属下没调教好,属下愿一起领罚。”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左弗颓然地坐了下来,“是我没教好……”

顿了下,又站了起来,“看来以后我要多去卫所,以后这样的事决不能再发生!”

第246章 学着点吧

奏折被送往了南京,而牺牲将士的追悼会也如期举行。

这日,天气好转,全城百姓都来相送,场面之感人自不用多提。

那些阵亡家属心里也颇安慰。

虽说孩子没了,可死后能得到这样的尊荣,身为父母还是感到了安慰与骄傲的。

追悼会进行的很顺利,而荡南那边的京观也被累了起来。在这不远处,又多了一片坟地,这片坟地将是这些阵亡将士最后的归属。

而她的亲卫中很多都是南京人,为了让这些人落叶归根,她组织起了一队人,护送着这些将士的灵柩回南京。

与这些将士一同去的,还有孔有德等汉奸的头颅以及奏折。

望着护送灵柩的队伍消失,左弗感到了一股失落。

这一次,是真正的告别了吧?

将手里的酒壶倾斜,将酒倒入黄土,沉默良久后,她低低呢喃,“都走好……来世,不要生在这乱世了……”

回了衙门,也无心再办事。

她是个正常的人,也会被情绪影响,心里郁闷,索性暂时放下公务,回了房间,喝了一些糯米酒,便是倒头睡了。

睡到了下午起来,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而见她醒来后,椿芽便禀报道:“大姑娘,县衙大牢那边来话,有人招了。”

“哦?!”

左弗立刻起身,“走,看看去!”

很快便是到了县衙大牢,张铭与封谷迎了上来,一脸兴奋地道:“大人,有人受不住了,招了!他们的海船都停在吴淞江附近的长兴岛那儿。”

“吴淞江?长兴岛?”

左弗蹙眉,“那儿自太祖年起便设了吴淞江守御千户所,嘉靖年间又设总兵,如此说来,那些人也投降了?”

“听说总兵跑了,下面的人就投降了。”

“……”

又是一次令人窒息的操作。

越了解大明,左弗就越觉得这王朝得g命,不然真是没救了!

“这是个重要的消息,派人去请康安郡伯来。可还有其他消息?”

“有!”

张铭掏出一张纸,“这里有十三个鞑子的勋贵,呵,来头可都不小,这下可够鞑子吃一壶的了!据说他们内部也是相互倾轧,那豪格与多尔衮素来不对付,这回恐怕少不得要添堵。”

顿了下又道:“另外,还打听出,闯贼李自成的势力基本被消灭,鞑子准备攻打四川的张献忠了。”

左弗点头,“这是早晚的事。我们得建议朝廷,赶在这之前,先入川。张献忠此人残暴,在四川胡作非为,当地百姓早已不堪忍受,我等此时去攻打张献忠,必比清军要顺利。只是入川难啊……”

“我等可走水路。”

张铭道:“或从上庸绕道重庆东北,可入川。”

左弗沉默良久,道:“走水路是逆流而上,只能靠纤夫拉拽,行军速度太慢了。或许可试试走上庸这条路,古往今来,不也有人走过么?”

“其实大姑娘,我感觉咱们那小皮筏子不错,可以自己动。”

张铭挠挠头,“不过这样仗不会让我们去打吧?而且船也太小了。”

左弗摇头,“我们就别想了,呵呵,再出风头,怕是要没命了。这事就交给另一个左家军吧。”

顿了下又道:“这些都记录下来了吗?你们去通知康安郡伯,我回去再写一道奏折,将此事汇报天子,并建议天子立刻入川,解四川百姓于水火!”

左弗回到屋,将人遣散后,拿出了自己的折叠手机。

这玩意用太阳能充电宝充一次电可以用好些天,且可以折叠,比电子书还方便。所以现在她已经习惯用这个来看书,查资料了。

围聚在江南这边的清军暂时应无力再继续纠缠下去了,但四川那边的可得防一防了。

毕竟,明军走长江水路是逆流而上,而清军若取四川,过来可比较容易了。

为了不让大明变成一个筛子,左弗觉得趁着张献忠同志还在继续发光发热的时候,应该让朝廷行动行动了。

对着后世的各种历史书,总结出清军攻打四川的路线后,又将明军可选择的两条路线画清楚。

淘宝上有各种地图卖,大江大河,山脉这些东西变化比较小,还是有参考性的。

在上面推演出路线画下来,给朝廷做个参考也是好的。

与此同时,又告诫朱慈烺,面对清廷的谈判不能软!因为顺治是豪格与多尔衮皇位相争下,双方妥协的产物。如今多尔衮一方的人都被抓在手里,多尔衮要是不怕豪格反扑,必是要妥协。

而豪格必不会买账,一定会借刀杀人,铲除多尔衮的势力,让跟随多尔衮的人起异心,对此,大明也不能上当,一定要巧妙周旋,令其停战。

左弗抄了许多后世外交的例子,当然都是经过修改的,将真实的案例写成了大洋外的某国与某国。

只希望这些现代外交谈判的经典案例也能给朱慈烺一点启发,不要再去做冤头鬼,白白浪费了这次好机会。

这奏折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完,写一会儿听一会儿,一直写到了快傍晚了,这才算写完。

写完没多久,孙训珽便来了。

“伯爷怎来了?”

孙训珽望着左弗跟前的案几上摆了饭菜,道:“我审了一天的人,也饿了,你会吝啬添一两个菜和一副碗筷吧?”

“来人,给伯爷添碗筷。再温壶酒来,让刘妈妈再做一两个下酒菜来。”

左弗让人将饭菜搬上饭桌,道:“伯爷,可又审出什么了?”

“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孙训珽接过椿芽倒的酒,一饮而尽后道:“明天大军就可以开拔了,我是过来与你道别的。”

左弗点点头,让椿芽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举杯道:“那我就祝伯爷旗开得胜了。另外,那徐汉能不能带走?这人光吃饭不干活,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徐二做了什么?怎么这么让你嫌弃?”

孙训珽笑着道:“不过此人的确无趣,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一开口就能噎死人,难怪在家不讨喜。不过这回,他老爷子不知怎了,竟是亲自给他讨了个办事的机会,这不,不就被踢来了吗?我说你,也别太耿直了,人家魏国公对你也不错,看他爹的面上,就忍了吧。”

“想不到康安郡伯也会劝人忍耐?”

左弗故作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什么话?”

孙训珽扬眉,“你可知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我能活到今日,靠得就是一个忍字。你啊,聪明是聪明,可是呢,这性子还是太直了,你的忍要是能被人看得出来,那就不是忍,还是多跟我学着点吧!”

第247章 有病?

左弗听了这话倒是没反驳。

因为,这话还算中肯。

自己有时的确感情用事,情感也容易外露。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她不由自嘲一笑。

想想自己上辈子,听着很凄惨,很可怜。

可仔细想想,除了无父无母无亲人外,她竟也找不出什么比较受挫的事来了。

孤儿院的人谈不上多热情仔细,可却也是比较负责的,生活上被照顾得还不错。后来读书了,有了许多同学,大家知道她是孤儿,对她也很友善,虽然这种友善曾经也让年少的她困扰过,但毕竟还是感受到了足够的温暖。

再后来,她读了不错的大学,读完了研,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想想上辈子,除去被无良父母抛弃这点外,她还真没有过什么特别丰富的阅历,一切都比较顺当,一路上遇见了太多帮助她的人,所以自己并不是一个擅长隐忍的人。

想到了自身的经历,再看看眼前的孙训珽,想想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便有些释然。

是了,和他比起来,自己那点苦又算什么?他有父有母,可望而不得,不是更痛苦?

想到这里,脸色稍霁,给孙训珽斟了杯酒后,道:“多谢伯爷指点。”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真心,看你表情就知道。”

孙训珽呵呵一笑,将酒饮尽,又道:“搭伙过日子的事真不考虑考虑?”

左弗轻笑,“若不是碰上这乱世,阴差阳错的当了这女官,我有这多钱,一个人过日子也是轻松得很。既有钱,如今还有了县主的封位,我又何必去找个人来伺候?”

“你这想法可真够大逆不道。”

孙训珽轻笑,“只是有些事你也得想清楚。你心里惦念的那个人可未必会要你;即便要了你,你觉得那儿能待着舒服?我那伯爵府不大,可宅内之事却可都由你做主,过得一样舒坦。”

“你这人秦楼楚馆常客,我可招惹不起你。”

左弗撇嘴,“我这人长得丑不说,醋劲还大,不要说去青楼了,就是讨个小妾,弄个通房我也要将他咔嚓了,我这样的人,您还是别来招惹了。”

“咔嚓?”

孙训珽感觉有点疼,“自己夫君也下得了手?咔嚓了,自己以后怎么办?”

“呵……”

左弗冷笑,“反正也不是我夫君了,咔嚓就咔嚓了呗。”

轻描淡写一句,让孙训珽心尖发凉。

果是泼妇!

这样没妇德的话也敢宣诸于口,左弗就是左弗啊!

左弗见他抿着唇不说话了,心里一乐,故作凶狠地道:“我得不到的,我就毁了,这常州的乡绅送我诨号魔头,可不是说说的。”

“所以说……”

孙训珽回了神,“你这人就是忍不住要得瑟,耍小聪明,刚这一句话就将你心里想的暴露了。呵呵,小样,好敢咔嚓别人?就不怕被人千刀万剐吗?你这样的聪明人可不会做这等事。”

左弗撇嘴,“行了!总之搭伙过日子这等话就不要说了,我才不想嫁人,现在自由自在的,不知多开心!”

“呵,你现在不主动寻个好夫君,以后你就没得选了。”

“什么意思?”

“这陛下怎忍心看你孤苦一生?自会替你寻个好夫君的。而朝里的其他大臣恐也不忍陛下为你婚事担忧呢。”

左弗一蹙眉,道:“这些人……我嫁人也要管?”

“有利则往,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这道理?”

孙训珽扬唇,“与其到时嫁个陌生人,不如现在选了我?起码咱们趣味相同,你也不用受婆婆的气。”

顿了下又道:“可不是每一个勋贵子弟都如我这般随和的,特别是有些人脾气不好,还长得肥头大耳的,到时你可没地哭去。”

你还随和?

左弗忍不住翻白眼。

还变相说自己好看?

果然自恋啊!

“我觉得我跟伯爷没什么趣味是相投的……”

“呵呵,你喜欢钱,我也喜欢钱,这不是趣味相投吗?”

左弗嘴角抽了下,“我也不是很喜欢钱,只是要花钱的地方多。”

孙训珽忽然生出几分挫败感。

虽说他浪迹秦楼楚馆,接触的都非良家女。可能让一个妓子都想倒贴的男人,怎么说也是优秀了吧?这妮子莫不是眼瞎?看不上自己的家世也看不上自己的皮囊?

难道……

最近风吹雨打的,变老了?

想到这里,忙从袖口掏出镜子,照了照,感觉没变老,就是沧桑了一些。

左弗嘴角又抽搐了。

这孙训珽该不会得精神病了吧?怎么画风忽然就变得这么诡异了?

孙训珽将镜子收了起来,思忖片刻,道:“那种温润如玉的男子是你心中所喜之人?”

顿了下又道:“就像天子那般?”

“我说,伯爷,你能说点其他的吗?你是不是觉得戏弄我很好玩?”

左弗放下酒盏,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嫁人。就我这性子,有几个婆家受得了?有几个男子受得了?我也不想去受那气。人生苦短,我死过一回的人了,就想过得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哪个也不能让我委屈,我这话够明白了吧?”

“嫁人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孙训珽觉得自己大脑有点短路。

这嫁自己,家里那个老虞婆难道还敢给她气受?没了婆婆在上面刁难,进去就当家做主,这不是随心所欲是什么?

“呵,你想得挺好,恐怕到时就身不由已了。”

想了半晌也没想通,索性也不想了。只给左弗分析起利弊来。

“你可以不在乎自己,难道还能不在乎你父母?你左家?有句话叫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桀骜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到时你又该如何呢?”

“好吧。”

左弗摸了摸鼻子,“其实我说这么多,就是不想嫁你。”

握着酒盏的手一下收紧,如雕刻般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冷意,“你说什么?”

“你个风流公子,我承受不起。”

左弗喝了一口酒,避开孙训珽那吃人的目光,低低道:“若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女子嫁人不过是跳火炕罢了……这人生苦短,干嘛要让自己不痛快呢?这世上的男子多风流,我偏偏是个小心眼,醋缸子,所以还是算了吧……”

第248章 无情

气氛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孙训珽冷笑了一声,“说到底还是看不上我这人,何必寻这么多借口?一生一世一双人?从女子嘴里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

左弗笑笑,也不去跟他争这问题。

跟一群未开化的土著说男女平等,那不是自找不自在吗?莫说是眼前这个土著了,就是后世,将女性物化的男人不还没死绝吗?不但没死,还越来越壮大哩!

望着孙训珽略带怒气的脸,她眼底也生出一丝蔑视。

婚姻这东西,说穿了是为男人设立的,是父权社会的产物。将女性贴上私有物的标签,自己则提供物质上的保障。

所以女人选汉有物质要求奇怪吗?说到底还是得怪男人太虚弱啊!因为无法掌控女性,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后世社会,女性有了公平机会,可独立生活了,婚姻对女性的吸引力自然就降低了。

反正赚钱扛煤气都能自己干了,还找个太爷回来干嘛?

孙训珽从她身上嗅出了不屑,只是隐隐觉得那种不屑似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所有男性的……

怒气稍退,他低头看着酒盏,略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

是被前面那个渣滓伤太深,所以对男儿失望了?

想到这里,眼底也隐隐透出不屑。

为了个渣滓就要毁了自己一生?

真没出息。

只是如果是出于这个原因,自己倒可以多花点耐心。

事实上,想娶这个女人的念头也是突然冒出来的。想想自己也该成亲了,左弗这个人当正房太太正合适。能力强,还会赚钱,还有那么多秘密……

呵呵,这样的人掌控在自己手里,那对自己才是最好的。所以,对于有价值的人,他不介意多花点心思。只是她拒绝地如此干脆,倒他生出几分较劲的心思了。

浪迹花场多年,连妓子都愿倒贴,他还不信,拿不下她!

二人各怀心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孙训珽才道:“算了,暂不与你纠缠这些,反正来日方长,你也跑不掉。”

他端起酒盏,道:“等这一仗打完,我们再把酒言欢吧。”

“那我就等伯爷凯旋归来了。”

都是场面话,两人都清楚,却也都没点破。

仰头,干掉杯中酒,孙训珽望着她的脸。这张五官明朗,英气勃发的脸此刻因酒蒙上了一层粉色,此刻望着竟是多了些柔美,在灯下望着,居也是别有风情。

她眼睛大而亮,鼻梁高挺,未经修饰的眉毛生得恰到好处,没男子那么浓,却要甚过女子。

这样的眉,不描而乌,自然得体。

再看那皮肤,莹莹如玉,好似上好美玉,竟是看不到一点瑕疵。

而那唇……

非樱桃小口,不薄不厚,不大不小,衬着这脸,竟有种说不出的协调。

其实从第一次见她,他不觉得她如传言那般丑,只是生得大气了些。时人好女子柔弱,她这样的长相自然是不好的。

只是要说丑,也是言过其实了。

当然,对她容貌的感觉也仅于此了。

一句“别有风情”的点评罢了。

只是,现在看看,他头次发现,这女人望着久了,竟也是挺美的。这容貌,当妻足够了。

这样想着,本想离去的心思又不知不觉灭了。起身给她斟了杯酒,道:“比起其他,我更想听你说,祝我平安归来。”

顿了下又道:“战场凶险,此一别,不知还有缘再见否。呵……”

他轻笑了下,“若我死了,派人杀了王癞痢。他知道的太多,以免留后患。”

“你找的人自然等你收拾,我可不想担风险。”

“还真是无情啊。”

话虽这样说,可心里却有点受用。

到底还是不想自己死的嘛!

嘴角微微扬了扬,道:“你是半点亏吃不得,呵呵,真是有趣。我活这么大,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伯爷,时候不早了,我再喝下去就要醉了,不若让我派人送您回驿站?”

“我明天就要上战场了,怎么,多说会儿话都不耐烦?”

“我也刚从战场里走下来,疲乏得很了。”

左弗打了个哈欠,“有些话等你回来再叙吧,到时我定备好美酒佳肴,为你庆祝。”

“看来我是不走不行了,不然就成无赖了。”

左弗笑眯眯望着他,没有说话。

孙训珽嘴角抽了下,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发出一声长长叹息,“天下女子心硬如尔者,唯吕后则天帝可比了。”

说罢便是起身朝门口走去。

走了没几步,又停了脚步,从身上解下香囊,扔给左弗,“这是我娘给我做的,你替我保管着。若我死了,记得给我放棺材里。”

说罢便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弗接着香囊,这是一个很旧的香囊了。只是看针脚颇好,制作之人显是用心到了极致的。

他嘴里的说的娘……

应是他生母吧?

左弗望着这香囊,竟没由来的感到了一丝压抑。

将香囊丢进空间,忍不住嘀咕道:“这样贵重的东西让我保管做什么?难道真是玛丽苏光环开了?狠辣贪财的貔貅伯爷对我芳心大动了?”

自我调侃一番,这才将那一点点压抑驱散。望着满桌的菜,这才想起就顾着喝酒说话了,这会儿压迫人的人走了,人也开始觉得饿了,将酒盏拨一边起,端起碗便是狂吃了起来。

吃完饭,略休息后,便又继续写工作计划。

这么多俘虏若没个合理的管理方式,时间久了必是要出乱子的。而要想将这些俘虏转换成劳动力,显然也得好好计划一番。

卜弋那边的监狱得扩建了。

有了煤,可以用来制造蜂窝煤,加入一定比例的石灰,就能制成无烟煤。大明的冬天实在难熬,若是将蜂窝煤和蜂窝炉推广出去,又是一个不错的来钱行当呢。

挖煤需要人,这些俘虏干这个正好合适。当然,为了让他们不至于太抵触,左弗还得弄个积分制以及减刑制。

总得看到点希望,才能更好的干活不是?

当然,挖煤的必然是手上有人命的。那些没人命的,则可以稍微松懈点,西郊的田正缺人手,就靠这些人去填补劳力空缺了……

第249章 心无邪

第二日,大军开拔。

左弗带着一众乡民将孙训珽以及其大军送到了十里亭,然后取酒,与孙训珽饮了三杯酒,这才挥手告别。

左弗豪饮送将军的事很快就在城里传开。

民众少娱乐,对于这个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军的女县官私生活很好奇。很想知道,除了铁面无情,辣手摧花外,此人是不是也有一点女子的柔情?

不过他们失望了。

因为豪饮酒送将军这等事怎么看也不似有柔情的样子啊!只是有人说,孙大将军望着他们县太爷的目光柔柔的,似有些那啥呢……

这下好了,才解除了困境的百姓很快就忘了战争带来的伤害,反而以极快的速度投入到县太爷与康安郡伯的八卦里去了。

左弗不知百姓这么会脑补。她只知总算将孙训珽这个瘟神送走了,她可以彻底松口气了。

这人在她地盘上,总有种说不出的不爽。总觉这人桀骜不驯的背后有着一颗无比阴险的心。

能将生意做大的人,又有几个人像她这样小白的?她能赚钱完全不是她会经商,而是奇货可居呐!

而且那神经病现在还将主意打自己身上来了,想将自己也当货品交易了,有这等想法的人还是快点滚蛋的好呐!

愉快地转身,可回头看见徐汉那种死人脸后,直接笑容又没了。

差点忘了!

瘟神是走了,可还留下了个臭嘴在这里!

望着那张淡漠的脸,左弗再也觉好看了,只觉此人太装,手有些痒,想打上去。

这人平日不爱说话,可却喜欢到处看。

这些日子,他就整天在城里转悠,惠民超市天天去,去了不买东西,就在那儿看商品,研究这个,研究那个,听说温友河那样好脾气的人都想赶人了。

没见过这么抠的!

只看!

一分都不花,连吃的喝的都不买。这几日,直接坐那儿看书,也不买,就蹭着看。

要是寒门子弟倒也就算了,可堂堂国公家的二公子还跟一群寒门抢位置,这就不可忍了。

左弗现在觉得孙训珽说得对:这家伙性子极差,天生就容易让人讨厌。

冷着脸,从徐汉身上走过。

可才略过半个身子,那个没人气的声音就响起了,“县太爷是要回衙门吗?我看了本书,有点问题想请教。”

顿了下又道;“听说县太爷的厨娘颇会做菜,我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厚颜蹭您一顿饭,顺便谈谈学问吧。”

蹭饭都能说得如此小清新,姑娘我服了!

木着脸道:“我虽是县官,可到底是女子。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私下一同用餐这不妥吧?”

“心无邪,则行正。县太爷既可与伯爷把酒言欢,自也可与汉煮茶论道,不怕旁人说三道四的。”

“……”

左弗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对本官的事很清楚嘛。”

“若是去你那,稚圭总要说的,我不想知道也难。”

徐汉淡淡道:“今日他要离去,前两日我也不好搅扰。今日他既走了,我便谈不上搅扰了,心中的问题自想早受解惑,还望县太爷莫要推辞。”

左弗望着这张俊美如谪仙的脸,不由想起初见时的场景。

那日,他望自己满是鄙夷;后路上相遇,对自己直言讽刺,这人难道就不懂迂回吗?

而且……

这话说的……

好像自己跟孙训珽有什么似的,看看自己兄弟们暧昧的眼神,就很想赏这小子几巴掌!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行不?!

徐汉见她不说话,便又挪动了几步,彻底将自己正对着左弗,没说话,就这样望着左弗,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样子。

左弗感到头疼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执拗的人。你若不应下,估计自己跟着你走都会。为了保持自己在民众心里的形象,她只得哈哈一笑,道:“云槎兄客气了。云槎兄虽出生勋贵之家,可学问却极佳,能与兄论道,真是弗之幸!李想,你快马回去,让刘妈整一桌菜,我要与云槎兄好好讨论学问。”

“是!”

徐汉点点头,“那位刘妈妈做的酱猪蹄听说是一绝,给我做点吧。”

你还真不客气啊!

李想忍不住翻白眼!

这几日陪着这位爷走访的兄弟们可都哭惨了!

这位主看着冷冷冰冰,颇有气度。可哪里会想到是这样一个奇葩性子?说话直来直去的也就算了!

人家再不济那也是魏国公的公子!对他们这些大头兵自然没必要客气!

可这人年岁不大,还偏迂腐。自己可是大头兵啊!骂粗话不是很正常嘛?可这位主却不许他们骂脏话!魏国公一辈子都圆滑得很,怎么生出这样的二愣子?

难怪在家被主母排挤,就这样的臭嘴,这样的性子,他要是主母就弄死他了,好嘛!

忍着吐槽徐汉的冲动,李想给了左弗一个同情的眼神,见自家大姑娘也是一脸无奈,不由摇头,挥动了马鞭,快速回城,让刘妈给这位爷做酱猪蹄去了!

左弗翻身上了马,徐汉也上马,跟在左弗后头,一溜儿便回了衙门。

左弗将这位主知县宅,徐汉见左弗的住处都换上了玻璃窗,便是蹙眉。

还未坐定,便是指着玻璃窗道:“此物造价不便宜吧?用在此处甚为浪费。”

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的左弗一听这话,好悬没喷出来。

这知县宅乃是自己私下办公,生活的地方。用个玻璃窗有什么不妥?不然光线很不好啊!

她望望徐汉,这人微微蹙眉,可神情依然冷。

左弗有点明白过来了。

这人哪里是什么冰山人设?恐怕就是个不苟言笑,读书读傻了的二愣子吧?!

这也就解释了,第一次相遇明明不愉快,可在看到自己被人刁难时,他却会出手相帮的原由何在了。

按照圣人之言做事的人,自然是对事不对人,如此说来,这臭嘴巴……

似乎还是个君子?

“我平日办公多在知县宅,用了玻璃,采光好些,看文书,做惠民计划也方便些。”

徐汉没有说话,但眉头却是松散了下,踱步到左弗下首的椅子边坐了下来,算是接受了这解释。

待喝了几口茶,他便道:“我这两日在惠民超市,见了许多新奇的东西,还看了一本书。”

“什么书?”

“科学与生产力。”

“噗!”

左弗差点又将茶水喷了出来,道:“那书放那很久,除了我身边几个文书购买外,甚至有人翻动,你怎会有兴趣看那本书?”

第250章 生产力

“南京城里研究你的人可不少。”

徐汉不徐不缓地道:“有人说你行的是事功之学,虽讲实用却也功利。”

他喝了口茶又继续道:“更有人说,你不知所谓,狂傲至极,弃圣人学说不用,自立门派,以奇巧淫技入道,号科学。”

左弗冷笑,“扬州八十万百姓被屠,天灾人祸跟前,这些有才学的人怎不去救百姓?胡乱曲解圣人言,专事媚上之事,便是他们的道吗?”

“你一介女流入得官场,自是少不得被人攻陷,你又何必动怒?”

徐汉依旧是不徐不缓的,“我倒觉你这学门颇有可取之处。这几日,我在常州转悠,所见所闻皆是匪夷所思。可思来想去的,便是这奇巧淫技的作用。这世上的门道,发挥到极致便是学问。”

左弗略有些惊讶。

本以为这位读圣人书长大的臭嘴巴也跟那些迂腐文人一般,可没想到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倒很强大?

“我看了那本书,有些疑惑也得到了解释。只是还有些问题不明白,还请赐教。”

他起身,深作一揖,态度十分诚恳。

左弗眯眼,思忖片刻道:“徐二公子客气了,有什么问题,弗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汉感激不尽。”

徐汉坐了下来,道:“我见这书中写,上古时期,人茹毛饮血,以狩猎采集为生,寿命极短。可自学会钻木取火后,人的寿命就提高了。书上说,火可消灭肉类中的各种寄生虫,病毒,而熟食好消化,故而能提高寿命。

这点,我尚能理解。可书上又说,这也是生产力提高的体现,可我看了半晌,也不知这生产力哪里提高了?难道学会了取火,狩猎就变多了?”

左弗笑了起来,“人会用火,其他动物不会,他们放把火,可能烧死许多动物,这不是生产力提高了吗?”

“可这是取巧……”

“从不会用火到钻木取火本就一次技术的提升,这本书叫科学与生产力,说的就是技术的提升与生活的改善有极大的关联。火的出现,改善了生活,是一次技术的提升。人活得更健康,更有活力,更强壮也会提升狩猎的能力,这就是技术革新带来的好处。

而这本书,说的就是技术革新与生产有着莫大联系。徐二公子生在公卿之家,可知这海外贸易?”

“略有耳闻。”

“那你可知那些走私的大海商一年要赚多少钱?”

徐汉摇头表示不知。

左弗伸出一根手指,“那些大海商做大点的利润都在百万两之上。”

饶是性情冷清,可听到这数字后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明一年赋税才多少?

一个商贾可以赚这么多?

“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能赚这么多?”

继续摇头。

“那些西夷的国家远在万里之外,隔着重重大洋,来我大明,那真是九死一生,可他们为何要来?”

左弗喝了口茶,继续道:“他们为了我们的茶叶,丝绸,瓷器而来。我们为什么能将这些东西卖给他们?因为他们没有,或技术不如我们,我们以技术形成垄断,若朝廷开海,那这将是生产力的直接体现!朝廷本生是没有产出的,朝廷的收入都来自税,朝廷收这些钱,一来为维持运作,二来便是要起到调控的作用。

你看那些泯灭的王朝,都是调控出了问题,所以才灭了。天灾何时断过?为何只在王朝末年时显得尤为突出?朝廷失控,不能起到调节作用了,那么天灾来了,人祸自也不远矣!

再说这海贸。我们以技术垄断,赚进大量银子,朝廷若有这笔钱,可修桥铺路,可支付给民夫足够的钱,民夫有了钱自要消费,那样各行各业的需求就会大起来,赚的银子越多,交给朝廷的税越多,朝廷能为百姓做的事越多,百姓的钱就越多,如此循环,便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那么再说回生产力。

你可能再想,如此耕地的人不就少了吗?无农不稳,是不是?的确是这样。可你想,市场若有需求,供应会断吗?当然,为了更好的供应市场需求,就要再谈到技术。技术的革新,可以解放出一部分劳动力投入到别的行业中去。

以往,我们种地。

十人种地或许也只够十人吃。可若是我们提升到十人种地,一百人吃呢?那九十个人是不是从农田里解放出来,可以去干别的了?若再提升到一人种地,一百人吃呢?是不是九十九个人都可以去干别的了?”

“可如何能一人种地,一百个人吃呢?而且,多出那99个人,不种地了还能干吗?”

“呵……”

左弗笑了,“第一个问题很简单,就是提升技术。我们现在好比茹毛饮血的上古人,要想从农田解脱出大部分人,就必须改变我们种田的方式,改良我们的种子。我那高产的水稻你听说了吧?这就是改良的结果。

亩产八百斤,这就是技术革新带来的好处。而这还只是稻种,其实能改革的地方还有许多,比如我们的农具。我制造了一种脱谷机,效率提高了不知凡几,农民是不是轻松了?此外,汉时还有种播种机,虽已失传,但我们还是能想法再造出来嘛!播种机,插秧机,只要你敢想,就一定能做到!

至于第二个问题……这几日城里已恢复了生产,你看看我这常州城,人够用吗?不够啊!我要将所有的道路都修缮一遍,要再建一个新城墙,还要将田地都种上我的新良种,还要改善水利,防止洪涝……我想想这些头皮就发麻,我的人不够啊!就是全常州的百姓来干活,也不够啊!

这些事要做多少年才能做完?等你将这基础条件弄好了,你又能办许多事了。可以开设大作坊,上规模的造东西,将东西卖到市场上,然后又会到之前说的循环上……”

左弗喝了口茶,“活是干不完的,当然,这模式发展到一定程度,自然也会瓶颈的时候。不过没有关系,开拓新的市场便是了,比如海贸……”

第251章 端方君子

“海贸……”

徐汉摇头,“朝廷不止一次想开海,可都失败了,你若这样想,怕是不成。”

“此一时彼一时,朝廷没钱,拿什么打仗?百姓只有手里有钱,吃得饱,穿得暖才会安心生产,不然……”

左弗冷笑了声,“任你说得天花乱坠都没用。小民所求不过一日三餐,无甚大抱负,也不想懂那些道理,在他们眼里不是天子大于天,而是肚子大于天。谁能让百姓吃饱,谁就是大圣人!”

“知易行难。”

徐汉想起那本书上说的,不由摇头。

“那书我看了一遍下来,虽觉有些道理,可总觉是空中楼阁。就你说的技术革新,若是简单,那我大明又怎会沦落至此?那些王朝也不该灭……”

“自是不简单的。可古往今来,却有不少人在做,所以我们才能延续至今。只是,这些人总结了一定的规律,却没想将所有的规律都总结出来,编成一个体系来传授下一代。有些人更是敝帚自珍,导致许多手艺失传,这真是莫大的损失啊!”

左弗想想后世发掘出来的文物,许多东西研究很多年都没法复原,便知这技术一事有时也跟搞艺术差不多,都需要灵光一现的时候。而这灵光一现的产物若不记录下来,后人恐怕想破脑袋都是想不到的。

毕竟……

技术这东西,说透了不难;不说透,要自己研究,那就不是一般难了。

“所以……”

徐汉蹙眉,“你就将这些东西总结归纳,自称科学?”

“呵,总得有个名头吧?”

左弗笑着道:“不然叫什么好?”

“听了你这些话,我稍有些明白过来。不过听你说这些话,你似很懂经济之道?钱流通到不同的环节,钱还是那多钱,但产出的效应就不同,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是这意思吗?”

左弗眼前一亮,“你一下就明白了?真厉害!”

这句很真心。

之前她也跟衙门里的人说过,可说过很多遍,很多人的概念还是模模糊糊的。他们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一两银子转一圈过来后,钱还是那多钱,怎事就办了,大家还都满意了?

“这钱说到底也就是个物件。”

徐汉轻笑,“以前是以物易物,后来大概是嫌这方法不合适,便发明了钱。这金贵,还不是人给予的么?”

这人原来会笑啊?

正腹诽着,又听那徐汉道:“这道理倒是好理解。一个人想要只鸡,他自己有一筐梨,而另一个人正好有只鸡,且想要梨,这二人换了,大家满意,就谈不上公平不公平。

所有的划算也好,公平也好,都是自我的一种体会,只要双方满意就好。若这时再来个人,也想要梨,愿出两只鸡换,有梨的愿换,换的人也不觉吃亏,那么就是可行的。

而那个得到两只鸡的人,又可以拿鸡去换别的东西,无形中,他的财富是增加了,而那些有梨又想要鸡的人,也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这就是你说的循环吧?”

“差不多就这意思。”

左弗点点头,“所以关键还是要让每个环节的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钱不过是一种表象的东西罢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汉今日受教了。”

徐汉再度起身作揖,那冷峻的脸再配这动作,左弗忽然觉得这人也没那么讨厌了。

虽说说话直接,可却也是端方君子。

起身回了一礼,道:“云槎兄不必如此,三人行必有我师,与你论道,我亦有收获。”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何常州的百姓拥护你了。你来此地,做了许多事,看似花了很多钱,像在收买人心,可听了你这番话后,便明白,这钱不是白花的,你亦能赚回来,是吗?”

“呵。”

左弗笑了,“前期定是赚不回来的。但就像修路一样,你修好了路,便可以用上许多年。道路畅行了,商机也会跟着来。商人买卖多了,衙门收的税银也会变多,慢慢成本就回来了。”

“此法用在整个大明可行否?”

左弗愣了下,想了想大明的现状,不由轻叹了口气,道:“怕是很难。”

“为何?”

“因为我大明以人治人,而非以法治人。简单来说,我因是这武进县的知县,我的抱负是让这儿经济变好,百姓过上好日子,因着有这样的想法,我自然会尽全力去做;但换个人,你能保证吗?王安石变法失败,真是法不好吗?王安石只提出了变法,却未对官场进行改革。虽说官官相护难免,可若是制度变一变,是不是也会好许多?”

徐汉沉默了。

他好读书,看的书很多,史书自然也不少。看过后,也会自己去琢磨。可他琢磨来琢磨去,发现每次王朝更替时,史书上少不得昏君,暴政,贪官奸臣等字眼。

好似一个人就将天下弄坏了,一个人上了又将天下弄好了,可事实当真如此吗?听左弗这般说,似是他们的王道行错了方向?所以才免不了王朝的更替?可人性这东西靠制度就能约束吗?太祖那会儿杀的贪官还少吗?

“贪婪是本能,所以才有了灭天理去人欲的说法。”

左弗轻轻叹了一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改善制度,对官员约束越大,吏治也就越清。做不到十全十美,可起码吃相不会太难看,百姓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你也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吗?”

左弗摇头,“这等难题岂是我一个小女子能解决的?许多事我也不知道,只能慢慢在实践中摸索了。”

说罢便是一笑,“不过这些事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小虾米去想,索性还是活在当下,将手边的事做好吧。今年头等大事就是播新良种,若是顺利的话,我们不但可以自己吃,还能上交不少给朝廷。”

“亩产八百斤的良种?”

徐汉似很感兴趣,“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我听人说过,这种子不能留种,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问题说来复杂。”

左弗笑笑道:“以后有机会再跟你细说。我这回不但要种高产水稻,还要拨出一块试验田种大洋外的神种,若是顺利,亩产两千斤不是问题!”

“两千斤……两千斤?!!”

第252章 黏上了

徐汉的眼神变了,素来冷漠的脸写上了几个字:你莫不是疯了?

左弗笑笑,也不多解释,只道:“这红薯产自大洋彼岸的亚美利加洲,产量十分高。我师父从西夷那儿弄来后,又对其进行了改良,经过小范围种植后,发现此物十分耐旱且高产,我们保守估计能亩产两千斤左右。”

“你们已试过了?那粮种长什么样?”

“等天再热点,我会在西郊先种上一批,到时你可以看看。”

左弗也不多说,只道:“还有一种叫作土豆的东西,产量也十分高,可做菜,可当粮,若是能将这两样推广出去,再配上高产水稻,我大明子民便无饥饿矣。”

徐汉不敢想象了。

左弗拿出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所以她这般说,应是真有这样的东西了。

所以……

他已不敢想象了。

亩产两千斤?若真有这样的东西,只要今上不是太昏庸,好好整顿吏治,发奋图强,那么北伐也是指日可待的了。

“姑娘,可以开饭了。”

椿芽进来禀报道:“刘妈妈将酱猪蹄做好了,奴婢让人端过来了。”

“那就开饭吧。”

左弗作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便起身去饭桌边坐下。

徐汉也起身跟了过去。

在净手过后,他倒也不客气,见左弗动筷后,便是拿着猪蹄啃了起来。

斯斯文文的贵族公子啃起猪蹄来完全不见优雅斯文,反倒像个仗剑走天涯的江湖豪侠,这反差,让左弗有点想笑。

似是察觉到了左弗笑意,徐汉抬头忘了她一眼,道:“我生平除了好读书便是好吃。”

这话算是解释吗?

左弗觉得这家伙还有点小傲娇呢。

“你小时候没有吃吗?”

徐汉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

“在口腹期受了虐待的人,长大后就会贪吃。”

“这也是你们的学问?还研究这个?”

被人看出了过往的遭遇,徐汉非但没有恼怒,反倒是显出了好奇,“这又算什么学问?”

“或许该叫心理学?”

左弗笑了笑道:“一个人的行为模式与幼年时的经历有很大关系,我师门中也称为原生家庭的影响。你平日淡漠,可对吃食却执着,显示了不寻常的执着,所以这可能与你幼年时,口腹之欲常得不到满足有关。又或者,幼年时就早早感受到了寄人篱下,经常压抑自己,待成年后,只要机会合适,就会在这方面放纵自己。”

徐汉的眼睛瞪圆了。

好看的薄唇微微张着,上面还沾着酱料,看着颇为滑稽。

“建筑,造物,天文,地理,人的行为想法……你们师门还真是什么都琢磨?”

素来淡定的徐二公子有点不淡定了。

他想不出,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去研究这个?而且……

分析得还挺多。

自己生母地位低下,怀自己的时候时机不对不说,还真将自己生下来了。这对自己嫡母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事!

所以自自己懂事那日起,便是一直活在嫡母的打压下,月例少发,晚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自己好吃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自己都没注意到呢!

这学问还真有意思。

见徐汉又要提问,左弗忙也夹过一块猪蹄啃了起来。

边啃边道:“饿死我了,云槎兄,先吃饭再说。”

这家伙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不及时打断他,他估计会一直问下去。

好在,忙活一上午,这家伙也饿得厉害了,所以难得的,闭了嘴,乖乖用起饭来。

吃饱喝足后,徐汉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是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准备跟左弗开启下一轮讨论。

徐二公子显然是一个求学心很重的人,但被他请教的人显然耐心已经耗光了。

拜托!

常州才经历了一场大战,有许多事要做,她哪有空在这跟他讨论学问?可暗示了几次,这家伙依然还坐在位置上,如一颗扎根的老树般,巍然不动。

这就尴尬了!

徐二公子显然不是那种脸皮厚的人,他会继续坐在这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听不懂暗示。

于是乎,左弗只好硬着头皮道:“云槎兄,常州初经大战,还有许多事要做。恕云舒公务在身,不能再继续与你论道了。”

徐汉愣了愣,然后神色便恢复如常。

他点点头,拱手道:“倒是我孟浪了。”

他直起身,正当左弗以为他要告辞的时候,却听那人又道:“汉不才,愿替县主分忧。”

“噗!”

左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虽说觉得你是君子,可姑娘一点也不想你跟着我啊!

这耿直的性子谁受得了?!

“这个怎么好意思呢?”

左大姑娘一脸“不好意思”地道:“公子乃是勋贵,留在此地是看管战俘的,让你来帮我做事,这,这太……”

“稚圭是主帅,他让我留下帮你,那么就是应该所有事都得替你分担,你不必有顾虑。”

他说着便是起身,“我虽无德无才,但帮着跑腿,记录文书之事还是能做的,您尽管吩咐吧。”

“……”

三天后,左弗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自打那日后,徐二就像个口香糖一般,粘在自己身上甩不开了。

无论去哪里,都跟着。

问题跟着就跟着吧,偏偏还给自己制造了许多麻烦。

比如说今个儿上午,一群乡绅前来,表示信任自己,愿购买一些杂交水稻种,今年先小范围种植下。

左弗正愁怎么推广杂交水稻种,见乡绅们上门,自然是欢喜得很。可徐二这二愣子却在旁道:“既说信得过县太爷,为何只种那点地?南京去年便种上了高产稻,证实了高产稻的确能高产。你们嘴上说着信任县太爷,可心里却不这么想,种上那么一点,完全是想巴结下县太爷,表表态,若是能高产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能,顶多也就损失百亩地的粮食……”

这话一出,一群乡绅就炸毛了!

话说,他们的确有卖左弗面子的心思在内。毕竟,这样高产,听着就有点匪夷所思。虽说左弗用行动证明了她是一个可靠的人,可做人嘛,哪里能将鸡蛋放一个筐子里?

这可是粮食啊!

万一出了差错,一季收成没了,全家要怎么过日子啊?!

第253章 乡绅

心思被点破,脸上挂不住,自是要生气的。

而且,国人的性子嘛……

素来是喜稳不爱冒进的,他们觉着自己这样想也没错。

先弄点试试,搞得好明年再继续搞嘛!

左弗能理解大家的心思。

换自己也会这样做啊!

可徐二偏偏要说出来,这下就尴尬了!

可偏偏徐二不觉着。

南京的皇庄已种上了高产稻,一些勋贵人家也都种上了,这群乡绅又不是普通小民,这点消息都不能证实吗?

他们既想卖左弗人情,又怕担后果,呵,是欺负人家一小姑娘好说话吗?

待人走了,左弗有点生气地道:“云槎兄,我知你性情耿直,可这世上的事不是你对你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这些乡绅寻来,的确有卖好的意思,可你说出来不就尴尬了吗?且推行新物种本就是艰难之事,当年太祖为推广棉花,花了多少力气?闹出多少事来?如今有乡绅愿带头,种一点,这不是最好的效应吗?你一句话,就将人推走了,你这是要帮我还是害我?!”

“这些人……”

徐汉冷哼,“只要你种一季成功了,他们自会来求你的,你不用如此费心力。”

顿了下又道:“我虽是庶子,在家不得宠,可也见多了权贵间如何尔虞我诈的。如今在这武进,民心尽归,你已不必再与人虚与委蛇,尽管放了胆子做便是。”

他眯起眼,声音略有些阴冷地道:“你和他们也打过交道了,难道还看不出吗?这些人你不能客气,一旦客气了,就又会爬你头上。你杀李谂那会儿,他们可敢夺门而出?”

左弗愣了下,竟觉得有些道理。

“其实我也有些好奇。”

徐汉道:“你行事与我明人格格不入,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你似乎像是佛国来的圣人,求的是人人平等?”

左弗一惊。

这人的观察力如此恐怖?

一个人的行为模式是很难改变的。在现代生活了那么年,哪可能说变就变了?就像椿芽刘妈妈,虽说是婢女,可她觉得他们就是为自己打工的,自己只是老板而已。

老板可以要求员工做事,但不能对人进行人格上的侮辱,视他们为努力。因为工作有上下级之分,人格却是平等的。

这是现代理念,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教育结果,所以哪怕她已克制了自己,可在许多细节上还是会流露出来。

在这种思维下,在对抗过后,想得还是合作共赢。所以,她有点惊讶徐汉的观察力,仅仅相处几天,竟看到了这些?

“我求什么与这事有什么关系?能少点对抗将事做了不是更好?”

左弗冷着脸,道:“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了,因你今日这话,我少不得又要做许多事来补救。你若喜行霸道之道,那我与你合不来。”

“我不喜什么,只是觉得你既坐这位置上了,便也不能过于软弱。”

徐汉淡淡道:“老虎追捕自己猎物的时候,可从来不会想猎物什么感受。你身为地方官,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要行霸道。不然,只会让人觉女子就是女子,妇人之仁难免,不如男子。日子久了,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李谂出现。”

这场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左弗觉得自己要爆炸。

可气过后,又觉徐汉的话有道理。

自己上辈子是草根,单位里一群直男直女,大家平日埋头搞研究,勾心斗角的事甚少。要有,那也是上层间,跟他们这些小虾米没关系。

所以如何拿捏人这套,她还真没什么概念。

刚刚跟徐汉闹了一场,自然是生气。可现在生气劲头过了,她觉着还是得消化消化徐汉的话。不说行霸道之道吧,起码也得琢磨琢磨怎么拿捏这群乡绅,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总得加点砝码上去,不然就显自己好拿捏了。

想通这点后,第二日,她便又派人将那些乡绅请了过来。她打算试一试自己的新思路,若是不行,那就依徐汉所说,不理他们,自己干,等出了成果,等这些人求到门上时,再好好揉搓他们。

一群乡绅来了。

左弗请人坐下,上了茶,客套几句后,便切入了正题。

“诸乡贤,你们愿种部分高产稻,本官心甚慰。你们的担忧本官也能理解,毕竟粮食关乎一年生计,容不得出错。”

这话一出口,一群乡绅便打开话匣子了。

“还是大人通情达理!国公家的公子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他哪里晓得我等的艰难?”

“可不是嘛?!我们这些人都靠地里产出活着,若是冒然都种上新物种,若是没成,那一年都完了,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啊!大人,我说话直,你也莫要动气!我等心里虽觉您信得过,可到底事关身家性命,不敢冒然而行啊!”

“唉,就是这样说啊。昨天那公子说话也忒难听了,说得我们都跟无耻小人似的。”

“云槎兄性耿直,诸位乡贤莫要将他的话放心上”

左弗安抚道:“他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是个端方君子,藏不住话的,还请诸位多多海涵吧。”

“大人言重了。我等也一把年纪了,自不会真计较这些。”

一个年岁较大的乡绅道:“所以今日我等前来,还是想跟大人讨要一些高产稻的粮种,另外还想大人能派人指点我们下,这高产稻该怎么种?”

“这个你们放心。”

左弗笑着道:“我从南京带了不少有种植经验的老农过来,到时自会去指导的。”

顿了下又道:“只是诸位家里良田都有上千亩,每家只种个百亩会不会少了?我觉得徐二公子的话也有些道理。诸位既信得过本官,这份信任何必再增加点呢?毕竟,损失了两百亩地,还有七八百亩收成,若是成了,那增加的粮食可不是一点点了。”

这就是提要求了?

乡绅们相互对视了下,脑海里浮出了徐二的脸。

左弗昨天听说他们要一百亩地的粮种时可是很高兴的,并没提其他要求。可一夜过来,却有了新要求,这些应都是那个魏国公家的公子提点的结果吧?

耿直?

呵呵……

耿直是耿直,但此人是包拯之流而非海瑞之流。

两人都是大清官,但显然海瑞是个从里到外的直男,而包拯……

那位是比贪官都奸的大清官!

“大人啊……”

乡绅甲苦着脸道:“不是我们不想,而是不能啊!一百亩已是极限了!如今年岁不好,这老天爷时常发怒,剩下的地打出来的粮食也只是勉强维持生计,若是再增加一百亩,若出了点什么事,我们一家老小就完蛋了啊!”

“是啊,大人!”

乡绅乙也是苦着脸,“这种一百亩也是狠了心肠挪出来的,对此,族人都有非议呢。若再挪一百亩……”

“若,若大人能给我们写个保证书,保证亩产八百斤,若不足官府补足,我们便敢跟大人一试。”

左弗的心凉了。

果然……

如徐汉说的那样。

这些人……

还当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的货啊!

自己对他们客气了一段时间,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担忧能理解,甚至写保证书自己也能理解!可特么不足八百斤还要官府补足是什么鬼?!

左弗端起茶,喝了一口,沉默片刻道:“可以。”

众乡绅一愣,随即狂喜,刚要说客套话,却听他们的父母官阴冷冷的声音传来,“亩产不足八百斤本官可以补,那么超过八百斤部分是不是都上缴官府呢?”

“这……”

左弗冷笑,“第一年我在江东门种植时,手段不熟练都能亩产八百,而经过这两轮的种植,我等已找到门道,去岁江东门的早稻就达到了亩产920斤,晚稻亦有800斤左右。所以,这初春早稻,多出来的部分你们是要都上交官府吗?”

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左弗站起身,道:“本官本以为经过守城抗击鞑子一事后,诸乡贤会与本官一条心,齐心协力建设武进,可现在看来却是我一厢情愿了。”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本官来此地,见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只想竭尽所能为他们多做点事……”

她摇着头,“如今看来,我是不能指望本地乡绅咯。也罢,你们的担忧本官也理解,这高产稻你们爱种便种,不想种就算了吧。西郊的地多,本官派人种就是了。”

“大人……”

这下面上都挂不住了。

左弗一介女流,强敌来临时没有投降,还亲自上阵杀敌,保住了他们的家园。他们那日也说过会尽力配合她办事。可日子过去没几天,他们就反悔了,这若被百姓知道,怕是要被戳脊梁骨啊!

想到这里,立刻就有乡绅表态,“大人莫要如此,我等惭愧!两百亩就两百亩!我跟大人干了!”

其他乡绅这下不表态不行了,也只好纷纷起身,拱手表态,表示愿增加一百亩,试种高产稻,并极力配合左弗推广。

不表态不行。

那日当着常州百姓喊出的话,若是反悔了,名声就毁了;二来,左弗这等作态……

他们又想起李谂了。

人家开始对李谂也很客气,可后来呢?

魔头就是魔头!

只要逆着她了,估计下一个李谂就是自己咯!

第254章 以退为进

朱慈烺端坐在龙椅上,龙椅下的高庸尖着嗓子,将左弗以及孙训珽的奏折念完后,大臣们都炸锅了!

那个女人……

不但守住了常州,还活捉了多铎以及一干鞑子勋贵?!

大明与清军打了几十年,何曾有过这样的大胜?!

连孔有德,阮大铖等几个叛徒都被杀了?!

众臣一阵迷瞪,可随即就欢呼了起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别提异族统治了。

握在手里的权利才是权利,不然也就图个虚名罢了。朱家的江山能保住,不管是哪一派,只要还站在这朝堂上的,心里还是高兴的。

“陛下,如此大胜必要传召天下啊!”

钱谦益十分欢喜地道:“江宁县主此次不但守住了常州,还活捉了多铎,傅勒赫,傅喇塔等一干勋贵。若我们以此与清廷谈判,必能得几年修生养息的时间啊!”

朱慈烺笑着点头,“钱爱卿说得是。”

他挥挥手,高庸立刻从边上小太监那接过一副画卷。

“此画卷上画的是左弗身边的亲卫。”

朱慈烺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至死都未倒下,也未放下手中的刀,康安郡伯赶到的时候,他还站在那儿,双目平视,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一座丰碑,如此忠烈,朕不但要昭告天下,还想为他树碑立传,追封忠贞侯。”

高庸下了玉阶,将画像展开,将画像给诸朝臣看。

诸人莫不是惊骇。

这样的事他们只在史书上见过,可当这样的忠烈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却感受到了一股不真实。

一个小兵,没读过圣人书,父母皆无。

他曾是尘世最卑微的人,卑微到了尘埃里,可如今……

他的名字出现在这金碧辉煌的朝堂上,出现在他们这些公卿大臣的耳里,日后……

他的名字会响彻天下,名传千古!

一个小兵,就这样,用着一把钢刀撑起了自己流芳千古的美名。这是他们这些读书人最终极的追求,可他们大多人只会泯然于世,最终消散在这尘世里,如一颗尘埃都不如。

心灵被深深激荡着。

他们从来没想过,一个小兵也是可以拥有圣人般品质的。他们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了这个小兵,至死不倒,将自己活成了一座丰碑!

有些感性的大臣忍不住红了眼,轻轻抽噎道:“大明有此将士,必将千秋万载!”

“吾皇万岁!”

一些机灵的大臣忙跪倒恭贺天子,朝堂里一派喜气洋洋,君臣和睦的场面。

待场面话说完,朱慈烺便道:“常州武进县令左弗此次仅凭城中八千守军取得如此战功,朕以为应嘉奖。一众牺牲将士也应受褒奖,左弗于武进荡南修了陵墓,专门安置阵亡将士,朕想亲自书写陵园字碑。”

他顿了下又道:“左爱卿奏章里有句话说得好,波涛不尽英雄泪,千古长流节烈名!纪为汉家天下牺牲之人,纪为保家卫国牺牲之人,纪为捍卫百姓安全而牺牲之人,千古英烈,永垂不朽!!这墓碑便由朕来书写,千古英烈,永垂不朽。”

喜悦的气氛一下荡然无存。

天子要亲自书写碑文这没什么,可若是封赏……

死了的再怎么封赏也不为过,可左弗的封赏就值得琢磨了。

她一介女流,入了官场已是天大恩赐。这才当了一年县令,再升,难道真要升成知府吗?虽说以这功绩升个知府都是小气了,但问题是她是左家的人,又是女子,这就难办了……

可不赏赐又不行,有功不赏,那不是要让天下人寒心吗?

朱慈烺将诸臣的沉默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讥讽,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左弗初进官场,才在常州当了一年县令,且常州诸事才开了个头,也不宜调动。”

朱慈烺缓缓道:“这功便先记着,从内库挑些好东西封赏下去,其他赏赐待她在任上做满三年再说罢。”

诸朝臣一愣。

本以为天子这回必要挟大胜之事大大封赏左弗,可没想到居然只赏些实物?这……

钱谦益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有点发凉。

这个天子虽年少,可显然不好糊弄。执掌朝政一年,成长之快让他们感到惊心。而且多有惊人之言,似受左弗影响很大。

听说,陛下时常会收到左弗从常州寄来的书,书信往来也是十分密切。这哪里像天子与朝臣的往来,倒更像是家人朋友间的往来,二人相互寄信,完全绕开内阁,这不是奏章,这是家书。

君臣关系和睦地令人羡慕。这样的关系,天子居能忍下,不为其封赏?

“左弗祖母还未有封位吧?”

天子忽然话锋一转,道:“世人生儿,便指望其传宗接代,光宗耀祖。左弗一介女流,创下如此不世之功,若不能萌荫族里,倒显朝廷刻薄了。”

顿了下又道:“这样吧,便赐左弗祖父一个昭毅将军,再加封其妻为三品淑人吧。”

钱谦益等人心里一凛。

昭毅将军可是三品武官了,虽说这也只是挂个名头拿点俸禄而已。可将一介平民直接一步登天,这可当真是光宗耀祖,萌荫族人了啊!

陛下这手段又高了……

钱谦益有点忧伤。其实他不反对左弗,也不反对天子,只是身为内阁首辅,若是什么都顺着天子,那不就显谄媚了么?

所以平常总是要说三道四一番。可这一回,天子一招以退为进,直接断了他们的退路,这事不答应也不行了!

想到这里,钱谦益只得出列,执着笏板道:“圣天子英明,吾皇万岁!”

首辅一表态,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表态。

只要不让左家那两个有用之人再高升,其他人高升就高升吧。

“左弗希望战俘留在常州,常州劳力极缺,这多人若送来南京也是负担,若左弗有能力消化,便留在常州吧。诸爱卿以为如何?”

“鞑子不能留在常州。”

钱谦益道:“其他人若左大人能接收,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顿了顿,略带试探地道:“陛下,左大人那儿劳力很缺吗?臣也听到一些消息,说是不少乡民入城,争着给左弗干活,武进的民生因此改善,臣心里纳闷,以往征兆民夫千难万难,怎到左大人这儿就变成争相而去了?

第255章 诛心了吧?

“爱卿,这话诛心了吧?”

朱慈烺眼一挑,一股阴冷之气散发出来。

“难道你是想说左弗是王莽之流吗?!”

钱谦益脸一白,可身为首辅怎么能对天子怂?

他挺直腰,执着笏板,不卑不亢地道:“陛下,臣听人说,无论是在江东门,还是左家军,所给予待遇超出世人想象。而在常州,这些民夫顿顿白米饭不说,更是有鱼有肉。

这些年,天灾不断,各地皆有百姓饿死。若是降低伙食标准,江东门与常州是不是能接收更多难民?左大人的忠烈不用怀疑,老臣并无那个意思。”

朱慈烺轻笑了下,“这么说,倒是朕小人了?也罢……没有这个意思最好了。国事艰难之际,我等若再相互猜测,这天下就真亡了。”

顿了下又道:“左大人的确说她那边劳力不够用,常州知府也上折说,常州展开了诸多工事,需大量劳力,他们愿接收无产者以及难民。既爱卿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便由你去安排,给左弗送一点人去吧。”

钱谦益的脸绿了。

他本是想提醒天子,不可过分信任左弗。毕竟,她背后是左家军,武人掌权带来的不确性太大,还是要压制的。

可他没想到,天子居是避开这话题,直接让他去组织难民,为左弗堆积人望了。

恩宠到这地步,简直匪夷所思。

至于,天子是不是看上了这女人,他倒跟孙训珽秉持一样的想法。既不是看上了这女人,那只能说明,天子将其视为肱骨,君如此信臣,让他觉得有些眼红。

再想想,组织难民送往常州可是个苦活,若操作不当,很可能闹出民变来,毁了自己名声……

我现在收回刚刚的话还来得及吗?

钱首辅一脸愁云地回了家。

到家,想了好大一会儿,打算亲自给左弗写一封信再说。看看她到底能接收多少人,别人放多,吃不下,到时让人说自己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刁难左弗。

此人还有用,也不能打压过狠了。

一封信很快就送到了常州,一起到来的还有天子的奖赏。

左弗焚香沐浴后,穿上官服,带着衙门大小官员聆听完圣旨后,从太监那儿接过了朱慈烺亲笔书信以及题词。

千古英烈,永垂不朽。

望着这八字,左弗的眼睛有些湿润。

兄弟们已走了,可她终还是为他们争回了这份荣誉。

从袖口里摸出一个虫珀,塞进太监手里。那宣旨太监打眼一瞧,顿时喜得眉开眼笑,连连拱手作揖,“多谢县主赏。”

“公公星夜兼程赶来甚是辛苦。”

左弗笑着道:“一点心意,公公莫要客气。”

宣旨太监很满意。

如此得天恩的人居还如此会做人,这样的主不巴结着巴结谁?

当下脸上的笑意更多了几分,又从袖口抽出钱谦益的信,小声道:“县主这回立了大功,朝中诸老也甚是欣慰。这不,首辅大人委托奴婢给您带一封信……”

说话间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身子也朝着左弗凑了凑,道:“这两年天灾不断,各地皆有难民,听说您这缺劳力,有些人便想将诸多难民送来,首辅给您这信,估计就是说这事。县主可小心了,莫要上他们当。”

“嗯,多谢公公提醒。”

左弗拱手道:“弗自当小心应对。”

顿了下又道:“只是不知圣人对四川一事怎么看?朝里可有议论?”

收了如此珍贵的虫珀,小太监自然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情报。

当下便道:“我来时,圣人私下召见了诸阁老以及魏国公,听说就是为了四川之事。”

左弗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公公指点。”

顿了下又道:“我已让家中厨娘做了接风宴,公公,我们边吃边说吧……”

是夜,左弗躺到穿上后,将太阳能床头灯打开,将朱慈烺与钱谦益的书信拿了出来,仔细翻看后,不由笑了。

朱慈烺成长的真快啊!

不愧是从小受帝王教育的,这水平比她强多了。

自己的确不能再扎眼了,不然那群文臣必是要不安的。而且常州的事才起了个头,将自己调走前面的事不就白做了吗?若说留在常州当知府……

崔玉舒又没犯什么错,而且马上就快退休了,这样将人赶走让自己上去那才要引起非议呢!

所以还是现在这样好,继续在原地待着,一招以退为进用得真是高明!这下朱慈烺再提其他要求,这些群臣也不能反对了,只要不是太过分,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而钱谦益倒也有趣。

竟问自己能收多少难民。

呵呵,老钱同志做事可真够圆滑的!

常州劳动力现在很缺,尤其晚点还要上马许多工程,她需要的人海了去,不知老钱能给她填多少?

这回天子赏了一座黄花梨五屏风镜台,就这一样东西就可以卖出两百万的时空币。两百万时空币,够她买多少大米?武进县如今十五万人左右,就这点时空币,足够他们这些人敞开肚皮吃两年了。

所以……

人数多寡是问题吗?除了要营造难民住所,就吃的而言还真不是什么问题。

更别提,除了这一座黄花梨镜台外,朱慈烺还给了好几套黄花梨做的家具。就这几套家具哪一样不是天价?要知道黄花梨在后世基本已经没了,出一套就是天价,几套家具大甩卖都能卖出一千五百万的价格来。

这点钱,足够养活难民了。

而那些首饰啥的,放淘宝也都是古董,也能卖出不少钱。

所以……

老钱同志,能给自己弄多少劳力呢?

左弗提着笔书写的时候,想想老钱看到这封信时的神情,不由咧嘴笑了。

不过咱们还是谨慎点,先收个十万难民吧。常州大部分的卫所还都空着,房子修缮下就能用,再加上有俘虏当苦力,所以等老钱组织好,将人送过来时,难民也就有地方住了。

将回给钱谦益的信写好后,左弗又回信给朱慈烺。

信里除了问安康,报平安外,就是剩下了四川的事。

四川必须抢在鞑子前打下来,不然腹背受敌,那就惨了!这事不能拖,拖了,多铎等人的价值也会变小,一定要争取在清军入川前入川!!

第256章 累惨了

时间转眼过,当孙训珽的亲卫传来苏州光复的消息时,春天已真正降临了。

而随着胜利消息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屏风与孙训珽的信。

看完孙训珽信的左弗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知道了天子对自己的赏赐后,也给自己弄了一堆黄花梨的家具。

虽不如天子赏赐的那般精美,可放眼这时代,也绝对是民间工艺的最高水准了。

而他给自己这些东西,完全是因为自己立了功却没任何晋升,出于关爱,所以给自己捞了点好东西。

反正这玩意是从苏州知府那儿搜刮来的,借花献佛,他也不心疼。

除去这些外,他还派人给自己送了一些瓷器。看那精美程度,不用问,定是苏州知府珍藏的。

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左弗不表态也不行了。所以立刻让张铭组织了人,给孙大爷拉去了一堆慰问品。

大米,精面,茉莉盐,白糖,香皂,牙膏牙刷等……

除去这些,还将自己的锰钢刀送了他。

没法啊!

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索性将自己的锰钢刀送给他吧!自己再打一把更好的就是了。

将回礼送出去后,左弗便又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老钱收了她的信,便开始陆陆续续地送人过来。到现在为之,已送了快两万难民过来了。

难民的接收也不是一个轻省的活计。好在,之前他们也收过难民,这些文书跟在她身边有些日子了,有了经验,又学了现代管理制度,应对起来倒也不至于慌张。

只是,眼下开春,播种是头等大事。而朝廷又要求他们派人押送多铎等人回南京,种种事纠缠在一起,那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崔玉舒当了这么多年官,就没觉得这么累过。他很怀疑,再这么折腾下去,自己还有命活着回故里吗?怕不是要累死在任上哦!

而邱云平直接都想辞职不干了。

经过上一回的事,左弗似真不与他计较了。可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公文,邱云平觉着左弗还是跟他计较吧,最好将他赶走!

这等工作量,实在是受不了了啊!

忍不住叹出一口长气,望望自己对面的蒋一鸣,忽然觉得,左弗还是在跟他计较的。

不然怎么让他干这多活,还安排了个刺头跟着他一起干?

蒋一鸣端起自己跟前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发出感叹,“听说这东西生在木骨都束,郑和的船队曾到过那儿。左大人称那块大陆为非洲,这咖啡就是被这块大陆上的人发现的。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苦苦的东西,吃习惯了,竟也觉着不错,提神的效果比茶都好。”

“哼。”

邱云平冷哼,“蛮夷的粗糙之物有甚可取?椿芽送这些东西是给我们提神的,可不是给你享受的。”

蒋一鸣呵呵一笑,道:“县丞大人,我看你困乏的不行,不若就试试?”

邱云平撇过头,道:“本官才不喝蛮夷的东西!粗鄙!”

蒋一鸣撇嘴,对邱云平很鄙视。

那镜子也是舶来物,左大人赏赐你时,怎没见你拒绝?

放下杯子,打开地图,看了半晌后,道:“左大人说的这个网箱养鱼当真能产这多鱼?”

“她那人,若无把握也不会做的。”

经过这么多事后,哪怕心里膈应,可邱云平却也不得不承认左弗的本事。

而这回,她将这事交给自己做,他心里的膈应也去了不少。

自己在本地多年,因着治水,对本地的湖泊河流甚为清楚。左弗让这事交给他做,说明她还是认可自己这方面的才能的。

这让他舒服了不少。

起码,左弗不是他想得那般恶劣,自己以后日子能好过点。

“大人,可是有甚想法了?”

“我能有什么想法?这本书上都说得清清楚楚的了,网箱养鱼有三法,但唯有浮式网箱最适合。固定式的会污染水质,而沉式的一般用在风浪较大处。我武进县内只有湖泊,风浪不大,用这浮式的最合适。”

邱云平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后道:“比起这个,我倒觉得做饵料和网箱更麻烦。这网箱听说她会提供,估计又是她师门里稀奇古怪的东西。但饵料她却说,要开设工坊,让乡民来做,说是能提高本地乡民收入,促进经济。”

蒋一鸣笑了,“左大人真是处处都想着百姓啊!若计划能成,所需劳力甚多,许多无生计的难民这下也能在常州扎根,安心生产了。”

“做饵料不用原料吗?这么多鱼,得吃多少料?若出点什么事,就都完了。”

“可收获也多啊!我在惠民超市看过一本书,我们鱼肉若吃得多了,饭就吃得少了。这鱼可是好东西呢!”

“荒唐!”

邱云平拍桌骂道:“你这与‘何不食肉糜’有甚区别?!多吃鱼肉?!也要吃得起啊!”

“左大人现在做的就是要让我们多吃鱼肉啊!不然弄这网箱养鱼做什么?这就是在解决问题了啊!”

蒋一鸣一点临时工的自觉都没有,一脸无辜地望着邱云平道:“这网箱养鱼,每亩能产几万斤鱼,每人每天都吃点鱼,肚里有了油水,对粮食的依赖不就小了吗?而且,她不仅弄网箱养鱼,还要在稻田里养鱼,农民种了水稻,还有额外收入,再放上一群鸭子,啧啧,大人这脑子怎么长的啊?咱们一亩地就知道种东西!可她却能养鸭子,养鱼,甚至养螃蟹……”

邱云平崩溃了。

他真觉得左弗还没原谅自己,所以才让这个刺头话唠来折磨自己!每天干活就够辛苦了好吗?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弄这么一个东西来?

正在吐槽着,却听到外面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邱云平愣了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排字来:难道又有人被游街了?

忙出了公房,朝大堂而去。

到了公堂,叫来衙役问道;“外面怎么了?”

“回大人,是知府衙门的人。”

“啊?这是怎么了?冲咱们衙门来了?”

“不是,不是。听说是知府的一干老爷们累吐血了,想招募本地贤才为其分忧。”

衙役说着也是一脸苦色,“大人,您能不能跟尊翁说说啊?兄弟们都快撑不住了,能不能也给我们整个自行车?不然腿真要跑断了……”

第257章 请自重

为了提升办事效率,左弗给朝京门,小营前卫所配备了一部分自行车。而在知府衙门内,一干文书也有自行车。

但三班衙役中却只有余风有自行车。

会出现这个局面,倒也不是左弗小气。

这些衙役大多只在衙门内值守,所以也就没配车给他们。

只是这几日,左弗让邱云平统计武进县内河流状况,有些需核实的细节,邱云平自然不可能亲自去核实。于是,这些衙役便倒霉了,天天替县丞跑腿,几天下来,都觉有些吃不消了。

望着余风以及左弗亲卫骑车出入,可把他们羡慕坏了。

而这样一辆车,在惠民超市标出的价钱为五两银。如今县太爷虽然给他们提升了待遇,可要拿五两银子去买这车着实也有点心疼呢。

攒下五两银子,得半年的月俸呢!

邱云平点点头,“知道了,我会替你们说的,只是她肯不肯就不关本官的事了。”

说实话,邱云平对自行车没什么兴趣。只要骑那玩意得穿短打,像他这样的,若换了短打,骑那车着实有辱斯文了。

想起这些,他又想起林立等人。

这回大战后,左弗不但给他们配了自行车,还给他们发了衣服。

这衣服式样古怪,带着盘扣,一身黑色,只有袖口处带了一点绣花。衣服分内外两件,里面是件带盘扣的棉袄子,外面外套则是长过膝,不知是何料子做的,挺括不说,还厚实得很。

样子虽古怪,可穿身上却显得很精神。

带点唐装式样的棉袄加毛呢大衣就是左弗为衙门办公人员配的工作服,每套的成本都在一千多,算是给这些文书的特殊福利了。

邱云平嘴上不屑,可心里却是羡慕。

那衣服的料子未见过,可却不妨碍他理解,一看便是顶好的东西!穿身上保暖不说,还显得特别有就精神,比起身上的官服,那才像当官的穿的,特别有官威。

可惜……

这衣服只发给了文书,也不知自己甩下脸子能不能也弄套来穿穿?

思绪飘出去老远,而外边的铜锣声也是一声紧过一声。

整个常州都缺干活的人。要组织起这么多工程,不但需要劳力,还需要组织的人。

一群知府老爷们闲散惯了,忽然多了这么多事,真叫一个吃不消!

但不做也不行啊!

这回守住了常州,知府老爷名声大振,为了维持自我的良好形象,只得配合左弗做民生工程了。

这回他们打算多招募点人,因为按照左弗的计划,在接下来的几年内,怕是每一天都将过得很忙碌,且需要的读书人不是一般多。

一圈敲打下来,倒也有不少读书人上来询问。只是一听,是去干测算,丈量等活计后,便没了什么兴趣。

这等事怎么能让未来的秀才公们去做?

不过他们不做,自然有人做,那些考了几回也没考上秀才的童生们便觉着这是自己的机遇。

没准也能来个曲线救国呢?

孙训珽班师回朝,路过常州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火热的景象。

一群穿着短打的人骑着自行车在四下穿梭着;一群明显是民夫打扮的人推着一辆辆铁制的独轮山,将一堆堆材料堆到某处;而一些穿绿色短打的军户们则是骑着一种三个轮子的脚踏车,将一根根长长的东西运到道路两旁……

孙训珽望着这一切,陷入了呆滞。

这是要做什么?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脚踏便能自动前行的两轮车,三轮车?

还有那长长的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很快他就发现,在道路两旁已挖了好些个坑洞,目测了下,那些坑洞大小一致,距离相等,应是经过精确计算的。

就在这时,又有几辆三轮车过来,从上面搬下来了一个个纸箱子,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两块板子,其中一块亮晶晶的,还有块上面是蓝色的,在阳光下也透着光。

除去这些,还有黑色的线,也不知是干嘛的。

将这些东西卸下后,就有几个拎着木箱子的人过来,打开箱子,一阵忙活后,便将那几个东西拼了起来,套到了杆子上。

又是一阵忙活后,一个三脚架被架到坑洞上,几个人吆喝着,用着各种古怪的器具,将杆子吊起来,然后放进了坑洞里。

坑洞很快被掩埋起来,等埋紧实了,三脚架被打开,有人开始在上面敷东西。

那玩意他知道。

就是用来建路,建城墙的水泥。

想不到这水泥还能这样用?

只是……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城外竖起一根根铁杆子是要做什么?

等到了十里亭的时候,见了在那等候的左弗,来不及客套,便问,“你在这城外竖这么多铁杆子做什么?”

“呵呵,这可不是普通的铁杆子。”

左弗笑着道:“等到晚上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了。”

“装神弄鬼。”

孙训珽轻笑了下,倒也没再追问。

提了提自己腰间的刀道:“不过几套家具,竟回这么重的礼,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这刀,伯爷可还看得上眼?”

“人间至宝,如何看不上眼?”

孙训珽想起这刀的锋利,不由感叹,“这刀竟比你赠我亲卫的刀还锋利耐磨,这到底是出自哪个名家之手?”

左弗笑笑,“不过是一种新的合金罢了。嗯,所谓合金,就是类似青铜那样的东西,在一种金属里再加上其他东西。你手里的刀就是用新合金出来的,叫作锰钢。”

“猛钢?这名字倒贴切。”

知他误解了,左弗也没解释,反是扯开话题道:“伯爷大胜而归,常州各方听闻喜讯皆是欢喜。知府大人已在知府衙门设下庆功宴,还望伯爷赏光,随左弗一同赴宴。”

“这是替我庆贺还是你想我陪你去吃席?”

他的口气变得柔柔的,硬朗的脸似也柔和了一些,“看你又清减了不少,这些日子可累坏了吧?”

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左弗只觉一阵恶寒。

被帅哥关爱什么的,的确会有点幸福感。可如果对象是孙训珽这样的bt,左弗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脖子发凉,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稚圭兄。”

徐汉的声音悠悠响起,“这等关切之语颇显轻浮,你便是自个儿不自重,也要替左大人想想,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要名声的……”

第258章 发怒

左弗差点就笑出声来,头次觉得徐二这臭嘴直男这么可爱,怼得人好爽啊!

孙训珽倒也不在意,呵呵一笑,道:“我欲娶左大人为妻,前日我已上书,请陛下赐婚了。嗯,估摸着这会儿就该到京城了,连同奏折一起送上去的。”

“什么?!”

笑容在左弗脸上凝固,李想等人也是目瞪口呆,脸上露出梦幻一般的表情,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康安郡伯……

靠!

这个整日混迹花场的浪荡子居然敢打他们大姑娘的主意?!

大姑娘可是他们的女神啊!

一时间,所有亲卫目光幽幽地望着孙训珽,一副要将孙训珽生吞活剥的样子。

气氛一阵诡异的沉默,忽然,左弗尖叫了一声,扑了上去!

“孙训珽!老娘忍你很久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双手揪着孙训珽的衣领,左弗的面容都扭曲了,额头青筋直爆,看得李想等人都吓坏了。

没见过她老人家这么失态过……

不过,为什么觉得好爽?

孙训珽一把抓住左弗的手,呵呵一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害羞什么?我这次打了胜仗,升官发财,侯爵都不要了,就只求你为我妻,我对你好吧?”

“好你个大头鬼!”

左弗双手被孙训珽抓着,手没法动弹,索性便是一抬脚,毫不客气地就踹上了伯爷同志的命根子。

一声惨叫响起,孙训珽弯着腰,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他哆嗦着唇,道:“你,你,你要谋杀亲夫啊!”

“滚!”

左弗冷哼了一声,“孙训珽,咱俩的生意完了!”

说罢便是转身上马,带着一群人回衙门去了。

徐汉摇摇头,道:“稚圭兄,你怎么变蠢了?她这人,吃软不吃硬的,你若想倚仗权势来达到目的,只会将人推得更远。”

顿了下,想了想又道;“再说,你们俩也不合适。”

“你个书呆子懂男女情爱?!”

孙训珽声音里酝着怒火,“合适不合适,你看得出来?你才认识她多久?!说过几回话?!”

“这天下女子没几个喜欢青楼浪子。”

徐汉望着孙训珽悠悠道:“更别提她这样的女子了。”

徐汉说罢,便是翻身上马,待坐定后,便又道:“你还是别去招惹她了,她的婚姻大事其父母都做不了主,唯有圣人可做主。她对圣人有恩,圣人是不会将她嫁给你的。”

说罢便是一夹马肚,调转马头,回城去了。

孙训珽慢慢直起身子,疼痛还隐隐弥漫着,可此刻,身体的伤痛却不及心尖泛起的酸涩。

下手这么狠……

当真是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吗?

这一刻,浪迹花场的康安郡伯也不知这心底泛起的酸涩是为何。他只知不甘,征服等字眼不停在自己脑海里盘旋着。

他回想起初次见面,她的隐忍,她的克制……

所有的细节慢慢浮上来后,他终于发现,那些隐忍,那些克制,是她骄傲的伪装。她的眼里没有尊卑,没有上下,只有公平。

天下的女子千千万万,面对着夫君,哪怕不甘,可却也只能顺从。

可左弗不一样!

她不顺从,哪怕还是千户女儿的时候,她面对自己就不顺从。她从来就没顺从过,只是自己以为掌控了她!

想到这里,孙训珽不由想笑。

徐汉那天,将自己心底最为隐秘的想法说出来后,自己就动了娶左弗的心思。娶她并不是因为自己多喜欢她,而是想继续控制她,而且她也适合当他们孙家的太太,仅此而已。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她又不受自己控制了,所以自己才觉得不爽。

慢慢走到马边,身体还隐隐疼着,可他不在意。翻身上马,挥动马鞭,朝着常州城而去。

烈女怕缠,我就不信缠不到你!等你成了我的人,看我怎么报今日之仇!

复仇的怒火在眼里燃烧着,为他摆庆功宴的崔玉舒瞧出了这位主心气不顺,心里也是纳闷。

听下面的人说,左弗与康安郡伯动手了,这二人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

他不敢多问,而且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个伯爷似乎对左弗有点想法,只要这饭桌上提到左弗的事,他便会不自觉地多问几句。

呵呵,崔玉舒是过来人,看他这般,哪里还不知这少年人是动心思了?

想想也是感叹!

左弗那性子,那容貌,居能勾得浪迹花场的康安郡伯魂不守舍,当真是手段了得啊!

庆功宴,左弗没来,孙训珽吃得不是滋味。草草用了几口,便退出了宴席,回大营休息去了。

第二日,他换上了常服,溜溜达达地便又来到衙门。

“你们大人出去了?”

孙训珽蹙眉,“去哪了?”

“回伯爷,大人去滆湖了。”

“去滆湖做什么?”

“大人说要养鱼,一大早便与邱县丞一起去了滆湖考察了。”

这分明是在躲避自己!

孙训珽心里冷笑,可脸上却不显,反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吊坠道:“滆湖离着这儿老远,你们大人今个儿是回不来了吧?这东西劳烦替我转达。”

他说着便是一笑,声音略大了些,“你们大人赠我宝刀,我无以回报,便以这条祖母绿宝石项链做回礼吧。”

负责回话的小兵显然是得到过左弗的关照了,不但未伸手接东西,反是掏出一个香囊道:“伯爷,我们大人有关照,说伯爷如今平安归来,这东西还物归原主了。”

孙训珽愣了下,眼底有一丝丝怒气涌起,可很快就压了下去。他接过香囊,沉默片刻,便将项链放在小兵脚下,冷声道:“记得转交给你们大人!这可是成祖年间赐我孙家的御赐之物!若是没了,你们大人的小命就没有了!”

小兵一听这话脸都白了,忙将项链捧起进了衙门,直奔知县宅而去。

左弗听完小兵的叙述后,冷笑,“听他放屁,御赐之物敢转赠他人?是嫌爵位压身了么?那家伙,阴着呢!故意在门口嚷嚷,想让全天下人都觉他痴心一片?想以此逼我就范?!没门!”

第259章 天子的反应

椿芽一脸愁容,“大姑娘,他这回立了大功,万一陛下真答应了呢?那人可坏着哩,还不干净,整天浪迹花丛,大姑娘要做了他家的大娘子,不知怎么被磋磨。”

“放心吧,陛下不会同意的,挺多我这名声又要受损了。”

左弗冷哼,“不过损就损吧,反正我是不会嫁给他的。左右明天他都要滚蛋了,我就当给自己放假了,今天就在衙门睡觉了,哪也不去!”

第二日,孙训珽走了,徐汉也跟着一起走了。而左弗始终没有露面,这让一群吃瓜群众起劲起来。

昨个儿就有人看见伯爷求见大人,他们二人一个送御赐的祖传项链,一个送自己的宝刀,还有人传言,伯爷已向天子请旨,求赐婚。

啧啧,难道他们的大人好事将近了?

人嘛,素来都是喜八卦的,这和良善无关,是天性使然。尤其左弗还是常州的大人物,百姓听到这样的八卦怎能不激动?

不过也有些一些人担忧。

如果天子同意了,他们的大人是不是就要离开常州,回家相夫教子了?

虽说也希望大人幸福,可大人若走了,他们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吗?

南京皇宫内,朱慈烺看着孙训珽的奏折,本带着笑意的脸慢慢冰冷了起来。

钱谦益等几个阁老坐在绣墩上,也不说话,只相互用眼神传递着信息。

明代的奏折都需先经内阁,等内阁大臣看过后,会将自己的建议写在一张纸上,贴在奏章上面,这叫作票拟。

所以这些奏折他们都是事先看过的,此刻见天子脸色阴沉自是知道为了什么。

一个封地在江宁的县主,一个背后有着几万精锐大军为靠山的县主,她的婚事注定是得不到自由的。

她夫君的人选只能由朝廷与天子来选,只能是庸碌无为之辈,像孙训珽这等……

呵呵,若天子同意了,那可就真是傻了!

这两家若结姻亲,对一个统治者来说,那可是巨大威胁!

几个阁老一脸看好戏的心思。他们很想知道,天子会怎么应对这件事?

是伤功臣的心,还是将自己另一个重视的臣子赠予功臣?

“孙训珽收服苏州无锡有功,祖上随太祖驱逐元鞑时牺牲,这爵位是该升一升了。”

过了许久,朱慈烺那清润的声音传来,“便封他为安顺侯吧。”

众人心里一凛。

安顺侯?!

这是警告?!

不但不答应婚事,还要警告孙训珽?!

在场的都是人精,有些话根本不用说,仅从这个封号上,他们便能琢磨出许多事来。只是天子如此就不怕人非议吗?

毕竟男未婚女未嫁,二人年岁相仿,如今家世也算匹配,不同意就算了,何故还要警告羞辱他人?

“陛下,那伯,不,侯爷求娶一事?”

钱谦益小心试探道:“老臣觉着他俩倒也算匹配……”

“砰!”的一声,一个杯子飞了过来,再看朱慈烺,往日这个温和俊雅的天子此刻已是满脸狰狞!

“那个浪荡子哪里配得上我的弗儿妹妹?!他真是大胆!竟敢做这等妄想!若不是这回有功,我必革了他孙家世袭的爵位!”

朱慈烺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狠,望着几个阁老,一字一顿地道:“左家于朕有大恩,左弗的婚事朕要亲自安排!你们都给朕听清楚了,以后谁再打左弗婚事的主意,不要怪朕不客气!”

说罢便是起身,回寝殿去了!

钱谦益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还是头次见到天子如此失态,那怒火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火。好似自己宝贝的东西被人碰了一般。

视为禁脔四字冒了出来,几个阁老莫不是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

天子对左弗有那个意思?

这怎么可能?

天子龙凤之姿,岂能看上那个男人婆?

而且既封了县主,还将她爹的官位拔那么高,还给了爵位,不就断了她入后宫的路了吗?

若是喜欢……

干嘛要这样操作?

几个阁老脑袋成了浆糊,不知天子是个什么意思。但有件事,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立了大功,即将被封为侯爷的康安郡伯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京城的气氛随着孙训珽班师回朝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天子对求婚一事只字未提,却升了爵位。而那封号,却是值得琢磨。

不知内情的一群勋贵十分紧张。

立了大功的康安郡伯被封为安顺侯,难道这是一个警告?

天子还是跟以前的天子一样,提防他们武人?

而一些文臣则干脆和孙训珽保持了距离,怕惹祸上身。

孙训珽也察觉出了不寻常,想想左弗说的心上人,他便冷笑了。

原来天子也有那个意思吗?难怪看不上自己了!

可天子的情爱有甚可期待的?

他当了天子便就不是以前那个人了,不然如何解释明明喜欢却又要断了她入宫的后路?

只是天子小小年岁,竟有这样的城府,倒也是让他意外。

这人适合当帝王。

而一个会当皇帝的人对臣子来说不是坏事。这不,给了个安顺侯警告自己了么?

在家沉静了几日的孙训珽很快又活跃在了各大画舫内,而对求娶左弗一事也未再提,好似就是一时兴起般,随口说了句便忘脑后了。

“又去画舫了?”

“是,陛下。”

朱慈烺冷笑,“弗儿因他成了大笑话,朕还不能罚他,他倒是聪明得很。”

“陛下,那人素来就是如此的,若有个正经样子,没准县主就上心思了。毕竟,那人生得一副好皮囊。”

朱慈烺撇了高庸一眼,冷声道:“大伴,你很懂男女之事?”

“噗通”一声,高庸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皇爷息怒!皇爷,奴,奴婢只是觉着他那样的轻浮浪子县主是看不上的,县主不,不是那等肤浅之人……”

“哼!”

朱慈烺冷哼了一声,道:“从宫里挑几个美人送过去给他。”

高庸心里一凛,只觉现在的朱慈烺越发可怕了。

这几个美人孙训珽不收也不行,必须得收下!而他一旦收下,无论左弗对他有没有心思,必是要起膈应的!这一招当真是妙!只是……

高庸有些不明白。

天子这般处心积虑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当日说过要娶左弗的话,可在当了天子后却没再提过。不但没提,还封了左弗为县主,这不是断了左姑娘入宫的路了吗?

就跟几个阁老一样,高庸的脑袋也成了浆糊。

他是越发不理解朱慈烺了,只觉他登基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第260章 路灯

夜幕降落,武进县里却是明亮亮的。

经过半个月的努力,武进主要干道上都安装上了太阳能路灯。而在各坊入口,也装上了两根太阳能路灯,为家里贫寒的人提供一点光明。

黑夜里的光明让整个常州百姓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中!

这是一个现代人难以体会的感觉。

火把,灯笼可照明,可昏暗的光线并不能驱散黑暗。而现在装的太阳能路灯让古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不吃油,不用蜡,到了晚间自动亮起,那光亮直接甩灯笼几条街。他们活了一辈子,晚上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着过来的,从未见过如此亮的光芒。

一些读书人不用再忍受昏暗的烛光。县太爷在坊间入口也安装了路灯,比主干道上的更亮,在这里,他们可以安心地读书,而不用担心宵禁带来的不便。

而那些上过识字班的对这玩意却不怎么陌生。因为在识字班里,也有这样不吃油的灯。只是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县太爷居然在整个城里都装上了这样的路灯,而且还打算在城外官道上也装上这样的灯。

对于这样的官,他们着实难以理解。

虽这灯不用吃油,可肯定也要用仙气灵力维持吧?这样不就浪费了吗?而且这些法器肯定也很值钱吧!

这么多灯,就装在路边上,这得花多少钱啊!

光明为黑夜带来了活力。

尽管明朝实行宵禁,可坊间的夜生活从来就没停止过。只是,以前这样的夜晚是属于有钱人的,但现在,因着路灯的出现,平民百姓也能享受这夜晚了。

三五人相聚在路灯下,听读书人谈古论今,轶事奇闻。住在坊口处的人机灵,干脆就做起了夜宵的生意。

买来大骨熬汤底,里面放上从惠民超市买的油豆腐,海带结,以及各类肉丸,鱼丸,用串子串上,蔬菜一文钱两串,荤菜一文钱一串,吃上几串,再喝上一口黄酒,这日子真是美滋滋的。

若有大胆的人,还可以放一点辣椒酱。这玩意听说是从大洋万里之外的亚美利加洲传来的。县太爷得了种子,在江东门便种了起来,然后自己熬成酱,放到惠民超市出售。

他们吃过,辣得人直冒汗,虽说受不了吧,可见鬼的是居然越吃越上瘾。而且,吃这种串串,好像没了辣椒就没了灵魂了,只有加了辣椒才更好吃。

这种串串的做法也是他们从惠民超市看来的。如今坊里装了路灯,总有人三五成群的相聚,觉着这玩意用来当夜宵,成本既小,吃着又美味,很适合他们这些初做生意的人。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点凉的,可这些普通百姓根本不惧这点严寒。他们聚在路灯下,谈天说地,若相公爷们读完书了,再给他们讲古读报纸,那就更开心了!

县太爷来一年,他们的生活有了极大改善,花上个十文买点串子吃也不算什么。

日子似乎变得不一样起来。武进的百姓也说不出自己整日高兴什么,只觉有了路灯后,好像整个生活都不一样了,总觉未来可期,每一天都过得无比踏实。

而入城来领取高产良种的乡民在见了路灯后,也是魔障了。

向往光明,是人类的本能。

这些乡民倒也淳朴,比起那些乡绅,他们对左弗有种盲目的崇拜。去年衙门出了告示后,眼看要到播种的季节了,这些人也纷纷上门,来讨要粮种。

而这些乡民在看了路灯后,就纷纷跟自家族长商量,想问问,能不能花点钱,也给他们村里装个灯啥的。

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农村不比城市,许多乡村里的族长都是穷巴巴的,为自己家族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可读书是很费钱的事。笔墨纸砚,束脩书本,哪一样都得花钱。而最让他们感到头疼的便是晚上照明的问题。

不读书的,天黑了可以直接上床睡觉;可要读书的人咋办?蜡烛太贵,灯油也不便宜,光线又不好,时间久了,眼睛就不好了。现在看这路灯也不用吃油,也不用啥的,是不是大家想法凑点钱,也跟县太爷买一个?

他们打听了下,这路灯是县太爷师父青一道长做的,专门吃太阳光,只要吃了太阳光,便能一直亮着。

这些乡民心里琢磨了下,这法器定不便宜,可太阳光又不要钱,如果咬牙买一个,用上个几代人,成本不就回来了吗?

这灯亮堂着,不仅可以读书用,晚上还能照着还能干活。村里的妇人们这下也不用在油灯下做女红了,大家可以在这路灯下做,多做几个香囊,不也能贴补点生活吗?

一群小族老算盘打得叮当响,在领取完稻种后,便纷纷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左弗听完这些人的要求和分析后,不由哭笑不得。

谁说农民伯伯淳朴来着?这挺会算账的啊!

不过这些人可比那些乡绅可爱多了!那些乡绅话说得好听,可真要办事了,却是各种权衡。哪里像这些农民伯伯?信了就是认了!想要个路灯也是想着花钱买,比那些乡绅可爱多了!

“这路灯不用你们花钱。”

左弗笑着道:“这本是惠民之举,哪里需要你们花钱?你们只要跟着我这些技术指导,将田种好就行了。”

一群乡民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大人……”

一个乡民结结巴巴地道:“这仙器不要钱?”

“这老伯,这不是仙器,这也是我们造出来的东西。”

左弗笑眯眯地道:“过几日,便会有人去给你们安装路灯的。你们日子过好了,便将娃娃们送来读书。本官今年要在各镇,各乡都设立学堂,都是免费教书,你们将孩子送来读书,便是对本官最好的报答了。”

一群乡民眼里涌出泪水,“大人是圣人啊!我们一定送娃儿们来读书!”

左弗点头,“本官身负皇命来此地为官,就是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你们种了这高产稻,还可以同时在稻田里养鱼,我会派人去指点你们的。化肥以及杀虫子的药也可以以极低的价钱购买,只要你们用心学,很快就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了……”

第261章 百态

一群乡民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对于左弗的话,他们没有半点怀疑。左弗说给他们安装路灯,就一定会安装。

所以眼下就安心学着怎么种高产稻吧。

武进县的地面上又火热了起来。

柳元杰率着一群军户,赶着车,载着一群“技术指导”上山入乡,指点各村各乡的农民种植杂家水稻。

好在,这些乡民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虽是没文化,可种田都是一把好手。稍加指点,便将杂家水稻种植的要点都记在了心里。

而麻巷的工匠们也是忙得热火朝天的。

左弗与林立等人设计了一种插秧机,可手推,可使畜力,就快到插秧的时节了,他们得赶在这个之前,制造出一批插秧机,供西郊以及本地一些乡民使用。

因所需数量巨大,所以左弗便将麻巷居住的工匠都召集了过来,手把手地带了两天后,便将这个单子交给这些匠人来做了。

工钱丰厚,还学了新手艺,这些工匠自然是欢喜,干起活来特别卖力,就想着将活干好,将自己的手艺牌子打出去,以后还能多接点官府的活。

工匠们的态度在林立等人眼里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这世上,官府的活是最不好做的,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

呵呵,倾家荡产还是轻的,搞不好就家破人亡了。

左大人特别重工匠事,这是林立等人深切的感受。

去年的时候,左弗就设立了一个发明奖。来官府干活的工匠,只要有了创新,就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而今年,左弗似又将这个目标扩大了,无论是谁,只要有创新,被证实有用后,立刻给钱!

这些工匠有手艺,虽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可这社会地位也的确不怎么高。

现在左弗这么一搞,这些工匠也是水涨船高,无意中竟也成了左弗的拥趸。左弗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用心记在心里,有人甚至给左弗立了长生牌位,感觉她老人家其实是鲁班转世来的。

武进百姓用他们为数不多的想象力,尽量想象着左弗的来处。这人太神奇了,无论是做事还是拿出来的东西,总是与这世界格格不入,那么神奇,那么惊艳。

守住了他们的家园,带他们过上了有奔头的日子,左弗的名望在这个时候,已达到了顶点了。只要是她说的话,就有一大堆人拥护,而且人们很快地发现,左弗这位女县官不但喜欢拉人游街,还特别喜欢贴标语。

随着春播的开始,城里的大街小巷内就贴上了各种横幅。

“辛苦一季,安乐一年。”

“开垦一方,惠及三代。”

“农民读了书,产量翻一翻。”

诸如此类的标语帖得满城都是。而城里的基建现在由战俘负责,在他们工作的地方也帖上了许多标语。

“真心忏悔,努力劳动,早日做人。”

“主动干活,争取减刑,早日回家。”

“失足未必千古恨,今朝立志做新人。”

这些标语大多简单明了,即使是没读过书的,听一遍后也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虽不知县太爷为啥这么喜欢贴标语,不过每次劳动时,想想这些话便也觉得挺带劲的。

特别是那些战俘,想着劳动就能减刑,干活就更起劲了。

其实能在城里干活的战俘都是跟着上官投降的,手里也比较干净,所以比起在卜弋那群挖煤的,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在坐牢。

常州卫所的房子比他们自己家里的房子不知好了多少,虽说是大通铺,可垫的,盖的一点都不差。且卫所还盖了澡堂子,他们每天干完活还能去洗澡,每人还能得到两套新衣服,新鞋子以及一套洗漱用品。

说句难听的,以前自由时他们都没过过这样好的日子。干活虽辛苦,可待遇也好啊!

每天早上卯时三刻起床,洗漱后,便是在大食堂吃早饭。早饭一般是白米粥与菜肉包子。包子一人两个,白米粥管饱。

吃完后,便有人过来给他们上课。

课不长,只一刻钟。

课程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引导他们忏悔自己的罪过。这过程有点折磨人,可慢慢的也就适应了,甚至真的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若自己强硬一点,哪怕死了也会被后人铭记的吧?

熬完这备受折磨的一刻钟后,他们便跟随着一群军官去干活。他们主要负责城外道路的修建。

起初他们手上都会戴着那种白色的带子,听说叫束手带。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总之很牢固。有人用牙去咬,结果咬了一口血,牙都断了,那带子还好好的,自己还被关了小黑屋。

那个小黑屋太可怕了,进去的人出来都疯了,听说左弗在里面下了咒语,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任何试图逃跑和闹事的人都会被关进去,所以后来也没人再去咬束手带了。

再后来,束手带也不戴了,因为已经没人想跑了。

在这里生活,简直跟活在天堂一样。

上午干完活,中午就能回来吃饭。

中午的饭是不能错过的。

大碗的白米饭随便吃,每天还能吃到鱼。

偶尔,也会有鸭肉,猪肉给他们吃。

次数不多,但每月起码能吃四次,比他们以往的生活是好了太多太多了。而鱼肉,是每天都有的。虽说长期吃有点腻,可在没有肉食的时候,鱼肉也是难以抗拒的。

特别这鱼肉都是红烧的,味儿重,对干体力活的人来说也有着难以抗拒的魅力。

吃完午饭,便是回营房,这是午休时间,一直休息到未时六刻起来,然后继续去干活。

如此,一直做到天黑,便再回卫所吃晚饭。

晚饭比较简单,没有肉菜,只有蔬菜加一个汤,偶尔也能吃到豆腐。

吃完晚饭,休息一刻钟后,便是上课时间。

晚上,会有一些年轻的读书人过来教他们认字。虽不知他们这些战俘为啥还要学认字,但想着认字总没坏处,所以也挺乐意上课。

就这样的日子,他们干嘛要跑啊?跑出去能比现在过得更好?至于找婆娘神马的……

呵呵,穷人,没人要!出去也找不到!还不如在这里踏踏实实干活,吃公家饭呢!

第262章 名望

特别是……

这两日大人还能了个积分制。

干活卖力,有创新,认字快的人能得到积分。

这些积分能加菜,能换生活用品,积分两字他们不是太懂,但一琢磨这性质,这不就等于给他们发月钱了?

顿时,这积极性就提升了!

啥减刑不减刑的,他们这些人最多的也就判了三年,就这样的日子,再多过两年也愿意!而现在卖力还能换积分?给自己改善伙食?!没得说了,明天干活得再卖力点!

积分制,是左弗这几天弄出来的东西,目的就是防止人产生惰性。若是在这些战俘这里运行顺畅,下一步,她就会用到民夫身上。

毕竟,一个制度若没有奖励机制的话,那么很快就会失去活力。

这些教训,都是后世种花家用血泪换来的。在经过了早期的收拢后,左弗觉得是该尝试使用这套奖励机制了。

钱币她不能去搞,私下铸造货币,除非她疯了,不然碰都不能碰。

既然不能铸钱,那么积分制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若实验效果良好,下一步她就会开放惠民超市的积分兑换制。

钱这玩意,说穿了就是信誉的世俗化身,是用黄金呈现,还是用虚拟概念出现并不重要。只要确立了其信誉度,那么就会产生价值。

朝廷已跟清廷展开了谈判,外部压力暂时缓解;而在常州地面上,最强势力均已被拔除,所以眼下,搞好民生经济就成了头等大事。

现在的左弗除了要看各类学科书,研究疫苗外,她还得看一些经济与社会发展等书。

有些概念她虽也懂点,但毕竟不是很精通。而她也想试试,后世种花家走出的路子能不能在大明走成功,所以一些新种花家发展史的书也得看,尤其是经济变革这一块。

作为一个新手,她选了一些后世比较热门的书籍。这些书,她以前只听过名字,但却没看过。现在为了搞活常州的经济,她就得花时间来研究了。

好在,左弗也是一个能沉得气来搞研究的人。在别人眼里看来很枯燥的事,在她看来却也是颇有趣味的。

因为她正在实践着“民富”的工作,所以一些理论结合了当下的工作,便能得出感悟。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还能通过看书学习得到解惑。

对于一个官场新手来说,这样的学习无疑是充满快乐的。

常州的建设还在继续,左弗的学习也没停。时间,便在这样白天实践,晚上学习理论的过程中度过,转眼,便进入了六月,水稻开始抽穗了。

这对常州来说是件大事。

在这个季节,在水稻在抽穗时,最容易得穗颈病。这种稻瘟病一旦爆发,水稻秸秆的颈部枯死,营养难以输送,将会导致正片水稻坏死,这对农民来说,那将是灭顶之灾,对于刚刚建立起民望的左弗来说,也将是最为沉重的打击。

而这种稻瘟病难以根治,只能预防。而预防的时间却只有初抽穗的十天内有效。

南京虽带了不少有经验的老农过来,但左弗还是不敢大意。她买了许多喷洒农药的器具与农药,让人装上车,顶着大太阳,亲自下乡去指导农民预防稻瘟病。

而在这过程中,左弗还得指导农民分片喷洒农药,以免影响稻田里鱼类的生长。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几天下来,左弗就觉得自己累得不行了,好像脱了层皮似的,疲劳占据了整个身体思维。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果然,农民是这世上最辛苦的职业了。

不过辛苦归辛苦却也是值得的。

众乡民见县太爷竟是亲自下乡干活,心里不知多感动了。而且,这县太爷不但与他们一起干活,还送了那灭虫防稻瘟病的药给他们,这样的县太爷不拥护,那真是黑心了!

而且……

县太爷还送了一个神器的工具给他们。

一个非金非玉的箱子,背在身上,用手压一侧的杆子,另一侧的管子里就会喷出混了药的药水来,看着十分神器。

但县太爷告诉他们,用这玩意得小心,尤其不能吃进嘴里,不然神仙难救,还会死得很痛苦。

看县太爷那认真的模样,大家也十分重视这问题。回家都警告娃儿们,不要在稻田里乱弄,免得出了什么岔子,丢了小命。

预防的工作很辛苦,但却也很顺利。十天后,所有播种杂交水稻的稻田都喷洒了农药,左弗悬着的心也能暂时放一放了。

后面的防治工作依然重要,不过有南京的军户老农带着,应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日子就这样又恢复了平静。

日子如水过,可在这如水般的时光里,常州的百姓与当地官员都感受到了一种日新月异的感觉。

通往乡下的官道被一点点修整着,出城办事的人,虽受了影响,可等过一段时间来看,却惊异地发现,通往各乡的官路竟已修了老长了。

与这些道路配套的还有那吃太阳光的路灯。他们就像暗夜里的标兵,为需要夜行的人提供着光明。

城里实行宵禁,可城外却并不实行宵禁。许多往来的旅客,朝廷急递铺子的驿兵在夜晚还是需要光明的。

这些人见了这新鲜事物,回到家免不了要说一下。渐渐的,常州开始吸引住了世人的目光,常州也因此多了一个外号:不夜城。

不少商人从五湖四海汇聚而来,朝着常州靠拢。一个喜欢搞建设的官员,必然是重民生的。

这里有商机。

商人的嗅觉是很灵敏的,更别提常州一战后,左弗彻底名震天下,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女子非无用之人,也用实力证明了,她并不是靠天子恩宠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天下,生女当生左云舒!

在这个重名望的时代,名声能带来许多便利,一些人已经开始暗戳戳地关注常州,有些人甚至已经动身,打算到左弗这个与众不同的县太爷手底下讨份差事。

有人相投,左弗自然欢迎。

她啥也不缺,就缺能写会算的人呐!

第263章 城里有怪兽

按理说,常州文风这般鼎盛,找些读书人是不难的。可真要干活了,左弗还是觉得人才缺乏。

后世社会的稳定就是建立在一条十分细密的管理制度上的。而这制度的运行需要大量能写会算的人。若没有这点,许多事都是寸步难行。

特别是随着夏收的接近,这种人才紧缺的状态就又一次呈现出来了。

现在世人看到了常州的变化,一些文人来相投,左弗自然是欢迎得很。这些人基础好,学东西快,上手也快,所以能在最快时间内减轻自己的负担,提高工作效率,所以对于这样的人,左弗是来者不拒,一旦聘用就是开高薪,搞得各大铺子的账房先生们都坐不住了,纷纷在心里盘算,是不是也去衙门给县太爷干活算了?

那待遇……

真叫人眼红啊!

而那些从外地赶来常州投奔左弗的这些落魄书生在进入武进后,也是集体傻眼了。

这马路竟是一丝缝隙都没有!

路面上也是干净的可怕,竟是看不到一点污秽垃圾。

在道路两旁,竖着许多杆子,他们抬头望了半晌,心里琢磨着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吃太阳光的路灯了。

只是眼下是白天,所以灯还没亮,心灵还未受到太大的冲击,但期待是免不了的。

这回来常州,除了有试运气的念头外,他们也很想看看这天下是不是真有这样的神器,不用吃油就能亮的灯?那得亲眼见了才算!

只是这马路到底是用什么铺的?这世人竟有这样大的巨石吗?还有这城楼……

竟也看不到一丝缝隙,这是将哪个大山炸了,取出了惊天巨石?!

路灯亮不亮还不知道,可常州这些新鲜事物却是将这些外地学子给惊到了。

而经过他们仔细观察后,发现马路两边的排水道也经过了修缮。像他们那儿的,排水道都未封闭,时常都散发着臭气,一到夏天更是可怕,那味道能将人熏死。

而这儿的排水道,显然是经过修缮的,全部封闭起来,只留了一下孔以便雨天时,雨水的排入。

中国古代城市的排水系统其实相当牛逼,有些排水管道在后世依然在运行着。

常州在宋时,是全国第四大的城市,经济发达,下水道也被修整得十分好。明时,虽城池规模有所缩小,但这些宋时建设的排水系统却未遭破坏,还对此做了改进。

所以左弗也不用再对这些地下排水系统做更多的改善,只需经过一些小小的修整,用现代的一些材料与理念再完善下后,一个全新的排水系统就成了!

将露天排水系统封闭,分段弄出排水孔,再挖一些新通道,城里那股臭烘烘的味道顿减了不少,居民生活质量与健康问题也是得到了大大提高与保障。

而除去这些,道路两旁的风景也是让这些外地来的学子感到新奇。

在这些道路两旁,每走一段路就会看见两个桶与一个篓筐。材质是什么,他们也说不上来,就只觉那桶子的颜色很鲜艳,红的像血,绿的像草,两个桶上还写了字,红色那个写了湿垃圾,绿色的写了干垃圾,两桶后面还分别竖了两块板子,上面画着图,即便是不认字的人,看了这图也能知道怎么将垃圾扔到对应的桶里去。

而那个篓筐上面也有个板子,这就比较简单了,一看就懂,是扔纸的。

扔纸?这真是奢侈的行为。且若书写了圣人文字的纸怎能扔?!不出意外,在翻开红绿两桶时,他们看见了各种垃圾,可在篓筐里却是没有一张纸。

这个……

有点多此一举了啊!

这左弗听说行事颇为古怪,手段层出不穷,可偏偏打仗厉害不说,还特擅民生农事。现在看来,传言不假,此人的确行事古怪,弄个纸篓在这里,多此一举,多此一举!

不过更让他们惊讶还不是这个。

最让他们惊讶的是,在这城里居然还有一群老头老太专门抓随地大小便与吐痰扔垃圾的人。

这些人平均年龄都在五十以上了,可身姿颇为矫健,眼神也好得很。他们都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可在袖子上却是别了一块红布,腰间还别了一根棍子,看见有人吐痰,随地大小便,乱倒垃圾就上去要钱。

若是不给钱,直接就拿棍子招呼。其战斗力,一点都不下于青壮,凶狠得可怕。

那些被抓的人,都要交5到20文的罚款,若是屡教不改的,会被关笼子。

在道路两边,他们也看到了许多这样的笼子,有几个倒霉鬼正被关在里面,接受着太阳的炙烤与乡人的鄙夷。

城市的大小街道上到处都贴满了标语。

鼓励读书的有;鼓励生产的有;鼓励战俘洗心革面的也有;可除去这些,最多的还是关于垃圾处理与个人卫生的。

“垃圾扔在地,羞耻写进心。”

“维护城市卫生,人人有责。”

“不吐痰,不随地大小便,建设最美武进,你我皆有责。”

诸如此类的标语帖得满城都是,而这些戴红袖章的老头老太就是被左大人亲自雇佣的街道管理员。

他们的职责就是狠抓乱吐痰,乱大小便,乱倒垃圾等一系列破坏城市卫生行为的人。

抓到就罚钱,敢犟嘴就上棍子。可怜见的,这些人本就年纪一大把了,平日没事大家都要敬着点他们,现在可好,得了左大人给的鸡毛,直接化作令箭开始戳人了!

了解了情况后的外地学子们现在终于明白,为啥进城那些小兵要反复强调这些事了,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城里能如此干净了!

感情这里藏着一堆可怕的老爷爷老奶奶啊!

这行为,他们说不上是好是坏,总觉这初心是好的,可是不是有点执法过于严苛了?

意识到这点后,有些人直接打了退堂鼓。左弗这般行事太过严苛,与他们所学违背,这样的人不能追随。

不过退出的只是小部分。左弗行事异于常人,这已不是秘密。在他们来之前就听说了。而在见过武进城后,大部分人不但没被吓退,反是生出了更为强烈的向往之心。

这儿的民众看起来生活得好好的,跟随这样的人,来日史书上定也能有自己一笔吧?

第264章 指点

“大人来我这破家陋室真是蓬荜生辉啊!”

杨廷鉴抿了口茶,笑着道:“夏收在即,多有外地学子投奔,大人竟还能抽身来与老夫闲谈,当真是意外。”

“我说靖山先生,您就莫要取笑我了。”

左弗顶着个熊猫眼,一脸倦怠地道:“这夏收在即,各方都需人手,我这是没法了,只能厚着脸皮上门来搅扰您的清净了。”

“你招了不少人,怎么?还不够用?”

“不够,不够啊!”

左弗连连摇头,“春天时,我找了几处地儿,弄了网箱养鱼,这块得有人盯着吧?邱县丞对常州水域清楚,所以这块让他盯着。可他一个人哪里做得来这么多事?得配些人给他吧?”

你是盯梢吧?

杨廷鉴笑笑,没揭穿左弗。需要人手不假,可盯着邱云平也是真的。这左大人年岁不大,做事倒谨慎。

像邱云平这等人,防范是必要的。

“城墙还没建好,这钱首辅又陆续送难民过来,这些难民过来总得有住的地方吧?我是不是还得拨人给他们建房子?这块也得有人盯着吧?建房子要测算吧?要布局记录吧?虽然有图纸,可这用料几何得有人统筹吧?您说,就这两处得去掉多少能写会算的?”

左弗像是打开了苦水桶,忍不住倾倒了,“这西郊这多田,今年我也是豁出去了,水田都种上了高产稻,这为了以后更好地推广这稻种,我得有人观察记录吧?还有,旱地上我也种了不少新物种,那些土豆红薯传说产量可高了,这样好的东西我得琢磨吧?这是不是又要人?

还有我这衙门里,大大小小的民事纠纷得管吧?夏收了,粮食税收得有人统计衡量吧?”

左弗的脸成了个大苦瓜,“这人哪里够啊?!唉,靖山先生,我听说您门生不少,那啥……”

杨廷鉴呵呵一笑,“我这儿都是迂腐儒生,您看得上?”

“现在只要能写字就行。”

左弗连连道:“您老是常州士林领袖,若是您老在常州日报写个一篇文章啥的……我相信,会有不少人来投奔您的。”

“你说的老夫跟啸聚山林的土匪头子似的。”

左弗讪讪一笑,“若是先生肯出山,那就更好了。”

边上的仆人忍不住翻白眼。

您可真敢说。

堂堂状元公,居想拉去当壮丁?

他家老爷愿出仕,什么官当不了?

“老夫倒的确想出山。”

“啊?”

左弗一愣。

之前大战结束后,她就恳请过杨廷鉴出山。可这老头却无心仕途,很干脆地拒绝了。

可这会儿怎么又?

望着左弗吃惊的样子,杨廷鉴呵呵一笑,“我听人说,你在建学堂?而且规模颇大?”

“是的。”

左弗点头,“我是想培养点人才,这世上也不是人人能当官的,但若是能读书看报,能写会算也是好的。”

顿了顿又道:“所以我打算在新城建上一所学堂,将其分为小学,中学,大学和技校四部分。其中小学五年,中学五年,大学四年,技校三年。中学有中考,按分数来决定是上大学还是技校。

技校顾名思义,就是学各类手艺的。而大学……”

左弗抿嘴一笑,“那就要深奥多了。”

杨廷鉴点点头,“这倒是有点意思,因材施教也很重要。”

“就算不能考上大学和技校,但读了十年书总也不至于当睁眼瞎了。”

左弗道:“一个国家要强大首先要重教育,我们只有从娃娃抓起,在教育上投入,我们的国家才可能强大!”

杨廷鉴虽是专注理学,可为人并不古板。事实上,他对左弗做的这些事情很感兴趣。民众生活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而民众的精神改变更是令人吃惊。

这是在他以前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他也很好奇,若是按照这个做法走下去,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人人有饭吃,有活干,最后圣人笔下的大同世界会实现吗?

中国的读书人一直渴望圣人陛下的大同世界,这点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都没有改变。

所以,在听到左弗打算开一所超大书院后,他便想,仕途险恶,既无心于此道,那么当个教书育人的教书匠也是不错的。特别是左弗为人不错,在她的书院教书,自己也比较舒心。

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左弗的嘴咧到耳后根了,“若先生来我书院,必以山长之位聘之!”

见杨廷鉴要推辞,她忙道:“我本就为山长之人头疼,先生德高望重,才学了得,若有先生坐镇,我这书院必能顺顺利利开下去!”

说罢便是裣衽行礼,“还望先生莫要推辞,待学院落成,便来我书院当山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廷鉴也不用再谦虚了,当下便是点头,“如此老夫便厚颜领职了。”

左弗开心坏了!

上回老头帮自己一下,就引来了不少人才,若是他给自己的书院当山长,那得招多人过来?!状元公啊!这名头绝对好使!

只是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她又垮了脸,可怜兮兮地道:“那啥……先生,能不能推荐点学生,同窗,好友来常州呢?这常州实在缺人手啊!”

杨廷鉴呵呵一笑,“你是当局者迷。”

“嗯?”

“陛下只赏你实物,未升你官,你道是为何?这么大的功劳,却只有一笑金银珠宝,家具首饰,你不觉很奇怪吗?”

“这个……”

左弗蹙眉,“我身为女子,又非科举出生,本就为人诟病。天子如此,只是以退为进吧?”

“你只领悟到了这点吗?”

杨廷鉴摇头,“陛下真正的深意你没领悟到吗?”

还能有啥?

左弗瞪着两眼珠子望着杨廷鉴,脑门上打了大大的问号。

“高杰等人只是有点拥立之功,便敢狮子大开口,跟朝廷要粮,要人。而如今,清廷已被迫与我大明谈判,如此功绩,你居然什么都不跟陛下要吗?”

左弗身子一震,然后脸上便露出欢喜,连连作揖,道:“先生一席话,令弗茅塞顿开,多谢先生!”

第265章 内阁

“呵呵,做人要当完人,可当臣子的若是无欲无求,那便是其心可诛了。”

杨廷鉴坦然受了左弗这一礼,又继续道:“你已不是千户所里那个小爷的小妹,如今他是君,你是臣,你若对君无所求,君还如何用你?”

左弗眼露恍然,想起当年自己跟父亲说过的话,忍不住微微一叹,长揖到底,“先生能对弗说这番话,可见先生并未将我当外人。弗何德何能,能得长者教诲,此真弗之幸。”

“唉!”

杨廷鉴长长叹了口气,“往日总想当官,以为当了官便能一展抱负。我早早中举,可却是考了好多次才得了个状元。状元公看着风光,可四十多岁的状元公哪里比得上三十岁的二甲进士?闯贼未来前,我在京城已有些时日,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官场,比读书还难,即便闯贼没来,我若走了这条路怕也是不得善终的……”

他望着左弗道:“你若想实现自己心中抱负,就要多保着自己。只有你不倒,你的抱负才能实现,你想保护的人才能好好的。”

左弗点头,“在没实现理想前,我必会小心的。”

“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了。”

杨廷鉴笑了起来,“孺子可教。”

两日后,一份来自常州的急报到了内阁。

“不拘出生,不拘有无功名,只要能写会算就要?”

钱谦益眯眼,“这难民陆陆续续都给她送过去了,怎么?管几个难民常州本地乡贤竟是管不来吗?还要问陛下要人?”

“不光要人,还要钱呢。”

王铎垂眼望着这份奏折,冷笑,“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不然我还以为她左某人是圣人呢。”

“她素来对钱币无兴趣,反是总要些家具药材。”

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曾樱道:“有传言说,她将这些东西给了那道人,那道人似有些来头,能将这些卖出大价钱。当然,也有人说,是献祭上天,才换来那多匪夷所思的物件。”

“那道人问题大得很。”

钱谦益道:“我派人查了他的底,除了知道他从北方逃难来此外,救了左弗外,就查不出什么了。”

顿了顿又道:“左弗与这人关系密切,且手段着实匪夷所思,陛下与她亲近,却从不问那些东西从哪来,你们说,难道陛下不好奇吗?”

“眼下这局面,东西哪里来的不重要。”

曾樱道:“只要能护得我大明江山,便是妖孽也认了。”

“呵,二云真是心胸开阔,就不怕这妖孽祸害江山吗?!”

二云是曾樱的别称,在这等场合里,王铎如此称呼,着实有些无礼了。

曾樱抿着唇,冷笑,“那也比鞑子祸害得好!”

“是了,我怎么就忘了,二云兄曾在常州为知府,卸任时,常州百姓罢市,万人相送至京口。如今这左弗亦在常州为官,做了这多事,想来诸人皆说她有你的风骨吧?织造府的那些狗子,你俩都不买账,都被整治得很惨呢。”

王铎这话酸不拉唧的,莫说是曾樱了,就是钱谦益听着都有些不舒服了。

这人仗着自己是帝师,这几月越发张狂了。

曾樱虽是新入阁的,可他清正廉明的名声也不是盖的。你这样怼人,岂不是让他这个首辅为难吗?

曾樱冷着脸,冷哼了一声道:“按王大人的意思,左弗在常州做的事都是坏事了?常州发生了什么,难道我们不是比一般人更清楚吗?巡按过府,不露面又退出了常州,上书直言左云舒虽为女子,却是百年难见的奇才,在她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盗匪全无,她不过是要些人,要些家具药材,数量并不巨大,这很过分?”

顿了下又道:“江北四镇那些人胃口那么大,索要军费比我大明一年赋税都高,诸位当时怎么不说话?鞑子来了,他们杀了几个鞑子?抵抗过一天吗?怎么?现在守住了常州,活捉了多铎的左弗要这么点东西,朝廷却要吝啬吗?!如此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钱谦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曾樱这人很耿直,在他官位还不大的时候,御使吓唬他,还欺负他的下属,结果这位直接罢工了。后来还是巡按多次劝解,才出来继续公务。

而当年常州织造府的太监想逼迫他行下属礼,他却是坚决不从,人家羞辱他,他也用原话骂回去。

就这样的主,他认定的事就别指望他能妥协,而且骨子里还是个泼妇,再说下去,指不定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嗳,仲含兄莫要动怒,莫要动怒。”

钱谦益忙打起了圆场,“不过是闲谈,只是好奇左弗从哪弄出那么多古怪的东西罢了。”

顿了顿又道:“这要求的确也不算过分,觉斯老弟就莫要太苛责了,毕竟只是个女子嘛。”

“哼!”

王铎冷哼了一声,道:“这女子本事可是大得很!难不成,你们真想有一天与她位列朝堂?!”

“位列朝廷又怎么了?!”

曾樱怒气冲冲地道:“我大明就是死在了这永无止境的内耗上!怎还不吸取教训?!如今清廷虽答应与我等谈判,可他们吞下的地盘还指望着他们能吐出来?!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我等必北伐,清军必要吞噬我们!”

“好了,好了!”

钱谦益见这二人又杠上了,忙扯开话题道:“这些都是小事,不值动怒。眼下倒是入川一事颇为重要。左弗有句话说得不错,若让鞑子再得了四川,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仲含,你工部人才多,看看能不能拨些人给她?这天下无用的童生多得是,她左弗既然想要,给她便是,这也算是为我等读书人谋条生路了。”

他说着便是叹气,“这些人也不容易啊!”

办事不行,收买人心倒强。

曾樱腹诽着,心里冷笑。

只觉这内阁一群囊虫,钱谦益果然还跟过去一样,是无耻小人!

一句话,算是定下了内阁的意见。将票拟帖上去,奏折很快就被送到了朱慈烺跟前。

朱慈烺望着奏折半晌,过了许久,才悠悠发出一声叹息,提笔在奏折上写上了批示,然后让高庸送回了内阁值房。

高庸捧着奏折,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天子刚刚那一声叹息。

那叹息……

似苦涩,似无奈,还有……

似还有失落?

天空变得阴沉,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高庸加快了脚步,将奏折送回了内阁。

钱谦益看了批示后,冲曾樱点点头,“仲含,这事就劳烦你吧。”

曾樱也不客气,点点头,“南京城里能写会算却日子贫苦的人很多,常州离着不远,如此丰厚的月俸,必有人相投的。”

顿了顿又道:“另外,我这儿也有几个苗子不错,我看左云舒颇擅工事,便让他们也去磨练磨练吧。”

好家伙!

你可真会收买人心啊!

钱谦益忍不住腹诽了!

工部直接拨人!

工部都什么人?!

除了那些工匠,可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生。人家京官当得好好的,可你倒好,直接拨到左弗那儿去当苦工,什么叫收买人心?这才是最高境界!

想不到曾樱这人貌似忠直,竟也有如此手段,呵呵,果然是清官更奸吗?!

王铎冷笑了一声,起身道:“这里太闷了,老夫出去走走。”

气氛又变得尴尬了起来。可曾樱不在乎,跟钱谦益打了声招呼便也出了值房。

左弗没太多时间了,她越是能干就越是危险。内阁这些人并不介意左弗是不是女子,他们介意的是左弗身后的左家军。

所以,她越是出色,将常州治理得越好,那就越危险,很有可能下次回京述职,就会被踢到琼州去,这迹象从她守住常州那日开始就有了。

一个背后有武将势力,本身还如此能干的人才是这群人最大的威胁!

所以,他们一定会想法设法把她踢到远处去的。琼州那鬼地方,便是再能干又能有什么作为?曾樱很欣赏左弗的所作所为,而他对常州有着十分特殊的感情,所以他想帮她一把,让她尽量发挥自己的才能,累积更多的民望,到事真发生了,或许还能有转机。

所以他也没时间跟王铎扯皮,他得抓紧时间落实人才输送的事,像左弗这样的官员必须保护起来!

十日后,几个工部的官员带着百来个童生到了常州。

这些童生都是屡试不第,或因年岁渐长,或因家贫而无力再行举业的。听到内阁曾大人帮常州武进知县招人,看看那待遇,便咬咬牙,告别了家人,卷个包袱便跟着工部几个官员来常州了。

他们心情还算不错。

未来如何还不得知,可武进知县开出的待遇着实好。有了这些钱,也不至于再被人骂窝囊废,还能养家了。就冲这一点,来常州也是值的。

等混上些日子,站稳脚跟了,再将家人接来就是。

这些屡试不第的童生们心情不错,可几个工部官员心情可就没这么爽了。

他们这几个在工部不是什么大官,可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科举出生的。可现在倒好,直接被踢到地方衙门里。虽说工部的官职依然挂着,月俸也照发,甚至左弗这边给的钱也能照拿,可堂堂京官沦落至此,这,这不就成大笑话了吗?!

第266章 四轮马车

给地方七品芝麻官打工,给一个女人吆喝,远离京城zz中心,这些被选上的工部官员心里的不爽可想而知。

船,在青山门附近的码头停下。

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任宁挑着眼,打量这码头。

码头已被修缮过,而用来修缮码头的材料他知道。之前他曾去江东门参观,见过这种名为水泥的东西,也知这玩意搅拌了河沙可快速铺路,建墙,是十分好用的建筑材料。

左弗也不知从哪弄来这神奇的东西,而她似乎也特别偏爱使用这东西,走到哪路就修到哪,还喊出了“想要富,先修路”的口号。

对阿堵之物的渴望如此赤l,也是他们不愿来常州的原因。

他们虽是工部官员,可都是读圣人书长大的。喜欢金钱的人必是道德败坏,令人不齿的。

只是这回是曾樱出面,他们也不敢不来罢了。

眼睛微微一扫,便将码头的状况都看在了眼里。

令任宁有点意外的是,码头附近很繁荣,远不像同僚说得那般,左弗恶意打压乡绅,商贾,所有买卖都自己做,搞得民怨沸腾。

在这里,他分明看到了许多商号的大掌柜亲自带着人在卸货装货,更有许多小商贩挑着吃食水果在这儿贩卖,码头上一片繁荣热闹景象。

想起他们来时,运河内船只往来不停,进了这内运河更是行动如龟爬,心里便是起了疑问。

左弗当真将整个常州商市把持了吗?看这码头,显然并不是这样。

码头上,背上印有城市协管四字的青壮们挥舞着自己手里红绿旗子,指挥着一艘艘入港船舶停靠。

码头被分流出两条路线,一条显是做商用,所有到码卸货的船只都聚在西面;而客船则聚在东面。

这些城市协管头上戴着一种帽檐颇大的草帽,衣服式样就跟江东门那些军户一样,只是颜色不同,他们穿得是天蓝色的短打。

而这些人脖子还挂着个哨子,那哨子跟他们见过的哨子不同,闪亮亮的,吹起来声音特别洪亮。

再仔细看看,这些人挥舞旗帜似也有章法,并不是随便乱挥。红旗停,绿旗前行。随着旗帜方向的转动,停靠码头的船只都十分有序地靠岸,进出。

很快,就轮到他们的船了。

他们坐得是官船,几条大船靠岸显得颇为扎眼。待靠了岸,上了码头,便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过来。

此人身量颇高,穿着蓝色短打,与其他协管不同的是,此人衣领处系了跟蓝色的带子,也不知是干啥用的。

这人见了他们,便是拱手作揖,“可是南京来的贵人们?”

任宁点头,“我等是工部的,奉曾大人命,前来常州协助武进县知县。”

“知县老爷早就收到信了。只是这两日夏收,老父母大人无暇脱身,故命我等在此等候,让大人们到了,便去新城新建的驿站。”

顿了下又道:“大人已在千秋坊新开的惠乐居备下了接风宴,她会在开席前赶回来的。”

任宁点头,倒也不计较这些。

夏收是大事,他就是有天大的脸,也不可能让一方主官在这个时候来迎他。

且左弗已将一切事都嘱托好,也见用心了。

这样想想,心里的抵触也略少了一些。

这人不似传说中那般跋扈,倒还知情趣。

“诸位贵人请随小的来,老父母已安排了车,送你们去驿站。对了,小的叫宗盛,字福茂,给诸贵人请礼了。”

任宁愣了下,道:“你读过书?”

宗盛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道:“以前也不认的,小的以前就是这码头的力巴。可自打左大人来了后,在城里开了识字班,小的下了工便也去学认字。因着认字快,便被举荐给大人,经过考核后,便当了这青山门码头城管的主事。”

“城管?就是城市协管的简称?”

任宁有点懵。

开识字班,连力巴都收?

“你都认字了,还通过了考核怎么还来让你干这苦活?”

任宁有些不解地道:“你能通过考核,应是认得不少字了吧?如此也不算粗人了。”

“哪里能跟相公爷们比哦?认识了千把字,能看报。对了,大人,你知道我们常州日报吗?这是专门给我们百姓看的。县太爷说,只要能读报,就能给官府干活了。”

宗盛说着便从自己身上的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这是今天的报纸。这报纸三天出一份,诸贵人若想了解常州民情,可看这报纸。”

任宁接过报纸,一股油墨香味飘入鼻中。再看手中的纸,有些惊讶地道:“这是什么纸?怎如此挺括?”

“这小人也不知。”

说话间已到了车队边上,一看这车,任宁又傻眼了。

“这车……怎么四个轮子?”

“这是我们大人设计的车,然后通过竞标,将车交给了几个商户打造,官府控两成股,算是技术投资。”

任宁的眼成了蚊香眼。

怎么一堆新鲜词?以前从未听过。

撇去这些新鲜词不谈,就看这马车。

四轮车怎么走?能转向?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工部营缮清吏司的主事常昆,常伯玉已弯下腰,查看这四轮车。

“妙,妙!”

他忍不住惊呼,“长乐兄,你快来看呀!真是妙啊!前车架上置两轮,另两轮置另一车架上,前后车架用一根轴相连,这想法妙啊!这等于是将两个两轮车连一起,如此,就能转向了!”

常昆激动了起来,“这问题困扰我等上千年,想不到竟是如此简单!这左云舒擅工事,果是名不虚传啊!”

几个工部的官员一听这话,纷纷弯腰来看这马车的构建。

虽说是进士出生,可既然被拨到了工部,大多还是懂技术的。

四轮车,明朝不是没有。只是那车转向很困难,需要用蛮力。除非运送重物,不然是很少用到的。

中国地貌多变,与以平原地形为主的欧洲相比,中国的地势显然要崎岖得多。在山丘地带,还是二轮车更有优势。

更重要的,在松散之地,四轮车前轮压过以后,后轮就容易陷落在前轮的车辙上,使得稳当性还不如二轮马车,所以久而久之,四轮车转向问道就没人去研究了。

不过左弗在修建了道路后,觉得这四轮车还是有必要的。不但坐着更舒适,且承重量也大些,而常州的地势也适合用这种车。所以几下一合计,便将四轮马车的图纸画下来,然后通过竞标的方式,将这车放给商户们去做了。

这些商户通过结盟,将资产结合,拿下了四轮车的制造权后,便按照左弗的指使,去往乡下,在新闸一带开了工厂。

厂房建造的材料都是跟左弗购买的。他们无需付出金钱,只要给家具药材来支付这些建筑材料费。对于这些商户来说,这种活动板房很神奇,建造速度快,只需几日便能投入使用,而药材家具这些东西他们是很容易搜集到的。

这些商户集合在一起,资本较雄厚,在与地方官府签订了相关的合同,以及采购了左弗提供的各类工具后,工厂很快就运转了起来。

才短短几月,他们就完成了武进县县衙的订单:两百辆四轮车。

这些四轮车做工精美,一辆车可以坐四个大人,一匹骡子拉着就能走,车体都做成统一的模样,在车上还写上了“出租”二字。

没错,这就是古代版的出租车。左弗订购了这些四轮马车,然而再将马车出租出去,除了可以收取部分租金外,还能为乡民提供就业机会。

现在,停在任宁常昆等人面前的,就是这些出租车。

一望无际的车队带给任宁等人的震撼是非常巨大的,尤其是马车的转向设计更是让他们惊叹不已!

盛名之下无虚士,能造出那等可怕火器的左云舒果是可怕啊!

上了马车,又有了新发现。

车上的座位竟异常软和。任宁用手按了按,感觉不像简单的棉花填充物,似更有弹性一些。

而且不止座位软和,座位的靠背也被包了起来,靠在上面,一样软和。再摸了摸,感觉填充物和坐垫是一样的,有弹性,靠着十分舒服。

“宗管事,这坐垫似异常柔和,还有弹性,这里面用了什么?”

“听说是装了海绵,可海绵是什么,小的也不清楚。”

说话间,马车已启动了,竟是感觉不到什么颠簸,这让任宁更惊异了。

就算这里用了水泥路,可坐车马颠簸是免不了的,这车怎一点颠簸感都没有?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宗盛笑着道:“听说老父母大人发明了一种叫作弹簧的东西,装在这车上可减颠簸,这些城里出租四轮车都装了弹簧,所以行驶起来特别稳当,坐得也舒服。现在已有不少富贵人家跟四通车行厂订购了。”

“厂?”

“是。县太爷说,小规模生产的叫作坊,大规模的产生的叫厂。小作坊生产成本高,大厂生产成本能降低,所以鼓励大家开厂。”

“这是何道理?”

常昆一脸懵,“不都是作坊吗?”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只知报纸上说,开厂的,大人会提供各类方便的工具,而且采取流水线生产模式,一人负责一个部件,最后组装,不但省时省力,还能节省成本,说这法子秦时就有了……”

第267章 看不透

“这倒有趣了。”

常昆笑着道:“我知物勒工名是秦时流传下来的。可却不知,秦时还有这流水线作业法。”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啦。”

宗盛挠了挠脑袋,“都是报纸上说的。报纸是县太爷组织弄的,应该不会胡说。”

说到报纸,任宁又想起了自己的疑问。他将宗盛之前给自己的报纸又从袖口抽了出来,摊开看了看,这回他不再纠结这纸怎么做的了。

反正问这个人也得不到答案,不如以后问左弗好了。

现在他倒是对这个类似邸报的东西更有兴趣了。

商户如何生产,怎么生产报纸上也说?这左弗行事还真是怪异,处处都透着古怪。

报纸上常州日报四字很显眼,在这四个字下面,还有期刊以及日期。

在日期下面有一条线,将这一部分隔开,下面最显眼的地方写了一排比“常州日报”略小的字:今日要闻。

在这下面的字体就比较小了。而内容也比较丰富,有时政,有本地要闻以及政策,还有对天气的预测等。

内容很多,每一条都比较简短。等翻一面过来,发现反面有对这些内容的详细补充。

这些东西,有些邸报上也有。左弗身为武进县地方官,了解朝廷动向也要靠邸报,将邸报的东西弄着上面来倒也不奇怪。

只是这人也聪明,明显知道哪些可以说,哪些不可以说,都是经过删减挑选的。

这人不像传说中那般鲁莽,还是很知分寸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任宁又继续翻动报纸。到第二张纸时,内容陡然轻松了起来。

上面有连载话本,说得是修仙之事。写法颇为新奇,通篇大白话,但却也觉精彩。

想到宗盛说,这是面向百姓的邸报,便也不觉通篇大白话奇怪了。

其实,第一张纸上的内容也是大白话,只是稍微文雅严肃点罢了。

除去这话本连载,还有写生活常识,天文地理,医学养生的。除去这些,竟还有木材,米价,盐价等物的近期市场均价,这对那些外地来常的商贾来说,是十分有用的信息。

这点,再次证明了左弗是个颇懂经济之事的人。同时也又一次推翻了她私人把持商市的谣言。

两张纸,内容颇多,可价钱却是便宜,这点也让任宁很纳闷。

卖这么便宜,就不怕亏本么?只是见这印刷字体颇为古怪,心里又琢磨,她难道掌握了什么新的印刷之法,可大大降低成本?

“长乐兄,快看!”

正纳闷着,常昆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维。

他顺着常昆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路边摆着几个巨大铁制笼子,有几个人被关在里面,在笼子上面还插着标,上面还写着字。

定眼瞧了瞧,发现那插标上分别写着:随地大小便,随手乱扔垃圾,随地吐痰等字眼。

“这是?”

“老父母大人不许任何人随地大小便,乱扔垃圾,吐痰,初犯罚钱,再犯就要被关笼子。这笼子里的人都是屡教不改的人,所以被关在这儿,受烈日炙烤的惩罚。”

宗盛指向窗外,“贵人请看,那边有垃圾桶,每隔一段路就有这样的垃圾桶,连坊间内都有,所以若是随手扔垃圾会被处罚。而进城的牲畜也都要套上粪兜子,你看,我们拉扯的骡马都套了粪兜的。

这些粪便官府是集中收的,官府还给钱呢。所以大家也都能自觉遵守。”

“这牲畜有三急可以套粪兜,可人怎么办?”

常昆有些不解道:“这粪尿影响市容,爱干净是好事,可这人总有三急啊?”

“大人在城里正在造公共厕所,现在许多商家都和官府合作,出租店家内的茅房,在门口挂上红色牌子,大家就知道这家提供净衣的服务,便可入内解决三急之事。至于吐痰……惠民超市有种纸手帕卖,价钱很便宜,可以吐在纸里,包好,扔在那个绿色垃圾桶内。”

任宁感到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个,居然花巨资造茅房?”

宗盛咧嘴笑了,“大人行事看着古怪,上来我们也不理解,可慢慢就觉到好处了。以往夏日,城里都臭烘烘的,可自打大人改了排水系统,将其封闭后,这臭味就减少了。现在又狠抓这些不守规矩的人,街道干净了,空气好了,我们也觉舒心多了。

报纸上三番四次地说,随地吐痰,大小便会让人生病,便于瘟疫的传播,想想也是有道理的。不然以前有人得了瘟疫,干嘛要隔绝出来?报纸上还说,饭前便后都要洗水,喝水要喝煮开的水,不然肚里容易有虫子,人不易长寿。

以前我们也不信的。可自打一月前,官府帖了告示,可让我等免费去领取打虫的药,我吃了下去后,真拉出了许多白白长长的虫子,可把我吓坏了,以后再也不敢喝生水了,饭前便后也一定用从惠民超市买来的硫磺皂洗水。像这夏天,更是要天天洗澡洗头,冬天每五天便去城里的澡堂子泡一泡,大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人干净了,就少生病,还长寿。”

常昆等人忍不住蹙眉,这人虽说认字了,可说话还是这么不文雅。拉出虫子……听着就好恶心啊!

只是这打虫药又是怎么回事?还能免费领?

带着好奇,任宁又询问开了,“那打虫药贵吗?”

“我也不知道,大人和小孩吃的不一样。小孩吃的那种跟个宝塔似的,还甜的,那些小娃儿开心得不得了,只当是糖豆吃。而大人吃的则是白色的,就着水直接咽下去。这药贵不贵小的也不知道,大概很贵吧?用过的人都说效果好……”

“所有人都可以去领?都不要钱?”

常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即使只要一文钱,常州这多人,那也不是小数目啊!”

“大人行事素来捉摸不透,不过对百姓好是真的。”

宗盛挺了挺胸,颇为骄傲地道:“大人初来常州时,就说过,都说父母官,当官的要爱民如子。可要她说,当官的应孝百姓如父母,吃朝廷饭的才是百姓的儿子。大人真是做到了这一点啊!真把百姓当父母啊!”

宗盛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现,“我以前就是个苦力,都是大人给了我再做人的机会。在常州四处开识字班,教我们读书认字,教我们本事,她老人家来了一年多,我们的日子都变好了,都能吃得饱了。”

民望可怕。

这是任宁等人的直面感受。

再看向窗外时,心里的抵触又少了许多。

且不说这人是不是真那么跋扈,那么狡诈吧。就单单能说出“官如百姓子”这样的话来,其人品德也不容质疑啊!

“那就是传说中聚太阳光于灯匣内的路灯吧?”

常昆指着路边的路灯道:“这个倒听王启年大人提过,说这玩意被太阳晒晒就能亮。京口也都装上了这灯。嗳,不对,长乐兄你发现没有?这左云舒走到哪,路修到哪不说,怎路灯也是一路装??”

“有了路灯,百姓生活要方便许多。她既自诩为百姓子,这样便民的事怎可能错过?”

任宁道:“我大明虽有宵禁,可坊内并不禁止,一些贫寒子弟可借着路灯读书,一些想要做女红贴补家用的妇人也可到等下做针线活,若是有钱,自然要装上的。”

话虽这样说着,心里却也更纳闷了。

这左弗捞钱的能力很强,可花钱的能力更强啊!

莫说小小一个武进县了,就是整个常州府一年产出有多少?她这样下血本,哪来的钱?总不会真用自己赚来的钱贴补吧?

他可不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可若不是如此,难道真如传言说的那样:她与她那师父青一道人已成仙了,这都是仙家法宝,变出来的?

再想想,不由苦笑了。

是了。

能将太阳光芒聚于灯匣内照片的,不是法宝是什么?这等手段只可能是仙家手段啊!

想想曾樱对自己的嘱咐,任宁觉得自己脑袋已成了一团浆糊了。越是深入这个城市,左弗的印记就越明显,自己离着她也越近。可距离拉近后,他以及世人的疑惑不但没解,反而更多了。

而他所见所闻,也越发佐证了那个流言:左弗与青一已得道,真正的左弗早在跳河时便死了。现在的左弗是神仙幻化来的,是来救大明的。

这等说法开始他们这些读书人是不信的,可随着越来越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出现,他们也开始动摇了。

难道这人真有什么神通不成?

若真有神通,这人是妖还是仙呢?

所有的事都得不到解释,就跟后世一样,现在归咎于神怪,而后世则是超自然现象。

带着一肚子疑问,穿过了整个城,过了德安门,来到新城片区。

动用了一万多战俘,三万民夫,新建的外城已有了基本的轮廓。而德安门这一带已完全修筑完毕。崭新的城墙巍峨状况,而城内更是一派新气象。

街道规划齐整,主干道异常宽大,临街的店铺都是统一的三层小楼。在这儿,可以看到许多操着外乡音的人,除了被迁徙来的难民外,还有许多穿着绫罗绸缎的外商。

他们走在这新城中,忙忙碌碌的,就像这新建的城一样,充满了新生的活力……

第268章 本官看不懂啊!

穿过几条宽大的马路,便到了后世桃园附近。

因着左弗的出现,历史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桃园的由来跟崇祯癸末进士李长祥有关。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辅佐鲁王于浙江沿海一带督师抗清,后舟山被破时,为清兵总督陈锦捕获,羁于江宁。

当时有江宁闺秀,人称“钟山秀才”的姚淑,慕长祥英名,常私往其处论诗问艺,乃一见钟情,相见恨晚,遂结为伉俪。

未多久,二人便乘看守者懈怠之机逃出江宁,辗转来到常州后世桃园一带隐居下来。夫妻二人见此间人迹稀少,土地肥硕,于是便广种桃树,时日久了,这儿便结成了绵延数里的桃林。

春日时,桃花盛开,缤纷满目,引来游人如织,流连忘返,桃园之名由此传开。

只是,眼下左弗来了,如今已是1646年,南京还在明廷手里,所以李长祥同志也无须隐居了,这桃园佳话也直接个左大姑娘给弄没了。

新建的驿站,与其说是驿站,不如说是宾馆。因为这儿不仅用来接待过往官员,还对普通民众开放。

两座七进院子相连组成了这新的驿站,左弗亲自在上面题了名,叫常州宾馆。

词新鲜,但能来这儿消费的大多也是有点文化的,自然能琢磨出这意思来。

院子外面看着很简单,没有任何雕梁画栋,也就在天井院里摆了些盆栽,放了些水缸,用来养荷花金鱼。

这儿都是三层高的小楼,没有彩漆,没有雕花,可整个院子都采用了后世的建造材料与技术。

不得不说,技术无论怎么发展,可基础却是不变的。当左弗将一堆现代建造资料交给这些工匠后,他们很快就领悟了其中的奥秘。

其实,三层高的楼房建造并不难,有了建城墙的经验后,学习了一些现代建造理念后,这些工匠很快就按照左弗的要求,建起了这座新的建筑。

这栋楼,外表看还是相当古典,在院内,还移植了不少花木,一些地方还铺上了鹅卵石。

虽简洁可却也大方。

任宁等人望着这驿站,都感到了一阵不可思议。

所有的窗户……

竟然都是玻璃做的?!

这是何等奢侈?!

南京市面上的玻璃制品已是千金难求,可这里……

这样一大块玻璃得多少钱?!居然用来装窗户?!

这些土著技术狗还不知道,用来装窗户的平板玻璃制造难度可大多了,远不是那些玻璃制品可比拟的。

等进了宾馆大堂,他们又感到一阵晕乎。

这地上的是啥玩意?灰色中还带着石头的纹理,这是开山凿出来的?可怎么每一块的花纹都一样啊?!

后世流行的复古灰瓷砖直接让这些明朝技术狗都傻眼了。他们怎么想也想不通,这玩意是怎么弄出来的?

再看看墙面,更是惊诧!

这房子用砖砌起来已够惊悚了,怎得用的石灰也这么白,这么平整?再抬头看看上方,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水晶灯,巨大的水晶灯!

此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映着水晶灯,折射出七彩的光,看着让人不由沉沦迷醉。

这灯……

也跟那些路灯一样,只要吃太阳光?可屋内光线虽好,太阳光却不能直接照这灯上,那灯还能亮吗?

再继续看,却见大厅一侧,有一柜台,里面还站了好几个人。再一看,有些惊悚,怎么都是女人?!

这些女人都在三十上下,面容姣好,穿着深蓝色带白边的交领衣,里面似是白色齐胸襦裙?

这打扮……

真够轻浮的!

居然将脖子都露出来了!

心里虽这样想着,可眼睛却不受控制。

这些女子的梳着简单的发髻,在发髻一侧插着绢花。那绢花颜色颇为鲜艳,且三朵花颜色各不同,中间还用珠子点缀,看着很别致。

而她们脖子上都挂着一条细细的吊坠,挂吊坠的链子十分细致,呈现出一种淡金色,也不知什么材质做的,总之挂在脖子上,只显脖子特别纤长好看。

耳朵上也别着耳钉,同样是淡金色,中间闪亮亮的,似是水晶。

这些女人虽有些年岁了,可因着妆容得体,看着竟颇有风韵。只是将女子放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提供点什么服务吗?

见这些贵人看这些前台娘,宗盛笑着道:“这些女子都是勾栏里的可怜人。年岁大了,皮肉生意做不动了,下场凄惨。县太爷得知后,便将人赎买了出来,给她们活干,也不至于太凄惨。”

“这些是妓子?!”

常昆大惊,“左弗这样的人也用?!”

这年头,混青楼虽说是雅事,可在青楼里的女人却是卑贱的。所以左弗一介女流,居然用青楼女子做事,这让他们很惊讶。

“还花钱赎买?”

任宁也很惊讶,“她图点什么?”

“嘿嘿。”

宗盛直笑,“大人说这些妓女也是可怜人,都是被人卖了或拐来的,能让他们从良也是大好事。那些老鸨子也发了善心,倒是配合,只要了一点钱,意思下就得了。”

“呵,恐怕不是老鸨子发善心吧?”

任宁冷笑,“就你们左大人的手段,说一句要人,谁敢不给吗?”

宗盛脸一板,道:“我们大人最讲道理了,给她拉去游街的都是坏人!”

任宁冷哼了一声,却没再作声。

宗盛对这位的感官立刻就差了。

拽个什么?动不动就瞪眼珠子,工部官员又怎么了?还不是土包子一个?

不过心里不爽归不爽,工作还是要做好的。

大人不是反复说过吗?

不能将情绪带入工作中,况且这是京城来的官,自己若做得不好,他们免不了要给大人小鞋穿,他可不能害了大人。

走向柜台,将左弗给的条子拿出来。

前台娘们一看,便立刻行动了起来。

她们这些女子自小入青楼,是受过教育的。只是运气不佳,没在最佳年龄里找到金主带回家去,等到了年纪,便沦落成了楼里的下等姑娘。

左弗将她们弄出来,还给了体面的工作,自是感恩戴德。闲暇之余,也会抓紧时间学习,所以做些登记的工作并不能难倒她们。

看了条子上有左弗的印章,便是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个订书器,将条子订在本子里,在下面写上人数,入住的房间号等。

这么多人入住,肯定是早有安排的,现在给条子,不过是个交接的过程。在任宁等人到达这里时,他们的房间早被安排好了。

登记很快,很快一群人就拿到了自己入住房间的钥匙。

一进院子一圈下来,有房间三十间,这些南京来的人都被安排在一进院的一楼二楼。

任宁跟着宗盛进了自己的房间。走到门口时,见门上有字:贵甲一一。

“这是何意?”

“回贵人,这是贵宾房。”

宗盛回道:“我们这儿的房间有单人的,双人的,也有带客厅的。这贵甲一,就是一进院一楼第一个贵宾房。考虑到有些贵人带了奴仆,这贵宾房里有小厅,还有偏房供奴仆歇息。”是

“考虑倒是周道。”

说话间,宗盛已开了门,房间内部的模样暴露在任宁眼里。

只见入口处有柜子,这柜子从上顶到上,竟是没一丝空隙。柜子一侧设计也很精妙,未封闭起来,上面摆着水壶,茶盏。

走近看看,发现还有个小瓷盒,上面帖了个纸,写着“茶叶”二字。

在茶盏边上还有两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非金非玉的壳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贵人,这是热水壶,可用来打热水,这东西很神奇,热水放里面,五六个时辰后水还是温的。这里面刚刚已有客房小厮打了水了,若是用完了,将热水瓶放门外就行,会有人来加水。就是这东西金贵,不能摔,会坏,坏了是要赔的。”

宗盛介绍道:“这茶叶都是溧阳白茶,只有贵宾房才有这好的茶喝,都是免费的,不要钱。”

他说着便是又打开柜子,“这是衣柜,这是挂衣服的一架,这下面格子里有拖鞋,还有这袍子,去浴室洗澡可带着,洗完澡穿上,在澡堂歇息歇息,找个修脚捏背的师父,可是好享受。”

“修脚捏背也不要钱吗?”

凑过来的常昆有点期待地道:“这可真是好享受了。就是来的不是时候,夏日热着呢。”

宗盛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贵人,修脚捏背自然是要花钱的,不然那些师傅可要没饭吃了。至于热嘛……”

他抿嘴一笑,“这倒不用怕,我们这儿都装了风扇。”

他说着便是在柜子另一侧按了按,推开柜子对面的门,道:“诸贵人请看,这里面有灯。外间有风扇,会自动转,不会觉得热。”

这下任宁等人又震惊了!

他们望着屋里,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可里面却是亮堂堂的,在屋子顶部有个灯,正发着柔和的光芒。

而在屋里还摆着一个白色的器具和一个他们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东西,也是白色的,上面还有个金属样的东西。

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这些都是什么?本官看不懂啊!

第269章 宾馆

见这几个工部官员一脸迷茫,宗盛不知怎得,竟生出了几分傲然感来。

他砸了砸嘴,指了指白色的洗手池道:“这是用来洗手的,这是水龙头,只要这样往上一拉,水就自动流出来了。”

顿了顿又道:“只是用水最好节约点,大人与她的学生还未彻底解决水压的问题,所以这房间内的洗浴室也用不了,只能提供少量水用来洗手洗脸漱口。还有这个,这个是马桶,拉一下这个,就能自动将污秽冲走。还是那一点,节省点用,水压问题还没解决,现在提水困难,也就一楼你们还能用用这抽水马桶,二楼三楼都是用马桶的。”

几个工部官员已彻底成了蚊香眼。

不懂,不懂,还是不懂!

他说的每一字他们都知道,可组合在一起完全不懂啊!

水压又是什么鬼?!

宗盛脸上的傲然又多了几分,看着任宁等人的眼里也多了些鄙视。

常州日报上有科普栏目,虽然水压这些他也不是很懂,但他觉得自己一个力巴还能知道水压这词可比这些进士老爷强多了!

“这些是给诸老爷准备的洗漱工具。”

他又指向洗手池台面上的牙刷,牙刷杯。

“这是牙膏,这是牙刷,用的时候,将这个盖子扭开,倒过来,这样用力一顶,这就破了,一挤牙膏就出来了。用完了,就跟这楼的管事说,他会让人给你们添新的。

这块小毛巾帕子是用来洗脸擦手的,挂这边的是用来洗澡洗脚的,去浴室要自己带上这些,这儿有个篮子,可以给诸贵人放东西,带着去澡堂。

还有这个,这木梳也是给诸大人,走时可以带走,这些都是免费的。这是肥皂,用来洗手洗澡的;还有这个是洗发水,这个是沐浴露,用完都可以叫管事添加。

这洗发水挤一点在手上,头发打湿了擦头上,搓一搓,起了泡沫,揉一揉,再冲掉;若嫌不干净,可以多洗几遍,不用担心头发干不了,在澡堂有一种叫作吹风机的东西,可吹出热风,吹一会儿头发就干了。

这沐浴露也是差不多的用法,若是倒在沐浴球上,泡沫更多。沐浴球澡堂有卖,不贵,五文钱一个。”

常昆已彻底傻眼了。

这考虑得也太细致了吧?!

这要天下驿站都这样,他们以后再出去公干,岂不是带两件衣裳就够了?

参观完厕所,又到了小厅内。那个毁灭土著技术狗的电风扇在头顶旋转着,吹出阵阵凉爽的风。

任宁与常昆沐浴着这风,只觉自己的魂都被吹散了,只剩个躯壳在这风中飘啊飘的,三观全都被吹散了。

房内地上铺着花色的地毯,这等奢侈他们已全然看不到了。再精美奢华的织造品都是能理解的。唯有这风扇,这灯他们难以理解。

对,还有那个一拉就有水流出,一按水就停的自来水。

房间内挂着窗帘,窗帘的材质也是未见过的,像是绸缎,可挺括得不像话,上面还有暗纹,细腻得像是印上去的般。而窗帘还有两种,一种较厚纸,一种是薄纱样的,白天拉上,既能隐蔽,又不会阻挡光线。

这林林种种都体现着设计者的用心,每一处都替入住的人想到了,这等细致,仔细想想竟觉有些可怖。

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人家左弗做个生意都能想得如此细致,若是为官呢?

除去这些,小厅里的陈设也颇为新奇。有一组奇怪的椅子,长长一条,边上还有两张椅子,在这中间则摆了一张长案几。

案几分上下两层,而那些古怪椅子上也包着东西,看着和马车上的坐垫靠垫有些像。

小厅边上有个门,推开后,发现里面又是别有洞天。

里面竟有两个房间,一间颇大,中间摆着一张床与两个柜子。床的样式也有点古怪,没有雕花,没有床柱,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张木床,可看着竟觉有点舒服,很是大方的样子。

偏小一间,则摆着一张上下床,这设计也是绝了。而这小间除了这上下床外,就没其他东西了。

“诸贵人,仆人若不止两个,可以让管事给你们拿床垫被褥过来,在外间打个地铺,也就解决。”

宗盛道:“若人实在多,那也只能另开一间了。”

“你们这房,住宿一晚要多少钱?”

“像这贵宾房一晚八两。”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靠!

一个知县月俸才多少?!

左弗这是抢钱啊!

“那普通房是多少?”

“那要看住标间还是单间。标间一两银,单间一两三钱。”

“怎单间还贵呢?!”

常昆惊呼,“这不坑人吗?”

“嘿嘿。”

宗盛笑道:“大人,两人住一屋,我们的客房小哥也是清扫一回,一人住一屋,也是清扫一回。这些客房小哥以及妇人们整理一间屋可都是给钱的,这成本核算下来,自然就是单间贵了。

再者双人间的床小,单人间的床大,睡得也更舒服些不是?除去这两种外,我们这儿还有三人间,四人间。”

“那这两种是不是便宜?”

“不,都是一两。”

这下又轮到常昆懵逼了,“怎么跟标间一个价?不是一样打扫吗?!”

“嗳,贵人话不是这么说的。”

宗盛连连摇头,“打扫一间屋跟打扫两间屋能一样吗?这三人,四人住的屋是不是得大点?这都是要多给钱的,不然不就显得不公平了吗?”

任宁等人面面相觑,忽然觉得宗盛说得有道理。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分配不均,的确容易引起麻烦。

想不到左弗一个女子,武将之后,竟能将圣人之道贯彻到方方面面,就凭这点,此人也绝对值得钦佩。

“那我们住宿……”

常昆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忐忑了,“我们这住得算驿站吧?”

“自然。”

宗盛笑着道:“几位大人是京官,来常州是屈就。左大人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安排大家在这儿下榻。”

“难道还有别的去处?”

常昆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以前的驿站也被大人修缮过了,一般官员往来都住那边。”

受到了特殊照顾,心情自然也愉悦。从下船就耷拉着脸的任宁这会儿脸上也有了点笑容。

只是还本着京官的荣耀,故而说话做派间还略显矜持,只微微颔首,轻声道:“你们大人有心了。”

“那诸贵人先休息,小的先退下,等会儿再来接诸贵人去惠乐居。”

待宗盛一走,常昆就忍不住道:“这左云舒不但擅工事,还擅经济,这驿站都能做出花来。这价钱是贵,可有钱人在乎那点钱吗?这里家具虽简陋,可住着却舒服。这风扇也不知使用何为动力,难道是设了什么机关在远处,利用水力驱动?”

说完又是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速度这么快,那水流得快到什么样?而且听他那意思,这风扇可不止一个屋里有。”

“说起来,你们发现没?”

任宁蹙眉道:“大厅里并没有风扇,可却觉得特别凉爽。我观察了下,没发现水帘,可里外明显是两重天。”

常昆连连点头,“我踏进大厅时就发现了,我也下意识地寻了下,并未听到水声也未见水帘,想来也是,若是建凉屋,这院子也不该是这么设计的。”

“我看咱们也别琢磨了,既然来了常州,以后有的是机会跟左弗讨教。等会她不是要宴请我们吗?我们先各自回房休息会儿,等会吃饭时再问也不迟。”

“长乐兄说得有理。”

常昆点头,“我等便先回去休息下,等席间再问那左弗也不迟。”

待快中午时,宗盛敲开了一众人的门。

百来人出了常州宾馆,又上了出租车,浩浩荡荡地便向千秋坊的惠乐居而去。

惠乐居是左弗新开的饭馆。

这饭馆是拆了几间原有的店铺重新造的,要说特别也无甚特别,要说不特别吧……

吃过的人都说里面的菜特别鲜美,菜式也新鲜,而且地方大,价钱实惠,若是承办喜宴啥的,真是不错的选择。

饭馆的装修依旧秉承了左弗喜欢的极简风,在这里除了头顶的灯和风扇外,甚至看不到什么现代元素。

开这饭馆的初衷是为了让城里百姓有个承办喜事丧事的地方。这年头的人,哪怕是城里,遇见这两种事,若经济条件一般,就会在弄堂里摆宴,虽说热闹吧,可影响了大家出行总是不好的。

索性开个平价饭馆,地方弄大些,吸引大家来此般宴的同时还能赚钱,这不是更好吗?

开业前,宣传工作是做了不少,开业两个多月了,倒也承办了多场宴席。因着物廉价美,现在口碑倒也散出去了。

而这回,因着南京来了这多人,左弗身为主人,自然要摆宴迎下这些技术狗。毕竟这些人是来协助自己的,不是一般官员路过,所以这接风宴还是要摆的。

将整个惠乐居一层包下来,摆上十桌,当任宁等人到这儿的时候,冷菜都已摆好了。

“这左大人还没赶回来吗?”

进了饭馆大厅等了一会儿,眼看快午时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可左弗还未现身,任宁等人有些忍不住了,便垂问道:“你们大人真说午饭前会赶来?”

话音才落,便听到一个颇为洪亮的声音响起,“本官来迟,本官来迟,今日神种红薯丰收,亩产四千两百斤,本官一激动,晕了过去,来迟了,来迟了,诸位恕罪!”

第271章 对付技术狗的绝招

任宁等人循声望去,见一身量颇高,头戴草帽的人快步前来。

之所以说是个“人”,完全是因为仅这样看,根本就看不出其性别。

她穿着一身古怪的短打,上身的衣服没有交领,亦无系带,看着就像是直接套进去的,料子看着有点像麻布,呈月白色,在衣服下端右侧,还有一副水墨画。袖子也较短,手腕上去还露一寸。

下身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裤子,也是怪模怪样的,上面还沾了不少泥灰。

这是县太爷?

这特么是乡间来的怪老农吧?!

几个技术官僚瞪大眼,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真不敢相信,一个官,竟会是这样的形象。

等人到跟前了,草帽也拿下了,大家终于看清了这位名震天下的之人的真面目。

她长得颇为英气,眼睛很大,眉毛略扬,脸跟脖子之间明显是两个色,这人原本应该挺白的,这是晒黑的。

还真是杀人如麻的左家女魔头!

对自身形象也太不讲究了。

一群人在心里嘀咕着,可面上却还端着,既不接左弗话,也不相互行礼。

左弗倒也不在意。

人家好好的京官被调到自己这个地方上当助手,换谁也有气不是?

只是同为技术狗,左弗很知道怎么对付这群技术狗。对脑里只有公式计算的技术狗们来说,客套那些不需要,只要拿出实力,立刻就摇尾巴变成崇拜狗了。

上辈子,左弗就经常跪舔公司里的大拿,所以很清楚要怎么对付这些家伙。

她拱拱手,道:“诸位都饿了吧?真是罪过!我今年在西郊弄了三百亩田尝试种大洋彼岸亚美利加洲的特产,红薯与土豆。这红薯尚未到收获的日子,不过这土豆却是可以收获了。”

她说着便让边上的随从将一篮子土豆递上来,“这土豆今日收获了,每亩地均产有两千两百斤。我将这些土豆带来,诸位便与我一起品尝品尝这土豆吧。”

“两千两百斤?!”

一片倒吸冷气声响起。

在见识了高产稻后,他们倒不对左弗说的话有所怀疑。只是两千两百斤……

妈妈呀!

这还是人间该有的东西吗?

那个亚美利加洲到底在哪?那儿的百姓也太幸福了吧?

望向篮子,只见里面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茎块一样的东西。全部呈淡黄色,上面还带着泥。

模样不是很好看,可想想这可怕的产量,众人又觉这土豆美极了!

当下,矜持就不见了!

众人围过来,顾不上礼仪,伸手就将土豆从篮子里捞过来,仔细查看。

“当,当真能亩产两千两百斤?”

任宁身在颤,唇在颤,捧着土豆的手也在颤,“这,这东西,若,若是推广开去,我,我大明百姓……”

左弗笑着道:“这可做不得假。事实上,咱们江南之地并不适合种土豆红薯。像这土豆耐寒得很,而红薯喜热却偏爱沙地,若是咱们来日北伐成功,大明百姓就真得再无饥饿了!”

“那,那红薯能产多少?”

常昆咽着口水,“你特意寻来这二物,应都是高产粮种吧?”

“红薯,我预计能亩产四千斤以上。”

“啥?!”

任宁惨叫了一声,两眼一翻竟是晕厥了。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将任宁扶到椅子上,掐了好一会儿人中,这人才悠悠转醒。

“那红薯啥时能收?”

醒来的任宁直勾勾地望着左弗,“到时我要去。”

左弗点点头,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一支滚珠风油精,打开后,在任宁的太阳穴与人中抹了抹,道:“先吃饭,咱们也尝尝这土豆是什么味道。”

任宁点点头,被人扶着上了桌。

左弗也不废话,待所有人坐定后,端起酒盏,冲众人道:“诸位,你们远离家乡,来常州协助本官,本官感激不尽!本官不善言辞,大家肚子也饿了,所以也不废话,干了这杯酒,咱们先将肚子填饱了再说!”

众人一阵笑。

觉着这左弗还挺幽默的,不像传说中那样凶。

开场白过后,宴会也算开始了。

这些技术狗们也不好饮酒,所以一番客套,喝了一杯酒后,纷纷动筷子吃了起来。

菜式也不豪华,都是家常菜。只是菜式颇为新奇,味道也特别好,吃得倒也满足。

过了一会儿,土豆上来了。

醋溜土豆丝,鸡汁土豆泥,土豆焖肉。

菜谱早就给了厨子,待今日土豆一到,这些厨子便按着菜谱将这些土豆都做了出来。

“来来来,诸位尝尝这高产土豆。这玩意可做菜,也能当食物吃。”

左弗招呼着诸人。这些人也不废话,操起筷子便朝着台上的“土豆们”下手。

吃到嘴里,顿觉惊为天人。

想不到这玩意竟是这样好吃!

连连下筷,没一会儿,桌上的土豆就消失不见了。任宁擦了擦嘴,感叹道:“这土豆口感甚美,左大人将这东西引入我大明,真乃功德无量啊!”

“我等为官,不就求一个百姓食能果腹,衣能蔽体吗?”

左弗笑着道:“这哪算什么功德?”

“我乃北地人。”

任宁长叹,“自我有记忆起,我老家便是天灾不断,若是有这土豆,闯贼还如何蛊惑人心?这若不是大功德,还有什么是大功德?我等能力有限,比不上朝里诸贤才。可若是能让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倒也不算违了圣人教诲。”

“所以我才请陛下恩赐人才。”

见对方态度软和了,左弗趁机道:“我师父青一道长师门中专门研究格物,可因着世道混乱,诸师兄弟已不在人间,这师门绝学也无法传承,许多东西便是我师父也不明白。藏在深山里的许多工具至今也无法破解再造。”

左弗的话可谓漏洞百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以她如今的名望,即便这些人心里有疑问,也已经不敢轻易问出口了。

所以她这般说,众人也就这般听说。毕竟,听起来还算合理,不是?

“而这常州诸多可展开的项目也需要诸多能写会算之人。本官非科举出身,又无为官的经验,来此地为官全凭陛下恩赐。古往今来,何来女子为官一说?这等恩赐,当真时时刻刻都不敢忘。

我不懂如果治国平天下,可就想着为官者,若是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便是德行有失。所以,来此地时,见此地民众生活困苦,便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她摊了摊手,“哪里晓得,一弄摊子就铺太大了。如今劳力够,却缺能记录,能算账的读书人。”

“你来常州铺桥修路,建城建墙,这些我看都做差不多了。”

任宁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常州的路还未修好,我的计划是要将路修到每一个乡。然后,再建设公用的车马系统。诸位,那出租车见着了吧?这就是所谓公用车马。这出租车只是其中之一。为了让农民进城方便些,本官还想弄一种大型车,由四匹或六匹骡子拉拽,一次可以乘坐二十人左右,每一段路途上都设立停车上车点。

乡民进城容易了,对本地经济也会有促进。农人可将他们的农产品带来城里卖,以此提升收入。

这样的车本官想弄两种。一种是在城里使用的,一种专跑乡下,考虑到农人需携带农产品,乘坐人数要相应减少,车也得分两层,下层就给农人放置农产物。而我们也可收取一些费用,用来维持这个系统运转。”

系统二字初听不是很懂,但这番话说下来,倒也隐隐能明白这二字的意思。

这一琢磨,便有些惊悚。

这左弗当真是经济鬼才啊!

这样的惠民之举一旦推出,自是能受到乡民欢迎。乡民入了城,卖了农产品,赚了钱,多少也要带点东西回去,如此一来,城里的生意不就变好了吗?

而且收取部分费用还能让这个事持续运转,减少朝廷的负担,此一举,可谓一箭双雕之举。

正想着,又听左弗道:“朝廷有驿站,急递铺,我也琢磨着,是不是给他们造一种车,可用来拉货,替人送信。这些都可以收取费用,按照货物的重量制定一个统一的收费标准,如此由朝廷出面替人押送货物,不但能为朝廷增收,还能减轻商贾的负担。不过,这事还只是我的一个设想,毕竟这样大宗货物的运送若无军丁看护,必是要出事的。”

左弗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常州匪患极少,敢自立山头的人也被本官都清扫了,所以我觉着常州可以试着弄一弄。若是成功,再呈报朝廷也不迟。所以,诸位,我这缺人缺得厉害啊!诸位家中若有擅工事,无论有无功名,都可举荐来常州。一经录用,月俸最少二两起步,外加盐,布等福利。若做得好,还有奖赏。若有创新,那可丰厚了!最少奖励200两银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在南京时,也曾听闻左弗出手阔绰,可阔绰到这种地步,着实令人惊叹!

可问题来了……

武进县一年产出才多少?这样花钱真没问题吗?

第272章 土著技术狗的琢磨

接风宴举行得还算顺利,双方这么一接触,隔阂也去了不少。尤其听说左弗还给他们新造了房子,等过几日打理好就能搬过去后,心里的抵触就更少了。

至于那些落魄读书人,老童生们更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待遇这么好,不要说给房住了,就是不给房住,就冲这月俸待遇那也得留下!

过了三日,任宁等人就住进了新安排的房子。

像他们这些有官身的,分到的房子要大一些,毕竟还有仆从要跟着伺候。

新房都是三层楼的,像任宁这样的官员,可以分到一厅一书房四卧室,而其他童生只有一厅一书房加一卧室。

房子没有家里的大,但胜在房子都是新造的,且都用上了玻璃,还接了太阳灯。这样的居住条件,可比原来强多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任宁想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只觉自己跟做梦一般。

武进县的所见所闻已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内。

这里有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宾馆以及现在自己住的这地方,都接了自来水,他问过左弗,发现其中的奥秘并不难理解,只是将水管接到各家各户,然后通过水车将水提升到事先预备在高处的水箱里,通过阀门调节,然后将水输送到各家各户。

很简单的事。但左弗现在遇见的难题却是无法将水提高到很高的位置上,如此水压不够,自来水的输送也就不够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常州宾馆所有的贵宾房都在一楼,而二楼,三楼则是以标间,三人间,四人间为主。

那水压到底是什么,听她解释过后,自己已有了大致的概念。自来水想要在高楼上也能输送,就必须将水提到更高的位置,增加水压。

水压到底要增加多少,左弗的师门内似已研究出了规律。不然,她怎么知道每增加三丈高度,就需要增加两斤多的水压?

许多概念还很模糊,只听左弗这样讲讲,他也只能听个模糊的概念。但他感觉左弗师门的学科很不简单。

能将格物格到这种地步,这不是一两代人能完成的。这样的累积,甚至已整理规划成学科,那么必然是要耗费无数代人的心血的。

总不会是墨家后人吧?

这样一想,便觉有些惊悚。

他不由坐了起来,只觉背后有些汗津津的。

“以实正名”,这不正是左弗的做派吗?

虽说墨家学说大多已消亡,可有些东西还是流传下来的。看看左弗行事,说的话以及思考的方式……

这不都是墨家做派吗?

什么科学?!

这分明是墨家!

一身冷汗被惊了出来,可很快,他又变得平静了起来。

大明立国快三百年,他们将圣人学说推向了极致,从开始就走着存天理,灭人欲的路子。

可现在呢?

差点又被异族灭了!

到底是人欲去得不够,还是圣人学说本就有问题呢?

宋都城被金灭,迁都杭州,理学就是从那个时候盛起的。那时的前辈们觉得是他们太沉迷享乐,所以才会沦落到这地步。

可大明从一开始就秉持着这条路在走啊!怎么也沦落到这地步了?当真是圣人之学治国有问题么?当年的墨家学说可是与圣人之学一样,被称为当世两大显学呐!

亦或者……

只靠圣人之学不够?墨家与儒家才是最好的?

身为一个科举出生的官员,这问题,任宁有点不敢想了。可不想不成,因为他发觉,这问题很有诱惑力,特别是在见了左弗种种奇怪的手段后。

他很好奇,若是这天下做事都以格物学位准,治国治民以儒学为准,那么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想了半宿,后来也不知思维飘到哪里去了,迷迷糊糊再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了。

起得床,本想唤仆从过来伺候。可一想自来水的神器,便是自己起身,拒了仆从的伺候,自己走到洗漱间,拿过牙膏挤到牙刷上,然后打开水龙头,开始刷牙。

动作已很熟练,这几日在常州宾馆时,他已充分体会到了牙膏以及这牙刷的妙处。

其实牙膏牙刷这玩意在富贵人家并不新鲜,早在宋时,上层人家就使用了。苏东坡甚至还为此做了一种刷牙的膏体,这方子一直流传至今,他家里也有。

只是在用过左弗给的牙刷和牙膏后,他觉得自己家里那套可以直接扔了。

这牙刷的毛不知是什么做的,总之刷得很舒服。而牙膏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刷在口里,凉凉的,刷完别提多舒服了。

搬来了这新家,一应的生活用品也都是左弗送来的。牙膏,牙刷,刷牙杯,非金非玉的洗脸盆,洗澡盆,毛巾等……

总之什么都不用自己准备,背着包袱进来,直接就可以住了。他们这一圈还有许多这样的空房子,听左弗说,这一片就专门为前来常州干活的读书人准备的。

人家舍家来到这外乡,总不能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总得替大家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能安心干活不是?

左弗这些行为给任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人不但善做事,还善做人。

将口漱干净,又拧了毛巾将脸洗干净,然后便走到了外间客厅内。

跟随他来的仆人一共有三个。一个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书童,一个是能认字的老管事,还有一个则是负责杂役的杂仆。

此刻杂仆才外面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见了他行了礼后,便道:“少爷,俺刚去食堂打早饭,可真把俺吓到了。”

“怎么?”

“乖乖,人恁得多,可把俺吓死咧。”

“跟你说多少回了?在这儿要说官话,莫说老家那话。”

“是是是,少爷。恁食堂啊,恁大啊!好多贵人老爷直接都去了食堂吃咧!花样也多,光点心面饼儿就七八种咧,汤饼也有红汤滴,葱花白汤滴,还有浇头,好多种咧!那食堂听说不光供咱们,普通百姓也能来买,在这武进,名气大着咧!”

杂仆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俺给少爷弄了鸡子,菜肉包,红汤面,少爷,这汤饼儿可真齐整儿!粗细都一样咧!还给您弄了点浇头小菜,昨个儿左大人身边的椿芽姑娘给了我一种票子,说是饭票,咱们一家人,每月有五两的饭票菜票,要多了,就要自己出了咧……”

第273章 抓起狂殴

饭票,菜票?

这又是什么鬼?

任宁的眼又成蚊香眼了。

每次当他觉得已了解了左弗后,可左弗又会出新的花样来折腾他。可怜见的,就这几天,为了琢磨她这些花样,他头发都掉了不少,脑子都要成浆糊了好吗?

“其他人也是这样?那饭票咧?拿来我看看。”

“嗳,少爷。”

杂仆从袖口拉出一个小袋子,将里面的饭菜票拿了出来。

接过饭票的任宁又傻眼了。

这饭菜票有红绿粉紫蓝五种颜色,材质软软的,可折可弯曲,上面还印着字。

“武进大食堂?这一毛,五毛,一元,五元,十元是什么意思?”

“回少爷的话,小的打听过了。说是为了便于统计,不然一文两文的都印出来,不好算钱。这一两银可以兑四百元这饭票,小的在那儿问了菜价,咱们就算吃好点,一月花掉个四两银足够了,每月还有多余咧!”

“这碗面作价几何?”

“回少爷的话,三毛钱。”

“嘶!”

任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上好的精白面三毛一碗?!”

“是咧,少爷!一块大肉一元,一元还能买三个肉丸,鸡腿也是一元。像素菜这样,都是一毛一份,不过份量不多,但一个人吃也足够了。少爷,您是没见着,那食堂,恁大啊!我滴个娘嗳,一次可以坐两百人,听说这样的食堂在城里还有好几个。现在城里好多人家都不开火仓了,都到这大食堂吃。”

“走,看看去!”

“啊?”

杂仆傻眼,“少爷,您,您不吃饭了啊?”

“你说那食堂这么好,我怎么也得看看去!”

“那这饭菜……”

“赏你跟管事吃了。任庄,走,跟我去食堂吃!”

“嗳,少爷!”

书童欢快地帮自家少爷拿起包,这种皮革做的黑色挎包也是左大人给的。有了这个以后,出门携带点零碎东西可方便多了。

“少爷,少爷!”

杂仆帮道:“将饭票都带着。”

“任庄,拿上。”

“嗳!”

出了家门,却见隔壁的常昆也带着仆从从家里出来。忙叫住了人,道:“伯玉,你这是去哪?”

“啊,长乐兄!”

常昆上前拱手作礼,“我家仆从那武进食堂打来了饭菜,说那食堂大得不得了,我心下好奇,便想去食堂吃。”

顿了下又道:“长乐兄这是?”

“哈哈,也是好奇那食堂,想去那儿看看。相请不如偶遇,走走走,同去同去!”

说话间又有几人走出了家门,一问,都是要去食堂的。于是乎,几个南京来的工部技术狗们便结伴而行,在自家家仆的带领下,朝着这个片区的食堂走去。

这里离着食堂也不远,也就走了一会会儿便到了食堂。

“这,这是用什么材质建造的?!”

望着眼前这庞大的建筑物,几个土著技术狗直接傻眼了。

民居采用木材活动板房,而像这样的食堂公用设施左弗都是用的磷镁活动房与彩钢活动板房。

像这种磷镁活动房是后世市场上重量最轻,最易搭建的简易轻体活动房。具有防水,防火,防震,防腐蚀等独特效果。

板材的保温隔热效果也比较好。像在后厨这等需要用火的地方,用这样的材料来建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食堂主体建筑则是用了彩钢板。这种板材使用年限可达10-20年,冬暖夏凉,且内部也无须再作装修,若有需要可做装饰吊顶处理。

像这样的东西,几条明朝土著狗自然是不认得的。他们上前,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然后脑门上的问号更多了。

这是金属品?用金属品造房子?还是造个食堂?

坑!

左弗这是脑子有病吧?!

有钱也不是这样花吧?!

还有……

为啥这金属还能上颜色?

这颜色咋这么鲜艳呢?用手用力擦了擦,居然还不掉色。

“大人,就是他们!”

正在琢磨着,却有乡民指着他们就叫了起来,“他们一定是狗汉奸!企图破坏我们的食堂!”

得益于左弗反复轰炸式的宣传以及被多铎大军围困的恐惧,常州这些百姓的警觉性大大提高。

见这几个人徘徊在此,对着食堂板房又是摸又是抠的,乡民们就觉这几人有问题了。

乡民们也聪明,也不惊扰这几人,只派人留下盯梢,其他人则跑向食堂附近新建的巡弋岗亭,将里面值班的新衙役叫了过来。

之所以叫新衙役,概因这些衙役与以前衙门里的衙役不同。他们身穿蓝色短打,肩上有黑色的肩章,腰间别着黑色棍子,每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在街上巡弋,若是有地痞耍无赖,被撞上了,呵呵,那不好意思了,会直接挨揍,然后被抓起来,关路边笼子里。

所以现在城里的治安非常好,那些屡教不改的痞子也都被抓去挖煤了。而这些巡弋衙役为人也都十分正直,也不会对民众狡诈勒索,遇上困难都可以找他们帮忙。

若是拒绝帮忙,可以直接去敲衙门门前的鸣冤鼓,状告这些失职的新衙役。

所以,现在城里民众普遍很信任这些衙役。见有几个家伙鬼鬼祟祟地围在食堂附近,他们立刻就将附近的巡弋衙役找来了。

两个值班的巡弋衙役一听这情况也是很重视,立刻用对讲机呼叫了人过来增援,然后还带上了防暴头盔,防爆钢叉,防爆盾牌。

一群人浩浩荡荡杀来,随着乡民一声喊,几人就冲上去,将还在愣怔的几个技术狗直接叉在地上,见人挣扎,直接就是pc棍,电警棍一起上,打得几人哭爹喊娘的,嘴里直呼,“救命,救命!我是官,我是官,不是汉奸,不是汉奸!”

可在这混乱之际,这点哭闹怎么听得见?将束手带束上后,几个技术狗被串成了一串,拽上了巡弋专用车,然后就送到了左弗跟前。

望着鼻青眼肿的任宁等人,左弗强忍住笑意,板起脸,骂道:“你们几个混球,怎么做事的?!学的东西都吃狗肚里去了?!这是南京来的几位大人,你们怎将人当汉奸抓了?!”

几个衙役也吓坏了!

说好的汉奸呢?

怎么变成工部的大官了?

“去,下去领三板子,给我回去好好反省!”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几人也不傻,见左弗朝自己挤眼睛,立刻认错,然后老实地趴下,惨叫了几声后,便由其他人拖了出去。

行凶的吃了板子,任宁等人也说不出话来了。毕竟,只是误会不是?

“诸位怎想去食堂吃饭?那儿人多,还是让家仆给你们打了饭菜回去吃比较好。”

“我们就想看看食堂是什么样的。”

常昆揉着自己被打肿的眼,愤愤道:“哪里晓得被当做汉奸细作抓了起来,还白白吃了顿打!对了,你这些衙役手里的棍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往我身上一戳,我就没力了,还疼。而且……我好像还看见那东西放出了雷电,蓝色的,像雷电一样。”

左弗笑笑,道:“那是电警棍。”

“啥?!”

几个技术狗又傻眼了,“将雷电聚于棍中?!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左弗道:“这也是我师父师门中做出来的东西。不过这东西说来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以后再跟大家慢慢解释。对了,大家还没吃饭吧?今天食堂是去不成了,马上就没东西吃了,不若就在我这儿用些便餐吧。”

伤不重,但脸上挂彩了,就这样走出去着实有碍观瞻,见左弗这样说,这几人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吃完饭,左弗拿出一堆书,道:“诸位,我师门学问与诸位所学略有不同。我在新城建了学堂,这学堂既教四书五经,也教格物。学校分小学,中学……”

左弗将新学堂简单介绍了一遍后道:“这就是我与师父一同编写的教材,其中算学我们采用了天竺国的记录法,这样便于计算,引入了0的概念,诸位可以看看这些教材,若有兴趣,我会开一个班,亲自授课。”

这几个人中不乏精于算学的,听左弗这样一说,便是有些不服,“我泱泱大国岂能学蛮夷法度?”

左弗冷笑,“我泱泱大国为何要央那佛郎机人给我们造红夷大炮?圣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学问不分华夷,能为我等所用,能富国强民的,我们都要学。诸位,高产稻去年就在南京推广了,结果不用我多说吧?

还有这水稻里养鱼为何能减少虫害,为何能增产诸位可想过原因吗?一亩地,种上水稻,养上鱼,放上鸭子,收获时,能得到大米,鱼,鸭蛋,鸭子,你们以前想过要这样种田吗?

农民的收入是不是增收了?那些佛郎机人原本只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可他们开始格物后,国力直线上升。诸位,佛郎机离我等万里之遥,可他们却能跨过大海来我大明,彼时,他们只是来经商,可若来日,他们与北边那些放羊的一样,贪图我大明富庶之地又当如何?

在船上架起大炮,我等可能阻挡他们上岸?不要说不可能!诸位,我等善工事者素来被人不齿,可诸位有想过没,我们做的事恰恰是最实在,足符合圣人学说的!因为,我们一旦有了创新,往小了说是改善民生,往大了说,那就是惊天动地!”

第274章 打脸

“那也未必要学那蛮夷之法。”

“既是好用,为何不学?你看这……”

左弗翻开书,“这叫阿拉伯数字。”

她掏出圆珠笔,在书下面写上一组汉字,“来,你告诉我,这几个相加分别是多少?”

8832,6721,7788,后世小学生都能心算出来的东西,可在这年代精通数学的人也要算一会儿才能算出来。

“120,88,165”

还未等几人开始算,左弗就报出了结果。

常昆不服,道:“你这定是早算好的。”

“行,那你们出。”

“一百三十六加七七。”

“213”

“九十九加九十九。”

左弗大笑,“198”

超快的心算速度惊呆了众人,常昆涨红了脸,道:“有米648石,运走532石,还剩多少?”

左弗笑着道:“116”

这下都没声了。

其实这些题不难,中国古代的数学还是挺牛逼的。可问题是,这样简单的算术,左弗居然能用这么快的速度算出来,这才是让他们感觉到匪夷所思的地方。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稍年长的技术老狗连连摇头,“若有算盘,老夫也能算这么快。可,可,可你听一遍立刻就有答案了,难道这阿什么数字的真有这么神奇?”

“用这数字以及这符号……”

沉默半晌的任宁指着课本上的注解道:“更直观,更容易换算。”

他望向左弗,道:“可我想你算这么快,应该不止是用了这数字和符号,应还有其他诀窍吧?”

左弗点点头,“我有几个学生,跟着我已学了好久,这样的题目,他们也能算这么快。至于方法嘛……”

左弗抿嘴一笑,“诸位若有兴趣,以后晚间可来我这上课,我绝对不会有所保留的。”

“你这笔为何能不用蘸墨水?”

任宁的目光又落在了圆珠笔上,“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你们有许多疑问,可许多疑问在你们学习之前我是回答不了的。正好,这些日子有许多外地来的贤才相投,我那学堂也快建好了,我会专门开几个班,大家一起上课,我会从最基础的讲起的。”

任宁起身,忽然伸手作揖,道:“左大人愿倾囊相授,乃为人师典范,请受我任长乐一拜。”

在大家考验左弗的时候,任宁已经将课本快速翻了一遍。有些地方虽看不大懂,可有些东西却是能看懂的。

能编出这样算学教材的人,自己已不用再去考验其他更深的东西了。她的水平很高,远远在自己之上。不,也许放眼天下,她也是最厉害的那一个,这已完全是大家的水准了!

现在她居然愿意教他们,这无论如何都要执一次弟子礼的,不然就显得自己等人太无礼了。

“我替百姓谢谢任大人。”

左弗也回了一礼,“若我等齐心协力,将这格物学透,我想我等必能看到圣人笔下的大同!”

就在左弗与任宁等人距离拉近的时候,几个乡绅却是在自打自耳光。

“悔不听左云舒之言呐!”

一个乡绅连连抽打着自己的脸,“两百亩地,十六万之斤之多,天爷啊!这可是一顷地的产出啊!还得天爷爷给脸,风调雨顺时才有啊!哎哟,哎哟,老夫的心都滴血了,我的天爷啊!这损失了多少钱啊!”

“章家老哥哥,您,您就别说啦!”

另一个乡绅也是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欲哭无泪道:“我,我这下要去跪祠堂了,几个族老都骂我是猪,是蠢货,说我败家!我现在何止是心痛?我心肝脾肺肾都痛啊!哎哟,我滴个天啊!真能亩产八百多,有的一千多呢,天啊!痛煞我也,痛煞我也!要都种上这个,那得多少钱啊?!”

“唉,我,我就说咱们当初有点太谨慎了。这左大人整治李谂是吓人了些,可咱们守了她规矩,她不也没来刁难咱们吗?我看上回,她是有些不高兴了。

你们不知道,我打听了下,有几个村的都种上了这高产稻,左大人高兴,亲自下乡去指点他们种高产稻,还以极低的价钱卖给了他们一批鱼苗,小鸭崽,教他们怎么在一亩地里既种稻,又养鱼放鸭。

哎哟,你们是没看见哦?我装着路人进去瞧了瞧,那些泥腿子真敢干啊!各家的水田里放了鱼,每亩地还弄了十几个鸭子放着,陆岸上还做了鸭舍,那叫一个齐整!

这回夏收,可把那群泥腿子激动坏了!家里有两三亩地的,这下都能吃饱了!更别提每亩地还能产百十斤鱼,还有十几个鸭,这些卖掉又是一笔钱。而且我听人说了,为了防止谷贱伤农,左弗承诺以现收购他们的粮。那些鱼啊,鸭的,她也要……”

“哎哟,你别说了,我的心疼啊!走走走,快去瑞和泰买最好的点心特产给左大人送去!这高产稻不能留种的,咱们得去打好关系,今年还能种一季啊!”

“对对对,还有,还有!那土豆,听说亩产两千多斤!我滴个天爷啊!听说还有些日子,还有那啥红薯也能收了,我听我那在衙门里做事的侄子说,左大人预计那能亩产四千斤以上啊!”

“啊!”

几个乡绅一阵惨叫,“如此重要的事,你怎不早说?!走,快走!晚了就真完了!左大人一定是仙人呐!这,这天上神种呐!咱们快去求神种去!”

一群乡绅坐上马车,还令家仆推着车,感到瑞和泰,一阵买买买后,堆了几车的礼物,找了个唱戏班子,敲敲打打地来到衙门。

高产稻亩产八百斤,左大人功德无量,身为本地乡绅自要来感谢不是?

百姓也跟在后头看到热闹。当他们打听清楚事情原委后,也是疯狂了。

八百斤的水稻?!

两千多斤的土豆?!

四千多斤的红薯?!

天爷啊!

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做梦?!

想起惠民超市那超便宜的精米,一群城里人也闲不住了,纷纷跟在乡绅后头,涌到衙门,想看个真假。

可结果令他们失望了。

左大人不在衙门,左大人带着一群南京来的官员下乡看鱼去了。

至于一群官老爷为啥要去看鱼……

在经过衙门的人解释后,衙门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你,你,你说多少?”

章家老爷颤着身子,哆哆嗦嗦地道:“预估,三,三万斤,每,每亩?”

“是的,这是我家尊翁保守估计。”

“苍天啊!”

章家老爷一声惨叫,“当初左大人还问过老夫这事啊!”

叫罢,两眼一翻,竟是生生晕过去了。

“章家老爷,章家老爷!”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将老头扶住,死命掐了几回人中后,章老头悠悠转醒。

他张开眼,迷瞪了一会儿,忽然,两行眼泪掉了下来,人如疯癫了一般,“钱,钱,都是钱啊……一尾最贱的鲜鱼,少说要十文一条,就算是贱卖,一条五文,每亩产三万斤,那,那得是多少钱?”

他的唇在哆嗦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捶胸大哭,“悔不听左云舒之言呐!”

江南多雨,多湖泊,鱼并不是稀奇玩意,价钱无法跟肉相比。可就算如此,想要吃一尾鲜鱼对于彼时的人来说也并不容易。

此时的捕捞技术很原始,捕捞工具也差,竭泽而渔说的就是早年间最原始的一种捕鱼方式以及世人对鱼鲜的渴望。

随着时代的发展,虽有了挖塘养鱼的技术,可所谓的挖塘养鱼技术就真的只是挖塘养鱼,而没有技术。

将鱼放池塘里,喂点草,喂点豆渣,既不想法孵化鱼苗,也不引活水增氧,这样养鱼,成活率能高才见鬼了!

因此,池塘养鱼是件高成本的事,鱼价也会非常昂贵!但有钱人不在乎啊!像那等死鱼臭鱼都是泥腿子们吃的,我们要吃鲜鱼!于是乎,养鱼种竹千倍利的说法也就传开了。

弄这个赚钱,可却不是人人能玩得起的。虽不知那网箱养鱼投入大不大,但亩产三万斤的数据实在太惊人了!

这要搞上个几百亩,还种什么地啊?!

章老爷的心都在滴血了!

之前左弗提过这事,可他嘴上客套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好了,现在结果出来了,这么多人都听见了,这好事还能落自己头上?!自己当初敷衍,现在人家能不给自己小鞋穿?!

被仆人扶着上车,章老头的脸都成灰白色了。

瞧着,竟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有种快要挂掉的感觉。

其他几个乡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相互望着,过了许久,忽然又是一跺脚,一伸手,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哭道:“还说什么?!回去跪祠堂吧!等族老出面,看看大人能不能饶了我们!”

“等等,将礼拿回去。”

衙役叫住了他们,脸上略有些幸灾乐祸。

平日高高在上的乡绅老爷们自打脸,还有什么比这更精彩的吗?

不过心里虽然乐,但脸上也不能显现,咱可一个有节操的衙役。

肃着脸,指了指那几车东西,道:“我们大人有规矩,送礼一概不收,诸乡贤还是将东西拿回去得好,免大人回来责罚小的……”

第275章 吞金兽

一连几日,都有乡绅找上门,求取高产稻。

而因着这些乡绅的行动,一些在观望中的小地主,自由农也行动了起来。

今年还能再下一次种,若是再拖上些日子那可就亏大了!

更别提,那个亩产两千来斤的神种土豆了!

可这几日左弗都不在衙门。

在滆湖,长荡湖等投放的鱼可以收获了,所以这几日,左弗都带着这些工部官员参观各地的网箱养鱼基地。

今年左弗在常州各大湖泊弄了一千五百亩的网箱养鱼,与后世相比,这规模很小,但常州一城消化能力有限,这点也够用了。

这些鱼被运上船,等送到常州城里时,鱼还很新鲜。像青鱼这些,开价10文一斤,草鱼便宜一点,6文一斤。

这价钱很良心,整条鱼买下来也就几十文,百来文钱。而像鲫鱼这些,一条鱼也就十文左右。

走一次货,用运河专用的小黄船,一次能拉三万斤左右的鱼,出一次货,纯利有200两到300两。

而三万斤鱼也不过是一亩水域面积的产出。1500亩,光这一批鱼最少就能获利30万两!

对于左弗捞钱的能力,任宁等人算是服了!

池塘养鱼获利颇高不假,可鱼价也贵。可左弗倒好,将鱼价卖很低,可赚得比谁都多,也难怪能给他们开这么高的补贴了。

就这主……

就是个吞金兽呐!

再想想,江东门那种叫作大棚的东西……

他们觉得,左弗就是去当一个农民都会当成农民里那个顶尖的。而可预见的是,今年她一定会在常州推广大棚种植技术。这些蔬菜到了冬天,那可真是身价百倍了!

江东门靠着这个不知捞了多少钱,现在整个南京城冬日的蔬菜都是江东门供应的。为此,几个侵占江东门良田的勋贵还倒了霉,不但被迫吐出侵占的土地,还被天子下令申饬了。

在隆冬时节,莫说是勋贵之家了,便是在那皇宫也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可以想象,已经完全掌控武进县的左弗,一旦在这里将大棚冬季蔬菜种植技术展开,将会带来多少的财富?!

常州离着淞沪南京都不远,即便是走陆路也是很快的。冬日,保存工作也容易做,她完全可以将这些珍贵的绿叶菜卖到淞沪,卖到南京去。

如此,她就又能赚一大笔钱了!

这家伙……

几个工部的技术狗考察了几天下来,得出了一个结论:左弗这么能赚钱,不是她商经商,而是她善格物。

果然如她所说,只要将格物学透,圣人笔下的大同就能实现了吗?

怀着这样的心思,几个官员以及跟着参观的这些读书人放平了心思,打算等学堂建好,自己也去进修一番。

乡绅们等了几日,总算是见到了左弗。章老头见了左弗就大哭,抽抽噎噎地道:“老夫老了,胆子小了,悔不听大人言呐!大人,大人,你可救老头儿一救啊!如今我章家的族人可饶不了我了,族老们都出面了,我若是不能将神种求回去,就要家法伺候了。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我一救吧!老汉我已是风烛残年,那家法可受不起啊,大人!”

左弗望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章家老头,嘴角不由抽了抽。

心里暗道:老头,你这演技也太差了吧?还风烛残年……我看你哭声洪亮,起码还能再活二十年!

“章家老爷快起来。”

左弗上前将老头扶起,道:“你们肯种高产稻,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为难你们?”

几个乡绅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左弗竟不跟他们计较?!

“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们有担忧,也怪本官事做得不到位,跟你们解释得不够清楚,所以我怎会因此而生气?”

“百姓日用而不知。大人,你这断句……”

“啪!”

章家老头枯瘦的手拍在说话之人的肩上,只见这老头阴着脸道:“说出‘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之言的圣人怎可能说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话?!若圣人想愚民,又怎可能说广招弟子,说出有教无类的话来呢?!”

他说着便是朝左弗拱拱手,“大人的学识老夫佩服,如此理解,方才贴合圣人之道。那些腐儒,只见树木,不见林,着实无知,着实可恨呐!”

左弗瞪大了眼,望着眼前的老头,周世昌的脸浮现在眼前,慢慢就和章家老头重合了……

她打了个哆嗦。

连连眨眼,再看章老头,还是那章老头,但神态跟周侍郎几乎一模一样。

左看右看,脸上除了皱纹,就剩下节操丧尽四字了。

能屈能伸,这老头比周侍郎还厉害呢!

忍住脱下鞋拔子抽章老头脸的冲动,轻咳了一声,道:“那土豆,你们可……”

“有,有!”

话还未说完,章家老头便立刻点头,道:“大人,我们愿种土豆,还,还有那预估有四千斤的神种……”

他顿了下,又试探着道:“那网箱养鱼能不能也……”

“可以。”

左弗道:“不过网箱养鱼对坏境有一定影响,所以怎么弄,选址在哪都得由官府来指定。另外,每年我们都会抽查水质,若水质变化大,就得换地方养,水域面积也有定额。”

顿了下又道:“另外,你们还得交一笔购买养殖技术的银子。还有,网箱养鱼会影响附近渔民的生活,所以水域要付租金。”

“啊?”

一个乡绅惊呼,“这也要给租金?”

左弗脸一冷道:“你将一块地圈了,要不要给钱?你划出一块水域搞网箱养鱼,是不是影响了别人?怎么就不要租金了?”

“是是是,大人说得在理。”

章老头一脸热切,“该给的,该给的。就是大人,租金多少?这买养鱼术又要给多少钱?”

左弗抿嘴一笑,“一亩水域一年二十两银,养鱼技术一次性交五千两银,不二价。”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傻眼了。

一亩水田才多少钱?一亩水域要二十两?!还只是租金?!这是想钱想疯了吧?!

还有……

他们虽有点钱,可,可这一次性交五千两银……

这也太贵了吧?!

第276章 女魔头还是那个女魔头

“这网箱养鱼,亩产三万斤是起码的。”

左弗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刨去饵料,网箱,人工等成本,一亩赚上个200两银子还是可以的。”

左弗望向几个乡绅,抿嘴一笑,道:“诸位,这发家的手艺,这世人有几个人会轻易传授?等闲都不会轻易示人的。这五千两多吗?相比200两纯利,二十两租金多吗?本官今年弄了1500亩,刨去所有成本,还赚了三十多万两银子,你们1500亩地能产30万两银子出来?”

“这……”

被左弗这么一分析,众人也冷静下来了。

心里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在地里刨死了,能有几个钱?

不要说两百两了,就是100两那都得开心死啊!

他们几代人才攒出多少钱?有三十万两吗?根本没有!

把所有的地算上,有个十万,十几万两也就顶天了!

而若是将这个学会,不在常州弄,去其他地方弄,这左弗还能追着过来收钱?这五千两值了!

似是预料到他们内心的想法,左弗又开口了,“不过诸位乡贤,我奉劝你们做人还是实诚一点。因为我会在契书里写上,一旦发现诸位将这技术带出常州而不给钱的话,呵呵,那网箱以后就别想要了!

本官可以明着告诉你们,没有本官的网箱和饵料以及鱼苗,你们甭想将这事搞起来。况且,我也早早将此事呈报了天子,但凡在水域搞网箱养鱼者,都要交纳租金与税银。”

“啊!”

章老头忍不住惊呼,“还要交纳税银?”

左弗笑笑道:“你自己吃自然不用,不过你要卖,自然就要交纳税银了。”

自己吃?!就是浑身是嘴又能吃下多少?!

果然……

女魔头还是那个女魔头,不但下手狠还坏得很!就知道,她哪可能有那么大的肚量?!

正腹诽着,又听左弗道:“稻田养鱼养鸭的技术本官可以免费传授你们。不过鱼苗,鸭崽等得花钱买,这本官也免费不了,都是钱呐!”

几个乡绅相互看看,然后都点点头,“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条件虽苛刻了一点,可算来算去,比种田划算太多了,还是能搞的!再者,不也免费得了点东西么?这一想,心里也就舒坦了。

而且,只要左弗还在本地为官,他们也不用担心被盘剥。这人来了以后就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税银给废了,如今买卖只有三十税一的规定。

漕运那边,也被整治了一顿。现在那些收黑钱的都不见了,都按照国法,老实办事。当然,若是货物出了武进,那就不能保证了。

但像鱼这样的东西,一般也是在本地消化,也不大可能卖到外地去。

他们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若是养鱼的多了,会不会影响鱼价?还有,本地能消化得了这多鱼吗?

将自己的疑问提出来后,左弗笑着道:“货物多了自然会影响价钱,但买得人也多了不是?”

将经济的基本运转又说了一遍,喝了口茶后又继续道:“大家日子都好过了,市场繁华了,还怕吸引不到人来吗?这鱼还能做成咸鱼卖往外地,你们东西出港后,风险也就转嫁出去了,还怕外地的盘剥吗?再者,这些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前些日子,钱阁老还写信给我,问问我还能不能再吃下一批难民呢,你们还怕没人?”

“可难民哪有钱买鱼啊!”

一个乡绅忍不住道:“那些人都是来要饭的啊!”

“蠢货!”

这下不用左弗开口了,章老头直接就骂开了,“我们武进接济了多少难民了?你还点得清吗?!初来时,他们是什么都没有,可现在呢?!现在这些人不但吃得白白胖胖的,手里还有钱了!现在各家的生意都好了许多,都靠这些难民呢!大人能接他们过来,就有法子让他们过好日子,你还担心这个?!”

他说着便是起身,拱拱手道:“大人,五千两银子明日就送来,至于选址,大人是行家,老头儿不作意见,大人说哪便是哪!”

顿了下又道:“老头儿想弄上个五千亩地的高产稻种,两千亩的土豆种和一千亩的红薯种!家里就这多地了,剩余的,还得种点菜吃。回去,老头儿也发动下族人,他们愿干的,也让他们来买神种回去种。至于网箱养鱼,大人,我想先弄一千亩水域,您看行吗?”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乡绅心里都骂开了!

常州虽多湖泊,可也不是无限大的!

这老头倒好!

上来卖个乖,然后开口就要一千亩,这是不想给他们肉吃啊!

当下一群人也站了起来,不等左弗回应呢,就纷纷道:“我也想弄一千亩!”

“我两千亩!”

“我三千!”

左弗摆了摆手,道:“滆湖,长荡湖虽不小,可也不能都弄这个了。本官刚就说了,这东西对坏境有一定影响,不能太过了,不然可就是在做断子绝孙的事了。咱们都是靠天吃饭的,断子绝孙的事能做?

所以,这水域如何分配,你们不要着急,我已做了方案,连片的是不可能的,只能分片租用给你们。这东西,小河里也是能弄的,所以也不用太着急了。

至于神种嘛,价钱都是帖在衙门外的,你们带了钱过来就能领回去,那些有经验的老农还会跟着你们,直到你们完全掌握高产稻,土豆等物的种植。”

走出衙门,几个乡绅都笑了。

左弗没跟他们计较,给了神种,还给了养鱼术。虽说要花钱,可想想这前景,便觉心里美滋滋的。

回头看看大堂里明镜高悬的牌匾,几人不由感叹,“这左弗虽是女子,可行事颇有圣贤之风啊!”

“是啊!此人来武进为官,当真是我等之福啊!之前看她整治商贾,整治李谂,心里还起疙瘩,以为她与那李闯王一样,对商贾,乡里贤达有仇呢!”

“可不是?”

章老头接话道:“现如今看来倒是我等小人之心了。我与她打了几次交道也发现了,此人极重规矩,极讲规矩,最恶不守规矩之人。只要咱们守国法,按规矩办事,她哪怕心里不痛快,也不会来为难咱们!此人心志不凡呐!”

第277章 议和

“一对应1,二对应2……”

新建的常州新式学堂内,左弗在黑板上写下一串阿拉伯数字,然后在1前面写上了一个“0”。

“要想了解我这科学,你们就必须弄懂0这个概念。0可以代表无,也可以代表有。世间事,有阴就有阳,在数字上也是一样的概念。有正既有负,所以0可以是无,也可以是有。”

左弗指着黑板道:“这概念现在要你们理解可能有点难,不过没关系,你们先熟悉下这阿拉伯数字。在教材上,我都标注了,什么时候能熟练掌握阿拉伯数字的应用了,我们就可以下面的课程了。”

这没什么难度。

这些人里面,就算是没考上秀才的童生那记忆能力也是很变态的。简单背一下,再自己默写了几遍后,便全部记下来了。

他们的课程会很紧张,因为再过些日子,学堂就要正式对外招生了。如今他们学的内容就是新学堂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若是不抓紧时间学习,到时他们这些童生,秀才,两榜进士跟人一群幼童学一样的东西,岂不是要笑死人了?

好在,中国古代的文人治学精神一向不错,一旦接受了,便也不会在这上面打马虎眼,其刻苦的精神让左弗这个曾经的学霸都汗颜。

这些人会寻找一切空隙来温习功课,而这样的治学态度带来的结果则是突飞猛进。

其实这些人本就是有基础的,只是没经过系统化的学习过。许多概念早就打下了基础,一旦转换过来,学习进程也是非常快的。

转眼,便到了八月,新城的学堂开学了。

左弗给书院起了个名字,叫知新书院。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这是左弗对这座学院的期望。

拖了几个月的清廷已熬不住内部的倾轧,终是决定将多铎等人要回,并与明廷签下了划江而治的国书。而四川一带,因着百姓的带路,明军得以顺利入川。

完全丧失人心的大西开国皇帝张献忠最终落得了一个可耻的下场,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慎坠马,直接被追赶上来的明军给砍成了肉酱。

得知已将四川掌控的清军一下就慎重了起来。张献忠不得民心,清军可以打着解放大家的口号前来;可如今王师已到,他们还拿什么借口来蛊惑民心?

再者,扬州之事也跟随着明军的入川,传得人尽皆知。在这样的情况下,清军想再入川就难了。

不过,很快,他们也就不用为难了。因为上面的人已经跟明廷议和了。

为了将一众勋贵赎回,多尔衮不得不忍受这耻辱,向明廷低头。

不低头也不行呐!

这些被抓的清人牵涉的利益面太广了,若是不表点姿态出来,只怕以后要离心离德。

多尔衮能当上大清实际上的一把手,脑子不灵光只靠蛮劲的话,不知死多少回了。

所以在分析了利弊后,他果断求和,要求将自己的这些左膀右臂放回来。

这是他把控朝政的根基,这些小辈若折损了,那么他们身后的人就跟自己离心了。

再者……

因着左家军,他们想打也打不过去,这样对持的局面已经持续很久了。而中原再富庶也经不住这样折腾,现在不比以前,既以天下正统自居,那些归顺的汉民还是要照顾下的,不然把人都杀了,财富都抽干净了,还拿什么来供养朝廷,供养军队?

多番权衡后,大明与大清终达成了共识:暂时休战,划江而治,互不侵犯。

双方都在蓄积力量,多尔衮知道这点,朱慈烺也知道。

不过,既已休战,那么军事方面的压力就轻了不少,现在大家可以安下心来,好好种几年田,提升国力了。

和平年代,一要抓民生,二要搞教育,清军的达摩斯之剑并未褪去,所以左弗给这座书院起名知新,她就希望这座学校可以成为华夏一族新的起点,成为科学的摇篮。

此时,荷兰探险家阿贝尔·塔斯曼已发现了塔斯马尼亚岛、新西兰、汤加群岛和斐济群岛。而日后的日不落帝国很快就会靠着联姻,从葡萄牙人手里将孟买弄到手。

在北美,乘坐五月花号的那群人已登陆美洲二十多年;而西班牙的触角早已伸到了东南亚以及东亚。

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地理探索!

华夏!

这个屹立在东方的古国没有道理要错过这个辉煌的时代!

她有许多教科书,理科也不错,她觉着,只要给她一点时间,没了生存的困扰,她也是能做点事出来的!所以,她对这个学院很重视!

这不仅是她的希望,也是整个民族的希望!

每天公务很累,但她还是坚持天天来给学生上课。

学生并不多,小学每一个年级预设了四个班,一个班45个人,可他们连两个班的人都没招满。

其他年级人数更是少得可怜。像中学这些,基本就只有本地与南京几个技术狗在上了。

不过面对这个情况,左弗并不气馁。

大明挺住了,所有人的心思自然又放到了科举上。杨廷鉴虽名气大,可一听在这儿上学,还要学什么劳什子的算数,自然,那些思想保守的人自然就不愿尝试了。

毕竟人的精力有限。学了这些,精力被分散了,还能行举业吗?

这些人不来,左弗也不强求。

反正她的目标也不是这些人。她开这所学校瞄准的人群从一开始就是底层的。

因为也只有底层人民才可能到这座学校来读书。

毕竟,书杂费全免,还供吃,供书本笔,这对一些家里劳动力充足的底层人民来说还是相当有诱惑的。

知识,对于这个年代的底层人民来说有着无限的诱惑。可面对着失去一个劳动力,还要付出巨额教育费后,许多人只能望而却步,放心里想想了。

现在看到这学校什么钱都不用交,还提供吃的,还教认字,怎么想都是好的。

至于教什么?重要吗?像他们这样贫苦的人家,能出一个读写会算的人,哪怕不去行举业,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好不好?

第278章 红红火火

所以左弗不着急。

今年招生仓促了些,且民生刚有些恢复,招生情况不理想也是能理解和接受的。

反正只要继续抓民生,她相信,有了安全感的民众们慢慢会想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会将家里适龄的儿童送来读书的。

日子就在这样的忙碌中过去,转眼便要入冬了,而一群乡绅的鱼也到了收获的季节。

左弗之前弄的鱼,在市场上基本已被消耗空了。在接收了十万难民后,苏州,无锡等地因战乱,也产生了许多难民。

听说常州武进需要劳力,新上任的苏州知府与无锡知县写了封信求到了左弗头上。

左弗与崔玉舒一商量,便是答应将这些难民接收过来。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苏州知府将此事又告诉了其他同窗。

这下好了,得知武进知县颇有能耐,颇需劳力后,这些人纷纷动起了送难民的心思来。

其实也不能怪这些父母官。

着实是天灾人祸不断,这些难民盘踞在地方上,时间久了不但会增加官府的负担,还会引起诸多治安问题。

所以一听有人要难民,他们就激动了。之前钱阁老在大半年中,陆陆续续往武进送了十万难民,他们本想等着看左弗笑话的。可没想到,左弗不但消化了这批难民,居然还真将这些难民转化成劳力,将武进民生搞得红红火火的……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江宁县主厉害啊!

既然她还能再接收苏州无锡的难民,那么再接收下他们这边的难民应问题也不大吧?

这下可好了,在当地官府的蛊惑下,一群难民开始往武进走。有些丧心病狂的官员甚至还给难民送了些粮食,派人护送到常州来。

于是,在入冬前,常州城一下涌入了快两万难民,吓得崔玉舒心脏病都要发了。

而任宁等人也是吓得不轻。

虽说左弗挺厉害的,那种活动板房几天就能搭一大片出来,可一个地方能供应的人数是有限的。若全部收下,武进的人口就该突破三十万了吧?

对此,他们纷纷劝慰左弗,不要再收了,不然这天下的人都会将他们搞不定的事送武进来,到时可怎么办啊?!

哪里晓得,左弗却不以为意。

后世常州400多万人口,这才哪到哪?常州现在是真正的人少地多,在将几个大刺头打倒后,还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荒废着,正等着人去种呢!

而且,常州还有许多基建工程要完成。在这多雨的江南,防洪工程是很重要的,许多河道也待疏通。要干的事多了去了,这点人分下来,左弗还觉不够呢!

而她还想弄几个大工厂以及造船厂,还想将城里的危房都拆了,直接弄成砖瓦房,进一步减少火灾的隐患。想要做完这些事,没大量的劳力还怎么做?

至于吃的……

左弗不觉这是问题。

因着章老头等人的表现,今年第二季的杂交水稻种植可火爆了!

而早薯亩产更是惊得整个常州地面都翻动了起来!亩产4300斤!

若不是亲眼得见,一群人都只觉自己在做梦似的。莫说那些小民了,就是颇有涵养气度的崔知府在亲眼见了红薯的亩产后都疯了。直接瘫在了地上,喘了好大一会儿气后,便扑到了红薯地上,抱着一堆红薯嚎啕大哭了起来!

没有经历过物资贫乏年代的人是很难理解这种震撼与激动的。亩产四千多斤,虽说种一年后,要让土地休息,改种其他,可这产量太吓人了好吗?!

一亩地抵二十来亩地的收成,这是什么概念?!虽说红薯吃多了肚涨,最好与细粮搭配着吃,可毕竟有了这个后,大家就不容易饿死了,不是吗?

红薯的产量彻底将这场换粮种种植推向了疯狂!在第二季的种植中,所有的农户,大小地主,乡绅都换上了高产稻,并向官府购买了鱼苗,鸭崽。

对于左弗来说,淋水孵化鱼苗,人工孵化鸭蛋并不是难事。虽说孵化率比不上后世,但在这时代也是很可怕的孵化率了。早早的准备,为这次推广打了个好头,仅是卖鱼苗,卖鸭崽就让左弗狠狠赚了一笔,而那些粮种就更不要说了。

所以如今面对的情况是,武进的粮食不但够吃,还能往外输送,所以接济几个难民根本不是难事,一群常州人再也不排斥这些难民了,因为他们很敏感地察觉到:只有人口增加,他们手里的东西才会变得值钱。

因着人口增多,需求变大,左弗那点鱼就不够看了。而几个乡绅也是喜滋滋的,还真给左弗说对了,本地一旦富裕了,就会吸引人来,这些鱼不愁卖不掉了。

反正左大人已跟他们订购了一批了,剩下的,他们想等天冷一点再卖。

等天冷了,就可以凿冰来给鱼保鲜,到时卖淞沪去,卖南京去,这些鱼的身价直接翻几倍,到时赚得更多呢!

中国的百姓是勤劳的,只要给他们合适的土壤,安全的环境,他们很快就会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到劳动建设中去。

新来的难民们在吃了几顿饱饭,很快便是安心下来,开始以极大的热情建设起常州来。

冬日的城市都是萧瑟的,可在武进却是看不到一点点萧瑟。一群技术狗穿着绿色的军大衣,头上戴着**帽,手上套着加绒的毛线五指手套,捧着个硬皮笔记本,拿着个圆珠笔,时而记录,时而将挂在脖子上口哨拿起来,吹几下,指挥着一群民夫将各建筑材料运到常州宾馆内。

在这里,他们将尝试在楼房顶部建造一个水箱,通过虹吸原理来实行无外力外提水。

这是左弗翻看了许多资料,与一群技术狗讨论了许久的结果。通过高水位向低水位流动,建立起虹吸,然后打开密封容器上的调节阀,在不破坏虹吸的情况下,进行水气置并获得提水效率,并当水位达到调节阀进口时,水气置换会自然结束,而管内虹吸的流动则继续。

最后,关闭调节阀,打开排气阀,容器中的水是从逆止阀流出,提水便完成了。

通过这样的办法,水位最高可以提高到七米,而不需借助外力。若要输送到更高处,则要接力提水。

而这原理,还能用于水力发电与抽水蓄能发电上。对比传统水力发电对环境的落差要求以及投资与技术,这种显然更容易建造些,且也不会对环境造成太大的影响,很适合在工业初期搞一搞,满足初期发展的需求。

所以这一次,所有的技术狗们都很重视。他们已经知道什么叫电了,想想左弗描绘的场景,这些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完全不畏严寒侵袭,与民夫一道奋力干活。

若成了,这可是扬名立万,青史留名的事呐!

第279章 难民韩有福

大雪飘扬,转眼,已到了年脚下。

新城内,从福建广粤等地被运转过来的难民被赶到了大澡堂内,在老难民管事棍子的挥舞下,这群人被剥光了衣服,哭着叫着被推到了淋浴下。

“你们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从浙江台州来的难民管事韩有福甩了甩手里的棍子,叫骂道:“老父母大人与几个南京的大人忙活了几月,现在澡堂都可以洗淋浴了。都给我手脚麻利着点!你们这群穷酸,哭个卵子!能到这儿来的,都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赶紧的!两人一组,丝瓜精打了硫磺皂,给我使劲搓!要让韩爷发现你们没洗干净,呵呵,今天都没想有饭吃!还有头发!硫磺皂多打几遍!韩爷我可不是吓唬你们,要是洗几回还洗不干净,可是要强制剃发的!

老父母大人爱干净,头上要有虱子,让你们自己处理,处理不好的,统统剃发!免得传病给别人!”

在这些人进澡堂前,头发上都喷了高度白酒,然后用保鲜膜包起来,捂上一会儿后,进澡堂再用硫磺皂洗头,能灭除大部分头虱。

等洗好后,再用篦子篦一下,然后喷上用中药中药百部泡制酒精溶液,再次套上保鲜膜捂一会儿,如此,天天洗一次,基本可以灭杀头虱。

但若是还灭杀不了,那对不起了,那就只能剃光了。

头虱会传播疾病,而这年头,有头虱的人不少。所以这些难民来到常州就必须受一些不人道的待遇,强行洗澡灭头虱。

若是头虱比较严重的,对不起了,如今民望很高的左大人终于露出了獠牙,不再搞虚的了,直接就给剃光了,连女人也不例外。

所以韩有福这话还真不是恐吓,之前就有几个倒霉蛋,病情比较严重,怎么弄也弄不好,然后直接被剃了光头。

过程自然是要死要活的,不过好在当一个人一无所有时,节操也会下降,尤其在香喷喷的大米粥以及肉包子跟前……

反正又不是士大夫,要那么多节操干嘛?

说实话,这头虱困扰他们也很久了。现在虽有点丑,可人也舒服了。而且人家也说得清楚,是为了防止传染给别人,防止生病,所以这次剃光后,后面不会阻止大家留发。

这样一说,再加上新房,新家具,新被褥,新袄子,红烧肉等福利,这些被剃光头的难民很快就平静下来,便是那妇人也露出了笑容。

不就秃几年吗?总比饿死强!

再者,大人不发了个头巾吗?等头皮上彻底好了,扎上头巾,戴上帽子,也不难看呢!

当然,老难民是熬过来了,可对于新难民来说,剃头无疑是件极为可怕的事!

要是成了光头,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这样的概念,对于底层人民来说并不是必要恪守的,但被人嘲笑却是难受。

所以,当下也不敢鬼叫了,在老难民的指点下,拼命往头上打着肥皂,使劲地搓着,就怕虱子不下来,自己就变光头了。

看到自己的恐吓起了效果,韩有福表示很满意。

他退出淋浴室,在外面大厅的躺椅上躺下后,端起案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便是敲着案几,哼起了东乡小调来。

作为一个难民,如今的日子是他不敢想象的。几个月前,他还处于被饿死的状态下,可如今他却过上了有房有钱,顿顿精米,天天有鱼有肉的日子来。

因着年幼时,跟着乡里的秀才学写了几个字,来到这常州后,一问还认几字,立刻就被挑选出来接受特别培训,然后他就被分配到难民营里做管事了。

在难民营当管事,那绝对是个令人羡慕的工作。韩有福以前在老家也有三四十亩地,家里六口人,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可即便如此,他都觉得以前的日子过得就是个屎,哪里能和现在比?像他们这些管事,一月有二两银,一石米,两斤盐,一斤糖,一年两匹布,四套工作服与两双鞋。

每天的伙食也不用自己操心,全在食堂吃。自己那点收入,用来养家糊口绝对够了。更别提,现在家里也只剩下四个人了。

在逃荒路上,他的父母走了,现在只剩下了他与婆娘和两个孩子。

婆娘混得差点,在厨房帮帮佣,一月也有800文钱,三斗米,一斤盐,半斤糖,一年两套衣,两双鞋。

两个孩子年岁尚小,如今都在知新学堂读书。中午学校提供一顿吃的,有肉食。如此一来,整个家庭的负担变得极小,他们夫妻两赚得钱,差不多全能存下来。

吃不掉的盐,糖,米还能拿出去换买生活用品。

就这日子,他以前都不敢想!

不要说他不敢想了,就是跟他一起逃难来的小地主韩四有也不敢想!

天天白米饭,即使有两百亩地的小地主也是不敢这样吃的!

而现在,他们不但顿顿白米饭,居然还有肉吃,这日子,以前敢想?

更让韩有福满意的是,韩四有现在也得巴结着自己,每次看到那龟孙一脸谄媚巴结的样子,心里痛快得不行。

这抠门!

前几年,收成不好时,自己跟他借点粮,他还扣扣索索的。现在好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呐!这小子现在要看自己眼色行事了,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痛快的事吗?

想起这些,哼着小调的韩有福心里更愉快了起来。

这大冷天的,带着难民来洗澡,是他最爱干的事。这澡堂里很暖和,穿着里面的单衣都不觉得冷。趁着难民们洗澡的时候,往这躺椅上一趟,喝点茶,真是美上天咯!

曲子哼了好几首,终于第一批难民出来了。他们光裸着身子,手足无措地列队站好,而韩有福则是慢吞吞地起身,收起惬意的表情,肃了脸,拿着腔调,摆着架势道:“都洗干净了吗?我可告你们,老父母大人最讨厌脏的人!要是弄不干净,对不起了,各位!你们哪来回哪来去吧!”

一群难民白了脸,连连点头拍胸保证自己都洗干净了。

望着难民们畏惧的样子,老难民韩有福感到了巨大的满足,他矜持地点点头,道:“用篦子将头发篦一篦,等会将药抹头上去,等弄好了,再给你们发衣服。嗯,你们那些衣服都给扔了,老父母仁慈,都给你们发新的了……”

第280章 绿油油

难民们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果然是跟知县大人说的那样,武进知县是活菩萨,不但给饭吃,还给衣穿呐!

当下行动力便涌了出来。

他们拿着事先发予的篦子,开始相互帮忙篦头,然后将药液涂在头皮以及头发上,最后在韩有福的指点下,拿那透明的皮子将头发包起来,然后又排队站好,等待韩管事的训示。

排队,是他们进这武进城学会的第一件事。棍子的挥舞,凶狠的咒骂,让这些新来的难民隐隐触到了这个城市的内涵。

这是一个极度注重规矩的地方。来这讨生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好在,他们这些八闽之地的男儿是最能吃苦的。若不是这回县太爷组织,他们就打算出洋去讨生活了。

比起下南洋,留在大明显然更好。一点规矩罢了,他们不怕的。

许是生活比较艰苦,这些八闽之地来的难民适应性显然要比江浙一带的难民强。

在吃了几棍子后,他们就记住怎么列队了。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浙江难民韩有福此刻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般,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意气奋发以及那掩都掩不住的得瑟。

他轻咳了两声,道:“现在,开始发衣服。你们运气不错,碰上了左大人这样的活菩萨,不但接收了你们,还给你们发冬衣。看见没有?!”

他从一个打下手的难民那儿接过一条内裤,“不要说外面穿的了,就是这亵裤大人都让人给你们准备好了!别看这裤子古怪,但穿着着实舒服,这裤子先发四条,你们省着点穿,给大人节省点,毕竟大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嗯。”

韩有福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过一套保暖秋衣秋裤,“这叫秋衣,是加绒加厚的,穿身上,那叫一个暖和!这衣服,一人两套,坏了的话,以后就得自己买了!当然……”

他抿嘴一笑,昂起下巴,略有些得意地道:“若混到我这份上,或有一技之长,这衣服每年都有发!”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衣服虽看着古怪,但看着真厚实啊!要说来到这江南有什么不适应的,那就是这气候了!

虽说这些年越来越冷,可到了这江南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冷。这儿的风吹得刺骨,那真是冷到骨子里了!

若是有这样一套衣服,那应该能好许多吧?

“要不怎么说左大人心慈呢?”

不顾难民们惊诧的目光,韩有福又拿起一套夹棉里衬,道:“这棉袄里衬也是大人发给咱们的,也是一人两套,坏了自己去惠民超市买,不贵便宜得很。大人真是心慈啊!真是将咱们当儿子啊!生怕咱们冻死,发了这里衬袄子还不够,还给咱们发棉大袄子啊!”

说话间,打下手的已将一件87式军大衣给递了上来。韩有福接过展开,咂着嘴道:“这一件棉袄子就快八斤重了,啧啧,你们说说,你们老家的被子有多重?”

众人瞪大眼,眼里透着震惊。

他们的县太爷是个坏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家伙!可这一回……

他居然没骗他们?!

这武进县的知县真得是活菩萨!这衣服多值钱他们不晓得,可他们知道棉花什么价!

这一件衣服快八斤重,那得用多少棉花?!这衣服都能当被子盖了啊!

“唉,咱们真是好命啊。”

韩有福那得瑟骄傲的气势忽然消了下去,“我在老家日子过得也算不错。可哪里晓得这天爷爷不顺心,总闹脾气,这一来二去的,我那点地也被折腾没了。今年一场台风,直接将我刮成难民了。

来这武进时,也是心里忐忑。可没成想,我们那个生儿子没p眼的县太爷这回真发了一回善心,居然将我们送到这么好的地方来,咱们真是好命啊!我爹我娘就没这么好的命,他们死在路上……”

韩有福红了眼,忽然就哽咽了。

新难民望着他,也是红了眼。

虽有官府支持,可这年头行路艰难,且条件极差,一路过来,许多亲人同伴倒在了路上就再也没醒来过。

而他们……

就在入这澡堂前,已吃了一点点白米粥垫底。白米粥啊!多少年没吃过了?!在八闽那多山的地方,粮食是极为珍贵的东西!若不是地太少,他们那儿的人又怎会下南洋求活呢?

能在家待着,谁愿意出去啊!

“不过……”

韩有福擦了擦眼角,“你们到了这儿就什么都不用怕了!这儿的县太爷规矩虽重,可心好。我告诉你们,在这儿只要守着规矩,好好干活,那日子美得能上天!特别是有一技之长,能认字的,那更是能过上人上的生活!咱们的大人爱民如子,有些事可能开始搞不明白,但慢慢你们就能体会到大人如此行事的用意了!

都是为了咱们好,所以还是那句话,守规矩,一定要守规矩!还有,若无一技之长,参军也是个选择!告你们,大人这儿的兵可不一样,死了的都是要进烈士陵园的,上面有皇帝老人家的亲笔题字,那可是忠烈祠啊!而且战死了,还有好大一笔安家费,足有百两之多!不拖欠,直接给!所以要想出人头地,去当兵也不错!”

众难民很感激,连连拱手,“多谢韩管事提点。”

“行了!都是难民。”

韩有福叹了口气,“都是外乡来讨生活的,咱们要再不团结,还不得给他们本地的欺负死?快将衣服领了穿上吧!等会儿还要教你们使那吹风机将头发吹干。食堂今天给你们做了鱼汤,等喂养几日,肠胃适应了,就有肉吃了!”

“韩管事……”

一个少年怯怯道:“这儿真的顿顿白米饭,天天有肉吃吗?”

韩有福愣了下,随即大笑,“是你们老家县官跟你们说的?”

少年用力点头。

“大肥肉哪可能天天吃?不过这鱼肉,鸡肉,鸭肉的倒不少。不过嘛,我听人说,大人准备开春后弄个养猪场,除了供应食堂外,就是放到市场上卖。你们也要好好干活,咱们的房子可不是免费给咱们住的,也就这几月,后面都是要给租金的。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大人开的工钱挺高的,在这武进,只要你能吃苦,你不但饿不死,还能过上好日子!”

难民听了这话,一颗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只是很快他们就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来:为什么发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绿色的?还有咋穿个鞋还分左右啊?还有,还有……

为啥连鞋子也都是绿色的啊!

第281章 规矩甚重

后世用来给宠物吹毛的吹水机用来给古人吹头发正合适。

这样长的头发,用吹风机太费劲了。

为了应对冬日光照不足的情况,为此左弗又为食堂,浴室,办公地配上了柴油发电机。

钻了淘宝空子的左弗现在做起这事也算是得心应手了。她在离宫路附近搭了个大仓库,专门用来存放油料。在大仓库旁,还有一大块空地,是专门用来停放游艇的,外面建了高墙,确保不会被外人看到这些古怪的东西。

现在李想已接手了抽取油料的活。他手下有一个班的人是专门干这事,这些人为此还写下了保密书,发誓永远不将自己在离宫路实验室内看到的东西外传,连自己的婆娘都不能告诉。

古人很重誓言,更别提这些人本就是经过挑选的可靠人,而且他们自己也脑补成自己是在替神仙做事。敢泄露天机,那是找死吗?!

这等事敢泄露,不光自己要倒霉,子子孙孙都要倒霉啊!相反的!若是把事做好了,以后死了就上天啦!

有人接手了油料的事,左弗胆子也大了起来。冬日光照不足,便与发电机一同使用。现在这些新来的难民不用像以前那样,用炉子来烘头发了,直接用吹水机吹一吹,很快头发就干了。

吹水机这玩意,让许多难民都感到不可思议。有些人甚至想将手指伸进风口,看看里面是不是住着什么神仙,为什么能自己冒热风出来?

好在,这样的事也不是头次发生了,经验丰富的韩管事很快制止了这种脑残行为。人弄坏了没事,要这仙家法器坏了,那可承担不起啊!

有了吹水机,头发很快就吹干了。

一群人摸着自己的头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头发从来就没像现在这样干净过,被这神仙法器吹过后,好像都柔顺了不少,摸着还挺滑溜的。

就在这时,韩有福又让人发了发带,一人两条,颜色也是两种,分别是蓝色灰色。

这发带颇为新奇,质地柔软,毛茸茸的,约成年男子两指宽,拉一拉还有弹性,且连成一体,上面还有一个小勾,也不知什么意思。

“这发带直接这样束。”

韩有福示范着运动发带的使用方法,“这发带好用着,方便得很,直接这样套上去绕几下就行。”

“这武进县的大人真是心慈啊。”

一些年长的难民小声议论着,“连这等小事都能想到,难怪这韩管事说能来这的,都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我看这里的人面色红润,街上连乞丐都没有,这地方得富到什么程度?”

“唉,咱们是来对地方了!干活不怕,只要有饭吃。”

难民们小声嘀咕着,心里也涌起了对未来的希望,有种幸福感在心间流淌着。

束好头发,将厚实的军大衣穿上,走澡堂走出来时,所有人都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跟着韩有福去了难民宿舍,他们将在这里过上一个月的集体生活。

这些难民宿舍都建在新城外,在这里只有男宿舍和女宿舍,所有新来的难民都要在这里被隔离一个月,并做相应的检查,以免将传染病带入城中。

难民陆陆续续进了宿舍,在这里,只有十二岁以下的孩童与60岁以上的老人以及身有病或残疾的人才能与亲人同住,不然所有人都得与陌生人睡在大通铺上。

如此不合理的要求若是平常,这些八闽之地的男儿必是要闹腾的。只是现在得了一身新衣裳和厚实大袄子的难民们却很难再生出抵抗之心。

大人若想刁难他们也没必要给他们发新衣服,这样做总是有道理的吧?

而且也只要忍一个月,然后就能按照家里人口分配房子了。想想以后的好日子,眼下这点要求不算什么啦!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是,这城外的难民营宿舍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差!不但不差,反而好得有些让人手足无措!

这些房子……

居然都是用铁造的!

天爷啊!

他们这样的人住这样的房子不会折寿吗?还有……

武进县到底是多有钱啊?!

居然拿铁造房子?!

走进去一看,更是震惊!

里面居然还有柜子,案几,凳子等家具。而那大通铺上已铺着厚厚的褥子,每人居然还有一条厚厚的被子与毛毯。

这太令人震惊了!

他们到底是来逃难的,还是来享福的?

“都别愣着,将自己的东西都放到柜子里!之前给你们发的木牌上都有数字,对着数字找自己的柜子!不认数的,让柜子那儿几个小鬼指点你们!面盆,脚盆这些都放柜子最下层,与你们的鞋放一起!

上面是给你们放衣服的,那个带锁的小抽屉是给你们放私人物品的!钥匙自己保管好!还有件事,在这里人人都必须每天刷牙,洗脸,洗脚,洗臭腚子,不要让劳资发现你们偷懒!我可再强调一遍!县太爷爱干净,十分爱干净,城里吐口痰都得抓起来关笼子!所以你们这臭脚丫,臭腚子都给我洗干净了!不要让我闻到一点点臭味,不然你们就别想好好吃饭了!”

诸难民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理解了。

这大男人天天洗腚子洗脚做什么?

可想想这儿的县太爷是个女的,女子爱干净,所以好像又有点能理解了。

“你们有四块毛巾,一块洗脸的,一块洗脚的,一块洗腚子的,一块洗澡的,用完后都要洗干净,然后用这衣架子……”

他拿出一个浅蓝色的衣架4,道:“用这衣架挂起来,放到宿舍外面的晾衣杆上!这儿所有的宿舍外都有晾衣杆子,我可告你们,谁敢将毛巾,湿的东西挂柜子里,呵呵,抓到一次扣一顿饭,你们看着办吧!”

一群难民头上冒汗了。

从他们来到这儿,就不停有人跟他们强调此地规矩甚重,县太爷是个十分注重秩序的人,现在看来,这何止是十分注重?这简直就是变t啊!

“还有要勤剪指甲,饭前便后要洗手,发给你们的内裤要天天换,天天洗,这冬天,七天沐浴一次;夏天,必须天天沐浴!总之,县太爷爱干净,脏了容易生病,想要在这武进活下去,你们首先得守县太爷的规矩!不要随地大小便,不许随地吐痰,不许随手扔垃圾!

晚点会有人来教你们怎么扔垃圾,怎么在城里解决三急!这些不学会,别想进城分配房子!这一月,不用你们干活!都是县太爷给你们吃,给你们喝,你们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学好这里的规矩!若有一技之长,认得字的,晚点都去张秀才那儿报道。”

韩有福抿嘴一笑,“有手艺的,认字的,无须功名,在这武进那可真能活成人上人!女子也不例外!会织布,养蚕的,都可以报上去!做饭做得好也能试试,过了考核,你们可就要享福咯!”

“那,那像我这样的粗人呢?”

一个骨架颇大的汉子有些紧张地道:“我以前就是在码头替人搬货的,这样是不是就没活干了?”

“没活干?”

韩有福翻了个白眼,有些鄙视地道:“我们这儿只有缺人的时候,可不会没有活干的时候!还有,你们在这里还得学认字。”

“啊?”

一群难民傻眼。

他们不过一群泥腿子,学认字干嘛?

“县太爷喜欢读书人,所以所有人都必须学认字。你们最好好好学,不收你们学费,还教你们东西,这样的好事哪里找?!你们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来这武进享福哦!

我告你们,哪怕你们现在是睁眼瞎,可只要在认字班表现好,那可是能被重用的!比我来得早的那批,啧啧,一年下来已经能读书看报了,他们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县太爷在造大作坊,以后进去干活,月俸不会比那些先生少,甚至更多!但就有个条件,得认字!所以啊,好好学吧!就算进不了大作坊,你们也不吃亏,不用当睁眼瞎了!”

难民们被深深震撼了。

管吃管住,居然还教他们学问?

他们是不是在做梦哦?

天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从来不敢想的事发生在眼前时,这些难民没有激动兴奋,反而是很恍惚。

总觉自己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这是到了天上神仙地界了?

恍恍惚惚地将自己的东西放好,然后在韩有福的带领下去了难民营食堂。

食堂的风格与城里的一样,简单却庞大。

一个餐厅可以同时容纳两百人就餐,吃得胖胖的食堂帮工们手脚麻利地将一桶桶白米粥与炖鸡蛋摆上案几。

老规矩,这些新来的难民身体状况比较差,所以头几天里,他们的食物只有白粥与炖鸡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酱菜与蔬菜。

肠胃虚弱,需慢慢温养几日才能正常饮食。

食堂内饭菜香味弥漫着,一群人忍不住咽着口水,探着脖子望着。

虽很想冲上去,不过之前这儿的管事们已用棍子教过他们做人了。所以这会儿,他们也是很规矩地站着,等着韩管事下一个指令……

第282章 难民的一天

“看见那案几没有?一人去拿个餐盘,拿个碗。”

韩有福指挥着难民去领取餐具,望着难民们看见不锈钢餐盘吃惊的模样,他心底又涌出一丝满足感。

做这工作,最爽的时刻就是这些土包子震惊的时候。那种惊为天人,不敢置信的模样,韩有福觉着自己看多少次都不会腻。怎么看怎么爽,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爽什么。

领着餐盘的难民排队打饭,有人四下望了望,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餐盘凑到嘴边咬了咬,心里泛着嘀咕:不像是银子啊!可怎么这么亮呢?!跟银子似的!

好吧!

这些难民是将不锈钢当成银了,以为这些餐具都是用银打造的。

韩有福将这些难民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偷乐。

这样的事他也做过,不止他做过,几乎每一个来到常州的难民都做过这样的事。

在他们的概念里,银光闪闪的金属除了银子就没有其他了。所以初见这些餐具,他们十分震惊!

居然拿银做餐具,还丧心病狂的给他们这些人用,这武进县的知县到底是多有钱啊?!

当然,后来他们知道,这根本不是银子,只是一种新的合金罢了。

合金是什么他们不是太能理解,但有人跟他们说就跟青铜一个意思后,他们就理解了。

这样想想,又觉县太爷厉害!听说这玩意就是她老人家发明得呢!

在心里偷偷乐了会儿,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咬餐盘,韩有福出来制止了。

“都做什么?!当这是银子?!真是土包子!这不是银子!也不想想你们是什么人?!有命用这银制的餐具?!跟你们说,这是县太爷造出来的东西,叫不锈钢!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永远不会生锈!”

这话夸张了!不锈钢只是不易生锈,可不代表不会生锈!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曾经的难民韩有福现在很嗨,难民们崇拜的目光都快让他飞起来了!

“合金懂不?这就是一种合金!青铜器知道不?!那就是一种合金!”

他摆着手,“好了,好了!我跟你们说这些干嘛?反正你们也不懂!快快打了饭,吃饱便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你们就要学认字了,好好养足精神吧!”

第二日,卯时。

坐落在难民营四个方向的铜锣准时响起。难民们睁开眼,先是迷瞪了会儿,然后就坐了起来,连连大喊:“起床了,起床了!起晚了要没饭吃的!”

经过韩有福的反复洗脑,才一天的功夫,这些难民对规矩已有了深刻认识。

毕竟,不给吃饭这惩罚太可怕了!比打他们一顿还可怕!

第一遍铜锣声响,起床,洗漱,整理床铺;第二遍响,出宿舍列队,然后由各营房的主事带着去食堂吃早点。

这个昨天晚上已被关照了好几遍,许多人都牢牢记住,生怕自己睡过头。

起床,整理床铺,洗漱好后,又对着宿舍里的镜子将头发梳好,等这一切做好,第二遍铜锣声就响了。

第一次起床列队显得有些慌乱,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很快大家就排好了队,在各宿舍宿舍长的带领下去食堂吃早饭。

今日早饭依旧是白米粥,不过里面增加了一些红薯。对于碗里的红薯,这些八闽来的难民感到很新奇。

红薯这玩意他们不陌生。事实上,这东西从万历爷在那会儿就传入八闽了。

只是他们不叫红薯,叫番薯。在老家他们也种这玩意。八闽多山少地,番薯产量高,为了填饱肚子,大家自然愿意种。

只是……

为啥常州的红薯颜色这么黄?而他们的番薯颜色则比较淡,口感也不如这个。

不过这些疑问很快就被红薯粥的香甜给淹没了。

今年夏收后,许多乡绅农民都跟左弗要了红薯苗,待收获时,左弗将所有的红薯都收了。

如此一来,对大米的依靠大大降低,尤其是对淘宝的依靠。今年因着杂交稻以及土豆红薯的推广,常州的粮食产量得到了大大提高。

为了防止谷贱伤农,左弗出面收购了大量的土豆红薯以及大米,降低了从淘宝购买粮食的比例,所以尽管产量增加了n倍,但市场基本还是很稳定的。

其实左弗不怕粮食多了卖不掉,因为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将粮食反卖给淘宝。

稻鸭共作的大米还是很有噱头的,在淘宝能卖个好价钱呢!包括那些鱼也是!毕竟工业污染少,虽说用了人工养殖的方式,可口感还是要比现代的好上许多!

吃完早饭,这些难民又排队回了宿舍。然后又在宿舍长的指挥下,开始清扫宿舍。做完这些,还得去打热水。

每个宿舍配有10个保温壶,每天辰时初与下午未时初以及酉时末时,难民营里六个热水房就会开放,要打水只能这个点去。

打完热水,便是学习时间了。

教他们认字的也不是什么秀才老爷,就是他们的宿舍长。这些宿舍长都是最早一批难民,因学习刻苦,组织能力比较强,所以每一批难民过来,都是由他们负责新难民的生活与学习。

这些难民也不用学习汉语拼音,他们要学的就是看物记字。这种学习对于成年人来说是比较有效的。在这样的教育方式下,就算笨一点的人,通过一年的刻苦学习,也能记下一千个常用汉字。

就写写书信,看看报纸而言,这已足够了。

而在难民营这里的学习也只是探路。若是这些难民觉得认字都自己有好处,等进了城还能去识字班继续深造。若是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的,那么也就不用占用有限资源了。

毕竟,师资力量有限,对于不想读书的人也不用太费劲。

第一次上课,这些难民都显得很激动,且都是怀着无比神圣的心情在上课。

认字啊!

他们这些在黄土地里滚了一辈子的人居然也能认圣人书了?

更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宿舍长居然还给他们发了笔和纸。虽然笔和纸都挺怪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能学认字了啊!以前在老家,若想认字,得给先生多少钱呐!

外面飘着雪,天气寒冷,可这些难民完全不感觉冷。他们身上穿着棉大袄,脚上穿着带绒毛的解放鞋,屋里还有一个取暖的蜂窝炉,不用担心受寒,也不用担心受饿,就这条件,若不好好学习,对得起这位菩萨心肠的县太爷吗?!

必须认真学!大家还得相互监督!要是哪个孙子不好好学,一起揍他!简直给他们八闽子弟丢人!

一上午就在欢乐的学习中度过,到中午了,又去食堂吃了顿白米粥,就着盐味十足的酱菜,这日子别提多美了!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便是午睡时间。待未时中的时候,便起床整理床铺,然后韩管事又出现了。

“今天下午不用学习,你们都有什么特长?这些都要做登记,不管是女红,做饭,木匠,铁匠,船匠,只要有点本事的都可以跟我来,到张秀才那儿登记去。”

“我,我会造船!”

一个年约四十多的汉子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常州无靠海,也要船吗?”

“瞧你说的!”

韩有福大笑,“在这常州出行最快最方便的方式可不是骑马,而是坐船,你说要不要造船匠?”

顿了下又蹙眉,“你这样的船匠你们县太爷怎舍得放你走?据我所知,你们那边当船匠可是很吃香的!”

“我们那儿的人大多会造船,可官府哪用得了那么多船?我,我不想给那些坏人造船,在老家被欺负得不行,官老爷又不给我做主,只要躲山里。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山里躲了好多船匠,都是不想给那些海寇做事。这回要不是偷偷下山知道武进要难民,我们也不会来这里。”

“是啊!”

另一个汉子红了眼,“我们再饿也不能干对不起祖宗的事!那些海寇捉了乡亲们贩卖给红毛鬼,我们要给他们做事,那真是要断子绝孙了!所以阿毛哥跟我们一说,我们一合计,左右都是活不下去了,不如来武进试试!”

八闽男儿身量不高,可胆子却都大得很。漂泊外乡奋斗基本是种植在他们骨子里的。比起下南洋,不过是到江南来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韩有福搓了搓手,“都能造大海船?”

“祖传的手艺!”

“好好好!”

韩有福激动了!

身为难民营的大管事他能得到的消息自然比旁人多!

那啥……

大人不是准备在录安洲那儿造船厂吗?听说是为了出洋贸易准备的。至于为何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敢违抗朝廷祖制这一点,韩有福才不会去琢磨。

他只知道他这回又要立功了!

这一个宿舍里就有好几个船工,而这一批来自八闽之地的七八千难民里该有多少船工,船匠?!

发了,发了!

大人的造船厂这下可以开工了啊!

兴奋地将人圈出来,道:“走,韩爷我亲自带你们去!还有认识的船工,船匠不?纷纷找出来!哎哟喂,你们真是祖坟上要冒青烟了啊!大人正在找船匠呢,你们就来了!啧啧,几位老哥哥,以后生发了,可别忘了我老韩啊……”

第285章 让老头子去会会他

隐隐约约,一个粗壮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

一滴汗冒了出来。

左弗望着观鱼,见这老东西此刻一脸春情,一双三角小眼里溢满了温情……

她打了个哆嗦,咽了个口水,不由道:“您,您老人家口味也太重了吧?”

“你懂什么?”

观鱼不服气,“老道我掐指算命,泄露天机的事做多了,正缺个煞神镇宅子。这郑三娘家里几代杀猪的,煞气重着,且她为人仗义,屁股又大,既会持家又能生养,这样的人娶回家才好咧!”

左弗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那别人同意吗?”

“肯定对我有意思,我才能上心思啊!”

观鱼笑得猥琐,搓着手道:“她一直被人笑话,我就琢磨着是不是让你出面提亲,也让她风光一回,欢欢喜喜地嫁进我们陈家。以后那肉铺子生意也不用做了,杀戮多了也不好,以后就跟着我享福了。”

他说着就眯起眼,一脸幸福地道:“当年就有人给老道算过命,说我人过三十六必发达,真是没说错啊!这几年,我攒下了不少银子,去南京买个大宅子,置上几百亩地,请几个婆子丫鬟,伺候得她美美的,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哎呀,真是美滴很,美滴很呐!”

“这天下一日不太平,恐怕你我都不能回南京咯。”

左弗叹气,不过随即一笑,道:“如果人家姑娘愿意,我倒可以去提亲。过完年,我让刘妈妈先去问问她意思。”

“你什么意思?!”

观鱼像是受到了极大侮辱般,“难不成我还骗你?或仗着你权势强迫人姑娘?”

“呵呵。”

“什么意思?!”

观鱼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难道在你眼里老道是那等不堪之人?”

“哎呀,师父,当初你可是连我这个死人都不放过,更别提一大姑娘了。”

“你!”

观鱼萎靡了。

你说得好有道理,老道竟无言反驳。

左弗哈哈笑着,心里的郁闷被观鱼这表情驱散了不少,端起酒盏将酒饮尽后道:“逗你的!我直接出面不好,还是让人先探探路子,人家姑娘也没直接答应吧?所以做事稳妥点好,让刘妈妈去问问,得了肯定答复再出面也不迟。”

顿了下又道:“刘妈妈管着厨房采买,应认识这姑娘。”

“自然认识。”

人格受到侮辱的观鱼有些郁闷地道:“她现在还给超市供货,刘妈妈嫌超市人太多,每次要等半晌,所以还是去她那儿买肉。”

“这不就结了?刘妈妈与她相熟,问起话来也方便。等得了她肯定的答案,我便亲自去提亲,我会给你们送一份大礼的。”

“那,那我也要那个会唱歌的水晶球。”

观鱼立刻伸出两个手指,“要鸳鸯的,要两个!”

左弗翻了个白眼,道:“你那多钱,居然不自己买两个当聘礼?你也太抠了吧?!”

“唉,穷日子过惯了,习惯省着了。再说,我可是你师父啊!大家都以为那东西是我变出来的,我去买来,这,这不是穿帮了吗?”

“……”

你说得好有道理,本官竟无言以对……

默默喝了杯酒,道:“那就先让刘妈妈去探探口风,待定了,我便下聘去。”

“好好。”

观鱼眉开眼笑道:“太阳灯也放聘礼里面,多弄点,过完年我就租房。置房就不必了,以后没准还要回南京去。”

“……”

第二日,左弗照旧去给崔玉舒等人拜年,这回,这些人都客气多了,显得颇为亲切,还邀请左弗去他们府邸吃饭。

左弗也不拒绝。

和同僚打好关系也是必要的。说实话,今年大家也的确比较辛苦,这些上司也没给拖后腿,帮着做了不少事。大家也没什么仇怨,能和气点自然是好的。

整个年就在这请客吃饭中度过,转眼就出了正月。左弗从卫所抽调了一些人,弄了几辆大车,让张铭去将作天作地的爷爷给带回来。

而就在张铭出发没多久后,南京那边就来了人。白百户亲自带了人,给左弗送来了不少银子。

这些银子都是卖肥皂,白糖,冬季蔬菜所得。左大友年上回了卫所,感觉赚得钱足够养军队了,便分了一部分让人送来常州。

自家闺女在地方上不容易,摊子铺得又大,到处要用钱,资金既然足够充裕,自然是要给左弗送一些来。

左弗请了白擢言吃了一顿,将人送走后没两天,便宜爷爷与奶奶就到了。

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小叔家的孩子左蓉以及小姑姑家的两个孩子,夏宝珠和夏兴生。

左弗站在码头上,见着老爷子下来,忙上前迎接。

结果等走近一看,差点就晕过去!

这还是我那个朴实的农民爷爷吗?

居然还学人簪花?

身上绫罗绸缎,皮毛大衣就不说了……

手上居然还戴了好几个金戒指,有镶玉的,有镶宝石的,腰带上还挂着玉扣,下面还垂着一块上好的美玉,手里拄着的拐杖上居然也镶嵌了宝石,包了金,整个一暴发户形象。

再看看自己奶奶……

简直就两个极端。

老太太居然穿着一身军大衣,头上戴着**帽,见了左弗便是直叫唤,“乖乖儿,乖乖心肝儿,我们来了!”

左弗心在颤着,小心地上前,试探着叫道:“祖父?祖母?”

顿了顿又道:“奶奶,这,这真是我爷爷?”

左奎眼一瞪,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我不是你爷爷谁是你爷爷?!快快快,将老头子搀上去。你娘那个抠搜的,居然就给两个粗使的婆子和两个奴婢,这一路可辛苦死我了!”

“就你话多!”

钱氏瞪他,“不还有兴生,蓉儿与宝珠吗?你个老不死的真当自己是金命了啊?!才多大年纪?手脚不能动了还是怎么的?有这多人使唤还不够?”

左弗嘴角抽了抽,的确感觉自己这便宜祖父已彻底膨胀了。幸好,奶奶是个明事理的,不然让这老头一人过来,自己还拿不住他呢。

“左贵,将车拉来,扶老太爷上车。”

“下人笨手笨脚的,我不要。”

老头望着左弗,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左弗呵呵一笑,“爷爷说的是,还是孙女来扶您。”

“还是大孙女懂事啊!”

老头一脸得意,嗓子扯得老高,“古往今来,女子为官者唯我左家大孙女耳!女大官人扶老头子上车咯!老头有福咯!”

这一喊,码头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听了老头这话,纷纷道:“原是老太爷与太夫人来了,难怪大人亲自来接呢!”

“哎呀,大人可真孝顺啊!对祖父真恭敬。”

“这当爷爷的也好啊!这把年纪,大老远地跑来看孙女。”

“是啊,是啊。左大人在外乡为官,也不能见家人,过年都一人过,也是可怜。”

听着乡民的议论,左奎两条眉毛都要飞起来,心里那个得意啊。

人家生闺女就是赔钱货,可他左奎的孙女却能给他争来官位荣耀,说到底还是他的种好!

不然儿子孙女怎能这么出息?

见宝珠几个傻愣愣的站着,老头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都傻站着做什么?!木愣愣的,一点都没你们姐姐机灵,还不快帮着搬东西?”

“爷爷,不碍的。”

左弗搀着老头一边走一边道:“这些事都让下人做好了。知道你要来,我还特意雇了十几个丫鬟,老妈子还有车夫,这些都是伺候您的。您啊,就在我这多住些日子,好好享福。”

说着便是一脸伤感地道:“您不知道,孙女在这常州好生可怜,见不到亲人,连着两年了,都一个人吃团圆饭,吃着吃着就哭了,不能回家跟你们团聚,这心烧得都痛了。”

左弗半真半假,可边上的老奶奶听得心疼了,连连道:“哎呀!那,那就别当官了!鞑子跑了,咱还受这罪作甚?你给天子老人家上个折,就说咱不干了,回家了。”

“你懂什么?!”

左奎一瞪眼,“你当朝廷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陛下如此恩重咱们弗儿,哪里能撂挑子?”

说罢便是摸了摸左弗的脑袋,笑眯眯地道:“好孙女,乖乖儿,爷爷以后就住常州陪着你,咱不闹哈,可千万别听你奶的。她头发长见识短,你可千万不能辞官啊。”

左弗忙用力点头,“若爷爷奶奶一直陪着我,我就没那么难过了,尤其是我听娘说,爷爷您在南京都帮着娘应酬,孙女最不耐这些事了,爷爷您来了,以后也能帮孙女应酬那些达官贵人了。”

左奎眼一亮,连连道:“这事就交给爷爷了!你就放心吧!有爷爷在,谁也不敢欺负你!爷爷保准帮你弄得妥妥的!”

“你这死老头子可别又惹事!”

钱氏急得跺脚,“你娘怎么这么不懂事?!写信就这般告诉你的?!怎不说实话?!这个老不死的一张嘴不知惹了多少祸了,乖乖儿,你可千万不能让他出去!爷爷奶奶在这儿陪你,其他事不做,就给你看着后院,你可千万不能听你爷的,这是要闯祸啊!”

“可,可……”

椿芽在一旁插嘴,一脸委屈地道:“可太夫人,那些人的确难应付,来常州两年,他们竟欺负我们了!尤其是我们那县丞!”

“啥?!县丞?!那算个什么东西?!让老头子去会会他!”

第286章 妖病厉害

第287章气死我了

“我看奶奶说的话在理。”

左弗给钱氏夹了个几个白虾,“不是人人都像咱们家里这么和睦的。在那有钱人家,龌龊的事多了去了。小姑人老实,嫁到那等人家去,岂不是要被人欺负死?还不若寻个寻常人家的汉子,娘家强势,嫁过去的姑娘日子也好过许多,不用担心被人欺了去。”

“咱们左家现在可不是一般门第。”

对上左弗,老头显然不敢太强势,小声嘀咕道:“哪里能再嫁个庄稼汉?”

“你这是忘本!”

钱氏又拍了下桌子,“这事休要再提!莫说莲儿本就不愿意,就算愿意,除非老婆子我死了!不然想都不要想!”

“奶奶勿动气。”

左弗忙安抚道:“祖父的想法也不错。”

左奎一听这话,立刻扬眉道:“我说这家里,就属大孙女最懂事!”

“可爷爷,奶奶说的也不错。所以啊,我看这事关键还是看小姑。若小姑有想法,到时让爹爹与娘物色一个合适的人就是了。不求大富大贵,就求对小姑好,对表弟表妹好。”

“你这话爷爷爱听。”

左奎咪了口酒,瞄着钱氏道:“所以这人啊,还是要讲道理啊!大吼大叫的,哪里是商量的样子。”

左弗嘴角抽了下,忽然很心疼自己的便宜奶奶与娘亲。

就这嘴,张口就能把人噎死啊!

“快吃饭吧,菜要凉了。”

左弗舀了一勺子肉沫蒸蛋给老头,“赶路辛苦,爷爷你多吃点。”

“嗳,嗳,还是大孙女会疼人啊!”

左弗笑笑,又给兴生,宝珠,左莲夹菜,“弟弟妹妹们也多吃点。吃饱喝足了便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

“好!”

第二日,两辆马车停在了衙门前,左弗带着二老以及弟妹们上了车。

来常州,惠民超市是必要去的。如今的惠民超市可谓是常州武进一张名片,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所以,这惠民超市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

到了惠民超市,老头就有些傻眼了。

乖乖!

这铺子怎么这么大?!

东西怎么这么多?!

素来“见多识广”的昭毅将军这下成刘姥姥了。进了超市这脑袋就没停下来过,嘴里的惊呼也是不断。

“哎呀呀,这,这里怎么什么都有?这鱼看着真新鲜啊!这季节怎么有这么肥的鱼?怎么有这么多鸡子啊?!啊,还有衣裳卖?!鞋也有卖!哎哟哟,大孙女!怎么连咱们卫所的大衣袄子也有卖啊!”

左弗笑着道:“爷爷,这儿好玩吧?”

“好好好。”

左奎连连点头,“这多东西,看着都舒坦。哎呀,这什么鞋?这鞋底子怎么这么软?”

一款软底的休闲鞋让老头爱不释手,左弗看他喜欢,便拿到了购物车里,又给老太太弟弟妹妹们也都选了双。

左弗选的这些鞋本就带中国风,所以配汉服倒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买了鞋,老头又继续逛了起来,这一逛就逛到了中午,买了满满两车东西让人先送回了衙门。

中午也没回去,直接便是在外面吃。吃完,左弗又继续带着老头在城里逛。

“大孙女,这就是你爹说的路灯吗?”

老头望着街道上一根根杆子,颇为感叹地道:“真壮观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钱氏也是一脸感叹,“活了一辈子,到这把岁数了没想到还能用上神仙的法器。自打弗儿让人捎了太阳灯去南京后,老婆子晚上做女红也省事多了。”

顿了顿又道:“这城里这么多太阳灯,百姓一定很高兴吧?”

左弗笑着道:“身为地方官让百姓高兴是应该的。”

“唉,要天下的官都像大孙女这样,咱扬州老家也不会被鞑子糟蹋了。”

钱氏摇摇头,叹气道:“玩了大半天也累了,大孙女,咱们回去吧。”

“好。”

一连几日,左弗都陪着家人四处玩。老头沉浸在新鲜事物中,闹腾劲倒也减了不少,不再四处去惹祸了。

当然,左弗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老爷子本就虚荣,忽然变了官身,膨胀也是正常的。但过度膨胀必然招祸,所以这病必须得给他一次性治好了!不然后患无穷啊!

所以在陪伴了几天后,左弗便也不再陪着了。要想治老爷子的病,首先得让他先闯祸。

为了让老爷子闯祸,她已跟诸同僚以及邱云平精心设计过了,就等老爷子跳坑了。

天气渐渐回暖,当荠菜长满大地的时候,左奎让人套了车,带着钱氏去野外挖荠菜。

这些日子,他都没怎么出门,所以也就见识到了左弗的繁忙。

这孩子虽卯时三刻才起,可从睁眼那刻起,就没停下的时候。从早忙到晚,吃了晚饭也不休息,还在那看书。

这样看看,左奎就有点心疼了。

这当官怎么这么累啊?

眼看着吃荠菜的季节到了,他便想去挖点荠菜给孙女包馄饨吃。

自己来常州,吃的用的都是大孙女的,大孙女对自己也很孝顺,自己若是不多照顾下孩子也说不过去。

父母不在身边,只能他这个当爷爷的多疼着点了。

他前脚一走,余风便立刻跑到邱云平那儿,道:“县丞,老爷子终于要出门啦!”

“……”

邱云平脸上淡漠,心里泪汪汪。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做这样的事?他好歹也是个举人啊!

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道:“是去了哪里?”

“听说是去郊外挖荠菜了。”

“让人备车。”

“是!”

很快,邱云平也出了衙门,跟着左奎出了门。

待到了郊外,见老头下车开始挖荠菜了,他便去别处将马车停下,然后便步行晃悠到了左奎跟前,故作惊讶道:“这不是昭毅将军吗?您老人家怎会在此挖野菜?”

顿了下又道:“左大人可领着两份俸禄,怎么,这多俸禄还不够养家,竟是要让你们两个老人家出来挖野菜贴补吗?”

邱云平一脸讥笑,“左大人当真是两袖清风的大清官呐!”

左奎本就好面子,一听这话哪里受得了?再抬头一看,好嘛!

这不就是那专门欺负咱大孙女的坏县丞吗?!

好啊!

老爷我还没去找你麻烦,你倒上门找打来了?

“呵,我喜欢吃野菜。”

左奎冷笑着,“你个县丞不好好做事跑野外来管老头子挖野菜作甚?难不成你个小小县丞还能管到劳资我拉屎放屁?”

邱云平嘴角抽了下。

只觉就算没有左弗吩咐,就凭老头这张嘴,自己也能秒进狂暴状态。

“呵,将军说笑了。下官不过是个举人,哪里敢管您的事?还是您老有福气啊!弄了个儿子入赘,拿别人家的钱为自己前程铺路,完了再将姓改回来,最后还得了个厉害的孙女,硬是仗着陛下厚爱,给自己爷爷讨了个昭毅将军之职!”

邱云平抿嘴一笑,露出一副刻薄嘴脸,“下官可没这好的好本事,哪里敢管您啊!”

“你,你这混账!我家大郎是靠杀鞑子才复了祖宗姓的!你休要污蔑我大郎!”

左奎气得脸色发白,一旁的钱氏也是怒目而视。

“呵呵,老将军莫要生气,下官不过随便说说罢了,这不是羡慕您有个好儿子,好孙女嘛。”

“你这皮五辣子的瘪色!”

左奎扑了上去,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上去,“你个涩巴子的老卵!敢小瞧我左家?!平日欺负我孙女,现在又来欺负我老头,你当老头子这将军是摆设嘛?!我打死你个瘪色!”

老头一着急,扬州话都冒出来了。之前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大上,他可是下了苦功夫学官话的。可现在倒好,被邱云平这么一刺激,什么涵养都没了,扑上去,直接拿出村里抢水源打群架时的架势,一双手左右开弓,直打得邱云平眼冒金星,头发晕。

气死他了!

自打当了将军,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说他!就是那安远侯也不敢这样刺自己!这嘛县丞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嚣张?!以为老头是泥腿子,听不出你话里的嘲讽?!

越打越生气,尤其是这小王八嘴里还在叫唤,要告自己?!要参自己大孙女?!要让他们左家灭门?!

脱下鞋拔子,使劲往邱云平脸上抽!

钱氏都吓坏了!

虽说这县丞说话气人,可毕竟是官,老头这样打他当真没问题吗?

好吧!

爷爷是太进入角色,而奶奶是迟迟没进入将军夫人,三品淑人的角色,本能上还是畏惧这些当官的。见自家老头子将人打得鼻青眼肿,还流血了,她吓得腿都软了。

而就在这时,忽然几个衙役冲了出来,“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救命!救命!”

刚在骂人模式的县丞大人立刻就进入了虚弱模式,“昭毅将军要杀人了!左知县的爷爷要杀人了!我,我是县丞邱云平,他殴打朝廷命官!这,这是要造反啊!左大人有不臣之心,要造反啊!”

“死去吧你!”

又是一鞋拔子下来,老头简直气疯了!

这该死的玩意居然还敢污蔑?!看劳资不打死你!

“住手!”

几个衙役揪住左奎,再看看地上邱县丞,直接傻眼了。

大人,虽说您是配合尊翁演戏,可,可您这也太卖力了吧?

第286章 妖病厉害

老头子上了车,心里美滋滋的。

这马车可真好啊!

全是用铁做的,还金光闪闪的,还镶着玻璃!看看路上都没这样的车,心里越发得瑟起来。

大孙女说这车以后给他用,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这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才有这福气呢!

待到了衙门,衙门前,佐贰官带着三班衙役已在恭候。

待人下了车,一群人便高喊了起来,“恭候将军!”

左老头先是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已是三品的昭毅将军了。这品阶在南京屁也不是,可在这常州却是大官了!

骨头一下就酥了,他板着脸,故作威严地道:“诸位客气了,不必行此大礼。”

话虽这样说着,眼睛却四下扫着。

深作揖才是有诚意,随便拱手的那都是敷衍。在京城混了一段时间的左老农民现在也有了点经验。眼睛这么一扫,发现有个人站得笔直,他眉毛一挑,问道:“这位大官人生得好面貌,不知担任何职啊?”

邱云平暗暗叫苦。

自打上回左弗将勘察水系的事交给自己,自己完成后,二人关系缓和了不少,如今相处倒也算和睦。可再和睦,也没和睦到配合你演戏的地步吧?

衙门里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找他充当老太爷的靶子?!难道心里还有气,还不想放过自己吗?

可他又不敢不听左弗的,所以见老头子问自己话了,他只得硬着头皮,故作冷酷道:“在下常州武进县城邱云平,见过将军。”

“这都出正月了,天也渐渐暖和了,怎么舌头还跟冻僵了似的?说话这般硬邦邦的?”

左奎阴阳怪气地道:“莫不是要来杯热水暖暖舌头?”

左弗差点就笑出来了。

难怪在京城混到了神憎鬼厌的地步。自己这爷爷,不但能作,嘴巴也毒啊!

邱云平下意识地望向左弗,见左弗朝他眨眼,想想自己的前程,他咬咬牙,冷冷道:“将军恕罪。我等在此已等候了半个时辰,冷风吃多了自然说话不利索。”

“呵……”

左奎冷笑。

就你这战斗力跟那柳家老头比起来差远了!就这玩意还敢欺负他左奎的孙女?!

小子等着,等我吃饱喝足,休息够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也是,倒是让你们吃苦了。”

昭毅将军很是“大度”地挥挥手,“来啊,拿二两银子是来,让几位大人买茶吃吧。”

左弗嘴角抽了下,一群佐贰官朝她看来,然后双方都露出一丝苦笑。

将作妖的老头子弄来自然要跟同僚打声招呼,因为治疗老爷子的“作”病也需要这些同僚帮忙。而这些佐贰官唯左弗马首是瞻,左弗亲自打招呼,自也愿意配合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老爷子杀伤力这么大,这说的话,做得人,能将人活活噎死,恶心死啊!

“爷爷,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左弗制止了便宜爷爷的脑残行为,搀着他的手道:“我早就安排好了,走,进屋里去,孙女让刘妈妈做了一大桌好菜。来常州,这太湖三白一定不能错过!”

顿了顿又道:“这时候弄点三白可不容易,爷爷可不要辜负孙女一片好心啊!”

老头一听这话,一张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连连道:“好好好,还是我大孙女疼我。就是,大孙女,三白是什么东西啊?”

“这太湖三白啊,指的是白虾,白鱼,银鱼。唉,为了让您老人家来常州就品尝到这美味,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啊!这都不在季节上呢!”

老头听得开心死了,可嘴上却道:“嗳,嗳,爷爷就是个泥腿子,你不用这么上心伺候。”

椿芽搀扶着钱氏,心里呵呵直笑:都大姑娘变出来的东西,也没费什么功夫。

钱氏冷着脸,心里已是不痛快到了极点。

这老头一辈子就好面子,为了这张脸不知吃了多少亏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自己坚持不肯去南京,不就是怕这老头给儿子坏事吗?鞑子来了扬州,来南京也是不得已为之。可哪里晓得,这老东西受了惊吓懂事了几天后,竟又泛起糊涂来。

孙女一个女人当官,听着荣耀,可背地里指不定被人怎么说呢。他倒好,不晓得低调些,来了还给那些佐贰官排头吃,这老东西要不好好整治下,早晚惹出祸来!

沉着脸,跟着孙女到了知县宅,将东西都整理好后,便将左弗拉到一边道:“奶奶的好乖乖儿,你要听奶的话,不要纵然你爷爷。他这人,惯会作妖的,给点颜色能给你开染房。你在这儿当官不容易,奶疼你离家,身边无亲人照顾,这才答应过来的。

可若是你要这样依着你爷,那奶就走了!这老头子不管着,就会惹事,你可千万不能惯着他!”

左弗嘴角抽了下。

自己这爷爷是多奇葩?居然被奶奶嫌弃成这样……

想想也是无语啊!

见左弗不说话,钱氏有点急了,“我跟这老东西过一辈子了,知道他那狗脾气,你可千万要听奶的话,不然可给你,给咱家招祸患!在南京,你娘不敢说他,他仗着有你娘庇护,对我这老婆子也耍起厉害来!你可不能学你娘!上来就要给他点厉害瞧瞧,不然准给你惹事!”

“奶奶,我知道了。”

左弗拍拍钱氏的手,“爷爷好面子嘛,我自有办法对付他的,您不要着急。我已经听我那属下说了,爷爷真糊涂了,安远侯也敢去招惹。当时我听了这事,心里那叫一个着急,所以才派人将你们接来,免得留在那儿被安远侯报复。”

顿了顿又道:“当然,我也是想你们啦!”

“傻孩子。”

钱氏笑了起来,“你不用解释的,老婆子虽然没读过书,是个乡下婆子。可村里也是有人说书念道情的。这些事听多了,道理还是能明白几分的。”

顿了顿又道:“总之,不要给他脸,不然准能把你气死。”

“我省得。奶奶,你就放心吧,孙女自有法子治爷爷这作妖病,他在我这儿翻不起花浪的。只有一点,奶奶你得将爷爷的钱袋子看紧了,只要做到这点,孙女就能治好他的作病!”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还不快开饭?!我都饿死了!”

左奎在主位上坐下,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模样,指挥着椿芽等奴仆道:“有点眼力没?快上菜!”

“是,老太爷。”

“你们几个,也坐下吧。”

宝珠,兴生几个战战兢兢地坐下。比起左弗离去前,这几个孩子现在变得很拘束,显然已经被自己爷爷和外公的“官威”给吓出心理阴影了。

钱氏得了左弗的保证,一颗心也稍稍安定,一顿饭吃得也算和谐愉快。

第二日,左弗才起床,就听见老头在外面喊,“大孙女,爷爷给你弄了葱油饼,快起来吃!”

左弗忙起床,心里暗道:“老头虽爱作妖,不过也挺会疼人的嘛!”

忙应了一声,洗漱好后赶到了花厅,见弟弟妹妹们都起了,便道:“你们起得真早啊!”

说着便是挠了挠头,“我一般都要到卯时三刻起来,你们若起得早,不用等我,自己吃便是了。”

“那哪里成?”

左奎道:“在这常州,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之主还没吃饭,其他人怎么能吃饭?还有点规矩没?”

“爷爷,咱们又不是侯门大户,用不着讲那些规矩啦!一家人就该亲亲热热的,不分上下。”

见老头脸开始发冷,左弗笑了笑,扯开话题道:“这常州人腌咸鸭蛋颇有门道,孙女让人准备了一些。爷爷,你也尝尝这常州的咸鸭蛋吧。”

顿了下又道:“孙女今个儿将公务都移交给同僚了,不做事,等会吃完了,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兴生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忙道:“表姐,我听铭哥说,您把常州弄得可好了,有许多好玩好吃的东西,这是真的吗?”

“呵呵,好玩好看的是挺多,等会儿吃完我就带你们去。”

老头也是很有兴趣,“听说常州府衙也在附近?我是不是也要去拜访下?唉,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当爹的哪有不为儿女考虑的?”

他边说边看钱氏,“都是自己的种,哪有不心疼的?你小姑可怜啊,要是不再找个男人,这下辈子可怎么过?现在陛下都鼓励寡妇再嫁,我看也没什么丢人的。

不过你奶眼光高,看不起人小百户,所以我琢磨着,是不是找个文官结亲?唉,也只有我这个当爹的是真疼女儿啊!你们啊,为了自己那点名声就想让莲儿守一辈子寡,心也忒狠了。”

“啪!”的一声,钱氏拍了下桌子,怒气冲冲地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我是反对莲儿再嫁吗?!咱们乡下人家哪有那多讲究?!那个百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而且大了莲儿这么多,家里还有六个孩子!就咱们莲儿嫁过去,自己吃苦不说,以后兴生怎么办?!我告诉你,你这心思快给我灭了!咱们莲儿要嫁就嫁庄稼汉子,其他出生的,想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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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老太太的气势

最让衙役们感到诡异的是:被揍得鼻青眼肿的县丞大人居然在笑。

笑,当然要笑了!

被打得这么惨,这么难看,左弗这下应该会放过自己了吧?总不会再好意思给小鞋自己穿了吧?

浑身都痛得厉害,可心里却是舒服。

这一刻,阳光从云层中照射下来,映在脸上,邱云平感觉身心都舒畅了,暖洋洋的,前程似乎可以保住了?

“你这瘪色,别让劳资再看见你!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左奎胸口剧烈起伏着,“你敢欺负我左家人,老爷我就算拼上这条命都要弄死你!”

“你,你个老不死的……”

邱云平感觉自己还能再卖力一点,忍着痛疼道:“本官堂堂举人,武进县县丞,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你殴打朝廷命官等同造反!本官是没出息,可你不要忘了!本官还有许多同窗,他们都在朝里为官!我这回一定要参左弗!你等着瞧吧!来人,扶本官起来!”

“你哪里走?!放开我,放开我!”

“老头子!”

钱氏吓得脸色苍白,冲上前去拧住老头的耳朵,跺脚道:“你快闭嘴!你给弗儿招祸了!快给人赔不是!”

“啥?!我可是堂堂三品的昭毅将军,凭啥给他这个瘪色盘赔不是?你要告是吧?!尽管去!我左家有拥立之功,还阻击了清军南下,那对大明是有再造之恩的!你告去,你告去,你看天子老人家帮谁!!”

“哼!本官懒得与你这泼皮纠缠!快扶我走!”

邱云平被人搀扶了起来,然后也不理会左奎的大喊大叫,一瘸一拐地就走了。

“老太爷,您这回可闯祸了啊!”

待邱云平走了,余风便道:“这邱云平心眼最小,平日在衙门就惯讨人嫌的。只是老太爷,他可是文官,您身为武将如此殴打他,那打得就是文臣的脸面了,这事要捅上去,大家兔死狐悲,免不了要一起攻陷大人啊!”

“啊!”

钱氏惊呼,“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你别蒙老头子!”

左奎梗着脖子道:“我左家有大功,陛下不会帮这小人的!”

“哎哟,我的老太爷!您是没进官场不晓朝中事啊!这些文人,浑身都是心眼子,最怕武人强过他们。本来大人就是他们眼中钉了,正愁寻不到大人错处,这下可好了,您打了县丞,等于是落了口实,咱们大人可要遭殃啊!老爷子,您别以为小人说这些话是吓唬您!

吓唬您小人有啥好处啊?我可是大人一边的。小人这都是说得掏心窝子的话。您仔细想想,咱们大人凭着八千守军守住了常州,还活捉了那么多鞑子头头,直接逼得鞑子议和了!

如此泼天之功,便是国公爷也封得。可您见了陛下的封赏吗?除了赏赐了一些家具古玩珍宝,大人这官位都没挪一寸啊!难道您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左奎一脸疑惑,“对啊!怎没赏我家大孙女啊?!若不是弗儿,这清军能议和吗?”

他低头琢磨了琢磨,忽然他身子剧颤了起来,脸也迅速发白了,“难,难道,要,要卸磨杀驴?”

“唉,老太爷啊!咱们大人不容易啊!她出生武家,又是女子……而我大明素来提防武将,这荣耀啊是不能到顶的,到顶了就是灭顶之灾了。

老太爷可听过三国评书?那许攸是怎么死的?”

“听,听过,被,被曹操杀死的。”

“为何要杀许攸啊?许攸不是立了大功吗?”

“这,这……”

“嗳,嗳,老太爷,老太爷,您怎么了?”

“我,我有点累了。老,老婆子,那,那啥,你搀着我点,我,我,我刚刚用力过猛,这,这腿好像有点发软。”

“我搀,我搀,我,我,我搀你个大头鬼!”

钱氏甩起手里的篮子一下子倒扣在左奎的脑袋上,然后便瘫坐在地上大哭,“你个丧门星的东西啊!你个老不死的啊!我早跟你说过,做人不要太得意,不然早晚惹祸!好了,好了!大孙女这下被你害死了!你个老不死的啊!呜呜呜,我,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东西啊!你这不光要害死大孙女,还想害死我们全家啊!我,我,我……”

钱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恨,忽然,她站了起来,一撩裙子,脱下鞋子,手一甩,对准左奎的脑袋,脸就啪啪的打了起来。

这架势,当真是气贯长虹,凌厉不凡!

一只绣花鞋握手中,上下左右来回煽动,竟硬是给老太太煽出了千军万马之势来!

一旁的余风等人惊呆了!

妈妈呀!

这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的,发起火来也太可怕了吧?

这样想想,他们的大人不也这样吗?

平日笑眯眯的,一旦发火,手段那叫一个狠!

感情这是家传的啊!

也不知打了多少下,终于,钱氏累了,将鞋子穿回脚上,气喘吁吁地道:“给我赔罪去!”

“我……”

“你去不去?!”

“我,我去……”

余风:……

回到衙门,却见大堂里已站满了人。

好家伙!

衙门的佐贰官在了!连教谕都来了!

而自己大孙女……

正在被他们围攻!

“大人!您祖父脾气不好,我们可以让着!他这些日子,对我们指手画脚我们都忍了!可殴打邱县丞这过分了吧?!”

“是啊,是啊!县丞官虽小,可好歹是朝廷命官!您祖父是昭毅将军又如何?!是您江宁县主,武进知县的祖父又如何?!这就可以打人吗?!还有王法吗?!”

“大人,您今天要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不干了!”

左弗“沉着”脸,一言不发。

见老头进来了,猛地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尊老爱幼你们懂不懂?!你们这样欺负我祖父,还不许他老人家发火?!爱干就干,不干就滚!”

“你,你,你如此行事,我等必要参你!”

“参去吧!”

左弗冷笑,“本官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你们参!”

左奎心里一暖。

还是大孙女疼自己!

只是……

这事好像的确挺严重的?

若他们都参自己孙女,陛下当真会信自己孙女吗?

想想孙女立了泼天大功却连官都没升一级,左奎这心里就有些发凉了:莫不是真如说书先生说得那样,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鞑子议和了,陛下就不要他们左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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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汤药费

钱氏用力推了下左奎,低声呵斥道:“你还等什么?还不进去赔罪?!”

“可,可……”

“可什么?!要佐贰官都联合起来参大孙女,她便是没错都说不清了!”

“那,那好吧……”

老头顶着一张大花脸跨过衙门的门槛,低着头,期期艾艾地道:“那啥……邱县丞啊,是,是老夫冲动了,不该打你的。”

“哼!”

脸肿得像猪头般的邱云平冷哼道:“你以为你自己打自己几下,就能获得他人谅解了?!冲动是理由?!这世上的杀人犯哪一个不是一时冲动?!”

“我祖父这大年纪跟你赔罪已很有诚意了,你还要怎么着?”

“左大人的意思是?”

“我看就算了吧,本官赔你汤药费。”

“我稀罕你的汤药费!左弗!我跟你说,这事咱们没完!看来你今天是要维护你家人到底了!好好好,本官人微言轻,打了就算白打了是吧?!我这就上书给内阁,我倒要让天下人评评理,到底谁对谁错?!”

“嗳,你这人也太小气了吧?”

左奎嘀咕道:“我都被我家老婆子打这样了,你年轻力壮的,又没伤筋动骨,值当这么动怒么?”

“好好好。”

这下邱云平是真气着了,“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这顿打当真是白挨了!我不跟你们说,我这便不干了!我要上京去告御状!”

他说罢就将自己官服脱下,而其他佐贰官也纷纷脱官服,愤恨道:“如此上官,不值得我等辅佐!邱县丞,我们支持你!陪你一起上京告御状!”

左奎这下慌了,“诸位,诸位,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急步上前,“这,这事是老头儿做得不对,你,你们要告就告我好了!我家大孙女是个规矩的,可,可不关她的事啊!”

“哼!”

邱云平冷哼,“不是仗了她左云舒的势你敢打我这朝廷命官?!”

“邱县丞,那你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左弗故作动怒道:“难不成还要我祖父给你下跪吗?!他这把岁数了,给你下跪你受得起吗?!”

“我,我跪!”

左奎腿一弯,眼看就要跪下了,哪知一旁的椿芽却是一把拉住他,道:“老太爷!您可是我们左家的脸面!一荣俱荣,一笔写不出两个左字来!您堂堂三品昭毅将军怎能给他一个芝麻官下跪?!”

左弗也跑了下来,拉住左奎道:“爷爷,你不能跪!要跪也是我跪!”

“都是爷爷的错,爷爷给你惹祸了……”

左奎很愧疚。

在南京,与他往来的不是那些小百户,小旗就是一些勋贵。那些勋贵吧,他说话虽刺人,可却也知道对方不凡,也不敢太过了。可来了常州,面对这些地方官,他就没什么顾忌了。

刚刚被人刺了几句,怒从心起,根本不知打个小小县丞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再想想刚刚那衙役说的话,心里就更害怕了。

左家所能倚仗的不外乎天子恩宠,可若是天子猜忌左家了呢?自己这样不是在给左家招祸么?

所以……

跪就跪吧……

反正以前也经常跪的……

“要不就赔点汤药费吧?”

主簿钱长奇弱弱建议道:“上了年岁便如孩童一般,我看老太爷也是诚心赔罪了,咱们也不好太计较是不是?”

他望向左奎,“只是县丞被打这样有损观瞻与朝廷威仪,这段时间是不能办理公务了,得好好在家修养。万事也得小心着,若脸上留个疤什么的,这仕途也就完了啊!”

“那,那赔多少?”

老头倒也不太笨。

见邱云平抿着嘴不说话,知他心里应能接受赔钱。只是听这钱主簿的意思,还有这县丞的样子,恐怕钱少了不能了啊!

“好!”

邱云平道:“钱主簿说得也有道理!只要你赔我三千两汤药费这事就算结了!”

“啥?!三千汤药费?!”

左奎叫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抢?!老头我现在一年俸禄才420石米,这可是老头十多年俸禄!不对,根本就攒不起,月俸35石米根本不是实发!还有四成都是用其他零碎抵了!三千两,老头20年俸禄!而,而且,现在根本连六成都没发满!你,你干脆去抢好了!”

老头是个农民,可显然有算账天赋,自己的收入那可当真是清清楚楚的。

“呵,看来老将军的诚心也不过如此了!”

邱云平手一甩就要离去。

左奎急了,跺脚道:“回来!回来!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县丞,邱县丞!”

钱主簿叫道:“老太爷没说不给,再商量商量。”

“我堂堂县丞,衙门二老爷被人打这样,三千两多吗?!换你们,你们愿意?!”

邱云平回头,怒目圆睁,“三千两!这是本官最后底线!不然本官就上京,一头撞死在皇城脚下!士可杀不可辱!”

“算了!”

左弗拱手道:“县丞心胸似海,本官惭愧。这三千两,本官会想法凑给你,你莫要生气了,本官替爷爷向你赔罪。”

“哼!”

邱云平冷哼着,“十天之日拿出来,不然我就磕死在南京!”

说罢便是甩袖离去。

邱云平走了,其他人也跟着离去,很快,大堂里就剩下了左弗,左奎,钱氏以及椿芽,左贵和李想等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

家里的经济账都是刘茹娘管的,而卫所的产出大多还是用在了卫所以及左家军身上。超过编制的军丁都属于左大友的私兵,这部分的开销朝廷是不可能来承担的。

所以别看肥皂,白糖卖得红火,可产出也只是维持私兵的花销罢了。

卫所的产出不能动,家里能花的钱无非也就是被天子归还的田里所产以及刘茹娘的陪嫁铺子。

至于俸禄……

朱慈烺都穷得要当裤子了,若不是高产稻的推广,他现在估计连官员一半的俸禄都发不出。

左家有功,他不能亏待人家。所以拼尽全力,也只是给左大友一个人发全了俸禄,其他几个,都是只拿一半工资,连左弗也不例外。

天子很穷,上位时弘光帝已欠着官员大半年工资了,他登基才这点时间,就是把他放油锅里炸几遍,他也弄不出来多少啊!所以现在的状况就是,朝廷还欠着大家一年多的俸禄,只能这里挤挤,那里挤挤,先凑合着过。

所以,左奎虽成了昭毅将军,可他月收入却没多少,还靠着自己儿媳吃饭。这三千两银子,儿媳妇肯定拿得出的,可,可自己有啥脸去跟儿媳妇要钱啊?

一想到三千两的巨款,左大爷心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好像一瞬间就苍老了。两眼空洞洞的,嘴里只不断重复发出一句话来,“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第290章 得狠狠治

“不要紧的,祖父。”

左弗安慰道:“孙女与本地商贾关系还行,我问他们去挪一挪。惠民超市孙女也是能分润点的……”

“大姑娘,那银子哪里能动?!”

椿芽立刻道:“那银子是用来改善民生的。常州这多难民民夫,吃喝住用都要官府来,除去成本,伙计工钱以及给温掌柜的分润,大姑娘您哪有钱?!那钱都给您花民夫和卫所上了!”

刚升起的希望一下又灭了。

左奎忍不住哭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哎哟,三千两银子啊,这要借了得还到猴年马月去啊!我,我,我……”

他忽然开始打自己的手,“这,这手怎么这么贱,这么贱!我,我忍忍不就好了吗?忍忍就没事了!我,我……”

“爷爷,行啦!事都发生了,也不要自责了,大不了以后一年就做一套衣,每天少吃两块肉就是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出面去借钱,咱们慢慢还!左贵,将老太爷扶知县宅去休息吧!”

“是,大姑娘!”

待左奎走了,钱氏便抹着泪道:“好孩子,奶存了点钱,到时都给你!这老不死的,怎么竟闯祸!我以为来了常州,他就能安份点。可哪里想,来了才几天啊,就闯祸了!这老不死的,这老不死的!”

“奶奶。”

左弗压低声音道:“不用担心,都是做戏,骗爷爷的。”

“啥?!”

哭着的钱氏瞪大眼,“你说啥?!”

左弗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钱氏直接傻眼了。

“乖乖儿,你,你这也太狠了吧?那,那可是你爷爷啊!你,你这么算计他?”

“怎么?奶奶……”

左弗撅嘴,“您现在又心疼他了?这毛病要一次不弄住,以后还不知惹出多少祸来!这么多年,爷爷也算怕你,可他毛病改了吗?”

钱氏被左弗一堵,说不出话了,讪讪道:“你咋不早说?我,我,我刚刚可是下了死手的……”

“告诉了您,您就演不像了。”

左弗呵呵笑着,“可是奶奶,您下手的确是忒重了点吧?都把爷爷打成猪头了。”

“……”

钱氏无语望天。

说起心狠,不是你这个当孙女的嘛?这样给自己爷爷下套,全天下估计也就只有你了。

不过想想老头刚刚那惧怕的样子,钱氏又觉解气。

再想想,就老头那性子的确要这么整治,不整狠了,他下次还犯!

“这事奶奶会配合你。”

钱氏道:“这回一定要把他整到怕!以后再也不敢犯!”

接来的日子,左奎都在惶恐,自责中度过。眼看十日限期快到,可银子还未凑足,他便愁得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整日唉声叹气的,甚至觉着与其这样煎熬,当日还不如给人跪了好。

这人都是争一口气的,那县丞要这多汤药费不就是争口气吗?要自己给他跪一跪,拜一拜,也许也不用这么煎熬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大孙女回来了,还带回了五百两银子。

这下钱算凑齐了。

左奎在松口气的同时,自责感又涌了上来。

左弗将左奎的表情看眼里,也不多话,只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扒拉着碗里的青菜。

自打“欠下”巨款后,家里的伙食就收紧了。

左奎自己倒是无所谓,他也是过过苦日子的,现在虽没肉菜了,可日子也比以前强多了。

但是……

钱氏责备的目光,孩子们对肉食渴望的神情都像一把把刀子似的,戳在他心上,难受得不行。

这城里人果然是太坏了!

在家人无声的谴责中,左奎大爷忽然悟了!

这明显就是个套路啊!

那个县丞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分明就是给自己下了个套,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动手,然后以此攻陷自己的大孙女!

好坏啊!

这些读书人都好坏啊!

躺在床上,领悟了真相的左奎泪流面满。

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武将跟文臣是不一样的!这些读书人满身心眼,当面不说什么,背后给你瓜落吃!

这样缺德的招都能想出来,谁知道他拿了银子后,会不会再出什么招?!自己这是给孙女留了个把柄在人手上啊!

想明白这点后,左奎抑郁了。

整日都待在屋里,既不出门也不说话,这下钱氏急了。

“大孙女,咱们是不是做得太狠啦?好像把你爷都吓傻了!”

“奶奶不要着急,孙女自有办法的。”

左弗笑着道:“我给邱县丞派了公务,让他出去一些日子,然后再回来给爷爷赔罪,爷爷的心结自然能解。不过吃了这次亏后,他以后一定会谨慎许多。若是再犯,咱们再治就是了!”

钱氏点头,“是,若这次还治不好这毛病,那以后下手还得再狠点!”

邱云平不在衙门几天了,这让左奎更恐惧了。他现在几乎不出知县宅,但却会跟下人打听邱云平的行程,生怕他拿了银子还不肯罢手,还得上京告御状去。

一听邱云平没在衙门几日了,左奎这下坐不住了,吓得直哆嗦,“这,这厮不,不守信用!他,他一定是去南京了!快,快,快把大孙女叫来!”

“老太爷!”

左贵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县丞大人来给您问安了!”

“啥?!县丞?哪个县丞?”

“哎呀!老将军!”

话音才落,一个身影便冲了进来,身上还绑着荆条,“老将军!下官糊涂啊!下官不应该要您的汤药费!下官给您负荆请罪来啦!”

啥情况?

左奎懵了。

而邱云平却是请罪请得开心!

因为左弗已经跟他说开了,帮了她这一次,以前的事就不计较了!不但不计较,以后还会多让他负责几个项目,攒点民望,今年的述职奏报上也会写几句关于他的好话……

这等于是举荐了!

凭着左弗如今的名望,在天子心中的地位,这几句好话的份量可不轻!也就是说,自己可能可以升官了!

就凭这个,别说是放下心中芥蒂配合左弗演戏了,就是把贞操卖给左弗他都愿意啊!

所以面对懵逼的左大爷,邱县丞仿佛戏精附体,羞愧得仿似要哭出般,“您这样年岁的老人家给我认错,我还端着,还趁机狮子大开口,唉,这几日想想,不应该,真不应该啊!这是要遭雷劈的事啊!将军,您可要原谅我啊!”

第291章 表忠心

三千两银子,一分不少的归还过来。除此之外,还送上了一堆土特产外加负荆请罪……

这变化太快,让左奎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他呆了半晌,忽然脱下鞋拔子,扬起手,眼看就要煽到邱云平脸上时,手停住了。

“你,你又想来害老头?”

他气结,“拿回去,拿回去!我打了你,赔你点汤药费是应该的!这三千两你拿一百两走!其余留下!土特产这些我不要,我不要占你便宜!狗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定是你的奸计!一旦我拿了你的东西,你定要告我大孙女与老汉我一个敲诈勒索之罪!走走走,别让老头儿见着你,看着心烦!”

“是是是,下官这就走,将军莫生气,莫生气!”

邱云平美滋滋地从知县宅退了出来,到了二堂,拱手道:“大人,妥了!”

说就就将一百两银子奉上。

左弗摆摆手,“虽说是做戏,可祖父的拳头却不假,让你受罪了。这一百两银子你且留着,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吧。”

话音落,椿芽便又端上一个木匣子,左弗笑着道:“我听人说你时常在惠民超市看那永生花,想来你是极爱的。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送你个永生花,愿邱县丞以后仕途都能如这永生花般,艳丽多姿却永不凋谢。”

邱云平知道,这是要自己表忠心了。

对于向女大佬低头这件事,邱县丞现在已完全不介意了。与仕途比起来,节操?那是个什么?能吃吗?都是毛毛了。

他连连拱手,道:“多谢大人提携!下官甘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县丞言重了。”

左弗笑着道:“你我同衙为官也算是缘分。主官与佐贰官能和睦相处,同心协力,便没有办不成的事。”

顿了下又道:“比起高官厚禄,还是名留青史好啊。”

邱云平愣了下。

虽说每一个人都在追求名留青史,可这样的事还是羞于宣诸于口的。可这左弗还真是左弗,无论什么事,都能说得这么赤l吗?

“若既能得高官厚禄又能名留青史岂不是更好?”

邱云平道:“两者本就相辅相成的。大人年岁虽小,可下官觉您绝非庸碌之辈,这两者的关系您应该比下官清楚吧?”

他说罢便是叹了口气,自嘲一笑道:“手捧圣贤书时,谁没点抱负?可这官场便是名利场。你白衣飘飘,你圣洁比莲心,可这里容得下你的白衣,你的圣洁吗?”

脸上的嘲讽更多了几分,“这里哪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大人的为官之道已是清廉,可大人您当真就没做过一点不可对人言的事吗?这就是官场!贪官奸,清官更要奸!像海笔架那样的人,以前没有,以后没有,这古往今来,只有一个海瑞!”

他的眼隐隐有些发红,“青史留名?谁不想青史留名……谁不想被人尊一声青天大老爷,谁不想……离任时有万民真诚的相送啊!”

“唉。”

左弗轻轻叹了句,“想不到卸了包袱的县丞也是性情中人啊。”

邱云平愣了下,不知左弗这是什么意思。

“李谂之流现在都老实了,你不用为他们奔波了,是不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左弗直视着邱云平道:“有些事,你认怂一次就全完了。海瑞一辈子都没对自己认怂。”

“没对自己认怂?”

“是。”

左弗轻轻一笑,“人这一辈子,所谓的敌人从来只有自己。”

顿了顿,便不再继续这富有哲理性的话题,反是让左贵呈上一本书,道:“我观县丞也非凡人,对水利治水之事颇为精通。我这儿有本关于水利与治水的书,县丞若有兴趣,不妨看看。”

邱云平接过书,翻开看了几行,顿有些惊讶,“大人,这是何人所写?!”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邱云平能组织人在常州做水利,防洪涝,且一做就这些年,其水平自然是不差的。

这书虽是通篇大白话,可就看这书目却是列得清清楚楚。而他翻开正文,只看了两行字便是惊为天人!

“弯曲的河流对防洪,灌溉有好处。但过于弯曲,则会阻水,增加上游水高度,反对防洪不利。且迎流顶冲还会引起凹岸坍塌,影响堤防……”

这句话仿佛如响雷般在耳边炸开,惊醒了梦中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邱云平忽然大笑了起来,“光疏通河道不行,还要裁弯曲直!如此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想不到,我怎么就想不到啊!”

“县丞,若给足民夫与银两,再加上这本书,你可能将这常州城的水患隐患再降低一些?”

邱云平身子一震,眼露震惊,“大人,您的意思是?”

左弗叹气道:“常州虽好,可却也总被水患威胁。若是我等不上进些,恐怕过些年,又有被淹城的危险。”

顿了顿又道:“如今常州民生好转,与县丞之前治水也是分不开的。所谓一事不烦二主,且县丞治水多年经验丰富,所以我便想把这事交予你来做。”

“大人……”

邱云平蠕着唇,忽觉羞愧。

说起来,他与左弗有什么仇啊?他与左弗什么仇都没有!自己不过是嫉妒她一个女人能爬到比自己更高的位置上,所以从她还未到常州时,这嫉妒就生成了仇恨深深埋下了。

可看看现在……

别人当真是对事不对人,就这等胸怀,当今世上又有几个男子比得上?

都说刘使君虚伪,可刘使君那是虚伪做戏了一辈子啊!就凭这个,史书上也应留下他的美名!

左弗亦如此!

或许她亦有掌控自己的意思,可这份胸怀……

邱云平表示服了!

这是真正做大事的人!

他弯腰,深深作揖,“谢大人信任!下官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将常州这水患治好!”

待邱云平走了,椿芽便问道:“大姑娘,他那样欺负您,您为何还要如此厚待他?有了神仙的书,痴儿也能将水治好!”

“我来此之前,邱云平便在此治水多年,经验丰富,对本地河流湖泊分布颇为熟悉。我若换个人,光摸清境内水利状况就需好两年的功夫。且他有野心,并不甘心当一小小县丞。椿芽,这世上,只要你有所求,就容易被人掌控。

与其再换个不知根底的人过来,不如将邱云平捧上去。起码,他那治水经验还是用得上的。”

第292章 奇迹

解开了心结,老爷子心情也变得开朗了起来。不过这次显然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说话做事谨慎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嚣张了。

听说邱县丞是去了南京的,只是被阁老给送了回来。阁老表示,左大人绝不会做这等事,若是再污蔑左大人,就摘了他乌纱帽。

告御状不成的邱云平只好回常州跟他老人家认怂。若是以前,左奎必然要是得意的。可左弗立了大功没升官这事提醒了老爷子。他就琢磨,越琢磨越害怕。

天子这是对左家有疑心了啊!

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若是下次再闯祸,保不准天子就要借着这事拿左家祭旗了!

忽然爬到食物链上层的左家老太爷忽然就悟了:不管啥时候,咱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免得招来祸害。

想明白这点后,左奎低调了很多。

见后花园里种着菜,他便帮着打理。知道大孙女和几个娃儿都喜欢吃葱油饼,便种了许多小葱,隔三差五的给几个孩子做点葱油饼吃。

若实在无聊了,也会让人陪着去惠民超市走走。除此之外,便是哪也不去了。

老头安份了,左弗也能安心做事了。

而同样放下心结的邱云平同志则陷入了疯魔。他如痴如醉地研究着左弗给的书,几乎日夜不休。

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能把这书吃透,不但能将常州的水患降低上五成,没准他还能去治淮。

自打宋末黄河夺淮后,曾经的鱼米之乡淮河一带就变成了乞丐叫花窝子。若是自己能将这儿的水患都治好了,扶摇直上自不必说,没准还能名留青史呢!

所以这档口上,曾经的嫉妒男邱云平同志哪有空再去琢磨左弗是不是在利用他?左弗将如此神书无条件赠予他,就凭这个,他给人执弟子礼都不为过!

知识是无价的!

已是三更天了,可邱云平书房里的灯还亮着。为了更好的研究这本书,邱云平咬咬牙,从惠民超市买了个太阳能台灯。顺便还买了铅笔与硬皮笔记本。

这种硬笔使用起来虽不习惯,可若是记录东西画图纸,这铅笔可方便多了。而这书里还有许多需要琢磨的地方,所以看一点他就会记录一点自己的理解。

邱云平的妻子端了一碗鸡汤面进来,放在邱云平跟前,轻声道:“夫君,吃些东西便歇息吧。这样熬着,可要把身体熬坏。”

邱云平抬起头,两个眼睛熬得红通通的,将鸡汤面接了过来,道:“辛苦夫人了。你且先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好的,夫君若有事唤妾身便是。可别再熬了,身子要紧。”

邱云平的妻子带着一丝愁容退了下去。

被县太爷打压心里不痛快;可被县太爷重用了,这心里怎么还是不得劲呢?这夫君看着就跟疯魔了似的,再这样熬下去,怕是要折寿啊!

邱云平不知妻子心中所想。他现在一点都不累,只要想到金光大道在向自己招手了,浑身便会涌出使不完的力气。

左弗不知邱云平这么疯狂,望着两眼深陷的邱云平,左弗忽然觉得应该再给他一些书……

日子又变得平静了起来。

而今年入学的孩童明显多了起来。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唯有解决了温饱问题才能谈教育啊!

各村各乡的道路也在修建着。而这些吃饱喝足的难民也展现出了极为强大的工作能力。

是的,他们不认字,没有文化,可他们却有一项令所有国家领导人都羡慕的能力:勤劳。

没有起重机,没有现代化的工业设备,这些17世纪的中国农民靠着肩挑手扛硬是在20个月内修出了三百多公里的四级公路出来,将武进县南北东西彻底贯通。

动用了三万民夫,投下了无数钱,放在后世这速度是要被人骂死的!

但在这十七世纪,却是极为了不得的速度了!

四级公路虽是后世最差等级的公路,可在缺乏设备的情况下,一个挖土,填土,夯路基的工程就能辛苦死人!

而按照四级公路的标准,铺层要做三层,更别提碎石这样的体力活了。

而修路最大的麻烦还不在于这些。修一条路,就必须提前做好规划。虽然这些公路都是建立在原有的土路上的,但在实施过程中,他们还是遇到了许多麻烦,需要派人再进行规划,测算。

所以二十个月修建300公里四级马路,哪怕动用了三万民夫,可放眼这时代,也绝对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任宁等人也是很感叹。

他们来时,这路已修了快一年了,但亲眼见证了这些民夫修路速度后,还是感到了震撼!

这样的路,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修路法子他们也没见过!

这样好的路,居然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修成了!

这条路修成后,以后乡民进城就方便了!

虽说常州水多河多,但有时还是坐车更方便一些。

现在这些通往城市的各主干道被修好后,马车跑起来也快了许多,对经济的促进起到了十分明显的作用。

如今惠民超市大肆收购各类农产品以及手工艺品,连香囊这些也收。农产品用来应对越来越庞大的城市人口,而手工艺品则是用来贸易的。

八闽船匠们的到来,使得左弗的构想得以成真。她在后世常州港附近造了造船厂,动用了一万多民夫,在三个月内就建造好了码头,并又在年前提前完成了船坞的建造。如果一切顺利,那么明年开始,这船厂便能开工了。

为了缩短造船时间,左弗已联系了商贾,委托他们帮自己寻找造船的木料。

其实常州的造船业也不差。只是所造之船皆是运行于内河与运河的小船,所以这些材料并不适合造海船。而想造一条船,其龙骨是最为重要的。

在常州,并没有适合造海船龙骨的船。即便是有,现在也不能用。海船的龙骨必须风干三年以上才能使用。而左弗哪有那么多时间?

朱慈烺已写信给她,过完年,就准备开海了。所以左弗不但要加紧造船,她还要委托商贾们去买船,趁着开海,好好赚他一笔!

第293章 左弗这人,坏得很

日子在紧张繁忙中度过。整个常州的人,上到官员下到百姓都感到自己往日那颇为无聊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了起来。

他们的县太爷太能折腾了。造桥,修路,造各种古怪东西……

总之,没停的时候。连带着,知府衙门的老爷们都无法惫懒了。因为其他几个县的县令来府衙拜会时,见了武进这景象,纷纷表示:我们也想这样搞一搞。

这下一群知府老爷们头痛了!

话说常州府治所虽在武进城里,可问题是他们只是帮着左弗在忙活,做点文书的事,哪里这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哦!

其实说不知怎么操作这话有点诛心。都是两榜进士,这时代的精英,学习能力自是要强过普通民众。

那些科学原理他们未必说得清,但说不清楚却不妨碍他们理解。帮左弗做文书工作时,现代管理制度这些老爷们可没少学。而一些现代科学他们也没少接触。通过询问,他们多多少少理解了一点。

所以说不知怎么操作这话纯属敷衍。

他们当然知道要怎么操作!

就算没有那些太阳灯,不会弄那自来水,没有那水泥,可依样画葫芦,弄个超市,雇群大妈管理城市这些事还是会做的。

可问题是……

没有钱啊!

就左弗那骚操作,全大明有几个人能学得来?

大把大把的钱啊!

民夫干活这么卖力,不就因为伙食好,待遇好吗?!

别说常州这么多个县了,就一个县,想要他们来搞那都是搞不成的!

这么多民生工程,哪一样不要钱?

所以他们心甘情愿地给左弗这个小知县打下手就是这个原因。

这世上,只有左弗有能力在这么短时间能将一个地方改得这么繁华,这么舒适,而他们作为左弗的上司,自然是能跟着沾点功绩的。

而至于其他县……

知府老爷崔大人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不过老头也坏。

想想若是整个常州都搞得这么红火,自己的功绩不就更大了吗?于是,糟老头子回绝了后,又立刻暗示这些县官找左弗去。

县主是神仙呐!

找她准能帮你们!

于是这几个县令不顾严寒,也不顾年关将近,又找到了左弗,可怜巴巴地提出:希望左弗也能帮着改善一下他们县的民生。

天灾不断,人祸不断,便是繁华的江南也在凋敝着。这些日子,因着武进县经济转好,周边地区也情况也好转了一点。可这是不够的!

在参观了武进后,这些县官老爷们心里不淡定了!武进搞这么好,明年自己这考绩报告要怎么写啊?!

两相一比,自己就显得很烂,很差!等上面来核查,一看武进搞这么好,自己县那么烂,那不是得倒霉死?!

他们弄个县令当也不容易。要以前也是不怕的。可新天子登基,颇重吏治,若是自己干得太差,没准真会给个降级处理哦!

所以必须要来求一求左弗。

也帮他们看看,他们那儿是不是也能学着武进搞一搞。那些水泥路,路灯他们也不敢想。就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百姓日子好过一点,到时上官下来视察,有百姓称赞,也能马马虎虎过关不是?

看到其他县的县令找上门,左弗笑了。

坐在她下首的邱云平生生打了个冷颤。

这表情,他熟悉。

每次算计人时,这人都会露出这样的微笑。

他望着眼前的县令们……

忽然想为他们点根蜡。

左弗是巾帼英雄,左弗是大青天,左弗爱民如子,左弗勇猛过人,左弗清正刚直……

对于外界这些给予的评价,与左弗共事了三年的邱县丞只想说:屁!扯!

这人要刚直清正,他就是圣人了!

自打给自己那本书起,自己就落了她的圈套。她手里捏着治水秘籍,当一本书研究完就又会冒出许多新的困惑来,于是这家伙又会拿出一本书来替自己解惑……

几次下来,邱云平算明白了。

左弗看穿了自己的渴求,所以她在用这个吊着自己,以此保证自己的忠心。

小小年纪,如此精于算计,如此懂人心,这人简直就是妖孽!

所以望着这几个县令,邱县丞眼露怜悯。

求左弗办事,那就是与虎谋皮啊!

左弗微笑着,心情无比愉快。

我好像闻到小钱钱的味道了呢。

“几位大人,快请坐。”

左弗无比热情,让椿芽上了茶,又端来了些瓜果,搞得几个县令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们可没左弗的背景,同样是县令,可人家还兼着县主呢。说句话,那是可以直达天听的,是真正的贵人。

不敢坐着受茶,纷纷起身,“多谢县主款待。”

“坐,坐。”

左弗摆手,“诸位都是弗的前辈,毋须拘束。”

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几位前辈要我做什么呢?”

宜兴县的县令吕宏儒拱手道:“希望大人能教我等经济之道。”

“嗯?”

左弗一愣。

她原本以为这些人会跟自己要水泥,要路灯啥的。怎么一开口反是让自己教经济之道?

似是看出了左弗的疑惑,吕宏儒苦笑道:“这武进的路修得可真好。如今来此述职可方便多了,路上也少许多颠簸……可这路虽好,但我那小县却是承担不起。所以与几个大人商量,我等还是务实一点,跟大人学怎么赚点阿堵之物才是真的。”

“是啊!”

江阴县令成珂道:“每次来知府衙门述职,看到这城里的变化就觉不可思议。他们几个才上任不久,可我已经在任上干了四年了。这武进的变化都看在眼里。我这看来看去的,发现想要真把事干好了,还是要多弄点钱。若总指望着那些乡绅,恐怕什么事也办不成。”

“可不是吗?”

新上任的无锡县令江石道:“我这做来做去,都是当县令。可是无论去哪里当县令,都是被乡绅挟持。所以我想来想去的,若是多懂些经济之道,得百姓拥护,或许也能少受点挟持吧。”

靖江县令黄庸也是跟着点头,“这鸟气真受够了!什么本地乡贤?!都是一群蠹虫!”

左弗陷入了沉默。

见左弗不言语,这几个县令紧张了起来。

他们坐直了身子,压着呼吸,不敢大喘气,生怕左弗开口就拒了他们。

这年代,无论是手艺人,还是读书人,总之,跟人讨经验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开口后,往往都不能成事,多半都是被拒绝的。

可要直接放弃,他们也不甘心。同在一府为官,左弗做太出色就显他们太无能了。而且,谁不想得百姓说几句好呢?就算是贪官也想人当面奉承一句青天老大爷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传出左弗一句轻叹,“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诸位也知,我来此地后都做了什么吧?”

李谂的名字跃入脑海,几个县令白了脸,颤着唇道:“非要如此?”

“腐肉不除,如何康健?”

左弗看着几人道:“这乡绅,地痞恶霸就是腐肉!若不将他们清除,纵使再好的计划也会被他们破坏殆尽。”

“……”

说得好有道理,我们也晓得,可就做不到啊!

左弗端起茶盏,拎起茶盖子,将浮在上面的茶叶吹开,慢吞吞地道:“当初我也是走得险棋。我试着跟他们讲道理,可发现,跟这些恶霸没道理可讲。

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儿了:恶霸只认拳头。也是我命好,陛下派了些亲卫于我,本地卫所的千户亦正直,看不惯他们鱼肉乡民,扶助本官,铲了这些恶霸。”

她轻轻抿了口茶,轻笑道:“只可惜我只是武进县的县令,不是常州知府,不能让我的亲卫以及本地千户军丁去帮你们呢。不然的话,将这些人铲除,你们治下的百姓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说罢长叹了两声,一副“遗憾”的模样。

邱云平眼皮跳了几下。

左弗这家伙!

当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到家了啊!

果不其然,江阴县县令成珂立刻道:“听说武进县卫所军户骁勇善战,县主亲卫更有万夫不当之勇!而我江阴县内匪患日益严重,若是我等请求知府大人,允县主来协助一二就好了。”

其他几个县令也是连连点头,纷纷表示:要求县主出兵打土匪。

邱云平的眼皮又跳了几下。

他又有了新发现:左弗这人很善御下!

几句话一白呼,这几人算是上了左弗贼船了。弄了乡绅,若不是紧左家这大船,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几位大人言重了!同在常州为官乃是缘分,相互帮扶是应当的。只是我等做事也不可矫枉过正,唯有那些罪大恶极的土匪才是我们打击目标。那些手里没人命,干净的,愿意悔改的,我们也要给人机会!”

几个县令秒懂。

这是让他们回去罗列名单了!不过看看左弗也只整了几个硬茬,且真是罪大恶极者,所以又琢磨了下这话,大概明白过来了。

杀鸡给猴看是必要的,但不能乱杀无辜!这是底线!

这一想,不由对左弗感到敬佩!如此奸诈的清廉之人,跟着她混一定没错啊!

于是乎,几个县太爷老爷高高兴兴地又回了知府衙门,冲崔知府表示:那啥……武进模式我们暂时不复制了,就请您老同意让县主帮我们打土匪吧!我们那儿土匪实在太多了,没县主的精兵打不死!

想扩大功绩战果的崔大人这下傻眼了……

第294章 一个比一个黑

“你,你这是要疯啊!”

崔玉舒跺脚,“你怎能答应他们?你怎能答应他们?”

左弗一脸奇怪地道:“老大人,邻县匪患严重,咱们不应该帮忙吗?您可是知府大人啊!”

“你,你!”

崔玉舒指着左弗,咬牙切齿地道:“你是去剿匪?你当老夫是痴儿!你们打得什么算盘当老夫不知道?!”

左弗嘿嘿一笑,轻声道:“老大人,这整个常州都要整得跟这武进县一样,您说,那该多好?”

顿了下又板起脸,“我们决不能让几个土匪坏了我们常州的繁荣安定!且老大人老当益壮,我看也不必急着告老还乡,还能去江宁再发光发热呢。”

我又不是火炉!

还发光发热!

崔玉舒腹诽着。

不过这话说得不伦不类,可意思却明白得很。

他冷哼了一声,“适可而止,杀鸡儆猴即可。”

“多谢老大人!”

左弗弯腰作揖,一丝笑滑过唇边。

小钱钱在招手了呢。

过完年,还未出正月,左弗忽然从卫所借调了500人,分成四个小组,带上各种防暴器具与武器,从常州各城门而出,杀气腾腾冲向无锡,宜兴等地。

几个县太爷过年也没闲着,将几个罪大恶极,田产家产丰厚的人给列上了名单,并附上多位苦主的诉状与血手印,派自己身边的得力人,连同恶霸们的住址给一起送到了左弗这。

左弗也没闲着。过了年初一,就让李想等人快马加鞭赶入各县,核实各县令提供的线索。

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凡事都要讲规矩,不然可得玩崩哦。

等出了正月,各县令的报告便递到了崔玉舒跟前。而李想等人也押着大批银子,珠宝,家具,药材回来。

这是之前与诸县令说好的。

抄家所得的田产房产左弗不要,但珠宝,银子,黄金,家具,药材等物得归她。

这些东西她也不是私吞了。这些东西都是用来买粮食,布匹等民用物资的。

左弗也给出了一个批发价,从粮食布匹到水泥小五金……

总之要什么有什么,都是批发价!

而左弗也会根据这些东西来估价,若双方觉得可以,那么下一步就可以购买高产稻种,红薯苗了。

而关于基建这方面,几个县令琢磨了琢磨也打算弄上一弄。

城墙已经很旧了,这水泥这么好用,又便宜,完全也可以加固下嘛。至于民夫……

他们也打算学左弗的做法。

左弗这儿的大米肉食实在便宜。他们估算了下,就算不能天天供应肉食,但吃饱总没问题。

现在的人,能吃饱就有动力,将城墙再修下,城里的路也用那啥水泥浇下,再将排水沟也弄弄,到时上官来了,看着也高兴点不是?

“还真是……”

左弗看着李想的报告与清单,嘴角扬起,带出一丝嘲讽。

“这些乡绅还真没几个手上是干净的,看看,这都有人命官司在身上,还不止一条。”

椿芽跟着左弗学了不少字,现在读书看报也没问题了。她从左弗那儿接过来一看,顿时大怒,“这些畜生!还是人吗?!怎比李谂还坏?!”

“武进到底是附廓县,这些乡绅多少还是要讲究点吃相的。可其他几个县,天高皇帝远,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回几个县令能应下我这要求,何尝不是公报私仇?

地方官被乡绅胁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是这天下没几个人敢冒大不韪,我敢做罢了。”

左弗冷笑,“真是有钱。虐杀个婢女还要用这多蜡,真当自己是太祖嘛!将婢女做人蜡人,跪祠堂外谢罪?呵,也不怕别人去阎王爷那告状!”

椿芽偷瞄了左弗一眼。见她双手不由自主握紧,还微微颤着,心里不由叹气。

大姑娘心眼好,哪里能见得这样的事?想必是气坏了吧?自己想想也恨不得将那乡绅千刀万剐呢!

左弗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压下,道:“李想还是冲动了,这样的人乱棍打死太便宜他了。”

“是啊!”

观鱼也是一脸惊惧,“以往听大户人家龌龊事不少,可真没想到,竟是如此黑暗。不过是不愿从了这家主人,便遭如此虐杀,当真,当真……”

观鱼已说不下了。

面对这样的暴行,他觉就是畜生都做不出。这个无锡县的王乡绅当真是禽兽不如!

婢女不愿委身,与家里某小厮有情,他便将男的骟了扔河里。女的则直接用融化后的,滚烫的蜡油从口里灌进去,人就这么活生生地被烫死了。

这死亡过程极缓慢,据乡绅家里那些下人说,那女子死得极为痛苦惨烈,哀嚎了好半晌还未死去,眼睛都突出来了,肚子也鼓得老大,很是可怖。

而待人死透后,这人又将人浸蜡里,做成了蜡人,放在了祠堂外,还言这是不守家规,与小厮瞎混的下场。

残忍至此,哪里还能算人?!

也就是那小厮命大,竟是没死,装乞丐躲了好久,见这回王姓乡绅被抓了,才出来指认。

而当地百姓听到这事,当下就群情激奋了。李想也气,竟是故意放松警戒,未经堂上老爷审判,直接给一群愤怒的百姓给打死了。

而经过抄家后,这些人的财富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回头再看看李谂,忽然感觉李谂不算贪婪了呢……

恶霸被打倒,左弗得到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药材古董以及一车车的家具。

她好这些玩意已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了。所以用这个结算,几个县太爷倒也不意外。甚至还试探左弗,以后是不是一直能用这些结算?他们那还有几个恶霸,感觉也需要再整治下……

左弗当然不会再让他们瞎搞下去了。这年头有节操的乡绅就没几个,都打倒了,朝堂那些阁老可就坐不住了。

所以除掉几个首恶,恢复县太爷的职能也就差不多了。

过了龙抬头的日子,天气渐渐还暖。一车车的粮食物料被装上船,相关的技术人员也踏上了船,他们向左弗挥手,左弗亦向他们告别……

在另一个地方,这些掌握了现代科学皮毛的技术人员将独立完成另一个县城的改造;而左弗在送走他们后,也将迎来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考绩……

第295章 回京

考绩是古代官吏考核制度的一种。

对官员定期进行考核,并依考核的结果进行奖惩。

这措施起源很早,而发展到明朝已相当完善。明朝对官员的考绩以以考满,考察二法并行。

所谓三年一任,其实就是三年就要进行一次考满。三年为初考,六年为中考,九年为通考,按官吏级别和所属衙门进行。

凡官吏考满,分为三等,即称职,平常,不称职。合计九年三考总评。

评定考等后,还须依据官职繁简确定奖惩黜陟,若是干得不好,可能干三年就被降职了。所以,三年一任这说法也是从这里来的。

而除去考满制外,还有考察制。

考察的目的是区分官吏优劣,重在惩罚不法官吏,若是考满不好,还能补救,而考察不行,那对不起了,就是永不复用了。

这样看看明朝的制度好像还挺不错,可若是明朝这套制度执行良好的话,天下又怎会溃败至此?许多时候,考满也就是走走过场了。

不过现在不行了,朱慈烺登基后,对吏治很重视,他们这些南直隶的官都在皇权辐射范围内,所以不上心点也不行。

左弗来此地为官已三年,而她这三年在地方上做的,只要不是良心黑了的,肯定是要给优等的。

所以这崔玉舒等知府老爷们也不啰嗦,直接给了优,然后呈报到了吏部。很快吏部也给了优等,并将此事呈报给了天子。

天子龙口一张,就让左弗回京述职了。

这对一个县官来说,可以说是很荣耀了。毕竟不是每一个县官都可以在头三年就回京述职的。

左弗坐上船,心里十分激动。

离乡三年,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虽然父亲不在家,但起码可以见娘了!

水路并行,左弗用了两天就赶回了南京。从码头下来那一刻,她甚至有些恍惚。

三年前,她就是从这里告别母亲家人,踏上了为官之路。三年时间转眼过,离开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码头上,母亲挥手告别的模样,她轻颤着的身子,微红的眼……

想起这些,左弗的眼也红了。

三年过去了,不知娘怎么样了?

忽的,就有些不敢走了。一种叫作近乡情怯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她未让人通禀刘茹娘,为的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可当她站在码头时,当激动忐忑等情绪冲击着她的时候,她又多么希望自己的娘就站在这码头上,这样现在就能看见她了。

可她没通知,而在回家前,她得先去吏部。

平复了下心情后,她让人套来马车,坐上车直接去了吏部。

车夫很惊异,一个女人去吏部做什么?可很快他就激动了起来!

难道这位是?

他不敢多想,直将人拉到吏部,见那女子拿了公文出来进了吏部后,这车夫激动了。

天爷啊!

他居然拉了古往今来第一女官!

是她,不会错了!

那个硬生生打退鞑子几万大军,生擒了多铎等八十多个鞑子的左弗,左云舒大人!

车夫甩着马鞭,急忙回家。

这样荣耀的事怎能不去吹嘘下?!

那可是左弗啊!逼得鞑子议和的人啊!

左弗进了吏部衙门,迎面过来一人,二人对视,皆是一愣。

“左弗?”

“吕华岱?”

椿芽冷着脸,本想骂人。可一想,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自家姑娘可是县主,犯不着跟这腌臜货置气,免得降低了身份。

只是她再打眼仔细瞧了瞧,有些不淡定了。

这家伙当官了?!

左弗也是愣了愣,随即笑道:“去岁大考,吕大哥中进士了吗?多年心愿得偿,妹妹恭喜你了。”

声音清朗,态度平和,就像遇见个老朋友似的,显得很平常。

吕华岱呆愣了半晌,过了半晌,才轻轻应道:“嗯,多谢弗儿妹妹了。”

顿了下又道:“弗儿妹妹是回京述职的吧?我们大人已在等了,下官引你去吧。”

“可当不起。吏部口含天宪,在这儿最小的官都是六品,我不过一七品县令,当不得大哥这一声下官。”

“您如今已贵为县主,尊您上官自是当得。”

许是入了官场得了磨练,吕华岱显得稳重了许多。只是再稳重也抵不过年岁太轻的事实。在左弗说这话时,他眼里明显闪过了一丝复杂。

左弗将这复杂看眼里,便是抿嘴笑笑,也不再继续这话题,只让他在前面带路。

二人并肩走着,吕华岱微微侧头,见左弗目光清澈,神态平静,心里便是有些酸涩。

以前的她,刁蛮任性,相貌更显丑陋,自己总觉委屈;而现在……她脾性大改,这容貌看着竟也好看起来。

只是如今的她……

一丝苦涩在嘴里蔓延开来。

莫说自己已与玉娘成亲,便是未成亲,如今的她哪里还是自己能高攀得起的?

慢慢回了头,将心底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摒除,带着左弗到了一间屋子前,道:“首辅大人已在里面等你。”

说着便作揖,“下官告退。”

钱谦益兼着吏部尚书,他出现在这儿,并不奇怪,左弗也不觉奇怪。

她只是有点好奇,日理万机的首辅大人特意在这儿等自己,是为了什么事?

怀着好奇,她敲了敲门。须臾,里面就传来了钱谦益的声音。

“进来吧。”

左弗推门进去,一股若有若无的沉香香气飘散过来。左弗望向屋里的人,钱谦益穿着一身便服,正在摆弄眼前的香炉。

“这占城沉香碾制香粉,再用上好的双井茶煮过,去除残膏,加猛火煮过,火小后有浮沫,取这浮沫再与其苏合香混合,得出这高雅宜人之香气,老夫起名花间书局,县主以为如何?”

“首辅见谅。下官不懂香,只觉好闻,却说出门道来。”

说着便行了一礼,“常州武进县知县左弗,左云舒见过首辅大人。”

“使不得,使不得。”

钱谦益嘴里说着使不得,可却还是受了左弗这一礼。

“您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而我只是臣罢了,受不得县主大礼。”

左弗懒得和这糟老头扯皮,也懒得去回应他话里的潜台词,只轻笑道:“首辅今日在此,可是有甚要事?”

“……”

钱谦益忍不住翻白眼。

你可真不讲究啊?!

这话的潜台词不就是:我来报到过了,若没事,我就先走了。

做官做得这样粗糙,你居然还能得优等,真是苍天没眼啊!

想想自己的为官之路,再看看眼前的左弗,钱首辅忧伤了……

第296章 过刚易折

“这闻香你不懂,为官之道可懂?”

钱阁老摆出首辅的气势,板着脸道:“你派人去无锡,宜兴当真是剿匪吗?怎么连乡绅也都剿了?”

“他们与那些土匪有勾连,而后又牵连出了人命官司。”

“是吗?”

钱谦益冷笑,“那可真是巧。”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左弗也肃着脸道:“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钱谦益注视着左弗,久久不语。

左弗亦回视,丝毫没有怯懦。

也不知过了多久,钱谦益才发出一声叹息,“过刚易折。”

“那就闭上眼,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了吗?”

左弗冷声道:“我等为官,难道头等大事不就是为百姓谋福祉吗?!”

“你随意打杀乡绅,动辄游街抄家,你这是为百姓谋福祉?!那些泥腿子是百姓,难道这些乡绅不是百姓?!”

钱谦益怒道:“你这般,视国法为何物?!视法度为何物?!”

“敢问首辅!”

左弗弯腰拱手,“我是将所有乡绅都游街抄家了吗?!那些被抓的,是我冤枉他们了吗?人证物证俱在,如何叫随意打杀?!我是随意打杀?!他们哪一个哪一件事不是触犯了国法?!我依法办事,何错之有?!”

扬起唇,带起一丝冷意,“我倒想问问这些乡绅,不交粮不纳税,肆意凌辱他人,杀害奴仆,侵占他人财产田产时,可有想过国法?!”

声音变得越来越高昂,“礼仪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彰,国乃灭亡!这些乡绅本应是地方道德典范!可他们做了什么?!道德沦丧,视国法为空物!肆意虐杀家仆,胁迫地方官!这些人若不该死!!!”

左弗深吸一口气,望着钱谦益大声道:“那下官敢问大人,那什么人该死?!”

“你这是什么态度?!”

钱谦益气结,“你当老夫是来指责你的吗?!老夫是好心提醒你,做过头了,到时引起反扑可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承受的!”

“我大明都差点亡了,难道堂上诸老还准备继续当睁眼瞎吗?!”

左弗高声道:“首辅去了清人那边还能是首辅吗?!”

“你!”

钱谦益被气得发抖。

当年,若不是朱慈烺出现在南京,他便投降了。所以,这事也成了他洗不去的污点。

但是自打成了首辅后,便也没人再敢提这事。可左弗倒好,直接拿这事来刺他,这女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首辅,我们都不想被人奴役,所以又何必斗来斗去?让这大明昌盛起来不好吗?让百姓吃饱肚子,享受安乐不好吗?!当年先帝殉难时,那些乡绅在哪?!大人,乡绅在地方上扮演什么角色,您不会不知吧?

这些蠹虫不除,大明何以昌盛?!!大人为首辅,若开了这太平盛世,岂不是为万民称道?来日史书上也能增华彩,有何不好?!”

“那也不能做得这样毛糙!!”

钱谦益道:“吃相太难看易引攻击!”

声音虽大,可遣词用句显然软一些了。

左弗望着钱谦益,心里忍不住笑了下。

这人并不忠于君王,在他心里个人名声与利益远远高于君王。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先降清,后为完成自己道德上的圆满又开始反清,至始至终,他就没什么忠君的想法,他只忠于自己。

对于这样一个人,无须用太多的手段,只需给他想要的东西就行了。

想到这里,她也“缓”了脸色,拱手道:“首辅,下官行事是粗糙了些,可见效也快。那些抄家所得的钱除去上缴朝廷的,其余都被用于民生上。百姓有了钱才能按时交税,交了税国库才能丰裕。国库有钱了,就又能用于民生,如此循环,慢慢整个国家都会强盛起来。

比起万载基业,杀几个鸡给猴看,过分吗?更别提,他们是罪有应得!”

“这回老夫替你兜下来了。”

钱谦益冷着脸道:“但没有下次了。这江南之地宗族乡绅颇厉害,不要以为凭着一股蛮劲就能把他们都打倒。要知道,这些人背后牵扯的利益庞大,亦有许多在朝里为官,想整治你,只需一道调令就能将你弄去那偏远苦寒之地。”

这算是点播了。

果然,老钱还是那个老钱

左弗点点头,“多谢大人提点。”

顿了顿又道:“大人,我在常州弄了码头,开了造船厂,若是一切顺利,今年就能开工了。”

“开海一事是老夫顶着诸多压力定下来的。”

钱谦益苦笑,“若是不成,老夫怕是要被撕成碎片。”

“所以还是要重吏治。杀一批,自然乖巧。”

钱谦益冷哼,“年岁不大,杀心怎这重?!若杀能成事,先帝又怎会……”

“那是杀得不对,杀得还不够!”

钱谦益哆嗦了下,望着左弗道:“凡贪必杀,杀光了谁来做事?太祖那会儿,贪官审贪官,不就因为如此吗?”

“所以怎么杀也有讲究。”

左弗抿嘴道:“小恶愿悔改者,可不杀;大恶者不悔改者一个不留!同时,我等要注重育人,机会应该给那些有能力,清廉正直的人,如此国运才能昌盛。”

钱谦益笑了下,“这天下事当真有你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其实不难,只是没有决心忍痛挖腐肉罢了。”

左弗长长叹出一口气,“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为什么就总不明白呢?这些年天灾不断,百姓已经够苦了,再加上人祸,不要说出一个李闯王了,再出一个张闯王,王闯王也不奇怪。”

钱谦益不愿再在这话题上谈下去了。

因为这些问题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而且敢于解决这些问题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张江陵变法充实了国库,可却动了乡绅的根基,死后还被鞭尸,怎一个惨字了得!

世人只道万历天子无情,可张江陵被清算何尝又不是这些人的推波助澜?

这大明的确是烂到根子里了……

想到这里,钱谦益自嘲一笑,随即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若想要达成抱负,只凭横冲直撞是没有用的。罢了,你还年轻,这些话你也听不进去的。你且回家去吧。明日天子就会召见你,你且好好准备……”

第297章 吕华岱的忧伤

走出吏部衙门时,已近中午。

“左贵,去套车来吧,咱们回去了。”

“嗳!大姑娘!”

左弗站在吏部衙门前,一些吏部的官员走出来,见了左弗先是愣了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了。

“是常州武进县令左弗左云舒吗?”

“正是下官。”

左弗行了一礼,“见过几位大人了。”

“左大人客气了。”

一群官员倒也客气,“大人身为女子,非行举业为官,初考就能得优等,当真是令人佩服啊!”

这些人倒随和,说话倒也挺真诚,眼里掩不住对左弗的钦佩。

三年光景而已,竟将武进整得跟人间天堂似的。听说那儿的百姓现在不光能吃饱,还能吃好了呢!而且还是在接济了大量难民的情况下!这等能力,便是不服也不行!

更别提人家靠着八千守军应是打退了鞑子几万大军,还活捉了对方主将,逼得清廷议和。别的不说,就冲这点,他们也得对左弗客气点。

毕竟常州若失,就要直逼南京了。常州取道南京可无天险,到时就麻烦了!他们现在还能在这儿过点安稳日子,眼前的女子可是功不可没。

“诸位大人谬赞了。”

左弗谦虚道:“古往今来从未有女子为父母官,此乃天恩。弗虽无才学亦德行,但忠君之事却也知晓一二。只想不负陛下所托,尽力而为罢了。”

“左大人谦虚了。”

一个官员笑着道:“你将多铎活捉,逼得清廷不得不议和,这能耐再谦虚可就是骄傲了。”

左弗一阵笑,“大人再说下去我可遭不住,要跑了。”

一群官员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倒觉左弗不似传闻那般凶狠,挺随和的。

一群人又客套了几句,见左贵套着车来了,便也纷纷拱手告别。

左弗送走了这群人,刚准备上车,却见一辆马车停到了衙门前,一个尖利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那贱人在哪?!”

左弗蹙眉。

这声音……

有点熟悉呢。

正想着,声音的主人已下了车,见了左弗便是大骂了起来,“好你个贱人!我与岱郎都成亲了,你还来纠缠他?!你还要不要脸?!”

三年不见,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吕华岱娶了这女人,真是倒霉。

左弗腹诽着,可却不打算与她计较。

一来掉价,二来周世昌与父亲现在相处颇为和睦,在朝堂上相互扶助,怎么说也算是有点交情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这点,左弗也不想来为难她。

搭上椿芽的手,踏上脚踏,正准备上传,却忽然听到李想的声音传来,“大姑娘小心!”

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左弗想躲却是来不及了。正当以为自己要被撞倒时,那冲过来的人影却停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

吕华岱气冲冲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这里了?!还想打人?!”

“我怎么来这儿?!我怎么来这儿?!”

周玉娘跟疯了似的,“我不来这怎么知道你跟这小贱人在这衙门里偷情?!”

“你胡说个什么?!”

吕华岱死死抓住她,“弗儿妹妹是回京述职的,这是陛下的旨意!”

“弗儿妹妹?!叫得真是亲热啊!以前不是喊人男人婆,无盐女吗?!怎么?人家当了这古往今来的第一女官,当了这江宁县主,就又成了你的弗儿妹妹了?!吕华岱!我可告诉你!如果不是我爹拉下脸,就凭你三甲末等的名次能进这吏部来?!”

三甲最后一名……

左弗偷瞄了吕华岱一眼,忽然想为他点根蜡。

就这名次,中了还不如不中呢。

三甲乃是同进士出身,而这是许多同进士都不愿面对的现实。同进士这里说“同”,其实却是“不同”的。

这是一个安慰奖,比举人高却低于一甲二甲进士,官路上也会崎岖许多。

而同进士还是最后一名……

这名次,估计会成为整个人生最大糟点,笑点吧?

不过周世昌对这吕华岱还真不错呢!

这名次,还能弄进吏部。要知道吏部可掌管着官员的升迁,可是六部中最贵重的部门,口含天宪可不是说说的,是真正的天官呐!

就在左弗思绪飘逸的时候,那边的吕华岱已是怒到极点了,“够了!你说够了没有?!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还不快跟我回去?!”

“怎么?!心虚了?!你承认你跟这小贱人偷情了?!”

“一口一个小贱人……”

左弗冷笑了下,“难道你非要被本县主掌掴才知尊卑吗?”

“你敢?!”

“我有何不敢?”

左弗冷哼,“你既无诰命亦无德行,敢对我这个县主动手,莫说是掌掴你了,便是今日在这大街上对你行杖刑也是使得!今日我看你父亲的面子不与你计较,你也收敛着点,早日跟你家夫君回家去吧。”

“我要……”

“泼妇,闭嘴!”

吕华岱忽然伸手就是一个耳光下去,瞪着眼道:“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你们几个死了不成?!还不将姑娘拉走?!”

几个奴婢不动,吕华岱气得哆嗦,“好好好,我一靠岳家生发的人的确没资格使唤你们!你们不走,我走!”

“岱郎,岱郎!你去哪里?!”

吕华岱停下脚步,回头望周玉娘,又望了望左弗,冷声道:“昔年我贪图权势,弃了美玉捡了你这劣石,成亲两年,每日吵闹,我不如死了干净!”

“啊!”

周玉娘尖叫着追上去,“吕华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你不要乱来!”

一场闹剧在吏部衙门前迅速上演又迅速消散,留在原地的左弗也是唏嘘。

当日看着颇为恩爱的两人,如今怎成这样了?

只是……

我为嘛又被围观了?

望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左弗感觉自己有些冤。

这都叫什么事啊?!得,还是早些回家看娘去吧!

上了车,赶到家已过了饭点了。

左弗下了车,门房见了她,先是愣了愣,然后又擦擦眼,再擦擦眼,忽然身子颤了起来,忍不住大叫了起来,“是,是,是大姑娘!是大姑娘!是大姑娘!夫人,夫人!大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回来啦!”

第298章 婚事

“弗儿,弗儿在哪?!”

“娘,娘!!”

左弗扑上去,“娘,女儿回来了!”

“真是弗儿,真是弗儿!弗儿回来了,弗儿回来了!”

刘茹娘又哭又笑,摸着左弗的脸,连连道:“好,好,好,真回来了,真回来了!”

“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您跟前,让您担忧了!”

三年不见,刘茹娘头上多了许多白发,人也苍老了许多。在这三四十就能称老夫的年代,今年49岁的刘茹娘已算老年人了。

而刘茹娘生左弗晚,这些年操心又多,自然就老得快。

左弗看着刘茹娘,眼前就模糊了。

在战场厮杀,与乡绅缠斗,被大军围城时,她从来没哭过。可老母亲头上的白发却是让她心酸。

刘茹娘擦着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大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刘茹娘身边的婢女擦着眼泪道:“得知鞑子围攻常州,夫人一夜多了许多白发,都病倒了。”

“是女儿不孝。”

左弗紧紧握着刘茹娘的手,“让母亲担心了。”

“别说傻话了。”

刘茹娘反握住左弗的手,“这怎是你不孝?你逼得鞑子议和,娘不知多为你骄傲!如今你外公走出去,也不被人歧视了,都说他一生无子,却得了个比儿子都厉害的外孙女。”

她说着便笑了起来,“娘现在腰杆子也挺了,这都是弗儿给娘挣来的!”

“夫人,大姑娘想来饭还没吃。”

王嬷嬷抹了抹眼角,“您还是和大姑娘去花厅先用餐吧。”

“瞧我,都糊涂了!”

刘茹娘笑了起来,可随即又愣了愣,往左弗身后看了看,有些诧异道:“弗儿,你爷和你奶怎么没回来?”

“他俩说年岁大了,不想挪动,还说要替我盯着衙门里的佐贰官,所以就不一起回来了。”

“哎呀!”

刘茹娘不由跺脚,“那可要坏事!你爷那脾气……”

“娘,放心吧!”

左弗笑了起来,“我把爷爷的病给治好了,现在可不敢作了。还有啊,我回来前都有过交待,他哪里也去不了。再说还有奶奶看着他呢,您啊,就放心吧!”

“治好了?”

刘茹娘一脸疑惑,“你爷那脾气能改?唉,当初我就不同意让他们去的。可你爷那脾气,娘真不敢拦着他,不然他……”

想起左奎那作劲,刘茹娘忍不住打了个颤。

她与左大友成亲后,便没伺候过公婆。以前总听人说婆婆会刁难媳妇,可到她这儿,婆婆是个明事理的,可这公公就……

若是可以选择,她还是情愿摊上个恶婆婆而不想要现在这个作天作地的公公。

因为恶婆婆最多磋磨自己,而这“作”公公却可能把全家人都给祸害了。

而当左弗派人来接他们时,刘茹娘就猜到一定是张铭跟左弗说了什么。女儿这样孝顺,她这个当娘的怎能不疼孩子?所以这事她花了极大的力气阻拦。

可她所有手段都用上了,可还是没能阻挡住左奎。

老头就跟无赖似的,搬张凳子就在门口骂,还绝食,连婆婆也管不住。后来没法了,只能让他来了。

“嘿。”

左弗奸笑,“娘,以后您可以放心了。爷爷这回再也不敢作了。现在在常州老实着呢!”

“你到底用了啥法子治好的?难道真是隔代亲,所以你爷都听你的?”

母女俩边走边说,待走到花厅时,左弗已将整个来龙去脉给说了遍,然后笑着道:“娘,你说爷爷能不怕吗?最近可安静了,出去都很少出去,就怕自己也管不住自己那脾气呢。”

“还笑?!”

刘茹娘嗔道:“哪有这样吓唬自己爷爷的?”

“嘻嘻,我这不是为爷爷好吗?不然将来可要吃苦头的。”

刘茹娘也真没怪罪的意思。说实话,老头这等作法,哪个不害怕啊?

现在安稳了,自然也高兴。

母女俩边吃边说,一顿饭吃完已是未时了。

“你的闺房娘天天让人打扫的。你这孩子,以后回来提前派人来说,娘也好去接你。”

“就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

左弗笑着从挎包里摸出一个匣子来,“娘,这是常州天宁寺方丈送我的佛珠手串。”

她打开匣子,“白玉菩提根佛珠,可是好东西呢!娘,这里两条,咱们一人一个。”

“阿弥陀佛。”

刘茹娘忙双手合十,“佛家之物哪里能说好坏,你这分别心太重了。”

左弗笑了笑,道:“总之就是保佑您的,您快戴上吧。”

“嗳,我试试。”

刘茹娘将佛珠戴上,笑着道:“天宁寺的方丈是高僧大德,他给的佛珠一定能保佑我们都平平安安的。”

顿了顿又道:“你父亲现在也好着。他跟我说,若议和成了,他也可以回来了。”

“那真太好了!”

左弗欢呼,“父亲在家,娘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你父亲我倒不担心,我就担心你。”

刘茹娘脸上的笑容没了,忧愁浮上眉眼,“孩子,你今年也十九了,可你这婚姻大事……”

左弗脸一绿,心想,我才十九啊!啥婚姻大事……就我这脾气,还是不要找老公比较好。

“唉。”

见左弗不说话,刘茹娘又叹气,“你刚去当官那会儿,门槛都被人踏破了,都是来提亲的。可自打康安郡伯求亲被天子搁置后,这一年多却是没人来了。你外祖说,你的婚事怕是轮不到我们做主,得天子做主。可天子那儿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外面更是传开了,说,说天子这是想……”

“天子若想干嘛封我为县主?还给我个官身?”

左弗琢磨都没琢磨,直接就将朱慈烺给过滤掉了,“我跟他如兄妹般的感情,天子他老人家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外面人说的话都是瞎琢磨,不听也罢。”

“哎呀!他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刘茹娘跺脚,压低声音道:“现在都知道你死而复生乃是太阴星转世了。而你与你师父又有诸多神通,所以现在传得邪乎,说这天子既不敢纳你为妃,可却也不想你嫁给他人,所以……”

左弗一脸懵,“所以什么?”

“所以你这辈子都嫁不了人了……”

第299章 二公子来了

哈?

不能嫁人?

那感情好啊!

就古代这群沙猪,不嫁才好吧?!

一肚子的男尊女卑,莫说是别人了,就是自己父亲也是这想法。整个时代的人都是受这种教育长大的,连女人自己也这么认为,男女平等神马的,那是大逆不道啊!

所以不能嫁人,这不是挺好?

只是自己是太阴星转世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似是瞧出了左弗的疑问,刘茹娘恨恨地道:“咱们府里出了嘴碎的,将这事给说了出去,还收拿人好处!我道那康安郡伯那好色之徒怎会看上你,原早知道你来历不凡了!”

左弗头上冒出黑线。

那啥……

娘,你这样说的,好像我真是无盐女一般啊!

“嗳,不嫁人不挺好。”

左弗拍了拍便宜娘的手,“咱们家现在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女儿不嫁人才是享福咧!不然就女儿这脾气,去哪个人家讨得了好?再说……”

左弗故作骄傲道:“这世上有几个男儿配得上我?!”

“死丫头!”

刘茹娘拧了下她,“当了官,打了胜仗,这尾巴都翘上天了!你啊,现在有人要就不错了!”

“娘!”

左弗一撇嘴,“我当真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嘛?”

“这是什么话?!”

“不然哪有当娘的这样说自己女儿的?都说子不嫌母丑,反过来也一样的,自己的孩子哪里有丑的?”

“噗!你这出去三年,其他本事涨了,这嘴皮子也比以前更厉害了啊!好好好,娘说不过你!可这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你明天面圣可谈谈陛下的意思,记住,不能说太明了,免得触怒了他老人家。”

“我才不想嫁人呢。”

左弗撇嘴,“这年头生个孩子等于走鬼门关,不嫁人就不要生孩子,娘,你可不想我死了吧?”

“呸!”

刘茹娘抬手就在左弗脑门上打了下,“嘴里不干不净的,瞎说个什么呢?!”

左弗捂着脑门,有些委屈地道:“我说的是事实嘛!”

“可不许说了!不吉利!”

刘茹娘瞪眼,“你先整理下,我让下人给你打水洗澡,洗完你睡一会儿,娘出去买些你喜欢吃的菜回来做给你吃。”

顿了顿又道:“这个时候,早春四野正美的时候,庄子里昨天送了些来,娘给做了,然后再去给你买个你喜欢吃的盐水鸭。”

左弗眼睛亮了,“在常州就想这几口,娘,我陪你一起去吧。”

“别去,在家休息着,赶路累得很,娘知道的。行了,别说了,你洗好就先睡会儿,等下就让人去通知你外祖,晚上我们爷几个喝上几口。”

“那,那好吧……”

见刘茹娘坚持,左弗也不想忤逆了她,便乖乖点头,“那娘你早点回来。”

“傻瓜!娘还能跑了不成?”

见女儿这么大了还依恋自己,刘茹娘心里暖暖的,孩子以前事不记得了,但却越来越懂事了,现在还是天下的大英雄,得女如此,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高高兴兴地出门。吃盐水鸭就要吃林家鸭店的。他们家的盐水鸭一点鸭骚味儿都没有,肉质干爽,且不油腻,手艺传了六代人,可正宗着呢!

“呀,左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林家的东家连连拱手,“要吃鸭子派下人来就是,我一定给你挑一只最好的!您女儿与丈夫打退了鞑子,可是我大明的英雄啊!”

“女儿回京述职,我来给她买只咸水鸭,对了,还有鸭胗,鸭舌,这些都是她还吃的。”

“小左大人回来了?!”

林东家也是一脸惊喜,“那可恭喜夫人了!总算可以和女儿团聚了!”

“就是过两天又要走了……”

刘茹娘忽然忧愁了,“这当了官,除非告老还乡,不然……”

“您的女儿比儿子还厉害!打得鞑子哭爹喊娘,把他们的王爷都捉了!您放心,以后有事您尽管言语!你女儿没法在您跟前尽孝,我们金陵城的老少爷们就替她尽孝!哎呀,听说鞑子肯议和,我们都松了口气啊!家业总算保住了,您女儿就是我们大家的恩人啊!”

“噗”,刘茹娘被这东家给逗乐了,连连摆手,“可不敢当,可不敢当,以后给我挑好点的鸭子就是。”

听说是英雄母亲在此,提早来排队的民众也兴奋起来。纷纷朝刘茹娘拱手,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刘茹娘这会儿是又难过又幸福。难过于长期的骨肉分离,可又幸福于世人对女儿的钦佩与尊敬。

这份荣耀当真不是几个人能有的!古往今来,也就弗儿一个吧?

拎着鸭子的刘茹娘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一直走到家了,进了女儿闺房,看女儿睡得香甜,心里又好过了一点。

几日后是要分别,但如此一来,眼下的不就显得更珍贵了吗?还是好好珍惜当下吧!

这一想,心里松快不少。慢慢从女儿房间退了出来,哼着小调去了厨房。

女儿难得回来,一定要给她做最好吃的饭菜。

等左弗醒来,已是傍晚了。等她洗漱好,到了花厅时,发现便宜外公已经在了,忙上前,“外公!!”

“乖乖儿,外公的心肝儿,你可算回来了!”

刘大家喜得眉毛都飞起来了,冲着左弗连连招手,“快,快到外祖这儿来,让外公好好看看。”

“是!”

“哎呀,怎么瘦了这么多?在武进为官很辛苦吧?”

“还行啦!”

左弗笑着道:“我就是闲不住,自己喜欢找事做。”

“那也要注意身体啊!你娘不在你身边,你再不照顾着点自己,累垮了怎么办?衙门那么多人,不必事事亲为。”

“是,弗儿听您的。”

顿了顿又道:“外公,您坐着啊,弗儿给您带了礼物,在房里,我去给您拿来!”

“这孩子,还给我带东西了呢?”

刘大家一脸欣慰,“可没白疼她。”

“这孩子就是忘了我这个娘也不能忘了您啊。”

刘茹娘笑着道:“从小到大,有什么好的都不忘了她,她要不敬着您啊!那是要被雷劈的!”

刘大家连连大笑,“我家弗儿就是懂事!”

须臾功夫,左弗又回到了花厅,手里捧着个匣子,笑道:“外公,我让人打了个茶叶罐,里面装的是宜兴阳羡茶,您带回去尝尝。”

“阳羡茶?!那可真是好东西!真是乖乖儿,外公可没白疼你啊!”

刘大家接过匣子,刚要打开,却见一个仆人跑进来,大喊道:“夫人,大姑娘,外面来了个公子,自称是魏国公家的二公子,说得知您回来,所以来拜访!”

左弗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

脑里自动漂过了一行字:钢铁直男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不见,不见!”

几乎是下意识的,左大姑娘的头就如拨浪鼓般摇了起来,“说我累了,还睡着。”

“可,可,可那是魏国公家的啊……”

“人家既然来了,哪有将客人挡在门外的道理?”

便宜外公脸一板,“鞑子围攻常州时,他可带兵去解救你了,是咱们的恩人,你这般行事可算得上无礼了!难道你也因他是庶子瞧不起他?”

“外公,我是那种人吗?”

左弗眼泪都要下来了,“您是不知那家伙有多烦人,一张嘴就能把人噎死,我是见他怕啊!”

“那样清贵的公子怎会缠人?”

“等等……”

刘茹娘眼里冒出八卦的光芒,“弗儿你是说那徐二公子在常州一直缠着你?”

“可不是嘛!”

左弗想起徐二那脾气就心里发毛,“问东问西,刨根问底,一件事不给他讲清楚,他能天天蹲我衙门,就是赖着不走。”

顿了顿又道:“我知他人不错,只是性子如此。可,可与这等人相处那也着实不美妙啊!还是少见得好。”

“他当真缠着你?”

其他话刘茹娘仿佛自动过滤了,“那样清贵俊朗的公子天天蹲你衙门?”

左弗没注意到刘茹娘的神情,只下意识地点头,“是啊,还来蹭饭!而且蹭得很自然,好像我给他吃饭是应该的!不行,我不见,我怕他,他那刨根问底的性子我见了害怕。”

“魏国公家的公子……若魏国公的话,那位应该……”

“娘?你在说什么?”

“哦,没,没什么。”

刘茹娘忽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可你外祖说得对,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来呀,去将人请进来,不,还是我亲自去吧。弗儿,你跟我一起去,这可是你的恩人!”

“啥?!”

左弗愣住了,“还要去迎门?娘,您搞错了吧?!主帅是孙训珽,与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刘茹娘眼一瞪,母老虎顿时附体了,“他也去了,不是吗?!好了!你可不能学吕华岱,做那过河拆桥的事,这便与娘去将人迎进来!怎么?还不动?是要娘抬你出去不成?!”

一旁的刘大家似也琢磨出什么来了,他摸了摸胡须,忽然也笑了,“乖乖儿,听你娘的话,去吧,家里今天的菜做得多,所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来了,便当答谢宴,好好请二公子吃一顿。”

第300章 我是个气球

“徐公子,你与老朽家真是有缘啊。”

饭桌上,刘大家举着酒盏道:“我家弗儿在常州多亏你照拂,不然……唉,不说这个,来,老头儿敬你一杯,多谢你的解围之恩。

“刘东家言重了。”

徐二面目表情地道:“我们赶去的时候,您外孙女已把多铎抓了,谈不上什么照拂。”

左弗撇了撇嘴。

这人虽生得好容貌,可就这脾气外加这死人脸,看看就觉手痒,想上去打两下。

刘大家有些尴尬,举着酒盏的手慢慢缩回,只好自己干掉了。

“吃菜,吃菜。”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刘茹娘忙让婢女布菜,笑着道:“这个时节荠菜正好。选那嫩豆腐,配上这荠菜,用鸡汤调味,吃着可鲜。”

“多谢夫人。”

徐汉端起碗,慢慢吃了起来。

刘大家看着,不由暗暗点头。

再怎么落魄,那也是大家公子,这礼仪风度就是不同。

左弗夹了快盐水鸭,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这南京的盐水鸭就是好吃,骨头咂着都有股鲜味。当然,如果对面死人脸能消失就更好了,这样这顿饭吃起来就更香了。

徐二不是话多的人。在常州时,与左弗吃饭,也是甚少言语。就算要提问,也会等饭菜吃完。或者,干脆就不吃,看着左弗吃,而他继续提问或倾听,直把事谈完了再动手吃饭。

所以左弗不待见这家伙。

年纪不大,迂腐得很!

花厅里静悄悄的,刘大家与刘茹娘都是商场行走的人,察言观色最是厉害。见这徐二公子严格秉持“食不言寝不语”之道,便也识趣得闭了嘴,不再说话。

左弗见大家都不说话,也不吱声,只抓着鸭脖啃。刘茹娘见女儿吃相豪迈,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可左弗却浑然不觉,依旧啃得美滋滋的。

刘茹娘看不下去了,轻轻踢了下左弗,朝左弗瞪了瞪眼,轻声道:“姑娘家,吃相怎这难看?”

“我在军营里就这么吃饭的啊。”

左弗理所当然地道:“为了激励士气,就要与官兵同桌而食。军营有军规,吃饭就那点时间,自然要吃快点。我弄个斯斯文文的,那些士兵吃得不自在啊。嗳,娘,你作甚又踢我?”

刘茹娘气得直瞪眼。

这等事怎能说出来?!这让徐公子怎么看呢?

这魏国公家尊贵,若是嫁到他家去,陛下应不会再阻拦了吧?虽说这魏国公家的门槛比较高,可如今他们家也不错,女儿还是县主,配个庶子应没问题?

左弗不知她的亲亲老母亲正在盘算这个,她只觉自己老娘今天怎么变得很扭捏。以前她吃相也好不到哪去啊,怎么就计较起这个来了?下意识地瞄了眼徐二,想了想道:“娘,徐公子是自己人,您不用拘谨的。”

“云舒说得是。”

徐二放下碗,掏出绣帕擦了擦嘴,“自己人,夫人与刘东家不必拘束。”

“是是是,徐公子真是平易近人。”

刘茹娘连连道:“徐公子,您吃饱了?”

徐汉点点头,“多谢夫人款待,饭菜很美味。”

“哦,父亲,您吃饱了吗?我也吃饱了。不如去偏厅用些茶?”

“啊?”

左弗瞪眼,“我还没吃饱啊。”

“哪里要吃这么多?!你看你胖的!”

刘茹娘二话不说就从左弗手里把碗给抢了过来,“我们大明的女子以纤细为美,你瞧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什么鬼?!

左弗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三个时辰前,您还说我瘦得不像话,怎么过了三个时辰,我就成胖子了?难道我是个气球?

徐汉望着左弗,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然后道:“夫人,不急的,让云舒吃饱吧,她在武进时甚为辛苦。”

“辛苦?”

刘茹娘愣了下。

女儿无当官的经验,肚子里墨水又不像读书人那样多,还是个女儿身。去地方为官,会辛苦些她是能想到的。

只是这徐二公子说“甚为辛苦”是什么意思?

“如何个辛苦法?”

她忙追问。

“没什么辛苦啦!”

左弗瞪了徐二一眼,“哪个县太爷不是这么过?我也就张张口,跑腿的事都不用我去做。”

“劳心更累啊!”

刘茹娘一下就心疼了!

“这二公子都说你辛苦,那你一定很辛苦了。乖乖,都是娘不好,你继续吃,继续吃啊!娘等下再给你炖个人参乌鸡汤吃。是陈千户送来的,是泰和乌鸡,可好着呢!”

左弗揉了揉眉,道:“娘,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娘是担心你!”

刘茹娘瞪眼,“女儿家娇弱,受不住累,要累出毛病来怎么办?”

“哈!鞑子围攻常州时,我几天几夜都没合眼,不也过来了?没事啦,娘,我身体好着呢!”

“啥?!几天没睡?!那得去找大夫看看,是不是身子亏损了!”

望着左弗母女二人,徐汉觉得有些羡慕。

在他的世界里,这一幕永远都不会出现。

在徐家,与小娘过分的亲近在嫡母眼里看来都是罪过。若不想小娘受苦,他便只能与小娘保持着距离,只能在她每年生辰时送礼物去。

身为人子,这是他唯一能为母亲做的了。

想到这里,眼底的温暖渐灭,转眼,又冷清起来。

“好啦,这等小事你们母女晚点再争论。徐公子可是贵客,将贵客冷落一旁,可不是待客之道。”

刘大家适时地打断了母女二人,道:“准备茶水,消消食吧。”

“是,父亲,女儿这就是安排。”

刘茹娘也回过神来了。

对啊!

还有贵客在呢!

怎么就跟死丫头争起来了?

这可太丢人了!

忙招呼着人泡茶,将人请偏厅去。待坐定后,左弗便道:“云槎兄,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你个孩子!”

刘茹娘瞪左弗,“徐公子是特意来看你的,你会不会说话?礼仪都吃狗肚子里去了?!”

左弗望着刘茹娘,望了久久,忽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我怎么就忘了?这徐汉经常去外公那儿买东西,那就是老主顾啊!再加上是魏国公家的孩子,这可不是要亲切点,热情点吗?毕竟外公和娘都是生意人啊!

第301章 痛

“无事。只是听说你回来了便想来履行当初的约定。”

“约定?”

左弗有点傻眼。

啥约定?

我跟你有啥约定?

见左弗呆愣,徐汉微微蹙眉。

“当日离别时,你曾说过,若那亩产两千斤的红薯结果了,便给我带一份的。”

“……”

糟了!

左弗眼睛瞪得老大。

这事……

完全忘了!

她望着徐汉,对方也在望着她。那黑幽幽的眼此刻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忽然让她觉得脖子有点发凉。

耿直,执拗,锲而不舍,坚韧不拔等一系列词眼在左弗脑海瞬间飘过,她打了个哆嗦。

深刻领教过这位大爷秉性的左弗姑娘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她连连站起身,道:“啊,你说这事啊!我带回来了!你等等啊,我去给你拿。”

“大姑娘,您啥……”

“闭嘴!”

左弗一把拉过椿芽,压低声音道:“你想害死你家姑娘吗?”

说着又大声道:“走,椿芽,跟我去拿红薯!”

刘茹娘一头雾水,小声嘀咕道:“没见她带庄稼回来啊……等等……两千斤?亩产?!神仙又给新神种了?!”

徐汉微微蹙眉。

看她的样子……

似乎是忘了?

约定也能忘了吗?

心底荡起一丝不舒服。

就像在家里一样,在她这里,自己也容易被忽视吗?

明明在常州时相谈甚欢来着的……

“大姑娘,你哪里带红薯了啊?”

椿芽一脸迷糊,“您的行李都是奴婢准备的,没见您带红薯啊。”

“你没看见那家伙的样子嘛?我今天要不拿个红薯出来,他能赖咱们家,你信不信?”

“这……”

椿芽语塞。

想想徐二公子在常州时的表现,椿芽下意识地点点头,“他那人……的确做得出这种事。可,可姑娘,你哪来红薯啊?”

“你懂的。”

椿芽姑娘的脑补功夫十分强大。作为左弗的贴身婢女,左弗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所以,每次都用“你懂的”来回复解释不了的事。

于是,当走到卧房时,椿芽姑娘已脑补出一套新的观点来。

道长这回也没跟着回来,而大姑娘现在要拿个红薯出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大姑娘法力又高深了?能自己变东西出来了?这可不得了了!这就是神仙了啊!

顿时两眼里堆满了小星星,连连道:“姑娘放心,奴婢给您看好门。”

“机灵!”

左弗赞了句,然后进了闺房,迅速在淘宝买了五斤红薯,顺带着又买了个小木箱。

既然是礼物,总得像个礼物的样子嘛!

这样的神种套个网袋也掉身价不是?

再买上两根绸带,椿芽手巧,让她包装下,就万事大吉了!

将红薯装进小木箱里,让椿芽进来,主仆二人一番忙活后,便提着礼盒回了偏厅。

“瞧我这记性。”

左弗笑着将红薯递上,“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云槎兄见谅啊。”

徐汉接过匣子,见上面打着一个漂亮的结,心底那一点点不舒适消散了。

嗯,到底还是记得的。刚刚忘了,可能是赶路赶累了吧?

想到这里,好看的唇微微弯了弯,道:“多谢云舒了。”

“客气,客气。”

左弗笑眯眯的,心里mmp!

几个红薯惦记这么久,我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要,顺便还要在我家蹭饭,可真有你的!

“如此……”

徐汉起身,躬身行了一礼,“我便不打扰了,这便告辞。”

“这就走啊?”

刘茹娘道:“不多坐会儿?”

“马上就要到宵禁的点了,不能再坐了。”

徐汉拱拱手,“多谢夫人今日款待,汉改日再登门拜访。”

“那我让人套车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您家离着我家不远,我步行回去即可。”

“那好,弗儿你送送人家。”

“是。”

瘟神总算要走了,左弗心情大好,将人送到门口,拱拱手道:“云槎兄,路上当心。”

“明日面圣,莫提婚姻之事。”

徐汉忽然道:“昨日有大臣上书,请陛下为你赐婚,陛下未应。朝臣纷纷说不可凉了功臣心,要求陛下为你赐婚。为此,龙颜大怒。明日面圣,陛下若问你此事,你切莫应对,以免触怒天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弗有些愣。

不知徐汉为什么忽然要跟自己说这个。

还有……

这些大臣上书天子为自己赐婚是几个意思?

“你未从你娘那儿听说吗?城里疯传你死而复生乃是凡体已死,活过来的是法体,是太阴星转世,是专门来解救世人的。”

他顿了顿道:“你若读史,便应知道,这等言语传入上者耳里又会起什么心思了。”

左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忙道:“难道陛下他……”

“若你不为后,便只能终身不嫁。”

徐汉望着左弗那张颇为英气的脸,清冷的眼浮出了一丝丝怜惜。

一个女人若要孤苦一辈子,这真得是残忍。

“记住了,陛下问起,就说不想嫁。若追问,就将你先前那婚事推出来。”

左弗下意识地点头,人有点失神了。

徐汉见她如此,抱着木箱的手不由自主地收了收。

弱小的人往往得不到强者的保护,他们只会要求弱者的自我牺牲。可笑,却是这世间最真实的面目。

左弗也好,他也好,都是这尘世一缕尘埃,风一吹,便什么都散了。

可是凭什么呢?

垂下眼,将所有的心绪掩埋,低低道:“留步吧,莫送了。”

转身,离去。

当左弗回过神时,那高大的身影已渐行渐远,隐没在巷尽头的幽暗里。

她怔怔看了好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

用来被自己做幌子的借口最终还是要报复自己了么?

苟富贵,勿相忘,有时真是句空洞的狗屁话呢。

坐上那位置,一年不变,两年不变,三年不变,还能一直不变吗?天子,上天之子,哪里还需人性?有了人性,还何以执方正?!

她笑着,可眼前却渐渐模糊。

不过三载时光,信任就不复了吗?

罢了,清廷也要议和了,总能换来些太平日子吧?不若明日就请辞吧。反正,当官也挺累的。

回了屋的左弗显得有些失落,借口疲乏又早早缩回被窝,想着三年未见的朱慈烺,想着徐汉的话,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住自己的心口。

为什么……

那里隐隐有点痛?

第302章 觐见天子

天蒙蒙亮时,安静了一整夜的定远伯府内开始忙碌起来。

从千户到伯爷,曾经的左家随着社会地位的升迁,所居之地隐隐也有了几分勋贵人家的气派。

宅子还是那个宅子,只是悬挂在大门上的“敕造定远伯府”几字立时将这座宅子的门第提升了。

成了伯爵府,门面自然也要重新整理下。比如门口摆放的石狮现在可以做得大一点,上面的鬃毛疙瘩数量也要增加上去,以此来显示门第的不同。

而府里的婢女仆人也多了一些。毕竟成了勋贵人家,这迎来送往的事也多了,不多找几个下人也应付不过来。

今个儿宅里的奴仆们都起得特别早。大姑娘回来述职,这在家里是件大事。

按照惯例,等会儿宣旨的公公就会来家里,他们要在这之前,烧好水,并将大姑娘的官服都用香料熏一遍,然后等待宫里的人过来宣旨,送大姑娘入宫面圣。

“大姑娘该起了。”

椿芽隔着床帐叫道:“再不起就来不及了。”

左弗睁开眼,迷瞪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昨个儿被徐汉那几句提醒说得有些心神不宁,一直到很晚才睡着。这会儿起来,只觉浑身无力,头脑发胀,恨不得赖床上再睡一会儿。

只是等会儿宣旨的公公应要来了,今个儿她要上朝堂跟天子当面汇报这三年的工作情况。如果预计不错,待散朝后,朱慈烺应还会留下她,单独说话。

联想昨日徐汉说的话,她觉得她得来杯咖啡,好好应对等下要面对的情况。

天子多疑心,左弗对这点并不意外。只是想到一个“太阴星转世”的传说,朱慈烺要牺牲自己的婚姻来保证王朝的安危时,她心里是不舒服的。

果然自己还是庸人一个啊!

以为共患难过,天子就应该对自己另眼相看一点,真是太天真了。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也是如履薄冰,对你另眼相看了,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对王朝的不负责。

思及至此,悠悠叹出一口气,不再去想这问题。

君是君,臣是臣,自己应该认清这现实了。

沐浴的桶已被搬到隔间里,上面撒着干花瓣,一个婢女还往里面倒了蔷薇露。

待洗漱后,椿芽拿来熏了香薰的衣服,给左弗一件件穿上。为了力求仪表端正,还得化上妆。

左弗并不爱化妆,但想想朱慈烺的心思,她觉得自己现在走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以免落了人把柄。

给自己化了比较得体的妆容后,这才起身去了花厅,准备用餐。

朝堂上,天子跟前,上厕所这等事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左弗近日的早餐就是一个水煮鸡蛋外加一杯咖啡以及两只小笼包。

等出门前,还得再去厕所,以免在面见天子时要净衣啥的,那就不美了。

待早餐吃好,宫里也来人了。

左弗让椿芽将早就准备好的金豆子拿出来,一人分了一个。宣旨的这些人便是尽挑好话说,顺便还将自己听到的一些情报告诉左弗。

左弗一番感谢后,便与刘茹娘告别,跟着这些小公公们坐上了车,往皇宫而去。

待到了奉天殿前,宣旨的小公公便入殿禀报。左弗在外站着,等候天子宣召。

身为一个七品芝麻官,她是没资格入这朝堂听政的。唯有天子宣召时,才能进去。

在外站了约有一刻钟,殿前大汉将军洪亮的声音便传来,“宣!常州府武进县知县左弗入殿觐见!”

声音重复了三遍,一直传到殿外,一股皇家法度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左弗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的皇家气息。

这一刻,她隐约有点明白,皇权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

收了有些恍惚的思绪,她整理了下衣冠,走到殿门口,举起双手伸直拜下,将头碰至地面,嘴里高呼,“臣,常州府武进县知县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磕在地上,话喊完了,却没有起身。

“稽首,头拜至地多时”,此乃最高礼节。面君自是要头至地多时的。

待过了一小会儿,左弗起身,跨过奉天殿的门槛,走了几步后又再次跪下。

三跪九叩首,在这朝堂上,每一个动作都不容出错,否则就是大不敬。

待礼毕,才听到朱慈烺的声音缓缓传来,“爱卿平身。”

明明是朱慈烺的声音,可再入耳时,却有种陌生的感觉。

天子之音,在朝堂上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她敛了思绪,又拜了下,“多谢陛下。”

“爱卿在武进三年,将武进治成了人间天堂,真正的常乐之州,朕心甚慰。”

“多谢陛下夸赞,臣愧不敢当。”

左弗忙弯腰拱手,“此全仰赖陛下恩德,臣不敢居功。”

“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与朕有何关系?”

朱慈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人气,不再似刚刚那般一板一眼。

“地方庶务繁忙,武进县非小县,治理起来颇费心力,爱卿比三年前离去时清减不少,可见在任上甚为辛苦。”

“多谢陛下关爱。臣还年轻,不怕吃苦。”

左弗回答得很谨慎。就算朱慈烺没那个心思,但在这大殿下,在诸朝臣的注视下,一旦说错话后果不堪设想。

“爱卿莫拘谨。”

朱慈烺道:“还是抬起头来与朕说话吧。”

“是,多谢陛下。”

左弗缓缓抬起头。

这是她头次看见坐在龙椅上的朱慈烺。此刻他戴着冕冠,上面垂着冕旒,容貌隐在这冕旒后,看得不甚清楚。

朱慈烺也在看左弗。

三年未见,她已彻底长开了,虽一身官袍在身,可却掩饰不掉女子的风情,俨然是个大姑娘了。

眉宇间的灵动也少了许多,反是多了一丝肃穆。

那双清澈的眼此刻也变得深邃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情绪容易外露。

到底当了三年地方官了,那种属于上位者的气息已隐隐约约浮现。面对着满朝大臣的打量,她只安静站在那儿,神态平和,眼神沉静,不露半点胆怯。

朱慈烺微微扬唇:就这胆倒一直很大,没变!

第303章 找事的来了

“爱卿的述职汇告朕已阅览了。三年接济难民二十二万之多,修了几百里路,加固了旧城墙,造了新城墙,疏通城内所有排水道,就去年一年,夏秋两季上缴粮税便达183万石之多。另三年共上交商税四十二万两之多。好,好,好!若天下官员人人如爱卿这般,我大明江山何愁不强盛?又何惧北边鞑虏?北伐大业必能成功!!”

朝上那些非吏部的官员都傻眼了!

我滴妈呀!

这左云舒还是人吗?!

去年一年就上交了183万石粮?!!

现在大明一年粮税大概在1700万石左右,这还是在南京,镇江等地推行了高产稻的结果。可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

就武进一个县上交了183万石粮?!这小小一个县所交粮税都占全国总粮税的九分之一了啊!

更不要提这家伙上任三年居然还上交了四十二万商税?!还修了几百里路,巩固了城墙,造了新的城,还接济那多难民……

这家伙还是人吗?

至于贪腐搜刮,这些大臣倒不会这样想。

因为一块地方就那么大,任凭左弗怎么搜刮也不可能在三年内搜刮出这么多钱来做面子工程。

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家伙的确不是人,真活成神仙了。不然怎么在三年内完成这么多事?

要知道,她中间还跟清军打了一仗呢!

一众大臣只觉跟做梦似的,曾樱却是不意外。

他的人到了常州自然要跟他汇报工作。于是左弗怎么搞科技发明,怎么办学堂,怎么编撰教育书籍,怎么做民生的事都被汇报了上来。在看过下属的汇报后,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多奥妙的联系,只要用心研究就能用来改善民生,甚至是强国富民。

那设计精妙的自动排水系统,那可亩产十多万斤的网箱养鱼之法,那立体种植之法,那蜂窝煤,蜂窝炉……

每一件事的改变都能给百姓带来极大的幸福感。而雷厉风行的手段则让百姓有了安定生活的环境。商人依法交税,乡绅安份,官员上下用心,那样的地方又怎么不会成为天堂?

看着下属们一封封汇报,连他都对常州起了向往之心。

在那样的地方养老一定很不错吧?

“臣不敢居功,都仰赖天子威德,百姓支持。臣一介女流,能位列在这朝堂,成为千百年来第一个女父母官,都是陛下天恩所赐。臣不敢辜负陛下,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言一出,就有嗤笑声传出。

不过一介七品官,竟敢说这句话?当自己是什么人?

“何人发笑?”

朱慈烺略带不悦的声音传来,“嗤笑之人莫不是觉着左爱卿言辞狂妄,不配说这句话吗?”

朝堂上立刻变得安静。站在玉阶下的左弗也是感叹。

三年前,他还是个阴郁的少年;可三年后,却是帝王之威已成,一举一动皆是皇权法度,天家威仪,不可冒犯。

“天下之官吏,若人人如左爱卿这般,我大明又何至于失了半壁江山?!先帝又何至于惨死煤山?!”

天子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上,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气氛一度凝结。

也不知过了多久,首辅钱谦益才执笏板出列,道:“陛下,莫要动怒。左大人年岁尚小,说此言时,就好比小儿学大人说话,故而有人忍不住发笑。”

“荒唐!”

朱慈烺呵斥道:“有志不在年高,首辅贵为大学士,饱读诗书,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不懂吗?!”

左弗也很无奈。

她就一个理工狗,学的那些古文早还老师了。要不是来了这大明,她连这几句“斯文”话都说不出来好吗?

“陛下,莫要生气。”

左弗拱手作揖,“我想发笑的那位大人不是有心的,不过是小事尔,莫要动怒伤了龙体,更伤了君臣和气。”

“爱卿虽为女子却颇有雅量,朕心甚悦,便依爱卿,不再动怒。”

朝臣们相互看看,感觉有点嫉妒。

一句话就化了天子的怒气,这群臣感情真是好。

不过人家保住了大明江山,即便是蠢如弘光帝也会对这位主和颜悦色的吧?

“陛下,左大人三年交商税四十二两之多,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啊。”

王铎忽然道:“我大明不以收商税为荣,即便是收也只是三十税一,这武进县也不过十五万户人丁,这哪里收得出这多商税?”

左弗眼皮跳了跳,心里冷笑:果然,找事的来了。

“爱卿,你可亲自回答王爱卿。”

“是,陛下。”

“王大人,这三年我武进接收难民二十二万之多,而许多逃民亦被我招回,如今我武进县已有人丁近百万。我到任后,先是修路,再是打击当地不法商贾与劣绅,抄没财产大多上缴国库,只留取一部分作为地方民夫扶持之用。

这三年,商人乡绅皆守法,一切杂税尽免,有田者耕种,无田者进城务工,我在地方实行了招工最低月俸的标准,故,即便无田者也能生活滋润。百姓手里有了钱,自是要花钱,如此一来,商贾赚得多了,交的税也多。百万人之城,三年才有商税四十二万而已,这很多吗?”

一句“这很多吗”彻底激怒了王铎。

“荒唐!”

他拿着笏板指着左弗骂道:“满口胡言!那李谂是罪有应得,那无锡那位王姓乡绅呢?!左弗,你当真好大的胆子!借剿匪之名,行抄家勒索之事!你若不是心虚,为何那王姓乡绅会活活被人打死?!”

“百姓激愤,如何拦得住。”

左弗口气淡淡的,“难道按照大人的意思是要我等拔刀对付百姓吗?况且人证物证俱在,只是主审官还未来得及宣判罢了,哪里谈得上冤枉?”

“那你为何还要罚没人家产?!”

“这话说来奇怪!”

左弗道:“不义之财当然要罚没!那些干净的田产,银子,无锡的知县可一分没抄,都留给他们家属过日子了。”

“呵。”

王铎冷笑,“如此说来,苦主还得感激你了?”

“可不是吗?”

左弗也是冷笑,“当年不过百亩地,三代人下来,七万亩地,另有金银珠宝无数!若不是顾忌着官声,下官真想将那百亩地据为己有!那可是个聚宝盆啊!几十年的时间就能生出这么多地,这么多金银珠宝来。

依我看,陛下还是派人去将那地取来。然后满朝文武就去那块地上站着,尽管往上撒米田共,催得那土地旺旺的,肥肥的,转眼就能生金山银山,到时北伐的银子米粮都会有。”

这番话夹枪带棒的,丝毫没给这位帝师,谨慎殿大学士,内阁二号人物留一点脸面。

想在这上面作文章?要自己的命?!哼!你不仁不要怪我不义!

“你,你,满口市井俚语,简直有辱斯文!”

一句“米田共”差点把王铎气得吐血。

身为帝王师,自然是饱学之士。平日在这朝堂上战斗力也颇强。可他今天偏偏碰上了左弗,这男人要跟女人吵架,怎么吵得过哦?

左弗笑眯眯的,“我本就是武将之后,不学无术之辈,大人还要跟我计较这个吗?”

王铎听了这不要脸的话,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指着左弗道:“你这是胡搅蛮缠!”

“大人我说的是事实。那王姓乡绅若是行善事又怎会有那多百姓检举他?在我左弗的刀下可没有冤魂。”

“狂妄,狂妄,狂妄至极!”

“大人,无锡县令早已将奏报呈交常州知府崔玉舒。崔大人也早将公文呈交刑部。此事的来龙去脉,公文上清清楚楚,证人证词没有半分虚假,若大人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左弗拱拱手,“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左弗行得正,站得直,没有必要在此事上弄虚作假。而我也不是跟乡绅们过不去,若真如此,我把所有乡绅都抄家了岂不是美哉?

乡绅既是乡贤,当然要起表率作用。这带头抗税,隐报田产,不是贤者所为吧?”

“哼!此事我自会彻查!无须你提醒。”

“那下官便恭候大人彻查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之言当真不假!”

“是啊,圣人是说过这话,我也觉得我这小女子心眼小,受不得委屈冤枉呢。所以我便想问问大人,若是您查不出什么,又该怎么办呢?”

王铎当场愣住了。其他官员也是傻了眼,脑里纷纷冒出一句话来:孩子,你脑子没问题吧?

这可是谨慎殿大学士,是内阁二把手,你一个七品小官让这大佬给你交代?你莫不是傻了?

“人活一辈子,名声最重要。我虽卑微,可却也容不得旁人随意指摘诬陷!”

左弗冷了脸,“我左弗非科举当上的官,更非男儿身。千百年来,何曾有女子为官?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一丝怠慢。可如今倒好,我本兴冲冲来向天子汇报,可有人却拿此事来作文章,我倒想问王大人一句,您到底是怀疑我品行不端呢?还是……”

她望着王铎,忽然大声道:“还是因我是女子,所以故意寻机攻陷我,想将我赶出这朝堂?!!”

第304章 坑

“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男为乾道,女为坤道,所以女子要如大地般谦卑,宽厚。”

左弗冷笑,“像我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牝鸡司晨,抛头露面,甚至还敢穿上这身官服,来到这朝堂上的女子当真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左弗拱拱手,“王大人,您……是不是这个意思?”

王铎的脸涨得成了猪肝色。

是的,在场的男儿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可有几个敢说出来?他们可以对其他女子理直气壮地说什么男尊女卑,说什么夫为妻纲,可以因她们露出自己的脸而骂她们不守妇道,下贱。

可面对左弗,他们却不敢理直气壮。

人家身为女子亲赴前线,烧了清军的船;人家身为女子,亲手砍下了鞑子的头颅,活捉了多铎,换来了大明喘息的时间;人家身为女子,上任三年,将地方治理得宛若天堂,若骂人无德行,这话着实骂不出口。

只是一个女人做得比一干男子都出色,着实也让这群男人感受到了一股威胁,心里颇有几分不爽。

当然,这等心思也只能藏起来,那里能说出来?现在被左弗直接给戳破心思,面上哪里还挂得住?

王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指着左弗,“你,你,你这是小人之心!”

“呵,是也不是王大人自己心里清楚。”

“你,你这贼子,我,我!”

王铎气得脸都青了,忽然他冲了过来,举起手里的笏板就朝左弗的脸上打去。

左弗一把抓住他的手,猛地一用劲,一声惨叫响起,随即人们就看见谨慎殿大学士捂着手摔在了地上。

“王大人!”

左弗呵斥道:“您贵为谨慎殿大学士竟要在朝堂上,陛下跟前动手吗?!你视朝堂法度为何物?!视天子威仪为何物?!当着陛下的面就敢行凶,呵呵……”

她扬起唇,冷笑,“那王乡绅如此嚣张,莫不是你在给他撑腰?!”

“我,我打死你这个满嘴胡言……”

“够了!”

朱慈烺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怒气冲冲地道:“你们将朕的朝堂当什么?!贵为内阁大学士,言语不着调,还妄图动手打人,你当朕是死了不成?!”

王铎诧异,有些不敢置信地道:“陛下,她,她,污蔑臣……”

“左爱卿的为人朕信得过,她没必要在这上面作假。她的功绩即便是赏个国公的爵位都足够了,她何必以此下作手段来为自己讨功绩?”

钱谦益一惊。

这话什么意思?

封国公?难道陛下是在试探他们?

左弗站一旁,望着朱慈烺。

刚刚那番话她骂得是王铎,可却也是说给朱慈烺听的。当年,她曾说过,最大的心愿就是过些吃吃喝喝的日子,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没有多大的抱负与追求,只求余生富足平淡,怎么才三年,您就已经忘了吗?

左弗的心里是有怨气的。

虽说坐那位置疑心重无可厚非,但她还是有怨气。

她虽说有点自己的小算盘,可当了这官后,不敢真说自己是鞠躬尽瘁,可也绝对是战战兢兢,任劳任怨,不敢有一丝懈怠。

不要说贪污了,就是自己的月俸都拿来倒贴衙门里的衙役以及办事的小吏。

每个县太爷都需要自己掏钱养一批人,可掏钱养到这地步的人又有几个?她求什么?她就求这些人能安心工作,不要去盘剥小民!能将她制定的计划一条条执行下去,不要出差错!

就这一条,她可以说自己完全没私心,只是单纯地想让百姓日子好过点罢了!

可现在不过是区区流言却是对自己起了戒备之心?自己是没想嫁人,但这选择权应在自己手上,而不是在任何人手上!

左弗静静站着,也不言语。朝堂内一片安静。

孙训珽抿嘴笑了笑,眼里透出一丝不屑。

就这书呆子还想在左弗那儿占到便宜?当真是不自量力。

这陛下只是不想左弗嫁人罢了,可却不代表左弗已失了帝心。再说,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的来源还没弄清楚,即便是天子疑心左弗,他敢动手吗?也许人家真是活神仙下凡来历练的呢?

所以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将左弗的婚事搁置下来。左弗没野心,不代表她找的汉子不会起心思。让她终身不嫁,便什么隐患都断绝了。

如此既能为君王效命,又不会有什么意外,岂不是美哉?

只是可惜了左弗……

自己得不到左弗,天下任何一个男子都得不到左弗,呵呵,这结果真是讽刺。

一丝不爽从心底弥漫开来,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嘴角勾起,他望了望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无声的笑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所有的不可能都是失败者的借口。如果想要得到某些东西,就要舍得放弃一些东西,不是吗?

“陛下,臣有本要奏。”

见是孙训珽出列,朱慈烺蹙了蹙眉,随即冷笑,“安顺候,你有何话要说?”

不喊爱卿,喊安顺候,朱慈烺这一问,意味深长,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精能体会这话里的意思。

“陛下,臣在常州时,就吃了一顿庆功宴。而这钱还是几个地方官凑的,且规格不能超过五两,这规矩就是左云舒大人亲自定下的。而其他普通官员,去饭馆吃饭,超过2两就要被问责了,民众亦可自行将官员抓去衙门,臣在常州,属左大人家的家宴吃的多。而这家宴都有什么菜呢?”

孙训珽故意将“家宴”两字咬得极重,一双俊目微微上挑,望着王铎道:“最好的一个菜也不过是尾鲜鱼,而这鱼还是左大人自己养的。另有肉丝炒豆芽,明月蛋,外加两时蔬。

几次我去,都是临时起意,而等我去那的时候,往往只有一荤一素,去了加菜也就加上两个荤菜与蔬菜,你们说,这样一个平日生活简朴的人会有那个心思去作假媚上吗?”

钱谦益心里一突,只觉不妙。刚要说话,却见王铎已气冲冲地骂起来了,“你欲娶左云舒为妻,自是向着她说话,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钱谦益差点气死!

他恨恨地望了孙训珽一眼,见他挑眉露笑,便知刚刚自己的直觉不假,他这是给王铎挖坑!

王铎这个蠢货啊!!!

第305章 是君,不是臣

“王大人这话就奇怪了。”

孙训珽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左大人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我亦尚未娶妻,而左云舒又是古往今来少有的奇女子,我有倾慕之心也是自然。只是你我都是朝廷的官,行事说话自要以国事为重。

这仰慕是仰慕,国事是国事,我孙训珽平日虽放浪,可轻重还是分得清的,自是不会因仰慕左大人就包庇她。再者,这等事也包庇不了,只要去一查便知了。”

“臣可证明侯爷此言不虚。”

徐汉出列道:“在武进时,臣亦常作客知县衙门,每每去,见左大人所食皆简朴,生活亦不铺张。听其婢女言,她每日卯时中起,洗漱过后,便于院中锻体,而后用朝食。待用完朝食,一日便再无休息时。上午坐衙,接百姓诉状,若无诉状则处理前几任留下的公案。

待中午用过午饭,便是读书,所读之书甚多,涉及天文地理水利,经史等典籍;待末时,便出衙四处走访,寻访民情,时常深入乡间,探访农户,农忙时更是不得歇,四处指导农人播种新物种,有时与农人一起干活。

待下午寻访过后,再回衙门时,已是点灯时分。用过晚餐,便是洗漱,然后在书房继续处理公务或看书,每日都要到三更天才睡下。一年到头,也只有年上松泛几日。

为防止官吏欺压小民,更是在衙门前竖起木牌,凡有冤者皆可请人写诉状帖上。为防止官吏阻扰小民告状,更是在各乡,各城门前安排人轮流坐班,三人一组,相互监视,并倾听民意。

臣不知左大人到底能不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她的确没有辜负皇恩,不敢有一丝惫懒,兢兢业业,极力改善着武进县的民生。”

钱谦益暗暗叫苦。

徐汉虽刚领职,可陛下对他很赏识。觉得他是一个方正君子。本孙训珽已挖了坑,再加上徐汉这般一说,陛下能不动怒吗?

陛下现在最忌讳的是什么?

就是左云舒的婚事啊!

“王爱卿。”

朱慈烺略有些阴沉的声音传来,“朕当日说的话你是忘了吗?”

王铎一愣,随即一惊!

天子有过关照,孙训珽求娶左弗之事不可对外言,可自己刚刚……

他下意识地望了孙训珽一眼,见他冲自己挑眉,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好哇!

给老夫挖坑!

“怎么?”

天子略带怒气的声音传来,根本容不得他在这个时候再去愤恨了。

“你是把朕的话当耳边风吗?还是你觉着你身为帝王师,就可视君父为无物,在这朝堂上为所欲为?!”

“臣,臣……”

这话很严重了!

天地君亲师,身为天子的老师虽荣耀,可天子就是天子,你只能享受荣耀,却不能享受为人师的尊贵。

汗从头上冒了出来,脸一下就白了。

好在,王铎能混到这位置上也是有点本事的。虽说近期有点得意忘形,但多年官场历练出来的本事还在,当下就跪了下来,磕头道:“臣孟浪了,请陛下惩罚。”

“哼!”

朱慈烺冷哼了一句,“昔日苏东坡戏弄佛印,称其为牛屎,佛印如何答之,爱卿可还记得?”

“这,这……”

钱谦益有些不忍。

这太羞辱人了。

陛下真的是恨他们文臣吗?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刻薄?

“爱卿不知道这故事吗?”

“臣,臣知……”

“那佛印是如何回答的?”

“佛,佛印……”

王铎的身子在颤着。

他可是帝师啊!

龙椅上那个人自己曾教导过他,他为何要这般羞辱自己?就为了这个女子?

“王大人看过的典籍太多了,再说上了年岁,记性就不好了。”

孙训珽笑呵呵地道:“还是臣……”

“安顺候。”

朱慈烺打断了他,“你的文采是比王爱卿好?用得着你来回答?朕问的是王爱卿,不是你!”

要一般人,天子这般,肯定吓坏了。可孙训珽显然不是一般人。只见他抱着笏板弯腰作揖,笑得一脸谄媚,“是,是,是臣卖弄了,陛下恕罪。”

他这般,朱慈烺倒不好发作了。只好将目光又放到了王铎身上,道:“爱卿,我大明的半壁江山是怎么没的,你难道忘了吗?”

他又环视着群臣,“诸臣公难道都忘了吗?!你们还要党同伐异到什么时候?!锦衣卫来报,左弗不但没搜刮地皮,反是将整个常州的民生都带动了起来!少了盘剥,商人做生意也顺当,三十税一自然交得心甘情愿。呵……”

朱慈烺冷笑了一声,“所有的苛捐杂税,敲诈勒索都没了,只剩这三十税一,商人们都在给左弗竖长生牌位,就希望这位县太爷能在武进多做几年,好让他们过几年好日子!好些个在常州地面上的锦衣卫不止一次听到商人们议论,碰上这样的大人,他们哪怕二十税一都愿意!比起以前,钱少交得太多了,赚得也太多了!

天下官吏要都如左大人这般,朕的国库又何至于会空荡荡?!你们心里都觉左弗不过一介女流,可这一介女流做得却都比你们出色,难道你们都不羞愧吗?!”

重重地拍了下龙椅,呵斥道:“以后莫要给朕听到再非议左大人的话!不要忘了,左大人不仅是武进县的知县,她还是朕亲封的县主!是君,不是臣!!”

这话说得一众朝臣脸都白了。

心说,天子您特意说出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见了这女子都行上礼吗?

“可还有事要奏?”

朝堂一片寂静。

诸朝臣还在消化着天子的话,有事也不会奏报。

“既无事,便退朝吧。”

“退朝!”

随着高庸的一声喊,朝臣们纷纷退出奉天殿,左弗也走了出来。孙训珽路过左弗身边,小声道:“这次你可欠了我人情了,要怎么回报我?”

还未来得及回答,便有小公公上前,“左大人,陛下设了家宴,让奴婢请您过去。”

左弗点点头,拱手道:“有劳公公了。”

这时,徐汉也走了过来,他朝左弗点点头,也未说什么,便离去。

孙训珽冲左弗笑笑,“不着急回答,想好了派人来说一声便是。”

自说自话,哪个要你帮忙说话了?

第306章 试探(上)

乾清宫内,朱慈烺已换上了便服。

南京的皇宫与北京的紫禁城布局以及一些殿名都是一样的。北京紫禁城就是以南京紫禁城为蓝本建造的。

只是自成祖年搬迁北京后,这南京的紫禁城就显落寞了。这两年国朝民生虽有些微改善,但因着之前拖欠官员月俸尚多,又因收复四川,这一来二去的,国库里依然没钱,依然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国库没钱,他这个天子的内库里自也不丰裕。为了减少开支,宫内的宫婢许多已被放回家,自谋出路了。

而至于这皇宫,自也不可能翻新。如今有这地儿住,还要感谢前面那个弘光帝。他是好享乐之人,登基没多久,搜刮倒是厉害,这几个主要宫殿倒也略收拾了一番,住着倒还算舒适。

二月的天,已经很暖和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金色的光芒给这座古老的大殿蒙上了一层淡淡金色,看着倒也有几分富丽堂皇的气象。

左弗跟着小公公过了乾清门,走到殿外,小公公道:“大人直接随奴婢进去就是。陛下说了,大人是自家人,不必拘着那些世俗礼节。”

左弗点点头,“劳烦公公。”

“陛下已在西边暖阁里设了家宴,都是大人喜欢吃的菜。”

“皇恩浩荡,臣感激涕零。”

左弗客套着,可心情却是沉重。

这一套套的做法让左弗觉得马上要见到的人变得陌生起来。记忆中的少年面容似已变得模糊。刚刚在大殿上,端坐在龙椅上的他,冕旒遮住了他的容貌,左弗并不知,三年过去,当初那少年如今该是什么模样了?

穿过正殿,到了西边暖阁,身着一身月白色便服的朱慈烺正坐在贵妃椅上看着书。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笼在年轻天子的身上,用金银丝线绣出的图案折射出一丝丝光亮,增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左弗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快步走上前,裣衽便要跪下。

“弗儿妹妹,这儿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了。”

说话间,男子已是起身来到自己跟前。修长白皙的手将她拉住,将她扶起。

四目相对,三载时光,虽依然是最美的年华,可时光到底在二人身上留下了痕迹。

双眸依然细长温和,容貌依旧清癯,只是三年的帝王生涯赋予了他不怒自威的气势,与记忆里那个温和少年已是重叠不起来了。

望着这张脸,左弗有了片刻的失神。

而此刻,朱慈烺也在看她。

在朝上,因着距离,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而此刻,她离着自己很近,近得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草木之香,她似乎格外偏爱这种味道。

干净却又冷冽,亲和中又带着距离,一如她这人,神秘地总让人忍不住去探究。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朱慈烺慢慢松开手,道:“这三年,弗儿妹妹辛苦了。”

“陛下操理国事,比臣辛苦多了。”

“还是如以前一般,唤我一声兄长吧。”

朱慈烺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笼出一小片阴影,“朕的家人都没了……长平公主,去岁殁了……”

左弗微微颤了下,低声道:“兄长勿要难过了。”

“本想着这回议和,能换回公主,只是没想到……”

朱慈烺轻轻摇头,长出一声长叹,“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啊。”

说罢便是自嘲一笑,“这下朕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了。”

左弗不知如何接这话。安慰人这种事,她不大会。而且,她觉得这事安慰不来,倒不如就静静听着。

不过朱慈烺显然也不想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不说这个了。弗儿妹妹难得回来,不要因此扫兴。来,快坐下吧。去岁浙江仙居进贡了不少杨梅,我让人都做成了杨梅酒,里面都加了冰糖,在酒窖藏了大半年,现在吃正好。”

“多谢兄长。”

左弗跟着朱慈烺坐下来。

与离去时一样,照样是一张小圆桌,二人围坐着,就像普通人家吃团聚饭一般,看着颇令旁人羡慕。

宫里设宴,依然采取分餐制,而像这样君臣真正同桌的情形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桌上摆着四个冷菜。

盐水鸭与鸭胗的拼盘,一盘镶肚子,一道吉祥如意菜,一个酒糟蚶。

菜不多,但经过御厨的精心烹制,看着倒也别致诱人。

二人坐定,朱慈烺亲手给左弗斟了杯酒,左弗也未推辞。她以前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跟朱慈烺相处就是这般,若忽然恭敬起来,反令人起疑心。

“杨梅出仙居,这杨梅酒就要用仙居的杨梅来泡。你看这酒色,配了这琉璃盏,真是美。”

朱慈烺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杯,那是左弗前年托人送到南京的。这套玻璃酒具即便是在淘宝也是价格不菲。当日她便笑着,弘光帝掏走了内库所有的钱,朱慈烺身为天子,若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东西装点门面也不行。

于是便在淘宝上淘换了一套玻璃酒具令人送到了南京。想着,若是招待群臣,也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至于显得皇家已落寞了。

她握着酒盏,下意识地握紧,渐又松开,笑道:“对我这等庸人,再好的酒吃着都是一样的。”

朱慈烺笑了,“妹妹还是跟以往一样活泼。刚看你在朝堂上,还以为稳重了些。”

“满朝文武大臣跟前,我哪里敢放肆?不过兄长都说了,这儿没外人,所以我也不用端着了。”

“呵。”

朱慈烺笑着摇头,“你骂起王铎来可没见你端着,朕的这位师父心气高得很,被你这样对待,怕是今天晚上觉都睡不着了。”

“哼!”

左弗故意撅嘴,作小女儿状,“那能怪我吗?!谁让他心里装着牛屎,所以看我也像牛屎?”

“噗!”

朱慈烺忍不住大笑,“你就不怕他们报复你?”

“报复我什么?要是想夺了我这官,那最好了!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还不如回家享享清福呢!”

“就一点没留恋?”

朱慈烺抿了口酒,细长的眼里似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朕的官就当得这么无趣?”

第307章 试探(下)

“不是无聊,是累啊。”

左弗指着自己的眼,“我这从来不擦粉的人,如今也擦上粉了,不然很白罴似的,不能来见您啊。”

朱慈烺被左弗这话逗乐了,不由自主地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道:“如今这天下就你这机灵鬼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左弗愣了下,心底莫名有一丝慌乱。

可她很快又将心里那丝慌乱撇开,继续痴笑,“您哪怕成了玉皇大帝,在我心里也只是江东门那个朱家哥哥。”

这话半真半假,既真心又带着试探。

朱慈烺也是愣了愣,尚未放下的手也停顿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我可不是什么玉皇大帝,不过坊间都说妹妹是神仙呢。”

“啊?”

左弗故作吃惊,“这话从何说起?”

“这坊间传闻,青一道长乃是活神仙,你得了他的真传,已是半仙了,不然怎么能死而复生?”

“噗。”

左弗大笑,“这等荒唐之言竟也有人信?人死了便死了,哪还可能复生?我当日定是没死,只是气息微弱罢了。师父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故意骗我母亲,不让我下葬,以免成了被活埋的真鬼。”

“我说也是。”

朱慈烺又给左弗添了酒,“不过百姓愚昧,怕是不信的。”

“那也没法了。”

左弗笑嘻嘻地道:“那就由他们说去吧。”

“不过妹妹的造物之术的确了得,不似神仙却有神仙手段,这青一道长师门科学当真是厉害。”

“这是自然的。”

左弗忽然“严肃”起来,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师父的师门学问脱胎于墨家。当年,墨家与儒家乃是两大显学,后汉武帝废百家而独尊儒,于是这些墨家弟子便也不再出山,专门在隐秘处研究学问了。经过多年研究,看着外面的江山分分合合,每到王朝末年便是天灾不断,他们终是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

朱慈烺的眼里带着探究。

左弗与青一种种神奇他早看在眼里。只是他意识到这股力量很强大,很可怕,所以便一直压着心里的好奇没有问。而且,这股力量为他所用,他又何必问太清楚?

只是不问归不问,但心底的那股好奇是无法抹去的。而且,这等神秘的力量不为自己完全掌控的话,也着实令人不安。

现在左弗主动提起,还与墨家有关,这着实有些令他意外了。

“实践出真知。”

左弗抿了口酒,继续道:“都说国之将灭,必出妖孽。可那些墨家子弟却发现,哪里有什么妖孽?天灾一直也没断过,只是吏治澄清时,官员用心,天灾造成的破坏能得到控制。

而王朝末年,吏治混沌,人心失丧,人祸一来,这天灾就更显恐怖了。所以,他们觉得无论是用法家,墨家,道家,儒家治国都不重要。想要国泰民安,最重要的是实用。要提高生产力,让百姓都有饭吃,那么国家才能强盛长久。”

朱慈烺沉默了。

实践出真知?

这话说得真好啊!

左弗能在地方上做那么好,不就是她敢于打破枷锁,敢去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吗?

那太阳灯无法解释,可网箱养鱼,立体养殖,那不都是人做出来的事吗?只是别人没想到罢了。

她这师门学问当真可以富国强民,开创永久的王朝吗?

心里的疑问被压下,他点了点头,“若以往有人这样跟我说,我必要呵斥此人大逆不道。但经过了这么多事,朕算看清楚了。没有钱,寸步难行,对一国一朝来说都是如此,更莫提小民了。百姓吃不饱自是要造反的。你师门这学门当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谈这个了。你难得回来,再说这些烦心神的事倒显我这兄长不近人情了。”

他举杯与左弗干了一杯酒后,道:“安顺候上折子,求娶你一事,你可知?”

左弗手轻轻一颤,垂下眼,道:“知道。”

“妹妹怎么看?”

朱慈烺喝着酒,佯装漫不经心地道:“妹妹今年也有十九了吧?再不嫁是老姑娘了。”

“我这样的,谁要啊?”

左弗心里悲凉极了。

果如徐汉所言,这是要自己表忠心了吗?

曾许自己安定一生,荣华富贵,到头来,却是要牺牲自己寻找另一半的权利吗?

“安顺候上折说,与你两情相悦,觉你是贤妻人选,愿军功求我赐婚于你们。”

“可千万别!”

左弗道:“那个浪荡子,鬼才和他情投意合!”

朱慈烺眼底终于有了笑意,“怎么这样说?好歹是侯爷。而且,我听说你们私交的确不错。”

“只是做些生意罢了。江东门所产的糖与肥皂都是托他所卖的,还有师父做的药。除去这些,我想不出哪里还跟他情投意合了。”

左弗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眼翻得很真心,所以朱慈烺看着心情也大好了起来。

“那妹妹到底十九岁了,可有心意的人选?我当你家人般,只要你相中的儿郎,哪怕有妻了,我也下旨让他休妻娶你。”

“别了吧!”

左弗“大呼”,“兄长,您可饶了我!我本就名声不好了,这再弄个强占人夫君的名声,那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说罢便是叹气,“我这男人婆的模样怕也没人看得上。我看我不嫁人也挺好的。反正有兄长撑腰,吃穿不愁,何必去婆家受气?就我这脾气,进了婆家,三天就给人休了,到时丢人死了!”

朱慈烺哈哈大笑,“你是县主,你的丈夫就是仪宾,哪里敢休妻?”

“我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县主,只是兄长您厚爱罢了。难道到时还真给我修个县主府,让仪宾住那去吗?再说,强扭的瓜不甜,我这样的女子谁看得上啊?我才不去自取其辱,我现在这样好,多自在。”

“真没看得上的儿郎吗?”

朱慈烺一脸为难,“可朝臣都建议朕,给你寻个好儿郎。”

“他们什么心思,兄长不知吗?”

左弗眼底已发冷了,“想借我婚事作文章,没门!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我宁可梳起,一辈子不嫁,也不会被人当筏子的!”

“真是怪了。”

朱慈烺给左弗夹了一筷子镶肚子,“到你这年岁早就思嫁了,你为何都不想嫁人?”

“曾经我也想啊。”

左弗一脸“苦笑”,“可到头来被人嫌弃不说,还差点丢了小命。所以,我就不想了。天下男儿皆薄幸,我算是看透了。”

朱慈烺夹着菜的手一僵,低低道:“天下男儿?朕也是?”

左弗挠挠头,“天子应该不能钟情哪个女子吧?不然就会危害天下。”

状似天真憨厚的模样逗乐了朱慈烺,他抿了抿嘴道:“其实我后悔了,当初我不该封赏你的。”

“啊?”

“像妹妹这样好玩的人,应该做我的皇后才是。”

左弗愣了下,随即大笑,“兄长,你可别吓我。您这样风姿卓越的人应该娶天下最美的人,而不是我这样的丑八怪。”

“谁说你丑了?”

他的手忽然伸出,将她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我的弗儿妹妹是天下最好看的女子。”

啥情况?

左弗这下真愣住了。

见她呆愣,他嘴角弯了弯,“那年,我刚到卫所,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光明正大出去溜达都不行。可你跟你父亲都未嫌弃,反是处处护着我这麻烦。当时,若是你们将我交出去,是能换来荣华富贵的。”

他收回手,“我父亲不过给了你父亲一点点恩德,你们却如此回报,这叫不忘本;而那些跑来卫所求活的难民,哪怕不能干活的,你也想法弄些粥给他们吃,这容貌有衰败的一日,可一颗良善的心却不是人人有的。所以,弗儿,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看的,可不要再说自己丑了。”

他扬起唇笑了起来,“所以看中哪家的儿郎尽管跟我说就是。祖宗之法不可轻易更改,县主之名已昭天下,所以今生咱们是只能做兄妹了。既是你兄长,我自是要为你谋计谋计,让你得个如意郎君。”

左弗望着朱慈烺,眼睛红了。

如果没有后面这段话,她真被感动了。可当后面半段出来,所有的感动都消散,只剩下了心酸。

此刻的她,就像那堂吉诃德,带着老仆,举着生锈的长矛,骑着瘦弱不堪的老马,冲向巨大的风车,可悲又可笑。

自己不是骑士,朱慈烺也不再是落魄的少年。他这一句句,一字字都在提醒着自己,他是君,自己臣,没有什么兄妹情谊,有的只是权衡利弊。

心被撕开了个大口子,苦涩在嘴里蔓延。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尽量作出感动的样子,蠕着唇道:“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父母。兄长之爱护,左弗永世不敢忘。”

顿了顿又道:“我不想嫁人,还求兄长莫要逼我。当初兄长说,若是功成,便许我幸福安乐一生,左弗不想去婆家受气,亦不想再被男子伤害,求兄长成全。”

第308章 封赏爵位

从宫里回来,左弗在家睡了两天。

长期的疲劳,天子的提防,让她感觉身心疲乏得不行。索性,后面也没她什么事了,便是在家睡觉。

刘茹娘身为孩子的娘,敏感地察觉出了左弗有心事。

进了宫,回来就这样了,果然父亲那些猜测不假,天子有意在弗儿婚事上作文章吗?

带着心事,又把老父亲找来,一番商议后,刘大家叹气,“看来,只要陛下一日不点头,弗儿就不能嫁人了。”

“这凭什么?!”

刘茹娘颤着声音道:“当年夫君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收留他。一旦被发现,可是要死的!我们左家也不求回报,就求过点安省日子!怎得现在连弗儿嫁人都不许了?!这还有良心吗?!”

“他现在已不是那个落魄太子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雷霆雨露皆君恩。”

刘大家长长叹了口气,“坊间都在传弗儿乃是太阴星转世,是活神仙。坐那位置上的人,想不多疑都不行。且不说弗儿是不是,但百姓痴愚,若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可是能损了国朝根基的。白莲教不就是个例子吗?”

刘茹娘垂泪,很是憋屈地道:“那等下作东西怎能跟弗儿比?夫君拿命去拼战功,弗儿在武进任上做得兢兢业业,孩子本来就瘦,现在瘦得都快没人形了。前个夜里,我给她擦背,一点肉都没有,与其被这样怀疑,不如都辞官回家,当个富家翁也好。”

“若能如此,再好不过了。”

刘大家摇摇头,“只是离了官场,圣人又不放心了。”

他叹气,“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没能给大友生个儿子,生了个女儿却是光宗耀祖了,凡事都有代价,或许这就是弗儿要付出的代价吧。”

顿了顿又道:“晚些时候从左家族亲里过继个孩子到弗儿名下,这样大友也不算绝后了。”

“啥?过继?!”

刘茹娘瞪大眼,“爹,您这啥意思?”

“弗儿已经十九岁了,人家像她这大,孩子都四五岁了,已是老姑娘了。而圣人也不知何时才能首肯弗儿的婚事,若是一直不肯,难道你要弗儿孤独终老吗?左莲弟弟也到了娶亲的年岁了,你替他物色一门亲事,将来若有两个儿子便过继一个给弗儿,我想他娘也会同意的。”

“终身不嫁……”

刘茹娘抹着泪道:“这样……弗儿的命也太苦了。”

“大明立国两百多年,莫说是弗儿这样一个异姓县主了,便是王爷也不曾获得南直隶的封地。陛下已给足了弗儿荣耀,还给了她同进士出身,让她当了官,有所得必有所失……”

“我就气不过。

刘茹娘颇有些气愤地道:“咱们家对陛下忠心耿耿,现在就一点风言风语提防咱们,我……”

“不然怎么叫孤家寡人呢?”

刘大家长叹一声,“这些话莫要再说了,以免招来祸患。”

顿了顿又道:“弗儿是个聪明孩子,会想通的。容她懒散几日吧,你多做些她喜欢吃的东西给她吃,这几日铺子里就不要去了。她在这家也待不了几天,下一次再见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回京述职这样的恩赐不会每次都有的……”

刘茹娘心里一紧,颤着声音道:“女儿知道了。”

过了两日,天子再次召见了左弗。依旧是在乾清宫,只是这次不止天子一人,还有内阁几位大臣在。

左弗见这情形,立刻打起了精神来。

“左爱卿,清廷答应与我等议和,划江而治了。”

朱慈烺显得很高兴,“前去议和的王启年令人快马加鞭,将议和内容送回来了。”

“啊,恭喜陛下!”

左弗忙弯腰道贺,“如此我大明可得休养生息之机,陛下可整顿兵马,改善民生,待兵强马壮之时,再挥兵北上,复我中华。”

“左大人所言极是。”

曾樱笑着道:“有此机会,正好澄清吏治,大力推广高产稻。待时机合适,就北伐。”

几个阁老脸上都透着喜悦,就连那不好说话的王铎也是满脸喜色。也是,大明在,他们的荣华富贵在,而且没有谁骨子里想当奴才的。能不当奴才,自然是好的。

“这都是爱卿的功劳。”

朱慈烺笑着道:“所以朕要封赏你。”

“左大人以八千守军打退几万清军,活捉了多铎等一干鞑子勋贵,迫使清廷议和,这等泼天之功理应重赏。”

钱谦益拱着手冲朱慈烺道:“还望陛下不拘世俗礼节,好好恩赏左大人。”

左弗眼皮一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唱得哪一出?

素来提防自己的这伙人怎么忽然向着自己说话了?左弗可不觉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更不会觉得清廷议和了,他们就对自己友好了。会忽然如此,定是有什么阴谋在内!

“钱爱卿说得是。”

朱慈烺笑着,“不过在此之前,朕想问问左大人,若是你升官,那武进县县令由何人接替何时?”

左弗大吃一惊,望着朱慈烺的眼里充满了诧异,“陛下,您的意思?”

“我与几位阁老商议过了,要给你封爵。”

“封爵?”

“不错。”

“这等功劳,封爵不为过。有秦良玉的例子在前,也算有例可寻。”

朱慈烺显得心情很好。左弗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次觉得他笑声这么爽朗,那是从心底发出的笑声,可见清廷肯议和,他真得很开心。

若不是朱慈烺对她起了提防之心,左弗这会儿定也很开心。毕竟,从她穿越来的第一天起,国破家亡的达摩斯之剑就悬在她头上。现在清人终于肯议和了,自己也能松口气了。

“左大人,您还不快谢恩?”

曾樱笑着道:“陛下打算封你为国公啊!”

左弗愣住了。

“国公?”

“是!”

朱慈烺笑着道:“弗儿妹妹与左大人对我朱家恩同再造,这等功劳,封什么都不为过。不但如此,朕还要加封你父亲为国公,一门两国公,只有这样的殊荣才能表达朕的感激之情。”

“所以……”

左弗道:“我是可以回南京了吗?不用当官了?”

“这个恐怕不行。”

见左弗对国公一事不为所动,朱慈烺心里安慰。

不管外面人怎么说,可弗儿妹妹当真是没有野心的人。

“朕打算封你为镇国公,封你父亲为靖国公。”

“这如何使得?!”

左弗大惊,“这镇国公乃是武宗自封爵位,我大明从未有此……”

“正是因为我大明宗室爵位不存在镇国公,唯有武宗曾自封过,所以才显此封号殊荣。”

钱谦益摸着胡须笑眯眯地道:“此真乃皇恩浩荡,左大人将是千百年来第一个女国公啊!”

“且你父亲也将荣封靖国公,一门两国公,在我大明也是极少见的。”

王铎也是笑眯眯地在旁附和着,这令左弗更疑惑了。

这老匹夫前几日还在朝堂上跟自己撕得厉害,怎么转眼就这么客气了?

有阴谋!

正琢磨着,却听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吕大器道:“今年就要开海,左大人能文能武,正是能驭统海贸之人。故而,我等与陛下商量,想让左大人去琼州主持开海大局。”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左弗心里冷笑,然后看了朱慈烺一眼,见朱慈烺微微冲自己点头,便躬身道:“左弗只怕事做不好,但若诸大人与陛下信任,弗愿一试。”

王铎扬起唇,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这样的功劳不封实在说不过去。已拖这么久了,且议和文书都出来了,若再不封赏,天下人的心就要被伤了。而左弗的封赏也能激励北边义士义民的士气。

既然左右都推托不过,何必大方点呢?只是此人身后乃是左家军,若是不提防也不成。

既然陛下一心要封她为国公,不如退一步,以左弗去琼州为代价,成全了她的殊荣岂不是很妙?

将他们父女二人分开,相隔天涯海角,便是想翻风浪也翻不起来了!而那些谣言,他们还能再放一放嘛!

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便是很难根除了哦。

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在王铎得意的时候,吕大器与曾樱却是真心为左弗高兴。

是的,琼州很穷,瘴气重,生黎时常闹事。但是陛下给了左弗领一府军政海事海贸之权。

虽是知府,可却是琼州岛上的头把手了。

相信以左弗的能力以及她那个师父帮忙,去了琼州必能大展身手。而她乃是天子荣恩才当得官,虽打了这样大的胜仗,可许多人心里还是不服的。

若是去琼州,将那穷苦之地也发展起来,并弄好海贸,那么来日回京入朝为官阻力也会小许多。

吕大器与曾樱都是极为刚正的人。虽说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但却不是迂腐之人。他们看到了左弗的能力,亦看到了她那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对于这样的年轻人,哪怕是女子,他们也愿意帮她一把,将她托到更高的位置上。

尤其是她那师门学问。

曾樱有预感,这门学问若发扬起来,定能开创万世的王朝!完成不朽的功业!

第309章 真有缘啊

从皇宫出来时,已是下午未时。

左弗上了马车,撩开窗帘,看了一眼皇宫,慢慢垂下了眼。

前两日单独将自己留下,剥夺了自己的婚姻;今日将自己叫来又给自己无上的殊荣,并在几个阁老走后,跟自己说,去琼州是几个阁老的意思,唯有如此自己才能封国公。

打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顺便进一步将自己推到文官的对立面,好啊!

天子成长得很快,帝王之术玩得已很熟练了。什么叫政z?不就是妥协吗?

慢慢松手,车帘缓缓落下,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闪过唇边。

自己这会儿应该大笑吧?

起码,朱慈烺不是个莽夫,他懂权衡,懂筹谋,他知道怎么当一个皇帝。

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杀功臣,起码在左家还有价值前,他不会动手。

这套手段当真是不错。

左弗将手拢进袖子里,靠在了软垫上,闭上眼,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可惜……

到底只是个才弱冠的少年,目的太强,表演得过了。

也好!

自己早就隐隐意识到,一个人得了天下至高的权利是会变的。哪怕英明如唐太宗,不照样将魏征鞭尸了吗?

只是自己不大愿意去这样想朱慈烺。总以为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会一直纯净美好下去,不愿意去将这人间的阴暗套在他身上。只是现在看来,只是自己不愿面对罢了。

这样也好啊!

幻想灭了,看事情才能看得透彻,看得真实。

心底隐隐疼痛着,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滴落,划过唇角时,左弗品尝到了苦涩。

“我们都要学着与过去告别,成长本来就是疼痛的……”

上辈子年少时摘录的励志语句在脑海里浮现,左弗轻轻抽泣着。这个时候,她无比怀念在孤儿院的日子。

那里虽无父母的关爱,无思念的牵挂,可因从来不抱希望也会感到心疼失落。

在这大明朝,她有了父母,有了一帮可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了朋友,可那个朋友已不再是朋友了。

就这样吧!

自己早该明白的,不是吗?

抬手擦去眼泪,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只有这一次,她这样跟自己说着。

马车缓缓前行着,离着皇宫越来越远,站在宫墙上远眺的朱慈烺举着望远镜,看着那辆马车在自己眼里缩小,直至消失,俊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伤感。

“不要怪我,弗儿妹妹……”

高庸望着天子,几度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敢开口。

小爷变了。

他不再感情用事,他比曾经的帝王更像个帝王。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已不需要自己再去提醒了。

高庸望向皇城外,左家小娘子的车早已消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的心底涌出一丝哀切。

为左家小娘,也为小爷。

小爷明明是喜欢左小娘的。左小娘的每一封书信他都会反复看,左小娘的画像也被他放在乾清宫后殿的寝宫里。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便会拿出来看,就像一个刚懂情事的少年,看着心上人的画像时而微笑时而又忧郁……

可喜欢没有用。

左家军能打鞑子,就能横扫整个天下,这样人家的姑娘是不能入后宫的,不然可能危及江山。

高庸心里难过,他不知喜欢一个姑娘是什么感觉,可这会儿,他却觉着这事还是不要沾的好,太要命了。

左小娘笑着,可她的眼底却有哀伤;小爷也笑着,可他的心却很疼。明明是相互喜欢着的两个人,却不能在一起,这太折磨人了。

左家小娘子,应也是喜欢小爷的吧?

乌云在天空聚拢,渐有风起,高庸望望天,低声道:“皇爷,回去吧……”

朱慈烺慢慢放下手,低低应道:“让锦衣卫好好保护她。”

“是,皇爷。”

车马悠悠,车轮滚滚,左弗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莫愁湖。

这个时候,她不想回去,而是想去哪里走走。眼下,春光明媚,或许走一走,看一看这春日里的风景心情会好许多吧。

莫愁湖在明初时就已是南京第一名胜了。在这春日里,沿着湖畔修建的小楼里总是人满为患。春日里的各色花儿也是竞相开放,好不热闹。

左弗走在湖边,望着山石松竹,花木绿荫,碧波荡漾,心情也开朗不少。

再想想,便觉自己这些日子有些魔怔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又没要自己命,不信就不信了呗,不结婚就不结婚了呗,不还得了个国公吗?镇国公啊!除了那个逗比朱厚照,谁还有过这封号?

姑娘可是跟皇帝比肩的人!很好!开心点就是了!

钻进莫愁湖湖畔边的一家茶楼,走累了,喝点水,吃点点心再回去。

哪里晓得她才走进去,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大家都睁大眼睛,像看到怪物一般,喧闹的茶楼一下变得寂静了。

左弗愣了愣,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脸。

就掉了几滴眼泪,应不会被人看出来吧?

“可,可是小左大人当面?”

有人上前,惊喜地道:“真是小左大人!是县主!”

左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官服呢。这普天之下,能穿这身官服的女子就她一人而已。

她摸了摸鼻子,笑着道:“大家继续吃茶,吃茶。我就出来转转而已……”

“呼啦”一下,一群人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就炸开了!

“小左大人女中英豪啊!”

“我等再也不用怕鞑子打过来了!”

“您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让让让,我们东家来了!”

几个伙计拨开人群,拥着一个穿着绿色绸衫的胖子走了过来。那胖子走到左弗跟前,连连拱手作揖,“草民曹有福拜见大人!大人今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草民都包了!大人能来我这茶楼,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哈哈!曹东家你是该请大人吃茶!若没大人,你这生意可不一定做得下去了!都是大左大人与小左大人啊!将鞑子挡在了长江外,我们才有这好日子啊!”

“是啊,是啊!”

一群人真诚感谢着,左弗的眼睛又慢慢红了。

还是有人记得的,不是吗?

还是有人记得她左弗的好,记得左家军的好的,不是吗?!

她笑了起来,拱手道:“多谢东家!那我就不客气啦!”

左弗的爽朗引起众人的好感。

这个曾经名声臭大街的左家小娘子如今已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然后见她身为县主,身为武进的县官,身为活捉多铎的大英雄竟如此接地气,心里都涌出了无限的亲近感。

传言不可信,那些坊间谣言果然是最扯淡的!

曹有福将左弗引上楼,推开一间雅室的门,道:“大人,这间雅室看风景是最好的,小人给您腾出来了,您想吃什么尽管吃,小人绝不心疼。”

左弗大笑,“那您看着上吧。我也就坐一会儿,不用上太多。茶,就给我上花茶吧。”

“啧啧,左大人真是好雅兴啊!”

话音才落,一个令她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我与左大人真是有缘,没想到在这儿也会相遇。正好,雅间都没有了,我便与左大人共赏这春光吧。左大人,你不会介意吧?”

左弗慢慢转过头,笑容有些僵硬了,“怎么到哪都能碰上你?”

孙训珽一挑眉,道:“要不怎么说是缘分呢?”

左弗冷哼,“我不想与你共处一室,麻烦你去别处吧。”

说罢便是走进了雅室,坐了下来。

孙训珽将呆愣在那儿的曹有福推开,进了雅室,在左弗对面坐下,道:“啧啧,真是无情呢。我好歹也帮过你,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他说着便看向了曹有福,对着左弗还笑眯眯的脸对上曹有福后立刻便得阴冷,本就冷硬的脸更显了几分冰冷。

曹有福打了个哆嗦,可想想左大人可是大英雄,打退了鞑子,是他们的恩人,他怎么能看着恩人被人欺负?

刚想将人请出去,却听大英雄叹气,“东家,上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来!”

说话间指了指那男子,道:“都记他账上!对了,让人给我去买只盐水鸭来,还要鸭胗!再弄点梨花酒来!”

“你还真不客气啊!”

孙训珽扬眉,“吃这位东家的,就让人少上点。等我来了,就什么都要最好的?还要吃盐水鸭?”

“呵,狗大户自己凑上来,不宰白不宰!东家,您还愣着做什么?!这位可是安顺候,杀人不眨眼的,你再磨蹭,小心他将你店拆了!”

曹有福打了个激灵,对着左弗投去感激的眼神,道:“是,是,小的立刻就去办!这附近就有卖盐水鸭的,味道与那林家鸭店不相上下,小的这就去安排!”

待人走了,孙训珽便道:“怎么?不开心?”

左弗愣了下,随即道:“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陛下要封你为国公了吧?”

左弗一蹙眉,道:“你在宫里有耳目?”

“噗!”

孙训珽大笑,“这等事你以为陛下是临时起意的?之前在朝堂上就试探过群臣了。”

顿了下又道:“真是可怜,对女子来说,便是给个亲王又如何?一辈子不能嫁人,独守空闺……啧啧……”

他忽然身子前倾,差不多都凑到左弗跟前了,眉眼一挑,道:“不若你也学那山阴公主吧!你看我可凑合?”

“啪”,一只手打在孙训珽脸上,左弗一脸冷冷道:“再这样不着调,当心我剪了你舌头。还有,这等诛心之言也敢说?不怕红虾子听见吗?!”

第310章 你脸真大

“你真当他们能飞檐走壁不成?”

孙训珽坐回了位置,道:“这里临着莫愁湖,这小楼颇高,外面有你的小厮侍卫与我的侍卫,他们从哪里偷听我们说话?”

“即便如此,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侯爷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君子慎独这道理总该懂吧?”

外面响起了椿芽的声音,“大姑娘,上茶了。”

“进来吧。”

一壶六安瓜片,一壶茉莉花茶,四盘干果。

孙训珽挑了挑眉,道:“这儿的东家当真不客气。这茉莉花一芽一叶,是最顶级的茉莉花了。”

顿了顿又道:“六安瓜片,啧啧,一壶茶顶普通小民几日花销,这当真是将我当冤大头了。”

“侯爷日进斗金,还在乎这点小钱吗?”

“唉。”

孙训珽叹气,“这媳妇没娶到,将财神爷也赶走了,还顶了个安顺候的名头,现如今生计艰难,可得省着点。”

左弗差点就笑了。

她努力绷着脸,冷哼,“活该!谁让你口无遮拦?居想打我的主意!”

“怎么?”

他挑眉,“男未婚女未嫁,你的主意我怎么就打不得了?”

“呸!”

左弗冷哼,“你当我不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呵,孙训珽你风流成性,能看上我这丑八怪?别跟我说什么娶妻娶贤,我才不信。”

“呵,你这是醋我去青楼?”

孙训珽将一盘干果推到左弗跟前,“那我以后不去了,你不若去跟陛下说,就说你一定要嫁给我,如何?”

“你真是脸大。”

左弗翻了个白眼,“不但脸大还自恋。”

“呵呵。”

孙训珽大笑,“不过逗个趣罢了,何必当真?”

“这等话你跟别的姑娘说,保准一巴掌拍你脸上了。”

左弗翻了个白眼,道:“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呵呵,我的弗儿果然聪明。”

左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再这样不着调,我就扔你出去,让你去湖里好好清醒清醒。”

“唉,我也想清楚了,娶你有难度,你也不配合,这事还是等等说罢。不过,咱们都是喜欢钱的人,我的人你不要,你总不会连钱也不要了吧?”

左弗挑眉,“侯爷当真是务实啊。”

“呵。”

孙训珽抿了口茶,道:“人活着就得务实点,不是吗?有钱好使鬼推磨,这天下事也好,家事也罢,哪样离得开钱?如何?咱们的生意继续做做?清廷议和了,陛下也是有为之主,承平之日也是看见了,咱们这生意继续做起来,这银子可少赚不了。”

“盐不能做了。”

左弗道:“这是杀头的事。”

孙训珽笑了起来,“以前不怕,现在怕了?果然,这人有了权势后,反是胆小了。”

顿了顿又道:“也罢,这等钱赚着也没意思,不如卖药。”

听到“药”字,左弗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离宫那儿的实验室都弄好了,对牛痘的研究也有了一定进展。这下自己去了海南,这事又要搁置下了。

见左弗神色有点落寞,孙训珽又将一盘酥糖推到她跟前,“这玫瑰酥糖吃了心里舒畅,你吃两块。”

左弗望了望他,道:“你知我心里不舒畅?”

“呵呵,有心留意的话,这世上就没什么秘密。”

孙训珽压低声音道:“琼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用钱的地方多。你也不必难过,有所失便有所得。只是,左云舒,你是不是太老实了?你这样老实,陛下怎能放心?你这一辈子不能寻个郎君,这代价可大了!琼州那要什么没什么,你还不趁机要点人,要点东西?

武进那多人才,那多熟练的泥瓦工,带走,都带走啊!没这些人才,你怎么弄海贸?明州,泉州,广州,那儿可是从唐宋时就行海贸了!可琼州有什么?什么都要从头来,你不带点人过去,啧啧,等海贸一开,你可得被人比下去哦!”

左弗眯眼,望着孙训珽,望了久久才道:“你连我要去琼州都知道了?你手伸得够长的。”

“呵,我刚就说过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孙训珽抿嘴一笑,“有些事还是筹谋筹谋的。”

“可惜啊。”

左弗轻叹,“等我去了琼州,这生意怕是做不得了。”

“呵呵,这海贸都开了,走海运还是难事吗?在这里弄不到船,到了琼州还怕弄不到船?广粤一带多的是造船匠,多的是卖船的,你翻新下,还怕东西运不过来?”

左弗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有多少黄金?”

孙训珽笑了,“你有多少药?”

左弗扬起唇,倒:“没有羞辱您的意思,若是只用黄金结算,你怕是吃不下我那点药。不过嘛,我这人良善,古董,家具都可以抵药钱。侯爷,您说您能吃下多少?”

“为了小娘子,在下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他舔了舔唇,挑了挑眉,笑得极魅惑。

左弗扶额。

这人就不能正常点吗?总弄得跟调情似的。明明生了一张极为硬朗的脸,偏偏要做出这等表情,看着都瘆人。

“大姑娘,您的梨花酒和盐水鸭,鸭胗来了。”

“送进来吧。”

左弗取了酒盏,给孙训珽斟了一杯酒,道:“您老以后能不能好好说话?这调子我可受不了。”

“这没法,我看见你就控制不住,总想逗你。”

孙训珽往靠椅上一靠,伸了伸懒腰,“谁让你不经逗呢?”

“感情我是个猫儿狗儿的?您将我当个玩意儿逗呢?”

左弗翻了个白眼。

孙训珽笑了起来,“你比猫儿狗儿的好。哪家的猫儿狗儿像你这么会捞钱?我看你该叫貔貅。”

“我是貔貅,你就是饕餮。”

左弗举盏,道:“那南京这边就劳侯爷多照应了?”

孙训珽举起酒盏,道:“放心吧,钱的事我可从来不马虎。倒是你啊,想想让谁接手武进才比较好。搞得那样好,被人破坏了就可惜了。”

左弗仰头将酒饮尽,道:“邱云平是能吏,我打算举荐他为武进县知县。”

孙训珽瞪大眼,看了左弗好一会儿,才道:“乖乖,左弗,你当真是有雅量啊!这下我更想把你娶回家了呢!要不,咱俩偷偷好算了?我回去闭门几日,就说得了不能人道的隐疾,你不嫁,我不娶,暗地里好着,怎么样?”

第311章 酒醉

“你是不是真想到这莫愁湖里洗个澡?”

左弗没好气道:“那邱云平人品虽不怎么的,但的确是有本事的。而且,我有法子控制他。”

“也是啊!”

孙训珽笑了起来,“那等人,最重一个利字。你如今成了镇国公,比那魏国公还高一等,你再给他点恩惠,以后还不对你死心塌地?啧啧,左弗,你年纪不大,这手段可却了得。你要不对我也用点手段怎么样?好让我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一辈子不娶如何?”

“滚!”

左弗抓起果盘里的瓜子就扔了过去,“再胡吣,我就撕烂你的嘴!”

“哈哈!”

孙训珽大笑了起来,“我都准备装太监了,给我占点便宜又如何?你看我对你多痴心啊!”

“呵呵,孙训珽,你到陛下跟前也这样说,只要陛下首肯,我就嫁给你!少在这里跟我油嘴滑舌的,你是欺我不敢跟你翻脸还是什么?”

“你是舍不得。”

孙训珽摸了摸自己的脸,“好歹也是江宁城排得上号的美男儿,你怎舍得打我?”

“我看你不应该当什么将军,这么风骚,去给人当个倌童儿才合适。”

“哦?弗儿也知分桃妙事?”

“孙训珽!!!”

左弗这下真怒了,“你还要不要脸?!”

“哈哈哈哈哈!”

孙训珽大笑着。见她这样真实的一面在自己眼前展现,心底透着十分隐秘的喜悦。

他给左弗斟了杯酒,道:“这不看你不开心,逗逗你乐的嘛?”

“我哪有不开心?”

左弗喝了一口酒,道:“我只是有点遗憾。武进还有许多事未做完,才开了个头又要去琼州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娘生我生得晚,父亲又不在家,想起我这一走,就要好些年,便心疼我娘。”

“过些日子你父亲应该就能回来了。他现在是指挥使,不可能一直在前线的。议和成了,就能回家陪伴你母亲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倒是你啊……”

孙训珽正了脸色,道:“去了琼州可不能像在常州这样蛮干了。那儿的生黎可不是好惹的,若是能拉拢尽量还是拉拢着。且海寇时常上岸劫掠,你要好好防范。”

顿了顿又道:“我那府中有名医,曾游历过琼州岛,那儿多瘴气,夏日易上火,我让他给你开了方子,那些药你留着,到时煮茶喝。记得,要天天喝,不然上起火来真要命。”

他说着便又喝了口酒,还未等左弗回应,又继续道:“琼州虽说偏远,可那儿的乡绅力量却一点也不比武进差,甚至更强,更顽固。那儿自古是犯罪官员的流放地,人文鼎盛,一点也不比常州差,你行事可要小心着。那群读书人,肚子里弯弯绕绕多,可别上了人套了。”

左弗缓了脸色,道:“这还像几句人话。”

“唉!”

孙训珽叹气,“您现在可是我的金主啊,我总巴着你好的,不然我去哪里赚这么多钱?”

“不过不杀上一批,我也是什么事都做不了的。”

左弗冷笑,“我会带足人过去的,要是不服气的,呵呵……”

她一口干掉酒盏中的酒,眼露寒芒,杀气腾腾地道:“大炮架起,轰他娘兮!”

孙训珽愣住了。

拎着酒壶准备倒酒的手停在了那儿,好看的薄唇微张,硬朗俊俏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轰他娘,轰他娘,轰他娘兮……

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眼里渐渐呆滞。

这……

还是女人吗?

如此粗俗的话……

他的手缓缓落下,咽了咽口水,两眼又慢慢有了聚焦。

“你……这话有点粗糙了吧?”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左弗脸上泛着红晕,打了个酒嗝道:“平日装腔作势的真累。既然你也不是君子,我也不必在你跟前装淑女了。”

孙训珽又愣住了。

这样的左弗他未见过。可很快,他就隐隐兴奋了起来。

这个总是戴着面具的小女子,若是揭下伪装的面具,真实的她到底是怎么样的?

难道就是这样粗俗的吗?从里到外都是男人婆?

若是别的女子这样,他定觉粗俗的。可这话从左弗嘴里说出来,他便不觉粗俗,只觉此刻的左弗率真得可爱。

不动声色地又给左弗斟了杯酒,道:“那就放轻松些吧。”

他端着酒盏,轻轻抿了口,“咱们这些人平日都端着装着,也真是够累了。都说人生难得相知心,你知我喜什么,我亦知你要什么,当不成夫妻,当个知己也不错。”

他抿了抿嘴,继续道:“毕竟,这世上只有你跟我这样的关系才是最牢靠的。这一点,圣人也比不上吧?”

“你可真自信。”

左弗嘲讽,“我与你是共患难过还是什么?”

“你比我清楚。”

他望着她,“这世上最牢靠的关系是利。你我都爱钱,这就够了。”

“看来侯爷不止是想要买我的药。”

左弗吃了片鸭胗,缓缓道:“侯爷是有什么好东西要卖给那些红毛鬼吗?”

“看看,看看。”

孙训珽给左弗夹了个鸭腿,“话都不用说,弗儿就知我想要什么,你说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最牢靠的?”

“你都说你最爱钱了,海贸之利如此巨大,且现在还只许朝廷与外夷贸易,若不托人夹带,又怎获利?”

左弗一边撕着鸭腿肉,一边道:“且侯爷最爱去秦楼楚馆,今日却忽然来了莫愁湖,难道是忽然诗兴大发,也想来这儿跟一群士子谈诗论文吗?呵,侯爷,你真当我左弗是傻瓜不成?您如何知道我在这儿,您比我清楚吧?”

取了小盘子里的手巾擦了擦手,用筷子夹起一条撕好的鸭腿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着,待下咽后,望了孙训珽一眼后,忽然一笑,“侯爷其实不必如此。若想海贸,必要向民间收购贸易货物,您若有东西想出,直接写信来跟我说就是了。”

“话都说得这样透了,你还跟我绕圈子?”

被左弗揭穿了,孙训珽倒也不羞愧,反是很光棍地道:“那点小钱哪里能满足我这饕餮?”

“看来侯爷的手的确是够长的,这宫里的话您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呵,整个琼州都是你说了算,我不找你找谁啊?怎么样?给个准话。”

“这事我帮不上忙。”

左弗冷冷道:“我先是琼州的知府,而后才是侯爷的知己。”

孙训珽愣了愣,随即便笑了。

“果是如此啊……”

说罢便是叹气,“看来民间供应这块肉我是不能独吞了,本以为咱俩的交情,你好歹会给我快肉吃呢。”

“呵呵,你胃口真大。”

左弗讽刺道:“你可知那些西夷对我之丝绸,瓷器,茶叶有多贪婪?你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吗?也不怕噎死?这事容我到了琼州再说。光靠那几个上岸的西夷可不够!咱们要主动出击!将咱们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卖遍整个大洋!”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孙训珽举杯祝福。

这话很真诚。

别人说这样的话,他定是不信的。可从左弗嘴里说出来,他就信。左弗这人很神秘,能力很出众,别人做不到的事她一定能做的。

看看那武进县,看看那城镇,整个大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不过三年光景,左弗就将那里彻底弄成了人间天堂!所以,她说的话,他信!她说能将他们的货卖遍整个大洋就一定能!

将话说开了,孙训珽也不绕圈子了,也很识趣地没再提这些烦心事。他喝着酒,说着京城里的秘闻八卦,一时间,左弗倒也被吸引住了,不再烦恼那些忧心事。

夕阳西下,莫愁湖上泛起金光,小楼雅室里的二人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都有些醉了。

左弗打着酒嗝,迷蒙着双眼,脸上一片酡红。这片红,柔和了英气的五官,渐显出女儿家的柔美来。

孙训珽撑着头,握着酒盏,修长的手指摸索着酒盏上的花纹,望着眼前彻底放松下来的左弗,十分隐秘的幸福感从心底透出来。

她像寻常女人一般追问着权贵间的丑事八卦,时而惊呼,时而大笑,说出的词儿一套一套的,堪称犀利。

“明明是个喜分桃的,居还三妻四妾,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左弗啐了一口,“呸!这等人就该断子绝孙!同妻很可怜啊!那些爱耽m的人真是……她们怎么不想想,要自己的娃儿是个同,那该怎么办?”

孙训珽望着她,她这会儿说的话,需要一点脑力才能理解。但有些,他实在理解不了。比如这“同妻”他总结前后语境尚能理解,可耽m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真是仙人,这是天上之雅言?果是深不可测!

压下心底的不解,他接着她的话头继续道:“谁说不是呢?那伯爷家的娘子真可怜啊!那样的美人冷落一旁,啧啧,真是暴殄珍物啊!”

“害了一个不够,还要害那么多无辜的女子!呸!这些权贵就是附在人民身上的吸血虫,统统都该枪毙,打死!!”

趴在桌上的左弗忽然抬起头,双目通红地道:“还有这里的男人,都是沙猪!都是渣男!该打死!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男人就是怕我们女人,所以才让我们裹足,看女德!我呸!垃圾,糟粕!都是害人的封建教条!该打倒,统统都该粉碎!!”

第312章 禁足

一堆胡话,听得孙训珽直皱眉。

这都什么跟什么?封建?杀猪?裹足?

一堆听不明白的词和句,本喝得也有些微醺的安顺候这下也彻底醉了。

用脑过度,整个人都昏沉沉的了。要看着对面的小妮子越来越醉,他觉着还是将人送回家比较好。不然,他真不知这家伙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毕竟,连妇女能顶半边天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谁知她下一刻是不是会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来?

她心里有气,而且气得不轻。

往日她见了自己就跟见了瘟神似的,可今个儿却愿意与自己饮酒。这说明什么,心里苦闷,气得不轻啊!

想想也是。

当初小爷去外祖家都被拒之门外,来了南京,一个落魄的武人念着先帝的恩情,冒了全家被杀的风险收留了他。后来,更是保着他登基为帝。

当日,若没有左家军护卫,那些大臣会认他?别做梦了!这群文臣可是连先帝都能卖的人,更别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太子爷了!

清军破扬州,左良玉几十万大军围南京,两头夹击,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南京将不保。比起被屠杀,丢点节操算什么?投降可是主流!

正是左家的挺身而出,震慑了朝臣,左良玉部也失了清君侧的借口,这位爷才能登基!

而后,左家父女二人更是上战场厮杀,生生将清军抵挡在长江边,保住了大明这半壁江山。如此恩情,换作是自己,若被猜忌了心里也得有气。

天子多疑又如何?左弗与他一样,骨子里都不是畏惧皇权之人。能套住他们的无非就是情谊。呵呵,天子这一步真是走错了。

左弗可不是那等认命的主!所以眼下,他还是赶快将人送回去,不然他可真怕这小主等会真喊出什么诛心的话来。

毕竟大家现在还要靠着小皇帝吃饭呢,还是老实点好。

将左弗扶上车,自己跨上马,跟在马车后,溜溜达达地将人送回去后,这才回家。

而在皇宫里,高庸正在报告着左弗的行踪。

“皇爷,县主出了宫后未回去,而是去了莫愁湖,在那儿遇上了安顺候。二人在茶楼里吃了酒,谈了整整一下午,县主喝多了,安顺侯刚将她送了回去。”

“啪嗒”一声,朱慈烺手里的毛笔应声而断。年轻帝王的脸上覆上了阴郁,让高庸更加心惊胆颤了。

乾清宫内变得情悄悄的,所有宫婢太监都屏住呼吸,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皇爷看着斯文俊秀,可脾气却是古怪,很不好伺候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慈烺略阴沉的声音传来,“与安顺候同饮酒……饮了一下午?都说什么了?”

“那儿位置锦衣卫不好靠近,只得包了隔壁雅间,期间说了什么听不清楚。不过后来县主似是喝醉了,声音也就大了起来。跟着的锦衣卫卫士帖墙上听了几句,县主是在骂人,但骂的话,却是不怎么懂。”

朱慈烺没说话,只是将折断的毛笔搁一边,又从笔筒里拿了一支,继续批阅奏章。

高庸知朱慈烺的意思,连忙将左弗的话重复了一遍,竟是一字不差,似在现场一般。

批阅奏章的手顿了顿,“蛋美,杀猪……当真是喝多了,都是胡言乱语。”

沉默片刻,又道:“妇女能顶半边天?”

阴郁的脸上多了一点笑意,“那些男儿的确短视。女子不若男,可却不包括弗儿。她这是被人欺狠了,才能说出这等话来。”

高庸不敢接话,只躬着身,垂手站在一边。

这等话,他不敢接。

殿内又陷入了沉静,过了好一会儿,朱慈烺才道:“安顺候与县主关系很好吗?”

高庸心里一突,心中警铃大作,他大脑飞速运转着,琢磨着字句,小心应道:“县主和侯爷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县主之前……”

“说!”

“根据奴婢的调查,皇爷登基前,南京市面上的茉莉盐都出自安顺候之手。后来,武进惠民超市也多了许多茉莉盐,而根据下面人观察,并未见侯爷给县主送盐,所以这茉莉盐应是县主捣鼓出来的。”

朱慈烺点点头,“那时艰难,为养活军户,这等小节也不用计较了。”

“是,皇爷英明。”

高庸松了口气,又继续道:“除去这些外,那种治疗肺痨的药也是县主供货,侯爷出货。还有那些镜子,玻璃器皿,许多都是通过侯爷之手卖出去的。所以,县主与侯爷往来比较密切。”

高庸瞄了瞄朱慈烺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心情又紧张了起来。

他将身子缩紧,腰又弯低几分,继续道:“不过自侯爷上折求娶县主后,似就闹翻了。这回巧遇,似也是侯爷死缠烂打,县主好像……”

“若只是安顺候死缠烂打,县主会与其开怀畅饮吗?”

朱慈烺阴狠的声音响起,“孙训珽整日浪迹秦楼楚馆,家中美婢无数,怎么缠女怕是老练得很。你现在就出宫,宣朕的口谕,就说他身为侯爷却整日浪迹青楼,有违礼法,令他在家面壁思过,无朕的允许,不许踏出侯爷府半步!”

第二日,当左弗在宿醉的头疼中醒来时,安顺候被禁足的事就传遍了江宁城。

喝着醒酒汤的左弗听了这消息后,先是呆愣了一会儿,随即心里便隐隐生出了怒气。

这旨意来的突然,针对的是谁不很明显吗?

怎么?剥夺了自己结婚的权利,现在连跟异性接触都不行了吗?

左弗心里生气,可面上却不显。

如今他是一言可定人生死的天子,跟他发脾气,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而且眼下武进还有一堆事要安排。举荐奏章要写,武进的将来也要安排下。而她还必须得请旨再回一趟武进,有些事必须要当面交代,对接。

尤其是此去琼州,天高路远,为了惠民超市能持续下去,她必须一次性供足一年的货。

如此,才能保证惠民超市货物的供应。等去了琼州还有一堆事要处理,等海船起航再运东西回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而离宫附近实验室里的设备与人才都得带走。不然没人管理,很可能出事故。

另外,她还想回去亲自动员下,看看那些难民以及技术骨干愿不愿意跟自己去琼州。不需要都跟着去,毕竟武进运行也需要技术人员。

只要能动员到一部分,那么在琼州的工作就能开展了。另外,还得动员难民。琼州虽大,可偌大的琼州岛上却没多少人。

也就是说,左弗到了那,劳动力缺口将是很大的问题,若能动员一点难民跟着过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刘茹娘见左弗开始干活了,心里也踏实了不少。虽说对女儿不公平,可正如父亲说的那样:雷霆雨露皆君恩,身为臣子,除了认命还有什么办法?

现在心结能解,那是再好不过了。

一连三日,左弗都在家做着交接计划书。关于武进未来的发展以及正在进行的工程都做了详细的记录。有这东西在手,相信即便是个白痴上任,也能将工作继续下去。

而接任她的人,她还是希望是邱云平来接任。一来熟悉事务,二来他比较容易控制。

人一旦忙起来,便也顾不上负面情绪。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后,时间也变得特别快。三日时间转眼过,左弗手头的事差不多了,只差一道举荐奏章了。

这日,宫里来了人,册封的旨意终是来了。

一门两国公,天子更是赐下了蟒袍于左弗父女。

展角幞头,金织蟒袍,白玉带,这是多少士大夫梦寐以求的恩赐,是位极人臣的象征。

蟒袍与皇帝所穿的龙衮服相似,本不在官服之列,而是明朝内使监宦官,宰辅蒙恩特赏的赐服。而明朝快三百年的历史,也仅有几个文臣武将获得过这样的恩赐。

更左弗镇国公的封号更是耐人寻味!

在大明的历史上,只有一个镇国公,那人就是武宗皇帝朱厚照!

现在,一个女子不但被封了国公,用得还是皇帝曾自用的封号,这意味着什么?恐怕也是千人千思绪,只能各自体会了。

邻居,官场各路人马纷纷来道贺,左家也是摆开流水席,庆贺这一喜事。

宴席开到中途,又有宫中人来。天子命人做了八道御膳赏赐给左弗,算是替她庆贺。

隆恩至此,让一群前来道贺的人都红了眼,各种吉祥话更是不要命地往外倒着。

宴会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才结束,而左家同时出了两位国公的事恐怕要被人热议一段时间了。

不过诸人也不觉意外。

这左家父女二人力挽狂澜,对大明有再造之恩,区区国公又算得了什么?便是封异姓王都足够了!

没左家父女,大明可就亡了啊!所以怎么封赏都不为过吧?现在虽没了一半江山,可鞑子也不敢轻易打过来了,大家也能过上几日安心日子了,这封赏该给啊!

不过比起左弗受封国公一事,他们更爱议论安顺候被禁足一事。

这安顺候又不是最近才去青楼,陛下怎得忽然就训斥了呢?而且……

打退鞑子,光复苏州无锡人家也是有功的吧?怎么忽然就禁足了?

第313章 流言

百姓的好奇心是很重的。

这两年南京大力推行高产稻,百姓的日子也变好了许多。人这一吃饱肚子吧,就爱八卦。

于是,随着对安顺候禁足一事的猜测越来越多时,就有不好的流言传出来了。

话说,安顺候带兵前去解救小左大人,哪里晓得小左大人英勇无比,三下两下的就把几万清军给消灭了。至此,安顺候对小左大人一见倾心,上旨求陛下赐婚。

可陛下厌恶他浪迹青楼,觉他配不上小左大人,便是呵斥了安顺候。可安顺候是什么人?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

深知烈女怕缠,于是就缠上了小左大人,想从小左大人这里下手,撕开个口子,让小左大人求陛下做主赐婚。

小左大人也是老姑娘了,遇上这样俊美的男子纠缠哪里能不心动?这不,前些日子竟是在茶楼与安顺候私会。结果,被陛下知道了,陛下震怒!

因为被呵斥过后的安顺候依然去青楼,这样还敢继续纠缠小左大人?索性禁足,以示惩戒!

这谣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传到后面就传到刘茹娘耳朵里了。

刘茹娘那个气啊!

将椿芽找去一问,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就怒了!

好哇!

明明是那个不要脸的东西缠着自己的乖乖做生意的,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男女私会了?

可谣言这等事最是难解决。刘茹娘也没什么好法子应对,只得关照家仆们不得嚼舌根,免得传到左弗耳里去,让左弗难过。

可这等事哪里瞒得住?左弗又不是那种只待在深闺的女子?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但令刘茹娘意外的是,自家宝贝闺女好像并不在意这事,反还安慰她,谣言止于智者,不用理会就是了。

看闺女这么懂事,刘茹娘更心疼了。再想想孩子不久就要走了,这心里就更难过。而她对此又无法,除了将左弗的生活照顾得更好外,也就只能由着别人去传了。

就这样,转眼又是三四日过去,而宫里也准了左弗回武进做交接一事,并也同意了她的举荐,让邱云平担任武进县知县。所以,左弗得准备行礼,去常州了。

不过这回去常州,几日就回的,所以也不用带什么行礼。反正常州还有许多家当在,去了也不怕没衣服换。

临行的隔日,左弗换上了一身女装,借口出去春游,实则出了门,打个弯儿就去了安顺候府。

左弗的到来令孙训珽有些意外,他命人将左弗迎进门,在花厅里,二人入座后,孙训珽沉默片刻,道:“你会来看我,真是有些让我意外。”

“你与我吃酒就被禁足了,说来是我连累了你。”

左弗道:“明日我就要去常州了,所以便来看看你。”

“怎么?”

孙训珽笑了起来,“这是心疼起我来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这冷心肠的女人哪里懂这些情趣?我怕看我是假,像那位示威才是真吧?”

说罢冷冷一笑,道:“左弗,你当我是什么人?”

“话何必说这么难听?”

左弗抿了口茶,淡淡道:“你我都是相互利用,不是吗?”

“啧啧,我是怕我没这个命被你利用。跟你吃个酒就被禁足了,若再亲近些,不是要被陛下活撕了?”

“怕了?”

左弗一挑眉,“你不是胆子大得很吗?为了钱,杀头的买卖都敢做。怎么?现在跟我说几句话都怕了?”

“呵,我是没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怕,你看得越清楚,越伤心罢了。”

左弗蹙眉,“什么意思?”

“左弗,你喜欢陛下吧?”

孙训珽说这话时,感觉到心底隐隐的抗拒,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哈?”

左弗瞪大眼,一脸“你有病”的表情。

“我喜欢……陛下?你胡吣个什么?我把陛下当兄长,哪有当妹妹喜欢兄长的?”

“真这样吗?”

他狐疑地看着她,可心底却有些高兴了。

“你爱信不信。”

左弗没好气地道:“外面那流言是怎么出来的?”

“你怀疑我?!”

孙训珽故作伤感,“你真是把我想得太坏了,这等毁女子名声的事我怎么会做?”

见左弗不吱声,他正了脸色,道:“我还没这么无聊,这事对我有什么好处?”

“真不是你?”

“当然不是!”

孙训珽一脸不屑,“我吃饱撑的,做这等无聊的事。这事,我看着倒挺像你那死对头做的。”

“谁?”

“还有谁?不就周家那女儿嘛。”

他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吧?前些年,周世昌被人传睡mu婢,因着他家跟你的瓜葛,我就派人暗中观察。哪里晓得,竟给我看到这样一出大戏啊!所有的证据都表明,那些谣言都是从他们府里出来的,我估摸着就是他那好女儿做的!可把我笑死了!为了报复你,连自己爹的名声都不顾了,那个小娘子也是个狠人啊!”

“周玉娘?”

左弗瞪大眼,“周世昌当初怀疑过我爹……”

她的眼睛越来越圆了,“真是她做的?!这,这……”

左弗忽然语塞了。

在这名声大过天的年代,这样操作,这是要坑死她爹啊!

这操作……

真骚!

左弗这下彻底服气了!

原主啊,原主。您老也别有什么不甘心了,和你战斗的是非人类,你一个凡人怎么搞得过她?毕竟她是连她亲生老爹都能坑的人,坑你不是很正常吗?

“惊讶吧?”

孙训珽摇摇头,“我自认我也算狠了,可和这周家小娘比起来,甘拜下风啊!”

“照你这么说……”

左弗面色古怪地道:“还真有可能是她做的。问题,她怎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传得八九不离十了。”

“只要你舍得钱,便没有打听不到的消息。我求赐婚一事,几个阁老定是知道的。他们若回去说一说,给下人听见了,再散播开去就快了。若是有心想打听,哪里打听不到?”

孙训珽抿了口茶,道:“不过这事嘛,你也不用管。”

他放下茶盏,眼底闪过一丝阴狠,“自有人出手收拾她的,你便等着看吧。”

左弗叹气,“其实我早就放下了,只是不知她为何还这般纠结?”

“赐同进士,封县主封官,我若是那姓吕的,这会儿肠子都得悔青了。这等小人,一旦失了利,不会将错归结到自己身上,只会怪他人。现在,指不定就在怨恨他的好娘子当初勾引他,害他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呢!

他这态度越是明显,那周小娘便越是不甘,心里便越恼恨你。况且,现在莫说是她了,便是她父亲都整治不了你,这口气越积越多,家里还怎能安省?

偏偏,她越是作,那姓吕的便越后悔,越是恼她,啧啧,死结啊!这是无解了!等周世昌一去,那家里怕是连她的位置都没有!不要说娶妾了,便是宠妾灭妻都可能!”

孙训珽大笑了起来,“好,该!这样无耻的人就该被这样磋磨!那姓吕的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周世昌活一天,他尚能好过些;若周世昌走了,呵呵,只要左家不倒,那他被赶出官场都是好下场了呢!”

他望向左弗,挑眉道:“你现在知道权势能带来什么了吧?根本不用你说,也不用你去做,那些得罪你的人自然会有人替你收拾的。”

左弗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道:“既不是你说的,那我便告辞了。”

“真是无情呢。”

孙训珽咂嘴,“我这哪里也不能去,难得有个人来陪着说说话,这么快就走?这河还没过就拆桥,不厚道了吧?”

“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好了。”

左弗道:“过了,可就真要命了。”

说罢便是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槛,孙训珽自嘲一笑,喃喃自语道:“对我还真是冷心冷情呢!”

他起身,走到外面的屋檐下,左弗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走廊里。他望着院中已结了花苞的海棠久久,忽然笑了。

陛下知道她来了,又会怎么样呢?

周玉娘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打听到内阁大人家里的消息,所以这消息只可能是天子令人放出来的。

呵呵,真是好手段!

既警告了自己,又让世人以为左弗跟自己有什么,被毁了名声的姑娘谁还要?

天家果然是无情啊!

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天子想霸占左弗,又怕她入宫再增加左家的势力,引来外戚弄权。可又不甘心将她拱手让人,既舍不得又怕助长另一家的势力,索性来这么一招,真真是下作到极点,令人作呕!

左弗真是瞎眼了!

这位爷看着自己父母被逼死,又吃尽了苦头,还被最亲的人出卖过,这样的人怎还可能轻易将自己的心托付?心中只剩下了王图霸业的人,不会对任何人有情,他只爱他的江山,甚至必要时连自己都可以牺牲。

这是一个明君,但他绝不会是一个温情的好人,傻丫头,你为什么就看不明白呢?亦或者,你明白,只是不想看?

风渐起,卷起他衣袍的袍角,他望向皇宫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渐渐深邃:此时,陛下应知道左弗来过了吧?这下要放了自己了吧?

毕竟,再关着自己,左弗再内疚下去,指不定就要控制不了左弗了呢……

第314章 离任(上)

第二日,左弗启程去了常州。

而孙训珽也在当日被解禁了。被解禁后的安顺候依然不改风流本色,当天便将秦淮河上好的画舫包了下来,还唤了无数美妓陪伴。

如此好色,让世人叹为观止。

再想想,便有些替小左大人不值。这孙训珽如此风流,哪里配得上小左大人?陛下惩戒得轻了!像这等浪荡子应该直接抓起来关牢里去!

南京城里最不乏权贵们的八卦与热闹,百姓们议论了几天也就淡了。而此时,到了常州的左弗也忙成了一团。

她有太多的事要交代了,而且今年第一季耕种即将开始。她得在去南海前,将这一批种子先发下去。

除此之外,她还得将西郊的仓库搬空,留下足够的杂交水稻种,以供第二期的耕种。

不过好在,邱云平得到了左弗的举荐,以一个举人身份当上了县令,心里所有的疙瘩尽消,对左弗只剩下了感激。

他能预感到,左弗来日必会成为朝堂上一支庞大的势力,听说本来要退下的崔玉舒这下也不回家荣养了,而是要去京城当言官。

左弗在这里面出了多少力,他不得而知。但人家现在是镇国公,是当朝新贵,有些事根本不需她出力,便有人会来卖这个好。

所以,比起升官,以前的那些疙瘩又算什么?自己给李谂等人卖命,也没见他们给自己个县令当啊?

想想左弗的未来,再想想左弗这回的举荐,邱云平心里热乎。心里只觉左弗这人的确够君子,没有因过节针对自己,还亲给陛下举荐,自己怎么也不能丢人了,一定要把这武进弄好了!

于是乎,新鲜出炉的武进县令邱县令爆发出了极大的工作热情,跟在左弗身边忙前忙后的,还拿着个小本本,将左弗说的话都记录下来,生怕漏了一点,将来工作不好展开。

“无农不稳,这农事一定要抓稳了。”

左弗喝了口茶,道:“小农生计艰难,家中七八口人,两三亩地,即便是种的高产稻,糊口也艰难,这样的人家应获减免。而那些大地主,乡绅的,则是一颗粮都不能少收。另外,每年都要丈量土地,发现有人隐报,侵占的,一定要严惩!

百姓朴实,无非就是想吃饱饭,过点好日子。把百姓都压迫死了,谁还来纳粮?官府又无产出,诸位大老爷是要亲自下地干活吗?

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百姓吃饱了,自然就拥戴你们,你们在地方上也容易做出政绩来。若是跟百姓站到对立面,靠着几个乡绅,又能吐多少肉给你们吃?”

“是,下官谨记大人教诲,不敢苛待百姓。”

邱县令态度很真诚,也很谦卑,完全将自己放在了从属官的位置上。

人家爵封镇国,官拜知府,如此大腿不抱岂不是有病?

“邱大人,我是看重你的能力才举荐你的。”

左弗道:“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好好发挥你的能力。只要你一心为民,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邱云平激动地连连弯腰作揖,“是,是,下官一定不负大人所托,一定将这武进弄得好好的!”

关照了邱云平,左弗也不再多说什么。言语有时点到为止就可以了。邱云平是聪明人,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关照了邱云平后又将温友河找了来。

这惠民超市当初设计起来,其利润一共分成了三块。一份给了温友河,一份归官府,一份归左弗个人所有。

如今,这比例要做适当的调整。

自己不在了,温友河的工作会更辛苦,一成的回报有些少了。而为了防止有人在这里面钻空子,所以左弗打算将这超市的利润归属再重新规划下。

给温友河两成的利润,自己拿三成,剩下的五成,三成归武进县,一成归知府衙门,一成上缴国库。

如此,多方势力掺在里面,可以最大程度杜绝贪污腐败。

费心做好了这些安排后,左弗又开始动员各方人才以及工人。

这些来到常州的难民经过几年的磨练,已成为合格的工人。尤其是早期到达武进的,经过三年的学习,其工作能力已非常强了。

左弗不指望所有的工人都能跟自己走。事实上,真有这种指望那也不现实。毕竟,这些难民生活才刚刚安定,哪可能再想去过奔波的日子?

左弗只期望能在各行各业带一点熟练工走,这样到了琼州,有这些老工人带着,那培养琼州本地的工人也会相对容易些。

不过左弗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声望。在一番动员后,竟有无数人报名。

这些难民想得挺简单。

他们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是大人给了他们所有,现在是他们报答的时候了,哪怕武进生活安逸,可他们还是愿意跟着大人去琼州。

左弗前前后后接收了几十万难民,现在居然有好几万难民愿意跟她走,这让左弗感动不已。

这些淳朴的人,比起官场上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可爱多了!

当然,左弗是不可能带这么多人走的!此次琼州路途遥远,且朝廷没那么多大海船来运送,便是左弗自己也得先通过陆路到达广州后,再乘船去海南。

这年头,大明的海域上海盗盛行,西班牙,荷兰人,葡萄牙人,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得不行。这些人眼红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时常在大洋上劫掠,直接从江浙一带乘船南下,那是找死!

而彼时大明的大洋上不光光有西洋来的海盗,国产海盗也不在少数。这些人熟悉内陆情况,抢起来比西洋鬼子还厉害,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左弗还只能走陆路,到达雷州半岛,然后坐船去琼州。

而要她带着几万难民上路显然不现实。虽说她有淘宝,物资供应完全不是问题。可问题是,带这么多人走,上面那群人怕又要不安了。而且一路过县过州的,这多人怕是要把当地官府吓死!

所以还能带个两千人走是最合适的!

当然,左弗还是让一群文书将愿意走的人登记了下来。心里想着,等在琼州站稳脚跟了,若这些人还愿意去琼州,那便派船再来接。

当然,前提是,她得先弄起一支海上力量!

这些事不去琼州也无法估量,所以先带两千人走吧!

而林立等人也表示愿意去琼州,一些本地乡绅家的子弟甚至也表示出了愿意去琼州的意愿。

这些人左弗只能挑一部分带着去。常州许多事还要继续下,把技术人员都带走了,那邱云平后面的工作就无法展开了。

不过好在,任宁等人不会跟着去琼州,还会继续留在武进,这样学校的教学工作就还能继续,而常州所面临的技术问题还有这几人在这指导着,不至于左弗一走,就面临着无人可用的场面。是

林林种种,要安排的事非常多,待所有事安排好,已是半月后了。

这日,左弗穿上一身便衣,去拜访了杨廷鉴。

自己要走了,书院的工作就要完全落在这位老人身上了。且自己与杨廷鉴也算得上是忘年交了,于情于理都要来拜访下再离去的。

杨廷鉴将左弗迎进了家,二人坐定后,杨廷鉴道:“小友,气色不好,可是心中失落?”

“先生也知我心中失落吗?”

左弗有点落寞地道:“好多事才起了个头,刚刚有点起色了,这就要走,心里总是不舒服。”

“呵呵。”

杨廷鉴笑了,“小友应知老夫说的失落是怎么回事。这里没外人,小友不必有所顾忌。”

左弗望向杨廷鉴,望了久久,才低低道:“雷霆雨露皆君恩……”

“远离了京城对小友来说反而是好事。”

杨廷鉴道:“天下也没有不被君上疑心的臣子。不被疑心的都是庸人,小友不必难过。”

“唉!”

左弗重重叹了口气,道;“多谢先生,这两日我已想通了。”

杨廷鉴点点头,道:“大人如今爵封国公,陛下多有赏赐,老夫家贫,也无甚拿得出手的东西。临别之际,便送你一副字吧。”

他说着便是起身,从书柜里拿出一个卷轴来。摊开后,左弗见上面写了四字:善败能忍。

左弗怔了下,然后起身,躬身道:“多谢先生。”

“此去山高水长,大人当保重。”

“是,书院就拜托先生了,先生也保重。”

两日后,左弗带着祖父母前往青山码头。

那些要跟她要去琼州的人则是待在常州等她。等她将祖父母送回去后,再回来与他们汇合,一同南下。

左大人要走了,这消息已在城里传了很多天,当得知今日左弗要离去时,城里的百姓都出动了。

不大的青山码头上站满了百姓,他们举着赶制的万民伞,含着眼泪前来送别左弗。

今日,商行关市,书院休学,便是一些农民也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从乡下赶来送别左弗。

三年时光弹指过,可他们许多一辈子,不,是几代人都未曾过过这样的好日子。这样一个好官要走了,怎能不难过,怎能不来相送?

第315章 离任(下)

这位大人给了他们高产种,免了小农的赋税杂役,给无产者活干,打退了鞑子,为他们修桥铺路,让他们的娃儿免费上学……

三年时间而已,武进就成了人间天堂。

而如今缔造这一切的人要走了,不少百姓忍不住哭了。有人冲过衙役,奔到左弗跟前,跪倒在左弗跟前,苦苦哀求,“大人,大人,你不要丢下我们啊!我们都愿意跟你去琼州!”

“大人,不要丢下我们!”

百姓们哭着哀求,“大人,您别走了!前些日子得知您要走,我们饭都吃不下了!家家户户出一块布,将布缝合在了一起,我们都在上面按了血手印,您将这块布交给天子老人家吧,求他让您留下!您不能走啊!不能走!”

几个人拉着车过来,上面是一卷布,厚厚一卷,目测直径就超过了两米。

几个壮汉吃力地将布搬下来,几个乡绅上前,将布一点点展开,一个个用血书写的名字,一个个血手印展现在左弗眼前。

“大人,半月前得知您要走,我等悲痛万分。又听闻崔老大人也即将入京为官,我等不舍大人,便聚集了十万民众写下了这万民血书,希望能打动陛下,让您留下,在这常州当知府。”

左弗怔怔地望着这卷布,眼前变得模糊。

布条被一点点展开,这条布不是一成不变的白色。常州的经济是变好了,可布料对民众来说依然是珍贵的东西。这条布是东一家,西一家,大家尽量凑着偏白的布料缝合起来的。

就这样看过去,甚至能看到细密的针脚。就这半月,征集签名者,缝制血书,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左弗的脑海里甚至冒出了许多妇女坐在路灯下,通宵缝制血书的场景来。

在这布条上,有许多写得歪歪扭扭的字。识字班开了三年,许多年轻人都会尽量抽时间去识字班。他们的字写不好,可却满怀热忱,这份热忱深深打动着左弗,让她的双眼模糊,心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她从来都不觉自己是一个多么良善的人,在她所处的那个世界里,所有的人都追着名利成就的光芒拼命往前冲,理想会被嘲笑,忍让被当懦弱,在那个人人膜拜成功,膜拜权利的世界里,所有纯真的美德都在被践踏,被遗忘,所有的人都在变得冷漠,变得越来越自我……

在那样的世界里,她把自己的小算盘都是当成理所当然的。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不过是自私罢了,这是天性,不是吗?

可当眼前这一个个带血的名字,带血的手印出现在她眼里时,她的心撕裂了。

来此地为官,是一种妥协。

她不是为了黎民,也不是为了苍生。她只是为了自己这一生的父亲,母亲,为了左家更好地经营下去。

她没有什么理想,也没有什么抱负,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有着自己的小盘算,想过点衣食无忧的日子。

来了这儿后,她看见了一些衣不蔽体的人,一些食不果腹的人,她想着自己有淘宝,只需花很少的代价就能让这些人忠于自己,能为自己创造更多的财富,顺便还能捞取政z资本,让左家的根基扎得更深一点……

她谋虑了很多,可偏偏当初那颗谋算的心里没有这些百姓。都说她有一颗赤子之心,可只有左弗自己知道,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拥有着淘宝的她,如神一般,漂在高高的云端俯视众生,然后施舍一些怜悯,让自己愉快。

是的,她是伪善的,百姓是淳朴的,但她这一点点伪善都让他们感激涕零,这让她感动的同时也生出了羞愧。

她颤着唇,几度欲开口,可最终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只能任由热泪滚滚,滴落地下。

所有的百姓都看着她,一把把万民伞被呈上来,百姓们还在哀求着,哭泣着。

左弗深深弯腰,长揖到底,颤着唇道:“乡亲们,本官对不住你们……”

“大人!大人啊!”

人群又骚动了起来,一些老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您,您可不能走啊!您走了,我们又要过苦日子啦!”

“乡亲们,放心,邱县令不会让你们吃苦的。他亦跟本官承诺,所有政令不会变,只要你们好好干活,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左弗吸了吸鼻子,擦去眼泪,道:“朝廷要开海了,那些红毛西夷十分喜欢我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我常州的织造厉害,茶叶好好,你们可要好好干活,到时我会派大船来买你们的货,让你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

失望在百姓们眼里升起。

他们也知道朝廷的任命一旦下了,大人就走定了。只是他们不甘心,想以这种方式试试,看看能不能让大人不要走。毕竟,大人走了,再换一个人来,能不能这样爱护他们就只有天知道了!

左弗不忍再看百姓们失望的样子,令人将万民伞与血书搬上船后,她又再次弯腰行礼,然后道:“乡亲们,保重,我走了……”

她几乎似逃一般跳上了船,然后看着船启动,看着沿着运河相送的百姓们,双眼再一次被模糊。

这辈子值了吧?就算现在死了也值了……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不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来。

原来,被百姓爱戴的感觉竟是这样的……

她伸手擦了擦眼泪,然后又擦了擦,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怎么也擦不干。

船在开着,百姓们在走着,一路相随。

从早到晚,从晚到早,总有人不断地加入队伍,他们自带干粮与水,沿着运河走着,目送着左弗,一直将她送到了镇江,才停下,然后他们沉默着,站在原地,目送着左弗,等那条载着左弗的船消失不见后,才默默转身回去。

左弗坐在船舱里,她的眼睛红肿,这两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史书里会有那么多,明明弱小却敢于与强权斗争的人。

面对着这样的百姓,你无法不触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他们打开,这一刻,左弗感觉自己迷茫了两辈子的人生终有了方向!

她想起了海瑞,想起了包拯,想起了古往今来,那些为民做主的人来!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心口,那里变得滚烫,那颗心在跳着,她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为官之道是什么?

为民做主,为天下苍生计!!!

这就是我的道!

椿芽看着左弗,这一刻,大姑娘的眼睛是红肿的,可里面折射出来的光芒却是让她感到颤栗。

她不知那是什么,可她却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耳边似也有轻微的碎裂声响起,一种她形容不上来的东西正从大姑娘身体内散发出来,让她颤栗不已。

“大,大姑娘……”

椿芽有些结巴地道:“您,您怎么了?”

左弗望向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椿芽,那些万民伞,那血印布卷万民书都收好了,以后要带琼州去。”

“哈?!”

椿芽大惊,“那,那多万民伞……都,都带去?”

“是!”

左弗用力点头,“我要将他们放在我的卧室里,日日提醒自己,有这样一群百姓,只因吃饱了肚子,便愿以如此相待,我不能负了百姓们的信任,要做一个好官。”

椿芽有点迷糊了。

大姑娘这样……

还不算好官?

“大孙女,爷爷给你弄了水潽蛋,你吃点就休息吧。”

左奎进了船舱,将碗搁在左弗跟前,道:“那些万民伞都在后面一条船里,我都关照过来了,李想那小崽子亲自看着呢,你就放心吧。”

顿了顿又搓手感叹,“哎呀,这两日老头儿也是被感动得不行,这武进县的百姓真是太好了!不过,换句话说,也是大孙女你为官清正,一心为民,爷爷年轻时,要遇见这样的父母官,也是要这样去相送的呢。只可惜,这天下的好官太少了……”

他摇着头,有些伤感地道:“若是天下的官都跟大孙女一样,你爹爹当年也不用入赘了。咱家以前可是有好些田的,可后来碰上个恶官,不停指派杂役,那杂役哪能去做啊?能活着回来都是万幸了!为了躲避杂役,便只能不停卖田塞好处,弄到后来,你太爷爷一场病,整个家就彻底倒了……”

回想起往事,左奎也是不停摇头,眼睛都红了。

“那些年真是苦啊!也得亏遇上你外公了,不然全家都活不下去了……”

说着又开始咒骂当年的官吏,然后对左弗道:“乖乖儿,你去了琼州也要像在武进一样,千万莫因天高皇帝远就为所欲为。爷爷跟你说啊,我们这些泥腿子没什么奢望,就想吃顿饱饭,你能让大家吃饱,大家就拥护你,你可千万不能学那些贪官,恶官,坑百姓啊!咱们家根子里还是泥腿子的种啊……”

“老太爷,大姑娘什么秉性您还不知道吗?她哪里会做那等事?我倒是怕大姑娘心太软,将自己的俸禄都给帖进去了呢!”

左奎瞪大眼,道:“啥?!你还帖自己的俸禄进去?!”

“别听椿芽胡说。”

左弗瞪了瞪椿芽,然后冲左奎道:“爷爷,您回了南京要听奶奶的话哈!孙女这一走,不知哪年才能回来,家里就拜托您跟奶奶了……”

第316章 南下

回了南京,没几日,朝廷的正式任命就下来了。

左弗收拾了行礼,在码头上与刘茹娘以及家人告别。

这过程是悲伤的。

谁都知道,左弗这一去恐怕要好些年才能回来了。而在这个通讯不方便的年头,寄一封家书都是极为吃力的事。尤其,左弗要去的是天涯海角,那地方遥远得都令彼时的人难以想象。

孙训珽坐在马车上,挑着帘子望着踏上船的左弗,见她与家人告别,眼底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失落。

他没有下车,没有当面去与左弗告别,他就这样远远看着她上了船,然后消失在自己的眼中。

车帘慢慢放下,车里的人沉默良久,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道:“回府吧。”

“侯爷,魏国公家的二公子来了。”

孙训珽一蹙眉,挑开帘子,朝外看去。

只见身着一身青衫的徐汉走向码头,就在快要到码头时,他停了下来,未上前与左家夫人打招呼。

他就那样站着,脸上神情淡淡,望着运河,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便是转身,默默离去。

孙训珽眯眼。

他性子那样冷清的人,竟也会来送左弗?

挑着帘子的手慢慢松开,又是良久的沉默后,才道:“不用理会,我们回去吧。”

“是!”

乾清宫寝殿内,朱慈烺望着案几上的画像,沉默不语。

寝宫内的宫婢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了天子。

即便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此刻年轻的帝王不开心。至于他为何不关心?自然是与画像上的人有关了。

一些年岁较小的宫婢也不懂天子这样是为何?晚上天天看小左大人的画像,可偏偏将小左大人的封位一升再升,彻底断了她入后宫的路,这样的操作,小宫婢看不懂。

只是不懂归不懂,但陛下不高兴还是看得出来的。所以,这会儿也都是规规矩矩地站着,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高庸来了,他缓步走到朱慈烺跟前,行了礼后道:“皇爷,左大人走了。”

顿了顿又道:“安顺候与魏国公家的二公子都去了。只是都未露面,只远远看着,待左大人走了,才离去。”

朱慈烺恍若未闻。

高庸也不敢多言,垂着手在边上安静地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令沿途驿站,地方官好生照料,不得怠慢。”

顿了顿又道:“若镇国公有需求,尽量满足。”

“是,皇爷。”

高庸迟疑了下,道:“皇爷,左大人离任时,武进百姓写血书,赠万民伞,左大人将这些都带走了。”

他瞄着朱慈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另外,她还托奴婢给皇爷带了封信。”

“信?”

朱慈烺抬起头,思忖片刻道:“拿来朕看。”

“是。”

朱慈烺拆开信,只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经年一别,不知归期,望君珍重。

酸涩在心底蔓延开来,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信笺,只觉心底那股苦涩直直翻涌上了,弥漫到唇间,苦得他心里发疼。

不知归期……

到底是有怨了吗?

慢慢将信笺抚平,可被捏出痕迹的兰花信笺最终还是留下了淡淡的折痕。

手边画像上的女子盈盈笑着,马面裙上的荷花与褙子上的曲院遥相呼应着。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是他心中的她,纯洁的就像六月荷,既不媚俗亦不庸俗。

终是强人所难吧?

朱慈烺呆坐着,望着这句话陷入了沉默……

高庸轻轻叹了口气,躬着身慢慢退出了寝宫,回到司礼监,将天子新的旨意传达下去。

到琼州要过好些地方,为了不使小左大人再受委屈,务必要让地方上多多协助。

左弗走了。

在路过镇江时,她去看了左大友。

父女二人,三年未见,再相见时,没有哭泣,只在军营里喝了一晚的酒,第二日告别。

左弗不知父亲如何看待这份认命的,亦或许,真如父亲表现得出来那样,他为自己骄傲,高兴,亦觉这是天子对自己的考验……

这是一个从小生活在古代的人,他们有着自己的世界观,不疑君上乃是人臣本份,自己没资格去矫正父亲的三观以及去破坏他的信仰。

告别了父亲,左弗又继续上路。到了新闸的时候,观鱼,林立等人已带着两千多难民以及三百多工匠在等候了。

左弗不打算进城,她不想再让常州的百姓为自己奔波,所以早早关照了观鱼,在新闸汇合。

三百护卫亲兵,两千多难民,三百多工匠,五十多个技术文书,这多人穿府过州自是容易引起注意,而且会极大增加地方上的负担。

左弗不想过多搅扰地方官府,所以尽量避开城,默默前行。

她买了许多三轮车,这些难民在常州待了许久,三轮车许多人都会骑。大明的官道虽说不如后世的四级公路,但骑行还是没问题的。

妇人小孩坐在车上,一些家当也摆在车上,遇上难走的小路,则大家下车,一起推着车过去,艰难的旅程因着三轮车而变得轻松了许多。若是遇上必要穿过的州县,左弗等人也会尽量宿在城外,等天亮后,拒绝地方上一切款待,径直过城,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随行的文书以及左弗的学生们会将自己看到的人和事都记录下来。他们按照后世地图绘画的标准,绘制了新的地图。

而左弗也会注意下地方上的特产,若觉有必要,也会和一些商人结交。

对于左弗的行为,地方官员都很纳闷。

这镇国公行事怎如此怪异?不需他们款待,也甚少提要求,反是跟一群商贾泥腿子打得火热,这当真是那个名震天下的左弗吗?

心里虽纳闷,可他们却不敢质疑左弗。

开玩笑!

镇国公,那是无比尊贵的存在,质疑这位跟质疑天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好在,人家虽性子古怪,可这不扰民的行为还是受到了地方官员们的一致好评。

左云舒仇视乡绅不假,可这人品也是没得说的,当真是一心为民,清廉得很啊!

只是……

那些三个轮子的车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还有那些两轮的车,骑着怎么不会倒下去?

第317章 队伍壮大

走了两个月,左弗终于到了福州。

而原本三千人的队伍现在变成了五千多人。

此刻的大明千疮百孔,百姓困苦,在浙江那多山之地,许多人干脆就落草为寇了。

于是途径此地的左大人为了让士兵们保持战斗力,索性就拿这些土匪来练了练手。

这不练不要紧,一练大家就上瘾了。穿着防刺服,举着防爆盾,三下两下的就将地面上的土匪都给收拾干净了。

这些土匪也纳闷。

他们招谁惹谁了?!

左云舒大人?打鞑子的那个女英豪?咱们没惹你啊!您干吗跟我们过不去啊!

而有……

他们的窝点那么隐秘,她怎么总能找到他们?而且还丧心病狂的夜晚入山抓他们?

土匪们想不明白,难民们也想不明白。

他们的左大人与她那师父好像真是神仙嗳!

出发带的粮食有限,可他们从未见大人入城买粮。每次粮不够了,或缺什么了,李想大人与张铭大人就会带着二十多人亲卫护着左大人与青一道长出去。

等过一会儿,便有人喊他们回去运东西。

那些东西都是放在极为隐秘的地方,人烟罕见,真不知大人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把东西运到这里的。他们思来想去的,尽力发挥着他们为数不多的想象力,想到最后,他们觉着这青一道长与大人是神仙,会袖里乾坤或变粮食的法术,所以大人才不用去买粮。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都离开常州这么远了,却还总能吃上白米饭。

而这些被捉的土匪加入到队伍后,也没见粮食供应出现困难。大人似乎有吃不完的粮食和物资。在这些土匪加入后,三轮车,帐篷,衣服又变多了,物资对于大人来说,好像从来都不是个问题,他们甚至能在旅途上吃上各种蔬菜与水果。

而这些土匪也有意思。开始还挺凶,不过在吃了几顿饱饭后,解了束手带也没人跑了,都乖乖跟在队伍后头,甚至还抢着帮大家干活,十分渴望跟着大人去琼州岛。

要用那些土匪的话说,要有这样的日子,谁会去当强盗?他们就是给大人当苦力日子都比当山贼好过多了。

这些被俘虏的山匪基本上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毕竟很坏的那批已被左弗杀光了,剩下的都是跟着起哄的小喽啰,在吃了几顿白米饭后,自然是不想回去,只想跟着这支队伍混了。

这些土匪的确是不想走了。这年头,百姓穷,土匪也穷,抢劫只是勉强饿不死罢了,而且一旦被抓到可是要杀头的。现在看这女英雄只是将手里有人命的杀了,想来是不会杀他们的。若要杀他们,何必给他们吃这么好的饭菜?

只是让他们感到郁闷的是,这女英雄的饭菜虽好,可规矩却也古怪。

他们被抓到的第一天,就被剃光了头发。理由是,怕有虱子,如今在野外不方便处理,索性剃了省事。

剃头时,场面当然不和谐,鸡飞狗跳,鬼哭狼嚎自是不用说,有些人甚至还准备以死抵抗。

然而,这些都没卵用。

那个女英雄虽是个女的,可心肠比男人还硬。直接抓起一个刺头按到水里,按得半死不活后,他们便再也不敢闹了。

女英雄的眼里透着狠厉,他们知道,若是不按她说的办,那么下场就是死。

不就没头发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当干了坏事的惩罚吧!

一群人被剃成了光头,然后便在一群士兵皮鞭的挥舞下,跳下了河。

与他们一同入水的还有刚发到手的搓澡巾,一块硫磺皂,一个毛巾。

二人一组,相互擦,不擦到皮肤发红不许上岸,小河里哭声不断,他们实在不明白,他们只是一群可怜的跟屁虫罢了,有些人根本是刚刚落草,第一批买卖都没做过的人为何要遭受这样屈辱的惩罚?

擦完身子,那些士兵又给他们发了一个白片,要求他们吞下去。许多人当场就哭了!

这一定是毒药啊!哪里晓得这一哭,却是遭来了其他难民的嘲笑。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药片是用来打虫的,而他们中绝大部分的人都在当晚就拉出了虫子。

一番折腾下来,命去了半条,可几顿好饭一吃后,这些阴影也就散去了。

规矩重,可饭菜也好啊!

而且还有好衣服,好鞋子穿,这日子,以前可不敢想哦!

于是,一路行来,左弗队伍是越来越庞大,当他们到达福州时,地面上的官员差点吓坏。

不是说三千人不到么?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还有一群人居然剃了头,难道是清军打过来了?

一番接触后,了解了事情经过的地方官们都傻眼了。

这左弗能耐也太大了吧!?

她这样搞下去,走到琼州时,不得有上万人马了?!

这些人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完全不像跋山涉水的样子。若是将这些人拉入军中,立马就能组成一支庞大的队伍来!

想想琼州那边乡绅们的委托,这些地方官坐不住了,纷纷暗中派人前去琼州。

左弗在武进任上大杀乡绅的事,当年可传得沸沸扬扬的。所以,世人皆以为左弗与那李闯王一样,跟乡绅有仇。

琼州虽穷了点,可乡绅还是有不少的。一想到,这样一个大杀神就要到自己家里来当官,如何还能安睡得了?

这不,许多人派出自己的狗腿子,提前到了福州,准备打探打探,左弗到底带了多少军士过来?他们也好快快招募乡勇训练,免得到时无抵抗之力。

左弗还不知道,自己人还没到琼州呢,就有一群人开始提防她了。她这会儿很累,要管着这多人的吃喝可不是容易的事。

而现在她才走出浙江,想要到达位于雷州半岛的徐闻县,还得穿过福州以及大半个广州才能到达。

后世开车走高速,25小时就能到达的地方,在这年月,却是走上三,四个月都走不完,这还是有了三轮车的帮助下。

所以这个时候,她哪里有心思去关心琼州岛上的那群人?她现在只想快快前行,早日到达徐闻县修整,然后渡海去琼州……

第318章 买船

虽然很想早点到达琼州,不过福州造船业发达,所以左弗还是打算停下脚步,在这儿休整一番,看看能不能买点船,雇点水手,再找点船匠。

这回跟着来的百姓里许多都是八闽之地的,有他们当向导,在这儿倒也方便。

她也没进城,只跟地方官通了气,便在城外寻了块地方驻扎了下来。

有别于这时代的军用帐篷引起了福州百姓的注意。每天总有许多人跑城外来看热闹。而左弗等人使用的一些器具也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好奇,比如这些人用的灯具。

在每一间帐篷外,都挂着一个简易的太阳能灯,每到晚上,在黑漆漆的夜里,城外就会亮起光芒,照得如白昼似的。

第一次亮灯时,一些巡夜的衙役与更夫差点没被吓死。以为是天降异象,要出妖孽了。

而福州的官员也是暗暗吃惊。他们的消息要比百姓灵通,知道这种吃太阳光就能发亮的灯。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得见又是一回事,当他们爬上城头,望着城外时,整个人都呆滞了。

天爷啊!

这等力量,哪里是凡人能掌握的?

这镇国公果然是神仙吧!

于是,第二日就有官员来拜访,羞答答地表示,自己眼神不好,能不能买个太阳灯回去。

左弗倒也不吝啬,直接送了一批灯具给这些地方官,然后表示,我要一些船匠,水手以及木料。

自觉得了便宜们的本地老爷们这下也不大好意思拒绝了。船匠虽然珍贵,但能比得上这仙家法器吗?

自己晚上批阅公文,读书看邸报什么的,着实累啊!若是有了这灯,那就方便多了!这灯可比那些蜡烛强多了,光线明亮却不刺眼睛,而且还不用担心着火,还省了点蜡的钱,这船匠再好,能有这太阳灯好?

换了换了,不就几个船匠操船的泥腿子么?咱们大福州其他没有,造船靠海吃饭的人海了去了!

官员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百姓也在试探着跟这些人接触。

这么多人,总要吃喝嚼用吧?

进城还得收钱,不进城就将买卖做成不是更好?

一些脑子灵活的农民开始挑着本地瓜果蔬菜过来兜售。跟着左弗过来的这些百姓如今也算是小有家资,自然也乐得购买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左大人虽富有,但他们也不能太不识趣,给大人增加负担吧?

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城外就形成了一个小集市,每天的交易不少,显得很繁荣。

而左弗也没闲着,每天都会进城,与各大船行的东家交谈。

在经过十天的走访后,左弗便跟本地一家口碑颇好的福佑船行的东家下了十艘大福船订单,顺带着还买了五条小吨位的二手小福船以及两条大福船。

这些船都要整修,所以暂时也别想带走了。不过让左弗高兴的是,这家商行内有现成的风干龙骨,这样她很快就能拥有十条新船了。

这些船都是可以远航的。当然,因着她找的是民间船行,所以这些船没有武装力量。而左弗在咨询了本地官员后,发现这些官员都显得比较保守,似乎并不想在这上面松口。

她开始还有些生气,可后来想想便明白了。

这回开海,是从上往下贯彻下来的,而目前一共也只有明州,泉州,广州,琼州四处开了海禁。为了让自己功绩显得耀眼些,自然是要打压其他对手的。

所以左弗要些船,他们可以引荐。但想从他们那里买点二手战舰,那就不要想了。

而这年头,船没有武装力量,根本就别想出海。大洋上都是海盗,出去等于找死。

想明白这点后,左弗也不再勉强了。

涉及到仕途,自己就是撒再多银子下去都没用。索性,琼州虽破,可却也是有海防的,弄几条战舰应该没问题。

二手船翻新要时间,而她听本地官员说,沿着海岸走,问题是不大的。而且,他们可以派船保护。

这也算是变相补偿了。

不想对左弗进行技术上的援助,但也不想得罪了这位天子跟前的红人,所以想想还是派人护送,将他们这些人直接送到琼州比较好。

左弗想想这样也好。这多人长期住在城外也不方便,既有人护送,那早早到琼州也是好的。

既然要走,仅靠刚购买的几条船也不够,左弗想了想,便又让李想等人进城去租借大船运人。

这些百姓不容有失,不能当猪仔一样运送,所以她需要的船只很多。一些海商见左弗在城里租船,便也起了心思。

他们倒不要钱,他们只想巴结上这位女权贵。

朝廷虽开海了,可却并未对民间开放。这对他们来说可太糟了!这意味着他们还是要继续干走私的活,而这些官老爷为了自己的政绩显然不可能再对他们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左弗就不同了!

首先此人来头极大,是天子跟前的大红人,后台很硬;其次,她行事不同于常人,对乡绅打压厉害,可却不歧视商贾。只要老实做事,老老实实上税,不但不会盘剥反而会保护大家。

再者,明州,广州,泉州的港口贸易都很成熟了,可琼州却是新开的贸易点,左弗若想做出成绩来,就必须跟这些三地方竞争。

琼州困苦,物资匮乏,他们若能搭上左弗这条线,那么他们的商品就可以假托琼州官府的名义贩卖出去了。

至于钱嘛,自然是要上缴的。但即便是上缴三成那也是极为划算的买卖!毕竟如此一来,可就成了官府买卖了,招牌硬了不说,也不用担心被抓了砍脑袋了。

而且这位国公爷本身就是极有节操的人。听那些去过武进的人说,这位大人治下可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所有的税都是明面的,只要你老实交了,便不会为难你。

这左右一算,这买卖可比现在划算多了。要知道海贸利益虽大,可他们这些拼死拼活的海商拿得却是小头,大头全被那些官员拿走了。若是这位左大人真如传言得那般好,他们甚至愿意上缴五成利润!只求能在这位大人治下好好做生意!

第319章 来了个老外

商贾陆续找上门,左弗也知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但她也没拒绝这些商贾。

朝廷现在的开海并未对民间资本开放,这点在左弗看来十分愚蠢。

说句难听的,就朝廷现在的战斗力还不如民间这些商贾呢。要想自己独吞这块利益,没个十年时间根本办不成。

本地那些官老爷以为自己可以独吞这块肥肉了,可他们平日在衙门里坐着收钱,哪里晓得海上捞钱是多难?

官方跟大洋上的各股势力根本没什么往来,冒然出海显然是很有风险的。而福州本地这些地方官以为朝廷开了这口子,他们便可以将海商的利益抢过来,这简直是痴人做梦。

别的不说,就郑家那一家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郑芝龙被诏安了不假,可也没见他给朝廷交税啥的啊!而自从另一个海盗头子刘香死后,郑家就成了大明海洋上的霸主了。

人家还认你大明可不是大明厉害。人家还奉大明为主完全是因为他们的根在大陆上,且大明还有他们需要的商品和人才。

所以这些商贾来了后,左弗没将其拒之在门外,反是好好招待,还开出了各种优厚的条件,让他们去琼州投资。

这些商贾见这位镇国公果然如传说的那样,心里也是高兴坏了。

这位主不但不歧视他们,还对他们进行的海贸事业十分赞赏,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位很开明啊!

而且更令他们意外的是,这位居然对此刻盘踞在大洋上的各方势力很熟悉,甚至还知道荷兰,葡萄牙,西班牙等西夷国家。

这就很令人惊讶了!

这位难道真是神仙?不出门便可知天下事?怎么连巴达维亚这个地方也知道?

商人们心里纳闷,但想到左弗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后,便没心思再去琢磨这个了。

天大地大赚钱最大!

这位大人当真是好气魄!他们有多少条船便给他们开多少个条子,只要他们愿意每船货上交一成税就行!

只抽一成,这税低得令人不敢相信!而且这位大人还亲自写了个契约给他们:凡从琼州进出港,只收税一成,除此之外,别无费用;若在琼州本地投资作坊,可三免两减。

所谓三免两减就是开办的作坊前三年免一切税银,后两年则减半收。

税银标准按太祖所订三十税一收,除非年营业额超过十万。十万两以上部分则按三十税一收取,三十万两以上部分则是五十税一。

这些商贾也算这时代的数学经营了,经过左弗一番讲解后,纷纷点头,感觉这税银定得十分合理,十分合心意。

无须送好处,也不会有盘剥,一切按规矩来的话,他们需要拿出的钱反而比以前要少得多,这样的税谁再不交,谁被官府扒了,那真是活该!

当下,这些商贾便纷纷拱手致谢,表示这就回去组织船,将左弗等人送到琼州去后,便回来准备货品,待台风季过后,就能再出海了。

将这些商贾送走后,左弗端起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笑着道:“好啊!正好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这下咱们今年就能出海了!”

观鱼等人都显得很兴奋,椿芽忍不住道:“大姑娘,有了这些商贾在大洋上带路,咱们的东西保准能卖出大价钱去!哼,让那些人耍小心思,不给咱们的船装大炮,等咱们赚了大钱了,气死他们!”

“呵呵,这些海商其实不怕官府,你别看他们斯斯文文的,可我估计,这些人手里可都不干净。在那大洋上,杀个人太正常了,所以他们哪里会将官府放眼里?

他们现在之所以老实,还在给官府好处完全是因为他们需要人和货品,这一点,本地官员也是清楚的。以前没开海,当官的不能亲自下海去捞钱,现在开海了,自然就觉着不需要这些海商了……”

左弗摇摇头,“真是太天真了。这些能将海贸做大的人,海上的势力恐怕比官府熟多了。他们现在看得清楚,这些老爷为了政绩怕是要拿人头与货物卡他们,所以他们便找上了我,我若是想冒尖,跟他们合作无疑是最快的。”

“啊?”

椿芽傻眼,“这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啊?”

“你以为钱是这么好赚的啊?”

观鱼翻了个白眼,道:“要不多几个心眼子,这生意早做不下去了。”

“相公说得对。”

去岁便和陈观鱼成亲的郑三娘道:“我开门做生意时,别看我跟人笑呵呵的,可心里一直在盘算呢!买肉卖肉,都要盘算,还要懂得看人脸色,还要听得懂人话里的话,这做生意可不简单呢!”

“所以啊……”

左弗道:“他们说回去准备货物,依我看,他们这段时间应已囤积了不少货物了。看着吧,这回跟咱们去琼州的船不会少。”

她顿了顿,便是抿嘴一笑,道:“除了运咱们,还得运他们的货呢!”

“大姑娘。”

左贵从外面进来,惊呼道:“外面来了个红毛和尚,说要见您。”

“红毛和尚?”

左弗愣住了。

和尚就和尚,什么叫红毛和尚?

左贵瞪大眼,比划着,“他梳着咱们的发型,可头发是红的,眼睛是绿色的,边上百姓说是佛郎机来的红毛和尚!”

“传教士?!”

左弗惊讶地站了起来,“人在哪里?”

“在外面。”

“快,将人请进来!”

传教士?

哟!

有好的预感涌上来了哟!

忙又坐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椿芽,将我那套喝咖啡的家伙什拿出来。”

“大姑娘,您要喝咖啡?”

左弗笑着道:“在这些人眼里,这可是黑色金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咱们应该拿最好的东西招待客人,不是吗?”

椿芽有点想翻白眼。最早喝这话的时候,她以为这是天上的饮料。后来她看到惠民超市这玩意一盒才卖十个铜钱后,她就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神仙粉?估计是大姑娘自己捣鼓出的什么玩意。

还黄金?

还最好的东西?

大姑娘,您说这话良心就不会痛吗?

带着对左弗的鄙视,椿芽去泡咖啡了。

而这时,左贵也将一外国老头给领了进来。

不过令左弗感到惊异的是,这老头被人左右搀扶着,而搀扶他的那些人……

明显是读书人啊!

这啥情况?

第320章 慈爱的笑

按下心中诧异,左弗坐在折叠椅上,道:“这位神父不必行礼了,来人,给神父搬张凳子。”

艾儒略有些诧异,“大人,您知道我?”

哟,这官话说得不错嘛!

边上几个读书人显得有些兴奋,忍不住道:“国公爷也信教吗?”

“放肆!”

椿芽呵斥道:“我家大姑娘堂堂大明人,岂会信这番邦异教?!”

左弗摆摆手,道:“椿芽不得放肆。”

说罢便是笑笑道:“我这婢女被我惯坏了,诸位莫要见怪。诸位莫要站着说话了,都坐下吧。”

几个折叠的小马扎被李想等人搬来,艾儒略在几个读书人的搀扶下坐下。

左弗见他脸色苍白,精神憔悴,便道:“这位神父,您的身体需要好好调理了。”

“没有关系。”

艾儒略咳了几声,“年岁大了,精力不济也是正常。”

这人若不看外表,只听声音的话,还真以为是个中国人了。看来此人来头不小,应在中国传教很多年了。

“还不知神父如何称呼?”

“在下艾儒略,字思及,乃是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万历皇帝在位时,我便从我的家乡来到大明传教了。天启四年,我在杭州遇上退职归里的首辅叶向高,经他引荐,来福州传教。”

“了不起啊!”

左弗称赞,“意大利距我大明几万里之遥,您远离家乡,只为来这陌生的国度传播上帝的福音,真是了不起啊!”

“神父在二十二年前,就在叶大人长孙的帮助下在宫巷建了三山堂,既现在的福堂。”

边上一个圆脸的年轻男子道:“还每日为穷人施粥,传扬主的福音。也正因如此,神父很贫穷,每日只能以糙米为食,长期下来,身子亏损厉害,今年年初大病一场后,走路都需人搀扶了。”

“是啊。”

另一个男子道:“虽本地乡绅多有赞助,可神父都将吃食给穷人了,自己却过得贫苦。”

左弗点点头,“神父真乃主的忠贞信徒,您的仁慈慷慨会得到上帝保佑的。”

她说着便装模作样的做了几个祷告的动作。这让一群人十分诧异!

南京等地反教厉害,这位国公大人怎得好像对这事很清楚似的?而且她似乎知道意大利在哪?

这怎么可能?!

艾儒略却是眼睛湿润,他颤颤巍巍起身,弯腰行礼,“能得到您这样尊贵的人的认可,便是上帝给我最好的礼物。”

“神父,我尊重一切宗教,只要他们不为害人民,为害这世道。毕竟,活在这世上,我们都可能成为迷途的羔羊,心灵无处安放时,需要神的指引。”

“上帝啊!”

艾儒略惊呼,“您看过圣经?”

左弗抿嘴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艾儒略的提问,反是道:“艾儒略神父,您还未说来寻我是什么事呢?不过,本官很荣幸见到您。而本官即将去琼州为官,若是可以,我真希望您也能跟随我去琼州,您知道的,那里自古就是我华夏的流放地,那儿的人也需要神的福音。”

艾儒略有点傻眼。

他1610年来华,转眼便是37年过去,一路走来,几次掀起的教案中,他都差点丢了性命。

虽说后来遇见了叶向高,在福州得以传播主的福音。可这过程也并不顺利。本地反对他传教的人很多,许多人甚至对他进行言语上的羞辱;更有极端者,甚至辱骂上帝。

他在中国传教多年,除了叶向高,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主动要求他去传教的人,这让他顿有种“为知己者死”的感觉来。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道:“若大人信得过在下,我愿去琼州传播主的福音!”

“神父!”

几个读书人惊呼,“那琼州多瘴气,时有海寇叩关,您现在身体不好,可经不起折腾啊!”

“不!”

艾儒略眼里透着坚定,“神不会因为困难就放弃他的子民。上帝都没有那样做,那我就更没有理由去那样做了。”

说罢他便深深弯腰,道:“大人,我愿跟您去琼州。”

“神父坚定的信仰真是令人感动。”

左弗站起身,搀扶起神父,看着这头发花白的老头,心里忍不住叹气。

真是一个坚定的信徒啊!

对于坚持信仰的人,左弗素来是尊敬的。当然,她并不是真想找这神父去传播什么福音,她真正的目的是想从他那儿捞点人,捞点技术啥的。

想想这时代教会的力量,某姑娘的嘴角不由翘了翘。

自己允许他在琼州传教,他给自己提供人才,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至于大明百姓会不会都成为神的忠臣子民,左弗一点也不担心。

国人都是很务实的,连拜神都一样。

再退一步讲,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苗头,直接掐了不就是了吗?

可怜的艾儒略神父哪里晓得左弗的阴暗心思?

他此刻还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位淑女能名震天下果是不简单的!博学多才不说,待人接物也谦和,上帝一定是看到了我的努力,所以给我送来这位天使!

能被地方官邀请去一个地方传教,这对艾儒略来说是大事,对整个教会来说都是大事。

教会一直希望能在中国的大地上传播福音,并将中国纳入主的怀抱。当他们的先辈踏上这片土地,发现中国人并不排斥上帝时,他们都高兴疯了!

可没多久后,他们就发现,中国人不但不排斥他们,也不排斥其他宗教。

好像就是只要是个神进来,他们都欢迎。

而那些穷人,在有食物时都是上帝的信仰者;可当没食物时,他们就成了其他神的信仰者了。

这让一群前来传教的人很头痛。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拥有着如此璀璨文化大国的子民怎敢质疑上帝?怎在信仰这件事上也这么务实呢?

所以,尽管传教士来中国的不少,可取得的成绩却是一言难尽,无法正眼相看。而现在一个帝国最为尊贵的国公,一个名震天下的淑女,一个即将掌控琼州的人却是主动邀请他去传教……

上帝啊!

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啊!

要立刻给教会写信,让他们再派神职人员过来!除了要向琼州百姓展示上帝的神奇外,也得传播他们西方知识!

艾儒略很激动,而左弗看着这瘦弱老头激动的模样很是担心。

瞧这弱不禁风的,别一激动就嗝屁了吧?

营养不良造成的?

嗯,这好办,安素粉伺候着。

想想这老头还是有点可敬的。听这几个本地人的意思,老头是拿得来的捐助都给施舍给穷人了,而自己却过着极为贫苦的生活,能将信仰贯彻到这种地步,还是挺令人敬佩的。

不过嘛……

这老头落自己手里,自己可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了。毕竟,以前他属于上帝不假,但现在属于她左弗的了。

这肉身不能轻易毁灭,留着还有用呢!

而且……

左弗抿嘴,冲艾儒略笑着,笑得很和善,很慈爱……

上帝迷途的羔羊啊!

你们需要神迹吗?

真是难以置信!

一位尊贵无比的公爵竟是如此开明,如此和善,这一定是上帝送我的礼物!

艾儒略也在冲着左弗笑,笑得很灿烂,很满足……

“椿芽,去拿两罐安素粉来。”

“啊?”

椿芽一脸“不情愿”,小声嘀咕道:“姑娘,那东西很珍贵的……”

“学会顶嘴了?!还不快去!神父身体羸弱,如何经得起奔波?这几日需安素粉好好调养才能上路!毋须多言,去将我的安素粉拿来!”

椿芽撅着嘴走了。可等她一出帐篷,却是忍不住笑了。

大姑娘刚刚那笑看着挺和善的,可作为她的贴身婢女椿芽却是看得出,大姑娘是有盘算的。

身为大姑娘身边的红牌婢女怎能拖后腿?自然是要好好配合了!这样想想便想替那个洋和尚点蜡呢!

落大姑娘手里,这辈子您老就别想逃出大姑娘的手掌心了!

“初次见面,无甚准备,便以两罐安素粉为礼,送给神父补身子吧。”

“请问大人,这安素粉是?”

左弗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师父研制的一种营养补充剂。里面还有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维生素、矿物质等。”

可怜的神父!

眼睛彻底成了蚊香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

能到中国来传教的都是十分博学的,可现在从左弗嘴里吐出来的词他却是一个都听不懂,很是抓狂。

“神父不必纠结这些,等到了琼州我们有许多机会交流的。”

说话间,椿芽已将安素粉拿来了。

左弗示意椿芽将安素粉打开。椿芽将安素粉打开,淡黄色的粉剂出现在众人眼里。

有人凑上去闻了闻,发现这味道有点诱惑人,很香甜!

左弗笑着道:“神父,我希望这东西您不要送给别人,因为您还要跟着我去琼州传播上帝的福音,所以我希望您能活得健康,多指引一些迷途的羔羊。这东西如何使用,等会我的婢女会教你们的。”

顿了下又笑道:“艾儒略神父,您能答应我吗?”

艾儒略拱手,“尊贵的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调养身体,保持充沛的精神跟您去琼州传播福音的!哦,上帝,我现在就感觉自己已不药而愈了!您一定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哦,上帝……”

第321章 神的子民

十天后,买的二手船都翻修好了。李想带着士兵,将一筐筐豆子与瓶装矿泉水带上船。

从福州出发到海南,大约有860多海里现在的船航速大概在46节左右,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到达琼州大概需要八天这样。

时间虽不长,但该准备的工作还是要做好的。蔬菜这些易腐烂的东西就不带了。但是可以带点豆子,到时用来发豆芽,就能解决维生素摄入的问题了。

至于水……

左弗直接发了矿泉水。这年头海上航行要克服的困难有许多,水就是一个大问题。用木桶装水,很容易发臭,而这年头,一旦出海,任凭你地位多高,时间久了也只能吃这种臭水。

所以,直接将矿泉水搬船上去将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等到了琼州,左弗一定会想法给每条船都装上海水淡化器,再不济也要携带上几组手动便携式的海水淡化器。

有了这玩意,等于是拥有了大杀器,可以让舰队航行得更远,更安全,没有理由错过。

当然,眼下也只能用矿泉水将就着了。

除去这些,每人还发了40包方便面以及20块压缩饼干。船上能少生火还是少生火,将就几天也就到琼州了,不用太讲究。

得了左弗承诺的商贾们这回也很卖力,十来家大大小小的海商竟弄来了快四十条船。如此,加上左弗手里的七条二手船以及官方的十条船,就有快六十条船了。

这些船虽有大小,但平均下来也来也有300料左右,每条船装上个百来个人再加点物资,一次性拉到琼州还是很轻松的。

将物资都装上船后,左弗也安排着难民都登上了船。如果不出意外,一切顺利,最多十天她就能到达琼州了。

站在船首的左弗望着蔚蓝的大海,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壮怀激烈的感觉来。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京城有人在嘲笑。

说她貌似风光,实则已失了天子信任。

是的,这事不假,可又如何呢?!

这些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离了那权利的中心,在琼州这片广阔的天地中,她将有更大的作为!并且还能为左家寻一条真正可靠的后路!

天子防她,没有关系!

她理解,任谁坐在那样的位置上,有这样的臣子都会防备!

可理解不代表逆来顺受!她必须要为自己一家子找好退路!

琼州是个好地方,虽然它在土着眼里一无是处!可在左弗眼里却是个战略极佳的位置!那岛上矿产资源丰富,离着东南亚又近,顺着东南亚岛屿往下走,就能寻到澳大利亚,将来若要逃跑,选择可就多了!

而海南岛上发展工业的条件也要比常州好!起码,她可以想想建一个小型水坝出来了!然后建点盐池,除了给百姓们吃外,工业上也是要用到的。

除此之外,她还能在淘宝上购买巴西的三叶橡胶树苗,几年以后便能收获橡胶了。

制造蒸汽机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在于密封,没有橡胶显然难以达成。左弗是可以从淘宝购买橡胶,但大明如果自身不能生血,满足自我需求,那么等她死后,这些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所以她要做的工作便是让大明可以自行造血,让科技发展下去。

她只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坐上一回火车。虽然这想法看着有不切实际,但她觉得也并非不可能。毕竟,只要她不是死得太早,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将教育搞上去,那么这个愿望应也是能实现的。

所以,这一刻,左弗胸膛火热,心中充满了豪情!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在琼州打下一片天来,为自己的父母撑起一片安全的天空!

船缓缓启动了,身体好转的艾儒略来到左弗身边,感叹道:“大海,真美啊!”

左弗转头望艾儒略。

经过十天的调养,这老头以惊人的恢复力在恢复着。上次走路还需人搀扶,现在他已经能自己爬上船了。

这生命力,不是一般旺盛!

“神父,您能招到水手吗?”

“大人是在为海贸做准备吧?”

左弗点头,“是的,我想我需要一些水手,而且我还想要盖伦帆船以及加农炮。”

艾儒略大吃一惊,“我的天呐!您怎么会知道盖伦帆船?!那可是大洋上的怪兽!”

左弗笑笑道:“如果有心,我想这世界上没什么秘密。”

“您真是一个有心人,难怪能得到皇帝陛下的信任,将琼州那样大一个岛屿交给您管理。”

艾儒略感叹完后,便思忖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道:“若是普通的盖伦船,我想可以帮您购买到。但若是大一点的盖伦帆船……”

“神父。”

左弗笑道:“我想我已经向你们的教皇展示了我最大的诚意,毕竟在大明这片土地上,我是唯一一个以官方人士向你们承诺,可以自由在琼州岛上传教的人。”

顿了顿又道:“我想神父还不知我另一个身份吧?”

左弗扬起唇,“我除了是镇国公外,还是江宁县主。县主在我的国家,那是亲王女儿才能拥有的封位。而江宁则是我的封地。如今北京陷入鞑靼人之手,江宁就成了首都,陛下将这儿封赏给我,是因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冒着全族被杀的风险救了他。”

艾儒略微微一颤。来中国这么多年的他已然已是半个中国人。对于中国人含蓄的暗示自然是懂的。

一想到这位可以直达天听,甚至能对皇帝陛下产生影响的人站在上帝这一边,他便激动得不能自已。

天啊!

难道我来中国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吗?这位贵族小姐是不是也想入教呢?所以才会对我如此热情?

“哦,亲爱的弗,您对西方的事了解得真多,您与那些大明的官员一点都不一样。我想我们的教皇会非常乐意帮助您,毕竟你们的国家现在还有一半沦丧在那些野蛮人手里,帮助教会国家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

艾儒略神父脸上闪起了神圣的光芒,身上也在发着金光,他的头呈45度角仰起,望着远处,十分庄严又严肃地道:“容我冒犯……大人,您有想过成为天主的子民吗?”

“哦,如果我有这个荣幸,我希望由您来为我领洗,让我也为神尽一份力。”

“这真是太好了!”

艾儒略惊喜道:“我很荣幸……”

声音戛然而止。

艾儒略的眼睛停留在了左弗的手腕上。

就在刚刚,他不经意间扫过左弗的手,然后令他心碎的一幕出现了!

那是佛珠!

这,这怎么可以?!

您不是想成为神的子民吗?怎么还戴着佛珠呢?

“大人,恕我冒昧。您这是佛珠吧?您是佛教徒吗?”

左弗摆摆手,道:“神父,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关键的是,我受洗了,我就是一名天主教徒了,不是吗?”

“可,可这……”

“怎么了?”

左弗“泫然欲泣”,“难道戴着佛珠不能加入天主教吗?可这是一位高僧大德赠予我的,我与他有着深厚的友情,在我们的国家里,辜负朋友可是要下地狱的。我想,天主仁慈而宽厚,应该不会计较这些吧?”

“这……”

艾儒略脑袋短路了。

这普通百姓宗教观务实也就罢了!可,可您是贵族,是国公啊!怎么可以这样三心二意呢?!

不过眼前这人实在有影响力,他不能错过为她受洗的机会!毕竟,这要是报回到教会,那将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教皇会为此高兴吧?毕竟在遥远的黄金国度里,一位能影响到国君的女性成了天主教徒,这影响力将是无比的!

“好吧!”

艾儒略妥协了,“你们明人总说入乡随俗,我想不应该这么古板。”

“这就对了。”

左弗笑了起来,“我是信仰天主还是佛祖,这不重要,不是吗?对于凡人来说,这些神都是伟大的,都能保佑我们凡人。而那些百姓只要相信神能保佑他们就可以了。”

“哦,上帝!”

艾儒略划了个十字,忍不住道:“您真是一个胆大的人,您似乎缺乏对神的敬畏。”

“神父,您错了。”

左弗转回头,趴在栏杆上,望着天空的海鸥,轻声道:“我敬畏神,我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只是,我们大明人,不,准确说,是我们华夏人从古至今就不是一个善于求助神的人。您听过三皇五帝的传说吗?”

左弗昂起头,眼里闪着熠熠光芒,“天破了,自己炼石来补;洪水来了,不问先知,自己挖河渠疏通;疾病流行,不求神迹,自己试药自己治;在东海淹死了就把东海填平,被太阳暴晒的就把太阳射下来!”

她转过头,一字一句道:“谁愿意做拣选的石子就让他去吧!谁愿意做俯伏的羔羊也让他去吧!斧头劈开的天地间,到处都是不愿向命运低头的人!!”

艾儒略被震撼了!

这一刻,太阳将整个海面染成金黄,她就似从波光粼粼的金色海面上走过来的神一般,带着耀眼而神圣的光芒,让人心生敬佩的同时又震撼不已!

这是一个不可亵渎的民族……

艾儒略失神了……

第322章 接官亭

许是老天不忍再捉弄她,这一路航行十分顺利,十天后,他们就顺利到达了海南岛。

在码头上,一群大小官员带领着民众,敲着锣打着鼓,欢迎左弗的到来。

在他们身后,还有个五彩斑斓的亭子,此乃接官亭,是用彩纸等扎出来的,也算是彼时官场一大特色了。

左弗等人是在崖州也就是后世三亚地区登陆的,从这儿到琼州府治所琼山县还需走几天的路。之所以从这儿登陆,主要还是想看看崖州等地的发展。

海南天气炎热,许多从江南来的人颇为不习惯。在海上行船时,尚有海风可吹,可到了这陆地上,没一会儿便是大汗淋漓了。

左弗穿着一身官服更是难受。她掏出湿巾,擦了擦脸后,才缓步上前。

一群官员迎了上来,齐齐行礼,“琼州府三州十县,卫指挥使,守御千户所千户问大人安!!”

左弗抬抬手,道:“诸位同僚免礼。”

这些地方官抬起头,望着左弗高大的身材,颇为英气的容貌,不由暗暗感叹:难怪能打得鞑子哭爹喊娘呢!这长得也太壮实了!跟男人婆似的!

不过他们也不敢多看,打量了一眼便迅速别开眼,扯起别的来了。

听闻这位要来琼州为官,一群当官的以及本地乡绅都吓坏了。除了在家关照子女不要出去乱闯祸外,自己也开始检查,有没有什么税银漏缺的,或者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需要处理一下的……

总之随着左弗离着海南越来越近,这里就闹得越厉害,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也不为过。

虽说福州那边来消息,说这位还算好说话。可他们怎么想都觉左弗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如果跟他们是一伙的,能在武进地面上血洗乡绅?听说此人去捉拿乡绅,直接都是拉着火炮去的,只要负隅顽抗,直接就开打,心狠手辣的程度超出世人的想象。

这还不算完!

只要落她手里,必得游街,然后公审,再然后……

就是抄家砍脑袋了……

这样一个煞神,比那海瑞都可怕啊!

毕竟,海瑞只是刚直迂腐,而这位……

完全是不讲道理好吗?!

“大人,下官是崖州知州樊春生。得知大人今日到任,我等皆是喜不自禁,诸同僚凑钱在和源居办了几桌酒席,还请大人赏光,让我等替大人接风。”

左弗点点头,道:“让诸位破费了。”

顿了顿又道:“我亦给诸位同僚准备了些礼物。椿芽,将那些礼物拿出来,分予诸大人吧。”

“是,大姑娘。”

几个地方官愣了愣,觉得这事有点新鲜。

从来只有下官孝敬上官的,何曾听说过上官还给下官送礼的?

不过他们都是官场老油子了。怔愣后,倒也是从善如流,纷纷拱手致谢。

椿芽与左贵推着一个小推车过来,一群官员的眼睛又直了。

这车模样很怪,一个方方正正的地盘,下面有四个小轮,上面的扶手连成一体,成弯曲状。而这些都不是关键的!

关键的是这车通体都是铁打造的?!

一直听说这位不但打仗狠,赚钱搞民生也是厉害得紧!一个用来拉物的车居然也用铁打造,这是多有钱啊?!

左弗表示:沉重100斤的小推车淘宝批发价38个,大概也就25文钱吧。当然,铜钱卖到淘宝就成古董了,这钱就不好算了。

这些官员不知,只觉左弗富有得丧心病狂,尤其是给他们的礼物还堆了一车,显然每个人都有啊!

椿芽将车推到诸人跟前,左贵打开一个匣子,道:“诸位大人,这是我家大姑娘替大家准备的礼物,请诸位大人过目!”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一阵阵响起!

所有官员都瞪大了眼,有的甚至都揉起了眼睛,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匣子里垫着青色的绸布,而在绸布上摆着一个笔筒。那笔筒通体透明,上面还刻有莲花,上面写着珍重二字。

而这还不是这笔筒最奇特的地方!

这笔筒边上还有一个类似小屏风一样的东西,也是透明的,上面写了八个字:一心为民,务实求理。

在这小屏风边上则有一个圆球一样的东西,上面嵌着一圈金属,上面覆盖着一个透明镜面,里面有几根细小的针在走动着,白色的底盘上还刻着一些子丑寅卯等字,在两个字中间,还画了一个红色的较短的线,而在两个红色短线中,又画了好几个黑色短线,看这样子,似乎是一个用来计时的物件?

整个物件都是相连的,通身找不到一点杂质,透明得如水,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着。

“这,这是玻璃?!”

樊春生忍不住惊呼,“这玻璃不似舶来品!那般西夷手里的玻璃气泡极多,带浅绿色,也无这般透亮!”

左弗笑笑,道:“这是我特意命匠人做的,诸位大人都有,这算是本官一点点心意吧,万莫推辞就是!”

靠!

这玩意起码得卖几百两,不,不,这等成色起码得三千两起步!

一群人面色通红,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不是他们没涵养,事实上被打发到这里为官的都是官场不得志的。琼州又穷,就算把百姓放油锅里炸上个几遍又能炸出多少油水来?这羊都没毛,还怎么剪羊毛啊?

所以这些官员也是过得惨兮兮的,跟他们在陆地上的同僚们相比,简直跟乞丐差不多。

不过他们虽然穷了一点,可见识还是有的。这玻璃可是稀罕物,在广州那儿,小小一只酒杯就得二十两银子。若是整套购买,那价钱根本不敢想象。

像左弗给的这等精品,根本已不是能用价钱来衡量的了!毕竟,西夷那些玻璃与左弗的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毫无可比性!

只是……

这上面刻的字是什么意思?

一心为民,务实求理?

还有一朵莲花跟珍重?

左弗微笑着。

这玩意是她在淘宝定制的,她准备了一堆,打算以后每一个公务人员都要发一个。摆在办公桌,书房里,时时刻刻看着,也好提醒他们是干什么的,首要任务是什么。

“这个是时钟。”

左弗道:“如何使用,我已写下来,放在匣子里了,晚点回去后,诸位可以慢慢研究。”

诸人忙道谢,然后樊春生便道:“大人,车已经备好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第323章 接风宴

崖州,自唐朝起,便为历代流放臣子之地,许多名臣流放至此。在鉴真东渡时也曾暂留于此。

如此多的社会精英流放于此,造成了崖州极为鼎盛的文风。出门随便走几步,遇上的就可能是某个名臣之后。

只是坐在车里的左弗望着这座历史文化古城却是不断摇头。

真是太破了!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腐朽落败的景象,而民众更是个个面黄肌瘦,羸弱不堪。

街道上的店铺也不算多,跟武进没法比。难怪许多人听说要来这里做官,便是一副死了娘老子的模样!

这崖州在琼州三州十县内已算不错,可这不错和内陆地区一比,那就没任何可比性了。

慢慢放下车帘,她将抽奖抽到的那个手机拿出来,打开相机功能,又挑起帘子一角,将一路所见都拍了下来。

也算是第一手资料收集了!这手机如今不能上网了,但其他功能用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大姑娘,到地方了。”

听到椿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左弗便收起了手机,下了车。

如今在她身边也只有三十多人,其他人已经跟着李想先去治所了。他们得先去安营扎寨,然后这几天得想法把自己住的地方弄起来。

给了左贵三十两银子,道:“左贵,你带大家去吃饭。”

“是,大姑娘。”

左弗带着椿芽和张铭跟着一群官员进了饭店。她四下看了看,心里暗道:“这家酒楼装修不俗,想来消费不低啊!”

快速打量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本来左弗是不喜欢这些的,不过既然以后大家要工事了,那也没必要去驳了人面子,吃顿接风宴也不是什么大事。

跟着诸人上了楼,楼上显然已被包场了。偌大的堂厅里就三个桌上上了菜,其余位置都是空的。

左弗自然是坐主桌主位,陪在她身边的分别是崖州知州,儋州知州。

在这桌上陪坐的主要是几个知州以及几个县的知县。

当然,琼州一府有三州十个县,这么多人是不可能都坐在一桌上的。所以坐这桌上的知县也就只有几个较繁华的知县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海南卫的指挥使以及不属卫所管辖直属指挥使司管辖的守御千户所的几个千户。

这桌上的人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而且,在接下来的开海工作中,这桌上的人都得频繁往来,所以借着接风宴,套近下关系也是要的。

彼时的海南物资不丰,即便是在这最好的酒楼内,能拿出的菜品也不多。可能是觉得左弗是江南人,吃海鲜机会较少,所以桌上的海鲜甚多。

樊春生站起来,亲自为左弗斟酒,然后举杯说了开场词后,便与左弗碰杯,一同将酒干掉。

这一轮过后,便要轮到左弗起身说话了。

她也不推托,站起身来,举杯道:“诸位同僚,能有缘在天涯海角之地相聚乃是缘分。我左弗不是善于表达之人,漂亮话也不会说,所以,以后相处着看吧!”

她干掉酒,又道:“诸位同僚的人品我信得过。毕竟,要是你们人品操守不好,也不会来此地为官。我信你们!信来到这琼州为官的,都是忠贞之人,看不惯朝里那些贪腐之风,所以才被人排挤,被人挤到这里来!但是!”

左弗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道:“咱们不能让他们看扁了!这人活着就要争一口气!咱们不但要把海贸搞好,还要让每一个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能住上好房子,他们的娃儿都能有书读!咱们齐心协力,我就不信了,这块地里咱们刨不出金疙瘩来!”

众官员傻眼了。

他们也接见过上官,可哪有上官开场白说这个的?说得如此直白,如此粗豪的……

不过……

怎么听着有点爽爽的感觉?

甚至还有点小感动?

想想可不是嘛!

他们这些人就是被人排挤,吃排头才被踢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啊!想想那些人的可憎面目,忽然觉得,要是能把这琼州弄好了,那岂不是对这些人最好的回击吗?

可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他们又不是小年轻了,被左弗忽悠几句就热血不停上涌。都是官场老油子了,还有什么事是看不清的?说得好听!他们也想弄好啊!可琼州这地方没什么产出,拿什么去赚钱啊!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问,左弗笑笑,道:“琼州四面环海,诸位,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一阵迷糊。

左弗又继续道:“本地气候适合种甘蔗,诸位,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又是一阵迷糊。

“琼州长夏无冬,入春早,升温快,日温差大,全年无霜冻,冬季温暖,稻可三熟,菜满四季,这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

樊春生拱手道:“大人,不知您这些话的意思是?”

“这琼州四面环海,鱼获丰富,本官这儿有一种网,不易破损,可助渔民捕捞。另外,海水能晒盐,这个你们知道吧?”

“点海煮盐从宋时就有了。”

守御千户所的周志是个急脾气,听左弗这样说,便忍不住道:“晒盐虽也可行,可出盐却不多,不如煮盐。而煮盐伤器皿,故海水虽无尽,可盐户依然无盐可食。至于您说甘蔗,是想榨糖吧?大人,榨糖也不难,不是那么好弄的,而且……”

“放肆!”

樊春生呵斥道:“周千户,你可知坐你面前的不但是我们的知府,还是镇国公?!你无礼了!”

“我!”

周志有些委屈地道:“我这说的是实情。”

左弗摆摆手,道:“樊大人不必生气。咱们都是同僚,都是为陛下做事,不应以官职分高低。我看这位周千户说得很好,我们就要敢提意见,不然那就成闭门造车了。”

一群官员很惊讶!

这左弗礼贤下士,很是和气啊!

跟传说中的嚣张跋扈一点也不沾边呐!

左弗望着周志,笑着道:“周千户,是吧?你说的都是现在的实情,以后这样的事要多说,要多交流,我才知你们这里的情况。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道:“本官研究的是格物学,师门学问号科学。所谓科学就是研究万物真理的学问。所以本官已研究出日得上万斤盐的晒盐之法!所以,几位,希望你们回去好好替本官寻寻地方,本官要在下月内就建出一个日产万斤的盐场来!”

第324章 武进速度

琼州的官员集体懵逼了。

在左弗说出那番话后,他们就懵了。

日产万斤?

您老的脑子没问题吧?

然而,接下来的事则如狂风暴雨般,吹打得他们又懵又惊,完全不知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看到的了。

这左大人吃完饭后便赶去了琼山县。在城外,先行到达的人已在军官们的指挥下,搭建起了帐篷。

他们似有规划,帐篷与帐篷之间的距离似都是计算过的,每一顶帐篷的间距都是一样的。

一顶顶材质古怪的帐篷在城外竖起,待那位名震天下的女官到达后,他们又弄来了一堆铁打的栅栏,将整个营地包围了起来。

一群百姓躲在城门口偷偷地看。

上任带这么多人来的知府老爷他们没见过。

特别在听说这位知府老爷是那位打退了鞑子的女官后,他们就更好奇了。

百姓挤在城门口看着,那些城门守卫也在偷偷打量着。

这些人经过长途跋涉后居然一点憔悴的感觉都没有。个个脸色红润,身材魁梧,便是那些女人看着也比他们这些男儿强。而这支队伍里还有一些小孩儿,这些孩童一看就是平常吃得不错,都很壮实,精神头很足。

这些人干活都很利索,人手都有一把铁锹。那铁锹一看就很犀利,挖起土来很方便。

那些铁栅栏一看就很结实,顶端尖尖的,比一个壮汉还高出半个身,这样的栅栏,便是那最厉害的小贼也爬不进去。

而更让他们惊异的是,在弄好这些栅栏后,这些江南来的人儿就开始在栅栏上缠铁丝。那铁丝很奇特,弄得跟刺猬似的,就这玩意,不要说人了,就是老虎来了都得避让。

而做这些活儿,他们拢共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弄好了。而在这过程中,一些胆大的本地居民靠近了看看,然后惊异地发现,这些人吃得都是精米精面。

在营房入口处,这些人搬来了一些奇特的炉子,然后将一些柴火放进去,等烧旺了,便加入黑色带孔的圆饼。很快,火便将那圆饼也烧了起来,然后将一个个银光闪闪的大桶放上面,开始煮饭。

他们看得真真的。

这些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吃的都是上好的白米精面。他们甚至还跟本地人购买蔬菜瓜果以及肉食,海鲜等。

如此好的伙食,简直让人眼红!一些胆大的乡民尝试着跟这些有钱人搭讪。

他们初来乍到的,肯定要大兴土木,不然这多人住哪?若是能找个活干干,不要工钱,给点这样的饭菜吃吃,那岂不是很幸福?

可惜的是,李想等人根本听不懂这群乡民在说什么,见他们比划来比划去的,想了想,便派人去琼山县,通过县令,找了个既懂本地话又懂官话的人过来。

听完乡民们的请求后,李想请示了左弗。左弗自然愿意啊!

她啥也不缺,就缺劳动力!乡民们愿意来干活,自然好啊!

大笔一挥,直接贴个告示出来,乡民来干活提供三餐。

这年头的人一般只吃两顿,一听说干活可以吃三顿,积极性非常高。尤其当他们发现,这一日三餐跟营房里的人吃的一样,都是白米饭后,那影响力一下就大了!

比起富饶的江南,他们这里的贫穷是世人难以想象的。所以提供吃食,对这些乡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呼朋唤友不说,干活也特别卖力,就没一个偷懒的。

于是乎,在这些乡民的帮助下,在老技工们的带领下,五天功夫便在城外搭好了一千多套活动样板房。

这些房屋坐落的位置都经过仔细规划过,排水沟的位置也预留好了,这里将来可都是要铺上水泥路的。

而在这些房子外还得建新的城墙,这也算是左弗的“套路”了。

盖房修路造城墙!

所以对于这些活计,工匠们也不陌生。尤其他们在常州也学了认字,算数,领悟能力其实已强于一般民众了。

有了老工人的带领,本地居民上手也快了许多。只是他们十分惊异,这房子还能这样造?

几天时间就造好了五千多人的住所,这速度让一群本地官员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直娘贼!

这还是人吗?!

还有……

他们哪里来那么多木材造房的啊?还切得整整齐齐的……这明显就不是在本地砍伐的啊!

而且他们下船时,也没见有这么多东西啊!

一群官员很纳闷,有些人心里甚至在想:莫不是这就是那撒子科学?学了科学就能点石成金,就能点木成屋了?

这岂不是仙术了?

然后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只见这伙人盖好房子后,便是爬上屋顶,在上面铺设蓝色的板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看着挺好看的,跟海水的颜色一样,还闪闪发光。

铺这蓝色板子似比较困难一些。每次铺设都得有左弗的人在那儿指导,而且与盖房子的速度比起来,明显慢了许多。

但这慢也是相对的。也十来天的功夫,所有房子上面都被铺满了闪亮亮的蓝板子。

正当大伙纳闷这蓝色板子到底是干嘛用的时候,令人费解的事又发生了。

只见这伙人又在地上挖地窝子,然后将一根根长长的铁柱子塞到了地窝子里,最后又用土给填上了。

一个又一个操作,那是看得人眼花缭乱,偏偏,大伙就是不知道这群人是在干嘛。

而且,他们还发现,这伙人还有一种靠脚踏就能前行的两轮车和三轮车。这些车通身都是铁造的,骑起来飞快,看着很让人羡慕。

都说江南富庶,想不到竟是富到这种程度。这新来的老爷居然带了这么多铁来,做什么都要用铁,可见是多有钱了。

一个个铁杆子竖好了,这伙人用了一上午的功夫,就将帐篷都拆了,将一家一当都搬进了新房子。

那房子外观颇美观,若不是亲眼得见,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在几天之内造好的。而且更让他们崩溃的是,这些房子的窗户居然都是玻璃做的!

天爷啊!

一群江南来的泥腿子都住在用玻璃当窗户的屋子里,这让他们一群老爷情何以堪啊?!

第325章 目瞪口呆

左弗才不管本地官员与乡绅怎么想呢。

五千多人的住宿可是大问题,特别是海南现在处于多雨季,一直住帐篷里可不好受。

好在,这回跟着她来海南的人里面工匠极多,且因着常州城建,这些匠人已有了一定经验,所以在城外布局建房的时候,基本没费什么力气,便设计出了合理的房屋布局。

像样板房这样的东西,若是在后世,百来人三天就能建好几百个,现在五千多人外加本地乡民,这效率已经很低了。

将路灯弄好,一伙人便搬了进去。而左弗在进城第一天,就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建立了秘密基地。在那儿,她排了一个排的人把守,专门看管物资。

今日搬家,家具这些东西自然少不得。不过左弗想带动一下本地经济,所以便没有在淘宝上购买家具。

这些东西就留给本地的木匠来做吧。

而跟着她来的这些人被褥,餐具都带了,所以这些也不用买。她现在要买的是电风扇,室内灯这些东西。

海南太热了,没有风扇可不行。

不过太阳光照足,太阳能电板发挥的能效也要大些。一家一户一个吊扇,两个台风扇,外加几个节能电,太阳能供电完全能应付。

而琼州衙门也都给她安装上了太阳能电板,晚点她打算在衙门也装上吊扇,顺便给自己屋里装个空调,按个冰箱。

嗯,这样一来,在这过日子就舒爽多了。

这就是离着京城远的好处。在这琼州岛上,她可以尽情浪了。

左弗折腾得起劲,一群知府衙门的官员也是看得直瞪眼。

这新来的知府老爷到底想干什么啊?怎么在衙门屋顶上也装上了那亮晶晶的蓝色板子?

而且还在衙门里装上了三片叶子的铁皮疙瘩以及一个个长形的白色瓷器?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很快,他们就知道左弗要干什么了。

所有跟着来琼州的人都安排好后,左弗就找来了林立等人,将衙门的线路都接通,然后一群人的三观被彻底震碎了!

“这,这!”

同知薛耀明瞪大眼睛,惊呼道:“自,自己动了!”

“这,这到底是何物?!有,有风!”

通判梁震也是眼睛瞪得老大,“这难道是类似飏扇一样的东西?可既无人手摇又无水力风力,它是如何自动驱使的?”

左弗笑笑,道:“这叫电风扇。顾名思义,以电为动能来驱动的。”

“哈?!”

一群人彻底懵了。

电?

打雷下雨时的那个电?

天上之物如何引来驱动这风扇?

这科学……

难道真是神仙的学问?

真纳闷着,却见跟着左弗一起来的那红毛鬼已跪在地上,划着十字,不停呢喃,“神啊!这是神迹啊!天啊,这是神的手笔啊!”

艾儒略双目失神,神情涣散。跟着左弗来了这琼州后,他感觉自己的三观被彻底击穿了。

他天天在目睹神迹,而这神迹没有发生在他的国家,而是发生在了东方。

黄金铺路,丝绸洗澡,吃用皆瓷器……

东方国度是西方人一直梦想的地方。特别是那本马可波罗游记风靡西方后,所有人都在哀叹,为什么神如此偏爱那个国度,让他们如此富裕……

这种对财富的渴望,对神的渴望,促使他们漂洋过海,四处寻找传说中的黄金之国。

后来,他们找到了。虽然惊叹大明的富裕,可却也让他们意识到,这里或许并不是他们想的那般富有,一样有乞丐,一样穷人。

那些丝绸,那些瓷器,是属于贵族的,跟他们那儿一样。

只是随着神迹一次次在艾儒略眼前展现时,艾儒略觉得他们都错了!

神依然偏爱这个国度!神给了这个国家的子民无上的智慧,现在甚至将神力借给他们使用……

“神神叨叨的。”

薛耀明冷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不知大人带个西夷和尚在身边干嘛。”

“小声点。”

梁震道:“这位可是传教士,在他们国家也是很有地位的人。大人对他素来礼遇,咱们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要去得罪他。”

“哼!”

薛耀明冷哼了一声,不再接这话题,也不去看艾儒略,他抬头继续看起风扇来。

丝丝凉风吹下来,人都清爽了不少。想到以后办公都能吹这风扇了,心情竟格外好。

虽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手段,不过吹着倒挺舒服的。只是不知那些长长的,白白的,看着有些像瓷器的东西又是干嘛的?

似是要解答他的疑惑,左弗身边的侍卫走到墙边,拉了拉垂下的一根线,昏暗的屋里顿时明亮了。

“这?!”

一群衙门的大小老爷们的三观又被震碎了。

“这,这是灯?!”

左弗笑着道:“此物叫电灯。”

“也是用电?!”

梁震张大嘴巴,“大人,您这是什么仙法?怎天上雷电也能引来为自己所用?”

左弗摇头,“这问题说来负责,不过这绝对不是什么仙法。本官日后打算在本地办一所科学学堂,诸位若有兴趣,可以去听听,等你们听完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几个官相互看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还要办学堂?

这是要开宗立派?

不过人家是知府,还是国公,陛下将整个琼州的军政大权都交给她了,所以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没必要跟人是对着干。

再说,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他们觉得左弗也并不像传言中说的那样嚣张跋扈。

她不但不嚣张,还很平易近人。想想官场那些人,他们也有些明白过来了。

恐怕是左弗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是有人故意在抹黑的。这点疙瘩去了,再加上左弗打得鞑子议和这事,一群人心里对她还是有几分敬佩的。

所以,这事让该头疼的人头疼去,他们可不来蹚浑水。

左弗也不知这些官员到底怎么想的。但既然他们现在表面客气,她也没必要搞得很僵。毕竟,琼州这么大,她初来乍到的,还需要用人呢!

这给衙门装电风扇,装电灯,也是在改善大家的办公条件嘛!

“大人若有事,尽管吩咐。”

一群衙门官员纷纷表态,表示愿意配合。

左弗倒也不客气,点头道:“我之前就说了,想要在本地建盐场。不过,我听说在儋州就有一个盐场,且已传承几百年,那儿的盐户用的就是晒盐之法,所以我想先去看看。”

“大人有所不知。”

梁震拱手道:“晒盐之法虽宋时就有了,可晒出的盐却不好,杂物颇多,十分苦涩,除去不能食者,所剩之盐并无多少,不如煮盐。”

左弗笑笑,道:“我之前就说过了,是你们方式不对,我这儿有个建盐场的图纸,诸位可以看看。”

左弗吩咐椿芽将自己画的图纸拿出来,“若建成,日产万斤盐不是问题。”

这几位虽来琼州为官,属于官员中的垫底户,但好歹也是通过科举当上官的,所以底子还是有的。这图拿手里一看,有些地方虽不甚明白,却也大概琢磨出了个意思。

这下,都隐隐觉得左弗或许还不是吹牛,这事没准真可行?

一想到一个能日产万斤的盐场,一群官员就激动了!

如果真能成,那琼州就能富裕一些了啊!

“大人,这,这真得成吗?”

按下激动的心情,薛耀明咽着口水道:“若真成了,我琼州百姓的日子可就……”

“呵呵,一个盐场哪里够?!”

左弗道:“现在整个大明都缺盐,我们若是多弄几个盐场,除了交给朝廷的,还能吸引其他地方来跟咱们进盐!

手里有了钱,咱们就把这城弄一弄,造一点好的客栈,多吸引一些商贾在咱们这里落脚。

前期,咱们的船不够,就得靠这个来创造营收,不然海贸开是开了,可关咱们琼州什么事?咱们拢共就几条船,都是用来防海寇的,还不能开出去,也就我买的那几条船能用。

就这几条船能拼得过广州,泉州,明州?!所以前期咱们心也要放宽点,赚了钱,把这城里弄一弄,让琼州先成为这大洋上的一个中转站,让百姓先过上好日子再说!”

几个官想想也是这道理。

琼州这鸟地方怎竞争得过泉州,广州?

他们一共就几条船,大多还要用来巡弋,根本不可能出去做海贸。而陛下既然开了海贸,还将左弗派来此地坐镇,那一定是非常重视的。

所以……

要是创收少了,搞不好大家都要吃瓜落。

眼下不能出海,若是能靠买盐弄点银子,将这码头,城里的路都弄上一弄,能吸引一些商贾过来,那也是好的。

起码,输得不是太难看嘛!

这样一想,念头便通达许多。熟悉本地农桑盐务的梁震拱手道:“大人请放心,下官这便去安排。”

左弗点点头,道:“有劳梁通判了。”

顿了顿又道:“我来此地多日,也未见有乡绅来拜访,诸位同僚,可知这是什么原因?”

众人呼吸一窒,下意识地低头。

左弗看他们这样,轻轻点头,“我明白了。不来便不来罢,反正我也不耐这些。你们去跟他们说,只要老实纳粮缴税,本官不会为难他们。但若要是作奸犯科,那对不起,在我这可没通融一说……”

第326章 展开工作

墨镜,沙滩草帽,后世改良的交领唐式汉服……

当左弗以这样形象出现在琼州城的街道上时,百姓们都惊呆了!

新来的知府老爷怎么整了两黑圆片帖眼睛上了?是眼睛出什么问题了吗?

一想到新来的知府老爷眼睛可能出了问题,一群百姓揪心了。

这老爷来的时间不久,可他们却已在知府老爷那儿得了不少好处。

她带来的人多,而琼州又穷,城里没那么多房子可以出租。所以,这老爷就自己给人造房子。

而造好房子后,她又弄了一堆活出来。

那些江南来的人讲究。住了这样好的房子,还嫌不够。还要挖下水道,弄排水沟,还要什么粪池子以及修路。

鬼知道他们怎么有这么多讲究。不过对于他们这些本地乡民来说倒是好事。

琼山县虽是府治所在,也是岛上较为繁华的地方,可也仅仅如此了。与内地比起来,这里还显得很原始,连固定店铺都没多少,大家都穷得很。

可最近托着这群江南老爷的福,他们的日子明显好过不少了。这些人需要干的杂活很多,便是女人也能在这人找到活干,也一样吃三餐,跟青壮们吃得一样。

这对本地居民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甚至不少人已经将一些亲朋都唤了来,来沾点衙门的好处。

而若是这知府老爷身子出了点啥问题,那他们的好日子还能有吗?

左弗不知道自己戴个墨镜跟草帽还能引起民众这么多猜想。这海南太阳晒得厉害。这几日四下走访,结果都晒得脱皮,还悟出痱子了。

为了应对这情况,她只得在淘宝买了改良版的现代汉服,又买了防晒喷雾与爽身粉,将自己全副武装后,这才敢出门。

今日要去儋州盐田,那儿有一个传承几百年的老盐场。听说,那儿的人是最早使用晒盐技术的。

儋州在海南岛的西北,离着琼山县约有三百来里路。在后世,从琼山到儋州是有高速公路,但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破破烂烂的官道。

好歹,这路前人走得多了,虽然烂了一点,但总算车马骑行没什么问题。

坐在马车上,左弗将充满电的便携冷气扇打开,一股清凉之风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了不少。

这东西比不上空调,但里面有两个水箱,冰冻后,吹出来的风起码是凉的。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多少还是有点效果的。

来了这海南没多久,左弗已晒黑了一圈,而且上火厉害,各种水土不服的症状都在她身上体现着。

她昨个儿开始已经按照孙训珽给自己的方子煮凉茶喝了。还别说,还真有点效果。昨天喝了一天的凉茶,今日就感觉人好多了。

所以这会儿她也在自己的超大饮水瓶里装满了凉茶,同时空间里还放了七八瓶凉茶。

三百多里路,坐这马车也得走上8个多小时,再加上中途休息时间,估计等到儋州那盐田村得晚上了。

所以今个儿她也别想回琼山了,得留在儋州,然后第二日去视察盐田的生产情况。

一路上,她都在观察外面的情况,尤其是路过村庄时,便要多看几眼。这一路,她要跃过澄迈,途径临高,穿过黎人的居住区才能到达儋州。

这是一个考察本地民俗风情的好时机,不能错过。为此,她已经在车上准备了一些食盐,药品。

居住在这一代的黎人非生黎,不过对汉人也谈不上友好。

其中的原因说来复杂,官方的有意压制也是让这些黎人心生不满的原因之一。

不和亲,不赔款,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大明虽充满了民族气概,但在左弗这个现代人眼里看来这王朝却显得过于贪婪。

来大明时间越久,这感觉就越深刻。

在内陆地区,贪官污吏尚且盘剥无止尽,在这海南岛上就更不用说了。翻开史书,看看古今,但凡贪腐最严重的地方往往都是最贫穷的地方。

民众见识少,受教育有限,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很难为自己去抗争,争取合法权益。

城市越发达,官家老爷就越要做好样子,不然遇上“刁民起哄”,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而来琼州为官的老爷们落到这地方,政z上本就失意,除了捞点钱外,还能有什么想法?所以这压榨也厉害了起来。

汉人的忍耐力比较强,毕竟他们都是从内陆迁徙过来的,习惯了被统治了。而这些岛上的黎人,苗人可不一样。

他们生活方式本就处于半农耕半狩猎的状态,有些干脆还在狩猎模式中。在这样的生活方式下,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那性子也是很野的。

那些跟汉人接触,学习汉人生活方式的熟黎也是如此,性格极其不稳定。一旦受到汉人压迫,立刻就和生黎合伙闹事,搞得当地官府很头痛,敌视也就越发严重。

左弗这回去儋州,途径临高,这两地都是黎人聚集地。就这两地的峒寨就有500多处。

所谓“峒”,乃是黎人的一种社会组织,带有氏族部落的性质。峒有固定的区域,在峒中又有大小村落,这些村落依附于峒,是一种从属关系。

峒有峒主,在一个峒里,属于顶层阶级。他们负责峒内的生产,自有一套峒内的法则法规,平日与官府往来,纳粮服役都由峒主出面,在峒里,峒主如同皇帝,对族人有着生杀大权。

而黎人闹事贯穿了整个有明一代,且一次比一次闹得大。就左弗来的前几年,这里还有过一次大规模的黎人闹事事件,其首领居然还是个汉人。

所以左弗这次去儋州,除了要小心警卫外,也想与这些峒主会会面,传达一下自己的善意。

都在一个地方生活着,相互斗争对大家都没好处。且无论现在的明人怎么看这些黎人,对于左弗这个现代人来说,这些人都是同胞,能和睦相处那才是最好的。

自己的车上装着药,医疗工具,后面的几辆车上则装了食盐,布匹,糖,农具等。

琼州贫苦,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更不要说这些黎人了。他们往往需要用好几头牛才能从汉人这里换取一个铁制的农具。而且,还是很恶劣的那种农具。

所以左弗在研究了相关资料后,便带上了这些东西。

她不仅需要这些黎族同胞不闹事,还需要他们的劳动力。

琼州的人口实在太少了。偌大的岛屿上,登记在册的人口连26万都没有。

这点人,就算她把头耕死在地上,也做不出什么事来。所以她就想通过这些熟黎,看看能不能将那些生黎也拉点过来,还有那些更为可怜的苗人。

若是这些人愿意从高山走出来,那起码也能增加点人口吧?

当然,这些事她也只是计划着。到底要如何做,还是得先接触下才知道。

马车悠悠,渐有风来。

刚还是万里无云的天忽然暗沉下来。

风渐大,片刻雷声至,倾盆大雨落下。

李想等人忙将行军包里的迷彩连体雨衣拿出来套上。自打来了这琼州,他们的行军包里就多了一套雨衣。

琼州天气多变,现在这月份正是多雨季节,有时一日要下上几次雨。出门在外,这雨衣是少不了的。

雨来得快,下得又猛又急,左弗不得不停下车来,等雨小些再走。

不过好在,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就停下了一会会儿的时间,雨便停了。顷刻间,太阳出,晒得大地蒸腾着,似乎更热了。

左弗从淘宝买了两箱绿豆棒冰,让椿芽发下去。这天不来点冰冻冷饮,非中暑不可。

李想美滋滋地咬着棒冰,转眼看到边上的于山像个小狗似的,拼了命地舔着棒冰,他忍不住乐了。

“于家小子,你这吃相可真难看!好歹也是大姑娘细心教导过的,怎弄得跟个莽汉似的?”

于山吐着舌头,忍不住道:“就这天能晒死人,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吃相?”

他说着努努嘴,道:“喏,咱们的乔肆可是斯文人,可你看他,这下口的速度可一点不慢。”

李想哈哈一阵笑,道:“还是你小子实在,乔肆这家伙是个闷葫芦,跟他尿不到一快。”

乔肆专心地吃着棒冰,对于李想的嘲讽似没听到一般。

他想读书,于山想当兵,然而在跟着大姑娘学了几年本事后,无论是努力的,还是不努力的,统统都被扔进了亲卫队。

原因很简单,这两人都不是读书的料。再读下去,前程可就要受影响了。所以左弗想了想,还是将这两人送进军营。在军营一样可以读书,而且还能提高军事素养,将来也好搏个前程,这对二人是最好的安排了。

于山得偿所愿,自然高兴;不过乔肆却是有点郁闷。所以来了这儿后,话更少了,跟大伙相处得不是很融洽。

见乔肆依然闷着头吃冰棍,李想也没了趣,又拿了一支绿豆棒冰,才将纸剥开,忽然他站了起来,顺手就拔起刀,盯着路边草丛道:“什么人?!出来!!”

第327章 盐场

李想追过去,拨开草丛,却只见到了脚印。

他立刻警觉起来,大喊道:“保护好大姑娘!”

“唰”的一下,所有亲卫拔刀,将左弗的车团团围住,眼睛四下看着,寻着可疑的地方。

可等了好一会儿,却也没什么动静,左弗的声音从车里传来,道:“李想,我这还有一箱绿豆冰,你打开放到草丛边上。”

“是!”

李想来到马车前,从椿芽手里接过了绿豆棒冰,拿出身上匕首将箱子划开后,便放到了草丛边上。

“继续赶路吧!”

“是!”

椿芽爬上了马车,道:“大姑娘,那草丛里真有人?”

左弗笑笑道:“应是没什么恶意的人,只是好奇我们在吃什么。”

顿了顿又道:“也许是那些黎人吧,身手很矫健。这天气炎热,这一箱棒冰就当是我送他们的见面礼了。”

“那玩意可稀罕,可是天上神仙吃的……”

椿芽小声嘀咕道:“给他们吃可惜了。”

左弗在她脑门上轻拍了下,道:“怎得这般小气?是短了你的吃的?”

椿芽嘟着嘴道:“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就要拿了一箱好东西出去,这不是很亏嘛!也,也许根本就不是人,是个兔子或者其他野兽呢?”

“那就让野兽吃呗。”

“野兽还吃这个啊!”

“饿了什么不吃?”

左弗笑笑,将冷风扇对着椿芽,道:“吹吹风吧,瞧你热的……”

主仆二人说着笑,吃着绿豆棒冰,很快就将这事给忘脑后去了。一路前行,很快就到午饭的点了。

一群人停下,就着水壶里的水,吃了一点压缩饼干后又继续上路。一直走到天黑,冰棍都吃了好几根后,才到了儋州地界。

得知知府老爷今日要来,儋州的知州谷梁一早早便带了人在城外的十里亭等候了。

见了车队来了,立刻疾步上前,连连行礼,“下官儋州知州谷梁一恭迎大人!”

“谷梁大人莫要多礼。”

左弗走下车,虚扶了一把道:“这两日要劳烦你了。”

“能替大人分忧是下官的本份。”

谷梁一道:“驿站已经收拾妥帖了,还请大人随下官进城。”

左弗点点头,“有劳了。”

左弗又上了马车,借着马车上的太阳灯散发出的光芒,她打量了这儋州的城墙。

看完后,便是苦笑。

这儋州一直受海盗侵袭的困扰,按理说城墙应算不错的了。可她眼下看到的是什么?跟土围子也没多大差别。就这城墙能防得住谁啊?

谷梁一也暗暗惊心。

这大人马车上的照明工具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琼山县令说的那种吃太阳光就能发亮的灯?听说这位大人在琼山外修了营地,营地里都是这样的灯。

这将太阳光聚于匣子内,让其发光,这不就是仙法了吗?

心里一肚子疑问,可也不敢多问。

本就身份悬殊,若再让这位大人觉得自己多嘴多舌,以后别想好好混了。

进了城,将左弗安排到驿站,一番客套后,便是告退了。

左弗也未挽留,天色已经不早了,赶了一天路,大家都累得很了,索性早点睡,明日还得办正事呢。

一夜无话,第二日,左弗带上二十个亲卫,坐上马车与谷梁一直接去了洋浦半岛上的盐田村。

根据谷梁一介绍,在唐末年间,一群福建莆田的盐工漂洋过海,历尽千辛万苦迁居到此,在洋浦的海边开山辟石,建造家园和盐田。

后来他们无意中发现,退潮后的石头缝中残留海水经日晒后可结晶成盐。于是,他们就搬来石头开始凿槽晒盐,晒盐之法由此而成。

“这晒盐之法虽妙,也省力,可产盐却不多。”

谷梁一叹气道:“所以也那日听大人说晒盐可日常万斤,我等才如此失态。”

“这样晒盐自然产量不高。”

左弗道:“直接用海水,海水含有的盐分少,晒不出多少盐的。等我先去盐场看了再说,也许可以改进下生产方式。”

谷梁一点点头。

一路快行,很快就到了盐田村。

左弗走到村口时,已有一大群乡民在里正,甲长的带领下在等候了。

一番问安后,左弗便要求去看盐场。村民们也不敢多言,立刻带着这位大官去看盐场。

然后……

左弗见到了壮观的一幕!

只见这一片海岸上,全是大大小小,如砚台一般的晒盐槽。此刻,盐工们正在干活。

他们拿着各色工具,将晒盐槽上已晒好的盐刮下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刮得似乎不是盐而是金子。

左弗上前观看,发现这种晒盐方式不是一般原始,不由摇头,道:“这盐不应该是这样晒的。浓度不够,产量就低。”

一群盐工停下手里的活,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今天甲长就跟他们说,今天有大官来,而且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官,是新来的知府老爷,是陛下亲封的江宁县主,镇国公。

后面那些名头他们都没听懂,就听懂了这女子乃是新来的知府老爷。

知府……

在他们心里已经是大到没边的官了。至于为何一个女子能当官,在这消息闭塞的小村庄内,没人知道左弗的事迹,所以他们都很纳闷。

但纳闷归纳闷,却也不敢因为左弗是女子就轻视。开玩笑,这可是知府老爷,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哪怕是个猴子,穿上这身官服,他们也得小心伺候着。

垂着手,低着头,弯着腰,这群盐工将卑微诠释到了骨子里。

左弗让他们直起身,可却没人抬头。

他们听不懂左弗的话,即便是听懂了,也不敢真直着身子跟知府老爷说话。

左弗蹙眉,忽然觉得自己得想法学学本地话了。不然这沟通可太麻烦了。

谷梁一在旁充当着翻译的角色,跟那甲长叽里咕噜一顿说后,甲长便命人拿来盐,递到左弗跟前。

这动作左弗看懂了。

她看了看这盐,颗粒比较粗,伸手沾了一点尝了尝,味道不是很好。她打开水壶,涑了涑口后,道:“这盐场暂时不用开了。”

谷梁一大惊失色,“大人?!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左弗摇头,“这生产方式太落后,也太累人了。这些盐工可都是宝贝,我正需要这样的人才!这些人我要带去琼山,好好调养后,日后有大用!”

“啊?!”

谷梁一被左弗的话给惊呆了!

听说过上官下县要钱要粮的,可没听说过抢盐工的啊!

“可,可大人,我们琼州就靠这一个盐场……”

“椿芽,拿包盐来。”

“是!”

椿芽敏捷转身,从车上拿了一包盐下来递给左弗。

左弗将袋子拆开,道:“谷梁大人,这才是给人吃的盐!”

谷梁一呆住了。

袋子里的盐白如雪,细如尘,比自己吃过的上等青盐还要好!可问题是……

这样的盐有几个人吃得起?

“你不用担心没盐吃,反正建盐场也很快的。倒是这些盐工,个个面黄肌瘦,羸弱不堪,我左弗用人从来不差饿兵,这就带回琼山去,好好调理一番后,以后干活才有力气!”

甲长都要哭了。

他倒是懂些官话的。虽听得不甚明白,可有几句是听懂了。

这知府老爷要将盐工都带走啊!

可都带走了,今年的差该怎么交?

这个每年都有定额的,要完不成,他这甲长可就要遭殃啊!

正要哀求下这位老爷是不是开开恩时,却听知州老爷道:“可朝廷每年都有定额,若是……”

“今年的定额都有本官来处理,不用他们交了!”

“啊?!”

甲长这下惊喜了!

“大,大,这,这是真得吗?”

甲长说着就要跪下,“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左弗笑笑道:“这位老人家,本官欲建几个盐场,你们村里的盐工可都是宝贝啊!所以,这段时间就让他们跟着本官去琼山,一来是调养身子,二来是给本官一些建议,怎么建盐场,你看这样可行啊?”

甲长哪里敢说不行?而且今年不用上交盐了,那么现在手里有的盐可都是赚得了,听起来似乎倒是不错的事呢!

“你数数你们村有多少户,每户有多少人,等下本官就按人头发粮食,所以大家的生计也不用愁。若实在无事做,可以去琼山帮本官干活,一日三餐全包,都是干的,没稀的,干得好还有奖励,这话是本官亲口说的,绝不会失言!”

左弗走了,带着一票盐工走了,只留下了一群恍如做梦的盐工家属。

在左弗走后,也就一个时辰的光景,就有一群人推着车送来了大堆大堆的粮食。

他们按照甲长给出的人数,当真是按人头发,一人三十斤大米,二十斤干面,每人五两油。

从小孩到妇女,一个都没落下,都算上了。

天爷啊!

难道这位新来的知府老爷是菩萨?!

也只有菩萨才会如此慈悲,给他们吃这样好的米,这样好的面了吧?还给了油呢!

村们很懵,谷梁一也很懵。

他跟着左弗回了驿站后,就见她让人雇来车,然后从她住那院子里不断地搬出米面油来……

天爷啊!

他虽有点年岁了,可眼睛还不瞎好吗?!明明来时,没见她带这么多东西来啊!怎么一夜过去,这驿站里就多了这么多东西?

难道真如同僚们说的那样,这位大人真是神仙,会袖里乾坤的法术?

第328章 送物资

考量再三,左弗决定不在盐田村建盐场了。

那里的盐场有着传承的痕迹,这属于历史的馈赠,应该留给后人,而不是去破坏它。

在海南这地方适合建盐场的地方还有很多处。比如后世位于乐东县的莺歌盐场,便是最理想的地方。

除此之外,东方县,后世的三亚地区都适合建盐场。只是这些地方,要么离着府城太远,要么就是生黎太多,若是建盐场,怕是容易引起祸害。

左弗想了两天,最后还是打算在临高一带先建一个小型盐场。此时的琼州人口很少,一个小型盐场产出的盐岛上这些人都无法消耗,所以大型盐场暂时可以不用考虑。

等过个两年,与岛上各民族兄弟关系缓和了,再去建盐场不迟。

左弗很快就给临高县的县令传了话,要求他号召乡民帮助建设盐场。

当然,不是白干活,包三餐,女人来做饭也有饭吃。另外,每人每月还给300文工钱和一斤盐。

消息一出,临高县的百姓就沸腾了。而临高的县令程绘却是惴惴不安。衙门征兆民夫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这位不但包饭还给工钱呢?

这若养成习惯了,以后不给这待遇,谁还肯来干活?

而且……

衙门也提供不了这待遇啊!

就当程绘纠结的时候,十几个军丁带着一群人押着几十车的米粮来了临高。

得知是知府老爷让送来的物资,程绘不敢怠慢。穿戴好官服后,便赶到城外。

为首之人他认识。此人是左弗的幕僚,还管着六房工房的事。虽未正式聘用,可如今工房却是这位说了算。

他不敢怠慢。

工房的正经司吏他自是不放在眼里。可此人是跟着左弗从武进来的,且是她幕僚,宰相门前七品官,如此受左弗重用的人,他可不敢小觑。

一路小跑,上前拱手道:“林先生怎亲自来了?这天热,快随本官进城,吃点荔枝。”

林立连连拱手回礼,“大人叫我表字士铭即可,先生二字可担不起。”

程绘从善如流地道:“士铭老弟谦虚了。您可是府尊身边的红人,端得是前途无量啊!”

林立笑笑,也不多言,扯开话题道:“尊翁打算在这边建盐场,她让我把米粮押过来,大人只管将乡民招来便是。”

顿了顿又侧开点身子,道:“我给大人介绍下。”

蒋一鸣的身影出现在程绘眼里。作为一个爱冒险的人,蒋一鸣一听左弗要去琼州,跟家人一番商量后,便卷着包袱带着婆娘和孩子跟着左弗来琼州了。

如今他在左弗身边做点文书的事。但此人脑子灵活,且为人也比较正直,所以左弗觉得让他来负责临高盐场的后勤比较合适。

“这位是我的同乡,姓蒋,字一鸣。他以字行世,有秀才功名。此次大人建盐场,大人派他来此驻扎,统管后勤米粮。”

程绘心里有点不高兴。

这分明是不信任他嘛!

虽说雁过拔毛的事他经常做,可这些东西可是左大人的!他便是胆呕了,也不敢贪墨这位主的东西啊!

琼州虽偏远,可一些消息还是能传到的。这位现在看着慈眉善目的,可将乡绅游街,绞杀的事他们可没忘。如今来了这琼州,陛下又让她统领整个琼州军政,虽还未正式下旨,但这道任命显然已将琼州从广州管辖剥离出来了。

所以,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位就是皇帝。

至于岛上的守军?

呵呵,这位姑娘本就出生武家,来了本地便先将这儿的军丁召集来,又是给衣又是给粮的,这群大老粗现在把她当神仙膜拜,哪里会想着跟这位有钱的主对抗?

所以,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贪墨这位主的东西啊!

现在派了个身边人过来,这不摆明了说他会贪污做手脚吗?这左大人官没做几年,心眼倒多。

似是瞧出了程绘心里的想法,蒋一鸣呵呵一笑,拱拱手道:“大人,以后请多指教了。”

顿了顿又道:“程大人,我来时,我家大人跟我说,要寻一个本地乡民,与我,与你形成一个督导组,共同负责这后勤统管之事,以免出了疏漏。毕竟,粮食珍贵,不是大风刮来的。”

程绘愣了愣,道:“寻个本地乡民?”

“是。”

蒋一鸣点头,“这是我家尊翁做事的规矩。行事皆以三为准数,尤其是这等管理物资之事,三人互为监督,出了错儿,三人连坐,以此杜绝贪腐,欺上瞒下之事。”

程绘暗暗惊心。

这等监督之法闻所未闻,但细细想来,却是很有效。

三人一组,府衙派一人,本地官府派一人,另从民间再寻一人。这三人身后的势力不同,所获利益也不同,若想勾连,难度着实大。

更别提,若出事还得行连坐法。如此一来,三人怕出纰漏,就必须得全力监督旁人,以防出错。

这知府老爷还未满二十,且是女流之辈,怎有如此心机?

难怪世人常言,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左云舒果是有两把刷子的。

想想也是,若是凭着蛮横,陛下又怎可能将整个琼州交给她?琼州再破,那也是一府之地啊!

想到这里,心里的恭敬更多了几分,他不自觉地将腰弯低,道:“府尊此法甚妙,本官愿竭力配合。”

林立哈哈笑了起来,道:“我们大人武进任上离任时,乡民送了无数万民伞,还写血书,光写血书按手印者就达数十万人。

离任那日,更是全城休市,万民出城相送,直送到了镇江才回去。

大人说,百姓如此淳朴,她这辈子不能对不起百姓,一定要竭力杜绝贪腐,杜绝恶吏欺压小民,如此方对得起百姓之信任,方对得起一声老父母。”

程绘一阵动容。

虽说大家在这黑水缸里都习惯了,可看到那些清正的人,从内心来说还是敬佩的。听到林立如此描述,他不由正了脸色,整了整衣冠,拱手道:“府尊如此清正,当为我辈楷模。绘不才,愿效仿大人,做好这一县父母官!”

第329章 告状

林立也不是刚入官场的菜鸟了,对于这番话,他也就听听,笑一笑,然后拱手与程绘告辞。

回琼山还需半天,他坐在马车上,将水壶打开,才喝了一口,便听到李想的声音响起,“什么人?!”

他忙掀开轿帘,见到踏着自行车的李想已冲向草丛,身后一群士兵也飞快跟上。

草丛里传来尖叫声,须臾功夫李想就拉着一个人出来了。

“果然有人跟踪我们!”

于山满眼小星星,“想哥,你真厉害!”

“好些日子了!”

李想抓着那人,一脚踢上去,“老实点!妈蛋!劳资总觉这些日子总有人在跟踪我们,搞半天是个小兔崽子!说,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做什么?!”

林立下得车来,道:“住手!只是个孩童,莫要伤人!”

“林先生!”

李想抓着那个呜呜叫的孩子来到林立跟前,道:“那日随大姑娘去盐田村时就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我们!回来后,我总觉不对劲,总觉有人在偷偷跟着!今日来的路上我又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们,我刚刚故意朝前多走了几步,这小子果然露了马脚!”

顿了顿又道:“此人人矮小,我看这小子起码有十一二岁了!”

被李想抓到的孩子嘴里乌拉拉叫着,眼里透着恐惧,离着地面的脚也使劲蹬着,企图摆脱李想的控制。

“先将他放下。”

“不可!”

李想道:“这小子来路不明,一直尾随我们,谁知他是做什么的?!”

“我们这么多人,他一个屁孩子,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林立有点恼怒地道:“不过是个孩子,何必这般凶?拿手铐来将他铐上再问话便是了。”

“那,那好吧……”

到底是左弗的幕僚,这面子李想还是要给的。

让人取来手铐,将小孩铐上,又叫来本地向导,道:“你问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

这向导是知府衙门的厨子,祖上是从内地迁来的,会说一些官话,故而也就被左弗当向导用了。

他与那小孩叽里咕噜一阵交流后,拱手道:“将军,林先生,这孩子说他要告状。”

“告状?”

李想愣了下,“那为何不去衙门敲鼓?”

林立一蹙眉,道:“他是哪个县的?”

“回大人,他是定安县刘家村的,他叫刘三口。他说,他父亲是汉人,他母亲是苗人。因着他父亲娶了苗人,村人多有歧视。不过村人也只是说些闲言碎语罢了。”

“那他告什么状啊?”

于山忍不住嘀咕,“大姑娘难道还能管这事?”

“于山,听话要听完整。”

林立瞪了于山一眼,“一知半解要不得。”

“先生说得是。”

李想对着于山的脑袋就是一下,道:“好好听!”

于山摸了摸自己脑袋,有些委屈,可却也不敢啰嗦。

想哥厉害,可脾气也不好……

“是的,若只是如此,他也不会来告状。只是今年开春,他母亲遭人羞辱,他父亲气不过,回骂了几句,结果与人扭打,被人失手打死了。”

“啊?”

于山忍不住惊呼,“出人命了啊?!那找县……哦,哦,张向导,你说,你说,您继续说……”

“是。”

向导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死了人自然是要告官的,可打死他父亲的人不是普通人。那人的远房表叔乃是安定县的典史……所以告状不成,他母亲反是挨了板子。苗人女子性子野,挨了打,还不服气,一定要为夫君讨公道。于是收拾了包袱,便想到琼州衙门告状。

可哪里晓得,才走出村子十来里路,就被人拦了回来,给扣了个勾结苗人造反的罪,将她母亲以及两个妹妹都杀了。这小子命好,当时随他母亲一起到琼州告状,他母亲拼死给他留了条逃跑的路,他便跑出来了。

跑出来后,他不敢回去,也得亏他娘是苗人,教了他一些在野外过活的技巧,熬了几日后,偷偷回去,却发现全家人都被杀了。他气愤不过,便上山去寻苗人帮忙。可苗人哪里会帮他跟官府作对?给了口饭吃,给个住的地方,就算尽了情谊了。”

“那怎么就盯上我们了?”

李想还是想不通,“那些人又找到他了?苗人寨子也待不下去了?那些苗人不服官府管教,最多帮熟黎人耕地,与我们素来无往来的……”

“这小子不死心啊!那日下山看见府尊的车马路过,便偷偷跟着看,想寻机会告状。但又怕官官相护,所以不敢现身。听这小子说,府尊给了一箱子好吃的绿色冰块,他觉府尊可能是个清官,所以这些日子一直跟在衙门外出之人的后头,看看是不是真得可信,可以告状。”

李想有些懵,“这小子今年多大了?”

“十二岁。”

“好啊!”

李想不由抚掌,“十二岁,没受过训练,就有这本事!这小子是当侦察兵的好苗子啊!”

林立瞪了他一眼,道:“李想,你还是想想怎么帮他伸冤吧!不然,我看他不会安心跟你走的。”

“对啊!”

李想看着刘三口眼里直发光,拍了拍他,笑着道:“小子,遇上我们大姑娘算你有福了!有什么委屈尽管跟你李哥说!到时大仇得报,来我这儿当兵!”

刘三口望着李想,眼里透着仇恨。

他太大意了!

那位大人也许是好人!但她底下的人就未必了!

林立见刘三口瞪李想,忙对向导道:“跟他说,我们没恶意,我们这就带他回衙门,请大人伸冤。”

向导忙将林立的话转达。刘三口愣在那儿,过了好半晌,眼睛忽然红了,他嘴里呜呜叫着,铐着手铐的手连连拜着,应是在说感谢的话。

林立将人弄上车,没心思再想其他,让大家快速前行,去向左弗汇报这事。

地方砍人脑袋却未申报到知府衙门,还拦人告状,这不是小事!虽说官场不作兴越级告状,但若苦主真有天大冤屈的话,那越级告状也属正常。

现在有几人因此事而死,这可不就是小事了!而且事涉安定县的典史,那问题就更大条了!

林立深知左弗的品性,她恨毒了这等盘剥欺压小民的官吏!在她的治下她是决不许这等事发生的!而且初来此地,有时还真需借几个贪官污吏的头树下威望呢……

第330章 摔孩子

“乱扣罪名,肆意动用刑罚?”

左弗听着林立的汇报,又看了看那孩子,思忖片刻,道:“将他带下好生照料着。”

“是!”

“李想,回来时,可有人见了这孩子?”

“林先生将他藏在自己马车里,无人瞧见。”

左弗点头,望着林立道:“士铭,这事做得好。”

“人多口杂,为防走露风声,尊翁还是要敲打下下边的人。”

林立回应道:“学生也是出于这考量才将他藏车里的。”

左弗点头,“思虑甚全,做得好。”

顿了下又道:“李想,你带上几个侦察兵,乔装打扮一番,明日早上便出城去定安县,将事情摸一摸底。”

“是,大人!”

待人走了后,左弗便靠在椅子上思索了起来。

琼州岛上的苗人大多是从广西迁徙而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是从广西征调来的士兵。

作为外来人士,苗人在本地的待遇不算好。

他们进入琼州的时间比较晚,沿海和山岭间平坦的土地均被汉族和黎族占有,这些被视为客体的苗人,只有极少苗人可用钱或牛马向汉黎两族的地主换得少量土地,其余大部分苗人基本上都是租种汉族黎两族地主的山岭,所以,苗人在这岛上是没有土地的。

随着王朝末日气象显现,远离政z中心的琼州岛上各方势力的矛盾也越深。本因着耕种山地产出就少,受不了盘剥的苗人也纷纷逃亡深山,与本地乡民基本隔绝了往来,而本地官府也视他们是麻烦所在,在登记造册的黄册里,也根本没这些人的存在。

所以私下用刑,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或许,他们平常也没少干这样的事?

整个案子里,唯一的意外就是刘三口的爹是汉人。而这个关键人物,在矛盾初期便被打死了,而刘三口作为家里的男丁,因年岁未到,还未造册登记,所以这些人按起罪名来也不用有什么负担……

想到这里,左弗嘴边闪过一丝冷笑。

草菅人命到这地步,当真是朝廷的官啊!

提笔写了一封传唤文书,唤来左贵道:“拿这东西去交给张铭,让他带上一个排的人,带上防暴装备,潜伏安定城外,若有不对劲,立刻配合李想拘捕安定县典史以及伤人者。”

顿了顿又补充道:“安定县县令若不配合,一同拘捕!”

“是,大姑娘!”

“大姑娘!”

负责左弗院内杂物管事的婢女春荷跑了进来,道:“大姑娘,那小子野得很!我们要给他洗澡,他不让,还咬伤了春雨。”

左弗蹙眉,道:“你们可有好好沟通?”

“谁听得懂他说什么啊?”

春荷撇嘴,“衙门里能说话的婆子也没几个,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

左弗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这语言问题必须得想法解决。这个刘三口因着父亲是汉人,还会说些本地方言。可饶是如此,若无向导翻译,他们跟他也很难沟通。

若是以后遇见真正的苗人,黎人,这沟通不到位,可是很容易引起麻烦的。

另外,若是自己不懂这儿的语言,就很容易被官吏糊弄,这对地方治理可不好,弊病太大了。

只是,这儿的方言太难学了,短时间自己是不可能掌握这门语言的。看来,只能祭出汉语拼音,让这儿的人学说普通话了。

打定了主意,她便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

到了西边靠近厨房,下人洗澡的浴堂里,左弗见刘三口被几个靠山妇按在浴桶里,可这小子性野,一脸凶相,哪怕不怎么能动弹了,可还是没放弃挣扎。

他不停龇牙,瞪着春雨等人,嘴里叽里咕噜的,就算听不懂他的话,左弗也觉着那些不是什么好话,应是骂人的。

她上前两步,一眯眼,一弯腰,直接将这小子给抱出了浴桶摔到了地上。

刘三口被摔疼了,嘴里哇哇直叫,挣扎着爬起来,光着p股蛋子嘴里哇哇叫着,梗着脑袋就冲了过来。

“大姑娘小心!”

仆人们惊呼。

左弗一个侧身,一把抓住刘三口的手,又是一记过肩摔。

刘三口身上青了,可眼里的凶狠却更甚。爬了起来后,又龇着牙冲左弗冲过来。

左弗也没客气,几个漂亮的转身又将他抓住,然后就是往地上摔。

几次下来,小家伙也爬不起来了,躺在地上,直喘着气。只是眼里的凶狠倒是没少半分,这性子也真是倔的。

见自家大姑娘三下两下就把这凶小子收拾了,几个婢女忍不住欢呼。

“臭小子,让你不肯洗澡!被大姑娘收拾了吧?!活该!”

春雨甩着手,小手臂上一个牙印子清晰可见,且有一丝血流了出来,显是被咬破了。

左弗上前几步,将小家伙提溜起来,扔进了浴桶里,弯下腰,阴森森地道:“你要是敢不好好洗澡,在这儿跟我作,我就把你吊起来打!你永远别想给你父亲伸冤了!”

是的,刘三口或许听不懂,但左弗那阴森森的口气,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气他却是能感觉到。

在他面前的女子不是普通人,上过战场的人,手刃过无数敌人的人,那是不一样的。

刘三口性子虽野,可终究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可又觉这样太弱懦,不由张大眼,回瞪着左弗。

左弗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将他好好洗一洗,然后去领一身衣裳鞋子给他穿。”

说罢便是离去。

刘三口望着左弗的背影,虽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但好像并无恶意?

到底是大人物,比这些粗鄙的下人好多了。

刘三口对春雨等人进行了鄙视。早点对自己笑笑,自己不就知道他们没恶意了吗?

半个时辰后,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刘三口穿着一身略有些嫌大的衣服来到食堂。刘妈妈将一碗白粥以及一碟子咸菜给他,小家伙的眼睛顿时就直了!

是白米粥!

他不知已经多少年没吃过白米粥了!以前家里光景好时,偶尔还能吃上个几顿。可就这几年,随着两个妹妹的出生,家里就再也吃不上白米饭了。

这大人是好人……

家里的冤屈一定能得报的!

第331章 典史之家

接下来的几日,刘三口都留在知府宅内。没有左弗的允许,他一步都踏不出去。

不过吃了几日饱饭的刘三口这会儿也不想出去。他在这儿的第二天,那位大人就派人给他送了两套衣服。

都是适合他穿的,颜色还好看,穿上后他觉着要是穿这身回寨子里,一定有许多阿妹会想嫁给他的。

这样好的衣服,即便是爹娘活着时,他也不曾拥有过。他从有记忆开始,所有的衣服都是爹爹的衣服改的。

在这儿,那个大人还教他说官话,还教他认字。虽只有短短几日,可他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

这大人就像阿娘一样,看着凶,其实很温柔。

就在刘三口在知府宅里过着幸福生活时,李想等人也行动了。

经过几天偷偷摸摸的走访,他们已确定,刘三口所说基本属实。而那位吴典史,在此地有着人间阎王之称。

据说此人在此地嚣张跋扈已不是一日两日了。而更骇人听闻的是,安定县的典史已属吴家专职,家里四代人,都占据了安定县典史的位置。

太爷爷退了,爷爷接班;爷爷退了,老子接班;老子退了,儿子接班……

典史虽不入流,却掌管着一县缉捕,监狱等事。在县里的县丞、主薄等职位裁并时,其职责由典史兼任。因此典史职务均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属于“朝廷命官”。

可如今这安定县典史之位一直属吴家,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小小的典史来头不小,朝里有人。

因着将典史做成了世袭官,所以本地乡民颇为惧怕。而来此地为官的官员也多受遭殃。根据李想的打探,安定县的县令总是抱恙在身,一年中,有十个月都在衙门后宅养病。

而安定县无县丞,只有一个主簿。而这主簿据说对这位吴典史唯命是从,两人合伙干下了不少坏事。

联想到登陆当日,安定县县令病怏怏的样子,李想便觉里面的猫腻很大。

他没敢擅自行动,而是出了城与张铭接头后,细细商量了一番后,打算先派个人回去,跟左弗申请支援。

能在本地霸道成这样,手里肯定有一伙能用的人。这些人也许不止衙门里的衙役,可能还有一些地痞。这从他们掌握的情况里也有体现。

为了将其一下捕获,李想觉得还是申请调点人过来比较妥帖。若是拘捕,也好有个应对。

左弗接到李想传来的口信,听完叙述后,沉默良久后,道:“再派两个排过去。带上所有防暴器具,钢刀,强弩,还有……”

她冷冷一笑,“还有我们去岁研制出的便携火炮,谁若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还在常州时,左弗在参考了虎蹲炮后,又根据后世的迫击炮,与林立等人设计出一款小型轻火炮。

这种火炮的特点就是轻便,易携带,用来对付这些人那是最好不过了!

因着这款火炮的主要灵感来源于戚继光所使虎蹲炮,所以左弗将其命名为戚家炮一型。

来琼州赴任时,为防止意外,左弗带了几门这样的火炮过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

得了支援的李想十分兴奋。

除了打仗,抓贪官斗恶吏便是他最乐意干的事。他带着一群人进了城,来到定安县县衙门口,拿出左弗的传唤文书,道:“我大……不,我家尊翁有请安定县县令,典史过府说话。”

一群衙役脸色苍白。

刚刚这伙人进城时,城门兵丁就派人来通报了。若只是请人的话,何必派这么多人过来?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难道这第一把火就在他们安定县烧起来了?

这些年,主簿跟典史把持着县衙,前些日子县太爷去迎接知府时,他们就觉不妙了。

县太爷虽有把柄在他们手里,可那把柄本身就是典史做的局。谁敢保证这位县太爷不会将此事捅上去?

尤其是,听说新来的府尊是一个颇为清廉之人,若是被她笑得吴家四代人都把持着典史之位,且县城一直无县丞,岂不是要来调查?

“还愣着做什么?!”

李想呵斥道:“我家尊翁找你们县太爷和典史有事!若是耽误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好一个小心脑袋!”

一个穿着青衫,头戴吏巾,年约三十五六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你们是哪里来的泼猴,竟敢在县衙门前撒泼?!”

“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李想看了一眼来人,冷笑道:“如今一个胥吏也这般张狂了吗?”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典史吴生。

典史未入流,虽由吏部任命,可却并无相应的官服。所以,他与其他文职胥吏一般,穿青衫,戴吏员巾,以此来区分身份。

吴生眼一眯,却没有动怒。

他将李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便拱手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我不过是我们家尊翁身边一小兵,不是什么将军。”

李想也拱拱手,“我领我家尊翁命令,前来请安定县县令与典史去琼州衙门一趟。”

“敢问小哥,是何事?”

吴生走下台阶,从袖口抽出一个小袋子,塞到李想手里,笑着道:“诸位军爷远道而来,琼州炎热,奔波辛苦,这钱买点凉茶吃。”

李想直接将钱又塞了回去,道:“在我们大人那儿,受贿和行贿者一样要受罚,这位先生,你可莫要害了我!”

顿了顿又道:“至于什么事嘛……”

李想呵呵一笑,道:“您去了就知道了。尊翁的人,小的也不敢多问。总之,是好事就是了。”

我信你有鬼!

吴生望着李想身后的人,心里冷笑。

若是传唤需要这么多人来?这里都快近百人了!而且全副武装,一看就是军中精锐,若只是寻常传唤会带这么多人过来?

想来是知道了安定县典史一直落吴家的事了。呵呵,这知府本事倒不小,这么快就知道这里的事了?还想拿自己来祭天树立威望?

真是愚蠢!

典史虽不入流,却要吏部任命,自己家能一直坐这个位置,难道仅仅靠贿赂吗?若不是自己能控制着安定县110峒的黎人,朝里那些人任凭自己怎么贿赂,会搭理自己?给对手留下这么要命的缺陷?

呵,什么智比诸葛?!不过都是世人吹嘘罢了!左右不过一个二十未满的女子,能厉害到哪去?

这一趟,她不来自己也是要去的!

那么……

就看看,谁更厉害?

第332章 掌掴

琼州知府衙门二堂内,安定县的县令卢紘佲病怏怏地靠在靠椅上,大口喘着气的模样,好似随时要挂了一般。

“这,这是刁民闹事。”

卢紘佲喘着气道:“本官虽身体不好,可县衙公务从,从不敢怠慢。这,这谷氏不明事理,勾结苗人欲图谋不轨,我等前去抓捕,家中竟藏有刀具弓箭,我等无奈,才将其射杀之。”

左弗一挑眉,冷笑道:“卢县令当日亲自去了吗?”

“没有。下官身子不好,是吴典史去的。”

“这就有趣了。”

左弗扬起嘴角,“卢县令没去,却仿佛亲眼得见似的,到底是吴典史口才太好,还是……”

她望着卢紘佲,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还是你们在诬陷良民?!”

“知府大人!”

吴生拱手道:“此言诛心了!我们都是朝廷命官,怎会做诬陷良民的事?那谷氏家中的确是藏有刀具弓箭,我等前去时,她手拿弓箭,两个女儿拿刀具欲拘捕。”

“是吗?”

左弗笑了,“本官此言诛心?那我倒要问问吴典史了。谷氏两个女儿多大年纪?还有……这谷氏哪来的刀具弓箭?据本官了解,本地熟黎家中铁器都甚少,更何况苗人乎?她那夫君也只是个农民,从哪去弄刀具?你若说弄把锄头,镰刀,本官或还可信你,可你们说这刀具,弓箭,不觉搞笑吗?!”

“这下官就不知了。”

吴生一点也不慌乱,神在在地道:“总之我们就是搜出了刀具与弓箭。”

“呵……”

左弗冷笑,“那现在苦主状告你乱按罪名,私用刑罚,庇护亲眷,你又当如何说?”

“不过是刁民闹事罢了。”

“哦,这样啊……”

左弗望着吴生那嚣张的样子,一股怒火在心里聚集。

好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吧?

好啊!

其他手段姑娘我也玩不了,不过怎么治刺头倒是熟能生巧了!

她一站起来,一拍桌子道:“吴生!你身为典史就枉顾国法,草菅人命,事到临头,竟还不知悔改吗?!”

“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下官何时枉顾国法,草菅人命了?若大人无证据,下官必是不服!”

“证据?”

左弗笑了,“本官办案不需证据,我说你有你便有!来人,给我扒了他衣服,先打二十板子!”

“你敢?!”

吴生眼一瞪,“我乃朝廷任命的典史,你……”

“本官还是陛下亲命的知府呢。”

左弗冷笑,“你一个不入流的典史,本官还治你不得了?!李想,现在就带人给我去他家!将他所有家眷拘捕到此!对了,那个打死人的也给我拿来!”

“是,大姑娘!”

“你,你疯了!”

吴生气得身子直发抖,“你若打我,黎人必闹事!”

“你好大的脸盘子!”

左弗走了下来,抬手便是一个巴掌飞过去,“敢用黎人来挟制本官?!你可知本官除了是这衙门的知府外,还是什么人?!”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卢紘佲吓得脸都白了。

早就听说这位女大人脾气不好,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蛮横如此。一言不合就掌掴他人不说,听她这口气,竟还要抄家?

想起她在武进任上干的事,卢紘佲便是瑟瑟发抖。

只是吴家子弟多与黎人女子结亲,在安定县势力极为庞大,不然这典史怎能一直在他家?自己一直忍气吞声,就是怕黎人造反啊!

“你,你敢打我?!”

吴生咬着牙,“我岳父是安定县最大峒的峒主……哎哟!”

左弗反手又是一个巴掌过去,冷着脸道:“你岳父便是亲王,犯了法,本官一样要拿你定罪。”

“左云舒!”

吴生气得大叫,“你如此蛮横,不得好死!”

“啪!”

左弗又是一个巴掌上去,“我倒要看看,我怎么个不得好死法?”

说罢便是笑了,“本官可不是卢县令,也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本官这双手已是沾满鲜血,你觉本官会怕几个闹事的黎人吗?”

“大人息怒啊!”

卢紘佲走了上来,张开瘦弱的手臂,护着吴生道:“大人,安定县110峒皆以德拉海邢氏番茂为尊,而吴生乃是邢氏大峒主的女婿,黎人在定安县安心生产,全靠吴氏维持。大人,岛上黎人时有闹事,一旦祸起,我等难以阻挡,还望大人以大局为重,放吴典史回去吧。”

“啪!”

左弗从袖子里抽出折扇,对着吴生的脸就打了下去,好似完全没听到卢紘佲的话一般。

吴生都被打懵了。

都说到这样了,还打我?

“啪!”

又是一下下去,左弗好像中邪了一般,令左右挟持住吴生,拿着折扇便是这样一下又一下地打着,对于卢紘佲的呼叫置若罔闻。

鲜血从吴生的鼻孔,嘴角冒了出来,没多大会儿工夫,吴典史的脸就彻底肿成了猪头。

左弗望着眼前的人,眼里闪着杀机,她放下手,侧头望向卢紘佲,一字一句道:“他肆意杀人,横行乡里,他是黎人的女婿,他动弹不得,那么,那些枉死的百姓又该朝谁诉苦去?!白死了吗?!”

说罢抬起手,像疯了一样,扇子连连扇打,直打得那吴生惨叫不断,哀嚎不已。

“啪”的一声,扇子断裂,左弗扔掉扇子,道:“扒了他衣服,上枷站笼!”

“你,你,你会后悔的……”

吴生虚弱地道:“我,我阿爹,不,不会放过你的……”

左弗冷笑,“本官要怕你岳父就要对不起百姓,这有违本官的为官之道!卢县令,你最好给我听清楚了,这次本官可以放过你,但若再有下次……”

她冷森森道:“陛下许我的大权我可就要用了!”

卢紘佲一哆嗦。

天子给了左弗生杀大权,她若要杀他这朝廷命官都可以先斩后奏,根本不用顾忌什么。可以说,若是左弗坏点,她在这琼州,可以想杀哪个官就杀哪个官!

镇国公之尊贵……

这一刻,卢紘佲深深体会到了……

好在,她还是个讲理的人……

第333章 蛮横

新来的知府老爷动手整治本地官员了!

在李想将吴生家眷拘捕到琼山,左弗将吴生站笼后,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散了出去。

薛耀明来到左弗的公房内,颇为担忧地道:“大人,这吴生的事,下官是知道些的。”

左弗抬头望了望他,将笔搁下,道:“所以,薛同知也是要来劝本官的吗?”

薛耀明叹气,“大人,下官是有这想法。这些黎人不好惹,如今您抓了那位邢氏大峒主的女婿,怕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的盐场已在建了,若是这时候出了什么岔子,那损失就大了。”

他说罢便是拱拱手,道:“大人,不可因小失大啊!”

“四条人命!”

左弗气冲冲地道:“在同知眼里是小事?!”

薛耀明苦笑,“死在吴家手里的又何止四条人命?”

他摇头,“若有法子,我们早办他了。”

“此事你不用担心。”

左弗道:“要来横的,本官可不怕他们!怎么对付鞑子的,本官就怎么对付他们!”

她抿起嘴,嘴角闪过一丝残酷,“本官将所有黎人,苗人都视为同胞,但若是有人不识趣,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在本官这里,没有汉人,黎人,苗人,只要触犯国法,就必须惩罚!”

听着这杀气腾腾的话,薛耀明眼里的担忧更深了。

他来这儿已做了四年了,自然知道安定县黎人的势力有多庞大。若是真集结起来闹事,怕是安定县百姓要遭殃。

大人如此刚硬,怕是要吃苦头啊!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左弗道:“同知也不必担忧。我已让张铭带了两百人,带了火炮驻扎在安定县了。而且……”

她冷笑,“那些苗人素来受他们欺压,这回苗家的女子被杀了,他们忍气吞声只是实力不够,若是本官撑他们一把,他们必然会站我们一边的。”

顿了顿又道:“那邢氏之所以能号令安定县110峒峒主,无非也是因为吴典史的缘故。现在我拿了吴典史,再许以其他峒主好处,他们还会向着这邢氏吗?”

“恩威并施?”

薛耀明想了想,又摇头,“大人,那些黎人不是那么好满足的。他们要农具铁器,要盐,要粮食,我们琼州本就不富裕,想以此来收买,怕是拿不出那多东西。而且,铁器给了他们,若是再闹事,对我等怕是不利。”

“黎人为何老闹事?”

左弗看了薛耀明一眼,“同知来此地为官也四年了,难道不清楚其中缘由吗?薛同知,当年朝政混乱,奸臣当道,你因不愿向权臣乞哀告怜,故被贬来此地为官。

由此可见,你乃清正之人,心中是有把秤的。也正因如此,本官才将诸多事委托于你,对你无限信任,可你现在却说出这等话,着实让本官失望啊!”

左弗望着薛耀明,一字一句道:“难道是岛上几年困苦生活已磨了你的志向吗?!”

“下,下官……”

被左弗一顿呵斥,薛耀明脸上露出惭愧。他蠕着唇,低低道:“下官亦想替民做主……只是这主做不得,一旦做了,更多的百姓会遭殃……”

“以前你们有难处,本官理解。”

左弗道:“只是如今不一样了。我这三百亲兵,可敌三千兵!”

几日过去,让薛耀明担忧的事却没发生。不但没发生,邢氏的峒主反是带着土特产过来,要求见左弗。

左弗在二堂接见了这位峒主。

“邢峒主,您女婿犯罪,本官依法处置,不容通情,还望您理解。”

左弗口气显得很强硬,在这时她必须表现强势,不然很容易被这些人小看的。

可哪里晓得那邢峒主却并未接左弗这话茬,只问道:“大人,我听人说,您是爱民如子的人,这话当真吗?”

左弗愣了愣,蹙眉道:“不知峒主此言何意?我爱不爱民,当由民来评断,岂是我自己能评断的?”

“我就想问问大人,我们黎人纳粮服徭役,是不是大明治下百姓?”

“这自然是。”

“那大人也将我们当儿子女儿吗?”

“只要是琼州治下的,不管是汉人,苗人,还是黎人,本官都一视同仁。不歧视,不压迫,甚至我还要请你们来帮本官的忙,让你们峒里适龄的孩童都来我汉家学堂读书认字。”

“大人,这些没影的事我们不信。”

邢砖道:“如果您真对我们有诚意,就放了我那女婿。他可以赔钱给人家,可以不当这官,但求大人留他一命。我女儿不能没了丈夫,她还太年轻了。我知道你们汉人的规矩,杀人偿命!我邢砖!愿替他受刑!!”

左弗蹙眉,望着邢砖,见他眼里透着坚定,她略一思索也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黎人受汉人压迫,而有个女婿在衙门做事,这是保障他们不受压迫最好的办法。邢氏能号令110峒最大的资本就在这儿。

吴生若死,他们的希望也就没了。

虽然自己在任上,吴生就不可能为官。但是,他们也可以找吴家其他子弟为官。而他们若是对吴生见死不救,那就等于两家彻底绝交了,这买卖不划算!

想到这里,左弗一阵冷笑,“邢峒主,您当国法是什么?当我这衙门是什么?若是罪恶也能顶替,那天下岂不是要乱套?”

“我官话说的不好,我争不过您,这些你们汉人的道理我也不懂。我就知道,我家女婿不能死!”

邢砖赤红着双眼道:“只要您放了他,老头这条命您拿去!若是不够,四条命,我们峒里就赔四条!”

“椿芽,去将刘三口带出来。”

“是!”

左弗冷眼望着邢砖道:“那位苦主在我这儿,如今他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峒主,您女儿的好丈夫夺走了他的家人,您女婿死了,女儿守寡可怜!难道这位无父无母的孩子就不可怜了吗?”

“事情已经发生了,您便是将我女婿杀了,他父母也回不来!我们愿赔钱!”

“放肆!”

左弗一拍桌子,呵斥道:“我今日杀了你女儿女婿,我再赔您五千两银子,您以为如何?!”

第334章 你奈我何

邢砖愣了愣,随即冷笑,“好啊!若是大人给我五千两银子,您就杀了他吧!与此同时,我们峒里还会再送三个人过来抵命!”

“很好!”

左弗亦冷笑,“左弗,椿芽,让师父给我点五千两银子过来!”

邢砖冷眼瞧着。

他还不信了!这知府会真拿五千两来买他女婿的脑袋!莫说她敢不敢的问题,就说这五千两!

这不是一笔小钱!做点小买卖的,得顺风顺水好几代人才能攒得起这点家当。现在为了一个脑袋,这知府舍得掏这五千两?!

五千两银子很快被拿了过来。与此同时,左弗还让人准备了笔墨纸砚。

她提笔在纸上写道:“安定县典史为庇护远亲吴狗富失手杀人之罪,不惜触犯国法,凭空捏造罪名,杀死安定县刘家沟刘家村刘三口之母谷氏,其妹刘大妹,刘小妹……经查,吴生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经本官审理,判绞刑,立即执行。”

写完这份东西,她又拿过一张纸,继续写道:“琼州安定县黎人德拉海邢氏番茂峒主邢砖为人正直,得知女婿吴生害人,愿以命抵命。虽国法不容更改,但邢氏大义灭亲,怜子之心令人动容。黎人生存艰难,吴生伏法,邢氏女孤苦无依,故为嘉奖邢氏峒主大义灭亲之举,本知府私掏腰包,给予纹银五千两,以示嘉奖!”

扔下笔,将纸递给邢砖道:“峒主,你在这儿签字画押后,这五千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邢砖倒也认得几个汉字,将东西拿来一块,顿时气炸了!

好一个狡猾的汉家女子!

说自己大义灭亲,五千两非买头钱,而是嘉奖之用。如此一来的话,即便要闹事,其他峒的峒主能响应?!

看这女子的样子,安定县的典史是别想落在吴家头上了。而黎人不像汉人狡诈,吴生一死,他能号令各峒的优势也消失,若是此时她再对各峒再许以好处,那即便他想闹事,那也闹不起来了!

这东西不能签!

可自己刚刚可是说的肯定,给五千两不但交出女婿,还要再寻三个人来抵命。若是此刻反悔,岂不是又被这位小看了?

就在邢砖纠结的时候,左弗的声音又响起,“怎么?峒主迟迟不语,是要反悔吗?”

邢砖咬牙道:“我女婿没罪!凭着一个黄口小儿的指认就给我家女婿定罪,大人,你是不是太儿戏了?!”

“呵呵,本官这里接了一堆苦主的诉状!”

左弗走回到长案边,拿出一堆纸道:“你这女婿何止是有罪?!简直罪恶滔天!我听说你们黎人颇敬神明!你们如此维护一个恶霸,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谁知你这东西真假?!”

邢砖梗着脖子道:“若依此判案,我不服!”

“你服不服关我什么事?”

左弗笑了,“审判是神的事,本官只是负责送他下地狱。至于你服不服?”

她呵呵笑了两声,忽然冷了脸,道:“区区一个峒主,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国公跟前猖狂?!来呀,将邢峒主带下去,好生招待。”

“你要做什么?!”

邢砖大惊!

他与汉人官府打交道的次数不少。虽说汉人看不起他们,可对他们这些峒主还算尊敬的。这知府衙门,他也来过几次,跟以前的知府也攀谈过。

可他每次来都受到了礼遇,何曾受到过这般对待?!

他连连后退,可没退几步,便被左弗的亲卫给制服了。连带着,他带来的那几个勇士也被张铭带着的几个亲卫给一块收拾了。

这群人出手之快,下手之狠,超出了他的想象。这还是大明的兵?大明的**何时这样强了?

他瞪大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女知府是要抓自己,不让自己回去了!

这等行事的人,他从未见过!莫说是汉人不会如此,便是他们黎人中有点身份的人也不会这样啊!

“你,你这无耻之徒!”

邢砖气得脸色通红,见左弗走过来,他便是朝着左弗吐口水,“呸!卑鄙小儿!你是故意将我闺女抓来,好让我自投罗网!!”

“哈哈哈哈!”

左弗大笑了起来,“诈你又如何?”

打开折扇,轻轻扇着,悠哉哉地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听说邢老先生颇精通我汉家典籍,这句诗您应该听过吧?这不将您抓来,这下面的事本官又该怎么做呢?本官可是视所有黎人为自己治下百姓,死一个都心痛呢!为了汉黎和睦,所以也只好委屈您了呢!”

“无耻!”

邢砖气炸了!

额头上青筋直爆,梗着脖子大骂,“你这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我们黎人是不会屈服的!你快将我放了,不然我没回去,他们定……”

“呵呵。”

左弗呵呵的一阵笑,手里的扇子摇得越发欢快了,“邢峒主,我既设计让你来了,又怎会不做其他安排?现在你们峒附近潜伏着我两百精兵,还有三门戚家炮,十门飞雷炮,只要你们胆敢动一下,你们峒就没了……”

轻轻飘飘一句,却是杀气十足。

邢砖心里颤了颤,不知为何,左弗这轻轻一句似有千斤重一般,竟压得他心底有些发慌。

这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只看她的眼,便知道,这不是一个会向任何困难低头的人。

她的眼里有坚毅,还有杀气……

“当然,本官也不是弑杀之人,只要你们迷途知返,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顿了顿又道:“其实,你们黎人女子不以守寡为荣吧?我的手下告诉我,你们邢氏虽与吴家历代结亲,可你们邢氏人却甚少出来惹事,都是规规矩矩地待在自己峒里。”

左弗望着邢氏道:“你的心思,本官知道。若是本官告诉你,以后你们本官会来保护,这整个岛上的黎人本官都会一视同仁,你会公正一点,让本官行刑吗?”

邢砖死抿着唇,不答应左弗。

左弗也不计较,只继续道:“邢峒主,你该知道,吴生犯得是死罪,而本官最恨盘剥欺压百姓之人,今日无论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本官都会拿他问罪……所以,您不如好好想想,是与本官合作呢?还是力保您这个罪恶滔天的女婿?”

第335章 给个体面

“左大人,我劝您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

邢砖冷冷道:“我们黎人都是讲义气的,不会因你这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的家人。”

“呵。”

左弗笑了一声,鼓掌道:“好!真是条汉子!那么,我也想问问黎人的规矩,在你们峒里,是不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可有借他人命抵命一说?!”

“我们都是相互决斗报仇!”

邢砖梗着脖子道:“若是那小子想报仇,可以来找吴生决斗!”

“所有苦主都可以?”

“是!”

邢砖用力点头,“他惹事,还技不如人,被打死活该!”

“好!”

左弗一鼓掌,“我今日就给您一个面子!依着你们峒里的规矩来办吴生!来呀,将吴生从笼里放出来,好吃好喝招待着,休息两日后,让苦主与他决斗!!”

邢砖愣了下,他没想到左弗这样一个朝廷官员竟会答应自己这样荒唐的提议……

是不是又有什么陷阱?

可眼下这时机,并不容得他多想。左右她都是横了心要女婿的命,不如一搏!

“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到时可别后悔!”

“不后悔。”

左弗笑眯眯地道:“我们可以签个文书。若是吴生与人搏斗中活下来,那本官就饶他一命。”

“好,写就写!”

让林立起草好文书,双方在上面签字画押,然后左弗应邢砖的要求,将他与吴生关在了一起。

站了两天笼的吴生虚弱得很,根本没力气跟邢砖商量事。吃了几口饭后,睡了一晚上过来,才有力气思考这事。

邢砖将与左弗的对话一字一句地说与他听,完了有些不安地道:“我总觉她有什么诡计,似在算计什么。”

吴生面如死灰,抿着唇,半晌都未说话。

邢砖看着不由急了,“好女婿,你这是怎么了?!她真有什么诡计?!”

“她是没想让我活啊……”

吴生眼泪下来了,“她一定会找一堆苦主来,到时对我群殴。”

“那可不行!!”

邢砖道:“这不是欺负人吗?!”

“岳父,您还没看出来吗?!她就是摆明了欺负咱们啊!”

吴生呜呜大哭,“您那白字黑纸写得清楚,以黎人的方式报仇!那多苦主,一人一拳就要我命了!”

邢砖瞪大眼,惊叫,“你,你到底弄死了多少人?!”

吴生垂着头,像痴了一样,“她是要我死,她是要我死……她怎么这样,她怎么这样?一点规矩也不讲……她就不怕黎人闹事,黎人造反吗?也不怕京城里的人弄她吗?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怎么一点规矩都不讲……她当自己是海瑞吗?”

邢砖的脸色开始发青。

女婿平日横行霸道弄点好处的事他是知道的。他的手上不干净,他也是知道的。

可他以为也就几条人命罢了……

可,可看他现在的样子……

他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怕成这样?!

“她要我死啊!”

正想着,吴生惊天一声喊,将他吓了一跳!

正想呵斥,却见吴生跳了起来,抓着牢门大喊,“左弗!喊左云舒过来!我愿认罪,我愿认罪!请给我全尸,请给我全尸啊!我,我,不能将我交给那群贱民!他们会生生啃了我啊!大人,大人,左大人,下官愿认罪,愿认罪啊!!”

“女婿,你疯了?!”

邢砖忙起身去拉吴生。可吴生好似疯了一样,将他甩开,扒着牢门继续喊:“我可以将功抵罪,我可以将功抵罪的!大人,留着我的狗命您有用啊!只要我活着,安定县110峒的黎人都会听您号召!大人,大人啊,您不能杀我,我,我不想死啊!”

“鬼叫个什么?!”

李想带着跨刀走过来,冷眼瞅着吴生道:“之前的嚣张劲去哪了?呵呵,我还以为你是条汉子呢!感情也会怕啊?!”

他挥了挥手,一个狱卒带着刘三口来到牢门前,指了指牢里的吴生道:“三口,可认识他?”

刘三口跟疯了一样冲上去,一把抓住吴生的头发,死命地往外拽!边上的翻译急得跺脚,“你这野小子!可不敢放肆!”

“让他打,让他打!”

吴生却是嘶叫,“我该死,我是畜生!你打我吧,打吧!”

“呵。”

李想笑着摇头,“真是蠢货!我们家大人可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你以为你这样大人就不治你罪了?”

他上前两步,将撕咬着的刘三口给拉了下来,问道:“说吧,是想被苦主活活打死,还是想留个全尸?我们大人若按朝廷法度,是判你绞刑。不要误会,判你绞刑不是大人觉得你是个人物,或是优待你,而是我家大人见不得血,所有在她手里判死刑的,都是绞刑。”

“这位将军,能否跟知府大人通融下?”

邢砖哀求道:“我们愿多出几个人抵命。”

“笑话!”

李想呵斥道:“您老以为这是菜市口?命还能用来买卖,用来换?!”

顿了下又道:“邢峒主,我们家大人是个清正的人。她老人家从常州离任时,万民相送至镇江,那当真是爱民如子!她老人家能到你们这儿来为官,那是你们的福气!

不瞒您说,临高那边的盐场已经在建了!为了运盐,她老人家又募集了人,在那儿修路。为了表示汉黎苗一家,她老人家亲自写了告示,黎人,苗人所受待遇与汉人一致。

包三餐,每人每月另发盐一斤,油一斤,精面粉三斤。另,一年发劳保鞋两双,衣服两套,年下,每人发糖果一斤,油一斤,精米十斤,精面十斤,精面粉五斤,肉两斤。”

李想脸上露出骄傲,“能在我们大人治下,那是天下最幸福的事!她老人家是菩萨转世,最见不得百姓受苦!”

说着便低头望着吴生,笑容渐收敛,眼露森然,“当然,她也最痛恨贪官污吏,劣绅恶霸!谁要是欺负百姓,不守国法……呵呵,我就这么告诉你吧!别说你一个小小典史,就是常州那几个朝里有亲戚的,也全都被我家大姑娘杀了!”

吴生通体发凉,而一旁的邢砖却是若有所思。

身为一个峒的峒主,他首先要考虑的是整个峒的发展。他们邢氏跟吴氏结亲,不就是想找个庇护吗?

而且……

这吴生不断娶妾不说,在外面也是沾花惹草,自家丫头在他们家,那真是受气。

汉人本就看不起他们黎人,而他们黎人女子又习惯刺面,汉家不以为美,反以是陋俗,总是耻笑他们。这亲家母不就是这样吗?听说因为这个,没少数落丫头。

自己以前也是气不过。但想着峒里的利益,便也只能忍着。就像这回,若是知府真答应了,他也一定会替他偿命抵罪。

只有这样,他们峒才能一直得到庇护。可若是新来的知府,真能做到黎汉一家,严惩贪官污吏,善待百姓呢?那他们还要靠吴家什么?要知道,他们不光将女儿嫁给了吴家,每年送给吴家的东西也不少。

他们黎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深山药材,动物皮毛。他来城里很多回,知道这些东西在汉人商铺可以卖出高价钱。而他们,每年会送给吴家不少这样的东西。

所以寻了这个女婿,除了不受当地官府侵扰外,其实他们也没从吴家得到什么好处。相反是赔了女儿,给了钱,才换来这安慰的。

只是光听人一面之词就信了的话,那也太草率了。毕竟,吴生是看得见的好处,而这位女知府……

邢砖琢磨了下,便道:“你们放我出去,我到临高去看看,要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我就不阻拦这事!”

“呵……”

李想笑了,“老先生,您真以为我家大姑娘怕你们闹事?几万鞑子我们都杀了,还怕多杀几个黎人?就说我们大姑娘。您老别看她是个姑娘,她可是跃马扬刀亲手砍下过鞑子脑袋的!而且还不止一个!

常州守卫战里,她老人家亲自带人杀进鞑子大军里,砍杀敌人无数!就连鞑子的豫亲王都被她活捉了!所以,您觉着我们大人怕你们闹事?

我们大人不过是不想让无辜之人枉送性命,亦不想伤了汉黎和睦!她老人家曾说过,凡大明治下,皆是天子子民,皆是同胞骨肉兄弟,来日,若是满清入我中华,亦是同胞骨肉。”

邢砖不由有些动容。

他虽生在这偏僻之地,可满清差点灭了大明的事他还是知道点的。而这位大人还跟清人厮杀过,可她却能说出满人入华亦是兄弟的话来……

此一点,足见心胸宽大,抱负不凡。

“老先生,我们大人是讲道理的。您的女婿的确是触犯了国法,若是现在服罪,她便给个体面,只说他是判断失误,造成冤假错案,只他一人抵命……哦,还有那个失手伤人的吴家子弟要服刑七年,其余的,便是一些赔偿。除此之外,不会再多问罪一人,亦不会抄家,会保其家眷安全。”

“这……”

“岳父!”

吴生瘫坐了下来,闭上眼,任由眼泪滴落。他颤着唇,艰难地道:“答应他们……我吴生不能无后……”

第336章 建设

吴生被绞死了。

刘三口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然后便在刑场附近又跑又跳,完全像疯了似的。一群苦主望着他,纷纷擦着眼泪。

吴家就像一个阴影般,一直萦绕在他们的头上。如今,这阴霾彻底被新来的知府老爷给抹去了。

这令他们有种新生的感觉。

更让他们高兴的是,为了解决大家生活困难的问题,知府老爷会在安定县开一个集市,乡民可以拿各种土特产,草药来换大米,盐等物。

琼州这地方虽经贸不发达,但岛上还是有许多好东西的,比如各种草药。

他们在这活了一辈子,也没少钻林子,一些草药还是认识的。若是能靠弄点草药来换点米和盐,那也是挺好的改善了。

左弗眼下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琼州的基础设施实在太差了!除了琼州府所在的琼山有城墙外,其余县的,只能说是个土围子,而不是城墙。

在这个海盗横行的年头,防御工作不到位,显然会造成极大的隐患。尤其是这些年,琼州不时有海盗登陆,所以修建城墙的事就显得颇为重要。

再者琼州的道路状况实在堪忧,若是不把这些基建搞好,效率难以提升,经济也就搞不好了。

如今在临高的盐场已开建。盐场的建设并不是很难,无非也就是建几个池子的事。等过些日子,就应该能有产出了。

这些盐将为琼州府带来一定的收入。左弗预估,目前建的盐场日产万斤盐没问题。

到时在临高将码头重新修整,到时可以将这些盐往内地和东南亚一带输入。

琼州属广东管辖。自己已给两广总督丁魁楚写信,希望琼州产的盐除了上贡的,能将多余的投入广州市场。

除此之外,她还跟丁魁楚提了提难民的事。琼州缺劳动力,整个岛上就这点人,而眼下计划的工程又这么多,就琼州岛上这点人,显然是不够的。

丁魁楚这人左弗比较了解。当然,对于他的了解,左弗也是从史书上看来的。据说此人极为贪婪,在广东三年,到死时,就存精金84万。

对于一个喜欢钱的人,左弗自有对付他的办法。

从淘宝买了一堆玻璃制品以及一个一人高的镜子后,便让柳元杰亲自带队,乘船将东西送去。想来,在看了这多精美的玻璃制品和镜子后,这位总督是会卖自己这个镇国公一个面子的。

解决了吴生的事,安定县的黎人也未造反,这事便算完美解决了。

而已经成了孤儿的刘三口则被左弗留在了身边。他那外祖家虽说还有人在,但苗人的生活实在太苦了。在一番询问后,刘三口自己也愿意待在左弗这里,待学习个几年后,也愿意进军营。

这让李想十分开心。他感觉这小子有天赋,将来会是个不错的侦察兵。所以他将人从左弗那儿要了来,准备亲自培养。

而刘三口也感觉自己进了天堂。因着年岁小,他还不需要像军营里的那些汉子那样操练。李想给他的任务就是每天早上起来跑上五圈,然后吃完早饭后,便跟着军营里的先生读书认字,顺带着再跟乔肆学习数学自然等课程。

这样的生活对刘三口来说很新鲜,再加之军营吃得比普通工人还好,所以在这生活了几天后,刘三口就决心以后要留在军营里,当个光荣的小兵。

他甚至还琢磨着,外祖家里人都苦,是不是也能拉他们过来当兵呢?左大人是好官,不会因为他们是苗人就有所歧视。若是他们苗人都来投靠左大人,那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吧?

日子变得平淡却又忙碌起来。

知府衙门的告示出了一张又一张,各州县也不停受到从琼州府出来的政令。

而这些政令只有三件事:招民夫修城墙,修路,种高产稻。

在吴生被收拾后,一群官员也知道了左弗的脾气。那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给根棍子就敢要你命的主!所以现在看了这政令,也不敢怠敷衍,纷纷行动了起来,组织起乡民,准备大干一场。

这回乡民倒是配合。

临高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知府老爷要大家干活,不但包三顿,还给米,给盐,甚至还给衣服和鞋子,就连女人也不拒绝,但凡来干活的,只要不偷奸耍滑,都能有吃的。

这些百姓自己盘算了下,眼下台风季还未过去,田里什么也不能种,给知府老爷干活还有吃的,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听说临高那些百姓都吃胖了。每顿白米饭不说,居然还能吃到肉,就这伙食,他们不要任何报酬都愿意干的!

于是乎,随着一车车粮食,一车车物资送往各县时,整个琼州岛也沸腾了!

本心里对左弗还有些疙瘩的邢砖见了这情形后,便忍不住了。他又一次来到左弗这儿,希望左弗也能让黎人加入,为建设琼州出一份力。

邢砖愿意投靠,左弗自是巴不得。如今各处的劳动力缺口都很大,若是黎人愿来帮忙,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为了体现公正,所有黎人的待遇也和汉人一样。而且,她在每一个县都派了自己的心腹。

这多物资运输过去,难保有人中饱私囊。所以她采取了在临高使用的办法,组成督导组,在最大程度上隔绝了贪腐。

而在伙食上,除了给予充足的白米白面外,左弗还给每个县都送了火腿肠,午餐肉以及各类易长期保存的腌制品。

海南太热了,新鲜肉没法保存,所以新鲜肉由当地官府负责采买,而这笔银子则由府衙来出。

左弗的大手笔吓坏了琼州的官员!

乖乖!

这位杀起人来不手软,用起钱来也同样不手软啊!

问题是,这位大人到底从哪弄来这多物资啊?!

当地官员都很困惑,但他们看到乡民们的热情后,忽然觉着有些问题还是不要搞清楚的好。

看看这些泥腿子!现在干活多卖力啊!要是他们一直以这个热情干下去,那他们的功绩本上岂不是也越来越好看了?

第337章 出盐了

“出,出盐了!”

来自儋州盐田村的盐工毛阿仔惊喜地大叫,“出盐了!出盐了!蒋相公,蒋相公,快来,快来呀!真出盐了!是上好的盐!”

他说着便冲上去,用手沾了沾,放进嘴里,一股鲜咸在舌上蔓延开来,他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这是上等的精盐!

曾几何时,他们日思夜想,就想着有朝一日,能想出大量生产精盐的法子。盐生产的足够多了,交足了官府的定额,那自己也能过得轻省些了。

而现在……

他只看见官府派了几个人来,指挥着一群劳工,将一堆他不认识的材料混在一起,选了地方建了几个池子,做了一组脚踩的提水工具后,过了段时间,盐场就开工了。

而过程也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因这看起来实在太简单了!

将海水提到高卤台,次日将高卤台内海水放入二卤台,再将高卤台灌满海,等第三日,再将二卤台内海水放入三卤台,高卤台内海水放入二卤台,再将高卤台汲满海水……

如此重复后,用莲子来侧卤,当卤水达到10成时,将底池烂泥清除干净,抹光压实,将饱和卤水放入,当日即飘花结晶,数日后便出盐了!

这过程看着就跟神话似的!明明大家都是用海水来晒盐,可为什么大人这法子晒出来的盐就多呢?

就在毛阿仔又兴奋又困惑的时候,蒋一鸣赶了过来。

看着这白花花的盐,他忍不住挥舞着拳头,兴奋地道:“好!好!快,捞盐做成盐坨,给大人送去!”

“嗳,嗳!”

毛阿仔连连点头,招呼着一群同样兴奋的又哭又笑的盐工们忙活了起来。

“那些剩余的液体都收集起来没?”

蒋一鸣擦着汗道:“这些液体叫母液,可从中提取许多有用的东西,是大人用得着的。每次结出粗盐后剩余的母液都要收集起来,到时给大人送去。”

“蒋相公,您放心吧!都收起来了。”

毛阿仔笑着道:“大人给我们吃得这么好,还教我们读书认字说官话,别的事可以不放心上,但她老人家的事谁要不放心上,那真是丧良心了!”

蒋一鸣哈哈大笑了起来,“阿仔哥,你现在这官话是说得越来顺溜了!好,好好学!盐场晚上我弄的那识字班可得坚持去!读了书的人那是不一样的!

你看这些盐,凭啥大人晒盐就能晒这多出来?而你们晒了几代人,也没琢磨出这门道来?大人就是书看得多,所以才能想出这法子来啊!好了,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今天出盐了,可是大喜事!我得去跟程县令报喜!让他晚上给你们加餐!一人两块大肉!哈哈!”

毛阿仔盐工也纷纷大笑了起来,纷纷拱手向蒋一鸣致谢。

一个盐工将刚弄好的两个盐坨交给蒋一鸣,蒋一鸣动作也利索,将盐坨包好放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后,便骑着车子去了县城。

程绘一听出盐了,也是高兴啊!

“这,这就是晒出来的盐?天啊,怎么这么白?这可是上好精盐啊!若是两广总督允了我们的要求,咱们琼州可要发死了啊!”

程县令现在完全没了县令的模样。此刻的他,跟那些盐工毫无区别,活脱脱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他伸出一根手指,沾了沾盐后,便塞进嘴里,闭上眼,一副陶醉的模样。

“鲜,咸,当真是好盐,当真是好盐啊!”

蒋一鸣感到一阵恶寒。

程绘明明被盐咸得脸都发青了,可这家伙还在喊盐好,这样子看着真可怕,就像疯魔了一样。

“啧啧,就是青盐也比不上啊!这等盐要发卖到两广,市面上哪一个会是我们的对手?一鸣,你果然说得对啊!想要富就得学格物……”

他的脑袋开始前后左右晃了起来,“我这些日子看了一鸣你带来的那些格物学的书,真是受益匪浅啊!你们那提水机做的都跟旁人不一样啊!啧啧,我现在终于知道大人为何敢在琼州这样花钱了!其他不说,咱们多建些盐池子,就卖这盐都要发死了啊!”

他说着声音便渐渐小了下来,头也不晃了。四下看了看,小声道:“一鸣,这是人就要吃盐。咱们明人要吃盐,那些红毛鬼也要吃盐。还有南洋那些小国……啧啧,咱们这生意大明境内做总是要得罪人的,依老夫看,咱们还是往外发卖更爽利。”

蒋一鸣有些诧异,“大人,这商贾之事,您……”

“唉!”

程绘叹气,“一鸣啊,要以前呢,我是不屑这等事的。可自打被贬来了琼州,我可算明白了。这钱啊不是万能的,可没有了那也是寸步难行啊!

就说咱们县吧!连固定的商铺都没几家,大多乡民都是每过个十天半月弄个集市,相互交换下东西,这日子啊,过得真是苦。我来了以后,也想给百姓做点事,可这百姓没钱,官府哪里来钱?

想做什么都做不了,本官的那点俸禄还时常拖欠,我堂堂一县县令,连轿子都不敢做,为什么呀?穷啊!”

说起了伤心事,程绘的眼都红了,“雇轿夫那要钱啊!这些年都靠以前那点积蓄过活着,若不是大人打退了鞑子,朝廷有了钱补发了俸禄,本官都要过不下去咯!

所以你看看,这世上离了钱,任你再厉害那也得趴着啊!这陛下开海,不也是缺钱吗?我前两日看了你带来的书,就那本《富国论》,哎呀呀,真想不到啊,这大洋彼岸的红毛鬼中竟也有这等圣贤,这本书写得可真好啊!

当真是如醍醐灌顶啊!本官一些疑惑都得到了解释!就是这翻译的人水平不行,有些地方看着明显就很生硬,像是不会翻,索性就跳了。”

蒋?!”

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也觉得这本书有些问题,像是人为隐藏了什么一般,有些地方读着好像又有点前后矛盾。不过一下概念倒是总结得很好,也算为我等打开了经济之道的大门了。”

程绘点点头,“以后咱们也要跟这些红毛鬼交流交流,听说大人身边那个红毛和尚便是他们那儿最有学识的人?”

第338章 和睦相处

“这些传教士都是他们国家最有学问的人。”

蒋一鸣点着头,“不过有趣的是,他们兴办学校,教书育人的目的只是为了证明神的存在。”

他摇摇头,“我看这等糟粕我等是不可取的。”

程绘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西夷人读书认字只是为了去寻找神明?

怎么感觉有些扯淡呢?

身为一个传统的大明文人,程绘敬仰神明,但也深知“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

凡人智慧有限,自己的事还没想明白,又怎能去琢磨神的事呢?倒是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将人间的道德守好,那便是凡人亦可成圣的。

轻轻摇了摇头,道:“可惜了……”

叹了一句,也不再纠结这话题。让人去唤来了急递铺的铺兵,将盐坨交给他后,又写了一份汇报,让铺兵骑快马送到了琼山。

左弗收到消息后,也十分高兴。琼州暂时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拳头产品。像瓷器这些,制作水平远远不如内地工匠。而现在盐场能产盐了,那也意味着,琼州终于有一种拿得出手的拳头产品了。

大明开海的消息这些日子已传出去了。听说广州,明州,泉州那边已有不少外国商贾靠岸贸易,生意听说是火爆得不得了,把一群市舶司的人可喜坏了。

而反观琼州这边,却是没什么动静。偶有一两个海商靠岸,也只是将这里作为休息的中转站。而琼州又不怎么发达,能提供的物资也很有限,一些等岸的人,除了补充一点水和少量粮食外,便是上岸来寻欢作乐的。

而针对这一点,左弗已帖出告示:禁止青楼,勾栏接待外邦人士。

此时正值地理大发现时代,欧洲人探索地理时,也将一些病传播到了全世界。比如后世大名鼎鼎的梅毒,就是在这一时期登陆中国,然后从广州,由南向北,由沿海到内地传播开来。

当时这种在中国被称为称为“杨梅疮”的疾病,在青霉素问世以前,那就是绝症。

左弗决不允许这种病在琼州肆虐,所以她已经组织了人,在各港口设立了检疫站,每一个登岸的人都要接受初步检查。

如今条件有限,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但就这些初步检查,也能杜绝掉一部分疾病的传播,等日后有条件了,再慢慢筹谋也不迟。

而针对那些消遣场所,左弗也下发了四联测纸。所有从业者,都必须抽血接受检查,若发现有病的,则要强制治疗。

而她下一步的打算,则是要关闭所有岛上的色q产业!这时代青楼的姑娘许多都是被强迫的,所以左弗觉得解放她们很有必要。

通过在常州的经验,她感觉这些青楼女子一旦有机会脱离火坑,给予她们尊重,她们重启新生活的热情非常高。现在,在她的医疗队里,许多都是青楼女子。

既然在常州行得通,那在这儿应该也可以尝试。所以,等一些事情上了轨道,她便可以腾出手来整理这事了!

而眼下,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先将一些易感人群排除在外,在最大程度上保护这些女子的安全。

好在,琼州贫困,这样的地方也不多,整顿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那些老鸨子也不敢明着跟左弗作对。

这杀神连吴典史都是说杀就杀了,更别说弄死她们了。她们身后的那些老爷募集的那些乡勇能打得过这位大人的精兵?更别提,她还从老家带了五千多人过来。

那些汉子个个都壮实得很,尤其是那群短毛,看着就很凶悍,不好招惹。

所以,不接就不接吧……再说,那等番夷臭得很,琼州面上的各路老爷也讨厌他们,索性就着官府这台禁令拒了那些蛮夷也好。

左弗禁了外邦人士上岸寻欢作乐,而琼州又没什么可贸易的,所以来琼州的海商就更少了。

现在盐场出了盐,那就证明左弗建造盐池的方式没问题,所以接下来,她只要多建盐池,提升产量后,便可以展开贸易了。

盐这玩意,在近代以前,无论在哪个国家,那都是金贵的东西,比如中国的这些邻国们,对盐的需求量那是很大的。

现在琼州产出的盐,除了没添加碘那些玩意,已跟后世的盐没有区别了。口味纯正,正是贸易最好的产品。

而她从福州买来的那几条小船,跑跑东南亚与日本朝鲜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左弗打算,等台风季后,立刻就组织人出海。

别人不来,我主动出击还不行吗?

提笔写公文,让急递铺的铺兵将公文带回。

信上没别的要求,只有一条:造盐池,扩大生产。

接到信的程绘也不含糊。立刻组织了人又继续扩建盐场了。刚刚落成的盐场的出产量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他觉得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一旦两广总督应了这事,那么临高以后得富得流油!

而琼州岛上此刻也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所有沿海地区都在修建城池与道路。许多乡民都被吸引了过来,加入了建筑的队伍。而躲在深山的苗人见了官府告示后,也有一些人下山来求活干。

各州县的老爷们早得了左弗的指示,不敢怠慢了这些可贵的劳动力。大笔一挥,便是将这些苗人也拉进了队伍。

有些脑子灵活的官甚至亲自走到深山里,号召这些苗人下山给官府干活。

他们是看出来了,这新来的知府老爷是决心要把琼州的路都修一遍了。而他们每三年的考核都要这位知府老爷先写评语,为了仕途着想,他们怎么也得卖力一点。

如今钱粮充足,缺得就是人。所以,这些素来不被待见的“苗蛮子”,“黎蛮子”也就成了各州县老爷眼里的香饽饽。

说到底,这些人以前干嘛总闹事啊?还不是穷闹得么?现在知府老爷敞开了供应粮食,他们若是再干不好,恐怕等三年过后,自己就可以打包回家,再也不用当官了。

于是乎,原本死气沉沉的琼州岛现在彻底活跃了起来。各州府老爷们亲自上山下乡,做各路人马的工作,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把自己地盘上所有长得像人的都骗来干活,争取要比其他县干得好,干得多!

第339章 倭寇

都说人多力量大,团结就是力量!

这群州县老爷为了自己的仕途,上了心以后,这工程进度就快起来了。

而这些老爷们虽说处在整个大明最穷的地方,可肚子里的那些知识倒是没放下。为了让工程进展得更快更好,一些老爷就琢磨出了分段修建的法子来。

有了合理的组织后,工作效率明显提升了。而为了让汉,苗,黎三族和睦相处,这些老爷们也是花了极大的心思来解决。

他们拿着左弗的训诫,每天开工前,便给百姓们灌输一遍汉苗黎同为大明兄弟骨肉的思想,然后若遇见几族之间争吵,他们也会公平对待,以此来表示自己跟知府老爷一样,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只要是在琼州生活的,那都是大明子民,一视同仁。

这法子看着不算高明,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几民族之间的矛盾还真少了。而那些苗人与黎人也想融入汉人的社会群体,每日完工后,都会去识字班认字。

是的,左弗的认字班又在琼州开张了。当然,琼州条件落后,认字的都没几个。索性,常州跟了三千多人过来,他们这些人现在除了负责指导工作外,还负责教这些琼州百姓认字。

为此,本地官府的老爷们都觉左弗这招使得高明。

入蛮夷则蛮夷之,入华夏则华夏之。这些苗人,黎人学了我汉家的学问,那以后不就成了我汉家人了吗?

对于左弗到了这地方还不忘传播圣人学说的行为,这些老爷们那是高度赞赏。甚至,他们还会派衙门里的文书这样去担任识字班的讲师。

当然,钱是没有了。不过既然是额外的工作,从知府老爷派来的人那里领取一点米粮还是可以的。

苗黎不闹了,汉人也渐渐接受了这些工友,慢慢的,随着言语上的交流,大家还真相处和睦了起来。

尤其是,当大家都穿上知府老爷发的衣服与劳保鞋后,那种隔阂感就更少了。

夏天的琼州十分热,干活很辛苦,许多苗人开始剪头发。这行为惹得一群土匪很惶恐!

这些苗人为什么也开始剪头发了?难道是学他们?

完了!

这要是查起来,一定会被发现他们偷偷将头发剪短的事的!

他们当初的确是被迫剃头的,可等剃了头后,却发现剃头的好处实在太多了。

自打剃了头,虱子再也不能在自己脑袋上趴窝了;而在这炎热的琼州,一头清爽的短发打理起来,显然比以前那长发要容易许多。

虽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吧,可这些土匪想着自然课上讲的那些东西,感觉在这多瘴气的琼州,留着头发可能更容易生病。

这肉身要全毁了,不就是更对不起父母了吗?所以损失点头发应该算不上不孝吧?

于是乎,这些人开始躲着人,偷偷将头发剪短,以至于来琼州这么久了,他们的头发还是短得很,就贴着头皮那么一层,好似永远都不会长了一样。

因着他们这奇特的形象,本地的居民也给他们起了一个亲切的外号:短毛。

可现在这群苗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也把头发剪了啊?!这要追究起来,他们岂不是要倒霉了?!

上官真来查了!

可查出的结果却是让人哭笑不得。

原来,在劳工物资供应里,这些来干活的百姓除了能得到衣服,米粮外,还能得到肥皂,牙膏,牙刷等奖励品。

这些苗人一直过得很穷,得了这样的东西自然稀罕得很。以前在深山住着,大家都是脏兮兮的。可如今跟这些汉人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这些苗人就觉得自己太脏了。

见这些汉人都用那肥皂洗头洗澡,他们便也跟着学。可这些被汉黎两族欺压惯了的人,总觉得这样的好事不会长久,所以这肥皂也要省着点。

现在天天干体力活,出汗又多,这头发洗起来着实费肥皂。看知府老爷派来的劳工里有将头发剪了的,他们灵机一动,就将头发剪了。

这样不但能省了肥皂,还清爽,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得知答案后的各州县老爷们有点哭笑不得。这肥皂是稀罕物不假,可他们的知府老爷似也不缺这玩意。

每次拉来的物资里,总有两车肥皂。而且据他们所知,肥皂这东西已被大人列为贸易清单了。而在不久的将来,她老人家还打算开几个肥皂作坊,所以这些苗人的担心纯属多余。

只要他们在这里干活,这福利就不会断的!

而且他们也不用担心会没活干!因为就从知府衙门发出的政令来看,他们的知府老爷已经给他们安排了一串的活。这些活,没个几年时间那是干不完的。

而且这“活”还在增加着!

天知道这新来的知府老爷怎有那多想法!按照她那计划,恐怕琼州所有的苗人黎人来帮忙都不够!还得从外面引人过来干活!所以,这些苗人……

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

同时这些老爷也有些鄙夷。

当真是不开化的蛮子!

为了一点东西居然将头发都剪了,当真是不孝啊!

不行,这事还是得上报,这知府老爷就不该让短毛过来干活。虽说这些短毛是罪有应得,活该受这髡刑,可这些苗人黎人未受教化,不知髡刑,若是有样学样,那对教化无益啊!

收到呈报的左弗看了这些老爷们的汇报后,不由一笑,将公文扔一边,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嗯,这话不假。可在这琼州多蛇虫,多瘴气的地方,留着长发更易得病。这肉身若毁了,岂不是更不孝?”

李想黑着脸,道:“大姑娘,那些土匪在偷偷剪发,我抓了一个人问过,他的说法跟您很像呢……”

左弗挑挑眉,道:“怎么?我们的想哥是对我这说法有意见了?”

“属下不敢。”

李想憋红了脸,小声道:“但剃发的确不孝,只有断了尘世恩情的出家人才剃发。”

“迂腐!”

左弗起身,拿着手里的公文在李想脑门上轻拍了一下道:“按照你这说法,咱们也不该穿衣服。”

“???”

李想一脸懵。

左弗见他这样,不由哈哈大笑,“既身体发肤授之父母那该为之骄傲,何必遮挡起来呢?应给世人相看才是啊!”

李想:“……大姑娘,您,您这是强词夺理吧?”

“胆肥了你。”

左弗一个大脚踹上去,“敢质疑你家大姑娘我?哼,当心我把你的头发也给剃了!”

李想苦着脸,委屈道:“大姑娘,我,我没做错什么吧?受髡刑,那可是极坏的人才受的。”

“哎呀。”

左弗摇摇头,“你们这些人啊,就是死心眼。罢了,不说这个了。你让人去各州县跑一趟,就说此事由着他们去,不可妄加阻拦,将我们的想法加他们身上,要尊重各族的风俗与他们个人的想法。”

“是,大姑娘。”

左弗起身,伸了伸懒腰,道:“这琼州读书认字的人太少了,我便是想办报传达下政令也行不通。看来,我还是得想法引进一点读书人来琼州。不然,事这么多,能办事的却没几个,在常州三个月就能干完的事,在这儿恐怕要拖上个一年半载的,这效率太慢了。”

李想点头,然后也是叹气,“唉,大姑娘,您说奇怪不奇怪?这以前我没读书认字的时候也没这么笨啊!我在常州带的兵那大多也都是不认字的,可操练起来也没像现在这么难啊!这琼州各卫所里的兵怎么就这么难操练?

一身的臭毛病不说,脑子还特别笨。给他们脚上系了布,走个列队还是这么困难,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坏境影响的。”

左弗道:“常州到底是江南繁华之地,百姓见识多,脑子也灵活。而这琼州,千百年来孤悬于大陆外,信息闭塞,交通不畅,日子久了,见识自然不如内陆。所以,你要有些耐心。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人,只是出生成长的坏境不同罢了。”

李想叹气,“我这操练一回,就得回来喝降火的汤药,不然真得烧起来了。”

左弗哈哈大笑,拍了拍李想的肩膀道:“别介啊,我们的想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不会就多教几遍,总会学会的。”

“大姑娘,不好啦!”

左贵跑了进来,脸色煞白,“有,有倭寇!”

“什么?!”

左弗一惊,“哪里有倭寇?!”

“是,是文昌县令派人来报!”

“快,将人请进来!”

“带来了,带来了!”

左贵跑到门口,“快进来!”

一个衙役进来,身后还跟着琼州的厨子向导。二人进来,还未来得及行礼,左弗便道:“无须多礼!快说,文昌到底怎么了?!”

“回大人!”

王厨子道:“这衙役说,三天前,文昌三角口村发现来了三条船,上面下来了一伙人,留着倭人的头,村民惊惧,全部跑了。文昌县令现在已紧闭城门,特派他来请兵援助!”

“三角口村?!”

左弗一蹙眉,“那有个小港口,会不会是来贸易的?”

王厨子问了那衙役后,眉头也蹙了起来,道:“他们进了村,就四下搜刮,而且很快就沿途劫掠了起来,这位赵衙役来时,已到了翁田镇了。”

“该死!”

左弗咬牙,“立刻点兵,随我去文昌!!”

第340章 文昌

点了两百亲兵,又从本地卫所抽调了一千人后,左弗便亲自带着人赶去了文昌。

三角村位于后世的三角塘灯楼附近。在那儿有一个很小的港口,其实说是港口已是抬举了,那儿挺多只能算一个渔民进出的口岸,稍大些的船舶是无法停靠的。

所以左弗也很奇怪。

这群倭寇是怎么想到从这里登陆的?还是误打误撞碰来的?那儿停不了大船,总不会是摇着小渔船过来的吧?

一个个谜团在左弗心里升腾着,可她思来想去的,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也只能不做多想,就想着先到文昌再说。

同时,她也期望文昌的卫所能给力一点,能撑到援军到达。

快马加鞭,二个半时辰后,左弗赶到了文昌。文昌城城门紧闭,无数的建筑材料还被堆放在外面。

琼州时常被倭寇劫掠,本地的民众也好,官也罢,都对倭寇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是以,听到倭寇登陆,竟是连建筑材料都来不及收拾,便跑回了城内。

左弗望着城外乱糟糟的样子,不由轻轻一叹。

关于坚强,关于勇敢,这样的教育还应加强啊!

李想策马到了城下,大喊道:“左知府来了,快开门!”

楼上探出几个脑袋,忍不住欢呼了起来,“是援军来了!是援军来了!”

城门被打开了,左弗带着人过了城门,文昌县令高煜濮躬身作揖,“下官文昌县县令高煜濮拜见知府大人。”

“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左弗将马鞭扔给张铭,打开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水,问道:“眼下情况如何了?卫所可有出城打击?”

“回大人,城东卫所的百户已带人去了翁田镇。不过等我们赶到时,倭寇已跑没影了。路上遇见了逃难的乡民,他们说那些倭寇进了镇子就四处抢,不过不知为何,却未伤人……”

“只抢东西?”

左弗眯起眼,想了想道:“你且带路,先去衙门再说。”

“是,大人。”

左弗跟着高煜濮到了文昌县衙后,寻了个净身的借口回避后,便从淘宝买了一本关于德川幕府的书来。

上辈子时,有次同事聚餐,有个同事是历史迷。在谈起明朝抗倭史时,便讲到了日本历史。

左弗隐约还记得那位同事说过的话。日本在经历了长达一百五十多年的战乱后,德川氏终于取得了日本统治大权。

此时的日本,天皇已只是名义上的国家象征,所有的实权都掌握在了幕府手里。而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就是德川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在位时期。

这位她之所以能记得,是因为那位同时说,这位将军在位时,为压制天主教对日本的渗透,防止西方势力对日本造成殖民,他打压了天主教,然后切断了西班牙与葡萄牙的贸易,唯有荷兰人和中国人可以在长崎与幕府官方进行交易。

这点左弗印象是比较深刻的。因为在同一时期,中国也采取了闭关锁国的手段,只允许一些朝贡者进。

现在琼州岛上出现了日本人,左弗就想起这位同事说过的话了。所以她现在需要买一本德川幕府时期的书来大概看一看。因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日本现在应该处于闭关锁国的状态。

既然是闭关锁国的状态,那这些登岸的日本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书籍落到了手上,左弗看了下目录,便迅速翻到德川家光执政那几页。

快速浏览后,她心里隐隐了答案。

将书收起,回到二堂,道:“如今那些倭寇在什么地方?”

“回大人,他们似不辨方向,四下乱窜,我们的人到现在也摸出他们行经路线。只能根据百姓给的线索,四下去找。之前他们出现在了翁田镇,可这会儿却不知去了哪。我们的人往往才追到上一个案发地,他们便又跑走了。”

李想嘴角抽了下,有些无语的感觉。

这些卫所的兵当真是连猎户都不如啊!

追一群倭寇追这么费力,这军事素养也是服了。

左弗也是无语望天。

看来,以后不光琼山卫所的军户需要操练,这整个琼州岛上的军人都应被集中起来操练一番!

战斗力渣渣,体力渣渣,侦查能力一样也是渣渣!

就这水准,别说保家卫国了,就是保着自己都不错了!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知道吗?”

“大概有四十来人……”

高煜濮支支吾吾道:“可可能有60来人。”

“高大人。”

李想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么多天,你们连他们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吗?”

“大人,我们的人着实未碰见他们啊!”

高煜濮也很委屈,“他们跑得太快了!只能根据乡民描述来推算。另外,我们去了海边,发现了几条小船,我们推算那三条小船最多只能坐六十人。

我们估摸着他们应是迷了航道的倭寇,是无意中来到三角村的。这些船极小,渡海风险极大,下官听闻,如今东瀛的岛主极是蛮横,凡是信那西夷教的都被赶了出来。

另外,外出贸易的商户若有五年未归国,也不再允许回去。所以,下官就琢磨着,这些人是不是被东瀛那岛主驱离的?所以这船才这么寒酸,连航道都搞不清楚,稀里糊涂地就在咱们琼州登岸了?”

高煜濮躬着身,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左弗的脸色,“他们不能归母国,所以只想着抢点东西,在这儿扎根?”

左弗思索片刻后,道:“李想,你带着侦察班与一个排的人,现在出发去翁田镇,务必要将这群倭寇找出来!另外,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是!”

李想舔了舔唇,十分兴奋。

这两年都没仗打,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去打人了,他只觉自己的大刀已是饥渴难耐了!

点齐了人,便立刻迅速朝着翁田镇的方向而去。

一天一夜过去,他们都没朝县城方向来,那很可能还在翁田镇附近。他们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出来抢劫,应不敢轻易现身。在翁田镇抢了一堆东西,应付着能过些日子了,所以他们应该就藏在某处,而不是四下流窜。

路上寻了几个黎人,给了两袋子盐,十块压缩饼干后,这些黎人便欢欢喜喜地做起了向导。

在这琼州,要说哪里隐蔽,还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有人甚至还在心里偷偷盘算,是不是回去多叫些人来,帮这些汉家军爷找人?毕竟,他们出手可大方呢!

第341章 考察

李想这一走,便是三天没回来。

左弗也不担心。跟着李想去的,除了乔肆于山几个新兵蛋子外,其余都是老兵。而且还跟了一个侦察班,那可是精英中的精英!

不但军事素养过人,就连文化课也是这几百亲卫里最强的!而且他们装备比较先进,对付几个倭寇问题不大。

所以出去三天没回来,左弗也不担心,反是借着这机会,在文昌做起了考察来。

文昌的矿产资源可是很丰富的。像铁、钨、钛、铝、锆、煤、水晶、蓝宝石、高岭土、石英砂等,这里都有。尤其石英砂,这里的矿产十分丰富,将来用来做玻璃,陶瓷,那可少不了这些玩意。

而且文昌向外贸易的条件也十分好。像后世比较有名的清澜港便是位于文昌。而除去清澜港,文昌天然港湾就有36个,

除去这些,文昌也十分适合发展农业与养殖业,其海洋资源也十分丰富。

就拿这伙倭寇劫掠的翁田镇来说。那儿的海滩涂面积大,海岸线长,水体交换量快,在这儿便可建立高位池海水养殖基地。而沿海地区还能进行珍珠,鲍鱼等多种名贵水产品养殖。

这些东西卖到内陆,那可是很赚钱的。像左弗这个学生物的,再去专研下农业养殖方面的东西是没什么难度的。所以,可预见的是,一旦琼州的基建搞好了,那么她就可以在琼州岛上狂爆生产了。

将文昌的一些情况记下了后,她又考察了民生。

和这个穷岛一样,文昌的百姓依然没能逃过贫穷的命运。许多人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些小孩子干脆什么也不穿,光着p股便是嘻嘻哈哈地跑过街道。

左弗的到来,让城里的百姓安了心,城里的秩序又慢慢恢复了。虽是城门依然紧闭,可大家的心情显然放松了不少。

而这些心情放松的小家伙们在家里自然是待不住了,很快便是光着屁股蛋子跑上街来疯了。为此,高县令的脸色很不好看。

文昌这景象不奇特,可以说整个琼州都有这样的孩子。但如今上官在此,一些屁孩子也这样跑出来,这让高县令觉得脸上很没光,而且有些担心左弗会问罪。

但左弗似乎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询问了他民众参与劳动的热情高不高。

高煜濮自然是如实回答。

有粮食吃,有衣服鞋子发,百姓参与度自然是很高的。只是大家穷惯了,见发下来的衣服虽样式有些古怪,可料子着实好,都舍不得穿。所以来务工的人大多还是穿着旧衣服与草鞋。

而这些孩子依然也只能光着屁股。

听完高煜濮的回答,左弗心思略沉重。她想起自己在孤儿院的日子里,每次过节,自己也总将发下来的糖果巧克力藏起来,这种心情其实跟这些百姓是一样的。

是的,孤儿院的确不愁吃穿,但像糖果零食这些显然不属于日常消费品。所以,每次发糖果零食了,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会将东西藏起来,留着慢慢吃。

此心同此理。看来要改变民众的习惯,还需更加努力地搞经济建设,让他们获得足够安全感以后,这习惯才能慢慢扭转。

回了衙门后,第二天,左弗借口要出城巡视,支开了高煜濮后,便寻了个隐蔽的地方,从淘宝买了5万套儿童短袖套装。

5万套儿童纯棉上下两件套的价格在68这样。考虑到琼州还有许多这样的儿童没有衣服穿,左弗索性就买了五万套这样的衣服。

这些衣服款式很简单,谈不上漂亮,但比起衣不蔽体,能有件衣服穿着总比没有的强。

在琼山的那些孩子,因着靠着省府之利,父母的经济条件要好些。所以在领了新衣服后,一些小孩就穿上了父母衣服改良过的旧衣服。

自己来了之后一直在忙基建的事,对于这点倒是有些疏忽了。现在既然发现了问题,那顺带着解决了也好。

留了45000件在淘宝空间里,剩余的5000件则是让一群士兵给搬到了车上,然后便又回了城里。

望着这堆衣服,高煜濮直接傻眼了。

这知府老爷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怎么就多了这么多娃子穿的衣服?

这些衣服可真好看啊!虽然颜色挺素的,可印在胸口的那一个个白罴倒显得颇为可爱,只是这样式依然古怪,莫不是就跟同僚们说的那样,其实这些东西根本就是大人从天上弄来的?这是天上神仙流行的?

高煜濮会这样想不奇怪。反正他们这些官老爷们最近已经被左弗送来的物资给迷了心神,总觉内陆官场的传言根本不是有人故意散播的诛心之言。

这位大人,估计就是神仙吧?不然哪来这么多东西?说弄就弄出来了?

不过,不管如何,娃儿们有衣服穿总是好事。虽说依然露胳膊露腿的,但总比现在光着屁股强。

有左弗在这儿坐镇,高煜濮也不敢偷懒。立刻召集了手下干将们,将各坊的坊主都叫了来。用了半天时间,将各家各户十二岁以下的孩童核实好后,便将人数报到了左弗这儿。

左弗望着这人数,有些困惑地道:“12岁以下的孩童才700多个?”

高煜濮一阵惭愧,道:“回大人,我文昌县自万历年间时,人口与户数就在不断下降。文昌三面环海,海盗易入,所以……”

“那现在整个文昌有多少户?”

“有,有5102户。人丁约2万左右。”

“那些黎人呢?”

“在衙门有记录的是35峒,大约有2000来人。”

左弗扶额,忍不住道:“咱们的劳力真是太少了。那些生黎生活在深山,生存条件恶劣,估计人数也没有多少。即便全部被我等感化了,又能提供多少劳力?

那些苗人就更不用说了。我估摸着这两日柳百户应从广州回来了,若是广州允许我们接难民来琼开垦,那么这劳力缺口或还能补上。若是不能,恐怕咱们得从外洋弄些人过来了。”

第342章 倭人(上)

高煜濮眼皮子一跳,弯腰道:“大人莫不是也想弄些昆仑奴?下官刚来这儿为官时,就听人说过,说是木骨都束的昆仑奴比南洋那些昆仑奴更好使唤。听说耐劳得很,力气还大,若是驯服后……”

左弗摇摇头,“木骨都束的昆仑奴咱们可买不起。”

顿了顿又道:“再者,这等买卖人口的事咱们怎么可以做?我的意思是下南洋去招工。”

“啊?”

“招工?”

“嗯。”

左弗用力点头,“交趾这些被郑、阮两大家族闹得乌烟瘴气,他们的国君完全成了摆设。从万历年间闹到现在,打打停停的,百姓苦不堪言,不少人受不了压迫,逃往大明。

如今咱们的粮食充足,只缺人干活。如今咱们与清人暂时议和,陛下又是有为之主,天下太平了,百姓也会慢慢稳于生产,这难民哪可能一直有?”

她说着便抿了抿嘴,道:“如今这难治之地都在清人手里,再过几年修养,我大明必可中兴的。所以,咱们这手也不可能一直往内伸,还是得想法自己解决。”

顿了下又继续道:“我听说交趾的女人淳朴勤劳,咱们琼州还有许多人娶不上媳妇,若是招募些女子过来相亲,既能解决了光棍的问题,还能促进人口增加。

而且,女子终究秉性柔顺些,融入另一个社体也容易些。等她们在这过上好日子了,自然会回去找老乡来,有了她们介绍,那些交趾勤劳有想法的男儿也会来加入我们,到时交趾越乱,咱们越得利,这样手往外伸,不动任何人利益,到时也就免了许多弹劾了。”

高煜濮头上冒冷汗了。

这知府老爷20虽还没满吧?怎么就这么多心思了?这老谋深算的,跟个狐狸差不多。

只是这法子当真可行吗?那些人要是不服王化怎么办?他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左弗哈哈一笑,道:“高县令,难道你忘了,这交趾以前称安南,本就是我华夏之土,血脉相承的骨肉兄弟。如今这骨肉兄弟被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折腾,我们出手帮助他们,你说他们会不服王化吗?大家都写汉字,这一笔能写出两个汉家来?

再者,都快要饿死的人了,哪里会想那么多?这交趾与咱们感情是亲近的,所以不用担心那么多。”

好像是这个理。

高煜濮点着头,可却又觉哪里怪怪的。这思来想去的一琢磨,他察觉哪里不对了。

这大人嘴里说是骨肉兄弟,怎么眼里透出的都是鄙夷啊?

再想想,他又冒汗了。

这大人难怪小小年岁能得陛下如此重用,这心思当真是不简单。

既然去招工,自然是本着自愿的原则。可去人家地盘上做事总得有个由头吧?这不,见骨肉兄弟家里不富裕啊,我们那缺人啊,不想肥水外流,所以就到这儿来招募点兄弟姐妹回去干活……

完美的借口!无懈可击!以大明对交趾造成的上国之威,恐怕还没哪个敢拒绝这么仁慈的提议。

而且……

那群人巴不得将难民甩给大明吧?

这样想想倒是有些兴奋起来。

自打左弗来了以后,这贫穷的琼州一下变得富裕了起来。这左大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粮食,而且听说,她这回还带来了高产稻。

这种水稻他们已从邸报里听过相关报道了。只是因着交通闭塞,这高产稻推广了这么久还未推广到他们琼州。

如今大人带来了这种稻子,以琼州的气候条件,稻米完全可以一年三种。而以亩产八百斤的产量,就是将琼州岛上所有的生黎,苗人加起来,把大家吃得撑死,恐怕也消耗不了这多粮食。

其他不说,他们文昌县现在能耕种的水田就有60多万亩,这要都种上这种高产稻,以一人一天3斤粮食来算,就他们文昌县一县一季的产量就能养活整个琼州一年半载!

但遗憾的是……

文昌没有这么多人去种地。

事实上,就这点水田许多都是荒废的。文昌有乡绅,但家产根本无非跟内陆的人比,所拥有的田地也有限。

所以在文昌,许多土地是集中在官府手里的。而文昌的人口每一年都在减少,所以许多官田也就荒废了。

高煜濮越琢磨,这心就越痛了。

这地有粮的,凭啥这琼州就这么穷啊?!这要多点人,就凭着琼州这气候,这高产稻,这海上要塞,那不得发死吗?!

他的心头火热了起来,道:“大人,我们也有一些船,虽小些,但去交趾没问题。”

他眼巴巴地望着左弗,生怕左弗不答应似的,两眼睛都似冒出泪花了。

左弗一阵恶寒,侧过头道:“若是高县令有心办这事,等柳百户回来,我那两条大福船也可借你一用。只是有一点,一定要让他们自愿来,不然弄一堆不情愿的,到时趁机起乱,咱们可就不得尝试了。”

“自然,自然,这是自然。”

高煜濮一脸正气地道:“咱们大明是礼仪之邦,我身为大明的官,怎能做那等拍花子的事?这等事,自然是要你情我愿的好。”

左弗点点头,“你明白就好。这些衣服,一个孩童两件,你让人拿去给个坊长,让他们发下去吧。告诉他们,一个孩子两件,若是等我巡查时,发现有人做手脚,呵呵……”

她冷笑了一声,道:“本官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高煜濮连连摇头,“大人放心,本地乡绅还算淳朴,不会做这等事的,下官必会监督好的。”

“报!”

外面传来了张铭的声音,“大姑娘,李想回来了!还抓了四十来个倭寇!”

张铭兴冲冲地进来,十分兴奋地道:“都查过了,都是真倭!李想还杀了十来个倭人!”

“哦?!”

左弗立刻道:“人在哪里?!”

“就在城外面!”

“哎呀,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啊!”

高煜濮喜不自禁道:“大人,咱们快去看看吧!这要报上去了,可是大功一件啊!”

第343章 倭人(中)

月代头,罗圈腿,平均1米4的个头,很和式,很日本。

这些倭人被串在一起,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显是被李想收拾得不轻。

而他们此刻都耷拉着脑袋,完全没后世影视剧里的那种凶狠,有人甚至还用一种哀求的眼神望着左弗。

即使语言不通,可见左弗站在众人中间,这些倭人还是感到了这位女子身份不凡。

“跪下!”

李想朝着一个倭人的小腿踢了下,“这是我们琼州知府大人,是我们大明的镇国公!”

完全听不懂李想在说什么的倭人从李想的动作与语气中领悟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一排罗圈腿们腿一弯,标准的土下座表达了这群人深深的歉意。

土下座,在日本是一种极为讲究的谢罪或请愿动作。当然,如果对某人表示出极大尊敬与恭谦时也会采取这种动作。

双膝并拢跪地、抬头挺胸,双手聚拢放于大腿上,呈正座之姿,双手成内八字状向前贴地、身体前倾、上半身抬起直至额头磕地。

不得不说,小日本在如何表达恭谦与谢罪上的仪式很讲究,很容易引起受拜人身心的舒适感。然而,这些对于左弗这个上辈子活在新中华的人来说却是没什么卵用。

她一步步走下衙门的台阶,抬脚对着一个倭人便是踹了过去,同时嘴里还骂道:“马鹿野郎!敢来我大明撒野,活腻歪了是不是?!八嘎!”

“すみません!すみません!”

倭人连连磕头,嘴里直呼对不起。

“すみません!请原谅!请原谅!”

除了一句“对不起”左弗能听懂外,其他那是一个字也听不懂。所以左弗也不打算与他们啰嗦,直接大手一挥,带着这群倭人便回琼山了。

回去路上,自然是少不了一阵敲锣打鼓,引一群民众过来围观。

琼州百姓连年被倭寇侵扰,对他们是恐惧到了骨子里。现在一群倭人被知府老爷抓了,纷纷跑出来看热闹。看着看着,这伙百姓胆子就大起来了,甚至还有人拿小石块丢这些倭寇。

当然,左弗是不会让场面失控的。

这些倭人现在已属于她左弗大人的财产了,可轻易损伤不得。抢了百姓的东西,总得赎罪吧?

除了劳动赎罪外,是不是也可以帮着明人做一些明人不大方便做的事?比如去南洋弄点人,比如去南洋与西夷鬼们喝个茶啊什么的……

种花家的人民素来是宽厚的。既然只是抢了点东西,没伤人,那么表现积极,还是可以被原谅的嘛!

山下木二眼里透着惶惶。

即便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一天了,可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他还是感到一阵胆寒。

他与同乡佐仓翔以及另外十几个被杀死的人都是足轻,是他们这伙人中身份最高的人了。因此,他与佐仓翔拥有一把佩刀,这是祖传的刀,做工很好,是他们的荣耀。

可让他们引以为傲的佩刀在与明军对战中,只坚持了三个回合便彻底断了。而他的好友兼同乡佐仓翔甚至死在了明军刀下。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明军似乎刀枪不入,且战斗力极强,与前辈们说的似乎有点不一样……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这群兵竟然听一个女人指挥,而这里的官员看起来对这位女子也颇为尊重,行的都是下礼。

这女子是什么人?难道是大明的公主吗?可大明的公主为什么会在琼州这个岛上?

更让他郁闷的是。

大明的女人比他们最魁梧的勇士都要高,而且不止高了一点点。那么问题来了,大明已经这样强了,那么打得大明没了一半江山的鞑靼人该是怎样的存在啊!

山下木二已无法想象了。想想他们这伙人来大明的目的,再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由叹气。

他们都是没有主公的武士。

身为一个下级武士,其实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样。跟随的人出了问题,他们就会变成浪人,过着极度贫困的生活,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

而浪人为了活下去,免不了要闹事。所以,他们这些人就被理所当然的讨厌了。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出海,来寻一点机遇。

幕府不希望他们待在日本,但却鼓励他们出来,所以他们拥有了几条小船,一些食物,几个水手。

只是他们运气不是很好,出来时有六条船,在海上遇上一场暴风后,航道偏离不说,人也只剩下一小半了。那几条稍大些的船都被打散架了,反是这几条小船,不知是不是天照大神的保佑,竟是有太多的损坏,让他们这六十多人得以生存下来。

只是偏离了航道,没了方向感的他们只能随波逐流,在经历了一段海上的漂泊后,他们来到了这岛上。

当他们见到那些富有大明特色的建筑时,他们简直高兴疯了!

上国正在遭受鞑靼人的欺辱,在这里或许能找到活下去的机会。甚至,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毕竟,日本武士的精神与勇力是不可小觑的。

只是他们登岸后,这儿的百姓都吓得四处逃散,他们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曾示好过。然而,却是没什么用。那个小村庄的人,在海滩边见了他们后就往回跑,怎么也叫不住,等他们到了村庄时,所有人都跑光了。

在海上漂泊多日,能喝的水早没了。若不是流到这岛上,木二觉得不用几日,他们就都会渴死。

所以,见村民跑了,他们也没追。进了村,便找水井。在喝了水后,精神体力慢慢恢复后,他们又开始找吃的。

他们不敢想象,一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小村庄里,每家每户竟也有存粮,这在日本是不敢想象的。

于是,本想着来投奔给明人当武士的他们就起了抢劫的念头。而大明的百姓似乎十分惧怕他们。他们一路前进,未遇到任何阻挡,胆子也就渐渐大了起来。

当然,他们还没杀人。其实他们想杀人,想弄几个大明的娘们玩乐下。只是这念头才起,他们就遇上了明军……

第344章 倭人(下)

后面的事,木二已不想回想。

因为回想一次都是对自己的摧残。

自己那些同伴在这些明军跟前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这些明军砍瓜切菜似的,就他们给收拾了。

想起来大明的目的,他与同乡佐仓翔果断扔掉了武器,抱头投降了。

虽说武士扔掉自己的刀很丢人,但向强者认输却是光荣的。毕竟,这世上只有强者才配说话。

眼下,山下木二有些惶恐。他不知这些明军会怎么对待他。但大明乃是礼仪之邦,并非野蛮人,处罚不会少,但应该不会杀了他们吧?毕竟在朝鲜作战时,他们也放了一些俘虏回日本的。

这样想想,木二心里又安定了些。刚路过街镇时,大明百姓的反应让他乱了心思。可这会儿没了村庄小镇,只有前行脚步声时,他又慢慢安心了起来。

无论如何!一定要求取原谅!

走了半天,人又渴又饿,而前面那位大人似也走累了。坐在马上的她挥挥手,队伍就停了下来。

令行禁止!

这成语木二晓得,可这支明军做到这种程度时,他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在日本,武士的服从性也很好。可与这支明军比起来,他们显得乱糟糟的。

那位高贵的お嬢さん只挥了挥手,所有人便领悟了她的意思,迅速停下了脚步,动作整齐划一,所有的过程都是静默无声,像是演练了无数遍一样,令人赏心悦目的同时,也会生出几分敬畏来。

停下脚步后,这些明军坐了下来,同时还留出一队人马护卫。木二是武士,眼界自然要高于一般人。他看着那些护卫的人,站立的位置显然是经过考量的。

只是短时间内就能思考出最佳的防御位置,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个谜团在木二心里升腾着,可很快他就没心思思考了。

这些明军开始吃东西了。

他们打开挂在身上的铁皮壶,拧开后,喝了几口水后,便从他们的包里拿出了一种银色纸包装的东西。撕开这些纸,一股香甜的气息传来,惹得他与他的同伴们不停咽口水。

这点心一定很高档吧?!这位お嬢さん在大明一定是很有身份,很高贵的人。也许真是皇族?这些明军都是她的护卫?不然这待遇怎么这么好?

大明果然是好有钱啊!

一个皇女的护卫竟然能吃这样高档的点心!而且,他们的水壶居然都还是铁做的!而不像他们,用竹筒!

“山下大人,我好饿。”

森田津咽着口水,“这点心看起来好好吃。”

“森田,虽然你年纪小,但你也是出自武家,请保持你的尊严!不要做出这样丢人的动作!会影响这些大人们就餐的!”

话虽这样说着,可木二的喉咙也是滚了滚。

好饿啊……

要是能喝点水也是好的啊!

森田津眼巴巴地望着这些明军,很想伸出手去要一块点心来吃。父母去世时,他才八岁。尚未来得及继承武士精神的森田津这些年靠吃百家饭长大。所以面对着食物,今年才十二岁的他,很难保持武士的精神。

他眼巴巴地看着,不停咽着口水,眼珠子像是粘在了上面一样。对于其他伙伴投来的鄙夷与警告全然不见。

一点点也好,一点点就好!

拜托,给我吃一点吧!

乔肆注意到了森田津的目光。他看着这个瘦不拉几的倭人,那眼巴巴的眼神,不知怎的,就想起军营里那只未能通过军犬选拔的二哈狗了。

那些狗都是大姑娘在武进时养的,他们的第二代被培养成了军犬。这回来琼州,这些二代狗就被带了过来,唯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那只被大姑娘起名叫做“芝麻”的二哈犬。

至于为何这种长了蓝眼睛,外貌十分威武的狗会叫二哈,那也只有大姑娘知道了。

反正芝麻这只狗,除了吃便是天天疯玩,而且特别粘人。性子太活泼的狗是不适合当军犬的。所以,芝麻没能成为军犬。

但因着芝麻时常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所以大家还是把它养在了军营里。这回来琼州,也将它带了来。

此刻,望着这个小倭人,乔肆就想起了芝麻。

芝麻想要吃的时,也是这眼神。那渴望的模样,让人无法忽视。即便是心肠再硬的人,也会心软的。

想到这里,乔肆拿出自己的多功能军刀,切下一小块压缩饼干递给森田津。

森田津愣住了,其他倭人也愣住了。

李想等人也望着乔肆,场面一度有些诡异。

森田津站了起来,李想一跳而出,就当他以为这小倭人要做出什么不利于乔肆的事时,却见这小子弯下腰,双手伸出,平举高过头顶后,将手心朝上,嘴里冒出了一句他们听不懂的倭语来,想来应是谢谢的意思。

这倭人还挺会来事?

李想撇撇嘴,又坐了下来。

然后他的下巴掉了下来。

只见乔肆指了指饼干,说道:“饼干。”

“饼干?”

小倭人语言天赋不错,脑子也灵机,很快就明白了乔肆的意图,连忙重复了几遍,顺便还举着那拇指大小的压缩饼干冲自己的同伴说道:“这个,饼干。”

乔肆万年不变的脸上有了点笑容。

他又从背包里拿出火腿肠,撕掉包装后,将火腿肠切成小段,拿出一小块,继续道:“火腿肠。”

“后腿长。”

“火!腿!肠!”

“后!腿!长!”

乔肆蹙了蹙眉,却没再说什么,将火腿肠递给森田,见他吃下去后,又道:“火腿肠!”

“活腿长!”

乔肆大爷满意了,点点头,又给了一小节火腿肠给森田,继续重复,“火腿肠。”

“活腿肠。”

李想嘴角抽搐着,这画面看着怎么像是在训狗?

他下意识地望向左弗,见她在笑,便知她不反对这事。想了想,便道:“大姑娘,是不是要给他们拿点吃的?”

“给他们一些水喝吧。”

左弗道:“不然这天气,没水喝可要死人的。对了,把身上的葡萄糖粉拿出来,给他们泡一点在水里。”

“大姑娘英明!”

李想立刻拍马屁,“这样既能补充体力,又不怕他们吃太饱跑了!”

左弗呵呵一笑,“抢了咱们的东西,咱们要显得太好说话了,岂不是以为我大明人好欺?!苦头要给他们吃一点的!那个倭人小孩就算了,毕竟还小,给他一根火腿肠吧!”

“是,大姑娘!”

第345章 上国的力量(上)

森田津得到了一根火腿肠,而其他人只有一壶水。

这让一群倭人红了眼!

感情学明人的语言就能有吃的?!

纷纷也学了起来,“后腿长!后腿长!后腿长!”

声音渐渐齐整,喊得十分有气势。于是乎,李想同志十分高兴地赏了他们一顿竹笋炒肉丝,然后将几个水壶摆在他们面前,道:“你们只有水!你们要赎罪!”

听不懂这明人在说什么。但他们明白了,他们说“后腿长”没有东西吃,只有森田津有。

难道是只给小孩吃吗?很快,他们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因为他们中另外两个小孩也得到了食物。虽然只有一根看起来像肉肠一样的东西,但却也是格外让人眼红。

唉!果然犯下罪恶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被原谅的吧?

认命地拿起水壶,这一喝,所有人眼睛都瞪圆了!

甜的!

居然是甜的水!

此时的日本人过着比大明人更为艰苦的日子。经历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战乱,物资匮乏的岛国,仅凭三四十年是无法恢复元气的。即便能,他们的日子也远不如种花家好过。

而“甜”这种对明人来说都很奢侈的味觉体验,在日本就更显珍贵了。未掌握制糖工艺的日本人将所有带甜味的东西都当作奢侈品。平安时代的某位贵族妇女在嫁人时还特意强调自己的嫁妆里有多少栗子,物资之匮乏,甜味之珍贵可见一斑。

所以,当这清冽带着甜味的水在嘴里蔓延开来时,所有的鬼子都惊呆了!

居然给他们甜水喝?想起种花家的一些传统,他们忽然有惶恐了。

总不会是给他们吃顿好的,然后就拉到荒野里杀掉吧?

木二没有这个担忧。

他身为武士,既然战败,被敌人怎么对待都是应该的。哪怕这些明人想杀他们。

在死前,能喝上这么一壶甜水看起来也不错了。大明真得是礼仪之邦!他们抢了明人的东西,而在行刑前还给他们甜水喝,给孩子一点吃的,真得很仁慈了。

望着身边面色发青,甚至在小声啜泣的同伴,他呵斥道:“哭什么?!当我们抢这些明人东西的那刻起,就应该做好被明人杀死的觉悟,不是吗?!如今还在我们死前,给我们喝上这甜水,应该心存感激,不是吗?!”

李想等人看得一头雾水。

怎么喝口水,还哭起来了?

左弗吃着压缩饼干,心里有点爽。

她大概猜到了这群鬼子哭泣的原因。看他们这怂恿,心里感到很痛快。

上辈子,她虽说不是一个仇日份子,但是一个人对乡土的热爱却是天然的。自己的家园受到破坏,家人受到凌辱,被杀害,仇恨施暴者难道不是最自然的事吗?

所以,她也总搞不懂,为何后世总有一群人打着博爱,宽容的名义去要求别人原谅?

许多人的亲人在那场浩劫中丧生,连他们的后代都无权代表他们去原谅,一些旁观者凭什么要求所有人都应该去原谅?

所以此刻,望着这些鬼子害怕的模样,左弗心里有点爽。

当然,介于兔子们的温厚,左弗这只兔子也仅仅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对于放下屠刀的人,再举屠刀,那大概也只有鬼子做得出来。

吃完了东西,大家又继续上路了。等快黄昏时,一群人也到达了琼山。

入城时,一群市民跑出来相看。于是,这群倭人免不了又受了一顿老菜叶子的招呼。最后,这些人都被关进了州府的大牢里。

也得亏琼州府乡民淳朴,犯罪率不高,不然这四十来个人恐怕又得关狗笼了。

潮湿闷热的监狱里,几个狱卒推着小推车,脸色显得很阴沉。全铁制的双层小推车上放着不锈钢制的大桶,里面分别盛放着白米饭与冲泡的紫菜汤。

在小推车的第二层还搁着两个不锈钢脸盆,里面放着青菜豆腐以及小鱼干。在推车的推手上,还挂着两个篮子,里面放着两格间的木盘,木碗以及筷子。

狱卒来到牢门前,望着里面的倭人,低头望了望桶里的白米饭,便是恨得牙痒痒。

这些杀千刀的!凭什么吃这么好的饭菜?!这样的饭菜,在大人没来前,是他们这些人想都不敢想的伙食!也就大人来了以后,这衙门里的伙食才好了起来。

可现在倒好!这样白花花的米,放足了油盐的菜居然要给这些畜生吃!大人难不成是疯了吗?!

他们这几个人,祖上数一数,哪家没人死在倭寇手里的?可现在倒好,这些倭人抢了百姓东西,大人把他们关起来,居然好吃好喝伺候上了!

这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情绪在几个狱卒心里酝酿着。就在这时,乔肆的身影出现在了监狱里。

几个狱卒忙拱手行礼。

这位小哥他们认的,是跟着大人来琼州的。如今虽在军营中当一个大头兵,可听说人家是大人的学生,就凭这个,谁敢小觑?

乔肆来到牢门前,身后还跟着王厨子。他在牢外看了一会儿,才道:“大姑娘嘱我前来说一声,不得虐待这些倭人。”

王厨子将乔肆的话翻译了一遍,这些狱卒更是不能理解了。其中有个狱卒甲大着胆子问道:“敢问这小哥,大人为何要优待这些倭人?他们以往可没少杀咱们大明人。”

乔肆听了王厨子的翻译后,思忖了片刻,道:“大姑娘的心思旁人怎清楚?你们按她吩咐做便是了。她刚与我说,这些倭人有大用处,待在这儿去了野性,自会效忠我们大明。”

乔肆说罢便是转身离去,只留几个狱卒那儿大眼瞪小眼的,心里更是迷糊了。

过了好半晌,狱卒甲才拿起长长的饭勺,从篮子里拿出木餐盘,将饭与菜盛到盘子里,又打了一碗汤,将饭菜从牢房下方递进去后,忍不住道:“直娘贼!狗屁的东西!你们当真是走好运了!碰上我们大人这菩萨样儿的人!给劳资老实点,吃了这碗饭,以后你们就是大人的人了!得效忠大人,效忠大明,知道吗?!”

第346章 上国的力量(下)

狱卒甲凶狠的表情,高昂的咆哮在美食前变得毫无威慑力。

早在乔肆与狱卒们对话时,被饭菜香味吸引的这群倭人就起身扒着牢房栏杆开始往外瞧了。

银光闪闪的饭桶,造型奇特却又灵巧方便的铁制车无不显示着上国的富有与强大。

当饭桶盖子被打开,当饭菜被递进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米饭……

居然是白米饭!!!

还有青菜豆腐与鱼干!

天啊!

即便这是受刑前的断头饭,可这大明人也太豪奢了吧?

要知道,在日本,即便是武士也只能偶尔吃点饭团。白米饭,鱼干咸梅子,在他们的家乡,只有上等人才能吃到!

一群日本农民与武士咽着口水,此刻岛国那特有的极端性格冒了出来。

吃了这顿饭再去见天照大神,值了!

长期生活在地震带上的倭人性格是两极分化的。他们可以很礼貌,很宽容,但也可以很凶狠,很残酷。

刚还垂头丧气的倭人,在见了这顿饭菜后,竟对死亡的恐惧没有了。他们将饭菜传递给同伴,放到地上后,整理了衣衫,跪坐后,双手合十,嘴里道:“いただきます。”

食物咀嚼的声音传来,这些倭人在日本身份都不高,可却很有规矩,即便很饿了,可此时却也很讲礼仪。

狱卒甲望着他们,忍不住撇嘴,“沐猴而冠,滑稽可笑。”

“可不是吗?头儿。”

狱卒乙附和道:“我听李想小将军说,这人越缺什么就越要表现得更好。呵呵,这群倭人骨子里就是不讲礼数的强盗!所以才这儿装模作样!”

“就是!”

狱卒丙也忍不住道:“这样好的饭菜给他们吃可惜了!”

“唉,这些倭人到底能干什么啊?”

狱卒甲摇摇头,不去想这他想不明白的问题了。他转头又看了一眼牢房里的倭人,转过头时,眼里到底还是露出了不甘。

大人来后,将这牢房重新修了一边,墙面都给用上了那种叫作水泥的东西,地上也挖开铺上了砖头又用水泥抹了几遍,牢房的柱子也进行了修整。

如今这琼州府的监牢,可以说除了没自由,其他那真是不错。干干净净的牢房如今居然被一群倭子给住了,想想就不爽。

但不爽又有什么用?大人的命令那就是天啊!希望这些倭人有点良心,别让大人失望吧!

牢房外的狱卒们心里不爽,可牢房里的倭人们却是爽上天了。

这白米饭虽不如老家的有滋味,甚至有些寡淡,但这毕竟是大米啊!而且还是精米!!

要知道,他们在老家都是以芋头,萝卜为食的。像大米这种东西,也只有在中元节,婚丧嫁娶时才能吃到,而且吃的还是糙米。像碗里这种精米,那只有上上等人才能享用。

而豆腐就更珍贵了!

做豆腐很费工夫,而日本地域狭小,山多耕地少,种粮食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种豆子?种豆子也只是为了满足马匹的需要以及一些贵人想吃豆腐的需要。

所以这样高档的东西可不是他们这些穷人能享受的了。

而在这大明,在这牢房里,他们居然吃上了豆腐!想想都有种梦幻的感觉。

而饭菜里油水十足,盐十足,那汤里居然还有紫菜,上国的富有果然不是他们这些穷国之人能揣测的啊!

吃了一顿极为感动的饭菜后,所有人放下碗筷,双手合十感谢。然后静坐在一边,准备等死了。

可等到第二天中午,也没等来死亡,反又吃了两顿不错的饭菜,这下,有人就琢磨了,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他们想得那样的?而是大明的犯人吃的都是这样的饭菜?

又过了两日,当这些倭人吃上了火腿肠后,他们心里肯定了:大明人不打算杀他们。

这个认识让一群人欣喜了起来。这下,也有心思打量这牢房了。

全部用巨石造起的牢房看不到一点缝隙,果然,上国再衰退,那也是上国,完全不是他们这种小国不能比的。给犯人住的地方都如此豪奢,当年那个张狂的丰臣秀吉居然想染指朝鲜,侵犯上国,当真是不自量力啊!

看看这牢房,看看他们的伙食,丰臣秀吉那家伙对上国的力量一无所知,真是太自大了!

对于上国这样的,不应该作对,而是应该叫お父さん,这才是小国之人的生存之道!

木二心里如此想着,便是下了个决定。

既然那位大人如此宽厚,那么作为回报,就一定要对大人展示忠诚!只要能从这里出去,以后山下木二的命就是那位大人的了!

就在木二琢磨着为犬之道时,牢外来了一群士兵。为首那个,他们认识,真是那个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的将军。

牢门被打开了,忽如其来的变化让这群倭人又慌乱起来。唯有木二,他站了起来,神色很平静。

如果要杀他们,不会等到今天。作为侵略者,无须审判。既然之前没杀他们,那么今天也不会杀他们。现在过来,应该是让他们接受刑罚吧?

“出来!”

李想用电警棍敲了敲牢门,挥挥手,“快出来!”

所有人都看向木二。身为武士的木二在这个群体里有一定的威望,其他几个武士也以他马首是瞻。

木二冲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安静了下来。见木二往外走,便也跟在后面,很顺从。

李想心里想,果然跟大姑娘说的那样,这群倭人只服强者!只要你虐完他们,再给一点点好处,他们就会变得很感激,跟顺从。

不过李想现在已经是一个十分专业的侦察兵了。虽有一身本事,可他却也不会大意。让带来的士兵将束缚带给这群倭人束上后,便带着这群人出了监牢。

出了监牢也不停歇,穿城过巷,到了城外一条溪流边,便是赶着这群倭人下去。

木二一点都不慌乱,他看懂了这位将军的意思。

让他们脱衣服,下河。

上国是礼仪之邦,很注重仪容。此刻带他们来这里,自然是想让他们清洁一下自己,免得太臭影响别人的心情。

他率先走向河边,士兵将他的束缚带解开,然后拿出一块黄色的东西,弯腰沾了水后,往手里一搓,就有许多泡沫出来了。然后又在身上,脑袋上比划了下,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是洗澡用的东西!

木二接过那硫磺皂,放手心看了下,又闻了闻,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窜入鼻中,不是很好闻,但也不难闻。

他脱下了衣服,解开束发带,走进了溪流中。

此刻正值未时,太阳正毒辣,在这溪水里洗澡不但不冷,还很舒服。

他弯腰将头发打湿后,便学着明人士兵的动作,将肥皂放头发上揉搓。不过揉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泡沫出来。他感觉是自己太脏了,所以才揉不出什么泡沫来。

蹲下身,将头泡进水里,清洗了一遍后又用肥皂打了打,这下泡沫多了,一顿揉搓后,只觉头都轻了,舒服得很。

这真是好东西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曾经效忠过的主公家里有用从大明进口的皂胰子。有次,他立了功,家主曾赏赐过他一块。那东西和这个很像,但却没有这么多泡沫,洗得也不如这个干净,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不像是皂胰子。

他带着疑问将身上擦了一遍,直将皮肤擦得红红的,才作罢。而这时,他的同伴们也都下了水,对着这个神奇的东西,不停发出惊呼。

就在这时,木二忽然发现岸上的明军有了动作。只见他们手上套着白色布套,嘴上蒙上了白布,弯腰将他们的脏衣服,甚至是束发带都放进了一个筐里,然后便拿出一个个透明的袋子,将衣服,束发带,都分类放了进去。

然后便有几个士兵过来,将这些东西都拿走了。下面的操作更是让他吃惊。

只见这群明人搬来一个铁盆子,将他们的兜裆布都扔进去,倒了一点东西后,直接点了火,烧了!

这是做什么?!

很快又有士兵过来,拖着个小车,里面放了鞋子,木牌还有一些看似衣服一样的东西。

是嫌他们脏?所以要烧毁他们的东西,然后给他们发新的吗?上国的力量果然强大,真得是太富有,太仁慈了。

见搬新衣服过来,一群日本人嗨了。

这下肯定不用死了!不然干嘛要给他们发新衣服呢?

哼起了家乡的小调,愉快的相互帮忙,想同伴的后背都擦洗干净后,很有秩序地上了岸。然后,他们一人得到了一条软得不可思议的布巾。

将头发身上的水珠擦干后,一个明人士兵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将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件示范后,他们的眼珠都直了!

天照大神啊!

这些大明人真是太富有了吧?!一个兜裆布居然做得这么讲究!而且衣服还都是染过色的,丰臣秀吉果然对上国的力量一无所知啊!

肢体语言很好懂,而且倭人矮归矮却不笨。在看了示范,领到了衣服后,很快就将衣服穿上了。

而就在这时,李想拿出了一把刀,一把闪闪发亮的剃头刀,他笑着走向倭人,挥了挥手道:“鉴于尔等犯了我大明国法,惊吓了百姓,故现在要对你们实行髡刑,尔等可有疑议?”

第347章 剃光光

能有什么疑议?两方根本就无法交流,只能通过对方的表情与肢体语言来揣摩。

所以,年岁较小的森田津一下就哭了。他以为这些大人是想杀他。

这一哭,所有人的情绪都崩溃了,纷纷大哭了起来。然而在杀人魔头李想跟前,哭是什么用的。他与一群士兵挥舞着pc棍,对着这些人一阵猛打后,拉过木二,拿起剃头刀,手起刀落,很是利索的就将木二的头发给剃光了。

将木二推一边,重新上了束缚带后,又拉过一个倭人,用同样干净利索的手法将这个倭人也剃光后,一群倭人的哭声渐渐小了。

原来是剃头啊!

虽说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但只是要不是砍脑袋就好了。

一会会后,四十多个倭人全部都被剃光了头发。他们一字排开,顶着光秃秃的脑门,看着倒也颇为壮观。

将人重新拉回牢里后,这些倭人发现地上多了他们熟悉的榻榻米。在牢房的一侧还摆上了矮几以及毯子。

他们被重新分配牢房,七人待一间,比起之前十几人待一间牢房来说,现在显然空了不少。起码,晚上睡觉的时候,所有人都能躺下了。

牢房里似又被打扫过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以及一点艾草香味。照这架势看,明人即便不打算杀他们,但也不会在短时间内给他们自由。

不过在他国土地上,劫掠了他国百姓的财产,能得到这样的对待已是很宽容了吧?既然如此,就好好赎罪吧!

第二日,木二等人又被提溜出了牢房,李想与乔肆带着一个班的人将他们送到城墙脚下,在一个老泥瓦匠的带领下,开始学习怎么建城墙。

有活做了,这些倭人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让他们干活,也意味着这些明人真不打算杀他们了,而只是想让他们通过干活来赎罪。

不得不说,倭人的学习能力与学习欲还是很强的。而且个个都是强迫症,做事力求完美,没有一丝懈怠。

旁边的民众见这些倭人在军丁们的监视下显得十分老实,胆子也大了起来。有人开始辱骂这些倭人,甚至是捉弄他们。

但这些倭人对此却是恍若未闻,只一个劲地弯腰,说对不起。

李想在旁监视着这些人,要是本地民众过分了,也会制止。这些倭人会操船,有一定的航海经验。如今琼州四处缺人,若是下南洋招工不顺利,少不得要这些倭人去干点脏活。

而且,听大姑娘说,南洋那群猴子也不是什么善茬。种花家的人都太良善,容易心软,以后像监工这样的活计交给倭人来做正合适不过。

没带束缚带,可这些倭人却没有想跑的迹象,都十分老实地在干活。一晃,半晌过去,到了午饭时间。

城里的妇人们将做好的饭菜推到工地上,随着一声喊后,乡民拿从筐子里拿起餐盘,排着队开始打饭。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这些乡民也懂了秩序的含义。

此刻,他们排着队,踮着脚,往锅里瞧着的时候却没有一人插队。插队会没有饭吃,在这时代那可是比挨打还残酷的惩罚。

之前有几个刺头仗着自己块头大,插队打骂他人,结果不但没饭吃,还被开除出了建设队伍,甚至还被抓去吃了几天牢饭,挨了三板子。

这一**作下来,本地乡民也渐渐有点明白过来了。新来的知府老爷是大方,可却是极重规矩。带出来的兵规矩,而治下的百姓也必须规矩!若不是按照她老人家的规矩来,随时翻脸要你命!

这时的百姓惧官心理严重,树了几个典型后,便无人再敢犯。

不插队,不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不乱丢垃圾,不随地大小便……诸如此类的规矩,在板子与胡萝卜的操弄下,这些比常州百姓更穷的琼州百姓在短时间内素质便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这会儿饭菜虽香,可却也只敢踮脚探头看看。一群倭人跟在这些乡民后面,望着这些乡民,不由感叹:上国果然是礼仪之邦。这些百姓可真守规矩啊!

下意识地端正了下身姿,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探出身子。虽说成了战俘,但在这处处讲文明的地方,也不能丢了大和民族的脸。

很快,便轮到他们了。

木二学着那些乡民,将发给自己的餐盘端出来,心里很激动。

在他面前的大盆里,放着三菜一汤。

一个他喊不出名字的菜里有黄黄鸡蛋,那里面还有红色的果肉,不知是什么东西,想来是上国特有的产物。

一勺子这未知名的菜舀到了他的盘子里,然后掌勺的妇人又给他舀了一勺野菜蘑菇以及一勺红烧鸭腿肉。最后还给他舀了一碗榨菜蛋花汤以及一碗大米饭。

如此丰盛的伙食让木二以及他的同伴们激动不已,只觉自己到天堂了。

他们学着这些本地人,蹲在城墙根脚下,小心翼翼地将一块鸭腿肉放到了嘴里。

一股甜腻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幸福感也随之在心尖散开!

甜的菜!

真好吃啊!

上国果然是太富裕了!给民夫也吃这样好的饭菜,还在菜里加了糖,真是太奢靡了。

不过……

他们爱这奢靡。

这是他们以前做梦都梦不到的伙食,只希望这活能干一辈子,能永远吃上这样的饭菜。

这些做大锅饭的厨师都是常州人。苏锡常一带的口味都很像,红烧的讲究一个浓油赤酱带点甜,而该清淡的东西却是多一粒盐都不会洒的。

所以跟着左弗来到琼州的这些厨师也将家乡的味道带了这里。而本地乡民因太贫穷,吃上这样多油多盐的菜就很满足了,根本不会去在意这菜甜不甜。相反,他们觉着甜味的菜是高档的,毕竟,糖对琼州的百姓来说一样是昂贵的。

吃完了一顿饭,中午是休息时间。所有的乡民都回去了,而木二他们也得回牢房。但他们回牢房却也不能休息,他们得跟着乔肆学习汉语拼音,学说普通话……

第348章 自觉

台风季过去了,而新来的知府老爷的名望也在此刻达到了一个峰值。

因着今年台风未怎么肆虐琼州,而生活得到明显改善的琼州百姓暗暗脑补了一番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新来的知府老爷爱民如子,所以天爷爷也要给面子,不来琼州捣乱了。

不能怪民众愚昧。事实上,此时的天灾都会归结到天子失德身上去。这套思维理论能套到天子身上去,自然也能套到官员身上。君不见,史书上写某个昏君时,总要带上一群搞来天灾的奸臣吗?

听着林立汇报的左弗有些哭笑不得。感情自己成了正义化身,连老天爷都怕自己了,这些百姓真是可爱啊!

不过,今年台风未给琼州带来灾害那真是太好不过的事了。如今台风过了,就可以组织大家种田了。

告示早早就贴出去了,粮种也被拉到了各县。左弗下达的要求是,只要有人就种,不管苗黎汉,都必须免费供应。若是不够,可以再跟知府衙门申请。

当然,报表必须写清楚,必须按照给出的表格来呈报。姓名,地址,职业,年龄,各种亲属关系,田地状况,领取种子数量以及日间。

如此详尽的表格,让县衙一群文书头都大了。更丧心病狂的是,每次支出剩余栏里还必须用上阿拉伯数字。如果不会用,可以请教驻扎在每个县的知府文书。

于是乎,农忙尚未开始,各县衙已是忙作一团。对于这位女知府的手腕他们可是清楚得很。人家是镇国公,带着亲兵来赴任的知府谁见过啊?跟她老人家作对,那就是第二个吴典史!

好在,这些老爷们脑子也不笨,且阿拉伯数字也不难,弄了两天后也就熟练了,工作也能得以顺利进行了。

半月后,从常州来的老农在士兵们的护送下到达了各州县,开始指点琼州百姓晒种,选种,催芽,播种育秧等工作。

这些农民将在这里待上一整个季度。因为初次种杂交水稻,需要注意的事项太多了。而且,在这期间他们还要教会本地农民立体养殖。

为了减轻本地农民的负担,每过半月,左弗便会让人去给技术指导农民送物资。尽量做到只借助,而不去吃别人的口粮。

而那些黎人则直接拒绝了左弗的物资,而且一副受了侮辱的模样。汉人总是藏着他们的技术,这次能敞开心来对他们,他们是怎么也不会亏待这些农民的。

他们黎人可是最讲义气的,怎会因为一点小利就失了人格?所以所有的物资都被退回,而一些黎人青年都上山去捕猎,尽量提供给技术指导员们较好的生活条件。

黎人的淳朴打动了这些技术指导员。心里想着,大姑娘果然说的是对的。这人跟人没区别的,还是要多相处。相处多了,了解了,那种隔阂就没有了。

因着农忙,修路造墙的进程就慢了。现在留在工地上的大多是苗人和无产者以及少部分被吸引来的生黎。

对于这些人来说,在工地上干活比种田实在。大人想要把整个琼州的路都修一遍,那得修多少年?等琼州的路都修了,桥都造好了,他们攒下的盐啊,布的,足够去买好些田了。

工地上一下子少了许多人,也显得冷清了不少。不过这些一点也没影响到那些倭人的心情。

这些日子,他们都在这工地上干活,对于如何搅拌水泥,起墙,抹灰这些活已干得很熟练了。

现在,这工地上也没了士兵的身影。这些倭人在这儿干了一段时间活后,在学会了一些简短的中文后,就立刻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以及忠心。

这儿是天堂,他们才不想跑呢!

于是乎,在这十七世纪的大明,一幕奇观出现了。

一群倭人白天从监牢里自己走出来干活,干完活后与工人们一起去城墙附近的临时澡堂洗澡,洗完后便是自己走回监牢睡觉。

这过程完全不用人看管,好似将监牢当成自己家了。一些家伙甚至还捡了本地乡民不要的竹筒,趁着在城外干活的时候,采了一点野花回去装点自己的“卧室”。

心大到这程度,也是让本地乡民叹为观止。然后,现在也没什么人骂这些倭人了。

想想大明有好人有坏人,想来倭人也不都是坏人吧?起码这群倭人上岸后只因饥饿抢了点东西,没有杀人,现在也受到惩罚了,而且态度良好,也就不要太计较了。

而这些倭人也想着要赎罪,所以对本地民众显得很友善,还经常帮助工友,渐渐的,彼此间的那种仇恨也消了不少。

而素来住在深山的苗人则从一开始就跟这些倭人处得不错。他们没受过倭人劫掠,自然也谈不上仇恨。大家又同处这岛上的最底层,见这些倭人时常表达善意,便很快就相处友好了起来。

“木二。”

苗人尹久岛将一把从路边采来的百日红递给山下木二,比划着道:“花,好看,给你。”

“尹久君,谢谢你。”

木二行着礼,两个刚刚学普通话的人操着简短生硬的单词交流着。不过大多时间都是鸡对鸭讲,交流主要还是靠肢体。

虽说沟通困难,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做朋友。尹久岛年少失怙,在族内备受欺辱,而极力想表现和善的木二则给了他温暖。尹久岛不会忘记相遇的那日,自己因不善使筷子,肉丸掉在了地上,边上的木二扑过来捡起了地上的肉丸塞嘴里后,又将自己干净的肉丸给他。

活这样大,从来没人对他这样好过。就这一次,他便打算与这个倭人交朋友。而木二与他的伙伴们也想融入这群体,见有本地人靠近他们,自然是欢迎。

“尹久君,你滴我滴,友人滴。”

木二竖着大拇指,“好好友人滴。”

尹久岛用力点着头,“好朋友。”

这一幕被过来巡视的李想与乔肆看见,李想笑着道:“这些个倭人还真有心机,这么快就跟苗人混一块了。”

“苗人日子也不好过,会跟倭人走一起不奇怪。”

“我说,乔肆,你这水平不行啊!这么多天了,他们也没学会几个词啊!”

乔肆抿了抿嘴,沉默了半晌道:“那想哥你去教。”

“啪!”

李想抬手在乔肆后脑门上拍了下,道:“你这小子其他本事没有,噎人的本事倒一流?我要能教他们,大姑娘会喊你去?!”

乔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望着他这样,李想无奈了,“得得得!你个犟种!玩笑也开不得半句,真呆板无趣!行了,行了,别撅着你那臭脸给我看,你想哥我错了还不行?”

“是。”

乔肆吐出一个字后,就再没声了。

李想忍不住摇头。

这小子跟于山一起长大的,咋性子差这么多?这三句打不出一个闷屁,唯一的优点也就执行力强了。只要你说东,他不会往西去,说跑五十圈,绝对不会少半圈!

是当兵的料,可惜太无趣了!

整天不说话,回军营里也只在那看书,甚少参与别人的话题与活动,闷到极点的一个人。

“好了,你不是打报告要将那个几个倭人小孩领走,白日也给他们上课吗?大姑娘同意了,你还不快去将人带走?”

“是,这就去。”

乔肆走了过去,木二一见乔肆来了,立刻站直了身子,然后弯腰,道:“先生!”

“嗯。”

乔肆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道:“森田津,沢田树理,白石介二,白天,上课,不干活。”

“嗨!多谢先生!”

很显然,在与这些倭人的相处过程中,乔肆已找到了跟他们沟通的技巧,尽量用他们现在能听懂的词来表达。而他在这过程中,也学了一点倭人语言,所以现在就能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一伙倭人看着那几个小孩,心里很高兴。让他们白天也上课,是不是意味着那位最贵的大人很看重呢?不管如何,能在白天也得到乔先生的教导,这本身就是件很荣幸的事了!

可惜,这儿不给喝酒,不然一定要喝一杯庆祝下!

井田小阳凑了过来,小声道:“木二君,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只要我们好好表现,好好向那位大人展示我们的悔恨与忠勇,她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小阳君。”

木二严肃地道:“我们只是在赎罪,原谅不原谅那是那位大人的事。你这样抱着目的的忏悔可不是武士之道!”

“嗨!”

井田小阳立刻站正,弯下腰,道:“您说的是!是我失礼了!”

“好好干活吧。”

木二捡起一块砖,将水泥抹上去,道:“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干活,将这城墙修好!”

他说着又是感叹了起来,“大明真是富有啊!也不知这是大明哪里?”

“我觉得我们一定不在大明京城或靠近京城的地方。”

井田接话道:“我父亲以前行商时来过大明,虽然没踏上大明的国土,但他听同伴的人说,大明的京城在很冷的地方。”

“可现在那里已经被鞑靼人占了!”

木二咬牙切齿地道:“对,一定是这样的!那位高贵的大人一定是皇女!他们是在建新的京城!一定是这样!可恶的鞑靼人!竟然对这样善良的明人下手,太恶毒了!要是给我遇上这群野蛮人,我一定杀光他们!”

第350章 强势

这一巴掌煽出来,那是煽得全场寂静无声,惊落了一众的眼珠子。

早就听说这位主作风强硬,不按常理出牌。可眼前这位可是两广总督,集两广军权在手,乃是朝廷委派的文官,走在地面上,那当真是响当当的人物。

不,莫是是地面上,便是到了京城那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当真是跺一跺脚,地都要震三震的。

面对这样的人物,也是说打就打?

一群人眼皮直跳,却是不敢发声。

总督府里虽都是总督的狗仔,可若说是一团和气那真是骗骗鬼的话。而且,对方来头也不小,这种时候还是不要作声,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比较好。

跟在左弗后头巡抚的狗仔看了这一幕,也是惊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

虽然知道这位刺头姑奶奶脾气大,可当街掌掴两广总督,这也太嚣张了吧?

他不由咽了咽口水,发懵的脑袋里,隐隐有兴奋冒了出来。

好戏,好戏!

这绝对是一场年度大戏啊!

挨了一巴掌的丁魁楚也懵了。

他被人打了?

被人打了?

被人当街掌掴了?

脑子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他真被人打了!被一个还未满20的女人给打了!

怒火“噌”的一下,就烧到了头发丝儿!

他涨红了脸,大怒道:“放肆!你竟敢打本官?!”

“我打你又如何?”

左弗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这个矮个子男人,“扣押我的人,我倒想请教请教丁大人,是哪个给你的狗胆啊?”

“你,你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见路上百姓都围了过来,还指指点点地在偷笑,他心里那个火啊,怎么也压不住了!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牝鸡司晨,不守妇道,不知礼数的下贱东西……”

“啪!”

左弗抬手又是一个巴掌,“反了你!区区一个两广总督竟敢辱骂我这镇国公,难道尊卑礼教都吃狗肚里去了吗?!来啊,扒了他衣服,杖二十再说。”

“是,大姑娘!”

李想将身上背着的东西打开,一会儿功夫,一张长形折叠椅便被铺了开来。

而张铭则趁着这会儿工夫,直接招呼着几个亲兵去抓丁魁楚。

“反了,反了!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丁魁楚跺脚大骂,几个衙役冲到他跟前,企图阻挡。可他们哪里是张铭等人的对手?

几个亲兵直接从背后抽出pc棍对着几个人的脑袋就是一阵猛打。那张铭还要残暴,直接拿出电警棍,对着其他又围上来的衙役便是一阵猛电。

一声声惨叫响起,被电着的人迅速失禁,瘫软在地上。一群总督衙门的人看得不由倒吸凉气。

名震天下,打得鞑子束手无策的左家军果是名不虚传!这里十几个衙役,在他们手里都过不了两招,手脚功夫之强悍令人震撼!

而更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那个看起来是小头目的人手里拿的棍子似带了什么法术似的,只要挨着人,那人便失去了反抗力,难道这就是左家军名震天下的秘密武器?!

束缚带被掏出,一群企图对抗的衙役都被束缚了起来。椿芽将带来的折叠椅子打开,左弗坐了下来,望着眼前这群人,冷笑,“不自量力。”

“老实点!”

张铭已将丁魁楚抓了过来,直接扔到折叠长椅上,李想将准备好的绳子拿出来,迅速将人捆上后,抱拳道:“大人,以下犯上者已就位!请大人下令执行!”

“李想,你是越活越缩回去了,是吧?”

左弗阴阳怪气地道:“怎么?这杖刑的规矩都忘了是吧?”

“左弗!”

丁魁楚目眦欲裂,使劲昂起下巴,望着左弗,咬牙切齿地道:“左云舒,我是朝廷命官!即便你是国公,你也无权打我!你今日敢羞辱我,我来日要……”

“要怎么着?”

左弗呵呵一笑,弯腰捏起丁魁楚的下巴,一字一顿地道:“丁大人,你这一巴掌都拍到我的脸上来了,难道还指望我给你脸么?呵呵,圣人有云,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难道你忘了?我这心眼子素来不大,不信您回京去问问圣人,就问打了左云舒的脸,她会不会打回来?”

从龙之功,保大明江山之功!

所有人都听懂了左弗这句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露出苦笑。

别人是宠臣,有功绩在身,自是可以为所欲为了。莫说是打一个总督了,以这位主在天子心里的地位,怕是打个皇室贵胄都会没事的吧?只是这位行事如此嚣张,来日真能善了吗?

左弗冷着眼,坐直了身子,道:“我这人是讲道理的,也不喜仗着权势去欺压人。你们骂我没关系,可是要敢欺负我的人,呵呵……”

她冷笑了两声,“我就杀你全家!!”

在场的人莫不是心里一颤。

左弗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他们相信她绝对做得到!那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说这句话时的气势是很恐怖的。

左云舒果是个女魔头,京城同僚诚不欺我啊!

“李想,行刑。”

“是!”

“你敢,你敢!”

丁魁楚嘶声大叫着。今日若被扒了裤子行了刑,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场面上走动?打他的人又不是天子,他不能受这罪啊!

“国公爷,国公爷!”

他大叫了起来,“是,是下官无礼!是下官无礼!下官不该冒犯您!可,可我真得是与柳百户和林先生相谈甚欢啊!我绝无恶意,绝无恶意!下官,下官知琼州民事艰难,正,正想着要从琼州弄点盐来广州,下官……”

“哦?”

左弗一挑眉,道:“丁大人当真这么想?”

“当真,当真,不敢欺骗国公爷。”

“是我误会了?”

“是,是,哦,不,不是。是,是下官行事不周,让大人误会了。”

“呵呵。”

左弗笑了起来,起身亲自解开麻绳,将人扶了起来,道:“丁大人,真是孺子可教啊!”

丁魁楚擦着头上的汗,惊魂未定,半晌都应不上左弗的话。还是边上的佐贰官机灵,忙道:“国公爷,天气炎热,不如入衙说话吧!得知您要来,我们大人去跟人买了西瓜,放井里半晌了,这会儿杀了,吃着正好解暑。”

“嗯。”

左弗点点头,“那便衙里坐坐吧。”

“呸!还当是什么硬茬,结果就是个怂包!”

于山小声啐了口,一脸不屑。

“这样也好。”

李想小声道:“虽说大姑娘不惧,但打了总督那是替巡按做嫁衣。刚来时,我发现一直有人尾随,呵,想借大姑娘手来铲除丁魁楚,他们想得倒是美!谁知那巡抚是谁的人?没准来个一石二鸟,到时可麻烦。”

于山两眼里又冒星星了,“想哥,你真厉害啊!这些我都没想到。”

“呵。”

李想一昂头,“跟着大姑娘也好几年了,总也学了那么一点。”

他说着便是拍了拍于山的肩膀,“你也多学着点,别跟那乔肆似的,总闷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是读书读傻了。以前话也不多,可也没像现在这样。”

于山叹气,“不是读书的料子就要认命啊,他就是想不开。当兵有什么不好的?给大姑娘当兵,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人各有志,你也莫笑他。行了,不说这个了,快跟上。”

“嗳。”

进了总督衙门,左弗也不客气,在主位坐下后,从婢女手里接过西瓜,直接“咔擦咔擦”地啃了起来,毫无淑女的形象。

这豪放的作风看得一干官员又是一阵惊心。

这当真是女人吗?

一连吃了两块瓜,将瓜皮扔盆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我在琼州建了个盐场,如今产量不高,日产4000斤左右,但琼州人少,除去上交的,也吃不了这多盐,所以我就想把盐卖两广来,诸位大人,你们看可行?”

还真是直截了当啊!

等等……

她刚说什么来着?

日常四千斤?!

产量不高?!

你怎么不死啊!你!不吹牛会死吗?!啊?!

见大家不说话,左弗继续道:“现在还有几个盐池在建,若都顺利,今年有望日产万斤。这多盐,琼州肯定是消化不了了。诸位,我琼州穷啊!也就能弄点盐了!这陛下让我来琼州,我可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啊!不说做出什么功绩,起码要让琼州百姓吃饱饭吧?所以……”

她拱拱手,“诸位同僚,看在大家同朝为官的份上,给点方便吧?”

听着是请求,可谁都知道,今天若是不答应这煞神,怕是吃不了兜着走。想想就有些埋怨丁魁楚了!也不知收了谁的好处,竟敢去敢打这位的脸,现在好了吧,直接要分肉出去啊!

“怎么?”

左弗一挑眉,“诸位都哑巴了吗?!”

“这个……”

丁魁楚支支吾吾道:“若是少量……”

“少量?”

左弗挑挑眉,“那是多少?”

她呵呵一笑,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道:“罢了,你们这点猫腻我也晓得。我不用你们给真金白银,我想以盐换点匠人,造船匠,操船的水手以及读书人如何?也不用什么功名,能看得懂邸报就行。另外,再换些药材,你们看可行?”

第351章 都听国公爷的

敢说不行吗?

亲自来了广州,显然就不准备谈了,直接两巴掌将总督的威风打落,还要当街脱裤杖刑,这等手段,谁敢惹?

难不成状告她左弗以势压人?可人家在天子跟前一句话顶十句话,到时天子是信左弗还是信总督?

至于找朝里人告状?这事自然要做的,不过效果嘛……

就不要有太多期待了。

当今天子年岁虽不大,但颇有太祖,成祖气度,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君王。手段强硬不说,还颇有章法,那些朝里的人但凡有点办法,这琼州知府的官帽与镇国公的蟒袍也不会落到左弗头上。

就是没办法,所以才只能将人踢远点,以免进一步与天子勾连,最后弄得大家在朝里没有说话的份。

所以,这事不答应也不行。这丁魁楚也是浑人一个,真以为这天下谁的脸都可以打呢?

这左云舒还算宽厚了,没真打,不然这总督可就做不下去了。这等事,哪怕是左弗不对,可为了朝廷的脸面,丁魁楚是绝对不可能留在广东了,所以这也是让他们感到惊心的地方。

这左弗年岁小小,心机怎如此之深?

“都听国公爷的。”

丁魁楚憋出了几字,“只要不影响两广的盐商就好。”

“呵……”

左弗轻笑了下,也没在意他话里的小情绪。自己要的好处有了,又何必跟这人再计较下去?没得还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呢。

再者,真将他脸面全剥了也不好。人家到底是朝廷委派的都督,若不是民政在巡按与三司手里,那也算得上一方封疆大吏了。将这样的人真扒了打了,自己也不好交代呢。

“嗯,我这回带了五万斤盐来,等会派人去码头接手吧。至于价钱嘛……嗯,既是长期合作,又许我在两广之地贩卖,便300文一斤吧。我可跟你们说,这盐可不比茉莉盐差,呵呵,300文一斤的茉莉盐,你们可真赚了啊!”

你可真行!

批发价卖300,你也开得出口?!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不比茉莉盐差?!那茉莉盐发卖到广州,大批量进货都要600文一斤,你说300文,是开玩笑吗?

左弗从袖口里抽出一个小纸包,扔桌上,“这是我琼州的盐,诸位可以看看。等会就派人去码头卸货吧。至于换什么……嗯,我要人,工匠,船匠,能认字的都要!其次是药材。你们安排吧,安排好了去驿站唤我便是。对了,丁大人,现在能将我的人还给我了吗?”

“是,是,我这就让人去将两位请来……”

左弗的身影消失在总督衙门,丁魁楚瘫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拍桌,咬牙切齿地道:“嚣张!嚣张!太嚣张了!我要参她,我要参她!”

一群佐贰官憋着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心翼翼道:“大人,听说瞿式耜从梧州回来了,若是被他知道今日之事……”

“回来又如何?!老夫怕他不成?!”

“前些日子,属下就觉着镇国公派人大张旗鼓地送镜子来有些不对劲。今日亲来了广州,会不会早早就在布局下套了?瞿式耜一直看您不顺眼,只是碍于朝中根基浅薄,不敢冒动。如今左云舒来了,若是他二人接上头,这两个臭石子碰一起,岂不是要将两广的天都翻了?”

丁魁楚一惊,细细一琢磨,的确是这理。

以前他就听闻左弗此人行事作风极为强硬,在武进为官三年,几乎不合作的乡绅,佐贰官都被她给弄了。还有官场传言说,当年作为御使前去察看的蔡奕琛也被她怼过,在她手里吃了大亏……

很显然,这人脾气跟那瞿式耜一样,都是路有不平,我要铲的那款。若是这两人接头了,瞿式耜有谋略,左弗有背景,那自己在这地面上还能混下去?

一身冷汗冒了出来!

不行,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要写信给钱阁老,这两人若是串一起,阁老们怕也是不愿见到的吧?

望着丁魁楚急匆匆进了后堂,所有人都是无奈一笑。

就算内阁知道了又能如何呢?眼下这情形,无论是天子之宠,还是民间声望,谁都难以撼动左弗啊!说句难听的,便是天子要杀她,都未必敢动手呢!

纷纷摇摇头,可再想想,又有点恨左弗。

这盐的利润丰厚到不敢想象,且是人人都需要的必须品。可左弗倒好,连定额都不许他们设定,这不就是她想卖多少就多少吗?若是真像她说的,她弄一个盐场就能日常这么多盐,要多弄几个,那还有他们什么事啊?!

将那盐包打开,这一看,直接眼睛直了!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咒骂了起来,“这杀千刀的!这么好的盐300文一斤!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

“幸好是直接卖我们了。”

另外几个官员擦着头上汗,“这盐给盐商500文随便出手,我们也不亏。”

“可谁知她会不会私下夹带?!”

“这,这应该不至于吧……好歹也是知府,国公爷,是体面人……”

“你们知道不知道?!此人在常州,几乎垄断了粮,盐,油等生意。听说她开了个超大的铺子,叫什么惠民超市,里面什么都有卖。为了活下去,那些乡绅只好将米贱价卖给她。

除此之外,她还垄断了布料生意,将所有乡民织的布都收集起来不说,自己也还供应一种更好的花棉布。

因着绸缎她未染指,一些乡绅就想改种桑树,哪里晓得,连这都要她批准,超过数量就不给种,不许将所有良田改桑田,不然就想着法的收拾你!

此人离任时,全城百姓相送,直送到了镇江,概因她在任上三年,将米价,盐价压很低,那些泥腿子能不感激她吗?!这人就是个疯子,借着乡绅官员的脑袋,堆民望!卑鄙得很!”

“可,可她到底不是两广总督,她顶多在琼州这样搞,来我们这,我怕她也不敢。这儿可不是武进那小地方,她应也不是莽夫,不然刚刚那板子就打下去了……”

第352章 有贵客等

“她是不是莽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人敛财手段了得,天子倚重她,可不光光是她能打而已。”

一群人听了这话都沉默了。

上马能打天下,下马能治天下,这样的人,哪个天子不喜欢?特别是老朱家的个个都爱钱,若是左弗能不断给天子弄到钱,恐怕日后她来做这两广总督也不稀奇。

而且……

还会是军政一把抓的那种!

看看琼州,如今她不就是军政一把抓,说是在两广统治下,可谁敢把手伸到琼州去?

这一想,只觉无趣得很了。

一个瞿式耜已经够让他们头疼了,若再来个左弗掺和,后面的日子,不敢想哦!

撇去这堆愁眉苦脸的人不说,再说左弗回了驿馆后,便被告知,有个人在这儿等了她半天了。

她略一思索,脸上露出了笑容。

跟着自己一路的人,终是要现真身了吗?

不动声色地跟着驿馆的驿丞进去。以她如今的身份,在这驿馆自然可以住最好的房间,包括她带来的人。

但左弗还是让椿芽掏出了二十两银子给驿丞。驿站的开销是由地方出的,而在明朝中后期,许多人通过关系拿着官碟到驿站混吃混喝,导致驿站负担极重。

而地方上也经常克扣驿站费用,让这些驿站的人不得不再去盘剥小民。可就是这样,许多驿站的驿丞可能因某个路过的大官而倾家荡产,鬻妻卖子。

当了三年地方官的左弗很清楚这里面的猫腻,在武进任上也曾狠狠整治过驿站,定出了每餐标准,谁敢用通过关系来的官碟统统都会被赶出去,若是闹事,直接大牢伺候。

所以她这些年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但她也不怕,反正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天下恨她的人多了,又能拿她怎样?!

总之,不想给百姓增加负担,就必须把所有占公家便宜的人都打倒。她这回带了四十多个人来,一天三四两的花费还是要的,至于米和盐,自己会处理,不用驿站承担。

那驿丞接了银子,有些傻眼。

从来只有官员占便宜的,怎么来驿站还有主动给钱的?

椿芽抿抿嘴,笑道:“驿丞,我家大姑娘可不想让本地百姓来分摊她老人家的伙食费,这钱您就收着吧。”

顿了顿又道:“对了,米,盐,油,不用你们准备,我们都带了。这做饭的事你也不用管,你只需让人将我们要的菜采买来就行了。”

“哈?”

驿丞有些吃惊,“大人,这,这如何使得?”

左弗笑了笑道:“莫多言,收着吧。还有,本官不喜山珍海味,每日需要什么,我婢女会跟你说。现在先不说这个,不能让贵客等我,你且前面带路吧。”

“嗳,嗳。”

驿丞擦了擦眼,可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流泪了。

得知镇国公在街上掌掴了总督,他就忧心起来了。

大人物们间的事他也不懂,可他知道,镇国公既然来了,那必是要住驿站的。

可这位镇国公,那是比一般国公都尊贵的人,说是皇亲贵胄都不为过。这样一个人来了,他哪里招待得起?

一顿饭怕不是要吃掉几十百两银子!就驿站这点钱,哪里够哦?!

没想到这位不但自带粮食,拿出了银子,还跟他说,不吃山珍海味?只吃点家常菜……

想起关于这位女英雄的传闻,他不由感叹。

果然传言不假,这位大人平易近人,生活简朴,当真是好官啊!难怪瞿巡抚会亲自赶来驿站等她呢!两个清正的大人相见,必能引为知己吧?

驿丞一边脑补,一边带着左弗到了一个小院前,他拱手作揖道:“国公爷,这间院子共有东西左右房12间,正对着的这间是主房,小的都已经让人清扫过了,被褥都是换的新的。”

顿了顿又道:“茶也备好了,那位贵人正在里面等您。”

“有劳驿丞了。”

左弗点点头,“我这些个行礼以及下属便劳您安排了。”

“是,国公爷!”

左弗踏上台阶,推开门,屋里的情形一目了然。

广州虽繁华,可驿站既然作为官府官员休息投宿之地,自然也不可能太奢华。

不过既然这间屋是整个驿站最好的,那显然也不会太差。起码看起来陈设都很新,且打扫得很干净。屋子被隔开两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间小小的会客厅。

此刻,在这会客厅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正在翻看着书。听到动静后,他抬起头,望了望后,便起身拱手道:“下官瞿式耜见过镇国公。”

“瞿大人免礼。”

左弗微微侧身,“我虽有爵位,可官位不及您,年岁又小您这多,这大礼可受不起啊!”

瞿式耜没想到左弗还挺幽默,愣了下,便是笑了。

“那称国公表字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左弗笑了起来,“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这女子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左弗在官场风评不好,都说她任性妄为,肆意凌虐乡绅。可瞿式耜却从这些东西中看到了其他。

一个将百姓放在心上,为了百姓利益愿与乡绅抗争的人,那可是真君子啊!所以这样的一个人,在他没看见她掌掴丁魁楚前,他觉得此女是个刚正严肃的女子。

可等他下属来报了左弗当街掌掴丁魁楚之事后,他又觉这纯粹是个还未长大的小姑娘,有着赤子之心,但也嚣张任性。

可这会儿看看,这人在待人接物上,却是进退有度,这人……

不似二十未满的人啊!

各种念头在脑里一闪而过,随即他便笑着道:“老夫字自起田,号稼轩,耘野,又号伯略,常熟人,见过小友了。”

“噗!”

椿芽忍不住笑了,“这大人,您是多爱种田啊?这表字带田,起个号又是庄稼又是耕耘的……”

“没规矩!”

左弗在她脑袋上拍了下,“起表字自是要与名相应,你以为表字是随便起的?这号则寄托着人之向往,你怎如此肤浅?读了几年书了,怎一点长进也没有?!”

说着便冲瞿式耜拱拱手,道:“老先生,我这小婢与我情同姐妹,被我惯坏了,坏了规矩,您可莫计较啊……”

第353章 交换

瞿式耜笑了笑道:“这等小事不足挂碍。”

顿了顿又道:“对了,云舒小友,听说艾儒略神父跟您去琼州了?”

左弗有些惊讶,“先生也认识神父吗?”

瞿式耜笑着道:“昔年曾有缘相处,由他为我受洗入教,起教名多默。”

左弗点点头,“原是如此。”

顿了顿又道:“先生,那您真信圣母,上帝吗?”

“无谓信与不信,只是心灵寄托罢了。”

左弗嘴角抽了抽,有点想为艾儒略点蜡。这回答得真实在,真务实。也难怪这上帝,圣母的在种花家很难普及了。

“小友问这话,是有什么想法吗?”

左弗笑了笑道:“我听闻欧罗巴那边因为这个,受了不少苦。而且,他们崇尚一神,所以思维古板。用咱们大明人的话来讲,就是一根筋,没有阴阳正负的概念。依我看,以这等想法治国的人,将来必为祸尘世。”

瞿式耜有些惊讶,“这话从何说起?”

“先生,我华夏自汉起虽以儒治国,可却也未脱离道家之说。四书五经更是着重强调中庸之道。故而,我华夏人,讲太极,讲中庸。

而这欧罗巴之人,因只崇尚一神,故而是对立思维,非黑即白。若不赞成他们的立场,便会想打压,今日还只是在其国土打压,来日有实力了,便会将这想法强推于世。

神父的家乡于大明万里之遥,漂洋过海来这里,不就坚定他们信的是最好的,所以要来推广吗?可先生,我等活在这俗世,肉体凡胎哪里能知神仙之事?哪有智慧参悟神之道?

若只追求飘渺,这尘世之事耽搁了,岂不是要祸乱苍生?这等事,就如先生若言,为心灵寄托可耳;可若用于治世,怕是要惹祸端。”

“小友必是深知圣人意。”

瞿式耜不由肃然起敬,“未知生,焉知死;敬鬼神而远之,圣人说的就是这回事。”

顿了顿又道:“老夫早年拜钱谦益为师,没几年后,丁父忧返故里,艾儒略相识。因父故去,心情苦闷,与他相识,听他宣说,便入教,解心中苦闷。”

说罢便是自嘲一笑,“只是自小受圣人教诲,又总起疑心。今日小友一番解说,倒是解了我心中疑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圣人,诚不欺我。”

说罢便是起身朝左弗行了一个礼,“多谢小友。”

“先生言重了。”

左弗侧开身,“与先生交谈,我亦收获良多。”

顿了下,又扯开话题道:“只是不知先生来此等候,可是有要事?”

初次相见的客套到这里算结束了,接下来就该谈谈正事了。

“今日听下面人说,你在街上掌握了丁总督,还差点打了他板子,不知小友与他有何仇怨?一方总督,说打便打,怕是有损你声誉。若传回朝里,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波。”

“先生刚刚说,您师从钱首辅?”

左弗拱拱手,一本正经地道:“我听说丁魁楚来了此地多行不义之事,贪赃枉法,凌虐乡民,我想首辅也不愿看到这样一个人在此为祸百姓吧?”

瞿式耜心里微微一跳,心里涌起一丝诧异。

难怪老师拿她无法。

小小年岁,竟跟官场老油子般刁钻,这才为官几年?便知妥协与交换了?呵呵,看来鲁莽刚直也只是掩饰罢了。

只是此人一心为民倒是不假,就这点便足以可合作。

他端起茶盏,将嘴角泛过的笑容隐在茶盏后,轻轻抿了口后道:“老师心系百姓,自是不愿这等蠹虫危害国朝根基。只是此人掌握两广军权,若是轻动,怕是反扑。”

左弗坐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道:“不知这羊城春日光景如何?听说这广府大戏听来也是别有风情,不知十二道金牌的曲目可有?”

说罢便是轻轻一笑,道:“要我说,这赵家人也是不智,非要弄个十二道金牌……这直接说升官,让回京拜见多好?没得惹了千古骂名。”

“小友慎言。评说帝王,非人臣所为,哪怕是前朝之君。”

瞿式耜抹着胡须,“再者,岳将军若是贪图高位,喜豪宅享美人,又岂有这等杀身之祸?”

他说着便是起身,拱拱手道:“时候不早,老夫便不搅扰小友休息了。”

顿了顿又道:“羊城的春日多雨,不过许多花草都在此时节依次绽放,倒也算得上一景。若有闲暇,老夫便在春日等小友再来羊城赏雨赏花赏广府大戏了。”

“善!”

左弗也起身,行了一个小辈礼,“那便这样约定了,届时叨扰,还望先生多海涵。”

说罢便是挥手,“椿芽,送送先生。”

“留步吧,老夫不喜引人注目。”

左弗笑着点点头,将人送出门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轻笑,“都是狐狸。”

“大姑娘,你们说的都什么意思啊?这看花又看雨的,又不个俊哥儿,跟个糟老头子相约,这也太无趣了。”

“怎会无趣?”

左弗将折扇打开,轻轻扇着道:“明年春日这场戏可好看着呢。”

说罢便是转身回了卧室。

“这怎么还弄起神秘来了?”

椿芽嘀咕了一声,便追着进了卧房,道;“大姑娘,您可要梳洗下?”

“让人准备下吧。”

左弗解开身上的蟒袍,“这玩意穿着真热,要是可以,我才不想穿。”

“大姑娘,这衣服多少人一辈子求都求不来呢,您还嫌弃。这要让人知道了,可要说您大不敬。”

椿芽忙将衣服挂起来,帮着左弗将所有东西去除,“只是这两广之地可真是热啊。要不是姑娘您给了我花露水,爽身粉,我这身上都要起痱子了。”

“这南边就是这样,你没事多喝些凉茶。”

说起凉茶,左弗便又想起了孙训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道:“这人总算做了件靠谱的事,要不是这凉茶,不知要受多少罪。”

“是啊,这凉茶真是好东西,大家喝了以后都好多了呢!”

说起孙训珽给的凉茶配方,椿芽眼里也亮晶晶的,“这侯爷也算对姑娘有心了。可惜,太浪荡了,不然跟姑娘倒也般配……”

第354章 椿芽的秘密

“你可打住吧。”

左弗翻了个白眼,“他便不是浪荡公子我也不嫁。”

“这是为什么?”

椿芽说着脸上就有愁容了,“大姑娘,再过几月您就二十了,在旁人嘴里,那就是老姑娘了。这老姑娘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您若再不嫁,怕是……”

说着便小声嘀咕道:“圣人也真是的。赏您爵位,封您官,怎么就不知道给您赐个如意郎君?”

“怎么?”

左弗笑道:“你思嫁了?”

椿芽连忙摇头,“大姑娘!我可没那意思!我虽是您贴身婢女,可,可我也有自知之明,哪里敢有这心思?就是姑娘肯,那郎君估计也看不上,那样便不是帮姑娘了,反是害了姑娘。”

“噗!”

左弗笑了,“就冲你这心思,我也不能委屈你当个暖床丫头。说起来,你我年岁相仿,我一直忙于公务,倒将你们几个婚事给忘了。等回了琼州,我便给你们相看相看,替你们寻个好夫郎。”

“啊?姑娘,我,我要伺候你的……”

椿芽红着脸,捏着自己的衣角,“我,我这丑模样,也,也没人看得上。”

“你还真是言不由衷啊。”

左弗一脸不屑,“明明是想俊哥儿了,还说什么要伺候我?放心吧,我要得道了,一定带你走。你嫁人了,不一样可以伺候我?顶多晚上不用你守夜了。

这府里的哪个嬷嬷不是这么过来的?又不是当了婢女就不能嫁人了?说起来,左贵这小子也该寻个婆娘过日子了……嗯,等我回了琼州,你们的事我合计合计,若你们有中意的也跟我说说,到时我也好帮你们说合说合。”

“其,其实倒也有合心意的。”

椿芽情不自禁地道:“我觉着刘三口那表兄对我不错,上回还给我弄了一点野猪肉。就是野猪肉不好吃,咬不动,还腥。”

啥情况?

左弗一脸懵。

啥时跟刘三口那远房兄弟对眼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三口那些亲戚不是来了没多久吗?也就两个人进了衙门做点杂活,咋还跟椿芽搅一起了呢?

似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椿芽惊呼一声,忙道:“姑,姑娘,我,我,我没那意思,就觉他,他好像……”

“椿芽,可以啊。”

左弗懵过后,忍不住笑了,“这刘三口家的冤屈洗刷后,他那些表亲才知他在我这儿,寻到这儿来也没多久,你倒好,居然连人家的野猪肉都吃上了?好哇!你能耐了,背着我吃私食,姑娘我都没吃过野猪肉,你怎么不弄点我尝尝?”

椿芽直摇头,连连叫屈,“大姑娘,那肉真不好吃,难吃死了!就说那苗蛮子不懂事,拿个野猪肉还想来说亲,真是……”

“哦?都要来提亲了啊?”

左弗一挑眉,“就弄一条野猪肉?”

说着便一拍桌子,骂道:“好一个野小子!说,是刘三口哪一个表兄?!这抠搜的!我这身边一等的贴身婢女就拿一条野猪肉来?!他胆子倒是大得很啊!”

“不,不是的!”

椿芽急了,“他,他们苗人很穷的!连地都没有,不然又怎会将女儿嫁给刘三口他爹?姑娘,您不是知道吗?刘三口那爹比他娘大了二十多岁,都可以当人爹了。他娶不上汉人,只好娶苗人,这苗人穷,感觉刘三口爹比他们过得强,这才同意的。”

“这还没怎么呢,倒向着人说话了,唉。”

左弗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罢了,你说说是哪个?我回去好好观察观察。若是对你好的,这聘礼也无所谓。反正,你也不差钱吧?我到时也会给你多准备些嫁妆,给你们在琼州府盖个房,你们和和美美过一辈子,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哦。”

椿芽立刻跪了下来,含着泪道:“大姑娘,您莫说这话,听着怪伤心的。而且,而且,这不还要跟着姑娘去天上伺候吗?”

“……”

左弗抚额。

忽然很想知道椿芽的脑结构是怎么样的。听着意思,她这是打算再带几口气一起过去?

这家伙,倒也诚实。

将人扶起来,“行啦,行啦,哭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寻常事,不必难过。再说,嫁人了,你们两口子不还是在为我做事吗?就是以后不能叫椿芽姑娘了,要叫椿芽姑姑,哈哈!”

左弗大笑了起来,“以后还会变成椿芽嬷嬷。”

椿芽一头黑线,忍不住撇嘴,“大姑娘,您就是个坏心眼子,竟会捉弄人!我不理你了!我打水去了!”

“哈!快去,你家姑娘我热死了,正好冲个凉。”

在外洗漱多有不便,折腾了半个时辰后,左弗将干发巾将头发包好,然后道:“椿芽,你让人去街上给我买些广州的小吃来吧。听说这羊城的人都特别会吃,这粤菜也是天下有名的,咱们既然来了,自然也不能错过。

只是今天有些累了,不想出去走了,你再给那驿丞一些银子,让他给大家买些有特色的广州小食来。这外面做的贵,这钱不算那伙食费里,咱们自己出。”

“嗳,奴婢这就去!”

左弗将携带的随身冷风扇打开,清凉的风吹出来,吹了一会儿便觉整个人清爽了。

拿着风扇爬到床上,将风扇搁在床里边的柜上,靠着软枕,吹了一会儿竟是睡意直涌,等再醒来时,椿芽已将各小吃摆桌上了。

小眯一会儿,人精神了不少,胃口也起来了。看着富有羊城特色的小吃,只觉口中生津,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干蒸烧卖,荷叶糯米鸡,马蹄糕,云吞面……

左弗仿佛听到了自己流口水的声音。这时的广州,虽还没有叉烧包,水晶鲜虾饺,肠粉,可作为有宋以来的八大菜系,已十分有特色了。

像自己面前这些点心,在后世也是很有名的。除去这些外,还有虎皮凤爪,烧鹅,烧肉,啧啧,这真是吃货的天堂啊!

当下便招呼着椿芽坐下,关起门来,这二人完全没主仆之分,两人拿着筷子,吃得那叫一个开心,吃到一半,左弗还拿出了两瓶雪碧来。早就习惯了大姑娘法术的椿芽也不惊讶,将雪碧打开,就喝起来了。

显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喝这个了,而且看那样子,就是被左弗带坏了,爱上了碳酸饮料……

第355章 一看就是国公爷

广州真是个吃货天堂,哪怕是在明朝,这儿的吃货也能将吃食翻出许多花样来。

左弗这两天几乎都在城里转悠,除了忽悠人去琼州外,便是在城里大吃大喝。

然后,她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大明虽说开海了,可那些歪果仁依然只能待在指定区域。唯有,那些传教士这样可以进来。

她对朝廷的政策有过研究,朝廷并未在这方面做出过规定,但眼下的广州城依然沿用着以前开海的路子,这些老外只能待在指定区域内,若是出了指定范围,就会被抓捕。

当然,抓到也就是罚点钱的事。但细细琢磨这事,似乎这倒也算是个来钱的路子?

因为就她在城里这两天,就见着好几波老外被抓了。然后没多久这些人又被放出来,听当地百姓说,那罚款可不少。

想想丁魁楚的敛财能力,左弗不由一笑。

这位其他本事没有,捞钱的本事倒一流。

让本地居民带路,去了老外安置的区域。在离着港口的不远处,官府划了一块区域给这些人,同时将土地上属于官府的仓库修缮了一下,隔出小间再高价租给这些老外。

听着当地人的介绍,左弗真觉得老丁应该去搞经济工作,就这头脑还当什么官啊?学着怎么赚钱比他贪腐来得快。

这片区域,用篱笆围了起来,还有一群士兵在巡逻,到了入口处,带路的向导离去。在这片区域内,老外不能外出,大明普通百姓也不能进入。

不过虽说不能进入,但用篱笆隔出来的围墙显然不能阻挡明人与歪果仁交流。就在左弗过来时,还看到有些明人隔着篱笆在那比划,而里面的老外们也在比划着。

虽言语不通,可似乎交流得还挺愉快的。

除此之外,左弗还看见有明人提着小篮子隔着篱笆卖东西,这些士兵也不管,看来也是默许这种行为的。

给了向导一点银子后,左弗便走上前去。士兵见了,立刻行礼,“小的给国公爷请安!”

“你知道我?”

小兵讪讪笑道:“您风姿不凡,一看就是国公爷。”

这都什么鬼话?真能扯!

左弗心里吐槽着,而那小兵也在心里吐槽:敢当街掌掴两广总督的人想不记得都难啊!!

“国公爷,您来这儿是?”

“我过来看看。我这琼州虽说也开海了,可却还没开锅呢。一些商人倒有路过,但他们也不能直接去贸易,只能在我那儿买点东西,歇歇脚。”

这话小兵也是秒懂。说是只得官方下海,可那些大海商背后站着朝里人,换个门面活继续干着。所以,民间也在下海,对那些大海商来说是没影响的。

但那些小海商就不一定了。他们本就依附这些大海商,现在官家人可以正式进来分羹了,所以也没他们什么事了。这也好理解,毕竟来的人就那么多,小海商若再不清除,那大家能分润的就更少了。

所以,这国公爷来这里,恐怕也是想拉些生意吧。只是身为大明最尊贵的国公,居然能屈尊来这里,也难怪能得那么多百姓拥护了。

只是听说这大人也没什么船啊,琼州那几条破船能成什么事?难道她是想联合那些小海商?所以先过来将生意给谈了?

这点小兵也琢磨不明白了。毕竟许多小海商也就一条船呐!能起什么作用?!

他不知左弗所想,但也不敢怠慢。立刻招呼了几个人过来,陪着左弗进去。

左弗入了篱笆内,生活在这儿的歪果仁都看了过来。左弗扫了一眼,几乎都是蓝眼睛。

如今日本闭关锁国,跟中国也未恢复朝贡关系,而朝鲜被大清控制着,所以只见到白皮肤蓝眼睛的老外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除去这些白皮肤的,倒也还有一些棕色人种和黑人。这些应该都是他们从其他地方掠夺来的奴隶。

左弗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里的女人也不少。不过看样子,不是南亚的就是东南亚的。

左弗的闯入似有些突兀,一群正在干活的人都停下了手里活,望着左弗。

即便语言不通,可看到左弗左右有随从,还有这儿士兵护着进来,用脚趾想也知来者的身份不低,应是本地的贵人。

想来也是,不是尊贵的人,怎么可以随意进出这地方?

有人迎了上来,行了个弯腰礼,操着生硬的粤语道:“尊敬的女士,您好。”

边上小兵忙翻译,然后凶巴巴地道:“你该行你们国家最高的礼节,单膝下跪!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我们大明最尊贵的国公,镇国公!也就是你们的公爵!最高贵的那等公爵!”

行礼的老外粤语也不是很高,不过公爵两字却是听懂了。他眼里露出惊诧,随即便露出狂喜,他连忙跪下,谦卑地道:“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大明最尊贵的皇室公主,能见到您真是万分荣幸,请接受我对您的敬意。”

他说着便是伸出手,企图去抓左弗的手。

“住手!”

椿芽啪得一下,打了上去,大骂道:“登徒子!你想做什么?!”

“椿芽,不必激动,这是他们国家的礼节。单膝下跪,亲吻别人的手,这是表达敬意。”

“啊?”

椿芽瞪大眼,“这是什么鬼风俗?!男女不分?!难怪是蛮夷!”

左弗笑笑,道:“他刚应该称我是公主?”

小兵连忙点头,“他好像误会了。”

“阁下是来自大不列颠吗?”

左弗忽然用英语说道,“我听艾儒略神父说过,在你们大不列颠只有皇室成员能被封公爵,所以你误会我是皇室成员了,是吗?”

“哦!我的天呐!”

老外惊呼,“您竟然会我家乡的话?!”

他虽惊呼,心里却想,为什么这发音怪怪的?说话也怪怪的,有些词他也听不明白。

“我是跟神父学的。”

左弗倒也会扯,直接往艾儒略身上一推,“我还跟他学了意大利语。”

“天啊!那位神父居然会我大不列颠语吗?!这真是太令人惊奇了!”

老外挠挠头,“原谅我的失态,尊贵的公爵阁下。因为,会说我们国家语言的人太少了,在这异国他乡,能听到一点乡音,真是太感动了……”

第356章 大忽悠又上线了

好吧。

现在的英国还不是那个日不落帝国。此时的他们虽已打败了西班牙舰队,可国内却也陷入了混乱。

这时的大英帝国正在忙着反封建,反王权,而较之欧洲大陆,他们的文艺复兴运动发生时间较晚,所以影响力不大,英语也不是世界通用语言。

此时的通用语言,还是意大利语或西班牙语。作为被英国打落的老牌大哥西班牙,此时的影响力依旧比英国大。

所以这老外的惊喜也就能理解了。同时,他也有些高兴,一位黄金国度的公爵竟会他们国家的语言,这对大不列颠人来说是值得骄傲的事。

当然,左弗也很惊讶。

因为,她不是太听得懂这位老外的英语。

果然,就像曾经的语文老师说的那样,语言是在不断变化的吗?她记得上辈子曾在哪个论坛看过,说这古英语语法和德语相近,形态变化很复杂。而从16世纪以后的英语与现代英语的差别就不那么明显了。

可现在听听这位老兄的英语,她感觉差别还是挺大的。起码,不能一下就听明白在说什么,得琢磨下,才能明白大概的意思。

不过能稍微交流下就好了。如今的大不列颠最在内战,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

而通过这次内斗,他们会斩首他们的国王,然后那些资本家们,新贵们就会开始掌握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以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贪婪,到时自己向他们大量输入来自后世的工业品,让他们对大明形成依赖后,培养出惰性后,那么也许就能阻挡他们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崛起了!

在原本的世界里,第一次工业革命种花家过错了;第二次,还是错过了;第三次,抓到了个尾巴,种花家崛起了;第四次,在左弗来的时候正在上演着,种花家是全球领跑人。

要是成功,那么百年沉沦的阴霾将彻底从种花家散去,从每一个兔子心里散去,到时每一个看不起兔子的人都会跑来叫爹,甚至叫爷爷。

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实力代表一切!

左弗相信自己来的那个世界的种花家会成功!虽遗憾不能见到那个世界种花家再度君临天下的那一日,但在这大明,她也要尝试下,让大明种花家君临天下!

目光透过时空的阻碍,左弗似看到了一个盛世正在来临。

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只要你有决心。

所有的念头在脑里一转而过,再望向这大不列颠人时,已是春风拂面,亲和而又优雅。

伸出手,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我叫左弗,你可以称呼我为弗。”

“哦,天啊!”

约翰-伯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尊贵的人伸出了手,这是接受自己的敬意了吗?

他激动地伸出手,低头轻轻印上,再抬头时,眼里已有了泪花。

上帝呀!

他竟亲吻了大明最尊贵的公爵的手!

这可是世上最文明,最强大国度的公爵啊!

左弗嘴角带着礼貌的笑,看着约翰的目光很慈祥。

边上的小兵们都惊呆了!

苍天啊!

他们这是看到了什么?!

都说镇国公行事如男儿,可,可再怎么行事如男儿,也,也不能这样吧……而且,还是个蛮夷……

李想一个眼刀飞过去,阴森森地望着那几个小兵。几个小兵一哆嗦,连连打眼色,还捂上嘴,那意思就是什么都不敢说。

李想扯起嘴角无声笑了笑,一口白牙在几个小兵眼里看着格外恐怖。当他做出割喉的动作时,几人都吓尿了。连连摇头,然后全都侧过头去了。

“尊贵的公爵阁下,我叫约翰-伯尔。我在大不列颠是一个自由民,但我的远房叔叔是男爵。”

“哦,那你也是贵族出生啊。”

左弗笑着道:“难怪行事做派如此绅士,一看就是出生不凡,受过良好教育的。”

可怜的约翰来这大明就处处碰壁,哪里被人这样夸赞过?他虽说有个叔叔是男爵,但关系远了去了。偶尔上门,可能会帮上个一两次忙,但想以此再沾光,那就别想了。

教育什么的……也就比平民好点,能写信能看报而已。

这真是一位优雅而有教养的女士,比起他们国内那些傲慢的勋贵夫人小姐们可强多了。

她们与她一比,简直该扔臭水沟里!不但傲慢,还很刻薄,哪里像眼前这位?不愧是世界上最文明国度的公爵啊!

一举一动都带着贵族典范,令人心生好感的同时还心生敬佩!这就是大明啊!虽然那些官不怎么样,但真正的贵族还是不一样的。

约翰在那自我脑补着,心情嗨得好似都要爆了似的。

能结识大明这样尊贵的人,那自己的生意也许就?

正当他在幻想着的时候,那位尊贵的女士又开口了,“尊贵的绅士,难道您打算让我一直站着吗?既然互报了姓名,那就是朋友了吧?你打算让朋友一直盯着烈日在这儿站着?”

“哦!不,公爵阁下,请原谅!是我糊涂了,快,请随我来!”

左弗笑着点点头,跟着约翰走向一间屋子。只是一打开门,左弗差点把隔夜泡饭都呕了出来。

老天爷!

这屋里是多久没打算了?

不过为了让代理人感觉良好,她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呕吐的冲动,面不改色地走进去,然后在约翰的邀请下坐了下来。

来自南亚大陆的女仆以及非洲大陆的女仆送上了茶点。都是广州本地的点心,而茶则是奶茶。

左弗可不敢随便乱吃东西,只让左贵将自己的包给自己,然后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凉茶,笑着道:“请原谅,先生。没有不尊敬您的意思。只是我身体不好,不能乱吃东西,只能喝这药茶,您不会建议吧?”

多有礼貌的贵族啊!

约翰哪里会说介意?他只觉自己这会儿心都要被融化了,连连点着头,道:“公爵阁下,请随意,您是尊贵的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可不行,我大明是礼仪之邦,讲得是相互尊重,我可不能坏了贵族的风气。”

顿了顿又道:“今日冒昧来访,便是想来寻合作的商机。不瞒阁下,我除了是大明的公爵外,还是琼州府的官,嗯,那儿也开海了,但是我们那儿却没什么人来贸易,您看看,我们能合作下吗?”

椿芽微微垂下眼,心里忍不住吐槽:大忽悠又上线了……

第357章 我愿意去

约翰伯尔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膛蹦出来了!

哦,神啊,他这是听到了什么?

一个尊贵的大明公爵阁下居然要与他合伙做生意?

他不是在做梦吧?

贪婪,激动,在眼里闪现着。作为海盗的后代,财富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东西!

他的祖上就是海盗出身,而他那个远房表叔更是以此获得了男爵。而他从小也立志要当一个出海人,以此来获得爵位,改变家族的命运。

只是他时运不济,每次出海总因各种原因而亏损,到最后,连唯一的一条船都没了。

这回出海,他是下了决心的。卖了自己的房子,然后厚着脸皮去表叔那借了点钱,召集了些水手再度出海。

当他历经千辛万苦,到达巴达维亚后,在一个酒吧里听到了大明开海的消息。他狠狠心,将自己掠来的两个黑人女仆送给某个海商后,他们带着自己来到了大明。

本以为来了大明后,自己就能拉回整整一船的丝绸,茶叶与瓷器……

可哪里晓得,大明是开海了,也允许他们上岸了,可却只许他们待在特定区域呢。

那这样要怎么贸易呢?官方统一收购,然后以极高的价钱卖给他们。虽说,这极高的价钱在他们看来也能接受,可问题是,作为一个穷屌丝的约翰手里并没有多少钱。

要知道,他大多的钱都用在了买船,雇水手,买武器上。若是再收购高于市价几倍,甚至十倍的货物,那么连半条船都装不满。这样回去的话,他会亏死掉的!

但就这样空手而回的话,他的损失更大!所以这几天他都留在这儿,看看能不能遇上个老乡,借点钱,或者租出去半个船舱,以此来弥补损失。

但天神让他失望了。

他等了半月也没遇见一个大不列颠人,而他也开始陷入绝望,打算去东南亚当土着头领了。

而正当他绝望的时候,却见到一个明显就是贵族打扮的女子进来。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便上前来打招呼。

以前这儿也有一些有钱有势的人进来,但还未靠近就被赶跑了。但这一回,看到对方是女子,他想着女子总要温柔些,便想试一试。

而这一试,不但听到了乡音,现在还被邀请去琼州,这是要时来运转了吗?!

听这位公爵的意思,她似乎也陷入困境?所以愿屈尊结交?

几乎是一瞬间,他本能地算计了起来。

只要大家都有短板,那么就可以讨价还价了。

他正了脸色,道:“能受到您这样尊贵的人的邀请,真是我的荣幸。”

顿了顿又道:“只是尊贵的公爵阁下,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他叹着气,“唉,我并不是一个富有的商人。在这儿,所有的供货渠道都掌握在你们官府的手里,他们给我们定出了很高的价钱,而我无力承担这价钱!哦,亲爱的弗,你们的官员真得太贪婪了,市价的十倍,甚至十几倍,这真是要命,这太令人伤心了!”

“十倍,十几倍?!”

左弗也是略略吃惊,“这么高?!”

“哦,天呐!难道您不知道吗?”

左弗一蹙眉,心里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官府集中资源,大批量收货,价钱自然要比市价还要低上许多。这一来一去,已有了一部分利润空间。但这点利润是无法令人满足的,所以要加价。

但高出市价的十倍,这个……着实令左弗有点震惊了。

虽说这丝绸瓷器漂洋过海能卖出黄金的价,可那是到岸价啊!离岸价高到这样离谱,对现有经济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因为大明如今很需要钱,开海是为了赚钱。如果将价钱定太高,对于搞活国内经济来说,并不是好现象。因为这样能参与进来的人太少,出货速度变慢,大部分利益并不能分润到每一个普通民众身上,这就违背了开海的初衷了。

而且,广州这边这样做,心思也极其阴暗。他们直接将海贸供应垄断,将资源掌握在自己手里,以后就可以将此为大棒,除了对外威胁那些洋鬼子们,还可对国内商贾形成掣肘。

毕竟这样一来的话,销售渠道也被他们垄断了,你想出货,要么就在国内卖,要想卖给洋商,就得按他们定的价格来。

这样的情况下,遇上个有操守的官员还好,要是遇上丁魁楚那样的人……

而许多大商贾背后又有朝中人的影子,若是好处被分润,以明朝文人这帮尿性,必然又会各种抨击,最后一拍两散,回到以前的状态:禁海。

禁海后,他们又可操弄去那些没了依靠的海商,帮其走私,让地方官管制海贸的权利失去后,大海的利润又将他们独吃了!

左弗这样细细一琢磨,心里便是一声叹息:大明有德行的官真太少了……上一次开海,怕也是这样夭折的吧?

不过,这对她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

谁让天子给了她便宜行事之权呢?你们离岸价开得高?那我低些咯!谁让我的琼州条件不好呢?我这价钱低了,消息传播开去,慢慢就会吸引外商来了。

想到这里,便是微微一笑,道:“这些人真太贪婪了,我会跟我们的陛下禀告此事的。伯尔先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我们琼州不如广州繁华,但是我相信,经过我们的人民努力,很快就会变得跟广州一样繁华。而这,我觉得需要来自异邦友人的帮助,我愿意以公道的价格与你们做买卖,只收取一小部分税收,用以维护港口。

而且,你们也可以将你们的货物卖到我们这儿来,像大批量的货物,税收上也有优惠。而你所需要回报我的就是,将生意做大些,多带些老乡来,帮助我大明赚取一些金子,用来抵抗那些野蛮的鞑靼人。”

“哦!天啊!”

约翰激动的都要流泪了,“神会保佑你们的!我相信,你们是个伟大的文明与国家!像您这样美丽优雅的女士,有谁又能忍心拒绝您了?敬爱的公爵阁下,感谢您的大方,我愿去琼州与您贸易……”

第358章 回琼州

当天下午,被困在特定区域内的约翰伯尔以及他那几个水手,还有黑人奴仆便进了广州城。

左弗一张纸条递到总督,三司,哪个敢不批?人家都说了,这西洋商人要跟她回琼州,留在特定区域不合时宜。

一句不合时宜,就是最好的借口了。当下也不敢啰嗦,当下给了批条,放人。

人被领出来后,左弗就在驿站的附近给他们找了客栈。然后,又问了当地老乡,直接带出城外,赶下河去,在李想同志的帮助下完成了清洗工作。

而用着肥皂的约翰伯尔则是十分震惊!

这东西他不陌生!因为家里阔气时,他也曾用过!但是,这玩意十分昂贵,一般只有有钱人和贵族才用得起,而在这里……

随便就扔给黑鬼一块,还不回收,这得富有到啥程度了?!而且,这清洗效果也远远强过他以前用过的,还带着一股奇特的味道,闻着感觉还不错,洗完后,那味道也淡淡散发着,若是带回欧洲的话……

哦,上帝啊!

瞧瞧,他这是发现了什么?!若是这种清洁力极强的香皂带回欧洲的话……

那一定会引起疯狂吧?

尤其是……

都能随便送给黑鬼了,那在大明应该不贵吧?

他的心飘荡了起来,对琼州之心期待了起来!而当他拿到一身绸缎做的汉服后,更是高兴地蹦了起来!

而那些内衣这样也让他感到新奇!那面料柔软到不可思议,而且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这些大明人真得是太聪明了!只是这面料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可以这样柔软?为什么大明开出的贸易单里没有这种裤子?

哦,对了。

这些明人都比较害羞,也许他们觉得这个卖出去是十分失礼的吧?

暗暗脑补一番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按着李想的示范将衣服穿了起来。

低头拉着衣服左右看看,只觉心里美上了泡。

他弯腰行礼,表示感谢。

李想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却还是笑着,然后领着一群洗干净的人回了客栈。

跟客栈的东家一番嘱咐后,便回了驿站。后面的日子,左弗便是带着约翰在城里转悠。除了给自己物色商品外,便是在给约翰灌输中国文化。

想培养出一个合格代理人,洗脑也是有必要的。毕竟,只要看看后世被鹰酱忽悠成傻子的人数便知,软实力有时不亚于一颗原子弹,文化输出的杀伤力有时比原子弹还有用。

而左弗自己也需要在广州买点东西。

琼州的商业真得太单一了,许多东西都买不到。而广州就不同了。作为现在少有对外的都市,在这儿你能买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是几个来自南亚,中东的女仆。

左弗对女仆不感兴趣,她现在需要的是可跟淘宝进行交易的药材,干货。

虽然淘宝上的资金已高达十几亿,空间里也存着上千件古董家具以及四万两黄金和百多万两白银,但是,这些东西不能抛太多。之前她抛了太多后,就发现这价钱会受影响。

所以现在,除了古铜钱她还在继续卖以外,一些古董家具黄金这样,她已开始控制了。

资金虽然还充足,但她已习惯去多积攒财富。琼州这样穷的地方,前期需要大量投入,跟常州比起来,获得回报的时候会晚得多。

她在武进三年,搞了一年多,投入的钱就开始回流了。除去上交以及留用在地方的,她所参与经营的生意也都有了回报。

而因着她前期自掏腰包搞基建,所以后面这部分的钱朱慈烺也是允许她截留一部分补上的。左弗也不会客气,若是不要,但显自己有不臣之心了。

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圣人,自己掏腰包投资的,自然要回报了。光用爱,又不能发电不是?

而琼州的条件可比武进恶劣多了,所以能三年内看见回报就不错了。事实上,三年都不敢想,除非海贸这一块能在三年内搞得红火起来,不然见效会很慢。

资金投入的巨大是可预见的,所以左弗还得继续攒钱,为将来做准备。

几天后,左弗买到了一条新的大福船,广州这边拨给了她一些船匠,水手和几个老秀才。这些人拖家带口的跟着左弗上了船,脸上带满足的笑容。

虽然要去琼州那个破地方,但是这位镇国公开出的价码实在是太优厚了。而且平易近人,一点也不跋扈,跟着这位主干活,总没错了!

而除去这些人,船上还装满了货物。都是用来跟淘宝交易的药材,干货。

而约翰伯尔的船上此刻也满载了。与左弗不同的是,他船上装得不是货物,而是人。

左弗看见城里有许多无家可归的人,与他们交谈后,他们愿跟着去琼州,她便将这些人都带走了。

琼州现在就是缺人,只要是愿意干活的,她都要!

而对于左弗这种公然拉人去琼州的事,广州地方官们也是睁一眼闭一眼。那些人本就是累赘,就是她自己不来拉走,晚点他们也是要给她送去的。既然她自己带了一点过去,那最好不过了。

而丁魁楚看着左弗这个瘟神上了船离开后,也是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这个人在他的地盘上,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现在人走了,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扬帆起航,一路行程也无甚可说,五日后,一行人便到了琼州。算算日子,这一走,也二十天了,而琼州也是变了一番模样。

乡民们在食物的刺激下,干活热情是十分高涨的。在田里的活忙完后,便又回到工地上继续干活,而田里的事则交给女子们照看。毕竟,后面的工作已不是那么繁重,还是回工地上吃白食比较重要。

琼州人虽少,可集中到一起干活,进展还是很快的。等左弗回到这儿时,城里的路以及下水道系统竟然都已弄好了。而乡民们现在已开始在城外挖土,准备建造外面的路了。

再回到这城里,左弗望着干净的路,自己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了。而约翰伯尔则已经跪下了,嘴里直呼,“天啊,这哪里是什么蛮荒之地?!这是神迹,神迹啊!”

第359章 我们是文明人

干净的街道,面色红润的民众以及找不到一点缝隙的“巨石”……

这些在约翰眼里都是神迹。而之前被左弗带到琼州的艾儒略早已癫狂了。他现在也没时间去布道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研究上。

在他看来,这就是神的手笔,他必须好好研究。而前些日子他已经写信给教会,让他们多派些人来,而且要学识丰富的。

因为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他发现了神的杰作!

并且,他还将左弗描述成在大明唯一能影响天子的人,是大明最尊贵的公爵,是他来到大明,接触到离皇室最近的人。而且,最关键的,她还让他帮她受洗,还取了教名jane。

这对整个教会来说都是一种胜利!所以他们必须以最真诚的姿态笼络好这位贵族。毕竟,她是一个能影响天子的人。

处在琼州,天天见证神迹,又被一群人整天洗脑,艾儒略不疯狂才怪。

而他从左弗那儿吸收到的知识更是坚定了他这样的想法。而左弗也不怕他泄露机密,因为科学不是你知道了公式就能有用的。

更不要提,许多实验用的设备都在左弗手里握着,而艾儒略发出的信笺都要经过她的手,她可以寻找淘宝上的翻译服务,要发现泄露的东西多了,那就直接不发出去了。

而艾儒略从她这儿获得了知识,那么以后他就只能死在这片土地上了。

不人道,可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艾儒略没来迎接她,观鱼也没来。观鱼需要看着这老头,除了忽悠外,也是警惕他传教。

所以,像艾儒略这样一个学识丰富的传教士都癫狂了,像约翰这样受教育有限的普通商人那就更不要说了!

笔直的马路,高大宏伟的城墙,精神饱满的民众……

比起商铺林立的广州,这里或许是少了一点繁华。可比起那繁华的广州,这儿却处处透着向上的气息。

所有的人眼里都透着希望,他们的神情不似广州那边的民众那般呆滞。他们唱着歌,喊着号子,将一车车红色的砖头从一个造型独特的两轮车上卸下来,然后用一堆他看不懂的材料,将这些砖都累起来,慢慢就形成了一个道墙。

一条线上一排砖,整整十条线,都是用红砖一块块累起,一块块的,将城墙一点点堆厚实,然后再涂上一种灰泥。

那种灰泥他见那些工人也用来粘合那种红砖头,想来这种灰泥粘性很强,能起到粘合的作用。

这城墙的建造过程看起来是仔细计划过的。新累出来的红砖并不会立刻上灰泥,而其他已经堆好的地方则搭着一种造型奇特的架子,看材料应是钢。

哦,该死的!

这些该死的明人真是太富有了!

在欧洲各国都当成宝贝的钢竟然被他们用来当架子,只为了建一堵墙!

这些人才是上帝的子民!

哦,该死的!这些该死的明人怎么可以这样丧心病狂!上帝啊,他多希望他是个明人!那样他就再也不用忍受欧洲那个到处都充满屎尿的地方了!

老家那些野蛮人将所有的城市都弄得污秽不堪,一些女士为了出门甚至将鞋底增高,不然会弄脏他们的裙子!

那些野蛮人,难道就不能学学这些大明人吗?!不要说这琼州,就是广州,那也是很干净的,尽管也有人在街角撒尿,但总体全依然干净,不用担心走路踩到烂鱼内脏或屎!

来到这文明的地方,约翰很激动,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得到升华了!尤其是进城后,他见到当地居民很自觉地将垃圾扔进一个个桶里后,他这种敬佩就越发明显了!

而当左弗告诉他,她还在城里修了公厕时,他都要下跪了。

哦,该死的!

哦,不……这些该死的明人,文明得令人绝望,令他羞愧!他们已经想得这么远了吗?居然连公用的厕所都有,这得多富有啊!哦,该死的,该死的,他要是明人多好?!

“约翰,作为朋友,我得告诉你,你在这座城里最好遵守规矩。”

左弗道:“虽然你我是朋友,但这里的规矩都是我定下的,但是我不希望有人破坏他。在我这里,法律就是一切,是必须要遵守的。你看见那些手臂上戴着红带子的先生与夫人了吗?他们是专门抓人随地大小便,随地吐痰,乱扔垃圾,破坏公物的……”

左弗摇摇头,“亲爱的约翰,到时我可不想看到你受惩罚,而做为一个大明的官员,公正执法乃是职责,到时我并不会为你求情,你懂吗?”

“哦,亲爱的弗。”

约翰连忙保证,“请放心吧。在这样一座文明又干净的城市里,我怎会做出野蛮人的举动?哦,该死!您将这里治理得太好了!这里真是太干净了!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我必须穿上带有这么厚木板的鞋子才能出门……

哦,该死的!您不会想看到那场面,真是太恶心了!那味道能熏得人几天几夜都在呕吐。不光是在我的家乡,整个欧洲都是这样。您知道法兰西吗?

那个整天号称文明的国度也是个大屎坑!哦,上帝!那是比我们伦敦还大的屎坑!他们的国王路易十三受不了城里的臭气熏天,以1万里弗尔的价格在法国巴黎西南郊外买下了117法亩荒地建造狩猎用的行宫。

说是行宫,可他却经常待在那行宫里,您想想吧,那个巴黎该是多臭!让他们的国王都受不了了!”

左弗故作惊讶,“难道没有人去清理吗?”

“那都是些野蛮人!”

约翰脸上露出阴狠,“总有一天,我们英国人会消灭他们,让他们哭着向我们求饶,奉上他们的女人!!”

左弗心里冷冷一笑。虽说现在的欧洲的确很脏,但是你说法国人是野蛮人?你们是文明人?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想想这两家的百年战争还没结束,这种埋汰对手的举动倒也能理解,打了一个多世纪,这都快成世仇了,换作谁不恨?

想到这里,她扬扬眉,道:“哦,约翰,听你这口气,难道是那些野蛮人在侵略你们的国家吗?这真是太遗憾了……”

第360章 您应该将他扔下海

“哦,谢谢您的仁慈。”

约翰弯腰行礼表示感谢,然后一脸遗憾地道:“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犹太人对我们下毒,我想我们早就消灭那些法兰西b子了!!”

左弗故作疑问地道:“您这话的意思?”

“公爵阁下,您知道黑死病吗?”

左弗摇头,故作茫然地道:“什么是黑死病?”

“哦,天啊!那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病!这是犹太人对我们下的诅咒,对我们天主教徒的迫害!第一次在欧洲爆发时,就有人抓到了投毒的犹太人!这些狗娘的b子!他们太残忍了!投了一次还不够,十几年前又在意大利投毒……”

左弗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心里却在冷笑。

因为怀疑,所以就又屠杀了十万多犹太人?你们不洗澡,人家犹太人注重个人卫生以及环境清洁,所以患病少;他们居住偏远,而你们居住在城里,污水粪便满地,这可真是养老鼠的好地方。

老鼠多了,跳蚤的寄生处也多了,这样老鼠—跳蚤—人,哦,该死的!这真是一套完美的作死大法!

“不过也有许多人说……”

约翰望了左弗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是从你们这传去的,因为当时的蒙古人曾将带病的士兵投进了卡法城。”

左弗点点头,“我想你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病了。”

她略思忖了下,道:“我曾见史书记载,在我们宋朝时,蒙古人也在一些战役中使用过相同的手段。感染者会身上出现黑斑,我们觉得可能是老鼠带来的,所以我们叫鼠疫。”

“老鼠带来的?哦,不,那是猫带来的,亲爱的弗,你该知道,那是种邪恶的动物。”

左弗摇摇头,“不,我们的史书记录不会有错的,这是老鼠带来的,而猫会抓老鼠。”

信不信就随你了,反正我已经好心告诉你了。你们人要死太多,我这海贸生意也不好做了,还可能传染自己人。再说,也正是因为这一次欧洲人口大衰减,才造成了他们走资本密集之路,从而打开了现代化的大门。

所以,现在告诉他这个,没准等伦敦鼠疫爆发,他也会告诉其他人,试着去尝试下呢?当然,有些鼠疫是通过鼠蚤为媒介,但有些鼠疫却是通过呼吸与空气传播的,所以这个也得告诉他一下。

“亲爱的约翰,我们大明的医术是很发达的,尤其是这几年。我们已经能治好许多以前不能治的病,发明了许多特效药,这都是我们的祖辈们记录的结果。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样的病在我们的历史上发生过好多回,但都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面对瘟疫,我们有一套成熟完善的做法。

我们会用布将自己的嘴与鼻子蒙起来,将那些生病的人隔离在一定区域内,将与之接触的人也做第二次隔离,直到十天后,没有生病迹象再放出来。而他们所用的东西,衣物都要烧毁。

而那些在隔离区死的人,我们会烧毁他们的尸体。你要知道,这在我们的文明里,是很不人道的。但是在无数人性命跟前,我们只能牺牲掉这些可怜的人,将他们的尸体烧掉,将骨灰深埋。而参与救护的人也必须进行隔离,直到脱离危险期,没有发病迹象才能出来。

亲爱的约翰,你应该相信我们大明人的智慧。我们可是一个有着几千年传承的国家,这些经验都是几千来摸索出来的。你或许应该将这个记在心上,也许某天能救你一命。”

“非常感谢你,尊敬的公爵阁下。”

约翰行了一礼,“感谢您的慷慨与仁慈,我会记住您的话的。”

约翰挺真诚的,虽然听起来这有些匪夷所思,但记住这些总没错,毕竟这可是黄金国度,他们创造出丝绸,瓷器,那么医术也不会差的。

一行人也未上车,步行回了衙门。一路上,约翰都在不停地看,他一双眼睛就像个扫描机一样,将路过的店铺都给扫了个遍。

这里的店铺看起来很少,不过既然这位邀请自己来,总能给自己满意的货物吧?

一路上,不少小孩都跟在他后头,嘻嘻哈哈地指指点点,有人甚至在嘀咕着,想摸摸他的鼻子,看看是不是真的,为什么这么大呢?

听着王厨子的翻译,左弗不由哈哈大笑。感觉这世上最可爱的就是这些小家伙了,脑洞总是大得出奇,还十分可爱。

约翰不知左弗笑什么,但他却能感觉出和自己有关。对于明人好奇的目光,其实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而且,他也猜出了,左弗刚才的笑声应与自己有关。

只是在笑什么呢?

他好奇地询问,左弗将小盆友们的疑问告诉他,然后道:“抱歉,约翰,他们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你知道的,我们长得真得不太一样。”

约翰有些困恼地挠挠头,道:“哦,又是说鼻子吗?天啊,为什么总是注意我的鼻子,还有我的眼睛,头发……”

左弗呵呵一笑,道:“不用在意,我的朋友。我的仆从已经骑马赶回了我办公的地方,已经让我的厨师在准备饭菜了。在我们大明,请一个人吃家宴才是最高的礼节,请你莫拒绝。”

“哦,亲爱的弗,我怎可能拒绝您的邀请?这真是太荣幸了。”

公爵家里的家宴该是什么样的?

约翰浮想联翩了起来。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作为一个英国人,他们的国王在上一世纪就停止了向教廷缴纳岁贡,并规定英格兰教会以国王为英格兰教会的最高元首,并将英格兰教会立为国教。

而如今与他坐一桌的人则是教廷的人,那直剌剌的打量,让他很不舒服。因为那目光就像他们在看异端份子时一样,带着隐秘的排斥,蔑视,甚至是怨愤……

他坐直了身子,尽量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他在这儿代表大不列颠,他不能丢脸,让这神父笑话他。

可神父似乎并没打算给他面子,素来温和的艾儒略一下成了张牙舞爪的大野猫,他颇有些气愤地道:“大人,您这是带回了一个魔鬼!他们英国人都是卑鄙的小偷,抢劫者,叛逆者!你应该将他扔下海去,他会带来厄运!!”

第361章 必须警惕

“神父,不要激动。”

左弗安抚道:“我相信神都是有大智慧与大爱的。他们不会因为意见不同,而憎恨他的子民。”

“可这群英国人就是无耻的强盗!”

艾儒略愤怒地道:“他们多次在海上打劫,他们是没有信仰的人!!”

左弗微微一笑,“神父,你该知道琼州如今的困难,这位伯尔先生是来做买卖的,您不会因为这个就将我的客人赶走吧?”

顿了下又道:“在我们华夏,若要向教廷行岁贡那也是行不通的。您来华多年,应该知道我们这儿的风俗。您应该听过这句话,未知生焉知死。比起虚无缥缈的永生,我们华夏人更信当下。

所以,神父,为了我治下的百姓不再挨饿,您是否能像宽容我戴佛珠一样,对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表现出一点神的宽容与仁慈呢?”

她说着便用英语将这些话对约翰说了一遍,然后道:“我的朋友,不用担心,我想神父会理解的。”

干得漂亮!!

约翰在心里呐喊!

这些教廷的人就像个吸血虫,打着神的名义几百上千年来都在吸着各国的血。而他们的神职人员却是腐败堕落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步!他们英国人最自豪的一件事就是摆脱了教廷的控制,从此可以不再被这群吸血鬼吸血了!

而且看见左弗维护他,这也让他很感动,他举起酒杯,道:“上帝爱人人,我想他会尊重每一个子民正确的选择。”

“弗!”

艾儒略站了起来,“因为你是大明人,你们的思维跟我们不一样,所以我尊重你。可要是让我与这个异教徒小偷一同进餐,恕我放肆,我必须离席,这是对我的侮辱!”

“神父。”

左弗叹气,道:“您该知道我是受了我们皇帝的委托才来琼州的。而琼州各方面都不如广州,泉州。你看,台风季早过去了,可我还是不能出海。如今大洋上,海盗横行,没有装备了火炮的船跑出去等于送死。”

“可我已对你们的船进行了改装,很快就能装上火炮了。弗,你应该相信我,教廷有许多厉害的人,比这些大不列颠的野蛮人强多了。他们以前不过就是一群野蛮人,他们侵略法兰西,他们抢劫西班牙的商船,他们就是一群没有信仰的魔鬼!”

艾儒略几乎咆哮出来了,“如果您想要商人来此贸易,就必须将这些强盗赶出去!!”

果然一神教的影响无比庞大啊!这些歪果仁脑子里只有黑跟白,难怪在后世搞那么多风波出来呢。

“神父,您觉得我还能挑挑拣拣吗?”

左弗给艾儒略夹了一块鸡肉,道:“琼州的城市城防都一塌糊涂,我若不修建,以后还怎么发展海贸?”

“弗,今天是星期五,我不能吃带血的热血动物。”

艾儒略蹙眉,“我已经跟您说过很多次了,既然信仰了主,就要知道,他是在星期五受难的。哦,弗,你今天只能吃点鱼虾和蛋奶。”

“哦,抱歉,神父我又忘记了。希望您不要放心上,毕竟在我们的国家是没有星期几一说的。”

说着便冲约翰道:“约翰,我想我们也应该尊重下受难的耶稣,所以今天就吃一些美味的海鲜吧。”

“好的,尊敬的公爵阁下感谢您对我的尊重,我深切地感受到了。比起这位神父,您显然优雅亲切得多。”

左弗笑笑,让人将肉食都替换下去,又吩咐人做了几道海鲜。

见左弗不打算将英国海盗赶走,艾儒略虽然不高兴,可却也不敢再多言。

因为他知道,必须要在这个时候与左弗打好关系,并且警惕那个来自大不列颠的人。因为他很可能给左弗灌输一些不好的思想,这样会影响他的传教工作的!

说起来,左弗答应给自己还建一所教堂呢。看来得再催一催教廷那边,他们必须对在大明的事业重视,这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了,再错过,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尤其是大明开海了,与外界交流多了起来,谁知道还会有多少异教徒进来蛊惑这些可爱善良的明国人!

左弗将酒也撤了下去,换上了果汁。她喝着果汁,看着餐桌上两个老外互相仇恨的模样,好看的唇角微微扬了扬:还有什么比两个歪果仁互斗更精彩呢?

艾儒略这下应该会更加疯狂地给教廷写信,让他们送装备送人来了吧?还有这个英国佬……

英法百年战争,虽是残酷,可却也产生了许多先进的武器。如今英法百年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若是大明参与到里面去扮演一个角色,是不是能从英法两家再谋夺点什么呢?

如今的种花家在这些欧罗巴眼里还是高不可攀的,谁都想与种花家结盟。就那伊丽莎白女王就曾写信给万历皇帝,恳请贸易,给英国商人在中国通行的权力,而她将永生难忘陛下的丰功伟绩。

这还不算完,在信中,女王的遣词还十分恭敬:致最伟大及不可战胜之君王陛下。

而那时,不可战胜的陛下万历皇帝早已不理朝政,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份信一直到四百年后,******时才交到中国人的手上,但也足以看出,种花家当时在世界上的地位了。

所以,这个英国人还是挺有用的,没准她还能去忽悠下约翰牛与高卢鸡家的当家人?

给自己剥了个大虾,沾了点从时空淘宝上买来的六月鲜生抽,鲜虾的甜与生抽的鲜在味蕾上绽出幸福的感受,她满足地将虾肉咽下,然后咧咧嘴,无声地笑了。

果然,算计别人神马的,最爽了!!

一顿饭,两个歪果仁吃得很不自在,约翰甚至都没心思去品尝这些为所未闻的美食了。对面那个意大利人像也野兽一般盯着他。在这张脸上,他看不到什么仁慈,只看到了冒着绿光的可怕眼神。

这眼神,他熟悉。

那些神职人员经常用这种目光去看人,然后他们顶着仁慈博爱的脸,亲手将人烧死……

哦,不,我不能让弗与这样危险的人往来!他们这些教廷走狗都是恶魔!!

第362章 这是我们的秘药

第二日,左弗就将琼山几个本地商贾给找了来。

约翰伯尔的船虽不是巨无霸,但也不小,排水量五百吨的船,在这年头也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

想要将这条船装满,显然是需要不少东西的。而这些东西,左弗打算都在本地商户这里采购。

丝绸,瓷器,这是必不可少的。而海南并不盛产这些歪果仁喜欢的茶叶,一些本地茶都是入药用的。而五指山产的野茶和白沙绿茶都在生黎的地盘上,采摘不易且珍贵,用来交易那显然不划算。

所以这一块,左弗打算先自己供着,以后再试着人工培植。

商户们听说有生意做,自然是十分欢喜。而且,对于知府老爷的品性他们也有了初步了解,所以并不担心左弗会盘剥他们。

一番谈判后,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满意的价钱。很快,一车车丝绸与瓷器就被运往了海口港。

这儿本来就修建了一个港口,左弗来了后又对其进行了修整,在周边建起了不少仓库以及相关的配套设施。

经过本地乡民和常州带来的技工的共同努力,如今这港口设施已全部完善,待下一步,便是要在这里建起轨道,设计一款轨道车出来,方便运输。

丝绸,瓷器以及左弗提供的红茶被运送进仓库。与此同时,左弗还在贸易清单上加上了肥皂,掌中玻璃镜,多功能指甲剪,水晶球,毛巾等后世常见的却不怎么占重量的日用品。

最后,在这份清单上还有左弗私人赠送的一部分药品以及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根据她的观察,后世的口腹消炎药对这时代的人也有着很好的疗效。而这世上做什么最赚钱?无疑就是卖药了!这部分药品里包含了一百盒阿莫西林,一百盒头孢,一百瓶黄连素,一百盒感冒疏风片。

这些都是用来给约翰打开市场结交贵人用的。以彼时欧洲那落后的医术水平,这些药很可能会被他们拿来当成仙药用。

当然,各种使用方法与禁忌以及可治疗的病她都也写清楚了。既然要打开市场,总得拿点诚意出来不是?

而那面镜子则是她私人赠予查理国王的。虽然这位在年底就要被赶出皇宫了,甚至过几年就要被砍头了,但这面镜子代表得是大明镇国公对英国的友谊,想来以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性格,是不会拒绝这份友谊的。

“哦,天啊!”

当这面以实木为框的雕花粉金的落地镜出现在约翰伯尔的眼里时,这位主又跪下了。

天知道他来了这琼州已跪了多少次了!

这儿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他有膜拜的冲动,而这面镜子更是让他疯狂了。

如今玻璃镜子的工艺还掌握在意大利人手里,后世着名的玻璃岛就是一种技术防泄漏的体现。

而此刻欧洲大陆上的人都对玻璃以及镜子十分着迷,但苦于无法解开意大利人所掌握的制造秘密,所以这玩意在欧洲也很昂贵。

而像这种平面镜子……

他们根本就想不到这玩意好吗?!要知道浇注法还要再过好些年才会在法国问世,而制造这样的大镜子的关键就是要能先造出平板玻璃。

而现在用来造镜子的锡汞齐法也跟后世的化学镀银法无可比性,所以可以想象,当约翰见到这样一面巨大的镜子时,心里是有多震撼了!

这镜子照得人十分清楚,甚至将他毛孔的每一根汗毛都照得清清楚楚的,清晰的,都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绝对不是人能做出的东西,这一定是神才能做出来的东西!

哦,该死的!

这些大明人为什么这样聪明?!他们为什么能造出这样的东西来?!

左弗看着约翰那样子,便知自己这礼物是选对了。

如果能跟英国说得上话的人搭上线,没准自己想要的战舰就能有了。只要买上几条回来研究,想来以种花家人民的聪明,很快就能逆推了!

“公爵阁下,感觉您的信任!”

约翰跪下,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道:“我以上帝以及家族的名誉向您发誓,我一定会将这宝贵的礼物带回我的家乡,交到我们国王的手里,以此展示我们两国之间深厚的友谊。”

左弗点点头,道:“约翰,希望你也能帮我传达,我们大明人正在遭受野蛮人的欺辱,目前虽已暂时停战,但是相信我,那些野蛮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我需要一些船,甚至是战舰,我们大明愿以最高的诚意,最合适的价钱向你们购买这些船,火炮与火器。”

“哦,弗。”

约翰安慰道:“不要太担心了,我们大不列颠人是文明人,是最重友谊的。请你相信我,在您给了我这么多珍贵的药后,我很快就能打通一条路子,为你寻求帮助。”

他说着就笑了起来,道:“弗,我真是太感激你了。你知道吗?就凭这些,我便能活得丰厚的回报,甚至还能封爵。我不会忘了我们深厚的友谊的,我会尽早赶回来进行第二次贸易。”

“请一路小心。”

左弗装模作样地画了个十字,祷告道:“愿主的光芒一路伴随你,保佑你平安到达你的家乡。”

“谢谢,亲爱的弗。”

“对了,约翰,还有一个重要的事。”

左弗从椿芽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打开后,盒子里有十个白色瓶子,上面没有任何标签与文字,她打开一瓶,道:“我们大明曾经有舰队航行于海上,但是每次出海就会发生可怕的事,许多人会牙齿会出血,肌肉萎缩,鼻出血,皮肤出现瘀点,最后死亡……”

“哦,天呐,是那个诅咒!我们也有!”

约翰似是想起了什么,连连摇头,“哦,不,这是大海的诅咒!我也有好几个船员这样死了,我本来到达巴达维亚前也开始牙齿出血了,可等我下了船,过了几天又慢慢好了……”

“是的,我们发现只要下了船就会好,我们也感觉出海是诅咒,所以我大明几次禁海。不过,后来我们宫廷的一位道长,嗯,这个相当于你们的神学者他某日忽然与神有了沟通,所以在神的指使下制出了这种秘药,只要一日服三片,就不会受到诅咒……”

第363章 天使一般的弗

风帆扬起,约翰含着泪,一手将秘药紧紧贴在胸口,一手用力挥舞着,跟他亲爱的朋友左弗告别。

烟波浩渺,海鸟飞旋鸣叫,跨越万里的友谊被凝结在一个小小的白色塑料瓶里。

地理大发现的时代,欧洲各国都铆足了劲去探索未知的区域,带回无尽财富的同时,也带回了各种疾病。

而比起这些传染病,更让各国水手惧怕的则是出海的诅咒。

这个诅咒一直要到下个世纪才会揭开它的真面目。

为了应对这个诅咒,这些欧洲人做过祈祷,做过各种祈神的仪式,给自己放过血,用鞭子抽打过自己……

但是没有用。

出海就会受到海神惩罚的诅咒一直萦绕在各国船员头上,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是徒劳。

而如今,抵制这个诅咒的法宝被约翰紧紧捏在手里。在这些白色瓶子里,每一瓶里有1000片秘药。一日服用二次,每次一片。这些秘药足够他与他的船员平安抵达英国了。

甚至……

还能跑几个来回。

因为按照左弗的说法,一日一片也是可行的。若是有症状出现,再增加剂量也不迟。

一万片秘药,无偿赠送!

这是何等伟大啊!

泪水模糊了约翰的双眼。

在真正良善的人跟前,他心里的那点算计让他羞愧。作为神的子民,他必须以同样的真诚来回报这个朋友。

对于左弗的说法,约翰伯尔没有任何怀疑。因为在巴达维亚时,他就听说那些中国人并不会受海神诅咒,不会出现那些可怕的症状。

所以,这些秘药应该是大明人远航的秘密。他们国内一定是有售卖的。只是出于某些阴暗的心思,这些该死的大明人都保持了沉默!哪怕跟他们生意往来最密切的葡萄牙人也没告诉!

这些出海的眯眯眼果然是大明最下贱的人!跟大明的贵族根本无法相比!他们的人格很卑劣,不像弗,那真是天使一般的人儿。

哦,天!

他才离开大明一会儿,已经开始想念这个朋友了。

但很快,这些感动与惆怅又从心里散去了。

他想起了船里的货物。

那些瓷器真是太精美了!若是带回英国一定会引起轰动的!还有那些丝绸……绿茶……那些精致的手掌镜,水晶球……

天啊!

他已经不敢想象这回给自己带回多少财富了!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下一次出海,他一定已是鸟枪换炮,绝对不可能带一艘船来了!

那些可以治疗疾病的神奇药物,除了用来送给贵人外,还可以卖嘛!在生命面前,特效药那就是想卖多少就卖多少!而他亲爱的好朋友弗还鼎力支持他,所以……

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许多老乡还未接近大明的领海就死了,而自己是如此幸运。不但找到了通往大明的航线,还带回了大明镇国公的礼物与信笺,就凭这两个自己都能封爵了!

要知道,为了寻找大明,他们英国人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而那些该死的西班牙佬与葡萄牙佬们却不愿意告诉他们航线。这回他也是无意中来到巴达维亚,然后遇上了喜欢黑人奴仆的大明人……

所以……

这都是神的安排啊!

卑鄙的西班牙人阻止不了撒克逊人;同样,大海也无法阻止他约翰伯尔的脚步!回到英国那一天,注定是他名动英国的那一日!

船离海岸越来越远了,终于,了望塔也消失了,四周只剩下了茫茫大海和盘旋着的海鸟……

而还停留在港口的左弗则开始巡视起了仓库的情况。

这回她将商贾们手里的丝绸,瓷器都给收了上来。与此同时,她还在仓库塞了许多香皂与掌中镜。

台风季过去了,各海商也行动了起来。

这两天福州的海商都陆陆续续赶来了。官家现在想一口独吞海贸利润,他们只与大海商合作,将市面上主要供应链垄断,导致他们这些小海商再无下海的可能性,所以这思来想去的,也只能来左弗这里碰碰运气了。

虽说这之前他们也与左弗约定过,但是心里总存着一点希望。可眼下希望都没了,现在也只能狠了心来琼州跟这位大人再谈谈了。

左弗自然是不会拒绝这些人的。

人多力量大,上回将他们几千人运到琼州的正是这些小海商。她不会因为别人资本不够就排斥人家。

来自后世的她虽不是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但共享经济的概念还是有的。而这些小海商们如今正需要一个组织人,这个人她觉着由琼州府出面来担当还是很合适的。

这些人的船集中到一起,由她来供货,亏损算她的,给海商4成的利润,这样的条件根本没人能拒绝。

这年头航海出行可是很危险的事,往往就是船毁人亡。若是侥幸不死,那基本也侵家荡产了。

如今这风险由琼州府来承担,若是不幸遇难,货款还会由琼州府再拨还给家属,而且会算上贸易利润。

这条件,大家很满足了!

因为这样哪怕死了,但一家子总能活下去了。

出海这等事本就是拿命在赚钱,现在有人愿替他们分担点风险,就冲这个,他们也觉左大人的确高义,他们愿跟着她干!

福州预计来的船不会少于五十条。这些小海商都是以前依附那些大海商的。结果现在人家直接跟官府合作了,不但想踢开他们,还想买他们的船,若不是看在他们上回运送镇国公的份上,估计这会儿都敢明着抢了。

所以眼下他们生家性命受到威胁了,来跟左弗合作也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左弗很高兴这些人过来。至于他们之前那点小心思左弗完全不在意。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生活对谁都是不易的,不算计着点,早被人弄成灰了。现在能一起合作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有这么多船过来,那货品的准备也不能少了。

而她这回不打算走远路,也不打算在船上放过多的丝绸与瓷器。这些船上主要用来装后世的日用品。

牙膏,牙刷,毛巾,洗碗布,指甲钳,缝衣针套盒,顶针,玻璃制品,镜子……

总之不怎么地方却又实用的东西都采购了,而她这回的目的不是遥远的欧罗巴,而是离着大明最近的日本……

第364章 终出海

“嗯,女士每月用品也可以添加一点……”

左弗在仓库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忽然觉得自己得为这时代的日本女性谋点福利。

平民就算了,反正再便宜也用不起。不过那些京都,东京大奥里的贵妇倒是可以攻略的对象。

除此之外,那些这个藩,那个藩的大名的女性家属们也有这消费能力。

哦,等等……

左弗灵光一闪,感觉自己遗忘了一些女性喜欢的东西了。

香膏,香水这些得添进去。还有各种粉底液,好的不用买,直接上影楼专用的粉底膏,反正彼时的东瀛女子特别喜欢将自己的脸涂得跟白墙似的,这等遮瑕力极逆天的东西正好适合她们。

嗯,这口红,腮红,眼影也是少不了的。

一个多功能化妆盒搞定眼线,口红,腮红,眼影,还附带眼刷,腮红刷,唇刷外加一个镜子……

啧啧,这东西非常适合卖给贵妇们,看起来性价比高不说,还很高端。十几种色号的口红,一百三十多种色号的珠光及哑光眼影以及三个色号的腮红,还加三个色号的眉粉与眼线,这样的东西送礼倍有面啦!

而且她可是很有节操的没选十几二十块的垃圾货,选得都是55一套的高档货呢!

三千套才有这价格,她左某人的良心还是比较好的,没有黑。

拿出手机将还需要的东西记录下来,而为了将中层阶级的姑娘也招揽进去,左弗还准备一些一两块进价的口红,眉笔啥的。

市场嘛,你不去占领就要被别人占领掉,所以这穷苦人民咱也不能落下不是?

而除去这些,左弗还另添加了一些给天皇和幕府将军的礼物。而她也准备派木二以及他几个同伴担任这次日本之行的向导。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双方已能做简单的交流了。得知日本如今有许多浪人,左弗就起了点心思。

这世上总有些脏活是需要人去做的,这点交给这些浪人去做不是更好?根据木二的说法,这些人现在已成了日本社会的毒瘤,幕府也很头疼,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些人。

若是左弗以打鞑靼人的名义向幕府请求索要这些浪人,幕府多半会答应的。

左弗当然不会听木二的建议向幕府请求。这成什么了?这不就成了求援助了吗?左弗可不想日后被人留下话柄,甚至将来被朝廷之人攻击。所以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木二私下招募,然后再送点东西给幕府,给这些人一个雇佣的名头,算是将人当奴仆给买了。

如今在位的家光兄也是妙人来着,想来这样的暗示也是能懂的。而且他估计也不想面对清人的盘问。毕竟南下没找到好处的清人现在憋着一肚子火,正想着哪里再去找回场子呢。

日本虽是海岛,可那个二五仔朝x太没骨气已归降大清,认其为新的上国,而日本与他们又是世仇,搞不好这些二五仔就会来个借刀杀人,所以这事,以家光兄的性子,必不会声张,只会闷声发财,然后顺带将这群社会毒瘤给处理了,再在自己的功劳簿上添上一笔光辉。

所以,既然要想人家的人,所以准备点礼物还是必要的。

前前后后走了几个仓库,看看准备的东西也差不多了,这才让李想将马车牵来,上车回了衙门。

接下来的日子,左弗都在忙着海贸的事,而那些小海商也陆陆续续到齐了。

而当这些人来到琼山后都惊呆了!

这还是印象中那个又破又落后的琼山吗?!

路面见不到一丝缝隙,神奇的水泥马路给这些人带来的心理冲击是巨大的。而更让他们感到抓狂的是,这位知府居然还造起了新城。在旧的城墙与新建的城墙内,一个个坊市正在形成,而他们的落脚点更是奢华到无以加复的地步。

窗户居然都是用西洋玻璃做的,而且还都是透明的!而且所有房子看起来竟像是复制出来一般,竟都是一个样,没有丝毫分差。

而这些组合排列似也像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房子外面都有一个小花圃,里面摆着一些盆栽,看着特别好看。

而他们入住的这个旅舍也收拾得十分别致干净。虽说用的床有些古怪,但躺上面却是特别舒服。尤其是,这旅舍里有种会自己动的扇子,吹得人甚是凉快。

早就听说这位镇国公有神鬼之能,能聚太阳光于匣内照明,今日一见,果非谣传。不但能聚太阳光,居还能驱雷公雷母为用,这在天上的位置该是有多高?

看到这些神迹后,这些小海商觉得也无须怀疑什么了,总之镇国公说怎么弄就怎么弄。眼下,做生意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跟神仙镇国公搞好关系,若得一点仙气照顾,不说位列仙班吧,起码也能得个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不是?

因着这些人的自发脑补,后面的事情变得异常顺利。很快,左弗就将每条船所需装的货物都安排了出来。这回共有62条船,吨位虽都不是很大,但这样跑出去也是很壮观了,一般的海盗也不敢过来抢劫。

而为了安全起见,左弗还是将刚刚改进好的两条大福船给开了出来。经过艾儒略以及一干工匠和林立等人的努力,左弗在福州购买的两条二手大福船现在已成了具有强大火力的战舰。

有这两条船护卫,再加上这些小海商本身也有一点武装,所以这趟出行应是安全许多了。

八月初,暑气消散了许多,而忙了半个月的琼州大小官员与皂吏们也总算能休息下了。

将所有的货物搬上船,送这支船队出发后,他们这一阶段的工作也算完成了。

累归累,但想到这支船队能带回来的财富,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别的地方早就赚上银子了,可琼州还在吃鸭蛋,这面上着实不好看。现在总算开张了,哪怕业绩不是很好,但总算不是鸭蛋不是?

而且,终于能喘口气了。只是这些官老爷们没休息两日,左弗又发通知给他们了:从现在开始,他们每天晚上都要接受再教育,学习如何当好一个官,一个皂吏,如何为百姓服务,当百姓的儿子……

第365章 银贵金贱

给百姓当儿子?

百姓的公仆?

开什么玩笑?

听到这样的内容,一群官老爷们就不乐意了,内心深处本能地生出一股抵触情绪。

在这知府衙门里,便是个文书那也是个秀才。这琼州比不上武进,苏州,福州,可自古官员流放地,文风也是不差的!

可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学得文武艺,卖予帝王家。他们寒窗十年苦读可不是为了来给泥腿子们当儿子的。这做官不威严如父母,还如何治下?

这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承,贵贱位矣,这些泥腿子没有付出,凭什么就爬他们头上,要当他们的老子?

左弗才不管这些老爷怎么想。她的兵每天除了操练,还要去帮乡民干活。只是让你们这群老爷和蔼可亲接地气一点罢了,这很难吗?

为了让这些阶级官僚摆脱旧思想,她手里的这些教材可是编了很久,研究了很久的。

历史已经多次证明,一个脱离群众的政府那是干不好的事。而后世种花家的成功已经深刻地证明了这点。

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必须从云端走下来,摆正自己的心态,将自己当成人民公仆,而不是人民的老子!

府里的佐贰官,文书,皂吏先学起来,以后每七天都要做一次思想汇报,工作汇报,十天上一次官员皂吏的思想教育课,若是敷衍,呵呵,三年过后还想留在这里当官的,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当然,光这样打压也不行。考虑到大明给的工资实在低,为了抵触这些人的对抗心里,左弗打算给他们发点福利。

比如冷饮费,交通补贴,伙食补贴什么的……

总之直接加工资是不行的,那倒显左弗有不臣之心了。但从地方拨款给一点福利待遇那还是可以的。到时有人问起来,就可以说这些官员没有任何冰敬,炭敬,也不接受任何孝敬,所以给一点点福利补贴也是应该的嘛!

本来大家心里很不舒服,但看到这些补贴银子后,心里总算舒服点了。

这补贴可真不少,除了有饮料补贴,交通补贴外,居然逢年过节也有福利品发。

什么油啦,糖啦,月饼,盐,洗发水,肥皂,毛巾……

总之福利品很丰富,什么都有,而且价值不菲。想想一年到头的的肥皂以及家居用品不用买了,还另外有银子补贴,这心里也就舒坦不少了。

算了,不就是对百姓和蔼一点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这样也显得自己很平易近人嘛。

不过,他们很快就傻眼了。

因为就在他们接受教育不久后,左弗又在衙门口贴出了告示,上面写着:禁止公款吃喝,禁止婚丧嫁娶铺张靡费;禁止官吏入青楼勾栏,禁止官吏与商贾私下会面,只许在衙门办事处会面,并要求有第三方监督会谈内……

一连串的禁止直接将一群大老爷给禁懵逼了!

他们只觉脖子后面发凉。

知府老爷没参加过科举,就在武进当了三年官,怎么这里面的门道比他们还清楚?

而为了防止他们公款吃喝,这位主更是在衙门弄了个公家事堂。

得,三餐都给你包了!你要再敢去外面吃喝,估计这位能挥起棒子呼死你!

认命吧!

在这里,这位主就是天啊!

告状都没地告去!连两广总督都敢打的人,你跟她横?!等小报告打到天子那儿去,还没等处理呢,估计自己就先被她弄死了。再者,天子还未必会处理这事。

人家敢当街打丁魁楚那便是有底气的!如今朝廷虽还是文人的天下,但明显武将现在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京城那帮勋贵跟这位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就算没天子偏帮,也不容易对付。

学习吧,不吃喝了,不然官都没得做了!

琼州府的一群大小老爷们在改造思想,而海上的山下木二也在盘算着立功的事。

这些船上的海商似乎并不知道日本银贵金贱的事,而他却知道。日本银贱金贵,而大明金贵银贱,十两银才能换一两金。但在日本,六两银就能换一两金。

若是交易都以金结算,甚至拿大明的银去兑日本黄金的话,那凭空就能多出来四成利润。

只是他也纳闷,这样显而易见的事,为什么这些海商好像不知道?那他要不要跟这回的领队李将军说这事呢?

他考虑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告诉李想这个情况。毕竟,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若是能再立下一点功劳,没准能将同伴们都从监狱里拉出来,获得归化民的身份。

“李桑,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这对大人是有好处的。”

木二操着生硬的普通话,比划着道:“那些,商人,应该知道。不说,坏滴,坏滴。四成利,四成!”

李想有些惊讶,“六两银兑一两金?木二,你没记错?”

“没有滴,保证滴。”

木二拍着自己胸口,“武士滴荣誉滴,保证。”

李想点点头,道:“此事莫要声张,容我观察一二。”

“嗨!”

木二十分兴奋,跪下道:“小的愿为左大人效命!”

“你很好,木二。”

李想笑着将人扶起,拍了拍木二的肩膀,道:“大姑娘对我说,木二与他的日本伙伴只是饿极了才会失去理智,这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啊!”

木二惊呼,“大人竟如此说吗?”

他羞愧地低头,“我们真是太卑鄙了,为了一点吃的就当强盗,大人惩罚是对的。”

“可你们已经受过惩罚了。”

李想微笑着道:“大姑娘说,大和男儿勤劳,勇敢,忠诚,团结,善学习,是了不起的民族!木二,你懂我意思了吗?大姑娘很欣赏你们,所以要好好干呐!”

木二激动得眼睛都红了,立刻又来了个士下座,沉声道:“嗨!大人仁慈,我们感激不尽!”

“想哥,看到陆地了,商贾们说,前面就是长崎了。”

于山从外面进来,“就是这多船只,恐怕入港还要好些时候,我们恐怕还得在船上将午饭吃了,才能登陆。”

李想点头,“将自热食品拿出来,既快靠岸了,就好好吃一顿吧。”

他说着又看向木二,笑了笑道:“木二,等下就靠你了,请带我们好好在你的家乡玩吧!”

“嗨!”

第366章 我是文明人了

都说近乡情怯,可木二却一点“怯”也没有。他的眼里,身上都洋溢着一股兴奋,一种迫不及待的炫耀心情隐秘地朝外散发着。

当然,他想要炫耀的对象当然不是明人。就东瀛这破岛子,除了那皇宫和几座寺庙尚可一观外,还有有甚可观的?便是那皇宫也无法跟大明相比。

反正大明的皇宫怎么样他是没看过,但想想一个琼州府都那大,那皇宫已是他难以想象的了。

如今他已学会了一点明国的话,还被大明最尊贵的公卿看好,他跟老家这些人已经不一样了,他是文明人了。

而更让他兴奋的是:他就是长崎人!

若是这趟旅行只是回日本还不足以让他如此兴奋!毕竟,衣锦还乡时若是亲人不在旁,那总是少了点什么的。

如今他虽还是戴罪之身,可他吃的用的穿的,哪一个不比那些中等武士强?!

努力控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好不容易捱到下午,船终于进港了。

已登岸的广州船队望着这一支船队,也是吃惊。

不是说琼州没什么船吗?怎么一下子弄了这么多船出来?!

难道那镇国公还真有点石为金的本事不成?

最让他们郁闷的是,这琼州的船队还学那西夷,那装有火炮的两条大福船上居然还刻了字上去:威武号和琼海号。

两条破二手船,居然还敢起这么张狂的名字,这琼州知府也不怕别人笑话。

大明如今四个地方开了海,为了业绩,这几处的人也相互看不顺眼起来。

贸易额就那么多,你吃多了别人就吃少了。所以见琼州居然一下子拉了六十多条船过来,心里那个恨啊!

你一乡下来的土鳖在那好好管着黎人就是了,也来凑什么热闹啊?

但想想琼州那条件,众人心里又舒服了点。琼州不宜种桑养蚕,产量极为,工匠水平又差,想来也是拿不出多少丝绸的。即便有,质量也无法跟他们的货相比。

而瓷器就更不用说了!那儿虽是官员流放之地,可那些老爷们会造瓷器吗?造出来的也都是下等货,骗骗那些红毛碧眼的西夷或许可以,但想要在日本售卖,怕是够呛。

本着好戏的心思,这些领队的居然没走,反是留在港口附近,准备找机会戏谑琼州两句,也替他们总督大人出出恶气不是?

李想从船舱出来,站在甲板上望着这港口,不由感叹,“东瀛虽小,可这港口却是宏大。且布局规整,指挥也颇有章法,力夫行事也甚为规矩,服从性真是好啊!”

“大姑娘说倭人都这样。”

于山小声道:“你看木二这几个不也这样?”

“呵呵,听话好,听话好啊。”

李想笑了几声,说了几句于山听不懂的话后便是让船上的水手打旗帜,然后在日方的指挥下慢慢进港。

下了船,一些货物也被搬了下来。这么多船今天是不可能都登岸的,所以想要正式展开贸易还需几日。

李想是坐在琼海号上的,这艘船上放得都是样品以及左弗送给幕府将军与天皇的礼物。

想起倭人国王的自称,李想就有股想抽人巴掌的冲动。

蕞尔小国竟也敢自称天皇,当真是不自量力!

李想对倭人不是特别厌恶但也谈不上喜欢,他总觉这倭人来日会再危害华夏,从这不自量力的称呼上也能看出其野心!大明是天之子,倭国是天授之帝,看起来比大明还牛逼了。

想来也正是这种思维,他们才会在大唐年间就企图吞并朝鲜,侵袭大唐了。

当然,他们运气不好,遇上唐人这硬茬子,靠着170来条船直接弄死了他们1000多条船,打得他们乖了几百年,装孙子装了几百年,到前些年才又露出了爪牙,结果又被大明给收拾了一顿。

但大明那次也是惨胜,将张居正变法攒下的那点老本都耗光了。若不是因为倭人,没准大明的天子如今还住在北京的紫禁城吧?

再想想这倭人生活的坏境。一个经常地龙翻身的小岛子,物资匮乏,生活艰难,活在这方土地上,扩张几乎就一种求生本能了。

所以,大姑娘说的对,对这些倭人是该提防着点。这群孙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过来扒地盘,没准再过个百多年还要再来一回呢!

嗯,最好想想法子挑拨下天皇跟幕府的关系呢。

天皇如今大权旁落,想来也很失落吧?若是大明给他一点希望呢?

想到这里,李想咧嘴笑了笑。

将本来要送给幕府的超大落地镜给了天皇,将天皇那面普通落地镜给了幕府。

大姑娘没想到的事,咱要帮着打上补丁不是?世上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只看锄头挥得够不够。

天皇得了面子免不得要嘚瑟,一旦嘚瑟了就会感觉到希望,只要有了希望就会滋生野心,而大明是个重礼法的国家,到时给点援助不也很自然了吗?

嗯,其他礼物也对调下。幕府嘛,一个大诸侯而已,用用二等货就行了。

将礼物对调后,李想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以及礼物清单。在港口负责接待的日本人一看这礼物清单以及受赠人后,身感事情重大,立刻就通知了上司。

于是,当天,李想等人就被安排进了当地最好的旅舍,被日本人盛情款待了起来。而作为带路党的木二更是受到了众人的追捧,木二一边谦虚着,一边却是忍不住炫耀,将琼州差不多描述成了人间仙境。

“顿顿有鱼有肉?”

几个日本官僚都傻眼了。

大明富有他们知道,可木二一个歪果仁在大明干活也能享受这待遇?而且还是犯了罪的人!

不但得到了宽恕,还被重用了?!

一时间,许多人的心思都热乎了起来。虽说他们未必能去大明,但跟木二这个眼看就要在大明发达起来的人套套近乎也是好的。没准,什么时候就能求到人门上去呢?

木二很满足,他感觉哪怕这一刻死了也值了!借着喝了点酒,他壮了胆子,跟李想道:“李桑!我想回家里看一看,想接我那女人与孩子去大明,李想,可以吗?”

他跪下,“拜托了!我发誓不会逃跑,一辈子忠于大人,甘愿为她奉献所有,但请让我与家人团聚吧!大人,拜托了!”

第367章 衣锦还乡

逼仄的屋里,堆着一个火堆。火堆上面,悬挂着一个陶锅,里面搁着几段白萝卜。

一个穿着麻布和服的女人跪坐在火堆边,小心翼翼地将锅里的萝卜夹到碗里,然后又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出来。

她低头吹了吹碗里的萝卜汤,小心地抿了一口后,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加了味增的萝卜汤就是不一样啊!

这些日子有大量的明国商船前来,港口以及各大居酒屋急需人手。不但包了三餐,还有一些钱可以拿。

她想着俊介馋味增汤已经很久了,便狠狠心买了一点味增回来。萝卜煮汤本就带点甜味,现在加了味增,那真是无上的美味啊!

自从丈夫木二被驱离后,家里的日子越发难过了。公公早已过世,而婆婆在前两月的一个晚上自己去了深山。她央着乡民帮着找了许久都未找到婆婆,想来应是已遇难……

想起这些,英子眼里便泛起了泪花。

婆婆是个很好的人,可在日本,上了年纪的人为了不再给家人造成负担,就会自己去深山终结自己的生命。即便家人如何阻拦,都不会有用。

因为这些老人总是会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走。这样的事,总在不断上演着。对于他们这些贫穷的人来说,老人是没有用的,而那些老人也不愿没尊严地活着,成为家里的负担。

想起这些,英子便觉很惆怅。

将来自己也会像婆婆这样,走到深山里,在孤独与恐惧中悲哀地死去吧?

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她伸手擦去眼泪,跟自己说道:“不要想这些了,俊介还小,英子,你必须坚强啊!”

将盛好的汤放到一边,她今日还买了一些糙米,刚刚已经煮好了。用味增萝卜汤泡糙米吃,那会很好吃。自从丈夫走了,俊介一直不开心,想来今日这顿饭应该能让俊介打起精神吧?

想起儿子,英子秀美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只是这臭小子不知又跑哪里去皮了,都饭点了,还不回来吗?

她将火灭了,起身走出屋,打算去找一找俊介。

可她走了没几步,却见野见家的夫人匆忙跑来,而在她身后还跟了不少村人。

英子一脸迷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下一秒,她的心就抽紧了!

他们都朝着自己奔来,难道是俊介出什么事了?

不!

一阵天旋地转,想到这个可能性的英子几乎要晕过去了!

丈夫被驱逐了,婆婆死了,父母很多年前就不在了,唯一的姐姐因丈夫的出走也与自己断了联系,俊介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若是他出什么事……

一瞬间,各种念头闪过,而这时,野见家的夫人已跑到近前了。她弯着腰,不停喘气的同时又指着远处道:“快,快,英,英子,走,走!是,是木二回来了!”

“什么?!”

英子愣了下,随即疯了似地冲了出去,疯狂叫道:“阿娜达,阿娜达,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野见夫人望着英子的身影,笑着道:“真是羡慕啊,山下夫人这下要过好日了吧?大明可是比日本富庶好多的地方啊!”

“英子,英子!”

木二用力挥舞着手,冲着上前,“英子,我回来了!”

“阿……娜达?”

英子停住了脚步,有些迟疑地道:“是,是你吗?”

眼前的丈夫比去离去时黑了不少可却也壮实了不少,气色更是好得不像话。这,这真是她的丈夫?

野见家里也有许多田,在这村里已算日子不错的了,可她男人也没像丈夫这般壮实,看着就不像日本国人了。

再看看丈夫身上的衣服,她更吃惊了!

羽织外套上竟绣满了花纹,这得花多少工夫?

面料也不是她所熟悉的麻布或棉布,因为那布料看起来很密,且很挺括,配着里面白色的衬衣与黑色垮裤,再加上腰间赭色宽腰带以及插在腰带里的折扇……

便是大名家的公子也没这么神气吧?

见妻子迟疑的样子,木二既心酸又骄傲。

这套衣服是临行前大人赏赐的,一共赏赐了两套。虽然不是直接交给自己的,也未让仆从转话,但木二知道,种花家的人讲究衣锦还乡,所以才赐了两套这样好的行头给自己。

那位大人那样忙,在百忙中竟还注意到这些小事,当真是令人感动不已。而就在自己向李想将军请求回家时,李将军也没任何迟疑,不但允许了自己的请求,还给了他一个带镜子的化妆粉盒以及一些其他小礼物。

这些除了要送给妻子外,还有一大部分是让他送给家乡的父老乡亲的。

明人之善,之宽厚,值得所有人为之守护,为之忠心。

而李想也告诉他,他可以带自己的亲人回大明。而他这回回去,就能恢复自由了,知府大人已给他安排了个工作,专司海外招聘之事。

所以他在心酸的同时也很骄傲。

他终于站起来了!

终于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了!

“英子!”

他上前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我来接你们了!接你们去大明!我大明遇上了贵人,是大明最尊贵的国公,还是琼州的大名,是真正的大人物,我如今为她效命!我们快回去收拾下,带着母亲和俊介一起去大明吧!”

不提婆婆还好,一提婆婆,所有相逢的喜悦消散。看着丈夫欣喜的模样,愧疚在心里翻腾,英子低下头,垂泣道:“阿娜达,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婆婆,她,她上山了。”

“……”

英子捏着衣角,颤着身子,低着头,不敢看丈夫。久久的沉默后,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不要难过了,英子,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们。”

“阿娜达?”

她抬起头,眼里已蓄满了泪水。

“不要哭了。”

木二掏出帕子擦去妻子脸上的泪水,“我们回家吧。若是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希望我们难过的。这是她的选择,她走向深山,就是想我们活下来,我们不能辜负她……”

第368章 郑氏

俊介扑在木二怀里,吃着甜甜的奶糖,只觉自己这一刻是在做梦。他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厉害,当真不是做梦呢。

从后山回来得知父亲回来后,他便这样扒在父亲怀里,无论父亲怎么呵斥,都不愿意下来。

这是让他引以为傲的父亲啊!终于回来了!以后没人敢欺负他了!

刚刚父亲将从大明带来的礼物分给了大家,望着大家那羡慕的眼神,俊介觉得哪怕在这一刻死掉也没关系了,因为实在太幸福了。

“好了,英子,不要收拾了。只要将母亲的梳子和你与俊介的衣服带上就好了。”

见妻子还在不停忙活,木二便劝道:“到了大明什么都有,每月还有各种东西发,你就别忙活了。而且,这些被褥带去了也是要被扔掉的。左大人是很讲究的人,不喜欢人邋遢,所有的东西都得用她的,不然可要不高兴的。”

“那这些东西就这样扔掉吗?

英子有些迟疑,“我们当真不回来了吗?”

木二呵呵一笑,眼露鄙夷地道:“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将东西送邻居吧!以后我们回来也不会住这了……”

说罢他眼底又闪过一丝哀愁。

要是母亲还活着就好了……

见丈夫情绪忽然又低落,英子垂下头,有些难过地想:果然还是很在意吧?

夫妻二人就在这略有些诡异的气氛中收拾着,然后等下午未时,一家人将煮好的味增萝卜汤与糙米饭吃了,这才走出家门,将家里所有的东西分给邻居,然后背着包袱朝外走去。

走到村口时,木二与英子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这生活多年的地方,眼底闪过了一丝惆怅。但很快,他们又转过身,将所有的景与物抛在身后,走向了通往港口的路。

木二准时回来了,这让李想很满意。也不枉自己在这给他疏通关系,总算是让这儿的人放行了。

这下,木二可以带着他的婆娘与崽子一起回大明,然后就可以安安心心替大姑娘办事了。

解决了木二的事,贸易的事也得抓紧了。而经过李想的观察,他发现这些跟来的小海商好像的确不知日本银贵金贱的事。后来他问了问这些商贾后才知道,这些小海商也是第一次登岸。

听起来很荒唐的事可却真实发生了。一个海商,没有登陆过别国国土,会造成这局面的原因只有一个:大海商不许他们登岸。

至于理由?

呵呵,能带你们发财分你点羹吃吃就不错了,还要什么理由?有资本的是老大,不然自己单干试试?

所以尽管这些小海商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可却因着自己无能力单独出海,船上无火炮护卫,所以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被占去的便宜就当是保护费了。

听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后,李想也是傻眼了。

四成利啊!

这些大海商就自己独吞了?!吞了四成利,还要在货物成交利润上做手脚,啧啧,这样一看,自家大姑娘最终定下了官府拿六成利,那可真是良心大大滴好啊!

这样看的话,这金银差的利润也不能平分。毕竟,这年头谁在海上掌握武装力量谁就有话语权。团结不假,可保护费也是该交点的,不然维护战舰,修炮的钱从哪来?

李想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最后将一群商贾都找来,将这里面的门道都说了一遍后,道:“诸位,这只是我个人一点想法,这琼州舰队越强大,我们生意就能做越大,这四成利等于是白捡的,所以,我觉着呢,这金银差的利润先不要算里面,回去后由我们大人做主。”

他环视众人道:“各位,我们家大人的品性你们也是晓得的,不会让你们吃亏的。这回没让你们垫一点资金吧?就出了个船,可这样还是让你们拿纯利的四成,亏损还都算我们琼州的,我们大人够有诚心了吧?

但我们大人的钱也不是天上刮来的。诸位,这战舰的维护费用可高啊!这金银差的利润用来贴补这块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各位别急啊,这里面的利以我家大人的品性肯定会分给你们的,只是嘛……”

“李将军,您不用说了,我们省得的。”

一个海商道:“大人厚道,我们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而且大人供的货那是蝎子拉屎独一份,这价钱还不是随便我们开?我们懂将军的意思,这回结算只要黄金。至于这金银差,就全凭大人做主了,便是不给也无妨,能这样,我们已满足了。”

“是啊,是啊。”

其他商贾也附和,“这眼影口脂盒一个都能卖出五十金,这些倭人当真是豪奢,这样的东西竟是一口气都包了。再算上其他东西,除了丝绸瓷器,其他也都卖了出去。我们这样算算,就是四成利,不算这金银差,都比得上以往我们跑三趟了,这已很知足了!”

“眼下琼州护卫船还是太大了,我们这金银差不要,让大人快快造船吧,这样出行也安全些。这倭人国还是贫瘠了些,我们应去南洋,巴达维亚,那儿的大买主才多!”

“是啊!但海盗也多,所以我们一直都只能攀附那些大海商。那郑家人虽归顺了朝廷,可……唉,不提也罢!这回要不是打着镇国公的名号,咱们在这儿未必能这么顺利。”

李想蹙眉,“此话从何说起?”

“将军难道不知那郑氏与这倭人关系颇为亲厚吗?据说那郑氏一官曾受幕府前将军德川秀忠召见,与这平户藩诸侯松浦氏也颇为亲近,其妻便由松浦氏做媒,并于河内浦千里滨赐宅地建新居。所以这长崎说是郑氏天下也不为过。

将军不觉此地我华夏风俗颇多吗?那些国内来的船队如今纵有官府背书却也不敢闹事的原因便是在此。”

李想恍然大悟,“我说他们见我好似一幅要吃了我的模样可却没做什么手脚,感情原因在这啊!”

“咱们大人简在帝心,于陛下有从龙救命之恩,于大明有再造之功,郑氏不敢冒天下大不韪,为难大人。”

一个商贾道:“将军可知,其他地方船队来此,都需先向郑氏缴海上同行钱?”

李想愣住了,“啥?!出海得给他钱?!凭什么?!”

“就凭人五六百条船啊。”

商贾甲低低一叹,“朝廷只与大海商合作,那大海商便是郑氏啊。所以,我等只能来求左大人,不然我们再也出不了海了。”

“这些……”

李想只觉三观都被颠覆了,“我家大姑娘可知道?”

“我等未说。”

商贾甲道:“这等事就不烦心大人了。我们来时就想过了,这郑氏谁的钱都敢收,但唯独不敢收镇国公的。”

“这是为何?”

“呵,为何?”

商贾甲冷冷一笑,“刚刚草民便说了,左大人于大明有再造之恩,这样一个简在帝心又有民望的人,郑氏不敢得罪。他在海上虽霸道,可终究还是要踏上岸来的。若是得罪了左大人,左家军也不是吃素的。”

这下李想懂了。

这是卖好了。

所以这买路钱就没收,还暗中控制着,不让人来捣乱。难怪这回日本之行这么顺利,连带木二家眷走也那么顺利,感情还有这一茬在里面啊!

这郑芝龙他也是晓得的,只是也只是听过其名,具体做了什么却不大清楚。没跟大姑娘前,他就是个穷小子,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这样说来,我家大姑娘真是威名在外了啊。”

李想忽然笑了起来,脑洞大开道:“那要是跟郑氏买几条船也许看在我们大姑娘的面上也能买到咯?”

一群商贾忍不住翻白眼。

人家郑氏能横行霸道靠得就是这些船,卖给你们官府?好让你们壮大后卸磨杀驴吗?当真人是傻子啊!

李想见大家不说话,也觉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了,讪讪一笑,摸摸鼻子道:“我家大人总说,敢想才有结果。我看世事无绝对,也许人家也肯卖呢?而且啊,我家大姑娘可是知道两处盛产黄金的地方,而且那边土地肥,比我们大明还大,而且那儿的人还都没开化,若是郑家愿意与我家大人合作,那开疆封土不在话下啊!”

李想忍不住自嗨了起来。他可是看过神仙给出的世界堪舆图的,那上面标着澳洲的地方离着大明可不远。听大姑娘说,那儿还是无主之地,只有一些殷商时期迁徙过去的人,但因着远离中土,文化已断层,现在成了不开化的野人了……

若有机会出海,定要去寻那澳洲,拯救这些同胞骨肉,再传华夏文明……

传不传文明的李想不关心,他就想起了那块地的面积。若是哪天他踏上去了,插个碑,岂不是就是开疆拓土了?要是这郑氏肯合作,这梦想就可能实现了啊!

一群商贾摇摇头,只觉眼前这小将军脑子不大正常,大概是这几天被倭人商贾招待太多,喝酒喝糊涂脑子了吧?比大明还大还肥沃的地?还满是黄金?那样的地方会没人?小子,你真喝多了啊……

第371章 明粉的诞生(上)

“俯首甘为孺子牛……”

一群官员走出知府府衙时,只觉脑子在嗡嗡作响。

给老百姓当牛做马?

对那些泥腿子和颜悦色一点就当真都能听你的?

心里抵触,可想想左弗的所作所为,似有道理。

这位大人可是亲自跑田地里手把手教泥腿子怎么育苗,插秧,养鱼。那可不是作秀,那是真脱了鞋子下水田里去,一示范就是半天。

一个大家闺秀,敢当众脱鞋露脚的这份勇气就值他们敬佩了。

虽说有伤风化,可那些泥腿子家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这样干活的?难道还穿着鞋下地啊?可这位大人却是真正的贵人,大明第一尊贵的国公却能与乡民同甘共苦,难道他们还比她更尊荣些?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说一句话会比他们有用了。

而且自打她来了后,黎人也不闹事了,苗人也安稳了。因着左弗执法严厉,对他们要求颇为苛刻,所以她的命令他们不敢打折扣完成,对那些苗人,生黎也是一视同仁。

而这样的一视同仁所带来的结果就是岛上现在一片和气融融。生黎经过几次试探后,现在胆子也大了,将深山里的族人都叫出来给官府干活,而且也很识趣,不怎么惹事。

琼州设府千百年,还未如此和谐过。

所以……

她说的升官之道就是要先给百姓当牛做马,待百姓与自己亲近后,就能激发百姓的潜能,然后将这琼州建成人间天堂,让那些海商都来这里,得了民望的同时又给陛下挣了钱,然后就能升官了?

一众官员迷惘了。

头一次,他们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自己以往那样摆着官威真得是做官的诀窍吗?

从上第一次官员教育课开始,这思想轰炸就没停止过。左弗也不求他们理解,反正就不停地轰炸,拿着后世那套反复灌输,一段时间下来,一些见识少的小吏思想上已有转变了。

毕竟,只要是个人还是希望别人说他好的。特别是,在左弗加了各种福利后,又加大了贪污腐败的纠察力度后,一些小吏居然也开始反省了。

首先是出于实际的考虑。

左大人执法之严看看那个吴典史就知道了。而琼州百姓穷,也盘剥不出什么,若是为了几个子而丢了性命那也太冤枉了。

第二个,都乡里乡亲的,老被乡邻疏远这心里也不大舒服。再者,左大人不说了吗?若是按照她说的做,好好对待老百姓,若是百姓都叫好,那不但有赏,没准还能给点美差,甚至当官都可能……

这给了钱还给希望,一些小吏就这样打开了心扉,然后掉进了坑里爬不出来了。

因为这些小吏忽然感觉自己在做一件神圣的事。

他们是在建设最美琼州,在建设天堂。瞧瞧以往都躲避自己的乡邻,现在对自己如此亲切,一股成就感便压不住了。

在生活上没了后顾之忧后,反是这群最被乡民厌恶的小吏转换最快,差不多已成左弗拥趸。

而现在在白花花的银子跟前,这些官员内心也受到冲击了。左弗如此有本事,若是跟着她混,信她那套,自己是不是也能青史留名?再琢磨琢磨,好像史书上但凡为民做主的那可都当成大官了啊?

这些官员很纠结。

不过左弗也没要求他们真弯腰给百姓当牛马去,只要求了对百姓要和善,要以民为本。

这点他们还是能做到的。不就是微笑吗?这个不是很难!而且对泥腿子们只微笑一下的话,应该也不会太损官威……

琼州府的佐贰官们在纠结着,而刚刚到达大明国境的这批倭人也是看花了眼。

先前犯事的倭人今日已被正式释放,并给予了归化民的身份,还给他们一人分了套房子。

虽说每月依然要付租金,但比起琼州府开出的月俸,这点租金几乎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而像木二这样立有大功的,直接就是给一套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家具一应俱全不说,还兼顾了倭人的习惯,里面都铺上了榻榻米,摆上了矮几,设计了壁柜。

在壁柜里,还挂着衣服,男女小孩的都有,甚至还有好多双足袋袜与木屐夹拖。

而在厨房里则还有一些具有和式风格的餐具。这些餐具的精美,足以让每一个家庭主妇都为之疯狂。

安排得如此妥帖仔细,让木二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献给左弗。而英子望着这一切都惊呆了!

丈夫到底在大明做了什么?!竟能得到这般优待?!

“阿娜达,那位大人为何这般看重你?”

英子有些担忧地道:“我听说了,和你一起登岸的,只有咱们家是分了一套房的,其他人都是要给房租的。而这回跟你一起回来的,那房租还要比早一批的人贵。”

“英子,不要想太多了,我们只要忠于大人就行了。”

他冲着俊介招招手,神情颇为严肃地道:“俊介,英子,我在这里时,哪怕当初身为囚犯那位大人都不曾苛待我。

一日三餐不说,更是有鱼有肉,顿顿白米饭。这样善良的大人是值得拥护的家主,我们必须拿出侍奉家主的气势来,好好忠心于她!俊介,你能来大明,过上这样的生活,都是拜那位大人所赐。

如今大人已给我们发了大明的户籍,从此以后我们便是大明人了,我们要忠于这个给我们一口饭吃的国家,要忠于那位大人,要豁出性命去保护她,这是武士道的精神!明白了吗?俊介!”

“嗨!”

俊介用力点头,“父亲,我一定会像保护母亲一样保护那位大人的!”

“很好!”

木二摸了摸儿子的头,道:“现在还不知大人给我安排了什么职务,但在大人的安排还未下来时,我们也不能在家里偷懒,我们继续去帮大人修路。”

说话间,嘴角不由微微上扬,眼里露出怀念,“这回去日本这么久,好久都没吃到工地上的饭菜了……啊,真是怀念啊!英子,这大明人吃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美味,你明天与俊介跟我一起去工地吧,女人在那干活一样有饭吃……”

第372章 明粉的诞生(下)

“阿娜达,真有那么丰盛吗?”

英子咽了咽口水,“做劳力也有那么好的饭菜吗?大明真是富有啊!”

“可是……”

俊介弱弱地举起手,“欧多桑,今晚我们要吃什么?太阳好像要下山了……”

木二瞪大眼,懵了。

对啊,今晚吃什么?

糟了!

今晚吃什么?!

自打来了琼州,他三餐不是在工地上吃就是在牢狱里吃,所以他从来没考虑过要吃什么。

而身为囚犯的他是没有工钱的,所以……

今晚吃什么?

“阿娜达,你不会……”

英子头上冒出黑线,“什么都没准备吧?”

“哈,哈,这个嘛……”

木二摸着后脑勺,笑得一脸尴尬,“我,我想大人会安排的吧。”

顿了顿又道:“一顿不吃没有关系的,在船上不是吃了很多饼干吗?我们可是武家!要拿出忍饥挨饿的精神来!来,都洗洗睡吧……”

“……”

“木二,木二!”

门外有了动静。

“是于桑。”

木二忙去开门,见于山手骑着三轮脚踏车,车上还放着许多东西。

“快搭把手了!”

于山将车停好,“大姑娘知道你们来大明不易,什么都没带,所以让我们亲卫队给你们再送些东西过来。这是二十斤大米,这是蔬菜,这是腌肉与熏鱼,还有三两银子的安家费。你都拿好了,以后你也有工钱了,这三两银子和这点东西是大姑娘送你们的礼物。”

“多谢大人!”

木二忙来一个士下座,赶出来的俊介与英子虽然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但见木二来了个士下座,当下二人也忙甩起了士下座,表达自己的敬意。

“好啦,好啦,别客气了。”

于山拍了拍木二的肩膀,道:“木二,你可要好好干啊,不要辜负了大人期望。我跟你说,大人已经准备让你们入亲卫队了!这可跟大明那些军户不同,你们将是大人的亲卫,嗯,怎么说呢?就跟你们是大人的家臣一样了,这可是无上荣耀啊!”

“啊!”

木二激动地道:“于桑,这,这是真得吗?!”

“真得不能再真了!我亲耳听见大姑娘说的。还说木二你忠勇,要大用!木二,你小子真走运了!我估摸着你一个连长的官职是跑不了了!连长啊!管百多个人呢!真羡慕你,我还是个小兵呢!”

“于桑,我们一起努力!”

木二躬身行礼,“我一定会忠于大人的!”

夜幕降临,搬入新家的倭人们只觉自己到了仙境。因着准备将城内居民迁出,对城内进行大改造,所以这城外的造房工作一直没停过。

而这些房子都是木质活动板房,所以为了防火灾,这些房子上面都铺了太阳能板,里面装了电灯和风扇。

这些房子除了用来给旧城居民做过度用外,还兼具着接济难民的工作。所以,这些倭人来了大明,自然也是住进了这里。

当然,左弗是不会让这些人扎堆待在一起的。在她有意的安排下,这些倭人都被打散开来,分别居住在不同的街道里。

这样做不但可以防止倭人抱团作乱,还可以促进他们及早融入本地社群,消除隔阂感,提升他们对大明的认同感,然后好好为大明建设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所以这些倭人的居住条件跟大明人是一样的。面对这样好的条件,这些倭人浪人都惊呆了。

本来来的时候,他们是很哀伤的。战争结束了,他们身为武士的使命也结束了。可若仅仅如此,他们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毕竟,武士也是人,谁想天天打架杀人?

只是在战争结束后,他们很快也就被抛弃了,这让他们很难接受。没了生活来源,他们存在还有意义吗?

现在更是直接被人打包送给明人打苦力,这简直就是对武士的侮辱!许多同伴不忿,当场就拔刀自杀了。

他们没自杀。

他们有家小,而且他们不甘心。听说大明虽是让他们去干苦力,但开出的价钱颇高。若是攒了钱,将家小放在大明,以后积攒了装备一定要杀回来替同伴报仇,找这些忘恩负义的大名报仇!

秉着这样想法而来的武士们没想到,大明竟以这样的方式迎接他们。虽说住宿要租金,但听说他们的待遇是一人一月二两银,另有衣服,鞋,布料,米盐糖油等补贴。

而这样一间房子,两间一厅才300文,这样算算租金并不高。毕竟,这房子太好了!这是贵人才能住的地方!

而像那些单身汉则与人同住,如此一人每月的房租金才150文。大明一两银值一千文钱,而琼州一斤上好大米才4文钱……

其他物价尚不得知,但仅仅就大米这价钱,简直便宜到没家了。

所以他们一个月光发到手的银子,除去房租外,还能买四石大米,一年便是48石大米。若再算上每月补贴的盐,油,衣,鞋等物,那这收入已赶上侍年俸禄了。

即便不算那些福利,就48石大米而言,也快赶上一个足下武士组头的收入了。

干苦力就给这样的待遇……

这大明到底是多富有啊!

果然……

日本那样的岛国只配被叫倭国吧?因为实在是太小了,跟大明没法比!无论是哪一方面!

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想想都到了大明了,还得到这样好的待遇,那么就该贯彻武士的精神,好好干活,不要给大和民族丢脸!若是能取得归化民的身份,那么自己就摆脱了倭人的身份,成了高大上的大明人了!

这样一想,心里便是火热了。

看看那个什么木二……

嘁!

以前跟的人也就是个小头目,他那本事也就一般般,哪里能跟他们这群世代武士的人相比?他都能成归化民,在那些贵人跟前露脸,凭什么他们不能?

一群武士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心里涌起了战斗的意志!

为了成为大明人,为了武士的荣耀,他们从这一刻起就该奋斗起来了!燃烧吧,热血的意志!

第373章 为后世子孙谋

且不说这群中二的武士在这里怎么给自己打气,再说到左弗这边,她将所有的登记表看了一遍后,道:“李想,你这回做得不错,在日本本土对他们进行了剃发隔离。

不过,依我看,我们还是要寻个合适的岛屿,在那建立营地,以后所有难民都要在那个岛上待上一个月。除了隔离观察外,也好教他们一些简单的用语以及我们琼州的规矩。”

顿了顿又道:“琼州附近岛屿不少,你这几天就与巡检司的人接触下,让他们带你在附近寻一个合适的岛屿建难民隔离营。”

“是!”

李想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千户所与巡检司挑选合适的地址!”

“也不急这一时。”

左弗将登记表收起,道:“这回郑氏有意向我等示好,却又无深入接触,这事你怎么看?”

李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许是看大姑娘在圣人跟前说得上话,又有民望在身,所以不想得罪,给自己留条后路?”

“呵……”

左弗拿着折扇慢慢摇着,眼露鄙夷道:“这郑氏一族本为海贼,可虽为海贼却也知福泽乡里。只是受了这朝廷诏安后,其他本事没学,这官场上的蝇营狗苟那套倒是学了个全,长此以往,这大洋霸主之名怕是要易主。”

李想有些糊涂了。他不知大姑娘为何忽然谈起了郑氏。郑氏虽强大,可与琼州却无往来。这次虽有示好之举,可恐怕也只是怕得罪了大姑娘,来日回京给他们上眼药。毕竟,郑一官那爵位来得可不容易。

正纳闷着,却又听左弗继续道:“那郑家子孙里倒也有出色的人。若是可以,与之接触倒是可以。这大洋之外,还有许多无主之地,若有远见者,当知此乃开疆裂土之功,可比劳什子钻营强多了。”

“可郑氏这回并未直接派主事人与我等接触……”

李想道:“若我等主动派人前去,怕是有损大姑娘威严。”

“呵,我个人荣辱算得了什么?你可知那亚美利加洲盛产黄金?可知那儿有我殷商后裔?你可知我等殷商后裔正在受那西夷白皮残杀?西夷诸国皆重商,为夺利益,将带有天花的衣物赠予我殷人后裔。

短短几年间,万万人口只剩百万不足,此等寡廉鲜耻者,今日能依长枪大炮掠殷人,来日便能依坚船利炮夺我华夏!殷人我等不去解决,只能任由西夷屠戮!索性我等前去协助殷人,赶走西夷,求取一块生息之地为后世子孙计。”

顿了顿又道:“殷人与我等皆是炎黄子孙,断没道理肥水留外人田的道理。”

李想很是吃惊,“大姑娘,您那副世界堪舆图我也看过!那亚美利加洲离我大明万里之遥,一来一回怕不是要数载。且大洋风险多,即便郑氏愿与我等合作,怕也是要死不少人的。”

“没有先祖筚路蓝缕,探新求知,何来你我今日之生活?”

左弗道:“那块大陆即便我们拿不下,也要让我华夏之人在那插几颗钉子!你既看过堪舆图,便知那大陆是何等得天独厚了!被大洋包围,且矿产丰富,还有肥得流油的黑土地,若是让西夷得此地,几百年后必是威胁我中华!

那郑氏野心颇大,若我以航海图以及先进船舶入股,想来也是会带我玩一把的吧?”

左弗想起后世的鹰酱,嘴上划过一丝冷笑。

郑氏若真能在那撕咬一块下来那也是极好的!未来占据那片地的华人会走向何方她不知,但她知道,只要趁着现在鹰酱还未立国,约翰牛在美洲还未形成气候时,大明在那横插一脚,没准就能改变下历史了。

美洲距离大明太遥远,想吞下那块大陆,除非左弗现在就能弄出蒸汽轮船,否则的话根本不现实。所以,对于美洲,只要当好搅屎棍的角色就好了,其他不用多想。

而对于郑氏来说,再寻一块生息之地或许正是他们中意的事。而且,那的黄金可不少,还是十分有诱惑力的。

当然,即便是郑氏同意一起去开发美洲,但前提是左弗得先弄出飞剪船。这种出现在十九世纪,由美国人发明设计的帆船最高可以跑出21节的航速,平均航速达到15-17节。

有了这大杀器在手,一旦大明的水手熟悉了怎么操帆掌舵后,去美洲浪?!不是问题!

“那属下这就再出海去大员与郑家人联系?”

左弗想了想,道:“你去不合适,那些新来的倭人需要人训练。还是让张铭去吧。他也得熟悉下这海上生活,把乔肆也带上,也好跟着一起学点航海的本事。”

“是!”

有了大笔钱进账,左弗的心定了,而一群官员的积极性也被激发到了极致。

很快第二次出海贸易又被提上日程。

这一次出海的船依然庞大,但贸易货品中的老三样却是大大减少了。

琼州落后,商业与手工业都不发达。左弗上一次几乎已将本地商户手里的库存都给清光了。所以,短时间内,这三样东西肯定是没法大量供应了。

而上回贸易中的茶叶虽是左弗从淘宝买的,但她觉得这玩意琼州竞争不过别人,还占地方,在琢磨了几日后,索性也不卖了。尝到了高科技带来了的利润后,谁还想赚这点蝇头小利?尽管这小利也不小,但能跟后世这些工业用品比吗?

而这一回左弗不但加入了各种护肤品彩妆,还将药物添加到了贸易清单上。

这年头的绝症可太多了,而tb所出售的药品却可以医治这时代大部分的绝症。所以,有什么理由要错过这样的拳头产品呢?

除去那些效果逆天的抗生素,后世的中成药也是做得相当不错的。比如感冒疏风片,藿香正气水,止咳宁嗽胶囊,速效救心丸等。

这些见效都比较快,用来打市场也十分合适,只要操作妥当,这将是一门非常来钱的行业。

而等她将赚来的钱再投入到制药中去的话,等过些年,大明就能具备自我造血的能力,而不是靠淘宝输入了……

第374章 安顺候送特产来了

忙碌起来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便是到了年底。

琼州一年四季都很热,即便已是年脚下了,可平均温度仍有十七八度这样,这还是受了小冰河期的影响。

在温暖的气候里过春节,这种体验对左弗来说很新鲜。对那些常州来的技工以及浙江那群土匪短毛来说也一样。

大家都习惯了寒冬腊月飘雪时过大年,这会儿一下子在这温暖春日里忙年货,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不习惯归不习惯,年却总是要过的。想想往年这时候都吃了两月白菜帮子了,再想想现在天天都有绿叶菜吃,心里那点膈应也就消散不见了。

进入十二月,年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浓厚。而就在十二月初五这天,一个令常州技工熟悉的店铺又开张了。

惠民超市!!

一群常州来的技工疯了!终于开张了啊!

在这琼州什么都好,就是生活太单调了,想买点东西都无比困难。虽说这两月因着琼州与郑氏展开了贸易往来,市面上的物品丰富了些,可与老家那惠民超市哪里能比哦?!

现在惠民超市又开张了,那叫一个兴奋!招呼着熟悉的工友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

看看这熟悉的风格,亲切的货柜,有些人都要哭了!

终于开张了!

两月前他们就在这儿造房,得知惠民超市要在琼州落地了,心里那期待就别提了。

可房子造好后,大人却没立刻开张,这可急坏他们了,头一次发现钱在咬口袋,不花不行!

这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惠民超市开张,心里的激动劲就别提了!

神气活现地拉着琼州的工友走超市,以一种极得瑟的姿态向这些看傻眼的琼州工友们介绍着超市的种种细节,描绘着当年惠民超市在武进开张时的盛况。

顺带着,还将惠民超市的优惠日都给工友们科普了一遍,然后又拉着工友们去货柜前,给他们科普超市里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被左弗养了半年的琼州老乡们今年手里有点钱了。在工地上做工的工钱更是丰厚。毕竟,在工地上除了包一顿工作餐外,还发米发盐发衣服什么的。可以说,除去在家吃的那两顿,他们没什么花销。

而且只要不偷懒,干活勤快还能计工分,到月底时,账房先生会根据工分来发工钱,他们中最厉害的人,一月一个人能赚四两银子!

这放在往年,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手里有了钱,再看见这些实用的东西后,心思也按捺不住了。大家对未来虽还有些担忧,但工地上只发工作服,家里的婆娘和孩子还得扯布料做衣服,还得穿鞋的。

再问问价格,那心动得更厉害了!

这样好的棉布价钱这么便宜,不买岂不是吃亏了?

买了!

而那些前来看热闹的有钱人花钱更是厉害!

这里的丝绸可比外面便宜许多!虽说他们不在乎这一点点折扣,可占便宜的心态却是很难摆脱的。

所以,这丝绸得买!

左弗在常州武进开惠民超市三年已累积了丰富的经验。所以这回找琼州本地商户统一收获时,谈判经验就显得很足了,将这价格谈到了最低,然后再放到超市出售。

当然,这价钱也只比外面的店铺便宜一点点。毕竟要便宜太多了,外面的铺子活不下去,那就影响市场的活力了。

这一套她在武进时也是这样干的。经过三年的摸索,制度已更加完善,同时,常州的市场也证明了这样干不会让市场失去活力。毕竟惠民超市里卖得还是以工业品为主。

一连几日,惠民超市里都是热闹非凡,一些在其他县的人听闻消息后,也纷纷赶来琼山看热闹,然后今年的年货就都在超市买了。

看着惠民超市里的百姓,左弗的嘴也是咧得开开的。

当年她在常州见过这场景,那时的高兴是因为钱;而此刻,她是因为百姓富足了而高兴。

百姓只有日子好过了,才会有更高的追求。现在还是物质的改善,将来则会是精神上的需求。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老祖宗们诚然不欺我啊!

望着这些百姓红润的面色,不再麻木的脸,左弗往嘴里塞了一颗椰子糖,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她眯起眼,吃得一脸满足。

有鱼有肉,饭后水果加甜点,未来有希望,生活有奔头,这才是活着!

转身上了马车,哼着轻快的小调,一路笑着回了知府衙门。

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家书报平安;一封信笺安君心。

年下了,终于有点空闲了,可以写信让父母安心,也让京城里的那些人安安心了。

两封信写完,左贵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大姑娘!家里来信了!”

“啊?!”

左弗惊呼,“家里来信了?!怎么可能?!”

大明办事效率很低,虽有驿站,可想要将信笺送到琼州,估计没个一年是送不到的。就算现在开了海贸,可这是用来做生意的,可不是给人来送信的。

就算以左家如今的地位,办这点事很容易。可以自己娘的谨慎性子,她应不会专门跑一趟让人给自己捎信。

而自己刚刚写的家书,其实是想委托郑氏给自己送去的。毕竟他们经常在大洋上游弋,时常去各个口岸,委托他们送信效率可比驿站高多了。

左弗都没想委托公家带信,可见这大明的效率是何等低下了。所以听左贵说家里来信了,她着实是很吃惊。

“不,不止家信,还,还有好多特产跟黄金。来者说是安顺候的人。”

“安顺候?”

左弗呆愣了半晌,才道:“他的人来琼州做什么?”

“他说安顺候买了两条船,专门给咱们运金子的。说那些药卖了好多,让姑娘再给些他。另外,他还将夫人的家信捎了来,还有一些夫人做的腊肠,他自己也添了些特产在里面,说是让您一解思乡之苦……”

“他会这么好心?”

左弗撇了撇嘴,“正常的买卖非得弄得这么煽情,当我是三岁小孩吗?送我点土特产还能多给你几盒子药不成?他那手下在哪里?叫他进来回话吧……”

第375章 家书

“小的孙顺眼拜见国公爷!国公爷万福!”

一个面容清秀,长相颇为秀气,年约二十左右的男子跟着左贵进来。还未等左弗开口,便是“噗通”一声,直直跪下磕头,嘴里说的词儿也是一套套的。

“小的孙顺眼奉侯爷命,将卖药的钱都给您拉来了。我家侯爷说了,说左家那小姑奶奶花钱厉害,让小的赶在年前一定要将钱拉来了,不然要打小人屁股。”

“怎么说话的?!”

椿芽呵斥,“什么屁股不屁股?!我家大姑娘还未出嫁呢!说这等粗鄙之言,当真跟你家主子一样,没个规矩!”

“嘿。”

孙顺眼被椿芽骂了也不恼,只摸着鼻子笑着道:“我家侯爷说了,左家的小姑奶奶就喜欢性直的人,让我平日怎么说话还怎么说话。”

“呵……”

左弗笑了,“你家那侯爷可真有意思。这都隔着万里之遥了,他还不忘来我这找场子呢?呵,你家主子给你起名叫顺眼,可我看着他看你是不顺眼,不然怎会教你这般做事,也不怕我这左家小姑奶奶打你屁股吗?!”

“还是国公爷知我家主人的脾气。”

孙顺眼摸着后脑勺讪笑道:“小的来时侯爷给我改了名,跟我说,以后我就叫顺眼了。要是让您看得不顺眼了,回去要打烂我屁股。”

“行了,行了。”

左弗摆摆手,“你家侯爷挑了你这么个精灵鬼当真是有心了。说罢,你家侯爷这回要多少药?”

“回国公爷的话,我家侯爷说了,姑奶奶看着给就是了。”

孙顺眼猫着腰,明明很清秀的脸偏偏表情猥琐,让人看着想抽一巴掌上去。

就跟他那主子一个德性!

亏了一副好皮囊了!

“国公爷,我家侯爷还有一封书信让小的转交给您。另外,上回您留下的药总共卖了11万两黄金。侯爷说,您肯赊药给他,他感激不尽,扣除了成本,再让利给您一万两黄金。”

“哟?”

左弗故作惊讶,“这什么时候貔貅也开始往外拉屎了?你家侯爷转性子了?”

“国公爷,瞧您说的,我家侯爷对谁小气也不能对您小气啊!您可是我们安顺候府的贵人呐!”

孙顺眼笑得越发谄媚,连连拱手作揖道:“另外,侯爷还说,让小的替您讨件成亲的礼物。”

“嗯?”

左弗愣了下,“你家侯爷要娶媳妇了?”

“哪里是我家侯爷啊!”

孙顺眼仔细观察着左弗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是那魏国公家的二公子要娶亲了。侯爷说,姑奶奶您与徐二公子也算有交情,他那人脸皮子薄,定是不好意思跟你讨礼物,所以他便代劳了。”

“徐二呆要娶妻了啊?”

眼前浮出一张清冷的脸,左弗忍不住乐了,“那个棺材脸也有人看得上吗?”

“可不是嘛!”

一听左弗说徐汉是棺材脸,孙顺眼笑得更灿烂了,“那脸虽好看,可总没个笑脸,看着都瘆人!

哎呀,可没法子,谁让人是魏国公的儿子,还在常州立了功,这不,陛下做主,将英国公家的庶姑娘给指了他。

说起来,那位姑娘虽是庶出,可却早过继到了英国公夫人名下,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这徐二公子可算是高攀了。”

“好啊!”

左弗点点头,“这是该送份礼,从此他也能过得自在一点了。”

“可不是?”

孙顺眼道:“陛下还赏了宅子,还许他带小娘出来住咧!”

“那真要恭喜他了!”

左弗知徐汉的情况,听到这消息倒也由衷高兴。

“你且在这住两日,我准备些东西,到时你给我带回去。”

“是,国公爷!”

落地镜,螺钿漆器首饰盒,永生花,黑檀木镶银的龙凤梳,浮雕香薰蜡烛,最后再加一个鱼水之合的3d摆件,这套礼便算齐活了。

给徐汉准备好礼物,左弗又给父母亲人准备了一些琼州特产以及一堆保健品以及各种淘宝上购买的高档面料与保暖内衣。

七七八八,各种东西装满了一条船后,左弗才开始准备各种西药。好在西药这玩意也不占地方,拉一船回去估计也能卖一段日子了。等自己在福州订的那些大船明年交付了,自己可以弄两条船专门往内地跑。

琼州一年四季都可以种蔬菜,在飞剪船还未造出来前,也有许多易储存的蔬菜瓜果可运送到内地。

冬日的蔬菜在南京可是很稀罕的,将这门买卖做起来,那也将是个不错的收入。

所有东西准备好,两日后,孙顺眼带着左弗的家书以及两船货品启程回南京,如果一切顺利,他还能赶回去过个年。

送走了孙顺眼,左弗再度将父母亲的家书拿出来看。这家书已经看了几遍了,可她还是觉得没看够。

这封信是父亲与母亲一起写的。父亲文采不行,但胜在接地气。看他描绘着家里的情形,左弗只觉有趣。

祖父上回给自己吓得够呛,得瑟的毛病治好了,但又多了新的毛病:当纠察队员。

他天天盯着家里的人,若发现谁有些出格的举动,便要上前呵斥,然后还要将自己在常州发生的事拿出来教育别人。

家风不正,祸害则不远矣。

老爷子在常州悟出的道理或可造福几代儿孙,这还真是个好事。

而如今父亲也比较清闲。虽天天要上朝了,但因战事暂休,朝里又有魏国公,周世昌等人相助,所以日子过得平风浪静,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父亲的信大概就是说这些。而母亲的文采显然要比父亲好些。除了关照左弗照顾身体外,还将金陵城里出现的新鲜事物告诉左弗。整封信写得文采斐然,颇有意境。

母亲是被外公那珠宝店耽误了啊!不然去当小说家也挺好的!

莞尔一笑,将信小心地收起来后,又将孙训珽的信打开。

这信到了她手里她还未看过,这会儿空闲了,便看看这家伙说了什么吧。

从上到下快速看完后,左弗的脸黑了!

这家伙跟她是有什么仇?!居然又上表天子求娶自己!这当真是脑壳坏了?就不怕朱慈烺一怒之下革了他的爵位吗?!

第376章 点化

左弗看不懂孙训珽的骚操作,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被天子厌恶,难道是他要的结果?

怎么可能!

那人看着浪荡不羁,可却精于算计。对于个人得失,名利权位很是看重。这样一个人怎可能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触怒天子?

揉了揉眉心,左弗吐出一口气,觉得有些牙痒痒。若是此人在她面前,必定要再给他一个大脚!

自己作死她管不着,可能不能不要带着她一起死呢?

朱慈烺已防备自己了,再弄出点什么幺蛾子,自己可真要漂洋过海去美洲了。

将信扔一边,颇有些郁闷地道:“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难不成他真喜欢姑娘?”

椿芽将信捡起来,“那人的抠搜在江宁城里也是有名的。奴婢曾听人说过,说这安顺候虽是青楼常客,可夜宿青楼时从未叫女子陪夜,只叫人唱歌跳舞。还说他对钱计较得厉害,也就在青楼还见他花几个钱。”

椿芽的脑洞又开起来了,“这样抠搜的人直接就让利了一万两黄金给姑娘,难道是向姑娘表示情比金坚?”

“呸!”

左弗啐了口,“他已经将爵位夺过来了。如今孙家也是他在当家做主,还要做什么戏?给谁看啊!还有,你真以为他那么好心?我来琼州才多少日子?走时给他留了那么多药,他这么快就卖完了,现在还买了船来催货,可见药效之好!

这样的东西谁掌握了,那就是闭着眼睛赚钱的事!你还真信他只赚了十几万两黄金?鬼才信!跟你说,那人说的话你只能听一半,不然肚子被他骗大了都不知怎么回事呢!

要我看,他是怕我找别家再合作,所以给点小利,让我继续跟他合作着呗。”

“姑娘,一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呢!一个下等县一年的产出有多少?这还是小利啊?”

“对于卖药来说就是小利。”

左弗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人了。你可别提他对我有意思的事了,想想就毛骨悚然。别说天子答不答应,就说天子真同意了,我也不嫁!跟一个狐狸与蛇精的混血同床共枕,想想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混血?”

椿芽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后,露出了然的表情,“这是杂种的意思吧!”

“噗!”

左弗笑了出来,连连点头,“椿芽,有进步!对,不错,就是杂种!那小子就是狐狸,蛇,狼的混合体!坏滴很,坏滴很!”

椿芽又歪着脑袋想了想,道:“狐狸的精明,蛇的阴狠,狼的狠戾,呀,还真像他呢!果然是个坏东西!”

左弗笑得前仆后仰的,竖着大拇指道:“椿芽,你真聪明!总结得太对了!”

笑过后,左弗道:“对了,那个叫什么卜丹岛的家伙怎么还没来提亲?他不想娶你啦?!”

一说这个椿芽脸就红了,“大姑娘,刘妈妈说她存了好些个椰子,有的发芽了,里面有椰宝,拿来炖燕窝滋补着,我这就去厨房看看,给您端来!”

说罢便是提着裙子,在左弗充满戏谑的笑声中落荒而逃了。

左弗望着椿芽的背影,忍不住道:“死丫头知害羞了?唉,看来这事得我出手了!这个害羞,那个苗人兄弟却是不敢进知府宅来提亲,再耽搁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嗯,该给椿芽备嫁妆了。春荷这样不知有没有心上人?要有也得上心了。自己是不能嫁人了,但还是希望这些跟随自己的人得到幸福啊!

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烈,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七。

这一天左弗早早起来,将早早准备好的糖果,猪肉,衣服搬上车,然后便去城里以及县里最贫穷的人家送年货。

受到慰问的百姓含着泪将左弗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左弗“发火”,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打懂事起,除了自己的娘老子,没人这么关心过他们,更别提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了。

崭新的衣服,五斤猪肉,一只鸡一只鸭,三十个鸡蛋,两条大海鱼,一斤香甜的水果糖,两斤盐,一斤绵白糖,五十斤大米,十斤精面,每家按人头还另给100文钱一个人。

面对着如此丰盛的慰问品,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不能不感动。其实,自打大人来了后,他们的日子已经好过多了。只是他们家里都有病人,所以经济还显得很困难。

但是比起过去,日子已经是好太多了。过上了以前不敢想象的日子,而现在知府大老爷还亲自登门送年货,这哪里是什么官?这是菩萨!

更让他们感动的是:年后大人就会组织本地名医为他们瞧病。只要他们去知府衙门打申请,符合条件的都可以免费看病吃药。活了几十年了,没听说过有这样好的官。所以,这位大人一定不是人,她是菩萨变的,是来救苦难众生的!

左弗亲自送年货,慰问贫困的举动震惊了整个琼州官场!

这位大人虽是科学学派的,但对儒学也多有尊崇,尤其是对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和叶适的三舍法那是赞赏到了骨子里。

以前他们心里多少还有点不服气,可现在看到堂堂一个国公爷,一个封地在京城的县主,一府总舵居然俯身去做这等事时,心里算是服气了。

甭管人是真心还是作秀,以这等身份去做这事,不得不写一个“服”字!

当真是做到了“俯首甘为孺子牛”啊!

这样想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慰问下?知府老爷都这样做了,自己若还清闲着,以后岂不是要被百姓戳脊梁?没准还会被知府大人记挂上?

嗯,得去做!这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要是不跟紧上官步伐,到时给你个“差评”,那就哭去吧!

于是乎,一群贫困户懵逼地发现:一夜间,琼州官员们变成了圣人。

这一定是知府老爷感化了他们,知府老爷果然是菩萨啊!连这群魔鬼都能点化啊!赶紧的,快给知府老爷做个长生牌位,保佑她老人家平平安安的,最好永远在他们这里当官,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受苦啦!

第377章 真正的大礼包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例行的新年大礼包中出现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

当初左弗还很纳闷,但看到是七十年代版本的十万个为什么后就疯狂了!

这本七十年代出版的书的知识性之强,之实用超出世人的想象。

不但有土法造青霉素,造炮弹等技术讲解,涉及军事方面的知识性也很强,出一般国防教育程度,可以达到军事院校的水准。

只要看看这目录:现代火炮有什么种类;为什么榴弹炮既能平射又能曲射;夜间行军怎么辨别方位:为什么弹道是弯曲的;为什么指导员和特种兵要携带手枪等……

从火药的起源到发展,从炮弹到飞机,可谓是包揽万象,讲解得十分熟悉。

有了这套书,左弗在后面寻找书籍时也能更专业点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乱找。

而这本书写得通俗易懂,到时自己重新修改下,掩去年代等敏感信息后,便能发给技术人员看。

有了这本书打底,整个琼州的科技将在短时间内就提升一个档次。像土法造青霉素,虽说将来未必用得上了,但了解下还是好的。万一将士们出海出征,药品断绝时,这也能救大家一命。

其实她今年不但在海贸上有了收获,还成功分离出了合适的菌种,做出了第一支五万单位的本土青霉素。而她相信,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应该很快就能扩大生产了。

到时大明有了自我造血的能力,哪怕她来日死了,那这技术也能得以传承下去了。

而除去这套十万个为什么外,这回大礼包里还有赤脚医生手册,孟河四家医集,余听鸿医案等书。

赤脚医生手册就不用说了,当年可是大名鼎鼎的。在中国伤贫困落后的年代里,散布在农村的知识青年们就靠着这本书,解决了占当时发病总量99%的各种常见病。

而这本书的问世还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英国,美国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纷纷对其进行了翻译,先后被翻译的文字达50多种!

甚至,在左弗来的那年头里,在一些西方国家的书店里仍然可以看到英文版的《赤脚医生手册》。

这本书可以帮助一个学医几年还摸不着门诊和抢救门道的医学院学生立刻成为经验丰富的临床医师。也能帮助普通百姓免去求医问药的繁琐花费,自行诊断和救治常见疾病。

这本书出现在大礼包里,对左弗的意义太大了!大明如今的条件比后世6,70年代可差远了。许多人生了病,都没钱看病,而这本则正是穷人的福音。

里面一些病甚至用一些常见草药就能治好。而另外一些药物,左弗也可以暂时从淘宝购买,后期再慢慢制造。

对于左弗来说,只要有钱,物资药品这些都不是问题。但若是没有相关的人才,那可真痛苦了!

这本赤脚医生手册的出现可太及时了!其实之前她也听过这本书的大名,但在淘宝搜索后却是没发现,所以也只能放弃。

可她万万没想到,现在大礼包里居然出现了这本书!这对她那些已经培养了三年之久的护士姑娘和已接受西医理论的医生来说可谓是一场及时雨啊!

而且依靠这本书,她还能再多培养一些医生,若是有才华的,可以再慢慢深造。

而除去赤脚医生手册,另外两本书也很珍贵。

常州的孟河医派可是很有名的。而这两本书可是集大成者,若是给大明现在的大夫看,想来也能提高下医术。

这年头,匠人也好,医者也好,都将手里的技艺看得死死的。缺乏了交流,技术就很难得到提高。索性借着这机会,在琼州成立一个医学院,先让本地以及常州跟来的大夫一起学习,相互交流,然后将后世的医学公开,等这些人学会了,再去带学生。

知识应该得到普及,只有知识普及了,科技才能更进步。

将书都收起来,心里感到很满足。

要年年的大礼包都这样靠谱就好了!这么多年了,这回的大礼包是让她最满意的。往年那些什么化妆品,女性用品,电子产品她要了有什么用啊?而且这些东西tb上都有卖,送了也没多大意义啊!

难不成这些东西还含有黑科技,那护肤品用了还能保证容颜不老不成?

像这样的东西以后得多来点,知识才是最大的财富呐!

新年总是比较热闹,而此时的日本也是过新年的。这些倭人来了大明几个月,在干了两个月的活,学习了普通话后,便进入了卫所,进行了军事训练。

不得不说,倭人的服从性那真叫一个好!而且个个都是强迫症,力气完美!一个踏步走,竟硬是给他们走出了后世大阅兵的感觉来!如此一来,大明军人的好胜心也被激发出来了!

nnd,一群倭人在他们地盘上炫什么炫?!一群萝卜腿居然敢天天在他们面前秀?!不行,可不能让这群矮子看笑话,他们要比这群矮子更努力!

于是乎,在教官们有意的放纵与隐秘的挑拨下,大明军人与倭人浪人开始了比拼。大家都不想输给对方,导致的结果就是训练比以往更刻苦,更努力!

而左弗也乐见于这样的场面,在一次视察后,大笔一挥,给这些倭人的月俸加到了三两银子。

这与她的亲卫可是一个待遇了。而且直接房租也免了,平日住军营,每星期可回家一天,算是休息。

除去这些,还有各种福利品分发,其家属也可去工地上打工。倭人虽生性极端,但因曾接受了中华文明的洗礼,勤劳这点上倒跟国人差不多。这些倭国女人来了大明后,感觉自己掉天堂里了。

白天孩子们去学堂读书,她们可以出门去工地上干活。虽然烧饭这样的事轮不到她们了,但是像递砖抹水泥这样稍显轻便的活还是干得来的。

工钱虽只有一两一月,但是白天包了一顿饭,每月也有些米粮油补贴,这工钱基本都可以存下来。

这样一来,这些倭人在短时间内手里便积攒下了不少钱,所以这个新年,别提多富足啦!

第378章年礼物

“大明之富足远超国人想象。”

望着天空的火树银花,木二下了个结论。

晚饭后,后世八点,琼州城外燃起了烟花。

现代烟花的绚烂让琼州人着迷,也令倭人们震惊。

官府仅仅只是为了让民众高兴一下,居然花巨资放烟花给民众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国度啊!

烟花并不是低消费,这点在后世也是一样的。当然,此时烟花的价格与后世比起来,那绝对是更昂贵的。

大明如此“富有”,都不敢时常放烟花,也只有在重大节日时,京城会弄点烟花放放。而对于贫瘠的日本来说,放烟花那简直就是盛会了!

一群倭人小孩与明人小孩搅在一起,叫着笑着,蹦蹦跳跳的样子倒显得极和睦。而一群浪人也买了一些酒,请街坊邻里喝。

一时间,大家都忘了彼此的民族与国籍,沉浸在新年的气氛里,尽情快乐着。

英子将烤好的年糕放在方盒里,小心地洒上一层海苔碎,闻了闻味道,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

那位大人的家乡远在南京,听说那里距离琼州万里之遥。在这合家相聚的日子里,想来那位大人一定很思念家人吧?

真是不敢想象。

当年自己不过是从一个村嫁到另一个村,左右不过二三十里路,可没当自己想起父母家人就会觉得无比落寞。这位大人身为女子,远离父母亲人,来到这天涯海角之地,以羸弱的身子挑起几十万生民的生计,这内心一定很难过吧?

这海苔是自己做的,年糕也是自己打的,希望这来自异国的美食能吸引一点她的目光,多少排遣下寂寞吧?

自己酿的日式米酒,亲手做的寿司,一点酸萝卜……

英子认真地摆着盘,尽可能地希望将所有食材摆得漂亮些,到时让大人看着也能舒服些。

将所有的食材摆好放进食盒后,她又换上了新的和服,将头发整理好后,道:“阿娜达,我去给大人送新年礼了。”

“我陪你去吧。”

“哈哈,不用了!阿娜达,和朋友们喝酒吧。琼州很安全,晚上有太阳灯,走路上一点都不怕的。”

“哦噶桑,我陪您去吧。”

俊介举着手里的纸锦鲤,“我也给大人准备了礼物,锦鲤会给人带来好运的,呐,对吧?哦噶桑?”

英子摸了摸俊介的头,道:“是的。那你陪妈妈一起去吧。”

“好的。”

母子二人出了家门,见许多人都在看烟花。她抬头看了一会儿,道:“真美啊!”

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现,“这样美的东西为什么日本就没有呢?”

沉默了片刻,又喃喃道:“像大人这样好的大名为什么日本也没有呢?明明出身高贵,身份尊荣,可却待人亲和,甚至下地和农民一起干活,如果平户藩的大名也像她那样,婆婆就不会死,自己父母也不会死了吧?”

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她又努力扯起唇角笑着,“啊,啊,啊,在想什么呢?英子?今天可要迎新年,不要再说这些丧气话了!”

说着便牵过俊介的手,穿过街道,走过内城城门,朝着知府衙门而去。

大明是有宵禁的,但左弗觉得宵禁太坑爹,影响经济发展,尤其是现在天高皇帝远,她索性就把宵禁给取消了。

宵禁取消了,琼州百姓的生活也丰富了起来。尤其是琼州还是一个不夜城。

经过大半年的奋斗,大家不但修了不少路,造了不少墙,还在城里所有主干道,坊间内都安装上了太阳能灯。

这些灯一到晚上便会打开,将整个琼州照得亮堂堂的。随着路灯设施越来越完善,晚上的琼州也成了一景。许多前来贸易的商贾将此事散播出去后,也有不少好稀奇的旅客前来,为琼州经济发展贡献了一份力量。

今天是大年夜,虽店铺都打烊了,但因着府衙时不时就出来放烟花,所以还是吸引了大批民众在路上看热闹。

男人们让自家婆娘端出了一些冷菜一些年货,就着惠民超市买来的袋装黄酒,行着酒令,侃着大山,生活真是美滋滋。

女儿们也扎堆待着,分享着惠民超市的购物攻略,说着家长里短,吃着瓜子,心情是说不出的舒畅。

腊月没飘雪,不用穿大袄子,温度适宜的气候让年三十的琼州成了一个相聚的欢乐场。

英子牵着孩子的手穿过人群时,也总有人向她打招呼,她都是报以微笑。

这些明人其实挺友善的。虽然他们刚来时,这些明人似有些敌视,但大家在一起干了几天活后,那种敌视也没有了。

大明人生活虽简朴,可对别人却很大方,这点跟老家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老家的人总保持着表面的客气,可真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又会变得精于算计。

大概是太贫穷了吧?

英子看着大明人互相分享食物,想想老家的人,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所以……

果然如那位大人说的那样吗?贫穷的人是谈不上高尚的。因为在贫穷跟前,生存是第一。在生存跟前,品德是很难被竖立的。

默默吐出一口气,不去想这复杂的问题,保持着最大善意与微笑穿过人群后,来到了知府衙门跟前。

今日的知府衙门未开衙,但怕百姓有急事,所以知府大人总会留一个自己的仆人看着门。

敲了敲门后,门打开了,英子操着十分生涩的普通话道:“这,给,大人。新年的礼物。”

她蹲下身,将食盒以及儿子的锦鲤放地上后,又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门房有些懵。

他虽上过识字班,但却没学拼音,所以根本听不懂这倭国女人在说什么。他将食盒打开,见里面的食物摆得甚是精美,想了想便明白了倭人女人的来意。

这倭人女子他也知道。是那个倭人头子木二家的,好像是叫英子来着?

这团圆饭都结束了,怎么还送吃的来呢?

带着一头雾水,他去了知府宅,将东西交给左弗。

“山下夫人来过?”

“是那个倭人头子家里的。”

仆人将食盒打开,“好像是吃食,摆得可真好看。小的琢磨着,这是不是给您送的礼物?”

第379章 终与我无关

左弗点点头,道了声“知道了”后,便拈起一个寿司,正要吃,却听椿芽道:“姑娘,无事献殷勤,小心有毒!”

左弗乐了,“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毒我?就因为我抓了她丈夫,给了他们一个家?”

说罢便是咬了一口,点点头,“这寿司味道还不错。”

虽说没有生鱼片,鱼籽这些,只是普通的鱼松加黄瓜,但英子的手艺显然不错,吃着还挺不错的。

给自己倒了杯米酒,尝了一口,又吃了块酸萝卜,点头道:“这山下的夫人有心了。椿芽,我做的扎蹄你去切点,再切点母亲送来的腊味给他们送去吧。”

顿了下,又道:“等等,这是什么?”

左弗拿出那个纸扎的锦鲤,看了半晌后,噗嗤一声笑了,“这是小俊介做的吧?真丑!”

顿了下又道:“嗯,将我的巧克力与水果糖也给他抓点吧,总不能白吃人家的。”

“这倭人还挺有心的。”

椿芽道:“还知送新年礼物给您呢。”

“呵呵,倭人就是这样一个极端的性子。好起来能将你感动死,什么细节都能给你注意到。但要是残暴起来,你恐怕想象不出他们能有多残暴。罢了,不说这些,你拿些东西去给他们当回礼吧。”

左弗放下筷子,道:“这些东西也给大家分一下,让他们尝尝这异国风味。”

“是,大姑娘。”

新年的烟花绚烂,左弗走到庭院中,抬头望着天空,微微叹出一口气。

这个时候,父亲母亲还有自己那一群亲戚们应也在观赏烟花吧?这两年财政稍好了点,朱慈烺应会在京城办烟花会,扎摩天花灯吧?

想起朱慈烺,左弗垂下眼,心底泛起隐隐的苦涩。

“苟富贵,勿相忘”简短六字终是抵不过世俗的权利猜忌。当年之景历历在目,只是,自己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尚存的左茜,而朱慈烺也不再是那个落魄的少年。

终究还是自己天真多一些吧?

自嘲一笑,转身回屋,垂下的门帘将绚丽的烟花隐去。

火树银花,终与我无关。

子时临近,京城的烟花再度绽放。朱慈烺站在皇宫城墙上,忽明忽暗的花火勾出他冷漠的轮廓。

倒映在眸里的烟花散散合合,周遭大臣的赞叹似这烟花,炫美至极却总听不到一点恒久的诚意。

一登帝位,六亲绝。

想起胸口藏着的那封信,朱慈烺心底泛起隐隐的痛。

到底生分了。

公式化的叙述让他从接到信那一刻起,便觉心头隐痛。特别是,这封信还是委托孙训珽带回来的。

他们俩到底走得是有多近?这等书信竟也让他的人带回?

白皙纤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望向安顺候时,眼神又阴沉了几分。

这家伙真是绝顶聪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书求娶左弗其目的不就是要让天下人都觉得他与左弗不清不楚吗?绝了所有侯门显户结亲的路,是想向自己表明:非弗不娶。

而自己还不能责罚他。

男未婚女未嫁,自己凭什么阻止?藏心底的那个理由怎么说得出口?尽管天下人尽知了,可却是不能点破的事。

这家伙现在反其道而行之,而所有大臣都在看着,为了彻底断了自己对左弗的念想,必是会站在孙训珽一边。

在这些臣子眼里,皇权膨胀也是他们要警惕的事。

而若自己应了这事,孙训珽则实力大涨,并自己会因为左弗而不忍难为他……

真是好算计啊!

朱慈烺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从一个庶子变成一府掌舵人,此人的确是有几分本事。那几个美人还是完璧之身,再加之高庸打听来的消息,呵呵,在青楼与人结交,暗暗布置自己的势力,偏还要营造出浪荡子的面目,若不是弗儿,此人会不会是一路诸侯?

不臣之人,其心可诛!

只是现在自己能杀他吗?

朱慈烺眼里的阴霾更重了几分。

他不能杀他。

不然天下人皆会以为自己因儿女私情杀功臣。如此,于他于弗儿都不是好事。

烟花在天空绽放,臣子们的赞美还在继续,而朱慈烺已没了观赏的性质。

所爱之人不能爱,所恶之人不能杀,这便是天下共主,这便是天子。

孤寂,辛苦而又悲凉的事。

垂下眼,转身下了皇城,不理会臣子们的惊疑,这时候他只想回到自己的寝殿里,看一看画中人,与回忆为伴。

孙训珽望着天子的身影消失在皇城上,硬朗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伤心了吗?

呵呵。

这些生来高贵的人啊,总以为自己付出一点便是全部。总以为过去的一点恩惠能套住一个人一辈子,真是高傲自负得令人很不爽呢。

不过也好啊!

那妮子那么聪明,想来是明白了吧?

君臣有别,就死了这条心吧!

孙训珽扬起唇,无声地笑了。

嗯,开春了给那丫头弄点莼菜去,就是要让她知道,她那心上人天子圣人才不会想到这些,只会将她当牛马利用。

下了城墙,从喧闹的人群里退出。

她亦给自己回了信,满纸皆是冷嘲热讽,可看很多遍还是觉得有趣。

满盘珍馐不及左弗一字来得有味,有趣啊!

回了府,又将孙顺眼叫来,道:“来,说说,当日那姑奶奶都是怎么跟你说话的?”

孙顺眼脸都苦了。

够了吗?够了吗?!

这都让自己重复多少遍了?!

自己小年夜赶回家,就这一天一夜的工夫都让自己重复了五六遍了。天爷爷在上,他可真得一个字没漏,也一个字没添,真没瞎编啊!

“侯爷,您,您这都问好多遍了……”

“兔崽子,爷让你回答你就回答,还学会顶嘴了?!快,将左家姑奶奶说的话,说话时的样子给我演出来!演得好,爷有赏!”

“这,这……”

孙顺眼内心小人宽面条。

果然,您老是看我不顺眼吧?真给左家姑奶奶说中了,这是看自己不顺眼吧?要不是左家姑奶奶人好,自己那样回话准会被打烂屁股吧?对自己这么不信任,一段对话要重复无数次不说,还要演出来?侯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啊!!!

第380章 毛旺

二月春雷响过后,琼州府的农民们就忙碌起来了。

去年十月,知府衙门发了红薯苗,大家在技术指导员的帮助下,将红薯种下。

如今春雷响了,也意味着琼州又将进入雨季了。红薯耐旱而不喜湿润,所以他们要在雨季来临前,将种下的红薯收上来,并赶在三月前将红薯送到府衙去。

知府老爷收购红薯,这才是他们愿意种红薯的动力所在。

自打知府大人来了后,他们就变得很忙碌了。官府给出的种粮好得不行,产量高不说,虫害还少。而琼州稻米一年可三种,但现在府衙给出的规定是一年两种。

说是高产稻虽好,但也损地力,过度种植会导致田地肥力受损。所以在夏收结束后,要做到只耕不种,待入秋后再进行第二轮耕种。

初次之外,像旱地这样还要在中间种上一轮豆子。说是这样能增加土地的肥力。

有些道理他们也不懂。但大人可是神仙,她说的话准没错的。

虽说稻米一年只两种,但他们的事却没少下来,因为中间除了对土地进行保养外,他们还得种一些其他物种来丰富大家伙的伙食。

在收红薯前,还得对高产稻进行选种,晒种,药剂浸泡,催芽育秧等工作。待红薯收上来后,农忙也要开始了。

他们得在播种前,对田地进行干耕水整的工作,并在播种前的两三天时开沟做厢。

所以,虽然收获多了,但大家的工作依然辛苦。但想想田里的产出,他们都不觉得辛苦,反是很高兴。

辛苦了有回报,这才是最重要的。

毛旺推着插秧车在稻田里走着,只一会会儿功夫,一亩地的插秧工作就完成了。

毛旺今年四十有六,在这人过七十古来稀的年代里,他已属老年人了。可毛旺虽迈入了老年人的行列,可属于老年人的福利却还不能享受到。

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女儿早就出嫁了,虽说还算孝顺,可这年头却容不得女儿常常回娘家。所以这些年都是他跟老伴一起过。

本家里有三亩水田,两亩三分旱地。他与老伴一起劳作,虽累些,但混个温饱却是没问题的。

只是随着年纪增长,这田慢慢也耕不动了,生活就显得有些艰辛了。

本来去年他想将地租出去,但新的知府老爷来了后要求他们种新稻种,还给了一些很神奇的农具后,活计变得轻松后,他又熄了将田租出去的心思。

毕竟,让人来耕种,自己顶多也只能拿四成粮。就算琼州的稻可一年三种,可算下来,自己一年收入个900斤稻米,再算上一点旱田里的产出,一年满打满算撑死了也就1200斤口粮。

这点口粮糊口是够了,但若是想有存余就别想了。人到这把年纪,不得不面对生老病死了,若不多存点粮与钱,那心里慌啊!

现在可好了。

大人给每家每户都发了农具,像这样的手推插秧机,一个村里就有六台之多。大家轮流用,过去要干好几天的活,现在半天就干完了。而且人还不累,很轻松。

等收割时,还有收割机,一个村也配备了六台。有了这些神器,即便是他这年纪干农活也不怎么累了。

毛旺觉得,有这些东西,自己能干到六十岁去。

如今稻米一季亩产就高达八九百斤,这还是大家初尝高产稻的结果。毛旺估摸着今年耕种,应还能将这产量提一提。

如今家里三亩水田,按官府要求,一年两种。一年下来,他跟老伴光大米就能收获近5000斤。这放在以前是绝对不敢想象的。而除去这些,他还在旱地上种了红薯与豆子。

这些都是官府回收的,一斤红薯回收价格是4文。而一亩地能产红薯四千多斤,两亩地就能收获近万斤的红薯,卖给衙门,自己一年就能有35-40两银子进账。

这放在过去是不敢想象的。而轮种时的豆子官府一样收,每斤作价8文钱。豆子的种子也是从官府购买的,亩产能达到250斤这样。

这样一来,一年收入又能多四两。

除去这些,剩余的三分地上再种上点蔬菜,自己吃的同时还能卖,这又是一笔收入。而在稻田里养的鱼,放的鸭这些都能卖钱。自家院里再养上几只鸡,这一年到头,除了要买些油盐与布料,基本不用什么花销。

再加上自己与老伴根本吃不了这么多粮,到时多余的粮还能再以6文一斤的价格卖给官府,每年又能多十几两收入。

而官府从去年就出了通知,人均不满五亩地的人是免征粮的。也就是说,他与他老伴得有十亩地,官府才会来收粮。

活了一辈子了,就没遇上过官府不收粮的事。而且就算将来他置田超过十亩了,那也只收多出来的那部分。

这知府老爷当真是活菩萨啊!

而他一个泥腿子种种田一年收入居然有70多两,想想就感觉跟做梦似的。要知道就这五亩地他们家都攒了三代人才攒下来的。

为了这几亩地,祖孙三代不知吃了多少苦啊!

毛旺想起这些就觉心里酸得不行。要是大人早点来琼州,也许爹娘也能享到这福吧?

他伸手擦了擦眼角,想着今年的收入足够的话,他打算自己去官府买着插秧机与收割机。等过两年,再攒点钱了,再去置上几亩地,顺便把家里房子翻新下,再买头牛,那就齐整了。

若有机遇,他还想收养个孩子。只是大人来了,这琼州也没小乞丐了,纷纷被送进学堂与养济院了。也不知进了那里的娃子能不能再收养一个的?如今日子眼看越来越好了,这家产总得传下啊!

就在毛旺七想八想的时候,里正的声音传来,“大家伙都把手里的活放一放。衙门来人了,知府老爷又发慈悲了,给咱们送牛犊子来了,咱们村分了二十头牛呢!不要钱,就借给村里用,饲料咱们包!!!”

“啥?!”

毛旺震惊了!

送牛给他们?!

他们村就分了二十头牛?!!

他莫不是耳朵坏了?怎会有这种事发生?!

那牛可不便宜啊!琼州的牛尤其贵!知府老爷要给他们送牛?他没做梦?

第381章开放的权限

牛在古代是重要的财产,买一头牛的意义与后世买一套房的意义是可以划等号的。

而毛旺所在的毛家村拢共也就四十来户人,人均拥有的田亩数也就五亩这样。

就他们这屁大点的村子竟给分了二十头牛?

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围上了里正,道:“里正,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都跟我去村口!官府里的人都来了!”

里正笑着道:“这回又有技术指导员跟着下来,说是要教怎么弄饲料。说这弄饲料也是门学问,他们弄出来的饲料牛羊爱吃,吃了壮实,还能省饲料钱,让我们都过去学咧!”

“还有这样好的事?!”

毛旺眼睛瞪得老大,“乖乖,我刚还想攒钱去买牛,没想到大人就给送来了!大人真是活菩萨啊!”

“那是!”

里正感叹,“我家里三十亩水田,十二亩六分旱地,听着不少,可架不住我家里人多啊。这一年下来,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可大人来了以后,这日子就眼见着好过起来了。如今又给咱们发了牛,只要咱们将牛伺候好了,便给咱们使,这样的官真得从未见过啊。”

“是啊!”

毛旺也是一阵感叹,“现在的日子想想跟做梦似的,以前都不敢想。”

“别说啦,咱们快去村口吧,别让官府的人等久了!”

“嗳,走,走!”

一群人到了村口,一眼就瞧见了那些特别壮实的小牛犊以及五头黑白花的牛。

这是什么牛?

小牛犊跟他们本地的牛有着明显的区别。头方额宽,颈粗而短,肩峰明显,一看就是特别耐劳的品种。

而那种黑白花的牛,他们见都没见过,这到底是什么牛呢?

“毛里正,这位是向善向师傅,是从武进来的,是知府老爷派来指导你们怎么养牛,怎么弄饲料的。”

县里的小吏介绍着,“这里有二十头水牛犊子,还有五头,对,就这黑白花的,这叫奶牛。这牛不是来耕地的,是用来挤奶喝的。学堂里的娃儿都要喝奶,你们领了二十头牛也得为衙门做点事,这五头奶牛就是分到你们村里养的。

你们别担心,这牛好伺候的。而且每个村会有一块专用地用来种植他们吃的青草料和豆料,你们只要帮着种植就行了。”

小吏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真是好命哦!碰上左大人这样好的大人!还给你们带来了各种牧草种子,听说这些玩意牲畜可爱吃了!还给你们派了指导员,教你们怎么发酵饲料,这技术可是能传家的,叫什么青,青……”

“叫青贮发酵。”

向善接话道:“这技术不难,大家不用担心,只要用心都能学会。这活计我们在常州试过了,可好用了!将牧草,蔬菜,树叶,红薯等压实封闭起来,再洒一点大人给乳酸菌,发酵好后,那味道,牲畜们可喜欢了!

而且大人说,这个还好消化,牲畜吃了长得壮实。而且不像干草,容易被虫咬。最妙的是,用了这技术牧草能保存好几年,这样就不用担心冬季时牲畜没东西吃了。当然,咱们琼州气候温暖,倒也不用担心这个。只是这门技术学好了,将来也许也能靠这个赚钱呢?”

向善微微一笑,道:“而且大人还提供了青贮发酵袋,有了这玩意,将来往外发卖饲料就方便多了。”

他顿了顿,又拱手道:“好了,先不多说了,以后日子长着,等大家都学会了我才会回去。这些日子要搅扰各位父老了,还望多体谅哈!”

一群乡民兴高采烈地将向善迎进了村,而那群牛也被乡民们小心地牵回了村。

村里是有牛棚的,毕竟村里有些人家有牛的。将那些老牛赶到一块,腾出几个牛棚来后,里正就点了一伙人,连夜给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建新居了。

在这过程中,他们又见识到了武进人的厉害。

建个牛棚都有这多讲究,这些武进人真是将种田养牲畜研究到了极致了啊!

不过他们还是纳闷。

知府老爷怎么会有这么多牛?听这向指导说,每个村都发了牛,他们村分到的还算少的。

这琼州这么多村,那得发多少牛?

琼州可是穷地方,牛马本就金贵稀有,这大人到底从哪弄来的牛啊?没听说最近港口有运牛来啊!

好吧!

左弗得到这些牛也是个意外。

之前她在淘宝上买过狗,买过猫,买过兔子以及乌龟金鱼啥的……

可当她搜索牛马这两种大型牲畜时,却是出来一堆牛肉以及雕塑物,把她雷坏了。

感情搜索牛就直接出来牛肉,搜索马就出来雕塑吗?这时空淘宝可真机智啊!

所以她想了想,大概这种大型牲畜时空淘宝是不卖的。既然没得卖,那也就没再想这事了。哪里晓得,元宵节这天,自己成了蓝冠卖家以及金冠买家,系统提示音就出来了:开放了大型生物买卖以及开放部分限制级原料与货物的购买。

这下可喜坏左弗了!

这些耕牛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生产力,特别是淘宝提供的大别山牛适应性强,耐粗饲,耐受高温,高湿,抗病力强,既可役用,还可役肉,产生价值可谓是很高了。

当然,这年头也没人会去杀自己的牛吃。而且牛老死了也得去官府报备后才可自行处理。一些农民舍不得吃自家老死的牛,许多都是找个地埋了的。

所以这些大别山的牛可遇见的是将在这里度过愉快的一生。在劳作后,会有农民替它清理,老了也会被养起来,好生照顾,死后大概率还是会被埋起来的。因为吃了为自己耕种一辈子的牛,那可是要遭报应的。

一头小牛犊的价格在1500左右,左弗花了750万时空币后,得到了五千头牛。

这点牛自然是不够整个琼州分的,但先满足琼山县的分配也是够用了。完全靠淘宝买是不划算的,有了这五千头牛,分配给农户后,让他们带为饲养,那么没多久,这数量就能倍增了。

到时再分配下去也不迟……

而除去牛马这些大型牲畜的买卖开放外,最让左弗兴奋的就是部分曾被限制的材料与货品的权限开放了!

限制材料与货品的开放,这不意味着她的自保能力又多了一分,离着建设现代社会又近了一步吗?

第383章 要你何用

开放的这部分货品里,左弗发现有了化学品以及大型机床。除去这些外,医药类的货品已全部开放,甚至连麻醉类,精神类药物以及口服靶向药都有。

除此之外,还有b超机,便携的x光机以及各类医疗器具和防化服。

而工业类则开放了十五世纪-十九世纪的各类机床以及各类战舰,炮火,火枪等图纸。

这对左弗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别看这些机床很原始,但毕竟是后世工艺做出来的复原品,质量还是相当好的。而且对于大明这些工匠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过程。从初级机床开始学习,一步步进化,到后面就能生产精密机床以及完成机械化,半自动化。

所以,这时空淘宝还挺人性化的。要是直接给左弗一个数控机床,那可真是抓瞎了。

现在有这些初级机床,工匠们可以看到理论的体现以及升级,研究个十年八年的,没准大明就能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了。

除去这些,开放的东西还有很多。像油料这些,不但可以买还可以卖。而且,在淘宝居然还是热卖品。这让左弗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更高端的大门,已晋升为中级玩家的那种感觉了。

不知变成金冠买家会不会给自己来点灰机,坦克啥的?

将自己的胡思乱想给按了下去,又细细看分类。然后发现出租服务里还多了大型游轮出租,汽车,公交车出租……

这个发现直接惊呆了!

坦克灰机没给,但居然有出租游轮的服务?!

天爷啊!

她使劲擦了擦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后,这心脏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游轮……

大型游轮……

可以装很多人的游轮……

大型游轮排水量有近14万吨,航速22节,每天可航行528海里,十来天就可以到达美洲大陆。一次装上三四千人,再装上物资……天爷啊,很快国人就能将美洲占领了啊!

若是去澳洲那更快了!

左弗捂着胸口,兴奋地恨不能跳起来,去外面跑几圈。但很快,笑容便凝固在她脸上了。

淘宝只租船不租人啊!

笑容逐渐消失……

那啥……

她不会开船啊!

而且也没人会开这种游轮啊!

搞半天,这就是给姑娘看看的而已?!

两行眼泪流下来:没有老司机带路,要你何用?!

而那些车……

嗯,车她会开的,但像公交车这些,她就不会了。不过摸索下,应该也能学会。只是琼州这地方暂时也用不上汽车,所以这功能也不是常备选项,也就不用多琢磨了。

左弗看了半天,最后总结,像药品医疗的开放都是超超超时代的。而像工业机械设备则划到了20世纪前。

其他例如一些化学用品开放得也比较齐全,有了这些,左弗感觉,给她二十年时间培养人才,再用二十年时间进行逆向工程的解锁,也许能达到20世纪中期的工业水平。

当然,前提是她能顺顺利利地将这官做下去,而不会被一些政敌拖后腿。

不过眼下在琼州暂时倒也不用考虑太多。有了这些物品,那就要更努力地赚钱了,先将琼州打造成亚洲第一贸易中心才是正道。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是清明。

而就在清明这天,广州地面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丁魁楚的两广总督被撸了。

当消息传回琼州后,左弗微微一笑,道:“瞿式耜还真有些本事。”

“没姑娘写信给天子,他哪有那本事?”

椿芽撇嘴,“若有本事能让那丁魁楚嚣张到现在?”

“呵呵,话不能这样说。”

左弗道:“他是钱谦益的学生,而撸掉一个两广总督若是首辅支持,只凭天子一句怕也是不成的。”

说话间便是打开折扇,道:“才清明,这琼州就这般热了,现在想想,咱们江南还真是洞天福地啊。”

“噗!”

椿芽一下子就笑了。

她听出了左弗话里的意思,只觉那丁大人有些惨。

那位两广总督犯了事,自是要抓回京城审问。这会儿估计已经在京城大牢里吃牢饭了,那可真是个洞天福地呢!

“新来的总督也不知好不好相与?”

椿芽忽然道:“咱们琼州可算是两广管辖,姑娘虽有军政之权,可若是总督为难,怕也是不好过。”

“担心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左弗不以为意,“不过有丁魁楚在前,我想下面接手这位应也不会太鲁莽,毕竟瞿式耜还是巡抚,就算想打我,也得看看巡抚的面子。”

“唉,这些男人怎么心眼子这么多?斗来弄去的,就不能将心思花百姓身上吗?累不累啊!”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左弗轻笑一声,“也许人家斗得可高兴了呢。”

顿了顿又道:“不说这个了。倒是你,让你家那个卜丹岛快来提亲,不然我亲自出马,可堕了你的气势,到时被人欺负可别怪我。”

“大,大姑娘,你,你说什么呢?”

椿芽一下就成了个扭捏少女,捏着衣角,道:“这,这话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那让春荷去暗示下他。真是个呆瓜,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嫁妆我都给你备好了,也在城里给你找了处宅子,你们成亲后就搬那去吧。”

“姑娘别!”

椿芽忽然跪了下来,道:“卜丹大哥跟我说好了,成亲了也伺候姑娘一辈子,不出去住。”

“哟?!感情都说好了?说好了还不来提亲?”

“那,那……”

椿芽愣了下,脸更红了,低下头,小声道:“卜丹哥说要再存点钱,到时好多给些彩礼,让我有些面子。”

“哎呀,看着粗粗咧咧的,还真有心啊?”

左弗笑了,“行了,那我知道了,等他钱存够了便来提亲吧。”

“嗳,嗳。”

椿芽红着脸,“大姑娘,你,你可别要嫌彩礼少啊。卜丹哥不容易的……”

“这还没嫁呢,倒替他打算了。”

左弗笑了起来,“行了,你家姑娘是那种人吗?这彩礼不给也无所谓的,只要对你好就行了。”

“大姑娘偏心……”

门外传来左贵的声音,“怎么尽给这些丫头找相好,也不给我找个媳妇?”

第384章 好男不当兵

左弗愣了下,椿芽也愣了下,随即便是哄堂大笑!

“左贵,你也想成亲了?可有中意的姑娘了?来,进来说话。”

左贵进来行了个礼,有些委屈地道:“大姑娘我今年都二十二了。左贵爹娘早去,除了大姑娘,哪里有人能帮我张罗讨媳妇?”

“哎呀,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左弗笑道:“那你可有中意的人?”

左贵眼睛亮闪闪地道:“有,有!我想春雨姐姐做我媳妇!我娘以前就说了,屁股大好生养,生的娃壮实!”

“……”

春雨……

左弗望望左贵,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面容清秀的小跟班口味咋这重?这小身板,不怕被春雨一拳打死吗?

“那你跟春雨说,她若愿意我便替你做主。”

“姑娘答应?”

左贵大喜,立刻跪下,“左贵谢大姑娘!”

“呵呵。”

左弗干笑了两声,“你先去问了春雨再说。她若不应你,我可不会替你做主。”

“嗳,嗳,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左贵一溜烟儿地跑了。

椿芽一脸担忧地道:“大姑娘,我们等会儿还能看见活着的左贵吗?春雨喜欢,喜欢张大哥呢……”

“张铭?”

左弗惊讶,“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早就喜欢了。哎,张铭大哥生得那般魁梧,有几个女子不喜欢啊?”

左弗蹙眉,忽然发现自己疏忽了许多问题。

自己的婢女小厮都该成家立业了,而自己的亲卫……

好多都未娶亲,若是长此以往,恐怕是要生忧患的啊。

是不是也组织一个相亲大会什么的?

张铭,李想,于山,乔肆都还没对象。这可不比后世,这年头的人结婚早,像李想张铭这年纪还未成亲的,那可是老光棍了。

嗯,这事得记心上,到时看看能不能组织一场相亲大会。

或者找他们谈谈话,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到时让观鱼以及刘妈妈去搭搭线,探探意思。

左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头疼地道:“在这古代当官太难了。”

不光要照顾好百姓,还得兼顾属下的婚事。这不是自由恋爱的年代,所有的事都得由父母或者上司来做主,这可太难了……

也不知相亲这模式,这些古代姑娘能接受不?至于伤不伤风化,左弗才不管。只要有人愿意来相看,那便办!

想到就做,这是左弗的性格。

很快,她便将李想张铭叫了来,进行了一番沟通后,很快便是贴了告示出来,而百姓也蜂拥而来,其积极的相应态度着实让左弗都懵了。

左弗本以为像这样的事百姓应会抗拒。毕竟像相亲这等事,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有些惊世骇俗了。

她贴告示出来也只是本着试一试的态度,万一有人相应呢?能拉手成功一对也是好的啊!

可如今却有这么多百姓带着女儿过来报名,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大人,您不必惊讶。咱们琼州远离内陆,孤悬海外,其民风尚淳朴,受礼教约束者少,男女大防不如大人想得那样严重。”

薛耀明摸着胡须道:“下官初来时亦看不惯,但时日久了,便觉此事也勉强不得。毕竟琼州远离中原,受教化少,又汉黎杂居,日子久了,难免受影响,这也怪不得这些百姓。”

左弗点点头,“其实这也算不得有伤风化,我看这琼州妇女除去那些权贵之家,甚少有人裹足,这不挺好吗?裹足之后,不利行走,且对盆骨有伤,不利生产,且婴儿易体弱。”

薛耀明瞪大眼,心里暗道:“我只是跟您解释下这里民风的事,您怎么跟我扯裹足上去了?”

再想想这位就是天足,头上冒出了汗来。

这位的想法很危险啊!

见薛耀明不说话,左弗冷哼,“这裹足根本就是为了满足男子见不得人的癖好,哪里是什么女德?!看看史书,自裹足后,我们尽被外族欺负,禁军招募身高要求也越来越低,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还不是因为裹足?!母体虚弱,生下的孩儿哪能强壮?!

一代人比一代人矮,以后我们就跟小倭人差不多了!都得成小矬子,小矮子!要我看,这裹足不仁道也不孝!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竟如此摧残,这些好莲足的男子真当进十八层地狱,还敢号称自己忠义?是圣人门徒?!”

薛耀明的汗掉了下来,战战兢兢地道:“大,大人,这,这话过了吧?”

左弗撇了他一眼,冷笑了两声道:“薛大人那就好好看着!琼州这些大多未裹足的妇女到底能干出什么惊天的事来!”

薛耀明擦了擦汗,心里暗暗叫苦。

这,这都叫什么事啊?怎么就突然朝他开火了?这裹足也不是他弄出来的啊!而且他女儿也未裹足,他也是不赞成这事的啊!

不敢再在这话题上深究,忙扯开话题道:“大人,您这些亲卫如今可是百姓眼里的香饽饽。”

“嗯?怎么说?”

“您的亲卫啊!那不同于一般的大头兵!而且他们一个小兵都月俸四两银,外加各种米盐油粮布料等补贴,这月俸,哪个姑娘嫁过来,那就是享福了啊!”

薛耀明感叹道:“如今这琼州有不少百姓在打听,怎么能加入您的亲卫队。有道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世道真是变了!看着您的亲卫月俸这么高,都想嫁呢!”

顿了顿又道:“如今那些军户也成香饽饽了,因为您给他们开了补贴,如今又有了高产稻,那些军户可富了。”

左弗想了想,道:“那百姓能这样想可真是好事。”

薛耀明愣了愣,道:“这等逐利之事怎是好事?”

左弗笑了起来,道:“一个国家的士兵若不受尊崇,那么这个国家是没有希望的;一个国家若给予士兵荣誉,那么敌人来时,士兵也不会抵抗。当兵吃粮,首先要明白兵者吃的是谁的粮,吃这粮是干什么的,这粮是从哪来的?

若搞明白这三个问题,那么这将是天下第一的强军!没有谁打得倒这样的士兵!知道季秋平吗?那是我带出来的兵!死而不倒,微笑目视敌人的他就是明白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将永垂不朽!薛大人,好男不当兵还有另一个说法!”

左弗注视着薛耀明,一字一顿道:“那就是好女不嫁丁!如今百姓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我们的士兵,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可这是好事,不是吗?!起码他们将士兵看成香饽饽了!”

第385章 拆迁狗大户

自宋起,好男不当兵就成了种花家社会的一个共识。当兵非共荣职业,当兵是不孝之举,当兵没仁慈之心……

诸如此类的荒唐之言从有宋一朝起就一直流传,而且说得有理有据的,使得百姓们最终也认定了当兵的,那都是坏蛋,没节操的!

一个国家不给予士兵荣誉,又怎能指望士兵有荣誉感?又怎能指望他们在战场拼杀时奋不顾身?

比起武器装备落后更可怕的是人心的丧失。一支没有信仰,没有目标,不受全社会尊敬的军队是没有战斗力的。

这回百姓积极响应军人的相亲活动虽有投机的心思,可这不也正代表了军人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了吗?

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赶到琼山,而左弗办的相亲活动也得以顺利展开。半个月后,每一个棒小伙都找到了心仪的姑娘,而姑娘们则也寻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这场开天辟地的相亲活动在史书上留下了色彩浓厚的一笔。后世有些史学家,社会学家称这次相亲活动是自由恋爱,反封建的标志性事件,是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一刻,为后来的女权运动打下了不可磨灭的基础,是构成女性独立的重要篇章。

当然,已经成为历史中的左弗并不知道自己这场安排会带来那么多效应。反正就这回活动来看,她觉效果不错。

女性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儿郎,男性也可以选择自己心仪的对象,这可比盲婚哑嫁好多了。

处理好亲卫们的个人问题后,左弗又将自己几个婢女叫来,一番商谈后,便又着手给她们也安排了一场相亲会。

这次相亲会场面不大,也没贴告示,不过她还是令左贵将消息放了出去。这下好了,一群小伙前来应征,甚至愿意卖身为奴,好跟着左弗这些婢女住进衙门,从此成为国公府中的高级奴仆。

这些人想法倒挺实际,只是这些人表现得有些太过露骨了,令左弗有些不喜。

虽说找个条件好的对象结婚这想法无可厚非,可连卖身为奴这等事也愿做,那就不得不考虑下人品了。

而左弗那些婢女也看不上这些人,总觉他们心思不单纯,所以这样一来,这场相亲会等于失败了。搞半天,一个没牵手,只能让她们自己去寻找对象了。

处理完了自己员工们的私事,左弗也该投入工作了。今年的任务可不轻。随着去年海贸的展开,来自淘宝的商品已打响了名气。今年天气才回暖就有不少商贾前来琼州寻找这些东西。

他们不是海商,只是从海商那里得知了琼州产稀奇古怪却又实用便宜的日用品,小五金。

这些东西弄一点往内陆销也是很有销路的。而且听说琼州产盐量很大,日产几万斤的盐场就有好几个。听着像天方夜谭,可许多在跟琼州合作的小海商都信誓旦旦地说,琼州的盐多到可以当福利送泥腿子。而在对外的贸易中,琼州盐也是一项重要的商品。

上好的精盐,雪白的白糖,在琼州对外贸易中可是拳头产品。而这东西虽好,可价钱却是便宜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在日本长崎,琼州的船只要一靠岸,便有无数商人蜂拥过来,抢着购买琼州的盐与糖。

而听说这位知府大人还要扩大甘蔗的种植,并且今年会在琼州开办白糖厂,肥皂厂,纺织厂等。

厂是什么意思这些商贾不是很懂,但琢磨了下,应该是工坊的意思吧?

所以凭借着质优价美的淘宝产品以及本地出产的盐与糖,琼州一下子就吸引了许多广州商贾的目光,纷纷前来探查真实。

而琼州一年不到就建起的新城也吸引了诸多游客的目光。在明朝,像徐霞客那样的人可不在少数。事实上,旅游在古代一直是件很时髦的事。

读书人的游学,商贾的走访,有钱人的散心……

总之在明朝中后期开始,便有一大堆人跑出自己的老窝,带着几个仆人与老马出来浪。

那些跟左弗合作的小海商来了琼州难免不被琼州的干净,美丽,新奇所吸引。而这样的西洋镜在大明别处可没有。来琼州一趟,那眼界是开得大大的,这回到老家免不了要吹嘘一番。

浴室里拧开水龙头就能流出热水的淋浴,放太阳底下晒晒就能发光的灯,超级大的惠民超市……

种种神奇被这些小海商传扬开去,一些有钱有闲还爱看热闹的旅客也开始往琼州跑,琼州一下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为了应对这些旅客以及商贾,左弗将本地的乡绅与商贾都召集了起来,提出了商业一条街的构想。

其实经过去年一年的努力,新城的建设基本已完成。而城内的拆迁与重建工作也在三月底完成。

旧城所有的房子都采取了后世的营造之法,除去衙门以及文庙府学,所有的建筑里已看不到一点木料,全部是用砖与水泥钢筋造出来的。

武进的老工匠们在武进早已累积了丰富的经验,造一层两层楼的房子对他们来说根本没难度。要知道,在武进,他们可是造过六层高的楼房的。所以二层高的楼?小意思!

这没什么难度,而且也不难学,一人带上一群徒弟,跟着做几天,自己在旁监好工,很快就能起一座房来了。而对于城市的布局,他们也有了丰富的经验。根据左弗的指使,早就将商业美食一条街规划在里面了。

所以现在是房子铺子都造好了,只等商户入驻了。

一群商贾乡绅听完左弗的描述后,感觉这是有利可图的事。唯一让他们郁闷的是,商业街的商铺只租不卖。这个知府老爷果然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说什么五年内租金不变,到时生意若火爆,五年后指不定涨到哪里去呢。

不过想想那条街上还布置了藏书馆,旅馆等衙门出资办的产业,便觉跟着走应不会错。毕竟,衙门总不可能让自己亏本吧?若错过这一次,以后可没这样好的机会了。

当下,许多人便跟着衙门的人去看商铺,许多人在当天就签了合同,每两日,竟是放起了鞭炮,开张了……

第386章 知府大手笔

商贾们很清楚时间就是金钱的概念。如今那些拆迁户又搬回了城里,得到了一套新房子不说,还得了一笔拆迁补偿费,如今可富着呢!

人有钱了总得为自己添置点东西吧?惠民超市虽好,可也有许多东西是不卖的,所以还得找他们不是?

所以啊,这店铺得快点开张,不但能赚了游客的钱还能赚这些拆迁狗大户的钱呢!

说起这拆迁,这些商贾也是不能理解。

大明不是没有过拆迁的事。比如当年北京城为再造城墙就迁居过居民。但因给的钱太少,又被一些人贪墨,导致百姓暴动,最后只得搁置。

本以为这回内城重整也要演这么一出。可他们哪里晓得那位女知府四下走了一圈,询问了一些人的意见后,一群百姓就乖乖搬出去了。而且瞧那样子,好像捡了宝贝似的,高兴得不得了!

后来,他们的店铺也要被拆了,等看了拆迁补偿条款后,他们都被这位女知府的手笔惊呆了!

迁出居民给予一人四十平的面积,连怀在肚子里的也算上。除此之外,若原有住户面积大于每人四十平的,还给予一平二两银的补贴。

这些面积平方的本来他们也不懂。但经过解释后,他们就被这手笔给惊到了!

虽说城里大多人都达不到补贴的标准,但像他们这些商户以及富贵人家来说,那补贴可不少了啊!要知道,在这琼州买个三进的院子也有两百两左右的事。可三进的院子得多大?一套房子拆了,可以拿几千上万两的补贴,这手笔可真够吓人的了!

而且像他们这些商户还另有商业损失的补贴。补贴标准按照半年的上税标准来。

以前他们是不交税的,不过自打这位大人来了后,他们就交税了。这位大人在武进整商贾的事他们可听过,所以不敢不上税。之前还有些埋怨,可等看到这补助条款后,都暗自庆幸自己交税了。

最关键的,他们这些原有的商户可以在商业街得到一间完全属于他们的商铺,大小参照以前的铺子。也就是说,但凡是买下商铺的被拆迁就能得到一套拥有房契的商铺以及相应的补偿款。

这笔钱可不少,就是小商户也有一百多两。若是铺子大点的,生意好点的,能拿到上千两。

琼州穷,年利润上千的商铺已算规模挺大的了。所以在看完这份拆迁补偿后,他们也终于理解了那些泥腿子为何这般高兴了。

而且据他们了解,那些面积不够补偿的,还会给几十两安家过度费。有了这钱,若是嫌原来房屋面积小的,还可以要求调房增加面积。因是拆迁户,所以增加面积也有优惠,大概在500文钱一平方。

听着不少,但想想新房的设施,一水儿的自来水,抽水马桶,玻璃窗以及屋里的太阳灯与风扇,还有打好通风管,设计合理的蜂窝煤炉灶……

这样的居住条件可比以前强多了!这钱花得是很值的!

有便宜占自然是高兴的事。可这些商贾们也很纳闷。花了这么多代价的知府老爷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利益可图?

还是真如坊间传言的那样,这位真是将自己当百姓儿女了,所以将这些百姓都当父母孝敬着?

这些商贾不知后世海南是旅游贸易圣地,而左弗现在做的就是准备将海南打造成旅游圣地,贸易天堂!

她看得不是现在,而是未来。

凭借着后世的工业品与强大的制造力,左弗的海贸做到了对各国的倾销,甚至连内陆这块市场也没放过。

赚这么多银子,不花在百姓身上,不花在基建上,那才是脑子有问题!没有好的环境,还谈什么贸易?

而且琼州城里就那点人,撑死了又能花几个钱?第一次海贸就赚了几百万两银子,除去上交朝廷的,剩下的银子足够将整个琼州都再建一遍了!

毕竟,这年头人工费用很低,许多人有口饭吃就满足了。虽然左弗弄了个技工等级,给大家也发了工资,但比起收益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而淘宝上的东西十分便宜,两个时代有着明显的汇率差,从淘宝购买红砖,水泥这些显然要比自己造划算多了。

她在本地虽然建造了砖窑,但产量暂时还不能大规模提升,成本也要贵许多,所以暂时还是从淘宝购买比较划算。

人工便宜,材料便宜,建筒子楼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武进的工匠们经过三四年的学习摸索,早已熟练得不得了了,所以建个两层楼,至多三层高的楼房完全没问题。

而种花家的兔子们智商可不低,哪怕是一个农民,别看平日傻不拉几的,真要学本事那可比谁都懂钻研。跟着老师傅们学了一段时间,很快就上手了。

不但上手了,而且干活还特别仔细,不用旁人检查,自己就要检查好几回,以免出了差错。

这年头给官府办事可容不得出差错,所以这些工人干活都是很仔细认真的。

科学的设计与管理,认真而又便宜的工人,便宜的材料,良好的伙食与待遇,左弗在琼州创造了工程奇迹。

从八月动手的老城改造一直忙到现在基本已收尾。若是有个后世人来,大概会觉得自己走进了七八十年代的小镇,只是这小镇更古典了一些。

琼州的产品已打出了名号,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商贾前来探访。可预见的是,琼州已有了富裕之道。而左弗下一阶段要做的事就是配合建立更加完善的公共设施以及建立工厂。

琼州有椰树,而椰树的经济效用很高。椰子汁能做饮料,且营养丰富;其果肉既可食用也可榨油,用来作为肥皂中的油脂那是相当不错的。而且果皮纤维还能结网,树干又可做建筑用材料,可谓浑身是宝。

所以围绕椰树,她就可以开办最少三个工厂。椰产品加工厂,椰油提炼厂以及肥皂加工厂。

琼州虽穷,可左弗觉得发展条件可比常州好多了。而且随着那群红毛绿眼的传教士来后,左弗觉得自己可以上马造水坝了。

至于技术会不会被偷学?呵呵,不好意思,来了就别想回去了。如果写的信有什么信息泄露,对不起,那信是永远发不出的……

第387章 隆武八年

隆武八年,才刚过了正月十五,琼州知府衙门前便热闹了起来。

各州官员聚集在府衙跟前,毫无官家老爷的斯文模样,纷纷举着手里的本子,撕心裂肺地喊道:“府尊,请出来一见!十万火急,等不了了!”

自成祖年起,明代官员的年假就多了许多。按理,这些老爷可以休到正月二十二再来办公务的,可如今才过正月十五便赶来府衙,还聚在府衙门口大喊大叫,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一群城市居民围了过来,对着这群老爷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自打隆武四年那位名震天下的女官来了琼州主事后,短短四年光景,整个琼州就大变了样。这变化不光光体现在那一条条笔直崭新的马路与高楼大厦上,还体现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老爷们身上。

自打知府老爷来后,各州县的大小老爷们都要轮流定期到府衙报道,接受知府老爷的训诫。几年下来,这些曾经的庸官懒官贪官以及恶吏们似变了人似的。做事不但积极了,而且还很疯狂。

据说有人为了修一条路差点累死在工地上,还吐了血。若不是知府老爷手下那般大夫医术高超,这位可就见阎王爷去了。

而这些老爷们不但勤政清廉了,对他们这些泥腿子也变得和蔼了起来。用他们的话说,要做到官民一家,他们是百姓的公仆,专门为百姓办事的。

这等话开始大家也只是听听而已。这些老爷们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给他们当牛做马,换作自己也不干。

可渐渐大家就发现,这些老爷不是说说而已,他们真有将自己牛马的意思。随着这些老爷们在知府衙门受的训诫越多后,有些老爷平常竟穿起了棉布衣来。

有些老爷出去办公甚至不用轿夫,直接自己骑自行车出去。而且每次来去都风风火火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烧屁股一样,去晚了命就没了般,搞得他们是越发看不懂这些老爷了。

当然,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也正因如此,大家现在也不怎么怕官了,现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也不怕遭报复。

反正知府老爷是大清官,这些官要敢欺负他们,有大老爷做主。

“这些大人是怎么了?瞧这火急火燎的,总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我家侄儿在新驿馆内当值,他跟我说,有些老爷年初四就来过,只是知府老爷不见他们,只能回去。后来年初六七八的时候又有人陆陆续续过来,敲了知府衙门的门,大老爷还是不见他们。这些人索性就在驿馆住下,愣是不走了。”

“哎呀,这是要做什么啊?!这儿这么多官吏,今天都凑一起过来了?这定是有大事啊!知府老爷怎么不见他们啊?”

“这等事我等小民怎知晓?不过我倒听我那侄儿提过一嘴。他给老爷们送餐食时,听老爷们的意思,好像是要找知府老爷要人,说是今年劳力缺口大得不行,知府老爷要么给他们弄人,要么一些事就只能缓一缓了。”

“你这么说倒是有可能。这几年咱们琼州一直接济难民,连朝鲜,倭国,安南的难民也接济了不少。可这多人涌入琼州却跟那水花似的,一点浪都激不出,到处都要人,不够用。一些商户招不到人,许多事就只能自己干,可辛苦了。”

“唉,以前想找个活干都不容易。现在可好,我都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那多活,那多工钱,生生看着赚不到,这心里难受啊!”

“可不是吗?那些倭人,棒子,猴子真是命好!不但被接来了大明,还入了咱们琼州,真不知他们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真是祖坟上冒烟了!”

“嘘!这大娘可不敢说这话!知府老爷三令五申,凡入我华夏者皆是骨肉兄弟。这些倭人,朝鲜人,安南人干活都仔细勤快,可比西夷卖给咱们的那些吕宋猴子强多了!”

“哎呀,你可别说了!说起那些吕宋人我就生气!你说有手有脚的,怎就这么懒?非用鞭子抽着才干活!真气死我了!我组里有个吕宋人,竟拖我们组后腿,因为这懒货我少拿了多少工分?!那可都是钱啊!这些猴子就该送回吕宋去!还好大人接收了一批感觉不好用,现在再也不要他们了!”

“就是,就是!不过王大娘,你别急啊!我可听说了,那些吕宋猴子估计待不长了。我听人说,知府老爷要将他们交给山下那倭鬼。你们知道山下是干什么的吧?”

“呀,这是要再卖出去?送走?那可太好了!”

一群群众叽叽喳喳的,楼都不知歪哪里去了。不过聊天嘛,大多都是会歪楼的,不歪楼才不正常呢。

这边群众聊得嗨,而那边的各州县的大小官吏们的脸却是越来黑。

都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今日可是十六了,难道知府老爷还打算躲着他们?!

今年劳力缺口这么大,又要上马这么多工程,建工业园区,建三所州级医馆,建技校与十所小学,中学,大学……

这多项目,今年若不再增加十万人,怎么做得完?!更别提,摸索着建了三年的临高新镇水电站已进入工程尾声,接下来的测试,电缆铺设都需要大量的技术骨干,这些活普通人也做不了,必须将全府这方面的人才集中起来,在这最后关键时刻把好关!

为了这个水坝,临高县县令程绘都瘦得没人形了。

现在在他地方上修的那条小水坝虽说属于实验性质,但若真成功了,却是大大的功绩。

要知道这条水坝不但能发电,还能灌溉,调节水位,这对以农为本的国度来说那可是天大的事!虽说如今琼州的养殖农业发展不错,这两年天爷爷也算给面子。可这等事,若无个远见,那将来必是要吃苦的!

所以面对这个水坝,他程绘这三年差不多都是睡在水坝上的!就盼着此事能成功,在给百姓带来福泽时,自己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可现在倒好!知府老爷居然躲着不见,这,这太寒人心了吧?!

第388章 我也很绝望啊

一群州县老爷与技术官僚聚在知府衙门前,眼见着还是没动静,心里那怒火是越积越多了!

这叫什么事?!

平日跟我们说要给百姓当牛做马,我们真上劲了,你就躲起来?!到底怎么弄也给个说法啊!

一群人气呼呼的,见无人应门,索性便在门口坐下了,一副左弗今日不出来就不走的架势。

左贵跑进知府宅,喘着气道:“大姑娘,不行了!这回来真的了,您要再不给个说法,他们怕是能将这里拆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

左弗也有些冒火地道:“北地多有沦陷之民,我提议用钱去北地买人,他们说有辱国格,怕引非;那多引朝鲜安南之人如何?又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多引外国人士。

这不行,那不行,你让我从哪里去找人?!两广能抽的人这几年给我们抽得都差不多了,再抽下去两广各州官员就要不干了!这两年人丁虽有增长,可要长成青壮还需时日。为了应对用工荒,我可是将两广的寡妇弄得差不多了,真没人给我们抽了。”

左弗一脸绝望,“福州浙江也给我们送了不少难民,但别人那儿也不差,哪有那多难民给我们抽?”

“要我说,咱们就该开船北上,直接去北地抢!”

李想恶狠狠地道:“跟这些迂腐书生没说头!而且就算上面也同意了,那鞑子能将人给我们?咱们花二两钱一个人,可他们能压榨出更多来!还不如开船去抢,鞑子那火炮不堪一击!哪里有我们的49式大炮厉害!咱们开过去先打一通,然后趁乱进去抢人……”

“若有你说的这么简单我早这么干了。”

左弗翻了个白眼道:“那多尔衮前两年死了,但余威还在啊。他订下了满汉一家,不可逼汉人剃发易服的规矩,只要这条还遵守着,那我们过去基本是不得人心的。”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这多尔衮也算一代人杰了。本在南下时推行剃发易服,可后见战况不顺立刻废除了这条,使得北地沦陷之民民心安稳下来,更是在临死前废除了一系列针对汉人之法,如今在北地汉民心里,恐怕已认大清为正统了。”

“怎么会?!”

李想惊呼,“他们杀了我们多少人啊?!怎么会轻易就……”

“怎么不会?”

左弗道:“你尚未跟随我,学习我科学法门时,可知民族,可知国家?你那时只知家国而不知国家,北地以及我大明治下的许多百姓依然是家国概念。什么叫家国概念?便是一家之国,而非万民之国。

自有史记载以来,这天下之主的位置轮流做,对于许多人来说,也只是换个人当皇帝罢了。当年的元鞑子若学清人这招,恐怕也不会只玩了几十年就被赶回草原了。百姓只求生活安定,没有战乱,清人能给他们这些,他们为什么又要跟我们来琼州?”

她望向窗外,悠悠道:“北国故土已沦陷七年多了,马上就八年了,我们谁也不知那些百姓到底是怎么想的。冒然开船北上,不但会被朝里大臣构陷,还可能无功而返。”

“那,那怎么办?”

李想不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可若不去北地抢人,他们还能去哪弄人?那些迂腐书生有句话还是对的,那些异国的劳工还是不要太多的好,不然很可能惹事。

“跟朝廷上书,试试能不能跟清廷谈谈以银换人或以粮换人吧。”

左弗站起身,走到门外,道:“去开门将诸位大人请进来吧。”

“是!”

到了二堂,一群官员已都进来了。同知薛耀明苦着脸,见左弗进来了,如见大救星一般,连连上前拱手,道:“大人,你可来了,您,您再不来,我可就要吞了!”

威风的府衙上官竟被一群下官逼成这样,也足见这些建功心切的州县官是何等疯狂了。

得知州县官闹府衙而赶来的薛耀明刚刚已经被这群官质问半天了,可这事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自己都恨不得长八只手八条腿出来,再雇上十七八个文书,这样工作就轻松了。

可问题能吗?如今琼州不缺银子就缺人!他们到处招人,沿海一带愿意跟来的人都被收光了,不愿意来的,也让这边的人回家现身说法,该动的脑子都动过了,就这点人了,弄不来人了!

如今琼州的汉民青壮在40万左右,妇女三十万,老幼约十七万。而这些年琼州衙门良好的信誉吸引了不少生黎与苗人下山归化,这两族加起来也就15万人左右,再加上两万多倭人,朝鲜与安南人,整个琼州满打满算也就105万人口。

而此时的苏州有多少人呢?235万之多!琼州的地域面积是苏州三倍,虽说有些地方不宜人居住,可这点人口想要撑起这多工程显然是很吃力的事!

他跟知府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比如去招聘,去买,但现在各州府的人看见他们跟见了瘟神般,直接调头就走,有的甚至还用各种手段驱赶前去招聘的人。

没法啊!

天下大定了,有了高产粮,先进的种植技术,人口就显宝贵了!也就我们反应慢了,不然之前的人都不能给你!都跑了,找谁种地去?!人一少,这工钱就得高了啊!

所以……

薛耀明擦着头上的汗水,感觉眼睛涩涩的。

我能怎么办,本官也很绝望啊!

“参见府尊!”

众人见左弗来了,行了一礼后,还未等左弗说话呢,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崖州知州樊春生:“大人,我们崖州读书人虽多,可,可这几年被各州县抽走好多读书人!而我崖州直面大洋,乃是琼州对外贸易重地,不可缺文书啊!求大人拨文书四十人,再给予五千民壮……”

“樊春生!”

话还未说完,琼山的知县就叫起来了,“你怎么敢开口?!四十个文书?!你们崖州知府的人都是干什么用的?!如今到处缺人,就是我等也是一人干三个人的活!可你倒好,开口要四十个人,你可真敢开口啊!”

“呸!”

樊春生大骂道:“你到我们崖州临川港去看看,去看看!忙到你怀疑你是不是你爹娘生的,你个躲在府尊大人翼下的雏鸟懂个甚?!也敢出来瞎咧咧?!大人,我跟你说……”

第389章 团战开启

“堂堂知州竟说出这等粗鄙之言!”

琼山县令回骂道:“为了几个人,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我呸!”

面对琼山县令义正言辞的指责,樊春生直接呸了回去,指着琼山县令骂道:“为了几个人?!为了几个人?!你可知我崖州劳力缺口是有多大?!文书们都分两班倒了,天天有家都归不得,你说就为了几个人?!为了几个人?!这难道还不是大事吗!?”

“就你们崖州缺人?!”

程绘忍不住道:“水电站就快完工了,还要铺设电缆,这活一般粗民可做不来,得那懂行的来做。”

“哈!如今在府尊跟前随便出来个县令也能大声吆喝了吗?”

儋州知州毛榆冷笑道:“捡了个水坝的大工程就蹬鼻子上脸了?!”

“姓毛的,你说什么呐?!”

程绘跳了起来,指着毛榆大骂道:“你是没见过机器还是什么?!打铁锻造,织布做衣,哪一个机器不要电?!水电站建成,我等的工业园区才弄得出来!如今我琼州布风行大陆与海外,正是加大产量的好时机!

一旦电缆铺设而成,其他不说,就50纺织机便能带动几百上千台,直接增产几百万匹布料,届时卖予外洋一年就是几百万两收入!这多钱能做多少事了?!如今我大明年岁不过几百万两,将那些粮食布匹统统算上,七八百万两顶天了!这还是高产稻,红薯推行……”

“没有我们安定县给你们种棉花,你们还怎么织布?!”

素来唯唯诺诺,病怏怏的卢紘佲居也开口了,“我琼州适宜种棉花的地儿本就少,若是将我安定劳力抽调,那以后都买棉花去吧!”

“买就买!”

毛榆冷哼,“棉花本就不适宜在琼州种,还不如买去!”

“那布料成本不是要上涨?!”

卢紘佲也不甘示弱地道:“我们现在尚能自给自足,何必去外面买?!且内陆那些棉花不适合机织,唯有府尊提供的棉籽适合机纺!”

“呵,连个典史都怕的老县令如今居然也抖出来了。”

毛榆嘲讽道:“当初也没见你这么硬朗啊!”

“毛榆!”

卢紘佲气得脸通红,指着毛榆哆哆嗦嗦道:“老匹夫!你竟敢羞辱老夫!我,我跟你拼了!”

说罢手里的本子便是扔向了毛榆。

这下可好,一下炸锅了!

这些州县官吏手里的本子都是左弗发的现代办公用品。在品尝了硬笔书写的便捷后,现在大家都用上了这种硬皮速记本和签字笔。

这些本子左弗都是挑好的买,质量那是杠杠滴,直接这么一砸,毛知州的额头上直接肿了个包,这下紧绷多日的神经一下断了,怒火直接爆了出来,只听得毛榆叫了声“老匹夫”后,便扑了上去,两人直接扭打成一团!

这下边上的人也不吵了,忙上去拉架,结果拉来弄去的,不知为何架没劝住,反成了团战。

搞农业的跟搞工业的打,地方上有重要工程的跟有港口的打,嘴里还不断叫骂,连问候人老母的话都骂了出来,完全没了官老爷的斯文模样,跟市井泼妇一般,那叫一个凶狠!

薛耀明跺着脚,连连道:“住手!住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休要拦我!”

毛榆的一只眼被打肿了,可他却不退缩,举着自己手里的硬皮本对着程绘的面门直直打下去,“劳资早看你这个棉花佬不顺眼了!你个七星扑街仔,本事乜有,整日叫,叫乜叫啊?!丢内老母!”

“你个瓜娃子,脑壳没得脑花儿,宝批龙的龟儿脑壳浪个撒子?!”

“老匹夫!”

“竖子!!”

“够了!”

左弗猛地一拍桌,大喝道:“你们今天要将我这衙门拆了是不是?!大小都是个官,口吐市井俚语,堂官跟前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大人,此寮不讲道理!!”

卢紘佲气鼓鼓地道:“他不知轻重,不……”

“够了!”

左弗又是猛地一拍桌,“不要说了!你们的难处我也晓得,若是不行,一些事就缓一缓做吧!反正能抽的人我都给你们拉来了,我再也弄不到人了,除非我们上书朝廷,跟清廷议谈,将沦陷之民赎回大明!”

“不可,不可!”

一群官员惊呼,“此举有损国威,不可啊!”

“损什么国威?!”

左弗冷哼,“那都是我们的同胞兄弟,将其赎买回来怎就有损国威了?!”

“府尊,这等事朝廷绝不会通过的!”

毛榆道:“下官跟随大人好几年,这些年学习大人师门马哲先生的着作,懂了资本,懂了生产力,懂了资源分配,不敢说已将马哲先生的学问研究透,可却也懂了两三分。下官自觉已脱胎换骨,非迂腐之人,自大人提议与清人赎人后,回去便思量琢磨此事。

可下官琢磨来,琢磨去,都觉此事行不通。先不说这折子上上去,朝中会如何议论大人,就说清人那边。如今他们占据了我大明半壁江山,前期闯贼祸国,后又受他们屠戮,中原十室九空,在这器械落后,观念陈腐的环境里,生产力如何提高?他们得靠人!人才是最大的财富,他们如何肯将人给我们?给了我们,他们还盘剥谁去?

大人,此事万万不可提!不然不但没有效果,大人可能还要遭言官弹劾。我大明开国近三百年,与清廷议和已是颇先例了,万万没有议谈求人之事再发生,一旦上这折子,大人必遭攻陷!”

“是啊,是啊,毛知州说得对。府尊,你要三思而后行啊!琼州可不能少了您主事啊!”

一群官员纷纷议和,“马哲先生,润之先生,邓公选集里说的清楚,在工业产生前,人是最大财富。这清人虽未看过三位大贤的着作,但他们定也有此意识的,国朝初问鼎,人是财富,没有人他们靠什么养活自己?朝廷本就不事生产,无有所出,鞑子除了捕鱼狩猎,还会什么?不将沦陷的大明子民握手里,他们靠什么跟我大明对持?!大人,万不可冲动啊!”

第390章 试着抢一抢?

左弗揉了揉眉,感觉脑仁发疼了。

怎么说呢?将伟人们的着作经过修改,掩去了时代痕迹后,发给这些官吏后,他们还真是花了功夫研究的。不但研究了,居然还能跟儒家相结合,创作出了一套适合彼时大明社会运行的理论来。

在学习了相关的科学知识后,再研究伟人的着作后,他们对大明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了明确的认知。

不得不说,这年头能考上进士的,哪怕是个三甲进士你都小瞧不得。这学习能力,理解能力不是一般强。而且这些人都有个特点,就是探索心特别强。

他们看到了稀奇的机器,见识了古怪新奇的东西,但他们也看到了左弗用人制度上的特别。

在看了这些着作后,一些模糊的概念得到了解释,然后,他们忽然发现自己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

若是顺着这条路走下去,那不就是圣人说的大同了吗?

左弗并没有将所有的东西都给这些古人看。其实,她给出的东西都已经经过她删减和修改了。

后世的东西未必适合一个时代,所以有些东西还是要删减的。但这些古人能将这些理论与儒学结合,创作出适合大明彼时的理论来,着实还是令她惊喜又欣慰的。

她觉着只要这批官员继续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早晚有一天大明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

当然,眼下并不是畅想未来的时候。因为不解决用工荒,不要说大明的未来了,眼下的琼州就得翻船。

他们接了大批量的订单,还有诸多基建没搞完,劳力缺口现在多达十万多。许多工人现在已经分三班倒了,一月只有两天休假,而官吏则是休假都没有,而且每天办公时间超过十二小时以上。

这十二小时可真是都在干活的,可不是在混日子。不但要批阅公文,还得亲自上山下乡。一些官员为了省时间,连轿子都不坐了,直接穿上改良过的汉服,骑着自行车去办公。

就这样,他们还嫌慢。琼州如今有一批小福船专门供这些官员使用,不然骑车也得骑死人!

郑氏就是个吞货兽。鬼知道他们的商业线怎么那么发达。自打几年前接触后,他们就派了个族内子弟来这边专门负责贸易。而他们每次下的订单都吓死人。

而自打去年第一艘飞剪船下海后,这群人看到了飞剪船的好处,一口气送过来了三百万两银,以每一条二十万的价钱,一口气订了十五条飞剪船,将琼州新建的琼海造船厂两年的生产量都占据了。

这飞剪船龙骨都是用钢铁做的,经过工匠们的琢磨和研究,还对其进行了优化,弄了隔水舱不说,还给底层都包了铜板,控帆和控桅杆装置采用了滑轮组与机械结构,建造起来不但速度快了,还比原本历史上的飞剪船更好,更快,更强大!

当然,包铜板,滑轮组神马的设计是琼州自用的,卖给郑氏的还是木质的。反正龙骨是他们提供的,琼州不负责材料,只负责造。造价就是二十万一条,爱买就买,不买滚蛋!

掌握科技力量的人就该这么牛气!

当然,话回过来说,虽说做生意时很牛气,但想想30个月的交货期,某人就牛气不起来了。

工期太紧了。

这些官员真有必要降降温了!他们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到琼州会出现劳力缺口。三十个月以现在的能力的确能交付,但若是将所有船工抽调,琼州自己还要不要造船了?

想到这里,左弗默默吐出一口气,道:“椿芽,让刘妈妈去给诸位大人做个水浦蛋来。吵半天了,也累了吧?都吃点东西,有事慢慢商量。”

“大人,可等不得了啊!”

毛榆显然是个急脾气,连连道:“能缓一缓的事我们都安排了,剩下的都是不能缓的啊!”

“唉!”

薛耀明忍不住跺脚,“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们捧着大把银子居然连个人都招不到,难道真要去南洋拉那些懒鬼回来凑数?”

“可别!”

毛榆咬牙,“一群未开化的土着做事磨蹭,来了坏事!”

“都坐下说话!”

左弗蹙眉,“都没眼力见吗?!来啊,有一个算一个,将折叠椅拿来,让诸同僚坐下说话!另外,给我上点瓜果茶点来!厨房里催紧点,水浦蛋快端上来!”

见左弗语带不快了,这些人也不敢再造次,纷纷住了嘴,坐了下来。

气氛略松了点,可也只是略松。一群州县官吏抿嘴蹙眉,显然心里沉重,并不想放松。

水浦蛋很快就端上来了。左弗被这群人闹得早饭也没吃,这会儿也饿了,也不跟这些人啰嗦,端着碗将两个水浦蛋吃下去后,擦了擦嘴才道:“订的单子要优先完成。人活世上,最重要的是信誉。我们琼州就是靠着这个才走到今日,所以订单一定要排第一位!”

“那,那水电站……”

程绘急了,“不,不管了吗?”

“自然是要管的。”

左弗沉思片刻,道:“人暂时只有这么多了,不行的话,一些路基就暂停吧。”

“大人,这可使不得啊!那样黎人可要闹事啊!”

毛榆急巴巴地道:“许多通了路的峒都与我们做起了生意。他们那糯米酒,织棉,香米对外出口销路颇好,西夷人尤其喜欢他们的手工织棉与银质首饰,黎人如今对我汉人友好,概因我等为其创造财富,改善生活啊!

许多未通路的黎人百姓都盼着自家峒能通大道,省得下山上山的苦楚,短了运输的时间,也好一同发家致富。若是暂停路建,怕是要闹事啊!”

“那你说怎么办?!”

左弗手一摊,“你们今天就是将我放油锅里炸,我也弄不出人来了。人家各州各路的人见了咱们琼州的人跟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还不许我们在里面招工,各种软钉子,将我的人赶回来,你们说我能怎么办?我也是没辙了!要不是担心北地沦陷之民心不向故国,我早开船北上抢去了!”

众人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毛榆试探着道:“尊翁,要不让倭人扮成……我们试着抢一抢?”

第391章 正气凛然

试着抢一抢?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喧闹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让倭人去抢……

这主意听起来好像不错呢。

诡异的沉默后,樊春生迟疑着道:“大人,下官觉此计甚妥,毕竟沦陷同胞受清人盘剥,苦不堪言……”

顿了顿,身子慢慢直了起来,似为这行为找到了借口般,声音里的迟疑也渐渐消退,“我等若将其解救出来,也算是行了仁义之事。”

“樊大人说得不错!”

毛榆用力点头,态度神情越发正义凛然了起来,“且倭国本就与清人不合,到时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高煜濮两个眼跟狼似的,摸着胡须频频点头,“妙,妙,妙!此举甚妙!不但可解我琼州劳力困境,还可解救同胞,挑唆倭国与清人关系,亦可绕过朝廷,真是妙啊!”

左弗仿佛听到了节操破裂的声音,往日规规矩矩,将圣人之言时时刻刻挂嘴上的属下们这会儿好似魔鬼附体般,分析着利弊的同时,还讨论起怎么操作更妥帖,更安全,甚至还说要偷偷在海外岛子上建几个根据地的

不光节操全无,胆子也大得很。绕过朝廷这等话也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显然是不将此地的锦衣卫放眼里了。

当然,锦衣卫也不敢靠近她左弗的地盘来偷听。再说,他们即使有那个胆也没那本事。

衙门外布置在路灯上的监控可不是吃素的。为了这个,左弗还专门组织了几个人,发了几部手机,专门让人盯着衙门四周。

她不是怕锦衣卫,而是纯粹不喜欢有人在自己地盘上行盯梢的事。

左弗不怕锦衣卫,连带着这些官也不将这些锦衣卫放眼里了。当然,他们怕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左弗的态度,而是左弗的爹现在是锦衣卫的头子,这些红虾子敢听指挥使女儿的耳朵,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要绕过朝廷,不被人发现马脚,我们这事就能操作了。”

樊春生笑得一脸得意,“那些倭人我看都是一根筋,忠心得很,根本不怕他们反水。这些年,我们可没亏待这些倭人,而且他们都十分渴望拥有我大明户籍成为归化民。要我看,这桩事他们要能做成了,做长久了,开个方便也不是不可以。

这人嘛!总要给点希望的!他们现在渴望成为我华夏子民,我们也应给他们一点希望,这些活做好了,那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了!”

樊春生此刻的样子哪里像个知州?完全一副江湖豪侠的模样,节操已经彻底掉没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热烈讨论了起来,好似这事已成了般,眼里冒着光,十分兴奋。

“诸位,此事若要传扬出去……”

左弗端起茶盏,拎起茶盖子,遮了自己的表情,轻声道:“来日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众人一凛,,忙躬身道:“府尊请放心,琼州风水好,苍蝇飞不进来,生出的蚊子也飞不出去,直接就拍死了。”

左弗点点头,“诸同僚都是心思剔透之人,我想这等事也不会发生的。不过就算有什么事,本官身为你们的顶头上司,自是脱不开干系的。”

众人感动不已,连连躬身作揖,齐声道:“我等定与府尊共进退。”

当大哥的可不光光要有气势,还得能顶事,不然哪个小弟敢放心上你船?

“说起来……”

左弗抿了口茶,“我师父那倒有条大船,全是铁打的,可那船却不知怎么操作。本官研究了好几年,虽有些心得,可许是无天赋,操弄很久也不称手。若是用那船去运人,一次运个五六千人不是问题。”

“铁船?”

众人惊异,“能装五六千人的装那得是多大了?!还是用铁打的?!那不会沉下去吗?!”

“这数理化的课你们好歹也听了不少,怎么就理解不了呢?”

左弗叹了口气,道:“这铁船是空心的,它的平均密度比海水的密度小。根据物体的浮沉条件可知,物体的密度小于液体的密度时,在液体中的物体上浮,最后漂浮,故铁船沉不下去。”

“一看就是平时没好好研究。”

琼山县令摸着山羊胡晃着脑袋,颇为自得地道:“这铁船非实心,在水中受到的浮力大于它自身的重力,当然就沉不下啦!”

“嘁。”

毛榆冷哼,“一个三轮皆坐红椅末名之辈倒是忽然精于科学了。”

“毛成林!”

琼山县令大叫道:“我忍你很久了!你为何总羞辱我?!”

“呵,爱卖弄之人自是招人厌恶。”

“行了!”

左弗呵斥道:“谈事就谈事,扯其他做什么?!既然你们都同意刚刚那方案,那我们得行动起来了。这些年天气反常,北边冷得很,我们若想救同胞,现在就得筹划起来了。师父晚点会将大铁船弄来,到时找些可靠的水手过来,看看能不能开起来。”

众人见左弗有生气的迹象,忙闭嘴,不敢多话了。只是想到能装五六千人的铁船,心里便好奇得不行。

这天上的东西总是不同的,也不知这大铁船到底是有多大?

共事多年,对于左弗那点事,大家已是了然于心。

民众的传言虽荒唐,但思来想去的却是最为合理的解释。从未见她去港口拉货,可惠民超市的货却总不断;跟百姓收购的手工品,药材从未见哪个仓库里有过,可却总不见踪影。若说此人无神异,便是他们自己都骗不过去了。

所以现在左弗再拿什么东西出来他们也只会惊叹而不会震惊了。他们会惊叹东西的精美,新奇,但绝不会去好奇货物的出处。

不该知道的别打听,不然可容易没命。而且,现在他们是一伙的,跟着有神仙手段的上官岂不是祖坟冒青烟的事吗?

心里好奇,眼里便是热切,尤其这事还关系着用人的事。琼州有个造房小队,其他事不干专门就是在各州县城外造活动板房的。这些房子都是用来安置难民,以后拿来售卖的。

所以他们并不担心难民来了没地方住或没造成粮食压力。他们只关心,这船能跑多块,是不是像飞剪船一样快?若是那样的话……

劳力缺口可就解决了啊!!

第392章 抢抢抢

公元1652年,明隆武八年,清顺治九年的夏日,两封天子大婚的诏书让臣民们陷入了喜悦。

大明的天子登基已有八年之久,可迟迟未大婚,亦未有宠幸的宫婢让臣民担忧不已。

国朝历经大难,唯靠天子勉励才将半壁江山保留。若天子身体有恙,无法生育,那是不是意味着大明终究气数已尽,这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

担忧一直在臣民心里击沉着。天子已二十四岁,这个年纪从来不亲近女人,这显然不正常。

但要说天子好男风吧,也未见有宦官被宠幸。天子所有心思都在朝政上,听说极少娱乐,完完全全继承了先帝的勤奋。

这虽说是好事,可到底在血气方刚的年纪,这女子不爱,男儿不好的,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如今终是诏书告天下,臣民这下也放心了。只要诞下小皇子,那说明大明气数未尽,正是鼎盛之时。

听说迎娶的姑娘虽出生小吏之家,但在苏州一带也颇负盛名。

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妙不说,还继承了身为教谕的父亲的智慧,精通四书五经,熟读典史律法,一手工笔画更是惊艳,那是画鸟尽显禽鸟活跃之态,画花尽显花卉芳艳之色。

最关键的,听说生得还极为美貌端庄。更有传说,说她出生那日,家中牡丹尽开,当日便有相术者言:此乃贵不可言之兆,来日必凤冠戴头,极享荣华。

教谕心里高兴,但读书人总显谦卑,且也不会像粗鄙村夫那般,见牡丹便叫牡丹,如此这般岂不显得粗俗?故反其道而行之,取岸芷汀兰谦卑圣洁之意,起名山芷娴。

如今诏书天下知,真应验了当年之说,山家的欢喜就不用提了。

天子要大婚了,大明的百姓高兴。这几年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便是那些老人家都说,往年光景好的时候也没想过白米饭能敞开吃的一天。

现在能敞开吃白米饭了,要谢两个人。

一是天子,二是左家那位女菩萨。

如今天子大婚,天子家事和顺,自是臣民之福。

当然,若天子能答应那位安顺侯的请求就好了。那安顺候以前不是个东西,可为了左家那位姑娘宁可打光棍也不娶妻,如此深情倒也值得托付啊!

当然,他们小民也管不了这些事,只知天家有喜,县衙里发几颗喜糖吃,这便是高兴的事了。

糖虽珍贵,可如今却也没那么珍贵。之所以高兴,还不是因为这是天子的喜糖吗?吃了保佑自己平安长命百岁的。

朱慈烺要大婚了,而北边的顺治帝的皇后也选好了。此刻入关未久,不似后面那般多繁文缛节。但因着是入关后第一位天子的大婚,内务府和礼部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皇后人选自然不是现在选的,早在多尔衮还在世时,皇后人选就选好了。相关部分也是从那时起就开始筹备婚事,林林总总忙到现在,总算将所有事都办妥,就等着天子开口举行婚礼了。

只是让诸朝臣郁闷的是,天子似乎很抵触这位新娘,一直在拖延婚事。

要知道,二月间,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就亲自送女儿上京,等待举行大婚典礼了。可天子倒好,总是在拖延,似对皇叔父摄政王为他选定的皇后多有不满,诸借口不断,就是不肯举行婚礼。

眼下吴克善正四下活动,听说已去太后那里哭闹了几回,太后本欲下旨令天子举办婚礼了,可偏偏这个时候沿海一带又出了事。

自三月起,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伙怪人,自称来自倭国,说的也是倭国方言。可,可开着山一样大,全船用铁打造的倭人你见过?!

这就好像见到了猴子穿龙袍舞剑一样,太惊悚了好不好?!

当然,这些倭人并不是来朝贡的,他们只是来抢人的。他们开着大铁船,后面还跟着好几艘造型怪异的大船沿着海岸四下掠夺。

且战斗力十分恐怖!人人手操一根会发电的法棍以及一根钢制的铁锤,遇汉人使法棍将其电倒,遇满人直接一棍子上去,不是将人敲死就是将人敲晕,且不偷不抢,只绑架人,而且还是整家整户地绑。

且来去如风,跑得比贼还快,往往还未等官府反应过来,人便已经跑了。

而且他们遵循打一枪换一地儿的做法,打完就走,绝不拖延。待过了一段时间后,莫名其妙的,整村整村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也出海去追击过,甚至排查过附近的岛屿,也曾设下过埋伏。但这群倭人似长了千里耳似的,只要他们设埋伏,就立刻围过来,拉起一种便携火炮便轰他们。

几回下来,人死不少,却没对方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样打法不是个事,且沿海一带驻防的本就汉人多,他们满人不善水,只能将这重任交给汉人。

汉人最是狡猾,哪里会去死拼?吃了几次亏后,便再也不敢出海了,只敢缩在窝里,盯着沿海一带的村庄。

只是让这些人纳闷的是,这些人的行动特别快。今天还在海州一带抢人呢,明天就出现在了沂州日照一带。

等日照那边的人出动,他们早抢了人跑了。等再过几天,忽然又到了江北一带了。

如此诡异的速度着实有些吓人了。若是他们再北上呢?直接登陆天津,那岂不是京畿危险了?

可问题是这群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专门抢人做什么?!开始满人还被敲死,敲昏,可随着时间的转移,这些人连满人也抢了。

而且他们抢人根本没什么规律,只要是个人就抢,老弱妇孺也不放过。如此精良的装备,如此诡异的行动,让人不由想到了左家军。可随着一个坊间流言在大清流传后,他们又否定了这想法。

大员上的确盘踞着一群荷兰人,而荷兰与倭国关系较好,多有倭人在大员岛上居住。若因荷兰用工荒,前来抢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只是……

妈蛋!

当我大清是摆设吗?!居然敢抢我大清子民,当我们死了不成?!

于是,刚刚亲政的顺治立刻以这个借口将婚礼又延后到了八月。

眼下可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有人正在沿海劫掠朕的子民呢!

第393章 要战便战

对于左弗来说很难的事对于木二这些老水手来说似乎不是很难。在了解了相关仪器的操作后,经过几个月的训练,竟是开得有模有样的了。

左弗从淘宝租了一艘中等邮轮,带着亲卫们将上面能拆动的东西都搬了下来,然后往船上塞了一堆药品,粮食,睡袋以及充气式冲锋艇。

然后左弗亲自跑了一趟舟山,在舟山建立了个油料库,买了油料堆放在那,并让李想亲自带人在那守卫,并且放下了大量的物资,用以接待难民。

如此大的动作想要不惊动当地官那是不可能的。但在见了左弗,并接受了镇国公一堆礼物后,这些官忽然就患了眼疾和耳疾,并派出人围住舟山,不让任何人将消息走漏。

有了这样有利的条件,抢起人来当然顺风顺水了。而且木二他们也狡猾。先是抓两个舌头带到邮轮上,展示了一番“神迹”后,将带路党们先洗成神棍后,再放回去在村里接应,等他们上岸,将人一阵抢夺后,再过来时,所有村民都已准备好家当,一等船来了,便是跟着自动走了。

他们愿意跟着这些人走倒也不完全因为神迹。

大明将华夏大地最富裕的地方都占了,清廷虽比历史上更早提出了满汉一家,可汉人的社会地位却并没多少改善。

只是历史上是直接用屠刀,而这会儿却又用一种方法进行盘剥。

小冰河期的气候是很不稳定的,而北边因为过分的开发面对气象灾害时更显无力。所以大清虽占据了半壁江山,可日子却并不好过。

而原本成就了康乾盛世的土豆,红薯等作物因着左弗的出现也被阻挡在了长江。没了这些高产物,清廷日子就显得很难过了。

上头的日子一难过,就免不了要盘剥,而汉人就是最好的盘剥的对象。所以这些年汉民一直在盼王师,倒没左弗心里设想的情况出现。

实在是日子太难捱了,既然这些人有神迹,还说是去琼州享福,那自然要去了!

别看现在是两个天子各占据一边,但消息却不怎么闭塞。他们也听说了巾帼女英雄左弗的事迹,得知她在琼州当家,那信任度一下就上来了。

都派这样的大铁船来接他们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就没什么家财了,去了琼州还分地给房,保证一日三顿饭,那就去吧!总比在这里熬死得好!

几月下来,待台风季到时,左弗这边已抢了五万多人。清廷那边气得到牙不说,心里琢磨着台风季了,你们总该消停了吧?

消停了。

造型怪异的木船不来了,但又多了一条大铁船。这回他们好像已经完全不将清军放眼里了,居然开始往内陆深入,只要见人就抢,连山里困扰清军很多年的山匪也没放过,直接用法棍敲昏,拖走。

嚣张猖狂到如此地步,不出动大军整治简直没王法了!

刚刚亲政的顺治帝心气十分高。尤其是多尔衮一死就发生这等事,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根据情报来看,这伙倭人明显是得到了大明汉狗的资助,那法棍有人曾在战场上见过。

于是乎,顺治一边召集武将集合军队,一边派大臣前往南边抗议,在他看来,此举严重破坏了当初的协议,必须给大明一点颜色瞧瞧。

沿海的军队立刻集结,埋伏在各沿海城市,就等着这伙倭人上岸,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大明面对大清的指责很是莫名其妙。

倭人来华夏抢劫这事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以前大明也是这样跟倭人干的,我们说什么了吗?

你们可倒好。

自己弄不过倭人,居然想将屎盆子扣大明头上,还说什么山一样的铁船!简直荒谬!这铁怎能造船?那不沉了吗?!

一番唇枪舌剑,大清使者与大明臣子吵得是不可开交,到后来干脆将人骂成汉奸,甚至暗暗怂恿民众去驿馆伏击殴打来使。

闹到这地步,天下臣民不得不侧目了。而一群明人也是暗暗纳闷。

那些倭人到底是什么路数?按理说不是该来抢劫大明吗?怎么去抢大清了?

朱慈烺看着收集来的情报,久久不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高庸吩咐下去,对于此无端指责大明一概不认,若清人想以此借口再开战端,那么要战便战吧!

如此强硬的回击自然令大清文武跳脚,他们立刻调动兵马,陈兵十万于长江北岸,大有一副南下再攻大明的气势。

而大明也不买账。

左大友虽回南京,并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但与其同时,他还兼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而这个已经形同虚设的职位因着左大友的上任又变成了实权部门。

整个南直隶的军权等于都握在左大友手上。这不是左大友想的,但因左家军强悍以及清人的阴魂不散,为了帝都的安全,这股力量不得不交给左大友,因为那些兵丁实在骄横,一般人镇不住。

所以当这些清人再度集结长江对岸后,这些闲了几年没仗打却在天天训练的兵丁就兴奋起来了。

没仗打就意味着升职缓慢,没有军功;而战端一开,他们就可以升职了。

优良的装备,刻苦的训练,反复的思想教育已经让这支队伍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队伍。

在他们心里,大明才是最强的!

谁敢来犯,恁死他!

迅速组织人手,打出“左”字大旗,沿着长江岸架起一门门大炮,令人闻风丧胆的左家军统领大魔头左大友在一天时间内就赶到了镇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防线布好,大有一副要跟清军决一死战的的气势。

战争的阴云再度笼罩在长江两岸,但很显然,两方都没有要真打的意思,在试探着进攻了下后,双方便都没了动作。

多尔衮忽然去世,清国内部也正不稳,这时与大明打,显是没胜算的。而大明虽想打,但也觉得还得再积蓄下力量。

毕竟,再开战端那可不是光复扬州的事了,要打就要直接打到紫禁城去,将祖宗江山夺回来,再统天下!

第394章 纳闷

木二哪里晓得大明与大清已闹到这地步了?

他只知道最近抢不到什么人了。沿海的村庄都空荡荡的,而且到处都设有埋伏,他们可死了好几个人了!

这可激起倭人的凶性了!

该死的野蛮人欺负善良的明人不提,还阻挡他们解放明人的伟大事业,这绝对是难以原谅的!

倭人与大明的仇也小,可当他们这群人饿着肚子来到大明的土地,犯下了严重的罪过时,大明人是按照律法给予处罚,然后待他们清清白白走监狱里走出来时,善良的明人是展开怀抱拥抱他们的!

这样良善的人凭什么要被野蛮人统治?!

这是对文明的亵渎!

开着船就直接北上,一直开到天津,利用飞剪船上的大炮对着天津就是一顿猛轰,然后逃之夭夭。

他们并不想杀人,但必须要表现出态度。

谁敢阻碍他们解放大明沦陷百姓的伟大事业,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倭人“下克上”的作风可是有传统的。像这等未打报告就擅自做主的事在历史上也是时有发生。

被激起凶性的木二等人已完全忘了李想的嘱托:勿惹事,不要与清军冲突,只管抢人。

在被清军杀了几个人后,这些人显然已经将李想的话忘脑后跟去了。在舟山拉了一次补给后,直接就给清廷来了这么一出,活生生将清廷上下给吓得半死。

天津可是帝都门户,若是被攻破,北京岂不是危险了?

组织了人匆匆赶到天津,可发现贼人早已去无踪影,只留下了一张带有倭人文字的字条:天诛大清!

嚣张,嚣张至极!

不用说了,这一定是左弗的手笔!

早就听说她这几年在琼州造海船,实力空前膨胀,小到打击海盗,大到跟西夷周旋,便是那郑氏都要避其锋芒。这天下间,有这胆量,有这实力的,除了左弗不会有第二个人!

但目前他们也没找到什么证据,因为那些人的确说的都是倭语,而且这些倭人都剃了头,只有短短一层毛贴在脑袋上,这等行为看着也不像是明人。

要知道,当初他们推行剃发令时,那些胆小的汉人可是因此而自杀的!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汉人很重这个。

所以这左弗能耐再大,应该也不可能让这多人剃头吧?那样的话,岂不是都要造反了?

没有证据,那还真不好动手。

多尔衮一死,这内部就够混乱了,尤其是现在的天子对多尔衮多有不满,正想要找茬清算,若是在这个档口上分散了精力,搞不好大家就一起完了。

穷人一无所有时会爆发出无尽的勇气,可当他一旦富有后,胆气就会消散。

华衣美服,珍馐美食,还有那令人飘飘欲醉的权利在短短几年时间内腐蚀了多尔衮一党的意志。

如今天子虽亲政,可朝堂里还是他们说了算。若这伙倭人真是左弗捣的鬼,那左弗的实力就太可怕了!

那大铁船不会沉不说,而且不用风帆,来去如风,若是那大铁船上也装上火炮,这谁挡得住啊!人家可以开着这船,沿着海岸随心所地攻击,根本就不用登陆,有事没事就来放上几炮,就这样谁受得了啊?!

所以眼下还是集中应付小皇帝,那个煞神还是不要去惹的好。再说,他们似乎也只是想要点人,若是要够了应也不会来烦了吧?

大臣们是这样想的,可福临可不干啊!

人家的手都打到自己脸上来了,这若忍了,以后还如何御统天下?!

他要打,一定要给大明狠狠一个教训!

但是他想也没什么用,因为大臣和太后都不站他那一边。

更让他郁闷的是,那伙倭人在天津放了几炮后便消失了,再也不来抢人了。

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

是啊,到底唱得哪一出?

南京紫禁城里的朱慈烺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虽性格直爽,可却是粗中有细,颇为谨慎的人。为何会忽然做出这样鲁莽的事?

他心里隐隐觉着是自己大婚的事。可这消息应该还没传到琼州吧?若是她正是因为自己要大婚了而不快,是不是代表着她对自己有男女之情?

朱慈烺端看着墙上的画像,沉默着。

过了许久,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自嘲一笑,低低道:“怎么可能呢?她的眼里从来都没爱慕,连对自己的仰慕都没有……”

“皇爷,锦衣卫打听出来了。”

高庸猫着身子过来,低低道:“镇国公的确在琼州蓄养了一批倭国浪人,都是花钱买来的。根据下面的回报,这些倭人是用来干脏活的。据说琼州劳力缺口极大,这些倭人就负责去倭国,朝鲜,甚至是南洋买人。”

朱慈烺眯眼,略思忖了会儿道:“如此就说得通了。”

“皇爷,下面还回报说,这几年琼州从内陆接了许多无产者以及难民,到后面没难民了,便是花钱买。可如今海贸正盛,人力越显珍贵,哪可能任由镇国公将人带走?所以奴婢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这个镇国公才出此下策,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

朱慈烺一扬眉,好看的薄唇微微扬起,“你觉她是那等鲁莽之人?她这招走得的确险,但却是掐准了时机的。

去岁多尔衮去世,留下满朝党羽,伪帝不过年十四,其母与多尔衮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甚至还让其尊皇叔父摄政王,呵,这一出和吕仲父是何等相似,若你是那伪帝心里能舒服?”

未等高庸回应,朱慈烺又继续道:“朕之前只是纳闷她为何忽然要行这险棋,行这步棋的目的什么?这步棋就算行得好也是要受大臣弹劾的。

她在琼州虽有军政大权,可却也不能肆意攻击清人,这若被弹劾,怕是朕都保不了她。索性,她做得倒也干净,这天下的倭人多了去了,有谁亲眼见着是左弗那儿的倭人去犯事了?”

高庸心里有点纳闷。

天子,今日话好像有点多?

正这样想着,那一头却又沉默了。

高庸不敢说话,只将身子压得更低。天子的性子越来越难琢磨,像这样忽然的沉默也是常有的事。在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说话,免得惹祸上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当高庸觉得自己腰酸背痛的时候,朱慈烺的声音又传来了,“安顺候……还是照常每隔三月给琼州东西吗?”

第395章 君终究是君

“回皇爷,是的,每三个月安顺候就会让人给镇国公送江南特产以及左大人的家书。”

“新送去的美人可享用了?”

“虽有召美人相陪,但据随同伺候的老嬷嬷回应,瞧那些美人走路的姿势以及眉间姿态便知侯爷并未享用这些美人。”

朱慈烺一阵沉默,高庸不敢说话。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天子并不想成婚。但身为天子,没有那么多任性的权利,他已24岁了,必须要迎娶皇后,诞下继承人让天下臣民安心。

延绵子嗣这是天子的责任。

只是苦了皇爷了。

皇爷最想娶的人是左家娘子啊!

以前他对朱慈烺的行为很是不明白。可这些年接触的国事多了以后,眼界也上去了,慢慢也就明白皇爷为何要如此了。

左大友有拥立之功,不封赏那是寒了臣子心与天下忠君之人的心。而如此大功,必是要大封的,如此一来,无论左家小娘子受不受封,她进宫的路已是断了。

大明祖制如此,所有后宫嫔妃不得出自高官显贵,哪有权贵之女入主中宫的道理?莫说是入主中宫了,便是当嫔妃都不可能!

既然从拥立那刻起,左小娘就没了入宫的机会,那么何不让她的才能得以发挥呢?

而左小娘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能耐已注定她不可能随便嫁人。皇爷虽信她,可谁又能保证左弗身边的人没想法?

虽对左小娘不公平,可身为天子,国事天下才是第一的。连天子自己都得委屈自己,更别提旁人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高庸心里还是有些唏嘘。

想当初,左小娘与小爷计划远盾海外时,是多亲密无间?

可如今,左小娘的信却是越来越少了。她更多是上奏折,而非像以往那样写信。

不过这样也好。

君终究是君,若是越过了那界限,或许对左小娘来说未必是好事吧?

就在高庸瞎琢磨的时候,朱慈烺忽然道:“弗儿可有回赠安顺候礼物?”

高庸愣了愣,不知天子为何关心起这来了。他想了想下面的回报,道:“回皇爷,镇国公每次都会让安顺候的人带家书以及特产。”

顿了顿又道:“这回还让人带了南洋水果以及好多椰子。”

“就是前些日子琼州进贡的那些水果吗?”

朱慈烺的声音似又低沉了些,“都是带给左爱卿的吗?”

高庸低着头,小声道:“大部分是,但也有一部分是给安顺候的。”

顿了顿又道:“安顺候总是替左夫人捎带东西给镇国公,奴婢琢磨着这应是回礼吧。”

朱慈烺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地方官不得私自回京,你且去让人做些好吃的糖果派人送去给镇国公吧。”

顿了顿又道:“让安顺候府的人撤了吧……他若有那本事,有那诚心,朕也不会拦着……”

声音渐低沉,说到最后,似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遣词用句虽是肯定,可语气却总透着点不确定。

高庸垂着眼,弯下腰,低低道:“皇爷,奴婢这就去安排。”

……

……

一场风波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最终双方还是选择了克制,而造成这一切的琼州上下显然没什么自觉,他们正为木二拖回来的人而欣喜不已。

在几十倍乃至百倍的利润跟前,节操与胆怯都将成浮云。对于琼州官员来说,他们觉得自己是在建设人间天堂,是在创造千百年来读书人所向往的大同世界。

而要建造这样一个世界钱很重要。所以,有什么理由再去歧视金钱呢?没有钱,琼州屁也不是,在这当官都是受罪。

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订单,面对海外数不尽的财富,这些琼州的官僚眼睛都是红红的,望着一个个北地沦陷同胞乃至被裹挟来的满人那都是笑得一脸善意。

五六万人,虽然缺口还是有点大,但是多干几票不就够数了吗?

一群满人战战兢兢地望着这些大明官,腿有些发软。

不是所有满人都是巴图鲁,其实这些住在各州县城里的满人许多都是普通人。虽说以前也上过战场,可入关这多年,中原的繁华世界早就将斗志磨灭了。

这些大明人雇佣倭人潜入北地,虽然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但就眼下来看,隐隐也能猜出几分动机来。

估计是要人干活吧?

想到明人的目的,这些满人心里就更忐忑了。

在来的路上,汉民都得到了不错的照顾;而他们这些人,则直接被关了起来。

那个古怪的大铁船内部虽是豪华到不像话,但谁又能想到在那奢华下面竟也有监牢的存在?

他们一伙人如猪仔一般被塞了进去,然后还被迫天天吃一种白色的小药片,吃完人总昏沉沉的,总想睡觉。

一路上就这样过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唯一让人感觉奇怪的是,他们这群旱鸭子怎么忽然不晕船了?也许是大铁船比较稳当的缘故?

所以这一路上汉民只要守规矩,便可在船上走动,而他们却一直被关着,如今抓来这海岛上,这些汉人能善待他们?

尤其这儿当家做主的那人还是左家的女魔头,据说豫亲王病得迷迷糊糊时还说过胡话,说这左家女魔头不是人,是神仙,谁要挡了她的道谁就要遭天谴……

联想到豫亲王从大明回来没多久就得了天花,这病时的胡话也就这么流传了出来。尽管摄政王制止过,但这流言又岂是几道政令就能制止的?

一举抓获一众满清勋贵的左云舒在大清可是有名得很。据说此人为获得大明天子宠幸,杀起他们满人来那是毫不留情。杀完还要将人内脏掏出来喂狗,将皮剥下来做鼓面,将腿骨当鼓槌,端得是心狠手辣。

而且她还爱吃人心,喝人血,据说这样可以保持勇武与青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一个女子能上战场,能比男子还高大。

总之这人不是人,是可怕的存在。

落在她手里,他们还能好吗?

正琢磨着,一群穿得花花绿绿,手里拿着造型古怪疑似火铳的士兵起步跑来。

而一群大明的官也自觉让开路,神态变得颇为恭敬。这些士兵跑过来,站成一排后,一个身穿青袍,袍上绣有白鹇的人走了过来。而一众大明官则是纷纷行礼,“拜见府尊。”

这!!

就是左弗?!!

第396章 两眼绿幽幽

左弗,左云舒,这个名字在满人的世界里起到了止小儿啼哭的效果。

那些吃人心脏的传言先不提,就她弄出来的那些诡异火器也足以将人吓半死。

那红莲业火,只要是与左家军对持过且活下来的人,一生都将活在这阴影下。

太可怕了!那是超出他们认知的东西!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灭不了的火,而且还可以被做成武器来打他们?

而将这个可怕武器制造出来的人正站在他们面前。

她有着极为高大的身材,比他们的巴图鲁都高。她穿着一身大明五品官的官服,五官毫无汉家女子的柔美,眉宇张扬间带着一股英气勃发。

不丑但也算不上好看。

但在这个以实力为准则的世上,没人会因为眼前这个女子不好看就小觑她。

事实上,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令他们都不敢正眼相看。

那是一种内敛低沉却又隐含杀气的气势。

她走到他们跟前,低声问道:“这就是被木二误抓来的满人?”

令人诧异的口音。

竟与北京城里那些汉民说的话有些像,跟滦平话更像。

“回府尊,正是。据木二说,北地州县旧城内住得都是满人。汉民被他们驱离出家园,只得在城外再开辟新的家园。他们将以前的旧城称为内城,汉人不可随意进入内城,更不要说在内城安家落户,内城只有旗人可住。”

左弗倒是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这规矩只在北京有,没想到在其他城市也这样。

看来自己看的资料还是太少了,以后这方面的资料也得多搜集一点来看。

点点了头,“抓了多少满人过来?”

“大约有两千来人。”

薛耀明道:“据木二说,与他们最先交手的似都是汉人,战斗力低下,没什么战斗意志;而这些满人倒还算勇猛,战斗意志也比较强。木二觉得我方人少,倒也未与其缠斗,只偷袭小伙人或落单者,将其敲晕,电晕,然后绑到船上。”

“这木二该去禁闭室了。”

左弗冷哼一声,“他可真会替我找麻烦。舟山本地官将消息传给了李想,就他这行动,差点激得清人再开战端,吃相太难看了!”

薛耀明眼皮跳了跳,心里暗道:“若真嫌人吃相难看,干嘛后面还拼命送物资啊?”

“将他们头发剃了。”

左弗道:“这老鼠尾巴可真难看!就拇指这么一小撮,留着也没多大意义。”

“是。”

“让医学院的周大夫组织下,这伙人身体要好好检查,然后给他们接种天花疫苗和乙肝疫苗。”

薛耀明点点头。

对于给满人接种天花疫苗众官员倒也是早商量过的。如今琼州已经能自己生产疫苗了,虽然数量不多,但因左大人本就存了不少天上的疫苗,所以本地民众以及之前来的难民已都接种疫苗了。

而眼下琼州制药厂生产的疫苗虽不多,但他们也存了不少疫苗了,足以应对这次疫苗接种,所以也没必要扣扣索索的。毕竟,要是瘟疫爆发,那损失就大了去了。

“那大人,这些人该在安排?”

薛耀明又请示道:“是去煤矿挖煤吗?”

左弗想了想道:“不必了。那儿一群南洋猴子,搞不好就得惹出什么事来。还是先关押到各州县的新监狱去进行思想改造,教他们学踏缝纫机,以后我们出口的成衣就由他们来做了。”

顿了顿又道:“就以三年为期,若是改造良好,三年后可以成为归化民;若是改造不好,呵呵,不用本官说了吧?”

“我等明白!请府尊安心!”

一众官员齐声应着,心里已开始盘算能拉多少人去自己地盘上服刑了。

自打缝纫机出现在琼州后,各家主妇就被惊到了。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这做衣服将变得无比迅速啊!而左弗为了解放更多的劳动力,还办了个服装裁剪与设计的学校。这学校只收女子,杜绝任何男子进入。

而在这所学校充当老师以及校长的人都是左弗身边的婢女。这些婢女本就精通女红,在看了左弗给出的教材设计书后,很容易就领悟到了成衣制作的精髓。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与摸索后,给家庭主妇们当下老师是完全没问题的。而这些妇女本也是会做衣服的,现在只是用机器来缝合翘边,上手也不难。

在学习了各国的衣服款式设计与制作后,左弗便开始回收这些衣服开始对外出口。因着缝纫机给力,设计又新颖,所以琼州成衣制作也成了一块招牌,不但内销厉害,外销更是厉害。

如今的西洋人可没什么时髦好谈,女的将腰勒得像麻花,男的则穿着紧身裤,将所有能挂的装饰品都挂身上,其品味简直不忍直视。

而琼州成衣因有左弗这个金手指在,所以设计出的衣服好看不说,还十分高大上。毕竟,这些设计都是左弗从后世影视剧里抄来的,能不好看吗?

所以成衣这块利润虽不如化妆品那样夸张,但架不住量大啊!尤其是对外出口的,那量能吓死人!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这些传统的海上二道贩子纷纷给琼州下了大量订单,工期都排到明年底了,一些家庭主妇都已自动进入工厂,采取了流水线操作方式。

可就算如此,大家干得还是很吃力。现在一下子来了二千多人干这活,那问题就解决一大半了!最妙的是,这群人还不用给工钱,只要给口饭吃就行了!

诸官老爷们在心里一顿算计,眼珠子又红起来了。

琼州三个州十个县,个个地方的监牢都进行了改造,用知府大人的话说,不能让犯人闲着,要让他们劳动,用劳动来改造思想,并在监牢中学会新的技能,来日出去才能真正洗心革面做人。

所以现在的监牢与其说是监牢,不如说是封闭的工厂,若是自己县里多分几个人,那么未来一段日子里,县里的经济就会好上一点,待考核时,自己的成绩也能好看点……

所以,这群人是宝贝啊!

众人眼里冒着绿光,相互对视间也起了火苗子,这气氛搞得一群清人十分害怕。

这些明人到底会怎么对待他们?

看这眼神……

绝对好不了哇!

第397章 我依然是我

浮云仓促掠过,带走最后一丝晚霞,夜色渐暗沉。

椿芽将电灯开起来,吩咐着人将今日的晚饭端上桌。

早几年种下的菠萝今年大丰收了。这些来自美洲的新奇水果一经问世就得到了广大群众的喜爱。

用盐水浸泡去除苦涩,再加一点糖,吃起来酸酸甜甜的,颇是享受。

而厨房的刘妈妈突发奇想,在未有左弗的提示下,竟自己研究出了菠萝饭,令左弗瞬间就对刘妈妈做的菠萝饭迷恋不已。

糯米,菠萝,杏干,枸杞,葡萄干,白糖一层层加入掏空的菠萝里,放锅上蒸三十分钟后,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便是一个不喜欢甜食的人也会在吃第一口的时候爱上这菠萝饭。

今日的晚餐左弗又让刘妈妈做了菠萝饭。看着椿芽将菠萝盖揭开,浓郁的菠萝味传出来时,某姑娘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将菠萝饭舀到自己碗里,吃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她满足地眯起眼,连连道:“好吃。”

椿芽看着欢喜。

她如今已成家,孩子都两岁了。虽然没跟丈夫搬出去,但能照顾到左弗的时候毕竟比以前少了。

而左弗这些日子忙个不停,又要在后方分配各州县的工作,还要分出心神指挥北地抢人计划,如此操作下来,人瘦了不说,胃口也差了不少。

现在见左弗吃得香甜,椿芽心里就高兴。

“大姑娘,刘妈妈还用菠萝做了鸡翅,你尝尝。”

椿芽夹着一个鸡翅放到左弗跟前的小碟子里,刚要说话,却听李想在外面道:“大姑娘,有件事……属下觉着应该跟你说……”

左弗愣了愣,道:“进来说吧。”

“是。”

李想脸色有点不好看,迈步进来后,迟疑了半晌才道:“大姑娘,属下在舟山时,听那儿地方官说,圣人要大婚了。”

舀着菠萝饭的手微微一顿,左弗抬眼望李想,道:“何时大婚?”

“听说圣人不想铺张,今年年底就将中宫迎入宫。”

左弗点点头,“三十而立,如今圣人二十有四,是该成婚了。”

椿芽心里发紧,捏着布菜筷子的手不由自由收紧,忍了再三,还是忍不住怨怼道:“他不许姑娘嫁人,自己却……”

“椿芽!”

左弗筷子重重在桌上一拍,呵斥道:“这等话也敢说,不要命了吗?!”

顿了顿又道:“雷霆雨露皆君恩。”

李想垂着眼,低声道:“大姑娘,您的牺牲太大了,您不该得到这样的回报。”

左弗将鸡翅夹起来,轻轻咬了一口,道:“此间并无我属意之人,亦无懂我之人,嫁与不嫁又有什么分别?嫁了反是自寻烦恼。你派木二去准备下,天子大婚,中宫应有琼州的上贡。”

顿了顿道:“圣人落难时,我与圣人曾与兄妹相称,私人所赠礼物也不能少了。另,令木匠打三面落地镜框,镶嵌所用宝石我自会让人送去。”

椿芽眼泪都掉下来了,颤着声音道:“大姑娘,你,你不要这样……心里难过可别憋着,您对圣人……”

“我对圣人只有兄妹之情。”

左弗淡淡道:“兄长娶妻,自是高兴,哪谈得上什么难过?”

“大姑娘!”

李想咬牙道:“您与大人保得这大明江山,如今却受此猜忌,属下我等着实替您不平!这些话,属下早就想说了!您如今也是二十有四,左大人无子,难道您不想给大人留个后吗?!只要招个夫婿回来,大人有后,天子应也不会为难!”

“无后?”

左弗冷笑,“我父亲一发达便有多人拿族谱过来认亲。这等事,只要我点点头,便有大把人愿将他们的孩子过继给我,喊我一声娘,我爹又怎会无后?

李想,人这一辈子,父母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你的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最终要飞翔,圣人将夫妻放人伦第一等,概因父母孩子都无法陪你一生,唯有夫妻才能相持走一辈子。既要走一辈子,又岂能将就?”

她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沉默半晌才低低叹了一声道:“如此也好。”

没人明白左弗这一声“如此也好”是什么意思,椿芽与李想只觉这一声叹听在耳里格外刺耳,刺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左弗轻轻一笑,道:“让人准备去吧,这可是大事。”

真不难过吗?

或许有一点吧。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何时对朱慈烺有了那么一点朦胧的感情,她甚至从未意识到自己对朱慈烺有不一样的感情。

直到他要求自己终身不嫁时,左弗才明白,那将心脏割裂的剧痛里还有念而不得的苦涩。

不知从何时而起的爱恋,未有盛开便被风吹落在地。站在人群中的她望着高高在上的他,她便明白,她与他再没有了可能。

那是君与臣的距离,他无法逾越,她亦无法逾越,她与他就像两条平行线,并肩前行,相视而笑的时候,却永远也无法相交。

打不破的世俗规律,横亘在她与他之间的不仅仅是身份,还有时光的距离。

他永远也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人不在意天家的权利,也不会相信她真得只想过平凡人的生活。

夜色渐浓,美味佳肴终是失去了味道。

她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打开,凉风从窗外吹来,卷起她垂落在额前的发,在一片静谧中,终是有哀戚散开,落在窗外无边的夜色里,勾起一片夏蝉初鸣。

椿芽垂着手望着窗边的左弗,她含着眼泪,颤着唇,最终,还是未能开得了口。

李想握着自己腰间的钢刀,不忿在心里酝酿着。

狡兔死,走狗烹,朱家的皇帝果是薄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弗的声音才悠悠传来,“将饭菜都撤了,准备沐浴的东西,今天有点累了,早点睡了。”

椿芽未唤人,独自一人将所有的东西收走,慢慢退了下去。

洗漱过后,左弗躺在床上,将朱慈烺送自己的玉佩拿出来。上等的羊脂白玉触感细腻温凉,一如印象中那少年,清癯而温润。

如今美玉依旧,只是人非再少年,君是君来,臣是臣,到底还是难过了吗?她自嘲一笑,将玉佩扔进空间,缓缓侧过身,闭上眼。

千回百转,世事沧桑,从此,你不再是朱慈烺,而我依然是我!

第398章 喜糖

台风呼啸着穿过琼州的大街小巷,所有户外的作业都被迫暂停。在大自然跟前,人类的力量总是渺小的。

一场台风来得疯狂,直接将琼州上半年贸易所得给刮得一干二净,并造成了一千多人失踪死亡。

台风过后,各州县地方官望着台风过境后的琼州,许多人都跪倒在地,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曾经最是繁华的崖州与万州此次受灾最严重,多数死亡失踪人口都是发生在这两个州。

左弗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灾区前线。

大片房屋的倒塌造成了许多百姓在一夜间不但失去了家园,还失去了亲人。

琼州这几年的建造主要还是集中路基建设以及城防上。除此之外,便是各州县的识字班,初级医院,码头,港口的建造等。

对于城内房屋,除了琼山有进行过整改外,大多并未重新翻建。内城尚且如此,城外农村的建设就更不用提了。

大家虽赚了钱,可因着用工荒,雇人建房艰难。而面对着衙门开出的工钱,谁也不舍得放下手里赚钱的活计去造自己的房。

如此一来,从崖州等地登陆的台风便造成了眼下的悲剧。

一具具尸体被白布包裹了起来,按照最新的防疫科普书上写的,这些人不得土葬,必须集中火化。

老百姓这几年生活变化很大,而左弗在他们心里就是神的化身,虽心里抵触,可总觉左弗是不会骗大家。

防疫那本书就是左弗写的,大灾后引起瘟疫的原因就是尸体没及时火化。而且这些死于非命的人若不用火净化的话,死后会下地狱。

左大人的神奇大家都看眼里,她说的话总不会错的。虽然要将家人尸体烧掉,心里有着本能的抵触,但想想左大人的话,他们还是愿意配合官府,将人火化,然后装在陶瓷罐里,深埋后再立墓碑。

一顶顶帐篷,方便面,矿泉水,被褥被下发下去,左弗的到来让灾民与当地地方官又有了精神。似找到了主心骨般,当看着成堆成堆的物资被运来后,灾民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并加入抢险救灾的队伍中,开始搜救失踪者以及推倒危屋。

这场台风的强度超过了以往,左弗虽是现代人,有着淘宝这样的金大腿,但在天空没有卫星,未掌握卫星遥感技术前,台风是不可预测的。

其实在此之前,左弗已命令地方官每年在台风季时要做好相应的防台风工作。比如在台风季让民众尽可能地往内地迁徙,远离海岸,并在每个州县挤出一定的空屋,免费让民众居住。

只是政令虽有,但因人工短缺,这项工作一直进度迟缓。这回超大台风造成的损失让左弗与一干官员意识到,这工作必须提前做了。在天灾跟前,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琼州的百姓已经跟过去不同了,在这些官员眼里,死一个人就意味着劳动力的缺失,也意味着更多的财政负担。

必须要把这项工作安排到所有工程前面,得先集中力量造每年台风季的安置房。

左弗看着一个个失去亲人的百姓,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她虽已当了几年官,但明显还是经验不足。每个地方的气候与环境不同,在面对大自然时,人类想要保留更多的火种唯有提前思考,将方方面面都做到完美才能减少损失。在这样的事上,是容不得拖延的。

这一次,一千多人的生命给了左弗以及琼州官员沉重一击。

他们之前沉迷在自己的政绩里已有些膨胀了,可现在一场台风就能刮掉他们半年贸易所得。

而琼州半年贸易所得是多少呢?

四百多万两白银!!

灾难造成的直接损失以及灾后的重建安抚等工作要投入的钱就有这么多!

这教训太惨重了!

没人再笑得出来。

他们将难民安顿好,立刻就开了一次会。针对这次灾难,大家都进行了自我批评,左弗也进行了自我反省,最后,大家一致决定,除去订单,所有路建城建暂停,优先进行灾后重建,然后在各州建造台风季的安置房。

日子又变得忙碌了起来。

天子大婚的消息没能让左弗消沉。在来琼州时,她就已经明白了二人之间不可逾越的是什么。虽听到消息后,依然有些难过,可当一场台风登陆后,所有的情绪也被这场台风吹散了。

她必须更加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不然,她对不起这些百姓对她的信任。

儿女情长,终是太消磨意志了。

众志成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各类标语帖得到处都是,源源不断地物资从琼山被运往受灾各县。

好在,这几年琼州风调雨顺,随着各种高产量的物种在琼州推广,粮库里的粮食总是存满的。而且,为了应对越来越多的粮食以及可能发生的自然灾害,还新建了许多粮库,都是建在较安全的中心地带。

这次受灾,这些粮库无损,所以灾民并不用担心没有房吃。而随着海贸的展开,左弗现在卖给淘宝的东西已不光光是古董,黄金了。

事实上,她现在卖给淘宝的东西主要以各国以及各民族的手工艺品居多。这些东西卖到淘宝就成了古董,而且因是少数民族或小国工艺品,考古价值比较高,能卖出较好的价钱。

这个比卖黄金来钱块。

而且除去这些,她还跟海外交易各种木材,这些木材都能在淘宝卖出极高的价钱,而对于海南的木材植被,她是不许随意破坏的。

因此,这些年,她淘宝内的资金十分充足,而琼州官员也很自觉地将一部分白银从账上抹去。他们知道,左弗那些东西不是白来的,天上的神仙不会无故赏赐你东西,都是要花钱买的。

充足的资金,充足的粮食,冲淡了灾情的残酷,百姓也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开始重新建设自己的家园。

台风过了,琼州又变得火热起来。

时间很快便进入到了九月,随着崖州等地的变化,伤痛慢慢抹去的时候,朝廷里来了人。

天子要大婚了!

为了分享这份喜悦,天子让人特制了糖果与喜饼赏赐给镇国公!而与喜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身世显赫的年轻人……

第399章 英国公

明朝国公虽多,可真正称得上显赫的也就那那几家。

除去魏国公,成国公外,最显赫的当属英国公了。

这家的祖先张玉被朱棣称为靖难第一功臣,其长子张辅初曾率数万军队平定安南叛乱,遂册封为英国公,世袭罔替,便是刘瑾,魏忠贤之流当道时也未敢骚扰,可见根基深厚,家世之显赫。

只是随着李闯王打入北京城,这一家的状况也急转直下。与另一位同样显赫的末代成国公一样,这家也一样遭到了屠戮,家主第九代英国公张世泽直接被杀害。

好在,天不亡张家。张世泽一母同胞的弟弟张景瑄骁勇善战,勇武过人,有倒拽九牛之神力。在兄长被杀后,他聚集家中奴仆,蓄养之猛士,自焚国公府,在混乱中带着母亲以及家人,硬是闯出北京城,几经周转,来到南京,在朱慈烺登基后,正式继承其兄爵位,成为第十代英国公。

勇武过人,在关键时候能断然舍弃几百年家业,此人在危难关头表现出的智慧倒也让许多人大跌眼镜。

要知道,老国公有两位嫡子,三个庶子以及一个嫡女,四个庶女。在儿女众多的国公府里,这个嫡幼子除了一身勇力外,并无甚可称道的。

甚至……

在外人看来,这位嫡幼子看起来还有些傻。在北京未沦陷前,经常可以看到这位背着巨石,脚捆沙袋,无论刮风下雨的,总是在街上跑。

若是以此锻炼体能,众人还能理解。只是再观这位其他行为,就只能用“沙雕”来形容了。

在这位十六岁时,家里就给他说了亲。只是未等迎娶过门,那家的姑娘就生病死了。

如果是旁的人家必是要忌讳的。只是英国公家是什么门第?姑娘没过门就死了,那只能说明那姑娘福薄,没那命进国公府,所以克妻?不存在的。

于是,很快,又说了一门亲。

这回顺利了。

新娘子顺利娶进门,婚后也和和睦睦,顺顺利利的,唯一让人遗憾的就是成婚两年未有子嗣。好在,新娘子是个贤惠的,替夫君张罗小妾,只是这位觉着女人多了麻烦,都给拒绝了。

夫君如此,当娘子的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而老天许是要赞赏新娘的贤惠与夫君的温厚,没多久,新娘子便怀孕了。

这本来是喜事,可没想到新娘难产,疼了几天几夜,最后一尸两命,都没了。

这下张景瑄就成了鳏夫了,这在彼时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可人家到底是英国公的嫡幼子,所以克妻什么的不存在的!定是这女人也没福气,所以才难产死了。

这样家世的人家,差不多地位的自然不敢再将女儿嫁过去,可门第稍低的却还是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愿嫁女儿,可人家张景瑄还不愿娶了。不但不肯再娶,还自己在国公府前挂了个牌子:命犯孤星,莫来送命。

这事引得京城一阵议论,听说事后这位还给他爹狠狠抽了一顿。但没法啊,抽一顿也是不娶,要不您就打死我算了!

这下老国公没法了,儿子不肯娶,总不能逼着儿子入洞房吧?就算进了洞房,也要肯动才有结果啊!

再琢磨琢磨,家媳为张家产子而死,许是心里还放不下?要不就缓缓吧。

可老国公没等来儿子成婚便死了。其兄继承国公位置后,还未满一年北京就沦陷了,所以如今已二十有七的张景瑄依然还是个鳏夫,并且依然保持沙雕风格,在南京地面上我行我素。

而且……

也不知是不是在北京沦陷时受了刺激还是怎么的,总之这位到了南京后越来越疯,越来越傻了。

以前只是背着石头在街上跑,可现在他在城里闲逛也背着大石头,而且还企图背朝堂上去。

用他的话说,他秉承了圣人“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教诲,以巨石磨练自己,所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必须背着巨石感受力量对自身造成的痛苦,以此到达修炼自己意志的目的。

除此之外,这位便是晚上睡觉也睡巨石上,说是这样能避免高枕软床消磨了意志。

听起来似乎是个寻找自我之“道”的人,可上朝也背着巨石,你怕不是个傻子哦!

当然,大家自然不会让他背着巨石上朝,朝堂有朝堂的规矩,哪里容得你破坏?

所以,这位很快又升级了他的沙雕行为。他将巨石放在宫外,然后将笏板顶在头上上朝面圣。

如此行为,简直是大不敬!可天子似也知道他是个傻子,竟也没跟他计较。于是乎,朝堂上诸臣公都是手执笏板,只有这位是将笏板顶脑袋上,而且一旦掉下来,他回去就要罚自己站一晚上。

没人知道这沙雕想干嘛,只觉此人已疯了。而天子似也受不了这位越来越诡异的行径,这回居然给他派了公务,让他来琼州协助左弗对外贸易一事了。

而现在,这位被朝廷诸公嫌弃的沙雕兄就站在左弗跟前。他穿着一身黑衣,背着一块巨石,站在港口码头上,显得十分扎眼。

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脸型方正,目测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在这年代绝对是勇武的象征。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阳刚,十分man的男人。即便是穿着衣服,你都可以从他的身体上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刚进勇猛就是对这个男人最好的诠释。

只是……

左弗望着几条粗粗的麻绳穿过他下腋将巨石绑在身体上的模样,眼皮不由抽了抽。

怎么……

总觉有股沙雕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内散发出来?这当真不是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吗?

背着这样一块巨石漂洋过海,当真不是什么变态吗?

另外让一个国公协助另一个国公办事,这里面有什么深意吗?朱慈烺这样安排是想做什么?

是对自己越来越忌惮,还是只是纯粹的人事安排?

按下心里的猜测,左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小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这便随本官回城休息吧……”

第400章 真得很傻

左弗说着又冲张景瑄拱手道:“英国公有礼了。”

“镇国公客气。”

张景瑄拱手回礼,“在下表字沐年,日后共事少不得来往,这般公那般爷的,称呼起来着实生分,若不嫌弃,便以表字相称如何?”

果然是北京城里出来的大老爷们,说话行事间自有一股京都气势磅礴之像。

直爽明朗,看起来这人应不是太难相处。

左弗下了个结论,便是点点头,“以后少不得要劳烦沐年兄了。”

“云舒老妹客气了。”

张景瑄道:“我就是个武夫,民生民事一概不懂。以后你干你的,你有需要知会一声,我给你当个跑腿的,你别嫌我怪毛病多就是。”

他说着便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巨石,“此乃我磨练意志所用,你别嫌它碍眼,办公之时我也得背着。”

左弗眼皮跳了跳。

只觉这沙雕气息越来越浓烈了。

这莫不是个健身痴迷者?

作为一个生物学家,她倒是知道,健身是会上瘾的。莫不是眼前就是一个陷入癫狂的健身爱好者?

派来送喜糖的小公公眼皮子直跳。

这蠢货当真是蠢得厉害!

这个怪人在京城被大家嫌弃透了,可又拿他没法。这思来想去的,便想到琼州还住了个女魔头。这女魔头碰上这憨直的怪人那真真是一出好戏啊!若是将人打发到这儿来,岂不是妙哉?

看着一个顶着笏板上朝的人实在影响心情啊!

当然,英国公府如今虽有些落寞了,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要将他弄琼州来显然有些艰难。

不过想想琼州如今海贸的规模,再派一个国公去镇场子也是说得过去的事。只是让他们没想的是,还未等他们开口,陛下就先开口让这位前来琼州协助了。

大家细细一琢磨,便觉这陛下是怜悯他兄长,不想他在京城受气,所以才打发到琼州。

至于为何是打发到琼州?

当然是因为左弗在琼州,那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啊!

所以,这蠢货上来就说自己没本事,这不就是告诉镇国公自己就是来混日子的吗?听说琼州连官员都要亲自下地干活,来一个不干活的,这要镇国公怎么想?

听说镇国公这人最讨厌别人混日子了。在她治下的官僚谁敢偷懒,那真没什么好下场。

现在这蠢货直白白的告诉人家,我啥也不会,只会背着石头玩,不要说镇国公这种严苛的人了,就是自己这个小太监听着都有些不顺耳。

小公公偷瞄了左弗一眼,想打个圆场,他可不想因此被连累,承受镇国公的怒气。天下谁不知道这位主儿的脾气那是一等一的暴躁?

可还未等他开口却见那位呵呵一笑,清朗的声音传来,“听说沐年兄武力过人,那以后我这些亲兵少不得需要沐年兄调教,到时你可不要嫌我那些兵不懂事哦。”

“哈哈!好极!左家军横扫天下无对手,你更是生擒了多铎,我来此也想与你切磋下武艺,看看这生擒多铎之人到底是有多强!”

小公公捂上眼,觉得自己很悲催。

本来给镇国公送喜糖是肥差。镇国公脾气虽不好,可若顺着她的毛,出手也是很大方的。如今国库还不是很丰裕,陛下又不是好糊弄的,像这等有油水的差事可不好找。

可现在好了!

偏偏送个喜糖还要带上个沙雕过来赴任,自己这一趟的油水还能保得住吗?

你这话说的跟挑衅有什么区别啊?!

而且你害臊不害臊啊?

这么高壮的男儿竟找个女子切磋武艺,你这哪是切磋,你这是欺负人啊!尽管这女子也是高壮的不像话,可到底还只是个女子嘛!

“哈哈!”

左弗大笑,“沐年兄说笑了。若论武力便是十个左弗都打不过多铎。我能生擒他也不过是仗着手中钢刀强于旁人罢了。”

说罢也不等张景瑄回应,只继续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来来来,莫在这儿闲话了。我已设下接风宴,还请诸位随我先回城用餐吧。”

“多谢国公爷。”

小太监赶紧接话,“奴婢在京城便常见琼州上贡之物,那菠萝,那椰子都是圣人最喜的。说句斗胆的话,奴婢得了这趟差事,除了给您送喜糖外,就是想厚着脸皮也跟您讨几个椰子菠萝吃,尝尝这到底什么味道,也不枉来琼州走一趟啊!”

“好说。”

左弗笑眯眯地道:“我们这儿别的没有,菠萝椰子敞开了吃。”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了马车旁,见到这四轮马车,小公公不由感叹,“这四轮车真是做得精巧。可惜,这天下间能用这四轮车的马路却是没几条。京城这几年也修了一点路,用这马车也能行走,只是想要全天下同行,怕是艰难。”

左弗笑了笑道:“路一点点修,总有一天都能用上这马车的。都上车吧,不然那边菜凉了可不好吃了。”

一行人上了车,透过透明的车窗,他们见到了自己一辈子都难忘的画面。

笔直无缝隙的马路在常州也有,太阳灯也不算稀奇,皇宫内也装上了。可这街道两边规划整齐的楼房带给他们的冲击却是巨大的!

尤其是位于城里那些六层高的楼房,更是激得他们震撼不已。

如此高的房子是怎么造出来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内陆建房屋,因着材料的限制,楼层是限定的,不然用来作为承重的房梁吃不了重,会坍塌。

所以在这大明,一般建筑也就是两层。当然,这并不是说大明没有多层楼的建筑,或者说工匠没有造高楼的能力,事实上,大明的工匠水平很高,可以造高楼。

不要说六层了,就像佛塔这些,十几层的都有。但是,那个都要耗费很长的时间,花很大的代价才能建好。

像一般民用建筑谁吃饱了撑着去花这多代价就为盖个住的地方?而在这琼州……

这楼房似乎变得很寻常一般,便是民用商用的也都是三层楼,而且看层距也很宽,说明内部居住空间要比内陆楼房来的宽敞,无论是个子多高的人待在里面也不会感到逼仄。

这营造之法!

神了!

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些房子上都用上了玻璃。来之前,就不断听到传言,琼州如今富得流油,眼下看看,这何止是富得流油啊!这简直是过上了神仙日子啊!

第401章 咱家的命苦透了

作为琼州的府城,附廓县,琼山的基建必然是整个琼州最好的。

在这里,有整个府最好的综合性医院以及一个初级医学院。左弗在武进为官时,就四下搜刮了一批名医。经过多年的磨合,在三年前,这些医生开始尝试外科手术。

他们尝试的对象就是那些前来琼荷兰人,西班牙人从各地掠来的奴隶。

在本地民众身上动刀子风险太大,要承担的社会舆情太大了。万一失败,不要说他们,便是他们的知府大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些被西夷掠来的人就是很好的实验对象。

虽不仁道,可医学之路本就是一场充满荆棘与血腥的路。当然,他们也不是将好好的人给切了。这些西夷人对金钱的渴望超过了明人的想象,在他们看来这些西夷人完全是没有道德和底线的。

为了运更多的人,获得更多的利益,他们将这些人像猪仔一样塞进船里,给很少很烂的食物,一路长途跋涉下来,死亡率高不说,还导致了各种健康问题。

而这些土着中,有一些身体问题就需要动刀子,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些土着也成了这些大夫的练手对象。

好在,这些大夫从左弗那得到了完整的医学理论,看了不少病例,在动物身上也实验过了多回,虽然死了几个倒霉鬼,但像一些初级外科手术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如此一来,整个琼州就轰动了。许多得了“绝症”的人纷纷赶来琼州看病。像盲肠炎,这在以前就是绝症。而现在,只需划一刀,割下一小段肠子,这问题就能轻易解决。

为了应对越来越多的病人,左弗便下令建造了一所综合性现代医院。医院分了中西两部分,还有分出了化验室,急诊科,b超室,心电测量室以及小型x光照射室以及门诊输液室和两间手术室。

除此之外,医院还拥有一百二十多个床位,另有一栋楼预计在明年完工,到时又可再增加一百多个床位。

这等规模,这些设施,放在后世连二甲医院都算不上,甚至有些地方的社区医院都比这强。可放在这时代,那已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地方了。

毕竟,若想治好肠痈也只有到这地方来才能治好。

而这家医院离着衙门还很近。

没办法,这些大夫虽然刻骨聪明,可到底缺乏经验,万一出现医闹什么的,衙门衙役也能及时赶过去。

另外,左弗虽不是学医的,可到底也是研究人体的。论起人体构造,放眼这时代,说是第一人也不为过。

而且,这些年她也不断在自学医学,以前读书时也观摩过大体解剖,所以万一有什么棘手的问题,她也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

所以,当马车停在衙门前时,见到这一群建筑时,小公公忍不住惊呼了,“为何在衙门附近造这高楼?!”

左弗抿嘴一笑,道:“这是医院,也可以理解为医馆。我们科学讲究交流,不交流技艺就无法提升,所以我办了这医院,让琼州所有有名的大夫都到这里坐诊,除了交流心得外,还能福泽病人。”

“一人力小,十人力大,云舒老妹儿做事果然不同旁人。”

张景瑄坐得笔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左弗总觉他说话都透着一股傻气。

刚刚上车前,他还企图将石头一同背进来,但左塞右塞发现车里只能容下一块石头后,他只好放弃继续背石磨练意志的打算,拍着石头一阵温言软语后,这才将石头抱到后面的马车里,然后才坐到这车上来。

如此沙雕的操作,左弗当时看得眼皮直抽,心里也暗暗琢磨,这家伙莫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吧?

这会儿,他石头没背着,可却依然坐得笔直,双手也是规规矩矩地放大腿上,一丝不苟的模样好似聆听领导训示似的,看着莫名有些想笑。

而且左弗还发现了,这家伙虽然会很爽朗地大笑,但好像严肃的时候远远要多过笑的时候。若不是知道这家伙除了有点傻,没啥不良品行外,就这样一个人,在路上遇上了,左弗是绝对不敢跟他说话的。

左弗忍着想笑的冲动,尽量也做出云淡风轻的表情道:“沐年兄过誉了。”

“你不必谦虚。”

他大手一挥,“听说你们科学讲究事实就是,你举止行事的确不同旁人,这是事实,不用谦虚的。”

你确定你是在夸人?

小公公捂上了眼。

咱家命咋这苦哟!

您这是挖苦讽刺吧?

您这是在说镇国公是疯子吧?

左弗干笑了两声,“沐年兄也知我门中学问吗?”

“不知。”

他回答得干脆,直接将左弗噎着了。

小公公捂上了眼。

咱家的命苦透了……

“那你怎知……”

“我在南京就听说那些治肺痨的药,那些能聚阳光于匣内的手段都来自一门独特的学门:科学。我几次拜访江东门,后又去了武进,与人多次交流,别人说科学就是去伪存真,实事求是,格世间万物寻世间万法之学问。若这便是你师门寻道基石,你刚刚如此便是违背师门教诲,不实事求是,乃不诚也!”

我可去你的吧!

小公公心里大骂!

你个二傻子的瓜怂!

你这张臭嘴是不是不将咱家的赏银吹跑了,你就不死心?!

这一句句,一字字的,就是我这个太监听了都想打你啊!

“三人行必有我师。”

左弗笑笑,“沐年兄说的对,云舒受教了。”

张景瑄点头,“我就说,左云舒不可能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京城那些人太小人之心了。”

“哦?”

左弗挑眉,“京城之人如何说我?”

“无非就是牝鸡司晨,不懂规矩,嚣张跋扈之类的话罢了。”

张景瑄不屑,“我看是技不如人,心生嫉妒,你大可不必放心上。”

我没放心上啊。

左弗只是好奇那些文人会怎么骂自己嘛!

感情这多年了,翻来覆去还是这几句,他们的文采不行了啊!

左弗笑笑,“人不遭嫉是庸才,他们骂得越响亮我越开心,有甚好放心上的?沐年兄多虑了。”

第402章 大智若愚

“我知道你不会放心上,你要放心上那就不是左云舒了。我就顺口一说,就跟早上起来习惯先上茅房一样……唉?刘公公,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你干脆给我把刀,让我死了算吧!

在朝堂上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当着人姑娘的面说上茅房……而且这样打比方,你的脑子当真没问题?!

“噗!”

左弗笑出了声,道:“沐年兄,你真是英国公吗?”

张景瑄诧异,“你为何这样问?”

还未等左弗回答,他便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堆东西来,“这是陛下给我下的圣旨,这是我的路引,这是我的户籍,这是我英国公府的房契,地契,这是英国公印……”

左弗眼皮直抽,而刘公公已经把头侧过头去,直接贴窗户上了。

“这是我前来赴任所领交接文书,对了,这包是我在武进惠民超市买的。云舒老妹儿,你这人真不同,这包弄得真不错,可以装很多零碎东西。”

眼看着对面的家伙将包都要掏空了,左弗忙制止了他,扶额道:“我说……沐年兄,你只是来上任而已,为何还将房契,地契都带身上?”

“哼!我那几个弟弟妹妹不成器,我娘性子软,我不将东西都带出来,等我回去,我这几年攒下的家当就没了!”

“……”

你那些妹妹弟弟莫是魔鬼吗?

等等,说起来徐汉好像就是娶的他妹妹吧?

“对了,魏国公家的公子娶的就是你妹妹吧?”

沙雕的神色眼见着凝重了起来。

摇着头,“若不是陛下下旨,我绝不会将我家三娘嫁给他的。”

“这是为何?”

左弗诧异,“云槎兄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与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

“就是太好了,所以我家妹妹配不上他。”

“哈?!”

左弗瞪大眼。

心里暗道:“哪有这样说自家妹妹的?”

“我家五娘是我父亲的老来女,所以格外受宠。这父母一溺爱,性子就容易歪。她打小脾气就坏,云槎那人性子冷清,若是起了意见,也不会与她争吵,只会冷着。

你说就这样两个人凑成一对,能和顺得了吗?若不是陛下下旨,我是不会同意将五妹妹嫁给徐汉的。来日,两家结仇不快不说,我妹妹也要苦一辈子。”

哟!

还是个大智若愚的嘛!

左弗总算从这家伙身上看到了一点智慧的光芒,看着不那么沙雕了。

不过从他这些话里也可以看出,如今的英国公很艰难啊!难怪与国同休的国公爷也出来打工了。毕竟,多领一份差事也多一份工资不是?

瞧着这小家伙又小心地将东西一件件放回去,不知怎的,左弗看着竟有点心酸。

英国公啊!

与魏国公,成国公并列的第一公爵之家,如今为了几张天子赏的地契,房契小心成这样,想想还真是唏嘘呢。

不过再想想,倒是有点敬佩眼前的汉子。

北京的英国公府何等奢华庞大?那是多少代人积攒下来的家业。可在紧要关头,他却能一把火烧了,为自己赢得一点生机,就这份心智与魄力都足见此人智慧!

哪里是什么沙雕,这是大智若愚啊!

刘公公将头转回来。

他很诧异。

传说中脾气火爆,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女魔头怎如此和善?这样都没生气?

“沐年兄想得明白,思得透彻,云舒佩服。”

左弗点了点头,心里也有点为徐汉惋惜。

他生在国公府却不得主母喜欢,所以性子冷漠,看事也较负面,对女性更有种本能抵触。这样的性子,若是能娶到一个温良贤德的女子为妻,或许能改变……

只是若张家五娘真是脾气不好的话,怕是又要继续受苦了。

轻轻摇摇头,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诸位,随我先下车吧。”

顿了顿又道:“我们琼州官员无事不得随意入酒楼用餐,我已在知府宅内设了接风宴,诸位先随我入府用餐,随后我再送你们去新驿站。”

“国公爷新修了驿站?”

刘公公诧异,“这国朝不是规定衙门……”

左弗笑笑,“老的还在那儿,只重新做了加固。只是如今往来琼州的官吏颇多,所以不得不再造了个驿馆。新驿馆条件好些,琼州天气炎热,住老驿馆怕是受不了。”

说罢也不再多言,引着二人进去。

大堂上悬挂的电风扇引起了刘公公的好奇,而张景瑄倒没多问。他在常州见过类似的东西,不同的是,那些都是摆在地上的。

初见时他也很震撼,怀疑这里面关着人的灵魂,不然怎么会自己动?甚至他还买了一台风扇回来,不过买回来拆开后,没见白烟鬼魂冒出来,而那风扇他依样再装回去后却再也不动了。

后来,他带着风扇去了左弗在武进办的学校,请教了人后才知道,风扇能动是因为电。

虽然听了几节课后,他还是云里雾里的,但对科学这门学科却是有了浅显的认识。

这门学科怕是有改天换地之能,难怪有些老迂腐那么抵制科学了。这门学问怕是能和圣人之学并肩,这是许多人不愿看到的。

所以这些人的嘴脸真是恶心。

张嘴之乎者也,闭口仁义道德,可他们又有几个是按圣人说的做的?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含义不就是要不断反省自身并作出及时的改变吗?

将背上的巨石托了托,张景瑄眼里一片坚定。

若是坐享父辈荣耀就将变得平庸,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若不上进便是湮灭,他不能有一丝懈怠。

他背着巨石,偌大的石头背在他身上,似无份量一般,他每一步走的,看着都很轻松。跟在他后面的李想望着这人,不由感佩:好一个力大无穷的好汉!

还有这精神,啧啧,要是大明的武人个个像他,又何惧鞑子区区几十万人呢?

接风宴上的菜都寻常,都是琼州本地较有特色的菜。没有鲍鱼,没有海参,有的只是鸡鸭鱼与本地蔬果的搭配以及一些寻常海鲜。

但就这样一顿普通家宴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刘公公激动得吃了一顿饱饭,在琼州游玩了几天,临走时得了两瓶香水以及二十两银后,只觉来这一趟真值了!

幸好镇国公是大度的,没因为沙雕牵连自己,真是万幸啊!

回去咱家一定要好好跟人说道说道,不要误信传言,人家镇国公脾气好着呢!

张景瑄的到来还是在琼州官场还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震动。比起左弗这个新晋权贵,英国公家的牌子似更响亮。

于是乎,大小官员都结伴而来,想要拜访下国公爷。可哪里晓得,当他们穿过二堂,来到衙门后宅内,却见这位住的院前已挂起了牌子:累,莫扰。

一群官员傻眼了。

难道所有国公都这么有个性吗?

左弗在过廊里看着这群官员进进出出,再看着张景瑄居住小院前挂的牌子不由觉得有趣。

这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活得可真快活啊!

羡慕啊!

这就是老牌勋贵之家的底气所在吧?

好在,这位勋贵之子并不崇尚奢华,只带了两个仆人前来赴任,不然带个几十个人来,自己这知府宅可住不下呢。

毕竟,到了州府级别的佐贰官基本都是他乡前来赴任的进士官了,所以这些人都是要住衙门的。其实按照规矩,便是县衙的佐贰官也是要住县衙的,只是法度松弛后,县衙许多官员也渐渐不住官衙了,谁让这一层的佐贰官本地人居多呢?

望着这些官员失望离开,左弗呵呵一笑,道:“李想,你看这些人,思想觉悟还是不够啊,还得再教育啊。”

“大姑娘,您这也太为难人了。”

李想摇头,“毕竟是上官,总要来拜访的。不然遇上个小心眼子,以后还不知怎么吃瓜落呢。”

左弗嘿嘿一笑,道:“也是。对了,这家伙真把他那大石头背床上去了?”

“听人鬼扯!”

李想撇嘴,“又不是真傻子,那样睡法身子都睡坏了!我昨个儿去帮忙,他只是不用任何软褥,就上面铺层席。而那大石头倒是摆在床前,我还问了,这要起夜绊着怎么办?他说,绊着就绊着,多摔几次才能警醒。”

“果然传言也不可尽信啊。”

左弗笑了起来,“我还真以为有这样的人,晚上睡觉还抱着块大石头呢。”

“这人要当兵就好了。”

李想忽然感叹,“当兵的好料子啊……”

左弗大笑,“你试着将他拉你队伍里去?”

“这可是英国公!”

李想撇嘴,“我哪里敢啊?啧,就是想,这人要不是英国公就好了。我将他拉去,好好操练一番,定是个猛将啊!”

“呵呵,他说过要跟我切磋,我看等他休息够了,你俩练练?不过我觉着你不一定打得过他。”

李想不服气,“打架又不光看身高,我小但我灵活。”

“哈哈!”

左弗大笑,“想哥,我的好想哥,你可真会给自己贴金啊!人家能从李闯王那儿跑出来难道就只靠蛮力?我可听说,他可是崇祯年的武状元啊!”

李想抿着嘴不说话了。

过了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来。

“任他武功再高,也是一枪撂倒……”

第403章 神人

又多了一位国公来琼州镇守,这样的事自然是会在民间引起议论的。随着识字班以及初级教育在琼州的展开,事实上,现在的民众已比过去聪明了许多。

特别是在这缺乏娱乐的年头里,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引起人们极大的注意。

尤其是这位国公还喜欢背着巨石在城里乱逛,想不注意都难。

超过一米九二的身高,一百公斤的体重,在这年代那绝对是神人一般的存在。再加上他那块巨石,没几天工夫,城里就流传出了这位国公爷能手撕贼人的流言来。

想想也是。

北京都沦陷了,若没一点神力怎么可能逃出来呢?

能逃出来必然是有特殊之处的,比如手撕贼人,一拳爆脑等神仙操作。

种花家的兔子们其实脑洞是很大的,而且英雄崇拜情节严重,看看这体格,再加上一些小道消息的流出,很快茶馆酒肆里就有说书先生还是说英国公传了。

民众对这位如何好奇且不谈,再说左弗。

这两日她心情不妙。

是的,不妙,很不妙!

有种要爆炸的感觉!

张景瑄身为国公来此为官自然是要住衙门的。而衙门后宅内的区域虽多,可真正好的院子也就那几个。为了不让憋屈这位国公爷,薛耀明很知趣地将自己的院子让了出来,让这位住了下来。

而同知住的院子就在左弗隔壁。于是乎,这位在休息了两天后,开始出现了疯狂的行为。

天微微亮,这家伙就开始在院里锻炼。你锻炼就锻炼吧,喊什么呀?

左弗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可因着晚上工作得比较晚,当然不可能鸡一打鸣就起床。

事实上,若没什么事,她的睡眠时间还是能保证的。也就是说,她得睡到七点这样才起来。

可如今来了位健身达人,天天五点开始就在院子里“嗬哟嗬哟”的鬼叫,这着实就不能忍了!

这日,左弗再度被“嗬哟嗬哟”声吵醒,多日累积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她爬起床就冲到隔壁,大吼道:“沐年兄!你自己折腾我没意见,能不能不要影响到我?!”

举着石锁正在锻炼的张景瑄呆愣在那儿,一双眼里透出迷茫,渐渐脸就红了。

他别开头,小声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阳气上升,起床锻炼受益无穷,云舒老妹儿,你每日睡太晚,起得也太晚了……对了,你能不能穿好衣服?”

左弗愣了下,随即低头一看,窘了。

自己一时激动,竟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还好,穿得是后世那种套头棉布睡衣,倒也没走光。

只是短袖短裤的,还未穿袜子,这模样在古人看来的确是惊世骇俗了,也难怪张景瑄这个二手老男人脸红了。

“大姑娘!”

春雨拿着衣服追了过来,将衣服给左弗披上,见英国公侧过头,心里呼出一口气,还好,此人是君子。

左弗将衣服裹好,气鼓鼓地道:“我晚上还要温习功课,早上自是不能像你起那么早!你锻炼我没意见,可能不能不要发出声音?!我已经几天没睡好了!”

张景瑄很惊讶。

相处了几天,他感觉左弗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完全不像世人传言的那样。

她行事虽与一般女子不同,甚至比男人还豪爽。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个好脾气的姑娘,而且还很善良。

她每天都要出去体察民情,那模样根本就不像个官儿,倒像个邻家小妹,亲切得很。

而且她判案也很厉害。

邻里纠纷,家庭纠纷是最难解决的案子,可她总是能判得双方心服口服,不但执法严明还兼顾了人情,照顾了弱势的群体。

这样的左弗跟京城朝堂里传说的左弗太不一样了。所以观察了几天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一个能力出众,性子极好的姑娘。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忽然就翻脸了。

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道:“啊,是这样啊!那真对不住了,我以为我发出的声音已经很小了……”

说罢就叹气,“唉,这知府宅太小了……那我明天去外面锻炼吧。”

“你一个国公天未亮就在街上跑出了事怎么办?”

见对方态度良好,左弗的气也消了一半。

“这样吧,我那些亲兵也是寅时末起,你可以跟他们去卫所锻炼。那里器械多,有许多锻炼的东西,比你个石锁子可好用多了。你让李想带你过去,卫所里有食堂,饭菜还不错,你可以在那用完早餐再回来。”

“锻炼还需要很多器械?”

张景瑄有些不屑,“有我这巨石与石锁子就够了。”

“呵……”

左弗冷笑,“骚年,你对锻体根本一无所知。”

“????”

啥意思?

张景瑄脑门冒出一排问号,但他琢磨着左弗这人不简单,所以他还是收起自己有些傲慢态度,躬身作揖,请教道:“敢问老妹儿,骚年是何锻体器具?这骚年的器具能让人更有力量?这是你们左家军打败鞑虏奥义所在吗?”

“……”

左弗扶额。

大智若愚果然是骗人的吧?

这就是个沙雕!

“你等着,我带你去卫所。”

左弗回屋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后,便将张景瑄带到了卫所的室内操练场。

在这里,有着各种锻炼用的器具,从椭圆机到杠铃无所不有。

一群兵丁见左弗来了,纷纷停下,站成一排,向左弗行礼。

左弗摆摆手,道:“你们不用管我,继续吧,我就带英国公来见识见识什么叫锻体。”

顿了下,又道:“李想,去,给英国公演练一番!”

“是!”

李想脱下自己的外套,露出里面的工字背心,戴上锻炼用的手套,跑到单杠前,便做了引体向上,单杠双力臂等动作。

然后他下了单杠,又趴在垫子上做了俯卧撑,平板支撑,平板支移等动作。

张景瑄有些吃惊。

左弗这是掌握了一套新的练军之法?

正在琢磨着,却又见李想坐到一个怪物怪样的铁器械前,单手拉着一根绳子上下挥动。

绳子一头连着铁块,上面还有小栓子,经过李想演示,他发现那小栓子可以活动,可以插入铁块上的小孔……

这是用来增减重量用的?

妙啊!

第404章 恐怖如斯

无须用电的机械跑步机,椭圆机,组合型多功能力量健身器,ab深蹲器……

各种器材的演示看得张景瑄那是口干舌燥,眼花缭乱。

一个锻体就能玩出这多花样来?

他摸着下巴,忽然觉得自己背着石头有些傻。

男人!

就该挑战这些铁疙瘩!!

他笑了。

侧头冲左弗点点头,“云舒老妹儿,这地方适合我,真是个好去处!”

说罢便是一脸自信地走向多功能力量健身器,学着李想的样子,将牵引绳拉起,道:“劳烦小将军给我将铁块都加上去。”

李想坏笑着点头,将重力加到了最大,然后夸赞道:“国公爷果真是神力!这里全部加上去,重量三石多,我们最厉害的勇士经过训练一口气也只能拉十下,其他人都不敢尝试的,不然可能将肌肉拉伤。”

“那是你们毅力不够,锻炼太少了。”

张景瑄说罢便在李想的指点下拉了起来。

他似乎真像传说中那般,有着倒拽九牛之力,拉起来竟显得很轻松,随随便便就拉到了十个,让一旁想看好戏的李想很失望。

左弗瞳孔也是微微一缩。

这家伙平日虽有锻炼,可因着古代器械与理念落后的原因,像这样细致到核心群的锻炼应该是没有的。所以,按照理论来说,哪怕他力大无穷,可没有经过正规的,长期的训练,头次锻炼手臂肌肉群拉到十个应也是很吃力的。

可现在……

好家伙!

这已拉了十五次了吧?而且看着还游刃有余的样子,这家伙当真是人?

其他兵丁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厉害,厉害啊!天生神力啊!”

“不愧是手撕活人的好汉啊!”

星星眼飘了一室,一群兵丁眼里冒出了崇拜。

军营永远是一个崇拜武力勇敢的地方。见到这位从未训练过的国公第一次拉手便能一口气做这么多个,那崇拜就不用提了!

要知道,他们便是一石的重量经过训练都不能一口气拉很多呢!

左弗咽了下口水,心里发毛。

三十个了……

这家伙还是好轻松的样子。

加重的铁块被调包了?

不然谁来告诉她,这奇特的景象是怎么回事?!

所有重量加上去,两百公斤啊!

从未经过训练,单手拉动两百公斤的东西三十次,不,现在已经三十二次了……

这还是人吗?!

“不错,这个够劲!”

张景瑄好似进入了什么玄妙世界似的,刚刚看左弗穿个短袖还脸红的人,这会儿居然停下来,脱了自己碍事的衣服,然后又坐在了健身器上,开始使用起了蝴蝶臂功能。

他不是很白的那种人,但也不黑,小麦色的肌肤看着很是健康。一块块突出的肌肉是力量的彰显!随着他的动作,力量喷张间,一群兵丁直拍手叫好!

“不要脸!”

椿芽啐道:“斯文扫地!”

李想的嘴巴张得老大,一股酸酸的心情涌上心头。

这肌肉……

这魁梧……

天啊!

身为男人都深深羡慕了好吗?!

苍天啊!

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这样的身体啊!为什么他是个矮子啊!而且还是短腿!!苍天啊!

左弗有些索然无味。

本想看这沙雕出丑,好让他见识下现代健身器械的厉害……可哪里想,人算不如天算,人家是这方面的天才,生有神力,区区几个破铜烂铁就想难住他?

对于神人来说,不存在的……

令左弗感到心烦的“嗬哟”声又传来,这家伙似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汗水挥洒间,一句很中二的台词从健身室内飘出,“都不要看着,都练起来!男人就该不停挥洒汗水!!”

沙雕!

左弗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穿着绿衣服,留着锅盖头,迎着夕阳,一边奔跑一边大喊“燃烧青春”的木叶师徒二傻来。

“大姑娘,快走吧!”

椿芽拉了拉左弗,“这人太不要脸了!真怕他等会将裤子也脱了,臭不要脸!这里还有姑娘呢!”

左弗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却听那沙雕的声音传来,“云舒老妹儿,你去哪里?!不来练几下吗?!这东西太够劲了!好,好哇!”

左弗转过身,一挑眉道:“沐年兄,你这样锻炼很容易练伤的,还是循序渐进的比较好。”

“哈哈!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你这些器械设计得当真是太妙了!我感觉我全身都热起来了!够劲!你也来拉几下?你能生擒多铎,一定也很厉害吧!”

左弗回头走了过去,拉过一张健身垫,坐了下来。

张景瑄一头雾水,不知左弗这是要干嘛,难道也是做刚刚李想做过的动作?那个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只见左弗坐了下来,闭上眼,开始转动脖子,上下左右转着,动作慢吞吞的,完全没有什么力量感。

转完头,她又做了几个古怪的动作,看着像是在拉伸,可张景瑄完全还是看不懂她这是要做什么。

她站起来了,单脚站立,双手合十向上,张景瑄有点惊讶。

站得好稳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景瑄一眼就看出了这动作的不简单。

若是腿部无力量,绝对不能站这么稳。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虽说这么形容有点不敬,但宫里的那些舞姬也能做到这点。

然后……

他的眼珠子就掉了下来!

只见左弗忽然双手撑地,然后整个身子都腾空了起来,整个人折了一下般,一双腿就朝左侧了过去,并保持成了一条直线。

侧鸦式瑜伽。

这个动作不但对平衡有着极高的要求,而且对肌肉控制和核心力量有着很高的要求!

尤其是,左弗今天还穿了一身短打,这种出自左家军的花绿色短打穿在她身上,再做出这样的动作,看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力量之美!

紧接着让张景瑄更吃惊的事发生了!

只见她颈部微微低下,然后一只脚继续保持横向平衡,另一个脚竟直接贴到了肩膀上!

这是什么神技?!!

接着,又见她双腿继续保持平行,但一只手却是抬起,直接穿过了腿!整个人呈“8”字形,像一根扭起的麻花似的,惊得一众兵丁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镇国公,恐怖如斯啊!

难怪能生擒多铎!

张景瑄咽了下口水,只觉心跳得厉害!

这是什么锻体之法?!

怎如此古怪?!人的身体怎么能柔软成这个样子?!

左弗还在继续。

整个人反折摸自己的脚跟;只靠着手臂的支撑摆出一条笔直斜线;单手支撑侧转,抬脚,摆成大字型;双手完全直立撑起,一脚朝天,一脚反转帖上自己的脑袋……

各种高难度的瑜伽动作把张景瑄看得都呆了。

这就是她的真实实力吗?!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她不但有力量,还很柔软,若是两人交手,他还未必能赢她!很显然,短兵交接,不光光要有力量,还要灵活!

她身体如此柔软,必然也很灵活;而自己块头虽大,但反转侧身必是没小个子灵活的。如果交手,想赢恐怕有点难。

张景瑄暗自脑补了一番,心里涌起了熊熊战意!

这个生擒多铎,打得几万鞑子鬼哭狼嚎的天下第一猛女果然没让他失望!好像交手试试啊!

他站了起来,来到左弗跟前,抱拳道:“云舒老妹儿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练练如何?”

左弗收了动作,撇嘴,“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你跟我都不是一个体量的,我哪里打得过你?”

“可你这锻体之法着实厉害啊!不像花架子,你就不要谦虚了!”

他说着便是摆开架势,道:“请指……”

“啪!”

一把扇子敲在了他的面门上,椿芽气急败坏地道:“你这登徒子是要害死我们姑娘吗?!你害臊不害臊?!光着膀子叫我们姑娘跟你打?!你要脸不,你要脸不!?”

“椿,椿芽姑娘……”

张景瑄捂着自己的鼻子,含糊不清地道:“好家伙!你都这么大力气,你家主人一定更厉害!”

一群兵丁都吓傻了!

椿芽脾气不好,他们是晓得的。

只是你直接拿扇子打国公脸……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左弗先是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

连连拱手,“沐年兄好性子,左云舒甘拜下风。”

被自己仆人打了还这般好脾气,此人心胸倒宽广。

“是我疏忽了。”

张景瑄走到健身器边上将衣服拿起,一边穿一边道:“椿芽打得好,是我孟浪了,忘记你家姑娘是女子了。”

“……”

李想捂上眼。

这夯货果然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左弗嘴角抽了抽,感觉手有点痒。

虽说她老被人叫男人婆,可当面被人这样说,也是会不爽的好吗?

转身离去,懒得再跟这白痴说话了。

“咦?怎么走了?不练练手吗?”

李想撇嘴,“国公爷,我家大姑娘虽是心胸宽大,可被人当面说是男人婆心里也是会不高兴的,好吧?您刚刚这话也太伤人了!”

张景瑄挠了挠脑袋,道:“你家大姑娘崇信科学,实事求是不是科学精神吗?”

顿了顿又嘀咕道:“她这性子着实不像女子啊……”

第405章 无题

给饭就吃,喊干活也不含糊;没世家子弟的嚣张,也没国公爷的傲慢,除了有些沙雕外,总体来说,左弗对于这个新搭档还算满意。

别人到了琼州免不了要问东问西,可这家伙却从来不问,只对一些运作原理感到好奇。

见到那飞剪船也上去坐了坐,甚至还跟着木二一起去了越南。左弗根据后世的铁矿煤炭的分布图,趁着越南内斗的时候,利用各种外交手段,将这些土地都租了下来。

大量的矿石,煤炭通过飞剪船被拉回海南,而这位好奇的国公爷也跟着上船出去见识了下海外风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似乎也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张景瑄并不会干涉地方事务,整日泡在军营里,还跟着李想学了现代搏击术以及各类火器的使用。

转眼,便到了年底,天子大婚,普天同庆。

这一天,琼州所有的事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放假三天庆贺天子新婚。左弗将朱慈烺送的喜糖拿出来,分给了琼州大小官吏。

虽然经过一个夏天,糖果的味道已不如当初那么好了。但想想这是天子御赐,一群人便是激动不已,十分感谢左弗的大方。有的人吃了一颗,便是将剩余的包起来,准备带回家给家人品尝。

天赐之物,终是不同的。

天子的婚礼听说办得并不隆重,甚至有些寒酸,但臣民们却因此感到欣慰。

天子是圣明,他们生活才有希望。

简朴的天子,必是明君。

当然,皇家的婚礼虽办得简单,可民间自发的庆祝活动却是不少,连续热闹了半月,这场全国瞩目的婚礼才算在世人心里谢幕。

天子婚礼过了,又该送灶神了。

又要过年了啊!

以前过年是煎熬,可如今过年期望却多了许多。

天爷爷依然不怎么给脸,可架不住各种高产作物的产量,哪怕一季损失了,也足够大家吃好久了。

如今哪个家里没余粮?这放到以前是不敢想象的事。而且大明占据的地盘大多是富庶的产粮之地,哪怕有一两个地区不那么理想,可因着超高的产量,大家也不用担心没饭吃。

大明其他地区的百姓尚且如此,琼州的百姓就更不用提了。

在琼州这块地方,只要你肯出力气就不怕没饭吃,而且还吃得很不错。

眼下又要过年了,惠民超市里又挤满了人。

可现在的百姓已不光光只买吃的,穿的了。他们的目光开始放到书籍上去。

在工地干活就要上识字班,这是硬性规定,谁不想上的就滚回去。为了保住饭碗,哪怕干活再累,他们都得咬牙上识字班。而在农村也有识字班,虽不是硬性规定,可面对越来越“高端”的农具,越来越“复杂”的种植方式,许多农民也自发去识字班认字。

这些人里本就有不少人是一直渴望知识的,现在有了机会学习,自是刻苦。经过几年的学习,有人甚至自考进了中学,彻底脱离了底层阶层的身份,开始向上跃进。

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放到任何时代都是适用的,尤其在华夏这片极度重视教育的土地上。

琼州很缺有知识的人,这些自考进中学的人理所当然的也成了重点培养对象。左弗走到哪里,识字班与学校就办到哪里,江东门的小学堂,武进的学校里已有不少人完成了初中的数理化课程,他们已经准备赶来琼州继续深造。

左弗有理由相信,再过上个七八年,这些学生将成为大明科技攀越的先锋者!

所以,惠民超市一角的书店又开放了起来。民众的生活稳定了,就会想要活得精神上的愉悦,后世一些儿童科普读物对于民众的启发还是很有用的。

而那些较为高深的书籍则是留给那些真正有心人看的。惠民超市里的书店,无论是武进的还是琼州的,都是在亏本经营。书籍虽便宜,可能随心所欲购买的人还不多,所以来这里的人大多是蹭书看。

开始还会不好意思,可见这里提供热水,有便宜点心卖,服务员也不赶人,还摆了书桌椅子,他们便知他们是可以在这里阅读的。

琼州惠民超市开好几年了,这书店一角一直比较冷清,可今年却是热闹了起来。

识字的普及,物质生活的丰富,让一些小老百姓也开始好奇书中的世界。

听着下面人的汇报,左弗感到很欣慰。

只有物质丰裕时,人们才会有更多的精神需求。百姓们舍得花时间花钱看书了,这是一个文明集体向上的精神,说明她这条路没走错,目前看来干得还算不错。

管理一个县和管理一个府的难度是不同的。左弗坐到这位置上,有淘宝,有先知,可她仍不敢放松警惕。说到底,她上辈子只是个搞研究的,对社会学,哲学这些研究不多,所以到底要怎么将管辖的范围弄得更好,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罢了。

年三十上午,最后一次年终总结会议结束后,衙门大门便关上了。一年到头,左弗与她的同僚们也只有这几天是可以真正休息的。

在淘宝上买了一堆海底捞的火锅底料后,左弗进了厨房,亲自准备年夜饭。

琼州天气炎热,食物不易保存,所以这里也没做隔夜的传统。为了应对年上的闭市,以往人们买了食材都是用盐腌下,等当天再处理。

至于蔬菜也很好解决,自家田上去采点就是。城里人没田,但城外卫星村不少,到时直接跟农家人买点就是了。

不过如今有了惠民超市,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惠民超市年三十下午才打烊,年初二就开门了。买一些便于保存的蔬菜,撑两天根本不是问题。

左弗来了琼州好几年,虽说她屋里有个迷你冰箱,但那个迷你冰箱显然是塞不下这多东西的,所以做隔夜的习惯也丢了,都是当天下午开始准备年夜饭。

而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总之过年她就一定要吃火锅,哪怕吃得汗流浃背,也是要吃火锅。

一年到头都在忙,只有在年上她才能坐下来,将平板电脑支起来,看着从淘宝买来的影视资源回味下上辈子的生活。

蘑菇切片,金针菇洗干净,薄薄的羊肉卷,各种菜准备好,当她坐下来,正准备拿出平板电脑时,春雨的声音在外响起了,“大姑娘,英国公来了……”

第406章 好人啊!

左弗一阵纳闷。

这家伙不是该跟薛耀明等人一起过年吗?

自己来了几年,这些同事都知道自己过年喜欢一个人锁屋里。且自己到底是女子,跟他们一桌男人吃饭也有些不妥,所以这回也是安排英国公与他们一起吃,自己单独吃。

刚刚开饭前,自己已去说了开场祝福词,喝了杯酒了,所以这个点这家伙跑来做什么?

“让他进来吧。”

“是。”

张景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点红,想来应是喝了酒的缘故。

“沐年兄是找我有事吗?”

“唉!”

张景瑄叹气,道:“云舒老妹儿,我能不能坐下跟你一起吃这团圆饭?”

“嗯?”

左弗一脸懵,“这是怎么了?”

“跟他们吃不自在。”

张景瑄连连摇头,“他们眼里只看到了英国公却看不到我张景瑄,太恭敬了,吃着没意思。”

左弗嘴角抽了下,道:“你是国公,他们只是六七品的芝麻官,自是要敬着你的。”

“所以说没意思啊!”

张景瑄见左弗没阻拦他的意思,便是拉着凳子坐了下来,“身份悬殊,话说不到一起去。”

“沐年兄可不像是重门第身世的啊。”

左弗挥挥手,道:“去将我芡实酒拿来,再给英国公添副碗筷。”

“芡实酒?”

张景瑄连连摇头,“那酒味儿都没,不如不喝。”

左弗一摊手,道:“我闲来无事虽也喜小酌一两杯,但我有个原则就是不喝烈性酒。我这儿只有这样的酒,你爱喝不喝。”

“哈!”

张景瑄笑了起来,“冲你这句我喝!”

顿了顿又道:“这才像话!人与人之间哪需那多拘谨?”

“我若今日还是千户家的女儿怕是也不敢跟你这般说话。”

左弗见碗筷来了,便是将调料盒里的调料弄了一点给张景瑄,道:“能不能吃辣?”

“能。”

张景瑄笑道:“我在常州武进的惠民超市里买过好多瓶辣酱,初食不适,可吃多了便觉滋味极好。”

他眼睛在桌上扫了下,不由鼓掌,“好啊!过年就该吃暖锅啊!你这锅子哪里打的?手艺真好!”

“我从武进带来的。”

左弗给张景瑄倒了杯酒,道:“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说我喜欢吃暖锅,有个工人打了个暖锅送了我。”

“得百姓如此爱戴,真是令人羡慕啊。”

张景瑄干了酒,道:“我亦有上沙场报效国家之意,奈何这等事总轮不到我。”

左弗拿起公用的筷子,将一片羊尾油卷是放入锅中涮了涮,放到张景瑄碗里道:“沐年兄,我也出生武家,我等武人无用武之地不是国家之福吗?若是可以,我真想在家看看书,跟着娘学学绣花,养养花,才不想去战场跟人厮杀呢。”

“呃……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张景瑄夹起羊尾油卷,放进嘴里,眼睛就亮了!

“这是什么?!羊肉?怎么这么好吃?”

左弗笑着道:“你以前都居北方,不知这是羊尾吗?”

“羊尾?”

张景瑄一副“我不是傻子,你莫要骗我”的表情,“这怎么可能是羊尾?”

“这是羊尾熬出的油。”

左弗笑眯眯地道:“至于里面还加了什么,你就别问了,这是我的独门绝技。”

春雨眼皮子抽了抽。

只想说“鬼扯”!

这明明是你从神仙那儿买来的!

“想不到妹妹厨艺都这么好!”

“那可不?”

春雨接话道:“国公爷,我家大姑娘厨艺可好了!您可这些菜都是她切的,这蛋卷,鱼丸,肉圆,虾糕都是她自己做的!我们大姑娘的手艺可好了!”

“那我要好好尝尝了。”

张景瑄倒也不客气,将桌上的东西每样都放了一点进去,过了一会儿,便是自己捞起来,沾了酱料后,便吃了起来。

然后……

左弗只觉自己准备的菜迅速少下去,这家伙的筷子甩个不停,而且对肉类情有独钟,像那些海鲜什么的,几乎不碰,自己准备羊尾油卷,肥牛卷,肥羊卷,蛋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少了下去。

这家伙一边吃一边直呼过瘾,说自己已经好几年没吃到这样好吃的暖锅了。

当真是吃得好,说得好啊!

左弗叹气。

瞧了瞧这大块头,感觉自己得再去厨房玩一手障眼法了。

不然,可不够吃了。

起身去了厨房,又将人支开,上淘宝买了一堆肥牛,羊尾油卷啥的,拆了包装,将东西一个个在放到盘子里,然后喊人过来,又起了个火锅炉子,道:“将这暖炉与这些食材送同知那去,就说是我的心意。然后这些都给我送到我屋里,英国公味口大,你们再给我在边上支个桌子,放这些菜。”

刘妈妈笑着道:“姑娘被吓到了吧?英国公身量高,体壮实,胃口大得很。平日一日吃三餐,中间还要吃回点心,一餐要吃半桶饭呢!就您爱吃的红烧大排,他一顿就能吃十块!”

“啥?!”

左弗眼瞪得老大,“吃这么多?!”

刘妈妈掩着嘴直笑,“块头在那儿呢,怎么不要吃这么多?老婆子一顿也能吃一海碗饭呢!不是食堂那种大桶,就咱们院里吃饭用的小桶。”

“那也不少了!”

左弗嘴角直抽,“他交伙食费了吗?”

“给了,给了!说府衙伙食费有定数,他吃得多,所以得额外再给点。”

“还主动给伙食费?”

左弗点点头,“还算识趣。”

“英国公真是个好人呢。”

刘妈妈忍不住夸了起来,“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和和气气的,从来不摆架子。而且说事情从来都说得明明的,跟姑娘您一样,不让人瞎猜。”

说着便是叹气,“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最怕主人让我们琢磨了,要琢磨错了怎么办?这英国公虽是勋贵子弟,可一点勋贵子弟的架子都没,真是好人啊。”

左弗点点头,“看品性是不错的,就是老犯傻。你说我与他虽是同僚,可我到底也是个姑娘家,丢了一干汉子,自己跑我屋里来问我能不能跟我一起吃团圆饭……这做事当真是不过脑子的。”

“大姑娘,老身倒觉得英国公这是在心里把你看成男儿。”

“刘妈妈!”

左弗诧异,“你也觉得我是男人婆?!”

刘妈妈笑了起来,“哪能呢?老身的意思是他敬着您,没因为你是女子就小瞧。大姑娘,这不就是你常说的平等吗?他平等待你,所以才想不到这些,您说,是不是啊?”

第407章 勋贵之门

“听您这样说,还真是?”

左弗笑了起来,道:“其实我倒也不在意他说我是男人婆。只是一点也不避嫌会引人闲话。”

“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敢说姑娘的闲话?”

刘妈妈一脸不屑,“便是想说也只能憋肚子里。”

左弗愣了愣,随即点头,“说的也是。”

可不是嘛!

如今她不敢说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在这琼州她却也是第一人了,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谁有什么想法,那也只能憋肚里,没见这些精明的官老爷们都不敢打听物资的来处吗?

挥挥手道:“既然人家看得起我,我也不能亏待了人家,这些东西都端去,也让人吃个饱。”

顿了顿又道:“对了,他嫌我那芡实酒没味,你们去给他弄点好酒来吧。”

“这就对了!”

刘妈大喜,道:“姑娘您过得够苦了,到了您这份上,大事不错,小节不拘才是正理!就得活得痛快些!老婆子年夜饭已经吃好了,这再下厨给您做几个您爱吃的小菜。”

“不必啦!”

左弗笑着道:“妈妈知道的,我就爱这暖锅子,菜够多了,其他不用准备了。今个儿过年,您还是跟大家松快松快去,别管我啦!”

“嗳,都听您的。”

回到屋里,桌上的菜居然没怎么动,左弗倒是有些纳闷,“沐年兄这是吃饱了?”

“主家不在,客家哪有动手的道理?”

张景瑄道:“我虽想吃,不过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丢的。”

左弗笑了起来,“我不过是去厨房嘱咐他们再添点菜而已,哪里算不在?听说老哥哥饭量大,所以准备的时间长了些。”

“我是挺能吃的。”

张景瑄倒也直白,“打小就能吃,个儿也比其他兄弟大。”

“能吃好啊。”

左弗有些羡慕地道:“我就没您这么好胃口了。”

张景瑄没应话,脸却慢慢红了起来。

正当左弗纳闷的时候,却听那人道:“嗯,你得多吃点,看着有点太瘦了。”

左弗以前的身材算正好。可来了琼州后,因公务繁多,时常不能准时准点吃饭,往往忙了半晌,等再吃时就没了胃口。再加之,琼州的天气炎热,这来了几年,体重已下降到只有112了。

1米75的个子,112斤,那已经是很瘦了。

所以椿芽才整天担心,因为左弗真得太瘦了。椿芽经常怀疑,自家大姑娘现在还能不能拿起钢刀跟人拼杀。

“唉,事一多,有时就没胃口。”

左弗叹了口气,“琼州这里又热,也就这个季节与春日稍微舒爽点。其他时候,都是热得要命,吃不下。”

“你该吃点酸的东西。”

张景瑄拿起公用的筷子夹起一片肥牛卷涮了涮后,放到左弗跟前的碗里,“我看你这蘸料里没有放醋,你该加点醋,这样才开胃。”

顿了顿又道:“年后有船去南京你跟我说声,我让我娘送些山楂酒过来。我娘喜欢用山楂酿酒,那酿出的酒可好了,你每天喝一点,胃口慢慢就会好的。”

“国公夫人酿酒?”

左弗笑着道:“这倒让人意外了。我以为你们老牌的国公夫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我娘非勋贵之家的女儿。”

张景瑄又烫了点鸭血,待鸭血熟了后,又放到左弗碗里,继续道:“我娘是继室。”

左弗愣了下,随即垂眼道:“沐年兄,对不住,我不知道……”

“呵,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张景瑄摇摇头道:“大娘出生高贵,是成国公家的嫡女。可她虽说是大夫人生的,却是命不好。打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在继母手里讨活,亲娘留下的东西都被贪光了。我爷爷看不过,便去替我父亲提亲。本以为这样能帮大娘,哪里晓得嫁到我家没几月便死了。”

左弗手一抖,惊讶道:“怎么会?!是得了什么急症?”

张景瑄摇摇头,“我家里有棵柿子树,大娘想亲手给我爹做柿子饼。亲手做,一丝一毫都不假他人之手,拿着梯子亲自爬上去摘柿子。哪里晓得,人就这么摔下来,就没了。”

左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梯子坏了?”

张景瑄摇头,“我也不清楚,我是听我娘这么说的。但我娘也是从下人那听说的。而且也是嫁过来过了很久才知道大娘的死因。但当年情形如何却没人说得清了。只知大娘家里人来闹了一场,后面不知什么原因就作罢了。”

张景瑄又将一个蛋饺放到左弗碗里,道:“所以后来爷爷做主,找了个四品官家的女儿给我爹当继室。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地契,房契都带身上了吧?大娘当年是有陪嫁的,那两陪嫁都是我爹的枕边人,我一共才三个弟弟,四个妹妹,而其中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就是大姨娘和二姨娘生的。”

话说到这里已是很清楚了。凭着左弗的智商她已猜到了英国公府里是有多复杂了。

陪嫁虽是奴婢,可那却是大夫人的陪嫁,还被开了脸当了妾;而张景瑄的娘却只是四品小官的女儿,又是后进门的,在这家里,自是要谨慎些。若是性子软些,被姨娘拿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张景瑄的娘一共生了三个孩子,而其他七个孩子中有五个出自原配小妾肚中,这两姨娘的其手段可不一般呐!

再说,这大夫人死得也有点蹊跷,成国公家的态度更蹊跷,这豪门显户的黑暗勾当果然是多。

想想便觉背后有点发凉。

果然,自己在这时代不结婚就是对的。不然以自己今日的地位,准是低嫁不了的。嫁到这样的勋贵之家,还不得把人逼疯了?

“你如今已继承爵位,倒也不用太怕他们了。”

左弗安慰道:“你娘有你撑腰,也没必要怕他们。”

“怕是不怕的。”

张景瑄将一大盘羊肉卷倒入暖锅中,三下两下弄熟后,便用漏勺捞起来,分了一半给左弗,道:“就是这几个不争气的总惹事,看着烦心。不说这些了,云舒老妹,你吃啊,怎么不吃呢?你真太瘦了,你多吃点,等喂肥了,我们就可以过过手了……”

第408章 开心

什么叫喂肥了?

当我是猪吗?

左弗哭笑不得,望着自己眼前已塞得满满当当的碗,摇摇头,道:“我吃不了这多,这全是肉啊。”

“你那个什么瑜伽不是要天天练吗?你这不吃肉,长期内耗,将来身子可要垮。”

张景瑄说得很认真,“我说真的,你该懂得平衡之道。我的小厮说他总见你院里的灯很晚才熄,你这样下去,身体可要垮的。你可知你的重要性?只要你活世上一日,清军便不敢轻易过江。权位有高低,事有分大小,你凡事都要操心,那将来便如诸葛孔明一般,事未成,身已败。”

左弗沉默了。

过了许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沐年兄,有时我觉你很笨,人情世故一点也不懂;可有时又觉你是太懂人心世道了,所以才显出格,此谓大智如愚。”

顿了顿又道:“我也知这些道理,凡事亲历而为必无好下场。只是沐年兄你知道吗?远在大洋彼岸,那群红毛绿眼的西夷已开始尝试征服大海,征服这世界上每一片富有的土地。

他们潜心研究科学,研究世间万物之理,发明先进的器具,造更快更好的船,更粗更大的大炮,他们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所有当地之人都被奴役,财富被掠夺。

他们手划着十字,嘴里念着圣经,心里却没有神,没有上帝。他们将大片大片的土地纳入自己的怀中,却将土地的主人赶走,杀死。你看见琼州那些西夷了吗?见识我大明的富庶,谁敢说有一天他们不会杀过来?”

左弗想起后面的历史,不由觉得闷闷的。

百年的黑暗历史给种花家的兔子们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时间已经过了百年,可每一次外族的挑衅都会唤醒兔子们的记忆,回想起那些屈辱,那些血泪。

这些屈辱,这些血泪深刻地改变了兔子们,直到左弗来时,左弗都觉国民还未从百年创伤带来的自卑中走出来。

伤痕,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

尤其,有些人还在不断提醒那个伤痕的存在。

上辈子时,左弗就想,假设历史有如果,一切能改变吗?她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会身处这历史中,会有这机会去推动历史的发展。

是的,刚来时,她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人。

当清军来时,她也只想着逃跑。

当逃无可逃时,她才被迫反击。

然后,她看见了一些可怜的人,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于是就有了那些万民伞。

再然后,她成了这一府之长,她看着那些西洋人将东南亚人,非洲人像猪仔一样卖来倒去,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来这的意义不光光是要让一地之民过上好日子,还得让种花家不再受苦。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萌生这想法的。或许是艾儒略呼唤来的那些西方科学家,或许是那些贪恋的西洋人……

总之百年黑暗的记忆在这段时间里被一点点挑开,她忽然就不甘心了!凭什么?!

凭什么种花家的兔子要受这样的苦?!

兔子们的毛病是多,可比起这世上绝大多数的民族那是优点无数!凭什么我们就是丑陋的兔子,而你们就是好看的鹰酱,牛牛?!

既然我来了,我就要想法阻击你们一下!

左弗起了较劲的心思,自然容不得自己多休息。她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而大明的基础条件太差,她需要自己先消化那些知识,然而才能传授给别人。

机会摆在眼前,她要试一试!

“居安思危,妹妹果然是想得远啊。”

张景瑄摇头,“可惜朝堂诸公还在为了几块臭肉斗得你死我活,不顾北边的鞑子,也不顾这大洋之上的西夷人。呵,他们背后总笑我蠢,呵,我是蠢,可我再蠢也能想到漂洋过海需何等伟力,那些西夷当真是蛮夷吗?!”

他举起酒杯,道:“为妹妹这句,我干一杯。”

左弗有些惊诧!

这沙雕的思维很独特啊!

是的,这是最简单的逻辑,不是吗?

漂洋过海谈何容易?

没有一定的能力怎么能飘过来?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没人想到呢?

大道至简,难道眼前这家伙是顶级天才?毕竟顶级天才在普通人眼里就跟沙雕神经病没区别啊!

张景瑄喝完了酒,将酒杯放下,道:“我这些日子都在观察那些西夷。同样是上你的课,那些西夷理解科学却比我们明人厉害。

当然,他们不能跟林立这样比,但林立,任宁等人跟了你很长时间了吧?

可同样学一个新东西,那些西夷人却比我们明人学得快。所以,我看这西夷人小觑不得。

今日无法撼动我大明,明日可说不准。就像鞑子,当年不过是我大明之臣民而已,哪里能想到,他们能占据这半壁天下呢?”

左弗给自己倒了杯酒,举杯道:“为你这句,我也干一杯。”

张景瑄伸手,握住酒杯,眼睛落在左弗的碗上,道:“你未吃什么东西,不宜喝酒。”

左弗放下酒盏,点头,“那我吃几口,我们再喝。”

“哈哈!”

张景瑄大笑了起来,又将一盘肥牛倒了进去,道:“酒逢知已千杯少!今日我们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谈他个痛快!”

张景瑄是个简单的人,也是一个容易快乐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的简单传染了还是什么,左弗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两人吃着暖锅,谈着天下事,喝着小酒,不知不觉竟是吃到了子时。

烟花在外面盛开了,二人走到了院子里,仰头看烟花。

烟花在天空绽出五彩缤纷,将夜色勾得格外绚丽迷人。

“沐年兄,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这是我过得最轻松的一天。”

“为何这般说?清人议和那天你不轻松吗?”

左弗长长叹出一口气,望着天空盛开的烟花道:“沐年兄对于勾心斗角很厌烦吧?我也一样。我只想做一个简单的人,过简单的生活,可自从我成了县主,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个女父母官后,许多话便不能说,许多人便不能亲近了。”

她侧过头,脸上已带上了醉意,望着张景瑄时,眼里没了往日戒备与疏离。

她眉眼弯弯,嘴角弯弯,道:“今日能与沐年兄说这多话,心里开心,终于有人跟我想得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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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大礼包

烟花虽美,却是稍纵即逝,终有谢幕。

一场忽来的雨,吹散了烟花的绚丽,也让新年的子夜逐渐归于平静。

风雨带来了寒意,张景瑄将自己褙子脱下,披在左弗身上,道:“不求世人理解,但求问心无愧。”

他眼神熠熠,似有光彩滑出,在夜里显得特别明亮。

左弗望着他,沉默了许久,扬起唇,轻声道:“嗯。”

夜色漫长,前路彷徨,只此刻有一丝轻松便也足矣。

一夜小雨,待寅时末时,左弗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她翻了个身,却是没起来。

昨日有些放纵,多喝了两杯,头隐隐有些痛。芡实酒度数很低,但后劲绵长,这会儿人也不想起身,寅时末总会有人去放鞭炮的,自己还是继续睡吧。

这一睡,便是临近中午才醒来。

她迷瞪了一会儿,直听椿芽在那嘀咕后,才惊醒过来。

“大姑娘昨天一定是喝多了,怎么将书扔得到处都是?咦?这是什么书?新中国军工……这些字怎么缺胳膊少腿的?”

左弗忙撩开床幔,道:“那是师父的书。我昨天喝多了,给我随手扔地上了。”

“啊!”

椿芽惊了下,道:“大姑娘你醒了?”

顿了顿又道:“奴婢给您收起来了,这书好多呢。”

左弗忙将书都拿过来。

昨天送大礼包时,张景瑄正好在场,左弗寻了个借口,回卧房,将东西接收了就随手扔在了床上。

昨个儿晚上睡下后,估计是给是自己随手给扔下床的。

还好,现在自己不许任何人陪夜,不然还真有点糟呢。有些事,椿芽可以知道,但春雨不能知道。

椿芽也是心领神会。

听到“师父给的”,便知这是天上神仙又送东西来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外,然后利索的将两本书都收起,递给左弗道:“姑娘昨个儿喝多了吧?奴婢让人做了醒酒汤,这就让人端来给您。”

左弗点点头,道:“让人打水来,我洗漱下。”

“嗳。”

趁着椿芽出去,左弗目光落到了“大礼包”上。

这一看,便惊喜了起来!

这两本书,一本是关于特种作战的,还有一本是关于军工的。随手翻开几页,快速扫了两眼后,左弗只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这两套书详细介绍了在种花家落后的年代里,种花家的军工以及特种作战如何从无到有,从有到强的过程。

内容详尽还配有大量图纸注解,尤其是军工方面,各种火器的制造图纸,使用器具,制造流程都十分详尽。

可以这么说,有了这套东西,只要其他生产跟得上,左弗一下子就可以拉起一支二战时期的单兵作战装备以及一部分火炮。

当然,工业是一个整体,不是说有了图纸立刻就能造的。给原始人一个公式,他也造不出核弹,也看不懂啊!所以以大明现在的条件,全盘复制是不可能的。但有了这套书,起码可以开发思维,创造一些属于大明的东西,或者进行逆向工程。

左弗将书收好,捂住自己心口,只觉口干舌燥得厉害。

有了这两套书……

那么是不是可以想法跟盘踞在台湾与南洋的那群白皮较量下了?

台湾还有郑氏在撑着,暂时倒也不用自己太操心;但是,那群盘踞在南洋的西班牙人却对兔子们充满了恶意。他们不止一次煽动当地土着对兔子们搞屠杀。

这几年虽因大明再度开海有所收敛,但对当地华人的仇视却没减多少。

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像这等强盗还是逐出亚洲,赶出种花家辐射圈比较好。

正琢磨要怎么安排人消化这些内容时,春雨已将洗漱水打来。左弗洗漱一番,喝了点醒酒汤,又去与同僚们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回来开始研究这些书。

她之前也在淘宝上买到过一些书,但大多语焉不详。这会儿看了这套书,许多思路就通了。

学习知识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一晃便是到了申时。椿芽过来敲门,说是张景瑄要请自己吃饭。

左弗愣了愣,道:“请我吃饭?大过年的,哪有店家开门?”

椿芽笑得花枝乱颤,道:“那大块头自己下厨房去了,害得刘妈妈都担心死了,生怕他将咱们厨房都烧了。这堂堂国公哪里进得了厨房啊?哪里晓得,这大块头还真会烧菜。

他将羊肉煮白切,用羊脊骨与羊尾炖汤,用盐与醋洗羊肚,还自己点了羊血,另外那些心肝肺的啊也被他处理好了,说是要请你吃正宗的北方羊肉暖锅。”

椿芽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挤弄着眼睛道:“嗳,大姑娘,这大块头为了请您吃饭可忙活一天了。您说,他是不是对大姑娘您有那个意思啊?”

“嘁。”

左弗撇嘴,起身在椿芽脑门上敲了下,道:“你瞧瞧你家大姑娘是什么天仙吗?是个汉子就得看上我?”

“那他干嘛这么殷勤啊?”

“他昨天来蹭饭吃,今天回礼不是很正常吗?”

左弗伸了个懒腰,道:“把我那套绣有银狐的红色马面裙拿来吧。大过节的,咱们也穿喜庆些。”

“嗳!奴婢这就去准备。”

一头乌黑秀发被放下,椿芽用木梳沾了水,将头发梳顺,按照左弗的意思,用一小半头发绾了个简单发饰后,将左弗的妆奁匣子打开,问道:“姑娘,用哪些发钗簪花?”

左弗道:“简单些的就好。”

顿了顿又道:“虽是过节,可这些东西戴头上总觉累得慌,还是简单些的好,装饰下就行了。”

“大姑娘,您看您这妆奁里这多首饰,哪一件不是精品?旁人见了怕是要羡慕死!圣人也好,侯爷也好,送您的东西就没差的,您怎么就不喜欢呢?”

“谁说我不喜欢的?”

左弗笑道:“我只是嫌戴着累赘,可没说我不喜欢这些。”

开玩笑,这些可都是钱呢!哪可能不喜欢?

将一支双蝶镶有白色玛瑙与珍珠的发钗插入发髻后,椿芽道:“不过姑娘生得雍容雅贵,就这小小一支发钗戴您头上也是好看得紧。”

“行啦!别拍我马屁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带孩子,让春雨陪着我去就行了。”

左弗从淘宝上买了一套六味米酒,将椿芽赶回去,带着春雨就到了张景瑄的院子。

她站在门口,摇了摇自己手里的瓷酒瓶,道:“有好菜,不能没有好酒,沐年兄,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六味米酒,有六种味道,是花果与米酒的结合。六个陶瓷酒瓶,六种渐变色,味道暂且不提,就这酒瓶的造型与颜色就很吸引人。

“酒?”

张景瑄将左弗迎了进去,笑道:“知我者,左弗也!”

第410章 国公也很穷

“这酒瓶是如何烧制的?”

张景瑄捧着一个酒瓶,啧啧称奇,“难道妹妹手里的工匠有人会烧制断纹瓷?不可能啊!这工艺宋灭之后就失传了,这瓶子也不像是旧物啊!还有这颜色,如何这般鲜艳?这桃红渐变为粉色,真是神奇!”

断纹瓷,也就是开片,又叫冰裂纹,是古代龙泉青瓷中的一个品种。可惜的是,烧制“冰裂纹”的工艺在宋灭亡后也失传了,而得以传世的成品也是少之又少,许多人只能从一些文字描绘中去想象这工艺。

而后世之人也是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得以将这一工艺复原。而左弗拿来的酒上使用的工艺正是开片手艺。

张景瑄不愧是勋贵子弟,仅看了一眼酒瓶,就发现了酒瓶不寻常之处,并道出了其工艺渊源。

左弗有些傻眼。

她哪里晓得后世很寻常的冰裂纹瓷在这明代是稀罕物?瞧张景瑄那啧啧称奇的模样,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什么。

他们琼州的瓷器一直不是贸易重点,可若是能再现断纹瓷,岂不是要发死?!这玩意可不光光能出口,便是在国内也是可以大卖的啊!

若是琼州的工匠能将这门技艺掌握,那么琼州的瓷器也能跟其他地方较量下了!

“云舒老妹,云舒老妹。”

见左弗没反应,张景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左弗回了神,摇摇头道:“没什么……”

目光落在桌上,羊肉特有的味道飘来,她吸了吸鼻子,道:“不能白吃你的羊肉,听说你忙一天了,所以总得带点礼物来。”

“哈!”

张景瑄邀请左弗坐下,道:“那我以后要天天下厨请你吃饭了。你看,请你吃饭你还给我带酒来,这酒如何我还不知,但就这几个瓶子可值钱了!天天请你吃,你天天给我带酒,我还不得发达死了?”

“噗!”

左弗忍不住笑了,“沐年兄,你可是英国公,难道还缺钱?”

“缺啊!”

张景瑄将切好的白切羊肉放到蘸料里,然后夹给左弗,道:“我为了跑出北京,一把火将家里几百年的基业都烧了,就带了一些细软出来,一路上四下颠簸又是花了不少。也幸好圣人登基了,赏了一套宅子给我,不然怕是要露宿街头。”

顿了顿又道:“再者前些年国事艰难,诸臣公皆无薪资,我又怎好意思再去跟圣人讨要家资?也得亏魏国公等一干南京的长辈,老哥哥们帮忙,不然怕是要吃西北风。”

左弗诧异,“难道你在南京还干别的营生?”

“是啊!”

张景瑄笑了起来,“我不能白拿人的东西,所以就教教人拳脚。”

顿了下又道:“我也不会干别的,也就一身武艺还拿得出手。那些老哥哥们是好意,但我也不能厚着脸皮吃人接济,教教他们子弟功夫,这心里也坦然些。不过……”

他叹了口气,“这赚钱太难了。我好不容易攒两钱,四娘,五娘这一出嫁,我这钱又没了,也只能指着田里那点产出过日子了。幸好有你师父弄出来的高产稻与土豆红薯啊!”

他感叹着,“不然陛下赏的那两百来亩地别说给妹妹们安置嫁妆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如今可好了,有了这高产的粮种,我们一家也不怕饿死了。

那些仆人,勇士为了我张家卖过命,护着我们一家来到南京,我也不能把人丢了,光百多口人吃饭就是一大笔钱呐!”

左弗感到有些心酸了。

谁能想到?风光的英国公一脉竟会沦落到这地步。一个国公竟然靠出卖拳脚去挽回一点尊严,为了家人一口饭食而担忧,当真是有国才有家的最好证明啊!

不过在唏嘘的同时,左弗也越发敬佩张景瑄的为人了。

这人虽有些一根筋,可人品真没得说的。一个拿得起放得下,不在乎世俗名利,敢于跟命运斗争的人走到哪都会受人尊敬的。

那些留在北京的人就是缺乏张景瑄这样的勇气,舍不得那几百年的家业,最后家业不保不说,连命都丢了。

“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左弗安慰道:“而且我等遇上明主,报效国家君主之事颇多,来日必能建功立业,扬名立万。”

“呵。”

张景瑄将酒揭开,给自己和左弗倒了一杯,道:“妹妹机会有很多,但我就没了。”

“为何这样说?”

“国朝勋贵虽多,可到了我家这样的,便只能躺在祖宗身上活一日算一日了。”

左弗愣了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孙训珽和徐汉。

是啊!

说来,大明与大清打得正酣的时候,好像也就围攻常州那次才出现了勋贵子弟。而且,都不是顶级勋贵之家。

徐汉虽是魏国公的儿子,可只是个不得宠的庶子,也非主帅,看着就像是个搭头,跟着孙训珽过来刷刷业绩,然后给个官,入朝领份工资。

这样一琢磨,左弗不由有些心惊。

朱慈烺这帝王之术玩得真好,比他爹强多了啊!

魏国公卫戍南京,又有拥立之功,将机会给他一个不得宠的儿子,既显隆恩浩荡,又不会造成太大影响,这当真是一石二鸟之计!而且还能让徐汉感恩!

伸手拉人,只有拉井底的人才能将这份恩情扩到最大!而孙训珽名声狼藉,在文臣那里素来是不受待见的,若是立了功,将来也走太远,只能依附天子……

这小小的一个人事安排,竟是隐藏了这多玄机,自己当时竟未察觉。

自己……

当真了解朱慈烺吗?

左弗心底冒出了一个大大问号。

“云舒妹妹,你怎么又走神了?”

张景瑄给左弗盛了碗汤,“你怎么老不吃东西?来,快将这碗汤喝了,这汤熬一下午了,可好着。”

左弗神色有些复杂地道:“我只是在想沐年兄话里的意思。”

说罢便是叹气,“为何我们总要将精力花费在这样的猜忌上?这样的事会不断内耗我们的力量。”

“平衡之道,说来容易,做到却难。”

张景瑄喝了口酒道:“不过我见妹妹将这里却是弄得井井有条,也未见你过多干涉下属,不知妹妹是有什么诀窍吗?”

第411章 奇特的审美

左弗倒没想到张景瑄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她琢磨了会儿,道:“其实也没什么,无法就是依法办事,依章办事,强调规矩耳。”

顿了顿又道:“就像圣人学说盛行于事,人们将其言为道德底线与行为准则一般。将规矩刻于世人心中,即便有人犯错那也只是少数人。当然,手握权柄人易膨胀,易迷糊,所以若无监督也不可。

所以,在我琼州,行事皆三人一组,由不同阶层的人组成,以防止腐败。你看我街上那些抓随地吐痰丢垃圾的,看着都是普通老百姓,可他们的身份却是不同。

首先,组长来自民间,是坊里德高望重的大娘大爷;然后是官府安排的衙役。民间的大娘们有了一定权利后,就敢跟官府的衙役对抗,无形中地位就想等了。而这种对抗又不以利于管理,所以我们又弄了个街坊组委会,可让这两人以及犯错的人去申诉。”

张景瑄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那儿,嘴巴张得老大,过了好半晌,他才道:“天爷!一个抓吐痰的居然这么多门道在里面?”

左弗笑着道:“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给了权利就要限制权利,不然对世人就是灾难。”

张景瑄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现在才明白为何你离开武进好几年,可那里却依然经营良好了。你提拔的那位县丞很能干,将武进打理得很好,以一举人出生做到一县之长,还能做得这么出色,怕是少不了你的调节吧?”

“邱云平吗?”

左弗笑了,“当初我跟他可是斗得你死我活的。不过,最后都化解了。”

“能让敌人心服口服,甘心被驱使,这是真正的以德服人。”

张景瑄眼里露着赞赏,“朝堂诸公总说左云舒行事嚣张跋扈,我当时总觉这些话夸大了。一个不能以德服人的人,只靠蛮力又能昌盛多久?那些老夫子太迂腐了。

我大明危难之时,左云舒身为女子却是脱下红妆,披甲挂帅去出征,仅京口一战,这些人都不该如此埋汰你。”

他说着便是长长叹出一口气,道:“为国征战本应是荣耀之事,可如今即便是赢了这等卫国之战,受到的也只是诋毁,也不知是从哪年哪月起,勇武竟成了耻辱与道德败坏的象征,可笑……”

他握着酒盏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男儿不以刚健为美,簪花抹粉穿肚兜,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左弗仰头将杯中酒喝掉后,冷笑道:“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歧视保护他们的士兵,你觉这民族与国家还会有希望吗?士兵没有荣誉感与土匪又有什么区别呢?”

左弗眼里带着嘲讽,对大明这群主导社会舆论和风气的人鄙视到了极点。

她刚来那会儿,就见到了许多涂脂抹粉的男子,听椿芽说,这两年已有些收敛了。听说就万历爷那会儿,还有人在街上l奔,或将女子肚兜穿在外面,簪花点朱唇,搞得跟女人似的。

就这样操蛋的行为居然还有一群人追捧,而那些凭着自己本事考上武举人,乃至武状元的却是被人嘲笑野蛮,粗鲁,没文化。

就跟原主这长相一样,在后世妥妥御姐范儿,算不上国色天香,但回头率也不会低,绝对够得上美女的标准。

可在这大明呢?娇小,贫r,小脚才是美。

而像张景瑄这样的长相那在大明也是不受欢迎的。不,准确说,是在上层社会那儿不受欢迎。

因为太强壮了,显得不够雅致,不够飘逸,所以就显粗鲁,就显没文化。

左弗也不知这奇特的审美是怎么衍生出来的,可能是文人当道后,不断丑化武人的结果吧。

“可那些士兵在老妹儿这里找到了尊严。”

张景瑄感叹道:“那些卫所的人非你亲兵,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拥护你。我每日与他们一起锻炼,他们说你教了他们很多东西,还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很是感激你。”

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云舒老妹儿,你的规矩真是不一般,连仪容都有具体要求。我听那些士兵说,起初他们可没少挨鞭子受惩罚,起初也不理解,但现在见百姓不似以往那般歧视他们了,心里也隐隐明兵你的苦心了。”

张景瑄眼里满是赞赏。

跟左弗接触的越多,就越会发现她的不寻常。与她交谈总能收获一点东西。

她似有一种魔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能吸引到你的目光,好似夜间那发光的太阳灯,总能吸引着人情不自禁地靠过去。

这一趟琼州之行真是值了!

人生知己难得,能遇上这样的同僚真是自己的幸运。

想到这里心里便是热乎乎的,又拿起公用的筷子将羊杂等放入锅中,又给左弗夹了几片白切羊肉,道:“你多吃点,这羊肉挺不错的。”

左弗点点头,“你的手艺也不错。你这等门第的子弟会做饭,真是太让我惊讶了。这年头,我看便是农家也没几个男儿会做饭。”

“呵,要不怎么都说我傻呢?”

张景瑄大笑了起来,“不过我可不觉得我傻。”

“对,你不傻,你这是大智若愚!”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大笑了起来。

心情一好,胃口就好,不知不觉左弗就吃多了。毫无形象地靠在椅子上,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沐年兄,你这羊汤熬得太好了,这样吃法,我没多久就成胖子了。”

“那我带你出去消消食?”

张景瑄起身,活动了下脖子,道:“琼州没宵禁,咱们出去走走。”

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有我在也不怕有人打劫。”

左弗大笑,“谁敢打劫你跟我?而且,我这琼州治安好着呢!”

顿了下又道:“行,那便出去走走吧。”

二人出了衙门,李想等人跟在后头,空出了一段距离。

两人的身高在这年头都属于极高大的,此刻并肩走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李想望着前面走着的二人,撇撇嘴,道:“这下安顺候怕是要伤心了呢。”

于山有些不解,道:“伤心啥?”

李想翻了个白眼,道:“安顺候至今未娶妻,你知道他是在等我们大姑娘吧?”

第412章 鸡鹰是什么东东?

“是吗?”

于山歪着脖子想了想,道:“安顺候名声不好,配不上咱们大姑娘。”

顿了下又道:“而且只是个侯爷,咱们大姑娘可是国公,也只有英国公这等门第才配得上。”

说罢又挠了挠脑袋,有些纠结地道:“可就眼下这个也委屈咱们大姑娘啊。”

李想有些不解道:“有何委屈?英国公府可不同旁的勋贵,那可是真正的与国同休,比一般国公还荣耀呢。”

“那算什么?咱们大明立国两百多年,就出过两个镇国公。一个是武宗爷爷,还有个就咱们大姑娘呢!论荣耀,能荣耀得过咱们大姑娘?”

于山满是不屑道:“我就觉这英国公人虽好,家世也不错,可到底娶过妻了。咱们大姑娘嫁过去,那就是继室填房,还得给先头的大娘子牌位上香磕头呢!”

顿了顿又道:“我可听说,那位的门第也就一般,哪里能跟我们左家相比?我们左家一门两国公,大老爷掌着天下强军,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咱们大姑娘说是琼州知府,可掌管琼州军政,那跟都督有什么区别?便是广州的都督都还有巡抚掣肘,咱们大姑娘在琼州可是自己说了算的。”

“这……”

李想语塞了。

他是没想到这个问题。

他只觉自家大姑娘跟英国公似乎相处很融洽,而英国公的身份也许能让天子松口?

天子暗示左弗不可自行婚嫁的事李想多多少少是知道点的。所以当看见左弗与英国公相处和睦时,他忽然就想,若是英国公上旨求娶大姑娘的话,陛下还敢压着不放或者无视吗?

出于对左弗的敬重,李想对朱慈烺已生出了极大的不满。在他看来,朱慈烺就是个白眼狼!

若不是自家姑娘给他出谋划策,他能顺当得坐稳江山?有时李想会想,早知道是这样的东西,当初他们不如将朱慈烺控制了,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但现在后悔也没卵用了。天子登基多年,根基已稳,所以只能想法周旋,好让他们大姑娘找个好人家,不至于孤苦一生。

他只觉这英国公是个合适的人,上旨陛下可未必会无视。可现在听于山这么说,他想想那画面,也觉有点膈应了。

他们大姑娘是什么人?怎么能给前头那位上香磕头呢?可他再想想,过了年,大姑娘就25了。与之相配的人怎么可能还没娶妻?除了那安顺候,好像也没有了吧?

“可若是不选英国公,那就只能选安顺候了。可看圣人这意思,怕是不会轻易首肯。”

李想迟疑着道:“过了年,大姑娘就25了,再拖下去生娃儿都危险了。”

“想哥,你真是勇士。”

于山一脸敬佩,“大姑娘生娃的事你都能想到,你都不怕被大姑娘听见,锤死你?”

“嘁!”

李想伸手,快速在于山脑袋上打了下,道:“我是真心为大姑娘考虑的……”

他望向左弗的背影,幽幽道:“你小子可能不清楚……咱们的大姑娘啊……为了守住咱们,是牺牲了什么……”

于山垂下眼,低低道:“想哥,我知道的……其实我不笨,大姑娘一直未嫁人这很奇怪……”

说着他又挠挠头,道:“只是我闹不明白,为啥大姑娘不能随意嫁人?”

“这世道不公,人心黑暗。”

李想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只要开始猜忌,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于山还是不懂,倒是跟在后面的乔肆低低道:“君视臣如草芥……”

下半句没有说,可谁都知道那下半句是什么。

李想神色未变,于山白了脸,结结巴巴地道:“乔,乔肆,你,你疯了?”

乔肆抿着唇,没有理于山。

三人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才听李想道:“祸从口出,莫要给大姑娘招祸。”

乔肆沉默依旧。

路边的路灯发出橘色的光芒,倒映在乔肆的眼里,未映照出半点温度,只有如深幽般的冷意与不可捉摸。

行走在前面的二人不知三人的对话。

人生知己难得。

在这冷漠的世界里,有没有生活的伴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志同道合理解你的人。

很显然,左弗与张景瑄的接触,二人都从对方那里找到了理解。

星空很美,夜色正好。

走在街道上的两人依旧在交谈着,只是话题却是慢慢诡异起来。

“沐年兄,我考考你,你说为何驴骡多,马骡少?”

“哈!云舒老妹!这还用问吗?这母马珍贵,哪里能怀驴子的种?这不是耽搁了嘛!有这精力,自然是怀马种,生马儿下来才是正道。”

“所以说,你明白了吧?”

“明白啥?”

“你看,世人视驴低下,马高贵,这两者结合后,生下的崽儿也得区别开来。很明显,马骡比驴骡显珍贵,而给它们这样分等级的,显然不会是我们女子,是你们男人,所以你明白了吗?”

张景瑄彻底晕菜了。

挠着头,试探着道:“云舒老妹儿,又喝高了?”

左弗侧过头,大笑道:“怎么可能?”

张景瑄兀自点头,她的酒量只有五杯,今天喝了六杯,看来是醉了。以后得注意着点,不能超过五杯的量。

“我的意思是,你们男人视自己为天,视自己比女子高贵。可你看骡子,很显然,母马才是更珍贵的资源。而在生物界里,几乎所有的雄性都必须去讨好雌性,有些雄性为了让自己基因能遗传下去,甚至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

看啊!为了让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就必须做出这样的牺牲,你听听,是不是很有趣?而在我们人的世界里,雌性只是生产的资源,只是一件物品,一件可以生孩子的物品!多悲哀啊!”

左弗望向天空,眼里闪着嘲讽,“在这个世上,女子就只是一件物品,我们连马都不如啊,这真是一个混账的世道!男子总以为女人离开他们会死,呵呵,他们应该来我这琼州看看,多少女子自力更生后,脱离了可怕的婆家,如今过上了多好的日子!”

“云舒。”

张景瑄头一次这样叫她,声音似含着点怜惜,“你不必感叹!你做到这份上,就不该再理会世俗这些东西,你该怎么痛快怎么活!怕什么?强如阁老敢当面骂你一句吗?活出自己,云舒老妹儿!”

张景瑄安慰着,可心里却是纳闷:鸡鹰是神马东东?老鹰跟鸡的后代?这两种能相配?

第413章 纺织厂

活出自己?

谈何容易?

左弗轻轻摇头,也不欲继续这话题,轻声道:“沐年兄,谢谢你。”

“云舒,做到我们这份上,总要失去一点什么的。”

张景瑄低声道:“我知道,想要真正肆意快活那是不可能的。但起码,在琼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你可以快活些。”

顿了顿又道:“别对自己太苛刻了。”

他说着便笑了起来,道:“别人都叫我傻瓜,可我却一点不在乎。我背着巨石磨练自己没碍着谁,也没伤害谁,所以这点快活我还是能追求的。若是连这点快活都不给我,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

左弗怔了下,忽然就笑了,“你说的对。若是连小小追求都不允许,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就对了。”

张景瑄笑了起来,“这个年上就好好放松吧,人也不能绷太紧了。话说……你那个叫什么瑜伽的,能不能教教我?”

左弗望着张景瑄噗嗤一声就笑了,道:“那个女儿家练着比较好,男儿家嘛,还是撸铁吧。”

“撸铁?”

“就是练卫所那些器械。”

“哈哈!云舒老妹,你嘴里的新鲜词儿怎么总这么多?”

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二人并肩步行,说说笑笑的穿过长街,等再回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了。

可二人都不觉得累,只觉这样的谈话很有意思,能相互启发,距离也拉近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便出了正月,琼州又变得忙碌了起来。

待春播后,琼州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历时四年的临高水坝全部完工,线路也铺设到位。

而位于临高县内的纺织与纺纱厂也在这天开工了!

太阳能的转换效能还是太低,不足以支撑工厂的运转!而临高水电厂的落成则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左弗的规划中,在未来三年,将围着这两个厂建起一个工业园区,并将一些军工产业也搬到这里。

有了电,有了机床,整个琼州的工业产能将会大大提高。而整个琼州还有多个地方适合建造水坝,左弗打算在未来三年,再继续建造几条水坝,来应对越来越庞大的海外贸易。

西洋人虽喜欢大明的丝绸,但穷人是穿不起丝绸的。这个时候,棉纱混纺的布料就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会不会导致外洋诸国的经济混乱?左弗只能表示:风水轮流转,原本历史上你们也没考虑我们兔子,所以我现在也不会考虑你们。

而至于国内的冲击,左弗也管不了。她只能将女工都收拢到这厂里,至于其他地方的她可管不了了。

毕竟,这等革新不带来阵痛那是不可能的。要因此因噎废食,那真是白痴的做法了。

看着一锭锭纱,一卷卷布从机器上吐出来,一群来参观的琼州大小官吏都感到了一阵恐惧。

机床他们是见过的。但因着电力的限制,机床开动比较少,大多都是用在军工以及船舶制造上,而制造这些东西可不像纺织这么直观。

这些官员虽然惊讶于机床的效率,可却还是没纺织机带给他们的震撼来得大。

布料的密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而制造这些布料却是快得不行,他们甚至都找不出词来形容了,若不是亲眼得见,根本不敢相信,织布也能如此简单,如此快捷!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所有人都咽着口水,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他们感觉到了一阵恐怖。

人会疲劳,而这机器却不会疲劳。将工人分成三班倒,这一日得出多少纱,多少布?这些布若是流入市场,其他人还有活路吗?!

质量直接甩手工布几条街不说,价钱还便宜到发指,就这么搞下去,他们琼州不会被人生吞活剥了吧?

所有人都打着颤,可很快他们又兴奋了起来!

怕这个作甚?!

这可是镇国公弄出来的!天塌了有镇国公顶着!而他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政绩就会源源不断地来了!

“收购棉花,收购棉花!”

程绘一双眼红红的,喘着粗气道:“立刻,马上,开船,去收购棉花!!”

“还要扩张,去我们万州也建水坝!”

毛榆眼都绿了,挥舞着拳头道:“府尊,您不能厚此薄彼,我们万州也要水坝!人不够就北上去抓,去抢,我们万州必须也要有这纺织厂!!”

“我们崖州也要!”

樊春生一张脸涨得通红,兴奋地挥舞着双手道:“一天出几千匹布,不用多久,琼州布就能畅行天下!我们卖120文一匹还有七八十文的利润,这天下无人是我们的对手!”

“哈!”

毛榆大笑,“樊大人,你这话说的对!我们就卖120文,这天下的布我们琼州包了!”

一群官员喘着粗气,那兴奋的模样好似跟打了鸡血似的,已经开始畅想琼州布是如何压制那些土布,将一群商贾杀的屁滚尿流了!

“直娘贼!”

毛榆忍不住爆粗口了,“那群广东佬看不起我们琼州,说我们跟土着为伍,连好点的绸缎都弄不出!行了,孙子们!爷爷们不跟你们争,我们就弄这棉布!这天下穷人多,我们靠数量都搞死你们!”

“咳!”

左弗轻咳了一声,道:“毛知州,注意形象。”

“府尊!”

毛榆拱手道:“这几年贸易,我们总被那些广州佬挤兑,下官可受够他们的鸟气了!这纺织厂无论如何也要在我们万州开一家啊!”

“毛知州,你说话可真有趣。”

樊春生冷笑,“水坝是说建就能建的吗?我们崖州的条件比你们那好,要建也是先建我们崖州的。”

“姓樊的!”

毛榆大骂,“你个竖子,又要找茬是不是?!”

左弗扶额。

这两位又开始演戏了。

看了几回戏,左弗也算明白了。

这两位看着在吵,其实是吵给她看的。

为了多点拨款,这两位也真是豁出去了。

张景瑄在旁看得眼皮直跳。他刚刚才从机器的伟力中回过神,结果才回过神呢,就见两个知州像泼妇一样在相互大骂,这是何等毁三观的画面啊!

第414章 无耻

饶是心灵强大的张景瑄,这一刻也受到了暴击。

这当真是……

我大明的官?

这如泼妇般,嘴里市井俚语不断的,当真是行举业出生的大明官?

更让他感到毁灭的是,这群人居然还当真左弗的面算起账来。那锱铢必究的模样,让他怀疑他是不是走进了菜市场,两个知州像两个精明狡猾的商贾,将自己地盘上的经济,人口,优势一一列举,相互比较,就像叫卖的商贾,“我的便宜,我的划算,买我的”。

毁三观的操作啊!

然后,他发现,一群知县也发起狂来!居然完全不将这两个知州放眼里,一顿反驳不说,居然还开启了冷嘲热讽的模式,说的话那叫一个尖酸,那叫一个刻薄。

一屋子的琼州大小官员就跟泼妇似的,叉腰大骂,大有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云舒妹妹,这,这当真没事吗?”

张景瑄目瞪口呆,“这些人……当真是我大明的官员?”

左弗揉着眉心,有些无奈地道:“沐年兄,你别在意,他们就是这样的。”

“可不是?”

李想道:“每次上马什么项目,或来些外地的人,这些官员就这模样,别说这样叫骂了,打都打过,那场面,您是没看见哟!

他们平常私底下斗得更厉害,我可听说就这两位知州为了抢几个做工的人以及西夷商贾,都打过几次了!次次都见血,你看毛知州眉角那疤,就是被樊知州打的。”

张景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张着嘴,已不知说什么好了。过了好半晌,他才道:“难怪你要日日操练军丁了,就这群人……怎跟狼似的?”

“哈哈!”

左弗笑了起来,“这等合理的竞争嘛,我是鼓励的!不过打架的确不好,上回毛知州被打伤,樊知州已被我狠狠训斥了一顿,现在他们不敢动手了,顶多就是骂骂。走了,我们继续参观去,让他们争去吧。”

“……”

张景瑄有些同情这些琼州官。

碰上这样一个上司是他们的幸运也是他们的不幸啊!

“府尊,府尊!”

见左弗一走,这些人立刻不闹了,纷纷追了上来,开始了诉苦大会。

这下张景瑄又目瞪口呆了。

这些人是掌握了什么变脸技术吗?

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慢慢他就反应过来了!

感情刚刚打打闹闹是演给左弗看的?

他扶额。

果然……

文人最是狡猾,老父亲诚不欺我哟!

他望向左弗,他很好奇,左弗会怎么处理这个事?

哪里晓得左弗却是白眼一翻,摊手道:“人呢?我们哪里来这么多人?再次北上?上回差点惹出大祸来,这么快就忘记了?!你们想是扒我的皮啊!我不管,你们谁能抽出劳力建水坝,我就给钱给技术!别演了!”

左弗撇嘴,“共事这么多年,谁不知谁的底细?!一次两次管用,三次四次还管用?!都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自己地方上有没有条件建水坝开厂吧!”

一群官员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死心,纷纷拍着胸脯表示,他们有法子弄人。

左弗眼皮跳了下,道:“违法乱纪的事可不能做,你们不能虐待工人。”

一群官员立刻叫屈,直言这些劳力都是宝贝疙瘩,他们保护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虐待?他们现在将这些劳力都当祖宗供着,就求他们快快干活,别整幺蛾子,担不起啊!这每一分每一秒耽误了,那损失的可都是银子啊!

面对着一群钻进钱眼里的琼州官吏,张景瑄生生打了个冷颤。

这些人虽然还穿着大明的官服,可行事说话却已不像大明的官。有着狼一般的野心,行事务实得不可思议,那些引经据典的屁话在他们这里是没有的,他们只说能增产多少,能收入多少银子,能改善多少民生,建多少里路。

每一件事都算得清楚楚,每一件事背后都透着利益二字。

比如这纺织厂的事,他们已考虑了妇女工作的安排。这些妇人能创造多少财富,同时又能为自己的家庭创造多少创收,而富裕起来的人又能带动多少消费,提供多少个就业岗位。

听了半晌下来,他发现这些官吏的思维很奇特。

他们考虑问题不光光在一处,他们考虑问题是将整个地方上的人都考虑了进去。

他们要每一个阶层的人都能赚到钱,最后成就自己的政绩。

初听这等言论时只觉是天方夜谭。可细细琢磨下来,却觉十分有道理。

成就别人再反哺自己,这些人的为官之道十分独特,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官。

他们在左弗这里争吵,为自己地方拉拨款,拉项目,一旦项目落实,就能带动许多就业岗位。百姓赚到了钱才会去消费,如此商贾的生意就好了。

商贾生意好了,交的税银自然就多了,如此循环后,项目完成了,百姓还说当官的好,自己的政绩也就落实了,财政也宽裕了。

张景瑄想通这点后,感觉身心都被震荡了。

他想起拜访杨廷鉴时,杨廷鉴说的话。

“左云舒是天下最会做官的人。”

当时他还纳闷来着。因为左弗耿直,手段狠厉这点真不是什么污蔑。他不信朝里那些人的鬼话,但从左弗做的事来看,左弗耿直且狠厉这个是真的。

不耿直,不狠厉,能这样整乡绅?这脾气与胆性可不是一般大了!是大出天了!

就这样的人,在官场应是寸步难行的,怎么就成了最会当官的人了呢?

到了这一刻,张景瑄忽然明白了。

左弗不懂官场规则,或者她懂,却不屑去做。因为她懂什么是她的立身之本,只要将这点做好了,天下便无人敢动她。因为一旦动了她,便是一场暴乱。

眼前这些官已受了左弗影响,他们已尝到了“为民办事”所带来的甜头。在这黑暗的官场,琼州官员的行为就像一股清风,虽说他们也有自己的私欲,可百姓得到了实惠,这就足够了。

百姓……

就是左弗的根基。

而百姓也是王朝的根基,掌握了根基的人还需在官场与人虚与委蛇吗?难怪武进县的接任者与左弗明明不合,却不敢不执行左弗留下的规矩,不然他会被百姓活撕了的!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着左弗留下的规矩办事,因着行事不同于旁人,他也只能攀附左弗。

而左弗在常州的影响力那是毋庸置疑的,因为无锡等县也学了武进模式,并因着跟左弗曾经的交情,现在也踏上了左家的船。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朝堂诸公对左弗有诸多不满而弹劾她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不敢弹劾啊!

圣人心意如何且不说,就说这两府的百姓,若是弹劾了左弗,怕是会引起暴动,这责任谁担得起?!

所以也只能说说人坏话泄愤了。

想到这里,张景瑄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人打不过人就喜欢散布谣言,连左弗有隐疾不能产子这等混账话也说得出口,当真是斯文败类。

而且人家生不生孩子重要吗?走到她这一步,不敢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吧,起码也足够让人仰望了。她这样的女子还需要生个孩子来证明自己吗?

她便是真有这毛病,嫁了人,生不出孩子时,婆家敢说她一句不是吗?怕是张罗个小妾的胆量都没有!

镇国公,可不光光是一个公爵,那是武宗皇帝自封的爵位。将天子自封的爵位授予她,圣人的心意已很清楚了:这江山与尔同享!

即便左弗现在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将来也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天子封她镇国公的用意就是如此!

会给她无尽的富贵,无尽的荣耀,这样的人嫁入谁家,谁家敢怠慢?怕不是要当祖宗供起来!哪还敢指责人不能生孩子?能嫁到你家就是你的荣耀,敢说一个“不”字试试?

而这群散布谣言的,若是天子下旨要给左弗挑选夫婿,怕是会连夜在自家子弟里挑选合适的对象吧?

想到这里,张景瑄眼里不由露出一丝嘲讽。再看看眼前的这些琼州官,只觉顺眼得紧。

他们不掩饰自己的野望,这种野望是他们向上的动力,也恩惠到了百姓,比起那些整日背圣人言的家伙可强多了!

“老规矩,回去写计划书来。”

左弗不理会这些官员的争吵,朝着面满红光的程绘走过去,道:“程县令,这纺织厂你可要多费心思了。那些在家干活的妇女能劝说就尽量劝说过来,我们工钱可不低,比她们自己在家织布强多了。

暂时没活的也不用怕。裁剪师父今个儿都过来了,让她们跟着师父先学起来,缝纫机这些我会再派人送来,让她们好好学,若能搞设计,衣服销路好,每一件成衣再给100文提成!”

程绘喜得直搓手,道:“府尊放心!下官早就安排人挨家挨户去说道……哦,不对,是去做思想工作了!

纺织厂都女工,每月2两银子打底,厂里还开了托儿所,小学班替她们照顾娃子,还提供午餐,这等好事哪里找?!婆婆都亲自上场,那些当媳妇儿的还不跟着上?”

程绘笑得见牙不见眼,兴奋地脸通红,手搓得越发厉害了,“府尊,这纺织厂可以解放更多待在家的妇人劳力,这样的厂,下官觉得临高还能再开几个!”

“无耻程绘!”

一群官员大怒,“敢情你半天不说话是在这候着呢?!老匹夫无耻!!”

第415章 弄点人

出了厂区,一群官员的脸色都显得有些阴郁。

现在的琼州说是人间天堂也不为过。短短几年时间,基建大大改善不说,民生也得到了极大改善。

岛上各族百姓的生活质量的提高是十分明显的。这本是他们政绩,他们曾经也很骄傲。可随着高产物种的普及以及时间的流逝,琼州的百姓已不再为肚子发愁了。

无产者可去工地工坊打工,有产者在家种地也能过上极为舒心的生活。所以,衡量百姓吃不吃得饱已不再是政绩衡量指标。

甚至……

连吃得好也不再是政绩衡量指标了。

先进的农具,先进的种田养殖技术,就算不能顿顿吃肉,可顿顿吃鱼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官府与农庄合作的养牛计划里,奶牛也是重中之重。有了这些奶牛,琼州每一个孩童与老弱病残者都能喝上牛奶这样的贵重品。

而除去这些,按照左弗的指使,他们还利用地方上的荒地建起了养鸡场,每天可以产蛋无数,足以满足市场所需。

所以,吃得饱吃得好不再是政绩指标。而且可预见的是,随着临高纺织厂的开工,很快,穿得好也不会再是政绩指标,

惠民超市的棉布的确便宜,可若与临高纺织厂出的布相比,显然价格上不占优势,尽管那棉布要比临高布好一些。

但临高布也是不差的,就这么一点点差距,多出那多钱,精打细算的主妇肯定不会再选择左弗所供应的棉布。

所以在可预见的未来里,如果他们拉不到知府的拨款以及技术,那么他们的政绩就会越来越难看,到大考年,这岂不是要糟?

同僚进步,他们原地踏步,哪怕不出错,那也显无能呐!

毛榆与樊春生沉着脸。

他们两所处的位置不错,而且在琼州这地面上也要比其他官员更尊荣些。

可如今倒好。

这水电站建在了临高,连带着纺织厂也建在了临高,程绘这老东西本事不大,运气倒好。人在家中坐着,功绩就从天上掉下来了,这一会儿捡了个盐场,一会儿捡了个水电厂,再一会儿又捡了纺织厂,工业园区,军工厂……

这老匹夫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细细一琢磨,府尊所主持的大项目都落他脑袋上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被一个县令比了下去,而且还有更多的县令在盯着这些肥肉,他们若是不动动脑子,怕是要回家种红薯啊!

二人对视了下,很是有默契地快走几步,将其他官员甩在身后老远后,才低声商讨了起来。

“樊老弟,你我若是再不想想法子,在琼州这一亩三分地可就没位置了啊。”

毛榆面色凝重地道:“如今这风头都被程绘抢了,我们要再不发力一把,以后谁还认你我这知州?”

“唉!”

樊春生叹气,“毛兄所言甚是。只是如今劳力极缺,我们又到哪里去找人来修坝?”

“要我看……”

毛榆压低声音道:“去内陆找些女子也可。”

“这怎么可能?!”

樊春生惊呼,“修水坝可是体力活,女儿家哪里吃得消?”

“那些农妇力气可不小。”

毛榆道:“邸报上说去岁台风肆虐浙江,温岭一带受灾严重。”

顿了顿又道:“内陆那帮官什么能力,什么德行,你我都清楚。如今高产粮种虽普及,但就他们那个能力,呵呵……怕是到今年还没安顿好。樊老弟,你看,你我是不是合伙,去温岭弄些人来?”

樊春生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法子。为官者最怕难民聚集,若是我等此刻前去招募,必成上宾。”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

以前当咱是瘟疫,现在还不得巴着咱?

动作得快些,免得其他人反应过来,到时可不妙了!

笑过后,二人又去了茶楼,商讨了一番细节,很快一份申请报告就摆到了左弗跟前。

左弗看着这报告,甚是安慰。

这些人终于知道要自己琢磨了。

再不琢磨,她就要累死了好不好?

大笔一挥,拨出两条大飞剪船,准了!

银子嘛,她就不给了。

这银子得崖州和万州地方上出,不然银子也从府里拨,那别人可真要闹了。

得了左弗准许的,毛榆与樊春生就迅速行动了起来。他们还跟木二借了几个人,这些人在怎么管理难民上很有经验。

虽说经过几年的努力,琼州的百姓都接种了天花疫苗,乙肝等疫苗,但是谁知这些难民有什么病呢?所以还是得跟木二借几个人指导下工作,等人在外岛上“净化”干净了,再带入琼州也不迟。

有了飞剪船,从琼州出发到温岭也就三天工夫。毛榆与樊春生这回也豁出去了,两人各从地方上拨了10万两银,从左弗那儿批发了一大堆压缩饼干,泡面以及常用药物,一条船装人,一条船装物资与银子,浩浩荡荡就杀向了温岭。

到了温岭,带头的小吏将来意一说,又暗示一个人一两银的回扣后,这些地方官便是欢天喜地的将所有难民聚拢起来,赶到港口附近,任由琼州官吏们折腾去了。

都说故土难离,古代的人更是如此。

一群难民哭哭啼啼的,好不凄惨。

只是这等凄惨却换不来地方官们的同情。

如今虽有了高产粮,可这多粮食放着哪里能不动人心呢?老规矩,上下其手一番,大家分润点,也好防止谷贱伤农嘛!

所以这难民一来,粮食就有些紧张,若不是怕引起朝廷注意,早让你们去死了好吗?

如今有人愿意收留你们,一个人,不论老幼都给一两银一个人头,赶紧的,鞭子抽起来,将人给琼州大爷们送去!

还哭?

再来几鞭子!

一群贱骨头!

“你滴!”

木二的副手竹田小阳有些不满地道:“打人滴,不对!这些是我们琼州的人,你滴打不得滴!”

来了琼州几年,学习普通话也好几年,可这些浪人的口音还是很重。

这些倭人与苗人这样都是留的短发,其凶悍的作战力在大明倒也有些名气。

看这短毛发话,那小吏呵呵一笑,道:“这位大人,若是不抽打几下,他们怎么肯跟着你们去琼州呢?”

第416章 各出奇招

“八嘎!”

竹田小阳骂道:“这是人,不是畜生!打坏了,你滴要赔!”

“是,是,是!”

小吏嘴里应着,可心里却不以为然。

一个倭人,三等公民,在这里装什么大爷呢!

这些贱骨头要是不恐吓下,能乖乖跟你们上船?

琼州的官吏虽看不惯这伙人的做法,但也知道,本地乡民与官跟琼州不同,这个时候用鞭子可比用嘴强多了。

将竹田小阳拉到一边,一阵说道后,竹田小阳虽未再说什么,可眼里显然透着不服。

左弗大人可跟他们说过,民是天下的根本。一个不爱护子民的人,不配为官。

见那些官吏又在抽打难民,连小孩也打,竹田小阳以及另外几个倭人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钢刀,眼里闪着“阻止”的光芒。

这不能忍受!

几个琼州官吏一瞧这几个倭人的眼神,立刻上去将人拉走,呵斥道:“小阳,你不要惹事端!我们琼州缺人!他们现在挨几鞭子,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不然留在这里,没准就是个死!左大人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做人还要懂得变通!”

“可王桑!”

竹田小阳指着难民道:“他们小孩也打!这太残暴了!”

“行了!”

王小吏道:“小阳君,你要搞清楚一个概念,事分轻重缓急,你难道想这些人死在这儿?”

“这……”

“好了,你们去船上安抚已上船的难民吧,莫要多事。”

“这……好吧!”

见几个倭人去了船上,王小吏本能地松了口气。

这些倭人听话又耐操,可就一点,脑筋不会转弯,都一根筋,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他们将左大人话奉为圭臬,自是看不得这等伤民之事。

想想也是头疼啊!

也不知左大人教了这些倭人什么,他们现在一心觉得自己是在帮助大明,而且还有人打算等大明统一了,就回去解放东瀛。

解放什么啊?

东瀛幕府现在干得不错啊,他们是要回去解放什么?

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有的,看看眼前这些难民,王小吏心里欢喜坏了。

一两银子一个人的回扣提高了这些地方官的积极性,而还未安置的难民起码有两万多,这回可发达了!

按照约定,青壮与老幼两州都是平分。而实际上,大灾后,能活到现在的,大多是青壮,将这些青壮拉回琼州,喂养一段时间,那就是大好的劳力啊!

而且他们还支了牌子,征召妇人去琼州做工。许多人在灾难中失去了丈夫家人,为了活下去,倒也有不少妇人带着孩子过来应征,人数不多,但起码是一个好的开头。

尤其是听说这些人可以让带上家属后,这两日前来应征的妇人明显多了。

明日第一批人就可以拉回琼州外岛,若是府尊看到这多人,没准还能再批几条船,到时一口气拉走,这差事就算办完了!

美滋滋地望着这些难民,只觉人头攒动间都是银子在飘,金子在闪,都是钱,都是宝贝啊!

浙江小吏纳闷。

这些琼州小吏的表情怎这么猥琐呢?这些难民里青壮居多,莫不成这小吏是个兔爷?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浙江小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离着王小吏远了些。这bt,真恶心!

第二日,第一批难民到了琼州外岛上。

经过几年的移民,琼州几个有淡水资源的小岛上的设施已很完善了。

所有入琼州的难民都要在这几个岛上被隔离一段时间。而在此期间,他们也会遭受到许多“非人道”的折磨。

比如天天用灭虱粉清洗自己的头发,用硫磺皂天天给自己清洗,还要吃一堆莫名其妙的药片。必须吃,不吃就挨饿,洗澡也得认真洗,不然也要挨饿。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规矩搞得这群难民都是欲哭无泪,只觉前途晦暗。当然,在吃了几天清淡食物后,当一些海鲜肉类出现在他们的食谱里时,这种想法也就随之不见了。

他们有理由相信,这些人找他们真是来享福的,不是要杀了他们。不然何必给他们这么好的饭菜吃?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就此落回肚子,吃饱没事干了,便跟着几个先生学认字,学说那什么普通话。

掌握一门方言还是很重要的。毕竟,从任何角度来看,他们想回去是不可能了,所以掌握一门能跟本地人沟通的语言就显很重要了。

兔子们的智商是很高的,哪怕没读过书,可谋算起自己的利益来,那可不输任何读书人,小算盘那是打得叮当响。

听说在这儿做工最少都能有一两银月俸,而且还管吃管住,这样算算,倒是比老家的日子好。而且,这里还教手艺,若是出师了,那月银最少二两起步,若是能达到传说中的八级技工,听说一月月俸就有5,60两!而且官府还送房子!

这样想想,生活又很有盼头了。

学技术不要钱,就冲这点就很令人期待了。

这年头,没听说跟师父学本事还倒贴钱的,这琼州的当家人听说是那位打退鞑子的女国公,这国公爷当真是跟别人不一样啊!

见樊春生与毛榆真弄来了人,而且还有两万左右的人在浙江等着,左弗激动了。

立刻将能调动的船都调动出来,浩浩荡荡杀向温岭,将难民都接了回来!

这回爽了!

一下子多了两万多劳动力,这两个家伙脑袋瓜还是不错的嘛!

在例行的月会上左弗将两个知州大夸特夸,并表示只要这两地有合适的地方,立刻就拨技术人员前去协助建造水电站。

其他县令一听就急了!

一个水电站要建好几年,而地方官最多在地方干九年,等这两地水电站建好,黄花菜都凉了好吗?!

面对这些焦急的县令,左弗还是双手一摊:只要你们有人,我就支持。

这下好了,这些官员急得上火了。

纷纷去看邸报,也想看看哪里是不是遭灾了,是不是也能弄点人过来?结果看来弄去的,好像除了温岭也没地方遭灾了,这可咋整?

要不大家凑点钱,再去温岭碰碰运气?又或者……

有些胆大的县令把目光瞄准了大员岛。

听说郑氏现在跟那些岛上的荷兰人不合,是不是能将那些荷兰人也买来当劳力使一使?

第417章 港口

一场雨后,太阳绽出笑容,很快,湿润的大地便被烤干,气温又升腾了起来。

因雨而寂静的港口很快又随着太阳的出现而热闹了起来。

一座座设计了齿轮组的起吊器将货物上上下下装卸着,如此壮观的一幕,让每一个初来琼州的人都会感到无比震撼。

而在这座琼州最大的洋浦港内,这两年还铺设了轨道,大大提高了货物的运载能力不说,效能也提高了不少。

面对这样的奇思妙想,每一个看到轨道的人都会由衷的感觉到种花文明的伟大与繁华。

而在轨道的交接转弯处,还有工作人员举着红绿两种旗帜进行指挥。赶车的车夫也是使得一手绝活,手里皮鞭轻挥,嘴里吆喝,拉拽的马儿或大骡子似懂了人话般,能跟着车夫的吆喝前进或停下转弯。

在轨道两边是各色各样的商铺。位于这儿的商铺大多都是做大宗买卖批发的,主要贸易对象便是这些前来琼州寻宝的外国人。而在这些商铺的尽头则有一家装修华丽的纪念品商店。

这家店是由琼州官府所开。一个衙门去开商铺若在别的地方会被喷死。这等“与民争利”之举简直是不知廉耻。

可如今这等事在琼州却是再普通不过,有些人甚至暗搓搓地希望像这样的事再多一点。

因着官府出面收购价钱合理,且需求量巨大,而且绝无拖款,对于许多小商贾来说这无异于是福音。

而像这样的纪念品商店则是许多手工业者的福音。由官府出面统一收购,各族百姓除了能尽情展示自己的才华外,还能收获大笔的金钱。

这些中国风明显的纪念品莫说是那些歪果仁了,便是前来琼州旅游的人也是爱不释手。

毕竟,能被官府收购的那绝对是精品,做工不好的都无法入官府的眼。

而在这纪念品商店里除了有各种手工品外,还有各种特产,像黎人所酿的酒在这店里就卖得特别好。除此之外,像琼州所产的热带水果以及果干也是外来人士所喜爱的。

尤其对于那些航海家们来说,这样的干果可以丰富他们的饮食,而且一些人发现,带上一些琼州干果上路后,大海的诅咒就变弱了,所以一些人为了应对“诅咒”,每次出航都会特意绕道琼州来购买干果。

当然,这种现象被这些人又曲解成种花干果有种花家的法术加持,所以才能应对大海的诅咒。

会有这样奇特的想法倒也不奇怪。毕竟,此时的欧洲的确还毕竟愚蒙。像坏血病这等事,其实欧洲有许多科学家已发现吃蔬果能抵抗这种可怕的病,并还做出了建议。

可惜的是,许多人觉得这是鬼扯。刚刚从中世纪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们,思维还未与神怪彻底脱离,还是固执地认为这是大海的诅咒,对于有识之士的建议采取无视不说,甚至还当异端打压。

所以,这些人理所当然地觉得吃琼州干果或水果茶能对抗诅咒是因为上帝眷顾种花家,不但让他们这般富有,还让他们的物产有天然神光。

对于这等事左弗等人自然不会去揭穿。事实上,许多种花家的海商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但在大明未开海前他们都保持了缄默,这等腹黑是祖传的,老祖宗们都不提,左弗去提了做什么?提了她的维生素c还能大卖吗?

港口的繁华景象,先进的设施震惊着每一个到琼州来的人。一群力工吆喝着将各色货物搬上马车,然后点着手里的签子,在阳光的映照下,一群黑黝黝的淳朴汉子们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在琼州有商会,有工会,但商会与工会里都有来自不同阶层的人相互监督,更有官府人员的驻扎。而琼州官府执法之严明是超出世人想象的。所以像港口大佬这等人物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所有东西卸下来都要过秤,上船时也要过秤,每一个力夫都按照首重加续重的方式来计算工钱。

可以说,只要有把子力气,在港口扛包绝对是可以过上很不错的生活的。有轨道马车,有装卸货物的工具,其实真搬起来也没多累。

而且港口划好了片区,每个片区都有三个人员来分配工作,从最大程度上杜绝了不公平以及腐败,这让一群没什么技能,靠力气吃饭的力夫们感到很踏实,很幸福。

一条船出港了,忙活了一番的力夫们在港口附近的休息区坐了下来。在这里有官府提供的凉开水,都是免费的。除此之外,官府还设了几个小吃摊,提供一些价优物廉的食品。

一碗面,用猪油打底,再洒上葱花,加上一个荷包蛋和一块大排十文的价钱真是便宜到家了。当然,这待遇只限于在码头工作的力夫与其他工作人员,算是内部的福利。

姜二思拿着官府发的白色毛巾走到自来水池旁,拧开水龙头,用毛巾过了冷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后,只觉神清气爽,疲劳也消除了大半。

洗好脸,又将官府发的塑料大水壶拿出来,去打了一点凉白开,然后到休息区的存放室将自己早上带来的午饭拿出来。

休息区的东西虽便宜,可天天吃他还是有点心疼的。而且,他总觉休息区的东西没有自己婆娘做的好吃。

将饭盒打开,饭盒里的冷面上卧了个荷包蛋,边上格子里还有酱料以及黄瓜丝,鸡丝和绿豆芽,十分丰盛的一餐。

姜二思脸上露出幸福。将酱料和各种配菜舀入冷面,拌了拌后,才吃了几口,他片区的周管事就急匆匆跑了过来,“第三片区的人,快!有船来了!大船,十艘!!”

“哗”的一下,全场骚动了!

一群力夫羡慕地望着三片区的人,今天可要赚大发了啊!

姜二思立刻将午餐放回存放室内,然后便跟着周管事跑去港口,待看清那十艘船后,他两眼都直了!

直娘贼啊!这船怎么这么大啊?!

这,这得搬到什么时候?!

可很快他就兴奋了起来!

开饭店的还怕大肚汉吗?!

忙紧跟着管事们上去,而船上走下来一人,他这一看,便是有些傻眼。

这西夷鬼不是知府大人的朋友吗?

第418章 弗的老朋友

姜二思在港口卖力气很久了。在这洋浦港刚刚修整时他便在这卖力气了。

而这个西夷鬼,他记得很清楚。几年前这个西夷鬼是由知府大人亲自护送来的。而这西夷鬼走时又哭又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看知府大人那模样,二人应该关系不错,是外邦友人。

只是这友人一走多年,再也没回来过,如今忽然出现在这码头,还带了十艘大船来,难道是生发了?

管事的上前,用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荷兰语来了个问候,当听说此人来自什么大不列颠时,他就惊异了!

好吧,大英帝国现在根本没什么名气,而这管事来了三年从未听说过还有大不列颠国,所以他本能的惊讶,以为来了个新国家的人。

这可是大事啊!

得立刻通报市舶司的大人们!

而且这位的西班牙说得可真够烂的,还不如他呢。

暗暗鄙视了一番后,立刻便叫人过来,打算去通报上级长官。哪里晓得眼前的西洋鬼却忽然冒了句普通话出来,将周管事吓得不轻。

“弗,左弗,我的朋友,我要见她。”

“啥?!”

周管事震惊了!

这新来的贸易国之人怎么会普通话?!还说是知府大人的朋友?!

虽感觉不可思议,甚至觉得眼前的家伙在鬼扯,但经过培训的周管事却是按下了心中的疑惑,询问了眼前之人的名字后,派了个人去知府衙门通传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以及一队士兵来到了港口,知府大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管事忙上前将情况说了一遍,然后一脸疑惑地道:“大人,这大不列颠人说是您的朋友,小的不信,可却记得您说过的话:贸易无小事,所以还是派人跟您说了声,若此人是骗子,还请大人恕罪,小人愿担责罚。”

“哦,弗,弗!”

还未等左弗回应,西夷人便是挥舞起手,激动地喊道:“弗,是我,我是约翰啊!”

左弗笑着挥手,冲周管事道:“你做得很好,这人是我的老朋友了。”

顿了顿又道;“下次遇上这样的事还是派人来通报吧,你不用担心担责任。”

“多谢大人。”

左弗向约翰走去,约翰本想来个拥抱,可一想自己漂泊海上多日,浑身脏兮兮的,便按下了心中冲动,弯腰抚着胸口行了一礼道:“尊敬的公爵阁下,我们又见面了。”

“伯尔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左弗用英语说道:“您太不厚道了,竟一去这多年,我差点以为你回了主的怀抱了。”

听出左弗语带怨气,约翰忙解释道;“哦,no,no,no!亲爱的弗,你听我解释。我真是倒霉透了!我在回去的路上遇上了一群西班牙人,你知道的,这些狗娘养的就是强盗!他们企图抢劫我的货物!幸好我跑掉了,不过我也迷航了!

不过好在上帝保佑,我最终还是寻到了回家的路!只是等我回到家却悲伤地发现,我们的国王已被斩首多时了。”

用着悲伤的字眼形容着,可脸上却没半点哀伤。

想来也是。

在16世纪后半叶到17世纪前半叶,英国的资本主义经济迅速发展,经济实力日益强大的资产阶级和新贵族越来越不能忍受封建王权的专制统治。

但詹姆斯一世和查理一世无视这些变化,坚持“君权神授”,这对许多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尤其像约翰这等阶层的人。

当然,面对外人,总要摆出点外交的样子,所以左弗也跟着脸色晦暗了下,惊呼道:“我的天呐!国王被斩首?这在我们的文明是不可想象的事!愿主保佑你们!”

“嗨,这还不是最倒霉的。”

约翰一脸黯然地道:“因为混乱,所以我的东西卖不出好价钱,我只好再去荷兰,将东西卖给他们。当然,我得了个好价钱,而你给我的那些药我留了一部分,打算回国后结交一些贵人……可我哪里晓得!!!”

约翰一脸沮丧,“我们的国家恢复了平静,可那些荷兰人又找事了,去年更是打起来了!还有人泄密,说我将来自大明的国书送给了荷兰人,我的天啊,我怎么会这么蠢,做这样的事?而且我怎么会出卖自己的国家?!”

“看你这回带这多船来,还穿上了这样好的衣服,想来最后这事还是解决了?”

“哦,弗,你真是太聪明了!”

约翰兴奋了起来,“有个生肺结核的公爵,我冒死将你的信送给他,并将你的药送给他!然后……”

他一脸得意洋洋地道:“我的清白就被证明了!而且你那封信在伦敦引起了轰动,还有那些神奇的药!我这回是代表我们国家来的,我还带来了我们克伦威尔将军的信。对了,他是我们伟大的革m家,现在是我们英国的护国公,他可以代表我们英国展开外交。我还被封为了男爵,天啊,弗,你真是我的福音啊!”

“克伦威尔?”

左弗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是啊,伟大的革m家,但很快随着他的去世,斯图亚特王朝又将复辟,到时查理二世会将这个可怜人挖出来,砍下他的头颅到处展示。这时上了克伦威尔的船,约翰同学,你多保重吧。

不过这位将军还要再过好几年去世,所以当下还是有利可图的。尤其时,英荷战争开始了,想来他们是需要一点援助的。

左弗嘴角扬起,带着得体而温和的笑,道:“那真恭喜你了,我亲爱的朋友。”

顿了下又道:“只是不知你这回给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呢?”

“哦,哦,哦,弗,你真是一个直爽的人。”

约翰大笑了起来,“我们的将军得知你喜欢文物,所以他搜刮了一堆老玩意给你。除此之外,作为见面礼,他还让人从阿姆斯特丹买了一艘千吨级的大帆船起名友谊号赠送给你。”

左弗“惊讶”,“天呐!这是真的嘛?!”

她弯腰行礼,“请替我感谢护国公爵的慷慨,我想这条船将见证明英友谊!哦,天呐,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会获得这样的礼物,哦,天呐,约翰,你知道的,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我国的传统,我回送些什么好呢?”

第419章 只有利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老祖宗说出的话是通过无数经验与教训得来的。对于克伦威尔的礼物,左弗深感老祖宗们说的有道理。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无非是利益罢了!这句话对撒克逊民族尤为适用。

“哦,天啊,弗,这里跟我离去时变化太大了!您真是太伟大了。”

“约翰,我的朋友,感谢你的赞美。但是我觉得伟大的是人民,而不是我。”

左弗指着港口的轨道,仓库,起吊机,道:“是人民创造了这些,而不是我。”

“您的谦卑与美德令黄金珠宝都失色了,我不知该怎么形容赞美你的好。我想,我们的友谊会因为您的美德而升华的。”

简直狗屁不通。

左弗脸上带着笑,心里暗暗吐槽。

这屌丝逆袭成男爵后,说话也开始云里雾里了吗?

不过一些客套也是必要的。两人云里雾里的说了一些场面话后,便将话题扯到了贸易上。

“弗,我们这回给你带来了大量的文物古董以及手工品,而我们将军则希望能得到你们的药物援助。”

“药物?”

左弗眯眼,“你们需要什么药物?”

“哦,弗,我刚说了,我们正在与该死的荷兰人打仗,而你给我的消炎药有很好的治疗效果。我们将军是个爱护士兵的人,所以他想在此次贸易中购买来自东方的神奇药物。”

左弗蹙眉,沉默了一会儿,故作为难地道:“这药物我们都无法量产,所以存量不多。”

“哦,哦,哦,弗。”

约翰摇着手指,道:“我想价钱不是问题。你要知道,我的国家正在反抗那些无耻的海上强盗,我们的人又少,我想没一个人会在保障士兵生命跟前吝啬的。尤其是,您的药还如此有效。”

顿了下又道:“那些治疗肺病的药物我们也大量收购,还有那些对抗大海诅咒的秘药。”

他说话声音小了下来,“弗,我是代表我们国家来的,在我出发前,我们的海军四下出动寻找好东西,我们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

“好吧。”

左弗仿佛下了很大决定似的,一副为了“友谊”豁出去的样子,“我们华夏民族是不会亏待朋友的。你们如此诚恳,若是我们再吝啬,那真是有违我们先哲的教诲了。我会让人将所有库存药物都搜集起来,全部用于这次交易。”

“哦!弗,谢谢你慷概!放心,我们还带来了黄金,仅那点古董我想还不足以支撑这次贸易。”

“谢谢你,亲爱的约翰。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最低价的。当然,关于贸易细节还是你亲自转述你们将军比较好,我就不在书信里说明了。”

约翰满意极了。

左弗给他最低价,而他却可以另一个价钱卖给国家,左弗果然是他的天使啊!

张景瑄从卫所回来时,听说左弗正在招待一个西夷人,不由感到好奇。

是什么样的西夷人,居然能进这知府宅由左弗这个知府大人亲自招待?

要知道,来琼州的西夷海了去了,可也没见左弗亲自招待啊。

不过心里虽好奇,他却没过去张望。

冒然闯入别人的宴席可是不礼貌的举动,他的家教可不许他这么做。

直到他看见一个西夷人被左弗送出衙门后,他才来到左弗跟前,问道:“老妹,那人是西夷某国的皇子吗?不然怎么能得到你如此款待?”

左弗喜欢张景瑄的直白。

一般官场油子可不会这样问。他们会假装路过这里,然后打个招呼,在拐弯抹角的探口风。

虽说这就是官场风气,甚至左弗自己也会来这一套,但人嘛,就是这样的,还是喜欢别人坦诚直爽一点

“哪里是皇子?”

左弗笑了,“不过倒也是个勋贵,是男爵。”

顿了顿又道:“他们的国家正在与荷兰人打仗,所以跑来跟咱们买药了。”

“就是你弄出来的那些消炎药?”

张景瑄连连摇头,“那消炎药说是国之重器也不为过,怎可轻易卖予他们?”

左弗望了张景瑄一眼,点点头道:“沐年兄不愧是武举人,轻易就看出了消炎药在战争的作用。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将药卖给他们。”

“这是何道理?你不是说西夷贪婪,来日可能会威胁我们吗?”

左弗抿嘴笑了起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相互杀得越惨烈,对我们来说不是越好吗?”

张景瑄呆了下,随即苦笑,拱拱手道:“论谋略,瑄不及弗也。”

“难得沐年兄未像那些老夫子般抨击我无慈心,无仁义,呵……”

“那等糊涂人之言不听也罢,莫往心里去。”

左弗笑了,耸肩道:“我才不在乎。谁愿当圣人谁当去,谁愿做被献祭的羔羊也随他去!若觉国与国之间可以交心,这等人在我琼州,我第一个斩了他!”

为了让大明赶上大航海时代的脚步,左弗不介意欧罗巴诸国的厮杀再多一点。反正,那些人也不会因为你的客气仁义而有半分感激。看看后世他们怎么对兔子们的就知道。

根本没有对兔子们几千万伤亡的代价做出过感激,还以为是自己赢了倭人呢!

张景瑄蹙眉。

就刚刚一瞬间,左弗身上有一股强烈的戾气与杀气冒出。为什么呢?怎么觉得她跟西夷人好似有很大仇一般?身为明人现在最该恨的不是清人吗?

张景瑄搞不懂左弗怎么回事。后来想想自己老娘说的话,姑娘家的心思如海底针,所以还是别猜了。

“我今日从卫所回来,见街边开了一家暖锅店,许多人在看热闹。”

“嗯?暖锅店?”

张景瑄笑了起来,“听说店主是蜀中人。来了琼州得了这辣椒的滋味,竟是将辣椒与羊油结合,做出了辣味的暖锅。我在外面闻着,那味道真香,怎么样?咱俩去尝一尝鲜?对了,我问了价钱,很便宜,你不用担心坏了自己的规矩,咱俩吃得撑死,估计也花不了二两银子的。”

左弗眼里发亮了,“蜀中人开的火锅店?!这些人吃辣有天赋啊!走,容我乔装打扮一番,咱们去尝尝新鲜!”

第420章 族亲

后世四川火锅独步天下不是没道理的。生在蜀中的人天生对辣味就有着自己独到与深刻的理解。

像辣椒这样的新鲜物,到了蜀中人手里便被玩出了花样来。在新开的小火锅店里,左弗吃到了川味浓厚的辣火锅以及水煮鱼。

跟店家点了一壶冰镇的酸梅汤,一边降低着舌尖的辣感,一边筷子还不停夹着火锅里的菜,呼啦啦吐着舌头,擦着汗的模样哪里还有国公爷的威仪?吃相之豪迈,便是围观群众都暗暗惊诧。

乖乖!

这两位当真是国公?

这吃相……

新开的是四川火锅店没有雅间包房,所以左弗与张景瑄便也只能选个角落坐了下来。虽是乔装打扮了一番,可二人实在长得太有特色,坐下去没多久便被民众认出来了。

知府大人会来这样的小店吃饭,而且还是吃得普通小民之食,让百姓感到很新奇。

这家店虽是新开的,可从装修风格以及价钱上来看,招待的只是底层民众。一些羊杂,羊肉便已是店里最高档的菜了。

所以两个国公会来这里吃这玩意,让百姓都觉很惊奇,同时又觉很亲切。

他们的知府大人果是最亲近百姓了。一般的官老爷哪里能来这里吃饭?只是知府大人哟,您的吃相是不是太豪放了?您可是姑娘家啊!

但转而百姓们又安慰了起来。

知府大人这么能吃,说明身体很好啊!大人应该多吃点啊,太瘦了。

“嘶嘶。”

左弗吐着舌头,龇牙咧嘴地道:“过瘾,过瘾。”

“幸好这里有冰饮提供,不然我感觉我舌头都要烧起来了。”

张景瑄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虽说在左弗的家宴里他吃过几回辣菜,可那些辣菜的辣度和眼前的火锅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这都是承蒙知府大人的恩惠啊。”

店家将一盘蛏子端上桌,道:“琼州炎热,大人在各处都设了贩卖冰块的点,我等小民不但得以解暑,而省了大把的钱。那些冰块真太便宜了,像小民这样的小铺子也能供得上冷饮,这都是大人的恩惠啊。”

他顿了顿又道:“这盘蛏子是小人送给大人的,还望大人莫要推辞。若不是大人,小人已没命了。”

“那就多谢店家啦!”

左弗笑眯眯地拱手,“这个时候的蛏子最是好吃了,我就不客气了。”

没有推辞,也没客套,左弗这爽朗的作风让一群民众又感到了亲切。纷纷举杯向左弗敬酒,表示爱戴。

左弗也不客气,拿着盛了冰米酒的碗也干了一碗,然后笑呵呵地道:“大家都吃,别管我,你们要吃得不自在了,这里我也待不去咯!”

众人一阵笑,火锅店内气氛变得欢乐。能跟知府大人坐一个屋里吃饭,怎么想想以后都是谈资呢。

左弗将蛏子放进火锅里,待熟了后,美美吃了几个,打了个饱嗝道:“好久没吃这么饱了,真好吃。”

“那以后常来?”

张景瑄虽是被辣得不行,可看着左弗满足的样子,心里也生出一股隐秘的满足感。

“嗯,以后要常来。”

左弗笑嘻嘻地坐直身子,又用勺子捞了个蛏子,道:“嗳,再吃一点,真是好吃啊,等会我们去走走啊,得多走走。估计我今天不多走走,会撑着。”

正说话间,外面又来了一波客人。

还未等店家上前迎接,便听那伙人叫道:“店家!我们十个人,给我们空两个桌出来!”

“哟,客观不巧了,只剩一张桌了,要不你们再等等?”

“啪!”

一个巴掌拍在了店家脸上,店家呆了,全场的百姓也呆了。

有些人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在琼州还有这等横的人?琼州官员执法之严明是贯彻到每一个小吏的。他们不但高要求要求自己,将百姓当父母看,而且也绝对不许混混痞子或者二世祖在地面上耍赖。

这点在琼山县尤其明显。要知道,这里可是琼州府治所,有知府大人亲自坐镇,不要说耍横的了,就是个偷儿都没有啊!

过了几年海清河晏的太平日子,这些百姓都将以前那些二流子,二世祖的模样都忘了。

现在冷不丁看见一个耍横的,只觉梦幻得不行,好似做梦。

气氛沉静,一些百姓下意识地望向左弗。左弗冲他们做了个摇头的动作,百姓们心领神会,都转回身子,望向这群人,眼里带上了怜悯。

好死不死的,知府老爷难得下馆子,你们就撞上来了,看你们今天怎么死!

“你,你怎么打人呢?”

“nnd!打你怎么了?!你个没眼力见的东西!瞧见我们二爷没?!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不?”

“什,什么来头?”

“呵,说出来怕吓死你!我们二爷那可是琼州知府,镇国公,江宁县主的族亲!对,你没听错!就是左大人的族侄儿!我们也都是左大人的旁亲,我们前来投亲,走得累了,在你这儿歇歇脚,你敢让我们等?!你算个什么……哎哟!谁?!谁砸我?!给劳资站出来!”

“我砸的。”

张景瑄站了起来,斜眼睨着,“我站出来了,你想怎么着?”

“你找,找死啊!”

张景瑄的块头着实骇人。这身高莫说是在明朝了,就是在现代那也是极高的了。更别提这家伙长年累月的锻炼,那肌肉不是一般的发达。

此刻他就这么站着,双手交叉环抱着,斜着眼睨人的模样还真有点骇人。

几个混混见张景瑄这架势,说话不自觉地就结巴了,指着张景瑄道:“你小子聋了?!没听见我说的嘛?!我家二爷可是镇国公的亲族,你,你识趣的就赶快过来,从小爷裤裆下钻过去,我就放过你!”

“敢让英国公钻你裤裆,小子,你是长了几颗脑袋?”

左弗站了起来,走上前,打量下眼前的几个人,冷笑了一声道:“胆子不小啊!到我的地盘上冒充我的族亲,难道你们不知我左家除了我爷爷这一支已无人了吗?呵,不但冒充我族人,还敢借着我的名头在这儿欺压良善?!李想!”

“有!”

“抓起来,打十板,关衙门外笼里,以儆效尤!”

第421章 我有证据

“你就是左弗?”

比起旁人的惊慌,被人簇拥着称为二爷的那个人却并未惊慌。

左弗挑眉,道:“不是我族亲吗?怎么?亲人当面,竟是不相识了吗?”

“此言可笑。”

二爷道:“你我未曾相见,我如何认得你?”

“那你还敢冒充是我族侄儿?”

左弗冷着脸道:“你与人说是我族侄儿也无关系,但借我之名欺压良善,招摇撞骗,这就过了吧?”

“若不如此,我等小民又如何能见得着青天大老爷呢?”

左弗愣了下。

这话的意思……

是故意欺负人?然后就为了被自己审?

她眯起眼,道:“你若有冤情直接去衙门敲鼓便是,何必来这套?而且,你这手下欺压良善总不假吧?”

“若是敲鼓便要惊动百姓,我想有些事,大人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少在这儿装神弄鬼!”

张景瑄冷哼,“事无不可对人言!镇国公行得正坐得端,有何事不可让人知晓?!”

“阳光投射下必有阴影。英国公当真觉得这世上之事,事事都可对人言?”

年轻人不徐不缓地道:“有些事不拿太阳底下来说不一定是见不得人,也可能是爱护,所以才要私下说。”

威胁?

左弗挑了挑眉,冷笑道:“本官倒不知本官已沦落到需要一个骗子来保护了。你倒是说说,你不能公开的爱护之事是指何事?”

“家事。”

年轻人道:“大人,我真是你的族人,我有证据。”

左弗眯眼,冷笑,“你这人胆真肥!行,这便回衙门,让我看一看你的证据。”

就在左弗带着这伙人回衙门时,港口来了一艘船,一个与左弗眉眼有些像的男子走下了船。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手里抱着一个孩童,看着也有三岁这样了。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仆与婢女以及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

“二老爷,这儿真好啊!这比南京都好啊!姑奶奶将这里弄得跟苏杭似的,不,不苏杭还好!您看那马车!都四轮的!上面这玻璃可真透啊!小的都打听清楚了,这些马车都是供旅客用的,到衙门大概100文钱这样。”

“左旺,那你还等什么?”

抱着孩子的女人道:“快套车来,这太阳大,哥儿年纪还小,晒不得的。”

“嗳,嗳,二太太,您莫急,小的这就去套车。”

“相公,等会弗儿看见咱们一定很惊喜!”

女人道:“可怜的孩子,都好几年没见亲人了,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也不知过得好不好呢?”

“她是国公,还是知府,哪里会过得不好?我可跟你说,等会见了人可把嘴把严实了,莫要一冲动就说出来了。等过几日,咱们寻个她高兴的时候再说。这孩子脾气不好,要知道了,不知得闹出什么事来。”

“嗳,嗳,我省得,我省得。”

女人连连点头,顿了顿又道:“也不知那杂毛畜生哪里冒出来的!我总觉这事没谱儿,可,可你哥怎么就认了?可怜了嫂嫂,被蒙了二十年,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哼!你哥那人看着老实憨厚,竟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弄出这等丑事,这都叫什么事啊!”

“嗳,行了,行了,你小声点!还嫌咱老左家的笑话没被人看够吗?!京城里现在哪个人不在说这事?娘让咱们来可不是给弗儿添堵的,是让咱们先来透透风,免得过几年回去了受不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说左大仁!你到底长没长脑子?!那小贱人现在可要进咱们左家的门了!她那儿子却在这个档口上消失了,你就没点怀疑?!你们男人真不是东西!大嫂持家容易吗?

这把年纪受这刺激,那小贱人当真是咱们左家的人了,大嫂还没给她开脸呢,居然就住进咱家了!

你哥真不是个东西!要没大嫂家,他现在能当国公?!撑不到弗儿给咱家长脸,他就没了!就说,就算真是他儿子,他也能不认啊!现在来了个不清不楚的女人跟小子,开口就叫爹的,呵呵,咱左家拼了命挣来的爵位就要给别人了!”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大哥是故意的吗?还不是那女人心思重?!咱大哥那人你不知道?最是重情,哪里会做对不起嫂嫂的事?”

“哈!都上门来认爹了,你还说你哥没对不起大嫂?左大仁,我可真服你!你是不是也想学你哥?在外面养几个小的?”

“你胡说个甚呢?!你没听大哥说,那女人救了他,后来他喝多了酒,不知怎么的就做下了错事。当时,他可是将身上所有的银子以及官府赏的钱都给了那女子。

你想想,我哥哪可能是主动的?定是那女人和那女人的爹打我大哥的主意,给我哥下了套!你看大嫂都逼成这样了,可他自己还是说不清楚,醒来就发现睡一个床上,这怎么看都像戏文里的仙人套啊!啊,对,这就是个套,是个套啊!”

“左大仁,我跟你说,这小子不能认!你个呆子!公公本来是要将咱们的小哥儿过继给弗儿的,将来咱们的小哥儿是要承爵的,现在不知打哪出来个野小子,好啦,咱们哥儿的……”

“闭嘴!”

左大仁勃然大怒,“我左家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你竟打这主意?!弗儿这大年纪还未成婚,陛下一日不开口便一日不得嫁人,已经够可怜了!她为咱们左家付出这么多,咱们有三个儿子,给一个她,一来保全咱们左家,二来也是为了给弗儿留个念想,这可不是被你来钻这空子的!”

他气得脸通红,指着尹翠莲道:“你赶紧将这心思给我掐了!我们左家可没这么不厚道的人,你这心思太奸诈了!”

顿了顿又道:“行了,你别说了!我道你怎么非抱着小哥儿来,怎么不带大儿,二郎来,你这人,居是打这心思,你,你!我告你,你赶紧灭了这心思,不然我休了你!”

“你,你!”

尹翠莲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好,好,你是好人,我是坏人!我就是那该死的!我,我还不是为弗儿着想吗?!就算咱们哥儿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可起码是亲姑姑跟侄儿的关系啊!现在乱攀亲戚关系的多,还真找出了几门亲戚来,难道要过继个出了五服的你才开心?!”

第422章 我是你弟弟

“二老爷,太太,车来了!”

左旺带着几个车夫,招呼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快将东西放车上!”

左大仁冷着脸,也不再搭理尹翠莲,将孩子抱了过来,自己上了马车。尹翠莲望着他这态度,也是委屈。

当娘的总想替孩子着想的。老公公都有将自己小儿子过继的心思了,自己割舍掉这个儿子,付出这多,指望自己儿子得个爵位又怎么了?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孩子好?

一行人上了车,因着这番争吵,初到琼州的惊奇也被冲淡了。夫妻二人抱着孩子,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风景独特,却也激不起什么惊奇来。

沉默着,到了知府衙门。

左大仁从车上下来,将自己的路引交给门口的衙役,道:“劳烦官爷通禀,我等是从南京来的,我是左弗的叔叔,这是她婶儿。”

衙役打眼瞧了下左大仁,冷笑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真有趣!我们尊翁才抓了一个冒充她老人家侄儿的狗东西,现在又冒出一个叔来?!我跟你说,我们大人脾气不好的,你赶快走,莫要惹事!”

“你说什么?!”

左大仁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住衙役,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有人说是左弗的侄儿?!那人呢?人在哪里?!”

说着便是忍不住咬牙,“好哇!我说好好一个人怎么从南京城里消失了!感情是跑这添堵来了!娘的,是谁给他开的路引?!”

“还用说?!”

尹翠莲气得跺脚,“定是那些看不惯我们左家的人!那些生儿子没p眼的东西,就等着看咱家的笑话!”

“你,你们真是尊翁家人?”

听着左大仁夫妇的话,衙役有些拿不准了,迟疑着道:“没骗人?”

“你小子傻不傻?!”

左大仁气鼓鼓地道:“哪个骗子又这胆子?到衙门跟前来认亲?!你快快去通禀,不然就得出事了!”

“是,是!”

衙役见左大仁神色不似作伪,也不敢再疑它,立刻飞奔进衙门,通禀去了。

“你是我爹的儿子?”

左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我娘生了两个孩子,自己不记得了?”

左弗揉眉,“我说兄台,你骗人前也打听打听好不?我娘就我一个孩子,没……”

“我不是你娘生的。”

年轻人道:“二十年前,咱爹去前线跟鞑子厮杀时,受了伤,躲进了当地一个小地主家里,养伤期间,跟我娘日久生情,后来便有了我。

我娘怀上我没多久,爹终于找到了军营里的兄弟们,后来因为又要上战场,便给了我外祖两百两银子,说等打完仗就来接我娘俩回去的。

可哪里晓得,他这一走便是许多年。我六七岁时,外祖走了,舅舅将我和娘赶了出来,我娘便带着我想来找爹。可找到北京,找了许久也未找到。

盘缠用光了,只得在北京住下,帮人家当帮厨赚点钱维持生计。前些年,听说闯贼要来了,娘又带着我跑,跑到了杭州安顿了下来。这多年了,也不知爹是死是活,娘也跑累了,熄了心思,便在杭州住了下来。

若不是去年爹巡视杭州,我娘在街上见了一面,都不知名震天下的靖国公真是我爹!当年,我娘也怀疑过,可想想,我爹一个小旗怎么可能会是国公?也就没多想……”

“够了!”

左弗的脸已沉了下来,猛地一拍桌子道:“满嘴荒唐,你说你是我爹的儿子你就是?!”

“爹都认了,你怎不认?”

年轻人并未被左弗吓退,反是如一棵青松般,负手而立,昂着头道:“你享受父亲独爱二十多年,难道容不下我这个弟弟吗?我跟你身上流的血是一样的,我是你亲弟弟!

你以为我们这多年是怎么过的?我娘受尽白眼,我也受尽凌辱!我娘不过是想有个名分,我不过是想有个爹,这有什么错?”

“弗儿老妹,我还是先告退了。”

张景瑄打断了谈话,起身道:“我想起我还有点事……”

“沐年兄,你还真信这骗子的话?”

左弗冷笑,“我爹若真认了他,他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左家真正做主的人难道不是阿姐吗?”

年轻人道:“我若不能过你这关,我娘又怎可能在左家住得安省?”

“闭嘴!我没你这样的弟弟!”

左弗冷着脸道:“红口白牙的,就想进我左家的大门?!你当我左云舒是傻儿不成?”

“阿姐智比天人,打得鞑子议和,女中豪杰,自不是傻儿。”

年轻人掏出一封泛黄的信笺来,道:“黑字白纸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封信就是当年爹走时写的。当年,他立功,被先帝召见,人还未进京,先帝已赏了北京的宅子,这上面的字迹,地址就是爹留下的!你自己看!”

左弗心里咯噔了下。

她有次与外公喝酒,隐约听外公提起过这么一嘴。外公说,当年自己爹立了战功,被崇祯知道了,崇祯亲自嘉奖,让爹恢复了祖宗姓氏,赏了百户,人还未到北京面圣,便赐了一座二进的宅子给爹。

后来爹因为作战太勇猛,流血太多,亏了身子,北京的气候非常不适应。崇祯知道了,便又升他做了千户,许他回南京领职。

因为左大友只在北京待了很短一段时间,原主那时都还很小,所以这件事除了崇祯朝几个老臣知道外,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们在北京曾有过一个家。

那么问题来了……

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她将信拿过来。信纸都发黄了,看起来的确年代久远,不像是立刻写出来的东西。

而打开信后,她呆住了。

真是她爹的字迹……

拿着信的手微微颤了起来,眩晕的感觉袭来。而就在这时,外面衙役喊道:“大老爷,外面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人自称是您的叔叔,还有个女子说是您婶婶,他们还抱着个孩子,说是从南京来的……”

“叔……叔叔?!”

左弗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望向那个年轻人,只觉这一刻脚如灌了铅般,竟是迈不开了……

第423章 叔,你认识他吗?

一只手搭上了肩膀,手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温厚的声音响起,“是与不是总要面对,莫慌。”

似是有力量透过那只手传来,左弗稳了稳心神,道:“看住他们。”

说罢便朝外走去。

小叔这个时候来,总不可能是来旅游的?

想想屋里那个自称自己弟弟的人,左弗脸色阴郁。

难道自己爹真在外面弄了个私生子?

娘现在怎么样了?

杂七杂八的念头在脑海里闪着,当她来到衙门外,见果真是叔叔来了,这心便沉到了谷底。

“大侄女!”

左大仁上前,焦急地道:“刚刚可是有人来冒认咱家亲戚?你别听那小子胡诌……”

“叔叔。”

左弗沉声道:“你怎么来琼州了?怎么不提前派人送个口信来?”

“我……”

左大仁蠕着唇,说不出话来了。

尹翠莲挤上来,道:“弗姐儿,我们就是来看看你。”

“婶儿!”

左弗道:“您是个实诚人,怎么现在也说起谎来了?!屋里那个人,真是我爹的儿子?!”

“这……”

尹翠莲被左弗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讪讪道:“弗姐儿,你莫急啊,听我们跟你解释。”

“是啊,是啊。”

左大仁忙道:“咱们进去说话,你听叔叔给你慢慢说。”

这大侄女手握重兵,杀过人,见过血,当了八九年官下来,那等威仪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旦动怒,莫说旁人,就是他这个当叔叔的都感觉到有压力。

“来,我来帮你们拿行李。”

张景瑄见气氛有些僵硬,忙招呼着人将几人的行李搬下车。左大仁一边道谢,一边道:“多谢大兄弟了。”

“这位是英国公。”

李想小声道:“叔老爷,可不敢称大兄弟。”

“啊!”

左大仁没想到英国公这么随后,连连拱手作揖,“失敬失敬,国公爷有礼了。”

“左叔不必客气,就叫我表字沐年好了。”

“好,好,果是几百年的勋贵之家,这家教就是不一样。哎哟,你掐我做什么?!”

尹翠莲朝着左弗努了努嘴,低声道:“你个没眼力见的东西!现在是客套的时候吗?!快,进去,不然这小姑奶奶就要炸了!”

左大仁看了一眼左弗,见她脸色阴沉,再想想她跟刘茹娘的感情以及自己大哥做的那档子糊涂事……

他脸色都有点发白了。不敢多言,忙招呼着几个婢女奴仆将行礼搬进去。而张景瑄则借口帮左大仁一家安顿离开了。

左弗将人带到自己知府宅的花厅里,将其余人都遣散,屋里就剩下了所谓的弟弟,还有左大仁夫妇。

“叔,这人你认识吗?”

左大仁喝了一口冰镇的酸梅汤,这肚里的暑气还未被这酸梅汤带走呢,听侄女这样一问,只觉肚里又烧起火来了。

他眼睛左右瞄着,支支吾吾道:“许,许是认识……”

“叔,什么叫许是认识?”

“弗姐儿,你叔他不会说话。”

尹翠莲一看自家男人这样子便觉要坏事,忙道:“这小子与一个女子跑咱们府里来认亲戚,这事还没查清楚呢,你别听这小杂种胡说。”

“是啊,我是小杂种,左家的小杂种,我还有个名叫左伯,是我娘给我起的!”

“你要做谁家的老大?!”

尹翠莲骂道:“来路不清不楚,也不知是谁的野种!拿了封信就想进我们靖国公府?!美得你!弗姐儿,你别听他胡说,你爹……”

“婶娘,我爹认他了,有这回事吗?”

“这……”

尹翠莲语塞了,垂下头,小声道:“你爹许是糊涂了……”

“对,对,弗姐儿,你爹是糊涂了!就这事,他自己说了几回都有出入,或,或许真是喝酒误事,做下了糊涂事。”

“好啊。”

左弗冷笑,“我这冷不丁的多了一个弟弟不说,感情还要多个小娘?!”

她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咱们左家要将我娘置于何地?!当初没有我娘,没有外祖,我爹能建功立业?!现在好了,发达了,是要弄个人回来膈应我娘吗?!”

“不,不,没这回事,没这回事。”

不得不说,左弗这一拍桌子间的气势还是很吓人的。左大仁虽然这几年贵为国公弟弟,养尊处优的,甚至还请了个先生教自己认字。可到底以前只是个农民,左弗这么一拍,身为长辈的他竟是心里打起鼓来,也暗暗叫苦。

这等事怎叫他来做啊?应该让左莲来啊!但想想自家小妹那脾气,他又觉还是自己来的好。

不然这两个炮仗碰头了,指不定明天就杀回南京,把国公府都拆了。

“那,那女人没,没你娘点头,进不了家门。”

尹翠莲忙道:“公公婆婆都在,不会让你娘委屈的。”

“说的我娘好像不委屈似的。”

左伯冷笑,“若不是我娘,这等忘恩负义之辈我也不想认!”

“那你干脆滚好了!”

尹翠莲没好气地道:“我们一大家子本来和和睦睦的,就你跟你娘来了,把我们家搞得乌烟瘴气的!你还在这说风凉话,当真是个小杂种!”

“若是爹没做糊涂事,哪里来今日的事?!当年种的因,今日得的果,我跟我娘受尽白眼,委屈,含着这颗苦果整整二十年,难道我们就是该死的吗?!”

一声声质问如狂风过境,刮过花厅,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左弗抓着椅子的扶手,抿着唇,久久未语。过了许久,她才起身,朝外面走去。

左大仁急道:“大侄女,你要去哪?”

“回南京!”

“啊!”

左大仁急了,追上去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急得又是拉左弗又是跺脚,道:“地方官任期内无诏命不得无故回京,若有违反等同谋反啊!弗姐儿,你不要冲动啊!!”

“来人,来人,快来人啊!”

尹翠莲也是尖叫着,“快来拉住你们大人!要命,要命哟!”

她跺着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见那左伯也跟出来了,忍不住指着左伯的鼻子大骂道:“你跟你娘都是丧门星!不知安的什么心?!大哥不是已经认了你了吗?!你还跑来琼州做什么?!你找弗姐儿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424章 你够狠

“怎么回事?!”

张景瑄就住左弗隔壁,一听到动静立刻跑了过来。而薛耀明等人听见这般争吵也纷纷过来。

眼看“家丑”就要外扬,左大仁急得直跺脚,“弗姐儿,弗姐儿!可不要闹了!这等事传出去丢人啊!你就算不为自个儿想,也要为咱们左家想想,咱们现在可不是一般人……”

“所以就要我娘受委屈?!”

左弗红着眼,身子都在颤着,“是,他是委屈,他娘也委屈!可我娘就不委屈了吗?!父亲长年征战在外,一人在家,既要打理铺子维持生计,还要持家安人心,这件事父亲怎能就糊里糊涂地认下他?!我要回去问清楚!”

“阿姐,你这又是何必?你当了多年官,该知小叔说的是实情。我们左家一直在风口浪尖上,你冒然回京,会引来多少弹劾?”

左弗睨了一眼左伯,道:“你不要乱喊,也不要乱攀亲戚!我相信我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爹那人我清楚,他最重情义,若你真是我爹的儿子,他不会不闻不问这多年!”

她捏着手里的信,道:“这信上只说,你娘怀有身孕,不宜走动。待安顿好,再接你娘来左家住。信上关于你娘的身份,我爹只字未提,这封信只能说明,我爹与你娘有旧,可不代表你娘与我爹有什么,你是我弟弟!”

“如若不是,左大友为何要认下我?!”

左伯梗着脖子道:“先帝虽恢复了父亲的姓氏,可却抹杀不了他曾入赘的事实。我与大娘已说了几次话,她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爹惧内,所有人都看得出!就你娘这样,我爹哪里敢将我们母子接回去?!”

“那也不会不闻不问!”

左弗冷笑,“我爹未入赘前,老家闹饥荒,若不是遇上外祖,一家都饿死了!昔年,先帝殉国煤山,爹不吃不喝好些日子。后来,他想北上,而他手里只有几百老弱残兵,我爹忠君爱国,有情有义,若真因喝酒误事,他也不会因惧怕我娘而当此事未发生。

我爹常跟我说,他行走于世,无非靠个“义”字。他在南京当千户,不喝兵血不说,还拿自家家财去接济卫所兄弟。上忠君王,下济贫弱,我爹这样的人会做出这等事?我不信!”

“对啊!”

左大仁一拍手,“我哥那人打小就是一根筋,行事像豪侠,若真做了糊涂事,还有了孩子,怎可能不闻不问?!怕是被大嫂打死都要将你们母子接回来吧?”

薛耀明等人瞪大眼,心里暗暗叫苦。

他们来干嘛?

好像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

只是……

这事听着也的确有点匪夷所思。

半个时辰前,左弗抓了一伙人回来,说是冒充她亲戚。当时他们还笑了。在琼州冒充府尊的亲戚横行霸道,那不是打着灯笼上茅房,找死吗?

可现在听这对话……

怎么还真是亲戚?而且还是靖国公做的糊涂事,有了个私生子?

这等丑闻可不敢听啊!但听着听着,又觉镇国公说的挺有道理。

就八九年前那世道,不喝兵血的人已是大大的善人,更别提还接济军户了。

这样一个人,若是真跟外面的女子有了孩子,哪可能不闻不问的?再者,这左大友就一个女儿,若是外头真有个儿子哪可能不接回来?这绝后可是大不孝啊!

在场也都是人精,毕竟也都做过县官,当过某地一把手,审过无数案子的。这事一琢磨,便觉味道不对了,很是匪夷所思啊!

只是……

大人说要回南京去?

这可不行啊!

这是找死啊!

朝堂那群人正愁找不到借口构陷他们大人,这要回去了不就落人口实了吗?他们都上了大人的船了,把一些人都得罪光了,要是左弗倒了,他们岂不是也要遭殃?

这样一想,薛耀明等人就忍不住叫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敢冒认亲戚?!还敢坏镇国公名声?!来人,将此大胆狂徒拿下,严加审问!!”

“呵。”

左伯冷笑了声,“有本事便将我打死好了。我一路过来可受了不少人的恩惠,都知道我是左家的儿子了。”

他望向左弗,道:“阿姐,你可以打死我,可以不顾自己安危,可是……大娘守护这家几十年,你是想让左家衰败,让她守了几十年的家就此倒了吗?”

“你!”

左弗脚下晃了晃,椿芽惊得直扑过去,搀扶住左弗道:“大姑娘!莫听他胡诌!奴婢看着,他就不安好心!”

“阿姐嫌我烦,我可以走。”

左伯冷笑道:“不过也劳烦阿姐写封信给大娘,开解开解她,给我娘一个名分,不然这闹得天下尽知,一门两国公的左家门面可不好看了!”

“竖,竖子!”

左弗指着左伯的手在颤着,两个眼睛通红,似要杀人般。

重生以来,她遇见过无数的困难,也被无数人小瞧过,欺负过。可没有哪一件事能让她如此生气,如此愤怒!

此刻,她只觉所有的血都在往头上涌,胸口像被什么压着一样,气都透不过来了。

父亲过往的真假,母亲此刻的处境,还有这字字如刀般的威胁与挑衅……

所有的思维与情绪交织在一起,压在心口,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喉口似有股腥甜之气在上涌。

父母感情极好,父亲没有因为母亲生不出儿子而有所嫌弃,多年未曾纳妾亦未有暖床丫头。在母亲心里,父亲无论是以前的入赘穷小子,还是现在的靖国公都是一样的!

父亲的战场在前线,母亲的战场就是这个家!

父亲是母亲心里的英雄,这是母亲一次次忍受下父亲远征的信念。

可现在……

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小子,带着一个女人闯入他们家,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妈妈现在正在经历怎么样的阵痛……

而这个野小子!

竟是拿自己的娘威胁自己,而自己……

左弗无力地垂下手,两眼失神,喃喃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你,很懂人心……也……够狠……”

说罢便是推开椿芽,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第425章 抓你的人可以是我英国公

“大姑娘!”

椿芽叫了一声,便追了上去!

“还愣着做什么?!”

张景瑄呵斥道:“将他抓起来!”

“怎么?英国公是要陷我阿姐于不义吗?”

张景瑄冷笑,“抓你的人可以是镇国公,也可以是我英国公,冒认国公亲眷,毁靖国公名誉,错手打死,天下人又岂会怪罪?”

此言一出,左伯的脸白了白,可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笑了笑道:“英国公,难道你没听我阿姐说吗?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英国公平日难道不礼佛吗?阿姐说我懂人心,她当真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姐姐,很懂我的意思呢!”

“无耻!”

薛耀明等人看不下去了,“如此奸邪的手段也能使得出来,当真是下贱至极!”

“薛大人,这里交给你,将此人先押进大牢!我去追云舒,免出什么差错了!”

“英国公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您快去将大人找回来吧!”

张景瑄匆匆跑出衙门,四下一看,哪里还有左弗的身影?他忙去马厩牵马,见李想也跟了过来,便道:“再带上几个兄弟,骑上马去找。”

顿了顿又加了句,“动作要快!我怕云舒干傻事!还有立刻派人封锁港口,发现云舒身影,便是死也要将人拦下来!”

李想这会儿已六神无主了!虽说身为左弗身边最得力的干将,战场指挥,从未惧怕过。

可跟随左弗多年,他从未见左弗这般失态,这般愤怒,这样的左弗让他心慌不已,他很怕左弗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左弗是左家军的主心骨,也是他李想心中的信念,左弗安好,他才能安心发挥自己的才能。若左弗出了什么事,他感觉自己也没什么活头了。

可现在被英国公这么一命令,他回过神来了!

对了,自己不该瞎琢磨,这不是瞎琢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将大姑娘找回来!

他一边招呼着兄弟们上马,一边亲自往最近的港口赶去。策马飞驰,引得诸百姓观望,心里都纷纷猜测,这是出啥事了吗?怎么这么急?

李想飞奔着冲向洋浦港,心里已经将那左伯给千刀万剐了!

他跟随左弗多年,受左弗亲自教导,眼界政z智慧自然要比旁人高了许多。

靖国公虽认下了这儿子,可这娘俩若想顺利进门,就必须得到大夫人首肯。若是大夫人不首肯,就算儿子能认祖归宗,其母得不到名分,那便也进不了左家的大门,说到底就是个外室,没有名分地位可言。

生母得不到认同,其子就算认祖归宗,在家里也得不到什么地位。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老太爷老夫人要左大仁带着自己的三儿子来琼州。

刚他帮着拿行李时,听下人说了一嘴,说老太爷做主,要将左大仁的三儿子过继给左弗当儿子。

认弟为子,这显然有违常理。

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太爷对左伯是不是自己儿子的骨血心存疑虑。老太爷那人虽然爱作,是个农民,可农民的心眼也多着呢。

左大仁的大儿子才有了第一个儿子,不可能过继给左弗,所以情急之下,只能将认堂弟为子,先将位置占住了,免得这家伙到时生了儿子,再来打过继的主意。

毕竟,这家伙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一旦结婚生子,左弗又未嫁人,到时就能将自己的儿子再过继给左弗,那可真沾光了。

自己继承靖国公的爵位,儿子继承镇国公的爵位,自家大姑娘和她爹爹拼死拼活弄来的爵位全便宜他了!

好狡诈的东西!

李想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再想想他说的那些话,更是气得要吐血。

他一定是在京城大闹了,弄得左家脸上很不好看,而且朝堂诸公肯定也在关注这件事。而这家伙还一路敲锣打鼓地来到琼州,昭告天下人,他是左家私生子,剥下自己脸皮甩地上的做法就是要逼左家彻底认了他跟他那个娘。

如果大姑娘的那些敌人开始是将这件事当笑话看的话,那么随着这家伙来到琼州,闹得天下人尽知时,这事就能作文章了。

大夫人不认这儿子就要被天下人骂不贤,让夫君绝后;要是不让其母进宅,那就是善嫉,不配为一品夫人的封号。且要是这对母子出点什么事,那就是大夫人的错,甚至还会把战火引到大姑娘身上。

所以现在这个野小子是不是靖国公的种根本不重要,因为在外人看来,不是也是,一旦这对母子出了什么事,大姑娘就是弑父妾,弑亲弟。

这样的罪名谁担得起?唐太宗够厉害了吧?就弑兄一条被多少人诟病?成祖够厉害了吧?弑侄夺位被说了多久?大姑娘能有今日,无非帝宠,在朝里根本没有根基,一旦出了这样的纰漏,丢官罢爵都是轻的,没准母女俩连命都会没了!

人言可畏,这可不是说说的。有时,语言是真能杀死人的。

想到这里,李想拽着马缰的手不由自主拽紧!

那小子话里的意思就是这个吧?所以大姑娘才被气得浑身发抖,而拿此人无法!她就算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自己的娘还有左家!

无耻啊!

李想用力地挥着马鞭,穿过街道,奔向港口。到了港口,一番询问却是未寻到左弗。他不敢大意,将几个管事的叫来,亲自交待了一番又奔向城里,继续寻找左弗。

而张景瑄跳上马过了没几条街,就看见椿芽蹲在巷子里哭泣。他一惊,忙策马上前,问道:“椿芽,你家大姑娘呢?”

椿芽抬起头,满脸的泪花,“我,我把大姑娘跟丢了。我追出来,没追多久就把大姑娘追丢了。问了好些人,他们说见大姑娘往这儿来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她顿了顿又道:“国公爷,我家大姑娘不会想不开吧?”

“不会的。”

张景瑄道:“左云舒若是如此软弱,便不是左云舒了。你先回府,再去叫些人出来找,我在这里再询问下,也许能知道你家大姑娘往哪个方向去了。”

第426章 言可杀人

红袖楼内,涂脂抹粉的老鸨子战战兢兢地望着左弗,她实在搞不懂,知府大人来这儿是想做什么。

下午的时候,后门被敲开,然后这位女知府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都说女人最是讨厌女人,这秦楼楚馆也最被女子厌恶,这女知府忽然来了这儿,莫不是想将她这老窝给拆了?

其实关于这个事,琼州地界上的妈妈们已经担心很久了。知府大人一直在赎买上了年岁的妓子,而且还派人监督,若是发现逼良为娼者,不但要抄家封楼,还可能吃官司,最严重的可能直接判斩首。

要知道,知府刚来时,琼州也是很乱的,可再怎么乱,也没人被判斩首,最多绞刑,留个体面。

可之前有个窑子,逼幼女为娼,被知府知晓,直接判了那老鸨子以及一干人等斩首,吓得许多人连夜自省,将不满15岁的姑娘都给退了回去,或者安排在楼里做后勤,不敢让其出来抛头露面了。

而也就是这次,大家都觉得只要女知府在一天,她们的楼子就很危险。指不定哪天这位主不高兴了,就把她们的楼子都给封了,到时哭都没地哭啊!

所以今个儿见这女知府敲了后门,众人都吓坏了!以为这是要来整治他们了!可哪里晓得这位进来后,便不许他们声张,要求偷偷安排一个厢房,然后上些酒菜便行。

这大姑娘家来青楼,还是知府国公爷,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红袖妈妈总觉这位今天是来找事的,所以也不敢大意,亲自在这儿陪着,生怕哪点惹知府大人不痛快,直接就将她的窝给烧了。

“大,大人,饭菜的味道可还行?奴家再让人给您冰些酒来?”

见左弗几乎不动筷子,只喝酒,红袖更忐忑了。捏着帕子的手都是汗,完全搞不懂左弗要做什么。

“这儿怪冷清的。”

左弗道:“怎么都没人呢?”

“知府老爷,现在天光还早,还不到热闹的时候。”

红袖话一出口又后悔了。

若是给她知道这里生意不错,是不是拆楼就拆得更快了?

“姑娘们白天都做什么呢?”

“这……”

红袖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里暗道:“总不会想把年轻姑娘也赎走当女工吧?知府老爷来赎人,他们哪里敢收钱啊?之前那些年老色衰的,都是直接给放行的……”

“回大人。”

红袖又擦了擦汗,心里直叫怪哉。

她也是见过达官贵人的,可这位主的气势当真是吓人。哪怕她只静静坐那儿,并未耍什么派头,可自己这心里就是忍不住发怵。

“姑娘们睡得晚,上午基本睡觉。下午,做做女红,学学诗词,练练歌舞技。”

左弗点头,“那你便唤两个姑娘来抚琴吧。”

红袖直接傻眼了。

大姑娘进青楼已是奇闻了,现在居然还要招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妈妈是怕我吃霸王餐吗?”

左弗见红袖发傻,便又拿出银子,“去吧,这是打赏你的。”

“啊?”

红袖望着桌上的银锭子,只觉往日颇为耀眼的银子这会儿看着刺眼。她咽着口水,忽然跪下,道:“大人,您,您到底要做什么?奴家可都是按照您的规矩办事的啊!一不收未及笄幼女,二不逼良为娼,每月也按例上交税银,还按您的吩咐,不接待外族人,按时带姑娘们去做检查,奴,奴家真没犯法啊!”

左弗呆了下,忽然笑了,“你不必惊慌,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只是在这里躲一躲清净,你勿将我在此的事说出去就是了。”

“啊?”

红袖又傻眼了,“大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左弗道:“记住了,要是泄露了我行踪,我可不饶你!”

“是,是!”

这下红袖不敢多言了,立刻去找了精通古琴的姑娘过来,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端庄,莫要让知府大人心生厌恶。

两个姑娘也傻眼了。

她们接待过的男人就不少,何时接待过女子?而且这女子还如此尊贵?

楼里的人都是摸不着头脑,两姑娘也是怀着忐忑的心思来了这儿。行了礼后,想着妈妈的话,不敢太出挑,半个屁股倚着椅子,问道:“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随便弹吧。”

“……”

左弗见二女忐忑,叹了口气,道:“便弹首渔樵问答吧。”

“是。”

幽幽琴声响起,天色也渐暗,楼里变得热闹了起来。

左弗听着外面的喧嚣,嘴角慢慢扬起,划过一丝冷笑。

上辈子未尝过父母之爱,这辈子受尽父母之宠,有人想用她的父母来威胁她?想也不要想!此等心术不正之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她也要不会手软的!

熏香弥漫,琴声悠扬,厢房外的欢声笑语不断。

财富迷人眼,无论是以前的世界还是现在的世界,金钱权利统治着一切。穷人无妻,富人三妻四妾尚不够,还要来这青楼寻乐子,有钱有权,真是好啊!

左弗挑了挑眉,仰头将杯中酒干尽,让两女停了演奏,自己将古琴取来,指间划过琴弦,古琴特有的悠远清逸声传来,划过心尖,让人也更沉静了几分。

在常州时,杨廷鉴教了她古琴。杨廷鉴曾说,古琴乃是乐器君子,至乐无乐,希声至极,是调教心性的良器。故而欲成大事者,必学古琴,平和心气,磨练心志。

这些年,她虽不能天天练琴,可自娱自乐之时倒也不少。甚至还从淘宝买了一些后世的曲谱来弹奏。而她现在很想弹一首曲,将情绪于这琴声中抹平,再走出去时,那个小子便会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他不能威胁的!

两女听着左弗弹奏的曲子,只觉心惊肉跳。

这是一首她们从未听过的曲子,曲调悠扬,略有些怪异,可却是出奇地符合这位知府大人气质:低沉内敛却又暗含不屈。

想起这位大人的功绩,她们心生佩服的同时又有些怜惜。女子为官,一定很不容易吧?这琴声中有不屈的意志,可不屈也意味着压迫不是吗?

一首古琴版的左手指月让左弗倾泻出心中的郁气。她弹了一遍又一遍,外面的人被这新奇的曲调吸引,纷纷打探,楼里是不是来了新的乐师?就是这曲子虽好,可弹奏之人的水平未免太差了些吧?

红袖急得满头汗,生怕左弗的行踪暴露后,到时拿自己开刀。情急之下,只得说里面是位达官贵人。

众人见老鸨子吓成这样,心里更好奇了。但一想,这老鸨子都惧怕的人恐怕不大好惹,所以还是别去打扰了。

人群散开了些,可耳朵却没落下。

这首曲子曲调虽有些怪异,可却有种说不出的魔力,让人听了一遍还想再听一遍。有那精通音律的文人,在听了多遍后,竟是跟楼里的姑娘借来了洞箫,跟着合奏了起来。

“弹奏之人似郁郁不得志啊。”

厢房内的琴声渐停,精通音律的好事者们忍不住评价了起来,“这琴声中暗含肃杀之气,曲虽好,可终究弹奏之人落了下乘。”

“以琴抒志,我可倒也不算下乘。不知这曲是何人所谱?”

一群人议论纷纷,而天色也越来越暗,当张景瑄踏进这里时,许多人都喝醉了。

张景瑄带着迟疑。

根据他找到的线索来看,左弗进了这里,而且是从后门进来的。她一个未出阁大姑娘进青楼做什么?

左云舒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许是想找个地方清净下?虽说进青楼躲清净有点奇葩,但考虑到左弗与孙训珽的交情,似乎又挺说得通。

孙训珽那人……

不也喜欢躲青楼找清净吗?而且还能掩护自己,或许云舒有了什么计策了?

带着对左弗的自信,他敲开了红袖楼的后门,然后红袖楼的龟公哭了。

怎么又来一个国公?!

而且直言是来找镇国公的!我这该怎么回应得好?镇国公不是说了吗?要是暴露了她老人家的行踪,她就要拆楼啊!

赶来的红袖望着英国公那张阳刚方正的脸,直接哭了。

这一个个的,到底是要做啥啊?!

不带他去见镇国公,他现在就拆楼?这些国公脾气怎都这么怪哟!进来不喝花酒,竟搞事情,她这红袖楼招谁惹谁了?

红袖将心里的小人宽面条轻轻抹去,垂着头,将张景瑄带到了左弗跟前。

她认命了,反正左右都是死,能苟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大人,国公爷说,若,若是奴家……”

“不用解释了。沐年兄是自家人,不必隐瞒。”

左弗挥挥手,让所有人下去,望向张景瑄道:“沐年兄,你怎知我在这儿?”

“我盘查了大半天,有人看见你从前面一条巷子路过,我将两边巷子都找了一遍,后来我想你跟安顺候关系要好,而他最喜欢进青楼躲清净。这前后左右两边,就这条巷子里有青楼,所以我想你是不是也学孙训珽,跑青楼里来躲清净了?”

“沐年兄果然聪明啊。”

左弗笑了笑,“都被你猜着了。”

“云舒老妹,你来这儿怕不是躲清净那么简单吧?”

左弗扬眉,道:“沐年兄,你看这青楼怎么样?”

说罢便是抿嘴一笑,冷冷道:“言可杀人,这个道理不是只有他懂……”

第427章 大牢

从青楼出来时,月已上中天。

张景瑄回头望望红袖楼,想着左弗的话,微微叹息了一声。

左伯能顺利来到琼州,若说背后无人相助,便是他都不信。以左弗的聪明,想来在霎那间就分析出了利弊。

这些人……

真是恶心人啊!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将左弗搞下去?将左家搞下去?当寓公?

真是可笑。

骄兵悍将岂是一般人能臣服的?江东门卫所他去过多次,那里每一个士兵都有以一当十之能,若是后勤跟得上,横扫天下不在话下。

这样一支强军掌非缔造者掌握,谁压得住?左弗与靖国公可是与陛下患难过的,可即便如此也令天子坐立不安,若换个人……

恐怕只能祝好运了。

张景瑄吐出一口气,只觉心中郁结。

在北京时,就见诸臣争斗,党同伐异之事不断。昔年先帝想迁都回南京,可众臣百般阻挠,国家兴亡之际,都要以此来争个清名,这些人被闯贼杀了真不冤,都是害虫!

只可惜……

天下官员皆一般,换了个天子,他们依然没改本性。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忘了清军兵临城下的恐惧了吗?

不过……

他嘴角划过一丝嘲讽。

想借左伯之事搞左弗下台,他们未免也太小瞧左弗了吧?能做出这等政绩之人,岂是不能忍耐之人?若左弗是那等易冲动之人,早就被你们玩死了吧?

私自回京?恐怕要让这些人失望了呢。

想到这里张景瑄一笑,朝着衙门的方向策马而去。

回了衙门,派人将李想等人召回来,将左弗交代自己的事说一遍后,道:“都记清楚了吗?过两日等你们大人回来,就将人放出来,由他在琼州作,然后张铭你亲自跑一趟,将云舒的信送去给大夫人,将大夫人接过来。”

张铭有些疑惑道:“国公爷,我家大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大夫人来岂不是要让那女子钻了空子?”

张景瑄笑了起来,“钻空子?你也太小瞧你们老太爷了!当年他老人家可是将几个勋贵都气吐血了,他能让自家儿子孙女拼死拼活挣来的爵位诰命流别人手上去?”

他拍了拍张铭的肩膀道:“别小看你家老太爷,他心里敞亮着呢。不然你以为二老爷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可国公爷……”

李想道:“这样是不是太憋屈了?”

张景瑄笑了,可笑意却不达眼底,“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我倒也想瞧瞧,此人心志到底是有多坚毅?”

琼州府的大牢里,狱卒推着车,将今日的早餐送到各牢房里。

琼州的治安是不错的,很少有本地人被关在这里,关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喝酒闹事的外国人。

那些海员长年漂泊于海上,心灵十分空虚,一下船便是各种疯狂。可偏偏左弗规定了,外国人不许进青楼,青楼亦不许接待外国人,所以这些不知深浅的老外经常喝多酒闹事,然后被安排在各处的衙役一顿暴打后,抓到这里吃牢饭。

当然,左弗也不可能养着这些人,所以这些人都是短期羁押,若是伤人的,那对不起了,去煤矿挖矿吧。

所以这琼州监狱里,可以看到来自各地方的外国人。每当狱卒推着送饭车过来时,这里的人就发出一阵阵鬼叫。当然,这些狱卒都经过培训,不会去理会这些人的鬼叫,若是闹腾得厉害了,迎接他们的有电警棍。

老狱卒打开饭桶,用pc棍在牢门上敲了敲,骂道:“叫什么叫?!再叫电死你们!”

说着便将手摸向腰间,将电警棍甩了甩,一群喧闹着的老外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对于这些老外,琼州大牢十分贴心,就从这饭菜上来说,直接给吃土豆。大人说了,大多数的红毛鬼们不吃米饭,他们虽是犯人,但也要尊重别人的风俗,所以直接给土豆就好了。

而那些南洋鬼,东瀛鬼,棒子鬼也一同享受了这待遇。狱卒就想,这群鸟人凭什么吃他们辛苦种出来的大米?能吃土豆吃到饱就不错了,凭啥还提要求?

他们为了大牢的和谐,可是做了不少努力呢。比如今天开荤,土豆泥里还加了点肉沫,这搁在往年,都是他们羡慕的日子呢!真是便宜这些鬼佬了!

将一勺勺土豆泥舀进每一个犯人的碗里,今天是加餐日,每人还有一个加了白面的玉米包子,包子里还裹着蔬菜,外加一碗紫菜汤,挺丰盛了。

狱卒对今天的饭菜很满意。虽说上面要求三天加一次荤,可他们琼州府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能省则省,有点肉沫就行了。

将饭菜分给犯人,而另一个狱卒也推了车过来,将饭盒打开后,一阵阵香味飘散开来。

一个会大明官话的棒子扒着牢门,忍不住叫了起来,“都是犯罪的人,凭什么明人就能吃这么好?!”

“闭嘴!”

棒子探出来的手直接挨了下,小狱卒恶狠狠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明人比较?!而且,你知道不知道,对面那位可是我们大人走失的亲弟弟,现在我们大人已经派人去核实他身份了,一旦确认,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人了!”

小狱卒一脸鄙夷,“蕞尔小国之民,心倒大,居也敢与我大华夏之名相比,呸!”

狠狠啐了口后,转个身,谄媚爬上了小狱卒的脸,笑着招呼左伯一伙,“小公爷,小的给你请安了!同知大人说,委屈您暂时在这儿待两天,等府尊将事核实了,立刻就将您放出来。”

顿了顿又道:“我们府尊是个重情义的,若您真是她老人家的弟弟,她是断然不会让您委屈的。”

“呵。”

左伯冷笑,“趋炎附势之辈,面目丑陋至极。就你这等货色,也配提我阿姐?”

小狱卒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道:“直娘贼!脾气还不小!要不是英国公有关照,我直接脱鞋抽你脸信不信?还真当自己是小公爷了!”

心里这样想着,可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是,是,是,小的卑贱,不敢提府尊。只是小公爷,您昨天折腾到现在都没吃饭吧?同知大人说,可不能饿坏你了,不然我家府尊回来,没法交待……”

第428章 闹个天翻地覆

“我阿姐不在衙内?”

左伯一眯眼,“她去哪了?”

“呃,这,这个……”

小狱卒支支吾吾,然后又道:“她,她下乡去啦!我们府尊爱民如子,经常下乡查看的。”

“是吗?”

左伯挑眉,笑得意味声长,“你们府尊当真是爱民如子。”

“那是,那是。”

小狱卒笑着奉承道:“我们大人对百姓真得很好的。”

说话间便开始打饭,一边舀饭,一边道:“这些饭菜是大人身边的刘妈妈做的。听说您在江南长大,所以特意让她来做这些饭菜,有虾仁芦笋,还有红烧肉,都是江南口味,小公爷将就着用,等我们府尊想通了,自是会好好款待你的。”

“你们府尊现在是想不通吗?看来下乡也非爱民之举,而是去躲清净了?”

“瞧您说的!”

小狱卒笑嘻嘻地道:“谁忽然多了个这么大的弟弟都接受不了啊!不过我们大人是个讲道理重情义的人,她总会想明白的。”

“如此最好不过了。”

左伯接过狱卒从外面递过来的饭菜,道:“那这两日就有劳老哥照顾了。”

“好说,好说。”

待狱卒们都走了,其他几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道:“伯哥儿,这镇国公当真能认下你吗?”

“谁知道呢?”

左伯吃了一口红烧肉,江南特有的风味在舌尖上弥漫开来,那是一种肥而不腻,甜而不齁的味道。

他闭着眼,细细品尝了一会儿后,道:“离开江南不过月余,这一口饭菜却好似很久没吃到了。”

“是啊!伯哥儿,这,这饭菜真是好吃啊!你娘做的饭菜还带点辽东味儿,可这饭菜却是正宗的江南味儿!

直娘贼!伯哥儿,要您真进了国公府,以后可别忘了兄弟们啊!我们就想吃点肉,讨个媳妇。”

“都跟着我从杭州来的兄弟,我怎会委屈你们?”

左伯一笑,道:“一日不认,我便闹一日;两日不认,我就闹两日;一辈子不认,我就闹一辈子!总之,我要他们左家不得安宁!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啊?伯哥儿,您这话怎么说的?那可是你爹啊!”

“就是因为他是我爹,我才恨他!”

左伯面目狰狞,指着面前的饭菜道:“他们吃香喝辣,害我娘苦守一辈子,我那苦命的弟弟不满十岁便死了!!我当日去南京时就想,若是左家痛痛快快认了,那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就当为了我娘!

可现在倒好!左大友都认了,可那大夫人却死活不肯给我娘一个名分,还说自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无媒无聘的,也不能胡乱开脸,得考量个几年再说!

哈!这等胡话怎说得出口?!我娘都生下我了,现在却是认子不认母吗?!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这么理直气壮?!

她们母女荣享富贵几十载,而我跟我娘就受尽白眼与苦楚?!还有我那苦命的弟弟,找谁诉苦去?!若不是左大友言而无信,一去不返,我跟我娘就不用受这多苦,我弟弟也不会死!!”

望着左伯狰狞的样子,几个伙伴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劝解道:“伯哥儿,你别想过去的事了。那时候世道乱,估计你爹也不想的。再说,仲哥儿那事也是意外。”

“是啊,是啊,那些人虽该死,可真没想害死仲哥儿……”

“若不是他们欺辱,我弟弟又怎会失足跌落河中?而比起那些人,左大友才是罪魁祸首!都是他言而无信!”

众人一阵沉默。

想起左伯那双胎的弟弟,心里也是闷闷的。

这事是左伯心上的一个疤,若是靖国公一家子痛痛快快认了,或许他心里还好受点。

可现在……

那左家的大夫人可真够厉害的!

将人接进府,好吃好喝招待着,可说到开脸的事,便总说要等等。

当真是豪门显贵的当家夫人,这厉害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也正因如此,伯哥儿才气不过,托了关系弄了路引,敲锣打鼓来到琼州,目的就是要通过逼左弗来逼大夫人就范!

这想法是好的,只是现在怎么就要弄死左家了呢?这左大友虽然有些不地道,可到底没不认你啊!

“伯,伯哥儿,都是血脉至亲……不要这样想,许如那狱卒说的,你阿姐是还没想通吧。你想啊,忽然多出个弟弟来,任谁也接受不了啊?至于那大夫人……

女人嘛,争风吃醋正常得很。这位在左家作威作福这多年,你爹连个暖床的都没有,可见厉害。这忽然多了个女人出来,还生了孩子,她哪能认?她可没有儿子,让你娘进门,不是母以子贵,地位比她都高了吗?”

“呵呵,当得知名震天下的左云舒竟是我姐姐时,你们可知,我是有多骄傲?我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我不姓张,我姓左,是靖国公的儿子,是左弗的弟弟!

当我娘把一切告诉我后,我愤恨过,可我到底还是因着有这样的姐姐而骄傲的!她为国为民,做了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我天真的以为,她会接受我跟我娘!”

他握起拳,咬着牙,道:“可你们也看见了!她左一个我爹有情义,右一个我爹不是那样的人,那么她爹是守信重义之人,我娘不就成了狡诈无赖了吗?!”

“伯哥儿,可能,可能还是一时间无法接受吧?”

几个小伙伴觉得左伯有点太极端了。

换作是谁碰上这样的事也得琢磨琢磨啊!更别提,人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一门两国公,天下至贵的人家!认个儿子可是要承爵的!而且你承了爵,你生母的地位不就高了吗?人家当女儿的,再重情义,识大体,哪里能不向着自己娘的?

要他们说,不认就算了。反正有吃有喝的,人活一辈子为啥啊?还不就图个爽快吗?非要搞得你死我活,做什么哟!

“若她接受了,或许我看在她为国为民的份上可以就这么算了。若是不认……”

“啪”的一声,手里的木汤勺应声而断,森然的口气在牢房里传来,“我便闹他个天翻地覆,让左家永无宁日!”

第429章 他不是我弟弟

在牢房转角的狱卒将左伯等人的对话回给了张景瑄。张景瑄沉默久久,才叹了口气,道:“有种人,永远只活在自个儿的逻辑里,一辈子都出不来,不知造成多少痛苦,多少悲剧。”

“国公爷,小的听那小子的意思,他还有个弟弟?还真是靖国公老人家的……”

张景瑄瞄了狱卒一眼,那一眼淡淡的,却满含警告。

小狱卒一惊,忙作揖,“是小的多嘴了。”

“继续盯着他们。”

张景瑄道:“你先退下吧。”

“是。”

是夜,张景瑄又敲开了红袖楼的后门。

不过今日红袖楼的人不唱忐忑了,都唱起了好日子。

知府大人不但没找麻烦,没吃霸王餐,而且还按规矩给了夜宿费,还给了两个姑娘赏钱。

除了要求他们闭紧嘴巴,弄几个小菜外,甚至连沐浴都不用他们伺候,只需提水看好门就是了。

得了好处,又想巴上镇国公的大腿,本就心思灵活的红袖来了精神。

这位主看来是想借她的楼子避一避。至于有什么要让这位主都避开的?她也不傻!今日上街打听了下,听说昨个儿有大人的亲戚来了,还带着个小孩儿……

想起这位大人未婚,再想想大家族里的那些把戏,红袖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

琼州虽穷,可她这红袖楼可不小啊!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她可是见过世面的老鸨子,大门深宅里的那点龌蹉她不懂吗?

这靖国公没儿子,女儿自己还有爵位,还没嫁人,换作自己也得想法过继儿子啊!不然,这爵位无人继承不就白瞎了吗?只是这位知府大人恐怕正因为至今未有人相娶而不好过呢,这会儿抱着孩子来过继,这不是添堵吗?

所以这才要躲啊!亲戚也不好直接推辞了,所以往青楼一躲就安全了!至于为何要躲青楼?也简单!谁能想到大姑娘会来青楼啊?!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红袖感觉自己的智商又回来了,得意之余,也盘算开了。

这大人怕是要躲几天,总不能就穿一套衣服吧?所以,今个儿就上街让人比着她老人家身量买了两套男装以及女儿家内里的衣服。

知府大人来时也穿的男装,所以买男装应合她心意。然后这大人还会弹琴,只是琴技有待提高,所以将楼里琴技最好,相貌最好的乐师拉来,陪大人练琴。

女人看女人有什么看头?知府大人为了百姓每日操劳,多辛苦啊!还有恶心亲戚来趁火打劫,怎么着也得寻个顺眼会说话的郎君陪着说说话。

至于名节?

呸!

别的女人这样做得千刀万剐,但知府大人是一般的女人吗?想想知府大人,她都心酸哟!

这些臭男人整天说娶妻娶贤,可哪个真爱贤了?还不是喜欢看脸?这知府大人文武双全,只是长相不够柔美,性子比较直爽罢了,结果呢?男人们都避如蛇蝎啊!

这好的姑娘到现在都没人提亲,真替大人心酸哟!不行,怎么也要让大人在这里好好放松放松,再添个会说话逗人乐的乐师陪着!

于是,在红袖有意的安排下,左弗今天过得挺舒心。当然,乐师就算了。从红袖那精光闪闪的眼里,左弗感觉还是不要吃这孝敬好,不然以后铲除起青楼来,可就落人话柄了。

而张景瑄进来的时候,左弗正在和几个闲着的姑娘们交流护肤心得,望着这一幕,张景瑄感觉有点梦幻。

左弗这人……

当真没什么阶级意识吗?下田跟农民打成一片也就算了,毕竟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身为女子和一群青楼女子也聊得火热,这真出乎他的意料了。

而且见她神色,完全没有鄙视的样子,似乎就是在跟一群普通女子交谈而已。

这年头青楼的姑娘都不容易,不是被拍子拐来的,就是被家人卖了的,所以左弗对这些姑娘一直都很同情。

见英国公来了,谈得正高兴的姑娘们忽然收敛了起来,不是每个国公都像镇国公这样的,而且男人们虽爱来这里,其实在心里也是最鄙夷她们的。

“沐年兄来啦?”

“云舒,我有事跟你说。”

“好的。”

左弗笑着道:“姑娘们,给英国公上壶好酒,添副碗筷吧。这化妆护肤的心得,我们晚点再交流。”

“是,大人。”

一群姑娘走了。

张景瑄坐了下来,将左伯的话复述了一遍后道:“云舒,我说话直,你听了别不高兴。我觉着他可能真是你弟弟……”

“不是。”

左弗淡淡道:“若他真是我弟弟,我娘不会不给他娘名分的。”

张景瑄诧异,“女儿家为夫君争风吃醋乃是常事,你为何如此肯定?”

左弗笑了,“我娘跟我爹当了几十年的夫妻,我爹是什么样的人她比我还清楚。面上看,我爹似惧内,可若无喜爱又何惧一女子?再者,我娘面上看着凶,其实对我爹好着呢。”

左弗顿了顿又道:“我爹爱吃咸鸭蛋,我娘每年都亲手做咸鸭蛋。而我爹特别爱吃那蛋黄,我娘都习惯性的将蛋黄捡出来给我爹吃,自己吃蛋白,所以我爹为何要惧我娘?还是因为我娘对他好,从未因他是赘婿就轻视他,侮辱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所以,初得知消息,我娘生气是一定的。我也这么想,我娘怎受得了?可我后来想了想,若此子真是我爹的儿子,我娘不但会给他体面,也会给他娘体面。”

“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张景瑄一脸懵,“这越喜欢不是越在乎吗?”

“是啊。”

左弗眼神幽幽的,“感情这事可以让人变得不顾一切,但也能让人变得谦卑。我娘因为生不出儿子,一直觉得愧对我父亲。

她曾亲口跟我说,不止一次替父亲张罗过小妾,但无一例外,父亲都拒绝了。我娘虽开心父亲的宽宏与专一,但心里却一直有愧疚的。”

左弗口气幽幽的,望着张景瑄道:“沐年兄,你知道的,这世界对我们女子并不宽容,尤其是生不出儿子的女人……”

第430章 克段于鄢

“所以你的意思是……”

张景瑄眯起眼,“你娘因着愧疚,在起初的震惊后,一定会认下这个小子?而且还会给予他们母子体面?”

左弗点点头,“我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知我左家在朝里并无根基,勋贵朋友虽多,可我朝的勋贵几乎都不掌握实权,那些实权都被文臣分润了。

且几百年的家族往来可不单单论交情,还得论利益。若被群起而攻之,主上怀疑之,那些勋贵又有几个真会站出来替我左家说话?面上说几句,已权情义,又怎可能真与群臣作对,与君上作对?”

张景瑄蹙眉,想起左弗至今未婚,他不由体会到了高位者心里的那点隐秘的提防。

想到这里,嘴角不由漫过一丝苦涩。

果然……

无论到什么时候,武人都是会被猜忌的吧?哪怕崇祯爷的那群文臣将他的江山都拆了,可文人依旧风姿华丽,而武人依旧如暗夜里的狼,是需要提防的对象。

“高处不胜寒啊……”

他叹出一口气,“你母亲应是能想到这点的。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会让事态扩大,而是得迅速了结这事。可如今,听那左伯之言,似乎只认下了这儿子,却未认他那母亲,这的确是匪夷所思。”

“是吧?”

左弗冷笑,“我父亲就算惧怕我母亲,可在他心里恩义高于一切,不然他不能忍着绝后也要宽慰我母亲的心。

所以,这位救了我父亲的‘姨娘’,我父亲怎可能不报恩?在明知她怀有身孕的情况下,还一走了之?避而不见?如今人找上门来了,更是只认子不认母?

我母亲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她与我父亲夫妻多年,有些事不必挑明,她也能看出点什么来,不过是不想逼我父亲说出真相罢了。”

张景瑄诧异,“你的意思是说……你父亲是在隐瞒什么?所以认下了这儿子?”

左弗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道:“这是我的推论……”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觉得我猜得八九不离十。所以,我要接我母亲来,一来确认下,二来嘛……”

她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上,“我娘不在,那位或许才会露出真面目……”

两日后,左伯被放了出来。虽是好吃好喝招待着,可他却未见左弗露面。而每次提出要见左弗,都说左弗不在,这让他心里疑惑重重,甚至觉得左弗已不顾一切回了南京了。

想起官员擅自回京的后果,他眼里露出冷意。

这么不愿接受自己这个弟弟吗?哪怕丢官罢爵?真是好啊!都不用出手就能让她闲赋在家,倒也不错呢!

若左弗丢了官,罢了爵,大夫人还敢不给他娘名分吗?

想到这里,左伯便觉心里格外痛快。而且知府衙内的人似也知道他们的知府大人仕途已完了,竟对他格外忍让,这让他心情越发愉悦。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这些士大夫装得太高贵,也逃脱不了人的本能。左弗仅仅有可能丢官罢了,他们便如此害怕,当真是懦弱啊!

张景瑄的手在案几上轻轻敲着,听着下人的报告,许久后,他才缓缓道:“他娘虽说费尽心思,让他读了些书,增广了一些见闻,可终是受制于平民百姓的身份,见识有限,心性稍显稚嫩。”

“爷,要小的说,那小子可真气人。”

仆人甲道:“真将自己当大爷了,得理还不饶人,这些天,将衙门的大人,衙役们可给损遍了。”

“一个乞丐平日混得个七八文钱度日,若忽然给了五百两银子,怕是也不能自已,甚至会因此张狂。”

张景瑄缓缓道:“我背着巨石在街上跑时,见过许多这样的人。有许多一夜暴富的人,最终家破人亡,下场凄惨。云舒曾说过,一个人的富有在于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而不是在于他的钱袋。不然空有钱袋,无脑子,再多的钱也是保不住的。”

感叹了一句后,他又道:“让人给他送些好的衣服,再给他送些银子。”

“啥?!”

仆人甲震惊,“爷!他这么个气人东西,咱们还要自讨腰包给他钱?!”

张景瑄笑了,笑得有点高深莫测,“你尽管做去罢。另外,找人将他是云舒弟弟的消息放出去。”

“啊?”

仆人彻底傻眼了。

这是什么操作?

再想想自家老爷那脑子不灵光,便探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道:“爷,这等事镇国公一定不想让人知道吧?您跟她老人家关系虽好,可若是被她知道了……”

“无妨。”

张景瑄起身,将左弗送给自己的健身手套以及健身包拿起,道:“我去卫所锻炼了,你就尽管照我吩咐去做吧。”

左弗一消失便是很多天,而坊间也开始流传出左家私生子的事来。红袖听了这些消息后,心里扑扑直跳。

额滴个天爷啊!

难怪知府大人要躲青楼来呢!这忽然冒出个弟弟不但能承靖国公的爵,来日若左弗无子,还能过继儿子承爵!

这等事谁受得了哇?!就算自己没去过战场,但用脚趾想想都知道可怕得紧。一个女人得厉害成啥样才能披甲上阵,还将一群男人打得落花流水的?

这拼死拼活赚回来的爵位就要给外面狐媚子生的野种也占了去,换作自己也是心气难平啊!

这知府大人真可怜啊!

红袖一脸同情地望着左弗,左弗觉得有点纳闷,“红袖妈妈,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大人,奴家……”

“算了,你还是说说今天外面的事吧?对了,我让你买的琼州日报买回来没?”

“大人!”

红袖咬咬牙道:“您还是得回去啊!外面现在都在传您有了个弟弟……”

“哦?”

左弗扬眉,一丝笑划过唇边,“大家都知道了吗?”

说着便是揉了揉眉心,叹气道:“唉!我就是不知怎么面对这个弟弟才躲这里来的啊!红袖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做呢?我这个弟弟很恨我跟我娘呢……

唉,真冤枉啊!我们真不知道有这个人啊,若知道了,我娘怎可能不接他们回来?红袖妈妈,你有什么办法能化解我跟我弟弟的关系吗?”

你脑子没问题吧?!

红袖瞪大眼,完全没想到左弗竟会说出这等话来。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试探道:“大人,难道你不生气?”

“生气啊。”

左弗道:“我开始气得不行!妈妈,你是不知道,我父亲平日对我娘可好了,我娘要替他张罗小妾他都不要,可谁成想,他竟是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不怪我娘,可转身却弄了个儿子出来,真是气死我了!”

红袖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头。别看她是做这门子生意的,可她也是被渣爹卖进楼里的,对于吐槽渣爹的话,她听了都会引起极度的舒适感。

“可转念想想啊……我爹也是可怜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我娘都认了,我也没必要再纠结这事了。只是……”

她一脸“难过”,“我这弟弟似乎很恨我呢。”

“怎么会?”

红袖一脸不屑,“大人,奴家说句大胆的话,这世上钱权两物虽不是万能的,可却能解决世上绝大多数的事。您这弟弟与他那娘若是甘于平凡,又怎可能来认亲?所以啊,也就一口气的事。

若是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以前那些恩啊怨的也就忘了。”

以前过着狗一样的生活,现在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有几个把持的住?这句话,红袖没说出口,但她觉得知府大人是能明白的。

她眼底流露出不屑。像这等一夜暴富的人她见多了,哪怕心志坚毅者也受不起金钱侵蚀,早晚都得跪下,乖乖当舔狗。

“那妈妈……”

左弗眼波流转,口气柔柔地道:“可有什么主意吗?”

红袖愣了下,见左弗态度不似作伪,她垂下眼,眼珠子转了几下,心里有了计较。

若是能帮上知府大人的忙,那么以后生意能好做点吧?想到这里,她便笑了起来,不过她还是谦虚地道:“奴婢一个做下贱营生的人,哪里敢给大人出主意?”

“这么说……”

左弗笑了起来,“妈妈是有主意了?”

“不,不……”

红袖忽然住了嘴,然后头上就冒出汗来了。

这哪里是要自己出主意,这是要自己……

果然!

这位能将鞑子打得议和,能在短短几年内将琼州一个偏僻之地打造成苏杭的女子是不能以常人来推论的。

“听闻妈妈年轻时也是花魁,而我听说……”

左弗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悠悠道:“花魁可不是凭着美貌就能当上的。

每一个有资质成为花魁的女子从小就会被楼里精心教养,精通音律绘画不说,更能与文人对诗词,谈古论今。

所以,妈妈,我想问您一句,郑伯克段于鄢这个典故您知道吗?”

红袖脸色变得煞白。

名震天下之人,果不是她这等凡尘能猜度的,自己那点可笑心思,早就被她看穿了吧?

她极力收拢着心神,心里快速盘算了下利弊,发现自己并无拒绝的路可走后,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福身道:“只求大人来日给红袖以及姑娘们一个好下场,红袖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第437章 见证我们的友谊

“哦,弗。”

约翰一脸难过的表情,“我以为我们的友谊已经结束了,这长时间都没能见到呢,害我好伤心呢。”

“怎么会?”

左弗笑着道:“不过是出了一点事情,所以我下乡查看去了。不过神保佑我们的子民,所以事情已经解决了。”

“那真太好了。”

约翰划着十字道:“信仰神的人总会有好运的。”

顿了顿又道:“弗,我这次想加大药品的采购,你看可以吗?”

左弗一挑眉,道:“约翰,你很有眼光。”

“呵呵。”

约翰笑了起来,“大明的药实在太好了,还有那防止大海诅咒的秘药。哦,看在上帝的份上,这回请无论如何多给我一点吧。”

“秘药恐怕是有点难,我们的产量也是有限的。”

左弗满嘴鬼扯道:“不过为了见证我跟你之间以及大明和大英的友谊,我会尽量帮你多弄一点的。但是这价钱……”

“哦,弗儿,这种能克制大海诅咒的药制造起来一定很艰难,所以,你尽管开价吧。”

“好吧,我会给一个友谊价的,毕竟我们是老朋友了。”

“这真太好了!”

约翰起身弯腰行了一礼,“我想我以及我们大英的子民是不会忘记这份友谊的,愿上帝保佑我们两国友谊长存。”

“干杯。”

左弗举起酒杯,嘴角带着得体的笑,而心里却是盘算解开了。

药用维生素c片很便宜,大批量采购100片的成本才2块都不到。而若是自己买粉剂回来压的话,一公斤的价钱在22块左右,一公斤的粉剂,除去损耗最少能压出九千片维生素c来……

而手摇单冲压片机一台的价钱在1800左右。直接将粉剂装进去,手摇动,一步到位,操作方便还不用电,买上五台,一天就能压出一大堆来。

而用来装vc的药瓶也只要1毛3一个,算上人工,嗯,果然还是自己做成本最低!

将酒慢慢咽下,抿嘴笑起来,道:“约翰,我想好了,那秘药100片一瓶的,就算你五两黄金吧。”

“哦,天啊!”

约翰一脸感激,“太感谢你了,弗儿!”

五两黄金多吗?自然很多!可在这个出海就要被诅咒的年头里,五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有了秘药大家可以走更远,挖掘更多的财富,五两一瓶?便宜了!

反正约翰已经偷偷实验过了,那个秘药不一定要天天吃,一星期吃上三片就不会有诅咒的事发生了,所以100片也能吃很久了呢!

见证了伟大的友谊后,二人又对贸易商品进行了更加深入的交谈。约翰是个精明人,在见识了琼州药的厉害后,他这回几乎没考虑采买别的,身上的钱几乎都用来买了药。

药物的利润空间是很高的,那不是几倍几十倍的利润,而是几百倍,上千倍的利润。

就拿维生素来说。左弗要自己进行压片,算上人工一瓶成本撑死了7毛钱,而现在卖五两黄金,成本完全都可以忽略了。而在琼州,左弗办工厂,土地是不要钱的,最大的成本花费反而是在人工上。

当然,在这样的超高利润下,人工费也是能忽略不计的,所以这就是卖药的好处啊!后世那些制药巨头哪一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左弗这样想着,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了。

果然,唯有金钱最能让人快乐啊!

搞定了一笔大生意,将约翰送出门后,刘茹娘身边的王嬷嬷便喊自己回知府宅去吃饭了。

左弗回到知府宅,先去了自己卧房,洗了一把脸,将官服脱下,换了身便服后,才到花厅里去吃饭。

刘茹娘的到来,让每日的用餐时间都变得热闹了起来。左大仁,见左弗不提回南京的事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说实话,就自家大侄女这火爆脾气,他可真不敢想她回去会干什么。

而一旁的尹翠云在松口气的同时却琢磨起了过继子嗣的事来。只是眼下大嫂未开口,自己就先开口,好像有些不妥……

“家,家,吃……”

三岁的左元朗说话还不很清楚,不过跟这小家伙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左弗已明白他要表达什么了。

她笑着将小家伙手里的小木勺接过来,佯装在唇边碰了下,道:“好弟弟,还是你疼姐姐。”

“这小鬼精着呢。”

刘茹娘笑着道:“知道他堂姐是个厉害的,竟拍你马屁呢。”

“娘,这任何小孩子都喜欢我的,才不是拍我马屁呢。”

左弗在小家伙脸上轻轻刮了刮,道:“朗哥儿,你说是不是?”

“咯咯!”

小家伙笑了,双手直摇,喊道:“家家,抱抱,抱抱。”

“好勒!”

左弗把小家伙从他娘手里抱过来,将鸡蛋羹拉过来,道:“想不想吃?”

“想吃!”

“这话倒说的清楚。”

左弗笑着给他舀了一口鸡蛋羹,吹了吹后,见小家伙吃得小嘴巴巴的,心底某处变得格外柔软。

要不怎么说每个小孩子都是小天使,是上天赋予父母的礼物呢?这虽只是自己的堂弟,可这小小的,软软的,天真无邪的样子真是要将人心软化了。

尹翠云见左弗这会儿高兴,便想提过继的事。她打了打腹稿,刚要说话,却见穿着一身月白色交领长袍的左伯站在花厅门口,神情阴鸷地望着左弗以及左弗腿上的左元朗。

尹翠云莫名打了个颤,只觉左伯的眼神很阴毒,瞧着心头竟是有些发毛。

她眨了眨眼,再看左伯,却见他已跨进了门槛,神色淡淡的,好似刚刚那人不是他似的,一瞬间神情就恢复了自然。

到了嘴边的话,不知怎的,在瞧了左伯这神色后,尹翠云竟说不出口了,心里有种发毛的感觉。

那小子刚刚眼里的恶意太明显了,他总不会害弗姐儿和小哥儿吧?

“伯哥儿来了啊。”

刘茹娘神色如常,道:“快坐下吃饭吧。”

“是,母亲。”

一家人坐下吃饭,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待吃完了,刘茹娘擦了擦嘴道:“伯哥儿,我后天就回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第438章 圣旨

“您要回去了?!”

左伯略有些吃惊,“您不是才来半个月吗?”

“不回去不行啊。”

刘茹娘道:“你父亲那人咋咋呼呼的,不知个轻重,我怕我不在家,他惹出什么事来,所以还是早点回去。”

顿了顿又道:“弗儿造的船来回可快着,以后来琼州就方便了,回去住上一段时间,我再过来好了。”

左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来琼州这久,他没取得任何进展。相反,他那些兄弟倒是沉迷在了琼州的繁华里。

琼州找个活不难,工钱很高。他们都是没见过钱的穷人家孩子,赚了几个钱,一时把持不住自己,这就找了几个相好的过上日子了。

而他们过上好日子后,反是劝他不要跟左弗作对了,这样一个好官,为了一己私欲,将她折腾掉了,倒霉的可是百姓。

这些道理他也不是没听进去,而且在琼州这些日子,琼州的繁华的确是令他吃惊。

他也在南京待了些日子,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天涯海角这个偏僻之地竟是比京城还好,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莫说是他了,恐怕连天子都没见过吧?

所以在憎恨着左弗顽固的同时,他又暗暗心生敬佩,心底又有些隐秘的自豪。

不管左弗认不认,可她总归跟自己一样,都流着左大友的血。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感觉更加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认自己呢?难道给自己娘一个名分就那么难吗?自己娘为了养活自己和弟弟,怕自己兄弟俩委屈,一直咬着牙未再嫁人,难道这份忠贞,这份从一而终父亲一点都不感动吗?

在这样的美德前,大夫人还有什么好挑剔的?仅仅只是一个妾的名分罢了!

自己可以不要爵位,可以只做姐姐身后的影子,可以不去理会旁人的诱惑挑唆,哪怕那个人背后有至高的影子,一心一意将自己当成左家子弟那样,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父亲与姐姐信念……

可为什么……

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在衣袍上抓出一丝丝褶皱,心底的怨毒如衣服的褶皱一点点放大,变深,刻进骨髓,带来难以衡量的怨怼。

为什么!

就不肯给娘一个名分?!

刘茹娘将左伯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

富贵权利迷人眼,这孩子若是再执着下去,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只是……

这个家凝结了她大半辈子的心血,她是不会让人来破坏的。周氏的身份有着重重疑点,若让此人正式成为左家一员,怕是会埋下什么隐患。

事无不可对人言,凡是不可对人言者,必有图谋。

在商场走了一辈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时看事可清楚着。就这点,便是左弗也比不了。人生经验,可不是靠读几本鸡汤就能累积出来的。

所以,这件事上,她不会心软!哪怕丢了自己的名声,她也绝不会让那个女人正式过门!

各种念头在诸人心头一闪而过,气氛一时沉默,直到小元朗喊着要尿尿,这才打破了沉默。

尹翠云带着孩子走了,而左大仁想了想,便道:“大嫂,我们跟你一起回去吧。”

顿了顿又道:“本来是娘跟爹让我们过来,想跟弗姐儿商量商量,是不是认弟为子,将元朗过继给……”

“小叔,阿姐尚未婚配为何要过继子嗣?”

“没规矩!”

左大仁有些不悦地道:“长辈说话,如何插嘴?”

“小叔,我听说安顺候倾心阿姐,至今未肯娶妻,阿姐为何不嫁安顺候?”

左弗睨了左伯一眼道:“你对我的事很了解嘛。”

“阿姐说笑了,你是我姐姐,我自然想知道你的事。”

“呵呵,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左弗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但在场的除了左伯都听懂了。

左伯蹙眉,过了一会儿,眉头渐渐散开,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左弗半晌,道:“阿姐,你有被人欺负过吗?”

“为何这样问?”

“别人欺负你,你会反抗吗?”

“这是自然。”

“若是反抗不了呢?”

“我左家军只有站着生,没有跪着死,我亦左家军一员,若是反抗不了,那也要将敌人的肉咬下一二来,好去阴曹地府下酒。”

左伯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母亲,我不想回去,我想跟在阿姐身边……”

“大姑娘,不好了!”

外面传来了李想的声音,声音十分惊慌,左弗竟从里面听到了一丝恐惧。

“怎么了?!”

左弗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何事慌张?!”

“京城,京,京城急报!”

左弗一蹙眉,“鞑子来了?!”

李想脸色煞白,拼命摇头,“您,您快去大堂!是宫里来的人!”

左弗愣了下,随即跨过门槛,快步跑向大堂。

刘茹娘等人一见这架势,也跟着跑了出来。

心里纷纷想,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高公公?!!”

左弗到了大堂,见是高庸的干儿子高远,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道:“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哎哟!大人!快接旨!”

“圣旨?!”

左弗见高远拿出了明黄色的圣旨,忙跪下,“臣,左弗问圣安。”

“圣躬安。”

简单流程后高远便是拉开圣旨宣读了起来。

赶来的刘茹娘听完圣旨的内容呆愣了几秒,然后便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而左伯则是尖叫了起来,“不,不,不可能!我,我娘怎么会,怎么会……不,不,你胡说!”

左弗脸色煞白,接过圣旨,脑子里嗡嗡作响。

爹被那女人刺伤了?伤势严重,性命垂危,天子特允知州暂代琼州事务,让自己回京探望?

这是真的吗?

自己是在做梦?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何能伤得了父亲?她为什么又伤害父亲?

“小高公公……”

左弗的声音变得很僵硬,“那,那周氏为,为何要伤我父亲?”

“听下人们说,那日周氏跪老公爷门前,说自己错了,让老公爷原谅,说以后不敢了。可到底不敢什么,下人们却不清楚。

只知老公爷出来,与周氏说了几句,那周氏笑了起来,老公爷也笑了,忽然周氏就拿出一把匕首刺向了老公爷。老公爷上了年岁,又事发突然,就被刺伤了。

现在御医们说,虽说没刺中要害,但是老公爷上年岁了,身体不如以前,伤口感染发脓,虽有安顺候送来的药,可效果不好,而那匕首上似浸染过污秽物,这等手法真不出竟是出自一个妇道人家……”

这时刘茹娘已被人掐醒,听到最后这一段,忽然尖叫了起来,“毒妇,安得什么心?!”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左右,站了起来,指着左伯道:“来人,将这小杂种给我拿下!拿下!”

刘茹娘如疯了一般,面目扭曲到了极点,显得很狰狞,而嘴唇也开始发紫,身子不断颤着,没几下又倒在地上,胸口的起伏变得越来越大,好似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呼吸不上了!

左弗惊叫了一声,忙扑过去,急急道:“娘,深呼吸,深呼吸,听我的,就这样,呼……吸……娘,我能救爹,你别急,您急了,就中计了!快,深呼吸!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奸人之子抓起来?!”

“不,不,不!”

左伯吓得脸色苍白,不断往后退,“不会的,不会的,娘不会做这样的事……对,对,不会的!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逼她的……”

“闭嘴吧你!”

李想一个拳头上去,直接将人打翻在地,骂道:“娘的,劳资早看你不顺眼了!就知道,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就看你这秉性,你娘能是好东西?!来人,将他捆起来,一起押往南京!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妈的!劳资跑遍……”

“李想!”

左弗冷着脸打断了李想的话,“将他先押去,严加看管,还有他那些兄弟,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抓起来!”

“是!”

李想一惊,这才想起,左弗让自己和兄弟们去做的事属于机密,刚刚情绪激动,差点就说漏嘴了。

刘茹娘一口气已经缓过来了,她怔怔地望着左弗,忽然眼泪就下来了。

左弗望着刘茹娘,想起自己父亲生命垂危,也是心如刀绞。到底是谁?!是谁在背后做这等事?!难不成周氏真是鞑子细作?!是来刺杀父亲的?!

可鞑子怎能预料到左家军的崛起?从潜入杭州的侦察兵送回的情报来看,周氏的邻居虽然都换了一遍,但百密总有一疏,邻居虽换了,可她以前做过的主家们却没搬家。

通过各种侦查,周氏的确在杭州居住了十几年了。清人总不可能十几年前就预料到左家军的崛起,埋下这颗棋子吧?

又或者,她早就是鞑子的细作,本来目标并不是父亲,而是以汉人身份留在大明做内应?

各种纷杂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但左弗知道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得立刻赶回京城,孙训珽那里有消炎药,但吃了没用,只能说口服抗生素效果不大,需要注射。

而且……

匕首怀疑有污物,很可能会引起破伤风,若是发作……

左弗不敢想下去了,立刻叫来薛耀明交代了一番后,便是赶向码头,坐飞剪船回京……

第439章 归家(上)

张景瑄目送着左弗上了船,海波荡漾间,船慢慢消失在港口的同时,心底无端生出了一丝郁郁以及空落感来。

他为靖国公担忧,也为左弗感到难过,可此刻占据在他心口最多的却是一种挫败感。

果然,即便如左家这般功绩亦不能抹除人心中的猜忌吗?这一刻,张景瑄想起了曹操,嘴边划过一丝无言的嘲弄。

忠于汉室的曹操被“猜忌”二字逼着走向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路,可他最终还是未能跨过世人的目光,只当了魏王。而他这个致死的“王”却依然被人骂成乱臣贼子,千百年来以“奸人”的面目出现在世上。

也不知孟德公泉下有知,是不是会后悔当年的决定?人心啊!果是难猜也最靠不住的!

张景瑄慢慢转过身,海风带来咸腥味堵得人心慌。作为百年家族的继承人,他从父亲兄长那已听到了许多阴谋诡计,亦学会了“臣”之道。

而这些从小被灌输的东西令他心烦,有些事不是他不懂,而是他不想去懂。只是当看着左弗那掩藏在眼底的痛苦时,他只觉胸膛那颗心脏似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缠得他很不舒服,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此刻,他心里还有个疑问:左弗是否想过,那个幕后黑手有没有可能是天子?

张景瑄不大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敢这样明着借机发挥搞左家。毕竟,掌握锦衣卫与左家军的左家已是庞然大物。虽说朝中无甚根基,但因护国之功以及左弗的才干,在百姓声望中很高。

想要扳倒这样的人,那可是需要很谨慎的。更别提,自陛下登基以来就一直厚待左家,如果要动手,是得掂量下的。不然,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圣人察觉的话,那下场怎一个“惨”字了得?

可如今周氏户籍被改,老邻居全部迁居不知所踪……

或许有人的确想借周氏母子看左家笑话,但绝对不敢这样操作,除非是那一位给了暗示,睁一眼闭一眼的话,那人的胆子就会大起来……

张景瑄这几天都在琢磨这事,而在刚刚,在得知靖国公被刺,生命垂危后,他更觉自己被安排来琼州或许也是有深意的。

分而治之,既全了君臣情谊又能分散权利……

这是很高明的做法,那位当真有成祖之风啊!

只是……

想起左弗的性格,张景瑄怀疑,若是左弗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心生怨恨?与左弗相处这久,他发现在左弗的思维里完全没有天地君亲师的概念。

她觉父母应孝敬,师长应尊重,可却不应盲从。

这也符合她一贯的作风。从她当官以来,她似乎也未盲从过官场的规矩。

所以……

若知道了天子借其他臣子之手,顺势分化左家,她会怎么做?尤其这个“顺手而为之”的结果已超出了天子预测,造成了左大友生命垂危,她会怎么做?

张景瑄抬头望向天空,这一刻,心底生出的陌生情绪令他困扰。他为何要去好奇左弗会怎么做?难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吗?

海鸥盘旋着离开,所有出港的船最终消失在海平面线上。

飞剪船的速度很快,三天时间左弗便到了上海。到了上海后,又连忙雇车,花了一天工夫便从上海赶回了南京家里。

“大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回来了!夫人也回来了!”

宅子里的奴仆们沸腾了起来,左奎健步如飞,冲出府外,一见左弗真回来了,当下便是老泪纵横,道:“大孙女,你可算回来了!快,快随我进去,你爹他,你爹……”

“公公,夫君怎么了?!”

刘茹娘几乎站不住了,听了这话只觉脑子嗡嗡直响,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需要两个人左右架住她,才能勉强站立。

左弗不敢耽搁。

如果周氏在匕首涂抹了什么东西,那很可能造成破伤风!要知道,这在后世的死亡率都是很高的!

她立刻冲了进去,来到左大友居住的院落前,一大群御医站在院里,神情不但憔悴还很忧愁。

左弗的脑里空了。

其实这一刻,她形容不出来自己有什么感觉,好像脑子都是空白的,她只是凭着本能在行动。

“啊,镇国公!”

御医们见到一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走进来,不用猜便知来者是何人了。

“我父亲怎么样了?”

左弗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询问。

“伤口我等已仔细处理,还洒上了安顺候送来的消炎药。真是老天保佑!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伤到心肺了!军中军医已用您所教的缝合法将伤口缝合,还用上了您留下的药粉,安顺候又送了些口服的药来,总算将病情稳住。

只是这几日,不知怎了,国公爷忽然就开始昏睡,又发起高热来。我等又继续给药,但效果不理想,时好时坏,这两日国公基本没醒的时候,我等担心是不是匕首上擦了什么东西?”

左弗已进了内室,见左大友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她来到床前,一声“爹”还未叫出口,眼泪已掉了下来。

这个便宜父亲与自己的关系或许不如与刘茹娘那般亲厚。事实上,这些年她与他聚少离多,便是书信往来都因路途遥远而变得艰难。

二人身上都积压了太多的责任,尤其是左大友。掌握着左家大军以及锦衣卫的他,时常连吃饭的时间都没。

年轻时负伤太多,早就伤了根子。前些年虽请名医调理,可到底根基伤了又上了年岁,调养效果甚微。

左弗上辈子无牵无挂,父亲二词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可在这个时空,眼前这个躺在床上,头发花白的男人却是给了她父爱体验的人。哪怕相聚再少,她都不会忘记,在清军南下时,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将自己送走,免遭意外。

而现在,这个给了她温暖的人却躺在这里。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生命似已在他身上流逝。

眼泪顺着脸庞滴落,她颤着蹲下身,握住左大友的手,低低道:“父亲,女儿回来了……我不会让您死的,一定!”

第440章 归家(下)

左弗回来了,刘茹娘回来了,家里有了主心骨,可混乱并未从家里散去。

刘茹娘被人搀扶着进来,望了左大友一眼便又晕了过去。下人们尖叫着,将刘茹娘抬到躺椅上,御医们忙开始扎针,过了好一会儿,刘茹娘才悠悠转醒。

她怔怔地望着左大友,眼泪慢慢流下来。

说好的白头到老,可这头还未全白,就要阴阳相隔了吗?

“此身许国许君王,负卿之罪唯有白头相守来报。”

昔年誓言犹在耳,可发誓之人却是悄无声息,似要远离。

“左大友,你醒来,你醒来!你这骗子!”

刘茹娘嘴上下张合着,想骂几句,可喉咙似被什么堵着一般,怎么也喊不出声,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撕心累肺的哭泣声,犹如锦缎撕裂,悲戚难言。

左弗低着头。

她想起自己在这世界醒来的那一刻,也曾听过刘茹娘的哭声,那失而复得的喜悦哭泣现在想来竟是无比心酸。

没有痛彻心扉时的悲戚,何来失而复得时的喜极而泣?

“娘,父亲没事,我会救活他的。”

左弗擦去眼泪,“您忘了吗?我跟师父学了多年本事,父亲会没事的。”

哭泣着的刘茹娘怔了下,忽然狂喜道:“对,对,对,我们弗儿是有本事的!快,快救你爹!要去了……不,不说废话了,快救你爹!”

“椿芽,李想,东西都搬进来没?”

“大姑娘都搬院子了。”

“拿进来!”

“是!”

在船上的时候,左弗已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所以在船上的时候她就从淘宝买了一些便携的设备以及药品。

小型的柴油发电机,便携x光机,b超机,带雾化功能的制氧机,监护仪,化验设备以及免疫蛋白,人血蛋白,抗生素等药物。

她从医疗箱里拿出口罩戴上后,又用医用酒精洗手液给自己双手消毒,然后才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开始给左大友检查。

几个御医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左家军军中军医治疗外伤很有一套,听说都是师承镇国公。

就那缝合术就让他们大开眼界,并因此获得了许多启发。如今见到正主操作,还搬来这么多稀奇古怪他们看不懂的工具,这个时候不该发问,应该全神贯注的观察。

再说,人家爹都这样了,你问别人也不会答你!索性好好看看,这镇国公的医术到底到什么地步了?

“大姑娘,发电机可以用了。”

“让何大夫洗手,进来给我当助手!你们将这些都插上,通上电,我要给父亲先好好检查一遍!”

“是!”

左弗并未去拆纱布,这个时候得先检查血压,心跳等。

她拿着听诊器在左大友胸口听了会儿,眉头蹙了起来。

这声音听着不对啊!肺部发炎了?外伤引起的肺部感染?

那样的话,口服消炎药是完全不够用的。不过现在让她稍稍安心的是,没有破伤风的迹象。

那把匕首应该没擦粪便什么的,应该是这些御医找不到原因猜测的结果。

毕竟,要炮制一把这样的匕首其实也不容易,周氏又未上过战场,应不知这么冷门的知识。若她真用了,那问题可大了!晚点将匕首取来化验下就知情况到底如何了。

又量了量血压,血压偏低,这不是好现象。

虽说左大友之前流了不少血,御医在清除腐肉时又流了不少血,而且多日未进食血压应是偏低的。可现在左大友在发热,这时心脏功量增加,血压应比平时高上那么一点点。

而这一点点的增加减去后,这数据就不容乐观了。

人老不能折腾,许多人上了年纪摔一跤都可能没命,何况是被刺一刀?想到这里,左弗便恨不能立刻起身去将那周氏剥皮抽筋,可眼下左大友病情危急,容不得她先去报仇。

监护仪被用上了,滴滴滴的声音令一群御医很好奇。但他们不敢问,只敢看着左弗在忙活。

但渐渐也有人看出了门道,那滴滴滴声难道代表心跳?

上面那个心率就是心脏跳动的次数之意吧?

这是何等神器啊!怎么连这个也能测?

氧气机也被用上了,这个御医们也很懵逼。魏国公老拿一个瓶子在吸,那管子看着倒与这个挺像的?魏国公说瓶子里装的是天地精华,是仙气,他们对此嗤之以鼻。

可现在看见左弗给她爹鼻孔里也插上了,心里都纳闷了。

真有神仙?这个白乎乎的工具就是天上的仙器?可自动吸收天地精华到那个白色匣子里,给左大友续命?

再想想那魏国公的肺痨也是这位治好的,他们的期待就更浓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左大友,很想看看下一刻他是不是会坐起来?

在看了一阵他们看不懂的各种操作后,他们又见左弗蹲下来,将左大友的手给绑了起来,然后在他手背上拍了几下后,拿着一个带有棉花的棒子在左大友手上涂了涂,然后便在他们琢磨中,将一根银针戳进了左大友手上的血管内。

“这!!”

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呼了,“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看着左弗拿着几个手指粗细,造型古怪的透明瓶子轮流替换着,很快就装了好几管血。

然后他们就更到了更奇怪的一幕。

只见那个叫椿芽的婢女将之前就准备好的一个铁架子挪到了床边,将左弗手边案几上那几个透明瓶子挂了上去。

在这之前,他们曾见左弗拿出几个很小透明玻璃瓶,里面有白色的粉剂,然后就见她拿出一个很古怪的银针从那瓶子抽了一点水出来打到小瓶子里,然后交给边上的婢女摇晃。

过了一会儿后,又将那小瓶子里的药水抽出来打进了铁架上的几个透明瓶子里。这些透明瓶子的材质很古怪,看着软软的,可却又很透亮,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长长的管子接到了左大友手上的那根银针上,透明的液体就这样流进了左大友的身体里,而那个带有心跳声的古怪匣子还在滴啊滴的叫着,上面不同颜色的波浪上面虽有字表明,可连一起后却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

唯一能看懂的大概就是心率与体温两词了……

第441章 应天府

等左弗全部弄完,几个太医才敢开口询问。

“敢问国公爷,这银针插体之法是有何说法?这银针是空心的吗?为何要将水打入血管内?这可是排毒之法?”

手段很匪夷所思,他们已经尽量放大了自己的想象,可思来想去的,还是不明白左弗这是在搞什么。

这银针细成这样,居然能做成空心的?这水打进血管,人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这是输液疗法。”

左弗脱下口罩,从椿芽那接过手帕擦了擦汗,道:“这不是普通的水,里面加了药。”

“可是那消炎药?”

左弗点头,“差不多是一种药,不过略有不同。”

顿了顿又拱手道:“多谢几位太医用心医治,弗感激不尽。”

“惭愧,惭愧,我等未能医治好老公爷,不敢受国公之礼。”

左弗摆摆手,“若无你们帮着调理,我父就真危险了。”

顿了顿又道:“那把匕首在何处?我想亲自检验下那把匕首。”

“回国公爷,那把匕首作为证据已呈交应天府,周氏亦关在那儿。”

左弗蹙眉,“我等家事如何还要劳动应天府?”

“国公爷!”

小高公公接话道:“这是陛下发话的。陛下说,周氏尚未正式入左家,所以此事不能依族规来办,还是得移交官府。”

顿了顿又道:“且皇爷对此事十分生气,又怕国公爷难做,所以派应天府尹将人提到应天府衙门,由应天府尹亲自审问。镇国公真是好福气啊,皇爷什么都想着您跟老公爷,真叫旁人羡慕啊。”

“公公说笑了。”

左弗道:“陛下此言有理,此乃公事公办,倒是我模糊了国法家规,幸而有陛下帮我纠正。”

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却是有点纳闷。

看左家不顺眼的人多了,将周氏提到应天府,这其中很容易被人做手脚啊!朱慈烺这步走得有点……

不过眼下还是医治父亲要紧。

左弗不再多琢磨,将几个御医送出府后,立刻让人准备了一间空间的房间,然后在淘宝上买了专业的护理床以及消毒液,将屋里都打扫干净后,和李想几个人将护理床展开后,又将左大友抬到了这临时的病房里。

“窗户不要关太死,都一点缝隙。每天都要开窗通风,这消毒液兑水,一天要擦两遍。”

左弗关照着家里的下人,“伤口每天都要用这碘酒消毒,然后用我这医用纱布包伤口,一日一换,旧的直接烧了,懂了吗?”

“是,大姑娘。”

刘茹娘依在病床边,含着泪道:“弗儿,你爹爹他没事吧?”

左弗点点头,道:“娘,相信我,父亲会没事的。”

“嗳,嗳,有这多神仙法器在,娘信,娘信,你爹一定会没事的。”

“娘,您也休息会儿,我出去下。”

“你要去哪?”

刘茹娘拉住左弗,“可不敢冲动坏事。”

“没事,娘。”

左弗拍了拍刘茹娘的手道:“我去应天府看看周氏。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有些话我要当面问她。”

“你这时去,会让……”

“娘!”

左弗道:“她都将爹害成这样了,我身为苦主的女儿难道去询问下案情的资格都没有?娘你放心,我不会让爹白白受这苦的,也不会让人利用此事作文章。

如今我得了圣旨归京,许多事就好办了。昔年我与崔玉舒关系甚好,他在京中有些人脉,等去了应天府,我再打道去拜访下他,看看能不能得到点什么线索!”

她的目光变得阴冷起来,“这个祸害不能再留着了,一定要想法揭穿她!!”

应天府内,府尹吉文如临大敌。

大堂内负手而立的镇国公虽未显示出怒容来,可这份平淡却让他感到极为不妙。

暴风雨前的宁静可不是只有出海的人才懂,他吉文也是懂的。

靖国公被外室刺伤,生死垂危,如今嫡女刚回京城就到了他的应天府,这显然不是来找他喝酒的,而是来找事的。

事情发生这久了,这周氏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只说靖国公要赶自己走,自己一时激动,才做了这等事。

听起来是挺合理的,完全没有逻辑上的漏洞。虽伤夫乃是大罪,可如今靖国公昏迷着,这等事恐怕还是要等他老人家亲自开口才好处理啊!

而且这周氏虽还未被左家承认,可他听说,她所生的儿子的确是左大友之子,这是左大友亲口认下的,所以,这事就麻烦了。

若是他随意处置了这周氏,人家儿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到时能有自己的好?可这事不处理吧,陛下那又交代不过去,到时给陛下落下一个不能担责的印象可就糟糕了。

现在他就如锅里的烙饼,正煎熬着呢,这左弗又找上门来了,这是要他命哟!

八辈子造孽才能当这应天府府尹;十六辈子为恶才能在当应天府尹时碰上这样的案件啊!

吉文心里咆哮着,可面上却不敢显露什么。

这位可是能上达天听的主,还是左家军精神核心的所在。若是处理不当,自己恐怕没好果子吃。

不敢拿乔,他走向了左弗,躬身作揖道:“下官吉文拜见镇国公。”

“府尹免礼。”

左弗道:“弗此来是想看看周氏,还望府尹大人给个方便,我想询问下周氏,为何伤我父亲。”

“是,下官这就带您去。”

不敢叫小吏作陪,自己亲自作陪,带着左弗便到了大牢内。

“国公爷,周氏就关最里面一间。”

吉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为防止意外,下官将她单独关押。”

左弗望了吉文一眼,道:“府尹大人有心了。”

吉文只觉心颤得厉害。

左弗这一眼这一句显是有深意的,她知道自己的心思……

牢房里很昏暗,而且散发着一股霉味以及臭味,许多人还在喊冤。当左弗走到最后一间牢房时,腐臭味似散了不少,她冷冷一笑,道:“府尹这牢房打理得不错啊!”

吉文面上一僵,陪着笑道:“让国公爷见笑了。”

说罢便是挥挥手,示意狱卒开牢门,然后道:“周氏,镇国公要见你!”

第442章 你只配跪着

卷缩在墙角的周氏身子猛地一震。

一句“镇国公要见你”差点将她吓死!

是左大友的女儿回来了?!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对于这位,在不知她是左大友女儿时,她曾敬佩过。一个为百姓说话的官,还是个女人,身为底层的她自然是敬佩的。

只是眼下这个只认礼法,不讲情面的大清官出现在她跟前时,她却是哆嗦得不行,恐慌就像春日雨后的野草,迅速在心底蔓延,令她有种要昏厥的感觉。

身子软成一团,被狱卒提溜出来时,甚至站都站不住。

吉文下意识地望了左弗一眼,望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便觉周氏这怯弱一点也不丢人。因为,自己都觉害怕。

亲手杀过无数鞑子的人就是不一样!那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人,即便情绪内敛到极致,可也总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左弗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身穿一身蓝色的绸缎,虽有些皱巴巴的了,可却也看得出用料极好,上面的绣工极精美。

目光往上移了移,一支蝴蝶落芍药的步摇在昏暗的光线里都隐隐透着光,一看便不是凡品。

“椿芽,将她的步摇拿下来。”

“是,大姑娘。”

“你,你,你凭什么拿我的步摇?这,这是大夫人送我的见面礼。”

周氏鼓足勇气,道:“我,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你不能如此对我。”

“你也知这是我母亲送你的吗?如今你伤了我父亲,我取走我母亲的东西何错之有?”

左弗冷笑,“还有……我娘给你开脸了吗?我爷爷奶奶认你了吗?我的长辈?你也配?!椿芽,还愣着做什么?将她这步摇耳坠都拿了,衣脱了。”

她望着周氏,一字一顿地道:“贱妇,就只配衣食无着,任人羞辱!”

“你!”

周氏被气得吐血。

虽然知道左弗很厉害,脾气暴躁,可她真没想到,人可以不讲理到这地步。

椿芽上前,直接一把将步摇掳下,又将耳坠子拉下,一声惨叫在牢房里响起,惊得吉文连连道:“国公爷息怒!此妇人是陛下钦点要下官审问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下官担不起啊!”

“你是怕陛下,还是怕这贱人的儿子报复?!”

左弗指着周氏道:“府尹大人,我父亲如今生死未卜,难道我收回我母亲的东西有错吗?!这等忘恩负义之辈,你还要我以礼相待?!而且,她根本与我左家无任何干系,她那儿子也不是我父亲血脉……”

“你爹都认了,你不认?!”

周氏忽然尖叫了起来,“你想说我儿子是杂种?!你才杂种,你才杂种!我儿子就是左大友的,就是左大友的,是你们左家的种!”

“椿芽给我掌嘴!”

“是!”

“啪”的一下,周氏的脸立刻就肿了。

椿芽的力气何等大?莫说一个弱女子了,就一个男人都受不了她的打。

“镇国公!”

吉文叫道:“你这是动用私刑!下官听闻您最是重律法,怎可……”

左弗扫了他一眼,道:“吉大人很怜花惜玉啊。”

“你,你鬼扯个什么?!”

吉文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下官岂是那等下作之人?!”

“吉大人,你观这周氏像几岁?”

“嗯?”

吉文大脑当机了。

怎么一下就转话题了?您这转得有点快,老夫都跟不上了啊。

他下意识地望了周氏一眼,道:“看着顶多也就三十五六这样。可这户籍上写着已有四十五了。”

“周氏,你如何保养的?”

李想将折叠椅打开,道:“大姑娘,您坐着说话,不要为奸佞伤了身子。”

左弗坐了下来,李想上前示意狱卒松手,然后便是一脚踢上周氏,道:“国公爷跟前哪有你站着说话的份儿?跪着回话!”

他说着便是拿出了电警棍,将电量调到最大,直接在周氏身上刺了下,听着周氏惨叫,他冷笑道:“这是道长制的引雷棍,专治那些撒谎的人,你给我老实回话,不然下次引来的雷没准能劈死你!”

说着又按了几下,蓝色的电弧倒映在周氏的眼里,令周氏惊惧不已!

在杭州时,曾听路口的说书先生说,左弗有通天彻地之能,能引地狱业火,能引天上神雷,几万鞑子顷刻间灭亡……

以往总觉说书先生夸张,可,可现在……

望着引雷棍上的电弧,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真已成仙了?那伯哥儿的身世她是不是已知道了?

左弗睨着周氏,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抿着嘴不说话,便又道:“周氏,耳朵聋了吗?本公爷在问你话!你倒给我说说,你如何保养的?这保养术当真是神奇,我也想跟你学学呢。”

“我,我是天真看,看小,都,都说我是娃娃脸。”

“娃娃脸?”

左弗笑了,“你这脸哪里看着像娃娃脸?我说周氏,你这段时间在我家好吃好喝的,还穿金戴银,怎么?我提这点要求你都不肯应吗?很为难?嗯?”

“妾,妾身着实,着实不知如何回答您。妾身,妾身就是天生看小……”

“哦,是吗?”

左弗一脸“惊讶”,“听说你在杭州与伯哥儿吃了不少苦,只能替人做点浆洗缝补的活计过活。都说活得越苦越显老,怎你反而越苦越年轻呢?吉大人,你看这事怪不怪?周娘子当真是奇人啊!”

被左弗这么一说,吉文也感觉奇怪了。之前他只觉这位看着小,可却也没往深里琢磨。可眼下左弗这么一说,他不由又细细打量了番,这一看,便觉这周氏的年岁看着的确有些太显年轻了。

毕竟四十五的人,再怎么保养也不可能保养成这样吧?豪门贵妇都做不到,她一个贫民怎么做到的?而且这会儿外衣扒了,他就能瞧见人脖子了……

作为一个风流才子,吉文自觉也了解女人。这女人看年岁,主要就是看眼纹和颈纹。

这位眼纹颈纹看着哪里像四十五的?他家老妇也四十五了,脸上还算光亮,可脖子上颈纹却是难以消除,这周氏难道是冒名顶替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吉文一身汗都惊出来了!毕竟,这可是陛下钦定的案子,若查出冒名顶替,自己好吃好喝招待假冒品这事可就大发了!!

第443章 合血法

想到这里,吉文不敢再多琢磨了,指着周氏道:“还不从实招来?!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名顶替周氏?!现在的左伯又是何人?!”

见周氏抿嘴不说话,吉文大怒,“大胆刁妇,还不从实招来?!难道要本官动刑不成?!”

周氏吓得面无人色,身子不停颤着。可她却死咬着牙,坚决不开口。

她知道,一旦开口,他们娘俩就完了。她对儿子都没说实话,又怎可能告诉左弗?!若是说了,便什么都没了!

杭州知府虽没明说,但自己户籍年龄真变了,说明左家这块招牌还是很好用的。不然堂堂知府大人为何不但不揭穿自己,还要想法帮自己圆过来?这还不是看在左家的面子上,想卖左大友的好吗?

而且,还有宫里公公巴结自己跟伯哥儿,这充分说明左家的招牌是有多好用!

而自己一旦认了,便什么都没了!不但要过回以前的苦日子,而且伯哥儿的身世也会被世人知晓,以后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的过日子,没准还会因此丧命!

所以区区皮肉之苦算什么?只要自己熬过去了,不但可享荣华富贵,还能反将这小贱人一军!

自己虽没正式进门,可在外人眼里已是左家的妾,殴打姨娘这对名声可不好。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吉文真有点恼火了。

他当了多年地方官,办过的案子无数。刚刚几句话一问,见周氏眼神闪烁,便觉这周氏有问题。

一想到自己可能因此吃瓜落,吉文心里那火压不住了。

“好哇!”

他冷笑着,“看来本官是遇上硬茬子了?来人,给她上夹棍!”

“你,你敢!”

周氏终于开口了,她见左弗不说话,便道:“大姑娘,我,我怎么说也是伯哥儿的生母,我就算有罪,你,你也不能让外人给我上刑罚。大娘子给妾身开不开脸是大娘子的事,可在外人看来,我已是你左家的人了……”

“我左家的人?”

左弗笑了,“我左家与你非亲非故,何来左家人一说?”

“伯哥儿是你爹的骨血!”

“当真吗?”

左弗弯腰,捏住周氏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左伯是我爹的骨血?你确定?可我爹为何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要留你跟你儿子一条命……周氏,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跟我演戏?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怎,怎么可能?!你爹怎么可能告诉你?!他明明都……”

“哦?这么说,左伯的确不是我爹的儿子了?”

“我,我没说……”

“你刚说了。”

左弗直起身子,“你说我爹有什么事不可能告诉我?还有……吉大人,麻烦你告诉这位,魏国公的肺痨是谁治好的?”

“周氏!”

吉文的脸已黑成锅底了!

他好吃好喝供着的居然是个山寨货,而且自己居然没敢用刑,这要传出去了,大家不但会说他胆小怕事,还会笑话他无分辨力!陛下更会觉得他人品有问题且无能……

想到种种后果,吉文气得都要冒烟了!

“本官且告诉你!镇国公的医术天下第一!魏国公得了肺痨,病入膏肓也是魏国公从阎王老爷那拉回来的!而她老人家造出的神药不知治好了多少绝症!区区外伤岂能难倒国公爷?!周氏,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哼!”

周氏似也豁出去了,“左弗你休要吓我!我就不信你敢冒天下大不韪打我这个长辈!左伯是不是你爹的儿子你问你爹去!他亲口认下的,难道还能有假?!你们若想屈打成招那就是做梦!我虽贫寒,可却也不是任由你们凌辱的!”

“啪啪啪!”

左弗鼓掌,“好一个铁骨铮铮周二娘。”

她勾唇冷笑,“可惜这世上的事不是你硬抗就有用的。这样吧,吉大人,我等私下用刑的确不妥。这案子既是陛下钦定,那么我这便请旨,将周氏左伯押上金銮殿,当场亲测左伯是不是我爹的儿子!!”

“左弗,亏你还读过书!”

周氏冷笑,“你莫不是想来一个滴血认亲之法?这等法子早就有人试过,根本是无稽之谈。”

吉文有些惊愕。

滴骨法,合血法自三国时便有记载。后经宋人宋慈整理,摘入洗冤录集后,一直被衙门仵作视为圭臬。直到几十年前有人对此提出了疑问,并对合血法做了相应的实验,最后被证实此法是错误的,后衙门办案逐渐摒弃了这条。

只是这等事大家却没往外传。因为此法虽被证实是错误的,但地方官依旧可根据此法来展开心理攻势,是一个重要的断案技巧,所以官府并不会主动向民众去宣传这事。

所以问题来了,此等冷僻的事,周氏一个平民是如何晓得的?想想周氏户籍上的年龄,再看看周氏的容貌,吉文越发肯定此人乃是假冒的!

可问题是……

国公爷难道看不出这是个冒牌货?这不对啊!儿子都生了,哪可能认错人?难道是因为太久没见的缘故?还是这周氏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是露水夫妻,所以印象不深刻?

一瞬间,各种念头从吉文脑里闪过,可越琢磨却越糊涂。好像自己的推论都站不住脚,可多年的宦海生涯,让他觉得周氏此刻的眼神,表情,回应都有问题。

尤其当左弗问到左伯是不是靖国公骨血时,这女人下意识垂眼,这分明是心虚啊!

“你如何得知合血法不妥之事?”

吉文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据老夫所知,合血法有误之事只有衙门官吏知晓,一般读书人都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我,我有个邻居就打了这样的官司,他告诉我的!”

“你邻居姓甚名谁?!”

吉文的眼神忽然变得冷冽了起来,“将他籍贯名字报上来!合血法不堪用之事不许外传,难道审案的地方官没有告诉他吗?!”

“我跟他关系好……”

“关系好也说不得!此人已触犯律法,还不快快将他姓名报上来?!”

第444章 请旨

左弗看了吉文一眼,心里暗道:“这些从基层做起的老爷们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哪有这条律法?不过合血法不堪用不许外传这事的确是各衙门默许的事。

彼时审案十分依靠为官者的才能。合血法虽被证明是错误的,但民众不知晓,在遇上差不多的案件时,还可以用来装神弄鬼,对涉事人员采取心理攻势,所以这等事大家怎可能广而告之?这可是审案技巧啊!

“那人是我邻居,几年前就搬走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我只知他是榆林人,叫刘三。”

“来呀,记录在案。”

吉文让随行文书将周氏的话记录下来,然后道:“本官姑且信你一回。现在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是周氏吗?!左伯当真是靖国公的骨血?”

“是,民妇敢发毒誓!若是我有半句谎言,让我不得好死!”

左弗冷笑了声,“那些大奸大恶的人发的毒誓可多了,可也没见他们不得好死。所以,毒誓什么的就不用说了。你且在这待着,我这便请旨陛下,在那之前,你可好好活着。椿芽……”

“奴婢在。”

“拿五两银子出来。”

“是。”

左弗将五两银子交给吉文,道:“吉大人,劳烦您好好看管此人,这五两银子是她的伙食费,她需要什么便给她添置着。就有一点,你得确保她的平安。”

吉文连连点头,道:“国公爷放心,在我这应天府大牢内没人敢乱来。”

“就怕防不胜防。”

左弗说了句让吉文听不懂的话,“去找只狗来,以后周氏喝的每一口水,每一口饭菜都要让狗先吃。李想,回去通知于山,乔肆,让他们轮流在此保护周氏,以免节外生枝。”

“这,这不妥吧?”

吉文道:“这毕竟是应天府大牢……”

“那么……”

左弗看向吉文,淡淡道:“周氏若在应天府出了什么事,是吉大人给我担干系吗?您怕是担不起吧?”

“你!”

吉文气结。

他好歹是应天府的府尹,别看京都府尹难做,可与多个部分重合,实际权利人脉可是不小的!而且,他还有上朝议政的资格,可不是一般的官!

这左弗未免也太跋扈了吧?竟这样跟自己说话!

左弗淡淡道:“吉大人,你可知我大明红薯,土豆已流入了鞑子手里?”

“啊?!”

吉文大惊,“怎么可能?!高产粮乃是国之重器,我等多次警告商民,若将红薯土豆卖予北方,便是诛九族的大罪!等等……”

他蹙眉,忽然瞪大眼,望向了左弗,道:“国公爷,她……”

“好好看管着就是。”

左弗不再多言,起身离开牢房,留下一脸惊愕的吉文。

于山与乔肆很快就来了应天府,并且还牵了几条军犬过来。这些军犬都受过特别训练,对彼时常用的毒物都做过相应的识别训练。除此之外,他们还跟左弗要了几只实验用的小白鼠,用来当试毒对象。

说实话,军犬他们可舍不得给周氏试毒,所以还是弄几只小白鼠比较好。

一夜无话,第二日左弗便递交了折子。此番回来,许是体谅左大友生命垂危,所以天子并未立刻召见她。而现在她要递交折子,也得按照既定流程来。

折子层层上递,到了内阁后,钱谦益看着左弗的奏章,不由摇摇头,摸着胡须喃喃道:“过刚易折啊。”

说罢便是叹了口气,让边上几个门生很纳闷。

“老师,为何叹气?”

“镇国公要证明左伯非靖国公之子,想请陛下在朝堂上给她主持公道。”

“这,这荒唐了!”

门生们忍不住叫了起来,“她当朝堂是什么?!议论国政大事之地可不是来给她审案的!”

“叫什么?”

钱谦益有些不满地道:“人家身为国公,如今父亲被刺,生死垂危,失了点理性也是人之常情。”

顿了顿又道:“再者,人家的理由不都写得明明白白的了吗?此女对靖国公有救命之恩,所以靖国公不忍拆穿她的把戏。这等骗子,不光欺骗世人,还行刺她父亲,她要天子见证,当面拆穿那女子,还事情真相,还左父清白,这要求过分吗?”

几个门生一听,好似还真不过分。

但就因为救命之恩就认下无血缘的儿子,这,这人品也太好了吧?毕竟让别人的儿子承继自己的爵位那怎么想都有些亏得慌呢。

“她是要用合血法来证明吗?”

钱谦益摇头,“左弗精通医术,听说在琼州,她给人开膛剖肚,不但治好了肠痈,连难产的孕妇都在她手里活了下来。此等手法老夫虽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敢以此等诡异医术治人的左弗必定对肢体内脏很熟悉,所以断然不会犯这等低下的错误。”

“左弗当了多年地方官,就算不精通医术亦也知合血法乃是谬误。”

曾樱道:“不过老夫觉得她应会用合血法,毕竟大多人不知合血法乃是谬论。”

“呵呵。”

钱谦益笑了起来,道:“二云兄,昨日应天府尹来报,说左弗已见过周氏,并派了自己的亲兵蹲在了应天府大牢,说是要保护周氏。而那周氏听说左弗要请陛下见证后,便说自己知合血法乃是谬论。而现在,左弗依然上了折子,可见她并未打算采用合血法。”

“哦?那她要怎么证明?”

曾樱也好奇了起来,“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什么法子能证明骨血?这合血法是错的,滴骨法也是错的,还有什么法子能认亲?”

钱谦益摇头,道:“老夫亦不知。不过左弗与左大友于我大明有再造之恩,想来陛下应是不会驳了她的。我等也无需多想,将折子递上去就是。”

曾樱点点头,“高庸与左弗关系不错,想来他也不会将这折子打回的。”

钱谦益笑了起来,道:“临致仕前,还能见证一桩奇事倒也有趣。”

“哦?首辅也跟陛下说要辞职归乡了吗?”

钱谦益点点头,“二云兄,你我都是七十出头的人了。虽身体尚可,可毕竟精力大不如从前,还是退了下来,以免脑子糊涂了祸害天下啊……”

呸!

曾樱在心里啐了一口:都没见你正式提交辞呈奏章,鬼才信你想致仕!无非用这招来应对流言罢了!果真是个老狐狸!

第445章 乾清宫

左弗请旨天子断家务的事立刻就在朝野内外引起了轰动!

大众永远有一颗看八卦的心,像左家这等处在时代风口浪尖的,无论做点什么事都会引起旁人的议论。

私生子,外室行刺,这一幕幕已让大家吃了好多瓜,没想到这会儿,前面的瓜还没吞下肚子呢,这会儿又有瓜可以吃了。

请天子断家务事?天下只有镇国公有这胆子吧?

山芷娴带着一群宫婢站在乾清宫外,望着乾清宫紧闭的大门,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镇国公入宫了。

若是旁的国公入宫她身为一国之母自不会来关心。可嫁给天子大半年了,她慢慢也察觉到了镇国公在天子心里那是不一样的。

而且……

她身为皇后,至今都未在乾清宫留宿过,这对一国之母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而且她还听到一些传言,说是乾清宫内藏有镇国公的画像,陛下入睡前都要取镇国公画像出来瞧看。

如此诡异的举动,绝不像一个君王对臣子该有的态度,这是超越了君臣之情的男女之情。

而身为女子的她,也敏感地察觉到了,陛下对她礼遇有加,可却缺乏男女之间的温情。他尊敬她,也会放纵她一些小喜好,在任何场面都十分给她面子,甚至会由着她耍些小性子。

只是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对天子来说也仅仅只是个皇后罢了。他可以这样对自己,也可以这样对别人,只要那个人是皇后!是的,他给予的只是国母的体面,而没半分男女之情。

身为苏州的第一才女,素来被人追捧山芷娴很难忍受这种落差。

少女心思总是春。

谁没幻想过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谁会想到,她竟能嫁给天下最尊贵的人?谁又能想到,天子是如此俊美?

可谁又能想到,才貌双全的自己竟不能博得天子的喜欢。而天子心里挂念的那人此刻正在乾清宫里,当她的请旨奏章递上来后,天子便迫不及待地召见了她。

如此心急,当真只是兄妹之情吗?!

山芷娴抓着手里的方帕,只觉心底酸楚到了极点。她听旁人说,镇国公身形魁梧如男子,容貌也毫无女子的温柔婉约,性格更是粗鄙不堪,这等女子怎能入得了男子的眼?能入得了天下至尊的眼?!

她深深呼吸着,企图将心里的不甘,委屈,嫉妒从心底扫走。她是皇后,她不该如此善嫉。

缓步走上前,道:“听说陛下召见了镇国公,本宫仰慕国公爷已久,还劳烦小高公公进去通禀一声,就说等陛下与国公爷谈完国事,本宫想一睹国公爷风采。”

“皇后娘娘言重了。”

高远躬身道:“娘娘想见国公爷派人来传唤就是。”

顿了顿道:“虽说后宫不得随意见外臣,但镇国公非一般外臣,她身为女子身,身上还有江宁县主的封位,皇后召见也并无不妥。”

“镇国公可是巾帼英雄,便是戏文里唱的穆桂英都不能与之相比。这样的人物,本宫怎可自持皇后身份而有所怠慢?”

山芷娴脸上挂着得体且温柔的笑,“本宫在家乡就听了她不少的故事,早已心生向往,故而有些等不及了,一听她进宫了,便想来看看咱们的女英雄是不是真如评书说的那样,长了三头六臂,有通天彻地之能?”

“皇后娘娘说笑了。”

高远笑着道:“评书先生那都是瞎说的,镇国公除了长得高点,并无甚稀奇的地方。不过她行事做派的确与闺阁妇人不同,有男儿家的爽朗,说话直来直去的,有时还很呛人呢。”

高远想起左弗看自己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身为阉人见多了鄙视的眼神,可像左弗那样将自己当普通人的却不曾见过。

私下里,她经常喊自己小高,喊自己干爹老高,就像寻常朋友那般,听着就让人舒心。

见高远说得真诚,山芷娴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镇国公人在琼州,可为何宫里说她好的太监总是这么多?

“小高公公与镇国公很熟?”

“回娘娘的话,以前也只有过几面之缘。不过这回陛下派奴婢去琼州传旨,一路回来倒是有幸与镇国公多说了几句话。”

山芷娴点点头,“听说镇国公为人随和,无甚架子,现在看来都是真的。”

“娘娘,奴婢给您进去通禀一声?”

高远觉着皇后打听的有点多了,便适时地转开话题,不再继续下去了。

“不必了,你就说我来过,等下若是国公爷有空,便让她来本宫宫里坐坐吧。”

“是,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望着皇后远去,高远摇了摇头,心里不由感叹:皇后到底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

靖国公昨日才转醒,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左家正在风口浪尖上,这时候召见镇国公真是万万不妥。

本镇国公一直未嫁,陛下死活不在镇国公婚事上松口就惹人遐想了。现在镇国公才入宫,又在这档口上,皇后就火急火燎地要见人,还赶到乾清宫来,这若要人知道了,流言不是传得更厉害了?

皇爷是不会乐见于此事的,皇后这一步走得不够聪明,怕是只会将皇爷推得更远呢。

不过,这也不关他什么事,毕竟,比起高高在上的皇后,他还是喜欢喊自己小高的镇国公。要是这位能入宫当皇妃,他一定要过去伺候着。

乾清宫内,朱慈烺将一盘绿豆饼推到左弗跟前,道:“知道你要入宫,让人做了你最喜欢的绿豆饼,里面搁了豆沙枣泥,你先吃一块再说话吧。”

“多谢陛下。”

左弗起身作揖,“只是眼下父亲身体尚虚弱,外面又谣言满天,臣,实在无心享用这御膳房的糕点。”

“你这是怨朕了?”

朱慈烺轻笑,“这口气听着心里有气啊?”

“臣不敢。”

左弗道:“再者臣就算有气也不该朝您撒火,也不敢朝您撒火,您是君,我是臣,哪有臣对君父撒火的道理?再者,臣为何要怨陛下?”

第446章 时光

“这嘴里都要喷出烟来了,还说不敢朝着我撒火?”

他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下,“几年不见,怎这气性还这么大?这等家事我岂能插手?且是你父亲自己认下的,我就更不好插手了。你说你,上来就夹枪带棒的一阵说,还说心里没气?”

“为人子女者,岂能见父母委屈?”

左弗道:“当年离京时,陛下许诺会替云舒照顾好父母,可陛下却失言了。”

她似怨似嗔,可心底却是一片澄清。

朱慈烺以不再是以前的朱慈烺,她不能再用普通人的想法去衡量他。他如今已是一个手腕很成熟的帝王了,所以自己也不能跟以前那样随意,说话也得多留点心眼。

就像此刻。他既喜欢自己随意,那自己便随意,表现出以往相处的模式,已表示自己还跟以前一样,并无多心。

这世上,只要是处在高位的就不会喜欢底下的人一团和气,下属和气了,那上司就可能被胁迫,这条规律无处不在,在彼时,在后世,无时无刻不在发挥着。

左弗不觉自己的政z智慧有多高,但是两辈为人的经验却在告诉她:当力量不够时,最好学会伪装。

朱慈烺因猜忌阻断她的婚事,后面又自己娶妻,左弗心里是有怨的。她不是什么圣人,她亦会觉得委屈,所以如今用上这张假面具面对朱慈烺亦不会感到愧疚心虚。

朋友的情谊在他结婚那日已到头了,所以再情感用事那就是不智了!

“云舒,你这就冤枉我了。”

见她如此,他心底隐隐透出喜悦。

比起公事公办,他还是觉得有情绪的她比较好。

淡漠,疏离是他难以忍受的事,他不希望她对自己保持对君王的尊敬。

“你的家事我如何插手?让那周氏回去?这等事我如何做得?我拿什么理由赶那周氏走呢?更何况你父亲都认了这事,我就更不知怎么做了。”

左弗望着朱慈烺。

他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绣有金龙的常服。

明为火德,尚红。

若是旁的男子穿上这样一身红必是显俗气的。可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乌黑的发被绾起,整齐的梳拢在头顶,用一支造型古朴的木簪别着。明明没有镶金嵌玉,可却依然给人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

多年的皇帝生涯已模糊了曾经落魄少年的模样,那双温润的眸子如今内敛了许多,已不似当年相遇时那样容易被看穿,显得幽深了许多。

除此之外,左弗还在他身上感到了一股自信。相比起前几年的紧迫,他现在从容了许多,甚至让自己坐到坐榻与他谈话。

像这样随意靠着坐榻靠背,脚肆意升着的事搁以前是不敢想象的。以往每次自己来这儿,朱慈烺也是一丝不苟,不敢有半分松懈。

而这回谈话,他却与自己坐在这坐榻上,中间只隔了张榻几,神情不似以前那般严肃,说话语调也轻松了许多,可见心态变化之大。

想起如今朝臣对天子的评价,左弗垂下眼,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朝臣嘴里像极了太祖成祖的朱慈烺走到最后会怎么对待他的功臣?是像太祖?还是像成祖?

若是像前者,自己将来会如何?

“说不出来话了?自己也知理亏了?”

见左弗半晌不说话,朱慈烺轻笑,又将绿豆糕往左弗跟前推了推,道:“特意让人给你做的,真不吃?”

他的口气柔柔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细长白皙的手指捏起一块绿豆糕,道:“既佳人不领情,我便自己吃了吧。”

“哪有送人的东西自己再拿回去的。”

左弗从他手里抢过绿豆糕,“正好我也饿了,便吃一块吧。”

“别人想一道御赐之食恨不能得,怎么到你这儿,好像吃了还是给朕面子?”

左弗将一块绿豆糕吞下肚,道:“以前我请你吃那么多好吃的,如今你当了皇帝,我再吃回来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跟别人能一样嘛!”

朱慈烺愣了下。

他下意识地凝视左弗的眼睛。

她黑白分明的眸依然透着灵性,只是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委屈与不解,还有怨怼。

时光忽然开始倒转。

他想起年少时的她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做遮脸的帽子,然后拉着自己穿过大街小巷,掏出自己那小荷包给自己买盐水鸭,盐水鸭胗,各种金陵的小吃美食,甚至是街边的糖葫芦,小面人。

那时的他身无分文,若不是左大友收留,恐怕未等人灭口,便是要先饿死街头。

她知自己一直待卫所里闷得慌,便偷偷给自己做了一顶可以遮脸的帽子,然后带着自己出去疯。

她带着他吃遍金陵的美食,也偷偷溜到长江边上扯芦蒿,将一把把芦蒿摘洗干净,将最嫩的掐下来,带回家炒给自己吃。

知道自己一直郁结于亡国之痛,她便用柳叶儿给自己做皇冠,用狗尾巴草给自己做戒指,自己和椿芽扮作太监引他发笑……

那一年她十六,自己亦十六……

那一年,母后自杀,父亲吊死煤山,一夜间,自己从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成了人人争杀的对象。

从云层跌落凡间,一夜间,天地俱变,国破家亡的痛岂是这四个字能表达的?

而她就像黑白世界里的一抹彩蝶,飞尽他的世界,带着绚丽夺目的姿彩,将他灰暗的世界微微点燃。

“快十年了吧?”

朱慈烺有些怔愣道:“我们相识快十年了吧?”

未等左弗回应,却又低低叹了声,“说来也是,若你与旁人一样,重这些虚名当年又怎会带我吃遍金陵?”

左弗抿着嘴,眼睛隐隐有些酸涩。

你记得又如何?

这天下,这江山才是你最爱的!

为了这天下,为了这江山,你连自己都可以委屈,何况是我?!

垂下眼,不欲让他看见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了心神,道:“陛下,左伯非我父亲亲生,他人品不端,我不能让这样的人进家门,所以求您给我一个证明左伯身份的……”

话还未说完,手却被他抓住了。

“云舒,我们出去走走吧。”

他走下床,“像年少时那样,你再拉着我去走一走那些街巷好不好?”

第447章 回不去了

阳光明媚,的确是适合外出的日子。

只是眼下的两人已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在街道上走动。

而左父病情只稍稍好转,左弗亦无心思去回忆过去。

再者……

重温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从上辈子起,她就把许多情感都封闭了。那些盼而不得的东西最好从一早开始就学会去舍弃。在他成婚的那个夜晚,她已将心中那份朦胧的爱恋从心底舍弃,将他视作了真正的君王,不会再有爱慕,也不会再有期盼。

有些事,伤一次就够了。

那些委屈,那些怨埋进心底,想一想眼前这个男人已是天下至尊,所有的幻想便会幻灭。

正如她告诉自己的那样:君与臣是不可跨越的鸿沟,他与她只会是两条平行线,相互对视着前行,却永远也不会再相交。

慢慢抽回的手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凝视着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我们已不能像年少时那般随意走动了。”

乾清宫的宫门缓缓打开,阳光顺着屋檐照射进来,她跨过高高的门槛,缓步走了出来,没有再回头。

宫门关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眼里隐隐蒙上了一层水汽。

成长教会了她割舍却没教会她应对疼痛,即便在那一夜割舍了对他的期望,可这一刻,她依然感到了心底传来的苦涩,这苦涩让她无措,不知要如何应对。

关闭的门将明亮的光线挡住,他坐在坐榻上,坐榻案几上香炉散发着清幽的香。一盘为她特意制作的绿豆糕只吃了一块,像一个缺了口的口子,无情地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回不去了吗……”

他拈着一块绿豆糕,喃喃自语着。

然后……

长久的沉默。

即便是暗示了她此生不嫁,她都未像此刻这般疏离自己。而这回回来,尽管她偶有真情流露,可他还是感到了那股淡淡的戒备。

那是臣子应对君王才有的得体。因为将自己当成了君父,所以不复以往的随意了吗?

绿豆糕在细长的指间被碾成粉碎,淡淡的绿豆清香与枣泥的甜腻萦绕在鼻尖,他感到了一阵怅然若失。

“陛下,皇后娘娘召见了镇国公。”

高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镇国公此刻已往娘娘寝宫去了。”

朱慈烺眯眼,“皇后来过?”

“回皇爷,镇国公与您谈话时,娘娘曾来过。说是想见一见巾帼女英雄。”

朱慈烺神色不明,一旁的高庸心里打着鼓。

刚刚皇爷抓住了镇国公的手,那心意已表达的很明确,可镇国公却是拒绝了。

被爱慕多年的人拒绝,高庸设身处地的想了想,感觉哪怕是自己这个阉人也会感觉不高兴。

皇爷心里的想法到了这一刻,以镇国公的聪慧应是能体会到的。皇爷不想她仅仅只是他的臣子,还希望她是他的红颜知己,只是不能给予名分罢了……

这在高庸看来,这是最稳妥的法子。虽然有些委屈镇国公,可封不了妃子却有了国公的封位,还不受后宫宫规限制,来去自由,还能得到陛下的宠爱,这不是比有名分强多了?

只是镇国公似是个一根筋,直接回了陛下的心意。陛下想让她陪着出去走走,无非就是想表达自己对她的好一直未忘,那顶做得极为丑陋的遮脸帽子还被他珍藏着,当年她可以拉着他这个隐形太子去游玩,今日他也愿给她隐后的地位,与她长相厮守……

暗示到这份上,可镇国公还是未领情,这性子真得是很烈啊!

躬着身,小心翼翼地道:“皇爷,要不要奴婢……”

“不必了。”

朱慈烺神色淡淡地道:“她除了是朕的镇国公外,还是江宁县主,属外命妇。皇后召见外命妇,也并无不妥,莫去扫了皇后面子吧。”

“那镇国公求皇爷断家务的事?”

朱慈烺此刻心里有些烦躁,并不想再继续说话,便是挥挥手,道:“你且下去吧,此事容朕想一想。”

“是……”

坤宁宫前,左弗被宫婢引着入主殿,然后行外命妇之礼,双手交叉放到额前,跪下行礼,“臣,左弗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爱卿平身吧。”

皇后柔柔的声音传来,“来人,给镇国公赐座。”

“多谢皇后娘娘。”

左弗在皇后的左下手边坐下,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未经皇后允许,这眼睛是不能随意乱看的。

“镇国公不必拘束,本宫今日召你前来,是听闻尔名已久,想一睹我们巾帼英雄的风采,你随意些就好。”

“臣谢皇后娘娘。”

左弗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又坐了下来,这才稍稍打量了下皇后。

容色清丽,气度高雅,的确是一位才德兼备的大美人。

左弗微微扫了一眼,便是收回了目光。

不由感叹,难怪会选此人当皇后。虽说选后选贤,可若长得太丑,皇帝哪有什么兴趣?这皇后在苏州时便十分有才名,不但貌美,才情也相当不错。

今日一见,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女子的确长得漂亮,且气质出众,有股淡淡书卷气,如旷谷幽兰,一眼便容易生出几分亲近好感来。

在左弗打量皇后的时候,山芷娴也在打量左弗。

撇去陛下对左弗的心思不说,就这样的奇女子说不好奇那是骗鬼的。左弗身为女子,竟能一举封爵,还能去地方为官,更能披甲上阵斩杀敌人。

这些举动哪一个不是天开辟地之举?她是诸多女子心中的偶像,甚至有些叛逆的姑娘觉得,左弗能做到男人都做不到的事,那只能说明女儿不如男都是假的。

事在人为,而不在于男女。

英气的眉,大大的眼,极高的身量,一双天足大大咧咧地露在官袍外,毫无半点女子的婉约温柔可言。

若真说有什么可取的,便是那皮肤了。真不知,在琼州那样炎热的地方她怎还能保持得如此白净?肌肤上一点斑都看不见,白得发光,真是羡煞旁人了。

陛下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吗?

第448章 尊卑不分

山芷娴有些迷茫了。

左弗身上毫无一点女子的温婉,还是天足,且毫无女德,天子到底喜欢她什么?

巾帼不让须眉虽是威风,可女儿家抛头露面,甚至与一群军丁吃喝在一起,岂不是有失妇德吗?

可就这样一个女子却是让天子牵肠挂肚,甚至每晚临睡前都要瞧她的画像,既无才德亦无美貌,难道天子是喜欢她的勇武吗?

这个答案有些惊悚。

可除去这个,山芷娴实在不觉得左弗身上还有哪些能讨男人喜欢的地方。

虽然想不明白,但山芷娴也暗暗庆幸。

幸好陛下早早就封了她高位,不然说不定这中宫之主就是她了。如今她位封国公并兼县主,入宫的路就断了。天子哪怕念着,也无法违祖制将她娶入宫中,如此,就不大会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

唯一让人感到郁郁的是,天子的心在她身上,对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反是客套的有些冷淡。

各种念头心思辗转而过,很快,山芷娴便收了这些杂念,笑着道:“镇国公没有三头六臂,那些说书先生果是夸张了。”

“娘娘,市井传言自是假的,臣若有三头六臂那不成妖怪了?”

左弗带着得体的笑,“娘娘大婚臣不能亲自送礼前来,直到今日才能拜见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顿了顿又道:“不知臣送来的礼物娘娘可还满意?”

“天下谁不知镇国公心灵手巧?你琼州出的玻璃镜口碑素来是极好的,像那等可照全身的换衣镜更是天下至宝,哪可能不满意?”

“娘娘喜欢就好。”

左弗抿嘴微笑,“这回因家父出事回来得仓促,未备下礼物,还望娘娘恕罪。”

山芷娴蹙眉。

这镇国公什么意思?

难道自己是那等贪财之人吗?怎么左右都不离贡物?

倒是她那奶嬷嬷是个心思通透的,见左弗这样说,便福了福身子道:“娘娘,靖国公前些日子受了伤,听说这两日才稍稍好转,娘娘您看,这父女连心,咱们是不是先让镇国公回去尽孝,改日再唤她来陪您?”

被奶妈一提醒,山芷娴也反应过来了。

可反应过来后却是有些气恼。

这镇国公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来了不过说两句话便急着要走,还用这等事来堵自己,当自己这皇后是什么?

自己是皇后,是一国之母,是君!一个臣下之人竟对上如此敷衍,果是如传闻的那样,尊卑不分,狂妄至极。

想到这里脸色便有些冷了。端起茶盏,拎着茶盖子,轻轻吹了吹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不咸不淡地道:“不是已经好转了吗?本宫仰慕国公才德已久,好不容易得见,左右也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工夫,怎得还能耽误了镇国公尽孝不成?”

奶嬷嬷一惊,脸上露出焦急之色来。她下意识地望了左弗一眼,见她还是神情淡淡的,不由松了口气。

娘娘真是太任性了!

这里可不是家里!

眼前这位可不是一般人,那是狠起来敢当街掌握两广总督的人!

人家虽只掌琼州一府的兵权,可天下谁不知,左家军真正的缔造者是左弗!可以这么说,左弗是这支强军真正的掌握者!那可是一支打得鞑子哭爹喊娘的军队!

人家手握兵权,爹又是锦衣卫,还颇得陛下信任,将京城都送她当封地,即便是皇后也要退让三分啊!没见首辅钱大人都不敢直接撩她毛么?

“这位嬷嬷说笑了。”

左弗笑着道:“诚如娘娘所言,家父已好转,有下人伺候着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嬷嬷好意,弗心领了,多谢。”

“奴婢不敢当。”

奶妈忙道:“陛下勤于政务,这宫里又无其他嫔妃相伴,娘娘远离家乡,一人在宫中颇为寂寞,难得与您聊得来,便有些不舍放您出宫了。”

“还是奶妈懂我心思。”

山芷娴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几句话说得重了。毕竟,她也不是草包,熟读史书的她还是懂一点朝政之事的。

左弗拱拱手道:“能得娘娘垂青实乃臣的福气。只是家父身受重伤,如今虽好转,可待此间事了臣又得立刻回琼州,这一走又要好几年不能相见。故而此刻心里,的确是放不下父亲,只期时刻能尽孝床前,以尽多年未尽之孝道。”

话说成这样了,山芷娴哪怕再不舒服也只能放左弗离去了。她点点头,“言之有理,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顿了顿又道:“那你便先退下吧,等此事了解再来宫中陪伴。”

左弗点点头,起身行礼拜退。

待左弗一走,山芷娴便道:“奶娘,我刚虽明白了你的意思,可我们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软弱了?我可是皇后!”

“娘娘。”

奶娘正了脸色道:“您眼前这位可不是凡主,她与她的父亲对陛下有救命之恩,还保住了咱大明的江山,这位只要不谋反,那是永远都不会倒的。

且左家手握重兵,靖国公还掌握着锦衣卫,高庸公公随陛下逃难于江东门卫所时也受了左弗不少恩惠,故而跟左弗关系也不错……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在陛下心里不一般,咱们若是摆着架子,怕是要让陛下心里不快。”

“连您也看出来了吗?”

山芷娴心里苦涩,“陛下对她可不是什么兄妹之情,而是……”

“娘娘!”

奶妈忙捂住她嘴,压低声音道:“这等话可不敢乱说。即便真是那样,您也不用担心。她一辈子都不能入宫为妃,影响不到您。您是皇后,只要坐牢这中宫的位置,将来便是享不尽的福气。

您可千万不能听人挑唆,要去跟这位比个高低。娘娘,美人再美能跟江山比吗?在陛下心里,江山才是第一的。不然,就不会早早就封这位当县主了。”

山芷娴一惊,“难道陛下早早就对她?”

“娘娘,陛下落难时孤苦无依,全靠左大人收留。当年他们都只有十五六岁,真是情愫萌发的年岁,日日腻在一起,还同患难怎能不生出点感情来?只是陛下深知左家军厉害之处,所以早早就断了这位的入宫之路,可见陛下更重江山而非美人。”

“奶娘,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奴婢跟宫里这些老嬷嬷混熟了,也就知道了一些事。所以娘娘,您别跟她计较,她不是一般女子,陛下爱她的才能更甚于她本人,所以谁跟她别这个苗头,那定没好下场的……”

第449章 父亲的坦言

两日后,天子最终还是允了镇国公的请求,在三日后,在奉天殿公审周氏。

奉天殿,位于皇宫南北主轴线上,上承重檐庑殿顶,坐三层汉台阶之上,面阔九间,进深五间,为洪武、建文、永乐三朝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百官朝贺之所。

在这样的地方为一个臣子断家务事,看起来颇为荒唐的同时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靖国公不是一般人,镇国公就更不凡了!

左家要是出点什么问题,那鞑子可就高兴了。虽然对于左家的家丑大家喜见乐闻,但比起自己的狗头,大家觉得还是不要闹太过分的好,还是要给镇国公一点面子,免得到时当亡国奴。

而这几天,靖国公的身子也好转了,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动了,这等起死回生的手段怎么看怎么厉害。所以,做人留一线,没准什么时候就要求到镇国公头上了,还是高喊“666”和“同意”吧。

只是一些敏锐的官员也察觉到了另一件事。

皇后召见了镇国公,而在这之后,陛下便再也没踏入过皇后的寝宫。

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陛下虽勤政,可对皇后还是很尊敬的。再忙,每天都会抽时间去皇后寝宫坐一坐,每三天就会在皇后寝宫歇下。可这回却是打破了惯例,据说天子这几天都没去过皇后那,甚至都未再见过皇后。

这释放出的信号可有些不寻常。

皇后难道刁难了镇国公?

天子对镇国公如何,只要不是瞎子那都看得出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君臣关系,那绝对是超脱君臣关系的存在,是男女之情。

不然天子为何一直压着镇国公的婚事?安顺候多次上书求娶镇国公,这把年纪都还在打光棍,哪怕以前是个风流浪荡子,可这等诚心实意的也着实令人感动啊!

就这样一个人,家世也不差,模样也俊朗,还对镇国公痴心不改,怎么看都是良配了,可天子为何一直不同意?开始大家还不明白,可这多年了,渐渐也回过味来了,分明是天子对镇国公的感情已不是君臣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在意识到这点后,大家都吓了一跳。

安顺候那等风流人物为了镇国公不婚已够让他们惊讶了,结果天子也对镇国公有这等感情,这简直太吓人了好吗?!

那可是无盐女啊!

长得像男人不说,还没妇德,而天子风姿俊朗,神仙一般的人物居然喜欢这等丑八怪?

这太梦幻了!

可震惊过后,他们又暗暗庆幸。

天子是明君,很清楚左弗这等人一旦入宫为妃那会壮大左家军势力,祸及江山,所以他早早断了左弗入宫的路,硬生生的将自己对左弗的那份喜欢给压进了心底。

但喜欢就是喜欢,而人就是这么贱的东西。越是渴而不得便越是珍惜。

左弗肆意凌虐乡绅,肆意掌掴大臣,肆意杀商贾,天子都选择了包容。

而这一次……

皇后的遭遇再次说明了天子是何等喜欢左弗。他得不到她,她不能嫁人,所以他愿给她所有的体面,包括他的皇后也不能对她无礼。

左弗还是惹不起啊!

一群大臣想明白这点后,不由感到惶惶。

再有几年,左弗在琼州就干满九年了。按照惯例,她要回京述职。而琼州现在好得跟天堂似的,除非脑子被门缝夹了,眼睛被雁啄瞎了,不然谁敢在上面写个“差”。

所以升官是必然的了……

可再升那就要往京城走了。

虽说也可以让她去接任个总督啥的,可人家的功绩摆在那儿,再让人去当总督……那起码也得是两广总督这样的级别!

而且按照往日天子的安排来看,人家再升任两广总督的话,那可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总督,一方封疆大吏了!

这可不大妙了!

如果真得让左弗掌两广的军政,那人家可是两广的土皇帝,全国现在一共才5个港口,而两广就占了三个,要都被左弗掌握了,这还了得?!往日要是起点什么心思,那当真是要兵有兵,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啊!

不行,决不能让左弗坐这个位置上,还是要把她弄回京城。她在朝中无甚根基,看在眼皮子底下反是好对付。

一干大臣通过皇后的遭遇判断了左弗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后,心里纷纷打定主意:要让左弗回京,当京官!

左弗还不知这些人这么能琢磨,她这会儿正高兴着。

左大友眼见着好转了,而且许是认识到了周氏人品实在不堪,便将真相告诉了自己和娘。

真相跟刘茹娘猜测得差不多。周氏是辽东人,那会儿鞑子经常来打草谷,她年岁小时也是个顽皮的,跟着伙伴跑出去玩,就遇上了鞑子。

汉家女子的柔美素来是被鞑子喜爱的,于是她遭受了鞑子的凌辱。鞑子本想将她掳去大金的,但遇上了明军,就在两军打斗中,求生欲极强的周氏在混乱中逃跑,回到了家中。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就在琢磨着怎么办的时候,左大友和其战友在追击鞑子的过程中中了埋伏,受了重伤,躲避到了周家村。

周家老爷是个忠义之人,偷偷将左大友以及其战友张大苟给藏到了地窖,并将所有痕迹掩去,成功地保护了二人。

而就在这养伤过程中,负责照顾他们的周氏与张大苟生出情愫。当周氏仓惶地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张大苟后,张大苟表示自己会保密,并跟周老爷提亲。

张大苟跟周老爷提亲了,并说周氏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在挨了周老爷一顿打后,周老爷默认了这门婚事,而张大苟为了不委屈周氏,则独自出发去寻找大军。

然后,张大苟再也没回来……

左大友为了感念周老爷的救命之恩,便写了那封信,并在寻到大军后,将获封的赏银都带回来给了周氏。

张大苟在寻找大军的路上死了,那笔钱里还有张大苟的赏银以及抚恤金。张大苟父母早死,也无兄弟姐妹,而左大友又怕周氏受刺激,所以并没告之周氏张大苟死讯,只说他又受了重伤,已回京延请名医治疗。

而他也准备回京,等安顿下来会来接周氏回左家住,然后一起寻找张大苟……

第450章 奉天殿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左弗的眼睛有些发红。

她发现,自己的父亲担得起“伟大”二字。

她曾经觉得自己的父亲太迂忠,太死脑筋;可当父亲亲自将事情经过告诉她后,她不禁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自豪。

在后世,对于女性受凌辱这事都不是很宽容。在一些女性被害的新闻里,总是能看见一群奇葩冒出来,不去指责施暴者,反是怪女人晚间出门,穿着性感啥的。

这群人脑壳里装的是不是脑子左弗不知道,但装的是屎是肯定的。一群直男癌与子宫癌晚期患者不是在贬低女性就是在自我贬低,总之女性在他们眼里生来带有原罪。

后世都尚且如此,放在这时代就更不敢想象了,更别提施暴者还是清人。

这样的事若是被人知晓,周氏可就没活路了。周氏很不幸,但她又很幸运,因为,她遇上了两个好人。

张大苟不但帮她隐瞒还愿意接纳她;而在张大苟不幸遇难后,左大友怕周氏受不了刺激,又隐瞒了张大苟的死讯,给了周氏活下去的希望。

可左大友不会想到,多年的贫苦,异样的眼光,早就磨平了周氏的棱角与善良。他想着的是报恩,而周氏想着的是将整个左家吞下。

当看着周氏将左家搞得一团糟的时候,前去警告的左大友不会想到,这个弱女子会拿刀捅向他。

左大友想着,自己认下左伯,来日将自己的爵位给他便是报了周家的大恩了。但周氏想要以贵妾的身份进左家的门,父亲却是不能同意的。

周家对他有恩,可刘家一样对他有恩,他不能让茹娘委屈。而且,周氏跟他根本没什么,爵位都打算给你儿子了,你要这虚名做什么?难道这还不足以回报你周家的大恩吗?

是的,不足以。

这就是周氏向左大友出手的原因所在。她很害怕左大友说出真相,连同之前的承诺也收回,而她扭曲的心灵也受不起刺激了,所以她便想杀死左大友。

在她看来,左大友若守信,她那小儿子也不会死,左大友给她儿子爵位是应该的。

左大友描述着周氏的疯狂时,眼神晦暗,不停喃喃,“那时的她很善良,怎么会变这样?”

长久的沉默后,他才叹出一口气,道:“弗儿,当真要做到这样吗?”

“父亲,我们左家已不是一般门第了。我们左家若出了事,鞑子就该打过来了。根据探子回报,鞑子已知道了您生命垂危的事,这会儿又蠢蠢欲动,怕是要搞什么小动作了。”

左大友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保他们母子一条命。”

顿了顿又道:“给他们些银子。此间事了,我们左家便不欠他们了……”

“我省的。”

左弗道:“父亲安心养病,女儿自有法子让她亲口说出来!”

三日后,奉天殿上,在京五品以及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到场。身穿蟒袍的左弗与魏国公并肩而站,位列武将之首。

今年已有58的魏国公徐弘基比起前些年明显老了许多。左弗虽治好了他的肺痨,但终是身体多年亏损,病好后看着也比同龄人苍老些。

他执着笏板,低声问道:“那小子当真不是你爹儿子?”

“若真是我弟弟,我左家有后,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求陛下给我做主?”

徐弘基微微颔首,“要说靖国公会做这等事我却也不信。虽说男人免不了花花肠子,可靖国公那人,若真做了这等事哪会不管不问?当时我便觉此事有蹊跷。只是你父亲亲口认了这事,便也不好多问了。”

“多谢老国公鼎力相助。”

左弗道:“听说这回父亲被刺后,多亏您派人来我家主持公道,不然我娘和我都不在,家里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哪里,哪里,你救老夫一命,你不在家时老夫替你看着点也是应该做的事。再者,你与汉儿乃是知己好友,我这个当伯父的岂能袖手旁观?”

“哼!”

王铎冷哼,“这左弗当真会经营,一个新晋的新贵竟是将一群老勋贵牢牢掌控在手里,你看,他们那个热乎劲。”

钱谦益瞄了一眼,呵呵一笑道:“亏你号称自己是痴仙道人,可我看你火气大得很呐。觉斯啊,我已经老了,不久就要告老还乡了,这内阁能托付得上的人也只有你了。你可少动点气吧,这大明将来就要靠你了。”

王铎愣了下,随即眼底涌出一丝狂喜,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是一次试探,忙道:“首辅大人老当益壮,怎说这等丧气话?”

顿了顿又道:“我只是瞧那左弗不顺眼罢了。一个女子,在这儿搅三搅四的,这可是奉天殿,不是她左家的祠堂!”

“行了,行了。觉斯啊,这左云舒也算是个人才,你又何必计较她女儿家的身份?老夫被她还调侃过,你看老夫说什么了吗?这要干大事,首先得有度量。老夫这些年一直盯着她,可越看越觉此人不简单呐!

你看她到一个地方就将一个地方弄得跟天堂似的。琼州够穷了吧?结果呢?只有饿死的懒汉,没有撑死的勤快人。那边劳力缺得厉害,可干活的人都没怨言,顿顿白米饭,鸡鸭肉,啧啧,这就是圣人嘴里的大同了吧?”

“老夫早说过,左云舒不是凡夫俗子。”

曾樱笑着道:“等她在琼州任干满,我觉可以升任两广总督,或者回京任职。”

王铎这下不敢接话了。

左弗后面的升迁是大家头疼的问题,曾樱这老东西一直很欣赏左弗,若接了话,一不小心说错话了,以后可得被他攻陷。

文臣们在这儿议论,而那边的孙训珽也与左弗搭上了话,“你父亲病重也未好意思上门搅扰,怎今个儿碰上了,你却招呼也不跟我打??”

一群人看了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左弗揉了揉眉心,回头望了望孙训珽后,便有些呆愣。

这是孙训珽?

左弗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几年不见,他成熟了许多,如雕刻般的脸多了几分沧桑,看着竟觉少了几分狠戾,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稍微柔和了一点,竟没以前看着那么怵人了。

最关键的是……

你摆出这张委屈巴巴的脸是几个意思?

我欠你什么了吗?

左弗一脸懵:这真是孙训珽?

第451章 鸡皮疙瘩掉一地

见左弗那呆愣的模样,孙训珽嘴角弯了弯,心底透出隐隐的欢喜。

她第一次与自己做生意时,曾经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这呆愣愣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初见时的场景。

虽说现在有点后悔自己当时的傲慢和鲁莽,但他孙训珽并不是一个容易沉溺于过去的人。

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与其后悔,不如想想怎么补救,这个比较实际。

当然,出于某些他也搞不懂的心思,当左弗再次出现这种呆愣神情时,他就有点忍不住的欢喜。

嗯……

要怎么形容呢?

有点像逗猫?

总之看见她神情崩裂,总有点暗爽呢。

但有点可惜……

她就呆愣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自然了。

唉!

到底是长大了,不像以前那般单纯了,不好逗弄了。

孙训珽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如老父亲般的叹息后,眼里的幽怨更浓了几分。

左弗打了个冷颤,僵硬地回过头,心里暗道:“刚刚果然是错觉,他比以前更恐怖了……”

“话都不跟我说了吗?”

他幽怨的声音传来,“就这么不想理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有什么错?”

左弗头皮都发麻了,忙回头瞪着他,咬着牙道:“下朝后便请你吃酒,稚圭兄,我们好好聚一聚!”

看着她隐忍着的怒气,孙训珽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

笑得很恶劣,很贱,左弗很想打他。

这么多年了,这个人的顽劣怎么一点都没改?自己没怵过什么人,可对这个人却总有些忌惮。

总觉此人心思藏得很深,鬼知道他这样对自己是想要做什么?左家有人往外传话这事早就被发现了,只是这个人一直没查出来是谁。

不然市井坊间说她是太阴星下凡的事是从哪传出去的?当日在场的都是自己家里的人,所以也只能是从自己家里传出去的。

而当自己弱小的时候,贩的还是盐这样的东西,以孙训珽的脑子,他会不调查自己?所以他一直不婚,摆出非自己不娶的样子也许是有别的目的呢?

自己的长相并不符合彼时人的审美,自己这长相在古人眼里就是超级丑八怪,所以孙训珽图什么?此人浪迹青楼,乃是秦楼楚馆常客,天天与美人嬉戏,能看上自己?

别做梦了!自己叫左弗,可不叫玛丽苏·弗。

“唉,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你也不必如此。这咬牙切齿,不情不愿的模样,落旁人眼里还以为我是强人所难,非逼着你请我吃酒,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他眼神幽怨,口气也幽幽地道:“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不回应也无碍的。”

鸡皮疙瘩掉一地啊!

几个恰好站孙训珽周边的勋贵都打了个激灵,只觉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脚底板一直蹿到了头发丝儿,直激得人头晕目眩,浑身发冷,甚至还有一丢丢想举手拍人的冲动。

别在这里恶心人好吗?!

平日里一副凶狠的样子,现在忽然摆出这等柔弱哀怨的娇娘状,看着很恶心好吗?!

左弗只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揉了揉眉心,道:“既如此,那改日再说罢。”

“唉,果然是这样呢……”

幽怨的声音又响起了,这回多了几分飘忽感,跟鬼片里的鬼怪发出的声音似的,听着便觉毛骨悚然。

“够了。”

左弗回头瞪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到底想怎样?今日事若能了,便请你吃酒。”

“心甘情愿?”

“哼!”

左弗哼了声,回过头道:“话都给你说了,还问这作甚?”

身后传来某人低低的笑声,隐隐透着一点得意。

徐弘基轻笑了两声,低声道:“男人这东西生来就是一副花花肠子。可这花花肠子再多,若是遇上里命里的那个人,怕是再也花不起来了。”

左弗有些奇怪地瞄了徐弘基一眼,低声道:“老国公此言何意?”

“小友多年不在京怕是不知道……”

徐弘基低声道:“这安顺候已经好两年未踏入过秦楼楚馆了,身边也未有伺候的人,对小友的痴心天地可鉴啊。”

“老公爷,您看我,我就是个无盐女。您真觉风流成性的安顺候能看上我?他那人爱钱如命,若是娶我为妻,我那些秘药的方子可不就是他的了吗?”

徐弘基怔愣了下,随即摇摇头,低声道:“安顺候已经有许多钱了,没必要为了一点钱让自己绝后吧?小友,你对男子的戒心是不是太重了?说来可惜啊……”

徐弘基摇头轻叹,“昔年你与我家二郎走得颇近,若是那时老夫便向你父亲提亲的话……”

“国公爷,我这辈子不想嫁人了。”

左弗打断了徐弘基,道:“话说,为何今日朝堂上不见您家二公子?”

“二媳待产在即,圣人允了他假,让他在家陪伴。”

徐弘基应道:“前面两胎未能保住,这回总算顺当了,当母体孱弱,怕有意外,所以圣人下旨让二郎在家陪伴。”

顿了顿又道:“听闻小友在琼州时曾剖开孕妇肚子取出婴儿,最后母子皆平安,不知此法我家媳可用否?”

左弗摇摇头,“剖腹产子风险极大,若能生还是不要走到这一步。”

顿了顿又道:“若未有出血等症状,孕妇身体精神尚可便让其走动走动,有助生产。”

徐弘基点点头,“若有意外,还望小友到时能伸出援手挽救一二。”

他说着便是叹了口气,道:“老夫亏欠汉儿太多,如今连失两子,虽说这两子都未能爬出娘肚子,可到底成形了,为人父的期望一直落空,这孩子又沉闷了许多。若这次再……不,不会的……但老夫怕啊……那孩子喜欢将事藏心里,真怕他……”

“云槎兄很坚强的。”

左弗应道:“您放心吧。若真有什么,我会竭尽全力的。”

“如此,老夫先谢过小友了。”

“圣人到!”

说话间,高庸的声音响起,徐弘基忙道:“打起精神应对,老夫会帮你的。”

“多谢老公爷……”

第452章 你当真是我弟弟吗?

朱慈烺坐在龙椅上,望着玉阶下的左弗,眼神变得复杂。

她身高不下于男子,蟒袍白玉带穿在身,竟有种说不出的美。他赐予了她蟒袍,可他却从未见她穿过。

如今见她穿起了自己给予她的荣耀,只觉她美得不可方物。

她今日似化了妆,但不像彼时妇人妆容那般浓烈。她的妆容很淡,很得体。穿着蟒袍,一身男儿打扮,却是更显几分别样的美。

想起前几日她对自己的拒绝,朱慈烺垂下眼,心底隐隐裂出了一丝缝,让他感到了自己的软弱。

龙冠上垂下的冕珠将他的情绪遮掩,他清了清嗓子道:“左爱卿,今日朕应你之请,允你在朝堂上自证左家清白。但左爱卿你需知左伯乃是你父亲亲口认下的儿子,你此时推翻此事,乃是忤逆之举,这点你可知晓?”

左弗执着笏板出列道:“臣知晓。但臣告的并不是我父亲,且左伯尚未列入族谱,周氏亦未进我家门,我父亲认下他是另有隐情。但若天下人觉我行事不周,有违孝道,我愿按国法先受刑,再告周氏。”

“呵。”

王铎冷笑,“周氏虽未进你家门却已为你们左家生下儿子,且你父亲已认下,这过不过门的不过也是个形式而已。

所以你如今既要推翻你父亲的言论还要告周氏,那么按我大明律,你可是要当众受杖刑的。镇国公,你为官多年,不会不知在国法跟前,女子受杖刑一样要去衣吧?”

“呵呵。”

未等左弗回应,孙训珽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就算这周氏真替靖国公生了个儿子,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区区一介外室还真敢将自己当主子了?

莫说是一个外室了!便是那开了脸面的姨娘在堂堂嫡长女跟前难道还真能拿乔作态,拿自个儿当人长辈吗?”

孙训珽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忽然就露出了凶狠!

他如狼一般盯着王铎,口气森冷地道:“王大人熟读圣贤书,怎么这尊卑上下也分不清了吗?!还有,这周氏口口声声说靖国公乃是她夫君,那么在下倒想问问王大人!”

孙训珽上前两步,拱拱手道:“请问……以卑犯上,以妾刺夫该当何罪啊?”

“这!!”

王铎被问的哑口无言。

妻忤逆谋害丈夫是大罪,更别提这周氏还只是个外室呢!

“自然是死罪了。”

徐弘基呵呵一笑,“不过周氏尚未正式入左家,所以现在只能说她是以下犯上,欲图谋害。嗯,不过靖国公乃是国之栋梁,谋害国之大臣,依老夫看,判个砍头也不冤的。”

“这等小事就不要计较了。”

眼看王铎吃瘪,钱谦益坐不住了,他出列道:“此刻最重要的是要周氏刺杀靖国公的原由弄清楚。还有,镇国公,这左伯可是你父亲认下的孩子,你为何现在又要推翻你父亲的话?这在外人看来可是大不孝啊!”

你就和稀泥吧!

左弗对钱谦益的为官之道不敢苟同,可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套做法对此刻的大明来说是有利的。所以这会儿心里虽不屑,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因为我父亲是为了报恩。”

左弗说着便是跪了下来,磕头道:“陛下,昔年我父亲在锦州作战时曾受了重伤,并与大军走散。后被周氏之父收留,并保护了他以及其战友张大苟。

而这周氏当时已有身孕,但因是受辱才怀子,故而我父亲为报周老爷救命之恩,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左伯。”

左弗拜了拜道:“陛下,臣恳请将周氏与左伯带上朝堂,臣自有法子证明左伯非我父亲之子,而是周氏故意利用昔年恩情挟持我父亲。”

众人哗然。

为了报恩?就认下了个儿子?这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爵位的啊!这左大友当真有这么厚道?

朱慈烺也愣了下,再想想左大友的为人,不由点了点头,“靖国公乃是忠义之人,若为报恩的话……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你这请求朕准了!来人,立刻将周氏,左伯带上来!”

“是,陛下!”

“爱卿先平身吧。”

朱慈烺道:“若周氏当真如此贪婪狡诈,那朕必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多谢陛下。”

朝堂又恢复了平静,众人都在消化着这个消息。同时,又很好奇,左弗将怎么证明左伯不是左大友的儿子?难道是要用合血法?可那法子不是不成吗?

就在诸人的猜测中,周氏与左伯被带入了大殿。

周氏吓得面无人色,腿脚发软。尤其当她看到位列武官之首,身穿蟒袍的左弗时,更是吓得两腿打颤。

那日的左弗一身常服,只觉是个骄纵的富家女。可今日的左弗身穿金织蟒袍,头戴展角幞头,腰缠白玉带,一派国公贵气与威仪扑面而来……

到了这个时候,周氏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左家的嫡女不是一般人,是正儿八经的国公,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那种!

再看龙椅上那人,虽看不轻,可就这样一眼扫过去后,便是再也走不动路了。

她何时见过这等场面?虽然幻想过,自己当了左家当家夫人入宫面圣的场景,可当天子真在她面前时,她发现自己连站都不住了。

天家威仪,不可冒犯,这就是天下共主之威吗?

左伯脸色苍白,可他是心志坚毅之人,虽说这场面弄得他有点发怵,可他却还能勉强保持镇定。

左弗若是打算冤枉他与娘,他便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上!母亲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做下这等事的!要打要杀可以让他这个儿子承受,但若是想冤枉他们母子俩,那也是没门!

“左伯,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要仔细想好了,再回答我。”

左弗的声音响起,“你当真是我弟弟,是我父亲的骨血吗?”

左伯抬头望左弗。

这个从来没正视过自己的姐姐此刻穿着蟒袍好不威风。而这一刻,左伯竟觉她的容颜有些模糊,好似自己从来不认识她一样,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自己与她真的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我们的父亲当真是同一人吗?”

第453章 滴血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敛了恍惚的心绪,左伯冷着脸道:“难道到这个时候阿姐还在怀疑我跟我娘吗?如果我不是父亲的骨血,他为何要认下我?”

“我父亲是为了报恩。”

左弗看向周氏,道:“周氏,事到如今你还打算隐瞒下去吗?”

“你,你要我说什么?!”

周氏显得有些慌张。但想到承认的后果便又强打起精神,压着心里的慌张道:“你爹认下的事能错?他怎么不认别人当儿子?!大姑娘,妾身是有罪,可那也是犯了家规,你将妾身拉到这朝堂是要做什么?!”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妇人。”

左弗冷笑,“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周氏,你当真是不怕死吗?!这里可是金銮殿,天子圣人当前,你撒谎那就是欺君大罪,你难道是想害死你儿子?!”

“你莫要吓唬我娘!”

左伯冷哼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就是父亲的骨血,你随便查好了!”

“好!”

左弗一拍掌,“那今日我就当着陛下,诸文武大臣的面,来查一查你是不是我爹的儿子!”

左弗说着便躬身作揖,道:“陛下,臣有一套秘法可测亲子关系。”

“爱卿所说,可是合血法?”

“非也。”

左弗道:“合血法已被证实是无效的,非血亲者其血能融合,这点早已被证实了。”

她执着笏板,望向朱慈烺道:“臣这儿有一套师父师门所造秘纸,只需将人鲜血滴在上面便可测出有无血脉关系。”

左弗说着便从自己袖口掏出一个白色的塑料条子,她举着白色条子道:“陛下,诸同僚,这便是测试亲子关系的测试。将血液滴入此处,若是父子父女则会显出两条红色横杠,非亲子则只显一条。”

“随便拿出个东西就说这能测血脉……”

王铎冷笑,“左大人未免太儿戏了吧?”

左弗望着王铎,冷笑道:“王大人既不信,不若先将你我血液融合,看看结果如何?”

“合就合!”

王铎冷哼着上前,面向朱慈烺道:“陛下,臣愿亲试这所谓的亲子合血秘法。”

“准了。”

“请陛下允许臣的婢女上殿,采血需工具。”

“准!”

片刻后,椿芽带着医疗箱进来了。

她行了礼后,便将医疗箱打开,将一瓶碘酒拿了出来,道:“大姑娘,奴婢帮你采血。”

左弗点点头,伸出手指让椿芽采血。

左弗懂岐黄之术,这点全大明的人都知道。而那些匪夷所思的治疗手段他们虽听过,可却也没见过。

这会儿见左弗的婢女拿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工具出来,心里都十分好奇,纷纷伸长了脖子,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这主仆二人,生怕错过了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轻轻按了下银针就出来了?”

“似是一个机关。”

“左弗师门所出之物怎如此精巧?这么小的东西居然还能做上机关?”

一群大臣纷纷议论着,而那边王铎也是一错不错地望着左弗。

他年纪虽不小了,可眼神就好着。若她敢在这里面动手脚,自己非要她好看不可!

“王大人,请容奴婢为您采血。”

椿芽拿出一个新的采血针,福了福身,态度不卑不亢的,让王铎再次感到了不爽。

陛下真是糊涂!

让女子为官,牝鸡司晨,人伦颠倒,现在区区一个婢女都敢如此跟自己说话了,真是放肆啊!

冷着脸,伸出手,任由椿芽在他指间涂碘酒,然后采血。

椿芽捏着王铎的手指,将他眼里的蔑视看在眼底,心里冷笑了一声,猛地手上一用力,听着王老头轻呼,心里乐了下。

让你小瞧我们女子!看我不捏死你!

将血滴入卡槽里,然后将测纸呈给高庸,道:“陛下,采血已完毕,请陛下过目。”

高庸将测纸呈上,朱慈烺接过测纸,看着这古怪的东西他失了会儿神。

这又是上天之物?

就在他失神这会儿,纸条上渐渐有了变化。

他眯眼,望着那条红线久久,见无第二条红线出来,不由点头,“王铎与左弗非父女关系,这测纸上果只有一条红线。”

左弗又拿出一个测纸,道:“陛下,臣觉得还可以找人再一试,以免有人存有疑虑。”

“准!”

左弗望向诸人,道:“不知哪位愿意配合我,再测一次?”

徐弘基本想说自己来的,可还未等他说话,便见孙训珽出列,道:“我来配合你。”

“噗!”

有人忍不住发出了笑声,戏谑道:“安顺候心仪镇国公多年,可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做不成夫妻,难道还想当人爹不成?”

孙训珽呵呵一笑,“也只有某些龌龊的人才能想这上面去。我心仪镇国公,见她有难出来相帮不是很正常吗?”

说着便伸出手,道:“椿芽姑娘,请采血吧。”

“是,侯爷。”

椿芽眉眼弯弯,动作格外轻柔,一旁的王铎看着眼皮直跳。他看出来了,这个大胆的婢女刚刚是故意捏那么重的!

可恶!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便有什么样的仆人!

好个大胆的贱婢!

测纸再次被呈到朱慈烺跟前,朱慈烺看了看,点头道:“还是只有一条红线。”

说着便挥手,让高庸将两次测试的结果给诸臣公看。一群大臣看了,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做的?这里面的纸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这外面的东西非金非玉的,倒跟常州惠民超市里卖的那些保温瓶外壳有些像。”

“对啊,的确是很像!”

大臣们议论纷纷,而那边的周氏却是白了脸,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左伯望着自己的娘,眼里露出震惊,他不住地摇着头,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不,不,不会的……不会的……娘,娘不会骗我的……可,可娘为什么在发抖?”

“周氏!”

左弗的声音响起,“你还不认吗?!父亲已经将一切告诉我了,并还跟我说,他知你是太过贫寒才出此下策,他不怪你,也不追究你这回刺伤他之事!父亲如此待你,你难道还要昧着良心继续祸害他的清名吗?!”

第454章 够了

左弗冷着脸,一字一顿地道:“昨日父亲还将我叫去,千叮咛万嘱咐,说你情有可原,让我跟陛下求情,饶你一命。可到了这会儿,你却还是冥顽不灵,看来你是当真要我当场给左伯采血,将他最后一点颜面都扫了?!”

“你,你,你曾死而复生,世人都知你会妖法,你拿出来的东西必是动过手脚了。你若以此判定伯哥儿非大友哥骨血,妾,妾身不服!”

尽管害怕得不行,可周氏知道,自己一旦认了,那便完了。

因此这会儿她咬紧牙关,尽量装出镇定的样子,回视着左弗冰冷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道:“伯哥儿是大友哥亲生,我可以死明志!”

她说罢便是起身,四下一看,便对着大殿的柱子冲过去!

“抓住她!”

高庸忍不住惊呼,“住手!这可是奉天殿!”

“想死?”

孙训珽不知什么时候已冲到了周氏前面,一把抓住周氏,冷笑道:“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就不要做了。”

他将周氏推开,甩了甩手道:“这么容易就被我拦下了,看来周大娘是一点不想死啊。”

周氏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你们都欺负我一个妇人!”

“呵。”

孙训珽抿嘴冷笑,“你连靖国公都敢害,还敢说自己是普通妇人吗?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左弗,你还愣着做什么?既然她不领情,你便采血吧!”

左弗点点头,躬身作揖道:“陛下,请允我父亲进殿。”

朱慈烺点点头,“让左爱卿上殿吧。”

顿了顿又道:“高庸让你准备的软椅可准备好了?左爱卿还不好多走动,就让他躺着回话吧。”

“回皇爷,奴婢已备好了。靖国公也在偏殿候着了,奴婢这便让人将国公爷抬进来。”

朱慈烺点点头,望向诸人道:“靖国公乃是国之栋梁,位封国公,世袭罔替,其血脉不容混淆。诸爱卿,左夫人的贤德朕是亲眼见过的,那是做不得假的;而朕相信镇国公的品德,她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做手脚。”

这话里有话,在场的大臣们稍稍一琢磨就明白天子话里的意思了。

左弗不可能在测纸上作假,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对于旁人来说,国公之位很尊贵,可对于左家来说却没那么珍贵。

靖国公无子,爵位若想传承,便只有过继自己子侄的路子可走。可若是有亲儿,谁会想将爵位传给子侄?

还有左大娘子。

她一辈子没能给丈夫生个儿子,而丈夫为了顾全她的体面,可是连暖床的丫头都没有。如今有了儿子,若不让其进门,那品德也太败坏了。

那左大娘子人品到底好不好他们也不清楚,但想想她与诸勋贵夫人相处和睦,想来也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所以,她应该很清楚,若是不让这私生子进家门,恐怕要被世人挤兑死,在左家也会失了地位。

而对于左弗来说……

她自己也是国公,且还是国公第一等,爵位也是世袭罔替的。她多个弟弟出来,只会多个助力,毕竟堂兄弟哪有亲弟弟好?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虽说可能有点恶心,但也不至于在这朝堂上,当着圣人的面害自己的亲弟弟。

所以这事难道真有什么隐情?

跪在地上的左伯面如死灰。

知母莫若子。

周氏的慌乱全被他看在了眼里,而以他对左弗的了解,他也不觉得左弗会在这件事上做手脚。

左弗不见得是一个多高尚的君子,但也有她自己的骄傲。这点,从她为官之道上就看得出来。

她能对百姓好到骨子里去,也能对某些恶势力狠毒到骨子里去,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是一个刚直公义的,她有自己的骄傲,她不会因着厌恶自己就陷害自己……

想到这里,左伯的眼睛微微发红。

自己根本不是左家子,也不是左弗的弟弟,那自己这算什么?搞了半天,弄了大半天,自己根本就是在给左家添麻烦,给忠厚之家抹黑吗??!!!

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只是生活过不下去,以左大友这样的性情,得知自家有困难一定会出手相帮的吧?为何要做这样龌龊的事?!

左大友被抬了上来,周氏身子又颤了起来,她望向左大友,期期艾艾地道:“大友哥……我,我……”

左大友望着周氏,神色复杂。

然后……

他的目光落在了左伯身上,见这孩子眼中无神,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伯哥儿,过来,扶为父起来,为父要给陛下磕头。”

左伯身子猛地一颤,他抬起头,瞪大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左弗眼里微微一凝,望着左大友。

父女二人目光触及,左大友冲左弗笑笑,道:“弗儿,你也过来帮为父一把。”

左弗缓步上前,搀起左大友,低声道:“父亲,你为何?”

“若不如此,这孩子就没命了。”

左大友低叹道:“说到底……都是我辈无能,不能守着这大好家园,不然周氏也不会受辱,这孩子也不会从小就受尽屈辱与白眼……”

“父亲……”

左弗神色复杂,蠕了蠕唇,最终还是没能将反对的话说出口。

父亲的行为让她抵触,可她却又为拥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

四书五经,满篇的仁义道德,可能将其贯彻的又有几人?父亲的忠义,父亲的敦厚或许在许多现代人眼里看来很蠢,可当他将一件件事做到的时候,左弗心里的那点抵触终是抵不过这份纯粹的温良。

她叹了口气,道:“父亲,女儿搀您起来。”

说着便是看向了左伯。

左伯望着左弗,眼睛红了,喃喃道:“为什么?”

“大姑娘!”

周氏忽然叫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弄出这么大阵仗到底是什么居心?!现在你总信了?!伯哥儿就是大友哥的……”

“够了!”

左伯尖利的声音响起,他站了起来,望着周氏,眼里满是泪水,颤着唇道:“为什么?为什么?!娘?!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根本不是左大友的儿子,是不是?!是不是?!!”

第455章 你这是要不认账?

“不是的,娘没有骗你,没有骗你!”

周氏疯狂地叫着,“儿子,你不要犯傻!不要被他们吓到了,左大友就是你爹,就是你爹!”

“娘,够了!”

左伯跌跌撞撞后退着,摇着头,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下来,“不要再说了……咱们闹出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儿子,你要相信娘。”

周氏去抓左伯,急急道:“只要左大友认你,你就是他儿子!将来承继爵位,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当真是可笑至极。”

朱慈烺冷声道:“我大明的爵位是用来表彰有功之臣的,可不是用来表彰骗子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无需再验证下去了。在场的都是人精,自也看出了周氏的慌张。

“陛下,陛下,妾身没有撒谎,没有撒谎!伯哥儿真是大友哥的儿子!”

周氏哭着大喊,又爬到左大友跟前,拉着左大友的衣袍,撕心裂肺地喊道:“大友哥,快,快跟陛下解释啊!当年要不是我爹救了你跟张大哥,你,你今日哪里能得享这荣华……”

“够了!”

左大友黑着脸,“你还好意思提张大苟?要张大哥得知你会变成这样,当日怎么也不会背上那等污名,还被你爹打了一顿!”

“你,你这是要不认账?!”

周氏的脸迅速扭曲了起来,“是你认下的伯哥儿!怎么?现在要反悔吗?!没有我爹,你能当这国公?!你能享这富贵?!左大友,你这人模狗样的东西……”

“污言秽语,当真是不堪。”

左弗打断了周氏,冷冷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天子跟前也敢撒泼?!”

“将人带下去吧。”

朱慈烺冷声道:“冒充国公子嗣,刺伤……”

“陛下!”

左伯忽然跪下,“草民求陛下饶我母亲一命!这多年,母亲辛苦持家,因家中无成年男子,总被旁人欺负,受尽了屈辱!母亲将我抚养成人,我无以为报,还望陛下能开恩,草民愿替母受罚!!”

“陛下!”

王铎道:“我大明以孝治国。这左伯孝心可嘉,还望陛下成全,从轻惩罚。”

“照王大人这么说,我爹这一刀是白挨了?”

左弗冷笑,“若不是我有些手段,我爹命可就没了。怎么,什么时候这世道好人犯错就不该受罚了?再者,这周氏哪里像好人了?”

“左弗,你这贱人!”

周氏大骂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我儿子抢了你的爵位,所以你处处针对我们母子!左伯就是大友哥的儿子,是大友哥亲口认下的,你们谁都不能反悔!”

曾樱摇摇头,“此妇人临死不知悔改,当真是可恶。可怜了这左伯,不但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笑柄,还被亲生母亲欺骗至此,可怜可怜……”

“镇国公,依你之见……”

钱谦益忽然道:“这周氏应如何处置?”

左弗拱手道:“敢问首辅大人,依我大明律周氏当如何处置?”

“按我大明律,凡谋杀人、造意者、斩。若伤而不死、造意者、绞。”

钱谦益缓缓道:“依律,周氏当受绞刑。”

“阿姐!不,镇国公!!”

左伯跪下,连连拜了几拜,道:“求阿姐给母亲一条活路,我愿以死谢罪!”

“弗儿……”

左大友轻声喊道:“为父已无碍,不若算了罢。”

“有法不依,要法何用?!”

左弗冲着左大友行了一礼,道:“周氏图谋不轨,以下犯上,欲谋害您,若是这等事也能轻饶,那天下臣民要怎么看?!”

“看来咱们的镇国公当真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王铎冷笑,“你父亲这个当事人都说算了,你又何必计较?”

说罢便是冲朱慈烺拱拱手道:“陛下,左伯孝心可嘉,臣恳请陛下从轻处理。”

“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一大半臣子都跪了下来。

左弗环视着诸人,沉默半晌,不由大笑,“真有趣了!我左家明明是苦主,可搞到现在,若是我等不谅解还凡成罪人了?!”

“云舒,律法之外亦有人情。”

朱慈烺道:“周氏虽可恶,可有孝子愿替其承罪,我大明以孝治天下,这法外的人情不可不讲。”

左弗望着朱慈烺,她抿着唇,久久不言。

过了好半晌,才道:“陛下要如何处置周氏呢?”

朱慈烺对于左弗的识大体感到满意。

她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也顺从了自己,那么,自己也不能让她太难看了。

他想了会儿道:“周氏欲图谋刺靖国公终不是小罪。不过左伯孝心可嘉,为表彰其孝心,朕可以饶周氏一死。不过,镇国公说的也有理。有法不依,要法何用?

依我大明律,民欲谋杀上官者,杖一百、流二千里。已伤者、绞。已杀者、皆斩。现在,朕免周氏死罪,便杖一百,流二千里吧。”

“陛下,草民母亲年事已高,一百杖下去焉有命活?草民愿替母受一百杖杖刑,求陛下成全!”

左伯拼命磕头,而一旁的周氏已彻底傻眼了。

忽然她又尖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不该是这样的!大友哥,你,你当真忍心看我们母子受苦?”

左大友闭上眼,低低道:“老夫已尽力了。周氏,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着便挣扎着起来,走到大殿中央,跪下磕头道:“陛下,老臣恳请免了左伯刑罚。”

顿了顿又道:“按我大明律,有功者刑罚可减免。当年,鞑子攻击锦州时,臣被指派去求援军。结果,半路被鞑子打散,还受了重伤。周氏的父亲将臣与另一个军丁张大苟藏在地窖里,躲过了鞑子的追杀。

其父与我大明有功,是忠义之人,若不他收留,臣今日就无法报效陛下,还望陛下能免了二人肉刑,从轻发落。”

左弗微微叹了声,不由苦笑。

早就猜到这结果了不是?

按照自己父亲的性子,他怎可能看着周氏与左伯去死?100杖,那可真要打死人的。

即便侥幸未死,可拖着这样的身子徒两千里,那也是死得多。周氏的父亲对他老人家有救命之恩,哪怕周氏伤害了他,他也无法漠视这对母子吧?

第456章 炸锅了

朱慈烺点点头,又看向了左弗,道:“镇国公,你意下如何?”

“陛下做主便是。”

左弗行了一礼,“只要有国法可依,臣无怨言。”

“镇国公当真不是凡俗。”

一些大臣小声议论道:“听说此人办案素来只依国法,不讲情面。今日事发自己身上,竟也能做到依法办案,当真叫人敬佩啊!”

“不知镇国公可否卖一些那种测试亲子的测纸给我?我儿子已经到地方上为官,要备些这个,以后判案也方便些。”

“是啊!当年要有这个东西,判案就容易多了。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

“人家智比诸葛,懂科学大道,又能依法办事,难怪天下百姓皆说她是当世圣人。”

“我们不该因她是女子就对她有成见的。”

“是极,是极。这测纸到底是用什么做的?靖国公伤得那样重,她居然都能救回来,这手段当真是了得啊!”

“这科学到底是什么啊?崔玉舒那老头现在也神神叨叨的,现在还有一批学子跟他学那什么科学。我看了那些课本,这初期主要就学那数学。还别说,用了各种符号和那什么阿拉伯数字表示后,这计算起来的确是快了。”

“只是学算数怎么能弄出测亲子这样的东西出来?”

“这就不晓得了。不过我倒是听崔玉舒说过,说数是所有科学的基础。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学不好他们那数学,其他例如物理,天文,地理,化学也是学不好的。”

“天文地理我倒知晓,可这物理化学又是什么?跟这测纸有关?”

朝堂上议论纷纷,而朱慈烺目光落在测纸上也是同样的好奇。

这世上当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这自然是没有的。

后世亲自测定需要比对基因,需要专业的仪器,后世的技术还未发达到凭着一张测试纸就能测出亲子关系来。

左弗这回拿出来的是hiv测试。这年头可没这病,所以怎么测都不可能得出阳性结果的。

当然,她也怕有人怀疑测试结果,所以她还在几个测纸上做了一点手脚,若是有人怀疑,等左大友上来后,可以现场采血测试。而动过手脚的那几个测纸,测出的结果绝对会是两条杠。

这种事也不是很难,左弗就是学生物的,想在这等事上做手脚,容易得很。

不过,令左弗感到意外的是,周氏居然连左伯都骗,而左伯那样偏执,那样歇斯底里,可见他之前是真得以为自己是左家子,所以才会这么在意自己跟刘茹娘的态度。

这周氏不配当一个母亲!

上辈子身为孤儿的左弗很明白那种渴望父爱母爱的心情。幼年的她,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亲生父母会良心发现回来找自己。可幻想一次次破灭后,自己便将自己的心封闭了。

而周氏给了左伯希望,现在又破灭了,这对一个从小就没有父亲的人来说真得是太残忍了。

她望向周氏,摇了摇头,拱手作揖道:“还请陛下决断。”

朱慈烺点头,“爱卿虽为女子,可心胸似海,朕心甚慰。”

顿了顿又道:“不过周氏行径着实恶劣,杖刑不可全免。依朕看,便杖三十,再徒三千吧。”

“多谢陛下!”

左伯感激地磕头,“草民愿替母受罚,求陛下成全。”

“死刑已免,一百杖刑已减七十,这已是天恩了。”

钱谦益道:“左伯,你还是快谢恩吧,莫要得寸进尺。”

“伯哥儿。”

左大友道:“这里是金銮殿,不是菜市场,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还不快退下?!”

“左大友,你不必惺惺作态了!”

周氏咬着牙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报恩,不然当年你怎会一去不返?!什么锦州沦陷找不到人,都是借口,都是借口!杭州知府都能找到我们,你怎么找不到?!你这伪君子,奸人!”

“哦?”

左弗一眯眼,“杭州知府找到了你们?”

左弗冷笑,“果然是有问题吗?”

左弗拱手,“陛下,臣的母亲为了核实周氏身份曾亲到杭州查过周氏的户籍。那户籍显示周氏今年四十五岁,可诸位同僚,你们看,周氏像四十五岁的人吗?!”

钱谦益蹙眉,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这周氏的容貌的确看着不像四十多岁的人。她一介贫寒妇人,平日操劳持家甚为辛苦,怎可能有精力有钱去保养?这看着就跟三十多岁的人似的,着实是有些古怪。

只是这跟杭州知府有什么关系?杭州知府找到了她?什么意思?

“陛下,诸同僚,我母亲是商贾出生,家里早年也做过古董典当的生意。我母亲当日翻阅户籍时,就发现那户籍有黄柏味。诸位,好好的户籍为何会有黄柏味?这不是很古怪吗?”

“这……有黄柏味有甚古怪之处?”

一个大臣拱手问道:“这户籍等物都是纸质的,放点药材保存很正常吧?”

“赵大人有所不知。”

从一开始就很沉默的周世昌忽然开口了,“有些奸人为了利益,将新书用黄柏等物处理,可以起到泛黄折旧的作用,届时就可以将这样的书本当古籍卖了。”

周世昌这话一出,朝堂上就炸锅了。

左弗有些意外。

这周世昌还挺博学啊!这样冷门的知识都知道?

周世昌见左弗那意外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意。

姜还是老的辣!老夫当了那么多年地方官,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没审过?什么样离经叛道的事没见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容易骄傲。

做出一点成绩后就狂傲得没边了,老看不起他们这些老人家。怎么样?现在知道他这个老人家有多厉害了吧?

“好好的户籍档案要做旧作甚?!”

一群大臣瞪大眼,而钱谦益则是眉头紧蹙,他不由望向了王铎。

王铎此刻脸色煞白,那杭州知府正是他举荐的,若是有什么问题,他岂不是要跟着吃瓜落?

王铎痴迷书画古籍,对于如何折旧这等事那是比谁都清楚,而他似乎跟杭州知府说过这事?

第457章 叛变

朱慈烺阴沉着脸,散发出来的气势很可怕。

作为一个一心想要复兴大明的君主,他所有的行为都在模仿着太祖,成祖。

而他那段流离颠沛的经历也使得他对臣子的品行格外挑剔,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这会儿听到杭州知府私改户籍,隐藏在心底的那种阴冷,愤恨就冒出来了。

这是针对左家的阴谋?

想起父皇在时,那些大臣使出的各种手段,他的眼里变得一片冰冷。

得知左大友在外有一个私生子,他是乐见这个孩子进左家的。身为帝王,再信任一个臣子也得有制衡他的法子。

如今左家一门两国公不说,还掌着锦衣卫以及天下最强的军队,如果不分化掉一点权利,对这江山始终会是个危害。

左大友与左弗或许能保持忠义,但他们的部下,家人可说不准了。所以为了这江山以及左家,一个毫无根基依靠的私生子进左家,将来承爵,对左弗形成牵制,分化掉左家军的实力,这无疑是最妥帖也最不伤情面的办法。

身为帝王,虽高高在上,可也要牺牲掉许多东西,这其中就包括私人的感情。或许左弗能猜到自己的心思,或许这就是她前几日拒绝再与自己重温过去的原因,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做法。

这江山不是朱家一个人的。

国破家亡的苦他已尝过,他不想再尝,也不想让天下臣民再尝一遍。

更别提,人是会变得。

当大权在握时,谁能保证自己不迷失?

只是他虽有分化左家军的心,可却也不容许其他人用卑劣的手段攻陷左家。

左家父女于他有恩,于大明有功,只要不谋反,他不会容许别人轻易践踏左家。

“王铎……”

阴冷冷的声音响起,“杭州知府这个人……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他是你举荐的吧?”

王铎汗都下来了,忙跪倒道:“陛下,叶德书虽是臣举荐,但臣与他绝无私交啊!臣只是见他精明能干,便觉此人能胜任杭州知府。臣,臣一心为国举人才,绝无私心啊!”

“好一个一心为国举人才。”

朱慈烺冷笑,“那你给朕说说,周氏户籍薄为何会有黄柏味?这周氏出生贫苦,为何四十五岁的人,看着却像三十出头?”

未等王铎回应,朱慈烺又看向了左大友,冷声道:“左爱卿,如今这件事疑点重重,已非你家事,你还要保持沉默吗?!”

左大友脸一白,望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周氏,他闭上眼,发出重重一声叹息,道:“回陛下,臣不敢隐瞒。臣记得当年,与周氏相遇时她十三岁,她今年应该只有三十三。”

“轰!”

这下朝堂彻底炸锅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杭州知府当真改了户籍?”

“还故意做旧,这是要做什么?!”

“他与此女到底什么关系?!总不会他与此女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这左伯乃是他之子吧?”

“这,这没道理啊!就算是他的儿子,他干嘛要送给靖国公当儿子?”

“以此挟持靖国公,好青云直上啊!”

“此等手段着实卑劣!陛下,立刻派人将叶德书拘捕到案!擅改户籍,遮遮掩掩,必有更大阴谋!”

“这周氏来自辽东,这叶德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锦州沦陷前他是那的佐贰官啊!”

“红薯土豆外流伪清,难道是他所为?!这左家军乃是鞑子最惧怕的,若是左大友被害死,左大军必大乱,到时……”

“报!!!”

就在朝臣们议论着的时候,外面传来大汉将军(明代殿廷卫士的称号,隶属锦衣卫,天子侍从)的声音,“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朱慈烺眉头一蹙,道:“进殿回话!”

高庸高喊着,看守殿门的大汉将军立刻让开一条路,让外面的人进来。

“陛下!”

来者跪倒在地,磕头道:“陛下,清军袭击了舟山,入侵宁波,宁波知府已殉国,如今清军已进了杭州,杭州知府叶德书投敌了!!”

“什么?!”

朱慈烺站了起来,勃然大怒道:“清军怎会从海上而来?!他们哪里来的船?!”

“陛下,赶紧让派信的驿兵进来回话!”

钱谦益等人脸色变得苍白。

想起多年前清军大军南下时的场景,心里的恐惧便是止也止不住。

不过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而且还是首辅,这个时候他可不能乱。

“宣!”

朱慈烺坐了下来,目光阴沉沉地扫过周氏,他未说话,可左伯却是白了脸。

他性子虽偏激,可脑子却不差。这一出出看下来,已经知道了自己母亲对自己隐瞒了很多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娘是看年轻,而身为儿子怎可能去怀疑母亲的话?可听到户籍被更改的事后,他已经觉得不对了。而当左大友说出他母亲才三十三岁时,就更惊愕了!

这样说来,他母亲岂不是在她十三岁时就生下了他?外祖家以前有点资产,不会让自家女儿未及笄就嫁人的,所以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

左大友明知自己不是他儿子,为何还要认下自己?如果仅仅只是为报恩,其实只要给自己请个好点的先生,将来仕途上提拔一二就行了,何必要认下自己当儿子?要知道,认了自己那将来自己可是要承爵的,他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自己的爹到底是谁?!

他望向了周氏,见周氏这会儿软趴趴地趴在地上,完全没了刚刚那股子精气神,他便觉得不妙了。

难道自己爹其实是杭州知府?杭州知府在锦州也当过官,他强迫母亲才有了自己?而杭州知府与鞑子早有勾连,是汉奸?

想到这个可能性,左伯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就算不是左家的人,可他对鞑子的痛恨跟大明所有的百姓都是一样的。而且,他对汉奸尤为痛恨。

可如今……

要是杭州知府是他爹,还做出了勾结外敌的事,这……这命没了无所谓,可这汉奸儿子的名声……

他望向左大友,眼睛隐隐发红。

左弗说的不错,左大友当得起敦厚忠义二字!

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认下自己的!

自己真是糊涂啊!

第458章 臣愿往

在这个时候,也无人再去关注左伯了。所有人的神经都被鞑子攻入浙江给牵扯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德书难道真通敌了?

那红薯土豆是他弄出去的?

杭州虽无港口,但因着发达的手工制造业,且几百上千来政f对水利的重视以及京杭大运河使得杭州成了沿海各地重要的水上交通枢纽。

这里不但是手工制造业者的天堂,更是商贾游人的天堂,是全国重要的商业集散中心。开海后,好多商品便是从这里采集,转运,且造船业旺盛,农业发达,所以叶德书若想通敌,他是真有这个能耐的。

可问题是……

他为什么要通敌?

是啊,为什么要通敌?

左弗也想不明白。

原本的历史上这些投降派,带路党后来的结局大多都不怎么好。而本时空,因着大明还拥有半壁江山,为了安抚汉人,甚至是吸引汉民,他们对汉臣不错,对汉民也算可以,起码没逼着人剃头,让人勉强可以活下去,没盘剥太厉害。

可仅仅就因为这样就投敌了?

到杭州当知府那可是肥缺,且等级也要高于一般知府,若是干出政绩,将来前程也是很不错的。所以,为什么要投敌?

就在诸人纳闷的时候,驿兵已入了大殿。

才刚跪下,朱慈烺便连连摆手,“不要讲虚礼了!快说,浙江怎么了?!”

“陛下!”

驿兵大哭,“杭州知府叶德书是狗汉奸!他里通外国,将一干忠臣良将都杀了!还引着鞑子进城,若不是小的跑得快,也死在他刀下了!陛下,鞑子现在已以杭州宁波为据点,开始朝南京来了!”

“怎会如此?!”

王铎惊叫,“叶德书为何要勾连鞑子?!”

“这,这小的之前就听人说,锦州沦陷时,他有个妹妹被鞑子掳了去,说是还给鞑子的贵族做了小。小的在杭州还听同僚们说过,说他那妹妹生了个闺女,生得极为漂亮,听说入宫给酋首伪帝福临当了妃子。”

“啪!”

朱慈烺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王铎,你举荐此人时难道没调查过他的背景吗?!”

“陛下!”

未等王铎回应,钱谦益便道:“陛下,当年锦州沦陷,许多逃出来的官吏家中都有人被鞑子掳走,这,这真怪不得王大人。”

顿了顿又道:“按常理,任谁的女眷亲人被掳走,那都是生死之仇,可这叶德书,唉。”

钱谦益重重叹了口气,“想来定是鞑子许诺了什么好处,可能是一等国公之类的吧。”

“好哇!”

朱慈烺冷笑,“昔年父皇殉国,一群人赶着去投降;如今可好,我大明还没亡呢!就有人上赶着去讨好新主子了!好好好,大明养士近三百年,我朱家从未亏过你们读书人,你们读书人就是这样对我老朱家的吗?!”

朱慈烺显是气急了,并且在这个时候又想到了崇祯受过的屈辱,他的眼珠子红红的,一副要将所有文臣生吞活剥的模样。

“陛下。”

左弗道:“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我等应立刻组织军民,抵抗鞑子入侵。”

“小左大人所言极是!”

曾樱道:“陛下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现在都不知清军到了哪,我等要速速防范,并派人去杭州。”

他顿了顿又道:“叶德书那等奸佞毕竟是少数,臣相信我大明还是忠义之士多,我等若不迅速派援军去,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朱慈烺深吸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发火的时候,还是得迅速组织人去前线。

他环视了下朝臣,思忖了会儿道:“靖国公有伤在身,可熟悉左家军战法的除了镇国公就无他人了。”

他望向左弗,道:“爱卿,可还愿再披甲上阵?”

朝堂短暂的安静了。

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朱慈烺,让一个女人当统帅?这开什么玩笑?!

但一想,左弗靠着几千人就能将几万鞑子都打得哭爹喊娘的,而左家军那帮牲口若换个人去恐怕压不住。眼下,左大友显然是不能上战场了,好似除了左弗也无更好的人选了?

左弗撩开衣袍跪下,磕了个头后,执着笏板道:“回陛下,臣愿往。”

顿了顿又道:“但臣有个条件。”

“哈?!”

一群大臣又傻眼了。

你是真刚直啊!居然还敢跟天子提条件?

“说。”

“陛下,臣想恳请陛下暂饶左伯母子。”

“爱卿?”

朱慈烺愣住了,“你这是?”

“周氏户籍被杭州知府篡改本就存疑。而如今杭州知府叶德书又叛变,周氏到底知不知晓其中内幕亦存疑。所以,臣恳请陛下,暂压怒火,且留二人性命,待臣抓到杭州知府后再做圣裁。”

朱慈烺叹了口气,道:“爱卿果是温厚之人啊。”

说罢便是点点头,“朕答应你,暂将人关押,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会为难他们。”

“臣谢陛下!”

“这左弗当真是孝女啊。”

“是啊,虽说这周氏做到这份上杀头亦不为过,可大左大人显然不忍心看到昔日恩人后人落得这下场。这小左大人是不想其父难过,是在尽孝。”

“不过依我看,这周氏应不知叶德书暗地里那些勾当,只是被其利用了。”

“这左伯会不会是叶德书的私生子?若是如此,将他送到左家,这心也忒狠了。这小左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冒然多出个弟弟定是要调查的,到时查出些什么,若心思狠些,岂不是性命不保?”

“虎毒不食子啊!这等凶残之人难怪会勾连鞑子,做出卖祖宗的事来了!”

大臣们议论纷纷,而左伯则是无地自容。

左弗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可她却依然能坚持公正之心,就这份气度,哪怕自己真是她弟弟也只有跟随的份。

这样的心胸与信念不是人人都能贯彻的。

想起自己母亲对自己的欺骗,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再想想以后的日子,左伯觉着或许自己早点死了才是最好的吧?

第459章 此身许国

左伯与周氏被关押了起来。而朝廷也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拿出了方案,并调集了大量物资于城外,准备走水路运送到前线。

战争的阴影又再度笼罩到了大明头上。

一时间,百姓们都有些恍惚。

清军打进浙江了?

又往南京来了?

左弗在迷彩服内穿上了防刺服,防弹背心,头上也戴上了防爆头盔。

时间紧迫,没有工夫回去跟刘茹娘道别了。兵贵在神速的道理可不光只有明人懂,清人也是懂的。

他们这会儿偷袭得手,必然不会多做停留,一定会一鼓作气打下来,直逼淞沪,取常州,攻南京。

战情已非常危急了!若是这个时候不能将清军的攻势挡下,那么多年前崇祯的悲剧怕是要再演了。

而左弗肩挑大担,作为这回的主帅也是众望所归。

左家军都是牲口,且作战方式独特,一般人真没法指挥。周世昌倒是熟悉战法,但老头年岁不小了,身体也大不如前,要是连夜行军的话,根本吃不消。

所以这回天子派了王启年作为左弗助手,主要责任不在打仗,而是统管后勤。

像这样的大仗,没让文官为统帅已是破了先例了。而左弗以25岁的年纪,以女子之身统领十万大军也是未有之事。

是夜,洪武门下,大军集结完毕。

左家军这些年发展壮大,如今已有了十万多人。这回出征,左弗带了五万人走,剩下的五万人则留守南京,以防万一。

这回大军出征,除去左家军这五万精锐外,还有一些朝廷的兵马。虽说战斗力不如左家军,但是这些年因着高产量以及天子重视军备的缘故,这些士兵都吃得饱饱的,平日操练也不少,可以算得上兵强马壮,也是精锐了。

而就在大军集结之前,朱慈烺已从国库以及内库紧急调拨了一批银子以及黄金送到了左弗这儿。

当了皇帝便对左弗进行过调查,可调查多年都未查出左弗手里那些古怪东西的来处,所以他已经默认了左弗真有通天彻地之能,能从神仙那儿借兵器,但前提是要供奉神仙药材,黄金,珠宝等。

所以这些年,在对外贸易中,朱慈烺都尽量要求用黄金结算,其次是白银和珠宝,若是有精美的西夷古董也是收的。

而他还囤积了大量的藏红花,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就想着,将来无论是北伐还是清军南下,这些东西都可以换来粮食,药物,兵器。

现在,清军撕破合约,偷袭了大明,正是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用的时候了。

七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无数上好的人参药材,在两个时辰前已被送到了左弗跟前。

左弗也不客气,直接都收下了。

打仗打得就是综合国力,她如今虽已是狗大户,但要支撑起这样的大仗还是很吃力的。

拿到钱的她,立刻给剩下的那些士兵都买了一套装备。现在可以批发,量越大价钱越便宜,所以也不必吝啬,给这些士兵都买了一套迷彩服,头盔,解放鞋。

而宝刀这个暂时没法。

tb依旧没开刃的宝刀卖,所以只能让他们继续用自己的武器了。不过兵工铲倒是随便买,那玩意挥起来不比宝刀差,所以给这些士兵配上这个也不错。

一群大明的军丁拿着新装备都十分好奇,不过好在因着江东门的存在,许多军官都会带着部下去江东门取经,所以也就将列队,走步这套学了去,所以这些大明的军丁现在还挺懂纪律这回事,虽是好奇,可却不敢发出什么响动。

很快,他们就在左家军们的演示下,将装备更换一新,这会儿站在洪武门前,竟也生出几分自豪感来,仿佛已成了左家军一员,感到十分光荣。

左家军的威名可不是说说的,那是实打实的战绩,在以丛林法则为准的军营里,谁强就舔谁!

所以,许多大明的军丁非常渴望成为左家军的一员,因为这代表着军人最高的荣誉。

可惜,自明清议和后,左家军便很少再从其他卫所里抽调士兵,甚至也不再对外招募了。

如今,他们也穿上了和左家军一样的衣服,这种以前被他们笑话成叫花衣的衣服现在成了荣耀的勋章!而且,他们还分到了头盔以及兵工铲这样的神器!

这玩意,一铲子拍过去,直接能将人脑袋都给削了,镇国公所制之物必属精品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人家卖的菜刀都强过绝大多数宝刀,任凭你的刀再好,人家也是一菜刀给你砍卷刃了,强大到让你怀疑人生。

而现在他们得到了一把兵工铲,所以这会儿他们一点也不怕打仗了,反是跃跃欲试,很想找几个鞑子试试。

洪武门下的超强太阳灯被打开。为了改善天子的居住坏境以及方便臣子上朝,朝廷曾跟左弗采购了一批太阳能灯。这会儿大军深夜出发,天子必是要发表讲话的。

这个时候,这强光太阳能灯就显得很重要了。

天子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左弗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抱拳道:“陛下,十万大军已集结完毕,请检阅!!”

高庸将一坛子酒递给朱慈烺,朱慈烺拍开泥封,抱着酒坛高声道:“爱卿,千言万语在一躬,万千嘱托于此酒,朕在此等你,凯旋而归,共饮美酒!”

“吾皇万岁!”

左弗大声喊道:“此身许国,再难许家,若臣不幸罹难,还望陛下能照拂臣的爹娘,臣感激不尽!”

朱慈烺心里微微一颤,忙道:“爱卿尽管放心,朕必会好好照顾你父母!只是,爱卿这等不祥之话不许再说!朕在这里等你归来,这是圣旨!”

“是,臣,遵旨!”

左弗起身,转身面向士兵,大声道:“兄弟们!狭路相逢勇者胜!清军撕毁协定,占我国土,杀我百姓同胞兄弟!这一仗!”

她拔出自己的佩刀指向天空,嘶声大吼道:“我们要打得他们这二十年都不敢再动弹一下!现在听我帅令,向后转,今晚急行军三百里,出发!!”

第460章 策略

“必胜,必胜,必胜!”

士兵们高昂激烈的声音回荡在南京城的夜空。

跑步声在南京城里响起。

目送着军队远去的朱慈烺垂下眼,低低道:“此身许国,再难许家……这一仗即便对你来说也很凶险吗?”

“鞑子偷袭我大明,为取得最大战果,绝不可能取道安徽攻打南京,必是取道湖州攻我南京。”

曾樱蹙眉道:“这一路无甚天险可守,即便以左家军之凶猛,怕也是一场苦仗。陛下,我等要做好支援的应对,另外还得加紧安徽一带的防线,以防鞑子派奇兵攻我安徽。”

左大友忍不住捶了下城墙,“可恶!偏偏这个时候受伤,弗儿虽聪明,可到底经验太少了!不行,陛下,臣恳请陛下,让臣随弗儿一起去。”

“靖国公,你如今走路都需人搀扶,还如何指挥千军万马?”

钱谦益道:“我们这群老家伙终是有退下那日的,还是要相信我们的后辈,对他们多一点信心。”

周世昌心里冷笑。

感情不是你家儿子闺女上前线,你说得轻松。

不过对于这仗的凶险他心里也是有数的,为左弗也感到了一阵担心。

虽说跟左大友这些年吵吵闹闹的,但毕竟共过生死的感情是不一样的。而且,因着当年扶持天子上位,碍了许多人的道,所以这些年他们俩不管喜不喜欢对方,都得在朝里相互支援,不然两人都没好果子吃。

所以,他可不想左弗出事。左弗才是左家军真正的灵魂所在。那些牲口之所以如此凶悍,全都是因为左弗。

他们觉得左弗是活神仙,科学是神仙法术,只要左弗不倒,这天下就没敌手!

所以,左弗可不能出事,要左弗出事了,那鞑子就真的无所顾忌了!

这回敢来偷袭,因是得知了左大友性命垂危的消息。毕竟,在左弗回来之前,左大友的情况的确很危险。而那叶德书可能一得知了这消息就告诉了他的主子,所以才有了偷袭这一出。

可惜,他用普通人来衡量了左弗,所以注定会倒霉吧?

周世昌想想左弗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心里又稍稍安定。对的,自己不是鞑子,也不是那蠢货叶德书,自己对左弗比他们了解得多,左弗这个人啊……

根本不能拿世间规则来衡量,不然要吃大亏的!

缩在官袍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心里默默念着:左云舒,你可要撑住啊!

得知消息的刘茹娘再次绷紧了心。

她怎么也想不到,杭州知府竟是内奸,还安排了周氏来害她夫君,企图让左家军溃散,好攻打大明!

这心思当真是歹毒啊!

而女儿如今又上了战场,即便是个无知妇人,她亦知从杭州到南京,无甚天险可守,这一仗要打起来会十分凶险,而女儿她初为统帅,她当真能打赢鞑子,全身而退吗?

刘茹娘不敢想下去了,只望着自己的夫君发呆。

左大友被她看得心里羞愧,低低道:“这次是我不对,你说的不错,我太迂腐了……若不是我一心想着报恩,也不会……”

“算了。”

刘茹娘摇摇头,“谁能想到周氏竟是受了杭州知府的唆使来我们左家的?要说她会勾结叶德书卖祖求荣我却也是不信的。那女子虽是势利眼,可却也偏执。

她那家就是毁在鞑子手里的,清白也是给鞑子毁了的,自己老娘更是被鞑子杀害的,想来应也不会如此下贱,甘做卖国贼。”

顿了顿又道:“且也没那个能耐去做这事,那杭州知府只要不傻,也不会将真实的目的告诉她。”

“唉!”

左大友叹了口气,“有时想想,咱们现在过的日子还不如以前。人在高位处处要小心不说,竟还能碰上这样的事……”

他摇摇头,“现在只希望弗儿能平安归来。若是这一仗真能将鞑子打狠了,打得他们几十年都不敢动一动,我便想跟陛下辞官了,以后只在家做个富家翁。”

刘茹娘有些诧异。

自己这丈夫最是热血,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左大友摇着头,“老了,这脑子不灵光了,万一哪天糊涂祸了国,那真是千古罪人了。”

“现在还是别想这些,想想咱们女儿吧。”

刘茹娘轻叹了声,双手合十道:“希望菩萨保佑,保佑我儿能平安归来。”

“对了,陛下刚刚忽然传旨,让孙训珽立刻动身前去安徽,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又启用他了?难道是想给机会让他立功,封个国公,然后让弗儿嫁给他?”

“什么?!”

刘茹娘瞪大眼,“将我的好姑娘嫁给那等浪荡子?!不行,我不同意!宁可不嫁,也不能嫁给那等花花大少!我看那英国公倒不错,人品端正,相貌堂堂,跟弗儿也谈得来……”

“不行!那是个克妻的,再者,我的宝贝女儿怎能去当填房?!不行,我不同意!”

“要你同意做什么?!那些名分什么的都是虚的,女人这辈子只要找个对自己真心实意好的男人,那日子就不会差。”

“不行,要劳资的女儿给他那亡妻磕头,我不干!”

“左大友,你又有力气了是吧?我告你,这回的事还没完呢!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看你,都是你这猪脑子害得咱家弗儿现在要去打仗!要不是你糊涂,你就不会受伤!你不受伤,鞑子就不敢偷袭我大明……”

一旁伺候的王嬷嬷眼泪都下来了。

那啥……

夫人,老爷,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大姑娘此去很危险啊?你们在这个时候吵这个真的好吗?再说,大姑娘婚事你俩能做主?

这一仗危险吗?

或许吧。

对别人来说是这样,可对左弗来说并没那么危险。

张铭已经跳上了船,立刻回琼州组织人,兵分三路,一路炮轰天津,一路攻打舟山,宁波!还有一路登陆上海,将琼州先进的武器输送过来,并与左家军会和作战。

清人的记性真不好!这么快就忘了飞剪船的速度了!飞剪船虽不能装多门火炮,但速度极快,可快速将士兵投入战场,而一旦登陆后,琼州造的火炮,燧发枪以及刚刚投入生产的加特林机枪会让这些人知道什么才是正义!

到时两路夹击,灭了你们这波偷袭大军不说,还要炮轰天津,诛你们的心!

敢害我左弗的爸爸,我就要让你们跪下来叫我爸爸!

第461章 布防

这仗不好打,但也没其他人想的那样凶险。

在掌握了诸多先进装备,还有这多良将的情况下,左弗这点自信还是有的。鞑子想攻打南京,除非先将他们左家军给吃了!

至于她为何要跟朱慈烺说那些话?

自然是故意的。

她是提醒朱慈烺,你虽给了我荣耀,可我也足够对得起大明,对得起你了!所以,不要再来搞什么小动作,我此身都许国了,你还好意思提防我吗?!

理解是一回事,认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她必须说这番话,也是要让这些大臣士兵们听一听,看一看,左家的荣耀不是躺着来的,那是冒着死的风险捞回来的!

一夜急行军,很快左弗等人就到了常州。在常州略作修整后,第二天下午大军又继续开拔,朝着淞沪而去。

一群大明的军丁感觉自己魂都飞了。

他们以为平日操练已够刻苦了,可这般连续急行军却是吃不消了。昨晚奔波一夜,天蒙蒙亮时到了常州,安静扎寨后,虽睡了一觉,可如今又要再这般行军,只觉浑身软弱无力,两个脚似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过看看左家军,他们又觉不能堕了士气。大家都是人,凭啥人家左家军跑得动,他们就跑不动?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在走常州这段路时,一群乡民涌了出来,他们都骑着古怪的车。

有三轮的,有双轮的,然后在指挥官的指挥下,大家上了车,就靠着一大批乡民脚踏马拉的,他们直接到了苏州。

左弗在常州当官时,跟其他几县的县官交好。这些县官都以左弗马首是瞻,处处都学左弗。左弗走了以后,还跟左弗又书信往来,求水泥建路。

基建这玩意搞搞是会上瘾的。因为这代表着政绩,乡民的称赞。尤其在飞剪船问世后,水泥的成本进一步降低,这些县官便将自己地盘上的路都给修了一遍。

常州知府一看,大头都修完了,行了,索性把常州主要干道都修一遍吧,把路都连起来,也算政绩。

于是乎,挨着无锡的几个苏州府县官一看这架势,感觉自己也得弄弄。不然,岂不是要被百姓骂?

苏州比常州富,比常州好,这是苏州百姓的骄傲。现在人家常州百姓都用上水泥路了,总不能苏州没条像样的路吧?就算财政紧张,可把主管道弄一弄还是行的。

于是得益于良好的道路基建,这段路走得异常舒爽。等过了苏州,到了上海后,大军再次停下修整。

鞑子速度不会慢。偷袭嘛,要诀就在一个“快”字。所以左弗估摸着,鞑子应该已经到湖州了。所以她不打算再往前走了,就留在上海一带,接受装备,同时展开防御。

将地图拿来仔细研究一番后,她开始征召民夫。

民夫的主要工作就是做后勤。

烧饭,挑水,搬运杂物,这些都是民夫的活。

而受过训练的士兵则是背上兵工铲,开始在鞑子可能过来的路径上挖沟布置路障以及……埋雷!

江东门这些年的军工也没落下,也弄出了不少好东西,像火炮这些,不但射程比以前更远,威力更强外,甚至还弄出了开花弹。

当然,受限于电力,他们大多东西还是手打的,不像琼州已进入了半机械化。

所以,虽说装备还不错,可却还不能做到量产。所以,在布防时,这些火器的运营也要精打细算着。

当然,这局面随着琼州海船过来后,情况又会改观。

左弗已关照了张铭,一定要将木二几个会开大铁船的人带来。等回去时,就让他们开游轮回去,然后再将更多的物资送达前线。

大量的军丁开始按照左弗的要求布防,一群百姓听说这回统帅是左弗后,沮丧的心情立刻得到了缓解,很快就变得士气高昂了起来。

左弗是鞑子克星,这是所有大明百姓的共识。

左弗将所有百姓召集起来,安抚一阵后,又做了战前动员大会。

人活着,没点信仰可不行。而一个军队,若没信仰更是如散沙。所以这战前动员大会是必须要做的。

在讲明了家与国的关系后,左弗又开出了大堆承诺。比如斩杀敌人可获得的奖励。

这些奖励包括玻璃器具,盐,消炎药,糖等。当然,除了这些外,还有白花花的战时补贴银。

一群军丁听得眼睛直发光。

娘喂!

补贴银虽不多,可斩杀敌人的奖励未免太丰厚了吧?

其他不说,就玻璃器皿与药品那可是当下卖得最好的东西啊!而且价格不菲,若多杀几个鞑子,回头拿上这些东西是市场上卖掉,还不得发死?

朱慈烺虽给了不少钱,可左弗却不会老实的直接将钱给这些士兵。直接用这些金子银子转换成时空币后,再从时空淘宝里买一堆药品,玻璃出来,可比直接给银子划算多了。

战争不知会打成什么样,但左弗深深的明白,战争打得就是后勤,能省则省。

除此之外,她又规定了缴获战利品必须上缴的规矩。这点,左家军已执行得很好,所以这话主要是对大明这些军丁说的。

当然,为了减少这些人的抵触,她是准备用玻璃,药品来换这些战利品。

这些战利品可不能小觑,卖到淘宝可是一大笔钱,而她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少。当然,左弗也不会无耻到发这国难财,最终这些钱还是都会用在这次战役以及战后重建上。

一听战利品要上缴,这些士兵很是抵触。可一听这些战利品会进行估价,而主帅会用玻璃药品来换后,他们就没什么抵触。尤其是,主帅给出的玻璃药品都是批发价的时候。

这些人大局观没有,不过小脑子却是灵活得不得了。这么一盘算,感觉这回自己要是好好弄,没准回去就吃香喝辣了。

一时间,士气高涨到了极点,每个人眼睛都是绿幽幽的,拿着工兵铲一边挖战壕一边幻想鞑子被自己砍得哇哇直叫,最后扒光他们身上每一个值钱的东西,上交主帅。

于是乎,一群百姓诧异地发现,这些士兵忽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干起活来不但卖力,而且时不时地还跟人打探鞑子的动向,好像手里的长矛大刀已饥渴难耐,要紧要拿鞑子来祭刀了!

百姓们哪里晓得,这些士兵在得到兵工铲后已有点膨胀,而现在掰着指头算一算,自己打仗能赚钱后,这兴奋的心情哪里还压得住?一个个眼冒绿光,好似来的不是鞑子,而是一盘盘美味。

经过一个晚上的努力,所有布防到位。士兵开始轮换着休息,而百姓们也开始轮换着给这些士兵做后勤。

左大人不是那种吃百姓肉,喝百姓血的人,这不,已经送了不少米,面,盐,油,肉过来。

他们要做的就是配合大军的厨子,将这些东西做成美食,让士兵们都吃得饱饱的,好跟鞑子决一死战!

第462章 老冤家

鞑子来的很快,还未等琼州兵过来,鞑子已一路过了湖州,冲着上海来了。

侦察兵观察到鞑子踪迹后,便立刻按照作战计划,出动先头部队,摇起“左”字与“弗”字大旗,一路狂喊了起来。

清军这回的首领也是左弗的老熟人,傅喇塔和傅勒赫。

这家伙一看见“弗”字,脸色顿时就变了!

“不要追!”

他嘶声大喊,“这是左弗的兵,左弗一定从琼州回来了!这支兵是左弗的!此人诡计多端,小心上当!”

一群鞑子吓得脸色苍白。

左弗的名字在大清可谓是家喻户晓。满人恨她恨得牙痒痒,而那些汉民暗地里却一直盼着这个女屠夫早早北上,将他们解救出来。

当然,恨归恨,可满人对左弗更多的是一种恐惧。

想想看,就凭着八千守军将几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连豫亲王都被擒了去,这等战斗力是多么恐怖啊?!

而且自打这娘们出世后,他们就没过上过好日子!

先是在渡江时被她用业火烧,然后偷袭常州,结果还被打得议和。这王八蛋仅仅会打仗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当官能手。

去一个地方就繁荣一个地方不说,而且还会造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弄得他们是苦不堪言。

他们现在所占据的地盘条件是不能给南明比的。而就这样好的条件,左弗这个瘟神还丧心病狂的弄出了一堆高产稻。那红薯土豆的产量大得惊人,而最让他们眼红的是,那神仙稻那样高的产量却不能留种,这是何等卧槽啊!

这水稻左弗肯定在里面动了手脚了,这人也太坏了!这可是粮食啊!关系着生民,她怎就能这么狠心?北地好多人都是汉人,都是她同胞啊!她当真不是东西,坏蛋!

就这样一个女子,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在他们清人眼里,明廷所有人都不足为惧,唯有左弗。

这女人真太神秘了,好似真是神仙,只要她活着一日,他们就没机会去攻取大明。

“左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傅喇塔那只被砍断的手上现在套着一个银色的套子,上面还有一个钩子。这是西方来的传教士帮他做的,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起码他这只手也能活动下了。

而且经过训练,他现在又能骑马挥刀了。

只是想起自己这只手是怎么没的,他便心有余悸。

那个女人……

又来了吗?

“会不会是明军在捣鬼?”

傅勒赫蹙眉,“左大友生死垂危左弗定是要回来的,只是她远在琼州,怎可能来得这么快?”

“难道是坐得那大铁船?”

傅喇塔一脸惊惧,“听人说那大铁船无风无帆可自动,速度极快,会不会?”

“看见的人都是汉人,那些南蛮子怪会夸张的,这铁怎么能打船?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傅勒赫冷哼,“汉人都是胆小鬼!依我看,这定是明军使得诡计,左弗不可能回来得这么快!这才几天功夫?!便是真有那什么大铁船也不可能开这么快吧?还有,你看,他们为什么故意要打出左弗的名号?分明是心虚,想以此来诈我们!”

傅喇塔想想也有道理。

若是左弗真回来了,以她那狡诈的性子定不会嚷嚷,肯定是偷偷躲起来,然后出其不意的给你来一刀。

跟左弗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傅喇塔感觉自己还是有些了解这女人的。这脚底流脓,头上长疮的东西可阴险得很,哪可能跟他们正面刚?

“追上去!”

傅勒赫拔出自己的刀,咬牙道:“五六年了,这五六年我受尽屈辱,今日一定要报此仇,将这些明军杀得片甲不留!传我命令,一路追击,凡是明人全部杀掉!”

“杀,杀,杀!”

一群鞑子也跟打了鸡血似的。

只要左弗不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这江南真太好了,女人也有味儿,比起北方的汉家女子更是柔弱,看着就能生出几分暴虐的冲动来。这一路过来,那些明军虽比以前强了些,可还是照样不堪一击,没打几回合便是投降了。

那宁波湖州的知府倒是有骨气,还硬抗了下。可惜,五六年过去了,他们满人也是鸟枪换炮,请了西夷人过来造炮,造枪,他们现在的火器也厉害着呢!

所以,这一路他们还掳了不少汉家女子,想着只要打下了南京就可享用这些女人,心里便跟着了火似的,恨不能立刻杀过去,将大明所有的男人杀光,将所有的女人都奸一遍。

“前面的清军听着,我等奉我家主帅镇国公左弗左大人之命前来与你们交涉!”

奔跑着明军阵营中忽然发出一个高亮且怪异的声音,“我家主帅说了,你们现在退出大明,将扬州徐州归还我们,她就不计较你们这次偷袭之事,继续遵守停战协议!不然的话,她要叫你们有来无回,还要打入北京紫禁城,活着福临!”

“劳资听你放屁!”

傅勒赫拿起弓箭就是一箭射了出去,怒吼道:“你当劳资是三岁小儿吗?!左弗远在琼州,她便是插上翅膀能飞这么快?!都愣着做什么?!放箭!”

“唰唰唰!”

漫天的箭矢射来,一群明军大叫着跑了起来,那速度叫一个快。

“果然!”

傅喇塔兴奋地道:“果然是骗人的!他们跑了!”

“追!”

傅勒赫一拉缰绳,“给劳资杀过去!片甲不留!

“杀!”

一群清军红了眼似地冲向明军,而明军们则是拼命跑,边跑还有人边喊,“我们左大人会给我们报仇的!鞑子,休要张狂!”

“哈哈!蠢货,就你们这点小伎俩还想骗劳资?!”

傅勒赫狂笑,“左大友生死垂危,周世昌老迈不堪,左弗远在琼州,没了这三个人,你们明军屁都不是!还是早早投降,大爷我饶你们……”

“砰!”

话还没说完,冲在前头的清军忽然发出一阵阵惨叫,无数带着鲜血的残肢被炸上了天空,还未等清军有所反应,一个令他们惊恐不已的声音响起了,“傅喇塔,傅勒赫,几年不见,长本事了啊?”

第463章 大家快跑啊

“左,左,左……”

一个牛录惊慌地叫道:“这,这是左弗的声音!左弗的声音!左弗来了,左弗来了!女魔头来了!”

“跑,跑,跑呀!”

清军慌了!

只要是参与过那场战争的人至今不会忘记那个戴古怪头盔,身披古怪战甲的女人是有多恐怖!

一把宝刀无人能摧,只要一刀下来,甭管你多牛逼,只有一个下场:死!

那把刀太恐怖了!

他们实在想不出,这刀到底是什么做的!明军手里的刀已经够骇人的了,而左弗手里那把简直是神器!怎么砍都不会卷刃,锋利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而这把刀的主人作战比男人还勇猛,更是刀枪不入,碰上她只能跑,不然会死得很惨。

更别提,这家伙还会巫术!

那红莲业火的威力太可怕了!

那是可消灭世间一切力量的恐怖存在!

他们这回信心十足的来,就是料准了左弗远在琼州无法回来,可哪里想到,她不但来了,而且还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所有人都卷缩到一起,四下警惕地望着,拿着武器的手不停地颤着。他们满人以勇猛着称,可碰上这样未知的力量,实在也是勇猛不起来。

“怕什么?!”

傅勒赫大声呵斥道:“你们哪个眼睛看见左弗了?!北京城里就有善口技者,这没准是有人在模仿左弗的声音,吓唬我们!你们仔细看,可看见左弗了?!”

好似一股魔力抚过众人心间,让一群恐惧的人稍稍安定了下来。他们望向明军,发现果然没左弗的声音,而在傅勒赫喊了这么一声后,领头那几个明显脸色变了变……

有诈!

狡猾的汉狗!

“来啊!”

傅勒赫冷笑,“差点忘了,汉狗善火器,即便左弗不在,他们地雷还是会用的。来啊,将那些汉狗押上去,我倒要看看这雷炸不炸自己人!”

清廷虽接受了明朝的火器文化,可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雷是可以人为激发爆破的。

在扬州之战时,他们虽吃了左弗一肚子地雷,但显然还没弄清楚那些雷何时爆,爆多大都是人掌控的。

当然,这也不能怪清人见识少。事实上,若不是左弗来到这世界,就彼时这个年代,也没人有这概念,也弄不出来这样的东西。

而装有起爆装置的地雷在大明也属机密,也只有少数几个大臣和左家军部分将领知道。

所以,杭州知府那个级别是根本不可能知道明军手里还藏着这样的东西。而那些埋雷的士兵都是经过特殊训练,不但技术好,而且嘴巴还牢,将起爆工作看得很光荣,每次执行任务,这活计只能他们来做。

此刻他们已埋伏在远处的小山坡上,用着望远镜观察这边的动向。见清人赶了一群百姓出来,一群人冷笑了。

“果然被大姑娘料中了!这些鞑子还真是无耻啊!”

“这也不甚稀奇。这古往今来,那些脚底流脓的家伙哪个没做过这样的事?鞑子又不是什么圣人,之前跟我们打了那么多次,不弄点百姓过来都肉盾才奇怪。”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小子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着?一切行动听指挥,大姑娘教的东西这么快就忘了?!大姑娘怎么说的?

不要一下弄死他们,要给他们点希望,然后再给他们来个包饺子战术,杀了他们,还要诛他们的心!

不过都给我看着点,那几个大头领不要弄死了,嘿,再将他们活捉一回,让他们下半辈子就在悔恨屈辱中度过吧!”

“啧啧,我都想为他们掬把泪了!怎么就学不乖呢?还敢害咱们大左大人,这回大姑娘能放过他们?不将他们玩成痴儿,我估摸着都不会撒手。”

“也别大意了。这回鞑子来势汹汹,据我们探子回报,出动了十几万大军,其中五六万都是真鞑,他们是想靠着偷袭,一口气拿下南京,灭亡我们的!”

“做梦!想灭我大明,先问问我们左家军!可恶,被这些野蛮人小看了,等会儿非得给他们好看!”

说话间,那些百姓已被赶着朝着明军阵地而去。他们呼天喊地的,眼泪直流间却也不敢停下。

现在停下会被鞑子捅死,而这样走过去,也许还能活?毕竟,刚刚也有好多鞑子没被炸死。

而且,镇国公爱民如子是出了名的,她,她老人家心应该不会那么狠吧?

走了两百多米路,鞑子们笑了。

“哈!我说什么来着?朱慈烺这小儿有心想当明军,总摆出一副仁义的嘴脸来,他大明的兵怎么敢屠杀自己的老百姓?!”

傅勒赫笑得张狂,“对面的明狗听着!少在这儿跟爷爷装神弄鬼!今个儿别说左弗不在,她便是在,我倒要瞧瞧,她左弗敢不敢向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开炮?!哈哈!来,都跟我过去,杀了这群明狗,挖出他们的心肺当下酒菜!”

“杀呀!”

嘴里喊着杀,可这些人动作却不快。他们依旧驱赶着百姓往前挪,见到那些明军开始慌乱地撤退后,一群人才安下心来,一架马肚,拔刀大喊,“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儿!儿郎们,跟我冲!”

“冲呀!”

漫天的尘土扬起,马儿嘶叫着飞奔向前,一群百姓惊慌地四下躲避,很快便又被一群满人给赶到一起,逼着他们奔跑前进。

“差不多了。”

埋伏在远处的爆破小队阴森森地一笑,“五号位准备,爆!”

“轰!”的一声巨响,只见埋头冲锋的鞑子军队忽然爆出了一阵血雾,惨叫声传来,无数的残肢被抛向天空,带着血液,如下雨般落了下来。

队伍的两头没受到攻击,可中间一段却是直接被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流。

这条路是死亡之路,在预判了鞑子可能的行军路程后,就这五公里的路程上,左弗埋下了超过两万枚的地雷。

在这条路的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这种简易的陶罐地雷。

江东门一年的产量她全埋这条路上了,而很显然,这位主没打算留下一颗雷,打算全部用在这伙鞑子的先锋军上……

第464章 奥义·千年杀

惨叫持续回荡在天空,所有人都傻眼了。

“是,是左弗!”

有人惊叫着,“只,只有左弗才会如此用兵!”

傅勒赫脸色煞白。

傅喇塔身子都颤了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不会那个女人真来了吧?

不,不可能的!

她就是长了翅膀也不可能这么快赶来!

她可是在琼州啊!

哪可能那么快就回来了?

可这充满诡异的作战方式却像极了那个女人!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用这样无耻的招数!而且这么诡异的地雷怎么看都是出自那个女人之手……

她……

真得再这儿?!

一些清兵开始后退,可他们没走两步,又是“轰”的一声巨响,地面又炸开了一块,又有无数清兵惨叫着倒地。

傅勒赫倒吸一口凉气!

这地下埋了多少这样可随人意志操控的地雷?!

他们现在似乎动一动就会被炸?

左弗!

他咬牙着,怒吼道:“左弗!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出来与我一战!”

“就,就是!”

傅喇塔也鼓起勇气叫道:“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出来与我等一战!!”

“你们这么想我吗?”

对面的明军忽然让出了一条道来。

傅喇塔瞳孔一缩,只见对面出来了几个人,抬着轿子,那轿子并不是常见的帷轿,那轿子很是古怪,四面支着几个木楞子,上面用一种他们叫不出名的纱织围着。

料子挺括光滑,有些透,能看出里面之人的大概身形。这样看看,的确像是左弗。

“左弗!你少在这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

傅喇塔沉着脸道:“怎么?几年不见,勇武就不见了吗?改坐轿子不骑马了?!娘们就是娘们!好日子过久了,心志就被消磨了!”

“我如今身为大明镇国公,想做什么还需你们同意吗?怎么样?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清朗的女声从轿子里传出来,“你们将徐州扬州还我大明,我就放过你们如何?”

“呸!”

傅喇塔大怒,“左弗,你休要欺人太甚!”

“那么……你们是要与我作对了?”

轿子里的声音一下变冷了,“呵,听说你们满人不但能征善战,还能歌善舞……可惜啊……”

轿子里发出一声轻笑,“从今往后,你们这些打草谷的恐怕就只能剩下能歌善舞了!”

“左弗,你在那胡咧咧个甚?!”

傅勒赫大吼道:“出来与我一战!”

“我用其他法子也能杀了你,我干嘛要出来冒险?走了,走了,回去睡觉了,打你们都感觉有点欺负人,真没意思!算了,谁叫姑娘我心肠软,见不得血呢?李想……”

“到!”

“下面就交给你了。这烂眼皮和傅勒赫都是老朋友了,给他们留个活口,其他没价值的就都弄死吧。”

“是,大姑娘!”

“傅勒赫,那个好像不是李想……”

傅喇塔忽然小声道:“李想是左弗最为看重的人,是她亲兵中的亲兵,十二个时辰伺候在身旁,我上回在大明养伤时,这个李想,还有个张铭从未离过她身,我认识那李想,那小子嘴臭得很……”

“你确定?”

傅勒赫蹙眉,“你没看花眼?”

“不,不会的!我肯定没看错!此人虽然身形容貌都有些像,但绝对不是李想!”

“你这么一说……”

傅勒赫又拿出望远镜看了看,顿时大骂,“娘的!对方主帅是谁?!这根本不是李想!”

他也是见过李想的,而且对李想印象还很深刻。被傅喇塔这么一提醒,拿着望远镜一看,顿时气吐血了。

那人的确很像李想,可拿着望远镜仔细看了就会发现根本不是一个人!起码这人要比李想高上那么一点,而且李想嘴角没有痣!

好个狡诈的狗东西!那痣小得跟芝麻似的,要不是有望远镜,就蒙过去了好吗?!

还好,这回傅喇塔跟着来了!他跟左弗等人接触最多,而且心细,给他瞧出来了,不然……

“哈哈!”

想到这里,傅勒赫大笑了起来!

“李想?!李想在哪?!不错,不错,你们这回的统帅有点本事!能做到这份上,劳资敬他!轿子里那位左大人,等我抓到了你,我倒要看看,几年不见,是不是脸都变了?!”

“傅勒赫,什么意思?”

傅喇塔还有些懵。

“哼!使得这般招数,很明显是想用左弗来吓我们!估计左大友真危险了,说不定已经死了!所以,左家军现在群龙无首,只能靠诈我们来提升士气了!”

这逻辑有问题,可傅勒赫虽贵为皇亲却不是一个爱读书的!冲锋打仗可以,可指挥却是烂到家了。

没办法,读书就是培养逻辑的过程,人家没读书,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有逻辑的话来。

而傅喇塔也好不到哪里去,听傅勒赫这么一说,也是点点头,“难怪要搞这些小动作,从一开始就一直打左弗的招牌,看来他们后方已经乱了!”

“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

傅勒赫退后几步,道:“给我放箭!先射死那个叫李想跟左弗的!”

吃了几回亏倒也长进了。摸不清这地下到底还有多少那样的雷,所以他不敢乱动,也不敢让后面的队伍跟上,只敢让附近的士兵放箭。

“不要让轿子里的人跑了,放!”

“唰唰唰!”

漫天的箭矢飞舞,而对面的明军似早有准备,盾牌立刻被举了出来,挡住了第一波攻击!

而就在这时,山包上的爆破小队又阴森森地笑了,“七号,八号,九号,十号位置!来,给他们尝尝大姑娘新教的招式:奥义·千年杀!

“是!”

“轰,轰,轰隆隆!”

队伍的尾端忽然开始爆炸,一波接着一波的气浪将人马掀翻,整个大地都震动了起来,而整个场面却又异常的诡异。

这回……

竟是听不到什么惨叫声,只见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些清军成片成片的倒下,然后……

大地成了红色,天空成了红色,漫天的红色雨落下,无数的残肢,夹着花花绿绿的烂肠子从天空落下……

大地被炸开了一个大坑,被抛向天空的人又再度落下,那个坑好似成了一口锅,转眼间里面就堆满了各种杂碎,红红绿绿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第465章 撤退

傅喇塔与傅勒赫这回率领的两万人乃是先锋队,军中精锐。而现在,他们一个敌人都没打死,被这伙子明军几番戏弄下,竟一下子死了千把人,这简直不能忍!

“啧啧,大姑娘真是优雅啊!”

爆破小队的队长连连称赞,“这明明就是炸屁股,偏偏还要取个奥义千年杀的名字,嘿,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队长,这一定是大姑娘怕别人知道咱们的战术才起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

一个队员一脸认真地道:“您想,就听千年杀这名字谁能想到是从敌人尾端炸起?”

队长摸着下巴思忖了会儿,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说话间又举着望远镜继续观望前方阵地,越看越开心,“嘿嘿,这下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些憨货,只有靠着百姓才是最安全的。”

“头儿,你说他们能投降吗?”

“不能。”

小队长从兜里掏出一条能量棒,用牙咬开包装纸,咬了一口能量棒,慢慢道:“起码咱们眼前这伙鞑子不会降。”

“为啥啊,头儿?”

“这领头的两人已被大姑娘俘虏过了。你们入伍晚不知道,当年多铎也是搞偷袭,打常州,这两人也在其中。当年大姑娘已经抓了他们一回了,这回要再被生擒,怕是回去也没活路。”

小兵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是,两次都折一个人手里,即便他们的伪帝不追究,估计也得被人笑死。不过,头儿,这样一来的话,他们不是要死战了?”

“呵……”

小队长冷笑,“死战?怕是浪不起来,耍不得死战哦!”

远处,不长的官道上已布满了残肢,血迹将黄土都染成了一片鲜红,整个大地仿佛变成了地狱般,有人在哀嚎这,有人在惊叫着,有人在颤抖着……

也有人将所有惊恐化作了怒气,拔着大刀疯狂大喊着冲向前,将前面趟地雷的百姓踩踏在马蹄下,好似疯了一般,决议要用人数优势来扭转局势!

地雷不出意外地又爆炸了。

天地间晃动着,尘土被抛向天,再落下时,就成了一点点的红色细小泥疙瘩。

恐惧在清军里蔓延着,终于有人受不了这诡异的打法,尖叫着朝南北两边跑去。

也算是有点运气

官路的两边是没有埋雷的,而这一跑,发现没有地雷再炸响后,整个队伍都乱了起来,对于指挥官的叫骂不闻不问,撒着脚丫子拼命朝两边散开。

傅勒赫见官道两边并未有地雷炸开,愤怒过后也反应过来了,立刻道:“立刻朝两边散开,不要走官道,不要走官道!从边上包抄杀上去!”

“起爆!”

远处的小队长见鞑子要跑,立刻命令所有人将所有地雷起爆,转眼间,整个视线里都是黄土尘烟一片,再也看不清什么。

“撤退!”

跑在鞑子前头的明军忽然跑动了起来,他们的速度极快,且跑动间完全不似刚刚的慌乱,显得十分有秩序。

千把来人的明军快速跑着,很快,在他们的视线前方就出现了诸多的路障。在路障对面,负责观察的士兵见了奔跑过来的明军,立刻挥动红色旗帜,将路障搬开,空出一条道来。

奔涌而来的明军迅速通过路障,很快,路障又再度被摆好。而包抄过来的鞑子很快也追了过来。

这回,他们谨慎了许多。

傅勒赫拉着马缰,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指挥此战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左弗真得在此?

可这回朝廷精锐尽出,哪怕这回大明的统帅真得是左弗那也顾不上了。花了这多代价,还许出了一个亲王的爵位,若是不能一口气拿下南京,那么,他们都将是大清的罪人!

“火枪队!”

他沉着脸,呼了一声道:“让他们也尝尝我们新造的火枪!”

这些火枪都是西方传教士帮忙设计的,他不信大明的火器能强过大清!左弗造的那种大炮根本就是个玩笑!

火力虽大,可射程却极短,那也能叫炮?

而这回他们也将大清所有的火枪火炮都带了来,他还不信了,这些明军还能硬抗火枪火炮不成?!

“清军哪来的那多火枪?!”

在后方观察的李想有点吃惊,忙通过对讲机报告道:“大姑娘,清军有火枪!而且,还拉了好多门炮出来!”

左弗的指挥部离着前线并不远,所以听到李想这样说后,立刻拿出高倍望远镜查看了起来。

“该死!”

左弗一看对面的场景,立刻道:“李想,立刻带人撤退到三号阵线!快!”

“是!”

“战争果然会促进科技的发展啊……”

左弗放下望远镜,摇摇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西方人会跟大明进行贸易,自然也会跟大清进行贸易。而西方那些传播者一直想进入华夏传教。本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想法,这些传教士自然也不会因为跟大明交好就放弃了大清。

再者,这些白皮搅屎棍们最乐见于这些事。大明不需要他们的技术,但大清总需要的吧?双方磕个你死我活,他们不就好赚钱了吗?

所以,这些火炮火枪明显有西方的影子在内。而历史上对火器不甚重视的大清显然现在也重视起了火器,这回拉出来的武器,左弗都觉得有点头皮发麻了。

每一次战争都会促进武器的发展,而武器的发展不是单个的。想要造出一样新式的武器,涉及到的东西是方方面面的,所以当看着这些清军拉出一门门火炮后,左弗感觉这历史被自己推动得好像有点太厉害了……

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头,道:“好在,江东门这些年造的火器也很不错,数量虽不多,不过应该也足够应付鞑子了。”

眼看着明军们撤退,傅勒赫又大笑了起来,“该使得手段都使完了吗?!这就跑了?!哈哈,便是左弗真得在此,见了我这火炮也是要跪吧?!该死的汉狗,速速投降,爷饶你们不死!”

第466章 嚣张

“妈的,好嚣张!”

一个常州籍的士兵骂道:“这狗日的当年被我们大人俘虏了,当时跟狗一样赖活着,现在倒嚣张起来了!”

“别说话了!快跑!”

另一个常州士兵乙道:“咱们常州人哪一个没见过这些狗鞑子的笑话?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切行动听指挥!只要是大人为统帅,这些鞑子没日子过的,且让他们再嚣张会儿!”

“都在啰嗦什么?!快撤!

“是!”

一大群士兵拼命跑着,而后面的清军怕有诈,也不敢冒然上前。

他们架起炮,直接对着路障阵地就轰了几下,见没什么异常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生怕这里也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清军不敢冒然上前,而明军则得到了撤退的机会。半个小时候,所有明军都到了三号阵线。

这条官道依然无甚遮蔽,只有远处有几个小山包,而三号阵地就设定在这里。

只是在这里,却是连个路障都看不见,而那些撤退下来的明军显然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们迅速警戒了起来,然后将一个个一面涂着红色骷髅的绿色铁皮盒子给拉了出来。

在这盒子上,写了四个字:此面向敌。

经过多年的摸索,现在的定向雷可比以前牛逼多了。在这里面不但装上了铁钉,而且威力比以前更巨大。

这些士兵快速行动着,很快就将雷安置好,然后所有人便迅速朝着四周的小山包而去。

他们匍匐在草丛里,拿出能量棒吃了几口后,又灌了几口水。在这里,他们埋伏了总计五千人的兵力,如果这一波地雷攻击不能消灭一半以上敌人的话,那么接下来会战得很辛苦了。

别看他们左家军人不少,这回出动得也不少,但是承担的压力也特别大。毕竟,在湖州等地陆续落入敌人手中后,保住现有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像这种野外主动出击的战斗不可能将所有兵力都压上来,鬼知道鞑子会不会再从哪个地方攻过来,所以上海还是要留下大量兵力保卫的。

而除去他们左家军,剩下的那些明军并不能适应这样的机动性作战,还是留着他们做做后勤,学习点经验比较好。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而傅勒赫经过几次惊吓后,也比之前谨慎了许多。

他拿着望远镜四下观察着,发现这边道路比较狭窄,而且附近还有几个山包,本能地觉得这儿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他扬起手,命令所有人停下。

等所有人停下后,他思忖片刻,道:“将那些汉狗拉上来,咱们混在他们中间走。”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而埋伏在山包上的各指挥官们也是纷纷蹙眉。

“该死!”

李想咬牙切齿道:“这些鞑子当真是无耻又狡诈!”

说着便是按动了对讲机,将情况跟左弗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大姑娘,现在怎么办?”

“百姓只有两三千人吧?”

“是。”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会儿,才又传来声音,“放他们过去。”

“大姑娘!”

李想惊呼,“这样就太危险了!”

“我们还有四号,五号埋伏圈,百姓只有两三千,鞑子快两万人,他们混不了多少进去的。等百姓过去后,再动手。”

“可大姑娘,这样我们很被动啊。”

“这是命令,执行吧。”

左弗靠在椅子上,疲惫地道:“李想,我们所能倚靠的只有百姓,我们左家军在朝中是无根基的。若是无差别攻击,我们就会失了人心。军人,沙场死,这是宿命。我们的兵不能向百姓下手,这是左家军的底线!”

“是……”

李想望了一眼正在接近埋伏圈的清军,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可左家军早已不是当初那支拿钱干活的军队。

爱护百姓,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守护百姓,保卫家园已成了这支队伍的信仰。

多年的军队教育,让这支部队的思维见识已大大有别于彼时的军队。他们保护的不光光是大明,还有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信仰,每次左家军出动都能得到当地百姓的帮助。就像这回,若无百姓支持,豁出命去帮着他们干杂务,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快将防线布置好的。

罢了……

大姑娘说的对。

左家军已是诸多人的心头刺,在朝里无根基,若是再失了民心,他们就真得什么都没有了。

“混杂着百姓的鞑子让他们过去。”

李想按下了对讲机,“各单位注意,勿伤百姓,这是大姑娘的命令,请执行命令!”

对讲机里没了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各指挥官的声音,“遵命!”

百姓们战战兢兢地向前走着,而这回他们又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条较为狭窄的官道。

有些乡绅红了眼。

读过书的他们知道一马平川的淞沪之地并无甚天险可守,要打仗那是很艰难的。而眼下这块地方正是伏击的好地方。虽然不知这回统领大军的人到底是不是镇国公,但是,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儿已是一个不错的伏击地点了。

可眼下这里却是静悄悄,没有一支箭矢飞来,也没一颗炮弹落下,这是怕伤害无辜,所以冒着风险将鞑子放过了……

这回的统帅一定是镇国公!

只有镇国公才会如此的爱民如子!

两三千人又不是很多!

镇国公即便真动手了,除去他们这些死去的人,不会有人有怨言的。比起他们这些卑微的生命,国才是最重要的!

可眼下,镇国公放弃了这次机会,这回若能活着回老家,一定要写文章,赞美镇国公的仁义之心。

只是……

镇国公如此做,当真不要紧吗?

人就是这样。

当被一个人感动时,忽然就能舍掉自己心里的私欲,转而替对方考虑起来。

这些乡绅现在就在想着,左弗若是败了,岂不是要成罪人了?

不,不!

不会的!

左弗自出道来就没有过败绩,她不会败,她一定还留有后手!

所有人眼里都升起了希望,他们相互看着,忽然觉着,他们应该想法跑,不要再拖累左家军和镇国公了!

“百姓都过了伏击圈了。”

李想又报告道:“傅勒赫等人也过去了,大姑娘,可以动手了吗?”

“动手!”

对讲机那头传来左弗阴冷的声音,“所有定向雷一次爆破,全部都给我炸了,准备好你们的兵刃,一旦炸了,就冲锋!”

“遵命!!”

第467章 双手留下

几十枚拉圈布置的定向雷瞬间爆发,几万铁钉瞬间爆射而出,落在清军后方的鞑子连惨叫声都未发出,便去见了神。

血淋淋的场面已无法用语言形容,走在前头的傅勒赫甚至还未来得及观察战场形势,一阵嘹亮的号子声便响起!

“兄弟们,冲啊!”

无数穿着迷彩军衣,头戴钢盔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杀声震天,大地都仿似随着这一声声呐喊震动了起来!

被定向雷伤了大半的清军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又与明军展开了肉搏战。

一些在包围圈内幸存下来的清军顾不上整理伤口,几乎是本能地举起刀,疯狂砍杀着包围过来的明军。

而这些明军就跟当年常州城里的明军一样,无论怎么砍,他们都没有事。

傅勒赫脸色苍白,大脑也一片空白。

这一刻,身为指挥官的他竟不知要做出什么反应了!

“杀!!!”

忽然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被马蹄带起的尘土中渐渐显出一人一马。

傅喇塔定眼一瞧,顿时瞳孔一缩,忍不住大喝道:“左弗,果然是你!”

三百战骑跟随在左弗身后,拔出的尖刀在太阳光底下透着瘆人的光芒。

“烂眼皮小儿,跪下叫姑奶奶!”

左弗一拉缰绳,马儿“咴咴”叫着,抬起两只前蹄就朝傅喇塔踏下去!

“左弗小儿,休要小看我!”

傅喇塔抬手就朝马肚子捅去!

左弗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急忙后退!虽说她的战马身上也穿了用防刺服拼接起来的防刺服,不过战马这样猛地冲下去,防刺服未必能防得住!

傅喇塔大口喘着气。

左弗三番四次的设伏已让他精疲力尽,精神所能承受的也达了极点。这会儿左弗猛然跳了出来,上来废话没有,直接就是砍杀,刚刚那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砍死了!

“左弗!”

傅喇塔咬着牙,“你这卑鄙小人!无耻!”

“说的对!”

傅勒赫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本以为混在百姓中间能平安度过,哪里晓得他们是平安了,可后面的人就倒霉了!

早知道就应该多抓点汉狗过来的!

刚刚那地雷他见过。在常州荡南一战时,豫亲王也曾被这种诡异的雷所伤。天知道这雷是怎么造出来的,威力大不说,好像还长了眼睛,专门盯着他们打!

“你这无耻小人!”

傅勒赫大骂道:“有本事一对一来打一场!鬼鬼祟祟的像什么话?!”

“唰”的一声,一支箭矢顺着傅勒赫的头盔而过,左弗清冷的声音响起,“兵不厌诈,这个道理你们不懂吗?”

“偷袭!无耻!”

傅勒赫一夹马肚子,冲着上前,“左弗小儿,拿命来!”

“来得正好!”

左弗一挥马鞭,急速向前,挥舞着手里的锰钢刀就朝傅勒赫劈了过去!

“当”的一声,两把刀相交间,火星子四溅,周边厮杀着的鞑子围了上来。

傅勒赫疯了一样喊着,“上,都给我上!杀死这女人,大明就完了!”

“保护大姑娘!”

所有的亲卫骑兵也冲了上来,残酷的肉搏战开始了!

“傅勒赫,放弃吧,你赢不了我的!”

左弗一刀挥过去,“再有两下,你这刀就废了!”

“滚!少废话!纳命来!”

“不知死活!”

左弗眼里闪着冷芒,“你们害我父亲,我今日就要拿你的人头给我父亲报仇!”

“哈!左大友死了吗?!难怪你如此气急败坏!”

“哈哈!并没有!不过你们大清有种算计我父亲,那也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你怎么个无情法?”

左弗嘿嘿一笑,“大铁船还记得吗?他们去天津了!”

“什么?!”

傅勒赫手一抖,而就在这一瞬,左弗忽然爆起,一拉缰绳,马儿双脚站立起来,她嘴里大声喝道:“去死吧!”

“做梦!”

傅勒赫瞬间收了心神,猛地侧身,悬挂在马上。

可惜,已经晚了。

左弗一刀劈下来,带着千军万马之势,直直劈了下来!

“啊,啊!”

惨叫声响起,傅勒赫跌落在马下。两只手已经不见了,断开的手腕间,血液像喷泉般涌出,而那匹被砍伤的战马也是呜鸣着倒地。

一个亲卫上前,拿出绳子就将人套住,然后挥着马鞭拖着惨叫的傅勒赫就是跑!

血液在地上划出一条血道来,而左弗绿色的军装上已有一些红色,那是傅勒赫的血。

垂下的刀尖上鲜血一滴滴滴落,她骑在马上,带着无与伦比的肃杀之气,就像杀神降临般,仅仅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惊胆寒。

周围的清军想去追傅勒赫,可左弗的刀横在了他们面前。紧接着,便是好几颗头颅被砍下,喷涌的血液将左弗的军装,坐下的战骑鬃毛染红。

傅勒赫的惨叫还未停歇,可声音却渐渐小了。这渐渐灭却的声音让清人生出难以形容的恐惧。

傅勒赫的勇猛,傅勒赫的善战在大清是有名的。他是一等一的勇士,便是与满清第一巴图鲁鳌拜过手都不会显得太难看。可就这样一个人,与大明的一个女人没打几回合便被砍去了双手,这,这……

这女人还是人吗?

这些清人根本不知锰钢是有多坚硬,可以这么说,在锰钢刀面前,彼时的所有宝刀都是辣鸡,砍不了几回合就会卷刃,甚至断掉。

再加之,这些年左弗忙归忙,可武艺却没落下。尤其是张景瑄这个健身狂魔来了后,两人除了一起锻炼外,更是常常对打。而左弗平日都是要额外补充蛋白粉的,所以别看她精瘦,可力气耐力却是大得惊人。

更重要的一点,左弗还利用了心理战术,诛了傅勒赫的心。这些亲贵未亲眼见过大铁船,可在民众的传播下,游轮已经被神话了。傅勒赫嘴上说着不信,可心里到底还是信了。

一听左弗已派人开着大铁船去天津,而天津乃是京畿门户,心里能不慌吗?

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容不得人恍惚,这一恍惚是会要命的!所以,这一刀左弗砍得不带半点犹豫,直接一刀下来,虽让傅勒赫躲过了致命一击,可他侧翻时抓着缰绳的手也留下了……

第468章 赳赳大明

一群清军咽着口水,极度的恐慌让他们行动缓慢,而左弗却没有客气。

趁你病,要你命!

她连连砍翻几人后,策马奔向了傅喇塔!

所有清军跟疯了一样阻挡在前,而左弗犹如荒古中走出了杀神般,谁挡谁死!

后面的骑兵紧随其后,拼命砍杀着所有可见的敌人!左弗的英勇,身先士卒让整个军队都陷入了一股歇斯底里的亢奋中!

那些汉民望着这一幕,眼睛渐渐红了。

一个女人,一个柔弱的女人,此刻正在与鞑子拼命厮杀着!而她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此。若是大明争气些,她早就应该嫁了人,在家相夫教子,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可就因为他们男人不争气,所以这个女人!这个柔弱的女人不得不披甲上阵,用她羸弱的肩膀扛起这家国天下!

第一次,阻敌于长江!

第二次,守卫常州,粉碎了清人偷袭的意图!

这一次!

她又站了出来,在这无城可守,无天险可避的平原上与敌人展开了厮杀!

她本可以不用这么艰难,只要在刚刚他们踏入伏击圈时,下令炸响那些火器,那么这些鞑子将即可失去战斗力!

但她没有!

她没有这样做!

百里相送父母官,万民泪别左使君!

这就是左弗!

爱民如子,不是说说而已!

一个老者忍不住红了眼,流着泪道:“圣贤爱物本忧民,常以人知独不仁。每向孤高中节肃,更从规行上操循。吾心正似秋风劲,衆口和于春水醇。嗟我衰残无所用,祗将德意赞陶钧。”

老者吟罢便是擦擦眼,道:“诸乡邻,我等不能给国公爷拖后腿,鞑子现在无暇顾及我们,我们……”

他慢慢蹲下身,从一个死去的鞑子手里拔出刀,道:“相互帮忙,砍了这绳子,我们一起杀鞑子!”

“老丈说得对!”

一个后生脸上露出了凶狠,“他们将我们的女人掳了去,还烧我家园,抢我钱财,如今更是以我们为人质胁迫镇国公,不若就此放手一搏,也不算愧对祖宗!”

“说得对!”

另一个汉子应道:“我们往边上去点,将那几个鞑子手上的刀拿来,先把绳子割断了再说!”

义勇军进行曲真得是写得很好的。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或许兔子们的确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可兔子们也是一群极具血性和反抗精神的种族。

在大泽乡,在那个鹰酱还不知在哪,牛牛还在过着原始人生活的年代里,就有人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来!那是gm的口号,那是反抗的精神,那是对不公的抗议!

反抗不公,反抗凌辱,是种花家的传统!正是千百年来我们不停的抗争才让这个民族得以延续!

现在,这一幕正在左弗的眼前上演着。

那些百姓躲到一边,用捡来的刀割断了身上的束缚,然后又用捡来的兵器疯叫着冲向了鞑子!

清军怎么也想不到,一群跟绵羊似的百姓忽然像疯了一般,他们的拼杀毫无技巧,漏洞百出,可他们却悍不畏死,如疯了一般冲上来,拼命地砍着他们!

这是一场可笑的自杀式攻击,可在场的清军却没一个笑得出来!那种眼里只有你死我活的精神太撼动人了!这些百姓好似已做好了死的觉悟,他们三三两两的结成一个小队,你一刀,我一拳的打过来。

若是三个人还打不死一个人,就会有更多的人围上来。有的人没有兵器,被敌人打倒了,肚子被破开了,可他们却还死死抱着敌人的脚,用牙齿狠狠撕咬着!

魔鬼!

这些大明人已经被魔鬼附身了!

“去帮百姓!”

左弗嘶声大叫,“阻击小队准备,保护百姓!”

“是!”

一个个伏击在外围的阻击手们举起自己手里的复合弓,开始收拾那些围攻百姓的鞑子!

“嗖嗖嗖!”

一支支箭矢精准无误的射向敌人,这支阻击小队装备着全军最好的装备,每一支复合弓的价钱都极为昂贵,其威力已不下于步枪。而上面装的瞄准镜更是增加了准确性,这使得所有妄图砍杀百姓的鞑子都不敢乱动了。

因为他们只要动一动,很快就会有箭矢射向他们。而且,每一支射来的箭矢都不会失误,总是一箭毙命!

行动变得迟缓了下来,而百姓似得到了鼓舞,更是奋力厮杀!

“赳赳大明,共赴国难,赳赳大明,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东有大明,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桑难平!天下纷扰,何得康宁!明有锐士,谁与争锋!”

也不知谁唱了起来,渐渐声音汇成了一条洪流。步兵踏着脚步,举着三棱长矛,唱着军歌,一步步逼近清军。

这首歌,是后世大秦帝国的主题曲,左弗觉得这首歌很符合大明当下的情况,所以将歌词略改了下,便拿来当了军歌。

左弗没想到,这些士兵会在这个时候唱起这首歌,防爆头盔下她的双目变红。

百姓因士兵们的英勇而激起了血性,而士兵们也因百姓们的拥护而激起了军人的荣耀!

眼下的一幕,就是军民关系最好的诠释!

歌声变得激昂嘹亮了起来!

整齐的踏步,齐刷刷的动作令剩余的清军惊恐!

这些大明人的眼里生出了一种让他们惊惧的东西!杀意!以死为荣!

以前的明人眼里没有这样的东西,他们都是麻木的。可现在,他们眼里有了战意,那是不屈的抗争!

战鼓擂了起来,歌声传遍了整个天地,百姓从士兵们手里接过了匕首,大刀,没有彷徨,没有恐惧,眼里只剩下了敌人的身影与无尽的杀意。

他们与大明士兵一起,一步,一步,逼近他们。马儿咴咴叫着,不远处的骑兵还在奋力砍杀着,而他们的力量似乎又增长了!在这豪迈悲壮的歌声中,每一个人都将生死抛掉了,他们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赢!赢!赢!我们一定要赢!!!

左弗砍下一个鞑子的头颅,鲜血已将她整个人都染红,她举起刀,嘶声大吼道:“赳赳大明,共赴国难,赳赳大明,复我河山!乡亲们,随我杀!!!”

第469章 此生,不枉矣

“杀!!”

“杀!!”

“杀!!”

震天的吼声似要将大地撕裂般,整个人间都被这种壮怀激烈所震撼,天边的云似要烧起来般,变得一片血红!

“我们明人不是狗!”

吟诗的老者嘶吼着,“我们不是懦夫!!还我河山,还我妻儿!杀!!!”

老者奔跑着冲向前,刀剑砍在他略有些躬起的背上。他额头的青筋爆了出来,咬着牙,瘦弱的手死死抓着手里的刀,一下,一下,挥舞着。

他没有砍到任何人。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已是衰残之躯,已没能力再提刀杀敌了。他晃荡着,每走一步都是那样吃力。

敌人矫健的身姿在他眼前闪着,令他的眼睛发花,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记得,绿色的人不能砍,没着甲的不可能砍。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吃力地将刀挥出去。

又落空了。

再来!

再举手……

一把刀从斜侧里插来,鲜血流了出来。

年老者的血液不似年轻人那般鲜红,可却有股凝重。老者嘴角淌着血,他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疼痛对于年轻人是尖锐的,而对于老年人却是迟钝的。

他活了六十二年,他活够了,能这样死去也好。

这一辈子,科举失败了,这一辈子,妻儿没守住,可在这即将走到终点的尽头,他却可以决定自己怎么死!

用自己的血为下一代点燃一盏灯,让他们不要迷茫,不要恐惧,恐惧没有用,只要欺辱存在,恐惧就毫无价值!

反抗,反抗,反抗!!!

再度举起手里的刀,眼前的人影晃动着,老者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只看见了那个捅他的鞑子!

“啊,啊,啊!”

猛然间,他嘶声大叫了起来,一双昏花的老眼忽然射出精光,手起刀落,“唰”,鲜血在他眼前喷射,一颗头颅飞了出来。

鲜血溅到老者的脸上,彻底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倒下了。

直直的倒下了。

略躬起的背贴在黄土上,暗红色的血液将地面染成一片红。

他望着天空,天空的云在他眼前变得绚烂。

这母国的风景如画,怎么也看够啊!

只是……

也只能到这了吧?

也罢……

好歹给妻儿报仇了……

人,终有这天的……

扬起唇,眼前陷入了黑暗,而笑容却绽放。

求仁得仁,求死得死。

此生,不枉矣……

“老丈!”

看见老者死去,一路相随的年轻人们悲愤极了!

这个瘦瘦弱弱的老头一路上一直在鼓励着他们,一直在安慰着他们,可现在他却倒在了他们的眼前!

报仇!!!

复仇的火在心间熊熊燃烧了起来,人们开始更加疯狂地进攻清军。

歌声还在继续,战鼓还在继续,杀戮在这条官道上被演绎到了极致!

不知砍下了多少人的头颅,不知挑翻了多少人的战马,此刻的左弗好似从血池走出来的一般。

一人一马,一把长长的钢刀!

血,都是血!

衣服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战马也被血浸成了红色。长长的钢刀上,鲜血流淌着,傅喇塔惊恐地后退着,不停摇头惊叫,“别过来,别过来!别唱了,别唱了!你们别唱了!”

近两万的人,此刻已只剩下了七千多人。明军的损失也不小,可他们战意高昂,而他们……

却是心生恐惧,无心再战!

左弗的刀指向了傅喇塔,一字一顿道:“你们害我父亲,偷袭我大明,杀我兄弟,辱我姐妹,毁我家园,今日,谁都别想走,你们必须付出代价!”

“左弗小儿休得猖狂!”

一个牛录将一门火炮对着左弗,“今日就要你狗命!”

“死去吧,你!”

李想从一个士兵手里抢过燧发枪,对着那牛录就是一枪,大声道:“大姑娘,后退!火器营,上!”

“是!”

所有士兵迅速退去,百姓也被士兵们拉着后退!那些拿着长矛的士兵忽然后退几步,后面的人填了上来,举起了盾牌。

他们蹲在地上,后面的人举起了火铳。

“快跑!”

傅喇塔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

那些火铳看起来太古怪了!这一定又是左弗搞出来的什么古怪玩意!跑,必须跑!

琼州的海船虽还没来,但左弗回京可是带了百来个亲卫的。这些士兵都装备了燧发枪,而且比起同时代的欧洲,这些燧发枪可要先进多了!

比起多铎等人,傅喇塔感觉自己比其他人更了解左弗。因为他是最早被俘虏的。他在那个叫作战地医院的地方待了很长的时间,并且见识了各种古怪的东西,那些古怪东西可都是左弗弄出来的。

所以,他坚定的认为,同样是火铳火炮,左弗弄出来的绝对要先进许多!

不敢再耽误了!

傅勒赫已经被明军捉了去,双手还被左弗给砍了,看那样子,估计是活不成了。

傅勒赫是阿济格之子,虽说受了多尔衮牵连,有点不怎么受天子待见。可因着忠厚的性子,却颇受皇太后喜欢。而日子久了,天子也发现傅勒赫不似多尔衮,多铎那般嚣张,是个忠厚人,且颇勇武,便也不再计较往日之事,这两年连连加封,如今已是多罗贝勒。

现在他又被明军抓了去,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妙事,回去已免不了挨批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死在这儿或落在左弗手里!他得跑!这仗没法打了!这些明人已经疯了,再打下去,恐怕全军都要完蛋!

他挥舞大刀四下砍着,企图突围。可左弗哪里会给他机会?!本还想活捉他,可清军已开始动用火炮,所以还是放弃这想法,直接杀了算了!

拉着缰绳,大喊道:“所有人后退,将虎蹲炮拉出来!”

“是!”

像眼下这样的情形,迫击炮显然是更好的选择,毕竟,机动性比对面的要强多了。更别提,现在还都用上了开花弹,威力可不是以前那种实心弹可比的。

士兵们护着百姓撤退,火枪队的士兵还在不停射击着,而虎蹲炮被拉出后,大家也没多想,直接就对着清军的火炮一顿狂轰乱炸,直接就将对方的火炮给炸毁了!

傅喇塔呆了!

什么鬼?!

那是什么炮?!

射程怎么能这么远?

威力怎如此巨大?!

第470章 撤退

没人来给他解释,而他在惊异过后,便是疯了一般挥动马鞭,狂跑了起来!

“快撤,快撤!不要打了,不要……”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脖子,直接打出了一个洞来。

血水从傅喇塔嘴里涌出,鲜血从喉口那破洞里喷涌而出,他张了张嘴,然后便从马上摔下。

“贝子!”

清军惊呼着,纷纷奔向傅喇塔!

而这时,一颗开花弹呼啸着过来,落在地上,直接“轰”的一声巨响,将傅喇塔炸成了碎片。

“左弗!”

清军悲愤地嘶叫着,可却再也不敢上前。

先锋军的统帅主将,一个被抓,生死不明;一个直接挂了,还都是皇亲,他们这下回去是讨不了好了!

可眼下只剩下了五六千人,火炮也被对方摧毁,若是再打下去,怕是将所有人都折在这儿,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

为了维持新占领的城市,他们的兵力被分散了,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来支援的,而明军这边……

他们可能随时会有人来支援,毕竟连左弗都来了,那就不可能只带了几千人出来!

撤吧!

再不撤,所有人都完了!

还是退回嘉兴再做打算。

清军如潮水般退去,而左弗也没追击。

清军已占领了湖州,为了防止清军过太湖攻打淞沪,她只能将大量的兵力部署在淞沪一带,她所能出动的人其实也只有一万多。

毕竟,若是苏州上海再有什么损失,那可真完了。

清军一撤退,疲劳也如潮水般涌来。

她翻身下马,瘫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气,这才拿下头盔,用军用水壶里的水沾湿了手帕,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后,才拿出能量棒与能量饮料喝了起来。

在出发前,每一个士兵都分到了能量棒以及能量饮料。这种可以快速补充体力以及提神的单兵口粮在琼州早已普及。但左家军虽说是左弗一手缔造的,可因着离着太远,又怕人说闲话,所以这些先进的东西也就没有分发。

这回出战,她给每个士兵都发了十条能量棒与饮料,本想跟清军好好耗上一耗的,可她没想到的是,五六年过去了,清军的战斗力竟下降如此厉害,明明还有这多人,居然跑了……

想起荡南战役,那些人的顽固,左弗不由摇头。

虽说没有得到烟雨如诗的江南,可很明显,关内的北边之地也让腐蚀了清军的意志,作战已不像以前那样勇猛了。

也是啊!

无父无母,无家无产的人最能豁得出去!可一旦有了家业,人也就怕死了。

一个能量棒下肚,体力也稍稍恢复了点。左弗起身,道:“将口袋里多余的能量棒分给百姓。”

顿了顿又道:“运输队先将受伤的百姓与士兵送回去,军医随行看护。另外的人跟着我打扫战场,打扫完毕后立刻回营!”

“是,大人!”

左弗来到百姓跟前,将自己包里的能量棒都掏了出来,抱了抱拳,道:“弗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大,大……”

呆愣了半晌的百姓们终是有了反应。

他们哆嗦着唇,望着眼前的左弗,沉默了半晌后,终于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大人!大人,大人啊!”

跪倒在地,捂着脸,还活着的七八百个壮汉捂着脸痛哭不止。

哭声,交杂在一起,飘荡在天地中。

左弗红着眼,眼前有些模糊。

她望着地上,在她的附近都是倒下的百姓。他们没有铠甲,没有武器,也没战斗技巧,他们就是凭着本能在厮杀,所以在这片土地上,伤亡最多的不是士兵,而是百姓。

三千多百姓,两千多人永远地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面对着这样的伤亡,左弗只感到了心痛。

这样的场面,无论经历多少次都是令人难过的。

血腥味浓重的令人作呕,残肢烂肠遍洒大地,乌鸦已盘旋着飞来,对于它们来说,这将是一场盛宴。

侧过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按下了对讲机,道:“回去喊人过来,将这儿的人都埋葬了!记得带石灰粉!记住,只有我们大明的百姓才能埋葬,其他的一把火烧了吧。”

“多,多谢大人。”

百姓俯身拜谢。

左弗摆摆手,叹气道:“是我等武人对不起你们啊。你们快将这东西吃了,然后随我回大营吧。”

说罢便是朝着自己的战马走去。

她望着四下,心里堵得慌。

她不喜欢杀戮。

上辈子,她虽手操解剖刀,可却并不喜欢鲜血的味道。

这地上躺着的百姓让她难过,而那些失去生命的清人一样让人感到压抑。

和平……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到?

她仰头望天,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让她忍不住流泪。

闭上眼,握着钢刀的手不由自主收紧。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人的身影。

那些前仆后继倒在救亡图存路上的人,是否也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果然……

想要和平,只有以杀止杀吧?自己到底还是太天真了啊!

自嘲一笑,翻身上马,挥动马鞭朝着大营而去。

清军第一波攻击被打退了。

松江府的百姓得知消息后,家家户户都悬起了红布,红灯笼,放弃了烟花。

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大营外劳军。

左弗望着这些乡民,眼睛再度湿润。

彼时的上海还不是后世的魔都,百姓的生活并不富裕。

可饶是如此,为了表达他们对左家军的感激,他们还是带来了慰问品。

有人拿着一筐韭菜,有人拿几个鸡蛋,条件稍好点的,拿着几条猪肉……

所有人尽可能的拿出最好的东西来劳军。将好东西给左家军,这些百姓心甘情愿。

天下没有比左家军再好的兵了。

他们骁勇善战却平易近人,不但不盘剥欺辱他们,还帮他们干活,这样一支部队,若是可以无视的话,那真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了。

各乡的耄老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见左弗出来后,便纷纷下跪。左弗忙上前搀扶,望着这些老人,感动地道:“弗何德何能能劳诸耄老前来慰问?弗年岁小,当不起你们下跪。来人,给诸耄老搬凳子!”

第471章 必胜

折叠小马扎被士兵们搬了出来,一群乡民坐了下来。

几个耄老流着眼泪道:“听说这回我们死了不少人,若不是大人拼死厮杀,此刻松江府怕已是……”

“乡亲们放心,只要我左弗在松江府一天,就不会让鞑子过来半步。”

左弗露出了微笑,伸出小拇指,道:“本官与你们拉钩,一百年不变。”

一群百姓惊呆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镇国公,活神仙?

一点架子没有不说,甚至还有点孩童的可爱?

几个老头你看我,我看你,咽了咽口水,然后颤颤巍巍地伸出小手指,道:“我等信大人。大人若有吩咐,尽管开口。”

“那弗就多谢了。”

左弗拱了拱手道:“眼下非常之时,我担心鞑子细作混进来,所以还恳请诸位乡邻注意下陌生人。若是发现陌生人,不要惊动他,悄悄来禀报就是。”

顿了顿又道:“晚些时候我会在各村各坊都派一个兵,这些兵会着百姓衣服,我还请诸位能想法收留下他们,若是有情况好立刻跟他们禀报。”

“这好办。”

几个耄老道:“只住一两个人的话随便收拾下就能住了。”

“那就多谢诸乡亲了。”

左弗起身行了一礼,道:“你们只需提供住的地方,伙食费我会让他们带去的。”

“大人哪里话。”

几个耄老道:“我等虽不富裕,但让大人的兵吃饱还是没问题的。这些好儿郎在前线厮杀,我等若再收伙食费,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几位老丈,你们可别让我们的兵犯错误啊。”

左弗笑了起来,“我们左家军有军规,不调戏妇女,不欺辱百姓,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不强买强卖,借东西要归还。若是到百姓家里白吃饭,那就是犯了军规,可是要被惩罚的。”

顿了顿又道:“若是性质恶劣,还可能被打死。”

几个老头瞳孔猛地一缩。

左弗说这话时虽是笑着的,可那眼底透着的却是认真。

欺负百姓会死……

场面变得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耄老打破了安静,感叹道:“左家军纵横天下无人能敌,这军纪果是不一般。老朽这些日子见你们左家军完全没有一点**的样子不说,还见到他们去帮扶身有残疾,家有困难之人。

贵军军纪严明又兼仁爱之心,好,好,好!我大明有此仁义之师,北伐有望,北伐有望。”

老头说着便是站了起来,朝左弗作揖,“老朽代百姓们谢大人。”

“老丈不用如此。”

左弗搀扶着老头,道:“我等虽是朝廷命官却不事生产,所吃所用皆由民供养,这军队也是一样的道理。若无你们辛勤劳作,朝廷又拿什么来打仗?军民关系犹如鱼水,百姓养我,我保家卫国,谁也离不开谁的。

我这些兵都出自百姓家,与其说他们是左家军,不如说他们是民之子弟兵,他们保的是大明这个大家,护的也是自己千千万万的小家。百姓不好,我等又岂能好?要说道谢,该是我等拜谢才是。”

左弗说着便是后退两步,举手向前,深深弯腰作揖,“诸位乡邻,自古华夏便屡遭外邦欺辱,我等为何被称汉人?皆因千百年前,匈奴辱我,羞我,我等忍辱负重,终将匈奴打败。

故,我等自称汉人。我们传承的不是汉朝的天下,我等传承的汉时的精神!”

她慢慢抬起身来,一字一顿道:“那就是犯我汉者,虽远必诛!!”

她举起手,握成了拳头,大声道:“乡亲们!唐时,突厥兵犯我华夏,最后他们湮灭于历史长河中!元人欺压我等,最终被太祖消灭!千百年来,不,在更早的时候,总有蛮夷来欺辱我们,可最后,他们不是被我们消灭了,就是成为了我们,所以清人无甚可惧!

如今我们有高产粮,有明君,有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的士兵,总有一天,我们必能收服失地,迎来盛世!清人必败,大明必胜!!”

“清人必败,大明必胜!”

士兵们齐齐喊了起来,声音响彻天空,震动着大地!

渐渐……

百姓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清人必败,大明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场面变得沸腾,所有人的眼里都闪着激昂,有人甚至流下了眼里。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那是对未来的渴望!

左弗也总算明白,为何在后世,每逢有大事为何大佬们总要出来发表演讲了。

因为在士气低落时,这样的演讲总能带来力量!

就像眼前的百姓!

他们眼里对未来的恐惧正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必胜的信念。

这种信念将形成无比庞大的力量!在左弗知道的历史里,在种花家面临亡国灭种的时候,那些普通人也迸发出了这样的信念!

虽然她没亲眼见过,只从一些书籍,纪录片里看到过类似的描述,可她相信,那种信念跟彼时眼前百姓身上爆发出来的信念是一样的!

没人愿被欺凌,没人愿被羞辱,每一次,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兔子们就会爆发出这种信念来。

即便是没有左弗的那个历史中,也有不少人不愿被欺辱,奋起反抗。被杀的义民不知凡几,更有许多官员因此殉国。

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

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只要有了信念,那就一定会赢!

“赳赳大明,共赴国难,赳赳大明,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东有大明,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桑难平!天下纷扰,何得康宁!明有锐士,谁与争锋!”

士兵们又唱了起来,上万人齐声而唱的震撼力可想而知,尤其这支歌的歌词与曲调本就悲壮。一时间,百姓们心绪澎湃,双目湿润。渐渐,他们也举着手,跟着士兵们唱了起来。

他们不大会唱,可却就是想在这个时候跟着吼两声,以此表达此刻的心情。

一曲罢,左弗拍拍手,道:“来人,将傅勒赫带上来!”

第472章 神清气爽

被砍去双手,又被拖了一里多地的傅勒赫若不是医疗兵处理得当,恐怕早就去见大神了。

可惜,左家军的医疗兵水平都不错。将人拖走后,便立刻用绳子将他的手给捆了起来,然后进行了伤口的处理,缝合。

血是掉了不少,不过这家伙也是厉害,都这样了,居然还没死,这会儿还在苟延残喘着,只是眼睛已睁不开,陷入昏迷了。

左弗回来检查了下,发现此人已虚弱到了极点,怕是熬不过多久了。

她本想着要怎么处置这家伙,可眼下乡民们来劳军了,那正好,就拿这家伙祭旗,给乡民壮一壮胆吧。

眼下的傅勒赫对于左弗来说已没什么用了。傅勒赫是阿济格的儿子,是多尔衮的侄儿。多尔衮死后没多久,顺治就对多尔衮进行了掘墓鞭尸清党羽等一系列骚操作,所以连带着,阿济格,多铎等后代也跟着一起倒了霉。

虽说有那皇太后护着,可已经被大明俘虏过一次的傅勒赫如今再次被俘,再用他去要挟大清怕是不能成事。不但不能成事,没准还会带来一系列不妙的反应,所以,索性拿来祭天,给百姓壮壮胆也不错呢!

傅勒赫被人抬了上来,左弗指着担架上的傅勒赫道:“诸乡亲,这位来头可不小。他的父亲是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是多尔衮,多铎的胞兄,是满清的和硕英亲王。

本来这阿济格想造伪帝的反,被伪帝福临赐死,他的儿子应是我们的朋友才对。可惜这傅勒赫不如他哥哥劳亲有骨气,不但不反对伪帝,居然还甘愿当其走狗,啧啧,这等人天生反骨,也难怪屠杀起我们大明百姓来丝毫不手软了。”

“这就是个畜生啊!”

百姓们骂了起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啊!”

“就是,就是!”

“大人砍了他脑袋,给大家报仇!”

李想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道:“大姑娘,对于这傅勒赫来说,福临就是天子吧?君要臣死不得不死……怎么被您这么一说,阿济格反倒成了好人了?”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脸上露出一丝忧伤。

这么多年了……

跟随大姑娘这么多年了,怎么就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学不会呢?

唉,太难了!

“嗯,这人自是要杀的!”

左弗道:“他挟持我百姓,还将百姓推到阵前,此等人千刀万剐也不算为过。可本官觉着,就这么砍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诸乡亲,来,每人朝他吐口痰吧,他害死了我们那多百姓,我们吐口痰也不过分。”

一群乡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那几个耄老胆子大,上前了几步,望着傅勒赫那张脸久久,忽然气沉丹田,猛地吐出一口痰来,落到傅勒赫身上,还不忘骂两句,“畜生,你们也有今天!”

有人带了头,乡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上前对着傅勒赫便是一阵狂喷。

虽然傅勒赫已昏迷了,不能做出什么反应,可吐过痰的乡民们还是感到了一阵神清气爽。

直娘贼!

今日总算也扬眉吐气一回了!

上回鞑子偷袭常州也没少祸害他们这地儿,这回又把他们吓得半死,今日吐一吐,一扫心中恐惧郁结,痛快啊!

吐完痰,自然就进了死刑程序。

左弗这人是不喜欢砍人脑袋的,所以她让人将傅勒赫捆在了木柱上,唤来火枪队的神枪手,直接对着傅勒赫的脑门就是来了一枪。

看着被打烂脑袋的傅勒赫,乡民们惊吓过后,便是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满清的皇亲啊,就这样在他们面前被弄死了!他们感觉自己好像已看到了胜利的那一天!到时一定要把他们的伪帝也拉来用火铳打!

对,就用火铳!

火铳爆头比砍脑袋还带劲!

让你坏,让你欺负我们,直接爆了你的头,让你做了鬼也无法将自己的脑袋捡回来缝上!

乡民们的脑洞倒也大。

绞刑是体面的死法,因为尸身不毁,到了阴间还是个全乎鬼;而砍了脑袋,就成了无头鬼,但鬼有神通啊,万一哪天把脑袋捡着了再装上去呢?现在可好了!

现在迎接大坏蛋的有火铳,一梭子过去,脑袋成了个烂西瓜,怎么捡也捡不起来,以后只能当个真正的无头鬼,不能投胎咯!

得知乡民们如此兴奋的原由后左弗有些哭笑不得。

这大明的科普工作还是得好好做一做啊!不过眼下嘛,就让他们这样想着吧,毕竟这样才能提升士气嘛!

经历了一场大仗,士兵们都很疲惫了。好在,左家军的训练极为严苛,这一批累了,可以换一批上来,战斗力一样爆表。而换下来的人便做些轻省的活计,比如巡城,比如做后勤。

左弗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便将各将领招来,分析了一番后,觉得清军短时间内应无法组织起第二次攻击了,而他们眼下也无法再组织人进行长途奔袭去进行攻城战。

所以,眼下还是好好休整,等琼州那边将物资,兵员,设备运送过来再说。

当然,大家也不能这样闲着。

地里的粮可以收了,为了防止清军偷袭,所以左弗让士兵去帮着农民收割粮食。与此同时,她又开始号召百姓,开始搞起了基建。

这上海没有搞海贸,港口还是不知多少年前修的,所以眼下也得修缮一番,好让琼州的船停进来。而城里到了夜晚就黑乎乎的,夜里出行很不方便,所以得在这儿装上一些太阳灯。

好在,这里离着人口大城苏州不远,所以人不够?不存在的!拿上左弗的帅令,直接去苏州征召就是了。

百姓们也不抵触。

别说镇国公给出的条件是何等优厚了,就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也得来啊!

上回被鞑子偷袭了一回,他们苏州人可倒大霉了,所以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鞑子过来!帮镇国公就是帮自己啊!

没得说!带上锅碗瓢盆与干粮,咱们不要工钱,这就响应号召,给国公爷修路,修港口去!

第473章 诛心

松江府开始了新一轮的基建。

而本地的官员看着左弗这行为,不由眼皮直跳。

这个女官似乎特别热衷于修桥铺路啊?每到一个地方就开始修桥铺路,大造特造,就连打仗时居然也不落下这活计?

这是有多爱修桥铺路啊?!

对此,小左大人表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百姓心里堵得慌,找点活干也好。

顺带说一句,小左大人还伸出了手:拿点家具家财来修桥铺路。

一群本地大小官都哭了!

明明是你要修桥铺路的,为什么要跟他们要钱?!

心里不爽,可却不敢拒绝。

用左弗的话来说,这路,这桥我又带不走,所以……

你们出点钱不也应该的吗?而且有她在这,成本将大大降低,修好了路,将来也是他们的功绩,这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呢!

好吧!

说得太有道理了,他们拿不出理由反驳。而且,这人的师父疑似活神仙,连陛下都默认了这点,每次叫左弗办事,都得送上黄金,药材,家具古董献祭神灵,所以……

连天子都认了,他们还挣扎个什么?而且,左家军自己带了干粮来,不用地方出钱供养,就这点,怎么也得给小左大人一个面子,为她搜集一些好药材,好古董来。

日子就在这样火热的建设氛围中度过。百姓忙着建设,左弗也忙着做作战计划。

鞑子不来,她就要去了!

攻城是不好攻,但鞑子才刚刚占领了嘉兴,湖州等地,民心不稳,这对大明还是极为有利的。

而且,掰着指头算一算,琼州的物资补给这两天也该到了,等这些物资到了以后,他们就能展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琼州产的火炮可比江东门产的强多了!毕竟,经过这么多年的人才培养,还吸收了不少来自西方的人才,又有机床帮忙,做出来的东西还要比不上手工打造的,那也不用干下去了。

有了这些东西,再去攻城就容易多了。唯一的问题是,后面的路不好走,行军速度可能会比较慢。所以她思来想去的,还是要征召一部分百姓帮忙将军械运送到前线去。

将计划一点点写下来,下午又再次将诸将领召来,再次探讨后,将方案完善后,便放了所有官兵的假。

大战前,休息放松下也是有必要的,不然人是要奔溃的。

第二日,二十多艘飞剪船来到了上海港。

百姓们都聚到港口码头,像看西洋景一样,对着这些造型奇特的船指指点点的。

其实上海港在唐天宝年间就已经对外的重要贸易港口了。后来,因着长江每年大量泥沙迳流而下,使长三角海岸线不断向东伸延,陆域不断增加,河道变迁,到了约1265年间,港口便易址于上海镇。

再后来,到了明朝初年,因着黄浦江的形成,郑和下西洋,这里一度又在繁华起来。但后来又因为禁海,这里的港口又渐渐凋敝。不过好在,基础还在,经过紧急修建后,这港口又能停泊大船了。

当然,这么多船一下开进来还是有点困难,所以还是得一艘艘进港,然后发动士兵百姓帮忙将物资卸载下来。

这工作持续了一天,到晚上港口的太阳灯亮起时,才结束。

物资卸下来后,又要进行清点分类,对船舶也要进行一定的养护。时间紧迫,这些船明早又要出发回琼州,再去拉第二批物资。而在半夜的时候,左弗带着李想等人偷偷来到港口,直接在淘宝租借了三艘大游轮,让木二等会操作游轮的人将船开回琼州。

他们这回去,不但要拉一批物资过来,还要拉一些炮兵,火枪手以及技术人才过来。

要的就是一个全方面的碾压,物资不到位,左弗是不会轻易妄动的。人,在她眼里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对于左弗的做法一群将领有点理解无能。

不就收拾一伙鞑子吗?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对此左弗表示:对不起,我来自后世的种花家,后世的兔子们都患上了火力不足恐惧症,所以炮要造得大大的,火力要搞猛猛的,敌人要死得多多的,我们……

最好不要死人!

于是,时间就在运送物资中过去。

而清军那边也没了任何动静。

一下子死了这多人,而且知道这回是左弗为统帅,这些清人嘴上叫得硬,心里其实是有点发毛了。

又是左弗!

又是只靠几千人弄死了他们一万多人,这女人简直是他们的克星啊!

而且,据说,她这回还未用业火,没用业火都这么恐怖了,要用上了……

那画面太恐怖,他们不敢想象了。

而左弗为什么能来得这么快?这个问题也很困扰他们。

她就是插上翅膀也不能来得这么快吧?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女人真是神仙?

一群清军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然后……

他们感觉到了一些安慰。

我们不是在跟人打仗,是在跟神打啊!

能赢吗?!

要不回去算了?

可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下次可就没有了啊!

看来只能搞人海战术了!

这些汉狗还跟以前一样没骨气,一打就投降,到时将这些人推前线去,看她左弗敢不敢冒天下大不韪,连这些百姓也一起杀了!

双方都在蓄积着力量,谁也没动手。而很快,清军就不淡定了!

明军将他们的船都撞飞了!

这回,许多真鞑都见到了传说中的大铁船。

果真是全身用铁打造,无风无帆便可行驶!这太恐怖了好吗?!

而且,这些大铁船好不讲道理!

开过来,直接撞!

然后业火就来了!

他们停在港口的船全被烧了!

这下好了,不死磕也得死磕了!

船烧了,没法回去了,不死磕还能怎么办?

真绝望啊!

而更让他们绝望的是!

在明军毁了他们的船后的第三天,港口又来了一条船。

这船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好似随时都能肢解了一般。然后,从船上跳下来的人传达了一个消息后,清军集体石化了。

明军炮轰了天津卫,活捉了驻守天津的大小满人亲贵以及一干官员……

第474章 反攻

什么叫作晴天霹雳?这就是了!

不过令他们安慰的是,明军登陆后,抓走了几个重要人物后,就跳上船跑了,并没有朝着京城去。

想来明军的船有限,要从海上运送兵力是很吃力的,此举意在报复,而不是真想反攻。

还别说,这些清军将领还是有些脑子的,还真给他们猜到了左弗的用意。

是的,琼州飞剪船有几十条,左弗甚至还有游轮这样的大杀器,但就这些东西还支不起反攻的条件。原因很简单,跨海作战,补给跟不上,而且清军又不是蚂蚁,随便踩踩就死了,到时援军一来,他们就危险了!

所以要反攻,还是得走攻城掠地的方案,一个个打过去。

这回,主要还是诛心,而不是占领。

不过这招的确是有效果。

据说,福临都被吓得病了。

一想到左弗有着那种无风自起的大铁船,有着威力数倍于大清的火炮,福临便觉食无味,寝难寐,没两日,竟是病了。

这消息也不知真假,反正在清军军营里传得满天飞。而一些百姓则暗暗高兴。

让你们打我们,好了吧,把镇国公那魔头给招来了,看吓不死你的!

再过两日,福临已经直接被“百姓”死亡了。

有人甚至偷偷编了评书段子,说镇国公勇战清军,灵魂出窍化身巨舰炮轰天津,伪帝福临生生吓破胆,殁了。

嗯,伪帝嘛,当然不能用崩,薨,卒,不禄等高贵字眼来形容,甚至连庶人的死也配不上,他是被是镇国公吓破胆而死,所以只能跟小孩夭折和病死的一个待遇,只能称殁了。

这些清军进城后虽不像早期那样野蛮,可因着骨子里瞧不起汉人,所以对这些新占领区的百姓也不怎么样,抢掠百姓钱财,jy妇女的事也时有发生,所以大家心里恨透了这些清军。

这些年,有圣天子在位,有贤臣辅助,还有高产粮以及新的饲养方式,大家小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虽说不至于天天吃肉,可也不像以前,一年到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点肉了。

日子过得有盼头了,自然就拥护当下的政f,眼看另一波强盗过来毁了他们的生活,心里怎能不恨?

有些人甚至开始盘算,等镇国公打过来时,是不是要在城里放放火杀的,也好来个里应外合?

对于城里的骚动,清军没有办法,只能抓了一些汉民过来祭天。用恐怖的刑罚来制止这种骚动,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殊不知,这种做法反而激起了百姓心中更大的怨恨。

左弗成功地阻击了清军,还消灭了那么多人,连他们领头的将领都被杀了,这给了百姓们希望。

希望,是世界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同时,希望却也是世间最坚定,最有力量的东西!

只要心怀希望,就永远不会绝望。

只要心怀希望,就会有前进的力量!

百姓们暂时安静了,可蛰伏在心里的东西却没有平静下来。

他们在等,他们在等着镇国公到来的那天!

只要那天到来,所有的家财都可以舍弃,所有的房屋都可以烧毁,只要能赶走这伙吃人的恶魔,让他们恢复以往的生活!

终于,左弗又出发了。

她带着两万五千左家军,五万明军朝着嘉兴而去。

无数乡民组成的三轮车大队跟在军队后面,上面运载着满满的物资。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牛车,马车,骡车跟随着。

这一路,不是很好走。

毕竟,这儿的路不是水泥路,走起来总不是那么顺畅,所以行军速度也慢了下来。

不过左弗也不着急。

清军这个时候应该不敢妄动了。

在左弗的授意下,那些前来报信的船只是稍稍被攻击了下。如果她预料得不差的话,清军应该在前几天就得知了天津被攻击的事。

天津是京城的门户,连天津都能轻易被攻击,这些清人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而且她又下令让木二组织第二次攻击。诛心这等事,做一次很爽,一直做一直爽,他们害得自己老爹差点没了命,咱没要你们的命,只是让你们睡眠变差,已经很仁慈了好吗?

再加之,上回阻击战中,清军元气大伤,想要再组织起一场冲击,这点时间是不够的,所以眼下她也不用着急,只需按计划,在预定时间内到达嘉兴就行了。

当然,不着急不等于走得慢,以眼下的标准来看,这支队伍走得还是很快的。而参与征召的百姓身体素质也不错,体力也强于一般人,虽有些吃力,倒也还能跟得上。

行军是辛苦活,但大家都没有怨言。百姓甚至默默地想,这虽有些累,但这伙食……

要是天天有这样的伙食,走点路,拉点货算什么?

有左弗这个奶妈在,大家在外根本也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方便面,火腿肠,午餐肉,鱼罐头,可冲泡的蔬菜汤,能量棒,甚至还有真空包装的鸡鸭吃。

这伙食,简直棒到家了!所以累点怕什么?!吃这么好,再不卖力干活,怕是要消化不良哦!

而且晚上睡觉还有帐篷,睡袋,而且现在天气已经回暖了,所以晚上不必挨冻,睡得很舒服。

有了良好的后勤保障,士兵与百姓的士气都很高。三天后,他们就到达了嘉兴地界。

不出意外,这里有清军把手。

不过清军就这点人,占了杭州,宁波,湖州,嘉兴,还要防止宁波附近的援军攻杀,所以能分出来的兵力有限,哪怕知道明军反攻必要经过眼下这个嘉善县,可能分布在这里的兵力也有两万多。

其中的一万多还是抓的当地壮丁以及投降的明军,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眼看着嘉善县的县城就在眼前了,左弗并没有急着攻击。她将放在淘宝储存空间的音响设备拿了出来,然后让士兵开始骂阵。

“里面的清军听着,速速投降,我将主帅饶你们一死!不然,城破,杀无赦!!”

见城头冒出了清军的身影,左弗阴测测一笑,道:“继续,骂点好听的,越好听越好!还有,炮兵准备,将炮口给我瞄准了城头,等人多了,就轰他娘兮!!”

第475章 又来了

“上寿殇为合卺尊,慈宁宫里烂盈门,春官昨进新仪注,大礼恭逢太后婚。伪帝福临叔嫂乱l之孽子,努尔哈赤反贼之孙,此等孽种何以登帝位,称天下?!伪帝福临,生性懦弱,不配为君,为人子!

多尔衮保大清有功,伪帝福临忘恩负义,掘墓鞭尸,性残暴,灭人伦,此等不孝不义之人当天诛!”

一个小兵拿着麦克风在城下叫骂着,一群清兵气得鼻子都歪了!

把自己的boss骂成这样,要不生点火气出来,那才不像话呢!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射了过来。然而,却没什么用。

有扩音喇叭在,怎可能傻乎乎地走近城池去叫骂?离开200米以外,这距离,弓箭是没法射到的,除非他们手里也有左弗这样的金手指,能买到射程1500米的高精端复合弓。

左弗坐在车架上,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城头上的清兵,见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乐得哈哈大笑。

拿过手边的另一只麦克风,喊道:“狗鞑子们,快点投降吧!不然等你们的伪帝,伪太后被我抓了,到时想投降都没门了!”

“我听你放屁!!”

城楼上一个清军将领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探出脑袋大骂道:“左弗,你这无耻小儿只会耍些阴险手段,如今还敢诋毁我大清皇帝,早晚取你项上人头!小儿莫要张……”

“轰”的一声巨响,城头炸开一道红色血雾,刚还叫骂着的人,直接成了碎片。

城头一阵沉默,很快就爆发出了惊呼和叫骂声。

“无耻!”

“卑鄙!”

“吾生平从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左弗小儿不是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左弗魔性的笑声通过音响放大,传入清人耳里,虽是一个字都没说,却生生都要把人的肺都要气炸了。

李想捂着脸。

来了,来了,又来了!

猥琐打法又出现了!

明明有着正面刚的实力,可偏偏喜欢猥琐,大姑娘这到底是啥毛病啊?!

“城上的清军,你姑奶奶给你们放的大烟花可喜欢?!这天虽转暖,可这野外绿绿的芳草地上总觉有些单调,还是有点红色才好呢!怎么样?要不要再给你们放一个?!”

“左弗,你这无耻小人!”

又有人探出脑袋来,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打啊,打啊,有本事你再打!你刚刚一炮下去轰死了我们十几个人,我这会儿就抓100个汉狗过来陪葬!”

“轰!”

回答这位主的是又一发炮弹。

这可不是什么实心弹,里面填装的也不是黑炸药,这一发上去,本就破了个大口的城墙这下可好,直接没了一小段。

嘉善县的城墙本就不怎么样,再加上年久失修,哪里吃得消琼州大炸逼们的轰炸?!

左弗眼里泛着冷芒,冷笑了一声道:“杀我百姓祭旗?你们怕是忘了我们大明有大铁船了吧?不怕告诉你们,我那大铁船一次可以运送上万人,从我琼州开到天津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

你今日杀我一个百姓,明日我就开船北上,将你们天津城里的大小满人全部杀了,累个京观给你们的伪帝看!若是我心情不好了,没准我还会继续往京城打,抓了福临来点天灯,呵呵,你杀个给我看看?!”

没人回答左弗。

刚刚那一下直接把那个探头拍脑门的给轰死了。这下好玩了,仗还没打呢,将领倒是死了几个,这对士气的打击不谓不大。

“大姑娘,清人性情极端,我们这般刺激他们,会不会真拿百姓?”

李想有些担忧道:“扬州杀那多人,没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呵……”

左弗冷笑,“你以为我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来啊,炮兵准备,将所有大炮架起,机枪手,火枪队,冲锋营准备,现在就攻城!”

“是!”

“叫骂的不要停,继续骂!分散他们注意力!”

“是!”

琼州产的新火炮被架起,红旗挥动间,二三十门大炮齐齐发射!

“轰隆隆!”的一阵巨响过后,嘉善县的城墙直接就被炸毁了!

而站在城头的清军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去见天神了!

“冲锋!!”

冲锋号角吹响,里面的清军反应过来后,立刻组织起剩下的人马展开了拼杀!

可惜,他们速度太慢了!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明军已到了城墙附近。机枪手对着冲出来的人就是一阵扫射。

连续喷射的子弹就像一条火龙般,撕碎着一切胆敢冲上来的敌人。

这,这到底是什么?!是火铳?!

机关枪的出现彻底让清军懵了!

不过明军可不会管他们懵不懵!自打这玩意被造出来后,他们也就在训练时使用过,还未在战场上使用过。眼下好不容易有了实战的机会,哪里会管清军的心情?

装子弹的装子弹,浇水降温的降温,打枪的闭着眼睛狂打狂浪,完全将其他战友当成了背景板。

本打算冲锋的冲锋部队望着这一幕都傻眼了。

这,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哪怕学过了现代战争理论,摸过新式武器,可眼下的战争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迫击炮,准备!”

左弗又下令了,“放!”

“轰,轰,轰!”的炮声响起。

迫击炮的炮弹在天空划出了优美的弧线,朝着敌人而去。

城墙已被轰烂,剩余的部分并不能让这些清人躲避火力。

迫击炮的弹道是以抛物线状运动的,所以这些遮蔽物在琼州新型迫击炮跟前毫无意义,尤其距离还是这么近的时候。

一声声惨叫从残垣断壁中传来,而城里很快就起了浓烟。

“杀啊!”

城里忽然传来了喊打喊杀声,那些被迫掳来当炮灰的百姓忽然就“反水”了。

清军死了一大片,这个时候还不反击,那才是脑子有问题了!

放火,反水,城里很快便是浓烟一片。

内有百姓动乱,外有强敌攻击,清军这下彻底慌神了。

他们虽勇猛,可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这根本不是打仗,这就是欺负人啊!

左弗慢慢站了起来,从车架上下来,牵过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拔起腰间的大刀,举起刀便大喊道:“时间到了,兄弟们,跟我冲!!”

第476章 战神

“冲啊!”

“冲啊!”

一阵阵喊声响起,明军如潮水般涌入城中。

跃过敌人的尸体,跨过所有的障碍,坐下战马似也感受到了主人高昂的战意,猛力冲刺间也发出咴咴的鸣叫声!

这声音犹如一支高昂的进行曲,激励着所有人奋勇向前!

防刺服,80钢盔,面罩,三棱长矛,辣椒水喷剂,匕首,火铳,这些明军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敌人的破铜烂铁在他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即便是不甚丢了武器,手里还有匕首,辣椒水喷剂可以使用。

招式要迅猛有迅猛,要猥琐有猥琐,为了胜利,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有些特种作战连的甚至腰间还别着电警棍,要是体力不支时,随时还能拿出来电击别人。

“是左弗,那个戴铁面具的是左弗!打她,打她!”

“跟本将军冲!杀了左弗,我等死也甘愿了!!”

“对,没有左弗就没有大明!杀了左弗!”

无数人围向左弗,对着她的战马开始狂刺。

可惜,没啥卵用。

左弗的战马也是武装到牙齿的,防刺服的轻便让战马行动很灵活,不像这些人的重甲战马,穿着跑都跑死掉了,哪可能灵活转身?

不过虽然刺不破,但还是有些吃痛的。于是,左弗左大爷的战马也恼火了。

它系出名门,父母双方都是高贵的品种,是左弗从淘宝买来,经过杂交后,无论是体力,耐力,速度都是超一流的存在。为了这匹马,左弗不知废了多少心思,所以哪怕回南京她也将它带了回来。

头上金属色的鬃毛象征着它拥有着阿哈尔—结金马的血统。这种马在后世是在卡拉库姆沙漠中的一些绿洲附近培育的。耐热,耐劳,持久力一流,经过与丹麦的腓特烈斯堡马杂交后,战斗力也得到了提升。

栗色的皮肤,加上金属色的鬃毛,培育出来后,不知多少人想从琼州弄一匹这样的马呢。

所以她坐下的马大爷可金贵着,而脾气嘛……

就像它那主人:暴躁!

咴咴一叫,抬起两个蹄子,当下就踩死了两个一直拿长矛捅它的家伙。

“干得好,乔巴!回去给你加餐!”

赶来解围的乔肆听了这话,素来没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裂痕。

鬼知道为啥要给一匹马取一个这样的怪名字!

听着就跟西夷人的名字一样!

问题取就取吧,干嘛姓乔啊?总觉喊乔巴时,就像在喊自己一样。

“哈哈!”

于山一手砍掉一个敌人后,便大笑了起来,“乔肆,你弟弟又立功了,你还不抓紧点,多砍几个鞑子的脑袋?!”

“无聊!”

乔肆举刀迎上敌人的砍杀,吐出一句话来,“这可是战场,不要以为有了防刺服就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有铁锤,一锤子下来我们也会死的,我可不想明年这个时候给你去上坟。”

“呸!你个死人脸要么不说话,说话就说点难听的,等回了军营看我怎么收拾你!”

清军气得嘴都歪了!

我们打得这么辛苦,这么艰难,你们居然还在边打边聊?!真不把我们放眼里啊!

厮杀几乎是一边倒的。这里的清军人也不少,但因着琼州的新装备运来后,一番扫射与轰炸后,都没剩下多少人了。如今城里的百姓又跟着乱了起来,到处丢石头,扔小刀的,一个小时不到,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这些清军倒也顽固。

要一般情况下,在敌方如此猛的火力攻击下,军心定是要大乱的。而且,在几轮扫射轰炸后,清军只剩下了七千多人,而左弗这边的人数却是他们的几倍。

可就这样,他们还是顽强斗争着,就这点骨气,左弗倒也是佩服。

军人嘛,都是为了各方而战的,撇去其他因素,这些清军能战斗到这个地步,左弗也是敬佩他们。

这个时代的清军到底还是和后面那个清军不同啊!勇武本色尚未褪去,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不过……

如今掌握了先进火器的明军面对这种冷兵器战争已有了极大优势,所以他们的挣扎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将伤残的清军收拢起来,将医疗兵叫了过来,对他们展开了救治。

杀,是为了和平;不杀,亦是为了和平!

明人不能做只会杀戮的野兽,亦要懂得仁爱之道!

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对已经无能力反抗的人,兔子们一向都是宽容的。虽然后世一群键盘侠整天拿这说事,但左弗觉着这才是种花文明的伟大之处!

再者……

这些人好多是被气浪震晕的,有些受得伤看着可怕,可在左家军军医的治疗下完全能活下来。等他们活下来了,这可都是不错的劳动力呢!

琼州挖矿事业很需要人。虽说左弗并没虐待战俘,但挖坑是个苦活,虽说免费提供伙食,可百姓们愿意去干的还是少。所以现在挖坑的人员主要是自己那群操蛋属下们劫掠来的荷兰人,西班牙人,满人,越南人等。

这些人统统给他们打上了个标签:你们侵犯了我们海疆,所以你们是战俘,得在这儿挖矿赎罪。

可就算这样,挖矿的人力还是太少了。不过这回可好了,这下又能补充很多人进去了,想来自己那群节操已掉光的属下们会很欢喜的。

伤残人员被救治去了,而其他士兵则开始打扫战场以及灭火。

百姓们望着左弗,当左弗将头盔拿下来那一刻,百姓们发出了阵阵欢呼!

“战神!战神!战神!”

百姓们欢呼着,给左弗加了个封号。

“真的是镇国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除了镇国公与靖国公,这天下能打得鞑子如此惨烈的人没有!”

“我见到镇国公了,天啊,我见到镇国公了!”

一群妇女也狂叫了起来。

“国公爷真为我等女子的骄傲!”

“国公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左弗除了是镇国公外,还是江宁县主,说起来称她为千岁还真没什么不妥。但这个时候,大家真没去想她的身份地位,只觉眼前的女子宛如天神,若不是怕忌讳,他们都想叫万岁呢!

这一刻,左弗在百姓眼里容貌美若天仙,战力如战神下凡,此生能得见此等英雄人物于眼前,便是死也无悔啊!

第477章 她不是人啊!

兵临城下不足片刻便破城,交战半个时辰战役便结束。

一万多正规军全军覆没……

当消息传回杭州,鳌拜都惊呆了!

作为大清第一勇士,这回他是主动请战的。

本以为能趁着左大友性命垂危,左弗远在琼州时攻下南京,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左弗竟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赶回来,而且还在平原上吃掉了他一万五千多人。

除此之外,还折损了两个重要的勋贵以及无数马匹和物资。而这回,明明已经往嘉善增加了人手,可却还是被左弗打败了,而且……

从攻城到落败连一个时辰都没有,这明军的战力也太恐怖了吧?!

鳌拜阴沉着脸,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下面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有一丝动作。

勇士虽勇,可脾气也不好。

在这个时刻,最好还是低调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鳌拜阴冷的声音才传来,“左弗一面攻城,一面派人北上,先诛心再杀人吗?好一个狠毒的女子!”

说罢便是冷冷一笑,“都说这女子乃是活神仙,呵,有万夫不当之勇,老夫倒想看看,她到底怎么个勇法?传令下去,立刻增派援军到湖州,老夫要亲自是会会她!”

“大人不可啊!”

叶德书急得满头是汗,“左弗此人甚是可怕,下官对她之事多有搜集!她行军打仗粮草带得极少,可军中从无断粮的风险。有人亲眼见过,此人乘坐之船忽然吃水变重,来时空船,待她进去后,便是满船的粮与盐,此人就算不是神仙,必也是懂得袖里乾坤的法术!”

“哈!”

鳌拜哈哈大笑,“你们汉人的圣人不说了吗?子不语怪力乱神!亏你还是两榜进士,堂堂一地知府,怎也信那等愚民传言?”

“大人,非是下官愚昧。而是左弗行事做派实在匪夷所思。下官回京复命时,专门去过常州,城里所有的路都用一种叫作水泥的东西铺就,建路,建房用此物速度相当快。

而且干了以后,仿佛一块巨石,没有一丝裂痕。下官专门寻人打听过,可没人说得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从哪运来的,只是开工后,左弗总会从几个自己建的仓库里源源不断地拉出这些古怪东西来。

还有那惠民超市!里面卖的东西更是匪夷所思!那玻璃镜西夷也会造,可西夷造的玻璃镜与左弗弄出来的玻璃镜毫无可比性;还有那些菜刀,水果刀,全是精钢打造,价钱却便宜得很。下官还实验过,那菜刀几下就能将军中最好的宝刀砍卷刃,实是太匪夷所思了。

大人!那只是一把菜刀啊!连这样的东西她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拿来卖,可见左家军装备军刀是何等恐怖了!而且左家军的人似是刀枪不入,除了用铁锤,无人能杀死他们,大人,您就不觉奇怪吗?

那惠民超市还有一种叫作保温瓶的东西。里面不知是何物所造,银色发亮,可却又不像银,滚水倒入,一天一夜后,里面的水还是热的,这太古怪了!

还有常州城里的大街小巷都装上的太阳灯!大人,将太阳光聚于一玻璃匣内,晚间自然亮起,这,这可是人力所能及的?诸如此类的种种古怪还有许多,下官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所以只能觉得左弗有神异。

大人,恐怕您还不知道。明帝落魄时被左弗以及左大友藏于江东门内,对于她的底线明帝应是清楚的。所以,每过一段时间,明帝就会派人往琼州送黄金,送药材,送家具,古董。

封赏左弗除了爵位外,便是赏药材,家具,古董,黄金。白银这类东西,除是古董首饰,一般都不会出现在赏赐名列中。

下官费尽心思打听到一个消息。

左弗与其师父掌握了一门叫作科学的玄学,这学问似能沟通上天,故而需用祭品来换取神物。

那些古怪的东西便是来自天上,包括能治疗肺痨,外伤的青霉素,而神仙要的就是黄金,药材,古董,家具。

虽说仙人要这些东西有些古怪,可神仙未要求人畜献祭倒也显慈悲。或许,只是不想让凡人堕落,所以才象征性的要些东西,以示仙人之势。”

鳌拜瞪大眼,“将太阳光聚拢于匣子内发光?这,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下官亲眼所见!那常州到了晚上便如白昼一样,常州人更是家家户户供左弗的长生牌位,都说她是神仙下凡,现如今已是半仙之体。大人,下官说句不中听的,左弗一旦来了,我等就危险了,还是先撤为妙。”

“放屁!”

鳌拜呵斥道:“杀了劳资那多人,现在就撤?!那我不是白来了吗?!呵,神仙?我才不信神仙会管这地面上的事!她左弗是神仙,那我鳌拜就是玉皇大帝,非得捏死她这猴子不可!”

“大人,不可意气用事啊!”

叶德书汗都出来了。

身在大明,他很清楚左弗的能量。

别看人在朝里没根基,只是个新贵。可只要不眼瞎,都看得出,这大明的天下之所以还在,都是左弗的功劳!

没有她弄出来的高产稻,改良红薯土豆玉米,大明就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没有她拼命为天子捞钱,天子就不可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得这么稳!要知道,常州,琼州每年上缴国库的税银都快抵上五个上等州府了!

而做到这一点的左弗根本没有盘剥小民!她不但上马打仗厉害,当官更是厉害!

那么落魄的琼州如今每年上缴国库的税银达一百五十多万两;常州那么小一个州府,上缴税银也六十多万两!

如今大明一年的税银也不过两千多万两,而左弗治理过的地方就占了十分之一,这等本事,哪个天子不要宠着护着?!

能打仗,能赚钱,还是个女人,杜绝了尾大不掉的可能性。而且,至今未婚,若是左大友这回真死了,以后她的荣宠将更上一层楼!

没有左弗,就没有现在的大明!

这是真正的中兴之臣!

更这样的人对上,还是跑比较好,不然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啊!

第478章 一天一城

而且……

叶德书清楚的知道,以朝中大佬那群人的智慧,很快就会猜到真相。自己利用了周氏,而周氏在大刑之下必然招出自己。虽说她不知,自己私运红薯的事,可朝里那些人精会猜不出?

这可是叛国大罪,是要诛九族的!若是鳌拜败了,自己落明军手里只会更惨!

自己可不想落到那地步!

自己冒这么大风险,是想当大清的国舅爷,可不是来送人头的!所以,必须劝住鳌拜!

可鳌拜心气高着呢!哪怕知道这家伙的妹妹如今是天子枕边人,可他却不怎么将这家伙放眼里。

呵呵,一个小嫔妃的兄长有尊敬的必要吗?汉狗罢了!若不是看他识趣,他都没资格跟自己说话!

“此刻退去,以后这样的机会还会有吗?叶大人?”

鳌拜冷笑着,“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怎么?你已经被左弗吓破胆了吗?没关系,老夫这就安排一条船,你就先回京城享福吧。”

叶德书有些恼怒!

这等莽夫只知蛮干,不知动脑,左弗要是那么好对付,王铎会让这个女人入朝为官吗?!

王铎那人最是重礼教,怎可能允许牝鸡司晨的事发生?!可连他都拿左弗没法,便知左弗此人是有多厉害了!

都说天子重情义,可谁又曾想过,左弗若无本事,如何能保得天子登基,如何能牢牢笼住天子的心?

天子对左弗的感情那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他不许左弗成婚,自己娶了皇后却不许皇后留宿乾清宫,安顺侯倾心左弗,被冷落得多惨?!

左弗无美貌,甚至是无盐女一枚,可却能将天子的心牢牢攥手里,其心机手段是一般人可比的?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天子重江山,可就因着重了江山负了左弗,才会越发对她念念不忘。

这种渴而不得的感觉最终会变成执念。听那些宫里的小太监说,天子每日都要观望左弗的画像方能入睡,这是何等可怕的执念?!

而左弗显然是知道这点的,所以她应了天子心思,至今未嫁。

她这是在提醒天子,为了朱家的天下,她付出了什么。此等细腻的心思,想想她的年龄,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多智近妖啊!

鳌拜,果然只是个莽夫!看来自己得想好退路,想法先逃回北京了。

打定主意后,他也不再与鳌拜做争执,拱拱手道:“是下官意志不坚,让大人看笑话了。”

“哼!我知左弗厉害,不过叶大人,若是我等此刻退了,就会助长明军的气势。左弗这回能去天津掳人,你能保证,我等退后,她不会直接攻打京城?打仗这回事,有时比得就是一个气势!若是我等现在撤退,左弗必会直取京城!”

不得不说,鳌拜军事才能还是有的,比叶德书强多了。的确,若是他们此刻一退,那么左弗会立刻调转身去攻打扬州。

士气这种东西不是随时就有的!在几场大胜后,再战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清军若此刻撤退,左弗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回京口,准备攻打扬州,徐州!哪怕攻不下来,也必将对清军造成重创,又可拖延几年,让大明继续积蓄力量,到时北伐的时间就得推前了。

鳌拜看着是莽夫的样子,可他却并不莽。

若没点本事,在原本的历史中能成为托孤大臣?就凭着能打吗?那是不可能的!

这次偷袭大明等于已失败了,可若是因此造成大明反攻的决心,那么大清就会很麻烦。

大清日子不怎么好过。天下的粮仓都在大明手里,他们都守着苦寒的地方,而如今红薯玉米等物还未普及,所以这次偷袭不成,那几必须再等几年积蓄力量!

所以这回不能撤退!哪怕他战死,也不能撤退!

“都传令下去,立刻动身去湖州与嘉兴!老夫要亲自会会左弗!”

明军的速度比鳌拜想得还快!

等他赶到湖州,嘉兴落败的消息已传来。

这让鳌拜惊诧不已!

嘉兴府有两万多守军,还有许多明军投降,就算是当猪杀也不可能这么快杀完吧?!这才多久功夫?!一天下一城?!

左弗现在很膨胀。

果然!

热兵器对上冷兵器,冷兵器完全没用武之地啊!

攻城略地简直太牛逼了!

轰轰几下,城破了。

哒哒哒一梭子出去,骑兵倒下了。

啪啪啪一声响,一大片人倒下了。

几种火器交替使用,自己都觉自己在欺负人了。打嘉兴这样的州府,居然也没费什么功夫,对方的大炮根本打不到自己,等自己一反击,他们的城啊,炮的便都完完了,然后战役就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完全没什么难度。

果然,肉搏什么的最不科学了!还是得上火器,火器才是王道啊!回家要再好好研究研究,争取造出口径更大,更好的火炮来!

后世的兔子在衰弱期被人用火炮欺负惨了,于是个个患上了活力不足恐惧症,这症状蔓延到了每一个兔子身上,左弗也不例外。哪怕眼下已占尽优势,可她还是想着要怎么把火力再提高些。

毕竟,火力越强,这天下伤亡的人就越少,就能越早迎来和平了。

南京,奉天殿里的大臣们看完前线送来的奏报后,眼里都露出了震惊以及怀疑。

这,这怎么可能?!

遭遇战打死了一万多清人,自己只伤亡四千人,其中两千多还是别掳来的百姓,而正规军的伤亡才一千多,这特么是神话吧?!

但想想左弗以八千守军,死亡千人代价迎击十万清军的战绩,好像觉得又很正常。

而更让他们诧异的是……

如果没记错,他们前几天才在松江整顿好出发吧?可现在……

居然收复了整个嘉兴!

一天下一城,几乎无伤亡,这,这特么还是人吗?!

这牛逼吹得也太大了吧?!

王铎捏着战报,以往素来不待见左弗的他这会儿显得很安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跳出来质疑。

说实话,他希望这是真的。

因为……

如果是真的,他的罪孽就能少一些了。

识人不明,叶德书这畜生可将他害苦了!等此间事了,他不回家养老都不行了!都是叶德书害人啊!

相比之下,他总看不顺眼的左弗反而这会儿显得可爱多了……

第479章 反常的首辅

无论国朝陷入何种境地,这些文人间的斗争都不会停止。

在1644年,眼看闯王都要打北京来了,提出迁都的大臣还跟反对迁都的闹得不可开交。

一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活生生地将想迁都的崇祯给堵了回去。若不是如此,崇祯未必会死得那么凄惨,而满清也别想那么容易灭了南明。

所以……

眼下虽只有占了半壁江山,可逐渐强盛的国力让这些惶惶不安的人也逐渐安心。人一旦无了近忧,搞事斗争的心思又会再起。

就在叶德书背叛大明后,许多人已经将矛头对准了王铎。这个帝王之师,这个内阁二号人物,他屁股下的位置可是很多人都眼馋呐!

王铎虽自负高傲,可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嫩头青。对于官场那套,他是很熟悉的。这回举荐出了差错,而且还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现在不知多少人憋着气准备参他。

而现在,左弗成功收服了嘉兴,这好歹能让他的罪过轻一点,到时顶多一个用人不察之罪,大不了就是告老还乡,好歹还稍稍保住了脸面以及性命。

所以这会儿,他不敢对此奏报提出异议,而且十分希望这是真的。

不过他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找他麻烦。

趁你病,要你命!

这可是明朝大臣们的优良传统!眼下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王学士,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一个年约三十七八的人忽然站了出来,阴阳怪气地道:“小左大人一天下一城,这等勇武可是救了不少人呢。”

王铎一蹙眉,望着说话的人,冷笑了两声,道:“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若不是供职都察院,区区一个六品经历如何上朝来讽刺老夫?老夫用人不明,举人不察,老夫是有罪,可老夫活到这把岁数,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作践!”

“王学士这是什么意思?”

都察院经历汪致和一脸惊讶地道:“下官如何敢嘲弄您?您可是大学士,在这百官之中,除去元辅便属您最尊贵,又贵为帝师,下官如何敢啊?”

这话当真是诛心。

百官之中除去首辅便属王铎最尊贵……

这样的话岂能说出口?而且还是当着天子跟前?

这不是在变相地说,王铎结党营私吗?而且,连带着将钱谦益也给饶了进去。

钱谦益半耷拉着的眼忽然睁了开来。他望向汪致和,心里冷冷一笑。

该来的终是要来!

看来有些人是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要赶他们这些老家伙回家了。

小小言官若背后无人撑腰,哪里有胆量在这大殿上公然给首辅和二把手上眼药?

只是他老钱虽老了,脑子可还好着。

想以此将他排挤下去?

呵呵,做梦!

不干到死为止,他是不会下去的!

“汪经历这话有些诛心了。”

钱谦益慢悠悠地道:“大家都是同僚,都是为陛下所驱使,何来尊卑一说?”

顿了顿便是话锋一转,道:“陛下,臣收到奏报,镇国公到达松江府后,便停下整顿兵马。与此同时,派人回琼州运送军械。镇国公到了琼州后,除了发展民生,开张海贸外,还开办了以我儒学为基础,以科学为辅的学校。

此等学校,她在常州也办过。如今,在常州最早的那些学生已读完小学,初中,而后便到琼州深造,读大学。

大学主要以科学为主,用镇国公的话来说,大学偏重理工科。所谓理工,便是格物,化学,机械,电力等学科。臣曾写信于镇国公,问她要了一些教材过来。

镇国公对老臣十分尊敬,怕老臣看不懂,都做了详细的注解,举例。老臣潜心研究几年,倒也摸到了一些皮毛,这理工学着实厉害。

比如造火炮。大家看火炮就是个炮管子,加上炮弹。但火炮为何有这大威力,炮弹为何能射出去可有谁真正归纳过吗?这镇国公就归纳过了,所以她在此基础上,召集人才与自己的学生,潜心研制火器,在里面刻上了膛线,并对炮弹,火药进行改良。

有了膛线,射击就变得精准了,而改良后的炮弹威力也变得更巨大。所以,臣刚刚就在想,镇国公之所以要在上海整顿便是在等琼州火炮吧?若是用上了这些新火炮,一天下一城也无甚可疑的。

镇国公所学学问本就与我儒学不同。我儒学讲修身养性,科学讲实用,两者结合,自然威力无穷。诸位,镇国公可是专门请了先生去军营给兵丁讲课,教字的。

她在给我的信里曾说,一个不认字的军队注定是无法强大的,因为不学便无知,更容易道德沦丧,不知自己为了什么而战。

只是当兵吃粮,不知为何而战的话,那么现在他们能为了我大明而战,将来也能为了大清而战。诸位,今日镇国公能一日下一城可非一日之功,乃是花了许多年水磨工夫才做到的。

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若无镇国公这般用心,今日如何能一日下一城?诸位同僚,我知你们不服她是女子之身,可诸位,做人也要讲讲良心,人家一柔弱女子,做到这地步,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他说着便是朝朱慈烺一拱手,一弯腰,道:“陛下,臣私以为,待打退清军后,应让镇国公回京为官,如此人才,只管理一个琼州未免屈才了。”

一群人震惊了!

下巴都掉地上了!

钱谦益搞什么鬼?!

以前不是很提防左弗的吗?

还有……

他们俩私下还通信?貌似还很要好的样子?!

搞半天,钱谦益特么是左弗那一边的?!

这怎么可能?!

王铎也诧异地望着钱谦益。

这人……

怎么忽然向着左弗了?

让左弗回京为官,那要给什么官职合适?而且听他这意思,是要给一个能上朝议政的职位?

钱谦益面上平静,抬起身后,环视了下四周,见人群里有几人的面色尤为难看时,他抿嘴笑了。

跟老夫斗?!

你们还太嫩了!

第480章 给朕退下

要解这次的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左弗弄回来。

这样,就形成了三方势力,可将火力吸引走不少。而且,有第三方的左弗在,大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因为左弗一旦倒向哪方,局势就将发生巨大改变。想借此事诛王铎再绕自己,这些人啊,啧啧,算盘打得真可真好。

可惜,老夫不是马士英,也不是阮大铖,以势压人那套学不来,但怎么平衡却是比这两位玩得好。

还有……

这些年下来,他也算看明白左弗这人了。

这人根本没什么野心,她只在乎百姓有没有好日子过,对于那些虚名,根本就不在乎。

另外,此人非常厌烦尔虞我诈,但人家讨厌归讨厌,却并不是一个傻子,她每一次暴躁的背后,其实都是经过谋算的,就像打广州总督那事,早就暗地里跟巡抚窜连了。

而从这件事上也能看出:左弗这人不介意吃点亏,但你不能过了,过了,她耍起手段来比谁都狠。

除去这些,他也是由衷地佩服这小女子。

坐在首辅的位置上,着眼的是天下。

谁不想青史留名?

琼州如此穷困的地方都能治理成这样,说明她的确有经济治国之才。

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她做到了,难道这还不值得人敬佩?常州家家户户的长生牌位难道还不足够说明问题吗?

既然当了首辅,自然是想要有能干的手下。而左弗此人,看似有仇必报,但其实心胸要比许多男人都宽广多了。

所以,趁着他现在脑子还算清楚,把左弗再弄回来,好好调教一番,未来自己退了,好歹还能抑制下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而且……

还能多个香火情。等自己死了,怎么也能照顾下自己家吧?

钱谦益算盘是打得极好的,可惜他的同僚们却不这么想。

他们想的是:钱谦益被左弗收买了。

左弗有钱啊!

各种神药,各种新鲜货物,那可都是左弗的私产!

钱谦益这货当年能向马士英等阉党服软,那被钱收买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人不会知道,原本历史上投降后的水太冷同志的后半生都是在懊悔中度过的。他惧怕了死亡,但当死亡的刀刃从他脖子上移开后,他又为自己的失德懊悔,痛恨。

所以他又开始反清,追求个人品德上的完美。

这是一个性格很复杂的人,不能用黑白好坏来看待。所以,现在坐在首辅位置上的他,自然是想北伐能在自己任期内完成,而要完成这个,只有左弗可以。

所以,除了借左弗解除危机外,他还真起了培养左弗的心思。

朝堂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在消化着钱谦益的话。

站在后排的崔玉舒微微扬起唇,嘴角飘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钱谦益打得好算盘,可惜……

左云舒并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人。

她痛恨一切陈腐,痛恨一切空谈,她眼里只有四个字:科学,实干。

钱谦益若想以老一套来拉拢左弗,恐怕是要失望的。左弗并不是一个容易掌控的人,这点,恐怕陛下都知道吧?

所以……

这提议嘛,多半还是会被回绝的,除非天子是傻子。

果不其然,天子开口了,“琼州如今诸事才起头,左弗在琼州开设了多家工厂,建了一个叫作水力发电的东西。离开了电,那些军械就造不出了。如今一切,应以积蓄北伐力量为重,故爱卿此意,朕不能答应。

术业有专攻。左爱卿虽有治国之才,可却不懂人事进退,若不多磨练几年,直接回京为官,反是害了她。”

崔玉舒低头笑了,果是如此啊!

左家军已经够厉害了,若再得首辅相助,那天子还能安心吗?咱们这天子啊,可不是庸才。

爱才归爱才,可脑子也清楚得很。

明明对左弗有男女之情,可却也能舍了美人要江山,这有几个人能做到?但凡做到的,那都是千古一帝!

钱谦益愣了下,很快想到了天子心中的想法。他笑了笑,忙弯腰,道:“陛下说的是,倒是臣思虑不周了。”

“爱卿用心公正,一心为大明,朕心甚慰。”

朱慈烺温和地道:“不必自责。”

顿了顿又道:“此战尚未结束,前线热战正酣,赏赐一事暂不提也罢。再者,镇国公已是尊荣至极,而她亦不是贪恋虚名之人。在她眼里,便是让她做首辅,怕也是比不得她自家那一亩三分地。

朕与她相识多年,深知她秉性,她不是一个喜欢半途而废之人。若真要封赏,朕看两广总督的位置反是合适。丁魁楚被夺职后,其接任者已老迈,前些日子便上了告老还乡的折子,若左弗能一举收复杭州,宁波,便升她为两广总督吧。“

顿了顿又道:“左弗善民生亦懂武备,朕看两广政务与武备可由她一人管着。嗯,不过巡抚,三司也不必裁撤,只是以后,朝廷下达之事应先告知总督,由总督再去安排人事。

厘治军民,综制文武,察举官吏,修饬封疆,朕信她能做到这点。且镇国公品性有目共睹,朕信得过……”

“陛下!”

都察院的大佬们这下坐不住了,右佥都御史何泽明跳出来道:“如此岂不是成了封疆大吏,一方诸侯了?若全国处处效仿,将来若有人起异心,岂不是……”

“无妨,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这回,镇国公让朕看到了北伐的希望,两广瑶民,僮民若能安抚下来,不再闹事,那朕便可安心北伐了。”

“可,陛下,若是左弗起不臣……”

“住口!”

朱慈烺斥责道:“这等诛心之言竟是从朕的肱骨之臣嘴里说出来,你当真是令朕寒心啊!

当年,朕流落京都,连外祖都将朕拒之门外,朕九死一生跑来南京,左家是冒着全家被诛连的风险将朕收留的!如此忠义之臣,你竟是要怀疑她的用心吗?!再者,左弗要朕的天下作甚?!她不是武后那等人!

若是可以,她只想过吃喝玩乐的日子!朕与她相处多年,与她同甘共苦过,难道不比你了解她?!此等之言,莫再入朕耳,不然定不轻饶!你还是给朕退下,回去好好思过吧!”

第481章 诛心

佥都御史虽不是都察院的一把手,可却也是二把手了。如今直接被天子勒令退出朝堂,这与直接轰赶有什么区别?!

何泽明脑子嗡嗡作响,他怎么也没想到,为了个左弗,天子竟会一点脸面都不留给自己,那女人在天子心中就这么重要?!比当年武宗宠刘瑾还甚吗?!

而一旁的左大友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些日子身体好了许多,他便强撑着来上朝了。现在听到天子说出这样的话,只觉自己女儿受的苦都值了。

他颤颤巍巍地跪下,老泪纵横,哽咽道:“陛下如此信任,臣与弗儿万死难报君恩!”

“爱卿快起来吧,你身体尚未康复,朕要赐座你又不肯受,现在再下跪,朕看着心里难受。”

君臣二人互相说着感人肺腑的话,其他人听着却起了鸡皮疙瘩。

这天子……

帝王之术越发厉害了啊!

这左大友……

还真是忠厚人啊!

不过……

比起这些,他们此刻更在意的是左弗的封赏。

若奏报不假,那左弗收复失地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么她岂不是真要成一方霸主了?!

羡慕,羡慕啊!

这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虽说天子阻止了首辅与左家的联合,可这赏赐倒也不差啊!

要知道,现在的所谓督抚乃是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与三司之间名义上仍是中央官与地方官的关系,地方上日常事务仍由三司管理。

而如今若照天子这样说,那左弗就成了两广说一不二的人物。不但管军备,管民生,甚至还兼着察举官员的权利!

一句话说,军政一把抓,还担起了御使的责任,这权利是何等大?!而且,朝廷以后下达政务必先通总督,然后直接由总督去分派事物,这样一来,等于人事的任命权就到了总督手里。

虽说,巡抚三司并未裁撤,仍能起到牵制作用,可就这样也足够让人羡慕了!毕竟,只要不是猪,到了那位置上,大多人还是要巴结她的。

这左弗!

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就在大家琢磨着天子这番时,都察院的头把手左都御史陈长淮开口说话了,“陛下,息怒。”

他执着笏板行礼,“何御使一心为君为国,怕本朝再现唐时武后篡国,女子祸政之事才口出悖言罢了。还请陛下息怒,给他留得几分为人子的脸面,莫让他出殿反省,就在这儿反省吧。”

说着他便是跪了下来,而其他都察院的人也纷纷跪了下来,替何泽明求情。

“放肆!”

朱慈烺呵斥道:“左弗非武瞾,朕亦不是唐高宗,爱卿此言是指朕昏聩吗?!”

“陛下。”

虽然天子语气里已隐含了怒气,可陈长淮却并未显露出惧色,反是用着十分平淡地口气道:“自秦汉之丞相,唐宋之中书同平章事皆有百官之首之意。而到本朝,太祖却裁撤宰相,设内阁,陛下可想过太祖此举的深意?

有史为鉴,自宰相职起,相君之争屡造祸事,故,由此可见,权利过于集中一人,实非王朝之福。如今陛下要如此封赏镇国公,臣无话可说。

镇国公屡立战功,对陛下,对我大明忠心耿耿,她若协两广,治民综武,臣等自也是放心的。只是,陛下,此例一开,谁能保证左弗的继任者是忠于君王,忠于大明的呢?

再者,陛下,权利惑人眼,迷人心,就说现在还关在大牢里的周氏。谁能想到区区一贱民竟能刺伤位高权重的靖国公?能将左家搅得天翻地覆?

此女子为何有如此胆量向靖国公举刀?皆因财富地位惑人眼,迷人心。她若计谋得逞,虽只是个妾,可因是下任靖国公生母便能打破尊卑上下与大夫人抗衡,甚至最后夺取整个左家后宅大权。

而她能做到这点,无非是大夫人无子,而左家唯一的儿子托生在她肚里罢了。当然,如今虽证实左伯非……”

“够了!”

朱慈烺猛地一拍龙椅,声音阴冷地道:“爱卿的意思是,镇国公终有一日会被权利迷惑了心思,然后向我这个天子举刀吗?!说了半天,绕了一大圈,还在给朕上眼药,你们这些把戏要玩到什么时候?!我大明有今日,非武人之过,而是你们!!!”

朱慈烺指着一群文臣道:“之过!党同伐异,压制武备,说什么武人易祸国,呵,看看先帝,文人祸起国来那是亡国灭种!!”

全场一下变得寂静无声。

尽管许多人已经发觉天子对文人感官不好,可也不敢往细里琢磨。这会儿被说了出来,只觉心惊得很。

原来……

北京那群投降的人至今还未被天子遗忘吗?

可,可他们是他们,自己这伙儿可不是这样的啊!

朝堂一片寂静,空气似凝结了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陛下,陛下怎会如此想?!我等,我等忠于大明,一心为国,毫无私心,怎会祸国啊!”

这一哭,所有大臣都跪了下来,纷纷大哭了起来,其中属都察院以及六科给事中的官员哭得最厉害。

这两方都是言官,平日里的主要工作就是当喷子。

有事要喷,没事瞪着眼珠子也要挑出个刺儿来喷。

总之,喷就对了,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并且他们深深自豪着。

除了当喷子外,这些人还兼职演员的工作。

只要意见相反,他们不是如泼妇骂街便是在天子跟前呼天喊地。若是眼泪打动不了天子,那一个个的,立马就变成了包大人,一副诤臣模样,说着各种挑天子心火的话,争取挨板子。

挨了板子,进了锦衣卫大牢,只要不死,出来好处受用无尽;而要死了,那也不怕!天下官员读书人,甚至是百姓都会以他为楷模,皆会帮助他的家小,扶持他的下一代在官路畅通无阻。

所以,这会儿听到天子的真心话,怎么能不哭呢?

他们毕竟是纯粹的人啊!

一颗红心向大明,一个忠肝献天子,如此说他们,太过分了!

第482章 左大友怒斥言官

“陛下,陛下何出此言啊?!”

六科的掌印长官都给事中李畅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哭道:“北京那些人,臣等羞与为伍,他们愧对先帝,愧对大明!可是臣等都是大明的忠臣啊!

一直想给先帝报仇啊!为了给先帝报仇,臣等甚至可以放下与鞑子的恩怨,派人与鞑子和谈,奈何鞑子有了汉臣相助,识破了我等利用之心,才未能成事啊!陛下,陛下,陛下啊!

李畅叫得撕心裂肺的,跪着爬到玉阶下,“砰砰砰”的磕头,没几下,头上便磕出了血来,“镇国公于陛下有救命之恩,有患难之情,可她以女子之身受同进士,戴乌纱,甚至封爵,陛下对她,对左家的回报已足矣,已足矣啊!陛下,陛下,陛下啊!”

他又连连磕着玉阶,血更多地涌出来,流过他的眉心,淌过鼻尖,与泪混在一起,看着甚是凄惨,“臣都是肺腑之言,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都是为陛下着想啊!

今日左弗下一城,陛下就要用两广犒之;明日再下一城,后日北伐大成,陛下又要拿什么赏赐左弗?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届时陛下又要如何对待镇国公?!这样也会害了镇国公啊!”

“呵。”

朱慈烺冷笑,“若不是镇国公,九年前清军就打过来了,若是左弗真有那等野心,这天下她拿去也罢!”

“陛下!”

一群大臣慌张大哭,“陛下怎可说出这等任性之言?!祖宗江山如何可丢啊?!”

“你,你们!”

左大友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猛地将笏板丢过去,大声骂道:“李畅,你这是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弗儿只是女子,她要这天下做什么?!她若是那等不忠不义之人,当初会阻止老夫让陛下进卫所!”

左大友气得气血翻涌,只觉怒火都烧到头发丝了。

一句句,一字字的,都是在诛左家啊!

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权臣之路走到头,那便是要夺天下,登基当天子了!

言语中暗藏的意思着实令人惊心,愤怒!

感情他闺女在前线拼死拼活,这群人却在背后不停捅刀子?!这还有天理吗?!

弗儿要这天下做什么?!那懒散的性子,若不是遇上这乱世,她会想出这风头?!

即便女儿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根性还是没变。她做事有毅力,不贪慕虚荣,这点小时候就这样。

他想到这里,便替女儿委屈得不行,他一撩衣袍,跪下道:“陛下,臣恳请陛下收回皇命。臣的女儿可以回家当寓公,可以嫁人当贤妻,可以下地农作吃苦头,但觉不能忍受这等猜忌!

她平日里寄家书,总跟臣说,眼见西洋诸国潜心天地至理,一代又一代跨海寻财富,便觉心中惶惶,总觉这等贪心财狼总有一日会开巨舰大炮来掠我中原。

陛下,您可能不知……在那吕宋多有我华夏后裔,因勤劳,简朴,创下不少家业。结果那西班牙西夷来后,无法与之竞争,便挑动当地土着掠夺我汉民,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灭绝人性的屠杀。

而在大员岛上的荷兰西夷亦对当地土着进行灭种。其西洋诸国更是在木骨都束大肆掠夺,将当地昆仑奴掠去其国,每日劳作不停,殴打不停,由此可见,西夷诸国毫无伦理道德,只求财富。

为了财富,他们可以杀人,可以当强盗,可以前仆后继一代又一代跨海寻求财富,来日我大明衰弱,谁知他们会不会反咬一口?

为此,弗儿这些年也派海船出去寻找传说中的澳洲大陆。如今,已有眉目。本这事,臣想等弗儿亲自跟您奏报,因弗儿说,那似乎是一片很大的大陆,至今还未勘测完毕,只探测了一小部分,已发现了大量的优质煤矿,铁矿,甚至是金矿!

弗儿与臣说,为求稳妥,还是待澳洲大陆探明后再向朝廷汇报。若是朝廷有余力,一定要吃下那块无主之地!如此,我华夏文明方可延续长久,我大明国力才能更上一层楼!

若来日,西夷真来冒犯我国,若鞑子与其勾连,对我等进行两面夹击,那澳洲可为大后方!毕竟,如今我等所占之地,铁矿稀少,煤矿稀少,而若澳洲真有大量煤矿,铁矿,那来日也能有个回转的余地!陛下!”

左大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以臣女的能力,她若真有野心,可瞒下此事,借我大明的鸡孵她澳洲的蛋,她何必还要向朝廷汇报此事?!这事,她没瞒任何人,琼州官员都知晓!

只不想让陛下失望,只想更稳妥点,才一直会向陛下汇报!她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啊!可如今,可如今!”

左大友抬起头,指着李畅等人道:“可如今弗儿还在前线浴血奋战,这些人却在背后捅她刀子,臣这个当父亲的此刻真是心痛至极啊!你们!”

左大友站了起来,“先帝当年本想迁都,你们一个个反对,若当年迁都,我们何至于被鞑子逼到这份上?!当年,先帝向你们借钱,你们个个说没钱,结果等闯贼来了,掏出的家私不知凡几!你们党同伐异,待我等武人如猪如狗,都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尔等如此贬低我等武人,这大明的天下可昌盛了?!”

“左大友,你放肆!”

李畅跳起来,拿起笏板就朝左大友打了过来,“你竟敢说这等诛心之言!我大明难道现在不昌盛吗?!”

“失了半壁江山,这也能叫昌盛吗?!”

左大友一把打掉李畅的手,抓起他的衣领子,骂道:“先帝非亡国之君,而尔等却是亡国之臣!先帝龙袍缝缝补补多年,致死龙袍上都还打着补丁!一国之尊,简陋至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日夜整理朝政,不敢有一丝懈怠,而你们这群狗贼!”

左大友手上猛地一用力,将李畅推到地上,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闯贼都打到京都了,你们却还在搞党同伐异的把戏,还在为自己谋私利!当年,若不是陛下现身,你们不是已经准备投降了吗?”

左大友眼里一片冰冷,嘴上挂着嘲讽的笑,“难道你以为你们与京城的那群投降的有区别?!”

第483章 请陛下赐婚

“左大友!”

一大群文臣叫了起来,“你胆敢如此说话,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这朝堂之上,何时轮到一个武人在此大放厥词了!你左大友一介莽夫,能有今日不过是收留了陛下!书都没读过几本,焉敢在此大放厥词,羞辱我等读书人?!”

“未受孔圣之师教导,就是粗鄙不堪!”

“说我们是奸臣,你又是什么?!何不将左家军军权交出来,回家当寓公?!”

“哈!”

左大友大笑,“老夫一身荣辱皆天子所赐,左家军不过是你们给起的名号罢了!哪有什么左家军,右家军的?!这天下不是陛下的吗?老夫是陛下的,你们是陛下的,大明的兵亦是陛下的!

况且,老夫本就打算向陛下提辞呈了!老夫早年受了无数伤,受先帝荣恩,允我回家荣养。这回又受此重伤,已无力再跃马扬刀去杀敌!故,已有了辞官之心!本想着,等弗儿归来再提辞呈,但既然今天话都说到这儿了,那……”

左大友面向天子,跪下道:“陛下,请容许臣辞去所有官职,回家养老!”

“爱卿,不要意气用事。”

朱慈烺道:“你的忠心毋庸置疑,大明最强盛的军队放你手里,朕才安心。”

“陛下,臣遭此大伤,已再无精力操练军士。无能而占权位者为罪,臣不想成千古罪人,还请陛下应允!”

他顿了顿道:“另外,若是可以,臣也希望让弗儿辞官回家,希望陛下能为她挑个好夫婿,远离这些猜忌。”

左大友说这话时,微微抬起身子,注视着龙椅上的朱慈烺道:“弗儿如今已二十有五,臣膝下又无子,来日臣去了,不知何人来照顾她。所以,陛下若真要赏赐,便赏赐弗儿一个如意郎君吧。”

朱慈烺瞳孔微微一缩。

他没想到左大友竟会主动提起这事,他以为左大友应该是明白他的用意的。

左大友望着朱慈烺,眼里透着坚定。

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女儿亏欠实在太多了。他从未跟天子提过什么要求,他亦知天子的心思。

但是,作为一个父亲的他是难以忍受自己的独生女受到这样的待遇的。

天子将弗儿视作禁脔,却又不肯将她纳入后宫。大家都是男人,那等心思又瞒得过谁?男人生来就有征服yu,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

越是得不到就越要得到。现在天子还能恪守礼法,将对弗儿的喜欢放心里,可将来呢?将来他会想和弗儿在一起,可为了他的江山,他只会将弗儿私藏。

来日弗儿表面是镇国公,私底下却是无名无份的皇帝枕边人。走到弗儿这份上,来日青史留名是肯定的!

然后当后人翻开史书,将看到什么?!将看到一个妖姬!明明是豁出命,流着血换来的功名也将被人质疑!活着被人指指点点,死了被人骂成红颜祸水……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他这个当父亲的就不能忍!

左家有爵位已经足够了,不需要什么实权,弗儿也并不喜欢官场的生活,所以他必须为弗儿争取下,好让她后半生过得开开心心的!

至于北伐……

只要左家军的接任者不是猪,天子不出什么昏招,以大明现在的实力,再累积几年,那一定会成功的!

各种心思在左大友心头一闪而过,他望着天子,眼神丝毫没有闪烁。

冕旒将朱慈烺的神色遮去,谁也不知,在冕旒后面的脸上已布满了阴云。

那一刻,那双早已不轻易显露情绪的眼里甚至闪过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杀意。

见天子沉默,钱谦益忙站了出来,呵斥道:“靖国公,休得胡言!镇国公乃国之栋梁,如何回家相夫教子?!镇国公能有今日全赖天子荣恩,从她穿上官服的那日起,她便已不是女子,是注定要为了大明奉献终身的……”

“敢问阁老。”

左大友躬身拱手问道:“我等男儿为官可有因此不娶妻生子的?”

“这……”

钱谦益语塞,总不能说,因为天子喜欢你女儿,所以你女儿就必须当单身狗这样的话吧。

“既男儿为官可娶妻生子,那我的弗儿为何不可嫁人生子?难道将来,待我与夫人西去,要她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孤独终老吗?”

“朕可陪伴她一生。”

朱慈烺忽然道:“朕亦想为弗儿寻一门好亲事,可放眼这天下,朕始终不觉得有男儿配得上朕的弗儿。”

将“朕的弗儿”四字故意咬得很重的朱慈烺显然已不想继续这话题了,这是在提醒左大友,这等念头还是不要想的好。

“而且朕也不觉得弗儿能看得上一般庸俗。再者,她身负镇国公的爵位,朕怎么知道有些人是不是想利用弗儿婚事为自己谋利?爱卿,你的事朕会考虑的,只要有合适的人,朕一定下旨赐婚。只是眼下,国事尚艰难,朕还离不开弗儿的帮扶,所以此事便暂不提吧。”

顿了顿又道:“倘若一直无合适人选,朕也会陪她走到最后,不会让她孤苦无依的。再者,朕亲封的国公,又有谁敢对她不敬?朕活一日就会护她一日,爱卿不必忧心。”

话说到这份上,只要是个明白人都应该明白了。

若无天子允许,左弗绝对别想嫁人!

连你左大友提这个都不许!

左大友垂下眼,心里苦涩。

过了许久,忽然自嘲一笑,伸手作揖,“那还请陛下允了臣辞官吧。”

“爱卿乃是朕的肱骨之臣,如何能离朕而去?”

见左大友不再提这事了,朱慈烺语气里也有了点温度,“以后上朝爱卿可坐着听政,入宫来可赐肩辇,若身子不适也可在家多休息。只是辞官这等话还是不要说了,朕还离不开你。”

紫禁城赐肩辇,奉天殿赐座听政,这等待遇已是权臣待遇,便是当年的张居正也只有紫禁城坐肩辇的待遇。

赐座听政?这等事从未在大明发生过!

“多谢陛下!”

左大友态度却是坚决,“臣已无力再管事,所以还请陛下应允,让臣回家吧。”

第484章 天子的嘲讽

这次被刺伤,在生死之际,左大友想明白了许多。

先帝对他恩同再造,可他也将一辈子奉献给朱家了。在这生死间,他忽然想起自己这辈子负妻子太多,若是能挺过去,便辞官回家陪伴夫人吧。

而且,他自觉脑子不够用,实在应付不来朝廷那些弯弯绕绕的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要害了女儿,害了家人。

索性,回家做寓公,不去强行担着那位置,将来也不至于闯祸害了闺女。

本来他就起了这样的念头,而今天在朝堂上,被这些文臣群起攻之后,他更坚定了这想法。

刚才这些人说来骂去的只有一个意思:左家权利过于庞大威胁到君王了。

他虽读书不多,可对于人性他还是有点知道的。

天子此刻信任,不代表将来也会信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挖不倒的墙角?

普通人尚如此,何况天下共主?

急流勇退谓之知机,现在不退,现在有多荣宠,将来就有多凄惨。

刚刚天子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面对着自己这个有救驾之功的人,面对着一个为人父的小小心愿,他毫不留情地就拒绝了,只因弗儿另嫁他人,不但会令他嫉妒,还会威胁到他的江山。

任何有势力的人在天子眼里是潜在威胁这不奇怪。只是令左大友感到寒心的是:左家在天子眼里也是一样的。

所以他只能自嘲一笑了:真是自作多情啊!

继承了太祖之风的天子同时也继承了太祖的薄情。今日辞官请求若得不到应允,那将来会如何,敢想吗?

“爱卿,你今日是怎么了?”

朱慈烺口气颇为温和地道:“朕说过了,信得过左家,信得过弗儿,你为何坚决要辞官呢?”

他说着便是看向群臣,道:“你们左一句劝阻,右一句忠心,在这奉天殿上,在朕的朝堂上,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很有趣吗?”

语气缓慢,很平和,可听在大臣们耳里却觉格外阴冷。

这个天子,真得是很难捉摸的人,也很难对付。

“说来道去的,不就是在暗示朕,不可给左家过大权利,否则就会危及江山,呵……”

轻笑声从龙椅上传来,“你们到底是替朕想呢?还是私心作祟?女子为官,千古未有,如今不但有了,官还要当得比你们大,心里很酸是不是?”

朱慈烺似也有了情绪般,口气越发阴冷,说话也越发刻薄,“那么,朕想问问诸位,有谁去琼州能一年上缴百多万税银的同时还能将琼州治理得那样好?”

这下都无语了。

左弗一年上缴国库这么多钱,还能在琼州修桥铺路,办学堂,给百姓盖房子……

就这能力怕是张居正复活也办不到吧?

“怎么?舌头都给猫叼了吗?刚刚一个个的,不都很会说吗?道理一套套,做起事来却是一件都不会吗?!”

“砰”的一声,朱慈烺重重地拍了下龙椅,呵斥道:“朕不是宋高宗,更不是晋惠帝!左弗曾上书于朕,她说,如今大明内有天灾,外有强敌,唯有团结一致对外,方可取得胜利。为此,她还写了一首诗,今日念来,便与诸君共勉吧。”

朱慈烺顿了会儿,才缓缓吟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狂妄,狂妄!”

朱慈烺声音才落,言道六科的人便是狂叫了起来,“劝天公不拘一格,她以为她是什么人?!这是向天帝祈祷,还是在讽刺陛下和朝廷死气沉沉?!这里的天公到底指得谁?!”

“狂妄之徒!”

何泽明疯狂咆哮道:“我大明如今蒸蒸日上,她竟说我大明昏暗毫无生气,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就是!陛下,这等狂妄……”

“呵……”

朱慈烺轻笑了下,“这里的天公定不是说的朕。朕连有才能的女子都能重要,弗儿又怎会说朕呢?弗儿是在告诉朕,如果遇见好的人才,不管出生,不管男女,不用顾忌那些腐朽之人,一定要重用人才,如此我大明才可长久昌盛。”

诸臣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朱慈烺。

这天子……

居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他是真不将他们这些大臣当人了?!

一点脸面也不留了?!

“好了。”

见诸臣不说话,朱慈烺便起身,“今日朝会便到这里吧。兵部,户部的人注意好好协调,粮食要及时送到前线去。”

说罢便是转身下了玉阶,而一旁的高庸则高声喊道:“退朝!!”

然而一群大臣却没散开。

“呼啦啦”一下,他们又都跪了下来,伸着手,扑着向前,大哭道:“陛下,陛下为何对臣等如此刻薄啊?!臣等都是忠于陛下的啊!陛下,陛下,臣等一心为大明啊……”

一群武将勋贵像看猴戏般,压着心里的笑,乐滋滋地看着这群人表演,欣赏着他们眼里的恐惧。

狗东西们,你们也有今天!

不过为了避免引火上身,大家也就看了一会儿,便纷纷过去搀扶左大友,一起出了奉天殿。

一路上,大家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一直待出了宫,才哈哈大笑了起来。

“左家老哥哥,你这回可给咱们出气了啊!”

一个胖乎乎的勋贵道:“刚刚那些话说得真解气!娘的,这群耍笔杆子的就是阴险,坑了我们多少年了?没咱们武人,谁来保家卫国?!就他们干的好事!我爹临死前跟我说,保家卫国明明是光荣的事,可特么他老人家除了要面对敌人的大刀外,还要应对自家背后捅来的小刀!呸!”

胖勋贵狠狠啐了口,“历朝历代,没见将武人压制这么狠的,比那宋人还狠!出去打个仗还提心吊胆的,生怕得罪了随行文官,回来丢官罢爵是小,搞不好全家人命都没了!”

“可不是!”

另一个圆脸武将道:“将士不敢用命,这仗还怎么打?!国公爷,您跟您闺女可给咱们武人长脸了,咱们以后也要团结些,不能让那些软脚虾再继续欺负我们!”

“说得对!”

第485章 文官绝招

“莫说这等意气用事的话了。”

徐弘基走过来,道:“靖国公,你下来可要做好准备,这群人怕是要……”

“魏国公,您这话的意思?”

其他勋贵武人有些不明所以,“陛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他们……”

“呵。”

徐弘基冷笑,“孔圣先师的门徒怎会品行不端?一个不端,两个不端那是意外,个个都不端,那就不是圣人门徒的错,而是天子的错。”

众人心里一颤,想到了先帝们。

正德,嘉靖,万历……

这三位都是极具个性的天子,可这三位最终也没能扭得过朝臣,不是自封大将军玩cos,就是躲后宫炼丹。

而其中,嘉靖帝已算很有手段了。可就是这样,还有好多次被群臣搞得十分狼狈。

这些百官只要感觉到自身利益受到威胁了,就会前所未有的团结,到宫门前下跪喊冤。

百官叩阙,百试百灵的法子。

强悍刻薄如嘉靖在杖刑了几个臣子后,最后也只能作罢。

对啊,杀一个两个可以,可总不能将百官都杀了吧?

所以,这招对皇帝的杀伤力非常大,对他们想中伤的人杀伤力也非常大!

算上朱慈烺,徐弘基历经了四朝天子,对于这些文官的把戏已经看得透透的了。

眼见天子今日说出这等刻薄的话,再看百官还赖在奉天殿,他便明白,百官叩阙之事怕是又要上演了。

“唉。”

左大友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黯淡地道:“这争来斗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眼下前线战火正酣,他们还有心思做这些。”

“人逐利乃是本能。这些读书人说着视金钱如粪土,可殊不知,他们眷恋的权位亦与阿堵物相差无几。”

徐弘基缓缓道:“今日陛下言语伤了他们,使之生出危机,岂能不反扑?左家老弟,你生性直朗,不喜争斗,可这个时候不是退缩的时候!你辞呈的事莫要再提,到时此事可为一个转机。”

徐弘基压低声音,“天子再狠厉,也不可能将百官都杀了,且圣人也不会这样做。届时矛盾定要指向你,那个周氏……”

他没再说下去,可眼里的意思却很明显。

左大友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依法治国,这是我女儿教我的,我深以为然。我不会做那等事,只要做了,底线丢失,以后我就不是我了。”

“迂腐!”

徐弘基呵斥道:“你要替镇国公想想!难道你们俩真想回家当寓公?!只怕这回想当寓公也当不成!!”

“左家老哥哥,我觉魏国公说的对啊。”

胖勋贵道:“那周氏……我可听说了,在牢里可逍遥自在着。她明明首饰镯子都给你闺女扒了,她哪来的钱收买狱卒,给她带美食?依我看,她背后还有其他人撑腰,指不定就在哪里等着你跟镇国公,若这些人再使使坏,到时……”

“若如此,那此时下手我反是说不清了。”

左大友道:“无妨,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大不了老夫豁出这条命去,我看这天下谁敢诬陷我左家,诬陷我闺女!”

这一句话说得低沉,可却是杀气十足,意志决绝。

几个纨绔勋贵不由心里颤了颤,身子在一瞬间绷紧了。

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跟他们这些躺在祖宗功绩簿上吃饭的人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这气势……

内敛却又透着锋利,这是他们怎么也模仿不来的。

徐弘基沉默了。

过了半晌才自嘲一笑,“看老弟这风采,老夫终是明白鞑子为何惧怕你,惧怕左弗,惧怕左家军了。”

说罢便是大笑了起来,“好,好,好!好个直爽端方的君子!此等君子若被小人陷害,天理不容!”

话不用再说下去了,意思已很明白:若有人发难,魏国公府也会极力相帮。

见魏国公表态了,其他勋贵武将也纷纷表态,都表示要团结一致,到时会鼎力相助。

望着左大友离去的背影,徐弘基沉吟片刻,望向了某个小勋贵,道:“你家有个亲戚是吉文家的小娘吧?”

“老公爷放心,侄儿知道怎么做。”

“盯紧了。”

“是。”

老牌国公爷的能量是新勋贵们不能比的。尤其是徐弘基还两次镇守南京,提督操江。其在南京城一干大小勋贵跟前,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有他发了话,这小勋贵自然不敢怠慢。

而且他们这些人一直被朝廷当猪养,说实话,也挺不舒服的。虽说吃吃喝喝的日子很快乐,但人总也有理想的。

比如建功立业,比如再升一升爵位,荣耀宗祠。

但眼下这套规矩,他们根本没什么机会。所以,这回必须同心协力,同时,镇国公与靖国公作为武勋的代表人物若倒下了,他们以后日子只会更难过。

一番人下了决心,便纷纷行动了起来。

周氏与左伯必须要牢。

这个档口上,两人可不能出什么事。一旦出事了,便可能被那些文臣疯咬。

而且,还要提防周氏受人唆使,反咬一口左大友,到时玩笑可就大了!

是夜,吉文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望着这个沾亲带故的小伯爷周卿,吉文陷入了沉思。

他说的事并不是没有可能。但,但他是应天府尹,乃是文官一员,若是……

“吉大人,百官或可逼迫圣人免了镇国公的嘉赏,但圣人是那样容易屈服的君王吗?届时,总有人要被当出气筒的。”

周卿慢悠悠地道:“再者,大人亦未享他们什么好处,坐在这应天府尹的位置上虽能与诸部官员往来,可受的气也是最多的。若真将您当成重要的人,怎会放您在这位置上?还有……”

他压低声音道:“首辅的心意,您应该明白吧?”

“这……”

吉文身子微微一颤,有些不敢置信地道:“首辅可是文官之首……”

“可他也已老迈。活到这岁数,官坐到这位置,还图什么?无非青史留名罢了,你觉首辅当真会跟圣人对着干?”

第486章 为母者

“这……”

吉文被问住了。

能坐在应天府尹位置上的哪一个不是人精?没点水平,早被人整死了。

经周卿这么一提醒,他便想起钱谦益对左弗的态度……

似很温和?

而且……

再仔细回想回想,钱谦益对左弗似乎从来都很温和?也从未主动在朝堂上附和其他人攻击左弗。

这是为什么呢?身为文官之首,如此行为,着实令人费解。

正当他琢磨着的时候,周卿又道:“陛下今日不说了吗?他不是宋高宗……而我想,咱们的首辅恐怕也有一句话想说。”

吉文身子猛地一颤,脱口而出道:“他亦不想当秦桧!”

“不错!”

周卿道:“多年前,清军南下,若不是左弗,您觉着我们能挡住鞑子?当时,扬州屠杀的消息传来,臣民的惶恐吉大人不会已经忘了吧?

左弗阻击了清军南下,当时百姓是多激动?不说家家户户为她树长生牌位,可也有不少人为她立长生牌位,甚至花巨金去寺庙塑菩萨金身,将塑金身菩萨的功德回响给左弗,就求她能长命百岁,能保大家平安。

这些年来,左弗在地方为官,其能力,其人品,可不是一两个文人说抹去就能抹去的。百姓眼睛不瞎,心里可敞亮着。若是左弗出事,您觉百姓会如何看朝廷,会如何看他这个首辅?”

吉文想起至今还跪在岳飞跟前的几个雕像,微微点头,“小伯爷说得对。”

说罢便是苦笑,“可我人微言轻又能做什么呢?今日百官哭朝,莫说是我了,便是首辅也只能跟着跪下来。你知道,言道六科那些人都是疯子,手段也龌龊得很,他们凭着一张嘴就能让你身败名裂,丢官罢爵。”

“您只要看好周氏与左伯就行了。”

周卿道:“不让任何人接触,饭食皆要检查。”

顿了顿又道:“若要构陷左家,这两个人是关键。”

吉文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点点头道:“你放心,本官会好好看管着的。”

就在这二人商量着的时候,靖国公府里刘茹娘正在提笔写信。

她跟女儿之间有一套联系的密语。这是这回她去琼州跟左弗商量好的。

因为不知周氏的目的与底细,为了方便传达不为人知的消息,便商量了一套密语出来。

今日丈夫朝堂回来后就显很反常,做了多年的夫妻,她自然就察觉出了丈夫的不对劲。但她也没去问,因为她知道,她就算问了,丈夫也不会告诉她。

他这人就是这样,要能说的事早说了,不说的,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不过他不说,刘茹娘也有办法打听出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曾经左大友的副官们,因着左大友的高升,身份也提高了,如今也有了上朝听政的资格。

刘茹娘借口去给老父亲送汤水,出了府便直奔陈汝平那儿去。

他如今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自有上朝的资格,亲自上门总能问出点东西来的。

而等刘茹娘问清楚后,却觉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连带着心也拔凉拔凉的了。

拒绝了丈夫求赐婚的事也就罢了!

居然还要挑起文武之争吗?

刘茹娘凭直觉就感觉天子这做法很有问题。

虽说自打这位登基,他们见面的次数就少了。但因生为一品夫人,尤其是天子大婚后,她入宫面见皇后时,还是能见到天子的。

就以她对天子的了解,她不觉得天子会如此不克制。

以前,她就觉得天子心思比较重。这些年,情绪越发内敛了。而且,他很有明君的风范。

所谓明君,就是无情,内敛,眼里只有江山社稷的。所以,弗儿的婚事被他压着,她虽有怨气,可却也只能尝试去理解。

但眼下,他居然在朝堂上说出对文臣厌恶的话来,难道真是情绪上来,一下发作了?

不,不会的!

从他压制弗儿婚事起,刘茹娘就不再将他当朱慈烺看,而是将他当天下共主看了。

君王者,自不能以常人思维去揣度,所以今天发生的事,刘茹娘本能地感到了一股危机。

丈夫如今不但掌握着天下最强的左家军,还掌握着锦衣卫,这两股势力交在左家的手里,任凭是谁都要忌惮的。

随着天子年岁渐长,处理政务的能力越来越强,私人情感越来越淡漠的时候,他或许就感觉当初的荣恩有些过了。

丈夫的忠心,他应该是信的。

只是丈夫手下的那些人呢?黄袍加身的事还在史书上记着呢,天子会不在意?

所以……

他要挑起文武之争来权衡牵制,所以这回必定要有人要牺牲的!

想起女儿审问周氏时,周氏说过的话,刘茹娘更觉心惊。

公公?

哪个公公?

周氏或许是受了叶德书唆使,可这样一个人出现时,也是分裂左家最好的机会。所以,如果有人有心,就一定会借这机会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么这个人是谁?

会是天子吗?

他想左伯进左家?那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周氏在撒谎呢?还是,根本不知道,只是单纯地想让左伯进左家,来日继承丈夫的一切,然后将这个无根基的人彻底掌控在自己手里?

各种揣测让刘茹娘很不安。

而且……

文人真狠起来,真是言可杀人的!

所以……

不知他们会使出什么招来,她觉得还是有必要通知女儿一声。

而且……

如果天子做到这份上,真想借着文官的手,让丈夫回家养老,那么刘茹娘也不觉自己等人还要讲什么忠义。

因此,此等行为着实恶心人了!

丈夫明明提出了辞呈,可天子为了维持自己厚赏功臣的形象没有接受。反过头来,却是挑起文武之争,借文官的手让自己丈夫回家当寓公,此等行为着实不能忍!

刘茹娘可没什么忠君的思想!

作为一个女人,她没那么多抱负,这个家就是她的一切!

所以她要提醒弗儿,不要进攻太猛了。

是的,养寇自重。

很卑鄙,很无耻,可天子都如此卑鄙了,难道还不许他们反抗下吗?!

弗儿是牺牲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冒着生命的威胁在为他朱家效忠啊!他怎能这样?!

第487章 百官叩阙

天微微亮的时候,惊雷打破了凌晨的宁静。

很快,大雨便落了下来。

百官穿着整齐的衣裳,未做轿,未撑伞,结伴步行朝宫门而去。

他们一步一步的,走得很慢,却很稳健,脸上还带着悲壮的神色。

天子将文臣贬低至此,他们不能容忍!但这绝不是向天子发难的理由!所以,经过一夜,他们很默契地将矛头指向了左弗的封赏上。

左弗绝对不能当一个有实权的两广总督!

军政一把抓,甚至连纠察的工作都自己做了!这与诸侯有何区别?!陛下难道是想上演汉末悲剧吗?!

感觉这个理由十分强大,十分正确后,这些人就像被注入了一记强心针,哪怕淋着雨,都只觉这雨是为他们下的,是来壮声色的。

悲愤的表情在脸上闪着,决绝的气势从身体里散发着。

就这样,一步步朝着皇宫走去,过洪武门,五龙桥,直接走到位于承天门与端门间的太庙去,哭太庙!

当然,正义的他们怎么能缺少观众?所以,今日轿子不坐,车马不乘,还要走慢点,也好让京城的百姓看看,他们是何等风采,何等有风骨。

“这些老爷们是怎么了?”

早起干活的百姓望着这些成群结队的官老爷,只觉纳闷得很。

虽说朝廷的官署区也在皇城内,但在这皇城附近还是有许多商铺的,这些商铺是专门为这些官老爷服务的,以吃食店为主。

眼下开了店门,见这些官老爷穿戴整齐却是连轿子也不做了,这些南京市民感到很奇怪。

自打成祖迁都后,南京市民跟其他地方的市民也差不多了,早就没了皇城根脚下的那份见识,自然是没见过百官叩阙这等事的。

而在太祖成祖那会儿,也没人敢干这个事。至于那个倒霉的建文帝?那是个斯文人,怎可能引起百官叩阙这等事?

眼下应天府被作为京都还没几年,天子又圣明,所以这等阵仗他们也是头次见过。

这些百姓瞧着这些官,见他们神色悲壮,看着看着,不由哆嗦了起来。

该不会镇国公败了吧?

不,不会的!

左家军不会败,镇国公是神仙,更不可能败!

不过是鞑子罢了!

只要镇国公去了,业火一起,还不是立刻投降?

“额滴乖乖,这是要做什么哦?”

百姓们小声议论着,“不会是吃败仗了,要弹劾镇国公吧?”

“窝霍斯尼玛的,竟说晦气话!鞑子死光了,镇国公都不会败!她老人家是神仙!”

“对!呸呸呸,不要说晦气话!”

“那这些官是怎么了?”

“咦?怎么竟是文官?”

“这看不懂啊?”

“你们这就不懂了。”

一个掌柜的探出脑袋道:“这叫百官叩阙。我听我爷爷说,他的爹,也就是我太爷爷在万历年时,去北边京城进货就见过这场景呢。”

“叩,叩啥?”

“叩阙,就是扣击宫门,喊冤。听我爷爷说,万历年太爷爷碰见的那回,可是打死了好几个大臣呢!就为了张江陵的事。”

“啊?那,那这回是为了什么?圣天子在位,如此圣明,怎可能有冤屈?”

“这我怎么晓得?不过看这阵仗……嗳,你们听说没……听说杭州知府当了狗汉奸,想害死靖国公,没准就是这事呢!”

“那他们这是为靖国公喊冤?”

“我看是。哎呀,靖国公真是个好人呐!以前那些红虾子坏得很,可靖国公掌握了红虾子们后,现在可老实了!也不欺负咱们百姓了,有时还帮咱们百姓解围呢!”

“是啊,这样好的锦衣卫指挥使可不多见!要真被狗汉奸害死了,朝廷还没个说法,换我也要去叩,叩,叩……”

“叩阙,笨死了!阙就是宫门的意思!”

“哦,哦,哦,记住了!那我们也声援下靖国公和镇国公吧?毕竟,没这两位,咱们日子可不能这么安稳哦。昨日我还听说了,有前线战报来,听说是大胜了,镇国公一日下一城,我看镇国公是绝对不可能败给鞑子的,除非又出狗汉奸害人!”

“说的对!咱们也弄个商幡声援下他们二位!”

百官们见百姓越来越多,对他们还报以敬佩的眼神,只觉浑身的血都沸腾了。

他们是正义的!

陛下,您看见没!

这就是民心啊!

百姓虽不知他们去要做什么,但见这多孔圣门徒违抗陛下,那百姓就会明白,他们是正义的,陛下是错的,无论他们是为了什么事叩阙!

毕竟一个败坏道德的读书人是有的,但不可能每个圣人弟子都这样嘛!

血,越发热了起来。

感觉,也越发好了。

走,向前走,今天不把太庙哭破个洞出来,我们决不罢休!

魏国公府里,仆人向徐弘基汇报着宫门外的事。徐弘基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地将一碗海参炖蛋吃下,然后擦了擦嘴,道:“看得可清楚?武官勋贵没一个去吗?靖国公也没去吗?”

“老爷,今日非朝会日,大家自然不会去的。”

“呵。”

徐弘基笑了起来,“今日会哭太庙乃是预料之中的事,大家都能料到,所以这与朝会不朝会无关。嗯,很好,很团结,靖国公也想明白了,老夫这心里安慰啊!”

“父亲,儿子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徐文爵道:“靖国公想明白了什么?”

徐弘基望了徐文爵一眼,又望了望正在剥水煮蛋的徐汉,他不由叹了口气。

几个嫡子皆不成气候,反是这庶子最沉得住性子,也最明白事,可惜了……

不过,幸好当初自己也帮他争取了下,这才能与左弗结下不错的情谊,来日自己百年了,也不怕他会太受家里苛责了。

“汉儿,你觉是如何?”

觉得应该给几个嫡子上一课的徐弘基反是问起了徐汉。

徐汉愣了愣,他抬起头,冷漠的眼里露出一丝丝诧异,“父亲……父亲是在问我吗?”

徐弘基的脸一下就黑了。

“孽子!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叫汉儿的?!”

徐弘基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自己临死前还得亲自去拜托下左弗。不然就这孽子的脾气,等自己死了,这孽子凭着这脾气就能将他哥哥逼着朝他下手……

第488章 尽忠报国

叹出一口气,又望了望几个嫡子,见他们都是一脸茫然,徐弘基摇了摇头,道:“有些事不是你不去争就能躲避的。走到靖国公的位上,便是他想不争,也会有人对他下手。他应该是想明白了这点,所以今个儿才没去吧。”

“父亲的意思是……靖国公是要跟那些文臣死刚了?”

“那倒也不至于。”

徐弘基沉默片刻,点点头,“他若服软,镇国公以后怕是得不了好。不过,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事若是传到左弗耳里,她会有什么应对?”

“估计会跟陛下求情吧。”

徐文爵有些不确定地道:“毕竟是肱骨之臣,陛下肯定会保她的,大不了不做那劳什子的总督。”

“我看不会。”

徐汉忽然道:“我感觉等战事毕,她会回来打言道六科官员的耳光。”

“哈!”

徐文爵大笑,“这怎么可能?那些喷子可不是好惹的,左弗便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这样做的。”

“怎么不可能?”

徐汉瞄了徐文爵一眼,慢慢道:“她打丁魁楚的事你忘了?辱她下属就如此暴怒,何况是辱她父亲?即便不是打,这些人日子也别想好过。别忘了,锦衣卫可是掌握在靖国公手里的,靖国公做不出来的事,左弗可就没一定了。”

“左弗有这么狠?”

徐文爵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虽以前就觉她这人骨子里就有股傲气,但真接触下来,对朋友那真是没得说的。”

“你也说是朋友了。”

徐汉抿嘴,“对于不怀好意的人,她可从来没客气过,女屠夫之名可不是空穴来风。”

“哈哈!”

徐文爵大笑,“那可真让人期待啊!”

“混账东西!”

徐弘基瞪了徐文爵一眼,“唯恐天下不乱!”

“父亲,要是左弗真打那些人,我肯定支持啊!”

徐文爵道:“他们可没少欺负我们。”

“左弗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

徐弘基道:“她敢打丁魁楚是因为知道打了有人护她。但如今这个风口浪尖上,她绝不会如此莽撞。不过,汉儿说的对,她对不怀好意的人可从来没手软过,咱们就等着瞧吧!”

太庙外的大臣还在凄惨地哭着,而朱慈烺却是在自己寝宫默默批着公文。

第二日下午,正准备朝湖州出发的左弗收到了刘茹娘的家信。

随着家信一起来的,还有一本女德。

左弗心里一凛,这是她与刘茹娘的秘密,看到女德,便要用密语来解读信。

她将信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过后,又翻开女德,根据信上留下的线索开始解读刘茹娘真正要传达的信息。

“引城犯怒,百官叩阙。”

望着解读出来的八字,左弗陷入了沉思。

引城是李成梁的号。当年,万历前期,他在张居正的支持下,驰骋沙场,战无不胜,成为辽东战神。

但是,自从张居正去世,名将戚继光被陷害后,李成梁为了自保,开始结党营私,对女真围而不剿,放任其壮大。可以这么说,努尔哈赤能在辽东崛起,李成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这八字连在一起意思就很明白了:百官发难,甚至发了叩阙之事,为自保,必须养寇自重。

那么……

朝堂到底发生了什么?娘连这等要求都提出来了,看来是针对左家的,而且……

百官叩阙,这是要死磕了啊!

左弗摩挲着茶盏,过了好半晌,才道:“吩咐下去,大军准时开拔。”

顿了顿又道:“给我取笔墨来。”

“是,大姑娘。”

白纸被摊开,左弗提笔写了四个字:尽忠报国。

写好后,便唤来一小兵,道:“将这四字送京城,交给首辅。”

“是!”

“大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待小兵出去后,李想道:“可是家里出事了?夫人怎会?”

左弗沉默不应。

过了许久,才叹出一口长气,道:“这些人还真是没个停的时候啊……”

语罢,眼里已一片冰冷。

“又作妖了?那群人?”

“百官叩阙,怕是事不小。”

左弗道:“虽娘言语不详,不过她这个时候写信给我,想必是针对我们左家的。”

“所以大姑娘才写了尽忠报国四字给首辅?”

左弗点点头,“不管是什么路数,在外族环伺,前有秦桧为鉴时,尽忠报国四字足矣应对。”

李想眼皮抽了下。

忽然感觉左弗的手段又强了许多。

谁想当汉奸啊?

尤其是刚刚出了叶德书的事!

若是左家出了点什么事,那些百姓会将官府都给推翻的!毕竟,扬州大屠杀的事百姓们可恐惧着呢!

“大姑娘,可以出发了吗?”

张铭从外面问道。

“嗯,出发吧!”

左弗出了屋,对嘉兴知事拱拱手道:“吴知事,嘉兴府的知府,通判,同知,推官甚至连经历都殉国了,如今你为这府衙内品级最高的官,可要好好安抚民众,处理战后之事。

本官会留下两个人辅助你,你莫要害怕,九品官再小也是朝廷的官,容不得人践踏。另,我已给守城军丁留下了几门火炮,给他们换上了我们琼州产的钢刀,若有敌来犯,一定要死守住了!日后,本官会上书天子,表明你的功绩的!”

“是,是,下官记下了。国公爷且放心去,下官一定牢记您的教诲,安抚众民,死死守住嘉兴。”

左弗点点头,翻身上马,一挥马鞭,道:“出发!”

大军出了城,浩浩荡荡地向着湖州而去。

吴知事见大军离开后,立刻紧闭城门。听说鞑子已经将主力集中到了湖州,连他们的总指挥鳌拜都去了,镇国公此去定是一场苦战。为了防止鞑子再来偷袭,他得好好做下安排。

虽说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可矮子里面拔长子,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这两日跟着镇国公学了几手,他已召集了工匠,开始制造那些改良过的火药了。鞑子这回再来,总也不能那么容易让他们拿下嘉兴,还得给以前的老大人们报仇!

第489章 依然贫苦

入夜时分,左弗等人已到了湖州地面。

左弗令大军停下后,开始派出侦察兵侦查。

根据之前的情报,这回清军主帅乃是鳌拜,而此人的勇武便是在后世也是大名鼎鼎的。

而且,此人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应比傅喇塔等嫩头青难对付多了。所以,这一路,左弗都十分谨慎,让士兵时刻保持着警备,还拨出了人马,专门保护护送物资的百姓。

如今已进入了湖州地面,左弗不信鳌拜会在城里干等着,所以此刻停下,派出小股人马刺探军情是最重要的。

而且,士兵奔走了一天,也十分疲劳,正好利用这点时间休息下。

支起锅子,烧热了水,在里面放入方便面,再加点琼州产的蔬菜干,切上几片午餐肉,放上一些榨菜,便是这野外行军极好的享受了。

一些从嘉兴跟着过来当辅兵的军丁直咽着口水,自打那方便面入锅后,这些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锅子,咽口水的声音也是不断响起,恨不能把头都钻到锅里去了。

直娘贼!

早就听说左家军待遇好,没想到行军在外居然都吃得这么好,这是要上天啊!

等面条一好,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将出发前左家军发给他们的军用饭盒拿了出来,巴巴地望着炊事班的大佬们,就等着这一口吃的了。

炊事班的人给他们看得心里发毛,不过倒也理解他们。当年,他们不也这个德行吗?

所以,抱着理解的想法,这些嘉兴军丁得到了照顾,率先吃上了泡面。

开始这些人还觉有点不好意思,可见左家军真没谦让的意思,便也放下心思,抱着军用饭盒蹲一边吃去了。

这一口下去,只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被人掀了!

天爷爷啊!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

瞧着这些嘉兴的军丁,左家军们很不厚道地笑了。

其实他们普通兵丁吃的这种方便面很普通,面饼都是箱装的,没有调料,只有面饼,调料是另发的。

这种调料味道虽还不错,但不能跟军官吃的那种单独包装的方便面相比。

军官吃的方便面都是独立包装,里面有蔬菜包,有油料包和调料包,这种方便面才叫好吃呢!

面条很有弹,汤底更是好喝,每逢作战,上面也会给他们发几包这样的方便面,不过他们都舍不得吃,都存手里,等回家后才跟家人一起品尝。

不过,虽说独立包装的方便面更好吃,但眼下这种吃着也不错了。蔬菜干是琼州产的,调理有好几种口味,什么排骨味的,紫菜海鲜味的。

将这些东西放进去煮一煮,加点油,再切上几片午餐肉或火腿肠,在这行军之时也是挺好的享受了。

一群嘉兴的军丁呼啦啦将面条吃完,听说这个管饱后,都跟疯了似的,拿着饭盒都围在炊事班附近,等左家军吃完了,再上去讨要。

这些人肚子里油水不多,胃口很大,一人吃了六七块面饼这才满足。

左弗望着这些人,好像感觉到了时光倒流。

当初在江东门卫所时,初次品尝方便面的军户们也个个能吃这多。如今八九年过去了,左家军们因着有稳定充足的蛋白质摄入,饭量都减少了。

想起往日的画面,她的目光变得幽深。

当初看着军户们满足的样子,她感到了幸福;而现在……

她不再感到幸福了,竟没由来的感觉到了沉重。

高产粮,立体养殖虽问世了,可老百姓与这些普通军户也仅仅只是吃饱而已。

许多人,依然没有肉吃,而经过她在嘉善与嘉兴的走访询问后,她发现,这些普通军户与百姓也仅仅只是日子比以往好过那么一点点。

高产粮的确极大缓解了万民饥饿的肚子,但很明显,在以宗族乡绅为统治的基层,有人在这上面做手脚,把控着粮食向市面的流向。

虽说谷贱会伤农,但如果逐渐慢慢降低粮价并不会伤农。而高产粮已经推广这多年了,一石大米的价钱仍然将近700文左右,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左弗在琼州不过干了五年,粮价已被压到300文一石了,折算成软妹币,大概在一块五左右。

当然,琼州的物价相对内陆较低,但就算如此,700文一石的粮也显太贵了。

所以,经过走访后,她感觉是有人在操纵粮价,内陆的粮价才会降得这么慢。

想到这里,左弗不由默默叹了口气。

人性之贪婪,若不抑制就会给许多人带来痛苦。这些乡绅掌握着最多的土地,就算是卖300文一石也比他们过去赚得多。可人心没满足的时候,他们操持着粮价,只想赚更多。

大明果然是烂在根子上的,想要修正,只能彻底推翻重来。想起刘茹娘给自己的信,左弗又想起了朱慈烺。

这个做皇帝很够格的人以后要如何应对天下的乡绅呢?当外忧解决后,他依然还能保持为民做主的初心吗?

各种思绪在脑海闪过,当左弗回过神时,饭盒里的方便面都坨了。

“大姑娘,我重新给你弄点面来。”

张铭伸出手,要给左弗重新去打面。

左弗摇摇头,“粮食来之不易,不可浪费。”

说罢便是举着筷子,将饭盒里的面条吃完。

吃完擦了擦嘴后,吩咐道:“你去嘱咐下,负责守卫的人今日一定要提高警惕,两小时一班,大家轮流着睡。鳌拜来了湖州,他可不是好相与的,我们要谨慎些。”

“大姑娘放心,我们扎营的地方没那么容易发现。而且,清军在晚间能出动的人不会多,许多普通士兵都是夜盲子,不敢夜里贸然行动的。”

左弗点点头,“还是谨慎些好,现在就让大家熄灯,不要暴露了。”

“是。”

一夜还算安稳,到了早上出去打探的侦察兵回来了。

令左弗感到意外的是,清军居然真得没在任何地方布置设陷阱,反是将所有的火炮都搬上了湖州城,一副打算与他们死磕的样子。

左弗摸着下巴思忖了好半晌,终于回过味来了。

嘉兴一战中,定是有漏网之鱼跑掉了,知道了明军的火力,所以放弃偷袭等策略,只依托城墙死守了吗?

第490章 城下

“大姑娘,若是清军守城不出,还将所有火炮架到城上,我们会很艰难啊。”

李想蹙眉,“清军应早已得到情报,一般守城者,必然会加固城墙,就跟当年我们守常州城一样。而且,清军火炮经过西夷改良,我等虽未见过其威力,但定是要比以前的红夷大炮厉害的。”

他顿了顿又道:“根据我们的人回报,光城墙上布置的火炮就不下一百门了,可以说,整个湖州城的城墙上都架满了火炮,敢于将火力这样使用的,属下推测,他们最少手里有两百门火炮。”

“该死!”

张铭捶了下地面,火冒冒地道:“这么多火炮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运来我大明,定是那叶德书早就与清军勾连,这些火炮没准就是在哪里秘密造起来的!”

“造火炮不是小事。”

左弗道:“叶德书应也没那大胆子,敢在大明境内造火炮。我看,应是这多年慢慢运输往来,积攒出来的。毕竟,宁波上一任知府与他可是好友,这回殉职的才刚刚上任,到底是殉国还是被人杀害,可不好说呢!

你们看看嘉兴,知府,同知,甚至是经历都被杀了,为何宁波就只有知府殉国?怕不肯合作,被自己的佐贰官杀了吧?宁波开海贸,可用港口颇多,弄个小港,让清军将大炮一点点运过来,这样就能解释了。”

“也就是说……”

李想蹙眉,“卖国者不止叶德书一人?”

左弗点点头。

沉默片刻,又冷哼,“不过到底有几个人也不重要了,在绝对的实力跟前,什么阴谋阳谋的,都是徒劳的。再者,我也没心情跟他们耗下了。

你们看看,高产粮已推广这多年,可百姓也仅仅饿不死罢了。这天下要做的事多了,哪有工夫来跟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顿了顿又道:“不过,这鳌拜也有意思,将所有火炮都拉湖州,是要跟咱们决一死战了?”

“怕是如此。”

张铭道:“杭州城墙虽更坚固,可若是任由我们打到杭州,他们的胜算就不大了。他们借宁波海贸之便,将物资运达宁波一带,再街道钱塘江将东西运抵杭州,所以,杭州才是其真正的大后方,哪里容得闪失?毕竟,再退就要退守宁波,而宁波若再败,想跑都难了。

毕竟,杭州若失,入海之江为我等掌控,他们便只能走陆路。而宁波靠海之地多山区,港口虽多,可真正能停泊大船的都在镇海县一带,而去镇海县,只剩下了翻山越岭这一条路可走。”

左弗点点头。

宁波镇海也就是后世北仑一带,在这个时期,想要去那儿,得翻山。虽说那一带有专门的山夫挑货人,可对于一支被追击的大军来说,要过那些山岭,可不容易。

所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鳌拜要亲自来湖州,并将大部分主力与火力集中在这儿了。

想明白了对方的动机后,左弗不由生出一丝感佩。

鳌拜,能当上托孤大臣可不是靠蛮横,人家是真有本事的。也就康师傅那小心眼,把人家塑造得跟草包似的,试想,你的敌人若是被弱化了,不显得自己更无能吗?

看看鳌拜,这脑子很灵光啊!很清楚湖州若守不住,起码他还有一个机会能再反击;可若是放任湖州不管,恐怕就没第二次机会领教左家军的本事了。

“大姑娘,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李想问道:“那些火炮可不是吃素的,我们的炮虽更好,可也架不住这样跟他们耗。”

“耗?”

左弗呵呵一笑,“我们的炮弹可贵着,干嘛要浪费在他们身上?再者,将湖州打个稀巴烂,到时恢复起来也是要钱的。陛下给我的钱都是百姓们嘴里省出来的,可不能浪费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想一脸懵,“难道用燃烧弹?那不行啊!大姑娘,里面很多都咱们同胞啊!”

“笨!”

左弗白了他一眼,道:“他不是想守城吗?那就让他们守个够呗!传令下去,让大家将自己的工兵铲准备好了,咱们就围着湖州挖一圈战壕出来,然后天天骂骂人,跳跳舞,放放暗箭,吃吃老酒,喝喝茶就行了。”

“哈?!”

李想瞪大眼!

这又是什么神仙操作啊?!

“围而不打……”

李想一脸恍惚,“大姑娘是想困死他们?”

“这不是最省钱,最省力气,伤亡最小的办法吗?”

左弗一脸理所当然,“这可是鳌拜自己将自己关进瓮里的,可不能怪我啊!”

顿了顿又道:“木二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将舟山拿下了,呵,他还真以为本姑娘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当我们左家军都是圣人吗?呵,你现在就派人回松江县,出海与木二他们碰头,告诉他们,宁波拿下后,不要停下,立刻攻打杭州!”

李想兴奋了起来,一挥拳道:“对!就该这样!我们在这儿牵制着主力,让木二他们那群牲口从背后攻击!”

“此刻杭州定无多少兵力了,叶德书叛国,定不得民心,现在攻击是最好的时机。”

乔肆点着头,忽然抱拳道:“大姑娘,我想回去报信,然后跟木二他们一起去打杭州。”

左弗望着乔肆,望着曾经的小少年如今已长成稳重可靠的青年,不由感到一丝骄傲。

乔肆的才能不在数理化上,但在军事上,却有种超乎常人的才能!

他坚毅,勤奋,刻苦,稳重,勇敢,他用他自身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成长。

现在该是他飞翔的时候了!给他这次机会,或许也能更好的检验,当他离开自己身边,他是不是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想到这里,左弗点点头,“那么……你就跟木二好好配合,拿下杭州,活捉叶德书吧。”

“是!”

乔肆带着一个连的人离去,而左弗则带领大军继续前进。

很快,她就到了湖州城城下,见到城墙上果然都布置了火炮,不由乐了。

拼火力,她是不怕的。但能减少点伤亡不也很好吗?鳌拜以为嘉兴经过大战,短时间内左家军粮草得不到补充,要从淞沪等地运转,想等他们虚弱时再来攻击?

思路很对!可惜,他碰上的人是左弗!有tb这个奶妈在,还用担心吃喝的问题吗?

第491章 女魔头很丑

得知左弗带领的大军已兵临城下,城里的清军多少是有些慌乱的。

左家军太诡异了!

刀枪不入,只能用铁锤砸;手里的钢刀怎么砍也不会卷刃,还锋利无比。

而且,他们还有业火!

近日来,大家心里都有些惶恐。

嘉善,嘉兴,连一天都没守着就直接被拿下了。而且,死了不少满人。

他们满人总共才多少人口?就算这些年拼了命的生,那也没多少啊!要这样被杀下去,都不用明军北伐了,他们直接自己就完蛋了。

而左弗这个女魔头更是残忍得很!抓到活口就拉去干苦力,连豫亲王这样的人都没逃过她的魔抓。听说,豫亲王在南边可是吃了许多苦,那女魔头甚至还想将豫亲王当面首玩弄,这些可都是那些被放回来的人说的。

若不是大明天子及时跟左弗要人,搞不好豫亲王就名节不保了啊!

每每想到豫亲王,傅喇塔等人的遭遇,那些自觉长得帅气美貌的清军就觉头皮发麻。

听说左弗很丑的。

生得比许多男子都高大,还壮实得很,脾气又残暴,跟那贾南风有过之而无不及,虽贵为国公,还握有实权,可却连一个愿倒插门的男人都没有,可见此女是有多丑,多可怕了!

而他们又不像豫亲王那样尊贵,到时落她手里,大明的天子是不会跟她要人的,自己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要受这丑女巫婆凌辱?

不!绝不!

要有那天,他们情愿咬舌自尽也不愿给这样的女人当面首!

而那些长得不怎么样的则是暗暗庆幸。听说,那人虽说脾气不好,但只要能干活倒也不会乱杀人。

那些被放回来的人说,干活是挺累的,还是挖矿这样的苦活,但伙食倒还不错,吃得是红薯白米饭,每过两天还有鱼肉吃,每月还能吃上顿红烧肉,所以,他们不用担心被女魔头羞辱,可以靠干活保存尊严。

而那些小白皮们可就要担心了,想到这里,许多人竟生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来。

当然,琢磨半天后,还是觉得不要败的好,将左弗抓来才好。毕竟,无论是当面首还是挖矿,那都是被奴役的那个。

他们可不想被人奴役,他们还是想奴役别人。所以,惶恐过后,这些清军又稳定了心态,甚至涌起了浓浓的战意,就想活捉左弗,到时也好让他们的皇帝也尝一尝被胁迫的滋味!

顺便好好折磨折磨这小娘皮,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只是……

让他们纳闷的是,左弗明明已到了城下了,可却没有进攻的意思。

鳌拜通过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城外,发现这些明军离着很远便停了下来,然后就干起了一系列他看不懂的操作来。

他们……

那是在挖坑?

这是要做什么?!

鳌拜本能地察觉到了一股不详。

不能任由明军这么搞下去!

虽然搞不懂他们要做什么,但他有预感,一旦让明军干成这事,他们绝对要遭殃!

“开城门!”

鳌拜脸色阴沉地道:“立刻打出去,不能放任明军这么搞下去!”

明军挖坑的地点远远超出了火炮攻击范围,所以眼下这个情况,也只能开城门去肉搏!

“大姑娘,城门开了!”

李想拔出刀,“这鳌拜不笨嘛!虽然不知我们要做什么,但他却知道不能任由我们这样干下去!这就出动跑出来了!”

“呵。”

左弗冷笑,起身道:“迫击炮都架设好了吧?”

“是!”

“传令下去,火枪队,迫击炮准备,进入射击范围后,立刻攻击!”

“是!”

左弗出了营帐,带着一众大小将领去了阵地前沿。

她拿出望远镜看着,见清军骑着战马而出,不由摇摇头。

说句实在的,清军的战斗力很强,战斗意志也很可怕。可惜,当琼州的第一条水电站建立起来后,这些清军注定是要衰败的了。

拥有基础机床的琼州可以在很短时间内造出各类火炮,火枪,也就是说,左家军已经在渐渐向热兵器过度了。

当冷兵器碰上热兵器,有时真不是靠意志就能赢的,尤其当满人人数还很少时,他们的劣势就更明显了。

如果说,以前左弗还有些缺乏自信的话,在经过了嘉善,嘉兴一战后,她便变得自信了起来。

只要指挥得当,多让专业人士发挥,那么,即便对面的人是鳌拜,那也没什么可怕的。

因为,在强大火力跟前,所有的冷兵器以及作战方式都是没什么威力的。

两百重骑同时而出,那场面还是非常壮观的。

从人到马,全披上了铠甲,若是以往的明军碰上了这样的重骑,也只有被虐的部分。

但现在风水轮流转,负责观测的小兵见重骑兵已进入射击圈内了,拿着红旗的手用力一挥,举着高音喇叭大喊道:“开炮!”

“轰轰轰!”

三十多门迫击炮齐齐发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重骑兵中,随着一声声巨响,还没反应过来的重骑兵们就去见天神了。

活下来的人即便没死,也被气浪给掀到了马下,一些战马直接就倒在了地上,又将这些落下来的人给压死。

而那些未被波及到的人很快又迎来了第二轮打击!

“不好,对方火炮太强了,撤退,撤退!”

两百多重骑,还未碰上敌人一根毛呢,直接损失七八十,这下清军慌了!

顾不上其他,立刻调转马头就逃回了城里去。

而左弗也立刻让人停止了攻击。

她现在在这儿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拿下湖州。她在这儿的目的是要牵制住清军大军,然后好让木二他们顺利收复宁波与杭州。

只要这两地被拿下,那么湖州就成了孤城,而鳌拜也就成了瓮中之鳖,到时想怎么磋磨就磋磨!

鳌拜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了。

左家军的火器实在犀利,这也就解释了左弗为何能一日下一城了!面对着如此犀利的火器,鳌拜忽然生出了一种挫败感来。

这等不对等的兵器,这仗还要怎么打?

下一步,她就该攻城了吧?

第492章 愤怒的百姓

“大姑娘,他们都退回去了。”

李想呵呵冷笑,“以前不是厉害得很吗?总说咱们汉人是软蛋,怎么这会儿也跑了?”

“野兽尚知规避,何况人乎?”

左弗望着城上的清军,略一思忖,便道:“传我命令,火炮营向前推进300米,佯攻几波就行,别真给他们把墙打垮了。”

李想很快就明白了左弗的用意。

鳌拜不是蠢货。若是这个时候不乘胜追击,很容易暴露战略目标的。

于是乎,在湖州出现了诡异的一幕:看似犀利的大明火炮似乎对湖州城失去作用了,怎么打也打不坏,而且他们貌似炮弹不多了,发射数量变得很少。

鳌拜隐隐察觉这里面有问题,甚至已猜到了大明可能还派人去攻宁波取杭州了。但想想大明的效率,便觉也不用过分担忧这问题。

毕竟,他在杭州还部署了不少精兵在那,只要对方指挥官不是左弗,那一时间半会儿想拿下来也是不可能的。而且,他在宁波那边也做了部署,如今舟山也落在了他们手里,一旦大明海军杀到,立刻就会有人来通知,到时再做出调整还是来得及的。

左弗虽厉害,但到底是第一次做统帅,布阵迂回这等事不经过磨练那是不成的。看她放火炮,就暴露了自己的犹豫不决,暴露了明军弹药已不多的事实,如果是有经验的将领,会不管这些,会直接将所有弹药倾泻,给敌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毕竟,自己到底有多少家底只有自己清楚,敌人怎可能清楚呢?

琢磨透了这些后,鳌拜便也开始时不时地回放几炮,或者抹黑出城,骚扰明军。

左弗的短板在他眼里变得越来越明显。她虽思虑周详,但在他们不间断的夜袭骚扰中,显是有些吃不消了,又让士兵开始挖第二圈坑道,防止他们半夜过来骚扰。

很聪明的法子。

也只有冲到明军阵前后,鳌拜才搞清楚了那些坑是用来干嘛的。原来就是一道防线!

明军缺马,根本无力冲锋与他们厮杀,所以挖上坑道,阻止骑兵前进,这样,明军凭借着身上诡异的铠甲就能占上风了。

对于明军有神仙护体的说法,鳌拜素来是不信的。

若大明真有神仙护佑,又怎会天灾不断?崇祯又怎会凄惨地吊死在煤山?若左弗真是神仙,直接放个什么法术,他们大清就完了吧?

神仙之力,凡人不可测,但有点可以明确的是:神仙定有翻江倒海,呼云唤雨之能。

有了这等能力的左弗还需要带着小兵过来打仗吗?随便耍个什么法术,他们大清就完了。

所以,那些明军之所以刀枪不入定是左弗发明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可以保证刀枪不入。

不得不说,鳌拜猜的还是比较正确的。只是,他对坑道的猜想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壕沟的确可以抵挡骑兵的冲击,但壕沟最大的作用是用来防御地方火炮攻击的。

这些战壕可不是随随便便挖的,都是有讲究的。清军到底不是完完全全的冷兵器,他们有火炮,有火铳,所以防御工事还是要做的。

而左弗故意再建一道防御工事也只是用来迷惑鳌拜。两军交战,除了火力相拼外,还得拼智商。左弗感觉自己没什么军事才能,除了多听下属意见外,便是靠看书,不断从书籍中吸取后世各种战略,然后再跟属下们一起商讨。

所以,为了不让鳌拜看出破绽,这些日子她与她的兄弟们都是戏精附体,天天演戏。

湖州的战事就莫名其妙地这样胶着了下来,而在京城,大臣已经连续三天叩阙,而天子除了避而不见外还是避而不见,连冲他们发怒都不曾有。

这反应就让大臣们心里更恼火了,而就在此时,前线来了几个小兵,他们呼喊着过街,然后来到了钱谦益家。

钱谦益望着眼前的字,不由苦笑,“老夫是信得过国公爷的,只是有时人言可畏,老夫也无可奈何啊。”

这话说得倒也有意思,言下之意,他也是被胁迫的。

小兵倒也不啰嗦,只放下了东西,便走了。

不过出了大门后,他们便四下宣说左弗在前线的表现,朝臣叩阙的真相也渐渐被揭露,当得知左弗给首辅写了尽忠报国四字后,百姓们愤怒了!

朝里的老爷们是要做什么?!

是要学秦桧吗?!

一群在京读书的士子十分愤怒,他们组织起了庞大的人群,也来到了宫门前,准备击闻天鼓替左弗鸣冤!

这些读书人尚未踏入名利场,血还是热的,人还淳朴的。他们向往着圣人笔下的大同,高产粮,年年增长的国力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这其中不乏左弗的脑残粉,都向往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左弗那般,哪怕卑微,哪怕弱小,但绝不像命运屈服,在困境中依然向上!

这是何等精神?!

这等精神让他们这些男儿感到羞愧的同时也生出了仰慕!

一介弱女子尚能如此,难道他们这些男儿还不如女吗?!

在打听清楚百官叩阙的起因后,再看到左弗递给首辅的字,这些人坐不住了!

四处向百姓宣说还不够,今日还准备敲闻天鼓,与这些不知廉耻的官们来个面对面的对峙!

看见读书人带领着百姓来到了宫门前,一群文官知道事情大条了。

这闻天鼓可敲不得,一敲保准得遭殃一批人!

闻天鼓可不是随便能敲的,一旦敲了,天子必要回应。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天子与朝廷的威信也有影响。

天子若圣明,朝臣若清廉,又怎会让百姓委屈,让读书人来敲闻天鼓!

“快,快!”

吉文催促着车夫,“再快些,再快些,不能敲,不能让那些人敲鼓,不然天就要塌了!”

吉文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都叫什么事?

他在京都当个府尹容易吗?!怎么还竟出这等事呢?

闻天鼓一响,还是京畿百姓敲的,第一个倒霉的人就是他啊!

治理不到位,让百姓越过府尹直接找天子了,不拿你问罪拿谁问罪?

第493章 闻天鼓

吉文一边催促着马夫,一边骂娘!

陛下想封左弗当个实权总督就让他封呗;骂几句就骂呗,反正他们这些读书人的确有愧先帝啊!

毕竟朝廷养士两百多年,到最后竟让先帝惨死煤山,还将太子拒之门外,换了是谁心里得膈应啊!

虽说他们在南京的这些未投降,可这,这不是没机会投降吗?若是没有左家军,若是太子那个时候不现身,大家不是已经准备投降了吗?

所以……

这事在天子心里就是个刺,觉着文臣有负朱家,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做到了礼遇文臣,对于人才也不吝提拔,所以还有什么怨言好说的?

人家左家当初是冒着全家被杀的风险收留了陛下,人家左弗也是豁出命去保卫大明,还将常州,琼州两地治理得这么好,此等功劳,给个实权总督又怎么了?

人家要有那个心思,早就挟天子以令诸侯了,还来争什么总督?再者,别人也没要,这就是天子的心意罢了。

想想自己那些同僚,吉文心里的火就更大了!

这几日,总有人来试探他,更有甚者以势压人,暗示他要弄死周氏与左伯。

开玩笑!

真当他是猪吗?!

要左伯与周氏死在他的应天府大牢里,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这等被天子关注的事,哪怕阁老齐齐保他都没用的好吗?!

难怪周卿身为伯爷,却要亲自过来提点自己,这群人为了达到目的,当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甚至连自己这个人也可以当作棋子牺牲掉,真特么可恶!

现在好了,那些读书人跳出来闹事了,要怎么收场,怎么劝退他心里完全没个谱,搞不好,今日就要出人命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觉左弗此人的可怕。

她……

并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刚直,诛起心来比谁都厉害啊!

尽忠报国四字,将文臣都推到了风口浪尖,这手段,够狠!

你们谁喷我,谁就是秦桧。

这特么谁担得起啊?

而且……

还让自己的亲卫敲锣打鼓地去了首辅家里,完事了还到处装可怜,替左弗叫屈。

这些京城的百姓曾被清军南下吓得不轻,一听这如岳飞般的人物居然被人如此欺辱,再联想到,清军现在已经打到了浙江,要是左弗与左家打垮了,这天下还有谁能拦得住清军?!

人都是怕死的,百姓尤其容易恐慌。在他们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后,便会一改柔顺的性子,暴怒起来。

如果再加上那些读书人的煽动……

那画面!

他不敢想象啊!

“快点,再快点!”

想到这里他又连连催促,“去晚了,你家老爷我的仕途可完了!”

大量的应天府衙役跟在后面拼命跑着,这个时候他们得跟着自家老爷去维持治安,那些读书人最容易头脑发热,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不容易赶到了宫门前,吉文下得车来,打眼一瞧,只觉血都往脑门上冲了。

都察院,言科六道的人居然已经跟那些读书人打起来了!

“汉奸!!”

一个读书人嘶声力竭地叫着:“国朝内忧外患之际,你们竟构陷镇国公,你们到底是何用心?!”

“尔等不知天下事的嫩头青懂什么?!陛下要以两广总督嘉奖左弗,且武备民政皆握于其手,你们知这叫什么吗?!这叫国中国,乃是汉时诸侯才有的权利!”

“我等早已打听清楚!是的,陛下的确有此意,但三司并未裁撤,巡按亦有设定,左大人在地方行事依然受限,何来国中国只说?!我看你们是嫉妒才能,故意陷害左大人!”

“无知,无知,你们都被左弗蛊惑了!此女野心不小且残暴,乱杀乡绅,将官员游街,草菅人命……”

“你胡说!”

百姓们愤怒地回吼道:“常州的百姓都说左大人爱民如子,乃是青天!那些乡绅都是活该,盘剥穷人,与官府作对,隐瞒田地人丁,偷税漏税,皆是不法之徒!”

“说得对!奶奶的,亏我们还以为你们前几日是在替左大人叫屈,搞了半天,你们是想诬陷好人!”

“就是!还说什么左大人有不臣之心!左大人可是神仙,是下凡来救我们百姓的,她要这人间帝位做什么?!”

“左大人要有不臣之心,能容你们在这儿放肆?!”

“乡亲们,别跟他们废话!看他们一个个吃得跟肥猪似的,一看就是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所以才这么害怕左大人!生怕左大人有一日回京做官,查他们,所以现在拼了命的往左大人身上泼污水!”

“对!打他们,这些都是秦桧,都是叶德书!打死他们!”

“你们敢?!”

一群官员梗着脖子骂道:“贱民犯上……”

“尔等所食所用哪个不是出自我等贱民之手?!常州日报你们看过嘛?!”

一个读书人骂道:“左大人在常州任上时,多次撰稿,说天下官吏皆百姓子,而非百姓父母。要以待父母之心待百姓!父母官不过是百姓一声尊称,不能当真了。因为官府不事生产,俸禄所用皆是百姓奉御。养我者,父母也!难道你会称你们的父母为贱民吗?!”

“说得好!”

另一个读书人也附和道:“左大人虽是事功派,可行事却处处体现着圣人的仁德!她去一个地方就繁荣一个地方,不要以为我们消息闭塞,不知琼州的情况!在那琼州,只有饿死的懒汉,大家不要说天天精米精面了,天天都有鱼肉,鸡子吃!这日子,你们敢想?!

你们今天要不说个三五六出来,我们就要敲鼓,就要替左大人叫屈!”

“左大人若当了两广总督,当地百姓可就享福了!你们自己不做事,凭什么阻止想做事的人?!乡亲们,揍他们,他们都是汉奸!”

眼看又要打起来,吉文忙跑上前,喘着粗气道:“住手,住手!尔等都是读书人,可不能失了斯文!还有,诸乡邻,都散了吧,没人敢冤枉小左大人的,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第494章 引众怒

“误会?!哈!府尹之前似也来叩阙了?!果是官官相护啊!”

“吉文,你居向贱民低头,当真是丢人!狗东西,还是快滚回去吧!”

吉文气得跺脚,“你们骂得痛快,可想过陛下了?!如此胁迫君上,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眼里可还有君父?!还有,民意,你们看不见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没听过吗?!

左家军能得百姓拥护,概因忠君卫国!!如今清军已摸到家门口,左弗还率领着我们的士兵在前线奋战,你们居然在这个时候行百官叩阙之事,只因陛下欲封左弗两广总督,就为这个可笑的理由,就要叩阙,你们对得起陛下,对得起这些百姓吗?!”

吉文也豁出去了!

左弗在天子心里的意义不一般,而首辅明显也不想跟着这群人闹,这时要是再打太极,怕是两边都得罪了!索性,就选择站左弗一边,毕竟,怎么看都是左弗胜算比较大!人家手握军权,掌握着高产水稻的秘方,还有从龙之功,陛下怎可能弃这样的人不用?

陛下可不是庸主,他不觉得百官叩阙能逼天子妥协,不要忘了,现在的朝廷以不是以前的朝廷了。

以钱谦益为首,掌握着朝廷中枢重要位置的东林党们都老了。而以王启年等年轻一批官员,明显受事功派的左弗影响很大。

虽然左弗至今未正式着书,只表明了自己是科学门徒,但经过这多年的观察,有人总结了她在常州日报,琼州日报上发表过的文章,从里面摘录了许多她的言论。

从这些言论来看,左弗不但是个彻头彻尾的事功派,而且比起她的前辈们,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可以说,某些理论已经超越了她的前辈们,更是在里面添加了其他学派的理论,以民为本的思想影响了许多年轻一辈的人。

特别是,她的理论不是空的,她做出的事,做出的功业更是印证了这些理论,所以在士林中,左弗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而在朝里,因着王启年,崔玉舒等人对左弗的赞同,直接影响了许多想干出功绩的小官员,只期望也能在左弗那儿学个一二点,来日也好干出点业绩,光宗耀祖。

只是眼下这部分人还说不上什么话,能说上话的还都是些老家伙。可若这回真惹恼了天子,直接杀掉一批,还怕没人顶上来干活吗?

王启年等人虽不是翰林出生,可如今大明这状况,谁说从地方上爬出来的人就不能入内阁了?

一时间,吉文的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分析清楚了利弊,然后便是义正言辞地道:“当日京都沦陷的悲剧你们是想再上演吗?!大明养士近三百年,朝廷何曾亏待过我们读书人?!我等的确有负先帝啊!眼下清军已打到了浙江,我们再内斗的话,岂不是自掘坟墓?!你们要让在前线拼死作战的镇国公如何想?!”

“大人说得好!”

老百姓们立刻鼓掌,“鞑子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这群老爷还在搞窝里斗,到底还是不是朝廷的官?!简直有辱圣人门徒风范,你们还是回家卖红薯吧!”

“说得对!”

一个读书人朗声道:“昔年小左大人在常州为官,跟百姓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言语虽粗浅,可道理却真切,你们身为朝廷大员,在国家危难之际,不想着保家卫国,却想着怎么在背后捅刀子,当真是愧对圣人教诲!”

“他们就是汉奸,卖国贼!”

有百姓大骂了起来,“好事你们不干,专门搞破坏!你们今天要想诬陷镇国公,没门!除非将我们都杀了!”

“对!”

百姓们叫了起来,上万人齐齐呐喊的声音是很可怕的!而且,人数还开始增加了。

不少听闻消息的百姓也纷纷赶过来,准备声援左家,声援左弗,跟这些不要脸的朝廷大员们死磕到底!

如果左家军倒了,他们就会被鞑子凌虐,而骂这些朝廷官员却不会有什么危险。

此乃京城,此乃民意,法不责众,还有读书人带头,所以大家胆子大得很。

有人甚至还在偷偷瞄着,看看周边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砸这些带着官帽的狗头们。而新赶来的人则直接挎着菜篮子过来,里面放着他们收集来的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子等物。

“你,你们……”

李畅气得浑身哆嗦,“你们这群贱民是要造反吗?!”

“你才贱!”

“哗”的一下,一篮子烂菜叶子被扔了出去,丢到了李畅身上。这下好了,好像什么被点爆了一般,群众们疯狂了起来。

拿起手里的东西就往这些官员身上们扔,而那些衙役根本拦不住,甚至手里的刀也差点被抢了去。

完了,完了……

吉文两眼发直,在宫门前闹出民变,自己这仕途还有救吗?

忽然,宫门大开,无数锦衣卫从里面涌出,大汉将军齐齐高声大喊,“陛下驾到!!”

场面陡然安静,愤怒着的人群下意识地下跪,而那群官员已是狼狈不堪,有人甚至已挂了彩。

宫门处,天子的仪仗渐渐显露在世人眼里,坐在肩辇上的朱慈烺面色阴沉,一双细目似要凝出冰来,他望向那群大臣,声音阴冷地道:“在宫门前与百姓争斗,你们的圣人书念狗肚子里去了吗?!”

“陛下,陛下啊!”

一见天子来了,这群人立刻变了脸,齐齐跪下,大哭,“陛下,这些刁民反了,反了啊!他们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这是要反啊!”

“这些读书人身负功名,却在这儿煽动百姓带头闹事,图谋不轨,陛下,定要严惩他们啊!”

“够了!”

朱慈烺猛地一拍肩辇的扶手,骂道:“你们当朕是聋子?瞎子?还是痴儿!不要忘了,这天下事,都在锦衣卫的眼里,你们以为刚刚发生了什么,朕不知道?!若不是你们私心太重,又怎会引得众怒?!”

他说着便将一卷纸展开,怒道:“镇国公给首辅写了这四字,你们该知其典故吧?!怎么?你们自己想当秦桧不说,还想逼着朕当宋高宗,与你们一起遗臭万年吗?!”

第495章 周氏之死

此言一出,所有文臣都噤声了。

这话不敢接。

他们不想当秦桧,更不敢逼天子当宋高宗,尤其是这多百姓在场的情况下。

场面一度陷入了寂静,群臣望着天子,天子也凝视着他们,现场变得十分诡异。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府尹大人不好啦!周氏在牢里自杀了!”

“什么?!”

吉文身子一震,随即他望向都察院,六科给事中等官员,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朱慈烺眯眼,“周氏自杀?”

他望向了钱谦益,钱谦益脸都发白了,连声呵斥道:“你们应天府是如何看管犯人的?!不知此人的重要吗?!”

“元辅大人!”

吉文道:“周氏与左伯下官都仔细勘察过,身上并无可用来自杀的东西。甚至,为了防止他们自杀,下官还亲掏腰包,做了软垫,以糯米汁为粘合,将其贴在牢房上,以防止他们撞墙自杀。可今日,百官叩阙,百姓叫屈,下官才带着三班衙役出来,周氏就出了事……”

他一弯腰一拱手道:“此事实是蹊跷,还望朝廷彻查!”

“应天府尹立刻回去吧!”

还未等钱谦益回答,朱慈烺便道:“呵,应天府一空虚,周氏就自杀了,这可真巧了。”

言语中的讽刺令在场的文官都感到十分难受。

他们中有人想过干这事,只是吉文软硬不吃,所以至今未得手。只是……

曾怀有这样心思的人这会儿也懵逼了。

他们还未动手啊,怎么周氏就死了?

“左伯如何了?”

“左伯无事。”

前来禀报的衙役回道:“府尊,周氏乃是撞柱而死,就是撞击牢房门柱而死的。”

吉文两眼发直了。

牢房有一面是木柱,这点……

他还真疏忽了。

可问题是!

她之前求生意志可是很强的,怎么忽然就自杀了?

“陛下!”

吉文拱手,“请容臣先行告退,臣得立刻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准。”

吉文匆匆忙忙走了,而剩下的人却是各怀心思。

而令这些文臣更郁闷的是:左大友至始至终都未露面,那些勋贵也不曾来。

只是要这样退去,岂不是失了文人风骨?而且,今日一旦退缩,以后想要再以此抗争可就难了。

不行,不能退!

天子如此看待他们,若是今天不抗争下,以后这朝堂上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吗?!

想到这里,许多文臣便是一咬牙,纷纷跪下,“求陛下收回成命,不可以大明江山封赏功臣啊!”

朱慈烺望了这些文臣一眼,沉默片刻,道:“有功不赏,岂不是要伤了忠勇之臣的心?叶德书与清人勾连,使得清军轻易就深入我腹地,如今不过几日时光,镇国公就收复了嘉兴,且自身几无损伤,若再将清军赶下海去,这等功绩,难道你们要朕当作看不见吗?”

“陛下,封赏自是要封赏的,只是若将两广武备政务全由镇国公一人处置,臣等觉着着实不妥。且臣等并非针对镇国公,臣等非秦桧奸佞之流,臣等亦知镇国公的忠勇。

只是为国朝计,为天下计,为君王计,这权利绝不能都集于一人之手,且如此也会害了镇国公,万一她手下的人起异心,胁迫镇国公呢?陛下,还望陛下明鉴啊!”

一群文臣说得声泪俱下,一些百姓听着听着,竟也不自觉地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宋太祖黄袍加身的故事可是说书先生最爱说的段子,宋太祖是不是真想当皇帝他们不知道,但就从表面来看,可不就宋太祖那些手下逼着他穿上了龙袍么?

“那依爱卿们看,该如何嘉赏镇国公呢?”

“陛下,臣等觉着,以镇国公之才,可回京为官。”

“哦?”

朱慈烺一挑眉,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那么该给个什么职位合适呢?”

“镇国公有育人之才,臣等觉着可让国公爷回来领职詹事府詹事,待来日太子出生,便可教导太子。”

朱慈烺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无比!

他虽大婚了,可至今未有子嗣。如今让左弗领詹事府詹事听着尊贵,可哪来的太子给左弗教导?

这群人不但要彻底架空左弗,还要恶心自己吗?!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场面!

为帝者,平衡之道最重要!

父亲以及以往的天子不是太过倚重文官便是倚重宦官,殊不知这两类人祸害起江山来比谁厉害。

相比之下,扶持武人,形成三方牵制,那才是最稳妥的。

左弗与左家的忠勇自是不用提,这点他心里也清楚。但清楚归清楚,他亦不想让左家势力太过庞大。

作为一个帝王,要思考的事太多,任性,感情用事都是大忌。别人谋自身,而帝王是要谋一国的!

所以,尽管对左家的感情特殊,但他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必须要让文武之间形成对持,如此天下才可安定。

现如今,文官势力还是太庞大了,武人依然难以出头,想将这几百年形成的局面掰过来并不容易。

毕竟,总不能将这些人都杀了,不然这天下还靠谁来治理?若文官灭了,武人又要靠谁制衡?

且这些人都有门生,这些门生遍布全国,今日是百官叩阙,明日就可能是全大明的地方官撂挑子,乡绅闹事,能让他们感到一点恐惧的,恐怕不是自己这个天子,而是握在自己手里的那把尖刀:左弗。

“你们说……”

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让左弗当詹事府詹事?”

“陛下,那可是重要的……”

“那朕的太子从哪里来呢?让这样的人才天天在詹事府里喝清茶吗?你们当真是好打算啊!”

“这也正是臣等要劝解陛下的。陛下日理万机,勤于政务,乃是明君典范。但陛下,政务虽重要,可身为天子,繁衍子嗣一样重要。所以臣等希望陛下能广纳妃嫔,早早诞下皇子,以延国祚。”

“哈!”

朱慈烺大笑,“怎么?现在朕的家务事你们也要管了吗?”

“天家无小事,还望陛下允臣等恳求,广纳嫔妃,召镇国公坐镇詹事府。”

第496章 吓晕了

“陛下!”

忽然左大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在刘茹娘的搀扶下来到宫门前,跪下道:“臣已是残陋之躯,无力再执掌锦衣卫,还望陛下允臣辞官,并将臣女调回京城,以享天伦之乐。”

顿了顿又道:“臣女脾性古怪,不宜为太子师,还望陛下对她另做安排,以免成为千古罪人。”

“爱卿怎来了?”

朱慈烺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极为柔和,口气也温和了许多,“身子不好,怎不在家好好修养?”

“九年前,清军南下,打到了长江边上,屠我扬州居民无数。当年,臣小女亲自过江火烧清军大船,自那以后,我大明上到君王下到百姓以及文武大臣都抛开成见,齐心协力,共同应对清军。

可如今,清军还盘踞在浙江,我等却在这里争执,而争执的原因还是因臣女的封赏,这让臣如何能心安?故而,臣思来想去的,便觉权利过度集中一人不妥,这些大人说的都是实情,故而亲来恳请陛下收回皇命,若能让臣女也一同辞去所有官职,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天子,苦笑道:“陛下,昔年在江东门,您与臣女多有交谈,您因知道的,她骨子里就是个惫懒的人,若有得选,怕是宁愿回家睡觉,也不愿当什么总督。她跟臣说过,官越大,责任越大,还有应付不完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若不是陛下对她有知遇之恩,她真不想当这官。”

朱慈烺眼里微微闪过一丝裂痕,可很快又湮灭在眼底,眼底又变得一片淡然。只是,那缩在龙袍里不由自主抓紧的手却显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左大友是看出什么了吗?

他垂下眼,良久沉默后,便道:“那让左弗来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如何?”

啥?!

此言一出,好似一个炸弹,“砰”的一声,在文臣们心里炸响了。

让那个女魔头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那,那他们还有命活吗?!

作为皇帝侍卫的锦衣卫主要职能为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这职位一般是由皇帝的亲信武将担任,直接向皇帝负责。

而在巡查缉捕的工作中,他们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这太可怕了好吗?!

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虽是左大友,但左大友这人,说实话,其实还是比较正义的,并不像以前那些锦衣卫头子那样跋扈,乱抓人,乱诬陷人。其实,在他接任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后,还对锦衣卫进行了整顿,现在这群人可老实多了,不再去骚扰百姓,口碑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只是,只是!

这位置左大友坐得,左弗却坐不得啊!

想想,当她还是个七品芝麻官时,就敢拉着火炮去轰乡绅,还把人一窝子都串了起来,押上街头游街!

那可真是一锅端啊!上到七老八十,下到五六岁稚童,那是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抓起来,青壮上枷,老弱也得捆手跟着一起游走。

而且……

任你后台多硬,这家伙也是照打照杀不误,这要让她接任了锦衣卫,他们还有活路吗?!

“陛下,不可啊!”

慌了,慌了,彻底慌了!

“左弗年岁尚轻,如何接任锦衣卫一职啊?!2她20岁就任琼州知府已是我大明最年轻的知府了,现在再接任锦衣卫,以后要封她什么官好啊!”

这回反对的很真心,是彻底反对左弗来了!

之前嘛……

多少是有点借着左弗冲天子发火,而现在……

他们必须得真心反对了,不然那画面……

不敢想啊!

朱慈烺将这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淡漠的眼里露出一丝讥讽。

真是群贱骨头。

自己这个天子给了几分好脸色,他们就敢叩阙;而左弗那等做法却能让他们惶恐不已,看来还真得杖死几个,自己这天子才算有威仪呢!

“怎么?两广总督不行,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行,是不是朕说什么,你们都要反对?朕看左弗当锦衣卫这个指挥使不错,她执法严明可是众所皆知的。只要遵纪守法,根本就不用担心被她找上,诸爱卿,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个屁啊!

就是因为她执法严明,才不能让她接任锦衣卫!不然,不出三天,他们的底就都被她扒光了,没准还会拉他们游街,让他们丢官罢爵的同时,还得丢尽脸面。

对于这一点,蔡天使大人是最清楚的。所以这会儿,他那身子如打板子似的,一想到那女魔头对自己做过的事,再想想她若是接任锦衣卫……

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行,不行,我得反抗,我得反抗啊!

不,不,还是不要冒出头的好,我,我还有把柄在她手里……

该死!

我这喉咙怎么了?怎么好像堵上了,怎么说不出话了?!

蔡天使前后摇晃着,忽然,他往地上一倒,竟是生生被吓得晕过去了。

抄家游街,上枷站笼,也只有亲眼见过左弗做派的蔡天使才知道,左弗是有多狠辣。

“啊,蔡大人晕了!”

一个言官抱着蔡天使,涕泪纵横地道:“陛下,陛下,您看看吧,您看看吧!您的臣子为了劝说您,已经在这人跪了大半天,生生跪晕了过去,您看看吧,您看看吧!蔡大人这是急火攻心啊!陛下啊陛下,我等都是为了社稷着想啊,陛下!”

“报!报!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就在这位言官演得正投入的时候,驿兵疯狂的喊叫又中断了他的表演。

驿兵冲到宫门前,脸上满是喜悦,“陛下,大胜,大胜了!琼州军已克复宁波,清军主力以及主帅鳌拜皆被镇国公牵制在湖州,如今琼州军已冲杭州去,杭州守备虚弱,不日定能收复杭州,让湖州的清军成为孤军!!”

所有人都愣住了。

朱慈烺也是呆在那儿。

两线作战?

琼州兵也出动了?

他略一琢磨,便明白了左弗的用意。忍不住,击掌而赞,“好,好,好!镇国公果不负朕所望,只要有镇国公在一日,清军便再也无法肆虐我大明!!”

第497章 臣中意安顺候

“陛下万岁!”

百姓们欢呼了起来!

虽然觉得镇国公很厉害,可想到鞑子如今已入了浙江,便抑制不住地有些惶恐。

如今胜利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想到鞑子大军可能要被困死在湖州,心里的激动难以言表,便忍不住狂呼起来。

“陛下万岁,大明必胜!”

“陛下万岁,大明必胜!”

上万人齐声呐喊的声音十分骇人,浩荡得好似大地都被撼动了。一些读书人抹着眼角,沉默了一会儿,便也卯足力气,大声喊道:“天佑大明!!陛下万岁!!”

能成!

朱慈烺握紧了手,眼里闪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

只要这样打下去,只要这样走下去,一定能光复祖宗江山,再现大明盛世!

想到这里,眼里的神色便越发坚定,他望向那些臣子,道:“你们还有疑议吗?不若,让你们去收复湖州如何?”

这一问,全部噤声了。

开玩笑,鞑子那么厉害也只有左弗这个非人类才对付得了。他们去做什么?去送死吗?

“左爱卿。”

朱慈烺望向左大友,“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这句话说的真心,让左大友忍不住红了眼。

既然知道她的好,为什么还要忍受后半生的孤苦呢?

面对着这个先帝的骨血,面对着这个赐予左家荣耀的男人,左大友第一次体会到了纠结的情绪。

以往,他只是个小千户,被先帝复了祖宗姓氏。他虽面见过天子,可也仅仅是说了几句话,对于天子到底是如何的,他也只能凭邸报与旁人嘴里得知。

而现在……

他面对着先帝的骨血,天天能与这位天子交谈,日子久了,他竟生出一种疲惫的感觉。

或许他的确不如自家娘子以及这些朝里的人聪明,可作为一个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来说,岁月赋予他的那点经验与智慧还是有的。

他已察觉到天子的用意:既要重用左家又防备左家;既要左家的势力牵制文臣,又不会过分偏向左家势力。

这种事,他可以理解。

人在高位,总易猜忌,群臣互信那等事,从来是没有的。历史上有哪个君王是真正相信自己臣子的?这么多明君千古一帝里,也唯有宋仁宗才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声:朕对臣子信任得毫无保留吧?!

是的,他可以理解天子对左家态度的变化,而且他也不认为这是坏事。毕竟,权利大过头了,对他们家来说反是祸害。

只是……

天子不许女儿嫁人这事他着实难以接受!

那时在卫所时,弗儿嘴里说着他是祸害,可出门总会带些话本,新鲜玩意给他。吃了什么好吃的,也会让椿芽送过去。

可以这么说,只要碰上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她都会跟当时还是落魄太子的天子分享。而且,经常宽慰他,为了能他顺利地走出南京城,走出大明,弗儿动了多少脑筋?

就这样一个对他好的人,为了他的天下,为了那一点点的可能,他就要弗儿孤苦一辈子吗?难道当了天子,就真得会变得薄情?

左大友跪在地上,嚅着唇道:“臣愧疚,若不是臣无能,弗儿也不必抛头露面。”

朱慈烺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默默叹出一口气,低低道:“爱卿是怨朕吗?”

“臣不敢。”

左大友磕头道:“生为人父希望儿女幸福乃是常理,臣只希望陛下能给弗儿找个如意郎君,让她平平安安过完下半生。”

“爱卿,你女儿亲口说过的吧?官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她既穿上了官服,这辈子要走的路便注定了与深闺妇人不同。爱卿又何必纠结此事?待时机成熟,朕自会为她选个好夫婿。”

“臣敢问陛下,陛下心中可有人选了吗?其实臣这个当父亲的很中意安顺候。虽说他以前放荡不羁,可对我弗儿却是实心实意,这几年便是寻花问柳之事也不做了,家中美婢也皆被发卖了出去。

安顺侯年年上折求娶弗儿,而他今年已三十有二,为了我家弗儿,苦苦等这多年,既不娶妻亦无枕边人,陛下难道对他的考验还不够吗?”

左大友这回没有再退缩,他已想清楚了,今日便是死,他也要为女儿求个公道!

而且,他觉着自己若真死了,没准左家受的猜忌还少些,女儿日子还能好过些!

望着左大友眼里的决绝,朱慈烺沉默了。

其他文臣也不再说话。

他们思索着这个问题,忽然觉得也许让左弗嫁人才是解决她的最好办法?

哪个婆家能接受儿媳妇抛头露面啊?

不过,定不能嫁安顺候。

安顺候家里那位被收拾得都没脾气了,左弗嫁过去,那位敢管她的事?

对了,英国公妻子早亡,家里那几个弟弟又是个能捣乱的,若是将左弗嫁过去……

想到这里,一干文臣十分有默契地道:“陛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左大人有此想法并不为过啊!”

“是啊,是啊!只是臣觉安顺候配不上小左大人,倒是英国公合适。”

朱慈烺脸色铁青,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可如今由左大友亲口提出,上一次被他绕过去了,可今日当着臣民的面,他该怎么说?

“英国公对亡妻感情颇深。”

就当朱慈烺左右为难之际,沉默半晌的钱谦益忽然开口了,“你们让镇国公嫁英国公,岂不是让她一辈子都要活在其亡妻的阴影里?你们可知,自打英国公夫人去世后,英国公就不曾再娶,还放出了话,你们这是要置镇国公于何地?”

钱谦益说着便看向了左大友,道:“靖国公,此事可要稍后再议,且陛下与镇国公不光只有君臣之情,还有兄妹之情,患难之情。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兄长爱之,同是计深远。

镇国公如今已非同一般,身份尊贵不说,还是我大明的肱骨之臣,为避免有人利用镇国公,陛下谨慎一点也是无可厚非的。像镇国公这样的女子,一般凡俗岂能相配?陛下自是要斟酌斟酌再斟酌!陛下,臣说的是吧?

第498章 君无戏言

“不错。”

朱慈烺点点头,对钱谦益投去了满意的目光,“朕已经思虑很久了,可想了好多个人都觉配不上朕的弗儿妹妹,所以总难下决心。左爱卿,你的心意朕已知晓了,你且放心,朕必会给弗儿选一个好夫君的。”

顿了顿又道:“君无戏言,爱卿不会不信朕吧?”

得!

话说到这份上了,左大友若还执意要天子这会儿就给出答案,那就显得过分了。

左大友心里苦涩,可却也无奈。

他这个当父亲的,真得是太无能了!

他磕头拜谢,“臣不敢,臣替臣女谢恩!”

“好了,你身子也不好,好好回家修养着吧。”

“陛下,臣来的路上听说周氏自杀了,臣想去应天府看看,可以吗?”

朱慈烺思忖了下,点点头,“准了。”

左大友走了,而群臣与百姓还未散去。朱慈烺环视着自己的臣子,道:“诸爱卿,还要继续在这儿闹吗?”

“除非陛下收回皇命,不然我等为了江山社稷绝不能退去!”

“呵。”

朱慈烺轻笑了下,道:“那你们便跪着吧!来人,将太庙给朕看好了!太庙那等地方岂是旁人可以随便惊扰的?!若再有人敢惊扰祖宗,便杖死吧!”

丢下这句话,朱慈烺回了宫,再也不理会群臣的哭闹。

见到天子还是向着镇国公的,百姓们也不闹了,反是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瞧他们,说得道貌岸然的,还不是嫉妒镇国公吗?”

“我看不止嫉妒,还很害怕呢!谁不知道,镇国公就是为咱们百姓,为穷人做主的,他们害怕镇国公当了红虾子的头头后,将他们的老底都扒出来,最后给绞死呢!”

“哎呀!要不怎么说镇国公是菩萨心肠呢?她老人家一般不砍人脑袋,都给人留个全尸,这真是菩萨心肠啊!”

“就是!这些坏蛋就该被砍脑袋,到了地底下也只能当无头鬼!”

大明清廉正直的官员有,可远远不能跟那些贪官污吏比。再加之朝廷的低薪水,让许多官员也难以抵制诱惑,贪腐进一步加深,对小民的盘剥也越发厉害。

而朝廷为了增加国库的收益也是乱立名目加税,所以后世有人说,明朝是一个极度贪婪的王朝,这话并不是什么污蔑,是很中肯的。

而加税这些老百姓咬咬牙还能忍,但像劳役这等事,那往往都是要侵家荡产甚至付出生命的。

地方若要办事,必要征召民夫,而这些都是百姓应尽的义务。不但要自带干粮,还得去贿赂小吏,不然分分钟都整死你。

一个小康之家,若是摊派到了劳役之活,那真可能在一夜间就变成赤贫,卖身卖儿卖女的大把,所以对于这些朝廷的官,百姓从骨子里就有股仇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左弗在地方上开出给饭吃的条件后,百姓响应会如此积极了。

毕竟,在百姓看来,给官府干活是天经地义的,现在居然提供伙食,且一天只需干四个时辰,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让他们干活还给饭吃的官那一定不是恶人,定是爱民如子的人,所以也不用担心生家性命,官老爷一定会爱护他们的。

以前没对比,大家也只能忍着。可看到常州,琼州两地百姓过的日子后,这些不满就在心里累积下来了。

现在有读书人带头闹事,这些百姓自然也就将心里的不满都抒发了出来。

在他们看来,若是小左大人要回京当官,干脆当应天府尹好了。以小左大人的能力,京都的底子,不出两年,他们日子还不得好过得飞起来?

看看江东门那一带的百姓,靠着卫所,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啊?要是小左大人坐镇应天府,这地面上哪个王八蛋敢欺负他们?

心里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喊出来了,“镇国公乃是青天大老爷,应该让镇国公当应天府府尹!”

“让小左大人当府尹!”

“让小左大人当府尹!!”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穿过宫门的朱慈烺听到百姓的呼喊,略略思忖了下,忽然感觉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京都若都不及琼州繁华,那这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琼州眼下的事也很紧要,怎么着也得再在那儿干到任期满了再说。

无论是回京为官,还是升任两广总督还是得按规矩来,毕竟,之前已破格提拔过了。

只是想到左大友的请求,他心里又有些阴郁。说实话,他不想她嫁人,因为他只要一想到她嫁作他人妇,便嫉妒得要发疯。而且,左弗手上掌握着世人未知的力量,这股力量若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总觉有些不踏实。

但若再将她的婚事拖下去,恐怕也要伤了老臣的心。而左弗这回回来,明显对自己疏远了许多,她或许真不想嫁人,但这嫁不嫁的权利应在她而不在他。

别人若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可出现在左弗身上,朱慈烺又觉是理所当然的。

她能屈能伸不假,但暂时的忍让只是为了达到更多的目的,她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愿向不公低头的人。

这点,在江东门卫所与她相处时他就感觉到了。

在这世上,权威是压制不了这样的人的。只求公平的人,会畏惧权威吗?像左弗这样的人,只有情谊能牵着她。而若自己再不表达的话,怕她会与自己越来越离心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出一口气。

有时他也会想,若是当初早早出了海,他们的孩子是不是都已经很大了?

随即又自嘲一笑,只觉自己多愁善感了。

即便重来一次,只要有机会,自己会弃江山而要美人吗?

不,不可能的。

自己怎会弃了祖宗江山去选儿女情长?所以这样的假设又有什么意思呢?

将所有思绪抛到脑后,他抬头望向天空,天空又变得阴郁,风渐大,又要下雨了吧?

“真是场好雨……”

他低声呢喃着,刚还泛着温情的眼此刻已变得淡漠,“高庸,派人去御膳司做个海参小米粥给靖国公送去吧。”

“是,皇爷!”

第499章 内奸

昏暗的应天府大牢内,左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牢房的深处传来。

那声音凄厉,悲怆,落在人耳里有股说不出的压抑以及恐惧。

牢房深处关着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他们的牢房都是与普通犯人不同的。

普通人的牢房都是用木柱子为隔间,而牢房深处那些牢房,只有一面为柱子,四面都是墙砌的。

而留这一面本就是为了方便送饭菜以及老爷们审问的。而关在这里的人都是有专门狱卒看管着,现在好好一人说自杀就自杀了,怎能令人不恐惧?

吉文赶回应天府后,左伯已哭得晕厥。再怎么狠厉,再怎么埋怨自己母亲欺骗自己,可娘就是娘,在一个儿女心里,当母亲消逝在人间的这一刻,所有的埋怨都会消散,心底剩下的,只有往日相处的美好。

更别提,周氏死得不明不白,身为人子岂能不难过?

周氏被抬出了牢房,六个狱卒守在左伯牢房前。

这个人不能再出事了,不然他们真活不下去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官与官斗,小吏顶缸。

即便不是饱读诗书的人,只是小小一狱卒,可他们都知道,这周氏死得蹊跷。

至于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这就得等仵作验看后才得知了。

尸体被抬到衙门里专用的验尸房,经验丰富的仵作已准备好了工具,就等着府尹一声令下了。

吉文冷着脸,望着周氏脸上的血迹,眼里闪着冷芒。

百官叩阙,读书人闹事,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出了这样的事,应天府必然全力出动,相应的,府衙的守卫也会松懈下来。

如果在这时候动手的确是个好时机。但是,出去的只是三班衙役,而留守在大牢里的狱卒们却并未出动。

而且,就在刚刚,他已经仔细盘问过狱卒,发现并无异常,所有人都按他命令待在大牢严加看管着几个重要犯人,而且中间也并无外人进来。

这些狱卒他都是单个隔开盘问的,发现他们说的话都无出入,基本可以排查狱卒串供的可能性以及嫌疑……

那么问题来了……

前几日还在叫着要吃红烧肘子的周氏为何忽然就撞柱自杀了?

像周氏这等人,贪财虚荣,最是惜命。虽说那日在朝堂上被左弗揭穿了,甚至还染上了与叶德书勾结的嫌弃,但毕竟左弗出面暂保了她的性命,且经过审问,她这份嫌疑基本也能被排除了。

所以……

只要抓到叶德书经过审问后,她还是有希望活着走出这里的。别看镇国公凶名在外,但就从这一个细节上便看得出镇国公是一个法纪观念相当强的人,她绝对不会挟私报复,且是孝女,所以周氏虽刺伤了靖国公,但只要靖国公开口,左弗是不会违逆父亲,周氏还是能保住性命的。

财富地位虽没了,可以靖国公为人的厚道,必也会送他们些银子傍身。流放路上,若靖国公说一句,也无人敢为难他们,所以……

吃点苦头,远离了这是非之日,只要自己明白过来,未来还是可期的。

所以……

她并没有绝望的理由啊!

为什么要自杀?

谜团在吉文心里沉积着,而那边仵作已开始动手了。

一番检查后,仵作禀报道:“府尹大人,周氏除额头外,并无外伤,亦可排除中毒,这致命伤就在这额头,可确定是自杀,乃是撞柱而亡。”

“真是自杀?”

吉文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可检查清楚了?”

“大人,小人已用各种方法检验过,周氏确实是自杀。”

“这就怪了。”

吉文蹙眉,“周氏此等人最是惜命,怎会忽然自然?之前还闹着要吃肉,还在骂镇国公,怎忽然就想死了?”

“大人……”

三班衙役的总捕头钱士忽然道:“会不会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除了送饭之人都无人可接近牢房,便是看管她的狱卒都被勒令不得随意接近牢房,不得与之说话,送饭之时,所有狱卒必须到场监督送饭狱卒,不得与之说话,本官已仔细盘问过,本府所有狱卒嫌疑皆可排除。”

“大人,小人的意思是……”

钱士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是前几日关进来的那个杀妻之人跟她说了什么?”

顿了顿又道:“重监虽是用石垒墙,可毕竟也只隔了一道墙,而大人又下令,只许狱卒在牢房对面看着,不可接近牢房……就这空挡,想要传话也并不是不可能。毕竟,狱卒也是人,总有松懈的时候。”

“杀妻之人?”

吉文一蹙眉,“对了,那人进来一直喊冤枉,而且就关在周氏隔壁……”

“大人,那人的底子我们已经去摸过,本是清白人家子弟,可忽然暴起杀妻总是有些奇怪。且那女子,经仵作验证,反像是自杀,不像是他杀。而经我等排查,那男子的母亲平日总是苛待媳妇,所以媳妇受不了苛待自杀也是可能的。

本来若不是因为叩阙这事,这案子就该审理了,可因着百官叩阙,我等忙于维持京城治安,故而分了人手出去,此事的由来到现在才摸清。”

吉文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派几个狗子去那户人家查看查看,看看可有什么异常。”

“是!”

所谓狗子,就是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应天府的职能虽与多部门重合,但许多民事还是他们管得多。所以,这些三班衙役都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

这些人为得衙门庇护,便在私底下充当衙门的眼线,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线人。

所以,像这样的事,由他们去打探反而比较好。

周氏死不足惜,但她的死已足够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了,吉文以及其下属都知道。所以也不敢怠慢这事,得了府尹令,便立刻行动了起来。

吉文出了验尸房,这时,雨已落下来了。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很快便连成一条线,雨势渐大,很快天地间的景色都被屋檐垂下的雨幕所朦胧,让吉文生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来。

狱卒们都没问题,可若是钱士推断能成立的话,岂不是说明他这府衙里出了更高级别的内奸了?

第500章 讨个公道

那么……

会是谁呢?!

吉文眯眼。

对于周氏看管举措如此熟悉,且还有胆量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的人……

能量应不小吧?!

同知?

通判?

他闭上眼,开始细细回想百官叩阙的场景。

百官叩阙,便是首辅也只能违心迎合,许多小官就更不用提了。但是违心还是真心,其实若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这点发起百官叩阙的那些言官也知晓,不过他们也无所谓,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态度,只要不反对他们,跟着他们过来,那就足够了。

所以,第一日百官叩阙吉文也去了。但他去的主要目的也不是附和那么简单。

周卿的话给他提了醒,所以他去现场,主要还是想暗示下首辅,自己其实跟他老人家是一条心的,将来若出个什么差错,也保一保他。

现在看来,他还真赌对了。

这不,差错不来了吗?

想到这里便是苦笑。

京城的府尹为天下地方官之首,三品的等级不说,还能上朝听政。可谁又知道呢?这风光无限下却是暗流涌动,斗争不断。

为了不让死在这位置上,他当真是呕心沥血,小心谨慎,伺候着各路勋贵,清贵,小心应对着民生士林,不敢有丝毫怠慢。可以这么说,坐在这位置上,还不如一个普通地方的知府,这劳心劳力的,若不是感觉上升有望,早就不想干了好吗?

可就这般小心,现在还是出错了!

而且这分明是上层斗争的结果,而陛下那一个“准”字所隐含的意义可深着了。

潜台词就是:你必须查清楚,不然你就回家卖红薯吧!

看看,叶德书弄了个周氏来左家捣乱,最后却是他吉文要丢官罢爵,他真是流年不利啊!

想着自己的遭遇,吉文自己都忍不住要为自己掬把泪了。但现在不是伤感愤怒的时候,只要钱士的推论成立,那么只要抓出那个内奸,自己就能脱身了。

吉文打起精神,快步朝着自己的知府宅而去。

这个时候,点燃一支降真香,喝上一壶香茗冷静下才是真的。毕竟,他觉得自己还是能抢救下的。

回了知府宅,歇息了一会儿,他开始慢慢回忆叩阙时的场景。

同知显然是不耐烦叩阙之事的,当日去了也只是跪着,既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而通判,似乎也能排除……

不对,不对……

若是内奸想迷惑自己,也可能表现出不耐烦的。

到底是谁呢?

是谁将自己的部署安排说出去的?

正在琢磨着,却听到外面有人禀报,“尊翁,靖国公来了。”

吉文愣了下,随即苦笑。

这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可该来的总要来,自己躲着也不是个事啊!

想到这里便是起身,道:“人在哪?”

“就二堂。”

吉文忙出了知府宅,匆忙赶到二堂,见了人便忙是作揖道:“下着这大雨,国公爷怎亲自来了?若有事,直接唤下人来传唤一声便是。”

“不敢,不敢,这应天府是朝廷的应天府,左某与你也是同僚,如何敢吩咐你做事?”

左大友起身,拱手,“现此来不为别的,只为周氏与左伯而来。”

吉文望着左大友。

左大友的头发已花白,细细想来,他也是近六十的人。年轻时本就亏了身子,这回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瞧他一个武人,走路竟是在喘息,脸色也甚是苍白。

再联想他的为人,吉文心里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左大友在京城的口碑还不错的。

他接任了锦衣卫后,整顿了锦衣卫,也不胡乱抓人,所以口碑还算不错,与他们这些文人倒也没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

只是左大友的女儿却着实是许多人的心头大患。若说以前大家反对她还只是因为她是女子的话,那么后来反对她则完全是被她整顿乡绅的手段给吓到了。

这等不讲情面,不知变通之人,若是让其官越做越大,他们以后还有好日子吗?所以,反对左弗就成了一种正确,成了大多数人的一种默契。

只是,天子恩重左弗,所以,虽然一次次反对,但左弗依然在陛下的庇护下将事一点点办出来,一点点办好,让这些人能发出的反对声越来越小。

毕竟,人家这样一个能臣干吏,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你总不能一直追着人家打吧?尽管弹劾的折子不少,可天子却时常搁置,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大家本来就对天子这样的偏爱很不满了,这回当天子说出这样刻薄的话,他们哪里能不害怕?生怕天子真昏了头,将左弗捧成首辅,以后就专门来对付他们。

这不是没可能的,毕竟左弗身为女子都封爵了不是吗?

吉文望着左大友,思绪一下飘得老远,站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是吉某人疏忽,让歹人钻了空子,还请国公……”

“吉大人不必如此。”

左大友打断他,摆摆手道:“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若起了歹念,怎么防也防不住的。只是……”

左大友叹了口气,道:“周氏虽贪慕虚荣,可她父亲毕竟救过我。她有些话说的不假,当初我若死了,哪里可享今日的福气?他们周家到底于我有恩,所以于情于理左某都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顿了下又道:“我家弗儿常说,功是功,过是过,老夫深以为然,周氏即便有罪也理应由国法审之,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老夫怎么也要为她讨个公道的。”

吉文心里一凛,试探着道:“国公爷,心里可是有怀疑之人?”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毕竟,人是死在你应天府的,你问旁人线索,不显很奇怪吗?但左大友也不是真蠢到家,脑子还是有点的,当下就听明白了吉文话里的意思。

周氏的死与上层的斗争离不开关系,在背后做下这事的人,可能是文官也可能是武官。

毕竟,左家若背上这个黑锅,能得利的可不仅仅只是文官啊!

他想了片刻,问道:“吉大人可是查出什么了吗?”

第501章 绝望

这个时候,除了自己的亲信谁也不能相信,所以左大友也未直面回应,反是将球踢给了吉文。

吉文苦笑,“国公爷,周氏刺伤您,还与卖国贼叶德书有牵连,这等重要之人如今死在我这应天府大牢内,您说,我倒霉不倒霉?”

言下之意,他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管是谁下的手,总之他这府尹药丸。

“吉大人,周氏是怎么死的?”

“自杀,撞柱而死。”

吉文肃着脸,“可排除他杀,确实是自杀。”

“怎么会?”

左大友有些意外,“她……她一心想借恩情进我左家,如此虚荣之人怎会自杀?”

“所以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吉文叹息,“只能再继续寻找线索了。对了,国公爷此来只为周氏吗?”

左大友点点头,“我想见一见她。”

“左伯不见吗?”

“为避免嫌疑,还是不见的好。”

左大友这会儿出奇的冷静,“还请大人好好照看他,莫让周家最后的子嗣也没了。”

“老夫现在又加派了人手,只怕这小爷自己想不开,那哭的凄厉,您是没听见……唉,也是可怜啊!”

左大友垂下眼,将眼底的痛惜隐藏,再抬眼时,已恢复了一片平静。他点点头,道:“有劳府尹了。”

“国公爷客气了。”

吉文做了个“请”的动作,道:“既如此,国公爷请随我来吧。只是,自杀之人面相难看,国公爷还得有个心理准备。”

“左某杀过的人不知凡几,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怎会怕死人?”

吉文愣了下,随即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让国公爷笑话了,本官这已是乱了分寸,都忘了您是手刃无数鞑子的人了。”

客套了两句,两人便沉默着走向了停尸间。

到了停尸间,将白布拉开,左大友望着周氏的脸,思绪飞扬。

他不由想起,那年初见她时,她扎着双丫髻,白白净净的模样显得甚是乖巧。只是相处久了,便总觉这孩子身上带着一股阴郁之气,完全不似十二三岁少***郁得好似一潭死水,看着她总觉有些压抑。

他当初并不明白一个家境尚可的姑娘为何会这样阴郁?直到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个白白净净的姑娘被鞑子羞辱了,还怀上了孩子。

为此,张大苟很是难过,并还去跟周老爹提亲,并谎称肚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张大苟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周老爹的毒打,但最终周老爹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周老爹默认了这门亲事的那天,他头次在这小姑娘脸上见到了笑容,那是发自心底的笑容。那一刻,他才发现,周氏真是一个小姑娘,笑得很美,很灿烂。

那时的她,尽管受辱,可却是良善的。

而现在的她……

左大友凝视着眼前这张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过了好久,他才伸手将白布拉上,盖住了周氏那张已略显狰狞的脸。

心底,在此刻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生活就像一把尖刀,当你举起它,以为刀尖是向着外的,可殊不知,刀尖其实是对着自己的。只不过,有人一刀刺穿了自己,将心底的纯良抹去,有人则是忍着痛苦,用自己的血肉将尖刀包起,然后笑着奔向阳光。

周氏可恶吗?

或许吧。

可将她逼成这样的,不正是这该死的世道吗?!

坐在马车里的左大友靠在软枕上,外面的雨声将他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掩盖,当他拉起车帘,看向外面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世间是如此的肮脏,如此的不堪。

这些年,大明国力蒸蒸日上,国库收入甚至已接近张居正执政期间。他曾为此欣喜过,曾为此夜里饮酒狂歌,只等着天子一声令下,收复北地,为先帝雪耻的同时,也报了先帝的大恩。

可此刻,少女周氏的笑与妇人周氏的死相却不停在他脑海中转换着。如果周氏是活在弗儿的治下,她会被磨去心底最后那份纯良吗?会吗?这世上又有多少恶人是像周氏一般,被这世道磨去了棱角,然后一点点变得狰狞,变得冷血?

想起弗儿治下的百姓,左大友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力量。他不由握紧了拳头,哪怕身躯已残陋,哪怕无能,哪怕已力不从心,可既为人父,做不到给儿女富贵,可在艰难之际,以己之躯托儿女一把还是能做到的。

哪怕……

这一托会要了他的命!

他深吸了口气,又望向皇宫的方向,然后慢慢放下帘子,闭上眼,喘了会气,让呼吸渐渐平复下后,吩咐道:“先不忙回去,去买只咸水鸭回去,夫人爱吃那个。”

“好勒,老爷!”

车马溅起水花,雨亦越下越大……

跪在宫门前的百官依未退去,渐渐有那上了年纪的老臣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可天子的心肠很硬,并没有因为有人晕厥而将宫门开启。好在,天公作美,没一会儿,雨又停了,天空又放晴了。

只是眼下天气渐热,刚淋了雨,又这么被一晒,那真真是水深火热的考验,又有不少臣子吃不消这折磨,晕了。

天子的无情让百官们绝望,可也激发起了他们的斗志。若是这一次退怯,那么他们以后将再无翻身之地。

百官陆陆续续晕倒,再醒来,再跪,到了第三天,就有人一命呜呼了。

老臣的死去也并未唤起天子的温情,宫门依然紧闭,宫门外的呼喊声也停止了。

这位天子没有学他的前辈他们,用廷杖来喝退他们;也没让太监来羞辱他们,他没给大臣们任何反应,直接选择了无视。

这是无比狠辣高明的一招。

你出拳罢,但迎接你的只有棉花。

没有反应,没有反抗,只是紧闭宫门,当没有这事。

可这多人跪在这里,怎么可以就无视呢?!都死人了啊!

许多人大臣开始感到绝望了,而前几日就晕过的内阁大佬们回去了就再也没出现过,这分明是……

一些人开始松动了。

开玩笑,他们还想继续享福呢,可不想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事死在这里!

至于那个死掉的老官?

到死也只是个四品官,死就死吧!他们可还有大把前途呢!

走了,走了,要闹你们闹去吧!

第502章 老夫的嘴炮也很强

官员陆陆续续装晕开溜,最后只剩下了都察院,六科给事中的人了。

这下好玩了。

这百官叩阙是他们发动的,而现在若是他们也退……

这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

不行,得来点狠的!

虽然不知那周氏是谁弄死的,但无疑这是帮了他们的忙!

就拿这借口来压左家好了!

陛下视左家为肱骨,打压左家就是反击天子!

嗯,先让人偷偷弄点水,饭食吃下,然后现在天也不冷,今天晚上就偷偷睡一觉,明天就大叩宫门去!

看守宫门的可都是锦衣卫,到时弄出点事来也可以赖左大友头上嘛!

第二日,这群养足精神的人冲到了宫门前,准备动手了。可还未来得及动手,八百里加急又来了!

杭州收复,叶德书被抓了!

这下集体懵逼了!

这才几天?

杭州又被拿下来了?

那个卖国贼被抓到了?!

很快,宫门大开,驿兵也被请了进去。

很快,各路大臣又来了,然后天子的旨意就下来了,让诸臣上奉天殿议政。

内阁大佬们来了,武官勋贵们也来了,他们这些人也被请了进去,然后朝会开始了。

无视他们一身的狼狈,天子直接让人宣读战报。

听完战报后,言官们都傻眼了。

这仗……

还能这样打?

派人直接北上偷袭天津,然后又将清军那些新买的西洋帆船给打了个稀巴烂,抓了一群清军不说,还抓了一群洋鬼子。

然后就对清军进行海上封锁,派人直接取宁波,攻杭州,活捉了叶德书与一干清军勋贵不说,还将鳌拜活活困死在了湖州城里?

都说兵贵神速,可左弗这速度特么太快了吧?!

一心想当喷子们的言官这下说不出话了。这奏章是王启年写的,虽说这狗贼对左弗那套很认可,但别人的刚直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他应不会谎报军情。

朱慈烺将群臣的表情看在眼里,冷笑了一声道:“诸爱卿,对于左弗出任两广总督一事还有疑议吗?说实话,朕都觉这样的人才放在地方上为官乃是浪费,像她这样的人,应在中枢。”

众臣好悬没吓死!

开始是想让她当封疆大吏,然后又想让她当锦衣卫指挥使,现在怎么?难道是要让她入阁吗?开什么玩笑!

“怎么?都哑巴了吗?”

朱慈烺冷笑着,“前几日不都叫得挺欢实吗?现在舌头都给猫叼了,说不出来了吗?”

“陛下……”

李畅硬着头皮道:“眼下湖州已成孤城,相信不日镇国公就可将鳌拜抓来给陛下赔罪。以此功劳,镇国公出任两广总督,足矣。只是,眼下叶德书虽被抓,可周氏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牢里,臣以为还是要先彻查周氏之死比较好。毕竟,事关左家名声,现在外面都在传,左家为掩丑闻,周氏是被害死的。”

“哦?竟有此等言论?”

“陛下,坊间小民无知,听风就是雨,他们不知周氏真面目,会有此传言并不奇怪。”

李畅的脸蜡黄蜡黄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馊味。毕竟,这多天闹下来了,又是风吹又是雨打的,哪怕中途做小动作,可对体力而言也是巨大考验,此刻的状况并不是很好。

可不好归不好,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若是现在低头,那么以后他们可就要任由天子拿捏了。

经过几日的吵闹,他们已看出来了,天子那日说那番话,其实是想让勋贵武将们看到希望,抬高武人话语权,以此来抗衡他们。

非常聪明的做法,这个天子果与前面几任不同。他隐忍却无情,该封赏时不吝啬,该杀人时也不会手软,这手段像极了太祖。

若让这样一个帝王为所欲为,他们以后还有多少好日子过?而且,帝王过于偏宠某个臣子的确不是好事啊!

“呵呵。”

还未等天子回应,忽然一个笑声突兀的响起,“李畅,亏得你是两榜进士,被点过翰林的人。堂堂清贵,我大明一等一的读书人竟是说出这等无脑子的话来,当真是可笑!”

“周世昌?”

李畅惊愕。

周世昌与左大友虽搭档多年,但自回京后,周世昌就一直比较低调。虽说加了太子太傅的头衔,可却还只是个侍郎,而且是在礼部那样的清水衙门。

这几年,他甚少在朝堂说话,怎一开口就这么呛人?

将李畅的惊愕看在眼里,周世昌眼露讥讽。

老夫也是在言道战斗过的,耍嘴皮子的事谁不会?

左家可不能倒,倒了天子势力被压下,他也得连带着倒霉。他可不想倒霉,现在太子太傅的头衔挂着,清水衙门坐着,清闲又高贵,这好的日子可都靠左家吸引火力,左家要倒了,他周某人还怎么在此悠闲划水等退休?

“你现在提周氏,真是笑话了。一个犯事的贱妇死便死了罢,有甚值得一说的?还要拿到这朝堂上来说?什么时候,我大明的奉天殿成了他左家的祠堂了?天天就给他左家来审这些狗屁倒灶的家务事?本就有嫌隙,现在自杀死了倒也干净。我看她那儿子倒也孝心可嘉,现在好了,不用替母受罚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李畅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他想将矛头指向左家,可这周世昌倒好,三言两语的,竟把这事定性成了左家的家务事,你个老东西,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要惊死人啊!

何泽明冷笑了一声,道:“周氏自杀?确定了吗?”

“这问问应天府尹不就行了吗?”

周世昌不咸不淡地回道:“真是匪夷所思,一个心术不正的贱妇竟是比国家大事还要重要,老夫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我大明的君臣何时这么无聊了?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讨论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恢复被占之地的生产,然后再派援军,一口气拿下湖州,活捉鳌拜吗?”

“周世昌!你竟敢辱骂君父?!”

何泽明指着周世昌怒喝道:“你言下之意,是指天子不务正业,我等疏于政务吗?!”

“是啊。”

周世昌声音凉凉地道:“不过天子不务正业是被你们叩阙逼的,而你们,是真得不务正业啊!”

第503章 吐血了

“噗!”

有些勋贵忍不住笑出了声。org

想不到周世昌这糟老头子嘴皮子这么利索,说点话也忒损了。

“周世昌,你莫要狡辩!你分明在辱骂君上!”

何泽明倒也厉害。

知道说不过你,反正我就死抠字眼,看你怎么办!

“呵呵,我周世昌忠于大明,忠于天子,昔年你们皆想投降之时,我周世昌不畏险阻,冒着被你们暗杀全家的风险跑出来拥护陛下,你们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忠心?!”

什么叫不要脸,这就是啊!

一群言官气得都哆嗦了!

这老匹夫的皮怎么这么厚?!这等无耻之言居也说得出口?!

“若我周世昌今要骂君上,必是君上做得不对!我周世昌不敢自比海青天,但却也生得一副铁骨,一颗赤子心!

若君父不对,我定是直接骂,何必借着骂你们来讽刺君上?!我骂的就是你们!你们这些人,事不能办,整叫唤,有事要叫,没事也要叫,便是那拉磨的驴都没你们能叫唤!我说,驴好歹还拉磨,你们做什么了?除了叫还是叫,除了挑刺还是挑刺,你说你们,你们做过点什么正经事吗?

我听闻每到农忙,那个被你们视为眼中钉中刺的小女子可是脱了鞋子下地亲自指点农人种田。org除了这些,她还经常去那些工厂巡视,还总询问有无人苛待雇员。嗳,你们说说,这样一个人,便是说她是圣人都不为过,你们怎么总就盯着人不放?

老夫的女儿跟她有过节,老夫都放下了,你们怎么就放不下?就因为别人是个女娃子?”

李畅何泽明等人好悬没吐血!

周世昌这老匹夫,这嘴!

妈蛋!

要撕烂了他!

他们堂堂朝廷的官,还是清贵,居然说他们连驴都不如,如此羞辱人,真当他们是吃素的吗?!

“周大人!”

何泽明忍着怒气,“堂堂礼部侍郎,说话如此粗鄙,到底是跟武人混久了,还是本就粗鄙?”

“我等武人怎么就粗鄙了?”

左大友忽然道“我等武人读书虽不如你们多,可读书少就代表为人粗鄙吗?真是有趣!什么时候一个人的修养是看他读了多少书来决定的?”

“呵。”

何泽明冷笑,“左大人,看看小左大人做的事,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殴打乡绅,肆意拉人游街,炮轰民居,固然犯事之人有罪,可如此执法,岂不是粗鄙至极,与那乡间泼妇打架有何区别?”

“呵呵。”

左大友冷笑了两声,“暴力抵抗国法之人还要讲斯文温,何大人,如今鞑子还盘踞在湖州,不若你现在前去湖州,对鞑子晓之以理,动之以,劝他们将北地还给我们如何?”

“你这是不讲道理!”

何泽明气愤地道“鞑子若能讲理,怎还能做出窃据我大明江山的事来?”

“这不就结了。”

左大友轻笑,“老夫的女儿曾说过一句话,谈判桌上拿不来的东西那便只能武力解决。那些抗法之人,小女也曾好言相劝,奈何不听,便只能来硬的了。毕竟,国法就是国法,既定了国法,岂能不遵守?呵,尔等文人为显自己高风亮节,挂牌免商税,损公家根基扬自己清名,这等事就不粗鄙?”

“呵,一直以为靖国公嘴拙,今倒是让本官大开眼界了。”

何泽明冷笑,“故意混淆概念,也不知您安的什么心?”

“杭州被收复,叶德书亦被活捉,陛下召见我等明明是来谈论此事的。可我却不知,为何你们都察院,言道六科的人又将话头扯到了我左家上?周氏怎么死的,你们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左大友,你这是妄言!无凭无据,就胡乱猜测吗?”

“彼此彼此。”

左大友也不甘示弱,“都跟你们学的。”

“好个无赖!”

“呵,不如你们。”

“周氏之死,你左家嫌弃最大!”

“周氏若死,我左家必遭猜测,老夫便是脑子里装的是屎也不会这么做!”

“放肆!陛下跟前竟出这等市井俚语,陛下!”

“够了!”

朱慈烺猛地一拍龙椅,呵斥道“杭州收复乃是大喜事,为何你们这些人总是要来扫兴?!朕召你们来,不是来听这些狗倒灶的事的,是来问国之策的,如果你们将朕的朝堂当菜市场,那么,现在就给朕滚出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噤声了。

这可不是吓唬,以这位天子的薄,他必然是做得出来这等事的。被天子赶出朝堂,那实在太丢人了。除非打一顿,那倒是可以考虑再硬刚下。

见无人敢说话了,朱慈烺脸色才稍微好点,他道“左弗围而不攻,看来是想活捉鳌拜。几万大军吃喝嚼用所费不小,立刻从京城各粮仓再调拨一部分粮食送过去。另,鞑子所占之地多有损害,百姓财产损失严重,难民无数,立刻拟个安抚百姓,重建家园的章程上来。”

顿了顿又道“此事刻不容缓,援助粮草需即可到位。”

他望着诸臣,一字一顿道“此事事关民心,若有人囤积居奇,上下其手,贪墨难民粮草,抓到丢官罢爵是小,全家流放,乃至杀头,朕绝不会手软!都听清楚了吗?”

“陛下万岁,臣等必用心办事,不敢渎职贪墨。”

朱慈烺点点头,“周氏之死确是蹊跷,不过应天府尹已查明,周氏确是自杀。朕亦派了人前去查看,自杀无疑。至于,她为何要自杀……”

他望着诸臣,一字一顿道“许是慈母心所至吧。毕竟,她若不死,其子就要受牵连。如今自杀死了,洗了一罪孽,其子也能不受牵连,此人倒也没坏到家。”

左大友执着笏板的手不由用力,可脸上却是没什么表。他凝着自己的笏板,过了许久才出列道“陛下,那左伯?”

“便放了吧。”

朱慈烺望着左大友道“他亦是为母所骗,可却是孝子,本心也不坏,卿若有心,便帮扶他一把,便算还了他周家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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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帝王心术

轻描淡写的一句,此事就算揭过了。org

说来也奇怪,本打算借此事找茬的言官们在听了天子这番话竟是集体沉默了。

何泽明与李畅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左大友,一丝复杂透出眼底。

周氏之死……

忽然就有些想笑了。

搞了半天,左大友也好,他们也好,都只是陛下手里的一颗棋子吗?借文抑武,不,是借文抑左,再借左压文,除了天子,又有谁有那大的能耐能让周氏自觉自杀呢?而且还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应天府带话?

吉文此刻子颤个不停,他忽然想起,自己的佐贰官们是可以接触到周氏的,那个新来的杀人嫌疑犯根本跟这事就没关系,就是个巧合!

而能令他的佐贰官做出这样的事,除了天子还能有谁?!毕竟,周氏携子冒充左家骨血,刺伤靖国公乃是大案,朝野关注,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之前他虽防备有人下手,可他真不觉得有人敢在这个关节上动手。那些言官又不是猪,真敢在这个时候下手,那迎接他们的将是整个勋贵集团的愤怒!

毕竟,左家的崛起让勋贵们看到了希望,朝里说话也硬上了几分,若是左家倒了,他们又将被文官压制,这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org

所以从开始,就应该不会有人对周氏下手,除非真得准备鱼死网破了!

而天子为何要周氏自杀?

很简单。

他这是在向群臣展示他的能耐,他非庸主。

不管文武,只要他想,他就能将大家玩弄于股掌间,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他不但能做到,还能下决心做到!

不光有成祖的手段,更有太祖的狠!

这就是他朱慈烺!

想明白节点后的大臣们集体沉默了。

天子能干他们并不怕,但他们怕那种心狠手辣的天子。

比起他们的前辈们,此刻文人风骨已失,即便是博名声也不如他们的前辈们那样豁得出去了。

见群臣无言,朱慈烺嘴角扯出一丝笑,却是没什么温度的。

“不过人死在应天府里,也不能没个说法。”

吉文子一颤,脸变得煞白。

终是来了……

他硬着头皮,出列道“陛下,臣有罪,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周氏出事之时,你正带着衙役维护京中治安,何罪之有?”

吉文愣了下,还未来得及琢磨天子话里的意思,天子又开口了,“当时留守衙门的乃是同知与通判,此二人有不可推卸之责,这便去了他们职务,派去嘉善县再磨练磨练吧。org”

轻飘飘一句,直接将应天府的同知与通判给贬了。京都的同知通判比普通地方的知州都风光,这下可好,直接去嘉善县当县官,连贬好几级,这也是够倒霉的了!

吉文呆住了!

原来是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吗?!

两人一同被贬,但这等事不可能需要两个人来做,所以只可能是其中一个人。

那么会是谁呢?

吉文不敢细想,忙跪下谢恩。

待回到席位,他心里慢慢有了谱儿。

以后谁若能平步青云,想来就是协助天子之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总算不用倒霉了,还能在应天府府尹的位置上苟着。但经此一事,吉文忽然没了向上爬的念头了。

天子才多大?二十多岁的人,手段,心志如此厉害,不敢想十年后,他又会成长到怎么样?

给这样厉害又薄的天子当差,当得好没什么功劳,当不好是要赔上生家命的……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望了周世昌一眼。

周世昌有拥立之功,可除了加了一个荣耀的名头外,并没捞到什么实权。而这虚名还都是在京口抵挡了清军好几年才换来的。相比起左家,周大人简直不堪一提。

而说来也怪,这老头就跟无事人一样,心态出奇的好。让他去哪便去哪,在朝堂上也越发沉默,难道……

吉文心里一惊!

他早就察觉到天子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周世昌察觉到了吉文的目光,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

先帝殉国煤山,天子去寻外祖都被拒之门外,当年他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如何经得起这打击?一路奔波来到南京,受尽苦楚,受尽惊惧,一个少年郎的心志尚未稳固时,受尽这些折磨,成年后,那心态怎可能正常?

尤其是在目睹着闯贼从大臣家里搜光出来的银子后,这位的心里恐怕就更加不平衡了吧?

毕竟,当初先帝向诸臣借钱时,可都是说没有的。可后来被闯王弄出这多银子,要当初他们肯拿一点银子出来,先帝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惨。

有因必有果。

大明近三百年未薄待读书人,可读书人却有负大明,这事要搁谁上,谁都要生怨恨。

从他拥立了天子,天子却未对他怎么封赏他便察觉出天子心里有刺了。所以,后来他都尽量低调,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只希望看在这份拥立之功上,将来能荣归故里,安安稳稳过完余生。

只是天子之薄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左家对大明简直可以说是恩同再造,虽这说法有些大逆不道,但事实就是如此。

没有左大友收留,他可能都活不到大明反击的那一天;没有左弗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大明没准已经灭亡了。

为了不让左家壮大下去,左弗至今未嫁人。

左弗已不是一般人,要嫁人自然不会嫁寻常人,无论和某家联姻,都会在朝堂上形成一股巨大的势力,所以,她在穿上那代表着荣耀的官服时,就注定了要孤独终老。

但就这样,天子还是不放心,周氏挟恩入左家,又让他看到了可以分化左家势力的希望。所以,为何左伯能一路那么顺利地去到琼州?这里面没准就有天子的手笔。

他记得左家的恩,也念得左弗的好,但比起大明的江山来,他更在意的是江山。

真是一个出色的帝王啊!

周世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在这样的世道里有这样的天子是臣民的福气,可对于他的老友左大友来说……

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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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雷霆雨露皆君恩

真的是天子……

站在武官勋贵行列中的左大友只觉周的温度都降了下来,一股冷彻心扉的感觉涌了上来。

之前,他只是有些怀疑,可当听到天子说出“左伯可赦”的话后,他便确定了。

真的是天子做的!

就为了回应诸臣的挑衅,周氏就被迫自杀了!

周氏贪慕虚荣不假,可子也是真的!

左伯无事,就证明了一切。

左大友子轻颤着,他不敢相信,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小爷今会变得如此冷血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若是有罪以国法审之,判之便是!

可就为了这样一个理由她便死了,这!!

左大友脸色煞白,子摇摇坠,喉口有股腥甜之气涌上。

对文臣的警告何尝又不是对他与弗儿的警告?

雷霆雨露皆君恩!

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一荣耀皆为君恩!

一生功业皆为君王!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要牢牢记住这点!

左大友死死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疼痛让他的神思短暂清明,他稳了稳形,用力呼吸着。

弗儿医术虽高明,可这一刀毕竟差点要了他的老命。org刚刚有些好转,又遇上这多事,此刻的他已觉精疲力尽,他甚至已感觉到死亡之气已笼罩在自己头上了。

但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他还有事要做!

他今年五十有八,他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大明,奉献给了君父,剩下的,就该奉献于自己的家了。

那个生我养我的父母,那个给了自己一口饭吃的岳父,那个视自己如英雄的妻子,那个为自己挣来荣耀的女儿……

他一定要竭尽全力,用自己这条命护他们周全,为弗儿寻到后半生的依靠!

一只手伸了过来,魏国公搀住左大友,手上微微用力了下,然后道“靖国公,没事吧?”

左大友立刻反应了过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拱手道“多谢魏国公,我无碍。”

顿了顿又面向天子,道“陛下,臣失仪了,让陛下笑话了。人老了,这便站不住了,还请陛下恕罪。”

“靖国公有伤在,尚未养好,不必挂怀。”

朱慈烺温和地道“左右也无甚事了,除内阁大臣外,其余人便退下吧。”

“散朝!!”

大臣们出了奉天,留在奉天内的钱谦益等人望着这些大臣的背影,脸上都闪过了一丝郁。

这回,他们彻底看清了天子的手段,只是手段虽高明,却也易伤臣子的心啊。org

其他人不提,左大友毕竟是忠臣,他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如此待有功之臣,要让天下臣民怎么想呢?

这一刻,原本一直提防着左家的内阁大臣竟是对左家无比同起来。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左家尚且如此,何况他们?

还好,年岁都大了,或许真得该退下来了?

王铎面如死灰,只觉手脚凉得厉害,以至于下面天子说了什么,都没怎么听进去。

他以前仗着自己是帝王师,对天子指手画脚的事做了不少;而这回叶德书又是他举荐的,可他又觉自己帝王师的份应不会惩罚太过。

可今亲眼目睹了天子的无后,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自视甚高,太无自知之明了。

待湖州战事毕,他还能不能辞官回家都是个未知数了。

毕竟,引起这场祸端的人是他举荐的。以天子这秉,想来是要拿人开刀的。

而他到现在都未问责自己,还让自己在内阁待着,不就是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吗?

内阁大学士剥夺一切官职,名誉,赶回老家,永不录用,这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最大的羞辱,同时也是对天下臣民最好的交待。

想到这场面,王铎恨不得学那周氏也自杀去。可事到了这一步,他连自杀的自由都没了。

他很清楚的意识到,他若自杀,那么他家人必遭殃。若乖乖配合天子,起码念在君臣师生一场的缘分上,不会对自家赶尽杀绝。

所以他不能去死,他只能熬着,等待败名裂那一刻的到来。

走出皇宫时,再回望时,眼前这座曾经辉煌,曾经落魄,现在再度辉煌起来的皇宫时,他想起了李斯。

若是可以,早几年他就该请辞。

回到故里,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假设,哪有什么重来啊?

想到这里,王铎老泪纵横,悲戚难抑。

想他王铎,三十岁就中了进士,入翰林院庶吉士,从此平步青云,崇祯十六年便为东阁大学士,以五十一岁的年龄入阁,可谓是风光无限。

而其书法之妙,更是被人抬至与董其昌齐名,素有南董北王之称。

如此荣耀的一生,到头来,竟要背负着举人不察,用人不当,祸国殃民的名声回故里吗?

这要如何面对江东父老啊?!

这一刻,王铎的心穿过时光,跃过史书漫漫,竟与李斯重合了。

如果可以……

他子软软瘫下,耳边是仆人的惊呼声,“老爷,大老爷!”

什么都不知道了,若能这样死了多好……

“王铎晕过去了?”

朱慈烺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眼前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一戎装,骑在马上的她回眸而笑,端得是英气十足又天真烂漫。

高庸抬起眼,目光从案几上扫过,很快便收敛了眼神,低低道“回皇爷,出了皇宫便哭了,没哭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五十知天命,人过五十,便是活一天是一天了。”

朱慈烺展开画像,道“伴伴,你看我画得可像?”

“皇爷与镇国公感甚笃,画得自是极像的。”

“哈哈哈哈哈!”

朱慈烺大笑,似很开心。

是的,他笑得很开心。

一直陪伴他的高庸能从这笑声中听出一股真心,一股轻松,还有一丝隐秘的得意。

“且命人送碗参汤去吧。”

朱慈烺忽然道“王铎是帝师,朕虽为君,可亦不能不尊师,你且亲自代朕去一趟吧,让他好好养着,莫要cāo)心,朕还用得上他。”

“是,奴婢这就去。”

高庸忙躬,心里怵到了极点。

这是警告王铎,哪怕将人参当萝卜吃也得吊着一口气,不许死吗?

帝王之心,果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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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小曲放起来

就在群臣为天子的手段震撼不已的时候,湖州城下却是一片欢乐。

几套大功率的音响在不停放着歌。

主要曲目有:忐忑,哀乐,聊斋片头曲,万物生,左手指月,钢铁洪流进行曲以及各类摇滚,迪斯科曲目。

太空漫步,坟头蹦迪。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怎能不搞点音乐来活跃下呢?

比如现在放的“谁”,就是不错的曲目呢。

dj版的适合白天大家干活时放。词好,曲调欢快,没事抖抖小脚,扭扭屁股,再干起活来也更带劲些不是?

比如我们的于山小将军这会儿正在听着dj,拿着工兵铲,带领着一群士兵与乡民正在挖第三道壕沟。

这曲子,开始听着怪异,可听多了就觉很带劲,比那晚上放的哀乐,聊斋,忐忑可好多了。

那几首听着就起鸡皮疙瘩,怪瘆人的。还好,他们可以轮流休息,休息时将发下来的耳塞往耳朵一塞,声音减小了许多,倒也不影响休息。

只是若是可以,于山还是希望别放这些的好,哪怕放点这样的曲目也好,晚上抖着脚睡觉总比听着哀乐睡强多了。

“谁的苦酒敬月光,谁的真心喂豺狼,谁的梦想在流浪,谁的青春不迷茫……”

于山嘴里唱着,手里的活也不停,干得越发来劲。

宁波杭州克复,湖州已成孤城。为防止清军死扑,所以这两天左弗又下令,让人再挖一道防御工事起来。

她的兵可比清军值钱!

培养一个兵丁花的代价可不少,她可不想自己的兵随随便便就死去!所以,防御能做到什么样就得做到什么样。毕竟,过程不重要,重要是伤亡少,还要赢。

最近,附近的百姓都很高兴,有种过年的感觉。

清军的到来虽然让他们很害怕,可看到左家军来了后,这群清军就再也没出过城后,他们就安心下来了。

左弗为了安稳民心,便将百姓招来,帮着大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然后他们提供点吃食。

本来士兵的内务都是要自己做的,但这会儿大战嘛,虽说没动手,可大家的精神都比较紧绷,所以左弗就把这些大头兵的内务交给了百姓来做。

比如洗衣服,做饭啥的。

一来可以让士兵在站时轻松点,二来也能给百姓一口饭吃,不至于战后饿死。

与此同时,她又在临近的镇里搞起了基建。没办法,鞑子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本就不富裕的百姓又被祸害了一波,为了让百姓生活有个着落,她只能以工代赈,搞基建,让百姓们能有口饭吃。

而且,这样做也不是没好处的。起码,现在人工的使用成本极低,要是能将附近村落以及镇上的路都修一修,来日也是福泽万民的好事。

左弗走到哪,路就修到哪。

对于左弗在战时还搞基建这套,王启年一点也不感觉意外。远在淞沪坐镇的他,每次听到前线战报中关于基建部分,他总要亲自查看战报,将这一部分反复看。

每次看他就会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心里也会勾出一副画来。

被战火摧毁的家园正在一点点重生,等再过些日子,那些被摧毁的家园又将被呈现,而且会更有生机,更有活力。

左弗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人。她所经过的地方,那些腐朽,那些死气沉沉的东西就会慢慢消散,转眼,便会有一种叫作活力的东西在那儿繁衍开来,让人感到茫然的时候,却又会涌出一种叫作幸福感的东西。

她不背经典,不整天将圣人的话挂在嘴上,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甚合圣人之意。

常州她已经离开多年了,可那里依然运转良好。大兴学堂,大办报纸,使得常州百姓眼界不是一般开阔,在那当官,说句实在话挺难的。

那儿的乡绅必须是道德代表,不能有一点瑕疵,不然会被百姓群起攻之。如今她的继任者邱云平曾经跟她还不对付,可就在这样的氛围下,这个奸官硬生生得被扭成了青天,在常州如今的口碑可是很不错的。

估计做完这一任,就可能要高升了吧?

所以,王启年其实倒是觉得左弗就任两广乃是大好事。百姓不光能过上好日子,于大明也将是大有裨益。

至于军政一把抓?

这是什么事吗?

左弗在琼州不也是如此吗?

看看琼州好成什么样了?老百姓真得是富得流油啊!

上缴国库的银子也是多得吓人,若是整个两广都给左弗去弄,这得搞出多大的动静来?!

所以王启年对于那些没事找事的人是很反感的。这鞑子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在争,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是哪一边的,想想就觉操蛋。

不过,好在还有左弗在。鞑子将浙江最富庶的几块地方祸害得不轻,可只要有左弗组织战后事宜的话,那民生恢复应该也是很快的。

湖州城外的军民关系融洽,外松内紧,群众欢欢喜喜的就像过年,而在城内的鞑子可苦了。

这个左弗!

当真是遭瘟的!

也不知使得何法术,将人关在那几个黑色匣子里,日夜鬼叫,扰得他们苦不堪言。

白天里,那个黑匣子上几个皮质的盘子鼓动得厉害,里面总是发出咚咚锵锵的声音。虽富有韵律,听久了偶尔也会觉得挺不错,脚也会不自觉地跟着抖,可特么你天天这样放谁受得了啊?!

而到了晚上,那匣子里传出的声音就更让人受不了了!晚上那些值夜的士兵有些因为受不了这声音,有的都有些精神失常了。实在太恐怖了好吗?半夜里那幽幽的声音从黑匣子里传来,只要一想这里面关着的就是被左弗做法生生抽出魂魄的鬼,便觉手脚发软,心跳得厉害!

而这样的折磨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眼看着城里的粮食就要没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快疯了!

与其这样耗下去,还不如出去杀个痛快,死就死吧!这左弗根本不是人!她能变粮食出来,根本就不怕跟他们耗下去!

第508章 从容赴死难

看到对方明军有所动静,鳌拜派了几个大汉,将湖州知州的家眷们推到前方,齐声喊道:“此乃湖州知州家眷,湖州知州已殉国,左弗,有种就向我们开炮!”

左弗拿起电音喇叭就回道:“依我大明的规矩,官员上任不得携带家眷,你当我是傻子吗?!”

“左弗,亏你还是大明的官,你说的规矩还有谁守着?你们太祖升天后,早没人当回事了,你们历代天子也是默认的,怎么?左大人不知晓吗?!”

“哈哈!不好意思啊!这条规矩又改回来了,我们的陛下可是讲规矩的人!所以,你说的湖州知州家眷是从哪里找来的?”

左弗这也纯属在鬼扯。

对方是不是,她心里很清楚。

虽说大明的确规定了上任不得携带家眷,但后来也觉不人道,所以也都睁一眼闭一眼,最后就形成了一个潜规则:上任头三年不得带家眷,三年后,就随便吧。

毕竟,这地方官基本要在一个地方待九年,以后还有升迁,你让人不带着老婆孩子,娘老子,这实在不人道啊!

所以,对方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湖州官员的情况她已经了解过了,这个知州已经在地方上干了六年,所以这会儿他殉国,家眷落鞑子手里也是可能的。

不过,她这会儿需要时间来布置以及吸引清军的注意力,所以自然不能顺着他们的话说,总得扯扯皮。

“这左弗手里拿的到底什么东西?”

鳌拜通过望远镜,望着左弗手里那形似喇叭一样的东西,不由蹙眉。

这玩意他不是第一次见了,每次喊话,左弗不是拿一个这样的东西,就是拿一个圆锤一样的东西,似乎通过这两样东西就能将她声音放大一样,很是骇人。

这家伙当真是仙人下凡不成?怎能造出这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都是仙家法器吗?

其实面对着这样的对手,鳌拜头皮也是隐隐有些发麻的。

恐惧来源于未知。

面对着一个你摸不着套路,还有着各种神奇能力的敌人,怎能不心生恐惧?哪怕他是大清第一巴图鲁,可他也是个人啊!

“左弗,听说你爱民如子!”

喊话的大喊们重复着鳌拜的话,“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当真爱民如子?!”

“大人,大人,救命啊!”

百姓齐齐哭喊了起来,有些人更是吓得快要晕厥了。

这样的事在说书人的嘴里也是常听到的,而且史书也多有记载。在王道霸业跟前,他们这些百姓又算什么呢?

即便对方是以仁爱着称的镇国公!

可镇国公能冒着杀头的风险放过这些鞑子吗?不可能的!

可一国比起来,他们这些人实在太卑微了!

所以他们很害怕,甚至都无法走路了。可不走不行啊,不喊也不行啊!鞑子逼着他们走,逼着他们喊,而且,不到那一刻,心里总有点念想,毕竟对面的统帅是以仁爱刚直着称的镇国公。

而且……

疑似还有仙家手段!

也许,她能有什么两全之法呢?

“哭什么哭?!”

一片哭声中,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女声音响起,“鞑子挟我等要挟镇国公,假设镇国公屈服,你们以为鞑子就能放过我们吗?!不要做梦了!我等现在应该求镇国公进攻,让我等早早超生,也了尘世这场痛苦,来生投个好胎,不要生于这乱世!”

“哈!”

清军大笑,“果不愧是尹知州的女儿!这胆气,呵呵,若是你首肯下,我等倒可以将你带回大清去,不让你再在这大明受苦。”

“呸!”

少女昂着脖子,将背挺得直直的,一双明亮的眼里满是蔑视,“人岂可与禽兽为伍?”

“找死你!”

一个清军扬起手对着少女就是一巴掌下去。顷刻间,少女的脸便肿起,一丝血顺着嘴角流出。

被打偏的头很快就回了过来,少女眼里噙着恨,头依然高高昂起,“你们便杀死我好了。求死得死,死得其所,你们杀了我,自有人会为我报仇!”

她说着便是大声道:“乡亲父老们!不用怕!随我一起慷慨赴死,从容就义,不让镇国公为难,来日必有人铭记我等的牺牲!”

“凭,凭什么啊?!”

有人忍不住大哭,“您是知州的千金,福也享过了,可,可,可我连媳妇都没娶呢!”

“是啊,能不死干嘛要活着啊?!”

乡民们的反对声不断传来,少女紧抿着唇,眼里露出失望。

果然……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吗?

想到这里便是自嘲一笑。

在湖州的日子,她不止一次用父亲的关系,托人从常州,琼州等地买报纸回来看。哪怕看的都已是很久前的报纸了,可她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报纸,为她枯燥的闺阁生活添加了一丝乐趣,同时也让她心生向往。

女子其实不应该像她们这样活着,应该像左弗那样活着。即便身为女子,依然可以为国为民做出自己的贡献。而在湖州失陷,父亲殉国后,她一度也很害怕。

可在这些日子里,那些害怕开始消散。

她想起了左弗曾撰写的一篇文章,里面说过,国要富,民便要强。何为民要强?即,懂法知礼。

懂法知礼就必须要读书认字,明白了道理后,民才能更强。以前她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可就在这段日子里,她慢慢懂了。

大明的百姓太弱了。他们只知自己的那小家,不知国为何物。所谓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换个天子而已,何必紧张?可这一次是不同的啊!这是外族入侵啊!就像宋末一样,这是要灭种的啊!

可眼下,这些百姓依然只顾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哪里曾想,即便左弗不进攻,他们依然活不了?与其如此,何不慷慨赴死呢?是的,怕死是本能,可在这个当下,命运没有给他们选择,除了轰轰烈烈的死去,保留一点尊严和体面,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想到这里,尹栀蕙不由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滴落。

到底,还是他们太弱了吧?所以宁波守不住,杭州守不住,湖州也丢了……

第509章 里应外合

清军的嘲笑在耳边回dàng)着,尹栀蕙只能不甘地闭上眼,任由眼泪滚落。

清军来的那天,父亲殉国了。

受不了刺激的母亲疯了,疯叫着扑向鞑子,被鞑子一刀砍死。而哥哥亦在保护自己的过程中死了,自己本也想死,可到底不甘心,总想着左家军来了后,自己能亲眼目睹着鞑子的败亡。

而现在,鞑子的确要败了,但估计自己是看不到了。

也罢!

这样也好!

既然鞑子的结果跟自己一样,注定要灭亡,那么就让自己也放肆一回,活出自己曾向往的样子吧!

想到这里,她猛地撞向边的鞑子,嘴里高喊道“父亲,母亲,哥哥,女儿随你们来了!”

“开枪!!”

一直通过望远镜观察的左弗忽然下令,“护住那姑娘!”

“是!”

“砰砰砰”,几声枪声响起,虽未打到鞑子,可却也将一伙人吓得够呛!

这,这么远也能打到?!

一意识到这个可能,鞑子就慌了,纷纷躲到百姓后,推着百姓往前走,也顾不上尹栀蕙的反抗了。

“狙击手准备。”

左弗命令道“瞄准所有看押着打!”

“是!”

百姓哭喊着前进着,而狙击手也开始测算距离,观察风向。

等距离再近了一些,忽然,“砰”的一声,刚刚煽打尹栀蕙的鞑子便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而未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又有几个负责看押百姓的鞑子被打死。

这下清军慌乱了。

这枪法也忒准了!而且,这击距离也太长了吧?

狙击手们并未给这些人恐惧的时间,又接连开枪,又连续死了好几个鞑子后,鞑子不敢走了。

鳌拜猛地一拍城墙,死死抓着城墙,怒吼道“孬种!不要停,都给我上!这样一枪一枪的放,枪管也受不了,老夫看他们能打到几……”

“轰!”

话未说完,却听到一声巨响,整个城墙都仿似震动了起来,还未等鳌拜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轰炸声又接连响起,鳌拜脸色巨变,惊叫道“不好!明军在攻城!快,快去查看,哪里在攻城?!”

“轰!”

又是一声巨响,鳌拜心尖一抽,本能地察觉到了一种不妙,他忙冲下城楼,跨上马,朝着声音响动处奔去!

“再打两发!”

西段城墙已破,不过为了让大军更顺利的进入,顺便将碍眼的东西再扫一扫,所以李想果断下令,又打了两发炮弹后,才吹起号角冲锋。org

左家军的速度是很快的,即便是步兵那冲锋起来的速度也相当快。再加之,清军也没想到左家军竟会找这处下手,而且还能得手,所以慌张之下,组织起来的人根本就无法抵挡左家军。

这附近的清军本就少,好不容易赶过来,却看见左家军如蚂蚁般涌进来,还未交手呢,当场就被吓得半死。

“冲啊,兄弟们,跟我杀!”

李想举刀砍向一个鞑子,后面的左家军跟一群牲口似的,嗷嗷叫着便将这些清军给砍翻了。

谁都没想到左家军会直接轰炸坚实的城墙,谁也没想到还真能被他们炸开,而这一炸,城里的清军末便进入倒计时了。

听到声音赶来的清军组织不起大规模的抵抗和反击,这等如添油似的作战方式让左家军毫无压力就冲破了所有防线,直奔着知州衙门去。

一群百姓躲在家里,偷偷地朝外看着。

之前清军抓了不少人出去当炮灰,这些百姓都害怕得不行。现在听到外面喊打喊声响起,心知王师已到,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们掩在门后,透过门缝隙看着外面的况,见素来嚣张的鞑子这会儿被左家军打得哭爹喊娘的,心里便涌起了一阵复仇般的痛快感。

有那胆子大的,稍有些血的甚至在琢磨,是不是拿了家里的菜刀,劈柴刀也出去打两下?

不过左家军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李想手下几个士兵从自己的战术背包里摸出几个怪模怪样的火铳,对着天空就是打了起来。

五六道带着色彩的烟雾在空中绽放,在城外观望的左弗见了这信号,嘴角划过一丝笑。

成功了!

拿起对讲机,喊道“迫击炮准备,对着清军股后面打!”

迫击炮炮弹是以抛物线状运动的,清军押着这多百姓出来,大军跟在后面,而西面城墙的攻破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会儿正闹哄哄地往回赶。

这就给了左弗机会了!

直接对着最后面的那些清军打,虽然依然可能伤害到百姓,但却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减少伤亡。

在眼下这个当口,自己的人已经攻入城内了,可容不得自己再妇人之仁了,哪怕有一定伤害也要冒险一试,将这些清军bi)回城内,以便百姓逃跑。

“轰!”

一发炮弹落入清军中,顿时惨叫连天,许多百姓更是吓得瘫软了下来。

镇国公……

终于还是动手了!

他们果然是要被抛弃了吗?

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悲哀还未来得及传达到心尖,便又是一声爆炸声响起,清军开始变得混乱。

“开炮,开炮!”

清军嘶叫着,而此刻本应站在城墙上指挥的鳌拜早已下了城楼,负责看守的人已经被左弗这一作给打蒙了。

为啥……

他们的炮弹能避开百姓?

炮弹上长了眼睛?

怎么就这样飞过来,然后就准确无误地落在已方人群里?而那些明狗却一个没被伤到?

超出认知范围的东西越来越多,而城里明显已乱了起来,喊打喊声,枪声,惨叫声连成一片。

即使人不在那儿,也能想象得出,此刻湖州城里的战况是有多激烈。

尹栀蕙趴在地上,忽然她猛地蹿起,朝前方跑了去。

左弗一看,忙用高音喇叭喊道“乡亲们,往左右两边跑,我掩护你们!快跑!”

这一声喊似是给百姓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人在死亡威胁前,或许会软弱,但或许……

也会变得强大起来!

肾上腺素狂飙的时刻,看见一弱女子尚能有求生的勇气,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要再怕,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狙击手,弓箭手掩护!”

左弗又下令,“骑兵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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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懵了

几百战骑呼啸着冲向前方,威力巨大的火炮也被推到了最前线。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打向湖州城上,将城墙上的大炮打掉。

“开炮,开炮!”

城楼上的指挥官终于有了反应,还是指挥着清军士兵填充炮弹。但他们的速度太慢了,火炮虽经过西夷人改良,可却还是无法跟明军装备的火炮比。

那边才开始行动,这边已瞄准了,“轰”的一声,城头便冒起了巨大的火光,刚还在瞄准的小兵直接去见了天神。

负责观察战场状况的左家军军官不由大喜!

“打得好!哈哈!”

一炮过去,直接将敌人的弹药筐给炸了。

这下可好了,一发炮弹直接引发了几发炮弹近距离爆炸,哪怕人家装填的火药质地不怎么样,可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刚刚反应过来的清军指挥官也一起被送上了天,血像下雨般落下,顷刻间,湖州城城门上便是哀嚎一片,而城下的百姓见此更是来了精神,撒着脚丫子就拼命的跑。

那些负责看押的清军才追出去呢,直接就被打死了。死了一些人后,这些人都不敢妄动了,只能任由着百姓朝着四面八方跑去。

骑兵已经开始冲击,他们也无法再去追击百姓,只能拼命叫着,让城楼上的人开炮。

对付骑兵冲击,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火器。而很显然,他们的火炮指挥官已经不在线了,就在这一会会儿,明军又对着城楼来了几发,不但打掉了他们的火炮,连带着城墙也被炸了不少,顺带着还压了好几个人。

骑兵分两侧绕开,开始掩护百姓。尹栀蕙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烧起来了,可她不敢停。

这是她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她不想失去,她一定要看朝廷活剐了鳌拜,看着仇人死去,她才能死!

“抓住我!”

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个手伸了出来。尹栀蕙抬眼望去,其实她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拼命的奔跑让她体力已经完全透支,她全凭着一股信念在坚持着。

她只见到眼前一片花绿,知道这是左家军标志性的军服,便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任由那人拉住自己的手。

手心很热,很有力量,这就是威震天下的左家军吗?

她闭上眼,留在脑海中最后的意识就是:能赢!

于山见人软了下去,立刻弯腰将人捞上马,挥舞着马鞭,立刻折返。

他们可不是来冲击的,他们其实是在救百姓的。那些老弱,可跑不了多久,还是需要人带回去的。

将尹栀蕙带回第一条战壕后,他又迅速冲上前去,瞄准着下一个目标,准备将人带回来。

“轰!”

才跑出没多远,忽然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于山懵了下,耳边忽然安静了。

他看见张铭朝自己奔来,看见他嘴巴上下张合着,可自己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忽然,他感觉脑门一阵剧痛,眼前忽然模糊,血色蒙上了整个世界。身下的战马咴咴叫着,忽然狂奔了起来,于山怔愣地低下头,却见自己身下战马身上已有血迹。

“我……受伤了?”

他眼前开始变得黑暗,可手却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缰绳。

不能松,松了就真完了。

清军终于成功地开出了一炮,这一炮打得并不怎么样,但却也给明军造成了一定伤亡。而于山,很显然就是个既幸运又倒霉的家伙。

炮弹落地的位置离着他还有一些距离,但就这点距离,哪怕清军的火炮不如明军先进,可造成的伤害也是很巨大的。

像于山,便是不幸被炮弹擦伤,虽说还不至于要命,但这点距离,所产生的气浪也足以将他震晕。

要知道,清军所使用的乃是实心弹,只需炮手有准确的对准,射程又没有超越火炮的无效间隔,炮弹所产生的动能也是十分可怕的。

唯一只得庆幸的是,明朝虽已经发明了开花弹,清军也得到了相关的技术,但因着没有先进的引信,用来引爆的引信是通常为一根中空的芦管内置药捻,所以发射这等炮弹十分危险,搞不好就将自己给弄没了。

所以这玩意被发明后,无论是清军还是明军,都不爱用这玩意。所以,这会儿清军虽成功发射出了一枚炮弹,但因着人群分散,打得位置又不是很好,所以造成的伤害不算很大。

很显然,要是这一枚落下的是开花弹的话,那么左弗可就要头疼了。攻城实心弹威力大,但对付步骑兵的话,显然开花弹更厉害。

于山被战马驮了回来,坑道内的人立刻将于山抬了进来,然后抬到后方战地医院里去了。而那匹战马也被人迁走,让兽医瞧看去了。

没办法!大明很缺马,每一匹都是很宝贵的。哪怕这战马看上去并无大碍,但也总得检查检查才放心。

战场上的形势总是瞬息万变的,这些清军似乎也意识到,他们好像药丸了。那些明军的弓箭枪子就像长了眼睛一般,总能打到他们而不误伤。

虽说明军也不能发起大规模的攻击,可这样打,损失的还是他们啊!毕竟,他们的武器无论是弓箭还是火炮火铳都打不到明军,只能在这里被单方面屠宰,这也太惨了!

而那些百姓这会儿也跑得差不多了,若是等百姓都跑光了,明军就应该会大规模攻击了吧?

果然,对面的明军又开始放炮了。还是那种诡异的火炮,在天空划着弧线,然后落入人群中,炸出的碎片让你想躲都没地儿躲,十分骇人。

顾不上再冲锋了!一群人后退着,慌慌张张地往城内跑。

城虽被炸破了,但好歹还能避一避。而且,像这样的玩意在城里,巷子里就很难发挥作用了。没见攻入城的那伙明军已经打了半晌了吗?在这城内,巷子里,肉搏才是王道!

虽说明军穿着刺不破的铠甲,但他们还是怕铁锤的!与明军作战多回,他们也摸出门道来了。只可惜,大清能产出的铁矿太少,根本无法做到人人一根大铁锤,不然哪还轮得到这些汉狗嚣张?!早特么锤死他们了!

第511章 活捉第一勇士

巷战,素来是残酷的。

大规模的集结进攻其实能打死的人很少。比如二战,事后有人统计,平均2334发子弹才能打死一个人。当然,这样说也不是很精确,毕竟在二战时期,不但有飞机,火炮,坦克,毒气等杀伤手段,还有大量的屠杀,这些数据难以统计,对数值计算影响很大。

但平均2334发子弹打死一个人从某个层面来说也很能说明问题:即大规模的正面集结冲突很难打死人。反是巷战,因着遮蔽物多,反更显残酷。

因为往往这个时候手枪等物都不怎么好使,很多时候,往往没打到敌人,反是伤了友军。而且,因着巷战想得到战场补给十分困难,所以往往是将身上的弹药打空后,便要进行残酷的肉搏战。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左家军火器发展已这么强大,但士兵依然要保持较高的体能训练以及刺杀训练。

左弗虽是个军事小白,但这多年的书看下来了,又有这么多人一起探讨,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经过多次探讨,演练,总能总结出一套适合当下左家军所适合的训练方式出来的。

而眼下,长年的训练便已得到了最好的见证。尽管清军这回准备了大量的铁锤,企图用锤子锤死这些左家军,但因着左家军训练刻苦,所以在现在的肉搏中还占着上风。

李想躲进一户人家,来不及跟惊恐的主人家解释,便是立刻打开自己的水壶猛地灌了几口。

水壶里装的是特制饮料,是可以迅速补充体力,振奋精神的。添加了维生素b以及咖啡因的饮料是左家军战时的必备物,而所发下的口香糖也含有类似的成分与效果。

这样的战斗,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结束的。而经过多次演练的左家军也不是刚出茅庐的傻小子们了,他们会十分有默契的配合战友躲避,寻时间补充能量,而在这城里,其实能躲避的地方很多。

尽管双方在街上,巷子里杀的昏天暗地,但若是配合默契的话,偷摸溜进某个人家还是可以做到的。

“将,将军……”

主人家战战兢兢的,望着这个满身是血的人,什么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了。

李想看了主人家一眼,道:“躲后面去,这时候看热闹,找死吗?!”

说着便又出了门,迎面冲来一个清军,两人一照面,二话不说,一个抡锤,一个举刀弯腰,飞身向前,然后在主人家的惊叫中,冲过来的鞑子被拦腰一刀,直接倒了下去。

这户人家的家人吓得惊叫不止,忙冲进后宅,再也不敢出来了。

这就是大姑娘说的劣根性吗?

李想摇摇头,这热闹也看,真是不怕死啊!

念头一闪而快,很快便又举刀,继续厮杀了起来。

鳌拜目眦欲裂!

想他鳌拜,出身瓜尔佳氏,苏完部族长索尔果之孙,大金开国五大臣之一费英东之侄,属镶黄旗,端得是家世显赫。早年随太宗攻察哈尔部,征朝鲜,均立下不朽功业。

而在皮岛一战中,更是冒着明军火炮与敌人展开近身肉搏,引得士气大振,遂一举跟进,登上皮岛,举火引导主力来攻,皮岛由此被攻克。

而他本人也因此被记首功,晋爵三等男,赐号巴图鲁,满洲第一的巴图鲁!

可现在!

这该死的左弗!

竟是将他弄得如此狼狈!

这些左家军打起仗来就像不要命似的,而且极为不要脸!

见他勇猛,居然十几个人围着他打,还有放阴招的,竟拿出一个怪模怪样的匕首,也不知是做啥用的,竟还能弹出小针来。他躲了好几次,刚刚不幸中招,这会儿只觉天旋地转,有种要倒下去的感觉。

有毒!

这是他第一反应!

而且是毒性很强的毒!

那玩意刚刚弹入了他小腿,刚弹入没一会儿,他便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明军还在围攻他,可举着锤子的手似乎已抬不起来了,力气被一点点抽去,人也越来越困,他这会儿要很努力才能勉强睁开眼睛,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力气也越发使不上了。

“成功了!”

赶来的李想一看鳌拜这模样,便知左弗交给特种小队的匕首麻醉枪起作用了!

一想到能活捉满清第一勇士,李想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浑身都是劲。而他的战友们也跟牲口似的,狂砍狂叫了起来,一群清军更是被大得苦不堪言。

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大铁锤的,所以许多拿刀的清军,只能苦熬着,稍不留神,自己就成了明军刀下鬼。本就很辛苦了,这会儿感觉明军忽然又振奋了起来,更是苦不堪言。

就这一会会儿工夫,许多人又倒下了。而在那边苦撑的鳌拜终是熬不过现代理工狗的算计,“噗通”一声倒下了,直接睡着了。

左家军们手脚利索的将人捆起,飞快后退,想趁着清军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将人抓走,然后连夜送去上海关押。

在那里,有大明的老朋友傅勒赫在,相信他们见面会很愉快的。是的,那批跟着左弗去了琼州的常州大夫们现在医术可高超的不得了,保住了失去双手的傅勒赫。

这样的人就算死也得当着京城百姓的面死!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犯我汉者,虽远必诛!他们必须为这次偷袭付出代价!

鳌拜的倒下,让清军彻底慌了!他们疯狂地进攻着,可面对着更加亢奋,武器装备更精良的左家军,这等疯狂更像死前的垂死挣扎。

他们这厢搏斗着,而从正门进攻的左家军也进到了城内。而那些躲在门缝里的百姓也渐渐被激起了血性。

湖州,这个人文圣地反抗精神也是很强烈的!在历史上,当常州反抗蒙军的号角吹响后,他们也立刻进行了反扑。所以,历史上每次遭受屠杀的那些城市,那些市民骨子里就有种反抗精神。

这会儿看见左家军越战越勇,一些人也站了出来,开始从背后偷袭受伤的鞑子。

一时间,整个湖州城里厮杀声满天,整个城都蒙上了一层鲜艳的红色,而就在这时,那首令清军胆颤的歌声又响起了,“赳赳大明,共赴国难,赳赳大明,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第512章 战后

疯狂而残酷的战斗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打到最后,双方的正规军几乎都力竭了,连刀都举不动了。

而在这时,本土作战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眼看着这群清军已是强弩之末,一些百姓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拿着各种“凶器”开始集体围殴清军。

多少日的恐惧,多少憋在心里的委屈,在这一刻都被宣泄了出来。火钳子,门栓子,扫帚,菜刀,劈柴刀,都往这些鞑子身上招呼着。

更有甚者,居然还拿着刷马桶的刷子出来招呼鞑子。在被群众嫌弃的同时,又觉很过瘾。

让你们欺负我们,该!让你们尝尝米田共的味道!

一伙清军被百姓闷在城里围殴,手里的武器也早被人抢夺。跟左家军打了这么久,别说还手了,就是站立都勉强。毕竟,比起左家军,他们的伙食可比不上,训练也不如左家军那般科学,身体素质其实已经差了左家军一个等级了。

这会儿的左家军虽疲劳,但做做补刀子的工作还是还能做的。见百姓围殴鞑子,众人也没闲着,一边掏出口香糖嚼着,一边拿着小刀子补刀。

战斗意志被瓦解是十分可怕的。这些以骁勇善战着称的清军这会儿已出现颓势,当一个人投降后,竟无数人举起了手,投降了。

反正鳌拜都被抓了,豫亲王也被俘虏过,他们向左弗投降也正常得很嘛!

战事结束,左弗也总算松了口气。

但接下来的工作也并轻松。清人虽向往中原的花花之地,对江南的繁华垂涎不已,入关多年,可野蛮的作风依然无多少改变。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将百姓祸祸得不轻,这战后重建的工作可不轻松。

带着一支亲卫进了湖州城,将鳌拜等人重要犯人关进知府大牢。而其他投降的,则是关在了城外。

没办法,城里的大牢可关不下这多人。之前几次攻城掠地,因着鳌拜还未被擒,那些清军战斗意志很顽强,俘虏甚少,现成的监牢强行塞塞勉强还能关押。

但这次,清军投降的太多了,足有两万多人,这多人仅靠一州衙门可是关不下的。

好在,左弗其他不多,关人的东西倒多得很。能塞大牢的塞大牢,不能塞的,直接塞狗笼。自从能批发后,这些东西的价钱便便宜了许多,直接买一堆,将人全部关进了狗笼。

一群清军蹲在狗笼里,望着这个关着自己的囚笼,这才后知后觉地懊悔:自己到底是在和什么样的怪物作战啊!

区区囚笼居然都是用精钢做的,这左弗到底还有多少神异手段没使出来啊!

这钢材的材质明显优于这时代任何钢材,而这样的东西,他们可不觉得大明那皇帝能拿得出来,像这样的东西只有左弗才能拿得出来。

再联想左弗种种神异,他们就懊悔得不行。

之前就有情报说,左弗根本不是人,是神仙,可凭空变物,变出的东西都是天上来的。这点从叶德书贩卖给他们的东西来看似乎也能证实,那些东西的确不是凡物

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毫发毕现的镜子,可让热水不冷的保温壶……在他们眼里惊为天人的东西在常州,琼州的惠民超市却是随便卖,可见其人能耐之大。

而现在……

关着他们的囚笼居然也是用钢精打造,天人之富有根本是他们这些凡人无法想象的!

所以忙活了半天,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搭进去了那么多小伙伴,花了这么多钱跟心思,弄到最后,你的对手根本不是人,这不显得很可笑吗?!

蜉蝣撼大树,愚蠢,可笑啊!

一群人眼泪流得哗啦啦的,而且经过一场苦战,这会儿又饿又渴,要是能吃点东西就好了。

可眼下,明军显然顾不上他们,派了一支小队在这儿看着他们后,大军就进城清理战场了。

一具具尸体被抬了出来,战友的盖上白布,敌人的直接先检查一遍,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扒拉下来,最后掰开嘴巴看看,要是有金牙也得拔了,最后除了内衬,几乎都给扒拉光了。

此乃我大明兔子们的优良传统,若是左弗不允许,他们还想把衣服都扒了,拿回去给巧手的婆娘做麻布也挺不错的。要知道,以前他们都扒拉下来的穿的,给敌人留个遮羞的开裆裤已很不错了。

但现在左弗不允许,所以只能遗憾放手,让这些清军穿着里衣里裤,而外面那些皮甲什么的,拿回去给兄弟部队也是不错的。至于那些金属,统统上交,最后回炉做出一些民用的工具来。

战场打扫大明兔的动作非常快。这一点,无论是左家军还是地方守卫部队都一样。他们迅速扒拉着,很快便将战场整理完毕,一大堆尸体被抬到了城外。

这些敌人尸体将集中被火化,对于割头颅邀功这等事在左家军是不允许的。这回主力军是左家军,那些明军吃着左家军的粮,所以也不敢提出意义,甚至连私藏战利品都不敢。

这么多鞑子被镇国公轻轻松松就收拾了,要是违了她老人家订下的军规,他们感觉自己的下场不会比鞑子好哪里去。

这不,看看这些鞑子,活着受罪,死了还要被挫骨扬灰,镇国公果然是女魔头啊!还好,这魔头是自己人,不然不敢想象。

至于战友的,则是就地掩埋。虽不近人情,但左弗可不想引起瘟疫,若是想将人带回去的,则享受火葬待遇。是埋骨他乡,还是“挫骨扬灰”,就看自己选择了。

什么?你说死人不能选择?没这回事的。在战前都要写下遗书,这是传统,在很早以前就执行了。

而士兵们经过学习也深知尸体不及时处理容易引起瘟疫,且最后还会很难,所以大多人还是选择了就地掩埋。

火葬这等事还是需要勇气的,只有少数人选择了火葬,让骨灰让战友带回家乡,陪伴在家人旁。

见连自己士兵的尸体都火化,湖州百姓十分震惊。

在古人眼里,此乃挫骨扬灰,用来对付鞑子他们理解,可怎么连自己人也烧呢?

第513章 尹栀蕙

当然眼下也没人敢提出疑议。普通老百姓是没心思关心旁人,而那些乡绅则是不敢问。

左弗对乡绅的凶残是深入人心的,虽说她将他们从鞑子手里解救出来,可对于她的恐惧却丝毫没减少。而且,战事一结束便是立刻紧闭大门,约束家中子弟不可随意走动,免得碍了这女魔头的眼,到时来个全家游街再抄家。

左弗也没在意那些乡绅的小心思。见他们派人送了劳军的物资来,也没客气,直接收下后,便将人打发了。

左弗如此做派倒让乡绅们安了心。收了他们的劳军之物,虽态度依然冷淡,但想来也不会来难为他们了。

“你就是湖州知州之女?”

左弗望着眼前的少女,点点头,“我都看见了,你很勇敢,不堕你父亲威名,我会向朝廷请奏,追封你父亲的。”

“多谢国公。”

尹栀蕙下跪行礼,含着泪道“小女尚有一心愿还未完成,还求国公爷成全。”

她昏迷过去后,醒来便在战地医院了。刚醒来时,看着那些白褂子们,差点以为自己到了曹地府,后来才知道,这些白褂子是军中军医,而那些穿着天蓝色衣服的女子们则是护士。

虽然不知这护士是什么意思,为何还有女子敢于牺牲名节来伺候男子,但看着这些姑娘精心照顾着那些伤员时,她便生出无限的感佩起来。org

心正则剑不邪。

这句话曾在左弗撰写的报刊文章里见过。此刻,这些女子便是很好地诠释了这句话。

只有心里装满龌龊的人才会将这些女子看低吧?

醒来后的她很快就被人发现,然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大夫走了过来,一番查看后,便让人送来了饭食。

一碗加了糜,青菜,蘑菇的笃烂面里淋了麻油,一碗下肚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在病上休息了一会儿后,便听闻战事已结束,还未来得及欣喜,她便被人带来了知州衙门,直接与心中所崇敬的人对上了面。

左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英武,但却不像传说般那样丑陋。

她量极高,哪怕坐着,都能感觉那量比起一般男儿还要高大。她的容貌谈不上秀丽婉约,可却也端庄大气,哪谈得上丑陋?这只是不同于时下女子的美罢了。

许是多风餐露宿,她的肤色看起略有些暗沉,眼下有着明显的乌青,显是连续指挥作战心力耗费巨大,哪怕赢了这场战争,可自己也是疲惫不堪了。

她穿着与左家军士兵一样的衣服,都是那种花花绿绿的短打,一头乌黑的头发被梳起盘在头顶,她瞧了瞧那发髻,暗暗惊心。

这发髻看着……

左弗剪过头发,正常女子到她这年纪,头发一般都过了,可看左弗盘出的发髻,这大小,明显头发剪过了啊!

都说左弗行事不拘小节,甚至有人还说她不敬礼法,现看来果是叛逆,竟是头发都敢剪,如此不怕父母伤心吗?

但转念又一想,左弗若是与她们一样,哪里能做出今之功业?

本以为此人虽不至于像外人传言的那般不堪,可位高权重者自有威仪在,可眼下这一问却是态度亲和,令她胆子也大了些。

她望着左弗,双手伸出交叉相叠,弯腰将额头贴到手背上,道“小女子想随国公爷回京,亲眼见鳌拜伏法。”

左弗愣了愣,然后想起了她的遭遇,沉默了片刻,道“此乃人之常,不必行此大礼,你快起吧。”

她抬了抬手,道“坐。”

顿了下又道“给尹姑娘上杯茶。”

“多谢大人。”

尹栀蕙虽只是小小知州的女儿,可到底是官宦人家长大的,气度还是不错的。

左弗见她脸还肿胀着,嘴角的伤口很明显,便道“这段时就不要吃红烧的东西了。你还小,若留了疤,以后不好嫁人的。”

尹栀蕙垂着眼,低低道“祖父母早逝,膝下只有父亲一个儿子。如今父亲殉国,母亲哥哥皆被鞑子所害,像我这等全家俱亡的人,又有哪个人敢娶?再者我被鞑子俘虏了,又没自戕,在旁人眼里与失了贞洁无异,莫说是嫁人,以后想在人前抬头也是艰难。”

左弗心里一紧,忙道“家中再无旁人了吗?”

尹栀蕙摇摇头,“我们家人丁一直很单薄,温岭老家倒还有几个远房亲戚。”

“那你以后要怎么过活?”

尹栀蕙抬起头,苦笑道“父亲殉国,朝廷应会表彰吧?被鞑子抢去财物应也会归还,我寻思着,回温岭老家去,还有祖宅在,总能活下去的。”

“你如今一介孤女,回去的话容遭族人欺凌,有想过其他出路吗?”

左弗对这个勇敢的少女很有好感,眼下见她未像一般人那般哭哭啼啼,反是自谋生路,心里便很怜惜。

今年不过二八年华,一夜间失去了所有亲人,还被鞑子挟持为人质,她不敢想象,这少女在这段子是经历怎样的黑暗,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而彼时的宗族……

简直就是吸血鬼。

湖州知州殉国,朝廷如今有钱必不会亏待,除了追封外,必是要给一笔不菲的抚恤金的。她一个小孩子背着这多钱回去,族长只要一个“代为保管”便可名正言顺的将抚恤金拿去,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真不敢想象。

所以……

能帮还是帮一把吧!这年头的姑娘都不容易啊!尤其时人观念落后,女子被俘虏,在他们看来就是失了贞洁般,若是这样回去,虽顶着忠烈之后的名头,可却也会被人诟病她无骨气。

毕竟,你父亲都殉国了,你怎可苟活?这时代对女子太不宽容了!

尹栀蕙摇摇头,叹气道“便是艰难也只有这条路走了。”

她说着便是自嘲一笑,道“此刻已无刚刚的勇气去死了。果是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你父母若有灵,只会想你活得好好的。你哥哥不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才被鞑子害了的吗?”

左弗摇摇头,“死不是勇气,活着面对艰难才是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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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王启年的暗示

“小女子一直有看琼州报和常州报,时常见国公爷的文章见诸报端。org那时,小女子便在想,国公爷是有宿慧之人,字字句句都见真知。刚刚听您一席话,心中愧疚减少许多,可却又觉自己更俗不可耐了。”

左弗笑了起来,“人向生而求乃是本能,怎谈得上俗气?固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之说,可世上的事哪是一两句便说得清的?如人饮水之事,旁人不解也罢!只是莫辜负了父母兄长的期望,怀着他们的期待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的。”

“多谢国公爷。”

尹栀蕙眼里涌出泪,“能得国公爷这番话,栀蕙便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左弗起,走到她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花儿般,不要轻言放弃。若是不嫌弃,我那儿还缺个能写会算的女文书,若你愿意,明便来我军中大营报道吧。”

说着便是抿嘴一笑,道“我的文书月俸不少,足够你下辈子过得潇洒,你考虑下?”

说着便走了出去,挥挥手,“不着急回答,你明再来,我且去忙了。”

左弗的影消失,而后的尹栀蕙却已跪了下来,满含着泪,哆嗦着唇久久,忽然拜服下去,“栀蕙谢大人再造之恩!!”

尹栀蕙不但勇敢,还很聪慧。org

她比左弗更清楚彼时的宗族内部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也更清楚自己这样的人回了家会是什么待遇。

被人嫌弃还是轻的,搞不好还会被“自杀”,而左弗这是给了她一条活路。

是啊,能好好活着干嘛要死呢?兄长救自己,不就是不想自己死吗?为什么要感到羞耻?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轻颤着子,额头贴在手上,忽然狂哭不已。

李想听见了哭声,问道“大姑娘,那尹姑娘没事吧?”

“让她哭吧。”

左弗声音略有些消沉,“任谁一夜间没了家人都是要狂哭的,让她哭,等哭够了,心里的痛楚倾泻掉,从此以后便能更好地活着了。”

乌金西坠,左弗望向天边,云彩已染上了绚丽的红,她想起尹栀蕙,想起这场战争无数失去家人的人,不由喃喃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制度不改,所有的人便要这么一直痛苦着……”

没人明白左弗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只有左弗心里明白这大明若是不变革,怕是清人一退,整个社会又会陷入死气沉沉的怪圈中,最后即便拥有了高产粮的百姓依然会饿肚子,卖儿卖女……

这一路行来,她已见到了太多的腐朽,太多的黑暗。org她以为,她大兴教育,大办工厂便能改变这世道,可她错了。

这土壤有问题,即便播再多的种又有何用?风化的土壤内又怎能长出粮食?怎能长出参天大树?

这大明……

要变法啊!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

想起自己母亲的暗语,想着京城发生的事以及……

一登帝位六亲绝,你果然变了啊!

垂下眼,将所有的绪收敛,她手扶着自己的钢刀,走出知州衙门,道“这两修整一番后,后天立刻动出发将俘虏押解至淞沪。”

“是,大姑娘!”

两后,大军开拔。

湖州的父老前来相送,左弗一番安慰后,便是跨上马朝着上海的方向而去。

她已留下了人善后,而这战后重建的事在尚未得到准确的旨意前也不能大包大揽,大致差不多就行了。若是天子拨款,她倒是可以卖点东西给这些负责重建的人,至于他们会不会来买,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眼下家里必是不安稳,在这个节骨眼上,哪怕对百姓再同她也得忍着,免再被人寻了借口攻击。

尹栀蕙坐在马车上,得知跟随在左弗后的那几位小将军里有救自己的人,便寻思着,等到了淞沪必要去亲自登门感谢一番。

若是以往这般举动定是不合规矩的,一个闺阁女子去感谢一男子,哪怕是救命恩人也会遭诟病。

但眼下的尹栀蕙已想得透彻,既已是世人眼中的不洁之人又何必再惺惺作态?只依从本心活着就是了。

世上说镇国公坏话的人多了去了,人家不照样活得潇洒?所以,重要的是自己怎么看,而不是别人怎么看。

一路奔波,一天之内就赶回了松江。

王启年率领着松江府的文武官出城十里相迎,而一众乡绅百姓亦跟随其后。

鞑子的谋再次被粉碎了,大家又能安心过子了。对于造成这局面的人,他们必须出来相迎以表感谢之意。

“王大人!”

左弗下马,拱手道“这些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比起国公在战场厮杀,王某哪里算得上辛苦?”

二人客了一番后,便又与乡绅百姓们打了招呼,说了一番场面话后,这才进了城。

入了府衙后,王启年挥退所有人后,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左弗道“你看看。”

左弗有些纳闷,可却没问为什么,将信拿出来从上到下快速浏览了一遍后,惊讶地抬头望向王启年道“百官叩阙?竟是因陛下升任我为两广总督引起的?”

“难道国公爷不知道吗?你家人未给你书信吗?”

“给了,但并未提及此事。”

虽说跟老王搭档还算愉快,但左弗也不是初来的嫩头青了,自不会提自己已知京城出了风波的事。

所以刚刚那惊讶也是作假的,只是闹出了百官叩阙之事倒的确是她没想到的。

“国公爷,此事……”

王启年望着左弗的眼里带上了同,可他最终却是没再说下去。

友人的信里提及了百官叩阙的起因与结果以及天子对左伯的处理,但有些话是不能明说的,只是他看过这封信后已隐隐猜到了此事背后的推手乃是天子,而天子会如此做,恰恰证明了,他并不像表面那样恩宠左家。

不,应该说恩宠有,防备亦有。而这一点,相信以左弗的智慧应也是能猜测到的。毕竟共事一场,他对左弗的为人又比较欣赏,所以终还是忍不住将信拿出来了,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用意,早做准备,推掉这回的封赏,以安天子心,保全左家军以及琼州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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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 怨

想到这里,王启年便觉心里沉闷。org

他是很希望左弗能升任两广总督的。两广之地也就几个地方稍繁华,其他地方都十分贫穷。尤其广西一带,多有少民闹事,朝廷整治了多次,效果甚微,而左弗在琼州,能将黎,苗两族治得妥妥帖帖的,所以若是她升任两广的话,必可将这隐患去除,还能活跃当地经济,使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闹事。

只是,在看了好友的信后,信中隐隐透出的信息却让他惊心。所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接受封赏,避让一下比较好。

因为……

这很可能是天子的试探。听说,天子还提议了让左弗接替锦衣卫指挥使,但王启年本能的感觉,这也不是天子心里真想的,或许两广与指挥使都是一种试探,若是左弗接了,天子怕是会更加猜忌。

上位者,既渴望人才,可又怕人才能力过于强大以至于难以驾驭。古往今来,真正能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帝王只有宋仁宗一位,其他都可以从史书的记录中看出帝王猜忌。

虽说对于臣子来说,这很郁闷。但与帝王如何相处却着实也是一门大学问。既不可谄媚,亦不可失了风骨,就这一点也着实是难啊!

想到这里,王启年微微一叹,道:“陛下赐你的两广总督可是真正有实权的。org不但管民事,还管武备,所以……此乃一方封疆大吏,可谓古之诸侯,自是引人猜测。”

这话已说得很透了,王启年相信,左弗应该已经听得很明白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左弗面色冷了下来后,居然是一拍桌子骂起了文人来!

“这些人端坐高位却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清军打到了家门口竟还不忘添乱!”

左弗冷哼着,“要我说陛下就该杖毙他们!叩阙?呵呵,借君王扬清名,这等不忠不义之辈不杀留着何用?!”

王启年一脸懵。

您是不是搞错了?

是,那些人的做法的确恶心,可很明显,这回是陛下在背后cāo)弄啊!是想借此敲打你们左家啊!

他眯眼,仔细打量着左弗。

神激动,眼含愤怒,不似作伪。

真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也没往陛下上想?

对了,陛下与她有患难之,她虽说在地方上做得很不错,可关于朝里的勾心斗角,关于帝王心术了解得却不多,所以才不会往天子上想吧?

想到这里,王启年心里更沉重了几分。org

他欣喜于左弗的纯良,对天子的忠义,可却又为天子的猜忌而难过。理是常理,可要搁在自己上,难免也要失望的。

天地君亲师不假,可人非草木,君王若视臣如草芥,为人臣者又岂能忠心?

这几年,王启年想得很透彻,哪怕是君与臣,也不能过了。

只是眼下这话他也不能再说下去了,只能点点头,隐晦地道:“虽是不可取,可群臣叩阙却是大事,强如嘉靖爷也只能让步,国公爷还是小心应对得好。”

“多谢王大人提醒。”

左弗道:“我不欺人,人也莫欺我。欺我也无碍,但莫欺我家人亲属;惹我家属亲朋一时不快,我便要他一辈子不快!”

这句话恨意明显,杀气腾腾,令王启年呆愣住了。

这句话明显是冲着那些言官去的,可他总觉左弗似意有所指。可想了想,又觉是自己多心了。

左弗猜没猜出帝王心思他不确定,可即便猜出了,这等话怎可能放嘴上说?想来说的还是那些御使言官吧。

有些话点到为止,别过这话题,二人就该商讨怎么写奏章了。像叶德书,鳌拜,傅勒赫这等人物已不是他们能处置的了,所以得即可派人上京,将此战报报上,然后等待朝廷下一步安排。

像这等事,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既是大胜,还活捉了对方主帅自是要好好庆贺一番。

一来彰显国威,二来也是表明天子贤德,臣民大可安心。

所以,俘虏押回京必要组织庆典,除了羞辱对方外,也是让百姓看看,增加朝廷威望。

一番商量后,当天便有驿兵快马入京报大捷。接到喜报的朱慈烺自是开怀,而那些心忧国事的大臣也终是松了口气,不管朝上斗得怎么样,可到底还是不想当亡国奴的。

当即,朝廷便迅速做出了安排,待第二天下午,家家户户已悬挂起了红绸,红布来庆祝这次的大捷。

御街,城门等地方也都被仔仔细细打扫修整了一番,很快,远在松江的左弗与王启年便接到了朝廷的指令,三后,天子将率领群臣出城十里相迎凯旋之师,然后由正阳门入城,过御街,最后在洪武门下由天子阅军嘉奖。

左弗看到天子出城十里相迎时心里不由冷笑。

王启年的话她当然听懂了,他友人的信她自然也看明白了。想到周氏之死,左弗心里发冷的同时终是生出了极大怨气。

所有的一切,她都明白了。

左伯能如此顺利地走到琼州,怕是少不了他的手笔。他年少时被外祖抛弃,被群臣抛弃,心里有怨,有伤,她懂;帝王需平衡各方势力,她理解。

可是!

利用左伯来分化左家这等事她不能忍!!

家与家人是她的底线!

上辈子无亲无故的她这辈子有了娘,有了爹,还有了祖父母,堂兄弟姐妹,他们让她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让她体会到了不曾体验过的亲!

所以谁要动她的家,她就跟谁拼命!

哪怕这个人是你!

无数的怨气在左弗心底升起。

周氏的死更是让她见识到了朱慈烺的狠。

这是一个重江山,重自我超过一切的人!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朱慈烺了!八年的皇帝生涯,渐渐尝到权利美妙滋味的他已经变了!

在他暗示自己不要嫁人那刻起,在他娶后的那一晚,她就明白了,自己已不能再将他视作以前的落魄少年,他是帝王了,不再是普通人!可她终究是存了一丝幻想,会想着,他终也会如成祖那样,尽管对臣子有提防,可却还能尽量包容。

但她错了!

他将来……

怕是第二个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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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凯旋而归

难怪娘要自己养寇自重,娘一定是看出了朱慈烺心态的变化,才会要求自己这么做的。org

可自己不想这样做。

若放任清军壮大,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所以,她无视了刘茹娘的请求,依然按照计划收复了湖州,将鳌拜活捉了。

她在堵。

她在赌“尽忠报国”四字的力量。

这四个字于朝臣于朱慈烺都是很有份量的!

如果不想当秦桧,当宋高宗那最好就掂量下!

所以……

暂时左家还是安全的!

但是……

这等安全也仅仅只是暂时的了。

一旦北伐,一旦北伐成功,那么左家的下场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会让这样一支军队掌握在臣子手里?要知道,左家军大多都是左家招募的私兵,并不属于朝廷。所以,到时,天子是会学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呢?还是学明太祖设鸿门宴呢?

左弗倾向后者。

从周氏被勒令自杀,左伯被赦免,还要父亲再提携他,她就明白了。朱慈烺非庸主不假,可崇祯的死,被亲人的抛弃也让他成了一个刻薄寡恩的人。

所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想法为自己找条后路了。org

带着这样的想法,一晃三过,大军开拔,第二便到了南京。

朱慈烺果然率百官出城十里相迎。南京的百姓亦出城,在官道两边夹道欢迎,气氛很是烈。

左弗脸上带着“激动”,她翻下马,来到朱慈烺跟前,刚要跪下,却被朱慈烺托住,“卿凯旋而归,又为我大明立一大功,以后朕许你不跪。”

“陛下如此恩待臣,臣无以回报,唯有鞠躬尽瘁,粉碎骨报君王。”

左弗一脸感动地道“只是君是君,臣是臣,礼法是礼法,臣不能仰仗一点功绩便失了君臣之仪,失了礼法。”

朱慈烺心里一颤。

这般场面话若别人说来他自是无谓,只是从她嘴里说来,竟觉格外刺耳。

她是知道了事的始末,害怕自己了吗?

这是自己想要的,可为什么……

心里这么难过?

压下心里的不适,他撑起笑容,道“卿与朕曾共患难,以往都是以兄妹相称,不必如此的。”

顿了顿又继续道“朕已在宫里设宴,走……”

他拉起左弗的手,“随朕一起入城,城里的百姓得知你大胜,纷纷想一睹你的风采。”

“就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都一样的人,有甚风采可瞧的?”

左弗故作玩笑地道“难不成还真以为我长了三头六臂?这南京城的父老们还有不认识我的吗?没当官前,我就名满南京城了。”

朱慈烺瞳孔微微一缩,见她笑吟吟的脸,头次感觉到了陌生。

以前她的疏离他是看得见的,可这次,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够不着她了。

刚刚不是害怕吗?真得就只是场面话?所以这一会会儿工夫又能跟自己开起玩笑来?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哪一个才是她真实的面孔?

朱慈烺凝视着左弗,忽然发现,自己从来都没看透过她。

她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她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物件,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所展示出的力量深不可测,难道真如自己一开始想的那样,她真是有神异在之人?

是了。

自己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所有的东西都是凭空出来的,若不是有神异手段,又怎么解释?自己不去问,是不想失去这个助力。但越是不问,心里便越是没有底。

这个貌似神仙之人行走于世,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他便一都不能安心。他并不是质疑她的忠城,只是他发现,自己并不能驾驭她,这也意味着她的力量今能为自己所用,来也能为旁人所用,这才是他所有恐惧的根源!

左弗或许真如她所说,她只是想过些吃吃喝喝的子,可旁人呢?若是她嫁人了,她那个夫君也能这样想?他想娶她,可他不敢。

武后尚无神异便能夺了大唐的江山,谁知左弗入宫以后会不会被权利熏染,然后学武后?

哪怕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他都不敢赌。他们朱家险些就失了江山,要赌左弗最终的心,这风险太大了!

“陛下,您怎么了?”

见朱慈烺怔愣,左弗道“您清减了不少,想来是朝理国事太累了,要保重子啊!”

顿了下又道“其实您不必出来迎接的,这太辛苦了。您是一国之君,您体好才是大明的福气。”

抓着左弗的手不由自主地缩紧,当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朱慈烺忙松开手,道“没有,只是忽然想起了我们在江东门相处的子。这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复当年的天真烂漫,倒是稳重了不少。”

左弗笑了起来,“陛下也不似以前那般郁,您的笑容变多了。”

二人四目相对,带着笑意的眼里却再也看不到对方的真诚,彼此都觉对方的眼神已变得深沉,难以看透。

朱慈烺挥去心间的思绪,道“走吧,进城。”

“是。”

百姓的欢呼震天,左弗又上了马,跟在皇驾后面,冲着百姓挥手微笑。

如此,欢呼声就更大了!

百姓们甚至喊出了“镇国公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口号来,这让坐在马车里的朱慈烺心里又沉了沉。

左弗名望之高已超出了他的想象,而朱慈烺还知道,左弗在战时还写了尽忠报国四个字递给钱谦益。

之前,他以为左弗应该是在敲打钱谦益,若想当秦桧就尽管针对她与左家。可刚刚与左弗说了番话后,他心里忽然有些明悟或许那四个字也是对自己说的?

上了城楼,站在远处的左家军在军官们的一声号令下忽然踏步。

那步伐之整齐,之震撼之整齐划一远超世人的想象。所有的人都看呆了!这就是左家军!

走的步伐虽奇怪,可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说不出的震撼!哪怕是一个普通人都能从那整齐划一的动作中感受到力量之美,之强大!所有的人都因着这行军方阵而激动不已,体内的血液都似燃烧了起来!

这就左家军,大明最强的军队!!

振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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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舌战群儒(上)

然而……

左家军的军容对于来说是振奋,是安全,而对于那些文官来说,却觉是巨大威胁。

虎狼之师!

这军阵走得如此整齐,甚至连脚抬起的高度都一致,这若没长期的刻苦训练是不可能的。而这恰恰说明了,左家军是有多听话,多服从上官,一旦他们的上官有些想法,岂不是立刻就能推翻了大明自己当皇帝?

左家军真正的缔造者乃是左弗,虽说她只是个女人,可华夏历史上不也有个则天女皇吗?

谁知左弗来日会不会效仿那武瞾,来日将君父拉下马,自己当皇帝?

人心是复杂的。

尽管朱慈烺刻薄,可这些人却依然不想被一个女人统治,尤其是这个女人比起现在的君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待他们官吏以及乡绅那叫一个狠!

让此人得了大权,他们还有命活吗?

而当鳌拜等俘虏被押解出来后,民众的呼声更是高到了极点,这让这些文官更是担忧不已。

左弗已然成了岳飞一般的人物,如果她要造反,有兵有权还有民望,凡在她治下的百姓不但能安居乐业,还能发家致富,届时,她若振臂一呼,登基为帝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各种纷杂念头在一些文官心里闪过,而当阅军完毕,入宫吃庆功宴时,众人猛然发现,左弗竟未换衣裳,依然还穿着那身怪模怪样的短打。

“镇国公,陛下为您庆功,您这穿戴是不是有些大不敬了?”

很快就有人向左弗发难了。

左弗望了过去,道:“敢问阁下是?”

“在下李畅,在六科吏科供职。”

“哦,我当是谁。”

左弗轻笑,“原是正事不干只知喷粪的六科给事中。”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就连钱谦益也是瞪大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如此直白,这,这……

该说她胆子大好呢?还是太嚣张?

即便是他,他也不敢随便得罪这些六科给事中啊!

这些人就像狗皮膏药一般,一旦被黏上了,那可真得被活活烦死啊!

李畅也瞪大眼。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居然……

有人敢如此羞辱六科的人?是活腻了?

“你,你,你……”

李畅指着左弗,颤着唇道:“你,你这竖子!竟如此无礼!你刚说什么?!我们只知喷粪?”

“难道不是吗?”

左弗轻笑,“当真是世风日下,区区一个七品芝麻官儿,也敢骂国公为竖子,这尊卑上下,礼仪风范……怎的?都被你吃狗肚子里去了?来啊!椿芽,春雨,给我掌嘴。”

“你,你敢!”

李畅真特么怀疑自己有没有睡醒!

这可是在天子跟前,在奉天殿内,她,她居然要打他?

六科的官的确品级都不高,可他们干的工作却是监察六部官员,所以权利不是一般大!甚至可以跟尚书抗衡!这等超品,居然想打他?!脑子坏掉了?

“素来听闻镇国公生性暴躁,以往只觉是谣传,今日一见倒觉谣传非虚。”

陈长淮慢吞吞地道:“李给事未有不敬,你如何说打就打?”

“骂我竖子难道不该打?”

左弗望向陈长淮,“敢问阁下又是哪位?”

“在下都察院左都御史,位列二品,不知可有资格与国公爷说话?”

“哦,又是一个不干正事只会喷粪的人啊。”

左弗冷笑,“椿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替我掌嘴?”

“左弗你敢!”

饶是涵养功夫过人,可见左弗如此嚣张,陈长淮终是怒了,“陛下跟前,你竟要殴打朝廷大臣吗?”

“我父亲身负重伤,我不在家时你们不也是这样欺负他老人家的吗?”

左弗端起酒盏,轻轻抿了口,睨着陈长淮道:“怎么?只许你们欺负人,还不许人还手?”

“我们何时欺负你父亲了?”

“你们不但欺我父亲,还妄言,说我要学那武瞾,呵呵,这等诛心之言也说得出口,敢问诸位是想我左家怎么个死法?满门抄斩?还是流放?来来来,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们今个儿就把话给我说说清楚!我左弗哪里看着是想要篡位的样子?我父亲哪里看着不似人臣?!”

手里的酒盏重重地拍在桌上,“啪”的一声,酒盏直接碎了。

左弗望着陈长淮等人,“今个儿你要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今个儿不但要掌你的嘴,还要掌你们整个都察院人的嘴!还要你这老匹夫跪下给我认错!”

“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君恩媚上的东西罢了!不然这朝廷上如何有你一席?”

“哦?你是说君父昏昧吗?”

左弗轻笑,“当初清军打来时,怎不见诸位去救驾?反是一个个准备大开城门准备投降?”

“你,你胡说!”

“呵呵,是吗?我胡说?”

左弗忽然起身,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时竟已蹿出席位,三步两步地就来到了陈长淮跟前,一把将人抓起,抡手就是一个巴掌打下去,嘴里还道:“你说的不错!你一个二品大员让我婢女打你的确是有些过了。既如此,就让本官亲自动手,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作尊卑上下,什么叫作是非需明辨吧。”

所有人都呆住了,唯有孙训珽端着酒盏,脸上露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镇国公,你过了。”

朱慈烺的声音传来,“都察院左都御史乃是朝廷二品大官,你如此折辱他,有失风范。”

陈长淮好悬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去了。

这是什么话啊?!

堂堂朝臣在天子跟前被打,自己这个受害者得不到安慰也就罢了,而对对方的批评仅仅是有失风范?!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左弗转身向朱慈烺行礼道:“陛下,臣只是个粗人,不懂什么阴谋阳谋的。臣知,做人将心比心,谁对臣好,臣就掏心掏肺,谁要是欺负臣和臣的家人,臣就挖他心肝来下酒!”

这一句话杀气腾腾的,且说到后半句,还侧头看向了言官们。

所有言官气得脸色通红,而朱慈烺却是轻轻蹙眉。

但想了想,还是将心头那一丝异样抹去,开口道:“爱卿,今日是为你庆功的,莫要让旁事扫了雅兴,来,将朕准备的东西拿来交给镇国公。”

第518章 舌战群儒(中)

高庸托着一个盘子朝左弗走来,揭开红绸后,左弗愣了愣,望向朱慈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朱慈烺微笑着朝她点点头,道:“首辅说,像你这样的人才不应再在地方为官,朕觉此言有理。正好,应天府尹吉文要去国子监了,这应天府尹一职便由你来接替吧。”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这事!!

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再看看内阁几位大佬,见他们神色如常,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

这一次……

内阁站在了天子那边!!

可恶!

虽然左弗那个实权总督让人眼红,可比起应天府尹却是算不得什么!

别看应天府尹只是个府尹,可却是实打实的三品官,有上朝议政的资格。虽说坐在那个位置上很容易受气,且权限跟多部门有重叠,可却也有着跟这些部门平起平坐的权利。

而且,应天府还承接全国各地的诉状,等于一个小刑部,而且同时还管着整个南京的治安与政务,这些政务与六部,内阁都相连着的,也就是说,只要坐到这位置上,只要能力够强,骨头够硬,便能影响天子,推翻多部门的决议。

天下知府以京城府尹最为尊贵!这句话可不是说说玩的!品级都高了好几级在呢!以一个知府插手中央部门的事务,而且插手了还不算越权,以左弗那个搞事情的能力,让她坐上这个位置,岂不是要命了?!!

众人呆愣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终是明白过来了!

搞了半天,天子根本就没想让左弗去当什么实权总督,也没想让她接她老子的班,而是在这儿等着他们!他的目的是要让左弗上朝议政,形成第三方势力,以此来巩固皇权!

左弗!!

果然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尖刀啊!

可偏偏……

内阁默认了,他们还能再起什么风浪?!

而且想想那些百姓的狂热,若是他们反对,明天家里就会被泼粪的!

好好好,这陛下当真是厉害!走一步看几十步,他们一群老家伙竟是被一个年轻人玩弄到这地步,他们到底是该欣慰还是该害怕?!

左弗起身行礼,“陛下,雷霆雨露皆君恩,只是臣在琼州还有诸多事尚未完成,臣若此刻离开琼州,许多事怕是做不成了。”

“爱卿是说那水电站还有工厂吗?”

朱慈烺道:“爱卿尽管放心,琼州由谁接替你的位置可由你自己安排。琼州发展到今日不易,凝聚了琼州上下官吏的心血,所以谁能升任知府你是最清楚的。”

顿了顿又道:“爱卿,事事亲为最好,可人终精力有限,朕瞧着你比离京前清瘦了不少,想来是在琼州操心太过所致。所以,有些事也要试着放下。你离开常州,你选的人不是照样把常州弄得很好吗?

爱卿乃朕左膀右臂,朕不想爱卿如诸葛亮般,事事亲为,最后却积劳成疾。这大明,还有朕可离不开爱卿的辅助,所以,琼州官职人选的任用便由爱卿做主,吏部不可干涉。”

左弗一脸“感动”地道:“陛下如此体恤臣,臣唯有粉身碎骨报君恩。”

“爱卿言重了,朕不要你粉身碎骨,朕是想你长命百岁。”

朱慈烺故作玩笑地道:“爱卿在一日,鞑子便不敢欺辱我大明,来日北伐才有望。”

“陛下如此夸赞,臣惶恐。”

左弗行着礼,“臣出生卑微,又是女儿身,如今能位列朝堂全仰赖陛下恩典。故,自穿上父母官衣那天起,臣便告诉自己,从今往后,臣便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今日陛下恩典于臣,让臣为应天府尹,臣惶恐之余却也倍感温暖。

昔年,清军南下,打到长江边,臣与陛下曾约定,臣不负陛下,陛下亦不负臣,那日之约,非君王与臣子之约,而是左弗与朱慈烺之约……”

“大胆!”

李畅呵斥道:“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讳,你这是大不敬!”

左弗斜了他一眼,冷笑道:“敬不敬的不是放嘴上的,而是放心里体现在行动上的。我左弗虽狂妄,可却也有狂傲的资本,请问阁下,一年为国库上缴多少税银?”

好嘛!

一句话直接将李畅给堵死了!

他一个喷子除了制造口水外还能干什么?

口水又不能卖钱!

朱慈烺神色微动,心底涌上了一股酸楚。

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她还是那个左弗,而自己已不再是那个朱慈烺了吗?

她到底还是怨自己了!

可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要顾虑的事太多了。即便知你还是你,可谁能保证将来你的部下不会让你黄袍加身,而你是不是还能坚持自我,初心依旧呢?

“你,你太狂傲了!”

李畅气得哆嗦。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样的话居然也能说得出口!他又不是地方官,哪里能交税银?

“呵。”

左弗冷笑一声,懒得理这喷子,朝着朱慈烺继续道:“陛下,只要您让我当这府尹,臣便当之,只是臣有一个请求。”

“爱卿说便是。”

朱慈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莫说一个,便是十个百个,只要是弗儿妹妹提出的,朕都会答应。”

“包括臣的婚事吗?”

左弗望着朱慈烺,眼里带着“期待”。

“这……这是自然的。爱卿是有中意的郎君了吗?是哪家的好儿郎能蒙弗儿妹妹青睐?”

左弗见朱慈烺神色略有些僵硬,便是笑了笑,“暂时没有,就是想着将来若是有了,还得恳请兄长为我做主,赐我一个好儿郎。”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一出好戏。

所有人都知天子在想什么,而很显然,镇国公也是知晓的。只是这般直剌剌的试探却是让他们意外了。

可再想一想,不由觉得左弗此人果是手段了得。得不到的东西就最好的,左弗这个妖女很知道怎么玩弄男人的心呢!

“妹妹若有中意的人大可与我说。”

听左弗这样说,朱慈烺明显松了口气,而他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话锋一转,道:“那妹妹到底是有何请求呢?”

第519章 舌战群儒(下)

不再以“卿”相称,而是以昔年的称呼相称,很显然,左弗在天子心中的份量的确不轻。org

仅仅一句试探就让这个素来冷静的天子恍惚了心神,由此,足见她在天子心中的份量。

钱谦益半耷拉着眼,望着自己面前的酒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发出了一丝旁人几不可闻的叹息。

旁人或觉天子刻薄,对待功臣都如此防备,可谁又想过,天子如此概因用太深。

他寻求的平衡不仅仅是为了他的江山啊!还有一份是为了当初的诺言,保左弗一生荣华富贵!

他若不压制左家,朝臣攻击更甚,除非左家造反,不然下场如何真不敢想。

在这大明,文官虽无武力可却掌握着舆论大势。乡民无知,很容易被鼓动,即便左弗民望很高,可若是朝臣,乡绅群起而攻之,堆积起来的名望也是很容易被毁灭的。

提防着又喜欢着,或许这世上没人比他更痛苦了。

他自己曾经也风流过,最后归心于一人后就成了痴儿,男人这种东西浪dàng)得很。只要有机会就要浪dàng),这种根很难改变。但一旦遇上能降伏自己的那个人,便是痴心不改。

男儿的痴比女儿家可可怕多了。org男子要么不动,动便是一生。如那英国公,都说他是怪人,可妻子亡故后,却是再也不肯再娶,连枕边人都没有,细细深究,就是用太深,再难对旁人敞开心扉,哪怕会绝后,都不愿辜负了那女子。

天子也是一样的。

他早早封了左弗为县主,断了她入后宫的路,他在那时就忍着痛苦做出了选择,这种选择会在往后的子里便便沉淀,让他会时时刻刻地感觉自己负了一个女子。

可在江山面前,他又不许自己有这样的愧疚。昔年,先帝殉国煤山,他几经磨难,逃出京城,一路上见了无数惨剧,而这些惨剧真是因为朱家子孙无能造成的。

在目睹了那多人伦悲剧后,他又怎能为了儿女长舍了江山?曾经的小爷他是见过的,而现在的天子,他觉着还是当初的那个小爷。

只有心里有大慈悲的人才能舍弃小我成就大我。

这才是合格的君王!

这才是合格君王该做的事!

钱谦益一直冷眼旁观着,他将所有的事都看清楚了,所以看到左弗与朱慈烺这样面对着时,心思细腻且感的他不由生出几分惆怅来。

这份愧疚,这份而不得会让天子渐渐失了正心,变得偏激,而左弗并不是那种能逆来顺受的人,她的子就像草原的野马,她可以过着贫穷的生活,但却不能没了自由与尊严。

她的眼里没有尊卑上下。

这是钱谦益观察多年得来的结果。

能约束左弗的只有谊。

可偏偏天子想岔了,而为臣子,他已暗示多次,可天子在这件事上似乎已陷入了自己的逻辑旋涡里,无论怎么暗示都我行我素。

到底还是舍不得放手!

到底还是不够狠!

若是够狠,就该放了左弗,让她自由,让她想嫁谁就嫁谁,让她安心的去发挥自己的才能,如此,必是君臣和谐,来成为史书佳话,君臣和睦的典范。

可天子不能!

他不能看着左弗嫁人,他还做不到,所以才会出现如此局面。

钱谦益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不由轻轻摇头。

当初既然选择了,就要做到无悔啊!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

似乎这些也与他无关。

经过这次的事,他也感觉心俱疲,天子的猜忌心的确也很重,对文人的感官很不好,他感觉自己也该早早退休,回家养老去了。不过,左弗若接任应天府尹的话,自己还是得勉强再撑个一两年,起码也助她度过这一两年,留个香火,以后子孙后代少不得还要她照顾一二。

反正天子提防归提防,但左弗只要不造反,大抵还是没事的,还是能继续荣耀的,虽然左弗憋屈了些。

又喝了口酒,将心头的惆怅撇去。

老人家了,还是想点开心的事比较好,这等烦心事就让年轻人烦去吧。

“陛下,臣想替一个人讨个封赏。”

“哦?”

朱慈烺有些诧异。

左弗虽然会在奏章上为人请功,但那都是既定流程。毕竟,大战过后,总有杰出的将领冒出来,如实奏报举荐也是正常的。但像这样正儿八经地讨封她可从未有过,那么……

她是要为谁讨封呢?

左弗望向自己座位,道“这位姑娘是湖州知州之女尹栀蕙。因清军来犯时,父亲殉国,母亲殊死抵抗,兄长为救她而亡,故已成孤女。而她在老家已无甚亲人,都是远亲,回乡怕是讨不了好。

而当时清军将她推到阵前胁迫臣时,她高昂头颅,宁寻机而死也不愿拖累臣,臣觉她有其父风骨,且知书达理,能写会算,故臣想为她请封,让她挂一文书之职,为臣打理文书。”

“府尹有认命文书之权,这等事你无须向朕请求的。”

朱慈烺望着尹栀蕙,而尹栀蕙忙跪下,“民女尹栀蕙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忠烈之后,理当封赏。既镇国公开口了,朕也不能吝啬了,这便了镇国之请,让你在应天府内做一个文书吧。”

“多谢陛下!”

尹栀蕙激动连连磕头拜谢。

左弗是有任命文书的权利,但她是女儿,若无天子这句话,总容易被人诟病,现在天子亲口应了,那么她就名正言顺了。

想到这里她又望向左弗,对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左弗冲她微笑,然后便是拜谢道“多谢陛下!”

“湖州知州英勇就义本也应封赏,钱卿。”

“臣在。”

“这几便拟个方程出来,各殉国的官吏皆要追封,另抚恤金按追封后的品级发放。”

朱慈烺顿了顿道“如今国库还算丰裕,朕内库也有了一些积蓄,以往朝廷多有负这些忠臣良将,这样,朕从内库也拨一些钱出来,这些殉国的烈士乃是我大明楷模,不能让其家眷无着落,就破例,发三年月俸抚恤其家眷吧。”

“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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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舌战群儒(续)

钱谦益从善如流,躬作揖道“臣这几就召集内阁同僚协商,拿出个方程给陛下过目。org”

“卿办事朕放心的。”

朱慈烺点点头,又看向了左弗,笑着道“弗儿妹妹,可还有其他要求?”

左弗望着朱慈烺,抿嘴一笑,道“有的。”

所有人诧异,心道“你还真是二愣子啊!天子客气下的,你还当真了?”

左弗拱手道“臣出征前陛下拨与的银子还剩许多,臣想请求陛下让臣留下这笔银子。”

“左弗,你真是好大胆!!”

陈长淮道“这等钱财也是你能截用的?”

“左都御史说话何必这么难听?什么叫截用?这钱本就军资,只是我比较会省钱,所以才有剩下的。”

“那,那你就能留用了?!这是何等荒谬之言?!”

陈长淮好悬没被左弗的话给气死!

无耻的人见过,可如此坦dàng)的无耻人却是没见过!

“我留着自然是有的。”

左弗一本正经地道“这应天如今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京城了,可京城的道路年久失修,已不堪负重。而且,我昔年行走城内,发现还有许多棚户区存在,而那些地方大多垃圾堆积,臭气熏天,污水烂菜叶子就顺着河流飘,这若不好好整顿,可是很容易引起瘟疫的。

而且,既是京都自要有京都之气象。自打成祖爷爷迁都燕京之后,应天便少了些许皇家气象。如今北伐虽尚未成功,但这应天既作为临时的京都,怎么说也不能堕了皇家气象,总要整顿整顿才是吧?”

她说着便是了膛道“再者,这也是应天府尹的职责不是吗?既然那些银子是我省下来的,我现在请求拿来修路,改善京都环境又有何不可?”

“哈!”

陈长淮大笑,“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咱们的镇国公可有趣,这任职状还未接,火倒是先放起来了。”

“雷霆雨露皆君恩,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陈长淮愣了下,不知左弗忽然冒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刚刚不是已经将任命状给我了吗?陛下说我是应天府尹我便是应天府尹了,这便是雷霆雨露皆君恩,天子给你雨露也好,雷霆也好,只要降下来了,那便要受之,所以……”

左弗呵呵一笑,“我已是应天府尹了,不是吗?我在履行我职责范围内的事难道有错?你们都察院是不是太闲了?有事没事,无论对错都要找茬搞破坏?你该不会也如那叶德书一样,有那妹子跟鞑子相好,生了个女儿给伪帝福临当妃子了吧?”

“你,你,你这竖子!”

陈长淮气得倒仰!

见过能说的,没见过这么能说的!

这颠倒黑白,胡说八道的能力也是绝了!比他们还强啊!

左弗微笑喷子,我是专业的。org

谁的青不血?

谁的年少不中二?

昔年,她也曾在各大论坛战斗过。

嬉笑怒骂,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这等事,哪一个键盘侠不会?曾经,她也干过这事呢!

“你竟敢如此羞辱老夫,老夫,老夫……”

“怎么?”

左弗冷冷一笑,“只许你们喷粪,还不许我清扫?”

顿了顿又道“总想踩着别人来成就自己的清名,你们这等人最是伪善,最是没风骨,最是小人!”

“左弗,你太嚣张了!”

何泽明也站起来帮腔,“你虽负爵位,有功业傍,但是陈御使年长你这多岁,几与你父亲年岁相当,你如此折辱一个老人家,你不觉羞愧吗?!”

“就是!”

汪致和也站起来道“尊老乃是我汉民美德,你对一位年近耳顺之年的长辈如此不敬,圣人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当真是没家教!”

李畅也冷哼着,“粗鄙之人如何能教出麒麟子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此俚语当真是不假!”

朱慈烺蹙眉,眼里已闪起了明显的不悦,刚要说话却听到左弗大笑,道“昔年太祖不堪蒙元暴政折辱,加入起义军后推翻了蒙元!李畅!”

左弗一指李畅,大声问道“那么……你说出自平民的太祖又是什么?!!!”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狠啊!

这左弗不是莽夫啊!

这抓人漏洞的本事厉害啊!

这一耙子下去,是要将李畅打死啊!

李畅的脸一下变得煞白!

他就算浑长满狗胆也不敢接这话啊!

他脑子飞速运转着,企图回击。

可左弗却不给他这个继续,反是指着他继续道“古往今来,盛德大业成圣者,皆由学而来。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照你这说法,那始皇帝的大秦就该延续到现在才对!而太祖!!”

左弗的声音陡然又高了几分,“乃是该死之人!他一介平民,即便受了委屈又如何?!不过老鼠子耳,胆敢推翻龙子?!!”

“左弗你大胆!你居然敢辱骂太祖,陛下!”

“陛什么下?!”

左弗袖子一抖落,一小块银子落到手心,对着李畅的脑门就砸了过去,“正经事不敢,抠字眼倒会!堂堂两榜进士难道连讽刺之言都听不出来吗?!所谓御使言官乃是风闻奏事,而不是闻风瞎奏,捕风捉影,连自己是干什么的都搞不清楚,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什么家教?!”

左弗眼露森,可嘴角却是挂着笑,这模样看着着实瘆人。而且,浑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势也十分骇人。

一些年轻稍轻的官员甚至都被她上所散发的气势所骇,竟是有些不敢直视。

“几位的家教倒是不错。”

左弗挑眉扬唇,一丝讥讽挂在嘴角,“开口子曰诗云,闭口人伦典章,可做出的事却是件件小人,件件祸国,件件殃民!就尔等贼子,我左弗都羞与尔等同朝为官!”

“你,你,你!”

李畅瞪大眼,眼珠子都红了!

只觉这会儿天旋地转的,眼前阵阵发黑!

朝臣平闹归闹,可多少还是会留点面子。可左弗这等一丝面子都不留,直接说他们是吃干饭的,这等羞辱,谁能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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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诛心之问

可偏偏这厮的嘴皮子还利索得很!

你说一句,她说十句,而且脑子转得贼快,扣起帽子来一一的,比他们还狠,若不是左弗这会儿明明白白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怕是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等胡搅蛮缠却又颇见章法的手段居然是出自一个二十五岁的武将上,这真,真,真特么活见鬼了!

朱慈烺也是有些意外。org

他知道左弗聪明,可昔年相处很少见她骂人。可刚刚这一番旁观下来,他猛然发现了左弗的另一面。

她不但聪明,而且……

似乎也很有斗争经验?

这一句句,一字字,每一字,每一句都打到了李畅等人的痛脚上,说出的话根本无人敢接敢反驳。

一句“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给她抓住了,直接就将李畅给按了下去,搞得李畅接话也不是,不是接不是,生生给她bi)得都快吐血了。

而且语言直白,丝毫不留面子,似乎与她往行事作风也很像。

要知道,左弗除了民如子外,其刚直,不畏强权的名声也是天下尽知的。之前他还想着这丫头是仗着自己宠才如此胆大,可现在想想……

朱慈烺垂下眼,片刻后,忽然就笑了。org

是啊!

她如果是一个势利眼,又怎会让她父亲收留自己?一定会想尽办法将自己赶走。

若是她是一个喜欢仗势欺人的人,又怎会有刚直铁骨的风评?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重律法,讲道理,若要人不讲道理,她是不会买账的。

听着天子低低的笑声,李畅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们相互望望,然后跪了下来,刚要开口却又被左弗打断,“怎么?堂堂士大夫是要学那泼妇,道理讲不过,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吗?呵呵,清军打到了家门口,却还在为一已私玩百官叩阙的把戏,啧啧……”

左弗摇着头,“看着是士大夫,可却早已失了唐宋士人的风骨。还左一句存天理,右一句灭人,朱老夫子若见你们这般,棺材板怕是压不住,得跳出来活撕了你们!

朱程理学如何兴盛于宋?诸位难道没有研究吗?与尔等不同!宋乃唐之继任,虽文风鼎盛,国库丰裕,然,武力不强,远不及汉唐。辽,金,夏,几次三番割地赔款,今下一城,明又一城,无数文人痛心疾首,于茫茫黑暗中寻求出路。

这其中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有“吾取其术,不取其心”的苏洵;有“明月何时照我还”的王安石!!多少仁人志士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只为复我河山,光我汉家荣耀!可他们失败了,都失败了,他们的继任者在江南的烟雨柳岸中,苦苦思索着,最终悟出了他们失败的原因。”

左弗望向李畅等人,一字一顿地道“那就是!我等贪婪,好享乐,故国不能强,民不能富,好法成劣法,所以要国强,要民富,要不受外族凌辱,复我汉唐荣光唯有存天理灭人!!将自己的私心剥去,一心为公,一心为民,则,国,必可强!民!必可安乐!

可你们呢?!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做到了吗?!那些在黑暗中痛苦挣扎着的你们的前辈存的是公心,他们说灭人,存天理我信!可你们!!”

左弗指向了群臣,“不过一群伪君子!有什么资格将先哲的话挂于嘴边?!我从南京出发,一路到浙江,高产粮问世多年,百姓仍只能勉强挣扎度,难道这就是你们的追求?!这就是所谓的盛世?!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盛世?!忘了老夫子是怎么说的吗?!选贤举能,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货恶其弃于地,不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不必为己!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外户而不闭!这才是圣人的理想!这才是盛世!这才是你们该追求的东西!你们谁做到了?来!站出来!谁做到了,自可出来与我左弗辩论,自可骂我不守规矩,不然……”

她冷笑两声,“有何资格来对我评头论足?不过一群囊虫窝囊废!遇上事除了哭哭啼啼便是骂骂咧咧,除了一张嘴,还有何能耐?!我琼州便是一个小吏都比你们会办事!还百官叩阙?呵呵,除了借天子之名来养望外,你们还会做什么?当真是一场笑话,自沦小丑而不知,可悲至极!!”

满堂沉寂。

坐在朱慈烺后的皇后彻底呆了。

为皇后,这样的场所自是要来的。只是大明风气相对保守,所以哪怕像这样的事,皇后也不能露脸,只能在天子御座旁空出个位置,拉起一道帘子,摆上一桌菜,偶尔配合着天子说上那么一两句场面话,便算是尽了皇后的职责。

而现在,当她看见左弗舌战群儒,让一群言官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时,她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当真是低看了这个女子。

左弗之所以是左弗,之所以能凭借女子之走到今凭的是本事,而不是媚上。天子与她虽有义在,可若无本事,如何将琼州治理得这样好?

之前见她在自己跟前甚是守规矩,自己便有些小看之心。今见她这般,方知自己是何等无知。

山中之王,天之雄鹰何须嘶叫壮声势?

他们生来具有力量,根本不需要虚张声势,内敛的实力代表了一切。

这就是左弗……

皇后有些恍惚。

那个曾经让她觉得丑陋的女子这一刻却是光芒万丈,耀眼夺目。她的气势不输任何男子,她的学识不输任何大臣,她的风骨……

不输任何先贤!!

当她问出“难道这就是你们的追求,这就是盛世时”,心,被深深撼动了!

这一刻,她竟无法直视这个女子!

这是诛心之问,可却也是她左弗的抱负!

世间功名财富于我如浮云,我所求乃是大同!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这些人……

的确不配与她左弗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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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我所求乃大同

曾樱的眼变得通红。

钱谦益的眼中已蒙上了水汽。

吕大器身子轻颤。

这一刻,所有朝臣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左弗身上。

这……

就是她的追求,她的抱负吗?

一个小女子却是要效仿圣人,追求大同吗?

昔年,他们也曾这样追求过,他们也如她一样,想着国富民强,想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可多年的宦海生涯终是磨平了所有的棱角,他们变得圆滑,变得世故,变得连自己都憎恶起自己来。

可他们未责问过自己,他们只将这片罪恶归咎于世道,归咎于旁人,他们是名利场上的追逐者,他们掌握着左右人间的力量后,便再也没了初心。

初心蒙尘,终是落人一等。

左弗诛心之问,答无可答,辩无可辩,只剩羞愧。

朱慈烺呆愣着。

他望着左弗,那种陌生感变得更加强烈。

大同吗?

她是何时有了这想法的?

那个曾经一心只想逃跑,一心只想躲避的小女孩何时有了这样的抱负?

鳏寡孤独者皆有所养,她想的竟是这些!

左弗负手而立,她还穿着迷彩服,在这满朝的峨冠博带中显得是那样突兀。

可这份突兀却在此刻蒙上了光芒,让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直视她。她就那样站在那儿,脸上带着从容以及自信。

她信圣人说的大同会实现,她信自己能做到!

她的目光与朱慈烺在空中触碰,她没有回避。

这份从容,这份自信,这份纯粹让朱慈烺心尖发紧。

这话是在骂言官,可却也是说给他听的。

你的天下,我没兴趣。

你小看了我,我的志向是要天下大同!!

她真得什么都知道……

只是不说罢了……

而自己……

仿佛却从来没看透过她。

从来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对皇权没有敬畏,她对尊卑上下不屑,她对女子三从四德更是鄙视,她有着凡人难测的手段,有着超越同龄人太多的智慧,她无视一切不公的礼法,蔑视一切的不德,仿佛这天地间,只要不公存在,她便会反抗,便会抗争,哪怕粉身碎骨。

在她的心中公义大于天,哪怕是身为天子,也不能不公,不然她不会买账!

往昔隐隐的感觉今日成了现实,这个才是你吗?

四目相对间,没有电闪雷鸣,只有一种淡淡的,甚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交汇。

朱慈烺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体会,但他知道,这一刻,昔年江东门卫所里的那个少女已死。不,或许当年的她早不在了,只是自己不愿面对罢了。

垂下眼,心好似被什么扎了一样。

这个现实,他始终不愿面对。每每面对,毫无波澜的心总会生出裂痕来,让他痛不欲生。

这是他最后的软弱。

他可对所有人严苛,可唯独对她难起苛责薄待之心。

除了要倚仗她神秘的力量外,更多的是一种喜欢。

这个在他最无助,最落魄时,不停鼓励他,宽慰他的人,他始终硬不起心肠将她的羽翼折断,牢牢囚禁在自己的牢笼中。

他本可以那样做。

他知道她在意她的家人,知道她唯一的弱点,他可以利用这弱点,让她心甘情愿的跟在自己身边。可他做不到,想了很多次,还是做不到。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恨自己,然后怨她。

她是自己的软弱,自己应该抹去她的。一个君王,不应有任何软弱,无情才能成就霸业。

朱家的天下险些在屈辱中死去,如今偏安一隅,局面大好,是好不容易抓来的机会,他不能再让朱家背负着骂名而亡,也不想再看到百姓因朱家无能而受苦。

是的,中兴之主,他要当刘秀,而不是无能落魄,被人拒之门外的朱慈烺。

而左弗,是他心中唯一的软弱。

求而不得,除而不能,这世间苦着的人,又何止你一个呢?

你追求大同,我何尝又不是在追求大同?只是道不同,手段不同罢了,你为何就这般不理解?

苦涩在喉间滚动着。

这一刻,朱慈烺知道,左弗走远了。

真的走远了。

她依然会用心办事,只是她忠于的不再是他们的情谊,而是她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负。

她要走自己的道路了。

从此,她在左,他在右,行走于道,默然相望间,再无交集。

呼吸纷乱了几息,慢慢又归于平静。

身为君王,他的脸上不该有太多的表情。

不想让朝臣猜出他的内心就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他望着她,她亦无退缩,只是这样望着,黑白分明的眼里也是情绪淡淡,看不出什么来。

对视不过几息间,可却似百年光阴漫长,当所有念头在心间涌起又褪去后,萦绕在二人眼底的唯有自己才能察觉的那一点点伤感。

无声的告别沉默着,今日的重聚告别着,道再见的对象不再是彼此,只是自己。

伤感就像潮水一般涌来,又如退潮时那般迅速褪去。八九的年时光足以将两个年轻的心打磨得更为坚固,更善隐忍,更善筹谋。

收回目光时几乎是在同一时发生的,朱慈烺抿嘴笑起,她亦眉眼弯弯,仿如时光倒流,再回昔年烟花绚烂,除夕夜下,他笑着,她亦笑着,开怀而真心。

李畅等人跪在地上,他们的戏开没演,便被左弗的“大义之言”给掐了。

这会儿,他们君臣倒笑着,可他们却是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都察院,六科言官竟全落败于左弗一人之下,从今往后,这朝堂上哪还有立足之地?

颜面扫尽,亦无力挽回,诛心之问已将他们诛死。

这就是左弗。

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你命!

他们欺辱了她的父亲,她今日便故意穿着这怪衣服来引战,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来找茬的。可惜他们明白的太晚,竟是上了她的当,到底盛名之下无虚士,是他们轻敌了!

望着左弗与天子对视而笑,只觉心中苦涩不已。

现在的年轻人……

为何都这么妖孽?

是他们老了吗?

不然为何连两个年轻人也搞不定了?

第527章 秦淮河

左弗下了车,望向秦淮河。org只见各色船只在河面来来去去,琴瑟萧鼓声不断传来,甚是闹。

而在河岸两边,皆是二三层高的小楼,家家皆有露台,一些女子执着团扇轻摇,缓鬓倾髻,软媚人。

天虽渐,可靠着秦淮河边却是凉爽。待有风来时,似还能闻到隐隐的茉莉花香。

虽才下午,可前来游玩快活的人却是不少。在一片莺莺燕燕,声软语中,左弗的出现显得尤为突兀。

“那,那是个姑娘?”

有人揉了揉眼睛,“是哪个楼里的姑娘?这老鸨子是疯了吧?如此高大壮实的无盐女也敢放出来吓人?”

话音才落,言语者就被人打了。

“你不要命啦!看清楚那人是谁!”

“谁?”

“那,那是镇国公啊!”

“啊?!”

众人惊呼,而这一幕在各画舫里同时上演着。一群人丢下美娘,纷纷扒在窗台上看着。

许多人都在揉着眼睛。

很怀疑自己在做梦。

镇国公行事不拘小节他们知道,可,可一个姑娘来这地方……

这,这也太惊悚了吧?

等等……

听说这位将要接任应天府尹之职……

想起良家妇女对青楼的鄙视憎恨,一些人心里毛毛的。org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一些老鸨子也是紧张得要命。

女人就为难女人,这位听说要当应天府尹了,不会今来查看,晚点就对他们下手了吧?

说实话,虽说她们也有后台,可听说一群朝臣都被这位喷得吐血了,这可不是一般厉害。

真要蛮干起来,她们心里有点发虚,感觉有些没底。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这位大人只是走到了一处码头边,神淡然,似乎不像是来找茬的。

就在众人忐忑着的时候,一条不大不小的船过来了。

一个形高大的男子从船里出来,伸出了手。

镇国公也不迟疑,伸手拉住那男子的手便上了船。

“那,那,那是安顺候?”

要命了!

他们这是看到了什么?!

痴恋镇国公多年的安顺候终是要抱得美人归了吗?

只是这二位胆子是不是大了点?

光天白的,当着众人面就幽会起来了?

等等,这样的还算是幽会吗?

等等,现在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吗?!

这可是大新闻啊!

夭寿了!

快,快,快将消息传出去,镇国公和安顺候在秦淮河上幽会啦!

左弗上了船,便松开了孙训珽的手,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道:“你是嫌陛下恶你恶得还不够?让我来这里请你吃酒?”

“呵呵。org”

孙训珽轻笑,“刚刚搭上我手时也没迟疑,你就不用嘲讽我了。”

“呵呵,越活越像狐狸,你的心眼总是特别多。”

“彼此,彼此。”

孙训珽坐了下来,从边拿出了酒。

“为你酿的梅子酒,来一杯?”

“这梅子酒酸,我怕是吃不来。”

“用冰糖和蜜酿的,甜着呢。”

孙训珽坐了下来,端起晶莹剔透的玻璃酒瓶给左弗倒着酒道:“取七成熟的青梅,再加入梅花蜜冰糖,九十天酿造成后再转入地窖封藏三年,酸涩皆无。”

他今穿着一淡紫色的交领对襟长袍,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褙子,头发半披半散的,也未蓄须,虽说三十有二,可因着这还未弱冠的打扮,倒显得只有二十五六似的。

只是,到底已不再年少,面容虽显年轻,可到底是多了一分成熟稳重的气息。以往那种沉,桀骜,狂放已收敛了不少,看着倒也隐隐觉着顺眼了些。

见左弗望他,他扬唇一笑,轻轻将酒盏推到左弗跟前,道:“已让人冰过了。这梅子酒,在夏饮用时,用冰块镇一镇,喝来不但爽口,还能怡神旷心。”

顿了下又道:“难得见你穿女装,今天这打扮虽是少了些镇国公的英武,但却更像你。”

“哦?”

左弗挑眉,“在你眼里我是柔弱之人?”

“藕色虽柔和,可你的马面裙却是金织的。”

他徐徐道:“秀雅又不失华丽,就跟你这人一样,如沐风间自有雷霆在。”

“呵。”

左弗轻笑,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盏,望着孙训珽道:“现在的你倒与以前不同,喜打起哑谜来了。”

“今时不同往,如今的你爵位在我之上,权利在我之上,我如何还敢孟浪?”

“嘁。”

左弗抿了口酒,体味着青梅独有的酸,与梅花蜜独有的香气在舌尖蔓延着的时候,轻轻放下酒盏道:“装模作样的话就不用说了,不然就没意思了。”

顿了下又道:“这酒不错。”

“封藏好多年了,就等你回来喝。”

他脸上笑吟吟的,似是漫不经心,可仔细临听又觉里面透着一丝真。

左弗叹气,“你我都是不由己的人,又何必再玩这些你猜我猜的把戏?”

她闭上眼,斜斜靠上手边的软枕上,道:“还是坦诚一点吧,活得够累了。”

“这就累了?”

孙训珽又给她满上了酒,见她支着头,懒洋洋地靠在特制的软枕上,心便有些不受控地跳了几下。

很少见她如此。

毫无防备地在自己面前放松下来。

不……

或许不止自己,或许从来没人见过她这模样。

世人眼里的左弗是带着刺的,无论何时都是坚硬的,不带软弱的。

而他眼里的左弗则如蔷薇,花容夺目的同时,却是带着刺,靠近不得。

可现在,她却这样慵慵懒懒地斜靠在软枕上,到底今时不同往,权高位重的同时,心态也变了吗?

想起昔年他逗弄她,她隐忍的模样,竟觉格外怀念。

人生没有多少个八年十年可以重来,能在最好的年华与她相遇却装是一场幸事!尽管自己要付出不得娶妻的代价,可他却觉心甘愿。

好的人,好的物值得投入所有心思去呵护,也值得用一生的时间来守护。而左弗,无疑是那块瑰宝。

从最初的心思不良,到现在的心思明朗,已过而立之年的他早已明白自己中意她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里,便是轻轻一笑,仰头将盏中酒干掉,轻声道:“我总能撑着你走一两步,不用太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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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妇人之仁

船不大却是做得精巧。

船舱内铺着用蔺草编织而成的席子,这种席子透气且带有芳香,且较柔软,坐在上面,即使不用软垫也会觉着很舒服。

船舱内除了摆着一张矮几外,便只剩下了用来喝酒的矮长几以及软枕,软垫。

在矮几上,此刻摆着一个香炉,降真香的香味从香炉里飘散出来,令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眼前的人虽子变了,可对降真香的喜倒是未变。

船舱的两边都带着窗,此刻风过时,吹起窗上的纱帘,让外面的景象变得清晰了起来。

左弗靠在软枕上,听了他这话,黑白分明的眸里微光闪动,沉默了半晌后,才轻声道:“是我拖累你了。”

“呵。”

孙训珽轻笑,“便是我未请旨赐婚,与你关系如此密切,你觉我会好过?徐汉被硬塞了个婆娘,刁蛮不说醋劲还大,可真是苦了他了。”

他说着也是靠上了软枕,望着左弗道:“起码我不用受这罪,娶个不喜的人回来,不如当太监。”

“噗。”

左弗被他这话逗乐了,“当太监?那不是要你命了?风流多金的安顺候如何能过那清心寡的子?”

“也过了好几年了。”

他自嘲一笑,“突然间就索然无味了呢,许是你给我下了蛊。”

“少说这些麻话。”

左弗瞪了他一眼,脸却是有些发烫。

这句话里带着些许认真,她听出来了,竟是感到一股不自在。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道:“那些特产我都吃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艾草做的团子最喜欢吃。”

他笑了起来,心内外都因她这句话感到愉悦了起来,“还吃什么?”

“糍粑也是极好的,就是有些铺张浪费了,每次送来,还要用硝石做冰,一路保存着。”

“唐皇为贵妃一笑可从琼州取荔枝,我为博美人一笑,弄些硝石点冰也不为过。”

说罢便是抿嘴一笑,“毕竟我耗费的不是国帑,是我自己的钱。”

“说到美人与天下,唐皇最终还是舍了美人呢。”

左弗抿嘴,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讽刺,“男子薄幸,贵妃何辜?”

“可也有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这又何解?”

他抿了口酒,淡淡道:“好与不好的,还是看人的。”

气氛变得沉默了起来。

左弗望着窗外,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他望着她,心里透着隐秘的嫉妒。

她会搭上自己的手,还穿着一女装而来,分明说明她对天子的感也是不一般的,怕是超出了所谓的兄妹之。

而刚刚这两句话里分明是有怨。

这是属于女子对男子的怨,而不光光是君负了臣那么简单。

只是再想到,他们俩绝无可能后,心里又微微松泛了一些。

起码,他与自己没区别,一样是求而不得,而不能,渴而难及。

“吃点东西吗?”

他推了推案几上的盘子,“这时节的山梅子正好吃着,你尝尝?”

左弗扫了一眼,道:“欧李产北方,你的能耐不小。”

“呵呵。”

孙训珽笑了笑,“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吗?”

左弗微微起,拈起一颗欧李,轻笑,“这是好东西,倒是不能错过了。”

欧李含钙量很高,易吸收,有着高钙果的美称,即便在后世也是十分高档的水果。外表形似樱桃,可左弗却觉着要比樱桃好吃多了。

吃了几颗欧李,便又懒洋洋地靠到了软枕上,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舟舸,听着船内飘来的丝竹之声,忽然道:“只有你我二人饮酒是不是冷清了些?这秦淮画舫上可有会伺候人的倌人?”

孙训珽愣在了那。

他望着左弗,见她神慵懒间却带着一丝坚定,他微微失神了。

过了许久,才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儿是男人寻乐子的地方。”

顿了顿又道:“非要做到如此?”

“人无完人,若无点好,岂不显得别有用心?”

“有我挡着还不够?”

他的目光一下变得锐利了起来,“为了个可笑理由糟践自己名声,值得吗?”

“我哪里来的名声?”

左弗伸出手,将酒盏举起,仰头干尽,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在我十六岁之前便没了名声,只是这金陵城里的一个笑柄罢了。”

“不许你如此自贬。”

他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生气,“你我狼狈为可,但不许利用其它人。”

“侯爷何时变得如此妇人之仁了?”

左弗望向他,“还会为他人担忧?”

“你懂我意思。”

他望着她,细长的眼里隐隐有怒气闪动,“你勿自作聪明,最后害人害已。”

“呵。”

左弗不屑一笑,“人这东西消磨一次少一次,消磨光了,你以为我会是现在的我吗?”

顿了顿又道:“孙训珽,我今前来,只是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

她望着他,“也许这世上……最懂我的人……是你……”

他呼吸一窒,垂下眼,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果然……”

轻轻摇头,拎起酒盏为自己满了酒,道:“看来你猜错了,不,是我低估你了。”

顿了顿又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没什么准备。”

左弗将酒盏推到他跟前,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利用我,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心甘愿。”

“那为何又生怨?”

“换你不怨?”

左弗反问道:“我听闻你儿时过得极为辛苦,即便努力讨好父亲,讨好嫡母却也总得不到一个正眼。这人与人,终是要讲公道的,若是失了公道,那框住人的伦理道德又能维持几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若不公存在,家则无宁,天下则难太平。”

“你还打听过我的过往?”

孙训珽扬眉,“还打听出什么了?”

“呵,你觉着我左弗是个任人摆布的人?即便往我弱小,可又怎可能不打探一下你的底细?再者……”

伸手接过他推过来的酒盏,轻轻抿了口道,“还只许你探我底细,不许我探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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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沧海

他笑了起来,声音从他的膛发出来,竟显格外畅快。org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古人诚不欺我。”

他道:“昔年,你惧我势力被迫来这秦淮河上与我见面;而现在,不但来了,还着女装,那些隐匿于心间的小心思也懒得再隐藏,你强大了许多。”

“人总会长大的。”

她抿嘴一笑,“虽然过程总会有点痛。”

顿了顿又道:“就如你说的,如今我已贵为国公,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出征前你还不是如此。”

他挑眉道:“看来是想明白了。”

“明不明白的也无甚打紧。”

左弗手指摩挲着酒盏,轻声道:“尊卑伦理,道德文章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束得了行止坐卧却困不住向往公的心,不是吗?”

孙训珽低低一笑,“这话题憋闷,不提也罢。”

顿了顿又道:“听闻琼州某青楼传来一曲,曲调颇有风韵,不如我们合奏一曲?”

“侯爷果然对我上心。”

左弗轻轻一笑,“别人不知道的事,你总能知道,哪怕我远在琼州。”

“曲调里的不甘,放肆桀骜,与月争辉,哪怕粉碎骨也要求个公的意境岂是青楼女子所能作出的?”

他淡淡一笑,“也未曾打听,只是初时听来便觉是出自你之手。org你曾跟杨廷鉴学琴,杨廷鉴琴艺了得,也只有这样的名师才能调教出这样出色的弟子。”

“静山先生弟子之名可不敢当,我之笨拙不知被笑了多少回。不过,侯爷若有兴致,我倒也愿与你合奏一曲。”

“甚合我意。”

他拍了拍手,在外间候着的婢女进来,得了他的吩咐后,便抱了古琴与洞箫进来。

修长的手指摆在了琴弦上,轻轻拨动后,望了孙训珽一眼后,手指猛然弹出,刚还充满宁静的船舱内顿时涌起一股气势磅礴之气。

洞箫声随即跟上,琴声与箫声纠缠在一起,竟是意外的合拍。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趣。

明明曾经是最看不惯的人,走到最后,却发现,最了解自己的人却也是那个自己最厌恶的人。

秦淮河变得安静了。

听到这琴箫合奏之声,所有的声乐都停止了。

这首左手指月听闻是从琼州一青楼传出来的,曲调虽有些怪异,可却又颇具古味,让人罢不能。

只是这首曲虽好,能弹好的人却不多。这秦淮河上不乏多才多艺的女子,可却总也弹不出人们想象中的那股味道。org

而如今,当这首曲子从某个不起眼的小船里传来时,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那条船是安顺候的,刚刚镇国公上了这条船,那么现在弹奏的人……

所有的人似有了明悟。

这样的气势磅礴岂是一个青楼弱女子能谱出来的?!此曲应出自镇国公之手,也只有她敢为这首曲起名“左手指月”。

听闻这个镇国公乃是太星传世,若不是神仙转世而来,又何来指月的气魄?

只是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那吹箫之人竟也能将这意境演绎出来,琴箫配合,竟是说不出的和谐,有股心意相通的感觉。

果然……

这二人两相悦,却因天子不能相守吗?

有些人默默想着,竟替二人有些不值起来。

虽说想法有些大逆不道,可左弗到底是有功于大明的,陛下未免有些薄待功臣,且猜疑心太重了。

但想想又有些释然。

先帝也是疑心重,而天子经历这多事,或许也有自己的考量吧。

可英雄美人两相悦却不能厮守想想总觉有些遗憾,尤其这琴箫合作如此默契,更显意深重,若能结为夫妻,必也能成为美谈。

毕竟,安顺候风流成,如今一颗心却只为一人而系。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是多感动人的事啊!

一曲毕,众人还觉有些意犹未尽,竟盼着那船里的人再演奏一遍。

知音难觅,能聆听到如此配合默契的琴箫合奏之曲的机会不多啊!

一本乐谱扔在了孙训珽跟前,左弗轻笑,“想不到你洞箫吹得如此好,倒是让我意外了。这里有一曲我偶然得来的曲谱,名为笑傲江湖,我颇此曲,不知侯爷能不能跟得上?”

孙训珽翻开乐谱,看了好一会儿,有些惊诧地道:“此曲从何而来?”

虽是庶子可自小也是受着最严格的贵族教育长大的。像他们这些贵族,无甚实权,便只能在文章与文艺上下功夫。

孙训珽虽不受嫡母待见,可到底是侯爷之子,嫡母表面上也不敢太过苛待,故而也请了最好的声乐师父教导他音律。所以,当谱子看完,音乐已在他脑海响起。

曲子里对世间礼教的不屑,对正义的追求,以及所展现出的潇洒竟是让他生出向往来。

一甲子六十年,可又有几个人能活到六十?光短暂,何必沉迷于那些名利权势?又何必纠结于凡夫俗子的目光被困于这红尘中?凡人终是自寻烦恼,不若归去,放下所有,最自在。

这是何等潇洒的心态?

谱写此曲之人当真是有大怀!

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大侠梦,尽管彼时的大侠已变了味,可想着汉唐时,长安街内的游侠儿们,只因“不公”便可拔剑以命相搏,何等的义薄云天,又何等的豪迈不羁?!

正怔愣间,铿锵有力的琴音已响起。

只有琴声的笑傲江湖略显单调,可依是气势磅礴,听来血沸腾不已。刚刚准备散去的人们听到这声音又重新聚到甲板,听着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调,在诧异后,竟感到了一股血沸腾!

何等豪迈,何等潇洒?!

此曲竟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吗?!

风吹过,卷起纱帘,卷起左弗的长发,所有人透过窗户望着。琴被置于腿上,她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似是被酒所染。

这一刻,望着左弗的人都是有些恍惚。

镇国公……

竟也是很美的。

恍惚间,曲已奏第二遍,而这一次,有了洞箫的配合,整个曲子的意境又上升到了一个高度。

豪迈的气势如涌来的潮水,似要将人淹没般,可在半沉溺间,潮水忽然就沸腾了,烧得人浑的血液好像都要沸腾起来般!

洞箫起初还略显生涩,可随着几遍演奏后,竟变得越发默契起来,曲子的意境也在被不断提升着,这一刻,喧闹着的秦淮河变得无比安静,天地间只有那dàng)气回肠的琴箫声在回dàng)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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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 一曲一诗

依在栏杆的女子们探着脖子,想尽量一睹左弗的容貌。

这个女子,是女人中的传奇。

只是她们身份低贱,不能得见其容颜。

而此刻,这荡气回肠,豪迈不羁的琴声飘荡在耳边时,她们便再也抑制不住想瞧一瞧左弗真容的冲动。

这首曲,即便是不懂音律的人也能听出好赖来,那种直击心灵的潇洒,对尘世礼教的不屑,对自由的向往是那样明显,以至于划桨的船夫都因这曲调而感到心潮彭拜。

曲子反反复复地弹着,洞箫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细密的汗珠浮上了左弗的额头,而却不觉炎热,只觉身心畅快。

直到这一刻,左弗才隐隐发现,自己真得是压抑太久了。

从重生到这里,曾经那个乐观天真的左茜仿佛就随着重生一起死去了。来到这里的每一刻,她都在扮演着别人而不是自己。

而此刻,沉浸在这首曲里,她的心情竟是格外放松。

她循规蹈矩这多年,将心底对自由的渴望压抑了一遍又一遍,难道还不许她有片刻的放松吗?

心境越发沉入,手指弹拨也越发有力,待停下时,虽是大汗淋漓,可心情却是格外舒畅,仿佛所有的压抑,所有的不快都随着这首曲烟消云散了。

“此,此曲……”

旁听的观众终是回了神,忍不住激动地道:“到底是何人所作?!神曲,神曲啊!快,快拿纸笔来,我要将此曲记录下来!”

有人更疯狂,催动着船夫靠近,大声喊道:“敢问船中贵人,此曲何名?”

船舱内传来一阵爽朗的女子笑声,“此曲名笑傲江湖,不过我更喜它另一个名字:沧海一声笑!”

停顿片刻,又有吟唱传出,“沧海一鸣非浪闻,谁能长号鬼门关。徒夸有象无人识,若说真空为已还。霹雳起时惊坠地,虹霓饮处失青山。他年记得浮生事,应笑从前桀溺间!”

“啪啪啪”,孙训珽拍起了手,“从不知你竟还会写诗。”

“友人所写。”

左弗笑笑。

淘宝有智能ai写诗的功能,是去年开放的。本来她是不耐这些事的,不过既然要为今后打算,自也要利用利用这时代的规矩,为自己刷刷名声,吸引一些文人来投。

“你的友人可真厉害。”

孙训珽笑笑,也未揭穿左弗,“又是琴又是诗的,如此才子只期有日能见庐山真面目。”

“会有机会的。”

左弗笑笑,端起酒盏仰头干尽杯中酒,重重放下酒盏后,道:“秦淮河风月尚未览尽,侯爷何不带我领略一番?总困顿于一处,纵是溢美赞赏不决,可听多总也腻味。”

“呵呵。”

孙训珽笑笑,“我正有此意,如此神仙曲调,如此佳人被人旁观总不如我一人独赏来得美妙,我们还是泛舟秦淮河,再弹一曲笑傲江湖吧。”

“正合我意。”

船轻轻推动了,有无数船跟了上来,那曲又响起,所有人像后世的追星族一般,疯狂尾随其后,不断惊叹着。

“今日一曲一诗怕是要惊动天下。”

孙训珽望着后面跟着的船,轻笑道:“又将我利用一番,可有甚好处?”

“说利用就难听了。”

她抿嘴笑着,“你刚还说,我只可与你狼狈为奸,既然你是狼,我是狈,天造地设一对,又何谈利用?”

话一出口,气氛为之一默。

屋里的婢女适时地退了出去,椿芽也很有眼力见地飘走了。

虽说这侯爷以前挺风流,可痴等自家姑娘这多年,如今连家门都甚少出了,这份痴心也着实感动人。

浪子回头金不换,若是大姑娘能嫁给侯爷这样的痴心人儿也是不错呢。

椿芽觉着,如果是自家大姑娘亲自开口,陛下应该不会再拖着大姑娘了,不然他这天子的脸皮可就要被扒了。

想起天子,椿芽又觉闷气。

凭什么拖着大姑娘不给嫁人呢?大姑娘哪里向往什么财富功名,大姑娘只是一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罢了。为什么就不能给大姑娘一个好儿郎呢?

朱家的皇帝果然都薄情!

“天造地设一对?”

沉默后,孙训珽大笑了起来,“即便知你不是那个意思,可此刻从你嘴里说来,竟也是让我如此愉悦。”

左弗低下头,脸烫得厉害。

她是没那意思,可被他这么说出来后,竟没由来地感到一股暧m。

这人……

还真会撩。

果是天生的花花肠子,都成本能了。

见她低头不语,他也不再继续这话题了。

多少年了,就算不是很亲厚,可对于她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再说下去,怕是要翻脸。

给她又满上了酒,道:“这首曲练了多久?”

“很多年了。”

左弗道:“跟着静山先生学会了琴后便练了。本是用来抒发心志,没想到这样一首不屑红尘的曲今日竟会被我用在了这儿。真真是对不住谱曲的人,让明珠蒙尘了。”

孙训珽挑了挑眉,“你能让万家生欢喜,便是用到了不当的地方又如何?说到底,我们人这样的东西都是随波逐流,自私的。所有的东西在我们眼里其实都只是个工具罢了。意境不意境的,其实也只是合了自己心意的工具。”

“听你这般说……”

左弗笑了起来,“倒也是这理。只是刚刚弹奏时的心绪飞扬,热血豪迈被你这么一说倒减轻不少。这世上的事不能说透了,说透了就无趣了,所以这杯酒你该喝了。”

左弗拿起酒壶替他满上,“该罚。”

“几年不见,比以往更难缠了。”

他笑着端起酒盏,望了左弗一眼道:“以往隐忍不作声敢起捉弄心思。而如今言语软绵,恰到好处,听来悦耳却不容拒绝,我若不罚了这杯酒,你会将我如何?”

“我能将你如何?”

左弗挑挑眉,“我还没小心眼到那程度,不过与人饮酒罢了,不喝便不喝吧。”

“你心眼还不小?”

孙训珽干掉酒,放下酒盏,望着左弗,眼露“哀怨”,“昔年不过捉弄了你几回,言语上占了你一些便宜,可你记恨到现在,也就今日稍稍对我有些好颜色,你这不是小心眼是什么?”

第531章 风淡云轻

“我可没记恨你。org”

左弗嘴角弯了弯,道:“我只是怕你。”

“怕我?”

他挑眉,“为何?”

“凶狠如狼,佞如狐,我如何不怕?”

“你便是这样看我的?”

剑眉又是挑了挑,“虽说当初对你颇有些轻视,可却从未在生意上占你一分便宜,都是在商言商,也未强买强卖,这也算得上凶狠?”

左弗笑了起来,“可你的心眼多,一不小心就被算计了,我怎能不怕?”

“真无趣。”

孙训珽摇摇头,“你这么说就不坦诚了。”

他望着左弗,一字一顿道:“你何时真正怕过我?或者说,这天下你又真正怕过谁?”

左弗凝视着他,沉默片刻,自嘲一笑道:“我怕的东西很多。昔年,圣人在卫所时,我想那闯王挡不住清兵,自知一旦清军南下,左家无可活路,便极力怂恿圣人出逃海外。

昔年,你唤我来这秦淮画舫,我不知你底细,明知有损名节却也不敢不来。

昔年,父亲为求得魏国公府助力,将安素粉赠予魏国公,国公府请我与师父去瞧病。org替权贵瞧病,最是吃力不讨好,可我无法拒绝,亦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心里害怕,可愣是要在魏国公夫人面前装得不卑不亢,只因,我弱小,一旦露出胆怯,便会好事变坏事,惹来杀之祸。

昔年,清军在扬州整整肆虐了十,我跟随父亲去了前线,在那片山坡上,我看见了被扬州百姓染红了的江水。我躲在山涧,用望远镜望着,浑发抖,只想着若是我与父亲不能在这里阻挡住这群魔鬼,那么全家都完了。

昔年,我在常州为官,清军兵临城下,十多万人围攻常州,而我只有八千守兵,我想着若是城破,我必遭清军凌辱,我很害怕……”

左弗的声音淡淡的,好似不含人间烟气般,可就在这平淡的叙述中,却勾勒住了一个弱小的少女如何经历着恐惧,一步步走到时至今的地位。

“在琼州得知父亲被刺杀,我也很害怕,望着父亲双目紧闭的样子,我甚至不敢想,余生在没有他在的子里,我又该怎么过?我又该怎么去安慰我的娘?

在前线得知百官叩阙,周氏被杀,我也是害怕得不行。只是,比起以往……”

左弗慢慢地干掉杯中酒,“现在的我更清楚,害怕是没有用的。这世上的事,无论你愿意不愿意,只要落到你头上了,你总得想法子的解决。org所以,侯爷,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面对您这样有权势,有城府之人,我如何不怕?”

酒的滋味在舌尖蔓延着,渐渐滚落喉间,酒精带来了一丝,暖得人肺腑似火烧,她侧过头,掩去眼底的柔弱,轻声道:“是人,总有怕的东西,哪怕站在最高的高峰上依然会被恐惧支配,谁也逃不掉的。”

“所以我才说你不怕。”

孙训珽道:“真真害怕了,你便不会想反抗。呵……”

他端起酒盏抿干了杯中酒道:“恐惧是强者的动力,是弱者逃避的借口,所以,这天下无你真正害怕的人,只有你嫌烦的人。”

“或许吧。”

左弗轻笑了声,“斗来弄去的,只觉烦恼,可偏偏生在这红尘中便是逃离不了算计,勾心斗角,尤其是走到你我这位置上时。”

她指了指桌上的曲谱道:“后面还有几首曲子,若是侯爷有兴趣,这曲谱便赠予你吧。”

“我刚已看过。”

孙训珽道:“你的心境都写在这些曲谱上了。不管这曲是何人所作,是你作也好,不是你作的也好,但被你收录在这里便只能说,你想当自己,而不是想当镇国公。”

“唉。”

左弗叹了口气,白了孙训珽一眼,“你这人就是太无趣,什么都喜欢探究个明白。”

说着便是起,孙训珽忙道:“要走?”

左弗翻了个白眼,“我想去净衣,有净衣的地方吧?”

孙训珽呆愣在那儿。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大笑,“让婢女带你去。”

左弗出了船舱,婢女迎了上来,然后便带着左弗绕过船舱,左弗这才发现,这船设计得真不是一般精巧。

在船舱前方有供下人歇息的小室,边上还有个小厨房;而在船舱后头则设计了卫生间,弄得还十分干净,甚至还点了香薰。

还真是一个好享受的人呐!

解决了方便问题后,左弗又回到船舱,见桌上又摆上了几个冷盘,细细打量一眼,发现都是自己吃的东西,心里倒是有些感动。

孙训珽向天子求婚,虽说其目的不良,但的确是因自己拖累,至今未能娶妻。

比起自己,他或许将朱慈烺看得更透彻。天子恩重的人,既开了口,若是随意更改主意,怕是要让天子抱不平;而若执意要娶了自己,一样会恶了朱慈烺,所以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孙训珽还是未能娶妻,虽说有点自作自受吧,但这么多年了,心里那点幸灾乐祸也早已烟消云散。

而且,自己去琼州五年,自打他自己弄了海船后,一年四季都会让家仆来给自己送家书和特产,合作的生意也从未出过幺蛾子,还帮着自己为琼州产的东西找了许多销路。

今一番话讲透后,那些偏见少了不少,知他与自己一样,都是被朱慈烺压制的人,竟也起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除此之外,她也起了一些知己感来。

自己害怕这个男人,厌恶这个男人,可不得不说,他却是最懂自己的人!

而他之所以懂自己,完全是因为他们骨子里就是一样的人!

藐视礼法,藐视皇权,为求公一样可以不择手段!

没有大义微言,只有实实在在的公道才能平息心中怒火,怨怼,他跟自己竟是一样的……

在这大明朝,一群受着“天地君亲师”教育长大的人里竟有这样的异类,也是有趣。

重新坐下来,隔着一张案几,两人面对面坐着,相互凝视了一会儿,忽然都笑了。

这一笑,风轻云淡,往的偏见似也随风飘散,饮酒谈天之间,又取来曲谱,合奏一首,饮酒一杯,待秦淮河被夕阳晕染成红色时,竟都是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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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促狭

酒不是上等的酒,只是自酿的酒;与自己饮酒的人也不是喜欢的人,只是今将话说透后,把酒言欢起来竟也是格外舒畅。org

上次这么放松过时还是与张景瑄一同喝酒之时了。只是,比起那时,今的自己更多了一分坦然与自在。

张景瑄忠于的是大明,而眼前的人他不忠于任何人,他只忠于公义。

他追求着公道,不甘被欺辱,所以他从一个庶子变成了爵位的继承人;他追求着公道,所以在做生意时,面对弱小的自己也未曾强取豪夺。

仔细再想想,的确,从自己打听来的消息看,在生意商上他会借势,但却从来都是公的。

或许……

自己对他偏见太深了吧?

左弗自嘲一笑,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忍不住靠在软垫上,迷蒙着双眼道:“不喝了,坐一坐,回去了。”

他也靠上了软垫,声音似也被酒晕染着醉了,带着点低迷沙哑的感觉,“嗯……等下,我送你回去。”

“好。”

她答应的痛快,一双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你说,今后,咱们会不会成了世人眼里的苦命鸳鸯?”

“你我如此默契,我真是意外。”

孙训珽轻笑了声,“你仿佛天生就知道我做每件事的目的,而我亦知你心思,云舒……”

他的声音变得低低的,“你不觉这便是知己的感觉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org

而他并不介意,继续道:“其实去了当初的功利之心,征服之心,现在剩下的只有牵绊记挂之心了。”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沉默,再望去,那小女子竟是已睡着。他怔愣了好一会儿,嘴角慢慢扬起。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竟是装睡回避。

不过想想她以前对自己的态度,再看看现在,他的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心底隐隐透出一丝喜悦。

不过,喜悦归喜悦,但脑里还是会忍不住生起几分捉弄她的促狭心思,总觉她那如猫儿般瞪大眼样子,隐隐含怒的样子十分好玩,总能让他觉着很开心。

他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便越过了长案几,坐到她边,弯腰低头,眼看着她的长睫轻颤,便是越发想笑。

头又垂下了几分,手轻轻挑起她一缕长发,听着她渐渐有些不平稳的呼吸,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厚。

又靠近几分,刚想再贴近点,忽然一巴掌拍了上来,“孙训珽,你别过分了!”

双眉倒竖,二目圆瞪,被酒晕红的脸颊似因自己的促狭而变得更红了。

他摸着自己被她打疼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org

“怎么醒了?”

“你都要轻……”

才说了四个字,便是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她瞪着眼,憋在那半天,忽然起,嘟囔道:“无聊!我回去了!”

他追着她出了船舱,笑嘻嘻地道:“这样走了,今天就白忙活了,来来来,快笑一个,我送你回去。”

她瞪着他,“脸皮真厚!”

“小不忍则乱大谋嘛,好多人看过来了哦,你确定就要这么走了,不让我送?”

他努努嘴,“今天你可是名动秦淮了啊,看,好多人都在看着你呢。”

“你真是嘴欠。”

左弗撇嘴,“说得我好像成了这秦淮河上的娘子似的。”

“那些哪里能和你比?”

他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不过曲艺诗词若要远扬,必是要靠这些娘子,你若向她们笑下,或许你也能如那些名士,这些娘子以唱你所作诗词为荣呢。”

“你该改名叫孙有理。”

左弗无语,“什么事到了你那儿都变得有道理起来,我还无法反驳……罢,罢,罢,不与你计较了,下回不可如此捉弄我,快回去吧,不然待宵后,你我便只能住这船上了。”

“那不是更好?”

他语带“暧m”地道:“这样生米做成熟饭,怕是再也阻拦不得。”

“我才不想。”

左弗抽了抽嘴角,“我没事给自己找个大爷伺候干嘛?我这样多自在?别贫了,快走吧。”

见她言语中已显不耐,已颇为了解她的孙训珽也不逗弄她了,点点头,让船夫靠了岸,自己先下得船,然后伸出手,望着她,眼含温柔,语带宠溺地道:“小心脚下。”

桀骜不羁,放浪不堪的安顺侯何时对一个女子露出过这样的表?一群坐在露台的娘子望着这一幕,眼里都冒出星星了。

无论男子如何风流成,可只要颜值过关,依然会让许多女子失了理。

很显然,此刻的孙训珽同学已成了娘子们心中浪子回头的典范,一群人眼带着羡慕,望着这对才子佳人,心下戚戚。

也不知自己何时能遇上这样的良人?

左弗伸出手,看似自然的背后手却有些僵硬。

这家伙现在的表太恶心啦!

他不去领个小金人真是太可惜了!

虽知都是在做戏,可左弗还是觉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上船那会儿,他那表虽温柔,可却也没这么露gu,可现在……

那眼神里蕴含的“温脉脉”都快要吓死自己了。

影帝啊!

左弗感叹着,忍着心中的不自在拉着他的手下了船。

他的手心很温暖,不是很柔软,手带着薄茧,平应也是常常习武锻炼的。想想他表面所展示出来的放dàng),再感受着这些薄茧,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他其实一无所知。

自律不是很强的人,是难以做到天天锻炼不断的。而眼前这个人,显然不像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此人心志坚毅,自律很强。

果然是狼吧?

左弗自嘲一下,松开手,道:“走吧。”

“嗯。”

他让仆人来他的马车,扶着左弗上了车后,自己驱车,朝着左弗家而去。

一路上,总有人相望。

作为金陵城的名人,浪子回头的痴种孙训珽同学显然很有名,大家都认识。

这会儿见他老人家亲自驱车,心里都十分好奇。

能让一侯爷亲自驱车的,车里面坐着的人份该是何等高贵?又或者对安顺候是何等重要?

可能让安顺候驾车的人除了天子外,好似也没什么人了吧?

等等……

还是有一个的!

镇国公已归来,难道车里的人是……

镇国公?

大新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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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三不朽

第二,整个金陵城都在传唱着左弗所作的那首诗。而那首笑傲江湖的曲更是在一夜间传播开来。

如此dàng)气回肠的曲子听一遍便是难以再忘。而许多人更是从这首曲里听出了左弗此刻的心境。

历经诸事后,繁华褪尽,只剩下了看透沧桑过后的释然。

心如止水,唯有大道存心。

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作出此曲,其志向已很明确!

她当真是要做圣人,解万民之苦!

而当亲耳聆听此曲的人,更是从那默契的琴箫合奏中听出了共赴劫难,同享安乐的意志!

那是两个演奏者从心底散发出来的,他们有着同样的目标以及决心。

孙训珽这样一个风流浪dàng)子竟是如此痴,真叫人意外。这箫声是骗不了人的,或许,在他心底,真正在意的是左弗这个人,而不是为了利益。

曲谱与诗被递到了朱慈烺跟前,皇后端坐于他旁,面上镇定,可心里却是忐忑。

天气渐,想着丈夫处理政务辛苦,便是亲自从自己的小花园里摘了薄荷,摘选清洗干净后,熬出了薄荷汁,再取那上好的糯米与绿豆蒸熟,吃的时候,取一些绿豆与糯米,加入一点薄荷汁与冰水还有白糖,一碗下去,最是解暑佳品。

天子虽对她冷淡,不过却不会驳了她为皇后的面子,送些汤水点心,也不会拦着不让进。org

只是她也只能进到这前了,后面的寝宫是万万不得踏入一步的。虽天子从未明确说出,不许她进寝宫,但从天子从未在寝宫见她来看,山芷娴觉得天子是不愿让她进去的。

虽说只是教谕的女儿,可到底读书多,脑子还是有的。心里虽郁闷,却不会去点破这事。

今,她做了汤水前来,只想着展示下为妻子的贤惠,可哪里晓得,才坐下,高庸便送来了一首诗,一首曲谱。

得知是左弗所作后,天子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只是当听完高庸的讲述后,脸色便可见的沉了下来。

“秦淮河?孙训珽难道不知弗儿是良家女子?竟敢如此折辱她?”

高庸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道:“好似出征前二人有约定,听说是镇国公先给安顺候下了帖的。”

顿了顿又道:“奴婢下面的人说,二人泛舟秦淮河,饮酒作诗,喝到兴上,便取琴箫合作,这首笑傲江湖便是从安顺候的船里传来的。

据说当时整个秦淮河都沸腾了,为此神曲疯狂不已,皆说琴箫合奏之默契,曲调之意境惊为天人,不少人为之疯狂,催动船夫,尾随其船不停呼唤。

镇国公饮酒一杯后,大笑作下此诗,并说此曲名笑傲江湖,但其更喜其另一名:沧海一声笑。org”

“啪”的一声,朱慈烺手里的笔应声而断,高庸吓得忙跪了下来。

知天子不喜这些,可若自己不如实汇报,天子会更不高兴。所以,他只能选择如实禀报了。

皇后望了一眼天子,见他脸沉得好似要凝出水来,一双细长俊目更是染了冰霜。素来喜怒不显的他,此刻竟是难以抑制心中怒火,竟是将手里的笔都折断了。

这是下意识的,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对左弗竟是如此在意吗?

可惜……

皇后垂下头,心底有些莫名的欢喜。

左弗对天子无心,对安顺候有意,这让她略略感到松快了一些。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终也是不成的。

而此刻……

她与他才是夫妻,她才是那个会与他走到最后的人,哪怕死了也是要被装到一个墓室的,所以只要左弗对天子无心,那么她总能感化天子的。

只是天子此刻所散发出的气息却是让她心颤得不行。这沉沉的,如寒冰一般的感觉终于让她明白,什么叫作“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是吗?琴箫合奏极为默契?”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当内所有人都极力绷住神经,屏住呼吸的时候,朱慈烺淡漠到不带一丝感的声音传来,“如此说来,镇国公竟与安顺候心意相通吗?”

无人应他,也无人敢应。

天子对左弗的心思已是天下尽知,这样的问题回敢应?

“她今是自己去的秦淮河吗?”

“回皇爷,是。”

“作何打扮?”

“皇爷……”

“说。”

高庸将头垂得很低,战战兢兢地道:“镇国公今作女儿家打扮,穿了见藕色的衣衫与金织的马面裙,头上戴的,脖子挂的,皆是京城未见过的款式,便是那团扇也是与众不同,所用底子才是淡紫色的薄纱,双面绣花,皆是兰芝,颜色渐变,十分雅致。

头上珠宝虽简单,可却是光彩夺目。长发半绾半散,不似以往只是束起,还,还……”

“还什么?”

朱慈烺的脸上看不出表,可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还描眉点唇,整了妆容。”

“呵。”

朱慈烺冷笑,“果是心意相通,看来倒是朕成坏人了。”

皇后心里一动,小声道:“陛下,若是镇国公也中意……”

话到一半便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朱慈烺的目光扫了过来,淡淡一瞥,却是锐利至极,让剩余的话直接卡在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

山芷娴垂下眼,长睫因心中惊惧轻颤着,可她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道:“陛下……镇国公毕竟是功臣,您莫寒了功臣的心。天下要下雨,娘要嫁人,您拦不住的……”

“闭嘴!”

朱慈烺呵斥道:“皇后何时变得多嘴多舌了?”

山芷娴抬起头,眼里盈上了泪花,颤着唇道:“陛下,您是我的夫君,看着您痛苦,臣妾心里也痛苦。若您喜她,何必将她娶来,臣妾在宫中寂寞,若是有妹妹相伴,也会好许多的,陛下,您这又是何苦?臣妾并不是嫉妒之人啊!”

她说得真意切,可被点破心思的朱慈烺却脸色越发沉了。只是到底还没失了理智,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送皇后回宫。”

“陛下!”

山芷娴一惊,忙跪下,“陛下,是臣妾多言了!可,可臣妾……”

“回去吧,朕不怪你,朕累了……”

朱慈烺挥挥手,扔了手中折断的笔,靠在椅子上,闭上眼道:“我与她只有兄妹之,皇后这等话若再给朕听见,莫要怪朕不给你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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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怒

这话说的很重了。

自入宫以来,天子虽冷淡,可却从未说过如此重的话。

山芷娴吓得脸色苍白,匍匐在地上,直到宫婢将她搀起,出了乾清宫都未缓过神来。

直回了自己的寝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缓过神来。想着天子平的喜怒不显,再到刚刚压也压住的怒火,她只觉心酸又嫉妒。

左弗到底有什么好的?!

是,她志向远大,她本事了得!

可一个女人格这么强,手段如此狠辣,哪里能讨得男人喜欢?男人最终还是喜欢女子柔顺的,那些子刚烈的,哪里能讨人喜欢?

颤栗过后,心底便涌起浓浓的妒意。她唤来宫婢,道“派人传个话,就说本宫体不适,想让母亲与姐姐进宫陪伴。”

皇后自有召见命妇的权利。虽说是皇后母亲,但如今却也只是臣下。而按照惯例,皇后的父母都是要受封的,所以如今皇后的父亲与兄长被封侯,母亲也封了一品的夫人。

许是为了堵上朝臣的嘴,天子还破例封了其姐为淑人。如此厚封,让当时还未进宫的皇后颇是惊喜,只以为天子看重自己,才会如此厚封。

如今现实无地将美梦撕碎后,皇后一颗少女心也粉碎了。这会儿,满心满眼的酸楚嫉妒溢满心间,她只想看到自己的亲人,诉一诉心中的痛苦。

撇开皇后在这儿独自伤心不说,再说朱慈烺。

待皇后走了后,他便将所有太监宫婢遣走,只留下了高庸。他坐在椅子上,眼里溢出的是再难抑制的怒火。

他感到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他知她委屈,可在这江山天下前,他别无选择。天子忌惮臣子势力,有时并不是忌惮那个臣子本,而是权利本来就是一种让人忌惮的东西。

为何,为何?!

聪明如她却总是不明白?!

自己压制左家,分化左家军的势力也不光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她啊!

盛极而衰,这个道理不懂吗?

而现在……

她居还和孙训珽那个浪dàng)子去游秦淮河,更是饮酒作乐,毫不避讳!

如此行为,是连为女儿家的矜持与名节都不要了吗?!

而除去这些外,他更多的感受到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嫉妒,有种想把孙训珽杀的感觉!

昔年,她避孙训珽如蛇蝎,而如今却能与他谈笑风生,更是琴箫合奏,引来世人围观!

当年,这个能与她谈笑风生的人不是孙训珽,而是他!不知多少个夜晚,她偷偷拿酒给自己,坐在千户cāo)练场上看月亮,看星星。

她跟他描绘着未来,描绘着如何在海外营造家园,说着那些奇闻异事,喝的虽是小孩都能吃的甜酒露,可每次回忆起那些时光,他便觉格外幸福。

可现在……

她对他虚与委蛇,眼里多了防备,心里少了真诚,就因为一个左伯,就这么恨自己?

他死死捏着扶手,手不自觉地收紧,忍着心里滔天的怒气道“还打听到了什么了?”

高庸跪在地上,头上已挂满了汗珠,舌头像打了结一样,他支吾着道“皇,皇爷……”

“说。

轻轻一字却如千斤压顶般,压得高庸气都透不过来了。他只觉自己内里的衣服都湿了,额头更有汗珠滴落下来,可他却不敢抬手擦一擦。

小爷太可怕了!

他也不知小爷为何在当了几年天子后会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不似他认知的那个小爷。

他这个秉笔太监比起他的前辈们来说可谓是低调到了极点,战战兢兢地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心效命,不敢出一丝差错,也不敢有什么念想。

混到他这个位置上,许多太监都会购置家产,可他除了天子赏赐的一两进的小院外,别无它产。便是手里存的银子也极少,除去月俸便是天子赏赐,旁人的孝敬他不敢拿,也就镇国公托人给他带的特产他才敢收一点。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而随着朱慈烺的子越来越冷漠,他的胆儿也就越来越小,这会儿感受着天子上散发出来的沉之气,他连话都说不出了。

“怎么?”

朱慈烺眯眼,“就打听到这些吗?朕每年给你的钱你都用来做什么了?南京城的动向都摸不清楚吗?”

“皇,皇爷。”

高庸将头紧紧地贴在地上,颤着道“奴婢不敢贪墨。只是,只是奴婢怕您听了生气。”

“说!”

“是,是……”

高庸的脑子快速运转着,组织好语言后才道“昨,昨在秦淮河上亲耳听到安顺候与镇国公合奏的人都说,笑傲江湖倒映出了镇国公淡薄名利,看透世事的心境。又,又说,安顺候则是明,明了镇国公的心意,箫声中自,自,自……”

“自什么!”

朱慈烺猛地一拍扶手,“还不快道来?!”

“自,自带同享富贵,共赴劫难的心意!”

高庸瘫软在地上,整个子都趴在了地上,他的子微颤着,他已用了极大的力气去控制自己,可就这样,他依然抑制不住地打颤。

天子对左家小娘子的喜在他这个不懂男女事的阉人看来都有些太不寻常了。

其实,他到现在还是搞不明白,天子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当初就该让左家小娘子当皇后,这样夫妻一体,就算靖国公有什么坏心思,难道还能造女儿夫君的反吗?

至于镇国公拥有的那股神秘力量……

好吧!

这个的确有点吓人!

可若是镇国公心向着小爷,这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想起先帝多疑猜忌的子,再看看现在的小爷,高庸其实很难过。

君王疑心重的不少,许多也因此作出了成就。可若是猜忌太过,终是伤了君臣感,不美啊!

“共赴劫难?同享富贵?”

朱慈烺冷笑,“他孙训珽难道可以为了弗儿做个庶民吗?若如此,朕就成全了他!!”

高庸不敢接话,只努力地撑起子,想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还打听出什么了?”

“回,回皇爷,没,没什么了……安顺候送了镇国公回去,只,只是,是,亲自驾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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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章 舍

“一个痴的浪子。org”

朱慈烺冷笑,“看来这天下人都知安顺候与镇国公心意相通了?朕倒成了恶人了?”

“皇爷……”

高庸小心翼翼地道:“许,许是那些人胡乱揣测的。那些富家子弟都是纨绔子,唯恐天下不乱,如深闺妇人一般喜八卦。这,这安顺侯痴恋镇国公,多次请旨求娶,自会被人议论。如今,见,见镇国公赴约,自是会起些闲言碎语。”

他小心翼翼地瞄着朱慈烺,见他脸上霾越发浓重,忙道:“皇爷,镇国公之所以能赚那么多钱,少不得安顺候帮忙,许,许是镇国公抹不开面子,就,就跟昔年她厌恶此人,却不得不与之周旋一样。镇国公不是感用事之人,她乃是事功学派,只信实用的。”

不得不说,高庸还是有些水平的。这一番话说下来,倒是让朱慈烺冷静了不少,紧蹙的眉也微微松散了一些。

但也仅是如此了。

朱慈烺的心依旧恶劣。

他不由想起一句话来:烈女怕缠。

孙训珽每年都给左弗送特产,一年四季,甚至购置了大量的硝石制冰,只为让她品尝到最新鲜的家乡味道,如此攻势之下,便是左弗也不能抵挡吗?

琴箫合奏,郎有,妾有意,孙训珽费尽心机,终是得了她的心……

想到这里,抓着扶手的手越发用力,他沉着脸,提笔写了一道圣旨,道:“去镇国公府下旨,让她立刻回琼州交接政务,待夏收结束,税银上缴国库清点完毕后再回来接替府尹一职。org”

“是,皇爷。”

高庸如蒙大赦,赶紧退出了乾清宫。他擦着头上的汗,只觉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

刚刚天子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太可怕了,他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掉了脑袋。

稳了稳心神,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圣旨便是出了宫,去左家宣旨了。

高庸到了左家,望着左家御赐的宅子,看着雕栏画栋的辉煌,心底不知怎的,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这辉煌,这荣耀到底还能持续多久?

即便他是个阉人,不懂男女,可却也懂得人。

处卑微的他尝尽人间冷暖,说实话,逃亡的路虽辛苦,可却也是他唯一能体会到人间温暖的一段时间。

在那个时候,小爷将他们当家人,当最后的依靠,无比信任,亲近。而现在……

望着左家大门上敕造靖国公,镇国公府的门匾,高庸只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物是人非,小爷不是当初的小爷,镇国公也不再是当的镇国公,兄妹谊不在,只是不知这份君臣之还能维持多久?

将心头涌起的淡淡悲伤掩去。如今为内宫最为尊贵的人,高庸知道,这样的绪自己不该有。

迈步上前,门房飞快地冲向宅内禀报,一番忙活后,左弗从高庸手里接过了圣旨。

高庸望着左弗那神冷漠的样子,嘴蠕了蠕,规劝的话终是未能说得出口。

他规劝什么呢?左弗又做错了什么?

只因实力强大,想有一个如意郎君这又是什么过错呢?

至于天子也很苦这样的话他更觉没法说出口。面对着这个对大明有再造之恩,对小爷有救命之恩的女子,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接完圣旨,左弗让椿芽拿了一盒巧克力过来塞给高庸,笑着道:“老高,你最近憔悴了不少啊?看来是心不好。这是巧克力,是舶来物,你拿回去吃,吃了心会变好。”

一声“老高”喊得高庸险些眼泪都掉下来。

这么多年了,无论自己处什么位置,只要不是正式场合,她总是喊自己“老高”。

这一声老高毫无鄙视,毫无巴结,可却是最暖人心肠。

他打小进宫,最渴望的其实就是这样一种平等对待。没有歧视,没有巴结,就拿他当个普通正常人一样看待。

所以,他非常不希望天子与左弗失合,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个给予他平等,尊严的女子与天子是一样重要的。

“多谢左小娘子。”

他福了福,作揖道:“陛下说,可等夏收结束,将税银上缴国库后再回来,将那边事都安排好了,再回来不迟。”

左弗点点头,“还请转告陛下,弗这便收拾行装回琼州,便不再进宫与他老人家辞别了。”

顿了顿又道:“还望陛下能恕罪,待琼州回来,弗再请旨入宫谢恩。”

“左家小娘,您多保重。”

高庸垂着头,小声道:“奴婢会祈祷您长命百岁的。”

“您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我此去乃是风萧萧易水寒了?”

左弗笑着道:“行了,老高,别多愁善感了,我有飞剪船,来去如风,很快就能回来的,到时请你吃酒啊。”

“嗳,嗳。”

高庸点着头,却是不敢再多停留,拜别了左弗后便是匆匆回宫去了。

将高庸送出门,左弗脸上的笑容以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半晌后,她扯起嘴角,冷冷笑了声。

昨自己才与孙训珽吃酒,今便迫不及待地赶自己回琼州,又不敢,恨又不敢恨,今的天下共主与往的朱慈烺相比,也并没有坚强多少。

想起周氏的死,想起他的用心,左弗那颗心早已生出了裂痕。自私的人令人厌恶,尽管此刻依然有淡淡哀伤萦绕心底,但她已不是小孩子了,两辈子的年岁加起来已是很沧桑了。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所有对的幻想也都幻灭。她不能否认她曾被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打动过,毕竟,朱慈烺再落魄,那学识,风度,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作为一个上辈子单了28年的狗,换了个少女子后,长久的相处,难免也会荷尔蒙萌动,生出一些绪来。

但也仅是如此了。

当过了这个体的青萌动期后,当他娶后又杀周氏后,左弗也彻底明白了,在这真实的世界里,没有霸道皇帝独我的剧。

在这真实的世界里,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有着太多要追求的东西,于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男人来说更是如此。

江山永远比美人重要,那些选了美人舍江山的终究是无奈无能的代表。若有选择,左弗相信,他们会美人江山一起要。

所以,自己为何还要再伤感呢?

比起他的江山,自己的家,那些信任自己的百姓就是江山!

他可舍她,她亦可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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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回琼州

当天下午,被困在特定区域内的约翰伯尔以及他那几个水手,还有黑人奴仆便进了广州城。

左弗一张纸条递到总督,三司,哪个敢不批?人家都说了,这西洋商人要跟她回琼州,留在特定区域不合时宜。

一句不合时宜,就是最好的借口了。当下也不敢啰嗦,当下给了批条,放人。

人被领出来后,左弗就在驿站的附近给他们找了客栈。然后,又问了当地老乡,直接带出城外,赶下河去,在李想同志的帮助下完成了清洗工作。

而用着肥皂的约翰伯尔则是十分震惊!

这东西他不陌生!因为家里阔气时,他也曾用过!但是,这玩意十分昂贵,一般只有有钱人和贵族才用得起,而在这里……

随便就扔给黑鬼一块,还不回收,这得富有到啥程度了?!而且,这清洗效果也远远强过他以前用过的,还带着一股奇特的味道,闻着感觉还不错,洗完后,那味道也淡淡散发着,若是带回欧洲的话……

哦,上帝啊!

瞧瞧,他这是发现了什么?!若是这种清洁力极强的香皂带回欧洲的话……

那一定会引起疯狂吧?

尤其是……

都能随便送给黑鬼了,那在大明应该不贵吧?

他的心飘荡了起来,对琼州之心期待了起来!而当他拿到一身绸缎做的汉服后,更是高兴地蹦了起来!

而那些内衣这样也让他感到新奇!那面料柔软到不可思议,而且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这些大明人真得是太聪明了!只是这面料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可以这样柔软?为什么大明开出的贸易单里没有这种裤子?

哦,对了。

这些明人都比较害羞,也许他们觉得这个卖出去是十分失礼的吧?

暗暗脑补一番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按着李想的示范将衣服穿了起来。

低头拉着衣服左右看看,只觉心里美上了泡。

他弯腰行礼,表示感谢。

李想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却还是笑着,然后领着一群洗干净的人回了客栈。

跟客栈的东家一番嘱咐后,便回了驿站。后面的日子,左弗便是带着约翰在城里转悠。除了给自己物色商品外,便是在给约翰灌输中国文化。

想培养出一个合格代理人,洗脑也是有必要的。毕竟,只要看看后世被鹰酱忽悠成傻子的人数便知,软实力有时不亚于一颗原子弹,文化输出的杀伤力有时比原子弹还有用。

而左弗自己也需要在广州买点东西。

琼州的商业真得太单一了,许多东西都买不到。而广州就不同了。作为现在少有对外的都市,在这儿你能买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是几个来自南亚,中东的女仆。

左弗对女仆不感兴趣,她现在需要的是可跟淘宝进行交易的药材,干货。

虽然淘宝上的资金已高达十几亿,空间里也存着上千件古董家具以及四万两黄金和百多万两白银,但是,这些东西不能抛太多。之前她抛了太多后,就发现这价钱会受影响。

所以现在,除了古铜钱她还在继续卖以外,一些古董家具黄金这样,她已开始控制了。

资金虽然还充足,但她已习惯去多积攒财富。琼州这样穷的地方,前期需要大量投入,跟常州比起来,获得回报的时候会晚得多。

她在武进三年,搞了一年多,投入的钱就开始回流了。除去上交以及留用在地方的,她所参与经营的生意也都有了回报。

而因着她前期自掏腰包搞基建,所以后面这部分的钱朱慈烺也是允许她截留一部分补上的。左弗也不会客气,若是不要,但显自己有不臣之心了。

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圣人,自己掏腰包投资的,自然要回报了。光用爱,又不能发电不是?

而琼州的条件可比武进恶劣多了,所以能三年内看见回报就不错了。事实上,三年都不敢想,除非海贸这一块能在三年内搞得红火起来,不然见效会很慢。

资金投入的巨大是可预见的,所以左弗还得继续攒钱,为将来做准备。

几天后,左弗买到了一条新的大福船,广州这边拨给了她一些船匠,水手和几个老秀才。这些人拖家带口的跟着左弗上了船,脸上带满足的笑容。

虽然要去琼州那个破地方,但是这位镇国公开出的价码实在是太优厚了。而且平易近人,一点也不跋扈,跟着这位主干活,总没错了!

而除去这些人,船上还装满了货物。都是用来跟淘宝交易的药材,干货。

而约翰伯尔的船上此刻也满载了。与左弗不同的是,他船上装得不是货物,而是人。

左弗看见城里有许多无家可归的人,与他们交谈后,他们愿跟着去琼州,她便将这些人都带走了。

琼州现在就是缺人,只要是愿意干活的,她都要!

而对于左弗这种公然拉人去琼州的事,广州地方官们也是睁一眼闭一眼。那些人本就是累赘,就是她自己不来拉走,晚点他们也是要给她送去的。既然她自己带了一点过去,那最好不过了。

而丁魁楚看着左弗这个瘟神上了船离开后,也是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这个人在他的地盘上,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现在人走了,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扬帆起航,一路行程也无甚可说,五日后,一行人便到了琼州。算算日子,这一走,也二十天了,而琼州也是变了一番模样。

乡民们在食物的刺激下,干活热情是十分高涨的。在田里的活忙完后,便又回到工地上继续干活,而田里的事则交给女子们照看。毕竟,后面的工作已不是那么繁重,还是回工地上吃白食比较重要。

琼州人虽少,可集中到一起干活,进展还是很快的。等左弗回到这儿时,城里的路以及下水道系统竟然都已弄好了。而乡民们现在已开始在城外挖土,准备建造外面的路了。

再回到这城里,左弗望着干净的路,自己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了。而约翰伯尔则已经跪下了,嘴里直呼,“天啊,这哪里是什么蛮荒之地?!这是神迹,神迹啊!”

第537章 志同道合

看着这些相处了五年的属下,看着他们眼里的炽烈与期望,左弗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昔,她与他们相处,自己是比较强势的,很有点上级压下级,以势压人的味道。

她并不喜欢这样,可在这个处处讲等级尊卑的世界里,这个方法却是最好使的。

当然,除去这些外,少不得也要耍些心眼。以超越时代太多的目光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去帮着他们做出功绩,然后认可自己。

可以这么说,与这些同僚相处了五年,并无多少真心存在。可这一刻,盘旋在左弗脑海里的满满都是“同志”二字。

在后世,这个词一度被玩坏了。

可在此刻,左弗才深刻理解了这二字的含义。

同志道合者为同志。

当有了一样的信念,一样的目标,那么阶级就会被打破,心灵就会融合在一起。

她举起酒杯,干掉杯中酒道:“我大明立国近三百年,陋规陋习积重,这才有了被清人屠戮的结果。这回,我回去,一路所见依是触目惊心。

虽有了红薯,土豆,南瓜,玉米,高产稻等高产作物,可百姓生活依旧困苦,只是能吃饱肚子,比以往稍强些。而我经之地,还多是繁华之地,繁华之地的百姓还如此困苦,着实令我费解。

我稍稍作了调查,发现当地乡绅还在把持着粮价。昔年世道不太平,天灾**不断,大量自耕农将土地jiàn)卖,或被强占,占有多数土地的乡绅在这等事上自极占优势,所以出了咱们琼州,粮价依然高,也只比前些年便宜一点点,百姓虽能吃饱了,但却也很难富足。

再说战事。卫所军备,兵丁素养依然堪忧。招募的亲卫条件虽好些,可这些人并不为国所用,只听一人号令。人人都说我左家军厉害,可我本人却不喜欢左家军这个称呼。

军人,不应是任何人的私产。他们是属于百姓的,是属于国家的,章家军,左家军都是不可取的。

如今清军虽被我等打退,可半壁江山仍在清人之手。如果我等现在就贪图享乐的话,那么来我们也会被一同被腐化。所以,我们还不能放松警惕,孩童,兵丁,百姓的教育还是得加强加强再加强,如此才可长保我华夏安宁。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薛耀明小心试探道:“您回去是不是要变法?”

“法是要变的。”

左弗喝了口酒道:“不变不行。只是我们不能提出这口号来。”

一群人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毛榆有些丧气地道:“我们这些人都是被踢到琼州来的,以前的同窗虽有几个,可大多也没什么出息。而恩师们,早已不在人世,也是借不到力。我们将琼州弄得虽好,可终究只困于这一隅,在朝中毫无根基,若提变法,怕是要遭攻陷。”

卢点点头,摸着山羊胡道:“如此,还是不要说的好。且我等得吸取前人变法的教训,不可急躁,还得缓缓图之。”

“只怕有些人容不得我们缓缓。”

沉默许久的张景忽然道:“此次百官叩阙可不就是冲着云舒来的?若是云舒为两广总督,大明海贸便几乎都落在云舒妹妹之手了。那些朝里的大官哪里可能让云舒接任两广总督的位置?那样他们的银子要流失多少?

云舒为人,天下尽知。刚直清廉,民如子,一旦她坐上这个位置,且管军备与民政的话,那么两广便再无半点油水可贪墨。届时,国库丰盈,而朝里那些人的腰包可就要空了。”

“英国公此言在理。”

毛榆连连点头,“所谓挡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府尊若为两广总督,他们得不到好处,自是要拼命闹。且听陛下的意思,连官吏的任用都由府尊做主,我等地方官虽不如朝官清贵,可一旦团结起来,那也是不可小觑的势力……唉,如此说来,府尊还是要争一争总督的位置比较好啊!府尹虽好,可却是个苦活。”

“若是不深入朝廷,如何变法?”

张景摇摇头,“不要小看应天府尹这个位置。坐在这个位置上,可谓是牛鬼蛇神,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接触。只要cāo)作得当,那将凝起一股不小的势力。”

“看来沐年兄也主张变法了?”

左弗抿嘴笑了笑,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意外。

与这位相处了些时,知他并不傻,是有大智慧的人,所以这会儿他也倾向变法,她倒也不意外。

“如你所言,已到了救亡图存的时刻,我等不能有松懈。”

张景将杯中酒干尽,眉宇间露出了一股豪气,“自来琼州后,我才知大同真可实现!而这一切都是云舒你造成的!由此可见,提高生产力,制定有效的管理制度,便一定能实现繁荣!邓公选集里说的那句“猫,捕鼠,无论白黑皆好猫”我觉乃是至理。”

此言一出,其他官僚也是纷纷点头,薛耀明颇为感叹地道:“大道至简,其实是我们曲解圣人之意了。”

顿了顿又道:“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无工不强。我等若要变法,便要狠抓这三样。农业,生产,经贸,缺一不可。”

“非也!”

程绘摸着胡须道:“还得加上管理。好的制度才能产生好的结果,大人所出工分制度便极为合理。工分关乎其生活品质,虽不是钱财却是无差,若照此执行下去,完全可废除金银交易,以工分或代替。”

“我大明宝钞之所以破产……”

卢小声道:“概因信用缺失。由此可见,无论是用工分还是用宝钞,朝廷信用才是维持其正常运行的根本所在。”

一群人纷纷点头。

都读了点经济学理论,对于大明宝钞的落败已是心中明了。以往他们只是隐隐察觉此乃朝廷失责,可要他们具体说出些理论来却是含糊不清的。

而这一切,自看了左弗给的一堆书后,对于经济运转,货币体系的维持心中都是很明白了。

所以,这会儿卢说出这话,他们都是感同受。工分制度在琼州好使,概因制度良好,且运转得力,所以即便是无金银,工人们依然可以在惠民超市以工分兑换商品。

说到底,这已是货币运转的一种了,而维持这一切的则是琼州官府的信誉!

第538章 变法之心

货币等于信用。

这对生活在后世的人来说并不难理解。像后世,正常国家的纸钞运行良好的都是zf信誉极佳的表现。

一旦信誉度降低,那么运行就会出现问题。像大明宝钞,开始也是好的,可后来随着朝廷一系列cāo)作后,便彻底失去了信誉度,破产了。

古人也不是一点都不懂经济之道,可是因着概念模糊,往往会因私心或这样那样的事乱搞,最终导致了其信誉度的破产,最后不得不回到老路子上,用金银铜来交易。

可中国并不是盛产金银铜的国度,中国的白银大多是贸易得来的,铜更是少得可怜,所以若想搞活经济,货币改革还真一个绕不过去的关。

左弗在琼州为官,虽是一手遮天,可她也没胆大妄为到自己发行货币,那样等同造反了。

而琼州这么多产业,这么多工人,要用金银铜结算显然很困难,而她也怕长期吃大锅饭造成人懒惰,所以便是将后世的工分制度采用了过来。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采用了这制度后,乡民们干活的更高涨了。于是,在这几年内,她又一点点完善这个制度,几年下来,工分等于钱的概念已是深入人心,经济变得很活跃。

惠民超市是左弗弄的,工人去惠民超市买东西完全可以用工分结算,而且用工分结算还能再打折,且力度很大,所以由此也产生了许多二道贩子,用自己的积分帮一些外来小商客采购商品,将自己一部分工分变成现银,用来置办其他需要用金银的东西。

许多外乡人跨海来琼州创业,他们本金小,根本谈不上大批量采购,所以找这些工人购买是最为划算的。

他们将这些用工分买了的商品再带回家乡去,由此又产生了一个新的行业:代购。

好吧,这结果是左弗没想到的,不过她也并不想去阻止。在这年头,能将经济搞活,让百姓吃上饱饭,过上好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有些事睁一眼闭一眼的就好了。再说,她也没规定不能用工分购买的商品再转卖,都是卖给自家人,钱都是兔子们赚的,所以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只是让左弗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些属下在讨论变法方针时,第一个想到的是货币改革,这倒是让她意外了。

这点子抓得很准。

货币不改革,经济就很难活跃,纸币为何会在四川产生?概因山路崎岖,金银铜缺乏,交易不便嘛!

所以这点抓住了,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更重要的是,只要将这件事做好了,那么就等于掌握了一个帝国的经济命脉,对于她下面要做的事能起到杠杆作用,是十分关键的点。

看着下属们烈的讨论,左弗竟生出几分老母亲般的心来。

这些家伙,总算是开窍了啊!

“不过似事涉及的利益方面太多,怕是不好搞。”

左弗想了想道:“我等若想行变法之事还需缓缓图之。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若想得到最好的结果,狂风骤雨要不得。”

说罢便是自嘲一笑,道:“再者我等也无力掀起狂风暴雨。我等在朝中皆无倚仗,一旦被知晓我等动了变法之心,还想在货币上入手,怕是要被人活活撕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神色凝重。

虽说朝里的那些大官未必有他们懂经济学,可能在朝堂混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哪一个不是饱学之士?

对于铸钱那点事哪一个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便是老朱家也亲自下场干过这等事,将铜钱里的含铜量降低,以此获得更多的利润。

所以这事,一旦提了,不但可能伤及朝臣的利益,还可能伤到天家的利益,所以还真得三思而后行,不然很可能变法不成,反伤自。

气氛变得沉默了起来。过了好半晌,毛榆重重地捶了下桌子,有些忿忿道:“想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琼州的模式明明这么好,明明可以开创千百年不曾有的盛世,可,可怎么就这么难?!一个铸币问题就要难死我等!货币若不能流通,又有何价值?!”

“唉!”

程绘叹了口气,道:“府尊此去,怕是艰难颇多。撇去这货币,这朝中斗争不说,就说南京这地方,如何发展工业?没有电,便什么也做不成。”

顿了顿又道:“据老夫所知,南京周边并无适合建造水电站的地方。”

“溧阳可以。”

左弗道:“只是工程量巨大,管路铺设是大问题。”

顿了顿又道:“不过想要发电也未必需要使用水力,用煤矿一样可以发电。只是那样的话,成本巨大,且对环境影响较大……不过,为了发展,有所牺牲也是难免的。

而且,我们的学生都要毕业了,抽调这些学生随我回南京,只要我们有恒心,以后一定也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我们用电并不向民间开放,只维持工厂所需,前期建造一个小型煤炭发电厂应是够用了。”

“妹妹想法最好,可未必能实现。”

张景道:“你这回截了用于抗清的银子已引起诸多非议,这等事做一回还没事,做多了,怕是天子都要动怒。”

这话很直白了。

潜台词就是:你这行为已算得上骄横跋扈,无视君父了。

左弗笑了笑,道:“我们大明缺什么?陛下缺什么?缺的就是银子。若是我能将这些银子翻成十倍,他们又有什么话可说的呢?”

说罢便是轻轻摇头,道:“前路虽不明朗,可事总要做了才知道结果,哪怕艰难也要试一试不是?”

众人心里一凛,对于左弗此刻的态度升出一种敬佩。

这便是荣辱不惊!

大人的心态变了!

果是要经历风霜,人才能成长吗?

这回百官叩阙,周氏之死带给她的刺激不小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左弗没有被这些打倒,反是更坚强了!这对他们来说是大幸事!

他们都上了左弗的船,船长若心志不坚,他们还怎么混下去?

一时间,众人心绪澎湃,纷纷举起酒杯道:“我等誓死追随大人,愿大人此去步步高升,繁花似锦!”

第539章 金匾(四千字章)

酒,喝到微醺,便是搁了酒杯,结束了变法的话题。

一路行来,虽所坐之船极为舒适,可旅途中到底不如在家中那般悠闲,人还是很疲劳的。

结束了接风宴,左弗回到知府宅里。望着这里的一切,想起即将开始的旅程,她感到有些失落。

住了五年的地方就要这样告别了,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

带着些微惆怅,她闭上了眼睛。

不管如何,人总是要往前走的。现在有太多人跟她产生了羁绊,她不能倒下。否则,很多人将因此被打击,甚至家破人亡。

将心里的愁绪一点点的撇干净,慢慢的,便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子左弗变得异常忙碌。

在琼州任上的最后时光内,她不但要处理好政务,还要亲自挑选学生人才跟自己回南京。除此之外,还得挑选接替自己的人才。

而这个人……

她想选薛耀明。

薛耀明能力算不上太出众,和毛榆这样根本没法比。但他却也有着其他官员所没有的素养:稳重。

如今的琼州已不需要太激进的人来主持大局了。相反的,像薛耀明这样的稳重派反而能更好的调和官吏间的关系,将五年来的成果延迟下去。

再退一万步来说,作为琼州府的一把手退位,不举荐二把手上位,那也将引来很多矛盾。除非在本地有更好的人选,不然也没必要去冒那个风险,将同僚间的和睦破坏掉。

二号位接替一号位,哪怕能力稍弱,可起码言正名顺,别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忙忙碌碌的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的,而得知左弗要回京为官,当地百姓显得很惶恐。

他们不知接替左弗的人会怎么样,政策是不是还会继续延续下去,现在的好子还能不能持续?

为了安抚民心,左弗不得不又在全府进行了一次宣传,将薛耀明接替自己位置的消息提前放了出来,以安民心。

薛耀明比较亲民,还是颇得人心的,并且亲口跟乡民们保证,会延续琼州现有规矩,只会变得更好,不会变得更坏。

有了两位大人物保证,乡民们的绪也好了许多,但心里的难过却是难免。

毕竟,在他们的人生里,左弗是唯一对他们好的官。也是唯一让他们的生活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官。

如今这位青天大老爷要走了,心里如何不难过?一些乡民已开始准备布匹,打算亲手缝制万民伞送给这位好官。

而本地乡绅与左弗并没产生什么矛盾。他们不如内地那些乡绅那么强势,见左弗并不像传说中那样蛮横,只重律法后,便老老实实纳粮上税,几年下来,关系相处还算和睦,甚至许多人还因此得了好处。

毕竟,一地经济发展得好了,他们这些拥有资源的人也只会更好。而且,左弗从来不做盘剥敲诈的事,十分重规矩,所以这些年他们的子其实是比以往好过的。

现在左弗要走了,心里倒也生出几分难舍之。一群人聚在一起后,便纷纷拿出一些钱来,凑在一起,坐着飞剪船亲自跑去广州,请了一群能工巧匠回来,给左弗打了块匾。

匾额上的字没什么花头,十分直白,就五个字:青天大老爷。这等直白的夸赞若被那些文人看见定是要笑话的。这些乡绅也不是没文化,只是当商议起来题什么字后,思来想去的,发觉左弗为本地做出的贡献实在太多了,数也数不完。

两袖清风不说,执法还严明。而且,搞民生经济还十分厉害,还跟百姓一起干活,时常上山下乡的巡查,这样的官你用哪个词来形容的好?

思来想去的,也只有一句青天大老爷配得上了。

索,他们琼州人也不怕被人笑话,被人叫蛮子也叫习惯了,干脆就直接点,用黄金打一个匾送给这位青天大老爷,只望她如这黄金般,一颗赤子之心永流传,永不褪色。

这样一块匾额要用黄金打造自然是极花钱的,但是他们这些年靠着左弗赚的钱也很多,且全府的乡绅你家凑一点,我家出一点的,分摊到每个人上其实也不算多。

当然,这事他们也不是没争议过。毕竟,左弗不但以刚直出名,其两袖清风的做派也是很出名的。直接送这样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岂不是在羞辱人吗?

可争了半天,他们最后想想,不用黄金不能表达他们的心,而且,左大人并不是迂腐之人,应该会收下这块匾额吧?

一群乡绅在这边忙活着,而那群入了左弗亲卫队的鬼子们也是开心得不行!

居然可以跟随大人去大明的京都了!这是他们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而且大人高升了,以后有了上朝议政的权利,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地位也上升了,毕竟,亲卫在他们的理解里就是家臣的意思。

主人升官,家臣地位上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只是李桑好像不大高兴,听他那意思,京城一群人对他们的主上心怀不轨,甚至这回还搞出百官叩阙的把戏来阻止他们主上成为两广的大名,所以这回回去,那些人必也是不安好心,会想法整他们的主上。

看着李桑那抑郁的样子,木二等人下意识地抽出刀磨了磨。

对他们来说,家主就是君上,谁敢搞他们家主,他们就跟谁拼命!毕竟,家主是给他们饭吃的人,端谁的碗替谁卖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更何况,他们的家主还如此仁慈,还将他们的家眷都接来享福,还给了他们户籍,让他们成为了大明人,与贫穷落后的东瀛彻底告别,这是何等的恩赐啊?!

所以……

对于去大明京都这件事,一群鬼子显得很兴奋。除了有想一睹大明京都风采的心思外,他们更多的是想去搞事。

听说这些大臣都十分忠勇,那么,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这些人的忠勇吧!

左弗还不知这些鬼子脑子里居然装了这等想法,更不知李想那家伙居然也会利用人了,她这会儿是忙得昏天暗地,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几个人来用!

要将这么多事在短时间内做完,显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夏收就要到了,忙完夏收,她还得将这一季的税银交上去。等忙完这些,还得清点各州县的粮仓,银库,交接工作。

账,不能糊涂。

虽说现在的官僚离任时都是一笔糊涂账,但她可不想学他们,所以必须将各地的粮仓银库都盘点清楚了,明明白白地走。

时间很快就到了七月底,左弗的事也差不多做完了。而就在这时,张景也接到了圣旨,让他回南京,跟在魏国公一同协守南京。

张景接到任命后,根本来不及跟左弗告别,就被来宣旨的人催着上了船,回京去了。

任命来得如此突然,左弗与一群下属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几人凑一起商讨了一番后认为,陛下此安排怕是大有深意。

魏国公协守南京多年,如今让另一个国公去分润其权利,难道是因为魏国公与左家走得太近,陛下又起了平衡的心思吗?

可英国公与左弗走得也近,陛下就不怕英国公也向着左弗吗?

一群人商讨了半天也不知天子是个什么想法,这时才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帝心难测”。

不过有点可以肯定的。

天子此举必是有平衡权利之意。且选英国公也不意外。因为英国公一门在以前就是协守北京城防的。只是现在京都沦陷,所以才要与魏国公一起协防。

不管如何,张景若能回去倒也不全是坏事。此人虽说忠君,但却不是迂腐之人,且与左弗关系还颇好,若得他助力,那么变法之事也能更顺畅了。

至于天子怎么想的?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景走了,左弗回京的子也越来越近。终于,当手头所有的事务完毕后,在中秋前,左弗也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这,无数的民众拥到港口,而乡绅们也敲锣打鼓的将那块金牌匾送了过来。

望着乡民们手里的万民伞,左弗的眼再度湿润。

人活一辈子,谁不在追求被人念一声“好”?

她的初心是希望百姓能过上好子不假,可当这些百姓以真挚回报她的时候,她依然会感动,依然会生出一种自豪感来。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前世,她无父无母,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良好的社会制度改变了她的命运,知识让她跃出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阶级,她很能体会这些百姓的心。

曾经也只是普通人的她在常州离任时,乡民万里相送的场景她至今难忘。今,这场景再现时,她依然不能自己,眼眶在瞬间就红了。

这些乡民都是从琼州各州县赶来的。有的人为了送她,在一月前就踏上了通往府城的路。琼州这些年的基建虽大有改善,可因着工业落后,许多地方的基建还是很差的。

行路难,依旧是个大问题。

可这些乡民,为了能亲自送她离任,不顾高山险阻,不顾猛兽虫蛇,翻过群山,踏过崎岖小路,自带着干粮,从自己的家乡一路行走至此地,为的,只是想跟她这位父母官道一声“珍重”,送上一把自己缝制的万民伞。

他们住在最便宜的旅馆内,他们吃着最简单的食物,为的只是能亲自跟自己说一声再见,左弗如何能不感动?

百姓的愿望是质朴的。

他们只求填饱肚子,只不受欺辱,你能做到,便是青史留名的青天大老爷。

轻轻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揭开牌匾上的红绸,望着黄金铸造的匾额,上面刻着的字,她的眼前再度模糊。

“弗……”

她颤着唇,张了张嘴,最终是没能忍住,眼泪从眼角滴落。

真得是不甘心啊!

只要再给她些时间,她便能将琼州改善得更好。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琼州就一定能超广州,成为大明对外贸易最繁荣的地方。只要再给她些时间,她便能彻底将琼州的基建搞好,让经济更加活跃发达,人人都能过上有书读,有衣穿,有饭吃的子。

可因着朝臣斗争,天子猜忌,所有的一切必须被搁置。虽说,她信任薛耀明的为人,可到底金手指在她手上,她人在这儿,能做出的事就更多。

擦去眼角的泪水,举手平伸作揖,“得父老们一块金匾额,弗此生足矣。”

顿了顿又道:“只是弗当初给自己立下规矩,也给左家军立下过规矩,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此匾额通体用黄金打造,实是珍贵,恕弗不能收下。”

“大人!”

一群乡绅急了,“就是因为您两袖清风,执法严明,我等才想以黄金铸造此匾,以此显示您清名如黄金璀璨珍贵……”

左弗笑了,“今能目睹此匾额已足慰此生。说来惭愧,若不是本官太无用,也不会不到任期就离你们而去。此番回京,亦不知何时再能目睹我琼州风光,所以这块金字招牌便留在本乡吧。”

顿了顿又道:“便将它挂在知府衙门大堂内,以示后人。当官虽好,可却不能被黄金白银迷了眼。黄金匾上题青天,处淤泥而不染,本官不敢自比青天,可却也问心无愧。留下父老送我金匾,让后来者也能想一想这块金匾的来历,将来没准还能流为佳话。”

“府尊孑然而来,孑然而去,真为我等表率。”

薛耀明等人感叹,“金匾虽珍贵,可上面五字却字字重过千金,我等不敢忘大人教诲,定当尽心尽力护琼州安宁繁华。”

左弗作揖回礼,“如此就拜托诸位了。”

她起望着乡民,道:“此一去山高水长,诸父老保重。要记得我说的话,有能力一定要送家中孩童去读书,唯有如此,我琼州才能继续繁华下去。”

一群乡民忍不住失声痛哭,纷纷上前行礼,有人甚至拽着左弗的衣角,哀求道:“大人,能不能不走?”

左弗侧头拭泪,道:“父老们,我会记住你们的。只是皇命在,容不得我不走。你们且放心,若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第540章 吏部报到(四千字章)

扬帆,左弗挥手与港口的民众告别。琼州的一切在她眼中缩小,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

是的,这是她奋斗过的地方,可现在她需要去更广阔的天地奋斗了。

大明的溃败是在根上,若想真正改变这世道,必须去到权利的中心改变这一切。

前路虽难,可她并不害怕。

一船上装着的都是她从常州带来的万民伞以及琼州百姓送的万民伞。这是她敢于挑战陋习的底气所在。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官府与民众的关系便是如此。如今,她已积起一个小水潭了,虽小,可终有一会变成汪洋大海。

向往美好生活的心是不能被阻挡的!

民众有权利过上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衣暖肚饱的子。

海鸟盘旋着飞过,似在为她送行般。

她望着渐渐缩小的港口,手不由自主的攥紧。

这一次,她一定要掀起滔天的风浪,将所有的腐朽冲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船上的子很无聊,但因着科技的进步旅程被大大缩短了。五天后,左弗便到了南京。

踏上江南水乡的那一刻,木二等人感到很意外。这儿的风景虽好,可却显得很落败,比琼州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也就途径常州时,才能看到一些繁华景象,能与琼州比上那么一比。

而等他们到达南京后,所有的期待都落空了。城里虽不乏精巧奢华之建筑,然而城里的卫生,规划却远远不能跟琼州相比。

琼州的城里都用上了水泥路,而且还有路灯,还做了绿化,每隔一段路都有干湿分类的垃圾桶。

除此之外,衙门还雇了不少人来清洁道路与城里卫生,公用的厕所更是建了无数。

本以为大明的京畿之地应比琼州更好,可望着眼前的景象,空气中隐隐传来的牛马粪的味道,木二等人惊讶之余,不由显得很失望。

若他们刚刚来大明,定会被京都的繁华给惊到。可如今,他们在琼州待了好几年,再看这京都,竟觉很落后。

“这些人怎么把头发也剃了?”

左弗带着自己的亲卫过了城门,一群看守城门的兵丁都惊呆了!

左弗的亲卫里竟然有不少人将头剃了,只留着短短一层贴着头皮,难道这些人是出家人?可看那面目不像啊!

不光他们纳闷,百姓也是纳闷。

他们对着这群鬼子指指点点的,还窃笑不已。

那啥……

虽说来大明好几年了,好多人已融入了琼州的社会。但是,这些人的体型已是固定的了。

罗瘸腿,小矮个儿,还留着短发,看着的确有些滑稽。当然,他们的下一代可能就能避免这况了,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看那些人,走路真滑稽!那位贵人是镇国公吗?这些是琼州兵?怎么连头发都没?果是蛮荒之地的人,不知礼数啊!”

金陵口音其实已带北方口音,木二等人在大明好几年,普通话已说得很不错了。这会儿听百姓议论,都张着耳朵,努力地听着,听了半晌,他们脸色讪讪的。

他们大概在说他们是蛮夷?

果然……

无论怎么融入大明,可却改变不了他们的气质与外在吧?这罗瘸腿真可恨!绝不能让下一代也变成这样了!大人说,这是他们长期跪坐以及营养不良造成的,所以以后要严格约束孩子们,必须坐凳子上。

左弗目不斜视地穿过街道,她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得按照规矩,先去吏部报道,然后等待天子召见。

到了吏部,将一群亲卫留在门外,自己带着自己的官凭印章以及述职报告进去。

一群官吏见了她,纷纷行礼。

就算左弗不认识他们,可他们却是认识左弗的。

在这儿,左弗再次见到了老熟人:绿化带同志。

几年过去了,绿化带显得成熟了不少。曾经光洁的下巴上也蓄起了长须,平添了几丝沧桑。

他望见了左弗,先是愣了愣,随即便是弯腰行礼,丝毫不见当年刚中举时,被侍郎看中时的风光。

左弗望了他一眼,见他黑眼圈颇重,联想起母亲跟自己说的话,轻轻叹了口气,道:“吕家哥哥客气了。多年不见,过得可好?”

气度优雅间自有高贵流泻而出。

不过几年不见,她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更骇人了。

那并不是什么杀气,那是一种很内敛的气势。明明看不见,可就是难以忽视。

这就久居高位带来的结果吧?

吕华岱心里苦涩,想起家里那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只觉自己有眼无珠,舍了美玉捡了块石头。如今这子过的,只求家里那位不要闹腾就好了。

而且……

因着他岳父,他在这吏部颇受挤兑。大家虽没给他下绊子,可许多人不耻他岳父为人,故而对他很冷淡疏离。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曾经被自己气得跳河,还被自己羞辱过的左弗,两次遇上自己都显得格外客气,得了权势也没来整他,就这一点,不知要甩世间男子多少条街。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左弗真是美玉,是自己辜负了她。

想到这里,他越发羞愧,拱手道:“大人如今已贵为国公,即将接任应天府尹一职,这一声哥哥,下官真是担不起。”

“担不担得起的,只要我不介意,旁人又能说什么?见你神色憔悴,可是有人为难你?”

一群吏部官吏纷纷侧目。

心里十分惊讶。

上回左弗来吏部报道,能回吕华岱的礼已很让他们惊讶了。事后想想,左弗也的确称得上是君子。面对负心汉,还差点bi)死自己的人竟能维持风度,这等襟不佩服都不行。

只是这一回……

听她这话……

似是完全释怀了?只将吕华岱当成一个儿时玩伴?

“你不必如此。”

左弗见吕华岱子轻颤,便笑了笑道:“人一辈子就这么长,我要一直记恨你,多累?翻篇了,人才能过得轻松,吕家哥哥也要放下才好啊……”

说罢便是轻轻越过吕华岱,道:“还是由哥哥带我去见堂官吧。”

“啊?”

吕华岱愣了愣,可随即便是连连拱手,一脸感动地道:“是,下官这就带您过去。”

吕华岱在前面引路,待过了一道走廊,无人时,他忽然压低声音道:“王铎死了。”

左弗一愣,“怎么死的?”

“听说是惊恐而死。”

左弗蹙眉,“他举荐不察造成如此后果却有责任,可若因此而受株连未免也委屈。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叶德书竟会干出卖祖求荣的事来?且王铎此人虽是狂傲,可却是两袖清风之辈,断不会收受好处而举人为官的。”

“在这个时候还能听到有人为王大人说句公道话……云舒,我,我当初果是畜生不如……”

“过去的事就算了。”

左弗轻叹了口气,“我貌丑还凶恶,你喜欢周家小娘也是理之中的事。”

顿了顿又道:“不提这事了。此事,在京中风评很大吗?”

吕华岱四下望了望,小声道:“鞑子差点将半个浙江都吞了,若不推个人出来,如何面对臣民?王大人是被吓死的,只是吓死他的人……”

左弗微微点头,“多谢哥哥提醒。”

“左家妹妹!”

吕华岱唤了声,“我还能这般唤你么?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我就是想提醒你,京城风浪大,你莫要依着子乱来,这些人浑都心眼,你要当心。”

左弗轻笑,“你这是内疚想卖好?”

吕华岱脸一绿,心里顿时冒出一股火气。

他是内疚,且当初的确被权利迷过眼。但人再坏,那也有个底线的。他还没脸皮厚到想仗着以前的分过来巴结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她受什么伤害罢了。

望着吕华岱那脸,左弗笑嘻嘻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人就是喜欢多想,也老想占点便宜,我听娘说的,你年少时就老忽悠我,骗我的糖吃。吕家哥哥,无则刚,心若澄明,自是无惧。你看你,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就往歪里想了吧?你呀,这是一种病。你只有这里……”

左弗指向自己的心脏,“强大了,才能摆脱过去,让自己心如止水。”

吕华岱呐呐说不出话了,红着脸道:“我没这么想。”

顿了顿又忙扯开话题道:“天官换人了。此人跟杨廷鉴乃是一朝进士,甲申之难时,曾组织义士抵抗,后自杀未果便隐居避乱。后英国公火烧英国公府,他也跟着逃了出来,说来,你与英国公在琼州共事,此人与你也能算得上有些因缘。”

“你特意说出来……”

左弗眯眼,“此人不好相处?”

顿了顿又道:“可是成克巩?成子固?”

“你知道他?”

左弗点点头,“略有耳闻。”

知道这人自然是听张景说的。他当初一把大火一烧,不但烧了英国公几百年的基业,还将一群不甘当清廷走狗的人给烧了出来。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最后还是会出仕的。只是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些人是看不到希望才选择出仕,而本时空因着她的出现,大明还占据着半壁江山,所以英国公一把火烧的,直接还带走了许多崇祯十六年的进士。

这会儿听见这位接任了吏部尚书,左弗其实不觉意外。许多大臣都老了,经过这次的事,以朱慈的子不洗牌是不可能的。也就钱谦益比较会做人,还有曾樱等人比较刚直,不然内阁都要大洗牌了。

所以现在将六部掌印的换一遍也是在意料中的事。而排资论辈下来,的确也只有那几个人有资格接替。

只是让左弗感到恍惚的是:这些原本应为清廷的官,此刻却依然在为大明服务,想想蝴蝶效应,便觉有些恍然。

小小的改变就能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那么她变法能成吗?

敛了恍惚的心神,她略略点头,“多谢了。”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尚书办公的院落前,吕华岱上前敲门禀告,屋里沉默了半晌,才道:“让她进来吧。”

吕华岱依言请左弗进去,而自己则退了下去。

左弗进了屋,看着这狭小的空间,不由感叹。

就办公条件,京官还真不如地方官。

大明京都的中央官署都设在皇城内,地方有限,自然不可能给太大的地方。不要说是尚书了,便是内阁大佬们也只能挤在一个暗潮湿的地方办公。

想到这里,左弗便是暗暗一乐。

还好应天府衙不在皇宫内,作为直接面对民众的衙门可没这待遇。而这狭**仄的办公待遇还是让这些大佬们暂时好好享受着吧。

“琼州知府左弗,左云舒给老大人问安。”

左弗行了一礼,“此番还要劳烦老大人考绩了。”

成克巩回了一礼,倒不显傲慢。只是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与传闻中一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镇国公客气了。”

成克巩道:“你在琼州的功绩有目共睹,且是陛下亲自任命,这考核就不必了。不过,你这述职文书我是要看一看的,毕竟,这是老夫的本职工作。”

左弗点头,表示理解,“老大人不必客气。无规矩不成方圆,按照规矩来就好了。”

“不错!”

成克巩摸着胡须点点头,“早听闻你极为重规矩,重国法,今得此荣耀却能不骄不傲,这点颇为可贵。只希你接替了这府尹之职后,依能保持赤子之心不败,为民造福。若你失此心,违法乱纪,本官不会管你是谁,一样会弹劾你。”

左弗笑着点点头,“谨遵老大人教诲。”

成克巩虽才四十五岁,可在这年纪的确已是能当祖父的人。所以这一声老大人他倒也没觉不自在。只是左弗这貌似恭敬的态度会让他感觉到一股疏离。

想想之前的事,他心里便又释然了。

谁也不是圣人不是吗?

撇去心间杂念,让人给左弗上了茶,自己则快速翻看起左弗的报告来。

这一看,便是入迷了。

这报告虽是通篇大白话,可却是写得简洁明了,直奔主题,让人看起来一点也不觉烦躁。

他抬头望了一眼端坐在那儿,静静品茶的左弗,心里不由感叹了声:盛名之下无虚士,左弗果不简单啊!

第541章 民望(四千字章)

似是有意考验左弗似的,这位老大人让人添了茶水,然后便当左弗不存在一样,翻着左弗的述职报告认真看了起来。

左弗的述职报告写的十分详尽,列举了她在琼州为官的多种举措,施政的方案,用人计划等。

甚至连对官吏的教育,贫困户的扶持也写了进去。如此详尽的报告,说实话,成克巩也是头次见着。关键,这报告不但写得好,且里面的事也大多实现了。

更让他惊讶的是,左弗在这两年还弄个精准扶贫的项目。将全府的贫困户调查清楚后,将任务分派下去,通过官考吏,吏员管乡老等举措,层层考核压制,最终让贫困户们受益,摆脱了贫困。

而这……

乃是能不能在琼州为官为吏的一项重要指标!琼州不养庸人,没本事让自己辖区内的百姓脱贫,那就得回家卖红薯去!

而对于贫困,左弗甚至划出了等级。

对于特别贫困者优先帮扶,而对于贫困也有明确的指标和标准,官吏可根据事先的调查来决定帮扶的次序。

而更让成克巩感到惊奇的是,除去贫困标准外,左弗甚至还弄出了一个贫困帮扶难度等级。

而这等级则是根据当地的环境,气候,道路,产出来设定的。毕竟,落在深山里的跟在山外的难度是不一样的,如此规划,思虑如此详尽,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而成克巩也发现,左弗的确是十分擅长算数,而且特别喜欢用算术,还有表格。

每一个事,她都要做表格,用上那外来文字阿拉伯数字后,所有的数据都一目了然。而在规划方面,对算数的应用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比如建造一个水坝,所费材料,民夫伙食费,月俸,损耗,皆有记录。而就材料一项,里面所记录的所用材料就高达几十种。除此之外,连工具的损耗也都写了上去。

这样的报告看得人入迷,好像亲经历了般,看着看着竟生出几分向往来。

左弗的神异手段不少,其实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那青一道人不过是个幌子,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左弗弄出来的。

至于是怎么弄出来的?那也只有天知道,左弗知道了。

但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这点连熟悉左弗的天子也不例外。

谁也不是傻子,对自有好处的事,当事人又不愿说,谁会闲着没事去戳破?

而且……

谁知左弗到底是什么来路?

谁又敢指着老天骂一声,神佛不存在?

老夫子都说,敬鬼神而远之。

虽是要“远之”,可先决条件是先“敬”。

连老夫子都说不清楚的事,他们这些门生后人怎敢胡乱断言?而且,左弗做的种种事,拿出来的东西的确很难用常理度之,没准人家就是神在人间的化呢?

慢慢地合上报告,成克巩抿了口茶,点点头道:“老夫已看完了,这便呈报陛下。”

顿了顿又道:“你且回去休息,等待陛下召见吧。不出意外,这三内便会让你接任府尹一职。”

“如此……”

左弗起行了一礼,“多谢老大人了。”

“且好好办事,勿辜负陛下期待。”

“是,下官谨遵老大人教诲。”

左弗从吏部衙门出来,走出皇宫时,外面已是彩霞满天。而外面此刻已有了不少民众,纷纷对着左弗亲卫以及一群从琼州带来的人才指指点点的。

左弗这一进去述职就是大半天的,可这些人站在宫门外,却是一动也不动的,好似个雕像,军纪严明到这程度,也是叹为观止。

而更让百姓们感到惊讶的是,那些未穿花花衣的明显不是大头兵,可他们也能保持安静,一站就是大半天不动,这才稀奇!

左弗的学生也好,底下的人才也好,都要接受军事化训练。一来强体,二来,也是在加强集体荣誉感以及提升自的防卫能力。

毕竟,这些人才可都是宝贝,容不得闪失。用不着像军人那样训练,可列队,每的军体cāo),跑步锻炼是免不了的。

所以这会儿列队而站,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难度。

只是……

眼下大明百姓虽是淳朴,畏惧官吏,可对于纪律这事却是没什么概念。也就皇宫门口不敢大声喧哗,要是换个地方,保准闹开天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这样的恶习要么接受强制训练,要么就要通过几代人的教育才能有所改善。毕竟,在后世,随地吐痰,插队的人不也一抓一大把吗?

只是大明人的纪律更糟,所以看见这些人站得如此整齐,且一站就几小时后,都感到十分新鲜。

见到左弗出来,李想立刻高喊,“敬礼!!”

“唰唰唰!”

所有人都举手行军礼,左弗回了个军礼,笑着道:“都轻松点,这儿不是军营,别把百姓们吓着了。”

李想嘴角抽了抽。

心里暗道:“大姑娘真是越来越会演了……明明这都是商量好的事嘛!”

为了提醒下某些个不安分的人,行军礼这事是早就商量好的。他们左家军可不是什么孬种,说句难听的,他们吃着大姑娘的,喝着大姑娘的,便是造反都没二话说!

大明给过他们什么?

除了饥饿,痛苦,便只剩下凌辱了。

而左弗给了他们衣服,饱饭,还给了他们尊严!所以,不要说震慑下朝臣了,便是拔刀将皇帝拉下马都是没二话说!

说句实在的,他们这些人都替大姑娘不值!天子在卫所时,他们虽不知他真实份,可大姑娘如何待他,他们都是见到过的。没有他们大姑娘,天子能有今?

早被人弄死了好吗?

所以!!

凭什么将帝王心术用到他们大姑娘上?!

用到谁上也不能用到他们大姑娘上啊!这不是忘恩负义,欺负老实人吗?!

还有那些朝臣!

趁着他们大姑娘不在家,欺负他们老大人!老大人,那是多好的一个人啊!为了报答先帝恩,不惜舍家弃业,就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人好意思说他居心不良?!

这真是欺人太甚了!

所以,他们今天有一个算一个,都跟着过来了!纷纷站在这宫门外,等左弗出来。

反正也没人规定这宫门两边不能站人,他们今个儿还就站在这儿等着了!

不拿出点气势来,还真当他们的大姑娘好欺负呢!

李想等人是这样想的,而木二等人就更不用说了。

左弗对于他们这些浪人来说犹如再生父母,而鬼子都是一根筋,只要你足够强大,能令他们拜服的话,那绝对是很忠心的。只要左弗一声令下,现在冲进皇宫杀人,他们都不会带眨眼的。

他们本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家主高升了,本还高兴的。但在李想的暗示下,他们终是明白过来了。

他们的家主是高升了,但这是权利斗争的结果。目前来看,他们的家主显是因分才在忍着……

想起因为这个原因而退让,一群鬼子就觉得不能忍了。

不能因为别人谦让就欺负人吧?所以他们这会儿也是站得笔直,尽量把脖子昂起,让自己显得威武一些。

总之……

不能堕了家主的气势,不然就真得罪该万死了!

“这,这气势真吓人……”

一群看闹的百姓小声议论着,“这群兵都杀过人的……你们看那眼神……不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不会有那眼神……”

“这些都是镇国公的亲卫。听说在左家军里也是待遇最好,最勇武的人。你们看那些矮个儿,我是听人说,镇国公在琼州抓了一批倭寇,硬生生将他们改造成了我大明良人,平常没少替镇国公干脏活。”

“你胡说个什么?!镇国公怎么会干脏事?!镇国公的刚直是出了名的!”

“我才没胡说!我家里有人跟海商接触,听说琼州劳力极缺,镇国公四处拿着银子都招不够人,后来就有人提议去吕宋,东瀛,朝鲜买人。这些倭寇就是专门替镇国公干这事的……听说,这些倭人凶残得很,买不到人就抓,连自己同胞都不放过,镇国公明明知道此事,却不阻拦,这是什么?镇国公也没我们想的那样良善。”

“你放!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在这里污蔑镇国公!镇国公是向着我们百姓的,才不会干那等事!”

“嗳,你怎么骂人呢?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琼州哪里可能那么好?他们把整个琼州的路都修了,要是没……”

“你别说了!你个孙子,再说我打死你!你敢污蔑镇国公,你就是和那群坏官贪官一伙的!”

“是啊,是啊!听说镇国公要接任府尹一职,我高兴得一宿没睡着!可算将这位大青天盼来了,以后咱们也有好子过了!”

“是啊!”

一群人开始向往了起来,“常州我去过,那儿真是人间天堂啊!希望镇国公在应天也能那样刚直,打死那些贪恋的乡绅,恶官贪官!”

百姓们小声议论着,见左弗翻上马路过时,纷纷跪下行礼。

左弗朝百姓们挥挥手,大声喊道:“父老们不用多礼,以后弗在此地为官,少不得要你们帮衬!弗打算修路,待上任就会出告示,你们可都要来啊!”

众人眼前一亮!心里激动了!

给其他官老爷干活那是受罪,可给镇国公干活那绝对是享福啊!

左弗还在常州任上时,就有不少本乡人去常州找过生计。那些人去了以后,就不想回来了,没几年工夫,就在常州置办了产业。他们回乡探望,就说过常州民夫的待遇。

月俸不提,就那伙食就得馋死人!

这年头,吃口饱饭比什么都重要,有这一项,就足够了!

京城这几年子虽渐渐好转,可大家还是不宽裕,若能得到常州民夫一样的待遇,岂不是要生发了?

一时间,群激动,纷纷壮着胆子问道:“大人当真要修路?!”

“这是自然。”

左弗拉住缰绳,笑嘻嘻地道:“我已写好了奏章,打算待陛下召见时便呈上去。”

“那,那陛下会答应吗?”

“陛下民如子,怎会不答应?”

左弗笑眯眯地道:“这修桥铺路乃是善政,陛下与有识之士必不会反对的。”

百姓欢呼,“多谢老父母大人!”

得!

还没接任,老父母先喊起来了!

果然,百姓的愿望都是很朴素的,谁让他们过好子,他们就认可谁。

一些有识之士见了这一幕则暗暗惊心。

没想到左云舒的民望已到达了这地步,还未上任呢,就一堆人巴望着了。

看来这新来的府尹即便在朝里不得势,可有了百姓的支持,也未必会输呢!

如今应天乃是大明的首都,这儿的市民眼界可比一般市民开阔。且宫门前还有登天鼓摆着,那胆魄可要比别地的老百姓大!这从有史记载以来,谁听说过京畿百姓先带头造反的?还不是在京畿当官难,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天子,所以享有的公平也要比别地多。

左弗若真将南京城的路修上了,也给装上那些路灯,还别说,捞够民心的她还真有能力与那群朝中大佬斗上一斗呢!

想到这里,一群人竟有些期待起来。

这左弗……

到底会怎么做呢?

左弗笑着与百姓们告别,骑着马向江东门而去。

她要回来的消息早就告诉了父亲。而这些人暂时也没找到住所,所以暂时安置在江东门倒也合适。

到了江东门,左大友已在那儿等着了。父女相见,没什么两眼泪汪汪,反是立刻投入了工作,将一切人与事安排妥当后,才急匆匆地赶回家去。

左大友虽依然忠心君王,可一个人保护家人也是一种本能。所以,眼下并没什么时间来愤怒,伤感,他们父女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亲友不受伤害!

回到家,刘茹娘已整了一大桌菜,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后,宫里便来人了。

“陛下要我现在就进宫?”

左弗有些意外,“还要与我吃酒?”

高庸连连点头,“陛下说……他白要处理政务,只有晚上有些空闲……他老人家说,每次您都来去匆匆,已经很久未好好相聚,所以想请您现在入宫,他已准备了美酒佳肴,想与您好好聚聚……”

第542章 乾清宫(四千字章)

一顶小轿抬着左弗入了内宫。

入夜的紫城褪去了白的光芒后,显得有些寂寥压抑。

宫婢,太监们提着便携式的太阳能灯,将宫里的黑暗一点点驱散,透过这些光亮,左弗看见了斑驳的墙体,长了青苔的宫中甬道。

南京皇宫荒废已久,哪怕经过了些微修补,依是散发着一股腐朽衰败的味道。

如今国库虽丰裕,可皇宫的主人显然是怕极了没钱的子。所以,在入主这座皇宫整整九年后,只对皇宫进行了略微的修整,并未花太多的心思。

乾清宫内,丝竹之声萦绕,各色太阳灯散发着柔和的橘色光芒。这些便携式的太阳能灯作为贡品,从琼州一路漂洋过海来到大明皇宫,在相关的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大明的工匠将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

做了各种可装卸的灯托,将这些太阳能灯都安装到灯托上。白里,宫婢会取下这些灯,放到太阳底下去充能。

如今将所有的灯打开,算都是暖色调的,可却也衬托出了一丝皇家气派来。

弘光曾在这里住了些子,这位好享受的帝王自是不会亏待自己,所以,这乾清宫还是颇有皇家气度与奢华的。

宫门被打开,左弗在高庸的引路下跨过高高的门槛,刚要行礼,手却是被人托住了。

“这里没外人,妹妹不必多礼了。”

嗓音温润,神柔和,好似一如当年的少年郎。只是,花无重开,人无再少年,即便神再柔和,依是掩不去眉宇间的沧桑。

左弗垂下眼,道:“多谢陛下。”

“妹妹,来……”

他拉着她的手,往里走着,“知你今回来,喜不自,我特令御膳司做了你喜欢吃的菜。肚包鸡,酱肘子,糖醋排骨,白切羊,糯米莲藕,八宝饭……这些都是你吃的。”

左弗望着满满一桌菜,不动声色地将手挣脱出来,裣衽行礼,道:“陛下厚,臣惶恐。”

手里还留着她的余温,再握紧时,那温度似指间沙般,很快便溜走了。

他望着她,心底某处泛起一丝酸涩。

她今虽着一女装而来,却是打扮朴素,远不如那去见孙训般隆重。

她这回离去的这些子里,她那在秦淮河上所穿之衣,所梳发型已成了京城的流行。

那衣服的款式很新颖,大家虽找不出同样的料子,可模仿着做一件差不多的款式却可以。

而今,她只将一小半头发绾起,在头顶绾出一个发包,简简单单地插了一支发簪,未施粉黛,未描眉点唇,亦无耳坠金饰装扮,普通的就好像一个寻常平民家的女子。

见孙训就如此用心,见自己这个天子便是连打扮的心思都没有吗?隐隐的嫉妒在心间流淌着,只是他脸上却不显露。

八年的帝王生涯已让他不再像过去那般,容易绪外露。对于帝王来说,绪外露是大忌。

他平复着心,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温润的就像一块上佳的美玉般,让人见了忍不住生亲近之心。

左弗将他的笑看在眼里,想起周氏的死,手不由自主地攥了下。

此生最恨两面三刀之人。

无赖,真小人都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这世上最可怕,最可恶的乃是伪君子!

为了分化左家所统领的左家军,他甚至不惜让周氏这样的人进她家门。

周氏刺伤父亲是意外,可若无他推波助澜,周氏又哪里来的胆子在牢里还敢叫嚣

周氏不知助她的贵人是谁,只知内宫公公传话,那么必是贵不可言。不是天子便是皇后,没别的选项了。

所以,周氏才胆敢如此张狂!而更令她感到寒心的是,事后,他又bi)死了周氏,此人为达目的便可如此不择手段,当真是可怕!

太祖在位时,杀掉了几乎所有的功臣,左弗不敢评价这位的举措是对还是错,但就她此刻的立场来说,为人臣的她必是不喜这般薄的天子的。

而眼前的朱慈,能力像太祖不假,可其薄也可与老朱一拼。

今是bi)死周氏,明会不会bi)死她的父亲?这事她不敢多想,可却又不得不想。

人坐在高位上,享受了权利的滋味,便易迷失本心,不容世人的抵抗,一言堂就是这么来的。

八年时光就能将一个人变成这样,她不知,未来他又会变成什么样?

谊这等东西是很容易消磨的。等天下大定,谁知他会不会来鸟尽弓藏?

她不敢赌。

而且她也不想赌。

命运从来没给过她抉择的机会,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但在来大明后,在尸山血海里走了几个来回,她便一点点将心底那些随波逐流,那些软弱给摒弃了。

命运,应该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尤其自己有这个能力!

她抬起头,望着朱慈,眼神似嗔似怨,蠕着唇却是一字未说。

见着她眼里一闪而逝的嗔怨,朱慈心里略略一紧,下意识地又握住了她的手,道:“弗儿妹妹,你莫要这样望着我。”

顿了顿又道:“朕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兄长,当真是信了佞臣谗言,觉我与父亲会背叛您吗?”

她一脸“幽怨”,“兄长的顾忌我明白,可兄长是否明白我?我已二十有五,至今未嫁,只因您一个顾忌,我便牺牲了一辈子,而您呢?昔年,您曾亲口答应我,只要阻挡住清军,必保我终富贵,保我左家百十条人的安全。

可我不过去了琼州几年,我父亲就险些在您眼皮子底下丧命,兄长当真希望左伯入我家门,哪怕是个假冒货吗?”

“此事是朕一时不察,误信人言。你父亲无子嗣,朕听闻他有儿子遗落在外,本想抬举他下,好让你父亲面上有光的。可朕没想到,他竟不是你父亲骨血,那周氏竟如此胆大妄为,竟是想以鞑子的孽种混淆。”

这话半真半假,他如此,左弗亦如此。

有些裂痕造成了便再也难抹去,无论想怎么伪装,痕迹依旧在。

有些事,错过了便再无回到起点的可能了。

她垂下眼,将心底的失望掩藏,低低道:“那兄长还信任我吗?”

“这是自然。”

他道:“弗儿,你该明白我的心的。”

左弗抬头,摇摇头,“我不明白。自打您成了这天下共主,我便觉您很陌生了。这些年,您严于律己,勤于政务,您是臣民嘴里的好皇上,可却也不再是我左弗眼里熟悉的兄长了。”

说罢便是“苦笑”,“都说人登上高位是会变的,兄长也变了吗?”

“我没变。”

他低低应道:“我只是有着太多的不由已。为君王,看似高高在上,可却也是最孤寂之人。困在这深宫中,我再也看不到市井的繁华,吃不到路边的打糕,复一,年复一年,每一都困于此,行止坐卧都不容越线,反是不如在江东门自在。”

“那兄长后悔了吗?”

她望着他,目光灼灼地道:“后悔当初出来主持大局了吧?”

朱慈怔愣了下,随即坚定地摇头,“我无悔!保天下臣民与这江山,本就是我朱家子孙的责任!无能力还则罢了,若有机会而躲避,我会看不起自己的!”

“我也无悔。”

左弗也口气坚定地道:“起初,我只想自保。但在您赋予我荣耀后,在看着百姓送的万民伞后,我终于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兄长,您想国运昌盛,我又何尝不希望百姓安乐,你我君臣来登临青史时,能传为君臣相处和睦的典范?”

朱慈愣在了那里。

过了许久,他才低低道:“我不会听那些朝里人胡说,妹妹不要多心了。”

冰冷在左弗眼里一闪而过,随即湮灭在眼底,她点着头,顺着朱慈的话道:“那我就放心了。之前我担心好久,以为陛下是要信了他们,还否了我与父亲。这下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见她笑了,且笑得真诚,他心里也略略松快了些。

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年纪不大,心思倒重。来吧,快坐下吧,不然菜都凉了。”

“可我已经吃饱了。”

她又露出“幽怨”的眼神,“您老人家这饭请得没诚意,这个点才叫我来,我早在家吃过了。”

见她又自在了起来,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怀疑她是不是装的,可心却不由自主的明朗起来了。

罢了……

暂时不想那些吧。

左弗多智近妖不假,可应该也不是那种做戏的人吧?

“那就喝几杯酒吧。”

他笑着道:“说来,我也很久未沾过酒了……”

说话间,便是拍手,让人呈上了酒。

左弗一看那酒瓶,乃是玻璃所造,这是出产自琼州的玻璃,而玻璃内装着青梅,她脸色顿时“大变”!

“呼啦”一下就站了起来,道:“兄长,你口口声声说信任我,不会信任朝臣,可您为什么!!”

她指着桌上的酒,“还要拿青梅酒来试探我?!您是欺负我一介武人之女,不知青梅煮酒的典故吗?!”

说发作就发作,还是在陛下跟前,高庸等一群太监宫婢吓得魂儿都没了!

他们的小爷虽不弑杀,从不打骂宫婢,可这脾气之古怪,让许多人都不敢在其跟前放肆。伺候其茶水的宫婢小太监哪一个不是小心翼翼的?

上茶时那都是屏住呼吸的,实在是气势骇人,不敢有所松懈。

而眼下的左弗开始还规矩,可没说两句,胆子越来越大,陛下和颜悦色了几句后,这会儿竟是当场发起脾气来!这位……

真是勇士啊!

宫婢们吓得半死,端酒上来那位直接跪下了,来不及等天子开口,便是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怎么当差的?!”

朱慈“铁青”着脸,“桂花酒呢?!怎么上了青梅酒?!”

说罢便是看向左弗道:“妹妹,这奴婢当差不用心,竟是拿错了酒!兄长与你之间何必做那等无聊的事?”

“陛下!”

左弗冷着脸道:“昔年献帝被曹cāo)接回许昌,君臣二人感极好。曹cāo)为其梳头,穿袜,献帝也十分依赖信任曹cāo),可这君臣二人为何会走到那一步?世人都说曹cāo)是贼!可曹cāo)再,至死也未称帝!而刘使君则四下散播献帝已死的谣言,到底是忠谁,陛下可有明断?!

曹cāo)死去那,献帝哭了。

献帝为什么哭?真的是被人bi)着哭的吗?曹cāo)死了,他应心中喜悦,一个心中无比喜悦的人,被人bi)着就能哭出来吗?不是!

他是想起了曹cāo)的好!因为曹cāo)在,他就永远是大汉的天子!而曹cāo)走了,或许离着他的死也不远了!后面的事,陛下也清楚了,曹cāo)一死,献帝就被曹丕bi)着禅让了,或许,在曹cāo)死那一刻,献帝才明白,曹cāo)是记着他们君臣谊的!

曹cāo)年少时的志向就是要匡扶汉室,希望自己能成为卫青,霍去病那样的英雄!这点,他至死不渝,至死也未谋取大汉的天下!是,他是嚣张,是跋扈,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谁又曾想过,这或许只是曹cāo)的怨?!陛下,君视臣为手足,则臣视君为父母;可若君视臣为草芥,则君视臣为贼寇!您今……”

“放肆!!”

朱慈猛地一拍桌子,“此等言论太祖早有评断,非臣子宜言!弗儿,你太放肆了!”

“分明是您一直在试探我!!”

左弗也毫不示弱地“吼”回去,“这青梅煮酒论英雄,到底谁是刘皇叔,谁是曹cāo)?!陛下,您的心如今竟已敏感至此,连我这个与您同甘共苦过的人也容不下了吗?!”

见她眼微微发红,隐隐有泪的样子,他的心一下就软了。

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揉一揉她的脑袋,而手却落空了。

她退后了几步,咬着唇,一脸倔强。

他望着她半晌,见她子轻颤,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心底所有的不快统统散去,心也软成了一片一片的。

他上前几步,见她要后退,伸手将她拉住,揉着她的脑袋,有些无奈地道:“这么多年了,脾气怎么还这么大?你想多了,真是宫婢上错酒了。来人,将这jiàn)婢拖出去,杖三十!”

第543章 喜事(四千字章)

“她犯了什么错?!”

左弗大呼道:“不过拿错酒罢了,居然要打人三十大板,这是要打死人的!您变暴君了吗?!”

朱慈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的弗儿!

他不怕她发脾气,他喜欢看她在自己面前展示自己真实的样子。

刚刚那番话虽说得他上了心火,可看到她眼里隐隐的泪,他的心一下就软得不可思议了。

这才是弗儿!

这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她!

没有疏离,没有防备,他们之间本应如此!

或许……

这些话是她的真心话吧!

她将委屈说了出来,或许也就好了!

“还不谢镇国公求之恩?”

朱慈冲那宫婢道:“快将朕准备的桂花酒端上来!”

“是,是,奴婢多谢镇国公……”

宫婢带着一脸仓惶下去了。而左弗望着宫婢的背影,上扬的唇角隐含了讽刺。

当信任缺失,人与人的往来便也成了演戏。

朱慈会演,她左弗也会。

一旦上了这屋台,内心的真实感就会被摒弃,只剩下虚与委蛇的对台戏。

内心涌起一丝嘲讽,是对朱慈的,也是对自己的。

若是时光能倒回,回到上辈子,有人告诉她,有一天你能脸上笑着,内心怨着,她是不信的。

可正如那句话说的,时光与经历可以改变一切,包括你的格。现在,她也成了那个虚伪的人。

桂花酿被端了上来,酒的迷醉与桂花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闻得人有股微醺的感觉。

略带金黄的酒液被倒在玻璃酒盏里,朱慈举杯敬左弗,二人喝下一杯酒后,朱慈道:“虽你已吃过饭了,不过我记得你饭量还是很大的,不若勉强再陪朕用些?”

左弗轻笑,“这一番走动倒也的确又饿了,而且这等御赐之食可不常能吃到,臣自是不能错过的。”

说着便是亲自cāo)筷,朝着肚包鸡夹了过去,“没想到兄长还记得我吃这个。”

“鸡肚里还塞了枸杞,红枣,黄芪,当归等物……这几年你在琼州辛苦了,以后便留在京城好好享福吧。”

朱慈说着便亲自拿起汤勺给左弗舀了一勺肚包鸡汤,道:“这汤甚美味,你也喝一点。”

“兄长也喝点吧。”

左弗也给朱慈舀汤夹菜,一时间,整个乾清宫都是其乐融融的,气氛十分好。

而乾清宫外,皇后听着乾清宫内传来的欢声笑语,望着倒映在窗纸上的影,握着团扇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手指因用力而变得苍白。

乾清宫!

入夜后,是后宫女子的地!

往常这个点,莫说她这个皇后了,便是宫婢都会被赶出来。而现在,在这入夜的乾清宫里,有个女子在那儿,她与天子谈天说地,饮酒作乐。

而自己!

这个大明的皇后!

堂堂的国母!

入夜后的乾清宫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她就像这深宫内的幽灵,一旦入夜,所有人都看不见她的存在,只能飘dàng)在这乾清宫外,远远望着,望着那心的夫君。

孤寂,酸楚浇灌着她。

入宫时间并不长,可她却觉这座庞大的宫将自己催老了。

眼泪含在眼眶里,她努力地想将眼泪bi)回去,可眼泪依然不受控地掉了下来。

她侧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软弱。将眼泪撒在深宫的夜里,是每一个入宫女子的命运,这并无甚稀奇。

唯一庆幸的是,她还是皇后,不是吗?

转过,将丝竹洞箫声抛在后,她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

走了不几步,忽然,她子晃了几晃,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呕!”

“皇后,皇后!”

宫婢太监们惊呼着,纷纷上前搀扶住皇后,皇后脸色变得苍白,她咬着牙,道:“快送我回宫,莫要惊动陛下!”

“是!”

皇后回了寝宫,很快御医被宣来。

一番诊断后,御医大喜,跪倒在地,“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脉象如滚珠,您这是怀上皇子了啊!”

山芷娴愣在那里,几个老嬷嬷也惊住了!

忽然,妈惊喜地叫道:“娘娘两月未来癸水,难道……”

“确定吗?”

山芷娴颤着唇,有些不敢置信。

入宫好些子了,可她的肚子总不见动静,这也是让她不敢对天子太过有要求的原因所在。

母以子为贵,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尤其在这年代。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是要遭非议的。

而现在……

御医居然说她怀孕了?

她有了,她要当娘了?

按住心口,忍着心中激动,道:“快,快,妈,再,再宣其他当值御医,一旦确诊立刻禀报陛下。”

“是,老奴这便去!”

相比之前的沉闷,妈这会儿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她飞快跑出宫门,召了得力的小太监,前去请御医。

山芷娴的心砰砰跳着,就在其他御医赶来的这会儿工夫,她已开始患得患失了。

终于,当几个老御医都确定为喜欢后,她终是难耐心中喜意,欢声笑了起来。

“快,告诉陛下去。”

“是……”

宫内的首领太监飞快朝乾清宫而去。

他们的娘娘有孕了,他们娘娘要翻了!

而在乾清宫内,左弗与朱慈正提到南京城改造的事。

“这回出征给你的黄金都未动?”

朱慈显得很惊讶,“你以前老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你这都把鞑子轰得稀巴烂了,黄金居然没动?”

左弗笑着道:“这就是生产力提高带来的好处了。所以,我才会在朝堂上那样胆大妄为,想要截留住这批钱。兄长,若是将这多钱来改造南京,改善民生,那么您的民望会更高的。”

顿了顿又道:“如今开了海贸,我在琼州五年,与多国展开了贸易。来,少不了有使节来南京。若是他们发现我大明首善之都都不如琼州道路整洁,那岂不是有损朝廷颜面?

蛮夷怀威不怀德,若我们显得虚弱了,必是要小瞧我们。再者,这以后使节来我大明,乃是正常的贸易往来,我们也不必赏赐什么,只需给他们开些方便之门便可。以前那种人家朝贡,我等回以巨礼的事可不能再做了。”

“西洋诸国以商立国……”

朱慈微微点头,“若是给予贸易上的方便倒也不用再做以前那等傻事。你那些经济之书朕也读了,读过后,方知以前的无知。只是眼下,文臣势力依旧庞大,若是做得太明显了,怕是又要来叩阙。嗯,这钱你留着,便用于改善南京……”

“陛下,陛下!”

话被打断,外面传来了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陛下,大喜啊!”

“何人在外喧哗?!”

一个小太监入得宫,跪拜在地,重重磕头道:“陛下,坤宁宫来报,皇后,皇后娘娘有喜了!”

“当真?!”

朱慈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喜悦,“皇后有喜了?!”

左弗愣在那儿。

她望着朱慈,见萦绕在他上的郁之气迅速褪去,她不由自嘲一笑。

左一个暗示,右一个暗示;左一个不得已,右一个有苦衷,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他有妻有子,而自己依然是孑然一。

男人这生物……

繁衍下一代是刻画在他们的基因里,基因告诉他们,这才是最重要的事。这个素来善于隐藏自己绪的男人此刻再难抑制欢乐,连连道:“快,摆驾坤宁宫。”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左弗站了起来,“此时娘娘怀孕,正预示着我大明国祚永昌,臣给您道喜了!”

朱慈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喜悦过度了,忙收敛了神,道:“弗儿妹妹,不若与我……”

“陛下,娘娘这时最需要丈夫的陪伴,我这个外人就不去凑闹了。”

左弗笑着道:“臣这便告退,待陛下昭告天下后,臣再送上贺礼,请旨拜见娘娘。”

朱慈点点头,“如此也好。高庸,你替朕亲自送镇国公出宫吧。”

“是,陛下。”

“不必了。”

左弗福道:“高公公乃是您边得力之人,此刻娘娘有孕,正需人手。陛下让个小太监引路,带臣出宫便可了。”

“好。”

朱慈虽是敛了绪,可很显然,初为人父的喜悦已让他难以抑制了。

毕竟,一直诞不下继承人是会被人诟病的。而他也担心自己是不是在逃亡的路上受了惊吓,导致自己体出现了什么问题。可现在好了,皇后终于有孕了,若能一举得男,那也不怕朝臣再说什么了。

朱慈去了坤宁宫,而左弗则坐上肩辇出了宫。

回时的路并不明亮,回去的路依然昏暗。

在这座深宫内,所有的一切都是压抑的,走出皇宫大门的左弗再回头望这座皇宫时,忽然有些庆幸。

幸好……

他只是一个相信自己的人,不然自己的一生是不是也会困在这里?

初次萌动的心虽受了伤害,可人生很长,偶尔的一次心动便要付出一生困守一地的代价……

想一想,她还真不愿意付!

或许……

她也跟朱慈差不多吧?

比起旁人,更的是自己。

自嘲一笑,上了马车,悠悠回家去。

第二,天子就向朝臣宣布了这喜讯,为此,还大赦天下了一次。当然,鳌拜等人并不在大赦范围内。

开玩笑,战俘可没这待遇的,而且现在就特赦了,他们还拿什么讹清廷?

清廷的使节已在大明驿馆里住了半月,一直被晾着呢!若不是现在还没实力一下子收回故地,这家伙估计也去唱凉凉了。虽然不能立刻发动反攻,不过态度还是要摆一摆的,所以,就在驿馆好好待着吧,等我们什么时候空了再接待。

听闻大明皇后有孕,使节都傻眼了。

若说他们的皇帝有什么能跟大明皇帝比的话,那大概就是生孩子这件事了。

现在已有两子,而佟佳氏也怀孕了,而这大明皇帝生不出孩子一直被他们耻笑。

可现在……

人家皇后也有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大明气数真得未尽?

使节的脑子一团懵了。

鳌拜战败被俘是他们没想到的,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左弗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将他们打败的。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带路党,就算是猪,排成队也要被杀一会儿吧?

而这次偷袭他们精心筹备好久,本以为能拿下南京,可没想到他们连浙江都没能出就被左弗打败了。

这个女人!

到底是有何妖法傍?!

在琼州那么远的地方,居然几天时间就出现在浙江了,难道真会腾云驾雾不成?!

还有那诡异的大铁船!

想想那铁船来去如风,无帆无风照样可行驶,他们便觉一阵毛骨悚然。

这要是在船上装满大炮,以后左弗一个不高兴就来天津跑一趟,那他们还要不要活了?

虽然憋屈,可形势比人强,他们清人又不是猪脑袋,没本事还要跟人硬刚?总之……

现在低头装怂就对了!

无论如何要将鳌拜弄回来,再不济也不能引起两国纷争,不然这事可真说不准。

只要左弗一天不死,他们就无胜算,所以只能忍。

使节在这装乌龟,而外面的臣民却是高兴坏了。

有子嗣才能家族兴旺,这放在天家上也是一样的。

天家有继承人了,这预示着国运的昌盛,大明的气数未尽,天子果然是中兴之主!

秦淮河上,安顺候的小船内,左弗仰靠在软垫上,懒洋洋地道:“皇后有孕乃是天下之事,国朝之幸。这个时候,所有大臣都在想着送什么礼好,你可倒好,撇了朝里的事来找我这个闲散之人饮酒,当真是不怕人说你轻慢皇后吗?”

“呵呵。”

孙训轻笑,“听闻昨你入宫了?”

“消息倒灵通。”

“做买卖的消息不灵通怎么行?”

他给左弗斟酒,“他的青梅酒喝不得,我的青梅酒可喝得?”

“侯爷的手伸得真长。”

左弗挑眉,“我昨个儿在宫里喝了什么你也知道?”

“呵呵。”

孙训扬眉,“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么?”

左弗笑了起来,“你可真直接。”

“过些子就该有好戏看了?”

孙训将酒盏推到左弗跟前,望着左弗,意有所指地道:“你不期待吗?”

第544章 初次早朝 (四千字章)

“左右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我为何要盼人不好?”

左弗轻轻抿了口酒,望着孙训道:“你很期待?”

“自然。”

他笑着饮酒,“你不觉有趣吗?斗来弄去的,却是作茧自缚,心志终是差你一筹。”

“你觉他真会那样做?”

“连你都可打压,又怎会对皇后留?”

“说的也是。”

左弗咧嘴一笑,嘴上挂着淡淡嘲讽,“不过一夫妻百恩,我与他的谊到底是比不过夫妻之的。”

“江山帝国远远比美人重要,这点,你不是最清楚吗?”

孙训靠在软枕上,道:“母以子为贵,可若这‘贵’一人独享了可就不美了呢。”

左弗垂下眼,想起拜见皇后时,皇后对自己散发出的淡淡敌意,她沉默半晌,抬手将杯中酒饮尽,道:“如此也好。这样,我也没必要承担什么了。”

“女子的嫉妒心很可怕,你最好还是祈祷来新进宫的妃子厉害一些,不然皇后这眼珠子还得粘你上。”

“凡人之心尚难猜度,何况帝王之心?”

左弗嘴角挂着讽刺,“若觉除掉我便能挽回天子之心,未免也太愚蠢了。”

“若想得明白,悟得透彻,又怎会生风波?”

孙训轻笑,“你也莫小觑了皇后。她父亲是教谕,苏州乃是科举大府,许多学子都受过教谕恩惠。如今教谕之女成了皇后,其本人也被封爵,巴结的人不知凡几,尤其是若皇后这一胎生下皇子的话,必有大股势力聚集,届时,深宫可就困不住她了。”

“再聚集又如何?”

左弗冷笑,“你觉咱们的圣人会任由她胡作非为?”

“那倒不会。不过借力使力拆分权利这等事怕是少不得要做的。毕竟,夫妻一体,同心同德,周氏的事你忘记了?”

左弗眯眼,“皇后有推波助澜?”

“这倒没证据。”

孙训呵呵一笑,将桌面上左弗带来的充电小风扇拉近了些,道:“你这些小玩意真是实用,这个当真送我了?”

“嗯。”

左弗从边的包里扔出一块太阳能充电板,道:“这个放太阳晒晒,能给这个小风扇充电。待我空些,调了工匠去你家装上太阳能板,电灯,电风扇。”

“那我就多谢了。”

孙训倒也不客气,直接就接受了。

左弗也不意外。

这个人要客气了她反而要害怕。

带来了两个随小风扇,两人一人一个,这天气吹着正好。

今年天气略反常,已快中秋了,可白正午里却还是有些。用这小风扇打一打,人也会舒服不少。

左弗抿了口酒,道:“你查出什么了吗?”

“你忘了我刚刚跟你说的?”

孙训起,将一盘鱿鱼干推到左弗跟前,“尝尝这个,这东西下酒不错,我都让人撕好了。”

“你快说啦!”

她起,坐直了子道:“你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倒也没有。”

孙训摇摇头,“只是有点怀疑罢了。我刚不跟你说了吗?皇后的父亲是教谕,如今封了爵,女儿成了国母,以前那些不亲的学子也会巴结上去。不然,以你娘的能耐能让这事扩散开去?

这人在高位分下面人的权是理所当然的,可毕竟也只是想分化权利而已。”

左弗一眯眼,“天子都从未跟我说过什么,这些人又怎么猜到天子心意的?这就把我恨上了?”

“呵。”

孙训拎着酒盏,有些漫不经心地道:“男人这种东西……其实很容易看透的。有时不用说什么,只看看细微处便知他对一个女子有没有心思。这一点,你不是早察觉了吗?”

“我察觉得很晚,甚至可以说是糊里糊涂的。”

左弗自嘲一笑,“连我自己的心思我都是糊里糊涂的,圣人虽俊美,可却不是我意向中的模样。也许是久生?”

“那现在又如何了?”

孙训挑眉,“还伤心否?”

“弃我去者,昨之不可留……”

左弗淡淡道:“你觉我是那种容易沉迷儿女长的人?”

“呵,只觉你无了些。”

孙训叹了口气,“换作一般女子则会默默忍受。其实他的心思很好明白,只是少个名分罢了。若是你依附,便是这大明的隐后,没什么损失。”

“可我却不愿与人分享夫君,亦不愿去当那第三者。”

左弗冷笑,“若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若不嫁。”

“一生一世一双人?”

孙训愣了愣,沉默片刻,忽然大笑,“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左云舒就是左云舒!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放眼天下女子,唯尔敢言于口。”

“呵呵。”

左弗笑道:“琼州那儿有个青楼老鸨子曾对我说,女人活到我这份上,嫁不嫁人不过是看自己心。若是怕寂寞了,便是招上一百面首,也无人敢在我面前放厥词。这妈妈说话虽粗鲁了些,可话粗理不粗,不是吗?”

“不若把在下也算进那百人中?”

孙训tiǎn)了tiǎn)唇,挑挑眉,道:“若为你裙下臣,我倒也甘愿。”

“你这大神我遭不住哦。”

左弗将酒盏往前推了推,道:“想当裙下臣,怎么一点眼力也没有?没见杯中无酒了吗?”

孙训大笑了起来,“这下我放心了,你真变了,心态比以前强了不少。”

顿了顿又道:“这才是强者该有的心态,记住了,这世上只有自己能糟践自己,别人都不能。”

“若被糟践了呢?”

左弗反问道:“我该怎么办?”

“被糟践?”

孙训仰头干尽杯中酒,冷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道:“谁挡杀谁!”

皇后有孕的喜讯天下知,臣民都沉浸在这股喜悦中,而左弗也在这样喜庆的氛围中接任了应天府府尹一职。

而在她就任府尹这天,左伯也被左大友提溜到了军营,做了一个洗马厩伺候马儿的马夫。

左弗本想将这人打发的远远的,但见左大友那神,便也只能闭上了嘴。

再换位想一想,便也就释然了。

自己若是命垂一线时,被这小子的外公救过一命,估计也很难下死手吧?再者,他也的确是被自己娘骗了,若能在军营中磨去那些刺儿,重新塑造,以后没准也是个人才。

毕竟,这家伙脑子还不错的。

将这些小事撇开,她穿上了官服,也未坐轿,骑着马,便上任了。

在她后跟着一群她亲卫中的精锐,包括了木二等几个倭人。

这些人都是经百战的悍将,拳脚了得,经验丰富,以后办差有了他们会方便不少。

这些亲卫还拖着一辆车,椿芽一家子走在车两边,照看着车上的东西。

车上都是左弗的衣服,个人用品这些。

虽说回了京,可府尹职位特殊,管着整个京城的政务与治安,她还是得时常住在衙门内的。

到了衙门前,吉文已带着人在等候了。

他被剥夺了府尹的职位却不难过。

虽说府尹权利很大,不过这却是个苦活,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跟这回一样,一个飞来横祸,就丢官了。不过好在,天子英明,知他冤枉,夺了他府尹一职却给了个吏部郎中,专司文选清吏。

从面上看,从三品官掉成五品,连掉好几级,可吏部是什么地方?!管着官员的升迁,那可是六部之首,是天官!

而且专司吏部文选清吏,这权利就更了不得了!

这是吏部下属的一个机构,掌考文职官员的品级选补升调之事以及月选政令。

而司之下还分设有:求贤科、开设科、升调科、册库、题稿房、笔帖式科、缺科、典吏科、凭科、都书科、派办处、投供处、大捐处、单双月议选处、绅处、缮折处、收发处等机构。

都不用再特意解释其职能,只要看看字面上的简述就知道这部门的职权有多大,油水有多足了!

丢了个府尹,捞了个被人巴结的肥差,吉文能不乐吗?

所以,他早早就将自己的事务处理好,就等左弗来接任了。

两人见面免不了客了一番,然后一个离职迫切,一个接任也迫切,所以也没什么废话,几句寒暄后,便立刻开始了交接工作。

应天府的事多,短时间内也是交接不了的。再加上左弗这人仔细,数学思维又强,凡事都要算清楚,所以这一交接又用了十来天,这才算交接完。

交接完毕后,左弗才算是正式上任了。

在她正式上任这一天,她的早朝生涯也算正式开始了。

从今后,她也有了上朝听政的资格。

手里的象笏,前拙后直,这是三品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使用的材质和形态。虽说她早位列一品,但爵位跟官职其实还是有所不同的。

镇国公虽尊贵,可说到底也只是个荣耀,并无实权。可今天,她手里这块笏板的意义却非凡了。

这意味着,她在这朝里,终是捞到了一个实权。虽是个苦活,可却是良好的开始。

上朝的规矩多,也甚是辛苦。

不过这多年下来,左弗最不怕的就是辛苦二字。这些年,她没少下地干活,她可不是作秀,她是想真正去体会农人的辛苦,让自己牢牢记住百姓生活的不易,不辜负那些万民伞上对自己的寄托。

与此同时,她也是在提醒自己:自己的根基在民间,自己想要翻动这天地,就必须依靠百姓!

入了文武官入宫的宫门,左弗走在一群文官后头,也不扎头,也不攀谈。

她如今是以应天府尹一职上朝来听政的,自然就不能再走到勋贵行列中。那些勋贵朝她望,都对她报以了理解的笑容。她也回以微笑,虽隔着距离,但却显气氛和睦。

而前面那群文官则是鼻孔朝天,几乎没人理会她,也就老相识王启年过来打了个招呼,其他人则是远远避开。

阁老们为百官之首,自走在前面,而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跑到队尾来跟左弗打招呼。

左弗也无所谓,虽然按照她的品级她也应该走在队伍前面,但走前面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免不了又要起口舌之争,反是走在这最后,能看清各方形势以及宫内风景,反是乐趣。

反正到了最后,上了奉天,她还是会站到前排去的,这些小官现在神气活现,傲慢无比,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到了奉天,还不是得看自己后脑勺?

到了奉天,随着一系列的仪规后,文武大臣按序站位,慢慢进入了奉天。

左弗也慢悠悠地上前,然后又慢慢越过那些比自己品级小的官员,在他们无比蔑视嫉妒的眼神中,慢悠悠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完了,她回头看了看他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的,有多欠就有多欠打。

一群小官气得直咬牙,左弗却是笑得灿烂。

我就喜欢看你们生气得要命却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今天姑娘我就站这里了,看你们以后还怎么在这上面搞幺蛾子!

天子驾到,三跪九拜后,朱慈便道:“应天府尹何在?”

“臣在。”

左弗出列,“臣聆听陛下垂询。”

“卿今初次早朝,可有不习惯的?”

国事先放一边,先与镇国公相互问候,这待遇!

又让一群文官气得咬牙。

“多谢陛下垂怜,臣没有不习惯,臣在琼州也是这般早起,已习惯了。”

朱慈点点头,“在地方上还能恪守规矩,朕心甚慰。”

顿了顿又道:“卿初接任府尹一职,若有不解之处便多询问吉卿以及朝中同僚吧。”

“是,臣谨遵圣旨,必当谦虚请教前辈,不敢傲慢。”

“如此甚好。”

朱慈笑着点点头,“你先回列吧,若有事再奏。”

“是,陛下。”

“诸卿,可有事要奏?”

“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畅站了出来,“臣要弹劾应天府尹左弗。”

上来就要给我下马威吗?

左弗笑眯眯地望着李畅,虽是一言未发,却盯得李畅心里发毛。

可他也没办法!

上面命令压下来了,这事他不接着,他就得先左弗一步而去了!

所以是他死还是左弗死,他自然选择左弗死!虽然这弹劾的理由……

连他觉得都不像话!

交接时间太久,故意贻误,这像话吗?!

第545章 大逆不道(四千字章)

“交接时间过长?”

李畅话音刚落,便传来了左弗的冷笑,“据我所知,我大明只规定了官员赴任的期限,可未规定交接的期限。李大人,您是吃饱了饭实在没事干,所以出来说个笑话逗我们乐的吗?”

“此乃非常之事,自是容不得拖时日的。”

李畅硬着头皮道:“国母有孕,需祈福,所有官员都必须群策群力,你交接如此磨蹭,耽误了金陵城的政务不说,也耽误了吉侍郎。”

“呵。”

左弗扬眉,道:“国母有孕确乃大事,只是……”

左弗望着李畅,一字一顿地道:“这金陵的政务交接就不重要了吗?如今北京还被鞑虏强占,天子与百官暂移南京处理政务。这虽说是暂移,可在我大明臣民眼里,此地便是我大明此刻的首善之都。这京畿之地,重中之重,岂容闪失?

交接仔细一点,难道不是对陛下负责,对百姓负责,对娘娘负责吗?!”

“你这话的意思……”

李畅精神一振,感觉抓住了左弗话里的漏洞,两眼闪着光芒道:“难道你小小衙门的事比国母有孕还重要?”

眼角微微往上挑了挑,眼露得意。

敢接这话,无论你怎么接,都是恶心皇后的事!他倒看看左弗有没有胆子接这话呢!

左弗也是挑了挑眉,道:“真是个下作东西。堂堂两榜进士,御使言官,清贵如风之人,竟是学那后宅妇人,倚着一条巧舌在这搬弄是非,给我上眼药吗?啧啧,你当真是黔驴技穷了吗?就这点能耐?”

顿了顿又道:“国母有孕自是国之重事!可这百姓之事亦不是小事!应天府掌管各地诉状,管京畿之地政务,哪一件事能怠慢了?若是出了差错,本官丢官罢爵是小,牵连百姓事大!我敢问李大人,这天下是大明大呢?还是百姓大?!”

“你,你放肆!”

所有人哗然!

这左弗的狗胆当真不是一般大啊!

问题……

她偏偏说的还在理,这话便是用来质问陛下,陛下也不敢说大明大过百姓啊!

毕竟,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君王朝廷漠视百姓,那就是不德!

虽然大家平日里盘剥老百姓的事没少干过,可这嘴上不还是要喊口号的吗?

而且……

这左弗当真不怕得罪皇后吗?

这潜台词不就是:皇后不如百姓重要。

这也太大胆了吧?!

山芷娴的父亲山谦铁青着脸,神情十分难看。

早就听说左弗仗着帝宠,嚣张跋扈,堂堂两广总督说打就打,嚣张到了极点!

此等人竟也能在朝堂为官,当真是天下笑话!

更让他感到不满的是:她还一直勾着天子不放,夜间还在乾清宫与天子饮酒作乐,丝毫避嫌的觉悟!

此等牙尖嘴利,不知廉耻的女子陛下竟还将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是左大友死了,恐怕陛下就要迫不及待地迎她入宫了吧?

毕竟,左家无男丁,若左大友死了,左家军的势力掌握到左弗手里后,只要将左弗迎娶进门便无后顾之忧了。

这天下,任何人都可能造反,但却没自己婆娘造自己反的。例如吕后,武瞾,刘娥之流,不也得等自己丈夫死了,才敢明目张胆地窃取朝政吗?而且,吕后等人也没敢真称帝,那个敢称帝的武瞾最后不也将江山还给了李氏?

想到这个女人可能对自己女儿造成的威胁后,朝堂上素来沉默的他忍不住道:“百姓贵重,皇后亦贵重,皇后肚里的皇子更贵重。天地君亲师,尊卑上下,乾坤有定,小左大人不可妄言。”

“照您这么说……”

左弗轻轻一笑,“那太祖该死咯?!”

简略几字却如一个炸雷般,将还算安静的朝堂顿时给炸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的脑子都嗡嗡作响,眼露惊异,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左弗疯了!

“你,你放肆!”

山谦惊得连连直叫,“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什么大逆不道?!”

左弗打断他,“我看你才大逆不道!什么叫作尊卑上下,乾坤有定?!按照你这逻辑,那我大明的太祖就不该起义!蒙元窃据中原也是上天之意!既是上天之意,那便是乾坤有定!太祖何等大逆不道,区区一介寒民竟敢反抗蒙元暴政,带民起义,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何等该死?!

要我说!不光他老人家该死,再往前的宋太祖,唐高祖,隋文帝,晋武帝,汉高祖,甚至是始皇帝,周文王都是该死的!

这乾坤尊卑既早有定夺,非三皇五帝禅让者皆为窃国者,以下犯上者!这些人统统都是该死的!”

“这,这是资治通鉴里……”

“怎么?安山公是觉小女子不曾读过资治通鉴?不知此言的来处?

这些太祖高祖的为何要推翻前一个王朝?皆因暴政!民,无路可走,便只能造反!不顺时势者,必遭天殃!同样的道理,司马光乃是宋时之人,他的见解只能为我等参考,却不能一言定乾坤!若是他说的话都成真理了,那么太祖推翻蒙元就是大逆不道了,您说是不是啊?”

“你,你,你……”

山谦气得直哆嗦,指着左弗道:“你,你这诡辩!”

“哼!”

左弗冷哼了一声,“您说是就是吧。说句实在话,我可不想跟任何人争斗,有时间在这儿费口舌工夫,不如回去多替百姓做点事!”

她说着便是看向了李畅,“说的好不如做的好,今日便以此言与诸同僚共勉吧。”

嚣张,嚣张!嚣张至极!!

一群文官眼珠子通红,眼露凶光,一副要吃了左弗的模样。

而几个阁老则是面无表情,好像此事与他们无关一样。

说实话……

就李畅弹劾的事……

他们都觉丢人!

这都叫什么事啊?!

不要说出去,自己跟这等人同朝为官!

这简直就是没事找事,浪费大家时间啊!还特么特丢人!黔驴技穷,真拿左弗没法,就只能找茬了吗?

张景瑄侧头看左弗,冲左弗笑了笑。

左弗望着张景瑄头上的笏板,嘴角抽了抽。

之前就听说过这憨子上朝将笏板顶头上,今日一见果是如此。如此俊美阳刚的人顶着个笏板,看起来真是太违和了!

而且……

大兄弟,您好本事啊!

顶着这样一块小小的笏板居然还能转头冲我笑?这是练了多久了?

孙训珽察觉到左弗与张景瑄的互动,细长的俊目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然后便与左弗的目光对上了。

他挑了挑眉,勾起唇,冲左弗笑了笑。

左弗也笑了笑,然后回过头,冲朱慈烺行礼,“陛下,臣今日放肆了。只是臣也实在厌烦了这些蝇营狗苟的事,说话过于直接了些,妄议了太祖,望陛下恕罪。”

朱慈烺点点头,“爱卿不必自责。”

说罢便看向李畅,淡淡道:“爱卿看来平日是太闲了,言官御使监督的眼睛只放在一人身上,这到底是渎职呢?还是借公器私用,趁机报复?”

这罪名大了!

李畅同志表示受不起!

汗一下就出来了,立刻跪倒,“臣不敢。”

“敢不敢的可不是放嘴上的,而是看行动上的。你与左爱卿不过两面之缘,却总是争锋相对,不得不让朕有所想啊。”

这话说得也够阴损,就差没指着李畅的鼻子骂,你个搬弄是非的混蛋了!

李畅嘴里苦涩,心里也是暗暗委屈。

他也不想的啊!

可上面压下来的任务,他不敢不做啊!

再者!

他可是直臣!

直臣的职责是什么?!

自然就是要抨击左弗这等佞臣了!

想到此处,他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组织语言准备再站时,却听到朱慈烺道:“行了,若再要说些鸡毛零碎的事就便不用开口了。起身吧,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好嘛!

直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了!

李畅想抵抗下,可看着天子眼里的警告,他忽然怂了。

他感觉……

要是再硬怼下去,为了安抚左弗的天子不介意拿他祭人头的……

想到这里,便是识趣得起身,灰溜溜地回列队去了。

第一场较量,言官们直接惨败。

不过他们也不是太气恼。

本来就没想靠这个理由扳倒左弗,不过是给她个下马威,恶心恶心她,顺带着挑拨下她与安山侯的关系罢了。

得罪了安山侯就等于得罪了皇后,现在左弗说出这等言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必再纠缠下去。

左弗也回到了位置上,望着那群言官,嘴角上扬,挂上了一丝嘲讽。

他们的心思她自然明白,可这等事避是避不了的。皇后本就膈应自己,无论自己是想躲还是想避,只要皇后的嫉妒不去,自己怎么躲,怎么避都没用的。

与其如此,不如堂堂正正地迎上,先落个痛快再说!

至于皇后会拿自己怎么样?

呵呵……

她不是很担心。

虽说巴结皇后一家的很多,可外戚不得干政也是太祖定下的!山谦只要敢行动,她就敢查他,到时她倒要看看谁下了台!

大清一日未灭,她就有资本在这朝堂上嚣张一日!当荷尔蒙的水平恢复正常,人也会变得清明起来。

跳出了框框,将所有看清楚后,那个畏她,防她的人的恐惧也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而这……

其实才是她最大的政z资本!

朝堂又恢复了平静,各官员将各地的政务汇报总结,一番讨论后,朝事也接近了尾声。

“诸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自议政开始就沉默着的左弗忽然站了出来,执着笏板道:“陛下,臣想办报。”

“就类似常州日报,琼州日报那样的吗?”

朱慈烺道:“此事你无须奏报,朕看那报纸办得不错,朕也派人去搜集,可开阔视野,也不容易被蒙蔽视听,此事办得甚好。”

“若是面向民间之报,臣也不必特意向您请示。正如您所说,报纸问世,可开阔臣民视野,陛下也不容易被蒙蔽视听,故,这些日子臣就在想,是不是朝廷也可以办一份面向民间的报纸?就叫皇家日报如何?

如此,朝廷发布政令,配上解说,也能让臣民了解朝堂动向。例如,哪里产粮高,哪里县令做出了政绩,臣觉得都可以报道,以此可以凝聚民心,让百姓更信任朝廷。”

“左府尹此建很好。”

钱谦益道:“常州日报,琼州日报如今名气颇大,若朝廷无一份面向民间的报纸也说不过去。毕竟,臣民不光要了解地方政会务,也得了解朝堂动向,好让其知君父本意。”

要不怎么能当上阁老呢?

最后一句话真是说到朱慈烺心里去了。

朱家当家,差点让大家做了亡国奴,如今,国力虽蒸蒸日上,他本人在民间的口碑也不错。可一个想青史留下美名的天子又怎会嫌民望多?

这等事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有了首辅肯定,阻力自然就小了许多。虽然很多人本能地察觉左弗此举不安好意,可天子心动了,再者这等开拓言路的事他们想反对也没理由,便也只能答应了。

但这总领报社的人选却是得好好琢磨琢磨。

一群人肚里盘算了起来,总觉担任此事的人必须得是自己人,决不能让左弗占了天机,不然由她把持言论,那还了得?

常州离着南京不远,可常州日报的影响力却是覆盖了全国。许多名士争相投稿,除了博名外,其丰厚的稿费也让人心动。

而看了这些年下来,他们也发现了,百姓很信任报社,若是这玩意掌控在左弗手里,还是以朝廷名义开办的报社,那还了得?!

一时间,各路人马摩拳擦掌,摆开架势,心里就想着,这管事的人若是左弗一边的,那么他们免不了又要来次百官叩阙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左弗不争不抢,提完这事就站回去了。最后,还是吕大器提议,报刊内容由内阁审核,领报社总事的人则由国子监祭酒担任。

这结果虽不符合大家期望,不过国子监祭酒掌大学之法与教学考试,总是清贵人,定不会偏帮谁,由这位担任,倒也说得过去。

朝会就这么结束了,退出奉天殿时,张景瑄走了过来与左弗打招呼,二人说了没两句,孙训珽也过来了,他挑挑眉道:“张兄,可有兴致与我和云舒一同游秦淮河?”

第546章 基建狂魔又上线了

“你们俩去吧。”

未等张景瑄接话,左弗便道“衙门还有许多公务要办,我得先回去了。”

“得。”

孙训珽轻笑,“这成了府尹的人就是不一样,这刚上任事多,看来也不能耽搁你了。”

“你少在这儿冷嘲讽的吧。”

左弗翻了个白眼,“白里嬉戏,怠于政务,你是嫌那些言官六科的人找我麻烦还找得少?过几,等空些,选个子,我请你们俩吃酒,聚一聚。”

张景瑄点点头,“妹妹有事便忙去吧,我们都在京城了,什么时候都能聚。”

“都这样说了,我若再强求倒显不识趣了。”

孙训珽笑了笑,“记得,欠我一顿老酒啊。”

“记得了。”

左弗撇嘴,“我还能赖你一顿酒不成?再者,以后还少不得你这财神爷照顾,我怎可能这个时候得罪你?走了,走了,那群苍蝇过来了,惹不起,惹不起,我还是先走为上。”

“还有你怕的东西?”

孙训珽轻笑,“一群苍蝇罢了,拍死就行了。”

“就怕拍不死,惹人恶心。”

左弗摇摇头,“两位慢聊,我就先行一步了。”

看着左弗远去的背影,张景瑄若有所思地道“稚圭,云舒当真就将皇家报给这样让出来了?总觉这不似她的行事风格……”

“呵……”

孙训珽轻笑,“你与她相处这么久还不了解她吗?”

他打开折扇轻摇了几下道“这就是个小狐狸,等着看吧,必有后招等着他们呢。”

“后招?会是什么后招?”

“那就得问她了。这女人心如海底针,这左姑娘的心那可是在月亮上的,看得见却摸不清,不到答案揭晓,谁也不晓得她要做什么。走走走,不说这个了,你我好久未见,我请你吃老酒去。”

“要去秦淮河就免了吧。”

张景瑄道“我不喜那些地方。”

“谁说去秦淮河一定就要去找乐子的?云舒也时常与我在那吃酒,毕竟泛舟于水说话也方便,不怕隔墙有耳。”

“那好,那走!”

二人结伴而去,一群文官见这三个人先后离开,眼露鸷。

这三人算是结盟了吗?

孙训珽就不用说了,难道英国公也被左弗给迷惑住了?

这当真是个妖女啊!

左弗出了宫,便是匆匆赶回衙门。

应天府尹不同别的知府,那是等闲不能轻易离开衙门的。前文提过,应天府接各地诉状,等于一个小刑部。除了要处理京畿政务外,各地诉状的处理也是十分重要的事。

如今她刚刚接任这位置,事不是一般多。

在她的计划里,除去这些事外,民生基建也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她眼下还真没时间去吃酒玩耍了,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一个计划方案来,然后按方案实施计划。

好在,比起八年前刚当官那会儿,她现在手边有了许多可用的人才。虽然都是技术型人才,可有这些人才就足够了。

这应天府的佐贰官也被换了一遍,这是天子的意思,大概是不想有人给左弗添堵,所以这会儿干起来事倒也不用担心有人捣乱。

至于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天子安插的眼线或者其他文官安排过来的人,左弗也懒得去理会。

她光明正大的做事,也不用避讳什么人。

回到家门,喝了一口水后,便是将林立等人叫来。

左弗道“这几大家就辛苦下,将这南京城先好好调查下。那些棚户区要着重调查,还有那些违章搭建的,也都要记录在案。记住,只记录,莫要有甚行动,万不可行扰民之事,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安排你们走访的,想改善民生,所以先行调查。

那些困难户都要记录下来,还有哪些硬茬子也要着重记录下来。那些干暗门子生意的也得留心,有欺压百姓的统统记录下来!这一次,我们不光要改善民生,还要先来个扫黑除恶!!”

左弗将茶盏重重拍在桌上,“这京城的水深,不先来一把狠的,下面我们若想完善基建设施怕是阻力很大!遇上那些混子,不要客气,不管是谁的门人,都给我往死里打!木二!”

“嗨!”

“这次打黑的行动就交给你来办!”

左弗道“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大人!”

木二立刻来了个士下座,“请大人放心!小人一定牢记大人教诲,帮扶良善,惩除恶,绝不姑息!”

“很好!”

左弗弯腰拍了拍木二的肩膀,“木二,你很有觉悟!接下来就看得你的了!将那些人渣垃圾都给我扫进垃圾堆里去吧!”

“嗨!”

随着左弗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迅速行动了起来。衙门的三班衙役这下得不了空闲了,纷纷被左弗支应了起来,跟着李想,张铭,木二,佐仓翔,林立,乔肆,于山等人行动了起来。

大量在江东门的亲卫也被调动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南京城风声鹤唳,谁也不知这新上任的府尹要做什么。

一些勋贵与官员忍不住回家关照了番千万不要出去惹事,左弗眼里容不得沙子,欺负泥腿子,会倒霉的。

但看了几天闹后,发现这伙人只是拿着怪模怪样的笔和本子在记录,至于到底记录什么却是不清楚。

又瞧瞧打听了番,听说这些人还记录下了南京城里的贫困户,想起琼州传来的消息,一些人不琢磨,这左弗该不会是想把琼州那用京城来吧?

精准扶贫?

这当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接任府尹第一件事就是要捞民望吗?

一群当官的心里不屑,可百姓们却是乐坏了!

这样调查,莫不是也要给他们盖新房子吗?

尤其是那些棚户区的,他们是这个城里最底层的存在,许多都是北边逃难而来的难民,苟在这看似繁华的京都,过着最悲惨的子。

如今这民如子的女青天终于接任南京府尹一职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也能摆脱这如狗如猪一般的生活了?

南京城里因着左弗等人的行动而变得不平静。而在朝堂上,当天子询问时,左弗也只说是做民事调查,为修路做准备。

这回答也算合理,所以一群朝臣想发难也没理由发难。人家为府尹,调查下治下民生本就是分内之事,总不能因为别人阵仗大,就说别人别有用心吧?

而且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办报,而不是盯着左弗。

一旦报纸办成了,舆论就掌控在他们手里了,到时还不是想捏死谁就捏死谁?

半月后,一本本笔记本在左弗长长的书案上堆成了山。经过半个月的走访调查,南京城的基建,民生基本已摸清。

现在,该是制定计划的时候了。当然,在这之前,左弗得把这些东西都看完,领出一个总纲,才能坐下来商讨。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大家对于如何改造城市,怎么安排百姓干活也是熟门熟路了,所以调查工作搞定后,后面的事倒也不是很难。

十天后,左弗向朝廷申请暂解几个片区的宵。原因很简单,他们打算夜开工,分三班倒,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片区改造。

朱慈烺将左弗的奏章看了几遍后,便询问了内阁大臣。

让一群言官失望的是,这回内阁大臣居然都站在左弗一边,这件事,毫无阻力地通过了。

这件事通过后,左弗立刻就行动了起来。也不知心态发生了转变还是什么,这回她都懒得遮掩了。在棚户区附近租了个大仓库,将成堆成堆的物资就堆在那儿。

而一群工匠也不问,拿到工具就开始带着棚户区以及应召的民夫干活。

这些事对他们来说都是熟门熟路了,带新人干活也毫不费力。很快,城外成片成片的临时居住的样板房就被搭建了出来,与其相关配的设施也在一步步完善中。

天渐渐冷了,浴室要造,太阳能水器装上,这些难民的卫生状况极为堪忧,需要好好清理下。

转眼,一月过去,城外已建出了一排排新的活动板房来,而棚户区的拆迁也被正式提上了程。

拆迁那,左弗到了现场,城里不少人也赶来看闹。在祭过土地神,草木神后,便开始动手了。

棚户区拆起来很简单,但这里的卫生状况要清理干净却是很难。清理,洒消毒水,污秽物搬运出城深埋,都要花不少的时间与手脚。

好在,天气渐冷,能干的活越来越少,前来参加劳动的民夫也越来越多。在分发了各种消毒工具,防护工具后,这些民夫便跟着各熟手干了起来。

而在棚户区被拆的这,皇家报也问世了。没有左弗提供技术的他们,只能选择雕版印刷,成本高不说,还不能保证三一刊。

而更要命的是,为了不亏损,他们只能提高报纸的售卖价格,如此一来,能消费报纸的人群也就有限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些朝中大佬根本不懂传媒精髓,刊登的内容他们觉得是精挑细选,细细编辑的,可群众谁看这些啊?弄了半天,就跟朝廷内部的邸报似的,威严是威严了,严肃是严肃了,可就这玩意……

不是关注时政,没点水平的人谁看得懂啊?谁又会看这些东西?

第一期,卖得不错,大多是冲朝廷报刊的名头来的。等十天后,第二期出来后,好嘛,销量直降,这可把刚上任的总编给弄傻眼了。

而这位到了这时候,才隐隐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就在一群文官为报社的事抓头挠耳的时候,棚户区的拆迁也完成了。左弗行事速度之快,超出众人想象。

而当拆迁完成后,人们又发现,左大人已开始铺路了。棚户区所有的地方都用上了那种叫作水泥的东西。

虽是棚户区,可京城的路基本就是好的。所以,大家也没费什么功夫,稍微挖了挖,铺上二灰土,再加上20厚的水泥粉煤灰来稳定碎石,然后铺上沥青混合料,便开始封层了。

琼州城外的路都是采用这样的方式修建的,其实这已经达到后世三级公路的标准了,只要精心维护,是可以用很多年的。

比起铺路,其实更难的是下水道的改造与疏通。

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要改进,堵塞的地方要疏通,这活又脏又累,还费工夫,所以参与这项工作的民夫每天可以额外得到两个鸡腿。

有了食物的鼓励,这些民夫干起活来也更卖力了。脏,臭,怕什么?能比得上饿肚子来得辛苦吗?

而且,大人还发了口罩和工作服呢!还有这雨鞋,也不是一般好啊!这些东西以后都归他们了,这活干得值!

水道改造工作不是简单的事,左弗也事先对整个南京的地下水道做了调查,好在建造时的那些图纸还都在,倒也省了不少工夫。

水道改造进行着,而其他工作也不能落下。像城里主干道的路,都铺了青石的,所以修路相对也简单。直接上水泥铺路,留下需要挖污水池的地段,其余能修的先修起来。

虽然这样会给民众造成一定的不便,可哪个城市在改造时不会遇上这样的况呢?

太阳能路灯也被安装了起来。时间宝贵,必须三班倒。毕竟,京师的事妈多,耽搁久了,免不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就这样,京城的大改造轰轰烈烈地进行了起来,整个南京的劳动力都被调动了起来。

虽然只管三餐,没像常州,琼州那样有月俸,但他们已经很满足了。大人的钱也不是天上刮来的,听说常州,琼州开始也是没钱拿的,都是只管饭,只管衣服,工具。

其实有这些也足够了,更别提,每人每月还会发两斤盐充当月俸,如今盐价虽不如以前那样高昂,可对他们穷苦人来说依然精贵,更别提发的还是精盐!

所以就冲这个,他们也得努力干活,别辜负大人的期望!

“这个左弗……”

钱谦益看着下面人递上来的报告,不由摇头笑道“在改善民生上,此人当真是好手!这官做到哪,路就修到哪,难怪有人戏称她是修路疯子……”

第547章 理想

冬,寒凉的气候让人几乎不想出门。只是,今年的冬对南京的市民来说显得颇为不同。

自八月底正式接任府尹职务的左弗上台以来,她便展示出了其雷厉风行的手段。

整个南京城被她划成了十个片区,在安装好太阳能路灯后,整个城就成了不夜城,所有应征的民夫被分成了三班,一班四个时辰,整个南京成了大工地,工人们昼夜不停地忙碌着。

往一到冬季就显很冷清的街道,因着工人们的号子声而变得闹了起来。

一些小商贩也聚集在工地旁,兜售些栗子,烤红薯,针线香包等物。

虽说,在这儿干活包了上班时间所有的餐食,但这人赚钱了,总要消费的吧?

给家里孩子买两块饴糖,给婆娘买根红绳,中途若饿了,弄个烤红薯吃吃也是不错的。

虽说民夫都没工钱,可这不还是有盐吗?而且,那些什么技工,听说什么评上八级职称的,那月俸高得吓死人,每月有一百五十两月俸不说,还有油盐酱醋米布料发。

虽然不明白当个匠人怎么还要考试,评等级,甚至还能这么有出息,但总之这些人有钱就对了。

听说琼州跟过来的技术工每个都有钱,便是最低等级的都十两月俸之多,同样是包三餐,还有各种福利分发。这些有级别的不提,就是那小学徒都有二两月钱当零花,所以这群人有钱,跟在他们股后头做生意就对了!

没见那些小学徒,还有那些倭人的孩子买饴糖都是一买一大块,然后毫不在意地就分给其他民夫的小孩子吃了吗?

说起镇国公亲卫里有倭人这事,起初他们是很震惊的!倭人啊,那跟大明是死敌啊,镇国公怎能收留这些人为已用?

不过前些子,发生的一些事,则是让他们改变了想法。

这些倭人估计是好倭人,因为他们帮着穷人收拾那些混子。收拾起来,毫不手软,搞了两月下来,现在只要喊一声,“罗圈腿来啦”,那些混子保证吓得立刻不见了人影,比喊官府来了还有用。

这些倭人十分凶残,cāo)着一根黑色棍子,打起人来那真是下死手,绝不留的。他们手下还有几个朝鲜人,比起倭人,更凶!

那真是将人往死里打啊,一边打还一边骂,也不知说的什么鸟语,其凶残的样子连倭人都看不下去,每次小头目还会出来阻拦。

而且这些倭人还都是一根筋,对于左大人的教育那是一字都没落下,谁敢贿赂就打谁,往死里打。

也就是说,你乖乖挨打就行了,若是敢行贿赂之事,反而会被打得更惨,然后还要被抓去吃劳饭,干苦力。

这不,工地上就有一堆犯了事的人在那干苦力了,用左大人的话说,这是劳动改造。

通过劳动来改善道德修养。

虽然不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细细琢磨,虽然说不清,但感觉还是有道理的。

这些混子好吃懒做,就想不劳而获,现在通过艰苦的劳动让他们体会生活的不易,久而久之没准真能变好呢?

而且……

看这群王八蛋吃瘪,那不要太爽哦!

总之,现在整个南京城都显出一派欣欣向荣景象。要说,小左大人那是真有本事,搞民生那真是一把好手。

这样修路,在别人看来是填钱的事,可她老人家听说还能赚钱。因为,大家手里有了闲钱总是要消费的,这一消费,商贾的生意就好起来了。

而在这位大人治下,想赖商税?你赖一个试试?那个叫木二的倭人可不是吃素的,连夜都给你将店砸了,然后关大牢,干苦力!

有几个硬茬子,仗着朝里有人,想硬怼呢,结果被木二和李想两个人连夜抓回了应天府大牢,那位的后台出来说话,直接给小左大人给赶了出来。

就一句话,什么时候把历年所欠商税补齐,什么时候放人。而那位自然不服,上朝参,结果被小左大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还将老底给掀了出来,直接闹出了收受贿赂的事来,下大牢了。

如此一来,还真没几个人敢耍心眼了,老老实实将所欠商税交了上去不说,以后也不敢再拖欠一分税。

这商贾老实交税了,现在赚得又多了,官府收的税银自然也就多了。而有了这些税银后,大家干活吃饭的钱就又有着落了。

这些道理他们也不懂的,只是听一些举人老爷们说的。这些举人老爷那是什么人?都是天上文曲星,他们都对明小左大人是真厉害!

其实也不用这些举人老爷说,他们也感觉到了,就短短两月光景,他们的生活便比以前好了许多。

小左大人执法严明,对于那些二世祖更是下手残酷,所以盘剥,敲诈的事少了,大家子反而好过了许多。更别提,现在整个城都在改造,哪怕是妇女只要愿意出来干活,都能有口饭吃,而且还能吃得不错,所以大家都对这生活满意的,干起活来也就越发卖力了。

尹栀蕙拿着一摞账本进了左弗办公的地方,放在左弗跟前,福道“大人,这是这两月的开支,账房那边已经做出来了。”

左弗点点头,“放这儿吧,我等下就看。”

尹栀蕙有些犹疑,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道“大人,我已看过这些账本了,咱们的支出有些大啊……这所有开销中,花在民夫上的反而最多,大人您拉来的那些材料反而很便宜。”

顿了顿又道“属下出去走了一圈,前来应招的民夫也有些惶恐。顿顿大米饭,白面包子,每天还有一顿食,说南京人多,怕这样吃下去,将您吃穷了……属下觉着他们这话也不错,虽然银子还有很多,可要这个吃法,怕是……”

她望着左弗,“官府无有产出,这样吃下去,咱们也供应不起啊。乡民们也不用那么高的要求,只求能吃饱就行……”

“清音啊,这在欧罗巴有位将军说过,士兵之士气在于胃,可见后勤保障对战事的重要。咱们的民夫虽不是上战场,可这工地就如战场,若是吃不好,士气又怎能提高?你要知道,咱们这场仗是持久战,不是一两能完工的。

工地上干活很辛苦的,都很耗费体力,若是没有食,人哪里做得动活?而且,咱们不是已经挪用了一部分官田,用来建造养殖场了吗?小鸡仔都孵化出了一批了,慢慢就能自产自销,不用去外面购买了。

做这等事,只有三件事不能省,你要记住了。一,民夫的伙食不能变;二,材料上不能省;三,手脚上的工夫不能省。这三点,都是重中之重,一个出了差错,那就好事变坏事了。”

“唉。”

尹栀蕙道“这些属下也略知一些,只是今见到账本着实被吓了一跳。咱们应天府跟别的地方官不一样,每年收上来的钱,咱们能留用的很少,而这回整改南京城,上面到底还会不会拨款还说不好……”

“放心。”

左弗笑着道“时候到了,自然会拨下来的。”

顿了顿又道“毕竟关乎我朝颜面,这点钱还不会吝啬。总不能京都比琼州还差吧?”

“但愿如此吧。”

尹栀蕙长长叹了口气,道“这朝堂上盯着您的人多,都在等着您出差错,我这是担心等真要用钱时,又有诸多阻挠。”

“他们阻挠我不怕,我怕的是他们不阻挠。”

左弗道“若不阻挠了,就不知这群人要干嘛了。对了,今是皇家报发刊的子吧?这期说什么了?可给我买来了?”

“差点忘了。”

尹栀蕙打开左弗送她的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报纸,“给您买回来了。”

顿了顿又道“还是云里雾里的,一点也没您办的报纸好看。”

左弗接过报纸,上下扫了一眼,笑着道“不好看就对了。一群老古董,不知与时俱进,整钻营,又怎能聆听民声,写出百姓想看的东西来?嗯,时候差不多了,咱们的金陵晚报也可以出了。”

尹栀蕙眼睛一下就亮了,“大人,咱们终于可以反击了?”

“咦,话不要说这么直白,咱们怎么是反击?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只是教教他们做事罢了。”

顿了下,道“这事就交给你和任文博办了。任文博与林立是一同跟随我的,常州报,琼州报的创建他都经历过,别看他是科学人才,可在如何办报上却是经验丰富。你跟在他边,要好好学习,来,这金陵总编的位置便由你来坐吧。”

尹栀蕙愣在了那儿,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大,大人?您,您要将金陵晚报的管事让,让我……”

左弗笑着点点头,“我这儿文书不少,可能当报社总编的却没几个。咱们女子啊,千百年来都是依附男人生存,我当了这官,无论做出多少功绩也总被人轻视。但我偏偏就不是一个认命的人,所以我就要让他们瞧瞧,只要给咱们女子机会,我们也能干出一番大业来!”

尹栀蕙秒懂左弗话里的意思,她含着泪跪了下来,恭敬行了一礼,“大人知遇之恩,栀蕙至死难忘!”

“行啦,快起来吧!”

左弗笑着将她搀起,“让你做总编主要看是看中你的品行。你在鞑子跟前昂头颅的模样我至今难忘。鞑子都不怕的人,能怕那些小人?

报社的总编要的就是刚正不阿,不偏不倚,这位置来交给你,我放心!这两年,你便跟在任文博边多历练,历练,多学些东西,等时机成熟了,便由你来管。现在,便先去给文博做个助手,再从记者做起吧。”

“是,栀蕙谨记大人教导,一刻不敢忘!定当尽心尽力,牢记记者使命公正,不偏不倚,不畏强权,贴近民声,同弱者,为正义呐喊。”

左弗点头,“那我现在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先去棚户区那儿采访那几个住进新家的贫困户吧。”

顿了顿便笑道“毕竟,皇家报着眼的是天下,而我们金陵晚报着眼的是京城民生。”

“属下这便去。”

“将这带上。”

左弗从袖口掏出一个录音笔,道“这叫录音笔,这样用……”

演示了一番后,“这样有便你整理记录,都记住了吗?”

尹栀蕙好奇地接过录音笔,研究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道“大人,这真是人力所能为之吗?这,这真得太神奇了!居然能将人的声音录下来!”

左弗笑道“科学拥有着无穷的力量,但也无尽浩dàng),我的师门也只摸到了边边而已。听我师父说,他们已造出了可上天的东西,可惜世道动乱,师门也溃散了,好多资料都遗失了。所以,我才要成立一个逆向工程小组,来研究师门遗留下的物品,希望能给予我们一点启发,不至于在黑暗中摸索,没个方向。

等我们将这些摸索透了,技术吃透了,我们就能创新,向科学的尽头再向前一步。

清音,你不知道,在我听了我师父的描述后,我是有多激动。科学代表生产力,生产力的提升可以改变这世道,可强国,可富民,只要我们依照这条路走,再以圣人之言整理我们的精神世界,总有一,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会焕发出无限的生机,每一个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

每一个孩子都能过着无忧无虑的童年,每个人都能接受教育,每个老了的人即便无儿女也能得到照顾。”

“大人,这就是您的抱负吗?这是大同啊!”

尹栀蕙激动地道“听说您在琼州府时已在当地实现了大同,若是我大明都这样……”

左弗笑着道“琼州吗?或许不错,但那还远远不是大同。那离着我所理解的大同还差得太远了,我要的大同恐怕我这辈子都完不成。不过没有关系的,这不还有你们在吗?一代人完不成,就两代人,两代人完不成,就三代人……一代代朝着这个目标走下去,我们总会实现的!”

第548章 来战啊

所有的事都按照计划进行着,朝堂抨击左弗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城市整改,尤其是修路,免不了会给出行带来不便,只是一个城市的新生这也是免不了的阵痛。

绝大多数的百姓还是能理解左弗的。当然,朝堂上这些人可就不一定了。

没事都要挑刺的这些言官自然看不得左弗这个扰民之举,这弹劾是一封接连一封地往上递,在早朝时也对左弗多有攻击。可惜,左弗并不是那种好拿捏的人,别看她在朝堂没什么根基,可一张嘴皮子端得利索,扣起帽子来比他们还狠,斗了几个回合,言官们好处没捞着,这事反而传到了民间,遭到了全城百姓的唾弃。

而金陵晚报便在这样的氛围中发刊了。

“卖报了,卖报了!”

下午申时末,一群穿着绿色袄子,年约十来岁的男童女童在一个十五六岁,同样穿着绿色袄子,手臂上着红色绸缎,绣有金陵晚报字样的少年带领下,在各街坊,酒馆,茶肆内吆喝着。

这些孩子都是各坊应征民夫的孩子。这些孩子虽生在京都,可生活却并不比寻常百姓好多少。平里,也就是能混个肚圆儿,偶尔能上一顿食,生活条件还是比较艰苦的。

生活本就不易,填饱肚子尚不容易,又怎可能有余钱是?这年头,可是费钱的事。

左弗走访了一些贫困户,见这些民夫家中困难,便选了一些孩童出来卖报。一份报纸一文钱的收入,看着不多,可一天卖上个二三十份,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

茶肆里的说书先生早早就从报社那儿领到了金陵晚报,见此刻高朋满座,喧声鼎沸,便是拍了拍醒木,道:“诸位父老,今在下从应天府那儿弄来了一份报纸。”

话一开了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说书先生很满意这效果,了口茶,道:“诸位都知常州报,琼州报吧?前不久朝廷也弄了个皇家报,只是那报纸都是大学士文曲星写的,在下肚里无甚墨水,也实在念不来那报。

不过,从今起,这金陵晚报出了,在下就可以给大家念报了。诸位要问了,这金陵晚报又是个什么来处?呵,诸位更听仔细了没?在下之前提了常州报,琼州晚报,又说是从应天府那儿接来的报纸,所以啊!”

醒木又是重重一拍,“从今个儿起,咱们南京人也有自己的报纸啦!而且是小左大人主持的,这报纸啊,在下已预览了一遍,这个精彩啊!内容大体跟琼州,常州报差不多,连载的话本也有,今个儿上了个新故事,我给大家念念啊”

所有人都探长了脖子,若说左弗办的报纸什么最吸引人?无非就是这连载话本了。

话本虽上不得台面,可自问世以来便极受广大群众欢迎。印刷话本的作坊往往也能因此赚得钵满盆满。

但话本虽好看,可却不便宜,哪怕是那种质量很差的,往往一本话本就要一两银子以上,这可不是什么便宜消费。

不过报纸的问世却是很好得解决了这问题。常州报贩卖到南京虽要被黄牛盘剥去不少,价钱翻了几倍不止,可饶是如此,也是消费得起的。

而且报纸上可不光光有连载话本,还有时政要闻以及常州大儒们对考题,考卷的点评。

这对寒门子弟来说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事了!这等于隔山学艺,受这些大佬启发下,胜过自己瞎琢磨几年呢!

而现在金陵也有了报纸,那以后他们也不用被盘剥了。等这说书的读完报,无论如何也要买一份回去的。

金陵的第一份报纸收藏价值可是很高的!

至于皇家报?

那也能叫报纸?完全是在云端飘着,毫不接地气,一堆之乎者也,没点水平还看不了。

“凡人成圣传。”

说书先生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台下一群人也是听得如痴如醉。报纸上的话本都十分经典,但像今说的这个故事却是大开眼界。

虽一章只有两千字这样,可仅仅一个开头就彻底把他们的心给勾起来了。

故事说的是一个贫家小子,寒窗苦读多年连登科,结果中了状元没多久却是被歹人害死了。死后,这位心有不甘,竟是带着记忆轮回,且轮回到了另一个言可杀人,诗可圣的世界里。

在那个世界里,儒生负浩然之气,一言可斩妖魔,一诗可成千军万马来杀敌!

这是何等奇妙的构思啊!

只是在这个世界里,想要拥有这等本领也要行举业,接受文庙圣人的文气灌顶后,其言其诗其赋才能拥有圣人之力。

而这个冤死的小子的故事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样的构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开篇虽只简单的介绍了人物与异世界的大致况,可却已让人浮想联翩,心生向往了。

一章回念完,竟是心潮彭拜,不能自己。

“这,这到底是何人所作之话本?!精妙,精妙啊!”

一群人连连感叹,机灵的小报童们也趁机吆喝了起来,瞬间,背包里的报纸便是销售一空,一群报童开心得连连道谢。

钱不多,可却是他们靠自己赚的一份钱,能为家庭减少点负担,做出点贡献,这感觉他们很骄傲。

毫不意外,第一刊一万五千份报纸出炉不到三个小时便被n一空。报纸不是书,还能再版的,报纸是具有一定时效的,所以这一万五千份没了,便是没了。

那些想要收藏的人因此捶顿足,如此有纪念意义的第一刊报纸没能买到,那损失可就大了!

更别提,经过说书先生,听书人的传播,那个极富创造力,想象力的凡人成圣传已传得满城风雨,待第二天时,连朝里的大佬们都知道了。

望着金陵晚报四字,自以为抢到话语权的文臣们脸都黑成锅底了!

好嘛!

他们印刷两千份都卖不出去,可人家一下午不到就卖出去了一万五千份,还是供不应求!感弄了半天,这左弗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至于她为何要做这样无聊的事?这还不好琢磨嘛?!

她一定料到,自己要是在京城办报必是阻力极大。这事陛下同意有什么用?只要他们不停阻扰,这事就算让她办成了,她也得脱层皮!

而且!就算她办成了,他们还能想法捣乱,给报社刊登的东西找刺儿,扣帽子,到时就有得烦了。

可现在倒好!

她先抛了个皇家报出来,将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然后自己偷偷又办了个金陵晚报,这下要再找她麻烦,她可以指着他们的鼻子说他们是嫉妒她办的报纸销量好,是别有用心了!

这该死的女人!

怎有如此心智?!

这哪里是走一步看十步??!这是走一步看百步啊!

气死他们了!

可偏偏还拿人没法!

人家的报纸不但内容吸引百姓,而且还卖得便宜!四开纸呢,卖十文,你能做到?!

而且报纸质量比他们雕版印刷出来的还好!也不知这左弗是怎么做到的!从两年前开始,琼州报,常州报就变样了。

以前卖得便宜,可质量也不好,擦一手油墨不说,内容还容易花。可两年前,报纸的纸张变了,不但可以两面印刷不透墨,而且字体也方正了许多,看起来十分精美舒服。

这样的东西他们看了都眼红的,也不知左弗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这样的议论自然而然地会传播开来,然后传播到左弗耳朵里。对此左弗只是呵呵一笑,暗道:“人才培养这多年了,我要是还不能将纸张工艺改进,发明出轮转印刷机,那我上辈子的书也是白读了。”

现在一天一万五千份报纸印刷简直就是小意思。在这样的大城市里,不缺人干活!

所以

这只是个开始!

待所有人员熟悉流程后,金陵晚报会做到一一刊!玩舆论?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舆论!什么叫无节cāo)的媒体自由!

至于凡人成圣传那本则是她抄的。淘宝上有不少电子书卖,她买了一堆书回来,按照原作者的故事大纲写了一本。当然,不是她手写的,而是用想的。

时空b本来是她手机上的pp转换来的,手机上的其他功能还是能用的。打开手机上的记事本,对着原著一边看一边修改,融梗完成后保存,然后找个淘宝印刷店将纸张打出来,然后再交给任文博。

当然,融梗也是抄,所以左弗也不会厚颜无耻地署上自己的名字,只说这是师门前辈所作,还用上了原作者的名字。

好在原作者的名字也很有诗意,倒也不会太惊世骇俗。

这本书足足七百多万字,哪怕精简下,除去太水的节,怎么也能弄个四五百字,对于这时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长得不能再长了,毕竟时下的话本一般也就十来万字。

四百多万字,金陵晚报一天一刊,一刊两千字,那也得五年多的时间才能连载完。等这本书完本,金陵晚报所有用的粉丝将难以估计。

这不是左弗自大,而是在看了眼下的话本,除去后世那些有名的,说真的,没几个能入眼的。剧老,描写含糊,放到后世某点上,那得扑街扑到爹妈都不认识。

而左弗虽说不是职业的络作家,可好歹也是看过不少络的人,还有原作者的光环笼罩,这本书,就一个创意就甩时下作者几百条街。

火,是必然的!

爆红,是肯定的!

靠连载来勾住读者,这就是左弗的新思路!

金陵晚报必须要有足够多的粉丝才能跟这世道上掌握舆论权的人对抗。

等读者足够多了,那就能灌输新思想了。潜移默化的培养民众比起狂风暴雨的说教可好多了。

我们不搞强迫学习,我们只是在搞寓教于乐。

啥?你不服?来战啊!先做到一一刊,再说吧!

很快,第二期的金陵晚报又发刊了。

这次准备了三万份报纸,到宵前,所有报纸售卖一空。而凡人成圣的男主角已有五岁了,已开始展露出惊人的聪慧。一些人看着这节,只恨不能也来个重生,若是自己也能带着记忆轮回

那岂不是也能成为神童,大小登科连六元,成为天下瞩目之人?

要不怎么说人群不分国籍,不分时代呢?人这生物嘛,总是对美好充满幻想的。而这本书恰恰满足了那些幻想以及郁郁不得志的人。

凡人成圣传火了。

当南京城再度迎来冬雪时,发刊了十期,连载了两万字的凡人成圣传大火了!

无数手抄本在民间流传着,有些商家看到商机便开始与府衙接触了起来。

若是以往他们直接就印了,可金陵晚报上说了,应天府成立了知识产业保护部,谁要是敢盗用他人文章,他人发明创作来谋利,那可是要下大牢的!

想想左弗那人,大家感觉还是不要去碰她的逆鳞得好。虽说大明律没这条,大明也没这个部门,可朝堂上的大爷们都不作声,若是他们冒然印刷了,而且还是印刷的她老人家师门前辈所作之文章,他们感觉可能自己会被打死。

所以还是老实上门求见,看看能不能求得手稿,展开下合作。

本以为这事会很难。

毕竟跟官府谈交易那本就是与虎谋皮。可哪里晓得,左弗这会儿倒显得和蔼,不但亲自接见了他们,还同意了这个事。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她居然还说,她师门前辈还留下了许多遗作,若是可以,也可交给他们来刊印。

只是有一点,她这里要抽纯利的两成。

而前期,他们不用给任何银子,卖掉多少就抽多少银子。

这样想想,纯利的两成虽多,可若是话本也像凡人成圣那样精彩,倒也不是可考虑。再者,若是能以此交好府尹,以后在京城做生意也方便些不是?如今这位上台,喊出了扫黑除恶的口号来,虽然明面上的恶事少了,可暗地里的敲诈勒索还是不断。

没办法,在这京城府尹不是一手遮天的,许多部门的职能与府尹重叠,府尹是不会做这样的事,可其他官老爷们呢?可若是能以此攀上府尹这颗大树,那以后就不用怕了。

这位可是敢在金銮上打二品大员的主,谁敢跟她过不去啊?6

第549章 钱谦益的态度

“这个左云舒啊”

钱谦益看完凡人成圣传的最新章节后,摇摇头,失笑道:“说什么是师门前辈所作,呵呵,依老夫看,分明就她自己写的。”

“老爷为何这样说?这本书老奴也看了,虽说用词浅白,可对我儒家经典,乃至佛家,道家的理解非浅。且熟读各诗词歌赋,精通乐理,那镇国公乃是一介武夫”

“钱璞啊。”

钱谦益望了一眼自己的老仆人道:“左云舒若是一般武夫岂能做出今功业?为地方官,批阅,县试府试考卷乃是职责范围内的事。左弗若不是精通四书五经,如何能批阅考卷?你不要忘了,她在琼州五年,经历的乡试就有三场。

自她接任琼州,琼州中进士的人数就多了起来了。还有在常州时,虽只是一地县官,可县官一样要配合知府,批阅县试考卷,若不通经典,还怎么批阅卷子?

凡是她担任的地方学者多能中举,中进士,老夫听说,为了应对朝廷考试,她不但延请大儒,还弄出了一魔鬼速考法。哦,这魔鬼速考法是外面人叫的,也不知这魔鬼一词是谁创造的,总之这魔王和鬼怪加一起组成的这个词,你琢磨琢磨里面的味儿,就知这速成法是有多可怖了。

据那些来京参加会试的学子说,这法子也不甚稀奇,就是将历代的县试,府试,乡试,会试的考题拿出来,让学子们不停地写,然后让大儒,教谕逐一点评。这些大儒教谕也时常出题,搞得一众学子苦不堪言,有人写到哭,有人写到疯魔,还有人写到吐啧啧”

钱谦益砸着嘴,“可偏生这法子有用得紧,凡是经她左云舒调教过的人,就没有不能中的。虽说那些文章匠气极重,但胜在四平稳,任谁也挑不出毛病,但就是看了不舒服”

钱璞两眼成了蚊香圈,道:“老爷,这,这不就是吗?”

“可谁能这样押法?”

钱谦益摇头,“她就是广撒,能中一个算一个。就是那些文章”

钱谦益一副吃了苍蝇般的表,“老夫看看就容易冒心火出来。这好好的人都给她整成模子了,甚至不用看学子的名字,户籍,老夫都能从作的文章出嗅出味儿来,千篇一律,只求稳妥,不求出彩。

所以啊,这些年了,琼州那些来参加会试的,能中是能中,可名次都不高。这考官虽是批卷的,可也想看点新的东西。她可倒好,带出的人都一个味道。”

“老奴听说镇国公算术极好,以往听人说,那些喜好钻研算术者,思维都极古板,什么都要拿算术来。这镇国公没准也是那样的人。您看,她教的学生都是靠做题做出来的,那样写出来的文章哪里能有什么韵味?可不就是一股子匠作气吗?”

“呵呵。”

钱谦益将报纸合上,从鼻梁上将眼镜取下,他盯着眼镜看了会儿,才慢慢道:“对于世人来说取探花,考状元乃是无上荣耀的事。可在她左弗眼里,科举不过办大事的工具罢了。

想要成为抱负,唯有行举业。行了举业,中了进士,才能为官。当了官,才能将自己的学问得以施展。所以,这举业对她左云舒来说也不过是个工具而已。就像她送老夫的这老花镜

对她来说也是个工具。但是对她温和的大臣,她都让人带着那个测光用的工具上门,给人一人配上了两副眼镜,有近视镜,有老花镜,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老眼昏花最是要命。

不但看不清人,也看不清圣人文章。这份礼送得恰到好处,又急人所需。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收了她这礼的人总得想法还她一个人。虽然她现在什么也没提,可我们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我们呀!也不过是她左某人手里的一把工具罢了。”

“那照老爷这样说镇国公此人太功利,老爷为何”

“功利不假,可却未必会不择手段。”

钱谦益缓缓道:“她要的东西跟我们不同。她要的不是钱权名,她要的是完成她的抱负。”

钱璞有些莫名其妙,不懂自家老爷这话里的意思。

见钱璞一脸问号,钱谦益笑了笑道:“所谓抱负是可以跨越一切的。钱,权,名在这样的人手里也只是工具而已,而一旦成了工具,使用者就不会被这些迷惑。可惜,老夫年岁渐长,怕是见不到她成圣那一了。”

“成圣?”

钱璞子猛地一颤,道:“老爷,这女子也能成圣??”

“有教无类,世上人人皆可成圣。”

钱谦益垂下眼,手指轻轻抚过镜框,低低道:“她这样的人只要照着这条路走下去,必是会成圣的吧?”

口气听着好似不确定,可细细品来,却是带着坚信不疑。

“这些年,老夫听到下面奏报,描绘那琼州变化,老夫心生向往,亦生出惭愧。

昔年初入官场,老夫也曾有过抱负,也曾偷偷痴想,自己或也可成圣。王阳明能生圣,我为何不能?

可惜,生活终究是磨平了老夫的棱角,也让当初那颗赤子之心变得浑浊不堪,迷失在名利场。可左弗的出现,仿若一股清风,吹散了这世道的沉沉暮霭,吹散了朝堂上的浑浊气息,老夫透过这些,好似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

存天理,灭人啊!老夫失了公心,存了私心,终是落人一等,成圣之路已是不可能的了。”

钱谦益脸上带上了伤感,过了好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道:“这报纸记得天天给老夫买一份,这话本还是有意思的。”

“是,老爷。”

钱璞点头作揖,“老奴记下了。”

“陛下赏赐我的瓜果你且取一些出来,匀一些给大左大人送去吧。”

他举了举手里的眼镜道:“白拿别人东西也说不过去。这些瓜果冬里难得,靖国公这回受伤后,体大不如从前,多吃些瓜果总有益处。”

“是,老爷。”

“给小左也送些去。”

“老爷,您这是”

“有些人也敢敲打下了。”

钱谦益眼露寒光,“真当老夫死了不成?整吵闹,不办正事,真想亡我大明不成?”

你们不在乎,可老夫还想当中兴之臣呢!

钱谦益在心里腹诽着,然后道:“就跟左云舒说,尽管放手去做,于国于民有利的事,内阁的意见都是一致的,不会让她流了汗又流泪。”

“是!”

钱璞子轻轻一颤,心里暗道:这下内阁站左弗这边了,恐怕又要起风波了吧?

宰相门前七品官,儿时就跟随钱谦益为书童的钱璞也有一颗玲珑心。很明白,自家老爷这是要表态了,而他这一次选择站在左弗这一边。

这样虽然能将朝堂的声音压下来,但是其他人能甘心吗?

退到门外的钱璞轻轻摇头,不由叹了口气。

听老爷说,那左弗在朝堂发出了诛心之问,另其他几个阁老深受震动。自己听了,也为左弗的抱负而感到敬佩。

一介弱女子却想要大同,这是何等伟大的抱负?!

只是

他也想不明白,都到这时候了,为何有些人还非要抱着成见不放?左弗是女子不假,可心里再不甘愿人家也当了年官了,且还做出了这多政绩,也是时候放一放了吧?

可惜,人心的复杂并是一时会儿就能琢磨透的。钱谦益给大小左送瓜果的事立刻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一些人看来,钱谦益这是在向左家示好,是没节cāo)的表现。一时间,背后议论声不断,若不是钱谦益名望一味高,恐怕要群起而攻了。

左弗收了瓜果,也知道了钱谦益要表达的意思。她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了。

丝毫不见感激,不见激动,也不见担心。

钱谦益这官场老油条,无利不起早。他想要当他的中兴之臣,眼下这世道哪里能算得上中兴?收复失地,便要免予内斗,而这只是中兴的第一步,所以平衡各方势力,不也是一个阁老应做的事吗?

至于言官六科以及其他苍蝇会不会攻击钱谦益?呵呵,钱谦益又不是王铎,深得帝心,可会做人呢!想要扳倒他,没那么容易!更别提,吕大器,曾樱等人都是刚直之人,哪怕对钱谦益有些事有看法,但只要是利国利民的,他们绝对会站在钱谦益那边。

而且,真以为东林党领袖,文坛领袖的名号是大风吹来的?人家的门人多如狗,凭着几个臭虫,那点臭本事,哪里能将钱谦益推倒?

所以自己完全不用感激,也不用担心。大家各取所需,只是现阶段目标一致罢了。

享用了钱阁老送来的瓜果,从淘宝买了一堆软面包,蛋糕,叫来了椿芽,让她给钱阁老送去了。

那啥

总得有个表示不是?顺带着,也给其他几个阁老送点过去,周世昌那儿也不能落下。

毕竟,都是老人家了,吃点这些松软香甜的东西,心也能舒畅点。

这一来一回的送礼回礼,将一群人看懵了。难道,内阁真跟左弗一条心了?

一群文官心下忐忑,而更让他们焦虑的是,他们的皇家报销量越来越差,最后不得不动用权利,bi)着全京城的大小官吏买,这才勉强保住了面子。

而观另一边的金陵晚报则是销售增高,已火爆到外地去了。而几个与左弗签约的书局也开始推新书,都是看一眼就放不下的话本,这个冬天,南京城里很闹,大家都迷上了话本和金陵晚报。

下雪了,一直倒腾不安的工地上也安静了下来。待第二雪停,还未等官老爷们有所反应,应天府就组织了一群大头兵将所有的积雪都铲了。

等到了下午,民夫们的号子声又响起,得,又开工了!

民夫们喝着腾腾的茶,脸上丝毫不见干活的辛苦,反是精神奕奕,显得很高兴。

茶,是这几的新福利。

将红茶放大锅里煮了,然后熄火,加入粉与糖,喝一杯下去,整个人暖了不说,人也更有力气了。

每可以喝两次茶,这种甜到嗓子的东西是他们以往不敢想的滋味。这么甜,得放多少糖啊?!

而且,听说那粉是从牛里提取的,这浓缩就是精华,这粉肯定比牛还精贵!毕竟,牛已经很精贵了,牛的精华那就不要提了!

“唉,没想到我老孙头到老还能享这福啊。”

今年已经五十有一的孙老头住在利民坊虚构内。因着家中独子病死,女儿外嫁,与老伴又无田产,生活得一直很辛苦。

现在城里搞起了基建,虽说上了年岁体力不如年轻人,但应天府未拒绝他们这样的老弱病残,总是想法为他们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虽说工钱比不上出大气的,可好歹也是个收入,还包三餐,所以孙老头对于现在的生活是很满意,就感觉跟做梦似的。

如今他老伴帮着后厨摘菜,而他则负责给厨师打下手,一月下来,两人也能领两斤盐,三餐工地上还包了。

这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撇去盐能卖钱不说,就一三餐省下来的钱,那可是超大的一笔开支。现在省了,不就等于赚了吗?

而且,工地上的伙食好得超乎想象,现在更是喝上了这样甜的茶,这子想想就跟做梦似的。

要知道他活了五十有一,对于甜这种滋味的品尝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现在,不但品尝上了,而且以后一天还能品尝上两次,这不是神仙子是什么?

所以啊,人要懂得感恩,懂得知足,才能幸福。

这不,闲来无事时,他也会来工地上帮忙,不为别的,就冲左大人这民如子的心,这活他就愿意干!

“可不是嘛!”

其他工友接话,“这些子我总觉跟做梦似的。给官府干活,不但包吃的,还给我们发衣服,发鞋子。天冷了,这鞋子又发了一双下来,里面都有棉绒,穿着温暖不说,还特别舒服。左大人当真是民如子啊,这不知要花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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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冲突

购买五千斤以上的红茶沫,每斤折合15时空币一百吨粉更是便宜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每吨才1500元。

能有如此便宜的价格,完全得益于左弗又升级了。

就在前几天,她终于荣升为了金冠卖家。也就是说,自得到淘宝那天开了小铺后,她已卖出了50多万件商品,并好评率超过了50万。

而这些商品中,其实古董并不占多。左弗的店里杂七杂啥都卖,这若搁在后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营销策略。但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并将乡民的手工艺品,农家特产卖出去,所以久而久之,她的店就真成了一个杂货铺。

只是这家店不凡,即便卖得是杂货,也是走得精品路线。去农场上拍写照,写上一些文字,纯天然,无化肥的招牌一打,这价自然百倍。

而在看评论的过程中,左弗也了解到,大家对于自己古董开始卖得那么便宜,又是真货而感到信任,所以她小店里推出的任何东西都会得到信任。

事实证明,左弗没有辜负大家的信任。开店九年,推出的东西品质都非常好。等她到了琼州后,推出的瓜果蔬菜更是大受欢迎,而她也在评论里发现,有许多外星人在买她的农产品,而且量还很大。

当然,对方到底是不是外星人她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些家伙不是来自那个星系,就是来自那个星云,总之很遥远,很牛bi)就是了。

当然,还是那句话!任你再牛bi)也逃不过我马爸爸的统治!相距几百几千甚至上万光年又如何?!还不得心甘愿的给马爸爸交钱?

成了金冠卖家后,权限就更大了。进货渠道变多不说,折扣也更大,甚至还能购买民用商船,客船,汽车,火车啥的。

所以,升级后的左弗立刻就给民夫们加了福利了。像轮船,汽车,火车这些暂时也用不上。大明这基建,这些玩意还用不上,而商船那些,估计也就木二和几个亲卫能开。

所以,实际点,先给民夫加福利吧。而人才培养嘛,可以先放一放。等手头的事整理得差不多了,再弄一条原始的蒸汽船去长江里游dàng)游dàng),也好吓吓对面的清军,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民夫干活很辛苦,又没工资,所以也只能提高点福利,尽量让大家能吃好点。

用红茶,粉煮出来的茶,再加入大量白糖,是提升体能的利器。这年头的人也不怕吃胖,反正左弗来这大明九年了,见到的胖子屈指可数。

这年代,便是一般小地主想吃成胖子也难啊!

老孙头喝着茶,与工友聊着天,一杯茶下肚,人暖和了,也更精神了。

砸了砸嘴,刚想道别,却听到有人大喊了起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左大人边的小倭人跟安山侯家的小公子打起来了!”

“啊!”

众人惊呼,“那,那安山侯家的小公子那岂不是皇后的弟弟?”

孙老头心里一凛,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他在厨房帮工,自是能听到一些民夫听不到的事。毕竟,掌厨的,负责各区域采买管事的都是跟着左大人很久的人。

前不久,他还听他们管事在那骂人,说那些文臣丧良心,总是针对他们大人。还说安山侯不安好心,在朝堂处处针对小左大人。

关于安山侯与小左大人不对付的事其实他们这些老百姓也听到过一些传闻。

因为前阵子,就有小左大人魅惑天子,不知廉耻的话从安山侯家里传出来。那些府里的下人,出来采买可没少说小左大人的坏话。

这些话,他自己是不信的。小左大人多清贵的人,民如子,刚正不阿,哪里会做那等下作的事?而且,他可听人说过,小左大人与安顺候可是一对,二人琴箫合奏,可是轰动了整个京城的。

所以,心里有心上人的小左大人怎可能去魅惑天子?定是那安山侯多心病发作,自己女儿是皇后,便看每一个与陛下走得近的女子都要媚主。

所以这会儿,听见小倭人跟安山侯家的小公子打起来了,他本能地就觉是那家小公子找事。

倭人虽凶残,可却被小左大人调教得乖顺知礼。执法严明不说,对他们这些百姓也极为和善。而那安山侯家的小公子山敏正是什么玩意?

自打姐姐成了皇后后,便是家教礼数都没了,鼻孔整朝天,虽还不至于干出吃霸王餐的事来,但以势欺人却是免不了的。

听说,就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上而被责打呢!这样的东西,算不上京城里最恶劣的纨绔,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而且,听说这小子私底下调戏民女的事也没少做,来京城时不长,却已成了京城百姓畏惧的对象。

而安山侯有三子两女,这小公子就是老幺。老来得子,想来平在家管束也不怎么严格,不然怎其他两个哥哥没出什么幺蛾子的事,就他整出幺蛾子呢?

人就是这样,一旦给人落了坏印象,想要纠正过来是很难的。而此刻的山敏正显然就是这种状况。

一听说他与木二等人起了冲突,百姓第一个念头就是山敏正犯了事,给一根筋的小倭人撞上了,这才起了冲突。

一群民夫握着手里的铲子,锤子,纷纷怒骂,“定是那纨绔子犯事撞小倭人手里了!乡亲们,这些小倭人的祖宗虽不是东西,可到底是小左大人调教出来的人,是亲卫!咱们可不能没了良心,眼睁睁看着人打大人的脸,走,这就去瞧瞧,给小倭人也壮下胆!”

管事的工头大多是从琼州跟着左弗过来的,其中好多还都是苗族,黎族的青壮。

在他们眼里,没有朝廷天子,只有左弗。以前左弗没去琼州前,他们跟过街老鼠差不多,汉人跟他们做生意,还老欺他们。可自打左大人来了后,不但给了他们活路,还提倡各民族平等,有谁再因民族而起冲突,那都是要挨板子的。

所以,在他们眼里,朝廷?天子?那是什么?那些从来没给过他们什么恩惠的人,凭什么欺负他们大人?

李想等人对左弗的遭遇一直愤愤不平,而李想又有心机,总是到处暗示这些工匠,管事,民夫,左弗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所以子久了,大家就总觉得他们民如子的大人总在受朝堂的排挤,甚至是天子的猜忌。

这就不能忍了!

人家一姑娘,有人不能嫁,累死累活地给朝廷办事,凭什么还要受猜忌啊?

这会儿一听皇后的弟弟找麻烦,还动起了手,当下就怒了!

小倭人不用问,定是木二他们。木二他们几个虽是倭人,可来大明这么久,夜夜在一起,早都成战友了。而且,木二是大人的亲卫,打木二,岂不是在打大人脸吗?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个皇后弟弟太嚣张!

管事们平子就野,一听这事哪里还受得了?!

立刻cāo)着家伙,带上民夫就朝出事地点去了。

三山街上人满为患,附近的民夫是率先听到动静的。他们将整条街都围了,静静望着与木二等人对持的山敏正以及其狗腿子。

木二沉着脸,道:“这个!!”

他指着瘫软在他脚边的一对父女道:“是良民!我滴查看过!良民!你!不能仗势欺人,强抢民女!”

“当真是听不懂人话。”

山敏正望着脸上已有红印子的木二,冷笑道:“你这倭人不是仗着左弗的权势横得很吗?怎么?被我的手下打了却不敢还手?”

木二脸沉极了。

他不是莽夫。

对付那些小混混自然可直接上电警棍,但眼前这个人他却不能,不然会给家主带来麻烦的。

所以在刚刚的争辩中,他挨了对方狗腿子几耳光也只是忍着,没还手。

“你是皇后的弟弟!”

木二道:“皇后,滴。你滴,为弟弟,应该知礼!不可欺压良善,犯法滴。”

“哈哈,你一小岛来的野蛮人也懂礼法?瞧你这样,穿上了我大明衣冠也改变不了你是猴子的事实。你啊,还是赶快滚,免得给你家大人招祸。不过,要我说,你家那个主子天生就是个祸害,长得丑不说,还是个狐媚子,与男人在秦淮河上私会不说,竟还敢勾引”

“嘎!!”

刚还在隐忍的木二忽然暴起,举起手中的棍子就看朝山敏正打起,“你辱我可以!辱我家主,不行!!你敢辱我家主,做好觉悟吧,受死!”

“砰”的一下,棍子落在了迎面挡上的狗腿子,一股鲜血从狗腿子的脑门上崩裂开来,那狗腿子发出一声惨叫,便是软软倒了下去。

“杀,杀人啦!”

山敏正脸色煞白。

他不知这个刚刚被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倭人怎么忽然就爆起了?!

眼看着自己的狗腿子们几个倭人一个个放倒,他慌了。

见木二走过来,他吓得连忙逃。可哪里逃得了?一群民夫本就是来找他麻烦的,哪里能让他逃了?反正法不责众,大家把路堵上就是。

惨叫声响起,一声响过一声,凄厉极了。

风度翩翩的山敏正被木二一把抓住,推到在地,用来制服暴民的p棍无地落在他上。

倭人都一根筋,对强者的崇拜那是崇拜到灵魂里的。作为左弗的脑残粉们,这会儿听见这王蛋居然敢侮辱偶像,那真是往死里下手。

没一会儿工夫,此寮便是被打得气若游丝,若不是左弗接到奏报,策马赶来,怕就要出人命了。

民众让出一条路,左弗从医疗箱里拿出便携氧气瓶给山敏正接上,又探了探脉搏,做了一系列检查后,才询问起事的经过来。

一听此寮强抢民女,调戏唱戏的姑娘,左弗顿时大怒。立刻下令,将人捆了,用担架抬着就回了衙门。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京城负责巡弋的士兵不被惊动是不可能的。此事,很快就被捅到了朱慈跟前,而山谦也知道了此事,当下是又气又怒,立刻上了马车便赶到了应天府。

左弗正在过堂审问那对父女,堂上记录员也正在记录着,这会儿听见外面敲鼓,便是停了下来。

须臾功夫,便有人进来禀报,“大人,安山侯来了。”

一听安山侯来了,卖艺的父女显是很害怕。安山侯是什么人?那是皇后的父亲啊!这个小左大人虽有能耐,可,可能跟比吗?

当下便是有些慌张,僵着子趴在那儿,死活不敢抬头了。

左弗冷笑了声,“子不教父之过,他来得正好,本官正要找他!来啊,将安山侯请进来说话!”

“是!”

须臾,山谦进得大堂,见儿子趴在担架上,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顿时大叫,“儿啊!儿啊!这是谁将你打成这样?!”

“爹,爹?”

刚还跟死狗一般的山敏正忽然来了精神,见了自己老爹便是哇哇大哭,“都是这狐狸精,都是这狐狸精的手下倭人打的!爹我好疼啊!他们真下死手啊,一点也不将您和姐姐放在眼里啊!我可是皇后的弟弟啊!他们怎下此毒手啊?!分明他们的主子不安好心,打死了我,好进宫当娘娘。”

“这打死你跟我入宫当娘娘有什么联系?”

左弗嗤笑,“这都是什么逻辑?你姐姐是皇后,又不是你是皇后?再说,我真要入宫,何必要挤兑谁或弄死谁?还有你说谁是狐狸精?难道是仗着自己有伤在,觉着本官不敢治你一个污蔑堂官之罪吗?!”

前半段还是调笑,可说到最后两句却是俨然严厉了起来。

“红口白牙,颠倒是非,现在我算知道什么是家学渊源了。”

左弗讽刺道:“安山侯,你来得正好。你儿子强抢民女,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你这个当父亲的教子无方,纵子行凶,你可有话要对本官说啊?”

“左云舒!”

山谦气得直哆嗦,“你欺人太甚!我儿到底犯了什么罪?!你竟纵容手下将他打成这样?!”6

第551章 行刑

“这话怎么说的?”

左弗冷笑,“这光天化之下,天子脚下,为皇后的弟弟不修德行,强抢民女不说,竟还殴打羞辱执法人员。山大人……”

左弗声音凉凉地道:“攻击朝廷衙役,等同造反,这点您不会不知道吧?”

“哈!”

山谦冷笑,“我听说打的是倭人!这什么时候倭人也成了我大明衙役了?”

“呵呵,听闻山大人以前是教谕。既是教谕嘛,这典籍读的自是不少。所以……”

她扬起唇,道:“这华夷之辨的各典故无须本官来告诉你吧?既入我华夏,则我华夏子民。这山下木二等人既已入我大明籍贯,自是我明人。更别提,这回抵抗清军,此人曾立下大功,本官本就有意为他请赏,之前便已上书天子,请赐与汉名。敢问安山公……”

左弗拱拱手,“抵御大清者,保我大明者可有资格为我汉民?再问安山公,入我大明五年整,修路无数,抵抗海盗数次,数次受伤,可有资格为我汉民?若木二等人不配为我华夏子民,那尔等就更不配了!”

“放肆!”

山谦指着左弗道:“我堂堂皇后之父,大明安山侯,你竟将我与倭寇相比?!”

“尸位素餐,德行有缺,不如倭人!有何资格称自己为礼仪之邦之人?!”

左弗毫不客气地就顶了回去,“本官奉劝你一句,少拿皇后出来压人。在本官眼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今若敢捣乱,本官一样治你个咆哮公堂之罪!来呀!给安山公搬张椅子来。这尊老幼咱们还是要讲的!”

“你,你敢!”

“你捣乱个看看,看看我敢不敢?”

左弗轻笑,“本官为官八年,还没有啃不下的硬骨头,不如你让本官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山谦气得浑哆嗦,可最终没勇气真跟左弗对着来。

左弗就是个疯子,还是琼州知府时就敢殴打上官,如今成了府尹,那胆子更是大得没边。

这言语里透着连自己女儿面子都不卖的态度,别真惹怒了她,真给她打了。

想到这里,便是冷哼了声,沉着脸道:“老夫熟读圣贤书,岂会做出那等不知礼的事来?只是希望府尹大人秉公办案,莫要冤枉了人才好。”

“呵呵。”

左弗笑了下道:“安山公,大可放心。本官虽无德才,可唯有谨慎仔细还算有口碑,为官八年,从无冤假错案。您老人家大可放心,本官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说罢便是猛地一敲惊堂木,道:“山敏正,现有卖艺父女谢金斗,谢兰翠控告你图不轨,行孟浪之事,你可认罪?!”

“狗官!”

趴在担架上的山敏正抬起子,狠狠啐了口,瞪着左弗道:“狗官!你给我等着!你敢如此羞辱我,我姐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掌嘴。”

左弗眼皮子都没抬下,拿起一根签子往地下一扔,“十下!教教他衙门的规矩。”

“左云舒!”

山谦站了起来,“你欺人太甚!”

“怎么?”

左弗瞄了山谦一眼,“安山公是要扰乱公堂秩序吗?呵,你当我愿做这恶人?你的儿子,你自己不好好教,出来祸害人,回头还要让本官担责任,遭皇后恨,你说我欺人太甚?!”

“砰”的一下,惊堂木被重重拍了下,左弗指着山谦骂道:“若不是你宠溺幼子,又何来今之事?!谢氏父女不用担惊受怕,木二不用被人打,你儿子也不会躺在这儿,而本官来若遭不测,也都是拜你所赐!”

山谦气得脸都青了!

好一张颠倒是非的嘴!这在百姓面前也不改在朝堂上的泼皮本色,黑的还给说成白的了,而且还暗示天下人,将来她若是被人害了,定是他女儿害的!因为今她要秉公执法必是要得罪自己女儿!

而自己女儿若是干预,则是不贤良,是护短无公心之人,不配为国母!

好好好!

难怪朝里那些大臣如此忌惮她!此人年岁不大,可端得狡猾。走一步看十步,绕了半天,竟是将他女儿都绕进去了。这他女儿要有点什么动作,岂不是成了不德之人了?

只是,皇后就是皇后!

皇后代表着的可是皇家的脸面,他这侯爷爵位虽不如国公,可却是一众勋贵里最尊贵的!

谁让他的女儿是皇后?!这就是命!

他冷笑了两声,“好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左大人当真是青天。”

顿了顿又道:“我儿不服你德行,骂你一句狗官便要掌嘴,可见女子就是女子,心真够狭隘的!”

“呵。”

左弗笑道:“如此说来……本官今要不卖你山家一个面子,来是必要遭皇后清算了?毕竟皇后也是女子嘛!”

“你!”

山谦气结!

这厮的嘴当真是厉害!怎么就这么欠打呢?

一群百姓捂嘴偷笑。

他们对皇后自然没什么恶感,对这安山公也没什么恶感。只是大家都是弱势群体,自然见不得弱势群体受欺凌。这山家小公子仗着自己姐姐是皇后,经常欺凌弱小,这会儿见他老爹跟他自己都吃了憋,都觉高兴。

“你们都傻站着做什么?”

左弗道:“怎么?本官的签子到了京城就不好使了?掌个嘴,还这么墨迹?”

诸衙役吓得面无人色。

这可是皇后的弟弟,谁敢打啊?

“呵,趋炎附势,欺软怕硬,我应天府不养闲人!谁不执行本官的命令,谁立刻就给我滚蛋!”

左弗冷着脸,“木二!”

“到!”

“你来执行!”

“嗨!”

木二来到山敏正跟前,从衙役手里夺过板子,对着山敏正的脸就来了一下。

手脚利落,丝毫不见犹疑,惊得山谦连连大叫,“混账!放肆!住手!左弗,尔敢?!”

左弗理都懒得理他,端着茶盏喝着茶,好似在看戏一般。自打孙训怀疑皇后后,她也趁着这回整改南京城的机会,对山家打听了下。

这一打听,皇后在周氏事件里扮演的角色倒没调查出来,倒是调查出其兄长收受贿赂,举人为官的事来。

而其幼弟之举更是令人不齿。

小小年纪,流连青楼楚馆也就罢了,竟还霸占人qi,最后那妇人不堪受辱,回来后便跳河了。

今又因此事落在维持治安的木二等人手里,听谢氏父女所言,谢兰翠不过是不肯依言唱浪词,居是当场羞辱人姑娘,说了些十分难听的话。

堂堂皇后之弟竟做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更是想将人姑娘强行带走。

至于带走要做什么,便是用脚趾想也想得出。虽说这回因碰上木二等人,意图未能得逞,可按照大明律,已可判刑。

毕竟,有诸多人证,亲眼见到,听到,此寮要强夺此女去府内为暖奴婢。

而谢氏女今年才十二的虚龄,按大明律,十二以及十二以下者属幼女,无论自愿与否,都按**论。

当然,现在是未得逞,所以按照大明律此寮得杖一百,流三千。

不过这家伙虽说有意图,但还仅限在街上拉扯,所以按大明律,是可以减轻罪责的。当然,他要认罪态度不好,那可就由不得左弗给他点厉害瞧瞧了!

谢氏女是未得逞,那个受辱跳河的妇人呢?就白死了吗?!

本来苦主未告,左弗也不能去过问此事。现在正好,借着谢氏女的事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也不错!若是打了他,苦主来告,那她就可以管了。

“啪啪啪!”

巴掌宽的板子一下又一下的,无地煽打在山敏正的脸上。开始还能叫骂,可几下下去后,便再也叫不出来了。

骂越凶,打越狠,眼前的倭人是左弗的死忠。

山谦扑上去,大叫道:“左云舒!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打,你打,你干脆连老夫一起打好了!”

“咆哮公堂是要挨板子的,安山公,您一把年纪了,我这三板子下去,你命都要去了半条,你可想清楚了?”

左弗冷笑,“打在儿,痛在娘心。你儿子的血之躯被凌虐了,你心疼。那你儿子欺负羞辱别人的女儿儿子时,别人的父母心就不疼?!凭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的人就要比别人金贵些?毫无产出的你们吃着百姓的供奉,却还欺负他们,这像话吗?!”

“我不跟你说这些!”

山谦扒着木二的手,狠狠地瞪着左弗道:“你要打便连我一起打!”

“这是要跟我撒泼耍赖了?”

左弗轻笑了下,随即冷了脸,道:“木二,成全他!”

说罢起拿起一支签子,“安山侯扰乱公堂,按例杖刑三板,轰出公堂!来啊,执行!”

“是!”

李想一把抢过衙役手里的水火棍,朝于山使了个眼色,于山与张铭立刻上前,一把拉开山谦,扒掉衣服,就将按在了行刑的长凳上。

门外看闹的群众都傻眼了!

真打啊!

这,这可是皇后的父亲啊!

左大人真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

真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短暂的沉默后,堂外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大人,真是青天啊!”

“不畏强权,不惧权势,依法办案,左大人当真是为官者的楷模啊!”

“也是我等读书人的楷模!此等风骨唯有包青天,海青天可与其比肩!”

“左弗,你疯了,你疯了!我女儿是皇后,我女儿是皇后!你竟敢如此羞辱老夫,你疯了!”

“打!”

“啪”的一下,山谦惨叫声响起。

李想等人都是军营里出来的,可不懂衙门行刑的那门道,用的都是真力气。

再者,这老货老是在朝堂上找他们大人麻烦,早特么看他不顺眼了!这会儿不下死手,对得起大人多年栽培吗?!

“皇上驾到!皇后到!”

第二下还未落下,门外忽然动了起来。

百姓呼啦啦地跪下,一群锦衣卫冲了进来,将人群隔开,刚还半死不活的山敏正一听皇后来了,顿时凄惨大哭,“阿姐救我,阿姐救我啊!狗官公报私仇,要打死我跟爹爹了!”

“女儿啊,女儿啊!”

趴在凳子上的山谦也大哭了起来,“爹一生甘于清贫,以圣人教导为行事准则,不敢比圣人,可一生也是清清白白的。可如今遭狗官凌辱,当众剥去裤子受刑,爹,爹不活了!”

“父亲!阿正!”

皇后被人搀扶着进来,见到自己爹被按在行刑的凳子上,而弟弟满脸的鲜血,她惊叫了一声,便是子一软,险些跌在地上。

朱慈蹙了蹙眉,望向左弗。

头一次,他望左弗的眼神里带上了责备。

左弗望着他,定定好了一会儿,这才走下台阶,撩开衣袍行礼,“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陛下恕罪。”

“恕罪?恕什么罪?!”

还未等朱慈回话,山芷娴尖利刻薄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左大人,你好大的官位!堂堂侯爷竟是被你按在凳子上打!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是琼州那偏远的蛮荒之地吗?!”

“皇后息怒。”

左弗拱拱手,神淡淡地道:“今杖责侯爷实数无奈之举。侯爷子心切,频频捣乱公堂,臣为维护大明律法,朝廷法度,不得已为之,望皇后谅解。”

“好一个维护大明律法,朝廷法度!”

山芷娴咬牙切齿地道:“我弟弟不过是与人起了几句口角,你的手下竟将他打得奄奄一息!如今,我父亲前来讨公道,你竟连他也打了!左弗,到底是谁给你胆子,竟敢如此嚣张跋扈?!”

“皇后娘娘慎言!”

左弗一字一句地道:“皇后娘娘,若是令弟只是与人起口角,又怎会被我抓来衙门?令弟仗着您的权势,图强抢民女,我属下这才与他起了冲突。”

左弗说罢又冲朱慈拜了拜道:“陛下!皇后胞弟殴打我下属时,最初臣的下属并未还手。后因其态度实在嚣张,忍无可忍,将他制服带回衙门时才不小心碰伤的。”

睁眼说瞎话,颠倒是非?

呵呵,这种事谁不会?

第552章 辞官

“卿,安山公年事已高,你对他用刑是不是有些过了?”

朱慈蹙着眉,“近来多有大臣弹劾你刑罚过重,多有家中子弟遭你属下殴打,你这又该怎么解释?”

左弗冷笑,“陛下,臣的属下经臣调教多年,熟读大明律法,法制观念极强,断不会无辜殴打人,私下用刑。此等弹劾,多属夸张,还望陛下明察。”

见天子竟帮着自己说话,山芷娴眼里涌起了泪花,颤着唇道:“陛下,父亲年事已高,即便真扰乱公堂亦是子心切。而镇国公对一年近耳顺的老人下此毒手”

“娘娘慎言!”

左弗打断了皇后,望着皇后道:“安山公的子是子,难道苦主的女不是女吗?!皇后为,理应天下臣民,今您胞弟犯法,伤人女儿,别人的父亲难道就不会心痛?!”

“左弗!”

山芷娴指着左弗呵斥道:“你安敢如此与本宫说话?!你太无礼了!”

“皇后娘娘!”

左弗站了起来,一字一顿地道:“国法大于天!在国法跟前,便是陛下犯罪一样要受罚!何况您的胞弟?!这天下非陛下一家之天下,这天下是万民之天下!安山公年事虽高,可年岁大不代表着就可以为所为!”

她望向朱慈,道:“昔年在江东门卫所时,陛下与臣说,闯贼打入京城,清军叩关,可您一路行来,所见官吏依不知悔改,对百姓盘剥甚巨,这到底是为什么?!”

左弗深吸了一口气道:“臣记得,臣当回答您的是,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吏治不清,四维难张!靠人治终是治不出太平盛世,唯有靠法制,才能得换来长久的太平!人心脆弱,易被蛊惑,易受惑,唯有严苛的法律才能约束其行。”

顿了顿,左弗弯腰拱手行礼,“陛下,臣并不是用重典之人,只是世道混乱之时,便是人心丧失之时!我们的百姓足够良善,可我们的官吏却是不堪入目!若不对他们用以重刑,如何彰显国之四维?!再者,臣也并未用重刑,只是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对他们用了大明律罢了。”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山芷娴冷笑,“既然你如此重规矩,重律法,那么本宫问你,以下犯上又当如何自处?”

顿了顿又道:“既你口口声声说大明律,那么本宫问你,议之条你记得吗?”

左弗冷冷一笑,道:“臣自然记得。所谓议是指议亲皇亲国戚议故皇帝故旧议功议贤议能议勤议贵爵一品及文武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者议宾承先代之后为国宾者,这种人犯罪法司皆不许擅自鞫问须实封奏闻取自上裁。”

“好,很好!”

山芷娴面色狰狞,指着自己的父亲道:“那么本宫倒要问问你,我父亲在不在议之内?!”

“安山公爵封侯,又为皇后生父,自属议!”

“那你这算不算知法犯法?!”

外面的百姓拳头都捏紧了!

他们不懂什么大明律,从来不知大明律里竟还有这样一条!这岂不是在说,这些勋贵若犯法便只能由圣人来制裁吗?而皇后现在问出这样的话,左大人又该如何回答?

这就是知法犯法了啊!

“皇后娘娘问的好。”

左弗道:“安山公为侯爷,若犯法,臣自然不能擅作主张。但如今犯法的是你的弟弟,敢问皇后,您的弟弟是官还是勋贵?!再者,衙门有衙门的规矩,比如本官一旦接了诉状,被告原告都要住保人家,无令不得外出,不得私通传话,这也是大明的律法,只是未写进大明律而已。

如今令尊倚仗其勋贵权势,公然捣乱公堂,倚法本官自可行惩戒,无须上报天子!规矩就是规矩!衙门开在这儿是给百姓伸冤的,不是给某一家当饭堂的!当着南京城诸父老乡亲的面,若今本官不治他咆哮公堂的罪,那要法何用?!堂下执行者,莫不是没吃饭?!还不快行刑!”

“你敢!”

山芷娴气得子直颤,“左云舒!你简直胆大妄为!本宫在此,你还敢乱用私刑?!”

一句“不是给某一家当饭堂”的话,险些将皇后气得吐血。这不就是在说,她这个皇后以势压人吗?!

她死死盯着李想等人,一字一句地道:“今本宫倒要看看哪个敢动手!”

“打!”

“是!”

李想cāo)起水火棍,二话不说,便是一板子下去!直打得山谦嚎叫不已,而第二板子上去,白色的亵裤上已见了血印子。

山芷娴目眦裂,朱慈的脸色也异常难看。

左弗的刚直他是知晓的,可刚直到这种程度,连他这个天子的面子都不给,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而他偏偏不能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这么多百姓看着,而且她还用昔年的对话堵上了自己的嘴,若自己说了什么,怕是要引起臣民非议。

百姓们都惊呆了!

真敢打啊!

当着皇后的面打皇后的爹!

我滴个天爷啊!

左大人果然是有一颗铁胆啊!

“啪”,又是一下落下,裤子上的血彻底渗了出来,安山侯哀哀惨叫,皇后摇摇晃晃,似要晕厥。

“禀告大人,行刑完毕。”

“将人轰出大堂!”

“是!”

“左卿。”

朱慈终是忍不住了,“过刚易折,且皇后之言也不无道理。安山侯是子心切,失了理智。你如今打了也打了,便给朕一个面子,让他在这待着吧。”

“陛下。”

左弗走到谢氏父女跟前,道:“陛下,这对父女是从江北逃难来的。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沦陷区苦苦挣扎了七年之久。若不是这回清军大败,防卫松懈,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大明故土,再穿回我汉家衣冠。

为了回到我大明治下,他们六户人家结伴而行,小船经不起大江激流,六户人家只剩下了他们父女俩活着来到了大明。而来到大明后,等待他们的不是同胞善意的微笑,而是无尽的怀疑,鄙视。今,更是受胞弟凌辱”

左弗望向皇后,忽然拔高声音道:“皇后,您为,面对着如此忠臣的子民难道不羞愧吗?!是您的弟弟羞辱了他们!是您的弟弟在他们的苦难上撒盐!

您为未能维护他们也罢了,难道现在还要包庇罪恶,让他们苦上加苦吗?!!天下之母!天下之母,地之坤也!坤者,元始之德,厚德而载物!,难道不应为天下表率吗?!”

“你,你,你”

山芷娴指着左弗的手直颤,忽然她两眼一翻,竟是生生被气晕了。

众人一阵慌乱,朱慈一把扶住皇后,怒气冲冲地道:“弗儿,你过分了!”

“陛下,有法不依,国将不国!”

左弗伸手,将自己头上乌纱帽摘下,放到自己脚边,随即又脱下自己三品的文官袍,转眼间,便是素衣白。

她将官服整理好,跪了下,将乌纱帽又放到了衣服上,重重拜下,道:“臣有今全赖天子信任。今冲撞皇后,导致皇后晕厥,臣自知罪孽深重,自请辞官。然,臣无悔。自常州离任,万民相送那起,臣便发誓,要为百姓孺子牛。今百姓受辱,臣不能不管!且国法大于天!臣不敢辱没这一官服,亦不敢违背太祖所定律法,请陛下责罚!”

“你!”

朱慈脸色铁青,“你是要bi)朕!?当了多年的官,难道最终也跟他们一样,要借朕来邀民望了吗?!”

“臣不敢!”

左弗一字一顿地道:“臣所行所为皆发自内心,不敢借君王扬自己名声。陛下,今若不能依法处置皇后胞弟,这官,不当也罢!”

“左弗!”

朱慈咬着牙道:“还敢说不是bi)朕?!”

“陛下!”

左弗大声道:“难道您忘了先帝是如何惨死煤山的吗?!闯贼为何能一呼百应?!概因吏治不清,百姓没了活路了啊!”

“你!”

朱慈子晃了几晃,只觉血直往脑门冲,“你,你,你!好,好,好,你,你竟拿先帝来压朕!难道今朕若不依了你,便会招来亡国之祸吗?!”

“千里之堤毁于蚁!陛下应该比臣更懂这个道理!”

左弗丝毫没有退让!

此刻她虽然跪着,可在百姓心里却是光芒万丈!

“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极,神气不变。”

门外一些看闹的人忍不住红了眼,“小左大人不似神仙亦似神仙。为人至刚至勇,一心为公,无无求,已然寻得心中大道。”

“皇后如今怀六甲,尊贵至极。安山侯府门庭若市,巴结之人如过江之鲫,端得是风光。可面对如此之人,小左大人依然能秉持公心,在陛下跟前也丝毫不损国法,虽是女子之,骨头却硬过无数男儿。”

“这是大青天啊!”

其他百姓听了人的对话忍不住跪下,纷纷哭着哀求道:“请陛下息怒!”

“陛下,左大人是好官啊!您恕罪吧!”

“请陛下恕罪!”

“请陛下恕罪!”

“请陛下恕罪!!!”

无数的百姓在堂外跪下,纷纷求起来。

左弗跪在地上,大堂内地板传来的冰凉气息让她的心也为之凝结。

皇后本就膈应她,今她弟弟闹事又落在了木二手里,从将人拘到应天府那一刻起,她便知今事不能善了。

但她不后悔。

有法不依,法如空物!

大明什么都不缺,缺的却是人心丧乱!

官吏盘剥甚巨,乡绅勋贵横行霸道,而这些人还掌握着话语权!一群百姓虽长了一张嘴巴,却是有饭吃不饱有苦诉不出!

今自己在这儿退步了,明百姓的希望就破灭了。自己走马上任那一,京城多少百姓来围观?他们为什么会来围观?他们并不是来看自己这个天下唯一的女官,他们是来看希望的。

自己为官年,在官吏那儿留下了嚣张跋扈的坏名声,可却在百姓那儿获得了青天大老爷的名声。

说自己是沽名钓誉也好,虚伪造作也好,总之,这名声既然扣在自己头上,自己就不能摘下来!

做好事不留名固然好,可世人若无榜样,谁还会去做好事?!百姓送自己青天金匾额,自己就不能砸了这块招牌!

这块招牌凝聚的不仅仅是她左弗的名声,还有百姓的希望!人活着,没有希望,那就真得死了!

同样的人,人失了招牌,便也真得死了!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她的父亲!

人活于世,名利可轻视,可名声却不能破!

而左青天就是她的名声!是她在这官场行走的底气所在!百姓就是她后最大的力量!

“陛下!学生听闻,左大人琼州离任时,百姓乡绅出钱给左大人打了青天金匾额,左大人未收取匾额,将其留在了琼州府衙内,说要激励后人!此事已传遍天下,成为美谈!陛下,左大人的刚正不阿有口皆碑,今她如此维护的是国法,并非有意冲撞皇后,还望陛下宽宥!”

“望陛下宽宥!”

一群学子也叫了起来!

年轻人总是最血的!

左弗此刻的形象在他们心里好比那包青天,海笔架,如此人物若因一个人渣而丢了官,那么岂不是他们这些弱势者最大的损失吗?!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百姓过来。无数的民夫闻讯赶来,将整条街道给堵了个水泄不通,一群锦衣卫紧张地握住刀,生怕这些百姓闹事,伤了天子。

“好,好,很好。”

朱慈咬着牙,望着左弗道:“云舒,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兄妹,今不说国法,便只说这家法。皇后是不假,可却也是为人子!如今怀六甲,看到自己父亲受刑,你若为人子,你当如何自处?!”

“陛下!!”

左弗怒吼道:“陛下的儿子是儿子!百姓的儿子不是儿子吗?!他们的儿女虽不如皇后肚里的那个尊贵,可从小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陛下问我若为人子当如何?!那么臣斗胆,敢问陛下,若陛下的女儿受人调戏,甚至行强迫凌辱之事,陛下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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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章 跪宫门

“陛下又当如何?!”

简短几字却是字字如刀,直刺朱慈心尖!

朱慈的脸色变得苍白。

这话无法接。

是的,虽说天子犯法无人敢纠,可天子却不能将这话说出来。而且天子犯法也不是真得就无事了。昏聩到头了,便会被百姓拉下马,这便是惩罚。

“你要如何做?”

朱慈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而被搀扶到一边的皇后也是悠悠转醒,见到左弗一素衣跪在地上心里一喜,可左弗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差点再次晕厥。

“谢氏女未满十二,属幼女。山敏正行强迫凌辱之事,虽未成事,但依旧可照**论,依法杖一百,流三千!!”

“左弗!”

皇后尖叫着,“一百杖下去,焉有活命?!”

府丞眼看局势要失控,忙道:“大人,山敏正虽有意图,但还只是在街上拉扯,依例可杖十以示惩戒。”

这是给双方台阶下了。

左弗也知按照例子,只是在街上拉扯,还未到宽衣解带那一步,的确是可以轻判的。毕竟,拉扯也不能说人是真想干那事,所以里面的确是有反转余地的。

只是想起那个被bi)死的妇人,左弗又觉不能轻饶了此贼。她想了想,点了点头,“府丞说的也在理,的确有例可寻。但山敏正在街上喊要谢氏女暖皆有证人证词,若不是我手下执法官及时阻止,谁知谢氏女下场会如何?”

“左弗。”

朱慈冷冷地望着左弗,道:“法理不外乎人,难道你真要将皇后胞弟流放?”

“陛下,臣今可以通融。但通融以后,谁还会惧怕国法?只要讲人,讲体面,便可肆意触犯律法,那么律法的威严何在?!”

“那你到底要如何?!”

朱慈的声音里已经晕上了怒气,“你当真要bi)出人命来不成?!”

“陛下。”

左弗冷冷地望着朱慈,“今木二若未及时赶到,现在谢氏父女已是尸体了。”

顿了顿又道:“人可恕,国法难饶!”

“陛下!”

皇后颤颤巍巍起来,跪下磕头,“陛下,臣妾自入宫以来一直谨守宫规妇德,不敢有半步逾越。阿正是父亲的老来子,故而多有宠溺,臣妾知其行不正,多有教训。今之事,都是臣妾管束无方,令其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请陛下责罚。”

她磕了一个头,“只是父亲年事已高,臣妾此已委帝王家,不能尽孝爹娘跟前,阿正自小讨父母喜欢,常常能代替臣妾为父母带来欢乐。他虽混账,可却是孝子,还望陛下看在他一时糊涂的份上,饶了他这回吧!臣妾甘愿替其受罚!请陛下开恩啊!”

“bi)得一国国母下跪,左弗……”

朱慈望着左弗,脸沉到了极点,“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臣没有bi)迫任何人。”

左弗淡淡道:“臣只知有法不依,国将不国。今臣可以轻判,但也必须有例可寻。这十杖已是最轻惩戒,不能再减。另外,臣还要罚他清扫城中新盖的公厕,以惩戒他肆意羞辱百姓之过。”

“你!”

山芷娴气得子直哆嗦,“打便打了,何故要如此羞辱人?”

“不肯委便不肯委罢,何故要强行掠夺,当街羞辱?”

左弗毫不客气地顶回去,“皇后娘娘的弟弟是亲亲骨,别人的女儿是捡来的?!”

“陛下,您看她,您……”

“够了!”

朱慈大吼了一声,望了皇后一眼,冷声道:“自作孽不可活!皇后还是起来吧,免再惹人笑话!”

说罢便是看了左弗一眼,“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这便是你说的国法礼教吗?!你要如何判,朕无疑议,但你如此冒犯皇后,是不是也该给朕一个交代?!”

“依法办案,臣无怨无悔!”

左弗拜了下去,“臣甘愿受罚!”

“好,好,好!”

朱慈被左弗气得冷笑,“那你处理完这儿的事便去宫门前跪着吧!这就是朕对你惩罚!”

“臣谢陛下宽宥。”

左弗又是拜了下,丝毫没有因即将到来的羞辱的惩罚而感到害怕。

事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杖责皇后父亲,依法惩戒皇后胞弟,她维护了法制存在的意义,她无悔。

至于跪宫门?是的,很羞辱,很难堪,甚至还很痛苦。

这样的季节里,跪在冰冷的石板路上,那是对心双重折磨。可她不觉得这算什么。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

自己这才哪到哪?

来到这时代,拥有了时空tb,开始她只想以此来苟全命。但是,随着现实一步步的推进,她也渐渐明了了自己的使命。

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

不然,她对不起百姓送自己的万民伞,金匾额。

而这条路,她也是越走越清醒。

这大明,靠打补丁是不行的,必须彻底推翻重来。尤其是在刚刚,这种想法就更坚定了。

皇后有了孕,朱慈便开始态度软化。他不是对皇后好,而是为了皇后肚子里的继承人。所以,他在维护的不是天下,他在维护的只是他朱家的法统。

他眼里只有朱家的天下,而没有百姓的天下。但这天下从来都不应该属于一个人,这天下是属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所以,为一家之事而责难天下之人,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一个天子,生在深宫里,他所知道的民不聊生都只是字面上的;可朱慈经历过国破家亡,目睹过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惨状,最后的结果仍然选择了他自家的天下,这着实令左弗失望到了极点。

或许,这是人作祟。但人并不是宽恕罪恶自私的理由。人自走出洞,穿上衣物那刻起,其本质已与动物区别开来了。人类与动物最大的不同,不就是因为人类拥有同理心和同心吗?

可眼下,这个曾经怒斥贪官污吏的人,在面对着百姓的苦楚时,竟是站在了天子法统那一边,这如何不叫人失望?

左弗的心已凝上了一层冰,她趴在地上,没有抬起,可那卑微的模样却让朱慈感到了难受。

这是无声的抗议。

她虽跪着,可心并未跪下。

默默转过,冷声道:“摆驾回宫。”

“陛下,陛下!”

山芷娴不敢相信天子竟真答应了左弗的要求,她瞪大眼,眼泪止不住地流,“陛下,真要臣妾颜面尽失吗?”

“你的颜面是颜面,皇家的颜面又该搁在哪里?若是你弟弟循规蹈矩,今又如何会被受罚?不要说了,回宫吧。”

“陛下……”

“住嘴!”

朱慈这一声呵斥已满含愠怒,“皇后也要顶撞朕了吗?!”

这一问,直接吓得山芷娴脸色苍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天子走了,安山侯趴在行刑的凳子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打得鲜血直流,哀嚎不止。他死死地扒着凳子,鲜血从他的指间流出,心里对左弗的恨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待自己女儿生下皇子,成了太子,成了天子,便是她左家倾灭之时!今之辱,来必要她全家陪葬!

左弗将山谦的恨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对于山谦的心理活动她比谁都清楚,可皇后肚子里那个是不是男孩还不好说。即便是男孩又如何?即便登基当了天子又如何?等他长大,继承帝位,左家还会是今的左家吗?

既然敢得罪皇后,她便做好了来承受她怒气的结果!她左弗会是那种会乖乖“伏罪”之人?!

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山敏正被抬了回去,待伤养好后,他将要打扫几个街区的公厕,为期半年。

这样的惩罚对于他这样的勋贵子弟来说比流放还艰难。诛人便要诛心,不让其感同受,如何能明白谢氏父女的感受?

谢氏父女连连磕头,激动得流泪不止,口呼青天。左弗将人搀扶起来,道:“我听木二说,您老人家的二胡拉得不错,正好,我要办学堂,还缺教二胡的先生。您与您女儿便留在我边,待学堂办好后,便去那学校当个教乐器的先生吧。”

此言一出,立刻获得了一片学子的叫好声。

左大人铁骨铮铮不说,还极为聪明。知道今得罪了皇后,皇后家人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左弗出气,但必然会找这对父女的麻烦。所以将人留在边,才是最好的。

有勇有谋,又善民生懂经济,这样的人为应天府尹,当真是他们的福气啊!

谢氏父女感激涕零,左弗一番安抚后,便让李想带他们去卫所。那地方安全,任凭皇后家族手伸得再长,也伸不进江东门卫所。

江东门卫所如今的老大是白擢言,那是爹的死忠,想要在他那儿耍花招,是绝对不可能的!

百姓渐渐散去,府丞等佐贰官望着左弗,眼神复杂。

碰上这样的上官,他们不知对自己来说是祸还是福。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要是左弗跟皇后一家斗起来,到时被夹在中间,到底坐哪一边,那还真关系到未来的家命了。

别看左弗现在风头正劲,可天子对左弗的偏宠刚刚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坚定。

想来也是,任凭你功劳再大也不能拂了皇后脸面,毕竟那是天子的发妻,代表着的是天子的脸面。

左弗连天子脸面都不顾,天子纵然再偏,难免也要起膈应的。

这个上官的刚直固然令人敬佩,可关系到自前途上,似乎也得琢磨琢磨了。

左弗将这些人的神态看眼里,也不计较,挥挥手,道:“你们退下吧。”

一群佐贰官退下了,木二立刻跪下了,“家主,小人给您找麻烦了!小人愿去宫门前剖腹自裁,以求天子宽恕。”

“蠢货!”

左弗骂道:“命就一条,别轻易舍弃,尤其是舍弃在这种些微之事上,便更显愚蠢。”

“可您若真跪宫门则颜面尽失,这,这都是小人的错!”

木二羞愧难当,“为家臣不能护您尊严与安慰,真是罪该万死!我对不起您的栽培!我应去自裁,我虽只是个倭国人,可我想若是自裁的话……”

“你不必自责,你做得很好。”

左弗将木二搀扶起来,“你真心维护百姓,维护国法,你已是我大明一份子了。”

左弗拍了拍木二,道:“活在这片土地上,喝着长江黄河水,维护这片土地的安宁便为我华夏人。这世上,不一定非要穿上汉家衣冠才代表华夏。有些人穿我汉家衣冠,却行禽兽之事,他们不如你!”

“大姑娘,您真要去跪宫门?”

李想脸色沉,“秉公执法还要受罚,这什么世道!!”

“陛下未免太无了。”

于山小声嘀咕道:“这天这么冷,大姑娘是女儿家,落了风寒可不好的。”

“天子口谕,岂能不遵?这便准备吧。记住,不要告诉我家人,谁敢多嘴多舌,我定不轻饶!”

李想苦笑。

这等事哪里瞒得住?

只要大姑娘往那一跪,夫人和老爷立刻就知道了。

天下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尤其左弗还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平无事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如今要罚跪,那还不是立刻就传得满京城人都知道了?

冬光本就短,待左弗来到皇宫正门前时,太阳已渐渐隐匿,温度骤然下降,寒冷了不少。

左弗走到皇宫前,望着巍峨的宫墙,看了一会儿,便是果断跪下。

这一跪,惊天动地!

一些好事的百姓并未离去。见着左弗出了衙门,便跟随在后,见到他们的父母官衣冠全去,一素衣跪在皇宫前,呼啸着的寒风卷起她的长发,单薄的子在寒风中微颤着,许多人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他们的父母官才被罚的。

而此刻他们才发现,这个在世人口中风评极为刚强的女子其实并不壮硕。

去掉了官服,只着素衣的她看起来是那样瘦弱。

而就是这样一个单薄瘦弱的女子用她的肩膀为他们抗起了一片名为公义的天!

同样也是这样一个姿单薄的女子用一双柔弱的手抗住了清军多次南下的意图。

这就是他们的父母官!

脱去官服的她,原来跟普通女子无异!

第554章 受辱

江南的冬天是很难熬的。

比起北方,江南的冷是带着湿润的,是刺骨的。

寒风吹来,那真真儿是冷到了骨头缝里。

古老的青石地板传来的寒冷能将人的心都冻僵了。请罪有请罪的规矩,穿着棉衣大袄那不叫请罪。在这样寒冷的冬里,哪怕是下着雪,也得一素衣前来以显诚意。

寒风呼啸,百姓压抑着的悲戚声隐隐约约传来。左弗跪在地上,她高昂着头,腰杆得直直的。

这一刻,她想起的是自己上辈子的启蒙老师。

那个老师长得很矮,面相很凶,可内心却是个很温柔的人。缺少父母之的自己,在年幼时其实很暗,常常因别人的目光而心思敏感。

童年的自己不知如何应对这种绪,将外界所有同的目光都看成了对自己世不幸的羞辱。为了掩盖这种羞耻感,她很小的时候就变得很冷傲。

而自己的启蒙老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直到有一天,自己要小学毕业了,那老师将自己叫到办公室里,对自己了一句让她终难忘的话。

“人,要有傲骨,但不能有傲气。若是保持着一傲骨,去掉心里的傲气,总有生活明朗的那天。”

因着没有父母,没有指望,在学业上她无比刻骨。总是名列前茅的她渐渐将此当作一种资本,对同学也很傲气。

老师这一句话,将她惊醒。随后,老师对这句话进行了诠释,直击了自己内心深处最不敢面对的东西。

当时的自己不是很懂老师的话,但随着年龄增长,慢慢就体会到了老师的良苦用心。

这位启蒙老师不但教了她知识,还帮着她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所以此时此刻,她又想起了这位启蒙师。

人要有傲骨,但不能有傲气。

是的,人的傲骨一失,则一事无成。

这天很冷,跪在这里很难受,可她今终于赢了自己,没有丢了傲骨。

想到这里,念头通达,竟觉这寒风似也不是那样难以忍受了。

尤其是,百姓的安慰更是给了她力量!

这便是老师所要传达给自己的东西吧!

心无傲慢,自有人拥护;负傲骨,自有人崇仰。

这二者,都是钱买不来的东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左弗跪在那儿,微颤着的子渐渐停止了颤抖。她昂着头慢慢低下,她平视前方,脸上无波无澜,好似此刻跪在这冰冷路面,饱受寒冷之苦的人不是她。

百姓被强行驱赶着散去,天色将黑,宫门前是不许有人久留的。负责宫门前清扫的杂役太监出来,一桶桶水被泼出来,手里的扫帚飞扬,刮起无数水滴飞落在左弗上。

水慢慢流向了左弗,很快浸润到了她的下。刺骨的寒冷刺激着左弗的心脏,在这样的温度下,这些水很快就会凝结成冰。她望着那些太监,那些太监低着头,只管拎着水桶往外洒水却是不敢看她一眼。

他们来得迅速,退去时也很快。

很快,宫门前的地便都湿了。而宫门也慢慢关上,这些清扫杂役太监也很快隐到了宫门后,被暗夜吞没。

水很快就凝结成了冰,在左弗周凝结起来。本跪得有些麻木的双膝因这寒冷似又活跃了过来。这些凝结成冰的水带给了她感官上极大的刺激,好似一个个细密的针,带着无比的寒冷密密麻麻地扎向她。

皇宫守卫的兵都是锦衣卫,这些人都是父亲的部下。他们站在宫门前,一动不动间,望着左弗的眼里却流淌着痛楚。

左大人是个好官,待人极好,自打他掌管了锦衣卫后,虽说不许大家再行盘剥之事,可却也带着他们走上了正路。他们都会去江东门卫所帮忙,那些银子赚得虽辛苦,可少了百姓官员的责骂,其实心里要舒坦不少。

本来,像他们这样的小虾米虽说子要比军户好过些,可揩油水这等事哪里轮得他们?所以他们上面那些大佬对左大人有没有意见不打紧,关键是他们这些底层却是受了左大人恩惠的。

家里有个什么困难,只要去找左大人保管给解决。而小左大人的人品也是极好的。他们在这儿看宫门,小左大人每次都很客气,不像那些官,对他们都眼露鄙视,还很轻视他们。

用那些官的话来说,他们就是皇家的看门狗,哪里需要尊重?可小左大人就不同了。

人家官做那么大,爵位如此尊贵,可待他们就像待普通人一般,从来不彰显自己的权势。而且,他们也发现了,小左大人哪怕是对那些阉人也无歧视,从来都是平等往来。这些洒水的太监其实不愿来干这事,可上面压下来的事,谁又敢不遵命呢?

只是他们心里也嘀咕。

天子今被下了面子的确恼火,但也不至于如此对待功臣。这大冷天跪在这儿已经够受罪的,还泼水,这不是要人命了吗?

所以思来想去的,他们觉着也许是皇后暗中指使人干的。

皇后入宫许久,之前一直很低调。可自打有了孕后,后宫人心浮动,向利之人便迅速围到了皇后边,前朝亦有许多示好。

自古以来,前朝后宫都是分不开的。皇后一旦生下皇子,这朝中的局势定是要起变化的。

眼下,望着小左大人的遭遇,这些负责宫门守卫的锦衣卫已经猜到了一些内幕。他们虽然不忍看左弗受苦,可他们自己也只是小虾米,又能如何呢?只能偷偷通知同僚,让他们在家养伤的大人迅速入宫,请旨面圣求了。

左弗被冻得嘴唇发紫,可她却依然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姿矮下去。

她就像寒冬腊月里的一棵青松,远远看着,在这天地间是那样渺小。可当你走近时,就会被青松的直,不畏严寒的精神所震慑。

她跪着,无声无息,只努力地着腰板,没有一声求饶。

负责查看的宫婢见了这一幕立刻赶回了坤宁宫,将所见的一切告诉皇后。

山芷娴咬着牙,“本宫倒要看看她骨头到底有多硬!bi)着我这个皇后下跪,当着我的面打我父亲,胞弟!她当真是一铁骨!好,好哇!好一个左青天,好一个傲骨铁胆!本宫倒要看看,她这一傲骨,一颗铁胆能不能抵御这冰天雪地的侵袭!”

“皇后。”

妈面带犹豫,忍不住劝说道:“左弗乃是咱大明的有功之臣,如此苛待,若被陛下知晓,怕是……”

“她就是仗着自己有功才敢如此嚣张!”

山芷娴面色狰狞,“她仗着陛下宠,在常州为官时便是想打谁就打谁,想杀谁就杀谁!乡绅与她不对付,她竟拉着火炮去轰人家门!后来到了琼州,更是跑去广州当街煽打两广总督,bi)得两广总督给她端茶认错,这才肯罢休!”

她猛地将手边案几上的茶盏果盘扫落在地,“到底是谁给了她这样泼天大的胆子?!连国丈都敢打,这样的狗胆若不好好治治,以后岂不是要造反了?!”

“皇后娘娘息怒!”

娘跪了下,“您怀六甲,不宜动怒啊!”

顿了顿又道:“娘娘您完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泼她一冷水。陛下虽气,可到底还是要用她的。清人的使节还在我大明,若是见左弗倒了,还不是立刻要南下?左弗在,清军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清军一不灭,陛下便不会动左家的!”

她重重磕了个头,“娘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可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恶了陛下啊!”

“娘!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你没见父亲已被打得出血了吗?!他这大年纪,哪里经得住衙门的三板子?!陛下这个时候要面子,稍作惩戒,陛下不会怪罪的。”

说话间,她便抚上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勾起唇冷笑了声道:“昔年宋高宗未有子嗣,多遭臣民猜忌,咱们的陛下境遇与其何等相似?如今本宫怀上了,这便是本宫最大的底气。”

娘垂下眼,心里苦涩。

这皇宫果然是污糟之地。清白的人进来也会变的。他们家的姑娘原本是个贞静的人,可自打圣旨到了他们家,姑娘的子就慢慢变了。

如今入宫才一年,竟因嫉妒而失了理智,一颗心全放在怎么跟镇国公别风头上。

陛下再喜镇国公,镇国公也是不能入宫跟她争的。陛下如此喜镇国公,痴迷到了夜夜要抱着她的画像入睡,可痴迷到这等程度,他还是毅然而然的选择了江山吗。

这样的君王根本不可能被儿女长住,镇国公不能,皇后也不能。既然都不能,何必又要去斗那个气?只要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就行了!

老爷也是糊涂。

竟在朝堂与镇国公争锋相对。镇国公那人是那么好相与的吗?当着陛下的面,二品大员的耳光说打就打,那就是个炮仗!谁要压迫她,她就要反抗,娘娘怎么就不明白呢?

面对镇国公这样的人,蛮干是没有用的,她不吃这。

现在皇后偷偷使人前去刻薄镇国公,天子若知道了,岂能不恶了皇后?

大明的军备全靠左家军撑着,左弗若倒了,清军就要来了!陛下再糊涂,再生气也不可能真将左弗怎么样的!糊涂啊!

“娘真是多虑了。”

坤宁宫的管事嬷嬷道:“这宫里发生的事哪一件陛下不知晓?陛下并未阻止,说明陛下也想借咱们娘娘的手好好惩戒下那个目无尊卑的小jiàn)人!”

“常嬷嬷,话虽不错,可恶人最终还是咱们娘娘做了。咱们娘娘多清贵的人,乃是一国之母,何必要自降份,去做那恶人?”

“妈!”

山芷娴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你是不是鬼迷了心,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替那jiàn)人说话?!”

“娘娘!”

娘急急道:“您是清贵人,怎能说此粗言鄙陋之语?!娘娘,老奴真是一心为您着想啊!陛下的心思难以猜度,我们唯有谨小慎微……”

“娘娘!”

外面传来掌宫太监的声音,“靖国公请旨面圣,被陛下驳了。这会儿正在正门外,与左弗一起跪着。”

“呵……”

山芷娴笑了,“我说什么来着?妈,你可听见了?连靖国公都不见了,这陛下的心思还用猜吗?”

说罢便是弯腰,将洒落在地上的圣女果捡起来,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用力,整颗圣女果便在手里爆裂,红色汁液顺着指缝流淌出来,好似鲜血。

“这jiàn)人种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想吃!以后琼州进贡来的鲜果一律不许进我这坤宁宫!”

她面目越发狰狞,曾经美的容颜因着心境的改变而变得丑陋了。

“靖国公也一起跪着了?呵,上阵父子兵,下阵……就让他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毕竟,她左弗的父是心是心,本宫的父之心也是心,不是吗?”

首领太监心领神会,朝着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几个太监奔出坤宁宫,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父亲,您回去吧,您经受不起折腾了。”

左弗艰难地道:“女儿惹陛下生气,没必要您跟着我一同受苦。您这回伤了根本,本就恢复缓慢,若再受了风寒,可就不妙了。”

“你为父亲挣来了爵位,为你母亲挣来了封位,今你落难,父亲岂能独自离去?你是父亲的骄傲,是我左家的骄傲!事的经过为父已听人说了,虽莽撞,可却也令人钦佩。”

左大友侧过头,望着女儿冻得青紫的唇,缓缓道:“海瑞上书,准备了棺材,为父不才,今也效仿下海笔架,已让你娘在家中备下寿材。”

左弗垂下眼,低低道:“父亲您回去,您没必要这样。陛下最多只是罚我下,不会要我命的。”

说话间,宫门开了,左大友心里一激动,以为是天子有新的旨意。可哪里晓得宫里出来了几个人,为首一太监手里拎着水桶,走到近前,还未等左大友询问,便是一桶水泼向他父女二人。

“腌的东西!你安敢?!”

第555章 打你还要理由?

左大友一下就跳了起来,可随即又跌倒。

年纪大了,又跪了一会儿,之前还受了重伤,姿哪里还能跟年轻人比?一桶冷水泼得他浑打颤,跌在地上,落在水渍上,显得狼狈极了。

“父亲!”

左弗想爬起来去搀扶,可双脚早已麻木的她才站起来却是立刻跌倒了。

已湿透的她跌在地面,水迹将她的线勾勒出来,既羞耻又狼狈。

左弗不在乎这些。

现代的姑娘大夏天穿吊带,穿短裙,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只是泼水之人的用心着实险恶!

既要淋她的父亲,还要让她难堪!好狠毒的心思!

她狠狠瞪了那太监一眼,太监抿嘴笑着,嘴巴上下张合着,声音很轻,却足够让父女二人听个清楚。

“这是我家娘娘赏你的,我又加了点料,将咱家这双脚放里面泡了泡,再加了井水弄凉了,这才给两位国公爷送来的。”

“无耻狗贼!”

李想拔出刀,“我宰了你!”

“哟哟哟!”

太监却是不惧,“这是要在宫门前公然行凶吗?你是嫌你家主子还不够惨?”

“李想,收起刀。”

左弗勉强挪动着子,将左大友搀扶起,木二跑过来,帮着左弗将左大友拉起来,左弗沉声道:“木二,交给你一个任务,将我父亲带回去。”

“是!”

“弗儿!”

左大友呵斥道:“你当你爹是孬种吗?!区区凌辱算得了什么?!区区严寒算得了什么?!陛下今要我死我便死在这!我死后,倒要看看这个朝我泼水的腌货能有什么好下场!”

“父亲!”

左弗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她揉了揉膝盖,缓缓站了起来,望向那太监,她挪动着脚步,于山忙过来搀扶。左弗轻轻推开于山,定定望着那太监道:“你是皇后手下的?”

“正是。”

太监笑得得意,“敢问镇国公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

左弗伸出手,“于山,我的戒尺带了吗?”

“带了,带了。”

于山从怀里摸出一把三指宽的铁制戒尺,道:“姑娘精明,早就算到有小人会不守规矩,这戒尺还是得带着。”

于山说着就将戒尺交到了左弗手里。左弗望着那太监,那太监依然一脸倨傲,“怎么?还在受罚的镇国公是要打咱家吗?”

“啪!”

左弗抽起戒尺就一下甩了过去,“打你就打你,还要什么理由吗?!!”

几颗牙齿被打落在地,太监的脸以眼可见的速度肿胀了起来,满嘴的鲜血也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他脑子嗡嗡作响,只觉自己耳膜疼得厉害。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到了满手的鲜血,一边耳朵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瞪大眼,望着左弗,似是不敢相信,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左弗还敢这么嚣张。

还未容他多想,又是一板子过来,“我左弗位封国公,县主,堂堂应天府府尹,哪里容你这狗贼来糟践!?还敢糟践我父亲?!看来,你是嫌你家主子麻烦还不够少啊!”

太监被打倒在地。

第一下时,左弗子还有些僵硬,第二下时,子已经活动开来了,又是在极怒之下,花的力气自然不会小。

可以侮辱她,但绝对不能欺辱她的家人!

“木二,将我父亲带回去!”

她将戒尺交还给于山,又跪了下来。

左大友自是不肯走。可奈何他上了年纪,又多次负重伤,力气自然不如木二。

而木二怕弄伤了他,嘴里连连道:“大人,对不起了!”

说罢便是举手对着左大友后颈来了一下,左大友闷哼了一声,便是晕了过去。

木二扛着左大友,躬道:“大人,请原谅,请原谅!”

“将父亲带回去吧。”

“嗨!”

木二将自己的棉袄脱下来,披在左大友上,然后招呼左贵,一起将人抬上了车,回了左府。

衣服湿透了,寒风一吹,更是冷得厉害。而躺在地上的太监哼哼唧唧半也没能爬得起来。李想眼里透着杀人的光,伸出脚对着太监就是来了一脚,直接将人踢到潮湿的地方,嘴里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也好好尝尝这滋味!你今要敢爬起来,小爷我打断你的腿!”

“你,你们欺负我,皇,皇后娘,娘娘,不,不会放过你们的。”

“呵。”

李想一脚踩上他的脸,“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他说着便是看向跟随太监而来的其他小太监,冷笑了声道:“我家姑娘不是谁都可以糟践的!就你们?没那个资格!滚!”

一群人吓得连连退回宫内,飞快地朝着坤宁宫跑去。

自己的掌宫首领太监被打了,山芷娴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死死抓着衣角,咬牙切齿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敢如此嚣张?!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娘娘!”

妈又跪了下来,“娘娘,还是算了吧。那镇国公可不好惹啊!娘娘现在只要安心养胎,顺顺利利地生下小皇子就行了。其他的事就交给陛下吧。娘娘,您不要嫌老奴说话难听。

您入宫这些时,陛下一直对您恭敬有余而恩不足。如今您怀了孩子,陛下才与您亲近些。说句斗胆的话,陛下那点心思已是天下人尽知。

那左家对他有救命再造之恩,那左弗就是他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可今,他为了您也狠狠惩罚了她,可见陛下对您的感已经转变了。娘娘在这时只管大度,其他莫管,左弗跳得越凶越遭陛下嫌弃……

毕竟,陛下就是陛下,谁能喜欢一个泼妇?还是一个手握重权的泼妇?这事您就收手吧!”

“难道我的父亲就这样白白挨打?!”

山芷娴气愤地道:“她的爹是爹,我的爹不是爹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何况亲亲父母乎?!这道理又不是只有她懂!”

顿了下又道:“我那弟弟她打也打了,结果还来一出杀人诛心的把戏,竟还要罚我弟弟去扫公厕!不去,偏不去!本宫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有那个胆量闹上我家门,绑我弟弟去!”

“娘娘!”

妈急急道:“那人的胆比天大!今您在场,陛下在场,她都敢这样放肆,难道您真觉小公子跑得掉?!那可是一个敢拉着火炮去轰乡绅的主啊!”

“她敢去本宫就要她好看!”

山芷娴咬着牙道:“到时一尸两命我倒要看她担不担得起!”

“娘娘!”

妈瞪大眼,“您怎可有这种想法?!若没了皇子,您在这后宫中……”

声音低了下去,“前些子有大臣建议陛下再纳嫔妃,娘娘,您可万千不要只将眼珠子盯在左弗上啊!她左右都进不了宫,不能威胁您的地位!倒是后来人……”

“你说什么?!”

山芷娴震惊了,“有大臣建议陛下再纳妃?!是谁?!是谁?!”

“娘娘,这些事……”

“娘娘,不好啦!”

外面传来宫婢惊叫,“娘娘,诸阁老入宫了,都是替左弗求的!还有,还有,奴婢刚听人说,那些被赶回去的百姓都在坊里闹,不少坊里的百姓已经冲了出来,正朝着宫门而来!他们说,他们说,秉公执法还要受罚,他们的父母官冤!他们要陪着她一起跪宫门!还,还说……”

山芷娴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百……百姓冲出了坊间?还,还说什么了?!”

“还,还说娘娘,娘娘……”

“说!”

山芷娴重重地一拍桌子,“还说什么了?!”

“还,还说娘娘家风不正,教出了小公子这样的祸害!之前凌辱人妻女,将人bi)死!苦主现在也提着诉状来了,敲登天鼓!”

“什么?!”

山芷娴子晃了晃,血色彻底从她脸上抽干,“怎,怎么会?!阿正什么时候干过这事了?!不,不,这是胡诌!定是左弗那jiàn)人的计!”

还有她的名声……

家风不正!

这是多严重的指责!

小宫婢咽了咽口水,“这些都是外面那些公公告诉奴婢的,让奴婢赶快来通传,让娘娘做准备。”

皇后慌了,彻底慌了。

弟弟真干下过这事?弟弟只是好玩耍了些,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就在皇后茫然无助的时候,安顺候府内,孙训正在把玩着一支插梳。

这支插梳是他花重金让人做的,本想着待新年时送给左弗。只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见自家侯爷还在玩插梳,孙顺眼着急地道:“哎哟,我的爷!那些腌东西可是在糟践左姑娘呐!这冷的天朝她和她父亲泼冷水,还是用的太监的洗脚水,这般羞辱人,这小的听得都气坏了!

还有啊,爷!您不是要找她回来当当家夫人吗?!这要冻坏了,以后可生不出孩子的,您怎么还这么定心啊?”

“呵,小子,这些年往琼州跑没少拿镇国公的好处吧?”

孙训轻笑,“我这时候便是请旨又有什么用呢?连靖国公都不见了,能见我?我还是不要出现得好,免得让陛下更加苛责她。”

“那难道咱们就干坐着?您不心疼啊?”

孙训脸上挂着笑容,可笑容明显未达眼底。膛里那颗心此刻已完完全全被怒火点燃,还带着心痛。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在他的记忆里,也只有自己生母死的那回才有这样的感觉。

他看中的人,连他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如今被人这样糟践,他怎能不心疼?

可心疼是没有用的!

在这个时候,左弗不需要什么安慰,她需要的是解脱。将她从那冰天雪地里解脱出来,并将这一羞辱狠狠打回去!

所以……

百姓们怎么会知道他们的父母官不但被罚跪,还被太监泼洗脚水?

不让百姓知道,百姓又怎知为了他们的公义,他们的父母官到底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做生意就这点好。真要做事了,便是犄角旮旯里也能钻进去。想糟践他的女人,有人问过他了吗?!

眼底杀机重重,他勾起唇,笑容冰冷。

朱慈,还真是锦衣玉食堆里长大的,骨子里就是个孬种!想不敢,想放又不肯放,这算什么?!换作是他,江山要,美人也要!

谁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过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想到这里,笑意又更冷了几分,勾着唇,淡淡道:“你着急什么?咱们孙家的未来夫人可不是那么好欺压的主。还有,你家爷我能让她白白受欺负?这阁老已经入宫了,而本侯要做的不过是再加把火罢了。”

话音刚落,王癞痢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侯爷,都妥了。”

“是吗?”

孙训站了起来,“确保清廷的人都知道了?”

王癞痢从外面进行,躬行礼道:“回侯爷,一字不漏,都让他们‘偷听’去了。”

“好,很好!”

孙训点点头,“王癞痢,回头让你那亲戚来府里领个职吧。在会同馆内做个杂役总比在本侯府里强吧?”

王癞痢心里一凛,知道这是警告了。

这位主做事真是滴水不漏,丝毫不留。

这是怕自己与自己那亲戚架不住各路人马盘查惑,说漏了嘴,这是要将人扣在自己府里监视起来。

不过为勋贵做事,既享了好处就得付出代价。再者,能在安顺候府里当差的确也比在会同馆当杂役强。

侯爷这人虽说桀骜,但做事还是讲规矩的。只要安分守已,有功之人不会亏待。

想到这里忙跪下道:“这是那小子的福分,小的代他向您磕头谢恩了。”

“去吧。”

孙训挥挥手,“我也要出去活动下了。”

“爷?”

孙顺眼傻眼,“您不是说您出面不好吗?会让陛下……”

“刚刚出去自然不好。可这个时候百姓都去了,我去就不扎眼了。为痴浪子的我,这时候再不去不是很招人怀疑吗?再者,我若是感动了你家夫人,没准立刻就自己请旨要嫁我呢。唉……”

他说着便是叹气,“你家侯爷我现在过得就跟苦行僧似的,早点将这难搞的婆娘弄回来,我也好早过上有妻有儿有女的子。啧,那丫头做的饭菜真不错,可不能将亲亲我心肝儿的手给冻坏了,去,再弄个汤婆子来!”

第556章 妖后当诛

孙顺眼哆嗦了下。

您这话麻不麻啊?

那左姑娘也不好看呐!

怎么自家爷就看上她了呢?

自家爷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就被她迷住了?

这天天抱着人画像看的可不止圣人,还有他家侯爷呢!

这左姑娘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啊?

孙顺眼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察觉,这左姑娘的确有魔力。因为,任何人跟她接触了,都想亲近。

那等待人接物,那等平和,自己要她属下,怕是也要为她卖了命去!

百姓们疯狂地涌动,落了闸的坊门被敲开,各坊正跺着脚,呼天喊地的叫着。

可然并卵。

百姓们就像疯了一样,冲破重重防线,手里甚至还拿上了扁担,火钳子等“凶器”。

负责城内巡护的士兵都吓坏了。

这是激起民愤了啊!

他们不敢对这些百姓下死手,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讲,他们也不愿下死手。

他们这些当兵的最敬重的就是大小左两位大人。只有他们才将当兵的当人看!而且……

他们的老大跟左家交不浅,这事琢磨了下,做做样子就行了。反正不是他们无能,而是百姓太凶狠了,挡不住啊!

一退一进,就跟打太极似的,很快士兵们的防线就“崩溃”了。百姓们像沙漠的行军蚁一样,疯狂涌入主干道,飞奔着朝着皇宫而去。

呼声,哭声连成一片,愤怒隐含在这些声音里,在这暗夜里竟是将狂风呼啸的声音都压过了。

无数的人涌上街头,一些读书人更是打起了横幅。那横幅布条显然是临时拼凑的,但上面的字迹却是用鲜血书写而成。

“上不负君王,下不愧百姓,左弗,冤!”

简单几字,字字铿锵有力!

这是时代的呼喊,这是正义的呐喊!

没有人的血生来就是冷的!生活让人变得麻木,可一个将心中道义贯彻到底的人也会彻底激扬起这些麻木之人!

左弗到任没多久,可做的每一件事他们这些百姓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窝棚区的百姓有了不透风的房子,有了干净的衣服,他们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了,他们有了尊严。

而这尊严!

是他们的父母官给他们的!

听闻他们的父母官曾说,此生不为百姓父母,此生甘愿为百姓子,甘作孺子牛!

她做到了!

她自为官以来,每到一处每一处的百姓就过上了好了!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今就因着为他们这些弱势群体讨个公道就要受到非人般的凌虐,这还有天理吗?!

他们虽弱小,但也愿出一份力!他们无勇气去杀人造反,但他们起码可以陪着他们的父母官一同受难!

那首军歌就是左大人写的吧?!

赳赳大明,共赴国难!

如今,该是我们来陪你赴难了!

这一次,请让我们为你撑起一片天!

“凌虐忠臣,妖后当诛!”

人群中,孙训安排的人四处煽动着绪,喊着令皇后心惊胆战的口号。

她虽听不见,可随着百姓离着皇宫越来越近,那震天的喊声也从宫外传入了坤宁宫。

“妖,妖后……”

山芷娴瘫软在凳子上,“本,本宫,怎是,是妖后?”

言罢,竟是生生吓得晕了过去。

“不好啦!快来人啊!”

随值的御医立刻就来了,摸过脉后,松了口气。

八月查出两月孕,如今已有五月了,胎儿已稳。也幸而皇后子较为康健,不然后果真不敢想……

只是眼下这个时候他也不敢乱开药,所以还是让煮了些银耳百合汤给皇后。

只是百合的用量也不敢多,有孕之人,吃的东西都要减量,更不要提百合了。只是眼下用药也不合适,所以还是用点百合,安下神吧。

“大姑娘,您听见了吗?”

于山激动地道:“是百姓们的呼声,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不顾宵,他们来为您撑腰了!您说的话是对的,百姓是我们最大的力量!”

左弗她扬起头,望向暗夜里的皇宫。

向往美好之心不能阻挡,民智一旦开启,这潮流便再也无法挡!

朱慈,你口口声声要做明君,要为百姓计,要为以往朱家的胡作非为赎罪!

可今!

为了你朱家的法统,朱家的颜面将百姓的苦难轻轻揭过,你早已忘了初心!这天下共主之位,你不配!

所有的恨意在心中涌起!

朱慈,这个曾经跟她有着共同理想的人在今彻底背叛了他们的理想!

那些在江东门卫所的子里,虽然担惊受怕,可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若是还能重来,必将牢记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必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必不会再重蹈昔王朝的覆辙!

因为一路流浪,他见到了太多的妻离子散,见到了什么叫作乱世人不如盛世狗!

卖儿鬻女只是小意思,他还见到了人吃人,易子相食!

那些曾经记录在史书上的东西他见到了!

那字字血泪的历史记录化作了真实展现在他的面前,带给他的触动极大!

左弗曾天真的以为,经历过这般事的朱慈会跟以往的君王不同。朱元璋对臣下虽刻薄,但对百姓却是真得好!

为什么?!

因为朱元璋是历朝历代出生最卑微的皇帝!在他还是朱重八的时候,在短短一月内,他的父亲,大哥,侄子,母亲全部饿死!

没有寿衣,没有棺材,甚至连一处埋葬父亲亲人的地儿都没有!目睹过百姓惨状的朱元璋当了天子后,十分担心百姓被贪官污吏欺辱,所以才有了大诰,才有了各种法典,才重新启用了各种惨无人道的惩罚手段。

听起来很可怕,可朱元璋的心意亦显露在这些刑罚里!而经历过家破人亡,目睹过百姓惨状的朱慈在今维护的却只是天家的法统,天家的脸面,这怎能不让失望?

暗示她不许嫁人,她忍了!

安插人在琼州监视她,她忍了!

利用左伯分化左家,她忍了!

杀了周氏,还妄图继续利用左伯,她还是忍了!

可今,她不想忍了!

他若无猜忌之心,父亲又怎会挨那一刀?!

她总想着稳定压倒一切,不能让百姓再受苦!

可就今天这事看来,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忍就能算的!自己的隐忍并没唤起他的内疚,他只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理所当然的将君君臣臣那一往自己上!

古人尚能说出,君若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贼寇这样的话来!

难道她左弗一个深受社会主义教育的现代人会不如古人?!

人心都是长的,古人不能忍的事,她这个现代人更不能忍!

再者,她也看清楚了,这个世道不被推翻重来,百姓永远都在受苦!

杂交水稻,改良过的红薯,土豆已经全国推广这么多年,百姓子好过了吗?只是勉强不饿死,叫好过吗?!

还有自己边的那些人……

每一个跟自己走得近的男子都在被他打压!

徐汉与自己交好,便塞了个恶婆娘给他!那般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哪里需要什么高门显户的妻子?

他自小受嫡母欺压,被父亲漠视,他需要的是一个贤惠温良的女子,能体谅他的女子!

张景的妹妹刁蛮任,徐汉子冷清,便觉受冷落,整在家作,这回又小产了。

而孙训就更不用说了!

给了一个安顺候的爵位,这不是羞辱人吗?!还将孙训囚在家中好久,说是让其自省浪dàng)行为,可这就是变相的软!

京城里的纨绔子多了去了,为何不见他们自省?!

每一个与自己走得近的男子都要倒霉,就连他自己派来的张景这回领的差事也颇耐人寻味。

堂堂英国公,以往那是跟魏国公,成国公几家齐名的。北京未沦陷时,那是领京城兵马,负责整个京畿安危的人!

现在,居然让他给魏国公去打下手,而且还只负责京城夜间巡防,这比城管也强不了多少,顶多算是个夜巡长。

堂堂英国公,就干这事,还有比这更羞辱人的嘛?!也就张景那二愣子心思单纯,觉得多领一份工资,还能有活干,觉得还不错。

要换其他人,估计心里早生膈应了!

所以……

谁跟她走得近,谁就要被打压吗?!

这算什么?!

将自己视作物件,试做他朱某人单一的工具吗?!

可惜!

她左弗并不是一个认命的人!

如果要汲取到泼天大的权利才能改变这世道,那么她就会去争取!

寒风猎猎,吹得人骨头缝隙里都凉凉的,可她的心却很乎。她听着百姓的呼喊,感受着百姓围过来的温暖气息,她笑了。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百姓们疯狂地涌到宫门前,见到左弗一头黑发上结着细小的冰珠,见她衣服也是硬邦邦的,便知传言不假。

他们望着左弗,沉默片刻后,忽然失声痛哭!

“大人岳将军一般的人物,为何要遭这罪啊?!”

“陛下,陛下,难道您也受人挑唆,蒙蔽了双眼,分不清忠臣良将了吗?!”

百姓们哭着,呼喊着,走到左弗边,一个个妇人走上前,挨着左弗跪下。她们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替左弗驱赶走寒冷。

她们力量微薄,她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左弗的四周一个个百姓跪下,紧紧挨着她。一圈一圈,就像南极的企鹅一样,围着她,将温暖传达。

寒风呼啸着而过,可左弗再也感觉不到了寒冷。

她望着百姓们质朴的脸,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现。

她为百姓的质朴感动,也为自己多年的付出终于换来的结果而欣慰。

这天下人的眼睛……

终究是雪亮的!

苍生不负我,我亦不负苍生!

她慢慢闭上眼,心潮澎湃,这一刻,她脑海里响起的竟是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比起外敌侵略,更可怕的是内部人心的丧乱!

外敌来了有血筑起的长城,而内部人心的丧乱,则需要精神上的长城来防范!人民的智慧需开启,她必须还要做得更多!

孙训带着姜汤汤婆子,望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宫门,他无奈一笑。

“看来是不需要我了。”

孙顺眼瞪大眼,忍不住道:“额滴乖乖!这么多人?这离着皇宫还老远,爷,咱们这过不去了啊!”

“民心可用啊!”

孙训叹了口气,低头望着捂在自己怀里的汤婆子,略一思忖,道:“你去将姜汤取来,将这些交给百姓,让他们传过去。”

“爷,这能行吗?”

孙训笑了,“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也能猜到个大概。你看这些百姓都围成圈跪着,明显是在护着左姑娘。这么多人替她挡着寒风,给予她温暖,可见民望之高。这汤婆子姜汤,必能安然到她手里的。”

“那爷……”

孙顺眼道:“咱们不过去了吗?那样左姑娘怎么知道是您送的啊?要不知是你送的,还怎么感动啊?”

“啪!”

孙顺眼脑门上挨了下,道:“你这是小瞧你家未来夫人!你以为她是你吗?她能猜不到?再说这还用猜?这汤婆子的子上绣着咱们安顺候府的字呢!”

孙顺眼傻眼。

看了看汤婆子上的布料,果然上面绣着安顺候府四字。

可问题是……

什么时候府里一个汤婆子的袋也要绣上字了?他望着那针线,显是赶得很急,而且与其说是绣字,不如说是用线直接勾勒出来的……

这……

侯爷太狡猾了吧!

分明是早猜到自己过不去,所以早早做了准备,绣上了字,生怕左姑娘猜不出呢!

嘁!

说得那样自信,其实心里也完全没底啊!

见顺眼那表,孙训有点恼怒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想冻死夫人?让我做鳏夫?!滚,快去!要是夫人以后落下什么病根子唯你是问!”

孙顺眼连连应着,然后快速爬下车。

被看穿心事的男人惹不起,惹不起啊!再说,这明明是陛下干的好事,怎么能算他头上呢?

第557章 民望

孙顺眼下了马车,连着食盒汤婆子一起递给百姓。他躬行礼,道:“诸父老,这是我家侯爷送来给左大人的,还劳烦各位乡亲将这姜汤汤婆子传给小左大人。”

“是安顺候吗?”

一个人望向马车,见孙训探出头来,躬行了一礼,“多谢侯爷。”

“什么谢不谢的?”

孙训轻笑了下,“这丫头完全就是自己自找的。这国法虽不可侵犯,可天地君亲师,这君王都能顶撞,怎不该被罚?”

这话一出口,接汤婆子的人就怒了。

“侯爷,您怎能如此说话?!小左大人一心为公,这便是最好的忠君!!”

“呵呵。”

孙训笑了下,“人活这世上,哪可能事事如你心?今皇后胞弟犯法,其父扰乱公堂,当着陛下皇后的面,那丫头说打就打,你说换作是你,你能不生气?”

“生气。”

人道:“只是有法不依,还要法何用?!难道勋贵犯法就可以逍遥法外吗?!侯爷,亏得您还是小左大人的至交,在这个时候,您竟说出这样的风凉话来,我等真是看错你了!”

“唉!”

孙训叹气,“你们啊,太年轻。这世道,呵呵”

他缓缓放下车帘,略带沧桑的声音传来,“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这丫头在朝中无甚根基,又因女子之获高位被人轻视排挤,她所能仰仗的不过是陛下信任与恩宠。若是连这也失去了,那后果不敢想象”

“她还有我们!”

人以及周边百姓忍不住叫了起来,“我们虽弱但陛下也不可忽视n!我们都撑小左大人!”

孙训未回应,只吩咐车夫驱车,而嘴角却是挂上了笑意。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多简单的道理?

可千百年来,能真正明白的又有几人?

与嫡母,兄长相斗的子里,自己就是靠着他们看不起的人将爵位夺过来的。

所以

为上者,不能漠视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很卑微,但在关键时候,也会有作用的。

“小左大人为官年了,难道还被朝里大臣排挤吗?”

看着马车离去,几个人若有所思。

“之前百官叩阙似乎也是针对小左大人的。”

有人道:“陛下封小左大人为两广总督,武备政务同抓,朝中大臣以权力过甚而群起反对,故而才有了百官叩阙之事。”

“清军打到家门口,小左大人还在前线厮杀时,他们竟在背后捅刀子!”

一个人咬着牙,恨恨道:“宋亡于党争,若无小左大人,我大明会是个什么下场?他们怎么不吸取教训!”

“权利迷人心,这群锦衣玉食的人眼里何曾有过百姓?那山敏正之前还bi)死了一个妇人。强掳人妻为妾,其女不堪羞辱,投河自尽,可有人敢过问?要是那时小左大人为府尹,必不能饶这厮!”

“敲登天鼓的人过去了没有?必须严惩山敏正!!”

“被人拦下了。”

人小声道:“有人说,小左大人不仅打了山敏正,还要他伤好后去扫半年公厕。拦截之人感觉,这等人,杀了也是便宜,先让他将厕所扫着,待惩罚期结束再告应天府也不迟。”

“这提议好!”

边上的人鼓掌,“像这等恶劣之徒杀了也不解气!诛人就要诛心,落了他面子,让他去清除那些污秽物,比杀了他还解恨!”

“谁说不知呢?你们说,小左大人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事了?只是苦主一直未状告,所以变着法的在惩戒这孙子?”

“我看有可能。这样做不但能狠狠惩罚山敏正,还能给苦主勇气去告状。这不,看到有这样的青天,苦主终于敢告状了吗?而且一告还是告御状!”

这边几个人在议论着,而那边汤婆子与姜汤则被民众小心翼翼地接过,一个接一个,小心地传递到下一个手里,喧闹的场面因着传递姜汤一度变得安静无比。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有些冻得僵硬的百姓甚至不敢直接去接姜汤,要将手活动一番后才敢接,生怕漏了,洒了,他们的父母官就喝不上这碗姜汤了。

从深宫里赶来的朱慈站在城头上望着这一幕,被深深震撼到了!

左弗离任常州,万民自带干粮水,徒步追船相送几百里的事早已引为天下美谈。无论朝里那些人怎么诋毁,都难封世人的口。

左弗刚直的名声在民间一直有流传,尤其是她到一个地方就富一个地方,这等能力,这等品一直很受百姓好评。不知多少百姓盼望着这位可以去他们那里为官。

他一直知道左弗在百姓中很有口碑,可有民望到这种程度却令他意外。

民望如此之高,又有军权在握,若有不臣之心,岂不是振臂一呼,便是第二个曹cāo)?

朱慈望着被百姓团团围着的左弗,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今,她完全没有顾及自己为天子的尊严,她对皇家从来没有敬畏,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在江东门时,哪怕是左大友提到弘光帝时,都会不自觉地言语尊敬起来,而左弗却总是满脸不屑。

她在评论的好似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什么天子。从那时起,他便知这个人对皇权是没什么敬畏的。

而左弗又有着诸多神出鬼没的手段,无论怎么调查都调查不出那些物资的来处,好似她凭空变出来的一般。

一个对着皇权毫无敬畏,又有神异手段的人,搁在哪个君王底下做事,哪个君王又能安心得下?

望着一素衣却依然高昂头颅的她,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真正害怕的是她!

她太厉害了!

在自己还年少时,还不清这天下事的时候,她已经将世道看得清清楚楚。她能推测出闯贼必败的原因,她能推测出清军南下的意图以及路线,此人,尚未出世便尽知天下与未来,这样的人怎能不令人害怕?!

自己想又不能的原因正是源于此!

若她为后,诞下皇子,待自己百年后,谁知她又会不会是第二武?!

朱慈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他的心疼得厉害!

皇后让泼水这事他刚刚已经知道了。想到在这冰天雪地里,她还要被泼上冷水,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时,他便觉心疼不已。

可他又恨她!

他讨厌这种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能!

明明知道她可重用却不可亲近,可自己就是抑制不住地去想她,想要亲近她。

多少个夜晚,躺在寝宫偌大的上,看着她的画像,辗转难眠。总会忍不住去幻想,在这难以入眠的深夜里有了她的陪伴,自己的心是不是就会好过一些,就会睡得深沉些?

相思难抑,丝难断。

醒着的时候想着她,好不容易睡着了依然是她。

她笑着,放肆着,低低喊着自己的名字。

青丝与青丝交缠着,手与手牵连着,欢笑着从梦中醒来,伸手却是一片空dàng)。

明黄色的幔里只余自己的狼狈。

那些狼狈遗留在上,像一个兀自睁开的眼,提醒着自己依然有且深沉得可怕。

她就像心间永远抹不去的软弱,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为凡人的软弱。

帝王,不该眷恋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像左弗这样的女人,他若无十成的把握就不该去染指!她并不是一个愿意向权势礼教臣服的人!

“陛下”

钱谦益躬道:“左弗今虽莽撞,可毕竟是有功之臣,且今之事也只是想一心维护国法。臣听王启年说,左弗带兵,大头兵吃什么她就吃什么,要求官兵一体,不许搞特殊。作战要求将领先士卒,在她手下,喊给我冲是不许的,只能喊跟我冲。

军官平待遇好于士兵,故而上场杀敌也要冲在前面。左弗说官位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平待遇与大头兵好,冲锋陷阵时也理应冲前面,这样才公平。”

“陛下。”

吕大器接过钱谦益的话道:“陛下,钱公所言句句实属,臣亦有打探过左弗为官行径。她在琼州五年,每都抽空寻访,时常下乡,甚至深入老林,走访黎族,苗族人家。对于家中贫困者,会优先帮扶。

在琼州五年,她走破的鞋子不知凡几。根据锦衣卫回报,左弗每月要穿破两双鞋,许多山林之路,车马不便,她都不用轿夫,都是自己徒步而行。用她的话说,以人为畜实为残忍,故不喜坐轿。

受她影响,琼州官吏也渐渐摒弃坐轿,改坐马车或干脆自己踏那自行车,以追随他们府尊仁心之举。”

吕大器顿了顿又继续道:“且左弗生活极为简朴。陛下应也知左弗的生财手段。这是一个一百两银子到她手里,靠着正当买卖就能盘出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两的人。她家财不知凡几,可吃穿用度却极为简朴。

她时常训诫自己属下官吏,人活着不过三碗饭,躺下不过一尺地。人就一个胃,山珍美味岂能都装进去?一三餐,不苛求无油全素,但也不用太奢靡。如此,山珍佳肴偶尔食之,反是乐趣。

如此能赚钱,攒下这多家当,可一三餐不过一荤一素一汤,偶尔才会加个菜。琼州任期满的官员回来说,左弗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真不在意这些。她也会想吃好吃的东西,但她就像一个普通人般,偶尔吃一下,便当是对自己的犒赏。

所以,在琼州一下官吏眼里,他们的尊翁是有些抠门的。但就这样一个抠门的人,在接济穷人帮扶百姓时却大方得很。时常,拿出自己的俸禄去帮助那些穷”

“卿,天下挪用公器之人有,可用私物利天下之人可曾有?”

朱慈打断了吕大器,望了吕大器一眼,道:“卿莫不是忘了王莽之流?”

吕大器子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朱慈,他眼里满是诧异。

旁边的曾樱也是惊呆了!

陛下竟疑心左弗?!

这,这怎么可能呢?!

钱谦益垂着眼,心里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他有时也很难理解天子。虽说他年少风流,到五十多岁时还依然风流着,可对于天子的心思,他有时着实觉得难以理解。

左弗让他感觉到了人的脆弱,可他留恋着这份属于凡人的脆弱时又痛恨给予他软弱的人,这是什么样的感?!

钱谦益不由想到凡人成圣传里的那个狐狸精。那是一个与人相,最后却被郎一剑碎了妖丹的可怜妖怪。

上天垂怜,那妖怪被妖族高人所救,她活过来后去追问郎,郎再次挥剑刺向她。

妖狐绝美的脸上流出绝望,嘶声问着郎,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郎回答她的只有一句话:为成圣证道!

所以就要杀我吗?!

是的!

你是我最后一丝的凡,杀了你,我才可成圣!

越越杀!

写这书的人用了这个字,虽然以前这字表达的是仁,可在这里,这个故事里,却被赋予了比喜欢更深的男女之。

那个狐妖的故事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忍不住垂泪。

只羡鸳鸯不羡仙,可在成仙大道跟前,又有几个人能舍弃长生?

眼下的陛下,不正是那个挥刀断丝刺向狐妖的郎吗?

只是左弗不是那痴的狐妖,这是一个为求公义甚至可以粉碎骨的人!用bi)迫是没用的,唯有拉拢。

“陛下!”

吕大器震惊后,忍不住道:“陛下,您怎会有如此想法?!左弗为女流,怎会学王莽篡国?!”

朱慈抿了抿嘴,不再纠缠这话题。

他也不愿猜忌她,只是为帝王,他要顾虑的事太多了。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也要将其掐灭!

“陛下!”

高庸忽然凑了过来,“陛下,刚刚下面的人通报说,会同馆的清人在询问,为何外面喧闹?”

朱慈心里一凛,眼里瞬间露出寒芒,“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陛下!”

曾樱道:“如今百姓绪激动,齐声大喊间清人得知消息也并不奇怪!陛下,眼下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眼下应安抚百姓,宽慰左弗!毕竟,清人还在朝里,若是传回清廷,臣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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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 圣意

言下之意,若清廷得知左弗被猜忌,必会钻空子。而且,对于左弗这样有着神异手段的人来说,去哪不能成为座上宾?虽然左弗杀了无数清人,但清廷之主也非庸人,看到神仙儿般的人物被明廷猜忌,必会想法挑唆,甚至将人去效力。

虽说左弗未必会做出卖祖求荣的事来,但若被清人盯上,免不了的麻烦事,到时还被人看笑话,那样朝廷的面子就真丢尽了。

“陛下,当务之急是宽慰功臣,惩戒小人啊!”

吕大器生耿直,没想过说这话的后果。

他本就不是善于心机的人,乃是直臣。直臣的脾气自然也是光明磊落的。在他看来,哪怕左弗真错了,也不可如此折辱!皇后当真是不贤!

家眷犯法,本就难堪,不思训斥,竟还如此折辱执法之人。此等人,来若诞下皇子,为太后,这皇朝焉有太平?

大明外戚不得干预国政不假,可诸如外戚为恶的事也不少见。而这等外戚为恶其破坏之大不亚于干预朝政。

天子之家侵犯小民,小民当如何想?反是最易引起民愤的。

而近左弗不过是秉公办案,纵然没顾忌天家脸面,可如此折辱一个一心为公的人,皇后未免太不贤德了!

吕大器这样想着,便这样说了出来。可他哪里晓得,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竟立刻呵斥道:“小人?!你在说谁是小人?!皇后吗?!”

吕大器愣了下,随即也是梗着脖子道:“是!陛下!您已惩罚了镇国公,可皇后命人在这寒冬腊月朝镇国公泼水,臣听闻泼的还是洗脚水!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个功臣要被如此折辱?!镇国公纵有千般万般不是自也有君王国法惩戒,哪里轮得到一介深宫妇人来折辱?!”

他说罢便是一躬,道:“臣现在就要弹劾皇后私心过甚,折辱功臣,激起民愤,还请陛下秉公处置,还镇国公公道,以慰臣心!”

“臣附议!”

曾樱也躬道:“陛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您看看,这些百姓不顾宵之罚,冲上街道,若是处理不当,可要激起民愤的啊!”

“陛下!”

成克巩亦拱手劝解,“陛下,民心不可违!左弗今能得百姓如此相助,概因平为官清廉,一心为公。臣知陛下担忧什么,可陛下,此等人才,此等手段若弃之不用岂不是可惜?

陛下与镇国公有患难之,只要陛下诚心相待,必不会出现武吕后之事。再者,臣观左弗非有那等野心之人,只是心中抱负巨大,她所求乃是大同。既求大同,岂会在意人间权势?”

这是变相提醒朱慈,左弗也许真不是一般人,也许人间的权利在她眼里是极为可笑的。

“陛下不若现在下得宫门,宽慰百姓,安抚镇国公。”

钱谦益终于也开口了,“陛下,咱们不能让鞑子看了笑话。届时,伪帝就会放话,说您猜忌功臣,到时沦陷之地的百姓要如何想?陛下,您忘了?左弗在前线曾写信给臣,只有四字,精忠报国。”

说到最后四字,声音异常轻,却让朱慈心尖猛地一颤。

是了。

左弗在百姓心中就是如岳飞一般的人物,这名声大义背负在上,除非她真得起兵造反了,不然所有猜测都会让自己变成宋高宗。而这名义对左弗来说一样是约束。

你一个精忠报国之人怎能背叛君王?似是找到了什么借口般,他沉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成克巩下意识地望了钱谦益一眼,心里不由感叹。

钱首辅人老成精,将帝王心思捏得极准,难怪这大年纪了,陛下还舍不得放他回家养老。

“高庸,下去传话,让左弗回去吧。”

“是。”

“陛下不亲自下去吗?”

吕大器追问道:“如今百姓都围在这儿,皆因左弗受辱而悲愤,陛下若此刻下去宽慰几句,不但能安抚功臣之心,也能让百姓见识到明君风范……”

“皇后怀孕了。”

朱慈望了吕大器一眼,转过,轻轻道:“那肚子里是朕的骨。”

言罢便是转上了轿撵,回深宫去了。

吕大器望着朱慈消失在暗夜里,他又望了望被百姓围着的左弗,心里异常沉闷。

这对君臣曾患难与共,在最艰难的子里相互扶持。本以为,这对君臣将写进史书成为君臣和睦的典范。,可就现在看来……

吕大器慢慢收回目光,自嘲一笑。

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不是吗?

暗夜里,高庸的影又再度出现,他躬道:“诸阁老,陛下有旨,黄寺不满镇国公指责借皇后名对宫婢小太监行勒索之事,今趁机挟私报复,其行恶劣,现夺其坤宁宫掌宫太监一职,杖一百,以儆效尤。”

吕大器的眼睛红了,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被钱谦益挡住,钱谦益连连道:“请公公回禀陛下,老夫会照办的。”

高庸点点头,望了一眼宫外的左弗,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这天下终究还是大于恩……

小左大人终究子太刚烈了些……

高庸此刻心里很矛盾。

他不希望看到这二人走到互相猜忌的那一步。在江东门时虽不自在,东躲西藏的,担惊受怕,可高庸也觉得那是他为人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对左家有着很深的感,他真不希望陛下来会治罪左家。毕竟,小左大人手段再神秘莫测也是向着陛下的,哪怕不能完完全全掌控这个人,可起码也不用为敌。

而且……

小左大人既然是神仙,怎又会在意人间的权势?这样的神仙下凡来,要得是功德。功德越高,来在天上的仙位越高,区区凡间权势她要来何用?

高庸慢慢向深宫走去。

男女之间的事他真是不懂。虽然现在也有个宫婢对他好,嘘寒问暖的,总是想着法的去借用小厨房给他做葱油饼吃。对此,他虽感到温暖,感到熨帖,可他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男女之。

因为那等感和陛下比起来,好像有些寡淡了。陛下所作的一切就是希望小左大人放弃名分,安心当他背后的女人。尽管他没说出来,可看了这些年,高庸觉着自己也看明白了。

陛下或许想着,这样才算真心。毕竟,真心喜欢又何必在意名分?可小左大人那样骄傲的人,怎会许自己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来?

陛下要以此考量小左大人的真心,而小左大人偏偏不肯,或许,这才是裂痕产生的原因吧?

对于陛下的行为高庸不懂,也不敢说对与错,只是他隐隐觉着这样反而可能会将人推得更远,没见,小左大人现在跟安顺候反而是走得近了吗?

带着满心的惆怅回了深宫,一问之下,才得知,皇后晕厥,陛下已赶去坤宁宫了。

他赶到坤宁宫,却被告知皇后苏醒了,陛下正陪着,今就住在坤宁宫了。

高庸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似乎是除去初一十五,天子头一次在其他子里夜宿坤宁宫吧?

高庸轻轻叹了口气。

心里暗暗想,若是将心思都放在皇后上也好。这样皇后也不会嫉妒,天子也能慢慢淡了对镇国公心思,一旦心思正常了,或许就不会再猜忌镇国公了。

“钱公,为何要拦着我?”

皇宫城楼上,吕大器颇为不满地道:“这分明就是……”

“吕老弟。”

钱谦益肃着脸道:“有些事总得有个交代,而为天子总得有个台阶下。不然你想如何?让天子去给一个臣子作揖赔礼吗?天子真做了,左弗有那命接吗?天地君亲师,天子就是天子,臣就臣,再关系和睦也要恰到好处,不然就显不臣了!”

“昔宋仁宗被包拯拉破了衣袖尚能忍受,陛下为何不能学仁宗?!”

吕大器冷哼着道:“难道这有损宋仁宗之名吗?!反是显君王气度,成为千古美谈!”

被吕大器一噎,钱谦益说不出话来了。曾樱眼见场面尴尬,便忙道:“还是快开宫门,让镇国公早早回家去吧!这多百姓聚在这儿,容易闹事!”

有了台阶下,钱谦益自然是下得快。不理会吕大器那要吃人的目光,吩咐道:“快去开宫门,宣旨!”

皇宫大门被缓缓打开了,一群天子亲军冲了出来,将天子的口谕宣读口,便将黄寺拉到正中间,二话不说,直接将人衣服扒了,cāo)着板子就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百姓发出阵阵叫好声,左弗也被几个妇人搀扶了起来。她冷眼望着哀嚎着的太监,嘴角噙着冷笑。

血模糊的黄寺被拖了下去,还未行满一百杖,便已气绝亡的他是这次博弈中的牺牲品。

不过既然冒出头来了,便要做好死的觉悟。

她左弗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折辱的?

朱慈未出来,只寻了个可笑的理由便找个了个替死鬼出来平息民怨。百姓见天子有所为,自不会再闹,这一招虽平平淡淡,却是出奇的有用。

毕竟,在百姓心里,天子就是天,天子从来都是好的,坏的都是边人。

眼见皇后掌宫太监被打死,父母官得到了宽恕,百姓的怨气自然是消了。

几个妇人从于山手里接过棉袄子披在左弗上,又从食盒里将姜汤拿出,喂着左弗喝下,宽慰几句后便是慢慢离去。

左弗没有走,她的双脚还是麻木的,此刻走动很是痛苦。而且,她还想在这儿再站一会儿,看看这巍峨皇宫,将这灿烂背后的腐朽深深刻画进心里。

人群慢慢散去,本已离开的孙训不知为何又出现了皇宫门口。望着偌大的皇宫前那孤零零的影,他目光越发深沉。

马车在左弗边停下,他下了马车,道:“这凉风吃上瘾了?还不回去?怎么?还指望着有人出来安慰你不成?”

左弗侧头望了他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做好事不留名。你倒好,生怕我不知道,还将安顺候府几个字绣这汤婆子的护上。”

“嘴皮子这么利索,看来底子是真得好。被人泼水又挨冻的,还这么活蹦乱跳的,我做这些事倒显多余了。”

他说话间便是解开自己的大绒披风披在左弗上,“你这人啊,就是嘴硬。路都走不了,就剩张嘴了,还要在这里装十三,就不能软和一些?自讨苦吃!还不快拢上?赶紧回家去。”

左弗摸着上的披风,道:“这是姑绒……”

她望着孙训,道:“每匹价值百金,惟富贵之家用之,以顶重厚绫为里,一袍可服数十年。你可真舍得……”

“赚这么多钱带棺材里去吗?还不好好享受下?你也知可用数十年?这绒衣就是暖和,你平穿的那些袄子样式虽好,可难免被人轻视。这人啊,有时还是要装点下门面的……”

他上前手搭在左弗肩上,李想刚要上前,却被于山一拉。于山挤挤眼,小声道:“你难道想大姑娘当姑子?”

李想愣了下,转眼就明白过来了。

是了,这安顺候以前虽不是个好东西,可这些年为了姑娘守如玉的,而且痴等了这些年,倒也是个可托付的人。

其实,他还是觉着英国公更好。可想想自家大姑娘神仙一般的人物要给牌位磕头,这心里总有点不得劲。而且,一个男人多年不肯娶,分明是前难忘,这大姑娘嫁过去,活人怎么跟死人争?想想也是委屈的。

算了,还先不做声,先看看大姑娘自己的主意。

左弗愣了下,还未反应过来孙训要做什么时,只觉自己子一轻,再回过来,发现自己已被他打横抱起,耳边还回dàng)着他的嘀咕。

“浑都凉透了,嘴还不饶人。我看这风还不够大,没将你吹得嘴巴也沾起来,真是祸害活千年,老天没开眼。”

“你这祸害还没死,我怎么能死?老天要惩罚也先惩罚你。”

她小声嘀咕了下,竟忘了挣扎。

见他还在念叨,又忍不住道:“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快些走,我都要冻僵了!”

第559章 疑惑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愣了愣。

他惊奇于她的安顺,而她则诧异自己的不反抗。

大街上,公主抱,对象还是孙训?

她有种茫茫然的感觉。

自己是在做梦?

她带着水珠的青丝已凝上了冰珠,硬邦邦地扎在他的脖颈间,风吹过,肌肤被刺痛的同时,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飘入鼻尖。

洗脚水,也不知泡了多少双脚,虽冲入了井水,可味道依然浓烈。

想到一群太监的臭洗脚水泼在她上,心里便有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而他可以想象,一素衣的她被泼水后会是怎样的场景。不但寒冷刺骨更是羞辱到了极点。

女儿家的线是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瞧见的。而在这宫门前,皇后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与毁人名节有什么区别?!

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弟弟下作,姐姐也好不到哪里去!

下意识地将手缩紧,将她牢牢护入自己怀,感觉到她挣扎,他低头,用下巴抵在她冷冰冰,带着湿气的头上,难得的,用上了一副强势的口气,“不许动!”

“哈?”

左弗翻了个白眼,“你装大爷还装出瘾来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径,还让我不要动?我能走,放我下来!”

“我就说,这风还不够大,天还不够冷,瞧把你能的,怎么没将是你冻死?!省得张嘴就噎人,听着生气!”

“嘁。”

她冷哼,口气却是不自觉地软了些,小声道:“我又没求你。”

“是,我犯jiàn),行了吧?”

他翻了个白眼,踏上脚踏,将她直接扔了进去。

“孙训,你是要我命啊!”

她嚎叫着,“我这脚还麻着呢!”

他钻进马车,道:“嚎什么?这里面都铺着厚厚的褥子,还有张熊皮,能将你摔死不成?”

他说着便是放下车帘,挡住寒风的同时开始宽衣解带。

左弗瞪大眼,怒道:“你,你要做什么?!喂,你可别乱来!你帮了我不假,可不代表我要以相许!而且,而且,这也不合礼法!孙训!你要做什么?!”

“闭嘴!”

素来桀骜不驯的脸上隐隐多了一丝羞涩。他故作凶恶,将亵衣扔给左弗,又将外上,道:“将我想成什么人了?色饿鬼?我万花丛过,片叶不沾。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能对你这无盐女起歪心?将衣服换上,不然就这点路,够你受的!”

“我在这儿换?”

知道误解了他,她脸红了。

可随即想想,这能怪她吗?谁让他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眼里就是个放dàng)恶霸形象?

忽然宽衣解带的,还在这车里,谁知他会不会忽然化禽兽?

还有……

自己不丑好吗!

她瞪着眼,“无盐女你还请旨赐婚?果然是想从我手里捞东西吧?!”

“是啊,我是想。”

见她还坐在那里,他转过,道:“放心,我虽浪dàng)但不下流,你换吧。”

顿了顿又道:“打见你一面起,不,是未见你之前,听闻你那些事,我便一直想搞清楚你上的秘密。不过,我现在倒是没什么兴趣了。”

左弗警惕地望着那人的背影,道:“我能有什么秘密?”

“左弗!”

他提高了声音,道:“你莫不是当天下人是傻子?还是你知道,无人敢向你提这事,所以你也乐得装傻?别天真了!你爹最是锦衣卫的头子,可你不要忘了,我大明干这事的可不仅只有锦衣卫。现在不说,不过是你还有用罢了。”

“飞鸟尽良弓尽吗?”

左弗冷笑了一声,将他的衣服扔了回去,道:“你要不下车,这衣服我可真不敢换。哪怕知你不会回头,可我还是会觉得羞耻。另外,你觉得我会让自己落到那一步?”

“你今这出苦计占了天下大义,可却也将他推得更远了。”

他侧过头来,望着左弗道:“有些人的面子是不能拂的,这会让别人想起你的强大以及自的弱小……”

言罢,便是让车夫停车,下了车去。

左弗怔了一会儿,忽然高声道:“你也这么看我?觉我是功利之人?!”

车外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我不觉你今是做戏,但架不住别人这样想。你换好没?别磨蹭,风寒要人命的!”

左弗也冻得难受,在这个时候也不是矫的时候,将衣服换上后,又将他的绒披风披上,道:“好了。”

他入得车内,见她鞋子还穿着,脸上顿时显出不悦。

“锅里的芋头?拨一拨,动一动?多大的人了?这寒从脚入的道理不懂?将鞋脱了!”

他说着便是将熊皮拉起,将手炉塞她怀里,道:“汤婆子放这儿,将脚捂暖了再说。”

说罢又转过,道:“快点,别磨蹭了,不然病倒了,那些人保准说这是上苍惩罚。你知道的,那些人……”

“行了,行了。你怎么越来越嗦了?”

左弗脱下鞋袜,将脚放进熊皮里。汤婆子的温暖传达过来,人顿觉舒爽了不少。

他转过来,见她冻得发紫的唇慢慢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心里也略舒服了些。

只是见她定定地望着自己,那眼神直愣愣的,他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好看的剑眉蹙起,道:“你这样望着我做什么?”

“你这般对我好,到底想做什么?”

左弗憋了很久,终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了。

“像那些神药我都是先供应你,有什么新鲜东西也是先交给你卖,这些年,你靠着这个赚的钱不少了吧?怎么?还想将我连骨带皮一起吞了?”

左弗眼里带着探究,“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怔在了那儿。

车内一时变得无比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扬起眉,冷笑道:“你觉我是有所图?”

“不然呢?”

左弗摊手,“你也说了,你见过的美人无数,而我只是个无盐女。长得丑,脾气还坏,抛头露面不提,还是个天足,比不起那些扶风弱柳的扬州瘦马,也比不上软玉温的苏州小娘,你不是有所图,还能是什么?”

说罢便是咧嘴一笑,“毕竟万花丛过,片叶不沾的侯爷总不能是看上了我的丑颜吧?”

气氛为之一凝结。

孙训怔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嗤笑了声,道:“你觉得自己丑吗?”

他伸出手,将她散落在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撇开,别到她耳后,好看的薄唇微微扬起,“在我眼里,你是极美的。”

她打掉他的手,道:“再动手动脚,当心我砍了你的手。”

“眉不描而乌,唇不点而红,皮肤莹润如玉,眼睛大而明亮……”

他轻声道:“标准的鹅蛋脸,鼻梁高而,一头青丝柔顺如上好绸缎……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极美的……你除了有双天足,量比一般男子高外,哪儿丑?”

他挑眉,“这量对于一般男子来说,自是难以攀及的,只是对我来说……”

他轻笑,“不是刚刚好吗?”

左弗翻了个白眼,“你脸皮还真不是一般厚。”

“好说。”

他将熊皮掖了掖道:“跟你在一起,这脸皮不厚可不行。”

“罢了,不想说就算了。”

左弗摇摇头,“承你今之,来会加倍相报的。”

“以相许如何?”

他笑了起来,“要是你自己请旨,圣人必不能阻拦。届时,皇后亦无法发作,而那位……呵呵……”

左弗望望他,也是笑了下道:“侯爷是打算娶个木头雕像回去?如此牺牲,当真是叫我感动呢。”

“哪里,哪里,谁让我就吃你这呢?”

他轻笑着,可眼却垂了下来,望着熊皮低低道:“这柔顺的美人儿见多了,这扎人手还扎人心的女子可不曾见过,你还就对了爷的胃口了。”

左弗望着孙训,见他垂下眼,慢慢的,她竟觉得他耳朵似有些发红,再仔细瞧瞧,怎么觉得他脸上也泛起红了?

这人……

害羞?

脑海里冒出来的词把左弗雷得外焦里嫩的。

就这浪dàng)子,还会脸红?

自己莫不是受了风寒,已出现幻觉了?

这样想想,的确感觉头好疼。

得了!

还真病了!

想想也是。

这样的天穿着一单衣,还被泼冷水,自己能强撑到现在多亏了原主的体底子好。不然的话,估计已挂了吧?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凝视,他有些不自在地道:“看什么看?”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左弗耸耸肩,“没想到你还是个受,顺着不行,逆着倒欢喜。”

“受?”

他蹙眉,“什么意思?”

她呵呵一笑,道:“没什么。”

顿了下又道:“到地了吗?”

“快了。”

他蹙着眉,“别扯开话题,刚那字什么意思?”

顿了顿又道:“笑得如此诈,必不是什么好词。”

左弗忍俊不住,可偏偏不应他,只催促道:“让你的车夫快些,我这头疼得厉害,再不回去找个大夫治一治,怕是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头疼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上她的额头,触手摸到一片滚烫后,立刻催促道:“动作快些!明天不想端安顺侯府这碗饭了吗?!”

言罢又将车内的软枕都塞到左弗边,道:“你在发。”

口气一下变得冷极了。

她根本就不像世人像得那样健硕,去了官服的她,其实单薄得很。真得很难想象,这单薄的子里怎能爆发出那样的力量来?

更让他难以想象的是,就这样,她居然还能跃马扬刀上阵杀敌。而现在,他明显在她那一贯坚强的外表下看到了她的脆弱。

褪去天下第一女官,古往今来第一的女国公的光环,她与普通人无异。被人辜负了,一样会伤心会愤怒;吹了寒风,泼了冷水,也一样会生病。

心被划开,多了一些他说不清的东西。

这种隐秘的绪来得突然,与以往的感觉都不同。

少了些占有与探究,反是多了一丝丝怜惜以及渴望。

陌生的绪充斥着他的膛,让他有些不自。想在这个时候拥她入怀,驱散走那些寒冷;想去轻拍她的背,抚着她的长发,轻声告诉她,不怕,有我在。

忽如其来的绪猛烈,充盈在膛,整个人好似要燃烧了起来一样。

痴男怨女的故事他听过不少,对此,他都是嗤之以鼻的。只有当自己切体会了这种感受后,才恍然明白,原来这感觉真是如蜜如刃,可以让你欢喜至极,也可以让你失落得心痛。

当她在自己面前时,所有的感官都被她牵动着。一举一动,都在吸引着自己的目光,哪怕是那微微的蹙眉也会让人心底泛起隐秘的忐忑。而每次听到她的消息,只要对她不利的,总会忍不住冒出怒火,忍不住要去维护。

问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是不是有所图?

是啊!

为什么?

自己也想知道。

明明开始想着的是利益,想将她那神鬼莫测的能力据为己有。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想法就变了,反而变成了对她这个人的执念。

真是可笑。

想他孙训自小被嫡母压迫,见多了大宅子里的明争暗斗,对于女人这等生物,除了传宗接代,寻欢作乐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作用。

可她就像暗世界里的一抹光,倔强又固执的涌入了他的世界。他想去触碰,可每次都被扎了手,渐渐的,这就成了一种执念。

这世上能让他还有执求的东西不多了,他很乐意花上一生的时间去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到底哪里吸引自己?

思绪飘散老远,左弗似也很疲惫了,软软地靠在软枕上,任由沉默沉默着,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车到了靖国公府门前,他的思绪被车夫的呼唤声唤回,他望了望她,见她已昏睡。

小心地将她抱起,用大绒披风将她严严实实地盖住,钻出马车,踏上靖国公府的台阶,在左家一群奴仆的呼天喊地声,头一次,正式的,走进了这个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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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 夜

左弗许是真得累了,许是高让她虚弱,被孙训这样抱下马车竟是没察觉。直到家中奴仆的惊呼声传来,她才勉强睁开眼,望着那人光洁的下巴,也不知在想什么,只看了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还不自觉地朝他怀里拱了拱。

浑冷得厉害。

刚刚还不怎么觉得,可小眯了会儿过来后,精神不但没好,反是头疼越发厉害,人冷得直哆嗦。

头昏沉沉的,下人们的呼声让她头疼的厉害。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汲取着温暖,躲避着吵杂,一双手也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衣襟。

男子的亵衣已给了她,虽其外衣也很厚实,可因着少了贴服的亵衣,这会儿狂风大作间也觉冷得厉害。

只是当感受到怀里那个虚弱的人对自己本能的信任依赖后,便觉膛火,完全不觉寒冷。

男子高大的躯将所有的寒风挡住,攀着他的那双手不自觉地往里面探,当触及到那片温暖时,她琼鼻轻哼,似是得到了糖的孩子般,发出低低一声熨帖满足的叹息,然后……

便再也没了声响。

他的心跳得厉害。

与她相识这么多年,从未与她离得这么近。

心如鹿撞,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他从来不知一个人的心跳可以快到这种地步,好似蹦到了嗓子眼,下一瞬就会从嘴里蹦出来一样。

这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抱着她的双手也有种木掉的感觉。若不是那呼喊着的左夫人已到了近前,他感觉自己很可能连路都走不了了。

以前有些粗人骂人,都是这样说的:你个看见娘们就走不动道的色胚!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这状况。

他心里有点闷。

他虽说不如表面上看得那样风流,大多时候都是在青楼看人唱歌跳舞。可他到底是已过而立之年,有过见识的人了……可怎么这会儿的心就跟那十几岁的嫩头青似的?

她不过是碰了自己下,还是无意识的,自己怎么就走不动路了?

“弗儿,弗儿!”

刘茹娘的哭声让他回过了神,他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左夫人,她在发。”

想了想又加了句,道:“事权从急,我不是有意轻薄。”

“快,快,别说这些了,快随我来!”

刘茹娘抹着眼泪,招呼着下人,带着孙训往左弗的闺房去。

事的经过她已经听木二等人说了。她本想入宫给皇后赔罪去,可也不知左弗给那几个倭人灌了什么**汤,竟是死死拦着,还把醒过来的夫君又打昏了。

这几个倭人很矮,可力气出奇大。对他们还客气些,若是下人过来帮忙,直接拔刀。还放言,除非自己拿刀捅死他们,不然她今天休想出这家门!

在这僵持大半天了,正闹着,忽然听下人禀报女儿回来了,这所有争吵立刻停止,立刻跑了出来。

出来看见这一幕根本没让她惊讶。

这冷的天,穿着素衣去跪宫门,还被人泼冷水,这是要命的事啊!

已经失去过女儿一回的刘茹娘在这个时候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只觉女儿回来了,那是千好万好,见到女儿上穿着干净的,明显大一号的亵衣,再看她被绒衣披风掩得严严实实的,知这是孙训做的,反是对他感激极了。

孙训抱着左弗一路穿过花厅,回廊,然后在一座小院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她住的地方吗?

他快速打量了下,然后发现了左弗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在院子里的一角搭了葡萄架子,下面有石桌石椅。而在另一角,有一个完全由玻璃搭建的暖房,里面种着那种名为多的植物。

听说此物来自亚美利加洲与木骨都束,十分贵难养。而在这小小暖房里,他却看到了满当当的多植物。这些多被摆在各色花盆里,摆出各种组合,在暖房太阳灯橘色的灯光映照下,显得美极了。

而除去这些外,还有其他一些大明常见的花儿。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却呵护极好,显是用心的。

想想她住在衙门,每过两天还要抽时间回来吃晚饭,想来除了探望父母外,也是在意她这些小宝贝吧?

房门被打开,入得屋内,婢女将灯打开,屋内呈现出一片明亮。

左弗回来后就对家里进行了改造,给家里装上了太阳能板,装了一发电系统,故而这个家里已不再用蜡烛,而都用电灯。

南京冬的阳光虽不如琼州,但仅仅只是开灯照明的话,还是足够用了。

屋内被橘色灯光照得亮堂堂的,也将一室景象照得极为清楚。不像她外表那般坚硬,在这个闺阁里到处都体现着女子的柔和。

各色富有趣的小玩意被摆在各个角落,那些多植物也出现在这里,甚至被装进了半开半合的水晶球里,显得颇为有趣。

将她放到上时,那蓝灰色无甚点缀的又让他觉得她是个内心如此简单的人。

这样的四件,八件在惠民超市也有卖。各类价格都有,花色也很多,他家里现在用的也都是从惠民超市采购的,包裹枕头,被褥,垫。

左弗拿出来的东西质量都太好了,那布贴合细密的就不像人能弄出来的东西。他每月都要派人定期去常州惠民超市采购这些生活用品。

虽然一个人能用的东西有限,可他还是想买。除了这些东西好用外,他也总觉打上她印记的东西总能引起自己收集的兴趣。

将她放入被窝,从怀里摸出名帖,递给椿芽道:“将这个给顺眼,让他拿着这个过路,去卫所去请你们大姑娘带出来的那些军医官。”

“多谢侯爷。”

刘茹娘感激地道:“老爷被倭人打昏了,没他手令,真还不能将人带出军营,不然等同谋反了。”

“夫人客气了。”

孙训弯腰替左弗掖好被角,道:“那些人都是向着您姑娘的,想必这会儿已是心急如焚了。只是掌管江东门卫所的白千户也是明白人,知道这时若无我这等人出面,自作主张反是会给左家带来灾害,毕竟,他是老国公带出来的人。”

刘茹娘一阵感动。

这是将擅自请军医官的责任都背自己上了,对弗儿也绝对称得上有有义了。

她望着孙训,满是感激,见他里面亵衣都没有,忙道:“快给侯爷拿干净的衣裳来!”

“不必了。”

孙训笑了笑道:“我也不冷。若是夫人不介意,我想留在这儿等钱老爷子看好病开了药再走。”

刘茹娘迟疑了下,可很快便点头了。

虽说孙训的放浪令她不喜,且这样也有点不合规矩。可想想今最终将弗儿带回来的人是他,且为自己姑娘做到这份上,这点请求还真不好驳了。

而且,今落难,也只有他做到这份上,而她看中的张景却没来,失望之余反觉这浪子有有义,看着也顺眼多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

若真对弗儿好,倒也是个可托付的人。

但想想自己看中的女婿没来,心里就有些不大舒服,忍不住道:“唯有落难时方知人心,侯爷今能将小女带回来,妾感激不尽。”

“夫人不必挂怀。今百姓能走到宫门前其实是有许多人在暗中帮忙的。只是,孙某已折在了里面,也没必要让其他人跟着遭罪。而且去也去了,只是百姓拥堵过不去罢了。”

顿了顿又道:“就这会儿,受您女儿再造之恩的那小姑娘还在四下奔走,想来明的金陵晚报会特别好看的。”

刘茹娘脸色一白,道:“不可!那是弗儿的心血,若在报纸上大肆抨击必要引天家震怒,届时……”

“夫人,您太小看您女儿了。”

孙训说着话,可眼睛却一直望着左弗,见她烧得脸通红,不停哆嗦,口气也越发冷了。

“皇后今这一盆水泼凉了人,区区一个太监怎能抵罪?民心不可违,若想动金陵晚报,陛下得先看看那些会同馆的外邦使臣。”

说罢便是一抿嘴,扬起一丝冷笑,“毕竟,左云舒之名可是名满天下的,便是那朝鲜,东瀛诸国百姓亦知她名。至于占了咱大明的那伙人更就不用说了。为了脸面,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不是吗?”

刘茹娘愣在了那儿,过了好半晌才道:“侯爷的意思是……陛下最终也只能由着弗儿借报纸撒了这口气?”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孙训道:“而且,不撒气怕是又要担心有不臣之心,所以还是撒得好。再者,百姓犯叩宫门的事都发生了,还会在乎报纸上几个文人抨击吗?”

“妾总觉如此挑衅不智。”

“没什么智不智的。”

孙训一挑眉道:“百姓今犯紧求已犯了为上者最大的忌讳,文人发几句牢也属正常。到了这个时候,畏缩反叫人轻看。既认定是权臣,那也无须辩解,拿出权臣的架子来就是。云舒不需要什么朝臣的支持,百姓的信任就是她最大的倚仗。”

他坐了下来,见她缩在被窝里还不停抖着,又将被子给掖了掖,然后轻声道:“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明君都会懂的。”

寒冷潮湿的一夜很快过去了。孙训离开左家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

本等军医官开了药他就要走的。可左弗却忽然说起了胡话,不停地喊着这cāo)蛋的世界,她要回家。

cāo)蛋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很懂,但细细琢磨,感觉也不是什么好词,大概是在说这世道不好。

可要回家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喂了药后不退,为了防止病加重,军医官们不得不给她打上了点滴。

这是左式医术,是左家军独有的医术,一般很少用,也只有病较严重时才会用。

还别说,两瓶水挂进去后,左弗便慢慢安静了下来,待水挂完,再摸摸脑袋也没那么烫了,脸色看着也好了许多,这才让大家安心了下来。

而在这过程中,吃了两次手刀而昏迷的左大友也醒了过来。看着女儿慢慢好转了,左大友为了表示感谢,硬是安排他在他家洗了个水澡,换上了干净衣裳,吃了顿半夜餐,才肯放人走。

等到家,家里的下人已起来忙活了,而自己那嫡母也是假惺惺地来探望。孙训望着她那笑容,嘴上露出一丝嘲讽。

这哪里是来探望?分明是觉着自己会为左弗强出头,期望自己惹怒了天子再次被软,来看好戏的呢!

可自己是那么蠢的人吗?要那么蠢,还不早早就被你治死了?微微一笑,行了一礼后,道:“母亲,弗儿被陛下宽恕了,我想这回后,孩儿必能赢得芳心,将她讨回来给您当儿媳妇,让您早抱上孙儿。”

白氏被噎得不轻。

本来子就不好过,若是将那个母老虎迎回门,以后这宅子里还能有自己的容之处?

而且……

这小畜生竟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怎么可能呢?

为了那个无盐女他连青楼都不去了,还时不时要拿那女子的画像出来看,这分明是动了真心思,且只要一听到那女子回来,便迫不及待地去约见,用如此深,见那无盐女受罚,能不出面?

那无盐女这回扫了皇家脸面,天子震怒下竟罚了她,还任由皇后折辱她,虽说百姓闹上了街,可这逆子会巴望着百姓,自己反不去求?

只要求就会遭殃,毕竟陛下连靖国公都不见了,怎能见他?!

可这会儿……

见他一脸笑意,显是心愉悦,分明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的啊!

“母亲,弗儿发了高,我照顾了一夜,这会儿累得不行,孩儿就先行回房休息了。”

“照顾了一夜?在哪?”

白氏愣了下,忽然感觉这是个好消息,忙追问了起来。

“自然是在弗儿的闺房了。”

他笑眯眯的,脸上尽显幸福,“她终是发现我的好了,左夫人与靖国公对我都很满意,娘,咱家可要办喜事了啊!”

第561章 看着碍眼

“你在她闺房待了一夜?”

白氏眼里泛着精光,“那左家夫人怎能许你留在那儿的?”

“母亲,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左家夫人见我对她女儿真心,自是不会计较这些俗礼的。再者,孩儿又是送姜汤又是拿名帖开路请医的,左夫人哪里好意思拂了孩儿这片深?”

“如此说来……”

白氏抿起嘴,道:“真要好事将近,我家要办喜事了?”

“孩儿请旨陛下必是不愿的。”

孙训笑着道:“不过若是弗儿亲自请旨,想来陛下不会拒绝的。”

“这女儿家亲自请旨也不怕人笑话吗?”

“母亲,这云舒是一般女子吗?”

孙训轻笑了下,弯腰行了一礼便回房去了。

望着庶子离去的背影,白氏勾起唇,一丝冷笑泛过唇角。

在左弗闺房待了一夜?还是得了左刘氏首肯?

这浪子回头,痴痴等待,终是抱得美人归的好事怎能不让人知道呢?尤其是陛下……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道:“来人,替本夫人请旨,就说听闻娘娘子不适,本夫人想入宫探望。”

“是,夫人。”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孙训耳里,孙训冷冷一笑,“还当真是迫不及待啊。”

顺眼有些郁闷地道:“爷,您为何要告诉夫人那些?您明知这等事若被她知晓,她必是要利用的。陛下本就因您与镇国公走太近而不喜,若是得知您在左家照顾了她一夜,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就是想让她知道啊。”

孙训躺了下来,将被子拉上,慢慢合上眼,轻声道:“她若不知,皇后又怎能知道?皇后若知道了,必是会想法开口跟陛下提这事,想着法儿的替我讨媳妇……这圣人会不会答应我不知,不过我知陛下听了后,必会替皇后找几个姐妹相伴的。”

顺眼一脸懵。

这是什么道理?

他怎么听不懂啊!

“行了,你出去吧。爷忙了一晚上也累了,得睡会儿了,中午就不起来吃了。你记得帮我将今的金陵晚报买来,还有让人取只老母鸡炖了,撇了油,加上黄芪姜片大枣炖煮后,用这汤熬粥,熬久点,捂软了,再切些腌过的小黄瓜,用麻油醋拌了,晚些等我起来,给她送去。”

“爷,您对左姑娘可真好。”

虽然只看见自家主人的背影,可孙顺眼脑补着自家主人那柔的脸,竟连他都羡慕起左家姑娘来了。

就他们这爷,脾气打小不好,也就这些年慢慢好了许多。可就算如此,昔留下的影也很难在下人们心中散去。

别的高门大户里,有几个婢女不动主子的心思?可在这家里,这样的事是不存在的,没人敢去爬这位主的,那晴不定,其生,恨其死的子,哪个婢女敢放肆?

在这位爷的眼里,女人是麻烦的根源,总想凭借着色相来掌握男子,一旦被掌控了就会做出许多无法无天的事来。所以,这位爷到底风流不风流,或许也只有他边的人才清楚。

眼下,见这位主如此细致体贴一个女子,不得不说,为男儿的他都感到羡慕了。

人活一世,若有个人对你百般呵护,那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不是吗?

慢慢退出房,将孙训的安排都吩咐下去,厨房的厨师一听是给镇国公做吃食,立刻来了精神。

谁不知这镇国公乃是家主的心尖人?若是她吃得喜欢,那还不得讨了爷欢心?

虽说病人也吃不了什么东西,但一碗鸡汤粥也是极有讲究的。而且,做下人的嘛,这主家想到的事要做完善了,这家属想不到的事要先去做了,采用不采用那是家主的事,如此才算一个好仆人嘛!

摆出伺候家主的气势,不但做了药膳鸡汤粥,还做了适合风寒病人适合吃的姜丝鸭蛋汤,姜糖饮,再来个苍耳鸡蛋,齐活!

至于腌制的小黄瓜也太显单调了,好事成双,怎么也不能就来一个小菜。

自己发的黄豆芽正新鲜着,取来那根茎葱白,叶儿翠绿的水芹,加上千叶丝,油豆腐,榨菜丝,切上那么一点点笋丝在里面,做个四季如意菜,不但寓意好,还开胃,给病人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厨房这边忙活着,而孙顺眼则出上街去买报了。

只是上了街后,他却有些发懵。

昨出来撑左姑娘的百姓这会儿又聚集起了。他们围着一个个读书人,而这些读书人还站在凳上,手里拿着报纸,神激愤地大声嚷着,“有法不依,法如空物!要想杜绝贪腐,唯有法制!这是昔年镇国公在琼州报写的东西!今看来,若想要我大明昌盛,百姓安乐,不受那外族欺辱,必要引镇国公之法!

法治,而不是人治!昨之事,皆是法制不全引起!这勋贵大臣犯法需圣裁也就罢了!为何连其家眷犯法,地方官也不得依法办案?!这山敏正之前便多有不轨之举,坊间更有传闻,强占他人妻,致使那女子跳河自尽!此等劣行,骇人听闻!可这偌大的京城里竟无人敢管这一事!

如今新任府尹左云舒不过是依法办事,却还要遭受责罚,这还有天理吗?!

左云舒年仅十七便以女子之泅渡长江,火烧敌船,浴血杀敌于阵前!自为官来,莫不是以穷苦百姓为重!远离父母,一人独自去那瘴气满满,黎人时有闹事的海角之地,一守就是五年,愣是将那片蛮荒之地治成了人间天堂!

更莫提,在这八年中,她还多次打退清军,粉碎了清鞑吞没我大明的图谋,守护了一方百姓安危!

此人忠臣良将今竟被阉人泼洗脚水,受这般凌辱,这还有王法吗?!难道皇后就可以为所为?!那太监是皇后宫里的人,若无主人首肯,牵着的狗哪里能咬人?!”

“说得对!一定要给左大人讨个说法!”

“依法治国!”

“严惩山敏正!”

口号一阵接一阵的响起,所有百姓好似都跟疯了一般,疯狂举着手大叫了起来。

孙顺眼吓得往后退,脑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人疯了!

他们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般,说着严惩山敏正,可那样子分明是要陛下严惩皇后!

他不敢多逗留,买了份报纸,匆匆扫了一眼后,便飞快地跑回府去了。

路上,他想起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尹栀蕙。

那个敢于在阵前与鞑子顶缸的小姑娘果然是个狠角色。

昨个儿就听说她半夜还在四下奔走,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今报纸上竟是有这多名家发稿抨击此事。

那些人中可不乏大儒啊!

这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果然,被左弗看中的人都太可怕了!

回到府中,他喘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进了孙训的卧室,将报纸放到案几上,刚要转,却听到孙训的声音传来,“大夫人入宫了吧?”

“爷,您醒了?”

半透明的幔被挑开,孙训略带疲惫的脸显露出来,他打了个哈欠,道:“白睡觉总是睡不安生……”

顿了顿又道:“报纸买来了?”

“是,爷。”

顺眼又将报纸拿起递给孙训,“外面都闹开了,也不知那个叫尹栀蕙的姑娘使了什么手段,竟有这多文人撰稿抨击安山侯教子无方。”

“那些人素来以清正自居,既不入仕求前途,自是要求名望了。像这等勋贵子弟欺辱百姓,清官出头受辱的事自是少不得他们发声。”

孙训一边扫着报纸上的内容,一边慢悠悠道:“本就有所求,若是加以许诺,将头版的位置多让他们占几回,自能水到渠成。”

“那些人在意名声……所以尹姑娘利用了这点?”

顺眼瞪大眼,“娘唉!那姑娘年岁也不大,咋也这多心眼?”

“呵。”

孙训笑了起来,“能被她看中的人,还亲自跟陛下开口讨份的人能差?无论是心还是能力那必得是上佳的。她招募的人才不少,可招募的女子有几个?能跟在她边做事的女子,除去那些婢女还有谁?这可是她培养的第一女学生,自是上心。这等攻心之计,善用报纸的手段也只有她才教得出来。”

“爷,可,可左姑娘看着刚直的,不像有那么多心思的人啊!”

“呵。”

孙训又躺了下去,打着哈欠道:“不行,我还是得bi)着自己睡会儿,不然去看她时,让她瞧见我这丑样子怕是更嫌弃。”

说罢便是果然放下了幔,那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幔里传来,“她不是没心思,只是不喜用罢了。真要用起来……嗯,你就等着看戏吧。记得,到点喊我起来……”

孙顺眼带着一头问号退了出去,直到下午孙训起来他还是没琢磨明白,这是要他看啥戏?

那左姑娘素来横冲直撞的,难道也会耍心眼子?

孙训见这小子一直琢磨,也不解答,只是笑笑。

那妮子真要耍起心眼来能把人bi)死。这回天子没有罚皇后,只推了个太监出来当替死鬼,这比羞辱还严重。这是在告诉左弗,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不要仰仗恩义胡作非为,要知本分。

这若换了旁人估计吓都能吓死,可左弗是那种能被皇权吓到的人吗?昔年,她不过一小小千户之女,面对自己这个伯爷时,亦不失反抗之心。

如今她已名满天下,手握大权,又会如何呢?

一个本来就只求公平而不认权威的人会畏惧权威?那样的东西在她上从来是没有的!

昨只推个替死鬼出来,她岂能不失望?!对左弗来说,君臣的决裂只能是对远大抱负的背叛。

天子不许她嫁人,她忍了。

天子分化左家,她忍了。

天子暗中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忍了。

她忍,并不是因为她弱懦,而是在她心中有着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

这回……

她怕是不会忍了!

想到这里,孙训心变得格外好。

这意味着,那个男子将彻底从她心底铲除,以后剩下的只有权谋与虚假意,而他就有机会了。

当然,为了将那个难搞的婆娘娶回家,他还得费点工夫,眼下就从送吃食开始好了。

来到左弗家,刘茹娘依然地接待了他,而左弗也醒来了。打吊针果是神速,大半天过去,她的脸色与精神就好多了。

他来的时候,她正靠在软枕上,椿芽端着一碗鸡丝粥正准备给她吃。

他将食盒放下,道:“我让人给你做了药膳粥,吃这个吧。”

将食盒打开,鸡汤粥的香味飘散开来,左弗瞅了一眼,道:“你有心了。”

“下面的人会来事,本只想着给你弄碗粥的,没想到给你做了这么多,我想着你也不喜浪费,便都带了来,你挑着吃便是,只是这粥必须喝了。”

“我怎么有种黄鼠狼拜年的感觉?”

左弗轻笑了声,“谢了。”

“这刚好一些这嘴巴又厉害起来了,是嫌自己麻烦招得还不够少?”

他轻笑着将小酱菜都拿了出来,“这酱菜都是我府里厨房管事的老嬷嬷自己做的,她做的小酱菜都不错。”

刘茹娘在一旁看得脸上笑容不断。

这心里的偏见一旦去了,就有种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这丈母娘看女婿自然是越看越顺眼,不像老丈人,在女儿未嫁前都是看女婿不顺眼的,比如左大友,这会儿沉着脸,总觉这小子有点碍眼。

“咳”,左大友轻咳了声,道:“侯爷,老夫近在家修养的,也跟人学了手谈,不知侯爷有没有兴趣指点老夫一二啊?”

话音才落,腰间就被刘茹娘拧了。

刘茹娘瞪着左大友,那眼里满是怪罪。

搞什么?!

这气氛正好着呢,没见女儿与这男子相处融洽吗?

女儿命苦啊!

这大年纪还在家当老姑娘,自己又不争气,没给她生个兄弟,要不找个人相伴,等将来他们百年了,要孤寂一生啊!

这老东西真是老糊涂,眼瞎了!

这时候来捣什么乱啊?!

而且……

这借口找得也着实卑劣,孙训何等聪明的人?能听不出你言语里的意思?

这就是变相想将人赶走啊!

第562章 不稀罕

左大友被刘茹娘拧得龇牙咧嘴的,不由也回瞪刘茹娘!

刘茹娘眼睛瞪更大了!

忽然将人一把拉住,道:“手谈什么?!女儿都这样了,你还有兴致下棋?!而且,就你那水平谁跟你下棋谁倒霉,你还是给我省省吧!”

说着便是一脸歉意地跟孙训说,“稚圭啊,你自己吃了没有啊?要是没吃,我让厨房给你做几个菜,你陪着弗儿一起吃点?”

“那就多谢夫人了。”

孙训倒也不客气,“回去就睡了,醒来只想着早点将粥送来,只吃个包子垫底,着实没饱。”

“奥,那你坐着,我让人给你做几个小菜,再烫壶酒来。”

“是啊,是啊。”

见刘茹娘铁了心要让这小子留在这儿,左大友眼珠子一转,便顺着刘茹娘的话道:“这人不吃饭怎么行?老夫也跟你一起……哎哟,你干嘛又拧我?!”

“老东西,你捣什么乱?!你是没喝过酒还是咋滴?”

刘茹娘瞪着眼,压低声音道:“这都第二天了,那张家的小子还没来,我看他不成,还是这个好。你看,他看着弗儿那眼神,那是满心满眼的义,眼里只有咱们弗儿啊……”

“我怎么看着他像狼,想吃了我闺女……”

左大友小声嘀咕道:“不成,我不能出去,我要在这儿,这不合规矩。”

“你女儿当官合规矩了?!”

刘茹娘气不打一处来,“娘都说了,咱们闺女才不用守那些规矩,怎么开心怎么来,别人要说什么说什么去!反正也给他们编排得差不多了,还能编出什么来?!”

“那,那你还非想着她嫁人?”

“你没想?你没想?!”

刘茹娘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你之前不是看好他的嘛?!怎么又变卦了?!你个老东西……”

左弗抚额。

怎么又开始了?

自打自己回京后,这两位就跟后世的那些爸爸麻麻一样,整跟自己说,只要自己请旨,朱慈必不能推托,只能答应她嫁人。

然后又巴拉拉的分析哪家儿郎好。而这些儿郎里,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放在孙训和张景上了。

为了争哪个好,两人经常斗得不可开交。说来也怪了,自己爹怕了自己娘一辈子,可在这件事上却异常勇敢。不但敢顶嘴,还敢据理力争,搞得好像只要他们意见统一了,自己就能嫁人了一样,也没人问过她的意见啊?

关于这点,这家里还是老祖母最明智。昨个儿自己娘吓得半死,老太太可好,定心得很。任由木二打昏自己爹,拦着自己娘,还说,圣人不敢将自己怎么样,顶多就是出气挽回下面子。

顶撞了天子,不让人撒个气,吃点皮苦,以后更惨。

这老祖母大字不认一个,可却是这家里看得最清楚的人。还对自己说,开心就好,到自己这份上嫁不嫁没区别。

所以,这时她很希望自己祖母再赶过来,制止她这对思女婿的可怕父母吧!

但祖母已经来看过她了,上了年纪的人,走动也累,估计这会儿是不会来了。

孙训嘴角噙着笑,看她揉着眉苦恼的样子,忽然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她虽不如自己出显赫,可生在这样的家里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

在那偌大的孙家大宅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温馨的场面,更不要提父母斗嘴了。

自己是小娘托生的,小娘子软,连跟父亲大声说话都不敢。嫡母为争宠,素来都是摆出和顺大度的样子,面上看着是和睦的,可细细体味却只能感觉到冰凉,而没什么人间温。

“爹娘,你们吵得我头好疼。”

左弗忍不住了,打断了声音越来越大的父母,“再者还有贵客在,这般吵闹让人看笑话。”

“不怕的,都自己人,哪里会看你笑话。”

孙训笑得如风绽放,上那股狠戾暗的气息都似被这笑容驱散了不少,那硬朗的脸竟是柔和了不少,让左弗不由怔了下。

其实……

这人真心笑起来还好看的……

左大友望着这一幕,住了嘴,忽然,他死死瞪着孙训,一改昨和睦客气的嘴脸,阳怪气地道:“虽说你昨将弗儿带回来,老夫很感激,但要说自己人的话……此言……哎哟,怎么又拧我?!”

“稚圭啊……”

刘茹娘死死拉着左大友,笑得勉强,“你坐,你坐啊!这老东西又发毛病了,我给他治治去。小菜与酒马上端来,你陪着弗儿先说说话啊!”

说罢便是将挣扎着的左大友硬拉了出去。

一出门,左大友脑门就挨了一记,刘茹娘生气地道:“你个老东西忽然矫什么?!你真想女儿一辈子不嫁人啊!”

“我,我就看那小子不顺眼,那眼神看着跟狼似的,一看就不怀好意!我是男人,我懂的!”

“你懂?你还懂这些?”

刘茹娘的口气忽然变得沉,左大友一哆嗦,小声道:“这,这,这还未娶媳妇前,哪,哪个少年郎不想找媳妇?我,我可没什么花花心思,但,但这小子就不同了!对,他可是浪子,以前整流连楚馆秦楼,可不是好东西!”

“哈?”

刘茹娘大笑,“之前跟我说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人是谁?!那人难道说话当放吗?!说变卦就变卦?!你别跟我杵在这儿,走,跟我去厨房弄菜!”

“什么?!还要老子下厨帮工给这小子弄饭菜?!他怎么不上天去?!怎么也该是他下厨帮工,给我弄点下酒菜!”

“行了吧你!人家堂堂侯爷,对咱们女儿细致到这样,你还不知福?以后啊,那就是咱们的半子了……”

听着门外父母的议论,左弗再度抚额。

你们俩在外面说跟在里面说有什么区别?嗓门这么大,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好吗?

而且当着人面说这事……

天啊!

她头次在孙训跟前感到了面红耳赤。

这好羞耻啊!

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他抿嘴一笑,将粥往前推了推,道:“趁吃吧,凉了可不好……”

顿了顿又道:“你家里真有趣,这才像个家。”

“要是你父母整盘算……”

话说到一半,左弗住了口。

想起他的世,她咧了咧嘴,有些讪讪地道:“总之,多谢了。”

“谢什么?”

他轻笑,“毕竟我有所图的,你不必太介意。”

她撇撇嘴,也不知这话怎么接,索丢了个白眼球后,拿着汤勺开始喝粥。

做粥的人显是用心的。

考虑到了病人不喜油腻的东西,鸡汤的油都撇去了,吃着鲜美却不腻。

又尝了尝小黄瓜,忍不住道:“这小黄瓜腌得真好吃。”

“你喜欢?明我再让人送点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啦!”

左弗倒是坦然,“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这段时间必是没什么胃口的。有了这些酱小菜,也能下饭些。”

这是话里有话了,孙训听了便笑了起来,“果然,女人的心眼就是小。”

“这是底线,不是吗?”

左弗冷笑,“我是那种被人折辱了会不还击的人?”

“你就猜到有人会利用报纸作文章?”

“呵。”

左弗笑了起来,“若这点识人之明都没,我怎能放心培养她?那姑娘骨子里也是不认命的。”

“堂堂国母被bi)下跪……”

孙训勾唇,轻笑着,“可跪的不是你,是只是陛下……不若……”

“谁稀罕?”

左弗冷笑,“我要的是公义而不是什么下跪。撇去上笼罩的光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跪不跪的,也没什么意义。只是我听了一件人命官司与山敏正有关。说来也怪,我本以为百姓那冲破宵,苦主应也会前来敲登天鼓,可等到最后人也没来……这真奇怪……”

“来了,只是又被人劝回去了。”

见她挑眉,他呵呵一笑,道:“莫想太多,是被那些读书人劝回去的,他们觉着山敏正扫厕所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所以想让他先扫厕所后来算账。”

左弗呆了下,然后点头,“如此也好,这个时候想让山敏正伏法亦不是好时机。只要那孩子还在肚里,便不会有人怎么样。”

“你倒是看得清楚。”

他轻笑,“那也只能先这样了。不过……我那嫡母估计这会儿正在受皇后款待,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你嫡母?”

左弗蹙眉,“她入宫了?”

“我昨一夜未归,问我去哪了,我说在你家。我在你家待了一夜这样的消息怎能不让皇后知道?皇后知道了必是有动作,届时……”

话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可后面的意思左弗哪里能不懂?

她垂下眼,低声道:“就是如此作态才让我感到恶心!明明为私心,却要冠以‘’之一字,无比恶心!若是我喜欢一个人的话,我绝不会让他委屈,会将所有最好的都给予他。无名无份,背负魅惑骂名,这便是他的义吗?呵,我不稀罕。”

“江山美人不是人人都可兼得的。”

他缓缓道:“从一开始他就想岔了,所以只能步步错。”

左弗不想继续这话题,便不再接话,将粥喝完后,擦了擦嘴道:“病去如抽丝,我这暂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虽知她必然会这样做,bi)朱慈下旨请她出来平息民怨,但听着她略带怨气的口气,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是涌起了些许嫉妒。

若无付出又哪来恨?对于天子对皇后的维护,她当真就没一点触动吗?

到底年少相识患难过,无论事态怎么变化,面对着这样的事在追求公义的时候,多少还是会带上私人的感吧?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纯粹的,他从来不认为那样的东西存在过。就连自己对她的感也不能说是纯粹的。

只要有想占有,无法成全的心,那便是不纯粹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察觉着她言语里那点隐隐约约的赌气,心底便漾开了一丝抵触,一丝嫉妒。

只是他也不是善于心绪外放的人,将心底那抹嫉妒掩盖,起亲手将软枕放好,道:“体不好便靠着说话吧。”

顿了下道:“你可别想赶我走,我这肚子还饿着,怎么着也将你家这顿饭吃了才能走,不然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左弗靠上软枕,将被子拉拉好,道:“你确定皇后会传话?”

“怎么不会?”

他呵呵一笑,“她现在巴不得你赶快嫁了,这样她也好少些威胁。”

“我打了她爹,我怕她是不会愿意看到我嫁给你的。”

“你愿嫁给我吗?”

他望着她,“这是在担心?”

左弗愣了下,随即嗤笑,“从外人看来,我与你相识相知多年,一曲琴箫合奏的笑傲江湖更是名传天下,我与你早是心意相通,相互慕。你说,若是你,岂会让仇人如愿?”

孙训耸肩,“她也没别的选择啊。这京城合适你的,除了我也没几个合适了。至于张景……嗯,他倒合适,可将你嫁给英国公,她能舍得?那可是英国!除去我二人,不是份太低,便是已有家室,这矮子里拔长子,我看就数我最合适了。”

“脸皮真厚。”

左弗撇嘴,“这女子高门低嫁在世人眼里可是良配。这高门女子带着丰厚嫁妆去差一点的男人家里当媳妇,不但得娘家势力,家中地位高,还能助力夫君,所以这能选的人就多了。到时说起来,还是对我的恩赐呢。”

“这高门低嫁再低也是有个限度的。如你贵为三品府尹,爵封国公,还是镇国公,你说她敢给你挑那无爵之人吗?即便无爵,那也得父兄位高显赫,这一筛选下来,有几个人合适?曾樱,吕大器的孙子倒合适,可陛下能同意吗?”

孙训一脸自信,“唯有我们这些不掌实权的勋贵才是上佳人选,所以……”

他呵呵笑了起来,“你就别挣扎了,乖啊,早点自己请旨,我也好脱了这老光棍的名声,吃上自己媳妇做的饭菜。要求不高,三年抱两,有儿有女就行了。”

“去你的!”

左弗一瞪眼,“你当我母猪啊?!还三年抱两,有儿有女?这生儿生女是我能决定的?”

这话一出口,她倏然意识到不对劲,怔了下后,脸忽然红了……

第563章 欺人太甚

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啊?!

搞得好像真要嫁给他似的!

嫁给这狐狸,自己这辈子还能睡踏实吗?

“看来你也知道,嫁给我是最合适的。”

他见她脸有红晕,心底漾起一圈圈波浪,一种叫作甜蜜的感觉从心头涌来。

似乎对自己也不是那么无?

“呸。”

她翻了个白眼,道:“嫁给你,那是与狼共枕。”

“这狼其实是最护犊子的,你不知吗?”

他轻笑了起来,“你当了我婆娘,谁欺负你,我把他心肝挖出来,剥皮抽筋,做成蜡人跪你面前让你打。”

“你可真狠毒。”

左弗撇嘴,“不但狠毒还变态。这场景,想想就得慌。”

“变态?什么意思?”

“就是你心思不正常,超出一般人。”

“那是。”

他瞄了一眼门口,转过头来便是微微探出子,轻声道:“若不是你嘴里说的变态,一般人儿怎能降得住你这妖孽?”

呼吸喷洒在耳边,有些痒痒的,她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拉开距离,脸有些发烫。

可怜见的。

她当了两世人,加起来年龄都超过五十了,可与男却从未这样靠近过。

上辈子读书时,因着无依无靠,所以将所有心思放学业上。因为她知道,像她这样的孩子再不努力,那将来一定会很凄惨。所以根本没时间出去社交。

等工作了,单位里一群理工男,喜欢研究胜过一切,即便是喜欢那也是羞于开口,所以依然没机会脱单。

这辈子,虽说她出任为官,但社交也不多。而且,就大明这形,她哪有心思去想这些?看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心里都难过死了,只想着快快改善民生,哪会想到去谈什么恋?

所以,悲催的她,两辈子的年龄都超过五十了,可却是连男生的手都没碰过啊!

这会儿这人靠着自己这么近,那眼神,那口气……

让她脸红的同时又起有些诧异。

自己这脸红什么?正常画风不是该一掌劈上去吗?自己面对着他怎么可能脸红?

自己又不喜欢他!甚至还怕他……

所以?

自己脸红个什么啊?!

想到这里,手下意识地抬去,将那人推远些,冷哼道:“我不是秦楼楚馆里的姐儿,你自重些。”

“我哪里不自重了?”

他张大眼,显得很冤枉无辜,“我不过是说出了事实。”

“说话就说话!”

她有些恼怒地道:“何必靠这么近?语气还这么……这么……整得跟**似的,你还敢说自己很端庄?”

“我衣冠整齐,哪显不端庄?再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的眼神越发无辜起来,“这心女子在眼前,若能忍住心中意,毫无显露,那不显很虚伪吗?”

“你再胡吣,我撕了你的嘴!”

她瞪着眼,刚想再骂几句,却听到门房响动的声音,椿芽与雨端着饭菜进来了。

她忙靠上软枕,装着没事发生一样,可却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望着她这故作淡定的模样,他发出低低的笑声。

这样子,像极了当年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像个猫儿一样,明明有着锋利的抓子,可在审时度势后,却还是收敛了起来。可那一毛却是收敛不会去的,炸起来,看着极好玩。

听着他的低笑声,她忍不住撇嘴。

果然,变态就是变态,这么多年了,这恶趣味还是未改。

椿芽见二人相处和睦,心里偷偷笑。

虽说以前也不喜欢这个侯爷,可看着他背负着光棍之名,痴痴等待姑娘这多年,便慢慢印象也好起来了。

这女人一辈子,能找到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哪怕子过穷点,那子也是甜的。

这侯爷对姑娘痴心不说,还细致体贴,一般男儿哪里会想着给人做吃食?虽说这吃食不可能是侯爷亲手做的,但起码也有这心思不是?

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转过年来,大姑娘就二十六了,再不嫁人,那生孩子可要受罪。眼下年纪虽也大了些,可姑娘体底子好,明年成亲,三十岁前生两孩子不是问题。

雨也是眼得很。

她们是大姑娘的边人,除了她,边的姐妹都嫁人了。而她则是不顾大姑娘阻拦,强行梳起不嫁的。

她想得清楚,与其去婆家受气,不如留在大姑娘边。

她这子多自在啊!

大姑娘是个心好的,而且对她们真是同姐妹,从来不吝啬。她跟在大姑娘边,好吃好喝的,干嘛要寻个大爷回来伺候?还得去伺候那一大家子?

但她不想嫁人归不想,但她还是希望大姑娘能有个归宿。大姑娘太苦了。

别看面上风光,可在琼州那些年,父母不在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这真真是太苦了。

她们这些下人哪里能跟未来的姑爷比?总要有个亲人陪伴,这一生才不寂寞的。

尊卑有别,虽说大姑娘待她们好,可她们到底是代替不了亲人的。像她这样好的人,若是孤苦一辈子,那也太凄惨了。

所以现在见这二人相处和睦,几个婢女都感觉自家姑娘好事将近了。听林先生说,这事其实不难办,只要大姑娘舍了面子,自己亲自请旨赐婚,圣人必无法拒绝。

所以眼下啊!

是要大姑娘看上眼,只要大姑娘看上眼了,那就一切好办了。当然,其实他们觉着英国公也不错,只是听林先生分析分析,也觉有道理。

英国公与大姑娘相处是最和睦的,可英国公丧妻多年不娶,的确看着像是旧难忘。要大姑娘当填房,给牌位磕头就够委屈了,若是一辈子还要跟个死人争,那也太不美了。

所以两厢一比较,还是觉得安顺侯好。

模样好,家世好,还有钱,最重要的,对大姑娘好!

三十二还不成亲生子,就为了等大姑娘,这样的男人去哪里找啊?

望着婢女们眼里的小星星,左弗内心小人宽面条。

你们都被这狡诈的东西骗了!

他分明是想得到我的金手指!都是在演戏!

孙训虽然不如她当初想得那么坏,但也绝对不是善茬。这家伙无利不起早,她才不信,在这个以扶风弱柳,金莲小脚为美的年头,他能看上自己。

正如旁人所说,自己这材,这模样,那是母老虎款的。

他能看上自己?别做梦了!

就是这家伙演技越来越厉害了,自己居然会脸红了,自己得警惕些!

千万不能被他骗了!

在这世上,除去父母,统治宇宙的马爸爸才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一叠叠菜被摆到她边的案几上,一个小暖炉被端了上来,椿芽行了行礼,道:“侯爷,夫人说,这天冷,饭菜端上来也容易冷,所以给您弄了暖锅,您将就着吃。夫人与老爷现在亲自上街去采买了,让您留在府里吃晚饭。”

“啥?”

左弗瞪眼,“还留着吃晚饭?!干脆留到过年算了!”

“云舒若,那我便住到过年与你吃完团圆饭再走了。”

“呸!”

左弗瞪他,“脸皮真厚。”

“我这脸皮以前也是薄的。只是自打遇上你以后,也不知为何,越来越厚了。近,我都觉着太厚了,好像不堪负重,都要掉下来了。”

“你干脆剥了算了。”

左弗嘀咕道:“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油滑,给跟杆子就顺着爬……赶紧吃,吃完赶紧走,我累了,要睡了!”

“好,吃完就走。”

他笑着拿起筷子,将羊片放在锅里慢慢涮着,见那妮子偷眼瞧自己,扬了扬唇,无声地笑了。

左弗见他吃得香,不知为何,肚子又饿了。

想想四季如意菜的滋味,她又忍不住爬了起来。

上辈子,她就特别这道菜。这小子家里的厨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这道如意菜做得尤其好吃。这会儿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的,只觉肚里又空了,还想再吃点。

见她又坐直了子,他挑挑眉,道:“陪我吃点?”

“你家厨子做的如意菜不错,我再吃点休息好了。”

他笑了笑,道:“那就再吃点。”

顿了下又道:“你这衣服倒是有趣,没见惠民超市有卖。”

左弗低头望了望自己的珊瑚绒夹棉睡衣,道:“这是仿着西夷人的款式做的,只适合在家穿。要拿出去了,怕是又要遭弹劾。”

顿了顿又道:“不过这衣服暖和,里面还有件薄的,这外面的里面都夹棉了,在这冬天里,穿着也足够了。最关键的,穿着舒服。”

“给我也整件。”

他笑眯眯的,“这料子看着比大绒还保暖。”

“行。”

左弗倒也干脆,“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那我便等着了。”

两人吃着东西说着话,许是精神大好了,许是看某些人吃得香,吃到后面,左弗也去涮了两片羊来吃。不得不说,原主的体底子不是一般好,而自己这些年锻炼也没断下,所以别看她瘦,其实体还真不错。

昨天打了两瓶吊针没多久就退了,睡了一觉出了汗,现在又活蹦乱跳的了。

当然,鉴于当下的形势,她这“病”是不会轻易好的。如果她这回轻易好了,以后岂不是要任人拿捏?有些人就是看不清楚状况,总以为人在便可为所为,岂不知人这等东西用一次薄一次,待消耗干净了,便只余憎恶。

吃了一会儿,顺眼忽然在外面喊了起来,孙训放下碗筷走了出去,再回来时脸色显得有点沉。

“怎么了?”

左弗见他如此便问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张景昨也去看你了,只是百姓拥堵,与我一样,过不去。且他负责巡夜城防,也不可多逗留。。可刚刚有消息传来,今凌晨他便被宣入宫,到现在还未出宫。”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听说是要问责百姓犯一事,如今正在武英内自省。”

“啪!”

左弗手里的筷子应声而断,眉宇间浮出了怒气,“这是要做什么?!”

“呵……”

孙训冷笑了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是这一局,不知我们是魔呢?还是道?”

左弗眼里冒着怒火,冷声,道:“这是吃准了我的子必会因此妥协吗?”

“看来他也很了解你啊。”

孙训冷笑了声,“果是有手段,难怪朝臣越来越惧他。”

说着便是看向左弗,道:“责问张景合合理,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你回来,他也被宣了回来。原来,早就有这一手在等着你。那么,让我猜猜,张景果是因行为怪异才被排挤到琼州去的吗?”

左弗心里一凛,望向孙训的眼里露出震惊。

“你的意思是?”

“看来他的确是做好了一切准备,且从多年前就谋划好了。啧啧,我倒是小瞧人了。这一局,输得不冤。”

他笑了起来,“好啊,我上旨多次求赐婚,不闻不问,原是早替你物色好了夫婿人选。”

左弗死死抓着手里半截筷子,咬着牙道:“这是将人当什么?!工具吗?!若我果真无嫁人之心更好,若有嫁人之心,与我长期相处的张景便是最后的人选。”

“啪!”

半截筷子被她狠狠地拍在桌上,雨等人吓得脸色苍白。

大姑娘很少发火,可每一次动怒那气势都相当骇人。像现在这样,更是没见过。

“张景子单纯,又世受皇恩……”

孙训慢悠悠地道:“最关键的,他对亡妻感很深,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他最大的限度大概就是让出你个人,可你的心却不能为旁人敞开。呵!”

孙训笑了起来,嘴角挂着浓浓的讽刺,“他大概是忘了一个词:久生。这世上的夫妻在婚前相识的又有多少?这搭伙过子,过着过着就如亲人般了,届时即便不是男女之,亦也高于君臣之……嗯,不过嘛,张景比你容易对付,届时抓着张景,你一样妥协……”

他仰头将酒干掉,冷笑了几声,道:“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对你的子摸得很清楚呢。”

“欺人太甚!”

第564章 宫门前

“哗啦”一下,面前的碗被甩到了地上,一碗鸡汤粥落得满地都是,雨等人立刻跪了下来。

“大姑娘,您子还未好,可不要动怒啊!”

雨劝解着,边上的椿芽也连连道:“侯爷,您可别说了,我们姑娘才受了这罪,哪里还能再受气?”

左弗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想将怒气压下去。可想想自清廷议和后,他越来越多的私心,越来越多的防备,不停地将帝王之术用在她上,她便觉恶心得不行!

是,天地君亲师,在这年代是无可厚非的!

可她为左弗这个人,已经默守了这时代这多的规则,凭什么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还要继续忍下去?!

毕竟左弗只是她面上的名,而她真正的名字叫左茜!

那个伴随了自己上辈子的名字一直刻在灵魂深处!她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左弗能忍,左茜全不能忍这般辜负!

如果不是她,这王朝还在吗?如果不是她父亲,他早就被弘光帝害死了!

她对大明对朱慈有再造之恩!

不是大言不惭,这是事实!

所有的怒气聚到口,让她闷得厉害。

今是张景,明可能是孙训,林立,尹栀蕙,徐汉,王启年……

最后,甚至还可能是自己的家人!

所有与自己有交,有联系的人都可能被拿来要挟自己!这是吃准了自己宁可自己受罪也不能看到旁人因已受罪的子,抓了这点往死里攻击啊!

想到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如今跟狼一样险狡诈,她便再也难抑心中愤怒。

“你又何必动怒?”

孙训伸手拍了拍她,在她脑门上弹了下,道:“这样可就丑了。”

“我没心思跟你闹。”

她拍掉他手,深吸了口气后,“这冷的天在武英内自省比我在宫门前跪着好不到哪去,我不能连累沐年。”

“这一局,看来要认输了。”

孙训呵呵一笑,“不过兔死狐悲,连你都被这样对待,你说这一局……会不会有人站到你这一边来?”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盏,轻声道:“皆说刘使君虚伪矫,可将仁义演了一辈子易属难得。这不,换来了诸葛亮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呵,大权在握者,若刻薄了,总易惹怨怼。强撑病体出去主持局面,解决昔同僚,纵然得不到权臣认同,可却能吸引到小虾米相投。”

他望向左弗,抿嘴一笑,“你现在缺的不就是势吗?那些朝里不得势的需要重义的人依靠。”

他仰头将酒喝掉,“虽然不尽人意,不过也不算差。”

左弗的怒气渐渐平息,她望着孙训久久,然后道:“一个比一个厉害,你们这些人……”

“有些事你不想争可总有人bi)着你往前走。你又何必在意手段?你的抱负不是要大同吗?”

他收敛了笑容,难得的严肃,“这世上永远是结果最重要,过程嘛……呵呵,不重要……”

“椿芽,让左贵去街上看看,外面到底如何了?”

左弗收敛了心间思绪,吩咐道:“还有,去将军医官叫来,再去请几个靠得住的大夫过来,再去给我打一桶冷水。”

“你要做什么?”

孙训蹙眉,“不值。”

“你说的对。”

左弗道:“现在的结果差强人意。但即便是差强人意,我也要做到最好。”

“姑娘!”

椿芽跪了下,眼泪直流,“您才退烧,经不起这样折腾,这要命的啊!”

“放心,大志未酬,我不会死的!”

孙训望着左弗,眼里透着震惊。

对自己真狠啊!这要被她恨上了,以后还能有好?

不过自己可要找这丫头回去当媳妇的,要冻坏了,以后还怎么跟他生儿育女?他可是要心疼的!

“你还真是实诚。”

孙训在她脑门上弹了下,“体发肤授之父母,可想过你母亲?!昨个儿她担心了一夜睡,你跪宫门那会儿,差点就疯了!你要这样做,岂不是要bi)死她?!”

顿了下又道:“就这么信不过旁人?还需做到这地步?这世上多的是人愿意为你左云舒撒谎!且不会吐露一个字!”

他说着便将自己名帖拿出来,道:“椿芽姑娘,你将这个给顺眼,让他去请回堂,仁德堂,山寿堂的当家人过来。”

椿芽接过名帖,连连道谢。孙训挥挥手,道:“快去吧。”

说着便是揉了揉了左弗的脑袋,“傻丫头,有些事忍着不代表认输;还有一些事,即便别人知道你是在演戏,但为了达到某些目的,也不会戳破你,不然就输了。不要这么实诚,不然以后路会更难走。”

左弗眼睛有些发红。

不知为何,这几句宽慰的话让她有些心酸。

不,也不是心酸,她也不知要用什么词才形容此刻的心。好像这一句“傻丫头”将心戳破,满满当当的憋屈都涌了出来,让她鼻子发酸,眼发酸,竟是有些想哭。

人与人的相处应该是简单的。可在这个叫作大明的世界,为何就这么复杂?还是在食物链上层的社会里原本就这么复杂?上辈子为平民百姓,又与一群理工狗往来的她面对着这样的斗争,着实感觉累。

她讨厌勾心斗角,可来这大明后,她却不断地在玩谋阳谋,玩得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说朱慈变了,其实自己也变了吧?

她自嘲一笑,将心尖的异样绪收敛。

走到今这地步,她已没资格再矫那些仁义道德了。帝王的心思昭然若揭,他要维护朱家的天下,她要天下的公义,那么就如孙训说的那样,只求结果就好。

所以……

委屈什么呢?

自己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软弱,就这点上,她比不上朱慈,所以如今才会被要挟。

军医官,各堂大夫很快来了。刘茹娘与左大友也回来了,得知了张景被关在宫中后,他们也明白了天子的用意。

左大友脸上满是悲愤与失望,左弗将他的悲伤看在眼里,忽然觉着自己没那么委屈了。

比起将君王放在第一的父亲,自己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对于君为天的父亲来说,君王的猜忌刻薄是无比让人难过的事。他付出所有,却受到了这样对待,这比什么都难过。

而父亲眼里的悲伤也让左弗的心再次冷硬。

父亲的忠义是纯粹的,尽管她不认同天地君亲师那一,但将信条活成信仰,活得纯粹的人都不应被如此对待。

被熬好的汤药端了上来。

这药是回堂的老爷子开的,连药都是他亲自熬的。熬完后,药渣被埋到了院中。而与此同时,山寿堂的东家也在熬药,只是这一碗药的药却是直接倒掉,然后将药渣交给椿芽,椿芽捧着药渣,将药倒在了十字路口。

也不知从哪时开始的,总之在老人家的嘴里,煎药剩下的药渣要倒在路口,以十字交叉路口最佳,据说这样,病能好得快些。

既是常规cāo)作,自也不会引人怀疑。而左弗就是要通过这些药渣告诉世人,她病得不轻。

其实,若不是她有金手指,就冬那一盆水真可能要人命的。体温的迅速流失会有致命的危险。

小冰河期的江南可是很冷的,那冰棱子能结得手臂粗,即便及时取了暖,可在这医疗水平落后的年代,一个风寒就可能要了人命。

这不仅仅是羞辱了,而是要她的命。

天下人的眼不瞎,看得明白的人自是看得明白。诚如孙训说的那样,这一局虽说不尽人意,但也不会没收获。

所以……

既然他要玩心眼,耍权谋,那么她也不介意陪他玩玩!

外面百姓的闹腾越来越厉害,整个城都陷入了一片喧闹中。未被权势名利所迷惑的读书人最是血的,也最见不得不公。

他们读着圣人之语,历数着左弗为官以来的功绩,为百姓解读着左弗在常,在琼的治理政策以及亲自发表的那些文章。

一些有才华,有公义心却苦于无背景被压迫的小官也纷纷行动了起来。他们与这些读书人聚在一起,为左弗喊冤。

左大友坐在马车里,听着这些人的口号,久久后,终是流下了两行眼泪。

民心可用。

这世道!

终不是一片黑暗的!

百姓!

终是看得清楚的!

弗儿没白白受苦!

车马启动,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他借口出来打探消息,但其实他骗了所有人。有什么消息要值得他这个锦衣卫头子去打探的?在这个系统里,权位与他差不多的人固然心向天子,可却也有很多人是向着他的,他若想知道什么,自会知道。

所以出来看消息只是借口,他要做的是面圣!

他要亲自为女儿提亲!

他们左家已对得起先帝,对得起这大明了。如果天子因猜忌而这样对待他们,那么……

他怎么也要为女儿争一争!

车行驶到皇宫,白氏笑吟吟地从宫里出来,与左大友正好碰来面。

她见了左大友,便是笑着道:“哎哟,亲家,您怎么不在家照看着闺女?怎么跑这来了?”

“亲家?”

左大友愣了下,随即道:“亲家母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亲家母?”

白氏愣住了。

本是想恶心下左大友的,哪里想到他居是接话了。

皇后得知了那逆子在左弗闺房待了一夜后自是高兴,这会儿已动作起来,相信这会儿,怕是天子已知晓了呢。

两相悦,这是天子不能忍的。所以,为了防止左弗亲自开口,必是会先下手为强。

虽然皇后不愿意承认,可白氏看得出,皇后心里比谁都明白天子的心思。所以才敢冒着触霉头的风险去做这件事。

当然,这事风险大。不过对于皇后来说,只要将天子心头那白月光染黑,便是赢了。

只是这句“亲家母”是什么鬼?!

左大友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他脑子是不够聪明,但到底活到这把年纪了,又在高位多年,有些事还是能琢磨得出来的。

孙训与嫡母面和心不和,这嫡母巴不得他去死。昨个儿在自己家待了一夜,这白氏知道了能不行动?

白氏素来巴着皇后,而孙训因着与弗儿合作,赚了不少钱。他拿这些钱开道,在朝里别看没什么实权,可却也没人敢动他。所以,这白氏必然也是恨弗儿的。

若他们结合,白氏在家的处境岂不是更糟?!

幸好自己来了啊!

不然……

左大友眼里闪过一丝冷芒,可很快就湮灭于眼底,他拱拱手,道:“多谢夫人啊!”

“谢,谢什么?”

白氏彻底懵了。

左大友一脸感动,“夫人养了个好儿子!重重义,老夫感激不尽。”

“哈?”

“夫人,您放心!我曾也是赘婿,知赘婿的苦,不会让稚圭入赘的,他有这份心就够了。若这回冲喜,弗儿能好转,老夫定是将稚圭当亲儿,来我百年后,也将爵位传给稚圭。”

“什,什么?!”

白氏惊叫,“入赘?!什么入赘?!还,还有,冲,冲喜是什么意思?!”

左大友故作惊愣,“夫人难道不知稚圭今上门是来提亲的吗?”

他的脸色暗淡了下来,“弗儿这回……怕是……唉,不过这时要办个喜事,我想弗儿能好起来的。毕竟,两孩子同意和,若能修成正果,人逢喜事精神爽,没准就好了呢?老夫不与您说啦!我得入宫跟陛下求赐婚去!”

白氏呆住了。

跟陛下求赐婚?对象是她那逆子?

等等……

冲喜?

左弗不行了?

想起昨个儿夜里的那个寒冷……

那样的天被泼了盆冷水,除非她左弗真成仙了,不然还不得要命?!

这就说得通了!

刘茹娘再怎么粗鄙,那好歹也比那些泥腿子强,怎会这么没规矩,让一个外男在自己闺女闺房里照顾?还照顾了一夜?这要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尽管那妖女也没什么名声。可做人嘛,再无耻的人也得在人前争点脸面不是?

所以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左弗真不行了。所以逆子提出这时迎娶,那左家人才这么不讲究!

不行,得立刻回宫,将这大好消息告诉皇后娘娘去啊!

第565章 爱之深,恨亦深

乾清宫内,朱慈脸色铁青,一双俊目似要凝出水来,他死死盯着高庸道:“这话是从皇后宫内人传出来的?可有去核实?”

高庸跪在地上,咽着口水道:“回皇爷,奴婢已去打听了。昨个儿,昨个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憋足了全的力气道:“昨个儿在宫门前,镇国公不能行走,安顺候脱了自己大绒披风给镇国公披上后,便将她打横抱起,抱上了马车,后来便送她回了家。”

朱慈脸色无比沉,口气似凝上了寒霜般,道:“打横抱起?”

“是。”

高庸知道左右都是拖不过去的,索心一横,道:“将镇国公送到家门口时,他又将镇国公抱进了左弗。根据奴婢下面的人回报,安顺候衣冠不整,未着亵衣,亵衣在镇国公上。后来,安顺候还拿了自己名帖……”

“无耻!”

话还未说完,高庸眼前已是一片浪迹。

案几上的砚台洒落在地,墨汁飞溅起来,溅了他满脸,滴滴落落地顺着他的眉眼落下。

一丝鲜血混在这墨汁里,高庸额角疼得厉害,显是被砸落在地的上好端砚的碎片给划伤了。

但他不敢去摸,甚至都不敢抬头。

此刻的朱慈已怒到了极点,甚至连无耻,下jiàn)这样的话都骂出来了,天子之怒可见一斑。

寝内伺候的人无不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呼吸声大点都会招来杀生之祸。

“后来呢?”

朱慈的口起伏着,妒火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膛燃烧着,让他再也难以遏制,有种要爆发的感觉。

“后来,后来,安顺候便一直到凌晨宵解除后才出来。据皇后宫里的宫婢传言,安顺候嫡母白氏今探望皇后时,说是安顺候亲口所言,在左弗闺房照顾了一夜,白氏是入宫向皇后说,希望皇后能做媒人,好让她早抱上孙儿。”

“抱上孙儿?”

朱慈冷笑,“谁和谁生的孙儿?左弗与孙训?!她两个嫡子死的不明不白,这些年一直活在孙训的压制下,巴不得孙训死了才好,她能有这么好心?!”

顿了下又是冷笑,“皇后当真是懂事了,呵呵,还知迂回了。好啊,这深宫果是最磨练人的地方,入宫时尚短,便知算计朕了,呵呵。”

他笑得冷,听在人耳里有种震动心尖的感觉,让高庸更是不敢抬头,只敢将头低得更低,恨不能贴地上去。

“穿着孙训的衣服……”

朱慈似是在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换上的?”

“回,回陛下,中途安顺候有下车,应,应是在那时候。”

“以前如此讨厌这个人,如今竟如此亲密……”

朱慈怒极而笑,“果是女人心海底针,不可测吗?”

高庸不敢接这话。

这话不仅他不敢接,放眼这天下恐怕也无人敢接。

不,不对,还是有人敢接的!

那就是左弗本人!

想起昨左弗跪在宫门前的一幕,高庸抑制不住地生出敬佩来。这敬佩让他感到惶恐。

左弗冒犯了天威,可他为天子内臣竟是敬佩冒犯天子的人,这着实是大逆不道。

可想要抑制这心思却也难办。

只要闭上眼,那个一素衣,平视皇宫,一脸从容的面容就会从脑海里冒出来。

那样淡然,却又那样倔强。

那是一种为公义宁死不屈的精神。

高庸从未深刻的从一个人上体会到这四字所代表的含义以及重量。

而在昨,他在左弗上感受到了。

所以,那画面久久挥之不去,哪怕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可依然难以控制自己的向往。

向圣之心,人人有之,圣贤果不欺我。

乾清宫内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低着头,连偷眼打量天子的勇气都没有。

镇国公是天子心中的脔,那是任何男子都靠近不得的。如今一个男子如此亲密,大庭广众被打横抱起不说,甚至连对方的贴亵衣也穿在上……

这若不是心生意,如何能接受?想想都脸红……

“禀告陛下。”

宫外传来守门太监的声音,“靖国公递了面圣折子,正在外朝候着。”

沉浸在怒火中的朱慈被这声音拉回了思绪,他面色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外面如何了?”

“回陛下……”

高庸小心翼翼地道:“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多百姓都在替左弗叫屈。”

“砰!”

朱慈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她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挟民以呵君王吗?!眼里还有没有君父?!”

“回,回陛下……奴,奴婢,奴婢琢磨着镇国公应不知此事。陛下,昨个儿那大的风,镇国公跪了半晌,又被泼了冷水,便是铁打的子也熬不住啊!昨个儿夜里,左家家仆拿着安顺候的名帖连夜出城,赶往江东门,将琼州来的军医官都请来了……

今个儿又会请诸医馆杏林高手,左家奴仆亦有出来倒药渣。奴才派人检查过了,都是去风寒退之药,想来是病反复,不知外面闹腾。”

“所以?”

朱慈眯眼,“你觉靖国公此刻入宫面见是何事?”

“奴,奴婢无才学,脑又笨,猜,猜不出。陛下恕罪……”

“那就见一见吧。”

朱慈沉着脸,道:“也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须臾片刻,左大友便进了乾清宫。

还未等朱慈开口,左大友便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哭道:“陛下,陛下,救救弗儿,救救弗儿吧!”

朱慈心里咯噔了下,见左大友这模样,忽然心思恍惚了下,心底涌起一种不好的感觉来。

“卿快起来说话!”

他忙下得玉阶,亲自走到左大友跟前,想将人搀扶起来。

哪里晓得左大友却是不肯起来,脑袋直摇,哭得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陛下,弗儿反复高,便是请了军医官,打了吊针依是高烧反复,那些军医官可都是弗儿与道长亲自培养的军医官,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

可如今,可如今,他们面对着弗儿的病也是束手无策。那些军医官说是弗儿多年cāo)劳,吃饭作息不规律,体本就亏损厉害,如今受了风寒,难抵疾病侵袭,故高不退,有转肺炎的可能。”

“肺炎?”

朱慈一脸诧异,“这风寒怎会导致肺痨?”

“陛下,肺炎与肺痨不同。臣听那些军医说,肺痨是一种什么病菌造成的。就是我们人看不见的小虫子,具体是什么,臣也说不清楚。陛下啊,求您救救弗儿吧!臣,臣就这一个女儿啊!”

左大友说着又大哭了起来,“臣这是杀戮太重,将报应都落到了弗儿上啊!陛下,陛下啊!臣就这一个女儿,还是三十多岁才有的这么一个宝贝乖乖儿!

从小到大,臣是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是臣太骄纵了她,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您。但,但……但臣说句斗胆的话,弗,弗儿一直将您当兄长看,您往又多宠她,故,故才敢这般放肆,她,她真得不是有心的啊!还请陛下恕罪,莫要让阎王爷收了她去啊!”

左大友哭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的话又是如此真实意,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

想想……

镇国公也太不容易了!

而且……

的确是陛下以往对她太过放纵,所以才导致她如此胆大妄为……

这样想想,好像也不全是镇国公的错啊。

而且……

镇国公毕竟不是为了自己的事任,那是为了百姓啊!这惩罚也惩罚了,也不至于伤了君臣和气吧?这鞑子谁也不怕就怕镇国公,镇国公若出了事,那鞑子还不立刻打过来?

朱慈被左大友这一番哭诉弄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话听着字字动,句句在理,可他知道,这个一向以报先帝恩的男人这会儿已有了其他心思了。

冷潜藏在眼底,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男人。

此刻盘旋在心间的绪很复杂。

有愤怒,有失望,可更多的却是失落。

这种众叛亲离的感觉让他再度感觉到了虚弱。他恨这感觉,他不喜欢虚弱将自己控制。

一登帝位六亲绝……

罢了……

本就是注定要做孤家寡人的,又何必在意这些儿女长?

想到此刻,幽冷在眼底迅速消散,他一脸着急道:“怎会如此?!昨个儿是朕气糊涂了,才想稍作惩戒!朕与你们患难过,怎会起杀心?!朕这就宣太医去给弗儿看病!卿快起来吧!”

“陛下!”

左大友忽然伸手一把抱住朱慈的腿,脸贴了上,鼻涕眼泪一把乱蹭,大喊道:“陛下啊!大夫们都说弗儿是心病,弗儿这命苦啊!”

这一声喊,那叫撕心累肺,听得所有人心尖一颤。

靖国公提什么心病?这是要做什么?

面色刚转换过来的朱慈立刻又蹙眉,道:“卿,这是何意?”

“陛下,臣也是昨个儿才知道。臣那女儿中意安顺候已久,便是昏迷中亦在喊着他的名字。陛下!”

左大友抱着朱慈的手又紧了紧,哭道:“孙训是个好孩子啊!弗儿都这样了,他还愿意娶她,甚至还愿意入赘,为弗儿冲喜!陛下,人逢喜事精神爽,没准您恩赐他们这段姻缘,弗儿就好起来了呢?!”

朱慈心里一紧,脸上的肌都僵硬了。

“弗,弗儿昏迷中还喊着他的名字?可,可朕记得,弗儿以前明明很讨厌他的……”

“都说烈女怕郎缠。这孙训臣以前也颇看不惯他。桀骜不驯,浪迹花丛,端得是品行不良!可,可这些年,臣见他一改往坏毛病,如今三十有二,都过而立之年了,依然孑然一,还在苦等弗儿!这等深,岂能让人不感动?

陛下,臣已经老了,这回受了伤,已感到先帝在召唤臣了,臣不知还能陪伴弗儿多久……若臣去了,这弗儿可怎么办?陛下啊陛下!”

左大友哭得厉害,许是真说到伤心处了,这眼泪抑制不住地流出来,他哽咽着道:“这女儿家一生不嫁,来老了无依无靠,这是何等凄惨?弗儿上不愧天地,下不负百姓,她不该得到如此结局啊!”

这句话诛心了,说得朱慈竟不敢看左大友。

无论如何提防,猜忌亦难抹去功臣的功绩。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在他最落魄时还收留了他,哪怕他是因为自己的父亲。

拒绝的话梗在喉口,竟是难以说出来。

左大友从不邀功,办事能力不算出众可却也是战战兢兢的。比起他那个耀眼夺目的女儿,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而且,颇有自知之明,对下素来是聆听多过命令,在锦衣卫口碑极好。

而且也不光光是在锦衣卫。其实撇开左弗不说,他在朝中也嫌少有人攻击。概因人老实,别人也不想做得太露骨,欺负老实人。

想到这里,他悠悠叹了口气,道:“先派御医给弗儿瞧病先,这些事可容以后再说。”

见左大友还抱着自己的腿望着自己,他只得将人搀扶起来,违心道:“卿,你放心,只要弗儿中意的郎君,便是有妻室朕都做一回昏君,勒令其休妻再娶。”

顿了顿又道:“若弗儿真的非孙训不可,朕亦不会阻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卿与弗儿都觉可以,朕自不会做这个坏人的。”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左大友忙又跪下,连连磕头拜谢,“臣就说那丫头,自己没事瞎琢磨,陛下怎么可能阻拦她嫁人呢。”

朱慈心里一紧,可脸上却摆出惊讶之色,“弗儿妹妹怎会如此想?她这样跟你说的?”

左大友望着朱慈,心里越发冷了。也暗暗庆幸,自己今天来提亲果然是正确的。尤其是白氏入宫明显动机不良,若陛下一怒之下,随便指个人嫁了,那弗儿岂不是苦死了?

因生恨这样的事话本戏曲里多着。他读书虽不多,可这些没少看没少听,有些人因渴而不得往往会将他喜欢的那个人往死里整。

朝堂上又不是没大臣顶撞天子,为何对弗儿罚得如此重?

之深,恨亦深!

第566章 天赋

“陛下,您是知道的,臣那孩子看着直咧咧的,其实心思挺重。她又整天捧着那左传看,这看着看着都走火入魔了。总说,自己要是嫁人,陛下必有担忧。非不信她,而是怕其夫家借其势起歹心。

还整天说臣那老爹。说什么自古功高盖主,若君父心胸不豁达,自己再处处惹事,必招来灭族之祸。”

朱慈脸色变得难看。

她……

果然什么都知道。

可为什么?

唯独没看见自己那颗为她沉浮的心?

心绪起伏。

一时间,竟是意难平。

他听着左大友的絮叨,望着老臣脸上的泪痕,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爱卿,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眼下,先给弗儿治病要紧。”

顿了下又道“朕这就宣旨,让太医院的人前去瞧看。”

“臣谢恩。”

左大友连忙磕头谢恩,而朱慈则道“准备下,朕要去靖国公府探望下小左大人。”

“谢陛下隆恩!!”

左大友一脸“激动”,“陛下若能亲自探视,想来弗儿也会好许多的。”

“爱卿快起来吧。”

朱慈温和地道“我与弗儿情同兄妹,起个口角也是常事,哪会真记心里的?”

左大友连连点头应着,可心里却是冷得厉害。

幸好孙训做了安排,早就猜到弗儿装病天子必去探望,并会延请太医为其整治。就在自己出家门前,他已人去做了安排,想来应是不会露出破绽的。

而自己手里也掌握了太医院御医的一些丑事,自己当时觉得孙训说的有理,也偷偷告诉了女儿。相信以弗儿的机智,必会利用此事的。

当了锦衣卫头子多年,终于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这官当得还不赖,好歹也能给女儿助力下了。

天子出宫甚是高调,车马排场那是一个都不能少。在这个节骨眼上,高调也是正常的。

毕竟,左弗是被天子惩罚病倒的。此刻在城里闹事的百姓也只是替左弗委屈。天子此时高调亲自探视,好歹也能平息一些民怨,让百姓觉着他不过是一时激愤,折辱功臣这等事并不是他做的。

这也无甚稀奇的。毕竟,朱慈若是连这点政z手腕都没有的话,也不可能能将那么多弹劾左弗的折子给压下去,并让群臣畏惧。

闹腾着的读书人与百姓见到天子往靖国公府去了,纷纷欢呼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是天子聆听到了他们的呼声,认清了身边的小人,知自己错怪了忠臣,这是亲自探视缓解关系了。

探视,便意味着天子的道歉。堂堂君王是不可能将“自己错了”这样的话与臣子说的,毕竟,那样会影响其权威。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变相让步了。

所以臣民们很高兴,而那些读书人隐隐有些得意。感觉他们正义的呼声唤醒了君王,将邪恶打倒了。

城里暂时消停下来,而左大也提前跑回了家,禀告家主准备迎接圣人。

“张景没被放出来吗?”

躺在床上的左弗听完椿芽的禀报后,冷笑了一声,“走一步看三步,当真不俗。”

说罢便是起身,将孙训等人都支开,从淘宝买了一盒带有增白效果的隐形毛孔膏。

后世的科技是古人难以想象的。就像化妆这样的事,在tb诸多商品中,有着太多太多的选择,可以在顷刻间让一个健康的人看起来像个病鬼。

再加之,她本生还病着,用那毛孔膏往唇上一抹,嘴唇立刻变得苍白,且根本看不出是化妆的。

做完这些,她又选了一个色号偏黄的隐形粉底液,除了将脸抹了下外,将脖子,手也都抹了下。

霎时间,一个病怏怏的脸就出现在镜子里。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望了好一会儿,慢慢垂下眼。

素来厌恶阴谋的她终是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个人……

生活里总是充满了对理想者的讽刺。在这皇权大于天,世俗礼教死死囚固人心的年代里,想走在光明下是何等艰难?

自嘲一笑,收起所有东西扔进空间后,便是躺回到床上。

天子来得很快,左弗才刚刚躺好,便听到了外面山呼海啸的呼声。

没多会儿,房门便是被推开,一身明黄色出现在门口。很快,那身影便来到了里间,来到了她床上。

左弗睁开眼望了朱慈一眼,立刻又闭上了眼睛,一副赌气的模样。

朱慈也是一愣。

这嘴唇苍白,脸色蜡黄,跟昨日顶撞自己时简直完两个人。只是那气势依然不弱,圣天子跟前,竟是连句好话都欠奉,胆子之大,一如往昔。

只是……

这样才是真实的她吧?

她本就脾性大,刚直得要命,昨日受了这等折辱,若有好脸色给自己看,自己倒要当心了。

毕竟左弗虽聪慧却也不屑玩阴谋诡计。

想到这里,他也不计较她的无礼,只弯腰下来,伸出手想探下她的额头。

左弗避开,直直望着他,道“陛下是觉臣在装病吗?”

朱慈的手僵在半空中。

心思被点穿,总是有些尴尬。

只是他也不是当年的嫩头青,立刻就换上了温和的脸,道“这么多年了,脾气怎么也不改改?气性这么大?”

“臣不敢。”

左弗嘴里说着不敢,却是翻了个身,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朱慈。

“弗儿,不可任性!”

左大友出来呵斥道“陛下跟前焉敢无礼?”

“陛下若觉我无礼,现在便摘了我脑袋去。免得日夜担心受怕,生怕哪里为民做主触犯了天威落得个满门抄斩。”

“你凭得心思怎就这多?”

朱慈坐了下来,将她拉扯过来,见她瞪着眼,眼里隐隐含着泪,心莫名被刺了下。

他从未见她哭过,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眼中含泪。望着她倔强的模样,明明委屈地都要哭了,可却还死死抑制着眼泪,心莫名就软下来了。

伸手将她被角掖好,柔声道“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这君臣之间就更不同提了。怎么?到现在还未消气?外面的百姓都在为你喊冤,闹得朕灰头土脸的,还不够解气?”

“本就是您不对!”

左弗瞪着眼,“民可载舟亦可覆舟,陛下的权威固然重要,可若是国法不维护,岂不是要乱套?那些勋贵子弟的恶行岂不是变相受到了鼓励?只因犯法者是皇后弟弟便可网开一面,那么百姓又该如何看待朝廷?!陛下!”

左弗忽然提高了声音,“河山并非安然无恙,半匹江山依然在清鞑手中,若失了民心,陛下又拿什么去收复祖宗失地呢?!昔年清军南下,在扬州屠了十万人,陛下于危难中仓促登基,在皇城城楼勉励诸民,那场景陛下可还记得?”

这是变相提醒朱慈了。

别忘了当年在皇宫门上说的话。

朱家的天下可亡,可汉家的天下不能灭!

本就是以失败者,戴罪立功者的面目出现在百姓眼里的,现在才得了几年安稳,就迫不及待地又要露出统治者的嘴脸了吗?!

明朝是在汉人受尽屈辱的元朝上建立起来的。故而,立国近三百年,民间的民族主义十分盛行。故此,才有了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之说。

连你爹都以发覆面,留下“诸错皆他一人,莫伤百姓的话”了,难道,你比你爹还牛逼?

这话诛心到了极点!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左弗的言外之音。如此不给天子面子,如此直言不讳,左弗还当真是直臣啊!

一些跟随而来的御医忍不住这样想。

朱慈脸上阴晴不定,面色有些发青。

他显然没想到,左弗会在这个档口上提醒他,他当日说过的话。

左弗冷眼瞧着朱慈,望着他日渐成熟的脸不复当年的温润,心底便是越发痛恨。

昔年之语,铿锵有力,热血沸腾。

那时的他,虽在仓促危难中即皇帝位,手段稚嫩,可却尚存一丝热血与纯真。

而如今,他虽能掌控群臣,可当年的血已冷,心心念念的唯有千秋万代的朱家王朝,甚至连打压乡绅的勇气都没有。

打压乡绅就意味着损害统治的根基。而他,明明在十七岁那年就看清了王朝的腐坏正是因此,可如今身为天下共主的他却依然无勇气去做这件事。

或许,他从来就没真相相信过自己……

或许,他想着纵然可以依靠左家军将所有人都治得服服帖帖的,可这把用来磨打乡绅朝臣的屠刀一旦变得无比锋利了,那么天下也无人再难抑制这把屠刀。

所以……

从自己到常州为官,打压乡绅那天起,信任便已消失了吧?

气氛变得无比紧张,左大友垂着眼,这一次,他没再装模作样的去呵斥女儿。

女儿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昔年被君王信任,将整个国家的危亡放到他身上。他惶恐过,可更多的却是一种被信任托付的感动。

从皇城楼下出发那一刻,他已做好了身死殉国的准备。事实上,又有哪一次交战不是这样想的呢?

只是……

他也陷入了怪圈。

这个怪圈从宋时便开始了。

每一个站到高位的武将终将被天子猜忌,武人乱国的思想深入人心。当清兵退去,当议和协议签订,他便感觉这个怪圈渐渐朝自己笼来了。

很抗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收起一切的棱角,暗暗祈祷,自己一家能得个善终。

只是,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表明,哪怕你龟缩着,可只要权利还在自己手上,那么就会继续受到猜忌。

他提出过回家养老,交出权利,可却不允。不允并不是虚情假意,而是条件不允许。

功臣就这样归家了,百姓会如何看?天下是要起非议的。毕竟,在这世上,除了朝堂这股话语权外,民间那些读书人也是能发声的。

所以……

交出权利真得就能善终了吗?

听着女儿的诛心之问,这一次,他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慈略带干涩的声音才传来,“朕没忘……只是身在这位置上,早已无法随心所欲,说出任性的话,做出任性的事。弗儿,世人皆言你聪慧,你又酷爱读史,你不会不知朕的难处吧?为何年岁越大,反是越固执了?”

“若臣从来没为官,从来没收到过百姓带有血手印血名字的万民伞,万民书,或许臣不会如此固执。臣早就与您说过,臣只要想当个不用为衣食发愁的普通人。

可自打常州百姓步行几百里送我离任后,我便被深深触动了。站在船首的我,望着那些默默行走相送的百姓不由想起了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陛下,为何?为何?!”

她忽然猛地抓住朱慈的手臂,声音像是从胸膛里被挤出来似的,带着一股撕心裂肺的感觉,呐喊道“亡,百姓苦可解!可为何,兴,百姓依旧苦?!我不服!我不服!这不是盛世该有的模样!

臣曾于梦中梦见过盛世的模样!那真是如西方极乐一般的境地!每一个普通百姓都可以随意地下馆子,没有宵禁,鲜少有人为恶。他们可以随意地根据心情买新衣裳,旧衣服堆满了几个橱柜,便是赠人也无人要。

还有那些孩童。他们有吃不完的糖果,零食,有无数令人羡慕的玩具。他们不仅可以读书,还能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自己想读的科目。

那儿的人住在干净明亮的屋子里,有吃不完的食物。生病了,有朝廷为其承担大部分医疗费,老了,有朝廷发养老金。女子可出来工作,不必再裹足,可肆意的选择自己的如意郎君择人而嫁。

亦可和离,继承祖辈产业,与男子享受同等的权利。她们不必担心婆家的苛待,无须忍着丈夫三心二意的闺房寂寞,在那个世界里,男子只能娶一个妻,没有妾!婚后与人厮混,和离时甚至会将其所属权益归为女方!

臣见到这些只觉荒诞!如此不尊礼教,岂不是要乱套?!臣在梦中询问,大声呼喊,可他们只是笑,那笑充满了鄙视,好似臣是一个愚蠢的人。直到半梦间,忽然天空传来四个字将臣震醒天赋人权!!!”

第567章 退步

天赋人权,这四个字在后世因着一群白皮鬼畜的乱用几乎已成了贬义词。且真细细深究起来,这还与法律违背。

因为权利既然归于人性,那么获得权利就回溯到人性。可一个人若将人性随意释放,那显然是对群体的一种巨大伤害。

在群体社会中,没有条约约束,无尽释放人性,那只会制造伤害。所谓自由,在群体中是必须有约束的。

只是左弗在这里用上这个词,显然是有自己另一套说法。在她看来,人生来应该享有温饱,教育等最基本的权利。不然,这个统治阶级就是失败的。

百姓吃不饱饭,生活在动荡中不是朝廷的错,难道是百姓的错吗?一个人连填饱肚子的权利都没有,那还算是人吗?

任你口绽莲花,将自己的王朝夸得再美妙,可回头一看,百姓还在被官吏欺辱盘剥,还在饿着肚子,那算什么盛世?!

而在这大明,在这些统治阶级的眼里,大概他们都不算人。

这才是让左弗感到最愤怒的地方!

被羞辱的卖艺父女的尊严不能算尊严,皇后弟弟不自重却还要强行给予尊严装体面,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陛下,天家脸面固然不能有损。可若天家若一直不给百姓脸面,那么终有一日,百姓也不会再给天下脸面。所谓天赋人权,即上到君臣下到百姓都要遵守国法,百姓享有温饱,安,不被盘剥欺辱的权利!这就是天赋人权!若连这点都做不到……”

左弗望着朱慈,一字一顿道“臣昨日维护的正是皇家体面!”

整个室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依在门口的孙训听了这番话,抿嘴微微一笑。

这番话有真有假,有虚伪亦有情真意切,对于一个疑心极重的君王来说,怕是这样才能打动到他。尽管这话里的含义听着似是不认可天授君权那一套,大有要推翻统治根基的味道,可有时,你往往这样说出来了,反而不会让人生疑。

毕竟,左弗只为维护国法,只为维护百姓权益,这是一个为官者应该做的事不是吗?而且,她得民望越多对天子的统治也是好事,毕竟这不还是大明的官吗?

朱慈的眼光闪烁不定,他望着左弗,望着那张因蜡黄的脸,望着她因激动而紧紧攥起的手,他沉默良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弗儿,你当真是要兄长给你作揖道歉吗?你也曾为地方官,当知为地方一把手时的艰难。

有些事,不是朕不想做,而是不能做。你尚且要与乡绅虚与委蛇,不能只凭蛮干,朕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缓缓起身,“有些事终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做,来说的。你为官八载,将地方上治理的如此出色,可你想过没有,若无朕顶着朝堂压力,将那些非议压下,你又如何能展开拳脚?

是的,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有血有肉的,都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长大的,可落在皇后肚里的那个孩子,生来就是注定与旁人不同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左弗垂下眼,一丝苦笑划过唇角,“陛下是在笑臣天真吗?”

她慢慢抬起头,道“或许臣是天真了。可山敏正犯法与皇后何干?犯法便要受罚,这不是常理吗?难道皇后的家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肆意屠戮百姓,就可以犯法不受罚?陛下,您这维护的不是君父的权威,您这损坏的是朝廷法度啊!”

“臣已默许你依法惩戒犯法者了,难道你还要如此不依不饶?”

朱慈眉宇间隐隐有了怒气,“外面百姓闹成一团,清廷使节还在京内,将这天捅破了,你嘴里的百姓还能得到基本的温饱吗?!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陛下!”

左弗丝毫没有畏惧,反是坐了起来,大声道“臣只是想维护国法,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

是啊,你何错之有?

朱慈轻轻摇了摇头,心间刚刚涌上的怒气又缓缓消散。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是吗?

不满一切压迫,不满一切不公,自己又怎能说服她?

缓缓转身,侧头道“爱卿无错。山敏正之事,爱卿做得对。”

顿了下又道“朕带了御医过来,将身体将养好,其他事莫要操心了。早早养好身体,早早回来办事,百姓还都指着你。”

这是变相交易了。

山敏正可以罚,若是将来再出了类似的事,你一样可以依法办法。但前提是,去平息外面的民怨。

朱慈走了,半个时辰后,御医的回复出现在他的案几上。

真是病情来势汹汹,且肝火郁结,显是长期操心的结果。

望着太医院几个御医几乎一致的诊断,朱慈想起她昨日在寒风中的模样。

傲雪凌霜,如松柏挺立。

又想起那日在朝堂,她表现出的志向,他便有些恍惚。

她要实现的东西听来很美好,可在那片美好里却并没有他的位置。

就像从年少时,她所表现出的那样对皇权权威缺乏敬畏,甚至不屑。

体现在这志向里的,无他朱慈的容身之处。

他闭上眼,虚弱的感觉萦绕着他。

这个大明不是他再造的,这个大明是她再造的!

无论自己对自己否定多少遍,都难欺骗自己以及天下人。

若无左弗,无她一手缔造的左家军,大明或许……

已经亡了吧?

始于推翻外族,又亡于外族,大明的灭亡将是最具耻辱感的。

他缓步走出宫殿,来到乾清宫宫门外,透过重重宫阙望向太庙的方向。

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是太祖,成祖,他们面对着这样的臣子又会怎么做?

太庙里的木塑牌子与画像并不能给予他答案。他只能消化着那些帝师教给自己的东西。

对臣下要恩威并加,不能过于放任与完信任,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

左弗被抬在担架上出现在京城街头,在虚弱的劝说中,百姓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京城也恢复了祥和之气。

一句话,平万民怨!

民望高到这种地步,着实令朝臣们害怕!

这等人若是想造反,那也是大事可成!别看许多人将泥腿子不当人,可他们内心深处是知道的,这些软弱无力的泥腿子们一旦有人带领他们,那就会变得无比勇敢。

古往今来,成没成事两说,可哪一次王朝式微,改朝换代的第一刀不是这些泥腿子砍下来的?

京城恢复了安静,这天夜里,天空飘起了雪,转眼,便如鹅毛般飘飘洒洒的落下。

皇后寝宫里一片宁静。

天子的让步出乎了她的意料。得知,天子带着御医亲自探视时,山芷娴很惶恐。可晚间时分,天子又来陪她用了晚餐,让她在惶恐之余终是明白了些道理。

奶娘或许是对的……

自己当务之急是好好养胎,唯有生下皇子,自己才能在这宫中站住脚跟。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山芷娴就在这种惶恐不安中度过了一夜。

左弗在天子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动,哪怕惩戒也并不是因为她。只是她碰巧是皇后罢了。

这个认知让山芷娴伤心又惶恐。

自己的掌宫太监被打死了。这对旁人来说或许还不够,可对她来说却已是一种警告。而之所以,没惩罚她,完是因为她身怀皇子罢了。

这认知让山芷娴消沉,连续几日都是无甚胃口。可随着胎动越来越强烈,她又慢慢打起精神来。

是的,哪怕是利用这肚子里的三两肉,她也要赢了那贱人!

打自己父亲,逼得自己这皇后当众下跪,若不报此仇,着实意难平!

撇去皇后的心思不提,再说左弗。

在家将养了一段日子后,便是恢复了“人气”,穿上官服上班去了。

上官回来了干活了,闲散了好久的佐贰官们又忙碌了起来。

而这一回,他们中的一些人竟开始有意巴结起左弗起来。

说来也好笑。

在这大明,凡是敢跟天子对着干的人那都是要受到仰慕的。不然为何那多人争着去受天子杖刑?

不就为了名吗?!

上官牛逼啊!

杖责国丈,拳打勋贵,还要罚皇后弟弟去扫厕所,还敢当面顶撞天子,最后竟还安然无事,逼着天子去道歉了。

这等牛逼闪闪,自带“清直”光环的大佬,此刻不巴结还待何时?当然,也有人是真心佩服左弗人品的。

毕竟,做这等事,哪怕是为了邀直名那也是要勇气的。更别提,天子都去府里探视,等于变相道歉了,这位居然还不依不饶,非要逼得天子许下国法不可冒犯的承诺才肯罢休。

这等事,换作他们是怎么也做不到的,就是想想都觉腿发软。可自己做不到不代表自己不能去追随有这样勇气的人。所以,打左弗回来第一天,左弗的办公桌上就多了一堆慰问品。

东西都不贵重,相处几月倒也十分了解她的脾气。知她不会收那些贵重之物,所以送的大多是一些小玩意。

有染了色的红鸡蛋,有自家女眷做的香囊,手帕等。更让左弗感觉搞笑的是,居然还有人送了一碗酒糟扣肉。望着桌上纸盒里还带着热气的酒糟肉,左弗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人本事倒大,居然连她爱吃什么都知道。这碗酒糟肉明显是花了心思做的,选的肉肥厚正好不说,还反复热了几回。好吃的酒糟肉不是刚做好的时候,而是要经过反复回炉蒸煮,如此不但能去油腻,还能使得酒糟香味更为深入肉中。

而且送礼之人还十分贴心的送上了一双竹筷子,外加了一碟子小葱拌豆腐。

很显然,这位送上这些菜是有深意的。

清清白白为官,干干净净吃肉,此也为我辈志向。

左弗有些哭笑不得。

这马屁拍得有些高明了,让她不得不受之。所以,当日,她便让小厨房做了几个菜,独拿出这两道菜,请来诸同僚,食而分之。

见上官如此客气,这些人也是高兴。一番商业互吹后,便开始制定起下面的工作计划。

其实计划早都做好了,只是以前他们不是很理解左弗的做法,显得有些应付。可如今看着左弗一言退万民,他们便觉跟着这样的上官还是有前途的。

毕竟,民望如此高的左弗,即便是换作太祖在世,想要杀她,恐怕也要掂掂份量。这可是一个弄不好,就要惹起民怨,损国朝根基的!

所以,之前的担心也去了不少,这会儿配合起来倒是很真心。

工作内容还是与之前差不多。左弗上任第一把火烧的就是基建,此刻工作才起了个头,自然不能停下,这依然是重中之重。

基建可以带来就业岗位,百姓的生活好了,才有闲钱去推动商业的发展。而且依托着基建,还能搞出许多副业。

比如烧砖这些事就可以做。在琼州她也搞了几个烧砖的厂,但因着劳力极缺,所以最后也是搁置了。

但南京就不一样了。这儿是天下之都,人口过百万,且交通便利,要招人也是相对容易的。

虽说,在明朝少砖成本要比在tb买高上不少,不过这砖厂开了,不但能提供就业还能往外发卖,所以算来算去的,还是划算的。

而且,tb也不能用一辈子,她哪天要死了,若这些明人没掌握到一些技能,那她不是白忙活一场了?毕竟,青砖烧制工艺高,产能小,而红砖却要好烧制的多,不教会明人烧制红砖,那么建筑方面受限就很大。

而且开几个烧砖厂还能带动其他产业的发展,毕竟一个行业的兴起是需要一整条产业链来供应的。

花了几天时间,与同僚们完善了规划后,南京城里又热闹了起来。眼看年关将近,为了让大家过一个好年,左弗帖出了告示。

从即日起,将采取工分制,在送灶神隔夜,南京也会开一家惠民超市。大家可以凭借积分去超市采购自己需要的东西。

同时,惠民超市将对用积分进行结算的工友打六折,消费满一千积分(一两银的价值)还将赠送两百积分用于购物。

此消息一出,整个南京都沸腾了!

第568章 春

按照告示上计算,他们只要按时出工,完成分配任务就能得到三十工分。若是超额完成任务,或者自愿加班……

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们掰着指头算了算,感觉都不用太努力,一天50积分都是稳的。

毕竟,只要心意地干活,不偷懒,甚至都不用加班,超额是根本没问题的!

而且男女平等!是的,工分制度对男女老幼都是一样的!所以,这样一算,哪怕自己家女人体力没男人好,可只要老实上班,完成任务,一天赚三十个积分那还是稳的啊!

这些小民平日字都不认得一个,可关乎到自身利益时,那脑子都转得贼快。

他们就这样算下,发现一对小夫妻出动来干活,一天起码80积分。按照告示上,积分与银子的汇率,那就是80文钱啊!

80文钱,一月攒下来二两四钱银,吃喝还在工地上,这样一年下来,那可是不少钱啊!干个几年,还不得发家致富了?听那些管事说,这样的活会很多,现在还只是修城内,等以后还要修城外的路,而府尹大人还准备开那种超大的工坊,到时要招工,那待遇比照常州,可不是一般得好呐!

这人活着只要有了盼头,积极性就会变高。统治者根本无须拿着鞭子监管,只要规定好基本规则,给予利益获得,那么劳动人民就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来!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可这丝毫不能阻止乡民们进城的热情。城外一排排活动板房飞速蔓延着,像这个的活动板房,只要人手够,一天建造百套都不是问题。

活动板房区都是提前规划好的。在这里,地下水道工程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终是完工。而现在搭建活动板房简直不要太容易。所有民夫在各小组技术人员的带领下,按照图纸规划,将一座座板房搭建起来。

在稍后的工程里,这些板房活动区外都会接上太阳能路灯以及部分太阳能板。

而自来水工程则比较大,这个暂时押后再说。毕竟,南京被水环绕,只要做好过滤消毒,饮水的问题还不大。而关于生活用水的污水处理则也早有了规划。这些事,左弗在常州琼州都做过,跟着她过来的人也都是熟门熟路了,所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只要人力够,搞定这些事都是小菜一碟。

毕竟,兔子基建狂魔的基因是代代相传的,此刻的明人身为后世人的祖宗,只要给了他们合适的土壤,干起基建来丝毫不比他们后辈差。

在老百姓埋头苦干的时候,左弗也在埋头苦干。除了去上早朝外,她把所有精力都扑在了惠民超市的开张上。

说出的事就得做到,人是如此,官府更是如此。

比起在早朝上的沉默,下了朝的左弗显然活跃多了。一群朝臣看着左弗的活跃,心里暗恨。

惠民超市是好,可卖的东西简直是要逼死他们啊!说是官员亲眷不得经商,可这等事随便动个脑子就能绕开规则,所以他们这些人在城里大多有经营。

这惠民超市就跟个吞金兽似的,东西好还便宜,开到哪里,就得逼着大家一起降价,不然根本就没活路了。这个左弗,处处挖他们的根基,这到底还是不是官?!

而一些没什么油水,家境又贫寒的官员倒是十分巴结。左弗这次杖打国丈,依法办案,触犯天威,被罚以后,反是名声变好了起来。

这明朝就是这么有趣。虽然没挨廷杖,可被洗脚水泼这比挨廷杖还厉害啊!这可是直臣,这等人将来都是要青史留名的,像他们这样的小虾米既无钱财走动,又无靠山,若是在这个时候靠上这座大山,以后岂不是也能得个美妙前程?

所以,左弗现在中低层官员那儿十分受尊敬。只要是应天府出来办事的人,都得给面子。甚至还有人下帖拜访,邀请左弗参加诗会啥的,大有追随之势。

左弗对于这些人也十分客气。这些人官位虽不大,可却是帝国的根基所在。别人客气,自己也没必要端着。而且既然要变法,那自然是要拉拢点人。

政z博弈是什么?说到底,还不是将朋友搞得多多的,将敌人弄得少少的吗?对于别人那点心思也完没必要在乎。反正人活着,就没纯粹的,这世上也没纯粹的东西,而她现在需要的是能一起在朝堂发声的人,而不是来找个圣人拜把子。

有了这些官员帮忙,办什么事都顺畅。尽管他们上头的大佬可能会有不悦,甚至威胁他们,可能传个消息,提个醒也是好的嘛!

日子就在乡民们轰轰烈烈的建设中度过。转眼,便是到了年底。而清廷的使节也终受到了大明天子的接待。朝堂上,唇枪舌剑的争论是少不了的,关于清廷提出释放战俘与鳌拜的要求,朱慈想也没想直接回绝了。

鳌拜是不可能放的,战俘也别想。关于怎么整顿战俘,一群朝臣早就参照着左弗对待战俘的方式拿了个方案出来。比如这挖矿的事,就可以让他们去做嘛!

如此不但能减轻老百姓的负担,还能获得好名声。而且,说放就放,他们还有面子吗?要放也可以,一百两银一个人,要赎就来!

至于鳌拜?那放不得!要放也可以,退出山海关外,就放人!别说放鳌拜了,就是所有战俘都给放了!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没得谈了。要么认,要么打,不然就拖着吧!反正这些战俘也能再创造价值,大明如今有高产量,也不缺战俘那几口吃的,但他们创造出的价值可不止这点。

于是乎,眼看年关将近,扯皮还没扯出结果来,清廷使节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北京去了。

离开南京时,这些清廷使节望着不停在修建道路的民夫,不由面露忧色。

左弗不除,大清已经无法打过长江。而且,在给她时间蓄积力量,很可能就要反扑了。

不过……

自古权臣无好下场。这朱家小儿看起来也非宽厚之辈,此等功臣任女眷折辱后居然就只打死一个太监,这处理君臣关系的手段虽也算不错,可到底还是不能跟死去的摄政王比。

若左弗大清的臣子,有这等能力,估计那什么皇后胞弟都没命了。

不过这样也好。君王猜忌,君臣离心,他们就有机会了。

这世上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就看锄头挥得好不好了。

面色阴郁的清廷使节离开了,而隆武九年也在这漫天纷扬的大雪中走近尾声。

当了京官才知京官的苦。在地方上,本可以休息的左弗,在过年时的事却异常多。正旦朝会,拜年等事累得人连腰都直不起了。数不尽的宴会,人情往来,叫人累得不行。

而在此之前,因着惠民超市的开张,左弗又忙碌到年三十才有停歇。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乡民们今年能过一个好年了。

尽管跟后世不能比,可起码大家桌子上能见到肉了,也能给自己和家人换身新衣裳了。

所以,看着百姓们脸上的笑容,她又感到特别幸福。

上辈子,有人跟她说过,创造价值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以前,她对此嗤之以鼻,可现在看着百姓们高兴满足的笑容时,她又觉这句话很对。

价值是可以是金钱,鲜花,名誉,但也可以是踏踏实实地付出,让别人获得幸福。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前世那些前辈,诚不欺我也!

新年的大礼包一如既往的奇葩。

今年更是奇葩到底,直接发了一个内衣礼盒过来。望着这一堆各色各样的内衣,左弗只能摇摇头了。

这多年了,这时空tb的大礼包就没发过几回正经东西。也就发了两回书还算有用,其他不是姨妈巾就是一堆眼影口红啥的。

总之都是tb上能买到的东西,像那些买不到的东西难得有一次。今年运气不佳,又来奇葩礼包,所以也只能认命,将一堆内衣收起来,安慰自己以后都不用买了,可以穿很久了。

出了正月,日子又变得忙碌起来。不过好在一切都上了正轨,民工进城也有了安置点,所以尽管忙碌,倒也显得井井有条。

而在闲暇之余,左弗也会去秦淮河上泛舟,坐得还是孙训的船,只是船内的人却不止他们两个了。

张景如今也时常过来,有时徐汉也会来,因着徐汉沉默寡言,到后面索性也不喝酒了,四个人干脆打起麻将来。

倒也不来钱,只玩贴纸条,将一个神仙般的冷面公子贴成个大花脸倒也十分有乐趣。

不过这现象并未持续多久,待快清明时,徐汉便不怎么来。见张景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左弗也猜到了一些原因。

徐汉家里那个就是个醋坛子,莫说是跟自己这样戏耍玩闹了,便是府里的丫鬟多看徐汉一眼都会被打骂。徐汉倒也不怵这个,他为人清正严肃,自是不会容着她乱来。

只是这位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一哭二闹三上吊,又是英国公府出生的,这徐汉嫡母自要照顾下面子。为了安抚儿媳,便只能委屈儿子了。

所以,这好婆婆的名头也是传得京城尽知,得尽了风光,唯独没人问徐汉。

庶子罢了,开不开心的有什么打紧?脸面最重要了。

左弗猜到这些内情后,心底泛起极大的抵触。只是徐汉不说,她亦不能去过问。成年人的相处应该是恰到好处的,别人若不提,肆意干涉,显然也不是成年人该做的事。更别提,这中间还隔了个张景。

四人小组又成了三人小组,可渐渐的,待皇后临产的日子近时,小船内又只剩下了她与孙训。

张景被天子委派了重任,提督长江去了。

皇后生产这日,天空下着淅沥沥的小雨。丝丝细雨溅落在秦淮河上,荡漾出一个个圈。

烟雨蒙蒙,垂柳在春雨中绽出新绿,一切都是显得那样诗情画意。可在这样一片诗情画意中,每一个关注朝堂动态的人却都是心情紧绷的。

皇后肚里的孩子预示着国运,若一举得男,那真是再好不过的吉兆了!当然,前提是要母子平安。

左弗拈着一颗白子,蹙着眉,想了很久,才小心地落下棋。孙训瞄了她一眼,笑道“确定下这儿?”

说话间,一颗黑子已落下。左弗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将棋推乱,道“不玩了,不玩了,这玩意太难学了!”

“这要学精嘛是不容易的。”

孙训轻笑,“再者下棋这事更多靠天赋,光学也是没用的。”

“唉,看来我是没什么天赋了。”

左弗臭着脸。

自己一向引起为傲的脑子碰上这围棋居然就懵了,要知道上辈子她玩四国大战都是很厉害的。可碰上这围棋……e她感觉自己智商还不如五岁稚童。

这需要思虑的东西也太多了,走一步得想很多步,得推演好多遍。虽然下棋免不了这过程,但很显然,围棋要思虑的更多,局面更大。

她是来找轻松的,可不是来找虐的。学了好些时日,还是这样,便觉有些无趣了。

“在我印象里,你可不是这样轻易会放弃的人。”

孙训慢条斯理地拾着棋子,将黑白两子一个个分到棋笼里,笑着道“怎么?在担心?”

“我担心什么?”

左弗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撇撇嘴道“这是男是女也影响不了我。”

“当真?”

“你觉我需在你面前逞强?”

“逞强倒不会,只是会怕我担心吧?”

孙训笑呵呵的,“还没生下来就如此张狂了,当真不怕秋后算账?这山敏正可还在扫着公厕呢。”

“呵,很快就顾不上我了,我又何必杞人忧天?”

左弗靠在软枕上,神色慵懒地道“我也不是圣人,大冷天吃了一肚子洗脚水自然也不舒服,有人要遭殃了,我自然乐得看戏。”

“啪!啪!啪!”

孙训鼓掌,“果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啊!”

“嘁!我可什么都没做,毒的不是我,而是有些人喜欢大家热热闹闹,和和睦睦的场景罢了……”

第569章 大赦天下

“呵,这要一举得男,宫里可就热闹了。”

孙训珽挑眉轻笑,笑得有些冷。

“谁说不是呢?”

左弗伸手从棋盒里拈起一枚棋子,放在指间细细摩挲着,轻声道“生个女儿或许还能享几天面上的尊贵与清净,这若得了个儿子,怕是清净日子过不了了。”

“啪嗒”一声,指间的棋子落回到棋盒里,左弗缓缓起身,望着孙训珽,挑了挑眉,抿嘴勾唇道“母凭子贵……可若这母本已尊贵至极了呢?”

“可不是吗?呵……”

孙训珽拈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下方,轻声道“这贵到头了,以后便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才可熬出头了。”

“呵。”

左弗轻笑,“比照长孙皇后如何?”

“手段,谋略,家世,贤德皆输一大段。”

“是啊,可看看李承乾又如何了?”

孙训珽望着左弗,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大笑,“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彼此,彼此,若不是同类人,咱们怎么坐一条船上?”

“终于肯认了?”

孙训珽轻笑,“我说,人家都要当爹娘了,你当真不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

“我现在自由自在的,哪里不舒坦?干嘛找个大爷伺候着,还得伺候他那一家子?”

“果然是大逆不道的左云舒,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他挑挑眉,“不过呢……我家下人多得是,我那嫡母也不敢来找你晦气,我那兄弟姐妹们都是乖巧敬长的人,哪里会要你伺候?”

可不是嘛?不听话的都死了,剩下的可不都是乖巧的了吗?

左弗撇撇嘴,心里腹诽着。

见她这神情,即便什么都没说他亦知道她又在肚子里骂自己。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当真是作孽太多,所以来了个现世报吗?

可自己那两个兄长也不是自己害死的啊!两只菜鸡互啄,他不过顺道捡了个便宜罢了。这伤天害理的事,他孙训珽可是从来不做的,他可是好人呢。

所以……

为什么自己碰上了这没心没肺的东西?

看来……

还是得耍点手段才行啊!

他勾起唇,给左弗倒了杯甜酒酿,道“昔年,你避我如蛇蝎,我亦想算计你。可这多年过去了,我们不仅坐一条船上,还一同饮酒耍乐,畅谈天下事,你不觉这冥冥中自有安排吗?”

“呵,侯爷何时也信这个了?侯爷不会觉得我是那等信鬼神之人吗?”

“左云舒本就是世人嘴里的活神仙,何来信不信一说?只是这年岁渐长,以前不信的事慢慢也琢磨出味来。你看,这多年了,围绕在你身边的男子也只剩下我了,你说这不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吗?”

“嘁。”

左弗撇嘴,“如果真是缘分天定,那你也不用着急。”

她抿嘴一笑,伸手在孙训珽脸颊上点了点,“耐心等着,等瓜熟蒂落那天,自然就成事了。”

“可再等下去……”

他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我就老了啊。”

“我也在老啊。这女子的青春短暂,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左弗笑着喝了一口甜酒酿,道“侯爷,这无诚心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呢?”

“我这光棍都打到三十三了,还叫无诚心?”

孙训珽挑眉,“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等到七老八十去?”

“你等等试试看?”

左弗笑眯眯的,“我是没看出哪里有什么冥冥中,若是我察觉到了,也许你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孙训珽无言以对,忽然感觉她还是病着好。这病着啊,就没这么多刺了。

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忽然,“轰隆”一声,春雷炸响,彻底将外面的宁静打破。

左弗望向窗外,见秦淮河上的涟漪放大,轻声道“第一声春雷吧?雨大了呢。”

“这发动了有两个时辰了吧?”

孙训珽抿了口酒,“这也是一个坎啊。”

顿了下又轻笑,“都知你医术高明,可这个时候你却闲散在这里,你说这人心是不是很可笑?”

“这不是很好吗?”

左弗仰头干尽杯中酒,将酒杯轻轻放回到案几上,轻声道“好了是应该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顿了下又道“再者见了我这丑陋无比的脸哪里还能安心生产?怕是要被惊了,我可担待不起。”

孙训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这嘴当真是煮不烂的鸭子嘴,可真毒。”

顿了下道“看来这一盆洗脚水吃的,当真是恨啊。”

“虽知她是可怜人,可刀子落到我身上了,我也成不了圣了,这说不恨不显虚伪吗?”

“那就没点别的想法?”

“自是没有的。”

左弗冷笑,“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做了是毁了自己的人性,我何必为了一个注定要在笼子里孤寂到死的人毁了自己?”

“我该为你的坦诚喝一杯。”

他又为左弗满上了酒露,“说来我也是可怜她。若是还跟以前一样安守本分,或许还能快活个几年。只是可惜了……到底只是一个教谕的女儿,这眼界太低了。”

左弗垂下眼,没接这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扯开话题道“前几日我接到琼州来的信。我在琼州认识的那位大不列颠人已成了该国的伯爵,他还带来了该国国书,希望能面见天子。”

“这事你怎么没立刻禀报?”

孙训珽蹙眉,“若被人知晓,可是要被人作文章,说你私通外国,行不轨之事的。”

“在琼州哪一天不与外人打交道?再者,他如今被安排在琼州驿馆住着,还未正式以伯爵以及该国使节的身份向琼州府递交国书。这回来信,只是私人信件,我若冒然禀报怕才是要被人作文章。”

“先给你信?”

孙训珽琢磨了会儿,便明白过来了。

“这西夷人倒也懂迂……这些年倒也有一些传教士进到内陆来,只是总觉这些人都有些一根筋呢。”

“呵呵,咱们华夏人拜祖宗,拜各路神仙,拜圣人,只要你有能力的都拜,可这些人却不是。为了这个,也不知杀害了多少人,只有非黑即白的概念,没有中庸。你说,就这样一群人组成了一个个国,岂能不相互杀?”

说起欧美人,左弗便想到他们的历史,然后又联想起了后世的事来,眼里露出了不屑。

说国人不团结,好内斗,可这些歪果仁内斗更厉害。中国历史分分合合,大统一的时候多过乱世互斗,而看看欧罗巴,打了多少年?那块大陆最终到后面也没能团结起来,还在相互使袢子。

所以说国人不团结?完全就是个笑话。

“你好似很敌视他们?”

孙训珽挑眉,“那为何要跟他们往来?”

“谁跟钱有仇啊?”

左弗翻了个白眼,“真金白银的,不香吗?”

“哈哈哈!”

孙训珽彻底被左弗这话逗乐了!

“这世人都说这是阿堵物,可你左云舒倒好,还问我这玩意香不香?”

“那侯爷您说香不香啊?”

“香!自然是香的!不香怎么那么多人豁出命去要?”

“所以咯。”

左弗一耸肩,“看不起归看不起,可这不妨碍咱们赚钱啊?啧啧,这些大不列颠人几十年前打败了西洋第一海上强国,如今国内虽乱了些,去年连他们国王都被砍头了,不过他们可有钱呢!

毕竟这海上发家致富的手段多且有效,钱来得快,花起来也不心疼,而且还特别迷恋咱们的瓷器,丝绸,你说这钱不赚,对得起天地良心吗?”

孙训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亏这位还将你当好人,还屁颠颠地给你先来封信,巴着你给说句好话。我看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的,要咱们的镇国公说好话,这代价不小呢!怕不是被卖了还要替你数钱。”

“爷!”

话音才落,外面传来顺眼的声音,“生了。”

顿了下又道“母子平安,是个健康的男孩。”

孙训珽望了左弗一眼,见她一脸淡定,不由好奇道“难道生男生女你都能猜到?”

“你当我神仙不成?”

左弗撇嘴,“说了,我根本就不在意,所以也不会感觉意外。这生男还是生女对我来说有区别吗?哦,不对,也是有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也好为我这一身洗脚水散散味了……”

“呵,那得备礼了?”

孙训珽抿嘴,“下面该是各有封位的命妇入宫拜见道喜了,你有借口不去,你娘也能不去?”

“那我就陪着我娘一起去。”

左弗笑了起来,“大不了再喝一盆洗脚水呗。”

“哈!”

孙训珽抚掌,“云舒当真是妙人。”

“只是不知她还有这胆量否?”

“你不要小瞧了女子的嫉妒心。”

孙训珽轻笑,“没准人正等着你去呢。”

“呵。”

左弗也笑了起来,“放心吧,她即便有那个心,身边也没人敢做这事了。顶多言语上刺几句,还真不能将我怎么样。”

“那就停船靠岸,挑贺礼去?”

“嗯,那便停船,给皇后挑贺礼去吧。”

船靠了岸,油纸伞打起,二人下了船,上了马车便是向三三街而去。

一路招摇,不出一会儿工夫,全城的人都知道了皇后生了,生了个皇子,镇国公与安顺侯一同给皇后挑贺礼去了。

镇国公当真是臣子楷模啊!

皇后如此羞辱她,她还冒雨为皇后挑选贺礼,且开开心心的,一点也不似作伪,真是一心为公,向着君父,向着大明啊!

而此刻皇宫中,朱慈烺抱着一个小小孩儿,也是一脸喜悦。

初为人父,哪怕这个妻子不是他所喜的,可为人父的那股喜悦却是不能掩盖的。

血脉相连的感觉很奇妙,奇妙到让这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兴奋,他举起这个孩子,高声道“朕有孩子了!他的名字叫朱和墉。”

明朝皇室起名都是有规律的。朱元璋在世时就给子孙后代都安排好了。因着燕王篡位,所以原来的太子一系所用之字也在建文帝时终止,现在所用乃是燕王一系的字。

而这个孩子正好排到和字辈。与此同时,再按照朱太祖规定的,以火,土,金,水,木为序,这个孩子正好轮到了土序。

而墉有城垣的意思,所以这个字也寄托了朱慈烺的希望。

早日北伐成功,收复祖宗失地,城垣永固,国祚永昌。

这名字显早就起好了,现在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

望着天子激动的样子,皇后眼里含着泪,觉得自己没白受苦。这个孩子虽然还生得顺当,但生孩子啊,哪里那么容易的事?刚刚那会儿真是疼得她恨不得死去。只是想到那个小贱人张狂的模样,她便咬了牙,硬是不让自己发太大声音,节省力气,顺利产子。

只要生下孩子,只要是男孩,她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就高了。而这个男孩不出意外,便是将来的储君。左弗不是能耐吗?她倒很想知道,她此刻该是个什么表情?

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都是道喜的。很快,皇令昭天下,京城的百姓相互奔走相告,场面十分欢庆。

彼时的人都皇权都十分敬畏,毕竟天授君权那套是深入人心的。皇帝失德,大家起义推翻他是天意;可在没起义前,忍受昏君那也是天意。

时候未到,自是不能违背天意的。更不要提,此刻在位的皇帝在他们眼里还是好皇帝,只是那个皇后有点不得劲罢了。

朝臣们陆陆续续进宫向天子贺喜,左弗也随着潮流将礼物递上去。她选的礼物既不出挑也不丢份,就随大潮流呗。反正那位也不会用的,何必花什么心思?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沉浸在欢喜中。而天子也因此大赦天下,甚至一些改造已久的战俘也被放了。当然,这些战俘必须本就是汉人,鞑子那是不会放的。而且必须表现良好,才能满足大赦的要求。

皇后一举得男,安山侯家的门前自是热闹得不行。只是让人郁闷的是,这次大赦竟不包括山敏正,也就说他还得继续扫厕所。

天子这举动让山谦也很不安。

明明女儿都生了皇子了,为何陛下却没宽宥自己的儿子?



第570章 入宫

“大姑娘,宫里来旨意了,召见命妇入宫。”

半月后,正在府衙里与尹栀蕙商议事情的左弗被椿芽打断,中宫有旨,宣在京四品以上的命妇入宫。

尹栀蕙蹙眉,“这月子还没出,便召命妇觐见,怕是来者不善。”

“一举得男,国祚永昌。如此大功,人前若不能显圣,岂不寂寞?”

左弗轻笑了一声,“还真是迫不及待。”

“大人,这明显就是冲着您来的。”

尹栀蕙拧着眉,“属下担心,她会刁难您。”

“呵呵,不用担心。”

左弗道“掌宫太监刚刚被打死,即便她想刁难我,她宫里也无人敢动手。”

顿了下又道“而且圣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山敏正不还在扫着厕所吗?只要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她便不会在这时冒动。”

“可那些命妇……”

尹栀蕙道“大人,您还是要提防下。我在湖州时也曾参加过一些女眷举办的茶话会。在那等妇人相聚之地,若是想要对付谁,可没一定要自己出面。如今皇后一举得男,若无意外,这孩子便是未来储君,巴结之人自然多。皇后甚至无需开口,自有人帮着刁难你。”

左弗站起身,笑着拍了拍尹栀蕙的肩膀,道“你别忘了,我除了是镇国公外,还是江宁县主。郡王之女才可有的封位,本就超脱所有封位,你说她们刁难我,我就不会刁难她们吗?皇后不出面,这不是正好吗?”

尹栀蕙怔了下,忽然笑了,“是,是,大人说的是。倒是属下轻看大人了,还望大人恕罪。”

“你现在倒是活泼了许多,竟还拿我来打趣了。”

左弗轻笑着道“与我一同入宫去玩玩?”

“属下如何去的?”

“你本就是我的文书,随我一同入宫不也正常?你这文书可是陛下封的,谁还敢非议不成?”

“那我就跟着您去瞧瞧热闹?”

“走吧,去换身衣裳入宫。”

左弗换上了自己的蟒袍,戴上了朝珠,整理一番后,便带着尹栀蕙,椿芽,春雨,左贵等人上了马车朝皇宫而去。

到了皇宫门前,左弗却没进去。

她望着宫门久久,忽然抿嘴一笑,冲那些侍卫道“派人去取肩辇来。”

侍卫愣了下,忽然反应过来,这位在江宁县主时就有了紫禁城内坐肩辇的待遇。只是这位主素来低调,早上上朝时,也都是随百官步行,今日若不是她提起,他们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想想今日命妇被宣入宫,侍卫们也是心中了然。看来,今日宫中又要不太平了啊。

肩辇很快被取来了,左弗坐上了肩辇,手里的佛珠在指间轻轻盘动着。明明是风淡云轻之像,可却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威压感。

不怒自威……

原来镇国公真要摆起架子来,其实气势真得很骇人的。

再想想她的经历,便觉这样才正常。

毕竟,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若没点本事怎么能镇得住那群大头兵?

“起!”

负责抬轿的小太监们随着领路太监一声喊,小心地将肩辇抬起,一路穿过金水桥,朝着深宫走去。

紫禁城赐肩辇乃是一个臣子能受的最高荣誉,大抵与后来的大清紫禁城骑马是一个概念。在大明近三百年的历史上,享受过此待遇的没几人,一旦享受上了,那便是位极人臣之人。

一群命妇正缓步前行着。她们靠着宫路一侧,慢慢走着,声音都没有。

而左弗却不用靠着墙走,仅仅只是坐着轿子进宫,那紫禁城坐肩辇也不算什么殊荣。

紫禁城肩辇行走,除了自己不用走外,还能走在路中间。宫中女眷,也唯有皇后以及有特殊恩荣的妃嫔才能享受这待遇。

左弗的肩辇靠近了那些命妇,命妇们诧异地望着左弗。过了好半晌,她们才慢慢想起,左弗……

是可以坐肩辇于紫禁城行走的。

记忆一下被打开,本有些想巴结皇后的人忽然意识到,山敏正并未被大赦,而这位主却依然逍遥自在。

这胜负尚未分,若此刻巴结皇后,风险未免有些大了。毕竟,那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是个问题。这年头,孩子夭折算事吗?哪怕生于天家。

而且左家军还掌握在左家手里,陛下都尚要礼让三分,更何况皇后?再琢磨琢磨,忽然觉得这未出月子就急着召命妇觐见,这哪里是想分享为人母的喜悦?分明就是冲左弗来的啊!

一些人的心思渐渐灭了,而魏国公夫人周氏则是抿抿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皇后……

说真的……

当真是有点上不了台面。

她会这样想倒也不因为左弗救了她丈夫,因私迁怒。她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从心底觉得皇后这手段真是不怎么的。

到底只是小门小户的出生,眼界又不如左弗那般开阔,这处理起事来的手段当真是拙劣。

这世上没了左弗,还有王弗,周弗,男儿三心二意的岂不是很正常?他们要是不好颜色,母猪都能上树了。

所以,又何必紧张?已是皇后了,只要想法稳固住地位就行了。换作是她,不但不会去针对左弗,还会想法拉拢,甚至给自己丈夫创造便利。左右都是要来女子争的,何不找一个自己能拉拢的人?这二打一总比一对一的好。

这陛下恼左弗顶撞他,何尝又不恼你皇后擅作主张,让他们君臣失和?这不,老爷不说了吗?之前臣子请陛下纳妃,陛下都搁置了。

可前日却是扔了些影子话,那意思,便是同意了。

这圣人就是圣人,即便他不好颜色也不会让后宫事务让一人把持的。尤其是,有孝宗皇帝的例子在前。

这位爷的事的确感人,可却也因此子嗣单薄,将正德皇帝养成了浪荡儿。这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为了大明江山计,圣人能让这大明再出一个正德帝?

且现在就敢仗着怀孕羞辱功臣,来日成了太后谁知会不会祸国?所以啊……

周氏望了望那些有心巴结的人,嘴角挂出一丝嘲讽。一群蠢妇!这个时候,应两边都不管才是上佳之策!

肩辇停了下来,所有命妇都望着左弗。

左弗盘动着手里的佛珠,好似没看见她们般,只慢慢盘着手里的佛珠。

气氛安静却又诡异。

一些胆小的命妇慢慢受不了这沉闷,慢慢蹲身行礼,“妾等见过县主。”

“起来吧。”

左弗口气淡淡,“你们不提我都忘了自己还有县主封位呢,真是……”

她挑眉,“看来我今日穿错衣服了。我是以女眷命妇之身入宫的,应穿县主朝服才是。”

“你这孩子真是糊涂!”

刘茹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今日觐见皇后怎穿蟒袍来?!”

“母亲!”

肩辇押下,左弗下了肩辇,“给母亲大人请安。”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娘?多少天没回家了?”

刘茹娘一脸“怪罪”,“怎又瘦了?别人当府尹没见这么忙!你怎么就忙得连回家看看你娘我的工夫都没有?!”

一群命妇嘴角抽了抽。

好嘛!

这对母女是来唱戏的吧?是不是提前安排好的?这一唱一和的,可不是在变相着说,收起你们的小心思,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周氏抿嘴笑笑,上前两步,道“茹娘,今日皇后娘娘召我等入宫是为喜事,就莫要在这个时候教训女儿了。再者,弗儿担任着应天府府尹一职,颇受陛下看重,这忙些也是不想辜负了君王恩重。”

“老姐姐,您可别说了。这孩子,特不孝顺了。人家再忙都会回来看父母,可她倒好,十天半月回家一次,吃顿饭人就走了。这衙门怎么就有这么多事要做?要我看,她不是事多,是在避着我。”

“呀!妹妹这话从何说起?这京城谁不知你们母女感情好?这弗儿为何要避着你啊?”

“老姐姐,你看她!!”

刘茹娘指着左弗,“这要进宫了面见皇后了才描眉点唇,若平常都是素面朝天,哪里有个女儿家的样子?她这都二十有六了,跟她说嫁人,她就打马虎眼,可真将我气死了!”

这一唱一和的……

原来魏国公夫人也是他们一伙的吗?

其他几个一品夫人也是笑着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劝了几句。可那些话听来却是别有深意的。

这些顶级命妇大多出生不凡,即便出生比较一般的,那也是头脑比较好的。不然,如何当这当家主母?如何跟京城诸贵妇往来?她们可不是皇后,可以随心所欲,说错话了,那可是要连累夫君或者娘家的。平白无故给自家添个敌人这样的事她们可做不出来。

“娘……”

左弗一脸“委屈”,“我不答应你了吗?就是我得再看看。行行行,您别说了,今天我就回家了。咱们快走吧,不然该晚了,到时娘娘可要怪罪的。”

一出戏就这么唱过去了,那些不明白的只觉左弗母女是在炫耀拿乔,愚昧不堪。

你们再厉害,能跟诸君之母相比?

可一些脑子好的已明白过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掺这趟浑水!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坤宁宫一派喜庆之色,宫门前甚至贴上了红红的喜字。左弗站在宫门前,望着宫门前树立着的那块红牌,慢慢勾起唇。

这块红牌可是太祖当年命工部制造,悬于宫中的。所有宫中女眷皆都遵守,皇后也不例外。

皇后之尊,止得治宫中嫔妇之事。宫门之外,毫发事不得预焉。

皇明祖训写得明明白白,后宫嫔妃之责更是刻在这红牌上,若皇后今日发难要教她规矩,那她会先让她看看这块红牌,明白下什么叫规矩。

笑容滑过嘴角,她搀扶着刘茹娘,随着掌宫女官的一声喊,随着诸命妇跨过宫门,进了殿。

一番参拜后,诸人按照自己的品级坐下。左弗施施然上前,她位封国公,自是坐一排,而且还得坐最前头。谁让她还是县主呢?超品的,这点便是魏国公夫人也只能靠后。

山芷娴望着左弗那悠然的模样,心里恨得牙痒痒。只是这回陛下并未宽恕她弟弟,所以她也不敢放在脸上,生怕触怒了天子。

只是今日召见,她就是要给左弗下马威的。她就是要让这人明白明白,她纵然对大明恩同再造,可君就是君!

“镇国公多日不见倒是清减了不少。”

她摆出贤惠大度的模样,声音柔柔地道“说起来,本宫该朝你赔个不是才是。本宫疏于管教宫人,那日回宫又颇有怨言,让宫人听了去做出此等不智之事,这都是本宫管教无方,连累你受苦了。”

本以为左弗怎么着也会客气下,可哪里晓得左弗却道“臣吃点苦头没什么的。只要娘娘能约束家人,不让其知法犯法,屠戮百姓,那臣受的罪就值了。”

山芷娴好悬没被这句话噎死,其他命妇也是暗暗惊心。

早就听说镇国公胆大,陛下都敢顶撞,现在看来所言非虚,果是大胆得很!如今皇后都有儿子了,还敢这么直来直去,这人难道当真就不怕来日受报复吗?

刘茹娘瞪了左弗一眼,起身行礼,“娘娘言重了,此言臣妾万万受不起。都是臣妾教女无方,将她养成了这刁蛮无礼的样子,请娘娘恕罪,臣妾以后必当严加管教,以免再冒犯天威。”

你们俩干脆去唱戏好了!

山芷娴差点破功了!

这哪里是在说左弗?分明是拐着弯地在说她!

人家是维护国法才顶撞天子的,而她是什么?是不顾国法,不顾体面,包庇自己的亲人,还羞辱执法之人!这不是在说她没教养吗?!

好哇!

她道左弗怎么张嘴就能噎死人,感情是有家传的!果是卑贱商贾出生,端得是无礼!

白氏眼见皇后尴尬,忙开口解围,“皇后娘娘雍容大度,真乃臣妾等楷模。镇国公,您也不要太不依不饶了,这毕竟是国母,未来储君可在看着您呢!”

她说罢便是努努嘴,朝着奶娘手里的小孩子看去,“这孩子虽小,可打娘胎爬出来那便也是有记性的,被听见了怕是不好的。”

“孙夫人,您说这话可过了脑子?”

左弗一挑眉,“外面都传,安顺候非您所生,您素来瞧他不顺眼。我本以为传言有假……可现在看看……”

她一抿嘴,冷笑,“传言果是不假。您这是要害死安顺候?!”



第571章 可请圣裁

“你怎么说话的?!”

白氏勃然大怒,“三郎乃是我家顶梁柱,我岂会害他?!”

“这想害人还能摆在面上不成?”

左弗轻笑,“这不老话说的好吗?知人知面不知心……”

“镇国公此言诛心了。”

皇后很满意白氏的表现。见左弗攻击她,自然要出来帮忙说话,也不好让帮着自己的人太难堪嘛。

“娘娘。”

左弗拱手,“臣敢问一句,臣哪一句诛心了?”

“这安顺候早就过继到了孙夫人名下,自是如亲儿般,哪里会害他?这不是诛心之言吗?”

山芷娴笑着,眼角压不住的得意。

谁不知你与孙训珽情投意合?眼下得罪了婆婆,看你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娘娘!”

左弗的脸迅速阴沉了下来,“娘娘当真觉得孙夫人的话无不妥之处?”

“有何不妥?!”

“砰!”

左弗猛地一拍桌子,所有女眷眼皮都跳了下,被左弗这一桌子拍的,心都紧了三分。

“陛下尚未有旨意出来,白氏就说这个孩子乃是储君!敢问娘娘,此言当真无不妥!白氏,你真是胆大包天!一介妇人竟敢在立储之事上多嘴多舌,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这话一出口,白氏的脸立刻白了!

是了!

天子还未下诏书,这孩子是不是储君还不好说!她这番话说的,好似这皇子已成了储君般,这要传到圣人耳里,自己能得好?!

皇后也是怔愣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道“自古立嫡立长,孙夫人虽言语不当,但也不算什么罪过,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娘娘这是妄猜圣意吗?!”

左弗脸一冷,“立储一事干系重大,乃属国政,皇后娘娘这是要违背祖训,干政吗?!”

山芷娴差点被气死!这下绷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道“大胆!左弗,你果还是不吸取教训,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

“娘娘,臣只是以事论事罢了!娘娘是要臣去宫门外将红牌上的字拓下来给您过目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皇后之尊止于内宫嫔妃,宫婢。立储乃是国之大事,娘娘议论不得,白氏更议论不得!”

“你,你,你!”

山芷娴指着左弗,气得直哆嗦。

本以为左弗得知自己生了儿子必会害怕。可哪里曾想,这人就不知什么叫害怕。自己的儿子不是储君,那谁的儿子会是储君?!而且还拿祖训来教训自己,这当真是狗胆包天!

左弗冷眼瞧着山芷娴,一字一顿道“皇后娘娘若不服,可请圣裁!”

一提到天子,山芷娴的气势立刻堕了一节,但身为国母怎可能被一个臣子喝退?

她冷着脸,死死抓着扶手道“你少拿天子压本宫!这里都女眷,今日入宫也不过是闲聊,你要这般上纲上线,那本宫少不得要教教你规矩。”

左弗勾唇,起身躬身作揖,道“是,臣愿听娘娘教诲。人是得守规矩,若是不懂规矩,有时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说心里话,看着您宫里的掌宫太监被打得皮开肉绽时,臣真是替娘娘难过。这明明不该他管的事,他非要管,还连累了娘娘的名声,引起士林非议,若不是陛下顶着压力,硬压下来,娘娘非得被这狗奴才害死不可!”

山芷娴的脸色顿时煞白!

金陵晚报的影响力之大便是她这个深宫妇人都晓得。之前折辱了左弗,若不是左弗出面安抚,自己非被那些读书人骂死不可。就这样,还有人说自己德不配位,应废云云。

而她此刻说这话……

岂不是在警告自己若是再说三道四的,下次她就不会出面了,会任由你被废!

一个左弗自然没有这么大能量,但她知道,经过这回事后,有不少小官投靠左弗,而内阁几位大臣对左弗的态度一直还算好,尤其是吕大器,曾樱,那是颇为看重左弗的。

想起朝臣请旨要天子纳妃的事,山芷娴扶着扶手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听自己娘说,以前也有人奏请天子,希望天子扩充后宫;而这回,就这阵子,这样的奏请越来越多,甚至已到了朝堂声音一致的地步,大有天子不纳新人便不罢休的架势。

本来她听了这等事只是生气,觉着这些大臣无比讨厌。可这会儿听了左弗的话,却忽然惊心。

忽然这个样子,难道,难道是针对自己的吗?

左弗望着山芷娴那张好看的脸,嘴角噙着冷笑。

当真以为这一盆洗脚水是那么好泼的?那些朝臣看她再不顺眼,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堂堂三品府尹喝你宫里太监的洗脚水,这哪里是在打她左弗的脸?这是打一干大臣的脸啊!

他们可以斗个你死我活,甚至利用你皇后,但你皇后用阉人来折辱臣子却是不行的。

文人跟阉人那是天生死对头,这点上,明朝的官是有传统的。但凡被死太监折辱的,哪怕政见不对也会抱头起来,一起针对死太监。

而且……

生下皇子就如此嚣张了,谁知你当了太后会怎么样?兔死狐悲,大家难免会有这样的感受。而且,这些文臣最是喜欢玩制衡,所以现下要求天子再纳新人不就很正常了吗?

周氏嘴角微微扬起,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说真的,这个皇后她素来都看不上眼。

这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出生,可才学却是传遍了苏州,被誉为苏州第一才女。可一个教谕之女,如何将才名传出去的?又不像他们这些勋贵大家出生,办个茶会,女眷中一传播,自然人人都知道了。

可像她家这等门第,想要传播才名也要挤得进那茶会啊。是,教谕一般都是进士出生,可光进士就够撑起门楣了吗?别开玩笑了。像苏州那等地方,成为进士只是光耀门楣的开始罢了。

所以若不是有意安排,这才名是如何传出来的?而且……

她觉得皇后容貌太艳丽,这种长相……

凡是女人看了都会心生厌恶,说好听是艳丽,说难听不就是狐媚子的脸嘛!

如今当了皇后,生了皇子,这使出来的手段也太没水平了。就这样,还想跟左弗斗?当真以为左弗是世人眼里的二愣子吗?这姑娘,她可知道,贼着呢!

场面变得安静无比,山芷娴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既害怕又觉没面子,本想羞辱左弗,没想到左弗这一将军,却是让她直接在众命妇跟前丢尽了皇后的威严。

指甲在扶手上划出痕迹,她咬着牙,每一个字就像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一样,狞笑着道“好,很好,说得真好。狗奴才不懂事,是该好好调教了。”

“娘娘说的是。”

左弗面带微笑,“恶狗咬了人,人自然不会咬回去,只会怪主人。所以,娘娘太慈悲了也不行,还是得好好调教,以免恶狗再伤人。”

山芷娴差点被左弗气死!

一些命妇低着头,有些想笑。

这位能将一群言官都骂得跳脚,皇后想在嘴上占她便宜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看来,这后宫以后到底谁当家还说不好呢。毕竟,这天子不是已意动了么?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要下旨选秀了吧?

只是……

镇国公是不是也有点太嚣张了?完全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后留不说,还这般极尽讽刺,难道当真就一点都不担心天子迁怒吗?

而且……总觉她有些变了,这样看着,当真是权臣的模样。只是听说在朝堂上倒很低调,如锯嘴葫芦,很少主动发表看法,除非是她自己主动奏请的事。

一群人各怀心思,而被左弗损了的白氏则是恨到了极点。

那逆子讨厌,相中的人也一样讨厌!这要让他们俩好了,以后家里还有她什么事?!

“禀告皇后娘娘……”

正当山芷娴尴尬不已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宫婢的声音,“高公公来了,说是陛下请镇国公去乾清宫,说有国事相商。”

“何事需要在乾清宫相商?!”

皇后终是怒到了极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陛下就不怕人说闲话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左弗是女子不假,可人家也是朝廷的官啊!陛下在自己寝宫召见臣子谈国事也是常有的事,一般大臣都会被召见的,这哪怕是天子的借口,可却并无不妥之处。

只是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却是大大不妥了!说句难听的,即便是有想法,谁又敢说出来?左弗便是当了天子枕边人,你皇后敢放个屁?

“只要娘娘没闲话,那世人也不会有闲话。”

左弗起身,躬身行了一礼,“陛下召见,臣先告退。”

说罢也不等皇后回应,便是施施然离去。

“啪!”

皇后猛地一拍桌子,气得直咬牙,“贼子大胆!”

“皇后娘娘慎言!”

刘茹娘冷着脸,“若是可以,臣妾也不想女儿抛头露面。这些年,她受的风言风语还少吗?若是可以,她也想早早嫁人,在闺阁中相夫教子,做做女红。只是为了这大明,她不得不抛头露面,三次打退清军,粉碎其南下意图,若这样的人都被娘娘称为贼子,那天下还有忠臣吗?!”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山芷娴指着刘茹娘大声呵斥道“本宫是皇后,她如此无礼,这是以下犯上,不是贼子是什么?!”

“娘娘,你该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刘茹娘敛了衣衽,跪下道“娘娘若觉臣妾有错,那便请娘娘责罚吧!”

“好,本宫成全你!来人,给本宫掌嘴!教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什么叫规矩!”

刘茹娘闭上眼,嘴角挂着冷笑,却也不辩解。

本就来者不善,躲着又有什么用?这巴掌打下来才好!

她养到这么大的女儿,打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你倒好,却想要她的命!大冬天的给人泼冷水,若不是琼州军医官被弗儿调教得好,焉知他们左家是不是要挂白条?!

谁动她女儿,她就跟谁拼命!她才不管那人是谁!是天子也给他拉下马来!

皇后放了狠话,可却无人敢上前,场面十分尴尬。

“你,你们!”

望着自己的宫人,山芷娴气得直哆嗦,“你们,你们也要反了不成?!”

“皇后娘娘。”

半晌未说话的周氏忽然道“娘娘刚生产可不宜动怒。这镇国公嘛,就是那性子,您又何必跟她计较?她那人……啧啧,这全大明的人都知道,一张嘴跟刀刃子似的,毕竟跟臣妾一样,都是武家出生,都一根筋。您贵为皇后又何必跟她这个粗野的小妮子计较?这靖国公夫人,也不是我说你,你说你们家怎么都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就不知变通变通吗?这毕竟是皇后,一国之母,即便有道理也不能如此无礼,让人看笑话。”

“是,老姐姐说的是。”

刘茹娘拜了下去,“臣妾孟浪,还请娘娘恕罪。”

恕罪?还恕什么罪?

都下不来台了,都指挥不了人了,她恕罪不恕罪打紧吗?

其他命妇见皇后尴尬,也不想让她太难堪,便纷纷出来说了几句左弗的不是,这场面才稍稍好看点。

但谁都知道,皇后今日一出炫耀的戏是唱不成了。她想示威的那个人不但没被她吓到,反是硬生生将她身为皇后的权威给撕了下来,若陛下一旦纳妃,嫔妃也再有孕,以后在这宫里怕是会很艰难。

皇后得了无趣,又气得要死,再也无心继续聊着了。很快,她便是遣散了众人,回到了后面寝殿,砸了几个杯子后,望着一地的碎片怔愣了半晌后,眼泪终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奶娘看着心疼,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道“姑娘,您这又是何苦?您以前并不是好争之人,为何现在这般啊?这都是您好胜心作祟,才过得如此痛苦啊!”

“奶娘!”

山芷娴扑进奶娘怀里,哭着道“奶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也好恨现在的自己,可,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只要一想到陛下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她,我便受不了!还有,她打了我父亲,我这个当女儿的却不能替他老人家讨回公道,阿正到现在还在扫着厕所,生生沦为笑柄,我这个姐姐贵为皇后却什么也做不了……我,我真是没用……”



第572章 激动

“娘娘,您只要不去争,坐稳这后位便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

奶娘流着眼泪道“这自古帝王无情,您又怎能以寻常人家的感情来衡量圣人呢?娘娘,听老奴劝,莫要再与那镇国公争斗了。那回在朝堂上您也看见了,言科六道的人都拿她没法,二品大员的脸说打就打,打了还没事,照样风生水起,这等人,咱们得罪不起啊!”

“我是皇后,我是皇后啊!”

山芷娴大哭,“她不过一介臣子,如何……”

“娘娘!”

奶奶悲泣道“这大明的江山是她保下来的啊……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没有她,您又如何享这皇后之尊?清军在扬州杀了那么多人,若过了江,莫说是寻常百姓了,便是一国之尊都会受欺辱,娘娘,您还不明白吗?只要北伐未成,这左家就倒不了!”

山芷娴怔住了,她茫然地望着奶娘,过了许久才道“那,那何时才北伐?”

“什么时候北伐那得看圣人。”

奶娘擦了擦眼泪,“而且若是北伐成功,左家就是如岳飞一般的人物。只要左家人安分守已,即便君王朝臣恨毒了她,也无人敢动她。”

“不想当秦桧……”

山芷娴瘫了下来,“所以这回才这多人骂我妖后吗?她,她民望竟如此高……”

“在百姓心中,左弗堪称完人。”

奶娘叹气,“老奴这些日子使了关系,跟许多人打听过了。京城百姓得知左弗要回京当府尹那高兴得跟什么一样,有些人家甚至放鞭炮庆祝。听那刘公公说……哦,他曾去过琼州。听那儿说满是高楼,琼州府将城内所有房屋铲除重建,所有百姓都分到了房子。

在那琼州,只有懒鬼才会饿肚子。只要手脚勤快,在那都可以生活得不错,而且是很不错!白米饭敞开了吃,每餐还有鱼,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肉,那儿的百姓家家户户给左弗摆长生牌位,便是鳏寡老幼都有所养。

街上那是看不到乞丐的,而且整个地方都特别干净。不光男孩可以读书,女孩也一样可以读书。在琼州,每一个满五岁的孩童都必须送到琼州府设立的小学去读书,无论男女。若是不遵守,父母是要吃官司的。

而且,不许裹足。听说,有个乡绅想给女儿裹足,那家的母亲告到琼州府,左弗让人将那乡绅的脚给裹了起来,让他在衙门走了一天。那乡绅回去后感叹,裹足之苦非常人能想象,从此再也不让家中女子裹足了。

而且她还在琼州立了条规矩女子与男儿享受同等的继承权,同等的抚养义务,女子出来做工家人不能阻拦。婆婆恶毒媳妇一样要受罚。

可以这么说,在琼州女子的心中,左弗就是她们的天,是解救她们的活菩萨!连男子在外乱搞这样的案子她都受理的!而且她在琼州开办了许多大工坊,每年上交国库的税多得吓死人,可就这样琼州府依然每年还有许多许多的银子结余,可以用来修路,造房,养孤寡者,给病重家贫者免去汤药费。

您说,她这样做,那真是万家生佛啊!谁不盼着这样的官到自己家乡来?她那民望可不光光是陛下捧出来的,那是实打实做出来的。您跟她斗气,最后吃亏的是您啊!”

奶娘叹气,“这自古以来,凡是敢为民做主的人君王都不敢将他如何。那海瑞连嘉靖爷都敢骂,您看嘉靖爷还不是放了他?且以举人之身做到高官,世人也不敢去惹他,这就是民望啊!娘娘,您与其担心她争夺您的光彩,不如想法将她嫁了。

我看您不妨做个好人。她与安顺候不是情投意合吗?您不如想法成全了他们。那白氏恨安顺候入骨,今日左弗又得罪了她,这婆婆治媳妇那是名正言顺的。哪怕白氏不能将她如何,可整日给她添添堵那也是好的。

这嫁了人,日子可就长。这一巴掌虽然不能直接打上去,可这软刀子割肉岂不是更妙?”

“本宫还要成全她?!”

山芷娴气得直哆嗦,“她这样的东西就该配个烂货!!”

“那也要陛下同意才行。”

奶娘道“如今整个金陵城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了,陛下再拖着也不行了。娘娘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他们,也好像陛下展示您的大度。届时,左弗若再不识趣,陛下也只会觉得她刁蛮任性,而不是娘娘的不是。”

“是啊。”

掌宫嬷嬷见奶娘将话讲到这份上了,便也道“对付左弗这样的人不能硬来。娘娘也不用气馁,那白氏也不是个善茬,让她去磋磨左弗最好不过!有民望护体怕什么?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将她的名声都毁了,待北伐一成功,便是她左家覆灭之时!”

山芷娴沉默了好一会儿,过了半晌才擦了擦眼泪,冷笑道“说的对!她不是名声好吗?!本宫非要将她这名声给扒拉下来,看她到时如何自处于人前!”

且不说皇后这边是怎么谋算左弗的,再说左弗出了坤宁宫,坐上肩辇去了乾清宫。待一番禀报后,入了殿,发现几个阁老以及一些重臣都在。

她微微蹙眉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左弗上前行礼,朱慈烺让人给她搬了绣墩,坐下后,朱慈烺才道“爱卿从皇后那来的吧?皇后可有为难你?”

“回陛下,皇后娘娘慈爱大方不曾为难臣。”

朱慈烺点点头,“为人子女者眼见父母受难,难免激动,你莫往心里去。”

“陛下言重了。父母者纵使有错,子女眼见父母受难,亦难有理性,皇后又贵为国母,臣又岂会生怨恨之心?”

朱慈烺点点头,话锋一转,道“这时唤你前来不为别的,是为了选秀一事。”

他望着左弗,见她明亮的眼里毫无波澜,心头涌上难以抑制的失落。

果然……

她从来都是不在乎的吧……

无论是自己迎娶皇后,还是现在要选秀,她都是无动于衷。在迎娶皇后时,将消息传达给她后,他也曾幻想过,若是她撒泼闹事阻止自己迎娶皇后,或许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娶她为后。

一个满心都是丈夫的人又怎会背叛自己呢?可她没有。

这么多年了,从年少时,她待自己极好,可在这些好里,他感受不到一点点与自己相似的感情。

或许……

也曾有吧。

只是不如自己那样浓烈,所以才可以轻易地又喜欢上另一个人。又或许,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所以也从来不在乎这些。

“陛下,这等事有几位阁老参详就好了,臣不懂这些的。”

“左大人此言差矣。”

钱谦益道“为防劳民伤财,我大明从很久前选秀便只从京畿以及京畿附近之地选取了。你身为应天府府尹,这等事哪怕不懂也是要学着做起来的,毕竟这秀女的人选大多是要从你所管辖的范围内选取。”

钱谦益摸着胡须,笑着道“莫要怕,不懂问就是了。另外,我等刚刚与陛下商量,这回陛下喜得麒麟儿,打算今年开恩科,以示天家与民同乐之意。”

左弗点点头,“王朝后继有人,的确是国祚昌盛之像,开一科恩科遴选人才方不辜负上苍美意。”

“正是如此。”

钱谦益笑着道“我等刚与陛下商量了。你那科学之法虽非我儒家学问,但于民生实用上大有裨益。我大明以往太过墨守成规,才酿成今日之祸。所以,应摒除成见,就如你师门那位大贤说的那样,只要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此言初听来虽功利,可仔细琢磨却透着实心办事。我大明能说会道的人太多了,像左大人这样实心办事,能办好事的人却不多。所以此次恩科,我们打算加入你科学一门的考核。如算学,天文地理以及格物等。”

左弗的呼吸一下就急促了,她瞪大眼,下意识望向朱慈烺,见他笑着冲自己点头,她激动得站了起来,连连拱手作揖,“陛下,钱阁老此言当真?!真要将科学纳入科举?”

“不错!”

朱慈烺道“昔年在江东门朕看着你用科学之道造肥皂,提炼白糖,粗盐变细盐,看着你用这些学问一点点改善军户们的生活,再眼看着常州,琼州这些年的繁荣,所以思前想后便觉只靠文章是搞不好民生的。

朕记得你昔年说过,民生乃是国家的根基,民生稳则国强。这些年朕看下来,觉着是时候将科学一门纳入科举了。你办的那些学院中多有精通此道的学子,若给他们机会,朕想大明每一个地方就都能如琼州那样繁华了。”

左弗立刻明白了朱慈烺的用意。

这大儒为何受世人尊重?除了学问外,便是门生特多。而她办的那些学校,那些学子只知道感念她左弗却不知君王,长期下去于王朝统治必然是不利的。

这将科学纳入科举怕是有收买人心的意思在里面

不过……

这些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科学终于能正式的走入古代官员考核中,这对科学的推广至关重要。

科学的力量是无穷的,一旦发扬起来,不是一个人的意志就能阻挡的!所以哪怕知道朱慈烺别有用心,可左弗依然很激动,她跪了下来,伸手交叉拜下,行了一个无比端正的大礼后,才道“臣,替常州,琼州诸学子谢陛下隆恩!陛下今日之举必将载入史册,来日我华夏子孙定会对您的丰功伟业赞叹不已!”

钱谦益等人诧异。

左弗虽说性子刚直,但其实相处这么久了,他们看不透这人。别看她直爽得很,可总觉她心底藏得秘密很多。

而且,能让此人激动的事不多。哪怕加官进爵,别人得高兴疯了的事搁到她身上却是反应平常,看不出她有多高兴。

可这回……

他们忽然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情绪。那种激动,那种兴奋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对君王的感激也是发自内心的。难道那科学当真有这么神奇吗?

是的,科学的神奇他们已见识到了,可仅仅只是造点东西出来便能让后世子孙感激赞叹不尽?

朱慈烺也很意外。

加官进爵她都未如此高兴,仅仅是将科学纳入科举便如此激动?这样失态的她他还是头次见过。

他见过她因悲愤而暴起,也见过她因扬州大屠杀而垂泪的。可他所见过的她的失态里从来没有一件是与喜悦相关的。

而现在,她因着这件事而狂喜不已,那么……

那个科学到底会带着这个世界走向何方呢?

曾樱与吕大器摸着胡须,笑着看着左弗。能争取到这结果并不容易,哪怕君王也觉此事是好事,但要冲开层层阻力却需要内阁付出极大的心力与朝臣周旋。

如今大势已定,也终可将此事对外人言,他们也是欣喜不已的。比起钱谦益,他们的官场之路也并不顺遂,几次几落,见多了底层百姓的困苦,所以当发现科学能改变这一切时,他们是极力支持这件事的。

民生的改变还不足以让人称道吗?还不足以让后世子孙感激吗?足矣了!人活着就求一口饭而已,普通小民没有那么多抱负与理想,他们只求国家安定,没有盘剥,能吃饱穿暖。

谁能做到,谁就是圣人。

“很少见爱卿如此激动,这科学当真就那么厉害?”

左弗用力点头,“陛下,你想天上之电都能为人所用,这是何等伟大的力量?臣在琼州五年,前三年都是造水坝,利用水力发电。一旦通了电,生产力就会大大提高。想要获得太平盛世,彻底解决百姓温饱,就要提高生产力,将农人从农田解放出来。而这一切都离不开科学。

臣做过推演,一旦全国都开展这门学科,那二十年这世道就会大变样,届时必能创造出一个人人能吃饱饭的世界来!科学,是没有尽头的,我现在学到的掌握的也只是皮毛中的皮毛。可就这点皮毛就能让琼州那样穷的地方大变样,陛下,您想想,若是将科学纳入科举中,未来每一个地方都将像琼州一样,后世子孙怎能不感激您?”



第573章 钱阁老的算盘

朱慈烺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将这诧异心思收敛起来,他略一思忖,道“虽不知未来到底会如何,但仅看常州琼州的发展朕也愿做这尝试。今日唤你来,一是为选秀之事,二便是想让你为考官。”

见左弗眼露诧异,他抿嘴笑了笑道“虽你说科学无尽头,你只懂皮毛,这就这点皮毛,这世上也唯有你是最精通的。你手下那几个学子这回也让他们参加吧。”

“可陛下……让我批阅自己学生的卷子,这怕会引起非议吧?”

“朕也略略了解过科学,其他不是很懂,但算学经人讲解后还是能懂的。就眼下来看,科学其实是有标准答案的不是吗?不像道德文章,两说都可。”

“科学并无标准答案,只能说在眼下这阶段,我们研究出来的结果可以为答案。”

左弗想起自己穿越前还未解开的无数科学谜团便是忍不住感叹道“宇宙与万物的规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摸清的,越是研究科学便越是感觉自己渺小,穷尽一生之力也无法真正触碰到科学的真谛。难怪师门中的先辈说,科学是真正意义上的学无止境,永远有接不完的谜题,永远也不会有标准答案。”

“其实老夫一直有一疑问。”

曾樱道“这科学如此神奇为何你师门却不为世人所知?”

顿了下又道“毕竟这于民生国事上大有裨益。如此显学,却是默默无闻,若不是你出世,还无人知晓这门学问。”

话音落,殿内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左弗,包括朱慈烺。

对此,左弗早准备了一套说辞。

“若真较真出来,其实我师门学问早已问世,曾一度与儒家并称为显学。”

钱谦益等人蹙眉。

其实他们早就察觉到了。左弗的思想,左弗所展现出来的东西都与墨家有关。

儒家讲中庸,可墨家却是讲辩证与实用的。今日从她口中得到证实后,他们反而是松了口气。

虽非儒家学问,可差点经历过亡国之痛的人却顾不上这么多了。更别提,左弗虽是精通墨家之学,可却从未起什么学派之争。不但未起学派之争,反而在她的学堂里,儒家之学一样是要学的。

虽然对儒家的解读与他们有些不同,可毕竟还是圣人学说。用她的话讲,儒学规范人们的行为,获得精神的平和,乃是修身养性之学。

而科学是入世之学,是实用之学,两者相辅相成,看看琼州常州,便觉此法可行。

而且,大明祖宗之地还沦陷在敌手,再这样无止境的内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左弗在朝堂的根基太薄弱了一些,若是让她主持一场科举,那对于参加这场科举的学子来说那便是座师了。

座师对于一个读书人的仕途影响是巨大的,这将形成天然的官场关系。钱谦益就琢磨着,君王猜忌臣子虽是常有之事,但左弗毕竟不是王莽之流,且能力出众,自己眼见着躯体老迈,再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怎么着也将她再往上推一推,以形成对君王的制衡。

是的,对于这些文臣来说,太过强势的君王也不是他们愿意见到的。千百年的实践总结,所有文人都有一个概念君王权利过大于国并无利,于臣那就更没有了。

眼看着自己身躯老迈,再也干不动了,钱谦益觉着是该挑一个能制衡天子的人了。

天子少年失怙,性情乖戾,疑心重,长此以往非朝臣家国之福。太过刻薄的君王能令臣子惧,但忠诚就别提了。

而对于他来说,他想名垂青史的话,就必须借着如今大好局面将大明的局势彻底扭转过来。

人活到他这份上,权利财富都有了,再求生前名那已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所能求的便只有身后名。

哪一个文臣不想谥号配“文”,哪一个文臣不想青史留名,被视为中兴之臣?到了那时候,哪怕朱天子家的王朝灭了,可他钱谦益依然是后世子孙心中的一座丰碑!

而左弗将来下场如何,他不敢妄断。但名留青史那是绝对的!这般如岳飞一般的人物,那将来都是要坐在庙宇里,配享香火的,青史留名那是一定的!

他现在帮左弗一把,将来还不得留一个“识人善用”的美名?

“爱卿所学竟是脱胎于墨家吗?”

朱慈烺蹙眉,“你师父乃是道门中人,如何会习得墨家之学?且墨家名篇多有失传,你们又是如何保留的?”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师门先辈无上进之道,便隐归山林潜心学问。可他们并不是不入世,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曾有你师门之人入世?”

钱谦益等人惊愕,“是谁?”

“沈括便是。”

左弗满嘴跑火车,“郦道元,王祯,袁天罡,僧一行,孙思邈,苏颂……”

眼见着这些人眼睛越瞪越大,左弗的嘴角也越扬越上。

牛皮不怕吹,吹得越大越好,吓死你们!

“还有那华佗也是。只是华佗下场不好,所以许多人都引以为鉴,不敢再招摇。”

“华佗……华佗……”

钱谦益喃喃念着,忽然瞪大眼,惊呼“难道昔年华佗真能开人脑而保人不死?!且能去除腐病?!”

“是手术就会有风险。不过我想以华老前辈的医术,应是能治好曹操的。”

左弗叹息,“但他的遇难也让师门中人看清一个事实学问虽好却不一定适用于世。曹操杀的不是华佗,杀的是千百年来医学的进步。

从此后,再也无人敢深入研究医术,更不敢想法整治,因风险太大了。遇上平民,可能要吃官司;遇上权贵,开口说句话遭人怀疑,还未看病便死了。所以,师门训诫,即便入世亦不可满嘴胡言乱语,应见机行事。”

“那如今?”

“如今师门凋零,只剩下我与师父了。”

左弗望着朱慈烺道“师父说他是没有天赋的,太师父教的东西他怎么也学不会,只入了个门,上到初中的东西就听不懂了。所以太师父让他下山寻找可传授的人,偏偏就遇上我了。

我当日只是假死,师父用一手人工呼吸硬是将我救了回来。醒来后,我深感科学神奇便拜入师父门下。我师父说,不求科学与儒学相争,只望此于民有利之事能得以传承,如此也不负师门先贤心血付出和师门的养育之恩。“

朱慈烺点点头,“爱卿所为也受我儒家影响,所办学院亦不忘儒学,这样很好。学问就是学问,不用分你家我家,能为民谋福利便是好的。”

顿了下又道“这事你回去好好琢磨,朕三次下旨,宋应星总算答应出仕了,不日就要到达京城。待他来后,朕会授予他工部尚书一职……”

他望向曾樱,“曾爱卿年岁已高,真无力再兼任工部尚书一职。若不是朕再三挽留,这会儿他应已回家颐养天年。说来都是朕这天子无用,几位爱卿须发皆白,本应在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可偏偏因朕无能,而不得不将他们强留于此……”

“陛下此言臣等惶恐。”

几个老头儿跪了下来,感动地道“我等不敢比诸葛孔明,但也愿为陛下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爱卿们快快请起。尔等皆已是古来稀之岁,便是吕爱卿今年也是六十有七了吧?”

“陛下记得清楚,臣今年正好六十七了。”

成克巩与左弗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这个两个平日都没什么交际的人这会儿却是会心笑了笑。

这殿内,除了朱慈烺,便属他俩最稚嫩了。而且,都是刚刚入京没多久的京官菜鸟,两个都还很有名声,而且都不是什么好名。

成克巩因为人肃穆,总是被诸官员背后骂,而左弗……那就不用提了,简直是乡绅官吏的眼中钉肉中刺,被人恨得不要不要的。这会儿见其他几个阁老与君王感人的互动,不知为何,二人却觉有些想笑。

成克巩在未见左弗前对左弗印象也不好。不过在看了她的述职报告,再看她这些日子在京城做的事,对她印象倒是大为改观。而为维护法纪硬刚天子一事更是让他对左弗大大改观,对她欣赏不已。

在他看来,不能维护法纪,还糊弄君王的那才是大大的坏,是蠢货,是卑鄙小人!像左弗这样有能力还正直的,哪管女人男人,下次若给他举荐官员的机会,他一定要把左弗要到吏部来。

这样的人只管理地方太浪费了,应该来管官吏,琼州那些庸官都能被她整顿后,还怕整顿不好其他官?狠狠整顿下,他不信这大明的天不能清朗起来!

那边你来我往的感动完了,左弗等几个老头把眼泪擦了,这才问道“陛下,宋先生何时能到京城?”

“哦?看来爱卿对他也颇为熟悉啊。”

“我识先生,先生不识我。”

“那不见得……宋爱卿对你也是颇为推崇啊。说实话,若不是因为你,朕还未必能请得他。他看了你编写的教材,惊为天人,其实早想与你结交了。这回他来后,你便与他一起准备这回科举科学部分的试卷,届时你为科学一门主考,他为副考官。莫要推辞,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毕竟宋先生所学跟你还是有些不同的。”

左弗想了下,点点头,作揖行礼,“臣定不负皇恩。”

从乾清宫出来,一打听,得知皇后那边已经散了,刘茹娘也回去了便也坐上了肩辇,与几位阁老告别后,出宫去了。

朱慈烺本要留她与几个阁老用膳,不过皇后那边来人传说,说小皇子哭闹,这御膳便也是吃不上了。

皇子是不是哭闹左弗不知,不过多半又是皇后使得借口。听高庸说,这孩子生下来后,陛下只要一日不去,皇子就会哭闹。这话的意思已是明白不过,是指皇后借子邀宠,经常耍这手段。

高庸说这话给她听她也不知什么意思。皇后用什么手段吸引朱慈烺去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早已放下了,现在听来情绪也不会再有任何波动。

用就用呗,用了才好。说实话,她可不想留下跟天子阁老吃饭,吃得一点不畅快不说,还心累,还不如在路边吃完小馄饨来得欢实呢。

到了宫门口,下了肩辇,在宫门前等候多时的左贵立刻上前,“大姑娘,您出来啦?”

左弗蹙眉,望着左贵道“说过多少次了?不用在宫门前等,站着不累吗?不是给了你钱吗?让你在附近茶馆等着。你家那位比你大三岁,可心疼你得紧,要累坏了可不是要恨死我?”

“她敢!”

左贵瞪大眼,“反了天了,那婆娘敢恨您,小的休了她!”

“噗。”

椿芽忍不住发出一声笑,“就你那怂恿还敢跟你媳妇顶缸?大姑娘心疼你才这么说的,你还真当自己是大丈夫了。”

“你们别看我这样,我那是在外面给她些面子,毕竟是娘们。”

“就会耍嘴皮子。”

左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怕媳妇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跟你说,这怕媳妇的男人啊一辈子都会顺遂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行了,不说这个了,以后都在附近的茶馆等着,我自会过去找你的。”

“我之前都在茶馆里,可我见尹姑娘都出来,您还没出来,我就急了,这才过来看看的。”

左贵说着便是将车拉过来,“大姑娘,车套来了,您快上车吧。”

“不了,我坐了大半天,想走一会儿,不然这浑身不舒坦。”

“嗳!”

左贵应了一声,牵着马,拉着车,便随着左弗后头走了起来。

南京城这些日子的变化很大,虽然改造还未完成,可因着道路的重新修缮,违建老屋的拆除,现在看起来已是干净许多,比她刚上任时好多了,城里也因着实行严格的管理而变得井井有条。

那些敢在大街上随地乱扔垃圾的都被木二等人抓了起来,因着有山敏正的例子在前,那些犯了事的勋贵子弟不敢反抗,只好捏着鼻子接受罚款,生怕一个反抗引来女魔头的怒火,打一顿事小,要也去扫厕所,那可丢人丢大了!

这魔头,还是不要招惹得好,皇后爹都敢打,打他们还不是跟闹着玩似的?



第574章 妙不可言

主仆一行,所过之处皆有人注目。许多认识左弗的百姓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跟左弗问好。

而那些不认识左弗的也会停下手中的活,跟随众人一同跟左弗问安。

这身行头,整个南京城够资格穿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而女子穿蟒袍的,即便他们不认识左弗,见了这身行头也能立刻猜出来者的身份。

城内的道路已整修过,违建,危房,棚户区也被拆除,如今正在盖新房。虽施工现场总显得乱糟糟的,但却能感受到整个城市焕发的生机。

道路两边也画了线,在官府划定的区域内,小摊贩亦可行商,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所以,莫看这儿小摊贩集中,可却是异常干净。而小摊贩们也比较自觉,知道府尹大人将他们集中这儿是给了他们一口饭吃,还能形成集市效应,所以他们也尽量将摊位以及周边卫生收拾干净,不让府尹大人难做。

都知府尹大人极爱干净,虽说这规矩是重了点,但比起以往官府的盘剥,规矩重总比被盘剥好。

这会儿见左弗走过来,一群小摊贩全过来打招呼,还有人拿出热腾腾的蒸糕请左弗吃。

左弗也没客气。在基层做了多年,她很了解这些百姓的心思,若吃了他们的东西,他们也会感到高兴,还能形成品牌效应,可以让他们多赚些钱。

笑呵呵地将一块蒸糕吃掉,然后便是询问起大家的生意以及现在的生活。

小摊贩们七嘴八舌的讲着生活的变化,讲着以前的日子,虽是吵杂,可却能感觉到人间烟火的温暖。

这些人的眼神终于不像她刚来时那样麻木了。生活只要有奔头,法律只要能严格执行,官府尽量保证百姓的公正,那么日子就会好过起来的。

听完大家的说道,左弗点点头,道“虽是小生意可也要诚信为本,卖的东西要对得起出的价钱,掺水这等事不可做,坏了自己口碑,以后生意就不好做了。”

小摊贩们连连称是。其实这年头因着传播渠道极少,一家店的生意好坏全靠口口相传,所以这会儿的人做生意反而很诚信实在,那等掺水卖假货的人是极少的。

古人重名声,重承诺,就这点上,左弗感觉比后世强许多。所以在她融入这世界后,曾经对儒学嗤之以鼻的她开始重新研究那些儒家经典,然后发现,其实精华还是很多的,只是有些人借着儒学的皮子行王霸之道,故意曲解圣贤的意思。

这等事做起来其实不难,毕竟古代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怎么断文就成了可做的文章。

与一群小摊贩告别后,左弗又继续前进。这等事做来也不觉突兀,事实是,在琼州为官的日子里,这是她每天必进行的工作。

有人会说,这太浪费时间了。但在这法制概念尚未形成,极度崇尚权威的时代里,左弗觉得这个时间是必须要花的。

就是要对一众官吏形成心理上的威慑,他们的上司可是天天要巡城的,不要盘剥欺压小民,犯了规矩一样要受罚。

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府衙附近。府城隍庙就在府衙附近,左弗便顺脚进去了。

民众见到左弗也不觉奇怪。这位大人天天都要巡城的,这城隍庙人多,这大人也是时常会过来巡视的。

一群人行了礼,左弗示意他们随意后,便是随意转了起来。哪里晓得走了没几步却发现这儿多了一个算命摊子,这引起了她的注意。

要知道这地方虽是官家的,可在里面做事的人那都是有背景的。这算命的跑来这儿也不算稀奇,只要愿舍得花几个钱也不是不让进来。只是占据了这么好的位置,难道又是有什么牛逼亲戚的背景?

说实话,左弗本也想对这里进行打击的,但考虑到古人的科学观尚未形成,所以便暂时未对这儿的算命摊子进行整顿,只是定期过来“训示”一番,警告他们不要以此行骗人勾当,给点希望是可以的,但想以此来恐吓民众骗取巨额钱财,那就不行了。

毕竟民众生活不易,总要找些安慰,所以留着你们也就当你们是希望树,不要太过了。

所以这会儿来了个新人,还占据这么好的位置,左弗必是要过来看看。

“这位贵人。”

见左弗过来,算命先生起身行礼,“贵人,贵人,贵不可言啊!”

“噗!”

左贵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还用你说?这天下能穿金织蟒袍的又有几人?穿上的自然都是贵不可言!”

左弗望着算命先生,也不言语,任由左贵说道。

“这位小哥说的是,老夫这是赞叹,而不是算命。”

被左贵呛了,这位也不生气,反是摸着自己的山羊须,笑呵呵地道“金织蟒袍穿在身,又为女儿家,这天下能这般打扮的唯有镇国公一人。”

他说着便是行礼,“小人给国公爷请安。”

“免了吧。”

左弗摆摆手,“你是新来的?这儿的规矩可懂?”

“懂,懂,庙祝有关照过大人的规矩,小人不敢乱了大人的规矩。”

“如此便好。”

左弗点点头,“不知先生从何而来?”

算命先生一笑,“小人来处不足挂齿。倒是大人您的来处妙不可言啊!”

左弗一愣,可随即冷笑,“先生,我左弗不信命,您就不用将您那套用我身上了。”

“非也,非也。”

左弗冷了脸,可这位却依然不慌不忙,拈着自己那胡须摇头晃脑地道“三分是命,三分为运,剩下那四分乃是人间德行。大人造福于民,抵御鞑虏,功在千秋,前世必不是凡人……”

什么鬼?

完全在鬼扯嘛!自己居然还被吓了一跳,这些人察言观色,收集情报并利用情报的能力果然不一般。

“如大人这般自是贵不可言之命格。只是小人今日说您贵不可言可不是在说您的官运,而是在说您的姻缘。”

“难道我家大姑娘好事将近?”

春雨急吼吼地道“那妙人儿在哪?”

“春雨!”

椿芽一瞪眼,“你跟着大姑娘这么久,也学了大姑娘的本事,怎么还信这个?大姑娘,我看此人满嘴胡言,您这命格高着,哪里轮得他来算?!他算得起嘛!”

“嗳,这位娘子,您这话就不对了。”

山羊胡笑眯眯地道“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但我等算命之人可不就是来点播人的吗?”

“真是有趣。”

左弗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有人敢给我算命。那你倒说说,我这姻缘贵在何处?”

“大人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本就是贵不可言的面相。只是您婚姻大事略有不顺遂,早嫁是不可能的。但您这不能早嫁,那都是上天有安排。

您这未来的夫婿不但出生好,还有钱有权。最关键的,在外他是大丈夫,可回家就是您的小丈夫,那真真是将您捧手里怕摔着,含嘴里怕化了,起风了怕您晾着,出太阳了怕您晒着,您说您这姻缘是不是贵不可言?”

“噗,满嘴鬼扯。”

左弗摇摇头,“罢了,本官不问你来处了。只是有一点,不可太过了,这百姓生活困苦,需要有点希望,你明白本官的意思么?付出小小善意获取点钱财不为过,但若是……”

声音陡然冷了起来,“以此作文章,讹取钱财,本官必不饶你!”

“小人谨遵大人教诲!不过小人还是要说,大人,您今日若遇上身穿白衣的公子可一定要上前结交啊,那就是你命定中人!”

神经病!

左弗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了。

上辈子影视剧里带仙气气质的公子都穿一身白,可在这真实的古代世界里,穿一身白的不是家里死人了就是唱戏的,或者干脆就是神经病。

按他这话说,自己今天遇上个白衣公子是命定中人,那岂不是说她的命定中人不是神经病,就是唱戏的,或者干脆家里今天死了人?毛病吧!虽然她不歧视唱戏的,但在这现实生活里,她便是想找个唱戏的嫁了那都是不能!

撇撇嘴,翻着白眼离开了。

出了城隍庙,也走累了,回府去换了便服,道“今个儿回家住去吧。”

也不用什么打点,她家离着这儿并不远,坐上马车也就几分钟的路程。

车马行得快,很快就到了家门口。左大迎了上来,连连拱手作揖,“大姑娘回来了?您快进屋瞧瞧吧。”

“怎么了?”

左弗一蹙眉,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忙要进去。哪里左大却是笑个不停,“哎哟,大姑娘,您可快进去瞧瞧,今个儿老爷请了人来唱戏,这安顺候刚刚来寻您,见您还未回家,便说自己也善南戏,这便将那戏子的衣服给穿上了,这会儿正在演白兔记,说到那李文奎去世,这守灵场上三娘那哥嫂心起歹念,欲将有瓜精作祟的瓜园让刘知远去看守。”

他说着便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安顺候可真逗,那一身贵气哪里演得来刘知远?可就这样,他还拼命演着,可将太夫人与老太爷给逗得乐死了,一屋子的奴仆也笑个不停,老爷都忍不住直拍手哩!”

“这人是要做什么?”

左弗嘀咕了声,“彩衣娱亲?可我的爷爷奶奶跟他有什么关系?”

“大姑娘。”

春雨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左大说这会儿正演到灵堂三娘哥嫂起歹心,这会儿安顺候是不是穿着一身白衣?”

说着又挤了挤眼睛。这下可好,本就不大的眼睛这会儿直接看不见了,可脸上却还挂着那神秘的表情。

左弗在她脑门上拍了下,“鬼扯的东西你也信?!走,跟我进去瞧瞧,看看他在捣什么鬼!”

进了屋,直奔花园而去。这座府邸是天子赏赐的,以前就是贵人儿住的,这花园里自也搭建了小戏台子。这平时,左大友也会请人回来唱戏。他倒不是特别热衷这个,只是为了让爷爷奶奶解闷罢了。

还未走近花园便听到咿呀声传来,而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阵阵的笑声。

左弗走近戏台,还未定眼瞧呢,便听春雨激动的声音响起,“命定之人!他,他一身白衣!”

左弗打眼一瞧,呵,有趣了,还真是一身白衣,这会儿正在那咿呀哟喂地唱着。

“弗儿回来了?”

老太太眼尖,见到花丛后的左弗笑着招手,“快,快来看皮猴,这可逗死人了。”

左弗来到老祖母跟前,躬身行礼,“弗儿给祖母请安。”

顿了顿又给祖父父母请安,待礼毕后,便望向台上,目光与孙训珽触及,那人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十分投入地演出了。

这人……

乐器玩得不错,可这戏唱的……

实在不咋滴。

话说此人声音一直是略带沙哑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烟嗓,就这声音吧,唱这南戏着实有些不对味,太粗嘎了。若是演个猛张飞,或许还差不多……

据说张飞是美男子,只是性子暴躁了些,所以这人演张飞倒合适。

将他在心里埋汰了一番,便也是坐下来陪着亲人一起看。没法啊,大家看得这么乐,就算不好听也不能扫大家兴致不是?

只是春雨这妮子像中了魔似的,在耳边一直小声嘀咕。

“这外面大丈夫,在家小丈夫,说的可不就是安顺候吗?有钱有权,在外凶得很,可见了姑娘您便是温顺如猫,姑娘,这就是命定之人啊。”

“看戏!”

左弗瞪了她一眼,“你的脑子哪里去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今天遇上个算命的说会遇见穿白衣的,这会儿就遇上了?你就不觉这里面有股阴谋的味道?”

“哪里有什么阴谋?”

春雨小声嘀咕道“姑娘总是想太多,依奴婢看,这就是缘分天定。再说,侯爷对您真真是极好的,总是隔三差五的给您送好吃的,还每日给您写纸条,姑娘若没心思,何必将那些纸条都收起来?”

“什么纸条啊?”

老太太忽然回过头来,“你们在嘀咕什么?”

“没,没什么。”

春雨吓了一跳,忙道“就,就是在说安顺候人好,这样的勋贵子弟竟能为了姑娘放下架子,做彩衣娱亲的事。”

“嗯,这孩子是个好的。”

老太太点头,“耍个心思也让你明明白白的,你家这姑娘我怎么着也得弄进家门当媳妇去……”



第575章 花语

“祖母也觉此寮不安好心么?”

左弗轻笑,“这世上除了父母亲人,谁会对你无缘无故地好?善行溢美之下必有所图。”

“这不明摆着的吗?”

老祖母咧着嘴直笑,“这小子缠了你多年,在你打不开局面,这会儿是想从我们几个老家伙身上下手。啧啧,这娶个媳妇愿意花这心思,宝贝囡囡儿,就不考虑考虑?”

“祖母,我现在这样过得不好吗?”

左弗耸肩,“我现在过得多潇洒多自在,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也不用守着那多规矩,多好。”

“是是是。”

老祖母用力点头,“只是你娘和你爹可不这么想,他们可都盼着抱外孙呢。”

顿了下又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愚痴啊!”

左弗差点笑了出来。

老太太这些年在南京倒也没闲着,见着小叔学认字,她也跟着学,这学着学着,学问都比叔叔好了,而且喜佛学,这一声愚痴真是总结到位。

对于结婚这事左弗倒也不排斥,两辈子都没当过新娘,要说对爱情没点憧憬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来到这时代,想找到能接受自己的人实在也太难了。

毕竟三观不同,硬是捏在一起生活那也不容易。而且,这年头嫁给人家当媳妇那可不是嫁给一个人,而是嫁给一群人。

新媳妇进家门得看着婆婆脸色行事,家里的亲戚也不能得罪了,不然家里非得搞得鸡飞狗跳不成。

左弗虽也不怕别人作,但自己这脾气要让古代这些人看得顺眼怕是很难。就这样嫁人了,估计矛盾少不了,天天作,那也累得慌。

所以现在自由自在得多好?混到这份上了,还怕自己以后老了没人管吗?

想到这里便是连连点头,也学着老太太的口气叹了声,“愚痴啊!”

“讨债鬼!”

祖母瞪了瞪她,她吐了吐舌头,而那边的刘茹娘已不断在朝她发射眼刀了,那模样像是要吃了她。

左弗嘿嘿嘿笑着,做着鬼脸,气得刘茹娘白眼直翻。

孩子大了,不听话了啊……

老母亲有些伤感。

这孩子咋就有那么多大逆不道的想法呢?这侯爷多好啊,两人相处不也挺愉快吗?还不知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抱上外孙呢,唉!

众人笑够了,孙训珽也演够了,从台上走下来的他依旧还穿着那身戏服,看着春雨两眼直冒星星。

这就是命定中人啊!

这样一看,侯爷果是英俊不凡。再琢磨琢磨他跟姑娘的相识过程,可不就是缘分天定吗?这个阻碍,那个阻碍的,等到最后,最合适的人就只剩下了侯爷,这难道还不是缘分吗?

春雨眼里冒星星,虽然打定主意终身不嫁,可姑娘嘛,对于缘分这些事总是特别感兴趣。

一双细小眼睛现在明亮极了,满满透着八卦,恨不能将孙训珽拉来,问问,为啥今天想起来唱戏?而且还偏偏穿上了一身素白?

“回来了?”

他走向她,神情倒是很自然,那口气也好似是这家里一份子似的。

“今日可有人为难你?”

左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嗓子又不好听,故意细声细气的,听着怪瘆人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话音才落,刘茹娘同志就跳出来批评左弗了,“一点礼数也不懂。”

“这样说话怎么了?”

左大友不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左大友!”

刘茹娘瞪大眼,凶光四射,磨着牙道“我看这天气好,这书房的书也该拿出来晒晒了,你晚上就先整理下吧。”

又来威胁老夫!

左大友也瞪着眼,可望着刘茹娘眼里的凶光,他的气势很快就矮了下去,只得诺诺道“那,那啥该开饭了吧?”

“对,对。”

见左大友识趣,刘茹娘脸上又立刻绽出了花,“稚圭啊,你难得来,留在这儿吃饭啊!容我先去厨房看看,弗儿,你陪着侯爷在花园走走。这天气暖和了,花园里的花也都开了,你带侯爷看看。”

说着便是冲着老祖父与祖母挤眼睛,老太太呵呵一笑,道“侯爷,这花园里的花许多都是弗儿弄的,许多品种都是其他人家没有的,倒也算我这家里一景。正好,离着吃饭还要一会儿,侯爷就赏老婆子一个脸,先赏赏这花儿如何?”

“恭谨不如从命。”

孙训珽行了一礼,“多谢夫人,老夫人款待。”

“都家常菜。”

左奎乐呵呵地道“以后你可常来啊,老头子就喜欢你这样直爽的人。”

孙训珽直爽?爷爷,你眼睛没问题吧?

这都发生什么了?就穿上戏服唱了出就把家人的心都收服了?连自己爷爷也向着他了?自己爹也服软了?

一群人撤退得快,很快戏台子前就只剩下了左弗,孙训珽以及各自的仆人。

左弗望着快速撤场的长辈,心中小人宽面条。

果然,只要家中女儿到了一定年岁就都会想着法儿的给嫁出去吧?幸好是古代。这要搁现代,估计自己这娘能给自己安排上几百场相亲吧?

她上辈子有个同事就是这样被她麻麻折腾的,一年相亲了102次,据说最多一次,一天看了六个人,就跟赶片场似的,那同事都崩溃了。

她感觉自己这老妈搁现代一定也会如此疯狂的。

无奈地朝孙训珽道“你别白费心思了,早点找个人娶了,我是不打算嫁人的。”

顿了下又蹙眉道“还有,别做那些无聊的事。如此拙劣的手段,你觉我会上当?”

“呵呵,我就知道骗不过你。”

他倒坦诚,笑嘻嘻地道“不过我这人嘛,最不怕失败了。这行不行的,总得试试,要不行,我下回再换个法子。”

说着就摸着下巴道“不过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你这脑子到底什么做的?我这可是冥思苦想了几晚上的,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我看你头发好得很,没秃啊。”

左弗翻了个白眼,“你忘了?我是科学门徒,最不信神神鬼鬼这些东西。这等无聊的事亏你想得出来,我若信了,还不得被你笑一辈子?”

“哎呀,你这女子好无聊啊。”

他撇嘴,“我这翻了多少话本,想了多少个夜晚的妙计竟被你一眼看穿,无趣,无趣。”

“啊?”

春雨傻眼,“都是您安排的?”

“我早跟你说了。”

左弗望着春雨那失望的表情,在她脑门上轻拍了下,道“这等事不能信。忽然冒出个陌生脸孔占了城隍庙最好的位置,若不是有人故意安排便是城隍显灵了。”

“什么嘛!”

春雨气得跺脚,“侯爷,您怎么能算计我家姑娘?!您,您,您这太卑鄙了!”

“哎呀,春雨姑娘,你这话可不好听了啊。”

孙训珽一脸“委屈”,“又一年过去了,我这都三十有三了,天天被人说老光棍,我这,我这不也是被逼得没法了吗?”

“谁让您不娶的!”

春雨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欺骗,气鼓鼓地道“我家姑娘又没让您等她!耍这等诡计,卑鄙!”

“我也想啊,我这不是犯贱吗?唉!”

孙训珽摇着头,“没办法,遇上了,就是忘不了你家姑娘啊!”

“你还要不要脸?!”

虽他语带调侃,可不知为何,当着这多人说出这等话来,却是有些脸红。

她瞪着他,“你再胡吣,撕了你嘴!”

“你撕吧,你撕吧。”

他凑上来,“这想了几天的妙计都被你揭穿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干脆你就撕了我,省得我一天天的睡不着,吃不下,我感觉我活得无滋味了。”

“哈?”

左弗被他这无赖的模样气乐了,“你这是一出不成又来一出么?开始走无赖路线了?”

“瞧,又被你揭穿了。左弗啊,左弗,这人太聪明了可不好,这人啊,要难得糊涂才比较容易快乐。你看你,就是活得太清楚,太明白,所以你痛苦我也痛苦。要我说……”

他一摊手,“你干脆就糊涂点算了。”

“这事能糊涂?!”

左弗翻了个大白眼,“我不跟你贫,你要不要看花?不看就早点回去。”

“别啊,你娘留我吃饭呢。”

他笑嘻嘻的,“我这样走了,可不显失礼嘛。”

左弗懒得理他,自己在花园里走动了起来。他追了上来,望着满园的花花草草,其中多有自己不认识的品种,便道“这些花都是你从西夷那儿弄来的?”

“嗯。”

“这是什么花?”

孙训珽指着墙角一隅,“还特意盖了个玻璃暖房,这花从未见过。”

“这是郁金香,原产……嗯,应该现在叫奥斯曼吧。据说地方的人乃是突厥人的后代,这花就是那儿来的。这花不喜湿润,这几盆能开花也是很不容易。

据说,这花的花语是永恒与爱,不过根据不同的颜色也有不同的花语。像这白色的,就代表纯洁;而这粉色则是爱惜,黄色为珍贵,红色为爱……

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总之这花在西夷国荷兰很受欢迎,据说传入不过几年,身价就暴涨了二十倍。一株稀有品种的郁金香甚至能换购一辆车或几匹马。

为了方便郁金香交易,他们的朝廷甚至在他们最为繁华的文化之都阿姆斯特丹开了固定的交易所。

所有人都疯了,都坚信这个郁金香热能一直持续下去。许多人便卖家产,投资郁金香。哪里晓得,好景不长,就在十几年前,有天有个人,忽然将自己的郁金香合同倾售一空,然后一群人也疯了一样抛售起来,所有郁金香卖方都开始向买方讨债,而由于大部分买家也都是投机客,也要向其他买家收了钱才有周转资金,所以除了交易链的首尾两端的买家卖家,其他的投机客都陷入了困境。

面对这样的情形,各花商准备自救,不过依然没有。最后他们的朝廷出面停止了一切交易,郁金花市场从此一蹶不振,整个国家的经济也因此付出了惨重代价,整整三年整个国家的经济都被瘫痪,无数人跳河自杀,真是一场人间悲剧。”

春雨哆嗦了下,“一朵花竟能让一个国家都瘫了?”

左弗笑了起来,“这其实就是个泡沫,供应关系的不平衡产生了投机空间,而因着郁金香本身属于植物,无论是球茎还是花朵,都不可能长期脱离土壤而在交易场所买卖。

所以在实物交易的基础上,为了满足世人的疯狂需求,商人们发明了一种用合约取代实物的交易方法。此事说来也复杂,不过若是你学了经济学,便会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了。”

想起这次郁金香事件,左弗不由感叹道“总之这件事带来的结果就是荷兰国的实力大大衰退,原本他们是欧罗巴的金融中心,而就因为这一朵花,彻底将自己玩死了。”

孙训珽蹙眉,“我以前倒也听过类似的事,而且不止一桩。只是上当的人只是一小撮。那些西夷人会不会太笨了?”

“呵呵,不能说人笨吧。”

左弗笑着道“毕竟火爆了几十年,谁会相信大楼能在一夜塌了?即便能预见到,可人嘛,总有侥幸心理,总觉自己不会是最后一根稻草,也不会是那个不幸被垮塌的大楼压死的人。”

“果是要开海啊。”

孙训珽不由感叹,“你与西夷人接触多了,听多了各种各样的事,这见识广了,以后我大明能少走许多弯路。”

“所以,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增广见闻很重要。”

左弗抿嘴一笑,见孙训珽盯着那几盆花看得目不转睛,便道“你喜欢的话,你今个儿就挑几盆带走吧。”

“那我不客气了。”

他指着红色那盆,“我就要这盆。”

说着便抿嘴笑,“你说过,西夷的爱与我大明的爱意思不同,西夷的爱是更深的喜欢吧?”

左弗脸上忽然有些发烫,忽然觉得有些怪异的感觉涌上来,她瞪了孙训珽一眼,故作凶恶地道“废话凭得多,拿就拿呗,这么多话做什么?!”



第576章 生辰

吃完了晚饭,在刘茹娘的眼神威胁下,左弗不得不将某大爷送到了门口。

“明日来我家玩玩?”

孙训珽忽然道“也不能整日埋首公务,也要学着放松放松。”

“你确定我去你家是让我放松?”

左弗将今日在皇后那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道“你母亲怕是现在撕了我的心都有,我还是不去找麻烦了。”

“呵,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我是嫌麻烦。”

左弗摇头,“跟人勾心斗角的累。”

“可你明天一定要来。”

他扬了扬眉,“明天是我娘生辰。”

“你娘生辰?”

左弗愣了下,“是你生母生辰?”

稍稍一琢磨,便琢磨出味来。

她勾着唇,笑得意味深长,“侯爷这是要做什么?”

孙训珽抿了抿嘴,道“不想做什么,就想明天你能来。”

左弗见他虽神色毫无异常,可眼底深处却闪着落寞,她想了想,道“我明日上午将衙门的事安排好了便过来。”

“那你要带礼物来。”

他抿嘴勾唇,“要不带礼物来,我可要不高兴的。”

“嘁,当面跟人要礼也就你做得出来了。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等不识礼数之人,保管给你准备个惊喜的礼物!”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上午就开始了,不过你衙门有事要忙,所以你开席前来就行了。”

他说着便是拿出一张请帖,“喏,这是请帖。我也给你娘了,但你娘却推辞了,说让你代表就行。不过,你爹好像有点不高兴,显是想来的,你回去跟你娘再说说,让你爹也来热闹热闹。”

“别了,这等场面要喝酒的,我爹身体大不如从前,这等应酬还是算了吧。不过,贺礼会给你添上的。”

她笑嘻嘻的,而他也是眉眼间都漾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轻声道“你能来,我就开心了。”

“那早点回去吧。”

左弗挥手,“明天见。”

“嗯,你也早些休息,别再看书看到很晚了。”

“知道啦!”

二人道别,左弗目送着马车消失在暗夜中后,才转身回家。

一回家,刘茹娘就凑了上来,“明日你去吗?”

“娘,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他要替他生母庆生啊?”

“他今日来了我才知道嘛。这不,刚刚准备晚饭都忘了。”

刘茹娘说着便是拍了拍左弗,道“吾儿莫急,做晚饭时娘就让人去了店里给挑了贺礼,都包好了,明天你就带着这去。”

她说着便是拍拍手,一群婢女张罗着,抬了一堆东西出来。左弗一看就傻眼了,惊叫道“这么多?!娘,您是将外公的铺子都搬空了吗?!这,这不是惠民超市的东西吗?!娘,您不会知道他那生母已经……”

“知道,知道。”

刘茹娘笑着道“那孩子一开口我便知他心思了。其实他哪里是想我们去?他只想你去,这是将你当自己人看呢。”

顿了下又道“既然是自己人,咱们也该帮着撑撑场面,那白氏不嚣张吗?哼,合着伙儿的欺负你,娘这要不下下她脸,以后还怎么在京城走动?而且,那孩子想让你与他一起帮他娘庆生,这意义非凡啊……”

刘茹娘笑得暧昧,左弗不由自主红了脸,不由道“娘,您胡说什么呢?”

“哟?脸红了?我这女儿还会脸红?!娘,爹,夫君快来看,咱们囡囡脸红啦!”

“娘,我又不是猴儿。”

左弗无语望天,“我洗漱睡觉去了。”

“这么早啊?”

“明日一大早还要回衙门办事呢。”

“那娘帮你把这些包好,明天上午让左大给你送去啊。”

“嗳,谢谢娘。”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刚擦亮,左弗便准时醒来,一番洗漱后,与家人共用了早餐,便到衙门去了。

到了衙门,也未先做事。而是用意念打开tb,在上面搜索了一会儿,然后在淘宝选了一副松龄鹤寿的金箔画作为礼品。

好事成双,虽说孙训珽生母不在了,但也不能拿着一样东西过去。所以她又选了个寿面礼盒。整根面条连绵不断,摆在盒里,正好摆成一个寿字,东西不贵,却贵在有新意。

将礼品准备好,又在淘宝买了包装等物。上辈子,在物质还相对贫乏的时候,她曾自己做过玫瑰花,海盗船,风铃球等东西送给同学,而包装都是她自己包装的,所以这会儿做起来也是熟门熟路,倒也不麻烦。

包装纸选的也是复古风,红底烫金的花纹看着就喜庆,包好后再系上个丝带,既好看又方便提取。

做完这一切,左弗喝了口茶,这才开始处理起一天的公务来。

工作只要想做那是永远都做不完的,尤其刚到一个地方时。每一次换一个地方,前两年就会过得特别辛苦,总有做不完的工作。

在南京当官不比在地方上,要打交道的部门多,虽是府尹,听着是南京地界上最大的地方官,可到底是在天子脚下,跟在常州琼州的“一手遮天”还是有些不同的。

为了应对各部门,她所耗费的心力要远远大于在其他地方。好在,那桶洗脚水没白喝,这些官吏中如今多有示好者,如今做起事来倒是比初来时强多了。

将近期的工作安排又审核了一遍,然后便是通知衙门的大小头目前来开会。

对于这位上司动不动就要开会讨论的行为大家已经习惯了,甚至还有点上瘾。

这位根本不像传说中那样蛮横,不但不蛮横,反是很礼贤下士,诸问题总会询问大家的意见。半年多下来,他们渐渐觉得这位上司虽名义上是他们上司,可相处起来却跟求学时与同窗相处那般,十分舒服,也不用担心说错话。

这样开明的上司是人人都喜欢的,如今干活虽比以前累了,且各种灰收入也没有了,但日子却要比以前好过多。一来上司愿背责,愿让他们去尝试,这二来嘛,上司专门申请了一部分补贴官员家用的款项。

上面看着合理,且钱是从衙门里出,没多大阻力便同意了。

这比钱或许比不上以前,但却拿的踏实,且补贴其实不少,另外还有诸多福利。

像官田里所产的东西,他们大人也会分一些给他们,这样算下来,养活一大家子再加上朝廷俸禄其实绰绰有余了。

他们也不敢在这位女魔头跟前耍花头,贪腐这等事,每次开会都要说,被她抓住了,那后果不敢想。

毕竟,连国丈都敢打的主,谁敢轻易在她手里犯事啊?

开会将近期的工作安排好后,左弗便是出了衙门。

也不能真踩着点去蹭饭啊?既然答应他去了,也得有点诚意不是?将礼物带上,坐上马车很快便到了孙训珽家。

其实孙训珽家离着左弗家所居住三山街不远,就在秦淮河与长江交汇处的宋时旧城区内。

其实这也不奇怪,南京最初是明的首都,基本所有达官贵人都住在这儿一带。一来,此处属城市对外的要冲地带,二来则是离皇城近,官员早朝上班比较方便。

所以,不光是孙训珽家离着她家近,便是徐汉,张景瑄等人的家也在这儿附近。要不怎么说,京城贵人无秘密呢?在家吵个嘴,也能立刻传遍整个贵人圈,毕竟家都离着太近了,就是邻居嘛!

左弗的车是四轮车,这是她从琼州带来的,是直接从淘宝定制的,里面不但宽敞,坐着也舒服。左弗推出四轮车已经很久了,许多人也会从常州购买,但像左弗这样完全用现代工艺造出的车全大明只此一辆。

通车金属打造,虽刷着黑漆,可却不觉压抑。大片玻璃的镶嵌,简约的设计反显品味,一如左弗这人,直接,简单。

这样的车出现在安顺候府立刻就引起诸邻家奴仆的窥探。这辆车是左弗的,整个南京城的人都知道。不过节不过年的,这位这个时候来这儿算是正式登门拜访?瞧,还带着礼物呢。

顺眼早早就在这儿等候着了,一见左弗来了,立刻迎上前,欢喜地道“国公爷,您可算来了,我们爷等您半天呢。”

说话间便是从左弗手里接过礼物,然后他傻眼了。只见左弗的仆人上上下下的,从马车上又陆续搬下了许多礼物来,左弗也觉有点尴尬,讪讪道“我父母不能出席了,这是他们让我带来的。”

顺眼张了张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夫人与大人太客气了,今日没有宴请其他宾客,爷只请了您。”

左弗有些惊讶。

她本以为孙训珽要给自己生母办生辰是要给白氏颜色看,可现在看来……

似乎是自己想岔了?

带着疑惑随着顺眼进了侯府。走了一段路便是到了花厅,而此刻花厅里已坐满了人。

左弗有些惊讶,不是说没请旁人吗?那怎么还这么多人?

似是为解左弗疑惑,顺眼小声道“国公爷别见怪,我们家里人多。虽两位嫡公子不在了,但我们老太爷总共有九个儿子,十二个女儿。如今姑娘们都嫁了,但今日爷给赵姨娘办生辰,所以都带着姑爷孩子回来了。除去这些人外,还有其他几房的老爷,我们太太爷也生了九个儿子,七个姑娘,如今还在人世的今个儿都带着一家子过来了。”

左弗好悬没背过气去!

他们家属猪的?都这么能生?

然后又有些恍惚地察觉自己对他的了解好像太少了?他居然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

“镇国公到!”

顺眼到了花厅前,气沉丹田,手里捏着从椿芽那儿接来的礼单,开始吟唱了起来。

“镇国公送松龄鹤寿金箔画一幅!一笔长寿面一挂!雀羚粉两盒!粉黛口脂六支,粉黛眼影盒两盒,胭脂两盒,镶金白玉安平扣吊坠一个……”

长长的礼单唱了好一会儿,听得里面的人直倒吸凉气。

都说镇国公有钱,能造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在首饰设计上更是有天赋。三年前,她设计的珠宝开始从琼州运回南京自家外祖家卖,每出一件就会引起哄抢,今日竟送了这多首饰,这好大的手笔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孙训珽身上,眼神里有羡慕也有嫉妒。

这浪荡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明明是个庶子,老伯爷在世时最是厌恶他。脾气坏还残暴,整日流连花丛不说,有时连嫡母也顶撞。可偏偏狗屎运好得不行,两个嫡子先后生病而去,老公爷还未来得及选定接班人呢,也是去了。

最后白氏也不知被他灌了什么汤,竟以“自古立嫡立长”的由头,愣是将这位给捧上了家主的宝座。

都自家人,自己家里那点事都清楚的很。哪里像外界传说的那样?那些话就白氏放出去的,因为待孙训珽继承了爵位后,白氏发现他都是装的,根本不是什么傻大粗,而是颇有心机之辈。

搞不过人家了,人家也站稳脚跟了,斗不过只好泼污水了。所以这小子的狗屎运真不是一般好!一个庶子白捡了爵位,如今又有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相助,他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啊?!

在这些亲戚眼里,左弗与孙训珽那是两情相悦,所以他们觉得,这女子只要自己跟天子开口,那是必然会嫁给来的。可如今人还没嫁给来,便是如此给这庶子撑场面,虽相貌不怎么的,可看看她身上的势力以及财富,真特么叫人眼红啊!

孙训珽今日穿着一件烟蓝色的竖领直缀,外罩的褙子上绣着精致的花纹,头发全部梳起,一根造型古朴玉簪穿过,简简单单的打扮,却让左弗觉着今日的他给自己的感觉有些陌生。

少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多了几分肃穆,行走间,竟有种威仪感扑面而来。

他见她来了,而且还特意去了官服,换上了女装,心里涌起一种满足感,心中对于生母的怀念也因着她为自己做出的改变被冲淡了些,淡淡的幸福感萦绕在心头,渐渐涌出眼底,如春风般荡漾开来,看得一众旁人那是目瞪口呆。

这凶狠的人竟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第577章 一家子势利眼

“你来了?”

他上前,一脸笑意,“来就来吧,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说罢便是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来,上座,容我给你介绍。”

左弗点点头,冲众人行了一礼后便跟随他缓步上前,在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坐得如此坦然,甚至没有一丝犹豫,让白氏心里直骂没规矩。

孙训珽的几个庶妹看着却是暗暗点头。

做女人要做到左弗这份上,哪怕只威风一日便是死也无憾了。至于她们那嫡母?嘁!人家是镇国公,便是在国公中那也是万人之上的,你一个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还跟现在家主不对付的落魄夫人又算得了什么?左右不过是占了嫡母的名分,神气个什么?

“这是我母亲,母亲,这是镇国公,应天府尹左云舒。”

白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左大人威名谁人不知?今日能登门真是让老身这破屋子蓬荜生辉啊。”

上来就夹枪带棒的,显是还在为昨日的事计较。左弗抿嘴一笑,也不理会她语中的刺儿,只顺着她的话道“夫人这屋子若还破,这世上就没好房子了。”

顿了下又道“不过说来我倒是鲜少往别人家里做客,这若传出去被人知道,那些请我的人怕是要在背后骂我哩。”

孙训珽几个堂叔蹙眉。

这左云舒还真是狂妄,这话不就是说,她来孙家的确是让他家蓬荜生辉了,若不是跟孙训珽关系密切,别人是请不来她的。”

“是哩!”

就在他们心里腹诽的时候,孙训珽最小的妹妹孙暖儿接了话,“母亲,我也听人说过,国公爷鲜少参加宴会哩,那真是请也请不动的。今日能来咱们家吃席,明日要传出去,不知多有面子呢!”

“十二娘!”

孙训珽瞪了她一眼,“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还不退下?”

孙暖儿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又冲左弗笑了笑。而她的夫君则是拉了拉她的衣角,眼里带上了一丝责备。可孙暖儿却不以为意,还朝自己夫君撇嘴。

左弗望着这姑娘,年约十岁的样子,听孙训珽喊她十二娘,心里琢磨着,这应该就是孙训珽最小的妹妹了。

想想孙训珽的年纪,再看看这姑娘,两人差了十四五岁。很显然,这个小姑娘是在哥哥庇护下长大的,哪怕嫁为人妇了,可依然带着天真烂漫。

孙训珽刚刚口气虽严厉,可却能察觉出一丝丝对妹妹的宠溺,再看他其他几个妹妹弟弟对这位白氏,除了那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其他的人似乎都对她很不屑。

孙训珽说完便向左弗介绍,“这是我最小的妹妹,叫暖儿,也是爹爹最后一个孩子,自小被宠坏了,让你看笑话了。”

“十岁的姑娘正该是这模样。”

左弗笑笑,“稚圭兄莫要太苛责了。”

“哥你听见没?”

孙暖儿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国公爷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说话间,两眼都冒出小星星了,“国公爷,我一直都想见您,可我哥小气,一直不让。今天总算将您请来了,你等会儿能不能给我题个字?”

“十二娘!!”

孙训珽呵斥道“越发没规矩了,你以为你是谁?!让镇国公给你题字,你做了什么好事要让她给你题字?”

“噗。”

左弗笑了出来,“我活这么大还是头次有人要我的墨宝。”

顿了下抿嘴道“真是深感荣幸。这字我一定给你题。”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孙暖儿显得很兴奋,“哥,我就说嘛,为了百姓宁愿挨天子责罚的国公爷一定是个平易近人的人。”

眼看着孙暖儿叽叽喳喳的,将自己的存在似都要要抹去的白氏忍不住出来呵斥道“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一点礼数都没有。”

说着便是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道“我们孙家自大明问鼎起便是一等一的人家,几百年的传承,诗书礼乐传家,非暴发户。你这等咋咋呼呼,没规没距的,完全没有名门淑女风范,叫人看了笑话。”

孙暖儿吐了吐舌头,道“母亲,老祖宗没发迹前还是平民呢,我们都是武家出生,干嘛非得学那些酸腐文人?扭扭捏捏,虚虚假假的,都自家人,这样处着不累吗?”

“啪!”

白氏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跟长辈顶嘴,还有没有规矩了?!”

“母亲,云舒也不是外人。”

孙训珽笑了笑道“十二娘性子素来活泼,云舒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母亲也不用太严肃了。”

孙训珽一开口,白氏的气势立刻矮了不少,她故作“凶样”,瞪了瞪孙训珽,道“你啊,就你!都将她宠坏了,越发没得规矩了。”

“母亲,爹爹去时,十三娘还小,钱姨娘身子又不好,没几年也去了,都说长兄如父,我若再不宠着她,岂不是太可怜了?”

左弗眼皮直跳,忽然很佩服孙训珽。

在自己家还要这样勾心斗角的,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好了,也别让外人看笑话了。嫂子,今个儿训珽请我们过来是为赵姨娘过生辰的,是喜事,就别在意这些小事了。”

开口说话的是孙训珽的大叔,自打孙训珽的父亲去世后,在一轮长辈中也算辈分大的了。毕竟孙训珽爷爷那一辈还活着的也没几个了,就算还活着,也都管不了事了。所以这位在族中倒也算有些地位,这一开口,白氏心里虽恨却也不敢多言。

兴师动众的,将所有亲戚请来给一个过了世的小妾办生辰,这在外人看来就是在打她的脸。可偏偏这逆子能赚钱,出手阔绰,将其他几房的人都拉拢住了,所以就算她恨不得杀了这逆子可却不敢放脸上。

挡人钱财有如杀人父母。孙训珽每年交给公中的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更别提还时不时给其他几房好处了。她要是敢找孙训珽麻烦,恐怕族内那几个老东西会立刻出现来责问她。

毕竟,自打孙训珽当了孙家接班人后,那财富是越来越多,而且……连爵位都升了。更不用提,外面都传他与左弗两情相悦,这二人结合虽有一定风险会被天子厌弃,但想想镇国公的实力以及对大明天子的恩情,又怀侥幸,总觉这样的女子若真嫁过来了,那以后孙家的门楣就更高了!

毕竟,左弗生下的孩子也得姓孙,而她的爵位也是世袭罔替的,娶了她,孙家一下子就成了国公,而且还是国公中最尊贵的那个,这等好事哪里去找?

所以左弗今日过来,哪怕众人对孙训珽羡慕嫉妒恨,可却是十分重视。在他们看来,这是新媳妇上门相看,若显不和睦,人家万一要训珽入赘怎么办?毕竟,这女子可不是普通人,便是招人入赘也有大把人抢着上!

想到其中的利益关系,白氏便恨得牙痒痒。她不经想起自己两个儿子还在时,那时的自己多风光?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巴着?现在倒好,全巴结上这个庶子,连给死去姨娘办生辰这等事也赶着上,真是不知所谓!

可恨也没法啊,形势比人强,连小叔子都开口了,还能怎么着?只能勉强笑着,让人准备开席事宜,还得说上几句场面话,来显得自己贤惠,为家族着想,哪怕孙训珽不给面子,可她还是一个慈祥的老母亲。

一家子的势利眼!

在心里暗暗骂了句后,白氏硬挤出笑容道“三郎,离着开席还有会儿,镇国公虽来过咱家几次,可也没好好参观过,你带着她去花园走走,参观参观。”

左弗瞬间觉得白氏可爱顺眼起来。

与孙训珽独处已习惯,而与这些人相处……

累啊!

裣衽行了一礼,做足礼节后,便跟着孙训珽出了花厅,穿过长长的长廊,到后花园去了。

十二娘也想去,不过却被她夫君拉住了,望着夫君挤眉弄眼的样子,她虽停住了脚步,可心里却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这三哥素来疼她不假,可三哥在家其实是颇有威严的,她倒很想看看,在家从来摆足家主架势的三哥在心上人跟前是个什么样?

趁着众人不注意,夫君也与众连襟交谈时,便是偷偷溜出花厅,往后花园去了。

春和日丽,今日天子端得是好。侯府的花园一点也不逊色于孙家,里面的奇花异草不少,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孙训珽每年赚的钱不知凡几,跟左弗合作后,财富更是暴涨得厉害。他又是个不会亏待自己的人,所以在这花园里能看到许多名贵的品种。

花香扑鼻,假山池塘颇具情趣,虽只是个私家小花园,可设计却巧妙,一步一景,每一步都是画,端得是美妙至极。

左弗与孙训珽并肩走着,低声交谈着。

“你家里看起来好复杂。”

左弗低低道“今日是你生母生辰,若她泉下有知,必不想你今日这般筹办的。”

顿了下又道“我虽不清楚你家里的事,但这样争斗也是苦了自己。她若安份,你又何必这样下她脸面?”

“你心疼我?”

他侧头,脸上带着笑,“知心疼我了?”

“谁心疼你了?”

左弗脸一红,偏过头避开他的注视,“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么多人,而且都各怀心思,我最不耐烦这些事了。天天在朝堂与人勾心斗角已累得不行了,私下还要面对这些,我这是嫌弃你将我拖进这些污糟事中,你听不出来?”

“我家的事你或许知道的不多,但也绝对不会是两眼一摸瞎。”

他停下脚步,望着左弗道“别告诉我,你就没打听过我的事?”

“最初是有的,不过那时动作也不敢太大,怕被你知道。”

左弗倒也坦然,“那时只打听到了你两个兄长莫名去世,你嫡母立撑你,将你扶上了家主之位。后来又打听到你嫡母与你不合,至于你家中有什么人,倒不曾去打听过。”

“我两个兄长是我害死的,这些话你可曾听过?”

她点点头,“听过,外面都这么说的。”

“你信?”

左弗摇摇头,“起初信,可后来琢磨琢磨又觉不对味。”

她笑了起来,“如果你嫡母真的力排众议将爵位让你继承,按你的性子应是十分孝顺她才是。毕竟……”

她望了孙训珽一眼道“你这人虽桀骜,但却也是懂规矩知分寸的人。且你嫡母力排众议也要将你扶上家主之位,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不安好心,觉你是窝囊之辈,便于掌控;要么便是除去两个亲生儿子外与你最亲厚,所以在将你扶上家主之位忽然又传出不合的消息来,我想多半是她放出的话吧。”

“所以……”

他慢慢转身,注视着左弗道“你对我家里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这样的场面也是能预料到的,可你还是来了,为什么?”

为什么?

左弗愣了愣,张了张嘴,最后低下头,小声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不是。”

手忽然被他握住,他好看的眉眼扬起,嘴角带出一丝灿烂的笑,“如果仅仅只是朋友,你今日就不会来,你在心疼我。”

“胡说什么!”

她的脸成了个红苹果,甩着手,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将那些登徒子的行径套我身上,当心我揍你,快放开!”

“不放!”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弯腰凑到她跟前,“若不是心疼,以你的性子你怎么会来?你这妮子心肠最是硬了,尤其是对我,若不是心里怜惜,怎会来陪我唱戏?还有,你脸红了,啧,让我猜猜,是被我说中心事了?”

“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她抬脚对着他便要踩下去,哪里晓得,才抬起脚呢,他却是迅速松手,她一个站立不稳,晃了下,眼看着就要摔倒的时候,却是被他轻轻一带,整个人被捞了过去,他的脸在眼前迅速放大,好看的薄唇上带着戏谑,“这是被我踩着尾巴炸毛了?站都站不稳了?”

“孙训珽!”

她猛地推开他,气得直瞪眼,“你再这样,我便走了!”

“别啊!”

手又被他拉住,“今日为母亲办生辰不是为了下谁的脸,我是想让我母亲见见你,还有,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走,随我看看去……”



第578章 我所愿,盛世中华

说话间,他便是松开了手。其实,相处这么久,对于她的性子他也有点清楚了。

怎么说呢?别看她风风火火的,两广总督啊,说打就打!打国丈更是眼都不眨下,打起鞑子来,那更是不留情。可就这样一个女子,对于感情却是扭捏得很

本来他也不敢确定,只是见她刚刚脸红,便觉自己的琢磨也不是瞎琢磨,还是琢磨对了。

她大概是羞于表达自己对某人的喜欢,就像对曾经的天子一样。有时迷迷糊糊的,等发现时又害怕别人看出来,所以总爱表现得无所谓。

其实,他不知她为何会这样。按理说,她出生虽不高,可到底不是平民,且家境富裕,又是独身女,那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千般呵护万般宠爱着长大的。

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理应是很直接的,左弗是挺直接,可就在这方面,她似乎过分谨慎了,在她少女时期,他就隐隐有这感觉。

毫无少女的天真烂漫,且心房关得很紧。他曾经在想,一个人虽失去了记忆,可对于伤害应该还是有种本能反应。

自己如此纠缠,可她依然不为所动,是不是那个该死的吕华岱伤她太深,所以有了阴影?特别是后来对天子又隐隐了感情,可最终又被辜负,所以觉得天下男人都是负心汉?

他琢磨了很久,试探了很多回,又想起自己为了不让她有压力,也故意每次半真半假的,所以就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该更主动点?自己喜欢她,这点他已经很清楚了。

最初的最初,他是想弄清楚她的秘密,后来就慢慢发现她对自己的不屑,这让他很不爽。男人大抵如此,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要得到,因为这样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在与她的较劲中,他慢慢也觉得疲了,慢慢发现,其实让她臣服也是件无聊的事。即便自己用尽心机手段证明了自己魅力不减又如何呢?人总会老的,总有天,自己这身皮囊也会变得难看起来,再美的女子也会凋谢,可像她这样有趣的人,一辈子,哪怕白发苍苍了,却依然吸引人。

他想了很多年,终是想明白,自己对于她的已变得纯粹,再也不夹杂任何东西,仅仅用两个字便足够涵盖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喜欢。

是的,就是喜欢,单纯的喜欢。

他会嫉妒朱慈烺,甚至见了她因他落寞而嫉妒到心疼,可在这嫉妒里,他竟发现自己也愿成全她。如果她真是非朱慈烺不可,他一定会想法弄死皇后,让她成为唯一。

每每察觉到自己这样的念头他就觉不可思议。

他这样的人,薄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早早就看透世态炎凉的他……

温情?成全?以德报怨?

别开玩笑了!

那些温良在他生母死的那天起就全部消失了。

他装疯卖傻,故行浪荡,为的就是活下去,活到成年。在他十七岁前,他的人生一片灰暗。在这金碧辉煌的府邸里,灰暗就像雨后的青苔,蔓延到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里,将所有的光明遮去,只剩下无尽的惶恐与孤独在心里如野草般疯长着。

在那些细喘慢熬的日子里,唯一让他坚持下来的就是仇恨。

他的世界里没有爱,没有温暖,唯有无尽的争斗与冰冷。他是品尝着绝望长大的,温良这样的东西不属于他。

可就在这个女子身上,他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温情的,温情到竟愿以她的意志为准则,成全这样如狗屁一般的词竟也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让他觉得有些讽刺。

毕竟,曾几何时,他最鄙夷的便是那些为了美人不顾一切的。可如今……他会想,也许,遇上了,自己也会成为一个昏聩的人,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他朝前走着,没有回头,可耳朵却在仔细聆听着。听见她跟上的脚步,唇角扬了扬,心像被蜜糖塞满了一般,只觉身心愉悦,蔓延在心底许多年的青苔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被她清除,仅仅就因为她没真得动怒,而是跟了上来,愿给他机会,看一看他对她的心思。

走到花园的深处,他停下了脚步。

左弗也停了下来,她望着眼睛的场景,陷入了呆滞。

一个玻璃花房,无甚稀奇。

孙训珽有的是钱,花巨资从惠民超市买平板玻璃这等事难不倒他。可为什么……

这个名为百花房的阳光暖房里却只看到了一种花?

大片大片的玫瑰红得似火,如朝霞般灿烂,耀得人都有些睁不开了。

他拉过她的手,走进了花房,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柔柔的响起,“我看你报纸上写有写那西夷国的风情,说在那大不列颠国,这红色的玫瑰象征男女之情,忠贞不渝,是表达心意最好的花,你看这些玫瑰如何?”

花房里,玫瑰花香萦绕在鼻尖,百来平方的空间里,满满摆着的都是红色玫瑰,让她有种眩晕的感觉。

“这些……”

她迟疑了下,“都你种的?”

“每一株都是。”

他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得意,有些骄傲,“从四年前从报纸上看到后,我便四处去寻这些红玫瑰,每一株都是我亲手分株栽培起来的,不知失败了多少次,终是慢慢找到诀窍,让她们在这儿落了家,慢慢堆满了整个暖房。”

“这得花多少工夫?”

左弗有些不敢置信,她朝里走着,“这里到底有多少盆?”

“108盆。”

“为什么是108盆?”

“傻丫头!每一株都是为你种的,我也没刻意,但偏偏就成了108盆,许是觉着你我像梁山好汉?这是天意?”

她瞪他,脱口而出道“如此浪漫的事竟被你扯上了造反受招安的梁山好汉,你真煞风景!”

“浪漫?”

孙训珽有些发懵。

亲手为她栽种玫瑰,如此还不显认真?怎说他浪漫呢?

彼时的浪漫是纵情任意的意思,与左弗嘴里的浪漫完全是两个意思。所以刚还有些小开心的孙侯爷顿时焉了,“你对认真的见解到底是什么程度?这还叫浪漫?”

左弗还沉迷在这108盆玫瑰来的冲击里,也没意识到对方误解了,只下意识地道“这不叫浪漫什么叫浪漫?”

说罢声音便小了下去,似是在喃喃自语,“你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孙训珽的脸顿时黑了。

虽说为了她的快乐他愿意付出一切,可心意这样被糟蹋,还是会难过的好不好?

当即便是沉默了,只望着她,心止不住地冒着酸气,还有些发狠的念头闪过。

可随即又意识到了,他怔愣了下,忽然自嘲一笑果然,当圣人这事不适合自己。无论有多少次成全的念头,可自己依然难以抑制一次次的失落,一次次在失落后的又疯狂想将其据为己,自己果然与好人这样的字是挨不上边的。

她听不到回应,先是呆愣了会儿,侧头看了看他,见他神色间止不住的阴郁,愣了下,忽然明白过来了。

她红了脸,知他误会了,想解释下,可刚准备开口,心里便纠结起来。

解释了不就显得自己对他有那什么吗?等等,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自己真有什么想法?

左弗愣在那儿,望着他,大眼瞪小眼。忽然,她后退了几步,跟见了鬼似的,摇着头,大大的眼里盛满了震惊。

“你怎么了?”

见她忽然神色有异,他下意识地靠近,“怎么脸色忽然这么难看?不舒服?”

“没,没!”

她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拍掉他伸过来的手,拉开距离,“你,你别过来!”

“怎么了?”

他眉眼挑起,“不喜欢玫瑰也不用生气吧?”

“不,我没!”

她脱口而出道“你以后别为我做这些事了,我受不起!”

说罢便是转身朝着花房出口处走去。

走了没两步,手一下被抓住了,他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带着坚持,他望着她,一字一顿道“左云舒,你要逃到什么时候?你若真对我半点好感都无,又怎会次次应我相约?与我饮酒畅谈,琴弹吟乐,谈天说地……”

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他注视着她,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一字一顿地道“你那些秘密我不想知道,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我已经什么都有了,我也不怕我若与你相好会遭某人厌。”

说着便是扬唇,挂起一次嘲讽,“真有本事等我,不会放任我与你往来。而这世上,敢于反抗不公的人你还找得到第二个吗?”

左弗心里一惊,她抬头望着孙训珽,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怎会有这等想法?”

“若是认命了,我早死了。”

他缓缓松开手,望着左弗,轻声道“若有那日,你会甘心吗?”

左弗垂下眼,抿着唇不说话。

“怎么?你还觉得你能功成身退?即便他还顾念一点恩情,可以后呢?当你将权利交出,你觉那女人的儿子能放过你?”

他望着她,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在海外发现了一块地方,你虽有上报朝廷,可却只说还在探索,你早就该察觉到了,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不然你又何必为自己寻退路?”

顿了下又道“我愿陪你去那儿,放弃在这儿的一切,我们去再建个家园,不再受这狗屁的世俗礼教约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姑娘,咱们快走吧?若是被发现,非得挨骂!”

花房不远处,孙暖儿躲在假山后面偷偷瞧着,对于奴婢的警告似没听见一般,她嘟着嘴道“你看三哥的表情,真是个笨猪!对着心上人脸色也这么严肃,难怪这么久了,镇国公还看不上他。”

“啊?”

婢女吃惊地道“姑娘,都说咱们侯爷与镇国公是两情相悦,他们合奏的曲子都名扬天下了,您怎么说国公爷看不上咱们侯爷?”

“嘿。”

孙暖儿在婢女脑袋上拍了下,道“你个笨蛋,若真看上了,就我三哥那脾性还不得早早将人迎娶过门了?”

“可,可不是说宫,宫里那位不喜咱们侯爷吗?”

婢女小声道“听说是因为侯爷以前老去青楼,觉得配不上镇国公。”

“嘁,哥哥若能得到镇国公的肯定,便是圣人也阻拦不了。你别忘了,跟咱们家交好的大臣可不少,这事可由不得上面喜欢不喜欢,这事就得看镇国公。”

“所以?”

婢女还是一脸懵,“姑娘,您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笨死了!就是说,镇国公从来没让哥哥觉得她愿嫁给他,所以他不敢出全力。镇国公可不是一般女子,性子烈,哥哥能亲手为她栽这些玫瑰,哪里舍得委屈她?”

说话间眼里都冒出星星了,“还从没见哥哥对谁这么上心呢,这些玫瑰种了好些年,手都不知被划破多少次了,若是得此如意郎君,便是死也甘愿了。”

羡慕了一把后,她又开始骂了起来,“就是哥哥又笨又胆小,只敢示好,却不敢将喜欢说出来,整天试探,人家姑娘脸皮子薄,即便察觉到了,若对方不明言,哪里敢多琢磨?”

孙暖儿在这边看着着急,恨不能代替自己哥哥去表白,而暖房内此刻却是气氛凝重。

左弗沉默良久,才道“很久以前,我很想跑……只是命运弄人,我计谋算尽也没能逃脱命运的暗算,终是留下来面对这一切。”

她望向那些玫瑰花,想起昔年的自己,想起这些年的付出,她冷冷一笑,“这么多心血都花下去了,我如今不想走了!”

“你到底求什么?”

孙训珽望着她眼里的执着,“难道还是放不下他吗?”

左弗摇摇头,“或许曾经有过那么一点好感吧,但很早也割舍了。”

“那是为了什么?”

左弗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才道“如果我说……是为了我华夏子民不再受凌辱,是为了我炎黄后裔子孙能屹立于世界之林,你信吗?”

孙训珽愣住了,“屹立于世界?”

“嗯。”

左弗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灿烂,“我想试一下,我想寻一寻有没有意志相投的伙伴,想与他们共同去创造一个吃得饱,穿得暖,充满鲜花与笑声的盛世中华!!”



第579章 我等你

“吃得饱,穿得暖,充满鲜花和笑声的盛世中华……”

孙训珽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沉默了。他总以为自己是了解她的,可每每这个时候,他又觉她很陌生。

她说的是中华,而不是大明。

也就是说,她认同的身份其实是华夏子民,而非大明臣民。

他想起山敏正之事,想起她一身素衣跪在宫门前,冻得嘴唇发紫却神色平静的画面来。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明白,那一刻自己所受到的震撼,从她身上所感受到的力量是从何而来了。

立德立言立行,她在长达年的为官生涯中确立了自己的目标,并愿为此付出生命。

一个女子,一个出生并不算太差,从小锦衣玉食的女子,在目睹了满目的腐朽后,她将怯懦深深藏起,用羸弱的身体对抗着整个世界的败坏,她要挑战的哪里是皇权?!

她要挑战的是整个世界啊!

身为可听政的勋贵,他比谁都清楚,这个王朝的已到了根子上。在他接手伯爵府前,上几代人不知侵占了多少农田,他接手后,望着那些失去田地的军户与农民,虽可怜他们,可他却不能将田地退还过去,只能想法暗暗帮衬一把。

因为退还田地就动了整个勋贵集团的利益,这样做等于自取灭亡。可眼下,这个女子却要挑战整个利益集团,而且她只觉自己炎黄后裔,而不觉自己是大明臣民,如此之人,天子岂能不忌惮?!

她在挖天子统治臣民的根基,在与整个上层利益得利者作对!如此之人,怎能不令天子忌惮,怎能不令乡绅朝臣痛恨?!

他沉默着,左弗亦望着他,谁都没有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训珽望着左弗,一字一顿,坚定地道“纵使前路满是荆棘,我亦愿为你做那个披荆斩棘的人!”

“你不怕吗?以你的聪明,你该知道,这条路上的荆棘可能会要了你我的命。”

“怕?”

孙训珽笑了起来,“我赚的钱十辈子都花不完,我已位封侯爵,世袭罔替,我已三十三岁,在我这一生中,我该拥有的都已经拥有了……”

他望着她,素来桀骜不驯的脸上溢出柔情,“在这三十三年里,前半段我都在与惶恐对抗,在这后半段,我都在和自己过不去。日子过得太无聊了,其实我没有那么爱钱,只是无聊罢了。”

他扬起唇,笑了起来,“若是下半生走上这样一条路,你不觉很有趣吗?”

“有趣?”

左弗扬眉,“这是要死人的。其实,我不想任何死,包括那些发反对我的人。生命终究是珍贵的,看着人命的消散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这就是你天真所在。你既读史,便应知刘娥明明无吕后武瞾之毒,却得到了一样多的恶名。在这个以男子为主导的尘世,女子的生来就是有原罪的。

刘娥之错便在于天真。她总以为双手不染鲜血便可创出一个太平盛世,总以为不用将人杀死,她便能成第二个武瞾。

可惜,朝臣蒙骗了她,她以为她穿的是龙袍,她以为她祭的是天地,可老眼昏花,病入膏肓的她并没发现龙袍是被改动过的,最后她满足地死去,可依然成了世人嘴里的笑柄。

云舒,你要的世界靠温情是无法融化的,这尘世容不下你的正义,你想要的大同,你想要的盛世,没有白骨铺就是无法成事的!你之弱点便是太重情,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可常常不愿去真正面对。而你做不到的事,我却可以做到!”

声音陡然晕上了杀意,“谁挡杀谁!”

左弗望着他,望着这张曾经令自己恐惧的脸,心底竟溢出了感动。她垂下眼,将自己异样的情绪掩藏,低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这又是何苦?”

他伸手在她脑门上用力点了下,“我这一生什么都有了,可却少个疼我的人!”

“想疼你的人多了去了。”

她小声嘀咕着,“睁眼说瞎话。”

“不是可心之人的疼惜于我来说只是烦恼。”

他望着她,耳朵有些发红,“可心之人的疼惜才是我要的。”

左弗抿着唇,他也不说话了,也是仅仅抿着唇,两人对视了下又同时将眼神错开,而围绕在二人身边的红玫瑰似要燃烧起来般,将二人的脸也染成了一片红。

时间好似静止了,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二人都觉得这样有些尴尬,可却又无法再继续说话,只能在偷瞄中,看着彼此的脸慢慢变红,最后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笨蛋三哥!脸红什么啊!”

孙暖儿看得着急,她听不见二人说什么,可看着二人眼珠乱转,时不时偷瞄对方,脸又红得可疑,便觉一定是自己那笨蛋哥哥表明了心意,而看女方这反应,显是也有那意思的嘛!

这个时候不趁机拉个手确定下,还等什么时候确定?!至于世俗礼教那套?呸!那只能用来约束俗人,她三哥跟镇国公不在此列!

就在她着急的时候,远远观望着的椿芽顺眼等人也是很着急。

顺眼心里狂叫不止爷,拉手啊!

椿芽我是不是该给姑娘绣嫁妆了?

春雨我是不是该做些尿布了?很快就能用上了……

可是暖房的二人却是什么动作都没有,只任由气氛继续尴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底是男人脸皮厚些,他望着她红红的脸,呼吸显得有些急促,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可他依然努力地将自己心底那些狂喜压下去,小心翼翼地道“愿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

她眼珠子转得更快了,一双手不由自主地捏起了衣角,面对着他的追问,她有些不知所措。想拒绝,可想着那句“我愿为你披荆斩棘”,这拒绝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为这句话感动着,甚至心底隐隐也透着喜悦,漂泊多年的心好似在这一刻被某些东西塞满了,心尖胀胀的,这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竟涌出了一丝抗拒与不舍。

她垂下眼,想让自己恢复平静,可几个深呼吸后,心反而更乱了。她有些无措,她从未直面过别人如此直接激烈的感情,这样的告白她未经历过。

她不知该怎么做,最后……

她竟是有些慌乱地道“该,该开席了吧?”

话一出口,又觉自己跟傻子似的,忙又加了句,“我,我有点饿。”

孙训珽怔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他上前,牵过她的手,“想见见我娘吗?”

他的手有薄茧,并不是很光滑。她曾听他说,他拳脚功夫无一日落下。祖宗以武耀门楣,他亦不能堕了武家风范,故而这刀剑拳脚之事也不曾惫懒。

今日感受着这双手传来的温暖与力量,左弗忽然觉着自己似乎从未用心去了解过他。

他平日喜欢做些什么,爱吃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而反观他,自己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甚至连喜欢什么花草他都清清楚楚。

自己最大的秘密无非就是tb,其实这东西便是自己说了实话也不会有人信。因为这东西的存在是她也无法解释得了的,就更别提这些古人了。所以,她哪怕说了实话,恐怕也无人会信,他们只会将她当成神仙,就跟观鱼一样。

自己不用任何解释,凭空变物便是观鱼嘴里的袖里乾坤,这是神仙法术。对于未知的东西,人的本能除了探究外应还有恐惧,所以以他这样知利害的人,若不是真心喜欢,又能是什么呢?

左弗在心里琢磨着,竟是没甩开他的手,任由他拉着出了花房,来到一个院落前。

院子很小很小,甚至在这金碧辉煌的侯爵府里显得有些寒酸。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里很干净,种着许多绿植,显得很雅致。

门被推开,一个女子的画像映入她的眼帘。

女子穿着一身杏色的竖领短袄,上面绣着淡雅的花纹,眉眼与孙训珽有几分相似,只是柔和了许多。

“这是你娘?”

孙训珽点点头,他点了一炷香,拜了拜后,从案几下摸出一个香囊,道“当年你扔掉的,现在愿收了吗?”

“这是你娘给你做的。”

她小声道“还是留着吧。”

她说罢也是上前上了香,行了一礼。

“还是不愿收吗?”

他目光灼灼,“真得不愿?”

“我……”

她低下头,小声道“你容我再想想。”

他本以为她又要拒绝,可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愣在了那儿,等回过神来时,却见那丫头往外走去了。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狂喜,冲着画像道“娘,这是我媳妇,您看见了吗?!我要娶妻了,您要当婆婆了!”

说罢便是提起衣袍去追那个跑掉的小妮子。

左弗听了这话,反是走得更快了。听见他追来的脚步声,心跳得厉害,忽然停下了脚步,大声道“停!你再逼我,我以后不见你了!”

说罢便是提着裙子飞快走了起来。

他很听话,站在了原地,哈哈直笑,“知道了!不追了,你慢慢走,慢慢想,我等你!”

想想又觉还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意,又加了一句,“等到白发苍苍那天我也等你!”

真是够了!

从哪学来的?这么会说?!

想起他以前总是浪迹花场,左弗心底涌起一丝不悦,停下脚步,转过身,英气的眉倒竖,呵斥道“给我闭嘴!这等破话留着给那些莺莺燕燕说吧!!”

说罢便是再也不理这人,径直朝着花厅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便又听到脚步声,她忍不住又骂了起来,“不是让你不许追过来吗?!你这人,脸皮真厚!”

说罢便是转身,哪里晓得入眼之人却不是孙训珽,而是他那十二妹。而孙训珽当真还停在远处,离得远远的,那桀骜的脸此刻完全不见往日的狂傲,反是透着一股傻气,见自己看过去,咧嘴笑了起来。

笑得很灿烂,但也很傻。

而在自己近前的孙十二娘也在笑,笑得满是暧昧,“嫂嫂,我都听见了!”

她挤眉弄眼的,“等到白发苍苍我也等你!”

左弗的脸一下红得似要滴血,她张了张嘴,却最终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再去瞪远处的孙训珽。

椿芽等人追了过来,望着姑娘这模样,全绷起了脸,可那僵硬的嘴角出卖了她们此刻的心情。

很显然,孙训珽那一声喊,他们都听见了。这会儿怕自己尴尬,所以努力的压着笑意。

太尴尬了!

左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尴尬过,想起令自己尴尬的罪魁祸首还在傻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忍不住道“那你就等吧!我回去了!”

“别啊!”

孙暖儿一把拉住左弗的手,笑嘻嘻地道“好嫂嫂,别理我那傻哥哥,他就是个傻子,你不要跟他计较。”

“他还傻?”

左弗嘴角抽了下,“你怕不是对傻子有什么误解。”

孙暖儿歪着脑袋,体味了下这句话后,用力点头,“我哥对别人不傻,不过对嫂嫂你挺傻的。哎呀,嫂嫂你害羞什么啊?早晚都是一家人的,你别走啊,留下来吃饭。哥哥昨天晚上就关照过了,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还有点心,你吃完再走嘛……”

孙暖儿天真烂漫,也没有勋贵子弟家的那种骄纵,显是被教导得很好,也呵护得很好,她这样,左弗虽然感觉不好意思可却也不好意思拒绝这个小妹妹,便顺着坡下来了,“那,那看你面子,吃完饭再走。”

“太好了!”

孙暖儿回头直朝她哥挤眼睛,然后笑嘻嘻道“嫂嫂,你答应我给我题字的,你可忘了啊……”

“嗯,不会忘的。就是……你能不能换个称呼?你叫我姐姐就行了。”

“哈哈,好!不过早晚都是要改口的,也对哦,我还是先叫你姐姐,改口都要给红包呢,我可不能让你占了便宜。”

“……”

到底谁占谁便宜啊?

左弗哭笑不得,总觉得这孩子是捡来的,不然就孙训珽这大阴货怎么可能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第580章 新计划

席面吃得还算和谐。

有能干又能给大家分好处的家主在,白氏即便心里各种不爽却也是发作不起来。

席间几次找茬,还未等左弗孙训珽开口,便是被其他亲戚给挡了回去。

一群亲戚甚至觉得这白氏太上不了台面了。这镇国公以前虽也来过孙家,可那都是为了生意,可这回登门意义是不同的。

今个儿虽说是替孙训珽小娘过生辰,可却没请外人,只请了亲戚,其目的明朗,不就是孙训珽想让各亲戚认一下人,然后就要准备成亲的事了吗?

一群亲戚很会脑补,而这时代的上层人士的婚姻观念可不是传宗接代那么简单。到了他们这份上,他们想得更多的是联姻带来的好处。

能与左家这样的新贵结合,他们是十分期盼的。一门两国公,天下唯一的女官,唯一的女国公,还身负民望,如此之人若嫁给他们训珽,那将带来多大的利益啊?!

所以,这白氏也太不识趣了,竟在这刺拉未过门的新娘子,简直是蠢死了!那皇后生了皇子不假,可就凭她能撼动左弗在大明的地位?别说是她了,便是诸臣联合起来也是撼动不了!

这如岳武穆一般的人物,哪个人敢真下黑手?顶多就是将人排挤,夺走点权利,至于下黑手害左弗?浑身长满胆都不敢!那会被民众活剥了的!

皇后那个人蠢,白氏也蠢,竟是巴着皇后!皇后都自身难保了,待新人入宫,呵呵,这未来储君之位到底落入谁手还不知道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一顿饭吃下来,白氏那是气得够呛,左弗倒是舒心得很。她本也不是那等蛮横的人,别人客气,她自然也客气。

再加之她来自后世,见识多,话虽不多,但说几件趣闻便能拉近人的距离。

这一顿饭吃下来,这些亲戚们倒对左弗大为改观。之前只听人说这女子性子极烈,连陛下都敢顶撞,以为是个难相处的,可这一顿饭吃下来,别人不但举止斯文,还平易近人,满腹学识,与传闻中的粗鄙,蛮横,那是完全不搭边!

果是传言不可尽信,人红是非多,这左弗当真也不容易,天天被人泼污水,也得亏心志坚毅,又有本事,不然换作旁人,估计早气死了吧?

宾客尽欢,相处愉悦,吃完饭后,又喝了会儿茶,给孙暖儿题了这字,这才起身与众人告别。

孙训珽将她送回了衙门,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想起那108盆玫瑰,想着孙暖儿的话,嘴角不由上扬。一旁的春雨瞧见了,不由嘿嘿直笑。

大姑娘总算开窍了!

唉,这如老母亲般的心情……

不对,不对,大姑娘是主子,她这心情很罪过啊!

婢女们的窃笑让左弗又闹了个大红脸,她板起脸,故作严肃地道“窃窃私笑,成何体统?!还不快随我进去?今日耽搁了大半天,还有许多事未做!”

“是,是,是。”

椿芽笑着道“奴婢这就去给您沏茶,您先歇会儿,等喝了茶再办公务。”

语气满是暧昧调侃,弄得左弗又尴尬了起来。她哼哼了两声,终是没再说话,径直走进了衙门,往自己办公室去了。

公务总是处理不完的。别的老爷不像她这么忙碌,可左弗要求太多,总觉这京城所有的一切都看着不顺眼,哪里都想改动。

如今依托着京城庞大的人口以及发达的水运,许多事做起来要比在琼州容易多。而事情容易办了,左弗的想法就更多了。

城内的格局不大好动,这是太祖定下的,是有风水之说的。除了修路,装太阳能路灯,铲除棚户区外,能做的也没什么了。所以,她只得将学校,医院这样搬到城外去。

要造一所包含中小学,大学甚至职业班的学校所需面积颇大。而南京附近都是科举大州,人才集中不说,人民生活水准也较高,若是开办学校,招生率应也远远高于琼州。

尤其是,左弗依然执行在琼州的政策,中小学是免费义务教育。除了要收取极低的课本费外,其他费用是没有的,而且还包了学生的午餐与校服。

除此之外,每一个入学的学生还能得到一套免费的文具用品。

十支铅笔,两块橡皮泥,一个卷笔刀,十本课堂记录本,一个文具盒,一个由本时空乡民按照左弗要求做的书包,一套数学所需用的各类尺子以及圆规。

至于算盘,则是在学业期间免费使用,要求妥善保管,以便学业完成后,交给下一届的学生使用。

这样的条件对于底层百姓来说还是十分有吸引力的。特别像纸笔这些,每年还会再发,如此一来,学习的成本就降低了不少。这年头的笔墨纸砚非常昂贵,往往供养一个读书人需要整村整族人勒紧裤腰带来供养,比如王启年就是。

现在这样的招生条件,几乎免除了所有的教学成本,底层人民还是非常乐意将孩子送来读书的。

即便考不上大学,但读完小学初中那就了不得了!能读能写能算,而且算得极快,就这等程度,那足够称得上有文化了。

而且,即便考不上大学还能进技校班,去学一门手艺,学完不怕找不到工作。

这对底层百姓来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这年头,技术保守很严密,即便是拜了师父,那个师父也未必会将所有本事教给自己。

在琼州开办学校时,就有许多穷苦百姓将孩子送来读书,相信在这京畿之地,会更多的。

所以这学校开小了还不行,还得办大点。身为京畿的府尹,在城外弄几亩荒地办学这样的事也无须打报告,直接规划好,钱到位,人到场,就可以开工了。

而京畿人口众多,医疗水平虽高于其他城市,但现代医学面前,简直就是个渣渣。毕竟,中医调理阴阳失衡可以,但像一些急性病是很难靠中医解决的。

所以,左弗还得开一所综合性的医院。这医院也不能小了,京城人口多,辐射的州县又多,百来张床位那明显是不够的。

上次出征,她截留下了不少银子,还从汉j家里搜出了不少古董,这部分她并未上交,只将银子交了上去,朱慈烺也未过问此事。

这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每次打仗缴获的战利品左弗便只上交银子,古董药材这些都要留下的。

朱慈烺等人虽弄不清左弗到底什么路数,但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左弗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凡间之物,而且并不能免费获得,那是需要东西去跟神仙换的。

所以对于这些事,上到君王,下到臣民,那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毕竟那些古董也好,或者瓷器也罢,所能换来的东西实在太多,这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看看琼州,左弗可没伸手向朝廷要过一分银子,就这样将一个琼州打造得跟天堂似的,这时候谁去戳这事,谁特么就是傻子!

所以左弗手里是有钱的,而且她根本不怕钱不够花。对于时空tb来说,这时代农家人家里的一只碗都是古董,若是钱不够用了咋办?直接让人造一批瓷器呗!

早期卖黄金是因为她店铺信誉度不高,可这多年过去了,她级别都这么高了,所以黄金不卖也没事了,每天卖卖大明人产的东西就能捞进不少钱。

所以,对于她来说,造一个什么东西,根本就不用顾忌成本,截留下来的那些军费实际是在这个时间使用的,而材料都是从淘宝买的。

既然这儿是京畿之地,劳动力又足够,又有钱,索性就玩票大的,在这南京城外再造一个新城出来!

反正城外现在已形成了居民区,再造学校与医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而且随着自己等级的提升,tb也出现越来越多的人性化服务,比如设计图定制,礼品定制等。

所以在这之前,她已经用无人机拍下了城外的地势,然后上传到tb,设计图已经出来了。

完全按照后世三甲医院规模来,而且比后世那些三甲医院占地面积更广。没办法,技术要求还不达标,所以再高的楼层也造不出来,只能多占点面积,多造几座楼了。

而且,这时代有这时代的规矩,除了宝塔这些,其余建筑是不能高于皇宫。左弗也不想在这个事上落人话柄,而且的确是技术要求达不到,所以楼层最高的也不过四层而已。

最早跟随她的那批大夫如今基本都能独当一面了,所以这医院的科室划分也变得细致了起来。而且,这座医院还担任着医学院的角色,所以面积绝对不能小了。

而且,经过多年的摸索,天花疫苗的制作工艺已成熟,便是青霉素也有了极大进展。左弗相信,再经过几年的摸索,大规模量产青霉素将不再是梦。

而除此之外,她还要选个地方,进行其他药物的逆向研究。除去药物外,还得建立大型的研究室,这研究室不干别的,就只做一件事逆向破解后世技术。

在常州读书的那批学生有那厉害的,已读完大学所有课程,所以左弗觉着这事可以正式展开了。

十年育人,等的就是这一天啊!

工作起来便没了时间观念,衙门里的佐贰官也习惯了他们上司的工作劲头。开始还有怨言,上司这样拼命,他们怎么好意思摸鱼?

可慢慢随着业务能力的增长,他们就觉得,或许跟在这位大人身边多学习多琢磨,没准真还能来个青史留名啥的。

这大人的治民生真得太厉害了!不要以为别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同样的钱给他们,他们就干不出这些事,而同样的钱到了他们大人手里,就能干出许多事来。

更别提,他们大人还很体恤下属。衙门里的小厨房总是会做一些点心茶点给他们解乏,那些点心都是他们没吃过的,而到了晚间,还会给他们加餐,这位大人来了没多久,他们的工作量加了几倍,可他们却都胖了。

用他们大人的话说,干活辛苦就要多吃些,吃好些。而且,让他们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位看着拼命,可却也很注意养生。

早上带着他们一起打五禽戏,中间还要做什么眼保健操,下午还得做一套军体操。

除此之外,每人每天还必须吃一个鸡蛋,一杯牛奶,一份水果,便是天冷时也这样。

这些都是衙门免费提供的,所以自打这位大人上任后,他们不能收受贿络了,但福利却是增加了不少。

就吃这一项,说真的,他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他们以往吃的伙食跟这位大人提供的,那简直就是猪食!

虽没什么名贵菜品,但这些家常菜做得颇有滋味,还有许多他们从未吃过的菜。像那种叫作西蓝花的蔬菜,用水煮一煮,再与虾仁同炒,那滋味还真是不错!

菜品不多,保证一荤一素一汤,可做菜人都很用心,所以跟这位大人相处,倒也是颇为愉快。

所以眼看着夜深了,这位大人还在干活,他们也不埋怨,毕竟这些工作也算他们功绩的,将来仕途就靠这个来增彩了。而且,等会应该就能吃到大人准备的宵夜了吧?

果不其然,到了戌时,他们的大人从公房走了出来,招呼他们吃夜宵了。

荠菜肉的春卷,熬得浓稠的五谷粥,外加一碟子麻油醋糖拌过的榨菜,虽简单,可却让疲劳了一天的人感到了满足。

左弗喝着粥,嘱咐着明日要办之事,佐贰官们嚼着春卷连连应是,有的还不忘拿出速记本记录下来。

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在他们应天府这是不存在的。日子久了,大家也习惯了,而且发现这样也挺好,吃饭比以前香多了。

吃到一半,左贵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左贵进来行了一礼,然后道“大姑娘,刚刚安顺侯府来人,给您送了一碗当归乌鸡汤。侯爷说,知您肯定不会听他劝说,定又要忙公务忙到老晚,所以送一碗当归乌鸡汤过来让您补补身子……”

“哈哈!”

左贵话音一落,府丞于敏学便是大笑,拱手道“尊翁,属下我等何时能喝上您的喜酒啊?我们可都盼着呢!”



第581章 大牛来了

身为“严肃”的上司岂能因下属的调侃而脸红?虽然脸在发烫,但左弗还是一本正经地扯开话题,“这学校与医院的选址我已拟定,明日你们再去查看下,在学校与医院附近要设立一个巡视亭。”

诸人看左弗这模样,都在心里偷笑。

这风风火火的镇国公,比男人还男人的人儿到底还是个姑娘,遇上这等事总也是脸皮子薄的,两句玩笑话便是顶不住红了脸,到底还是女儿家啊!

知其害羞,便也不再拿这事打趣,于敏学喝了口茶道“下官听闻大人在琼州开办的医馆是在衙门旁,听说是为了防止医闹。”

顿了下又道“如今来京城开那大医馆,城里是搞不成了,只是我等再弄个巡视亭会不会引起朝堂诸公的非议?毕竟,巡视之事可不光光是我们应天府的事,其他诸部也有参与,我等如此,大有僭越之意啊。”

“呵。”

左弗轻笑,“应天府担任京城治安,这古往今来,医患之间免不了矛盾,不过就是建个小屋,安排几个衙役在那儿,哪里算得上僭越?再者说了,谁若是有想法,可以上朝说嘛,你们尽管放手去做便是了,有什么问题我来担着。”

一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由感叹,“大人敢于担责,我等也不会做那等不能担事的小人,定与大人共进退!”

“诸同僚,其实我这儿收到了好几封琼州发来的信。给我来信之人乃是西夷国中的一位爵爷带来了他们的国书,想入京觐见天子,与我大明通商。”

众人一惊,“大人如此重要之事,您为何不上报?!而且,琼州那边是怎么做事的?!这等递交国书之事应直接上达天听,怎,怎……”

左弗摆摆手,“那位爵位是以私人名义写信于我的,还未正式递交国书。你们不知西洋风俗,他们那国书……”

左弗呵呵一笑,“呵呵,就跟我给你们开个批条领东西似的……嗯,不对,还没我们严谨呢,反正就是很随便的事。他们出大洋的人,闯出点名头来都会被授予爵位,然后弄几本国书,看你国小就打你们,国大才老实得做生意,所以别太当回事。”

顿了下,喝了口茶又继续道“这大不列颠国就是个强盗,他们鼓励这些出海之人行强盗之事,跟这等国家打交道,不用讲什么仁义道德,只图利益就行了。他们贪慕我大明的茶叶,丝绸,瓷器,我们只管将这些东西卖予他们便是。至于两国通商之事……”

左弗笑了起来,“不晾一晾他们,哪里能显我等天朝上国的地位?”

众人秒懂,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若论捞钱的本事这世上有几个人比得过镇国公?

一顿夜宵吃到完,今日该讨论的事也就差不多了。各人回屋休息,一夜无话,第二日这些佐贰官便是纷纷出动,按照左弗选定的地址去勘察。

这些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只是左弗在京城这般操作,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朝堂的关注。

对于朝堂上诸人的疑问,左弗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不行?一句话就堵回去了堂堂京城还不如琼州,是想要削天子脸面吗?

这帽子扣下来,反对之声便减少了许多。更别提,经过被罚一事后,左弗拥有了不少追随者。这些四五品的“芝麻小官”官位不高,占据的位置也不显眼,但朝堂上应和起来,倒也颇具声势。

一群言官心里暗恨,这些拎不清的东西,左弗哪里是为民做主?!左弗是要挖他们的根基啊!一旦在朝里站稳脚跟,她很快就会拿京城的乡绅开刀了!

看看常州那些乡绅的下场,但凡侵占田地,没纳粮的,统统被她整得悲惨至极。

什么?你爹是进士?你爹已经死了?你爹死了你居然还在享受进士免粮,免征的待遇?!你又不是进士!直接算盘拿出来啪啪一通打,把历年的钱都给你算上,然后就自己选吧,是交钱还是拿命来抵。

左弗此人就是天下乡绅官吏的公敌!就这样的狗屁东西居然还有人投靠,这群人是准备挖自己的坟,将自己装进去吗?!!

本来整修京城是大好事,尤其是,到目前为止,左弗居然还没开口跟朝廷要过一两银子,上回截留下来的军费居然还有很多剩余,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是正常人都会乐见有人将这事搞起来的。

可偏偏,在这奇葩的朝堂上,总有那么一群杠精,这里挑刺,那里找茬的,像个苍蝇一样烦人。

左弗对于这些人都懒得理会了,反正随你们怎么说,她就一句话京城比不上琼州那就是丢朝廷脸面,丢皇家脸面,你们阻止就是不安好心。

像复读机一样,无论对方出什么路数都只有这么一句话,搞到后面,不但没能说动阁老与天子反又被左弗骂了一顿。

什么其心可诛,什么为谋私利,什么咒着大明等帽子一顶顶扣下来,扣得这些言官肺都要炸了!

这左弗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就这扣帽子的水平比他们强多了,那是什么话都敢说,你鬼扯,她鬼扯得更厉害,斗了几天后,感觉这事的确不占理,便只好罢休。

左弗对这些人也是无奈,甚至很疑惑。

这朝堂斗嘴都斗这么多回了,明明知道自己的路数,怎么还非得一次又一次的贴上来给自己骂呢?难道这些言官都患上斯德哥摩尔综合征?几天不被自己骂骂,就不舒服斯基?

可惜啊,自己可没工夫来骂他们,自己的事多着呢!

今年天子要开恩科,明日就要昭告天下了,自己得抓紧时间出考卷,还得安排船去琼州,将那些学子接来。

开恩科嘛,时间自然是紧迫的,赶不上那也只能算命不好。但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开恩科这样的事也许一辈子都碰不上,这等于在三年的常规考外又增加了一次机会,所以还是要抓紧些,将自己学校的那些学生早早接来,在自己身边好好复习,到时也好占几个位置。

走到今时今日,她也算明白了。想要改变这个世界,首先这朝堂上的人就换血。自己的学生若不能中进士,便不能为官。不能为官,他们就无法发声,许多事也不能做。

所以这次朱慈烺将科学纳入科举,还让她来主持科学门类的考试,她是十分感激的。

这等于给了她的学生一条上升的通道,能让他们所学得到发挥。过几天,宋应星就该到京城了,自己得在他来之前,先出一些试卷,以方便二人探讨。

对于这位大牛的到来左弗还是很期待的。毕竟这位可是写出了天工开物,被誉为中国的狄德罗,而此书更可以说是彼时农业与手工业的百科书。

对于这样的大牛,左弗是十分期待的。这样的人思维与旁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虽是儒生,可却有科学思维观,两人交流必能获益。

而且,宋应星对于本时代的科技比她更清楚,若能交流一番,那么也许就能讨论出更适合这时代发展的工业模式出来。

南京不具备造水电站的条件,所以想要发展出工业,仅靠太阳能是不够的。除非,时空tb是几千后的人搞出来的东西,给她来块超级太阳能电板,那才有可能完全靠太阳能发电。

不过,这等不靠谱的事想了也是白想,有这工夫还不如琢磨琢磨造一个火力发电站呢。

至于污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社会要进步,就必须要经历阵痛。那些整天吐槽工业污染的人,若真有一颗环保的心,就不该用纸擦屁股。毕竟,一年中用来擦屁股的纸可需要好几颗树才成。

当然,环保意识还是要有的,所以在做方案时也要好好规划下,尽量减免对地球母亲的污染。

除了火力发电厂外,还能在溧阳等地造抽水蓄能电站,要是这两件事能办成,那么初级工业的完成就有希望了。

所以,宋应星能来与她一起出卷当考官,这是十分令人期待的事。而且,也许还能从宋应星那儿再挖几个人呢?

为吸引住大佬的注意力,左弗从tb买了许多历年的考卷。然后将历年最难的题找了出来,组成一张考卷。当然,这考卷其实只是给大佬看看的,她可不想太为难自己的学生。

毕竟,这些题目放到后世也可以将一干高中生折磨的奄奄一息,放到这时代,那真是难到天的题了。她的这些学生还没到那程度,所以这考卷若出了,她就是给自己挖坑了。

于是乎,左弗同学本着来的是天才的想法,十分认真地将诸多难题都集合到了一起,然后心情愉悦地等待着大佬的到来。

当然,这当中她也没闲着。她出好考卷的第二天,天子就正式下旨,在京畿范围选秀女入宫充盈后宫。

此消息一出,整个京畿地区都沸腾了!疼爱孩子的父母纷纷强行拉郎配,急急忙忙将女儿嫁了。

那啥,当今天子虽是明君,可皇宫却是个吃人的地方,尤其是,皇后还不贤德。

这将女儿送进去,不是找死么?一时间,各县各乡里敲锣打鼓声不断,全是嫁女儿的。

当然,也有那些爱权利胜过爱儿女的,觉着这是机会,纷纷各显神通,走关系,套门路,就指着自己的女儿被选中。

于是乎,左弗的事就更多了。这选秀女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这关系着皇家未来的子嗣与安宁,所以每一个县提交上来的名单,那都需要仔细核实,要确定是清白人家,家里无人作奸犯科才可以通过。

至于相貌,那不在她这个府尹的职责范围内。再者,地方上也已经选过了,所以太丑的也不会被选上来。

左弗在这边忙得头晕眼花,而宫里的皇后则是肺都要气炸了!

这才生了孩子,还没高兴几天呢,陛下竟要选秀了。听说这都是钱谦益以及内阁几位大臣的主意,这些人跟她是有什么仇?!自己的皇儿才满月,就迫不及待地给帝王塞人,这大明的文臣果然最不是东西了!

更让她气的是,左弗身为应天府尹,这件事还得通过她的手。自己泼了她一盆洗脚水,她能不借此事报复?到时准选那些狐媚子进来,好让她们与自己争宠,让自己不得安宁!

左弗,左弗,为什么又是她?!

山芷娴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可偏偏面对着君王时又不敢发作,待宋应星到达京城的时候,竟是病了。

这一病,原本还有些同情皇后的大臣这下也没了同情了。心思如此狭隘,如此善嫉,这哪有母仪天下的样子?这妃该纳,不然皇后一家独大,现在就敢羞辱功臣,以后当了太后还得了?!

这下好了,本热热闹闹的坤宁宫一下子冷清了不少,也只有那几个眼皮子浅的,例如白氏这样的人还继续贴上去扒着,总觉皇后生下的这个儿子已妥妥是储君了,来多少妖艳贱货都影响不了!

后宫那些事左弗也没什么兴趣,天子会纳妃早在她预料中。这样一个猜忌心重的人,岂能看着皇后一脉独大?不找些人来分化,那就不是朱慈烺了!

比起后宫那些事,左弗更感兴趣的是宋应星。这位大佬在面见过天子后,便正式走马上任了。

到了工部第一天,其他事没干,就将自己先叫了过去。

左弗本以为宋应星怎么着也应该是个儒雅有文气的老人。可哪里晓得一见面,差点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

眼前这位老人哪里像个文人?浓眉大眼,国字脸,虽已满脸皱纹,可却精神饱满,说话中气十足,身材也不像个六十多岁的人,背挺直,走路带风,一点没读书人的斯文气,倒像个大侠。

按下心中诧异的心思,左弗裣衽行礼,“在下左弗,左云舒,拜见尚书大人……”



第582章 反常

“使不得,使不得。”

宋应星连连避开,拱手道“云舒位封国公,又是科学掌门人,老朽受不得你这一拜哦。”

“达者为先,长者为尊,老大人受得起云舒这一拜。”

左弗笑着道“这回今上令我和老大人一同出考卷,云舒已尝试着出了一份考卷,还请老大人斧正。”

“云舒过谦了。”

宋应星笑道“老夫这几年一直在常州,借着与杨先生的关系,一直在你所办书院里蹭听,云舒所学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就说算学……这用符号代替后,果是简便明了。而学问之精妙,之深奥,当真让老夫自愧不如。”

“哦?”

左弗有些意外,“先生在常州待了好几年?杨先生来信倒未提及此事。”

“是老夫不让他说与你听的。”

宋应星笑了起来,“琼州治理不易,老夫怎好意思再厚颜让人传话,前去琼州搅扰?再者,仅常州书院所授内容已是深奥,老夫已上年岁,便不去做舍近求远的事了。再者……”

他扬了扬眉,“像云舒这等人才早晚都是要回京,待你回来,老夫再来请教也不迟。这不,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左弗被宋应星的幽默给逗乐了,“本以为老大人定是肃静之人,没想到大人如此豁达,云舒以已度人,真是不该啊。”

“左云舒也非世人嘴里说的那般蛮横。”

宋应星嘿嘿的笑了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搞科学的,这一声“嘿嘿”颇显幽默。

客套过了,也该进去正题了。将左弗的考卷接过来,老头先从数学一门看起,这一看,汗都下来了。

他本是这方面的天才,只是以前未经过系统化的学习。在常州几年,总算受到了正规教导,别看年岁大,没学多久就将一干学子都甩在了身后。

毕竟,中国古代数学也是不差的,只是重视的人太少,没有系统化的归纳成学科。老头原本基础就好,这学起来自然是不累,而且古人少娱乐,研究学问便是最大的乐趣。

所以,眼前的宋应星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对于格物,现代数学的理解要远远超过同时代的人。可这考卷一看,他汗都下来了,眼睛也瞪得老圆如此难的题,居然要在一个时辰内考完?!丧心病狂啊!

古代科举每科考试时间无明确规定,有些是必须在三炷香(一个小时)内考完,有的则可能考上两天,一般根据所考科目以及难度来规定时间。

而左弗拟出的时间是一个时辰。要在一个时辰内做完这么多道题,还如此之难,这当真不是来砸场子的?宋应星看着题目,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他忽然有点想哭在常州出尽风头的他,面对着这些题目,一时半会儿竟也是解不出来。

他望了望左弗,小心翼翼地道“镇国公,琼州科学学子的水平是不是比常州高?”

左弗笑着道“没有,没有,应该是常州的更强,毕竟琼州起步晚。这些题目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其实就是给老大人过过目,不作为这回的考题。”

“那你这是?”

左弗咧嘴,明明笑得很灿烂,可却让宋应星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总觉得……

这笑容里透着幸灾乐祸呢?

上辈子读了十几年书,被被各种考题弄得死去活来的左弗当然会幸灾乐祸了。

毕竟,她那个年代的人,从小学起就得面对游泳池一边放水一边注水等题目,现在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学生受同样的折磨,怎么能不乐?

孩子们,不经历高考你们怎么能成才呢?毕竟要经历这等痛苦,你们才能成才啊!好好享受吧!

“大人,这是我们学子将来应达到的水准。”

左弗完全忘了这些考题乃是后世历届最难的题,摆着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嘴脸,悠哉哉地道“以后我学院的难度也要逐步加深,所以考题难度也应逐步增加,而在我心里,唯有能通过这张考卷的测试,才有资格上大学。”

宋应星张大嘴巴,心里纳闷你那大学搞的……难不成要比科举还难?就这题目,有几个人做得出来?

左弗望着宋应星吃惊的模样,便是笑了起来,待笑过后,便道“老大人莫吃惊。其实,能上大学的人本就是天之骄子。大人见这格物一道难道比儒学容易吗?所以,我现在是降低了入学的标准,但以后一定要提升的。”

左弗现在所建的学校体系是小学五年,初中六年(含高中课程),然后便直接考大学。在读到初三时,就会分班,但却不是分文理科,而是让学生自己做选择,是转职业班还是继续深造准备考大学。

现在也不用学英语,别看大明被清人欺负得很惨,可现在的中华文明乃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文明,是被全世界人民向往的文明,所以只有别人来学汉语,没见几个华夏人去学外语的。即便是学,那也是爱好或者是为君上服务。

毕竟,在古代帝王眼里,重译(多地区的人接力翻译)来朝乃是身为帝王最高荣誉,所以翻译人才还是需要有的。

当然,这等事左弗就懒得去做了,朝廷有这方面的人才,用不着为难自己的学生,还去学那些鸟语。他们若有兴趣,以后可以看情况再开班,不强求。

省了学外语的时间,大家读书也轻松许多。像政z这类课则直接成了律法课,主要讲解大明国法,顺便夹带点私活,然后在历史课程里再夹带点,通过隐晦的方式给学生们“洗脑”,培养他们平等自强以及法治观念。

而现在的课程深度其实相对于左弗来的年代是比较浅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环境在这里,许多常识都要教,课程内容太深的话,大家都跟不上。所以,也只能慢慢来,逐年提高难度,考试也是一样的。

左弗将自己这些计较说给宋应星听后,道“大人,这就是我想要努力的方向,我们的学生参加科举并不是为当官来的,他们是为再创我华夏汉唐风华而来的。”

宋应星面色凝重,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起身,伸手作揖,向左弗慎重行了一礼,道“老夫前些日子就听人说,你曾在朝堂上展露出志向,想要大同之世。今日听闻你这番话,老夫敬佩不已,左云舒果是一颗赤子之心,令人感佩啊!”

左弗连连摆手,叹了口气道“百姓太苦了。而若是我与我的学生能用自己所学,多解决一些民生问题,那么这一生也不算白来一回了。”

宋应星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不由叹气,“老夫在常州待了几年,总以为这天下就算比不上常州,那也差不多了。毕竟这高产粮产量惊人,有这等神物在,哪还会有人饿肚子?可等老夫出了常州,回老家去一看,那儿的百姓……唉!”

他摇摇头,“依然苦啊!所以,云舒啊,这天下其实不缺乏我等技艺,缺的是道德人心啊!”

“人心之腐坏乃是乱世之根源,这等事便不是你我能一朝扭转的了。我们只能想法将有能力,有品德的人推上去,让他们慢慢改变这世道。”

宋应星深深望了左弗一眼,沉默半晌后,微微点头,“从细微处入手,确也是不错的选择。”

“君臣只要团结,不要搞愚民之策,尊重知识,崇尚道德,这世道总会改变的。”

左弗扬唇一笑,“我觉着我们的百姓还是很好的,勤劳,淳朴,善良。”

“是啊。”

宋应星感叹,“为官者愿俯下身,他们便感激不尽,可偏偏许多人不将百姓当人看,这才造成了如此多的悲剧。”

这话题略显沉重,二人也不欲在此事多言。宋应星以前在朝堂也不怎么受欢迎,这回回来,一下就占据了工部尚书的位置,流言蜚语自然是多。

而左弗也是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人,眼下虽无第三人在场,但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的。尤其是,他们俩即将主持恩科科学门类的考试,这个时候,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自然还是谨慎些得好。

左弗带来了教材,二人扯过这沉重的话题后便开始工作了。左弗根据常州,琼州送来的学子成绩,与宋应星商讨出卷范围以及难度。

第二日,左弗又来到工部,还带了自己亲手做的鸡蛋糕与小米糕。这样松软的东西合老人家的胃口,对于这样有本事又慈祥的老人家,左弗还是很乐意孝敬的。

吃着香甜松软的鸡蛋糕,宋应星心里感叹左弗这人挺好相处的,跟外界传言的一点也不一样嘛!

吃着鸡蛋糕,讨论着试题,没多久,左贵忽然来报,衙门有人告状,要左弗立刻回去。

这是左弗职责范围内的事,所以也不能耽搁。立刻起身与宋应星告别,匆匆赶往衙门。

左弗到了衙门,将诉状看过后,才明白,为何这案子佐贰官要派人将自己叫回来了。

事涉选秀,这事必须谨慎些。

左弗将原告被告唤了进来,衙门外已是围满了人。

被告乃是一名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原告却是她的母亲,只是这母亲非亲的,而是继母。

继母与继女不合,还将人告上公堂,这等事自然吸引人眼球,所以看热闹的民众也是非常多。

左弗照常按照自己的习惯让全体起立,宣誓,然后才开审。

案子其实也不是很复杂。被告出生没多久,生母便去世了,父亲又在续弦,可没几年父亲也去世了。

前些年,因高产粮普及,国朝又鼓励寡妇再嫁,继母便又嫁人,将继女扔于祖母抚养,甚少过问。去岁祖母去世,继母便又想将继女嫁于一鳏夫,继女不愿,抗争很久。

今年天家选秀,继母又改变想法想将继女送来选秀。继女依然不愿,以死抗争,甚至离家出走。继母将其捉回,便将人绑到了衙门,状告继女不孝,违逆父母,不忠君王。

在询问清楚案情后,左弗又看了一遍诉状,不由冷笑。

这诉状明显是请高人指点过,字字句句都围绕继女不愿入宫,无君无父展开。如此大的罪名,扣在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身上,当真是无耻之尤!

只是她既然是审案的主官,自也不能被自己情绪影响。暂时休堂后,将原被告直接关在衙门后堂,立刻便派了李想木二等人前去乡里调查。

待下午时,事情也都调查清楚了,这个渣继母还当真是将继女当摇钱树,自己与后夫明明生了两个女儿,有一个也符合参选要求,却是在前不久将亲生女儿嫁了,逼着继女来参选。

这等事,自是恶心到极点。可偏偏此人打着忠于君王,为继女好的名号前来告状,在舆论上就很显被动,左弗若是判继女无罪,那么就是无君无父。毕竟,理论上来说,只要天下圣令一下,只要符合参选要求的女子都必须参选,像在参选前嫁人这等事,也只是钻了空子,于国法是不合的。

左弗眯着眼想了半晌,不知怎么的,却在这其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这继母如此苛待继女,难道就不怕继女入宫一朝得宠,来日报复她吗?这继母有点说的不错,送继女参选是为继女好。

就这继女的境况,的确是要比在家中好。毕竟,她在这世上亲近的血脉之人已都不在,生计颇为艰难。

而此女生得一副好容貌,虽是一身麻布粗衣却也难掩国色天香之姿。这等女子来参选,被选中的希望是极大的,毕竟大明皇室娶妻选妃不看门第,或者准确说,只能从平民与低级官员中选中。

甚至这低级官员还不能有实权,像县官这等门户都不行。而所选之女,说句难听的,真的只要好看就行了。

所以这继母逼继女参选,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反常,这操作有违常理,难道是有人想借机搞事情吗?

慎重起见,左弗没有急着再开审,反是又派人继续查,而这次查看目标主要放在了继母再嫁的人家身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在朝堂的敌人可多着,知她要经手此事,弄点事来搞搞她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得查,得查彻底了,她倒要看看这反常的背后是不是真有人借机搞事情!



第583章 天价彩礼

左弗又将诉状拿起来仔细看了一番,思忖半晌后,将李想木二叫了过来,询问道“你们去被告卢蝉儿家打听情况时,他们族人可有异常?”

“回大人。”

木二蹙眉,“卑下觉得那卢家人很奇怪。”

“哦?如何奇怪?”

木二闭上眼,回忆了好一会儿,才道“卑下总觉他们的神情不自然,而且,被告虽是平民,可其家族也算兴旺,谈不上富贵,但也比一般小民富足。

卑下走访了几户外来户,反应也颇为怪异,见我等询问,眼神躲闪,可听到我们是应天府的人后,却又暗示我们去别村打听。

卑下后又去邻村相询,原告之事其实是从这些邻村人口里听来的。

大人,大明治国,皇权不下县,乡间管理皆由族老完成。

按理说,这被告虽父母全无,但按常理,族人是不会放弃对孤女的照顾的,因为传出去名声不好,对其家族与外部的联姻不利。

且属下打听到,被告父亲遗留下了四亩薄田,这薄田并未被王庄氏(继母)夺去,而是收回了公中,每季给予四成收成,经过走访,族内并未克扣孤女口粮,每季都足量分予,且薄田依然在其名下,并打算做为其嫁妆,想为其挑一可靠的男儿为夫君。

这些都是属下从他们临近的周家村打听出来的。听周氏族人说,卢家族老对这孤女谈不上多怜惜,但也没苛待,还算尽了长辈的义务,对其的安排还算过得去的。”

“不错。”

李想接话道“属下打听来的消息是差不多,属下亦觉卢家人有些奇怪,听到我们是应天府的人后,欲言又止的,可最终却是没问出什么来。”

左弗眯眼,思忖了片刻后,道“按例,本官一旦接了诉状,被告原告都不可回家,都要在保人家居住。不过,我总觉这里面有些不寻常,吩咐下去,事涉选秀,不按常例审案,被告原告必须待在衙门,且去收拾两间房出来,将二人分开安置。

记住,无本官允许,不许任何人探视,交谈,便是府丞也不许!另外,派人去王家村探访,看看庄氏再嫁之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

李想抱拳,“属下去找张铭,让他亲自带人盯着!”

左弗点点头,“此案背后涉及伦理礼法,无轮怎么断案,都会引来非议,我等必须小心处置,揪出背后之人!”

“大人!”

木二问道“会不会就是冲您来的?”

他说着便压低声音道“您杖责了国丈,皇后愤恨难平,如今选秀之事又经您手,会不会是皇后?”

左弗望着桌上的茶盏,望着沉在杯底的茶叶,沉默半晌后道“不管是谁,总之来者不善。庄氏再嫁门第也不高,也不过是富农,并无多少见识。可这一纸诉状写得却颇有水平,紧扣忠君孝义四字,这不是一般讼棍能写出来的东西。写出此诉状的人,深谙缠斗舆论之道……”

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下两下,“这样,你们立刻去通知栀蕙,将此事说与她听,让她写一篇报道来。”

说罢便是冷冷一笑,“既然要玩,那就玩大点,玩得天下尽知才好!”

“大人,如此我不就更被动了?”

李想急了,“这等事乃是风口浪尖之事,大姑娘再将此事宣扬,到时无论大姑娘怎么宣判,必会引来攻击!”

“连国丈都打了,我这一头清名又岂是几个宵小能灭去的?!放心,他们不是要毁我清名,他们是想掌控这姑娘,同时再为我树敌!”

李想一脸懵,倒是木二似是明白了什么,他蹙着眉,低声道“这事……那位恐怕是没这脑子,没准是想巴结她的人想出来的……又或者,是安山侯自己所为……”

“父母爱之则为之计深远……或许吧。”

左弗轻轻叹了句,随即便是冷哼,“只是这等不拿百姓当人的做法真是恶心无比!这姑娘无心入宫,将她弄入深宫,岂能不心生怨恨?届时,本官若判她必须顺母命,她自然要恨我。她一旦恨我,入宫就要寻人投靠,这后宫早晚都是要进人的,左右不能独占,何不找几个帮手?”

“果然还是皇后吧!”

李想气愤地道“即便不是她也是她家人!呸!什么母仪天下,当真是恶心!将人当什么?!物件吗?!”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左弗道“立刻去调查,你不能出面,派几个不常出面办事的人去,低调些,隐秘些,能写出这样诉状,想出这样法子的人心思必然不简单,必会抹去一切相关痕迹,尽量自己不要开口……”

左弗望着李想,“我教你多年,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是!”

李想冷笑,“那些狼崽子总埋怨没机会,活得就像影子,现在是他们上场的时候了!”

继女离家逃避选秀,继母为保继女,继而含泪将继女捆上衙门,求青天老爷做主的故事不出半天就在京城流传开来。

彼时少娱乐,普通官司都能让人议论半天,就更别提事涉选秀的案子了。

尤其是,应天府尹这个以刚直著称的人竟是将案子延期后审,且不按常例将人送往保人家居住,反是扣押在衙门,如此反常的举动自是引得更多人注目,朝野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过了两日,应天府依然未再开堂审案,这流言蜚语也就多了起来。而金陵晚报又在这个时候报道了此事,更是引得世人注目,各茶馆酒肆的茶客,酒客竟因此事而争论了起来。

有人觉得继女无罪,一个农家姑娘哪里知道应选也是忠君之道?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姑娘,惧怕天子威仪,深宫规矩,自是害怕的。毕竟,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有那野心,想进那后宫去搏富贵。

但也有人觉得继女有罪。继母虽已改嫁,但毕竟为其母,也曾照料过,如此违逆,实数不孝。且继母也是为其着想,毕竟只要符合条件就得应选,擅自逃跑,不光自己要倒霉,还要连累家族,这继母算是明事理,有情义的。

支持庄氏的人自然引来一大群人的抨击。庄氏若真有那么良善,就不该改嫁,而且既然改嫁了就不是卢家的人了,卢家有族长,有族老,卢蝉儿还有叔伯在,哪里轮得她来做主?更别提,她之前还擅自给继女做媒,想让其嫁于鳏夫。

而她自己明明也有女儿,为何着急将自己女儿嫁了,却逼继女来应选?!若真为继女着想,也应找个像样的夫君,将她也嫁了,毕竟,天子的枕边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当今皇后善嫉,不贤,在这样的后宫之主手下过活,就凭这个乡下姑娘的见识,没几下就给人弄死了吧?

尹栀蕙虽未因此事跟左弗碰面,可仅听李想等人描述,立刻就猜出了这件案子背后的不寻常。但她没有去过分强调自己的立场,只是将这件案子原原本本报道出来,包括李想人探访到的消息。

不得不说,这姑娘很聪明。天下人都知金陵晚报乃是左弗创办,在这个时候,报道这样的案子,越中立,越不带情绪,反而越令人信服,越能让舆论分成两派。

让天下人都向着一个方向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左弗也没指望大家都站在继女这一边,她只要有另一种声音发出,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看完报纸,左弗抿嘴一笑。

自己这是捡了个宝啊!尹栀蕙很适合这份工作!这样的人才就该挑大任,再磨砺个几年,就可以让她彻底接替总编的位置了。现在的人嘛……

虽也跟随她多年了,但跟随她时三观已形成,虽不迂腐,但到底比不上年轻人了。尹栀蕙独立思考的能力很强,观察事物的能力也很强,且政z敏感度极高,社交手腕也强,这样的人细心培养个几年,莫说是当一个报社总编,便是去当官也是可以的!

谁说女子不如男?!不过是这群人不给女子机会罢了!

第三日,下面终于查到了一些消息。

这做局之人心思果是很缜密,若不是左弗手下这些人经过多年训练,知道反侦察,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即便如此,他们最后还是靠着收买了其乡里人才打探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出来。

这庄氏再嫁之人姓王,名王有根。此人之前亦曾娶妻,只是妻子难产,一尸两命后,便一直未再寻到合适人。家境倒也算尚可,有些十来亩地,还有几亩桑树,家中兄弟还有二人。

靠着这些田地以及种桑养蚕,日子倒也过得去的。只是因鳏夫名声不好,也再无姑娘敢嫁。后因先帝执政末年,征丁严重,礼法松动,国朝隐隐又鼓励寡妇再嫁,经人介绍,便是与庄氏好上了。

一个克妻,一个克夫,都不是好名声,在一起自然也不怕什么。先后又生了二女一子,如今长女已被其在前不久嫁掉。而就在这个事件上,乡人察觉到不寻常。

王有根家虽有些薄产,可依然是农户,如今女儿却嫁了富商之子,还是嫡妻。大明皇室有祖制只得取平民,可民间却不管这个,是很重门第的。

商贾虽卑贱,可却有钱,怎么也不会娶个农家女为正妻的。而且给出的彩礼惊人,竟直接给了百亩水田以及五头水牛。

如今国朝大片牧马养牛之地沦于敌手,水牛何等珍贵?即便是国土未沦陷时,牛也是异常珍贵。许多庄户人家干一辈子都未必能攒出一头牛的钱,如今一出手就是百亩上等水田外加五头牛,这彩礼着实不寻常!

说句不尊重女性的话,在这个年代,这手笔能够买上百来个妾,还有剩余呢!

王有根就一农户,其女也无出彩的地方,且是为躲避选秀匆匆嫁娶,是女方有求于男方,何须如此大笔彩礼?

有问题啊!

左弗听着下面人汇报,琢磨良久后,才道“继续查!将那富商也一起查了!还有,再派出些人手出去,盯紧王家人,看看他们都与什么人往来!还有,想法将其女婚嫁那日宾客的名单都拿来!”

“大姑娘,这明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李想咬牙,“借婚嫁之名收取好处,用非亲生子来博富贵,巴结贵人,这就是冲着您来的!”

“其实就是我们揪出背后之人也无用。”

乔肆忽然道“名义所在,大姑娘便就揪出了背后之人又能如何?这名义大如天,一个忠君就能压死您,这案子无论怎么判,姑娘都是里外不是人。”

“乔桑,话不能这样说。”

木二道“起码我们得知道到底谁在背后搞鬼!”

“大姑娘心里已经清楚了,不是吗?”

乔肆道“这继女凭其姿色必能入选,她入宫必也会引起圣人注意,毕竟这事已经闹这样大了。而且,她虽说还有族人,可近亲血脉之人已无,且门户过低,无人可倚仗,这样的人最易得圣心眷顾,因其能所倚仗的人不多。

而若是将这样一个能让人放心的人暗暗控制在自己手里,岂不是很美妙?我等已见之,其女性情刚烈,宁可出逃乞讨亦不愿入宫,对其继母之恨便是在公堂上亦毫不掩饰。

大姑娘一旦站在其继母那一边,她必是恨毒了姑娘。你们没看见,当她跪在公堂上,望着大姑娘时那眼神吗?那是期待,是她唯一的期待!大姑娘青天之名传天下,这是她最后的希翼!若大姑娘让她失望了,她之恨绝不会下于皇后!”

乔肆说着便是喃喃道“想出此策之人当真是厉害。”

“乔肆,你哪一边的?!”

于山不满,“你怎么长他人志气呢?!现在这厉害人可是冲着咱们大姑娘来的!你说揪出幕后之人也无用,难道我们就这样乖乖入套?!”

于山说着便是猛地一拍桌子,气鼓鼓地道“这都叫什么事?!来了这京城竟受气了!为民办事也办得这么憋屈,还不如在琼州逍遥自在呢!处处都是算计,咱们招谁惹谁了?!”

“呵呵。”

左弗轻笑,“都是为了一个利字,你又何必生气?”

她抿了口茶,望着乔肆点点头,“有长进。不过话都说到这儿了,那你说说,我应如何应付此事呢?”



第584章 女魔头又要搞事了

乔肆呵呵一笑,笑得有些冷,“他们能做得了初一,我们就能做得了十五,姑娘何不将这些事直接告诉那姑娘?”

左弗望着乔肆,不由叹气,“乔肆,我若将这些告诉那姑娘,她必会入宫!后宫之主心思狭隘,这姑娘入宫会受苦的。”

“可陛下不会让她太难堪。”

乔肆道“大姑娘心里很清楚的,陛下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而且,姑娘只是告诉她真相罢了,她到底选择怎么走,那是她的事。而且,能得帝王之宠幸,能得天下之富贵,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最主要的,姑娘坦诚相待后,她便能为姑娘所用。”

于山望着乔肆,还未等左弗开口,他便道“乔肆,你为何心肠变得这么硬了?之前我就察觉了,你读书读得都没感情了,对森田等人也是,你做事只为达目的,你,你这样很可怕……”

“大姑娘心慈。”

乔肆依然面无表情,“太过心慈会害了自己。有些事,大姑娘若做不来,属下去做。”

“大姑娘就是因为心善,才有这多人追随!”

于山叫嚷道“人良心若坏了,还怎么在世上行走?!你怎能这样对大姑娘说话?!”

“慈不掌兵!”

乔肆道“大姑娘最大的弱点就是太重情!如今这姑娘可以为皇后所用,也可以为姑娘所用!杀一人救千人,这世道乱得还不够吗?!我们以前过得惨不惨?!为完成我们的大同,莫说是牺牲这个姑娘,便是我们自己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想要盛世,无舍身成仁的觉悟怎么行?!大姑娘!”

“我们一群大老爷们要个十六岁姑娘去牺牲?!”

李想也有些不爽乔肆这些话。

这小子平日素来沉默,而且他行事的确过于冷酷。在他眼里,好像只要能达成目的,便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虽然他至今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但李想也总觉他有些偏激。

而刚刚这番话,他也是信的。因为,从一些细小的事来看,乔肆所展现出的志向与大姑娘一致,是大姑娘最为疯狂的拥趸者,他可以为了这个理想牺牲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理想虽崇高,但这行事手段……

李想有些不喜。

人可以耍权谋,但不能没了底线。这个姑娘不应该有这样的人生,她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不应该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左弗望着乔肆,望了很久,才缓缓道“若我们的心也腐坏了,我们的抱负也会跟着腐坏。还记得我跟你们说的吗?我们这回来京,真正的目的是要变法。为了变法,我可以忍天子的责罚,可以忍受皇后的羞辱,只要我们能达成目的。

这过程中,斗争,手段都是免不了的。但是,我们不应该将一个本不该扯进来的人扯进这件事来。因着祖制,你该知道,我大明的妃嫔入宫日子是很不好过的。她虽无了父母,但也会想着时常去父母坟上拜一拜,再祭奠一下她最爱的祖母。

可她一旦入宫,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了,人活到这份上,即便锦衣玉食,高高在上,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朵花盛开,被人赞赏了,就是这朵花来到人间的意义与使命。”

乔肆慢慢道“大姑娘,总有人要牺牲的,您何不让她自己选择?是当玫瑰还是当野草,端看她自己怎么选。而且,大姑娘,难道眼下还有比这更好的破解之法吗?”

“你放屁,都胡扯!”

于山跳脚,“你这法子灵不灵两说,可大姑娘一旦这样判了,清名毁于一旦!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继母不安好心,你是想让大姑娘名声毁于一旦吗?!乔肆,咱们大姑娘能站在这朝堂上与诸臣相争,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难道你不清楚吗?!

大姑娘二十六了,还孑然一身!她一介女流,被人泼冷水,一身素衣尽显身量,这盆水不光光是羞辱,还有毁灭大姑娘清白的歹毒!她忍着这些,就因为她知道,这世上,百姓才是我们最大的倚仗!你现在让大姑娘向不公低头?!你怎么想的?!”

乔肆愣了愣,过了半晌,才低下头,“是我思虑不周,大姑娘请责罚。”

左弗摆摆手,道“无论何时,都不能忘了初心。我们的目标是想让天下所有人都过上我们现在的日子。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可以忍受一切挑战,压迫,痛苦,对付我们的敌人我们也可以用手段,用计谋,但是这是有底线的。

那个姑娘的眼神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应天府是她最后的希望,我们怎么能忍心毁了她最后的希望?这姑娘性子之烈,你们也见着了。宁可乞讨,亦不愿服从继母安排。这等事若告诉了她,乔肆,你怎知道她一定会选入宫?而不是自杀?”

左弗叹了口气,“她并未读过书,更不知斗争还有许多种法子,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死便是最后的抗争。我们告诉她了真相,她会觉得我们也妥协了,所以,除了死,她还能做什么?入宫吗?乔肆,当你还只是卫所里一个吃不饱肚子的孩子时,你可想过抗争?”

乔肆愣在那里,而于山则连连点头,“对啊,不读书不明理,你我要是没读书,没受大姑娘教导,怎知道这人还有另一种活法?怎知道要去抗争?怎知道用现有的规则来打破规则?

乔肆,我说你死读书,你还不认!大姑娘师门先贤写的那些著作只是读是没用的,还应用到实际中来。就说这回的事,我看也好解决。大姑娘直接上书天子,让天子来圣裁,这就解决了。”

李想眼前一亮,略一琢磨,猛地一拍于山,大笑道“于山,你出息了啊!这点子不错啊!这样谁都说不出话来,反正死贫道不死道友,陛下也不能强迫人姑娘入宫吧?!而且,我们还要想法整治下那庄氏,哼,杀鸡儆猴,哪怕背后之人不能动,宰几个鸡示示威也是可以的!”

“善!”

左弗笑着点头,“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她喝了口茶,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那位商贾去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法之举,又与哪些人往来,重点找那些近期合作的人,将名单列出来,咱们一个个查。记住了,这回去,敲锣打鼓的去,我等下就贴个告示出来……”

她冷冷一笑,“这京城的商贾也该纳税了!”

下午,应天府外就贴了告示出来,与此同时,公文也下发到各州县,大概意思就是现在是她左弗坐镇应天府了,在她为官的地方,所有商贾都要按国法纳税,前面的事也不来追究了,就从去年八月开始算起,京城所在商户为期十五天交纳清楚,其他州县限一月内交纳干净,不然后果自负!

这一张告示一贴出来,京城立刻就沸腾了!

这女魔头又要搞事了吗?!

自打她到任后,一群商贾就战战兢兢的。这位治理民生厉害,可治民更厉害!

在她治下,所有商贾都得交税,乡绅也得纳粮。

土地更是给你丈量得清清楚楚,家里有秀才的,按国法免二丁,免田税二亩,没有的,那不好意思了,别想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白吃白喝,都给老实交出来,不然大炮伺候!

一群商贾如丧考妣,一群乡绅则是愤怒到了极点!这些商贾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甚至他们自己本生也行商!这左弗忽然要收商税,这明白着是要在他们身上割肉来补贴那些泥腿子!

而且,已经开始动商贾了,按照她以往的习惯,下一步就该是动他们乡绅了!

这家伙收拾起乡绅来比谁都狠,常州那位姓李的举人因超出所免征范围内的粮食,被她直接炮轰,抓上街游行不说,还将人一家老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唯有祖宗最早留下的那些地给保留了下来。

看着挺仁慈了,也挺守规矩,的确是依法办事!可特么,他们凭本事弄来的地,凭什么就给这样一个屠夫给夺了去?!那是几代人积攒的家业啊!

一时间,各乡绅商贾四下奔走,秀女一案竟是再无人问津。各官员也相互窜门子,没法子,大家的利益都缠在一起,哪怕他们在京畿地区无田地,可左弗这样做就等于在向大家动刀子,唇亡齿寒,怎能不着急?

趁着大家关注点转移,李想等人也加快了行动,围绕着庄氏一家,对其所有的人际关系进行了调查。

而左弗则私下见了卢蝉儿,经过询问后,更是坚定了一定要为卢蝉儿主持公道的决心。她一边安抚卢蝉儿,一边又加派了人手,将这一事件中所有的关系网进行了彻底的调查。

如此过了两日后,又到了大朝日。

凌晨四点,左弗便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戴一番后,在马车上用了早点,然后便是入宫上朝。

走到奉天殿的路上,她遭受了许多人的讽刺与白眼,左弗也不在意,反是冲着这些人微笑,在她身后则跟了一群“穷官”。

涉及不到自身利益,无油水可捞也无靠山的“穷官”们对于这样的事自然是喜见乐闻。

那啥?

仇富这等心态是隐藏在每一个人心底深处的。看见有人要倒霉,自然暗爽。再者,这个时候不好好站队,以后还怎么面对镇国公?还怎么让人家能安心用自己,提拔自己?

于是乎,今日走向奉天殿的路上出现了十分奇特的景观一群勋贵武官神色复杂,边走边看左弗;一群文臣,则是对左弗横眉竖眼,也是边走边看,时不时的还要刺几句;而一群穷官,边缘人以及二愣子青天们则走在左弗身后,高昂着头颅,大有一副青天耀白日的感觉。

这朝廷里在清水衙门待着的官也不少,这聚在一起都跟随在左弗身后倒也颇有气势,左弗也没走四方步,神情也很平静,可这多人跟随着,偏偏走出了一股当朝首辅的气势来。

钱谦益侧头望了左弗一眼,嘴角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

东林党是什么东西?他虽是东林党人的领袖,可特么他自己现在都恨这身份!

这群人简直就是在妨碍他青史留名!不停地出来搅局,是想让他老钱死后不得安生!可他老钱是有追求的人,他不光要青史留名,留下中兴之臣的美名,还想要谥号上“文公”。

生前死后皆荣耀才是他现在最大的追求!看看琼州,看看常州,古往今来都没有过的盛世啊!要整个大明都这样,他老钱还不得照耀古今?!他现在膏方日日不断,每日还要散步,为的是什么?!

不就为了多撑几年?只要占在这个位置上,左弗做出的所有功绩都逃不了他老钱的那一份!没有一个好首辅,能让左弗这样的人发挥所长吗?!仅靠陛下圣宠,左弗这些年能这么安稳的在琼州“胡来”?!

他老钱也是出力的好不好?!要不是他统领着内阁,压制着文官,左弗哪里能做出这多事来?

以左弗的聪明哪里能不知他老钱在这当中出的力?不然怎么会对自己如此尊重?还时常做些点心送来给自己吃?那鸡蛋糕,真是好吃啊!到时,待自己死了,她好意思不上书给自己上个“文公”的谥号?

文臣以“文”为谥号,那才是最大的追求啊!

想想范仲淹,多让人眼红啊!

望着一群穷官跟在左弗身后,老钱心里笑眯眯的。

不就是交些粮吗?比起后面的利益,这点粮算什么?等会瞅准时机,他就出来表率一番,至于别人恨不恨他?切!有左大姑娘挡前头,他怕个毛!

走到奉天殿,诸朝臣的杀气已聚到了顶点。便是那些勋贵,对于左弗的做法也是不满。

你这是连我们的根基也要挖啊!

孙训珽望了一眼左弗,又望了望这些勋贵,轻声呢喃了声,好似自言自语,“以前她便跟我说过,要士绅一体纳粮。我看这不错,她这人,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听说那澳洲盛产铜矿,金矿,若是左弗肯松松口,请示下圣人,让我等参与,一些粮算什么……”

轻飘飘一句,却是让一群勋贵顿时精神一震,“侯爷此言当真?!真有金矿?!”



第585章 请大人教我

刚还对左弗不满的人立刻来了精神,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压低声音道“前些年便听说镇国公在大洋外寻到了一大片地,说是上面只有土人,粗略探寻,便发现了一些金矿,铜矿。可后来不知为何,却是没什么声音了……”

声音压得越来越低,一些勋贵甚至还朝四下看看,然后渐渐将孙训珽围住,小声道“侯爷与国公爷交情甚笃,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是呀!若有是消息也跟兄弟们说说。咱们一直被那群文臣欺辱,这镇国公如今虽是应天府尹,可说到底还是出生武家,这可不能便宜了外人啊。”

“就是!安顺候,你面子大,能不能请镇国公出来,我们今天晚上包个酒楼,请镇国公吃饭。国公爷只要一句话,让兄弟们能有条活路,这纳粮之事……嗯!哪怕是乡绅一体纳粮,我们也力撑到底!”

“呵呵呵呵。”

孙训珽轻笑了起来,“这些事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了。我可跟你们说……那澳洲可不比咱大明小,可上面只有一些茹毛饮血的土人。那些土人不知金珍贵,随意送给那些西夷换些布料,农具。这镇国公见有西夷人奴役那些土人,肆意虐杀,一时间也不敢再有动作,毕竟,随意挑起纷争,一旦与西夷交手,那鞑子便有可能趁虚而入。”

“什么?!几个红毛鬼也敢跟我们大明猖狂?!”

一群勋贵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好似这些西夷人抢的是自家银子似的,个个瞪大眼,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咒骂道“左家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几个效忠我们大明的倭人水战也颇为厉害!我们出钱,买船,雇人,打死那些野蛮人!

“就是!土人也是人,就可以随意屠杀?!这群西夷果然是野蛮人!”

一群人愤怒极了,本压低的声音也逐渐变大,引来一群文官侧目。

这群人吃错药了?奉天殿跟前大喊大叫的,这是要打谁去?

“镇国公来了,不若你们亲自下帖请她?”

见左弗走过来,孙训珽笑了笑道“你们若肯投资海外,我想镇国公是不会拒绝的。”

左弗带着一群“穷逼”来到了奉天殿前,一群文官像狼一样盯着她,而一群勋贵也像狼一样,眼里冒着绿光的盯着她。

“国公爷,不知今日可有闲暇?”

左弗才到奉天殿殿外,几个勋贵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国公爷如今管着应天府,也不跟兄弟们聚聚了。今日天气好,要不下朝后去喝几杯?”

说着还挤眉弄眼的,暗示之语连连出击,“国公爷,这纳粮,交商税乃是治国良方,我等支持你啊!就是家里人多,也想寻点其他营生,国公爷能否帮我们参详参详?”

左弗有些懵,忽然来这么一出是要搞什么?

她朝孙训珽看了下,见对方朝自己眨眼,再琢磨了下这些勋贵的话,心里大抵有数了。

虽不知这些勋贵要什么,但这明显就是一种政z上的利益交换。

当了九年的官,早已不再是当初的菜鸟。政z有时就是一种妥协与交换的艺术。

看看这些朝臣的架势,今日大朝必是要闹得不可开交,而闹不是她的目的,她最终目标是要京畿之地的商人交税,乡绅纳粮。

顺带着用这个事将卢蝉儿一事压下,让民众不要再关注此事,让那个姑娘以后好安静的生活。而且,将纳税一事在这个时候提出,一旦她成功了,那么庄氏这只鸡杀起来也名正言顺了。

呵,卖继女过活,做了如此恶心的事还想继续逍遥自在?而且,不将她的手脚打断,以后还不得继续借着“为人母”的名义去继续压迫卢蝉儿?

说实话,卢家人也不是个东西。虽然没克扣卢蝉儿的口粮,可对这孩子却不怎么过问。不然一个已经改嫁的继母凭什么还以“母”的名义去压制卢蝉儿,逼她嫁鳏夫,还来选秀?

经过查访,卢家人甚至也有过将田地收回的念头,只是卢蝉儿祖母临终前发了狠话,要是谁敢动这几亩地的念头,她死了也要诅咒卢家人都不得善终。

古人迷信,老祖母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另外两个叔伯也真做不出将侄女家产夺走的事,一起帮着说了话,这才有了卢蝉儿一份口粮,保住了田。

这回被继母逼着选秀,虽然怎么看都有被人胁迫的样子,但人心隔肚皮,谁知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没准也做着发财美梦,想着这般姿色的族女进了后宫,得了宠,他们还不得发达?

所以,眼下她就是要将水搅浑,将民间注意力吸引走,然后借着收税一事,好好盘一盘那个王庄氏,免得到时又来欺凌孤女!

想到这里,便是微微一笑,“平日公务繁忙,实是抽不出参加诸位兄弟叔伯的聚会,我先给大家赔个不是了。”

左弗福了福身后又道“听我那些属下说,城中新开了家私房菜馆,名小舒佳肴,所做菜品颇有特色,环境幽静,不若今日下朝后就由我做东,请大家去吃一顿,就当赔罪如何?”

“哈哈!”

众人笑了起来,连连迎合。去哪吃饭不重要,哪怕坐路边摊上都没事。只要左弗愿意松松口,给他们找些来钱的路子,吃饭?重要吗?

左弗笑笑,听着大汉将军宣布上朝了,这才回到文官序列,走进了大殿。

站定没一会儿天子便来了,走了一番既定流程后,还未等其他人参左弗呢,左弗便出列,举着笏板道“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朱慈烺有些意外。左弗在大朝时素来是低调的,一般鲜少说话。她真有什么意见也是直接上书,很少在朝堂上提什么意见,而今日却主动请奏,倒是有些意外。

“爱卿,有何事要奏?”

“回陛下,臣近日接了一纸诉状,此案涉及选秀,臣庸弱无能,左右纠结都无法下判断,故而今日上朝请圣上裁定。”

此言一出,那些正欲冲左弗开炮的朝臣狂喜,立刻有人出列攻击道“这等小事也要拿到朝堂上来说,左大人是不是力不从心了?连这小案都不能判吗?这卢家秀女一事闹得纷纷扬扬,民间非议不断,尔身为应天府尹,不顺应民意立刻开审此案,反是将人都扣在衙门,不知小左大人意欲何为啊?”

“天子选秀,民间嫁女,这话这位大人听说吗?”

左弗没正面迎这话,反是问了这么一句出来。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脸色一变,包括朱慈烺。

天子选秀,百姓急着嫁女这等事不是明朝才有的,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可以说,此举很打天子脸面,但这事吧,你又不能追究到底,不然这好颜色,不顾民间疾苦的名头可就挂自己身上了。

所以,哪怕知道百姓在钻空子,可基本大家对这事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包括天子。可如今被左弗这样问出来,朝臣是心里发寒,而朱慈烺则觉十分没面子。

可他到底也不是昏君,断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就发作的。在压下心头的尴尬后,便道“此事朕也听说了,那位姑娘宁可离家乞讨也不愿入宫,可见性子刚烈。强扭的瓜不甜,也不用扯什么忠君不忠君的,不过一乡间丫头,哪里懂这么多大道理?她若不愿,就算了吧。爱卿且好好安排,让她回乡去,让她那继母莫要再为难她。”

“君父体恤百姓!”

左弗跪下参拜,“臣替卢蝉儿谢陛下大恩!”

什么?!

这么难的事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一群准备看热闹的朝臣气得牙痒痒!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左弗竟是连天子都算计,竟直接将这事捅到天子跟前,让天子做决定。

这天子为了自己的名声哪里还敢要这个女子?只能放人,以显自己宽容,明君之风。

左弗起身环伺众臣,最后目光落在了山谦身上,她挑挑眉,抿嘴一笑,似是挑衅。

这两日的查访查出的东西可多了。木二抓了王家一个随地吐痰的人,故意小题大做了一番,将人抓了回来,一番恐吓后,寻到了一个十分有用的信息。

那位娶庄氏女的富商本不是京畿人,是今年开春才来京城做生意。前期并不顺利,可忽然就变得顺风顺水了起来,收了一大批低价的丝绸,质量上等,价钱却便宜到可疑。

就这一点,也足以证明此人有问题了。但眼下,不打着收税的名义,左弗也不能去收拾这人。唯有将这件事搞定了,她才能打着这名义去接触这人,盘查这人。

其实,还有一点,这背后之人是谁已是呼之欲出了,必是皇后家的人。皇后未必有能力将手伸到宫外,但她的家人却可以。

山谦身为苏州科举大府的教谕,品阶虽低,可能量却是很大的。所有读书人都要巴结他,有些门生帮着出力也不奇怪。所以,左弗也没指望能借此事将山家打倒,不过杀几个鸡,让他难受下也是必要的。

山谦黑着脸,忍着怒气。这个左弗当真是有些水平,两难之事她竟敢往天子身上推,借天子的手来解决这事,倒是小瞧她了。

不过不打紧,这人居然要在京城收商税,呵呵,以为京城是什么地方?是琼州吗?这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非来!

“陛下,臣有本要奏。”

陈长淮出列,“臣要弹劾应天府府尹左弗,左云舒!”

朱慈烺微微眯眼。

今日有人会当朝弹劾左弗他并不意外。收税一事早已传入他耳中,弹劾左弗不在意料之外。

他嘴角微微扬起,挂起一丝冷笑。

说什么忠君爱国,一伤及到自身利益,丑陋嘴脸就露出来了吗?

压下心里的不爽,他故作温和地道“爱卿,小左大人做了什么,你要弹劾她?”

“臣要弹劾左云舒盘剥小民!”

“左爱卿,你可听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话从何说起?!”

左弗故作惊讶,“我何时盘剥小民了?陈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哼!老夫不光要弹劾你盘剥小民,还要弹劾你动机不良,祸乱朝纲,损我大明根基!”

他说着便是将自己的奏本递了上去。高庸接过奏本,送到朱慈烺手上,朱慈烺摊开一看,顿时大怒,“左爱卿不过是依法办事,怎到了你们这里就成了十恶不赦之罪?!依法纳税,依法纳粮,难道不是应当之事吗?!”

“陛下!”

陈长淮无视朱慈烺的愤怒,一脸从容地道“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优待读书人,我朝尤其如此。就说秀才,只要考核优等,不但可领贡米,还能免二丁杂役,免田赋。可左弗倒好,她不但要朝商贾收税,朝那阿堵之物下跪,居然还想要士绅一体纳粮,将太祖定下的规矩推翻,这胆大妄为,其心可诛啊,陛下!”

“你真是放起狗屁来真是无所忌惮啊!”

左弗冷笑着,“这里是奉天殿,要放狗屁回去放,别在这里放,熏着人可不好。”

“噗!”

一群“穷逼”与勋贵忍不住笑了出来。

“放肆!”

陈长淮呵斥道“你也知这儿是奉天殿?!竟口出市井俗语,羞辱当朝大臣,你眼里可还有陛下?!”

“嘁!”

左弗撇嘴,“你不要说的这么好听,摆出一副一心为大明的模样。说来道去的,我这提议是伤了你们的利益,所以才狗急跳墙,来构陷我。”

她顿了下又道“我且问问陈大人……如今我大明有多少地?读书人占几成?现在有多少读书人?这大明的田地够分吗?!这世世代代下去,你是要逼死所有百姓?!这乡绅一体纳粮有何不对?!整日祖制祖制的,那太祖还规定天子驾崩,嫔妃殉葬呢!可后来呢?还不是改了?难道您老是要说英宗不孝,违逆太祖吗?!”

“你!”

陈长淮直接被噎住了!

人死为大,死了的帝王就更大了!他哪里敢说英宗不对?而且,这举措还被他们文官大书特书,说英宗仁慈。就这样的,他哪里敢接话啊?

左弗见他不说话,又冷笑了声,道“来,大人,咱们好好探讨下!我就只有一个疑问有功名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不纳粮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么我就要问问大人了,这以后分无可分,国库再无收入时,又当如何?!请大人教我!”



第586章 你这是要将天捅破啊

“一句请大人教我”,直接将陈长淮噎得半死。

这问题大家都知道啊!这享受国家福利的人越来越多,可地就那么多,经过张居正变法,将一些隐瞒的土地又弄了些出来。可张居正人走政熄,这多年过去了,又回到了起点,能收到的粮与税是越来越少了。

更别提,没了半壁江山后,这情况就越发突显。要知道,清军守备虽严厉,可还是有不少人跑了过来的。

读书人享受免税,免差役的福利,中了举人后这福利更是无限扩大,无数自耕农带着田去投靠,以此获得免差役,免税的福利。

此举在大明有个词专门来形容,名曰投献。

在大明,对于一个百姓来说,税收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乃是官府差役。做这些活不但没钱拿,做不好破家死人,是民最畏惧之事。

所以将自家的田产托在读书人或者缙绅勋贵名下,虽失去了自由身,可却能免差役,免赋税。

所以,大明才有了金举人之说。就看看林立,他不过一个举人,可却不用为吃穿发愁。因为中举后,哪怕你之前一无所有,但顷刻间,就会便成三有人员有房,有田,有权。

更有甚者,甚至送上娇妻美妾,以此来寻得庇护。由此也不难理解,为何这群文臣对左弗如此敌视了,因为左弗真的就是在挖他们的根,损他们的利。

如果最早还是因为她是女人而排斥的话,那么在左弗杀了常州的李乡绅后,这种做法已在诸臣心中埋下了阴影,他们甚至在左弗身上看到了张江陵(张居正)的影子,而左弗比起张江陵更不是东西,更嚣张,更野蛮。

更让人恨的是张江陵好享受,而这位却是不好享受,好似脑子里就一根筋,一门心思的要搞死他们,为那群泥腿子出头。

这样的人,心志坚毅,手段蛮横,胆子泼天,怎能令人不忌惮?!

大家都知道,有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多到朝廷都没职位安置他们了。可这关系到自身利益,谁又愿自己割自己的肉去?再者,这事提了,那就是跟天下有功名的读书人作对,谁敢冒着被全天下世界读书人喷死的风险去提这事?不要命了吗?!

也就左弗这二愣子才会干这事!居然还在这朝堂上堂而皇之的问出来,她是当真不想活了啊!

“怎么?”

见陈长淮不说话,左弗呵呵一笑,“陈大人的舌头是被猫儿叼了吗?”

她一挑眉,“到底是舌头被猫叼走了呢?还是大人根本不愿回答左某这问题?”

“你这是胡搅蛮缠!”

李畅跳出来道“古往今来,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我大明更是如此!厚待读书人,概因读书人乃是一个王朝的根基!左弗,你这是要动我大明根基,你罪该万死!”

“哈!”

左弗大笑,“我罪该万死?!”

她指着李畅等人道“瞧瞧你们,一个个绫罗绸缎,吃得白白胖胖的!你们再去看看百姓!百姓的地都被你们占完了,你们让他们拿什么过活?!闯贼为何能一呼百应?!还不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大胆!”

陈长淮厉声道“先帝惨死闯贼之手,你这是要为反贼开脱吗?!”

“闯贼固然该死,可你们想过没有,为何这样一个人,振臂一呼就有这多百姓跟随?!当真是被裹挟的吗?!”

左弗厉声道“天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维持,那还叫天下吗?!岂能不反?!我等不事生产,全靠百姓奉养,说是我们衣食父母也不为过!难道这世上还有穿着绫罗,吃着山珍美味的儿子看着父母乞讨的吗?!”

“这,这岂能混为一谈?!竟将百姓比作我等父母,左弗,你连尊卑都不分,还敢说自己一心为国?!混淆尊卑,礼法不尊,其心当诛!”

李畅唾沫星子乱飞着,神情亢奋,好似抓到了左弗什么把柄一般,显得十分激动。

在他看来,左弗这是动了统治的根基,这是全天下的勋贵,读书人,文臣,乡绅做对!

就这样的事,你道理便是说破天去都没用!哪怕是仇敌都会因此团结起来,搞死你左弗!

“尊卑有别,乾坤定矣,镇国公竟是没读过书吗?如此乱法统之事也敢拿到朝堂上来说。”

陈长淮冷笑着,“你这是要颠倒乾坤,搅乱朝纲吗?!”

左弗挑眉,“民可载舟亦可覆舟,陈大人连这道理都不懂吗?!乱朝纲?您可真会给我罗列罪名,连这等无耻的话都说得出口……嗯,让我猜猜……陈大人乃是金华府义乌县人……”

她望着诸臣,缓缓道“义乌,古称乌伤,乌孝,地处浙江中部,东南北三面群山环抱,出入困难不提,可耕种之地也极少。昔年,戚将军为打倭寇,招募者多为义乌人,诸位可知为何?”

“自是因人多地少,又出入困难,无甚营生维持!”

孙训珽的声音响起了,“故而加入戚家军,不说博个富贵,起码能混个温饱。”

“侯爷说的是。”

左弗微微一笑,忽然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望着陈长淮道“不过据我所知,陈大人家中有良田十万多亩,啧啧,这义乌的田怕不是都落到你家去了吧?”

“你,你胡扯!”

“呵。”

左弗轻笑,“这扯不扯的也不是我嘴皮子一番就来的事,难道你以为你那点家财能瞒得过陛下亲卫的眼耳吗?”

所有人面色煞白。

左大友是锦衣卫头子,这些日子一直没怎么上朝,在家养病,他们差点都忘了这一茬了。

而且……

左弗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将他们的家底都调查了一番?

朱慈烺冷着脸,左弗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心里那火就憋不住了。

这些事自然不是左弗自己去打听的,其实是他让锦衣卫去打听的。当然,左弗身为左大友的女儿会知道这些事也不奇怪。

只是,身为天子,纵然恨死了这群王八蛋,可却也只能忍着。总不能将人都杀光了,然后自己当光杆司令吧?

在大明当了官,家人和自己就能免除所有赋税和杂役。除去这些人外,还有那些勋贵,那些皇室子弟也享受这福利。

这些人将大明的根基啃得都差不多了,百姓没了活路,自然要出来造反。所以,听到左弗要动手收拾这群人了,他那是十分高兴,还未开始斗,他已经站到左弗一边去了。

本来嘛!

这天下是他的,他当然希望国家越来越好,就这一点上,无论他是多提防左家,可该用还是用,毕竟,谁希望将自己的天下给搅黄了?

“我大明农税各地不一,以苏淞最重。撇去此例不谈,其他地方农税十税二至三,如今陈大人一家十万来亩地,仅此一家,我大明一年就少收多少税银?有人算过这笔账吗?”

一大群文官脸发青。这个账能算吗?算起来不得把天子给气死?

“这,这是太祖定下的……古往今来,读书人素来受优待……”

有人小声嘀咕道“再,再者,皇室子弟所拥田地不是更多?”

“这位小声嘀咕的大人说得好!”

左弗一拍手,“如今我大明皇室子弟在南边者已所剩无几,所以也不存在什么拖累财政一说了!不过您倒是提醒我了!”

左弗朝着朱慈烺一拜,道“陛下,依臣愚见,这皇室子弟的优待也应取消!无论是谁,只要有田,只要从商就必须依法纳税!陛下,天下之地是有限的,农民负担又过重,臣觉得陛下应减轻农民负担,加重商税!三十收一,着实低了!”

“你,你这是要将天都捅破啊!”

一个老头哭嚎了起来,“陛下!左云舒居心不良,丧心病狂,居是连陛下亲人都不放过,眼里满是阿堵物,陛下,此人断断不能再为官了!还请陛下重罚!”

“罚你个鬼啊罚!”

一个勋贵跳了出来,“先帝是怎么死的?!就是被你们这群文官逼死的!阿堵之物?!当年先帝就是钱才死得如此屈辱!个个说没钱,等闯贼来了,我滴个娘唉!你们的钱当真是不少啊!足够买上几百万亩地还有多余了!你们这些人,当真不是人!陛下,我支持镇国公,我愿依法纳粮,纳税!”

“臣也愿!”

孙训珽出列,“先帝之悲剧断不能再发生!当年就是我辈贪婪,才让鞑子欺辱!臣赞成乡绅一体纳粮!”

“臣也赞成!”

“穷逼”们也纷纷出列,“我等愿纳税!”

一群大臣气得鼻子都歪了!

你们一群穷鬼,家里至多几百亩地,出来凑什么热闹?!而且,现在因着有高产粮,真要计较出来,那得交多少银才够?!

“陛下!”

左弗又道“如今我大明有高产粮,依臣看,以前的规矩也不合适,臣觉得这也应该改改,十税一,甚至二十税一也足够养活朝廷与军队了。毕竟,经过多年摸索,如今亩产都在千斤以上,至于土豆红薯那就更别提了!所以乡绅一体纳粮后,国朝用度足够了。

而且,臣还有一个提议。昔年,太祖问鼎天下时,物价便宜,官员发俸皆不发金银,全是发米粮。只是几百年过去了,太祖定下的俸禄已不够官员养活自身,故而臣提议,给官员加俸,以米粮金银并行,如此不但可以减轻贪腐,还能盘活商市,让农民手里的米得以卖出,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一些中间派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纳粮他们也不愿。一大家子要养,如今今上对贪腐打击力度又大,不知多少贪腐的官员已经被杀了头了,若是再减去所有福利,他们还怎么活?

不过若是加工资的话……他们倒也乐见其成。就不知能加多少?

朱慈烺眯起眼,想了想,便问道“首辅怎么看?”

“陛下,镇国公此乃老成谋国之言,我大明官员俸禄的确太少了。”

钱谦益道“太祖问鼎天下时,一斗米不过几文,大家还能凑合过。可如今米价不知翻了多少倍,官员家人又不得从事其他行业,只眼下这点俸禄,的确过得甚是辛苦。”

他顿了顿又道“臣斗胆说一句话,贪腐不绝与俸禄过低有极大关联。官员没有钱,就要想法盘剥小民,四下捞钱,若是俸禄足够,不敢说绝对杜绝贪腐,但起码能减轻一些贪腐。

至于镇国公说的乡绅一体纳粮,臣也是赞同的,臣也愿依法纳粮。只是,毕竟我大明以士治天下,全部取消臣也觉不合适。所以,臣有个折中的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爱卿且道来。”

朱慈烺也很想听听钱谦益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事。毕竟要乡绅一体纳粮,想要实现,是绝对很难的。而且朝廷还要靠这些人办事,也不能打压过甚了。

“正如镇国公所说,如今高产粮就以稻米来说,亩产以达千斤以上,以一成年人,一日食用三斤米来说,一亩地所产也能吃上三百多天,这还是往高了算的。若是再加上土豆,玉米,红薯等更多产量的副粮,一家人若有十亩地,便可足够富足。

所以臣觉着,加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可以给予官吏,有功名之人一定的免征额度,就像秀才待遇那样。按照官阶大小,定下免征额度,最低十亩起,最高不可过百亩,臣以为这样最为合适。”

此言一出,一群人想艹死钱谦益的心都有了!

这个老匹夫,无耻啊!居然背叛他们!他一把年纪了,眼看没几日好蹦跶了,不求别的,就为身后名,可他们呢?!这是要坑死他们?!

钱谦益才不理会这群人,他现在满心就是他钱文正公的谥号!文臣以文正为荣,大丈夫活着要当宰相,死了要得“文正”,至于你们这群丝?关俺老钱屁事!

“而且,臣觉着镇国公说的话很有道理,如今粮食产量巨大,税二,三太多,税一便可。陛下若行此次法,天下人也会赞美陛下的美德,那些百姓必会对陛下感恩戴德的!”



第587章 左弗,无耻小人!

“首辅大人真是老成谋国之言呐!”

钱谦益话音刚落,左弗就鼓掌了起来,根本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一双手那是鼓得啪啪作响,嘴里溢美之词不断,“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国朝有首辅在,我大明只会更加强盛富足。”

说话间,她已经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本本子出来,递给高庸道“陛下,臣也有此思虑,故而对于商税,农税的收取已做了一份规划……”

一群人都懵了。

今天明明是来撕左弗的,怎么钱谦益站到左弗那一边去了?而且这一唱一和的,这二人什么时候联手了?

更让他们懵的是,左弗居然连收税计划都做好了?!她特么是神仙吗?!如此重要的事就随随便便自己计划好了?!

是朱慈烺从高庸手里接过东西,见纸面上写着大明新税实施计划书几字后,他微微蹙眉。

她是什么时候计划干这事的?难道为了这次发动,她已经筹谋很久了?

翻开后,他略略一扫,都惊呆了。

居然还有个税!这,这不就是人头税嘛!

其实宋时就有人丁税,大明也有,但那只针对男性,女子是没有的。可左弗这份,男女都要收,这不是疯了吗?!

他又仔细看了看,蹙着的眉头慢慢松散了开来。

原来,所谓的个税只针对针对进城务工的人,而且划出了几个等级,不满最低收入额定的,免交。唯有超过的,才需要交。而且还细分成了七个等级,拿的越多,税额比例越高。

细细琢磨了下,竟觉得十分有理。

正如左弗在这上面写的那样,多劳多得,交税也是一样的道理。赚得多的人交税也得多,如此才能平衡整个社会,将上层的钱再回到下层,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朱慈烺看着这计划,不由点头。

十分详尽的计划,而且十分符合大明国情,若是此法实施,不但能减轻百姓的负担,还能增加国库的收益。

最关键的,将所有苛捐杂税废除,对农民少征粮,对商人提高税收比例,这对大明江山的稳固很有用。

商税的确是收得太少了。对于商税部分,左弗也做出了详细的计划。对于小商贩免征,对于大宗交易,以交易额度来征收,从二十税一到十税一不等。

但有些生意税率却没变,比如药材。而开医馆的,直接免征,但进药却是要收税的,维持以前税率不变。

其他的,如做米面油生意的,税率也未变。但像丝绸,瓷器,茶叶等税率都提高了,都要二十税一。而胭脂水粉的最夸张,要十税一。

朱慈烺细细看着,不住点头。

这收税规则考虑得太周全了,方方方面,各阶层的人都顾及到了,充分体现了“法与人情”的兼顾,实是一份出色的规划。

他望着左弗,望着她眼下淡淡的乌青,想起她这些年来的辛劳,因顶撞一事起的小疙瘩也消下去了。

不管左弗下面的人会不会起什么歪心思,但她是个纯粹的人,是一心为国的。

“爱卿这征税规划书做得极好,朕甚满意。”

此言一出,诸臣脑子嗡嗡作响。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同意了?!

“高庸,将镇国公写的这份东西发下去刊印出来,明日就要办好,然后发予诸臣公,朕觉此收税之法既兼顾了国朝又兼顾了人情,既体现了公义又体现了仁慈,甚好,甚好!”

连连说了两个“甚好”,足见天子对这份收税计划的满意。而他满意了,其他人则不满意。

心里那火止不住的直冒!

左弗这是要挖他们的肉,能不火吗?

“待诸臣看过后,后日大朝再商议此事,看看可还有细节要补充。”

“陛下!”

陈长淮跪倒在地,如号丧般,声音凄厉又悠长,“陛下啊!我大明素来优待读书人,商税更是不收,朝廷若是听了左弗的建议,这天下就要乱了啊!请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啊!

“请陛下三思!”

一大群人跪了下来,顺带着还大哭了起来,好像死了娘老子一般,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哀痛得连左弗这个倡议者听了都有些心痛了。

自己的高产粮就肥了这样一群自私自利的东西吗?!自己还不如喂狗呢!

“你们看都不看,就要反对吗?”

朱慈烺沉下脸来,“古者事事醇素,今则英不雕饰,时移世易,理自然也!这句话没听过?!祖宗法制已不适时,若再不改,你们是想让朕的江山再亡一次吗?!”

“陛下,息怒!”

左弗拱手道“其实臣也能理解诸朝公的心思,毕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都不容易呢。这样吧,臣这套法子也只是适合那些种高产粮的人,若是不种高产粮,臣觉得以前的祖宗之法也是合适的。”

她说着便是抿嘴,笑眯眯地望着那群哭泣着的人,“诸同僚,以为如何啊?”

我想骂一句“汝彼娘之大去老姬!”可以吗?!

跪在地上的众人回头望左弗,眼珠子都红红的,一副要吃了左弗的模样。

有人甚至抓紧了笏板,准备跳起来给左弗来那么一下!

没见过这么缺德的人!

那高产水稻不能留种,每年得靠左弗供应,这话说出口来,岂不是威胁他们吗?!你们要是敢不听话,高产粮就别想要了!而且,他们也发现了,那土豆,红薯也会退化,其中的秘密只有左弗知道!所以,这是威胁,威胁啊!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用如此无耻的招数,生平罕见,生平罕见!

左弗笑眯眯的,望着这群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那是爽到了极点。

这表情,啧啧……

我就喜欢看你们明明很生气却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反正你们也不纳粮,还把持粮价,所以你们种不种杂交水稻于国于民又有意义呢?索性就不要种好了!

这些人的脸难看到了极点,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左弗捏住了他们的蛋蛋。

这个高产粮的产量真得太惊人了!一亩地收成抵几亩地收成,若是惹这女魔头不高兴了,虽然他们改种以前的也不至于饿死,一样能过得富贵。

可他们家里哪个没几万亩地?一亩地少八百斤收成,一万亩得是多少了?!那得是多少钱啊?!

这不种高产粮不会死,可不种会心疼死!这可不就等于捏住了他们的蛋蛋,不要你的命,但稍稍一捏,就能疼死啊!

这个无耻的混蛋!下贱胚子啊!难怪之前那么好心,明明大家不对付还给他们粮种,原来早就算好的,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这个下贱东西,不当人子啊!

一群人在心里狂骂着,然后又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化肥农具也是左弗提供的!

没了化肥,其他作物的产出也会降低;没了那犀利的农具,生产力变低,得用更多的人,如此一算,又亏一笔!

这个左弗,这个左弗!心机如此之深,当真不是东西啊!

一群人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明明气到快吐血了,但竟然没一个人敢接这话。

朝堂,安静了下来。

诡异的沉默沉静着,久久……

左弗望着他们,嘴角弯弯,大大的讽刺挂上嘴角。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样的场面早就能预料到的不是吗?真当她左弗是圣人吗?你们这样在背后戳我刀子,我会这么好心,将种子卖给你们?掌握了你们的经济命脉,你们还不得乖乖听话?

不然,闹一个试试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普通的种子存量已极少,也就左弗还在利用官田种着。其他向利人,早被这惊人的产量给迷住了眼,你今天就是不种我的杂交水稻,想改种普通水稻,呵呵,不好意思,恐怕得忙活两年才能把播种的种子凑出来!

朱慈烺微微蹙眉。

他这才惊觉,左弗不但掌握了大明最强的军队,还掌握了帝国的命脉!若是有日她起反心,直接不给粮种,岂不是要亡国?!

察觉到朱慈烺的注视,左弗微微一笑,躬身作揖道“陛下,即便是种普通稻种,这些大人家里的地也足够养活家人,所以陛下不必担心。毕竟士大夫与泥腿子有别,为体现士大夫们的高风亮节,依臣看,以后粮种还是先仅民间,再给愿意纳粮的士大夫们好了。”

“左弗,你欺人太甚!”

有人忍不住骂了起来,“普通粮种岂能跟高产稻比?!你这是赤ll的威胁!”

朱慈烺沉默不语,他望着左弗,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刚刚这几句话是说给朝臣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她不会拿天下百姓口粮来胁迫任何人,但为了大明,陛下必须站在她这一边!

既表明了心志可又何尝不是对他这位君父的威胁?

弗儿……

你果然变了!

苦涩在朱慈烺喉间蔓延着。

这已不是他所熟知的左弗,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左弗,而是一个权臣了!

是的,她是权臣了!

皇后那一盆水,稳定了她在朝中的地位。无数心有抱负的小官,穷官已开始拥护她。而她,不但掌握着大明的军防,还掌握着大明的农业,甚至是商业!

看看跪在地上的这些人,刚还对她龇牙咧嘴的,甚至列出了十大罪,可这会儿却个个敢怒不敢言……

他想起昔年她说过的话这世上,唯有利益勾连才是最牢靠的关系;也唯有利益可以迫使绝大多数的人屈服。

眼下,他的臣子都屈服了。

屈服在她曾经跟自己说过的经济大棒下。

经济……

竟真的是一门如此可怕的学问。

竟能兵不血刃的让所有反对者都闭上嘴巴。

这一刻,朱慈烺感到了一阵孤独与惆怅。

这金碧辉煌的奉天殿上,终于只剩下了自己,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那个曾经拼命将自己扶上皇位的人如今也与自己离心离德了……

她不会造反,也不会想来谋害自己这个帝王,但只要她愿意,她却可以做到挟天子以令诸侯!

死一个山敏正又算什么呢?

自己是被权利迷了双眼吗?是被以往的经历困住了自己的心吗?让这颗心不再纯粹,不再相信人间任何温暖吗?

可那个给予自己温暖的人明明就近在咫尺,自己是怎么将她一步步推远的呢?

可自己想保住祖宗的江山又有什么错呢?

为何她就不能理解自己呢?为何她非要去追求那绝对的公平?她办报,办学院,她除了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外,真正的目的是在开启民智!

她要让天下人都懂法,包括那些农民!她要以民之力蚕食自己君王的权利!

可自己已没多少权利了!他坐在这金銮殿上,又何曾能搞一言堂?!又何曾有过真正的权利?!

挫败感涌上心头,这个让他既爱又忌惮的女人始终都无法控制,她的那颗心太过高傲,高傲到连他这个帝王都看不上。

公平对她而言……

真得就那么重要?

所有的思绪在脑海一闪而过,随即他又慢慢恢复了冷静。

既她只视他为君,那他便也只视她为臣。

臣有臣之道,不可僭越!

“说起高产稻,朕也有一疑问。”

他缓缓道“爱卿,若有一日粮种断绝,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这粮种无法留种,终是大患。”

左弗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朱慈烺话里的意思,她躬身道“陛下请放心,粮种不会断绝,只要臣活一日,便不会让粮种断绝!”

钱谦益眉眼一跳,这话终是说出口了吗?好个左云舒,真是大胆啊!

不过如今的君父的确太过强势,是该有人制衡下了。

老大太凶残,小弟们日子不好过啊!

“待朕百年后,爱卿也走后,那这天下该怎么办?”

“这就臣大办书院的目的所在。薪火传承,只要将这门技艺传授下去,即便臣死了,粮种也不会断绝。陛下,君臣团结方可得长治久安,若是朝堂诸公私心少一些,猜忌少一些,何愁大明不强盛?臣斗胆猜测,只要实行此法,不出五年,我等北伐,必可一举成功!”



第588章 吐血

“大言不惭!”

陈长淮冷哼,“鞑子若是那么好打的,我大明……”

“怎么?”

左弗打断了他,呵呵一笑,“陈大人,我左弗出征打鞑子可有过败绩?陈大人又有什么功绩?是当过统帅,还是砍下过鞑子的脑袋?亦或者……如王大人那般,做过后勤统筹?”

“你!”

陈长淮瞪大眼,这小畜生说话怎么就这么气人呢?!都往人肺管子上戳,说话做事毫不留一丝余地,这到底是蠢?还是胆子实在大?!

“陈大人,您又何必整日盯着小左大人呢?”

一个穷官跳了出来,阴阳怪气地道“这小左大人身先士卒,几次与清军交手皆无败绩不说,我方人员损伤还极少,您拿这个攻陷小左大人……呵呵,依我看,不是眼瞎心盲就是其心可诛,不怀好意!”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看跳出来说话的是太常寺的少卿,心里那火是蹭蹭直冒。

一个管管祭品祭祀的人也敢出来大放厥词了?!

在这京城,就属太常寺最没存在感,屁一般的衙门,居然还敢跳出来帮人出头?!

“本官倒不知,现在一个小小少卿也敢随便指摘一个二品大臣了!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全无了尊卑!”

“呵。”

穷逼少卿也刚得很,“本官官位再小那也是五寺之一的少卿,都是陛下的官,还分什么尊卑?再者,你这二品官都敢跟镇国公这样说话,自己都没了礼数,还要我等守礼数吗?”

“张少卿。”

左弗笑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圣人这话说得可真好啊!可偏偏这世上就有一些自称饱读诗书的圣人门徒行双标之法,自己强盗做得,别人可做不得?”

“敢问镇国公,何为双标之法?”

“哎呀,少卿,您怎么也糊涂了?本官说得可清楚了啊!这就是自己男盗女娼没有关系,可别人要干了,那就是下贱胚子,此为双重标准,对己对人,衡量度那是不同的。”

“原是如此!”

穷逼少卿“恍然大悟”,“那这等东西,依下官看跟狗也差不多,以后再见了这等人,本官就送他们一句双标狗吧。”

“哈哈!”

一群穷逼大笑了起来,纷纷起哄,“张大人总结得好!双标狗,双标狗,双标狗!”

陈长淮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彻底黑了。

身子也不停地颤着,这群穷鬼借着左弗壮胆,竟是在这朝堂上齐齐羞辱他,真是,真是……

他眼睛瞪得老大,嘴唇不停哆嗦着,最后眼里竟是隐隐有泪闪现,憋了半天,忽然发出一声嘶吼,“左弗,你这畜生!士可杀不可辱,老夫跟你拼了!”

话音落,那老迈的身躯陡然灵活,本跪在地上的他忽然跳了起来,拿着笏板就朝左弗冲了过来。

左弗倒没想到这人会暴起,在朝堂上打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呢,身子就被人猛地一拉,天地顿时旋倒,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心里直觉那是笏板断裂的声音。

再一瞧,自己已被孙训珽拉入怀中,而那笏板正对着他侧脸打了下去。

人在极怒之下出手,那力度可想而知。孙训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甚至因着笏板断裂,脸上还被刮伤了,鲜血流了出来。

“你没事吧?”

鲜血顺着他太阳穴上方的位置流了下来,淌过他的眼角,令他左边的眼睛无法睁开,而他却浑然不觉疼痛似的,抱着她一个转身,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任由疯了般的陈长淮拿着断开的笏板打在自己身上。

左弗怔愣在那儿,下意识地伸手去擦他脸上的血。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呆愣住了,唯有朱慈烺脸色阴郁地望着这一切,一双眼睛似要凝出水来般,死死盯着孙训珽怀里的左弗。

那眼里看不到感激,却看到了怜惜。

她在心疼他!

她在心疼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却不是他!

这个虽然抛头露面,可清白如玉的人如今却被另一个男人抱住,而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甚至没有推开他,甚至还企图帮他止血。

笏板一下一下落在孙训珽身上,可在这朝堂上,朱慈烺只看见了他们眼中的彼此,那落下的笏板好似打得是别人。在这短短一瞬间,他在这二人身上看到了心与心的联结以及……

化不开的浓情与蜜意!

他们竟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还是以前都是假象,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他?所以才对自己视若无睹?是了,他们相识很早,他们合伙做生意,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比自己更多!

手不自觉地抓住龙椅扶手,他忽然暴怒地大喝,“陈长淮!你好大的胆子!在朕跟前暴起行凶!你们都死了吗?!还不将他拉开?!”

殿中的大汉将军们立刻将陈长淮拉开,陈长淮嘴里还在不断咒骂着,而那边的左弗却已回过了神,她从怀里掏出绣帕递给孙训珽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走向陈长淮,在朱慈烺的呵斥声中抽出自己袖里的铁戒尺,对着陈长淮的面门就是狠狠打了下去!

“啊!”

陈长淮发出长长一声惨叫,接着便是连连哀嚎,“疼,疼,疼……”

牙齿直接被左弗打落了两颗,鼻梁直接被打断了,左弗冷眼望着惨叫的陈长淮,冷声道“这句话,我只说一遍。”

她目光从陈长淮身上移开,环视着众人,一字一顿道“是第一遍也是最后一遍,下一回我不会说了!谁敢动我的家人,亲友,那人便是死了,我也将他从棺材里拖出来挫骨扬灰不说,还将他家的祖坟都挖了!让他世世代代子子孙孙永无葬身之地!”

她说着便是望了朱慈烺一眼!

便宜爹挨得那一刀她从来就没忘记!虽然朱慈烺无心,可若不是他玩这帝王心术,想分化左家,自己爹就不会挨那一刀!

自己父亲本就是因为受伤过多,流血过多而退役的,如今这大年纪又挨了这么一刀,即便被自己抢救回来了,可身体大不如从前,便是小小气节变化都会受寒生病。

这一年中,自己就已经给他打了两支人血白蛋白,若自己没有tb这个作弊器,左大友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真不敢想象!

人血白蛋白这东西效果极好,可依赖性极强,而且这东西会越打越多。开始半年用一支,能维持半年,可到后面可能一月就要打一支,再到最后,可能一天就要用几支。

一个人在年少时就因为贫穷而营养不良,虽然入赘后情况得到改善,可他一个平民,自带干粮,自购装备,上战场杀出一个千户之职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那真得是以命换前途!本来身子已经是血亏了,哪里还受得起这折腾?还是这个年纪?!

自己忍着这痛苦,时常陷入自我的厌弃中,觉着自己不孝,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大明的江山!是为了让百姓不再受颠沛流离的苦,不再战乱的苦!

这天下又不是她左弗的!所以……

这话她也是说给朱慈烺听的!

谁要动她的亲友,她就跟谁拼命!

朱慈烺被左弗这一眼看得遍体生寒。

这眼神,他从未在她眼里见过。

那么决绝,那么狠。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确定,她的眼里真得没有君王,只有公义。

他想起,他暗示她离京去琼州时,自己暗示她不要嫁人那一回,她说的那句话。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他猛然惊颤,素来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

这句话出自《孟子?离娄篇下》,尽管太祖问鼎天下,看见此篇大为震怒,不但将此篇捣毁,还想将孟子亚圣的名头铲除,并将他拉出圣庙,但此书流传这多年,哪里是太祖一句话就能全部消灭的?

最后孟子不还在圣人庙里坐着吗?当时多少朝臣为了这个事宁可去死也要与太祖抗争?

所以,自己疏忽了。

左弗说出那句话时,自己就该意识到,她是看过孟子?离娄篇的。而当时她说这句话,并不是对自己的感恩戴德,而是表明心迹,或者更准确点说,这句话是警告。

因为这句话完整的应该是这样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君王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君王,她要说的是这个意思!

果然,自己隐隐的感觉没有错,她真就是这样的人!

哪怕对于自己这个天子,她也要求个平等!

何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发生在她身上又是那样理所当然!

所以……

她现在已不再视自己这个君王为腹心,而只是国人了吗?

朱慈烺望着她冷冷的双眸,那阴狠到骨子里的口气,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根本不用她的属下起什么异心,只要自己这个君王触了她的逆鳞,她就会反!

何等大胆,何等狂妄啊!

朱慈烺有些想笑,他不是笑左弗,他是笑自己!

是啊,她有这个资本不是吗?

她本就不是凡夫俗子,这尘世间的条条框框又岂能约束她?那永远也调查不出来的物资,那神出鬼没的手段,那惊为天人的学识,那死而复生的传奇经历,那坊间绘声绘色的流言……

都只证明了一个事她真得不是凡夫,她真得是神仙下凡!

她困在这凡夫俗子的身体里,可肉ti凡胎肉却是困不住神仙的智慧与道心!

神仙哪里需要什么感情?

他们高高在上俯视着众生,他们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他们要维持的也只是公平。

所以,她追求的也是公平。她不是此间人,自己却以此间人来猜度她,自己当真是可笑至极。

想到这里,心尖鼓胀,一股腥甜之气涌上,竟在喉间察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

他强忍着不适,将混乱的思绪压下,沉声道“镇国公,你放肆了。”

顿了下又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陈长淮,李畅,尔等若真心为国便不会肆意抨击镇国公……”

他晃了晃手里的册子,“这税收之法你们看过后再来说话吧。另外,陈长淮你在这奉天殿上肆意殴打朝廷重臣,你可知罪?还有镇国公!”

他望着左弗,“睚眦必报,有失君子之风,你可知罪?”

左弗躬身作揖,“臣自知冲动,但臣不悔!”

“好一个不悔!”

朱慈烺怒声道“是不是有一日,朕罚了你父亲,你也要打朕的脸?!”

“陛下,若父亲犯法,陛下自可处置,臣不会有一句怨言。依法治国,臣不会有任何埋怨。陛下与臣年少相识,在江东门卫所相处甚多,陛下该知臣的秉性,臣不是无理取闹,不讲道理之人。”

她顿了顿又望着朱慈烺,一字一顿道“亦不是无情,狭隘之人!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圣人教导一日不敢忘!”

朱慈烺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低低道“过刚易折,弗儿,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如意的……”

不再称呼爱卿,而是唤她小名,显然这一声感叹是发自内心的。

说完这句,他便挥挥手,“既是依法治国,如今你二人在朝堂械斗,已触国法。陈长淮罚俸两年,镇国公罚俸一年,退朝吧!”

疲惫在朱慈烺脸上显露,随着百官的朝拜,他缓缓退去。

转过身,一口鲜血喷出,高庸吓得连连惊叫,“陛下,陛下!来人,来人,快来人呐!”

“不要声张!”

朱慈烺擦去唇角鲜血,呵斥道“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陛下,您,您这是怎么了?”

高庸扶着朱慈烺,眼泪掉了下来,“您这是,您这是怎么了?”

朱慈烺望着这金碧辉煌的侧殿,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朕无碍。”

顿了下又道“伴伴,现在就派人去将皇后身边那个掌宫嬷嬷处理了,还有身边那些宫女,全部处理了!朕现在就拟旨,册立皇儿为皇太子,你再挑选几个合适的乳娘,将太子抱去东宫抚养,无朕允许,太子不许夜宿坤宁宫!”



第589章 巨变

高庸脸色大变,惊道“陛下,为何忽然?”

“继母逼继女选秀一案不简单,有人该敲打下了。还有,她心中有怨,若不将那怨气泄了,她怕一生都要怨朕。”

“可,可陛下您是天子,她那回……”

“是啊,朕是天子。”

朱慈烺自嘲一笑,“可在天上之人的眼里,朕这人间天子又算得了什么?这世间能困住她的唯有情谊,可朕……可朕与你一样,将这俗世的礼法去猜度她……算了,不说了,她如今只是有怨罢了,你且去按我吩咐做吧。”

“可陛下您?”

“朕无碍。”

朱慈烺推开高庸,掏出绣帕将血迹都擦干净,“只是错估了件事,心神受震动罢了……”

高庸带着一脸忧色退下了。

今日,坤宁宫注定了风雨狂袭。半个时辰后,在皇后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身边所有的宫人全部被拉走,又换了波新人,而那些人的下场,即便没看见,也能知是凶多吉少,大抵是人间蒸发了。

山芷娴惊惧不已,她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危险在朝自己逼近,可她却是想破脑袋也不知,自己这是做了什么?陛下为何要换了她的宫人?

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时候,忽然又来了人,一道圣旨,直接将皇子给抱走了。

山芷娴疯了,死死搂着孩子不肯放,可当高庸说出,陛下准备册立皇子为皇太子,现抱去东宫由乳娘抚养时,山芷娴的手一下就松开了。

册立初儿(朱和墉乳名)为皇太子?

这,这是真得吗?!

那,那皇儿如此小,为何要让他们母子分离?还要将她的宫人都换了?

所有猜测在心间一闪而过,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汉武帝,想起了钩弋夫人……

去母留子?!

一身冷汗惊了出来,她瞪大眼,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望着自己皇儿被人抱走,竟是做不出任何反应。

不,不,不会的!

这,这应该只是警告!

不然……

就不会只是换宫人这么简单了。

山芷娴努力稳住心神,极力思考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为了那个贱人吗?可,可自己最近没招惹她啊!

对了,这只是警告,这一定只是警告!不然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再册立皇儿为太子?

自己是太子生母,没人能撼动自己的地位,包括那个贱人!

山芷娴咬着牙,面目显得狰狞极了。

她的心在淌血,皇子被抱去东宫,虽可相见,可却不许留宿坤宁宫,这也意味着,她见自己儿子都要受到限制,也不仅仅只是自己儿子不能跟随在自己身边这个问题。

打杀自己宫人,抱走自己儿子,虽然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联想之前的事,这都是为了讨好那个贱人!

茶盏被扫落在地,她捡起地上的碎片,用力拽紧。

鲜血从白皙的指缝间流淌出来,破碎的瓷片刺得手心疼痛无比。她用力呼吸着,感受着肉ti上极致的痛苦,她要记住这疼痛的感觉,记住这些痛楚!

自己身为一国之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如今却要承受着惊吓,承受着母子分离的痛楚,落魄到要以身体的疼痛来缓解如刀子割肉般的心痛……

这就是一国之母!

在一个臣子跟前,她被羞辱得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连抱住自己儿子抗争下的勇气都没有,这就是一国之母!

她望着装潢豪奢的坤宁宫,任由手中的鲜血流着。

天子作风简朴,可为了迎娶她,特意重新翻修了坤宁宫,将这儿换上了玻璃窗,用上了太阳能灯,搜罗了无数的珍宝放在这里。

消息传到她家时,驱走了深宫哀怨的恐惧,满满的喜悦与幸福萦绕在心头。

她以为自己嫁的是一个英俊潇洒且极有权势的丈夫,可她没想到,她嫁的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她能看见,却永远触碰不到的影子!

这满殿的金碧辉煌,这满室的风华无限,原来只是囚禁她一生的牢笼!她再有才华,再有貌美,却永远也抵不过他心中的那个女人!

那个他渴望至极却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

何等可笑啊?

眼泪顺着眼角溢出,淌过唇角,她尝到了一片苦涩。

久久后,她笑了,笑得癫狂,笑得悲凉。

手里的碎片被仅仅握在手心里,她要记住这一切,记住今日所尝的痛苦!这一切都是她给予自己的!自己只要忍着,总有能跟她算账的那天!

起风了,吹着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少时,便有雷声传来,顷刻间便是大雨而至。

新来的宫婢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起,擦去她手中的鲜血,唤来御医将碎片一片片拔出。

整个过程都是沉默的。

谁都知道,这位皇后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都会不好过。现在还能维持住她地位的,恐怕就只有那个抱到东宫去的孩子了。

虽然没听到什么风声,但忽然将皇后身边的人消除,又将皇子抱去东宫,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陛下要立储君了,而皇后不德,陛下不想将皇子交给皇后亲自抚养。

宫里的秘密很多,可秘密有时又是藏不住的。

半个时辰,在这深宫里,什么都可能变了……

雨越下越大,似天破了个洞般,倾盆大雨冲刷着天地,街上的人匆忙奔走着。

从皇宫里出来的朝臣各怀心思。

今日左弗又赢了。

这乡绅一体纳粮,税收变革,怕是如这大雨般,怎么挡也挡不住了。

毕竟,陛下那态度已很明确,而内阁几位大臣显也是支持,而他们的命脉又被捏在左弗手里,这以后……

所有人不由望向皇宫,望着雨中的皇宫,心头沉闷。

这以后……

还有谁能制得住左弗吗?

非相似相,皇后那一盆水彻底将她推向了权臣的位置。

当初看笑话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盆水竟能换来那么多官员追随。

不可思议时又觉理所当然。

明臣以挨天子廷杖为荣,只要熬过廷杖,那就是名满天下!而左弗没挨廷杖,可却是被皇后泼了一盆太监的洗脚水,可这一盆洗脚水却比廷杖的效果还好!

毕竟,士可杀不可辱!他们再看不惯左弗,也不得不认左弗已是官僚集团中的一员,而且还是同进士出生。看她书院教的那些学生,看这几年琼州前来参加科举之人的水平,他们毫不怀疑,便是陛下不赐她同进士,她也能凭自己本事考一个进士出来。

教学水平这么厉害,自己考能考不上?

而各种高产粮更是死死捏住他们的命门,只要一个不顺心,左弗就可以断了他们的粮种!

军权,农业,民望,权利,钱财,她都有啊!

便是张居正在世时,亦没有如此能耐吧?能让兵不血刃的让所有反对之人闭嘴!

这女子……

头一次,他们才发现,面对着这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女人,全身涌起的是挫败感。

他们拿她毫无办法,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拿她毫无办法。年的光阴,悄无声息的,没斗死一个政敌,可她却成了大明的隐相!

那么……

接下来,他们又该怎么做?是继续斗?还是合作?

这个问题萦绕在许多大臣心上,他们眼睁睁看着左弗扶着孙训珽上车,然后……

离去。

没有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从来没有巴结,从来也没表现出敌对,只有招惹到她时,她才会暴起。而他们就被这样骗了……

输了,输得彻底,连首辅何时开始支持她的,他们都不知道……

雨越来越大了,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连成一道雨幕,将屋外的纷扰隔离。

左弗将最后一个线头剪断,然后凝视着孙训珽。

这张堪称完美的脸此刻一半高高肿起,好看的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断裂的笏板从眉心上方斜斜划过眉,眼角,在左侧颧骨上方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口子,曾如雕刻般,充满桀骜气息的脸上裂出了一条缝隙,黑色的缝合线缠绕在上面,这令她感到难过。

为了这张上天杰作的破坏难过,也为他替自己挡灾受难而难过。

再次消毒后,将纱布贴上,嘱咐道“这些日子注意忌口,尤其是酱油醋这些不要吃,不然会留疤的。过几日,我给你寻个东西来,贴上后,以后疤痕能淡些……”

“我身上也有不少伤痕。”

他咧着嘴笑,扯动着伤口,笑得有点难看。

“都是小时候顽皮时留下的,你寻来的东西能不能将我身上的伤疤也消除了?”

“哪有那么神奇的东西?陈年的,消不了。”

“哦,那这回也不要用了。”

左弗扬眉,“侯爷之姿堪称俊朗,京城不知多少姑娘为你这张脸疯狂,你就不怕留下疤将你这俊朗破坏吗?”

他的嘴咧嘴得更开了,笑得更难看了,其中还夹杂着因伤口扯动的嘶嘶声,“我不怕。我不但不用你说的那东西,我还要吃红烧肉,红烧鱼,烩羊肉,要将这疤留下来。”

“你是有什么毛病?”

左弗脱下手套,“难道是嫌自己太好看了?我恭维你几句还当真了,你要这么吃香,还在这里打光棍?”

“我要纠正你一下。”

他竖起手指,“一,姑娘们因我样貌家世暗送秋波这是事实;二,我打光棍是因为我看不上她们,我只看上了你。”

他说着便是咧嘴一笑,“我要留着这疤,这是因为你才留下的。我要你以后看见这条疤就会想起今日的事。哪怕等大家都白发苍苍了,可这条疤还会在这里,你看见了,就会想起你还欠着我个人情,如此,你哪怕一辈子不肯嫁我,可却也会记我一辈子。”

“你真是变tai!”

左弗将包了绸布的冰袋狠狠往他脸上一按,听着他倒吸凉气的声音,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这么想我记住你一辈子,那我也给点厉害你瞧瞧,让你也永远记得这是有多痛!”

“哈哈!”

他疼得脸都抽了,可却依然顶着那张猪头般的脸大笑,顺带着还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脸上按,“那就痛一辈子好了。”

感觉她用力,想缩回自己的手,他笑得更开心了,而脸也更难看了。

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他可不是什么十五六岁的嫩头青了,瞧她眼里藏不住的不忍,还想骗自己吗?

笑嘻嘻地将冰袋从她手里拿开,将她略带着凉意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虽然这样会疼,可他还是感觉心底涌起的喜悦压过了身体的疼痛。

“冰块不管用,你用手给我揉揉,我就好了。”

手上做着,嘴里还不忘说着,堂堂七尺男儿,尽作小儿状,“这几天我都不能出门了,闷在家里不知多无聊。你办完公务就来我家陪我吧,我这可是为你才毁容的。”

“你简直像个无赖。”

她伸出另一个手,扬起手,终是轻轻落在他另一侧好的脸上,手指轻轻一捏,“挟恩自重,小人行径。”

他顺手支起另一个手,将她这只手也抓住,都捂在自己脸上,可怜巴巴地道“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可怜可怜我吗?”

椿芽等人低下头,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背。

不能笑,不能笑啊!

笑了,大姑娘一定会因为害羞而恼怒,届时这美好的气氛就被破坏了,她们不能坏了姑娘的终身大事啊!

可,可特么……

还要忍不住了啊!

这侯爷在外人跟前那是狂得不得了,可在自家姑娘前……

怎么跟个小狗似的?

这样一想,更忍不住了,死死捏着自己的手背,都捏出淤青了,再抬眼偷瞄侯爷……

果然,头上有耳朵,屁股有尾巴,这表情……

怎么看都像那只整天闯祸的芝麻(二哈)啊!

不行了,忍不住了,怎么办?要不尿遁?

似是察觉到婢女们强忍的笑意,左弗红着脸用力将手抽回,低声道“知道了,会去看你的,装什么可怜……”

他嘻嘻的笑了,“还要吃你亲手做的鸡蛋糕。”

见她瞪眼,立刻又摆出委屈脸,“脸肿成这样,说话都疼,我还怎么吃饭?你是想饿死我吗?”



第590章 事情,搞起来

左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连摆手,“给你做就是了,能不能正常点说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恶心。”

他痴痴地笑,将脸凑了过来,“再敷会儿。”

顿了下又骂道“这狗才下手真狠,只罚俸两年便宜他了,他这是想将你打死!看我回去琢磨个法子出来,好好整整他!”

“别了。”

左弗摇头,“我也把他打得够惨了。呵呵,再说,要整他还不容易吗?他家那多地都种着高产稻,断了他的粮种,就够他受的了。”

孙训珽摆手,“这事做不得。”

他伸手拉着她坐了下来,自己接过冰袋在脸上滚着,缓缓道“今日朝堂上,你虽赢了,可却也输了。”

“此话怎讲?”

左弗扬眉,“这群一直认不清现实,我不过是提醒提醒他们罢了。”

“可你也提醒了那个人。”

孙训珽道“换作是你,你能放心?”

顿了下又道“看着吧,如果宫里那女人遭殃,你以后就得更小心了。”

左弗琢磨了下这话里的意思,冷冷一笑,“我什么都不做也是被猜忌。起初我还难过,可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我拿凡俗的感情去套在那个人身上自会失望,我如此,宫里那个可怜的女人亦是如此。

这江山与美人于大多数的君王来说都是江山重过美人。唐明皇如此宠爱杨贵妃,最后不也牺牲了她来保全自己吗?

所以,放不放心的又有什么打紧的?只要我左弗还活着,只要左家军一日存在,我都会被猜忌。

既然左右都是要被猜忌,嚣张一些又何妨?难道你真觉得这天下还有人能杀我?就算想,也要我愿意乖乖将头伸出来才行!”

“话虽如此。”

孙训珽道“可这事你还是做不得。”

他摊手,道“国以农为本,那地虽是陈长淮的,可却也养活了不少佃户。高产粮的利益大头虽然都被他们占了,可佃户的日子起码要比以前好过那么一些些了。所以,你断他粮种这等事,说可以,但不能做。不然,这群言官就会以此作文章,民智未开,此等做法,于你不利。”

左弗想了想,沉默了半晌,不由点头,叹气道“也是,如此一来,那些佃户反而会受苦。罢了,就不动这念想了。”

顿了下又道“不过你也不许去整他。今日我与他在朝堂上打了一架,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他若出了什么事,你必然要受构陷的。”

“呵。”

孙训珽冷笑,“他想打你,我要不整他,我还算男人吗?我想娶进门的婆娘我都舍不得骂一句,他居然想打你?我要不整死他,我跟他姓!”

“你又胡吣!”

她瞪着眼,嘴里说着呵斥的话,可听在椿芽等人的眼里却是娇嗔。

望着这样的大姑娘,她们感觉有些陌生。

原来她们像魔鬼屠夫一般的大姑娘也有如此小女儿状的一面啊?

“嘿嘿。”

他笑着,“放心吧,我整了他,他都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你打算怎么整他?”

左弗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你要在朝堂上斗他,别人必然会说你公报私仇的。”

“你没听过祸起萧墙这成语吗?”

他扬起唇,扯到了伤口,很快又直咧嘴,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断断续续道“你,你别看陈长淮此人在外人跟前人模狗样的,一副清正的模样,还四处跟人说,自己只有一妻连妾都没有。可你不知道,他之所以不娶妾,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家中有母老虎?”

“他这等人哪里能惧母老虎?”

孙训珽笑着,“不过他家里那位可不是凡俗,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岳家可帮了不少忙,家里那位真要较真起来,那可算低嫁了。他不娶妾是在讨好岳家。不然,就凭他一个小地主出生的,哪里能在老家弄到那么多地?能五十不到,就坐到这位置上?当年,他科举的名次也就一般般,这可全靠了他岳家。”

左弗有些诧异,“他岳父是谁?”

“他岳父啊……呵呵,不过一举人,不过人家在义乌开了很大的书院,你想想这人脉得多广吧。”

左弗一下就明白了。

这年头,开书院的那人脉都极广。毕竟,在书院读书的人都得认这份香火情,科举成功了,必然要回馈书院。而书院的山长,自然是极受尊重。

天地君亲师,在这古代可不是说说的。师生,门徒间的关系是最为牢靠的。所以,一般彼时的人也不轻易收门徒,因为那意味着自己的人脉关系将给别人用,而且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

所以,开书院的看起来无官无职,可人脉关系不是一般强,尤其是义乌这样的地方。

书院甚少,得了功名的,那都属于书院的荣誉,与此同时,人脉关系也会搭建起来,这也就解释了陈长淮为何如此巴结岳家,甚至不娶妾。

“祸起萧墙?”

左弗琢磨了下这四个字,不由苦笑,“你总不会送个美人过去吧?”

“啪!”

脑门上轻轻挨了下,“怎将我想得那般愚蠢?”

孙训珽一脸不满,“如此低等的手段我怎会用?”

“那你打算怎么做?”

左弗好奇的模样取悦了某人,心里泛着小小的得瑟,竟是一改以往的行事风格,带着某些卖弄的心思道“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勋贵,武将我都有调查过,呵呵,做生意嘛,自然要知己知彼了。所以,陈长淮岳父其人我也略了解。

此人就是只饕餮!他家的地比陈长淮更多。我刚刚说什么来着?这事你说得却做不得。但就这恐吓也足够让他们起内讧了,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你是要放消息出去……”

左弗恍然大悟,“说我们打算不给他粮种,连带着所有跟他有关系,往来密切的也不给?”

“不错!”

孙训珽大笑了起来,“蛇打七寸,要整他,就要给他来次狠的。他朝堂上的狗腿子多,正面交锋太累,不如让他从内部先乱起来。”

“你可真够损的……”

左弗嘴角抽了抽,“这下谁还敢跟他往来?”

“杀人不如诛心,诛心不如诛了再杀。”

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就是心太软。外面那些蠢货总觉你蛮横,其实哪里晓得,你这人啊,心是最软的。”

“对对对!”

春雨连连道“侯爷说的是!我家大姑娘就是太心慈了,从来都不惹事,那些人就是闲的,没事总找我家姑娘麻烦。”

“人不遭嫉是庸才。”

孙训珽呵呵笑着,“你家姑娘太好了,所以她不找事但总有事找她。”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她小声嘀咕了下,道“还不赖这里作甚?还不回去好好休养?”

“你都不留我吃顿饭啊?”

他惊呼,“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你不是说说话都疼吗?凭得话还这多!”

她起身,“等着,我去给你做笃烂面。”

“亲手做?”

“不然呢?不亲手做,你还不得在这儿折腾?”

她哼哼着,“去,给侯爷泡壶菊花茶来。身上有伤,还是喝点菊花茶得好。”

“是。”

椿芽忍着笑,陪着左弗出了屋,一起朝厨房去。

可才跨出院子却看见左大友站在外面,见自己出来,显是有点慌张,但他很快就摆出镇定的样子,眼睛瞄着左弗身上,道“那小子还不走吗?是想留在这里吃饭吗?!真是的!端得脸皮厚!来了就不想走,还赖你屋里,这还没成亲呢,就这么不规矩!劳资越看这小子越不顺眼,不是个好东西!”

左弗抚额。

自己这爹……

真是太奇怪了!

之前还在朝堂替孙训珽求婚,现在倒好,怎么忽然看孙训珽就不顺眼起来了?而且,您老家人怎么看都是傲娇的样子,真想赶人走,早冲进去了,干嘛还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听墙角啊?

“侯爷今日因为我挨打,我总得留他吃个饭再走吧?”

左弗搀过左大友,“反正他受了伤,也不能大鱼大肉的,说话都疼,女儿正准备下厨房去给他做完笃烂面,吃完就打发了。”

“这哪行?”

左大友瞪大眼,“虽然他不知礼数,可咱们不能失礼!你娘给我发的海参你放根进去,别让人觉得咱们家小气!”

“那是不是还得放得干贝鱼翅?”

“那就不必了,有伤,吃那些不好。海参不错,不是发物,吃了伤口好得快。”

“是是是,还是海参好,吃了伤口好得快,爹有经验,都听爹的。”

左大友哼哼唧唧的,“多做点,你爹我也想吃。”

“好好好,您老还是先回屋歇着,今个儿女儿亲自下厨,给您和娘做顿好吃的。”

“嗯,这人活着得先孝敬父母,可不能有了儿郎忘了爹娘,知道吗?”

左大友摸着自己的短髭,明明想摆出老先生教导后辈的模样,可因着他没长须,只有嘴巴上短短一层,所以这动作怎么看怎么好笑。

左弗强忍着笑意将自己傲娇老爹送回自己屋里,然后便宣布,今个儿她来做饭。

厨房里什么食材都有。左家在其他上面过得并不铺张,不过在吃这方面倒从来不节省。当然,跟那些整日吃山珍海味的人家不能比,但就普通的食材家里日日都采买齐全的。

左弗从tb买了不少的蘑菇种植包,家里菇类长年不断,各种蘑菇都有。

将已经长好的各类蘑菇摘下,清洗干净,排骨汆水洗净,煲出的汤盛出一部分用来做笃烂面,剩余则与各类蘑菇一起做个杂菌汤,美味又健康。

再剁肉,捏成圆子,过油锅炸下,放到青菜里,下饭也是极好的。

从tb买的龙利鱼片成鱼片,考虑到某个“伤重”的人,不做辣的了,直接做个番茄鱼,开胃又能促进伤口愈合。

祖父喜辣,再给他老人家做个金针菇肥牛与剁椒鱼头,别看他八十来岁了,可胃口好着呢!

祖母口味清淡,喜欢吃馄饨。如今荠菜长得正好,捡洗干净了,剁碎,用油拌了,也不用再特意加青菜,直接选一块肥肉多些的猪肉剁碎,加入葱姜料酒麻油生抽,放一起搅拌了,从tb上直接买现成的馄饨皮子,包上一匾筐馄饨,老人家见了,保管开心。

叔叔喜欢烩羊肉,嗯,也做个烩羊肉。自己那个小堂弟喜欢糖醋排骨,也给他做个。

再加上两蔬菜,一顿饭,齐活!当然,还有某人的笃烂面也不能忘了。

骨头汤打底,面过水一边后再放骨头汤里,再将海参切一切,加上肉丝,一把鸡毛菜,稍微捂一捂,吃起来就很美味了!

忙活了半晌,总算是将一顿饭做好。

将菜都端上桌,一家人围坐着,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可大家都吃得开心。

孙训珽就像饿死鬼投胎一般,吃了两碗笃烂面后又吃了十来只馄饨,就这样,那筷子还朝着番茄鱼不停猛攻。

一边吃一边想,这手艺……

不娶回家去天天供着那就亏大发了!

他就想不明白,这世上还有左弗不会的事吗?

这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天下,结果进了厨房还能做菜,做得还如此美味,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她不会的事?

他一边吃着,一边肚子里暗暗盘算。

这菜好吃,自己一定要说出来,还要大夸特夸。这人嘛,都喜溢美之词的,自己多夸夸,也许她就经常能给自己做吃的了?

真想搬来左家住算了。

这家里的氛围真好。

比起自己家里,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嗯,要是她肯嫁自己,自己就多找借口带她回娘家住了。反正自己那个家,真正与自己亲近的人也没有了。

几个弟弟听话不假,不过要说亲近……那还是算了吧。

十二娘倒好,可惜也出嫁了,所以自己回去,面对着的就是白氏这样糟心的人,远不如在左家吃饭来得香。

没见他每次在这里吃饭都吃得特别香吗?果然,怎么想还是得加把劲把这婆娘弄回家去啊!

某人暗戳戳地琢磨着还能使出什么手段,能让这妮子早早到自己的碗里来吗?

这一想,他就忧伤了。

这妮子太聪明了,什么手段都能被她看穿,这人太聪明了,也不好啊!



第591章 庸人

在左家吃了一顿顺心的饭菜后,某人带着满满的幸福感回家养伤了。

而这世上,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第二日,皇后身边人被调换的事就传出了皇宫。

天还未亮时,左弗起床,早饭才吃了一半,就有人来通报了这事。

如今的她,因着有了低级官员的追随,消息也变得灵通了起来。她赏了跑腿的人,然后与左大友对视了一眼,父女二人很有默契的喊来仆人,上了请假条,今日早朝不去了。

朱慈烺虽猜忌心极重,可却是个勤奋的君王。基本早朝就没怎么断过,所以一干臣子也不得不天天四点不到就起床,然后洗漱一番后,稍稍用点早餐便赶去上朝。

左大友现在请假是常事,他身体不好,需要休养,提了好几次辞职,天子不让,这请假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不过左弗可甚少请假的。她在朝堂虽然不怎么言语,可却甚是守规矩。除非衙门有重大事情,一般是不请假的。

而今日,她知道,这个假必须请。

天子废了皇后身边人是做给他们父女看的,而今日必要提立储君一事。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左弗无论做出什么表态都对自己不利。

不管朱慈烺是出于什么目的立储的,但立储一事素来伴随着各种风险。所谓帝心难测,尤其在惩罚了皇后身边人后,自己无论怎么怎么回应,只会招来朝堂诸人与帝王更多的猜忌。

索性告假,营造出示弱回避的样子,反而对她最有利的。

立储后,必有一群迎合的人,为了争抢詹事府的位置,今日的朝会必不会太平。而她隐隐有预感,朱慈烺必会在詹事府为自己保留一个职位。

为了缓和关系,仅仅只是换了皇后身边的人怎么够?为彰显帝王的厚爱,下一任储君由你来教导,那才是最大的诚意。

只是这貌似真诚的背后却是个大坑。自己打了皇后父亲,皇后的身边人因自己被用来祭旗,朝臣又恨自己入骨,他们岂能让自己做太子的老师?届时,朝堂斗争只会越发激烈,没准又会上演一出百官叩阙的闹剧来,届时自己可就进退两难了。

这些朝臣虽然不可能要了自己的命,可这永无休止的缠斗也真让人心烦。索性,回避了,让朱慈烺去面对好了。

算计自己,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左弗慢吞吞地夹起一只小笼包,咬开一个口子,将里面的汁液吸干,然后冷冷一笑,轻声呢喃道“真当我是圣母麽?”

左大友蹙眉,圣母是什么他不大懂,但大概的意思却是能理解。这句呢喃从女儿嘴里说出来,落在他心上后,不知怎的,他竟感到了一阵彷徨。

女儿死而复生后就像变了个人,可相处这多年下来,复生后的女儿他也了解了。

这个女儿对皇家没有敬意。

是的,天地君亲师那套在她那儿跟狗屁差不多。他心里琢磨着,自己女儿估计也只会受父母的气会一直忍着,而其他……

每每有这个念头出来时,左大友就胆寒不已。君王猜忌让他失望,伤心,可怨恨这等事却是从来不敢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几千年来……

不都这样的吗?

可到了她女儿这样,那就成了君要臣死,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死!

偶尔,他会欣赏儿这种反抗精神,毕竟,他也是因为不认命,才换来了千户之职。

可当这样欣赏的念头出来后,他又会立刻惶恐,对自己产生一种厌弃感。

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自己怎敢有?而且……

对于女儿这样的想法,他身为人父竟是说不出规劝的话。毕竟,女儿的付出实在太多了。他是人臣不假,可他也是人父啊!

这天下间又有几个父亲能看着自己的孩子不好而不难过的?所以,这规劝的话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天子明白过来,左家都是忠诚的,是不会背弃他的!

带着有些郁闷的心情吃完早饭,看着女儿进了厨房,看着她做了鸡蛋糕,然后提着鸡蛋糕出了门……

左大友默默望着,他无力也无这个脸去要求女儿忍气吞声。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古忠孝难两全”这句话的份量是有多重了。

虽然,现在发生的状况是自己女儿与君王间的矛盾,可他发现,即便是自己的女儿,他依然无法在二人之间做出抉择,只能这样纠结痛苦着,懦弱地祈祷着天子能明白他们的忠心。

刘茹娘拍了左大友的脑袋,呵斥道“有什么好担忧的?咱家姑娘命硬着,即便有人想动我们左家,那也该是下一位的事了。”

顿了顿又道“离着那日还早,你怎知未来就一定不好?”

左大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是什么话都没说。他佝偻着身子,慢慢踱步回屋。

刘茹娘望着他的背影,眼睛隐隐发红。

那一刀差点要了丈夫的命不说,也将丈夫的雄心壮志给戳灭了。世人都觉自己丈夫憨傻,可她知道的,她的丈夫什么都明白,只是无法去面对,在豁出性命相助后却被这样无情的对待罢了。

自古帝王有情有义的有几个?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女儿那样活得明白?在君臣之间,不争未必就能苟活,而争也未必就会死!

遇上猜忌心如此重的帝王,除了忍还可以抗争!凭什么自家人就要受这气?!没有自己女儿,大明?早亡了!

刘茹娘望着自己丈夫已不再挺拔的身影,心里愤恨。但她知道,愤恨没有用,身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孩子的母亲,她必须坚强起来,应对着来自女人们的暗算。

是的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的地方就有争斗!

皇后就算失宠还有个即将被封为储君的儿子保命,就冲这点,谁敢糟践皇后?不怕将来被报复吗?所以为了巴上皇后的人依然会有,甘愿为皇后刀剑的人也不会少!

贵妇间的茶会,花会,就是看不见的战场!身为靖国公府的女主人,她必须打起精神应对这些小人!

左弗不知自己的父亲会陷入这样的痛苦中,其实,就算她知道了,她也无力去改变。

走到今日这步,不是她想的。民众拥护她,概因是以前的人对他们太恶劣了!以至于她给口吃的,百姓就愿意为她卖命!包括那些军户!

塑造改变她的不是君王,不是权力,而是这时代!

她带着鸡蛋糕去了孙训珽家。白氏显也是消息灵通之辈,见左弗来了,笑脸相迎间却不忘提醒左弗,今日朝会陛下会宣布立储一事。

左弗对于她这点小心思也是一笑而过。

福身行了礼后,便是寻孙训珽去了。

有些人,一辈子看到的天就只有自己头顶上的那一点点,未见识过广阔天地的她又怎会知道,在这方天地外,还有更多的美好,还有更多的波澜壮阔等人去发现。

皇后?太子?

乡绅?勋贵?

早晚都是要进垃圾堆的东西,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抿嘴笑笑,掠过白氏,庸人不但爱自扰,还爱自作多情。那么……就不要吵醒他们了,让他们继续蠢下去好了。

过了一夜,孙训珽的脸消肿了不少。不过看他精神奕奕的样子,哪里像爬不起来的样子?

见着自己来了,又摆出扶风弱柳的姿态,左弗对于这个戏精也是服了。

她四下打量着,说实话,她也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古代大户人家的寝室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

莫说是他这般的勋贵了,便是富有的商贾之家,所谓的寝室也是一个院落。孙训珽贵为孙家的家主,所住的院落自是最好的。落在中轴线上的院落,体现了他在这个家至高无上的地位。

庭院外的奇石珍花自不必提,而这室内也是奢华到了极致。来自波斯的地毯铺了满满一室,入门时,还得去鞋,换上惠民超市最贵的拖鞋。

这拖鞋是来自后世某国的品牌,她在惠民超市设置了一块奢侈品区域,专门来赚这些权贵的钱。而这拖鞋正是用来应对这些人的。

一双拖鞋最便宜的售价要1200时空币,在这时空,五十两银起步。而有钱的孙侯爷显然是个喜欢奢华的人,要用就用最好,这屋里的拖鞋,她随便扫了一眼,售价都是一百两银子以上的。

一百两银,如果按照琼州的物件,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舒舒服服的过上好几年,而在这儿,却只是一双拖鞋的钱而已。

这个时候,她脑里就只有一句话有钱人的世界你想象不到,贫穷限制了所有丝的想象。

不过,孙训珽做生意素来规矩,所以来路很正的钱即便奢侈了又如何呢?毕竟,别人没偷没抢,在满足了基本需求后,赚钱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快乐吗?

虽然自己不崇尚奢华,但也不会去仇视这些事。

又四下打量了下,又发现了有趣的事。他竟用上了现代家具,那些衣柜,那书桌,那书架明显就是从惠民超市购买的。只是他有钱,买的都是定制款的。

而那些床单被套也是从惠民超市买的。现代与古代物品的碰撞在这个屋里被勾勒出来,可却不觉冲突。不但不觉冲突,反而觉有种别样的美。

这家伙审美还不错嘛!

她暗暗下了个结论,然后提着食盒来到躺椅边,道“别装了,你这样子哪里像是爬不起来的样子?这脸虽还肿着,可气色却不差。”

说话间便是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鸡蛋糕拿出来,“喏,你要的鸡蛋糕。我还给你做了桂花糯米糕和鸡汤,你晚点让人热了吃吧。”

“现在不正热乎着吗?”

被她揭穿,他也不装了,笑嘻嘻地爬起来,看着食盒里的鸡蛋糕,桂花糕以及鸡汤,眼都眯成了一条线,“果然还是心疼我的,还知道给我弄个汤喝。”

顿了顿又道“我今天可什么都还没吃呢,就等你来了。”

“你怎知我会来?”

“本来也不确定。”

他捏起一块鸡蛋糕,咬了一口后道“不过听到皇后宫人被换,皇子被抱到东宫去后,我便猜你今日一定会来。”

“这是何道理?”

她扬眉,“这两件事有联系?”

“呵。”

孙训珽望着她,意味深长地道“你这就不坦诚了,你应该很清楚,今日朝堂会发生什么,所以,你不去是最好的。只是不去也得有个理由,所以来看望我这个伤病之人不就是绝佳的借口吗?虽然这样会被人说,你不务正业,可陛下又没正儿八经地宣告天下,今日大朝要商议立储君?所以,你不知情,情有可原。”

他喝了口鸡汤,又继续道“而且,我是因你受伤,如此,你不但无罪还显有情有义,不是吗?”

“呵。”左弗笑了,“真是千年的老狐狸,我这点心思都被你看穿了。”

说罢便是扬眉,“我利用你,你不难过?”

“谈什么利用不利用的?既是知己便是要相互依靠,相互解难的。”

说罢他便是咧嘴一笑,“再者,我就喜欢被你利用,你欠我越多,我越有机会不是吗?”

“你……”

左弗语塞,过了好半晌才道“也很坦率。”

“你一直站着做什么?坐下来啊。”

他拉来小案几,让顺眼拿出几个坐垫,“我喜欢坐地上,这样舒服,你要不要试试?”

“在你的小船上不都是这样坐的吗?”

左弗笑了,“我也觉得这样舒坦。”

说罢便是坐下,又道“看来今日我是要在你这消磨一日了,你就准备让我这样干坐着?不给我来点茶?”

“疏忽,疏忽。”

他笑着让人上茶,而自己则是从袖口摸出一个小字条,递给左弗,“看看就行了,别发怒。”

左弗接过字条一看,沉默了久久后,才低低道“卑贱之人,命如狗……整整一宫人……当真是狠。”

“天家无情,你该懂这四字了吧?”

孙训珽望着她,眼神深幽,“不要太感情用事,不然会害了自己。你要的公义,你要的大同,动摇的不仅仅是朝臣乡绅的根基……兄弟们想寻个活路,你得给他们指个方向,小舒佳肴那顿饭还是得吃的……”



第592章 一颗永流传

“说起这事。”

左弗从婢女手里接过茶,抿了口道;“你到底跟那些勋贵说了什么?乡绅一体纳粮也包括了他们,那可是不少的银子。”

“呵呵,也没说什么。”

孙训珽抿了抿嘴,“不过是透露了点澳洲的事给他们听。之前,你也曾上过折子,说发现了一块大陆,有矿产。当时也有不少人意动,只是后来你也没了声音,再加之清军忽然南下,所以这事也就耽搁了。”

左弗点点头,想起这个时候正在四处杀人掠地的西夷,略一沉思,道“那块大陆基本已经探明。中间是沙漠,唯有沿海一带适合人住。不过,矿产的确丰富。如今上面有些西夷人,正在大肆屠杀土著,那些土著衣不蔽体,茹毛饮血,亦不知金银珍贵,西夷人用些陶罐,一块布就能换来黄金。

虽说这国与国之间无交情可讲,唯有利益永存。只是这澳洲土著尚未有家国概念,只是以部落群居,还在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如此奴役这些土著,着实令人不齿。只是我明人大多只将目光放在中原,觉那化外之地无甚可取。

若是这些勋贵愿集资造船,高新招募出海开拓人员,这事也不是不可谈。”

她抿嘴一笑,“这世上谁嫌地多呢?我给朝廷上了奏折,也只想去将矿拉回来,却没想过,澳洲那块地可以养活多少人?还有东南亚一带,这些被我中原王朝瞧不起的野蛮之地却是物产丰富,那儿的土人连地都不会种,却可以吃得饱饱的。

你想,若是这些地落到咱们明人手里,那得开垦出多少良田出来?再者西夷野蛮,毫无人性,这些土著落他们手里还不若落我们手里,起码,我们华夏是礼仪之邦,仁义之国,是不会肆意屠戮凌虐旁人的,哪怕那些人是土人。”

“那倒是。”

孙训珽道“虽然我们这些权贵也挺不是东西的,但乱杀人这等事倒也做不出来。挺多给人吃差点,吃少点,但要把人整死这等事,能做出来的,也是少有的。权贵家里的佃农过得比一般小民好,所以真有矿,他们也不会太过的。”

顿了下又道“再者,不是有你在吗?派一支左家军跟随维持军纪,那些勋贵也翻不出天来。军民一家亲,不是左家军的军魂所在吗?”

左弗笑了起来,“关键是他们能拿出多少钱来?说真的,他们不支持,这件事我挺多做的难看点,艰难点罢了。我也不是神仙,能凭空变物,这要去澳洲,光几条船不够的,而且还要组建舰队来护航,这可不是小钱。”

“你就是太喜欢为别人操心了。”

孙训珽刮了她的鼻子,笑着道“都是几百年的富贵人家,那家底厚到你想象不到。若是将他们煽动起来,集中起来的财富可能会吓死你。而且,你也说了,那地不占白不占,给我们大明人占了总比被外人吃了好吧?

这些年虽然乡绅依然在其中捣鬼,把持粮价,可渐渐也是撑不住了。高产稻产量实在骇人,只要有点地的农民不但能实在自给自足,还能往外倒卖点,虽量不多,但对米价还是有影响的。”

“呵。”

左弗冷笑。

不提这话题还好,提来就生气。

这群天杀的,占据了最多的土地,得到的粮食自然也是最多。可他们宁可让粮食在仓库里发霉,然后倒了,也不愿拿到市场上发卖。朱慈烺对于这个事明明知晓,可却也拿不出有效的办法来制止。

他能做的,就是已朝廷的名义,以比市场价稍低的价格来购买这些粮食来满足军队,官员俸禄发放所需。

而这又进一步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高产稻推广这多年,除去少数几个地方,粮价依然没降多少,也就跟明孝宗时期差不多。

朱慈烺身为地主官僚阶级的总代理人,想要动这些人的根基自然是难以下手,除非他学太祖,举起刀将所有人都杀一遍。

但他不是明太祖,而且现在的情况也跟那时不同,所以他即便知道也只能跟他父亲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继续当蛀虫,继续啃噬大明江山的根基。

朱慈烺到现在还不明白,左弗恨他的便是他这妥协。昔年,在江东门说的话他全然忘了,当他坐上这个位置后,他没有按照当初相互约定的去做,他背叛了他们共同的理想,还想以帝王心术来治自己与左家,这才是她最恨他的地方!

或许,走到今天,她已陷入了偏执,已不再是当初那种游戏人间的心态了。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生在和平年代,相对富足的她,何曾见过这么凄惨的状况?上辈子就是再凄惨也没有吃不饱饭的时候啊?可这儿的百姓连吃顿饱饭都是奢望,而且还得背负起官府的劳役,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见了这么多悲惨的人,谁还能心静如水?她有时也会为自己心态的转变而感到惊讶。可在惊讶的同时,她又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世上总有那么一群人,可以为了大众的利益奋不顾身,甚至是牺牲自己的生命。

太惨了!

饿殍满地,易子相食,八个字,足以将一个心底还存有良知的人激发起来,树立起理想,为了这个理想去奋斗,去拼搏,甚至是牺牲!

所以,她恨朱慈烺的不是他的薄情寡义,而是他对理想的背叛!

“这些人,情愿将米倒入大江喂鱼也不愿拿出来接济穷人或者低价销售,你不要反驳,你该知道,我说的是实情。这些勋贵吃相也不比那些乡绅文臣好看到哪里去。他们要我分出利润可以,拿银子来!我是要抽成的!”

“哈哈!”

孙训珽大笑了起来,“在对付我们这些权贵上,你真得心狠,从来就没见你手软过。放心吧,只要这飞剪船的技术还掌握在你手里,他们就翻不出天来。琼州那些人都是你的心腹,他们亦知飞剪船的重要性,这关系着他们的仕途,不会那么容易打听出来的。”

“呵,我也不怕他们打听。”

左弗道“科技的进步是他们难以想象的,再给我十年,也许飞剪船也可以进垃圾堆了!”

左弗这话不是夸大。毕竟,在有先知的情况下,只要相应的人才培训到位,技术的复制是相当快的!

“我信。”

他拍了拍手,唤来顺眼,道“去给我拿衣服来,我要洗漱更衣。”

说罢便是望了左弗一眼,道“小舒佳肴?”

“就现在?”

“就现在。顺眼,派人去下帖,再将小舒佳肴都包了。”

“是,爷。”

“你还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左弗道“就整个酒楼都包了,那得多少钱?感情花得不是你的银子?”

“生财童子左云舒还在意这两小钱?再者,这小舒佳肴不过是一个私房菜馆,说酒楼也过了。”

左弗笑了起来,“顺眼,听见没?你家侯爷今日要放我的血。那你顺便就去市场上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山珍美味吧。”

顿了下又道;“人家小舒佳肴菜虽有特色,可着实不是招呼勋贵的地方。去找些好食材来,让那老板自己想法做了。春雨,跟着顺眼去,账记我身上就行。”

“是,大姑娘。”

左弗起身,“你更衣吧,我去看看你这庭院。”

“请便,尽管看。”

一个时辰后,左弗与孙训珽出了门。

各家的家主也下了朝,接到通知后,连官服都没换,直接就奔着小舒佳肴来了。

可怜的舒东家何曾见过这多达官贵人?若不是侯爷府与镇国公身边的丫鬟提前送来了食材,打了招呼,不然就看见这多达官贵人冲进来,非得吓坏他不可。

好在镇国公与安顺候的名头大,那些食客一听是这两位包场,都很识趣得走人了。而且,人家这不也给了银子吗?多讲道理啊!再蹬鼻子上眼,那就活该被收拾了。

而且……

幸好……

幸好他以前是王府的厨子,处理过各种山珍佳肴,所以面对着镇国公府送来的食材,他才能如此镇定。不然一普通厨子怕是要不知怎么处理这些食材呢!

唉!自己果然有福气啊!闯贼打来那天,自己正好告假回乡,不然没准就成了福禄寿的烧火柴了!

看看这些达官贵人,这气势……

嗯,今日一定有要事相谈,他得喊人看好门,就这群人伺候好了,以后可有自己好的。

一边招呼着贵客们上二楼的雅间入座,一边又吩咐各伙计小心伺候,关键是要看好门,免得有人听墙根。

待镇国公与安顺候来了,舒东家更是拿出当年伺候王爷的劲头,在厨房里犹如一个大将军,指挥着各打杂的,将各种食材料理好。

左弗与孙训珽上了二楼,一群人立刻起身,那热情的模样好似看到了兄弟姐妹般,一只只眼里也泛着热切的光,跟狼似的。

一番客套后,宾主入座。伙计们小心翼翼地上茶,连呼吸都控制得好好的,生怕触怒了这些勋贵。

在这京城里,其实最难伺候的人不是朝里的文官,而是这群勋贵。这些人仗着祖上的功勋,在京城那是嚣张得很。

得罪了文官或许还有个活路,可得罪了这群人,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毕竟,人家几百年的传承,与国同休那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上了茶点便退了去。原本店里唱曲的姑娘艺人也被喊了出去。这明显是要谈事的节奏,这时候再来唱曲,那就不是娱乐了,那是找死,给自己唱哭坟呢!

左弗摩挲着茶盏,也不说话,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有些心急的勋贵忍不住叫了起来,“国公爷,您都把我们叫来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真有发财的路子,分润给兄弟们,我们一定力撑你到底!”

“就是,就是!我们虽没什么实权,可真要集体发难,那些酸腐臭儒也是怕的!”

左弗望了一眼这两个发声的勋贵,心里呵呵一笑。

这两位尚年轻,嘴上才留出毛茸茸的胡子,一看就是嫩头青,是才承爵的。不然当了几年家主的人,哪里可能这么不稳重?这话谁先开口,谁就被牵着鼻子走了,不是吗?

见有人开口了,其他年纪略长的便也顺着开口道“镇国公,那澳洲当真有许多金矿?还被一群西夷人把持?”

“何止是澳洲金矿多?”

左弗语出惊人,“这吕宋的金矿也多得很。还有你们,知道钻石吗?”

她说着便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出来,“这就是钻石。”

袋子扯开,一堆大大小小的钻石摊在了桌面上,她拿起一颗一克拉的裸钻道“外洋还有许多这样的东西。”

一群勋贵将钻石拿出来看,只觉这东西闪亮异常,可这玩意市面上也没见过,难道在外洋很值钱?

有人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哪里晓得左弗却是摇头,“西夷那也无人识得此物,自然不值钱。”

“那,那您这是?”

一群人气结!

不值钱你说啥啊?!你倒是说说黄金啊!

“只不过嘛……”

左弗又掏出一个盒子,打开后,“你们看,用来做成珠宝,如何?”

众人惊呆了!

“这,这银子怎么这么白?!不,这不是银子,质地太硬了!”

“这,这看起来真好看啊!”

“你们知道吗?这钻石是单质碳,碳在常温下化学性质不活泼,很难与其他物质发生反应,所以可以保存很长的时间……”

看着一群人眼睛成了圈圈,左弗撇嘴。

一群不学无术的东西!就知道吃吃喝喝,看看人家孙侯爷,看见什么都要研究,还跟自己讨教,所以这话他一听就明白。

“所以,云舒的意思是这东西不会像银那样发黑,也不会像铁那样生锈?”

“对!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而在海外,有许多这样的东西,没人知道他的价值。你们想想,要是我们挖这个,做成珠宝,让这世上每个新娘都拥有一颗钻石戒指,再好好宣传,能赚多少钱?在那些西夷人眼里,我大明什么东西都是好的,都是顶级的,我们要是搞这个,不是比挖金矿还快吗?”



第593章 交换

“可这还需筹谋。”

有人迟疑着道“哪里有挖金矿快?”

左弗笑了,“我的意思是金矿要挖,这个也要做。怎么样,诸位可有兴趣吗?”

左弗手里的钻石自然不是在这个世界挖出来的。而且,在这个时代挖钻石,想要做成珠宝,也没那个能力。

而她手里这些钻石也不是天然钻石,而是人造钻石,是实验室里培育出来的。tb上很多,超级便宜,所以她就想到了某个阴险狡诈的男人利用这个骗了全世界的女人来购买钻石,在男士们的哀嚎中,他积攒下了大批财富。

而毛熊家里也有许多钻石,想来分杯羹,还被打压得极惨。还是兔子聪明,天然的,你们去挖吧!我自己从实验室培育!在左弗重生前,兔子家已经能制造出适合珠宝加工的人造钻石了!

其实人造钻石跟天然的没任何区别,只是一个是天然的,一个是从实验室模拟钻石生长环境造出来的。

而眼下,那个狡猾的男人还没出生,所以左弗感觉自己也能来带一带这风潮,直接套用这位先生的广告词,让全世界的男人都来为此买单吧!

她笑得灿烂,可孙训珽看着却有点心头发寒的感觉。

总觉得……

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呢!

除去钻石,左弗还能买到大量的莫桑石。这富人的钱要赚,穷人的钱也要赚!买不起钻石,也能买莫桑石,一样好看,一样耀眼,也就火彩度,光泽度,折射度,硬度上有些微出入。

除此之外,便是价钱了。

而那些在后世人眼里不值钱的东西在这年头也是天价,珠宝行业是十分暴利的行业,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各国贵族都奢华得很。

不将这些人的富劫一劫来济下贫,那也太对不起tb这金大腿了。

嘴角带着温暖的笑,看着这群勋贵的眼神越发柔和,“毕竟开发澳洲的钱不是小数目。诸位兄弟叔伯虽有家底,可这些西夷纵横西洋,船坚炮利,经常劫掠我等海商,若是不打造出一支护卫舰队,我们岂不是要血亏?所以,卖这钻石,一边生钱,一边支应着澳洲的开发费用,岂不是更好?”

一群人有些懵。

那里不是满是金矿,铜矿吗?他们这多么多家集资,难道还不能应付?

孙训珽笑了笑,道“镇国公心慈,见不得人受苦,所以,她用人所给待遇,你们应该清楚吧?”

一群人脸黑了。

按照镇国公的标准来,那的确花销不小。

“不过……”

孙训珽抿了口茶,慢悠悠地道“真计较起来,这些也只是小钱。想想,我们总不能将原矿拉回来,总要在原地提炼,这得请工匠,还得添加各种工具。而且,护卫舰队的花销可不低。所以,镇国公刚刚私下也跟我说了,她探索出的矿产地点可以与诸位分享,不过她要抽四成,用以舰队,海员,雇人的费用。”

“四成?!”

众人惊呼,“镇国公,你这太过了吧?!”

左弗叹气,“一条船的维护就不是小费用,更别提护卫舰了。诸位,不若我只拿一成,海员船队你们自己组织?琼州的飞剪船可以卖给你们,甚至用于海战的船也能卖给你们。

不过我那船与大明的船不同。是多帆船,且船上的火炮操作,海战战术也有讲究。诸位,那些西夷纵横大洋百多年了,而我大明自郑和下西洋后,还是这几年才出海。诸位,不是我吓唬你们,夸大言辞,那些西夷海战可厉害,便是我左家军也在他们手里吃过大亏。

当然了,诸位要不信,尽管去尝试尝试。不过,届时若是人财两空,可不要怪我啊。”

一群人相互看看,都觉不可思议。

一群红毛鬼有这么厉害?当年那个叫什么西班牙的还说要灭了大明,结果没几下就被刚得屁滚尿流的,他们能有这么厉害?不过想想,那回是陆战……

他们倒是有些相信左弗的话了。那些西夷能跨越大洋来这儿,没点看家的本领显也是不行的。他们倒也不是什么小白,以前未开海时,倒也有参与过海贸,也知那些红毛白皮的厉害,只是连名震天下的左家军都能在这些西夷人手里吃亏,这着实有点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左家军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存在!虽说不知左弗带出来的兵在海上作战水平如何,但看看琼州海贸如此繁荣,想来战力应也不差。

所以左弗这会儿说出这话,总觉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相互望着,然后一位年长的勋贵道“国公爷,这四成是不是多了些?咱们这盘子若做起来,朝廷不可能无动于衷,届时就怕……”

“我已经上过折子了,朝廷虽心动,可国库并不丰裕。你们也知道的,如今日子虽好过许多,可要花钱的地方也多,就说长江一带驻扎了多少兵?那些都是要花钱的。所以陛下尽管心动,却是无力去染指海外之地。

不过诸位叔伯若是集资,我想我们是有能力将这事做下来的。再者,朝廷真要过问,也得征询各位叔伯的意见不是?这样吧,我再退一步,三成如何?”

“两成。”

几个勋贵咬牙道“若国公爷首肯,兄弟们立刻就将钱送到您府上。”

“痛快!”

左弗拍手,“若是立刻将钱送来,两成就两成!”

此言一出,一群勋贵翻白眼了。

感情这才是你的心理价位吧?!他们望了望孙训珽又望了望左弗,忽然感觉面前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两只狐狸,而起是心有灵犀的两只狐狸。

这默契度也太好了!

“不过……”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呢,左弗又开口了,“如果我只拿两成的话,那其余开销大家就要对半了。”

众人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忍不住感叹道“这世道……想赚点钱真难啊……”

“那可是金矿。”

孙训珽道“云舒还是太心慈了。你们以为,以她的财力,她一个人做不来这事吗?”

顿了顿又道“只是左云舒嘛,你们也晓得,赚来的钱都是花百姓和大头兵上的,所以这乡绅一体纳粮才是她最关心的事。诸位,这地就这么多,你们就是将所有的地都放油锅里去炸,又能炸出多少油水来?那点粮对诸位是小意思,不过嘛,对云舒意义可就大了。”

他说着便是扬起唇,低低道“我们武人被文臣压制这么久,如今云舒替我们出了气,你们想,要是我们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再多一些,这金矿怎么挖,还不是咱们自家兄弟的事吗?”

众人一愣,随即明白了孙训珽的意思。

他们相互望望,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惊诧!

孙训珽,你可真敢想啊!

左弗一介女流,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已是开天辟地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女人能以臣子之身走到她这个位置的?!不靠美色,不靠家世,完全靠自己的能力……

是的,他们不怀疑,左弗还能再往上升一升,可顶天了也就是个尚书了。可孙训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但要他们支持左弗的政策,还要支持她当首辅!

天爷啊!

就是有颗豹子胆也不敢这么想吧?!

而且……

就算他们支持,左弗这年纪……

未免也轻了吧!

三十不到的首辅谁见过?

“侯爷这话就过了。”

左弗笑了笑道“云舒只想百姓能吃饱穿暖,其他倒也不想。只要诸位叔伯多多支持,在朝堂上替我左某人多说几句公道话,我左弗便感激不尽了。至于金矿嘛……呵呵,据我所知,在万里之遥的亚美利加洲还有无数金矿,而以飞剪船的速度……”

她弯了弯嘴角,道“十三天便可到达。诸位,钱是赚不完的,这大洋之外,都是金山银山,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还怕有人阻扰吗?我只怕大家伙到时真要数钱数到手抽筋呢。当然了……”

她望向诸人,“诸位,百姓是我们的根基。没有百姓,我们没法去挖矿,那些土人太笨了,哪有我们大明的百姓聪明勤劳?

所以,诸位,百姓日子好过了,是不是要感念诸位的恩德?有钱了,分一点油水给百姓,他们自然干活卖力,还得帮着咱们说好话,届时……诸位可想过,被凝聚出来的百姓将是何等庞大的一股力量?有谁敢轻易跟百姓抢饭碗吗?”

诸人一听,初觉有些狗屁不通,慌妙至极的感觉。

可细细一琢磨,回想起左弗罚跪京城那一夜的情景来,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们忽然发现,左弗这样的人若是振臂一呼,不要说当首辅了,便是天子也做得啊!

难怪天子如此忌惮,竟想借一个假私生子来分化左家,就左弗这样的,是个人都得害怕啊!

不过……她操纵百姓的手段当真是厉害!真金白银的往下砸,不但没亏本,反而赚足了为官的资本,而且……

听说,她这样搞,不但没亏钱,还大赚特赚,不但年年给朝廷上交了不少赋税,地方上也是发展得极好。而她自己个人的财富……那就更不用提了!

这天下,谁不知左弗有钱?

光是卖药都卖得流油了,若是给她指点下,岂不是几辈子都享用不尽了?

这么一想,便心头火热了起来。

自己没本事就要跟着有本事的人走,至于天子?呵呵,说句难听的,要没左弗,他们这一群人就会跟成国公,福王等人一样凄惨。还赚钱?能像英国公那样苟住命就不错了!

所以,天子又有什么好猜忌的?虽然这想法很大逆不道,可事实摆在这里,没有左弗,这大明恐怕已经没了吧?而且,没有左弗弄出来的高产粮,朝廷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更别提什么北伐了,早亡国了!

而且,左弗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那等野心的人。不然,她早就该是天子枕边人了。

就这点上,天子也应该看得清楚,左弗若是真有野心,是个功利的人,早早就会接受君王的暗示,利用君王宠爱以及左家军的势力,彻底成为这个除去天子,最有权势的人!

一想到左弗没有造反当皇帝的心思,只是想当个一心为百姓的纯臣,心里也就放心了许多。虽然事实是事实,可他们却也不想当反贼。

酒菜上来了,一番狂吃后,这事基本也就定下了,就等着左弗拿详细方案给他们了。

为了表示诚意,他们每人先拿出一万两黄金给左弗,等方案出来后,就立刻启动。

左弗带着一点醉意走出了小舒佳肴。

此刻,已快后世五点的样子了。她望了望天边逐渐滑落的夕阳,想着今日的事,不由自嘲一笑。

所谓王朝替换,不过就是打倒旧的阶级再竖起一个新的阶级。这些人今日上了她的船,不是为了什么理想,只是为了利益。

而这些人终有一天会成为大明另一伙绊脚石,届时,自己是会如朱慈烺一样陷入矛盾中呢?还是会学朱太祖,将所有有威胁之人赶尽杀绝?

她的目光变得幽幽。

澳大利亚……

上辈子,这块地方最初是英国人流放犯人之地,或许……等将来,等这些人不甘顺应潮流,成为她新的绊脚石时,也可以将他们安置到那儿去……

杀人她不喜欢,但若有必要,她不介意动手。年的为官生涯,尤其是近两年,将她一颗柔软的心已经磨砺得坚硬。在奔往盛世的路上,道德情义是多余的。

这一刻,她竟是有点理解朱慈烺了。身为统治者,的确不需要感情的羁绊,他用皇后的一盆水,斩断了自己与他的羁绊,就这一点,他真得是一个很合格的君王了。

孙训珽走到她身边,也不说话,陪着她站立在街头,静静望着夕阳余光下的南京城。

巍峨灿烂的皇宫沐浴在这夕阳下,很美,却又很冰冷,完全感受不到一丝阳光的温热。

那里是权利的中心,世人最向往的地方却是脏得令向往之人都作呕。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妮子,恐怕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为了理想也好,为了权利也好,只要有,最终自己也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个人,活成那个人的模样。

憎恶却是无可奈何,这就是现实的世界!



第594章 加封

左弗的连续请假,让朱慈烺不得不派人去应天府探视,并亲自下旨要求她第二日必须上大朝。

可左弗还是推辞了。理由是,被逼参选的秀女卢蝉儿情绪不稳,怕其自杀,所以要亲自坐镇看着。

这理由,够无赖。

自打前两日与一众勋贵在小舒佳肴喝过酒后,左弗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说真的,开始她只是想收商税,乡绅一体纳粮不过是捎带的,毕竟要这些乡绅纳粮交税那阻力不是一般大。

只是没想到的是,钱谦益竟出来帮她说了话,而其他内阁首辅竟也表示赞同,这就值得琢磨了。

她琢磨了一晚上,大概猜出了钱谦益的心思。

为人臣者,哪一个不想青史留名?尤其是他们这些文人!将范仲淹视为偶像,死后都想得一个“文正”的谥号,荣耀古今。

弘光帝跑路后,朱慈烺在危难中仓促登基,周侍郎那一声喊固然重要,可若是没老钱这个东林党领袖认可,那么登基也会颇困难。

毕竟,只要老钱有异心,铁了心的要投降,他完全可以说朱慈烺是假冒的。所以,老钱也是有拥立之功的。

而这份拥立之功则给他带来了首辅的荣耀,并被倚重至今。人活到他这个份上,这把岁数,俗世的一切对他已然已没了吸引力。

因为,他不可能比这个再荣耀了!

文坛领袖,东林党头头,儒学大师,大明内阁首辅,生前能追求的荣誉他已经到顶了。

都说人过七十古来稀,老钱已经七十有二,还死撑着在这里求什么?自然是求一个活着的中兴之臣的名号以及死后的文正谥号!

所以他哪里管这些“狗官屁乡绅”的死活?他要的是青史留名!区区一点粮钱财算什么?这些能买来文正谥号?能换来千古美名?

钱财粮买不来这些,可眼下,左弗提出乡绅一体纳粮后,他的机会就来了!真得可以用钱财粮食买来千古美名的称号,只是光他老钱的还不够,还得加上所有人的!

想明白钱谦益的心思后,左弗不由苦笑。

这钱谦益真是老狐狸一条。届时,史书必会写,他身为首辅,以身作则,带头纳粮,就此一条留下了,他的千古贤臣之名也是注定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明改变的越快,北伐的可能性就越大,他已经七十二了,虽然看着身体还挺健朗,但是人到这把岁数,那可真是有今天没明天,过一天算一天了。

若是他在位时能北伐成功,他将何等荣耀?!文正的谥号那是上定了!

想明白所有关节后的左弗便应下了这些勋贵的要求。首辅虽站她这一边,可首辅也不是一言堂,像这等事,朝堂上应和的人越多越有利,所以哪怕知道这是政z交换,这些人很可能会成为新的绊脚石,左弗还是答应了。

而在那日的聚餐上,她听说了,当日的朝会天子并未宣布立储的事。而这几日,依然也没提这事。

现在派人来探视,无非就是要逼她上朝,等她上朝了再宣布。这是做给大臣们看的,想要用道德来绑架她,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这理由很无赖,但无赖又怎么了?你朱慈烺能算计我左弗,我左弗一样能算计你。

这好人,还是留着自己做吧!

想来这几日担心受怕的皇后听了这消息后又会感恩戴德,战战兢兢的山家也会感激涕零,感觉天子只是受自己这个军权在握之人的胁迫,所以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是曲线救国之术。

呵呵,这等心思用在自己身上,还觉自己会傻乎乎的上套?

时候尚早,再晾几天,再上朝也不迟。

虽然怎么也躲避不了的,但起码要展示出自己的态度不是?

左弗无赖的借口让朱慈烺陷入了沉默。

她变得越来越强硬,似乎皇后那一盆水已将她心底的柔软彻底浇灭,她对自己变得冷漠,再也没有了少年时患难与共的温情,只剩下了君臣间的冰冷。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冰冷又火热了起来,只是这火热不再是知己间的亲近,而是心对心的谋算,权利的相争。

孤家寡人……

很好。

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提笔写下圣旨,第二日大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正式册立皇子硅朱和墉为太子,并任命左弗为詹事府少詹事,教导太子治民科学之道。

左弗会被任命这个职位朝上诸臣并不奇怪。左弗虽官位不显,但其能量很大。说句难听的,她已经有了左右朝堂局势的能耐了。

以前大家还只是畏惧她手握军权,可在杖责国丈事件后,她所展现出来的民望足以令所有君王都感到畏惧。更别提,现在有不少小官追随她,不过几月时光,他们便在这朝堂上形成了一股势力。

所以,任命左弗为太子师这并不奇怪,这是君王的一种手段,算是一种拉拢。而才被左弗打得鼻青眼肿的言官老大陈长淮也不敢再哔哔,他不怕左弗,但却是有点怕孙训珽。

左弗这人耿直,不屑使阴谋诡计害人,但孙训珽就不同了。那小子阴险得很,且别看他是个闲散勋贵,但能量真不能小觑。他在京城做着许多生意,用钱开道虽然是最低贱的手段却也是最有用的,许多人都得卖他面子。

不然以为为何陛下要给他封个安顺候?在挖苦警告的同时却还要升他的爵位,概因此人人缘极好,是一股难以小觑的力量。

那日自己欲打左弗,最后打在了他的身上,左弗是当场就报仇了,可这位还没动静,他有点忐忑,摸不准这位会怎么出手。

他可不敢指望这位宽宏大量,这位主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所以,他必然有后招,只是什么时候出招,用什么招,却是他猜不到的了。

所以眼下,他还是低调些好,届时即便受了报复,还能卖个可怜,以此来显示左孙二人的小心眼。

而就在他琢磨着的时候,天子接下来说的话却直接让他傻眼了。不光是他傻眼了,满朝文武都傻眼了!

居然要加封左弗为太子太师!!

这,这……

天子是疯了吧?!

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合称东宫三师;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合称东宫三少。而到了隋唐以后,太子六傅已是名存职异,只作为增官加衔的名号,无实权类似于现代的军衔。

只是,到了明代以后,这个一般只给予退休阁老或死后追封之人。即便活着在职受封的,那也是军功彪炳才行。

左弗是有这个条件受封了,只是她年纪如此轻,还是一介女流,如此恩宠,天子到底打算做什么?

难道是还嫌左弗的权势不够大?当真要将她当首辅培养了吗?看钱谦益那帮人的态度,已经有这个苗头在里面了。钱谦益那日的表现开始他们是懵逼的,可后来他们就琢磨出钱谦益的心思了。

想明白后,真是要骂娘了!

左弗能力很强,要她为首辅,没准真得能打造出一个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的盛世!可,可此人不是东西啊!

她要挖大家的根基啊!钱谦益你是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就为了追求身后名,就这样坑大家,你还算是人吗?!

朝堂上一片沉默,可在震惊之余,竟没一个人提出抗议。就连那些爱呱噪的言官这回也集体噤声了。

左弗那日说了,谁要敢欺辱她亲友,她不但要挖了人祖坟,还要将人鞭尸,挫骨扬灰。如此狠毒的事,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只是放放狠话,但从左弗嘴里说出来,他们信!

毕竟,这是一个敢拿着火炮去轰乡绅家门的人!而且,断粮种这种事她真得做得出来!

望着沉默着的大臣们,朱慈烺垂下眼,冕旒遮挡住了他的神情,没人知道天子这一刻在想什么。唯有离得近的高庸细心的发现,天子的手在微微颤着,这显示着这位君王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一个粮种,就成功的让所有大臣都闭上了嘴。

高庸想起那个在江东门卫所里指挥着一帮妇人熬糖的少女,神思有些恍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个在江东门里的小姑娘如今已成了大明的权臣?

是的,众人心里不甘,可左弗已是权臣了。

以25岁的年纪接管应天府,以26岁成为太子太师,成为朝堂上一股力量……

这世上……

已没人再能压迫她了。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将所有朝臣的粮种都断了,甚至是断了飞剪船,让蒸蒸日上的海贸立刻下滑。

用钱玩权谋是最低等的手段,可为什么到了左弗手里就成了大杀器?

陛下那口鲜血是因此而来的吗?他在那一刻已经意识到了,这天下,已无人能治得了左弗,而自己对她的猜忌成了斩断少年情谊的一把刀?

任命书很快就到了左弗手里,左弗望着太子太师四字发了很久的呆,忽然笑了。

笑得极为狂放,极为疯癫,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她的眼角滴落了下来。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不过是痴人的梦罢了。

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无论怎么样的一颗赤子之心都会在不停的磨砺中,现实的击打变化中而老去。

终是回不到过去了……

如今剩下的只有她与他的争斗。

不再有情谊,不再有温情,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被斩断,所有所有的话都只是谎言,所有所有的恩宠不过是在谋算。

这样大的恩情套下来,自己怎能辜负君王?怎能辜负朱家?将自己最珍爱的孩子托付给你,现在是太子太师,将来就是三师,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显赫至极。

可这古往今来的太师又有几个好下场的?

活着的都自己当家做主的,死了的都是没逃过君王的算计,泯灭于世,可笑啊!

宣旨的太监走了,手里的茶盏被砸了出去,砸在门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片。

她恨!

她恨这世界!

恨这世道!

为什么总要没完没了的斗争?!

为什么就看不到整个民族已开始落后于世界?!

为什么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就一定要变成自己所恨之人的模样?!

权利,权利!

没有权利,便什么都实现不了!

是吧?!

唯有这样才能实现自己心中的大同吗?!那就来吧!

如果注定要背负起痛苦,那么这个世界的痛苦就让她一人来背负吧!她要推翻这世道,推翻这群依附在百姓身上不断吸血,却又将百姓视如蚂蚁的狗官们!

腐朽破烂的村庄在城市里是得不到重生与延续的,唯有推翻它,才能焕发出新的活力!

她紧紧握起拳头,又松开,做了个深呼吸后,让春雨研磨,然后提笔写谢恩奏折。

写完这些,立刻又上了一封乡绅一体纳粮具体实施的奏折。大家已是恨她入骨,无论她怎么展示自己的温情都没有用,既如此那也不必展示了!

这次,我就是要挖你们墙角,不同意,粮种就别想要了!不光粮种,还有药!她就不信,这些人不怕死!现在健康时没问题,但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的,就不怕你们求不到自己头上的时候。

派了李想四处去放话,变相的威胁已是赤ll,毫不掩饰的了!

第二日,她上朝了,带着自己的谢恩奏折。

在一群人虚情假意的恭贺中,商税改革毫无阻拦的通过了。而乡绅一体纳粮的事天子却是发了话,还要再仔细考虑考虑,暂且不提。

呵。

左弗明白朱慈烺的心思,又是一招牵制之举,大明就是亡于这样不断的内耗中的。

不过,也不打紧了。

第一个目的实现了,所以有了“鸡毛”的她可以出动了。

别说乡绅一体纳粮了,就是商税改革也是要他们命的事!朝上大佬不敢作声,可不代表他们不敢。

消息一传出,一群人去跪宫门了,呼天喊地的,好像死了爹娘一样惨。

左弗才不管这些人,立刻点齐兵马亲自带人冲向王家村!

杀鸡给猴看!

那个来路不明的商贾,那个王庄氏正合适当这只鸡!



第595章 当真是魔鬼啊!

李想等人这段时间都没闲着,不停派出手下围绕王庄氏的人际关系展开调查。

到现在为止,他们的人际关系基本已调查清楚。虽然,庄氏受谁指点这事依然没查清楚,不过也隐约有了眉目,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山谦的一个门生。

如今这门生就住在山家,无官无职,功名倒有,不过也只是一个秀才。堂堂皇后之父,收留一个秀才公难道是山谦人品好吗?显然不是。

多少举人求上门也没这待遇呢!所以只能说明,这个姓张的秀才颇有手段,能替山谦出主意,所以才被留了下来。

当然,现在也没直接证据就证明张秀才在其中捣鬼了。

不过也不打紧。

讲道理有讲道理的做法,不讲道理有不讲道理的做法,既然不想暴露自己,那自己也不曝光他,就让他在阴暗里长长记性吧。

左弗一身迷彩服,身边的亲卫将pc棍等装备拿出来,随着左弗浩浩荡荡杀向王家村去。

众人一看这情形,不由都议论了起来。有那常州来的客商一瞧这阵势,不由喃喃道“老父母大人亲自出动,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乡绅犯法了?”

周围人听了这话感觉很纳闷,不由请教道“老哥,听您口音,是常州来的?您这话,我也听不懂,就听了个大概,您说的是乡绅犯法?”

常州商贾愣了下,四下看了看,便用官话道“老哥哥有所不知,在下的确是常州人士。小左大人在常州为官时,对品行不良,欺男霸女,抗击国法的乡绅商贾都进行了整顿,每次整顿时,她身边卫士都是这打扮。你们瞧见那些卫士腰间挂的那黑棍子没?”

众人仔细瞧了瞧,不由奇怪道“为何他们手里拿了一根棍子,腰间还得再挂一个棍子?”

“呵……”

常州商贾露出一脸“为人师”的满足感,砸了砸嘴道“腰间那根棍子跟手里拿的可不一样。腰间那根可都是被青一道长和小左大人施过法的,能将天上之雷引来,一碰既倒,屎尿满地……啧啧,不过我们守法小民是尝试不到这滋味的,在常州,这些都用来对付那些不守规矩的商贾与乡绅的。”

众人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你在吹牛吧?这天上之雷引来了,人还不得被劈死?”

“这你们就不懂了。”

商贾摸着自己的胡须,摇头晃脑地道“老父母大人最重国法,这些乡绅虽带头抗击纳粮,可也还罪不至死,哪里能随便劈死?即便身上有人命官司,那也得开衙审讯后依国法定罪。

那些被老父母大人判了死刑的,哪一个不是身上有人命官司的?在老父母大人那里,老百姓跟权贵那都是一样的,哪怕你打死一个妾也得死刑,除非是激情杀人,正当防卫,才有可能免除死刑。”

一群人眼睛都成了圈圈了。

这都啥跟啥啊?激情杀人又是什么意思?杀人还有激情?

见大家一脸懵逼的样子,商贾只觉自己高大上了起来。

常州的普法工作一直在展开,左大人走了,邱大人就接着做,邱大人升任了,他的继任着还得接着做。

没办法,因为常州的百姓因为识字班都变聪明了。左大人在时,又时常派人去各村各坊定期宣扬国法,教他们怎么用法保护自己,所以她老人家的接任者都不敢在常州太猖狂,因为懂了法认了字的百姓一旦发现官员违规操作,就会团结起来“闹事”。

所以,现在在常州当官很艰难,时时刻刻都注意“吃相”,不然很可能就被“刁民”们给绑了。

唉!

瞧瞧这些可怜人,连这最基本的法理都不懂,难怪活在京城脚下却还这么无知。

不过,他们还是有福气的。毕竟,老父母官大人如今不是来南京当官了吗?

望着已渐行渐远的老父母大人,商贾摸着下巴,心里暗道来南京几天,听说老父母大人提出了乡绅一体纳粮,如今这大阵势,该不会就是去抓那些顽固份子的吧?

嗯,不走了,再待两天再回去,怎么也得看看这热闹,回去也能跟乡亲们说道说道,老父母大人又开始打击劣绅啦!

南京城里人心惶惶。

左弗出动的阵势着实是大。

平民百姓自然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思看热闹,而那些家中田地众多,生意较大的人们就很忐忑了。

尘封已久的记忆被打开,他们想起了常州的那个李举人。

听说,左弗当年直接拉了火炮去收粮,最后还将人给弄死了!这个女屠夫,只要给跟鸡毛她就会大搞特搞!一般的地方官哪里有判斩立决的权利?便是一个贱民的生死地方官都无法决定,只能判了死刑,再层层上报,最后由天子决定后,才能定人生死。

而左弗因着有天子给予的特权,所以她在地方上素来是想杀谁就杀谁,而如今那特权还在她手里,当年天子给予她的圣旨上可是写了“如朕亲临”四个字。

这四个字的威力简直就如尚方宝剑,当真是想砍谁就能砍谁,根本不用上报!

而天子没有收回当年的圣旨,所以她只要还是地方官,这份圣旨依然生效。

毕竟,当年写的清清楚楚,左弗到地方为官,所有人都要听命于她,她对生民,甚至是有功名的人都有着生杀大权。

而左弗虽有这份特权,不过倒也没滥用。所以时间一长,他们都忘了这事了。

可如今看见她带着大批武装到牙齿的亲卫出动,他们就想起这事来了。想起她近日在朝堂的种种表现,他们忽然感到了一阵忐忑。

乡绅一体纳粮还未实行,但最终会实行的。

她今日是要杀鸡儆猴啊!

山谦坐立不安,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着,不断喃喃道“去王家村,是不是暴露了?”

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人一脸风淡云轻,笑了笑道“老师不必担心,我们这点事是瞒不过左云舒的。”

山谦瞪大眼,“立民,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瞒不住她,你当初为何还要劝老夫这样做?”

“老师,左云舒掌握着天下最强的左家军,还掌握着天下的粮种,仅仅只是杀个太监是不够平她怒气的。所以,陛下为了拉拢她,必然会冷落皇后娘娘。而学生让您这样做,就是要恶心她,不断激起她的怒气,让君臣的隔阂越来越深,毕竟她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办了我们就是另一回事了。”

张立民摇着折扇,抿嘴一笑,道“如此重国法的人,没有证据岂能胡乱判案?您没看见吗?她忽然要收商税,其实她早就猜到了那商贾不寻常,她是要杀鸡儆猴,灭咱们的威风。”

“可,可如此一来,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岂不是白忙活了?”

“既然陛下打定主意要冷漠娘娘来拉拢功臣,那何不做得彻底一些?帝王之道在于平衡。陛下彻底冷落了娘娘,便会立您的孙儿为储君,如此一来,娘娘在宫中的地位也不至于太艰难。”

山谦稍稍琢磨了下,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宫里面的人,最惯捧高踩低的。

一旦发现自己女儿失宠,哪怕是贵为皇后也是无用的。毕竟,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所以,既然注定要被牺牲,那么何不牺牲得大一点?选秀在即,女儿失宠,新嫔妃入宫,必会有人冒出头,为了不让后宫失衡,必会立自己孙儿为诸君,如此女儿虽会被陛下冷落,但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毕竟女儿是太子生母,下一任天子,谁要敢欺辱皇后,将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这里,山谦不由感觉天子手段的厉害之处!

既卖了左弗的好,还保护了自己的发妻,真是用心良苦啊!可身为天子却要牺牲自己发妻去讨好一个臣子,着实憋屈!左弗此寮无君无父,目无尊卑,当真是可恶!

见山谦阴沉着脸不说话,张立民微微一笑,道“老师,毋庸难过,如今您孙儿已是太子,这牺牲还是值得的。韩信受胯下之辱,后来成了人杰,眼前小小荣辱算不得什么。一旦北伐成功,左弗的死期差不多也到了。”

“可陛下心系此妖女,至今寝宫内还悬挂着她画像,你看她如此刁蛮,可陛下依然不忍苛责,说是平衡之道,难道这里面当真一点私情都没有吗?左弗与陛下共患难过,这恩情……”

“是啊。”

张立民口气幽幽,“即便这份恩情被消磨光了,可若要杀左弗便会留下恶名,陛下怕是不会这样做的。”

“那,那岂不是我等就要白白受辱了?”

“老师,人生自古谁无死?”

张立民轻声道“孝宗勤奋,陛下比之更勤奋,还未到而立之年,已有些许白发,虽不多,可大朝几乎日日不断,每日批阅奏折到深夜,如此下去……”

这话不能再说下去了,其实仅仅这下话就已够大胆了。若被旁人听见,等于在说帝王短命之象,这可真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但山谦不但没怪罪,反是若有所思,低声呢喃,“陛下如此勤政于龙体不利,而所喜之人又不能为其解闷,我们不若寻几个与那妖女想象的人来?”

“老师,此言大善!”

张立民勾唇,“不光相貌要像,性子也要像。不过太像了也不行,每个人只要有一二点相似就行了。如此,陛下才能好好放松,不会再被那妖女迷惑。”

“立民可有人选?”

山谦咬牙道“既然我女儿注定要被冷落,不若表现大度些,夺个贤惠之名,多送几个可人怜的美人儿入宫,让陛下开心。”

“学生早已留心此事,已有几个女子入选了,就等陛下过目了。”

张立民摇着扇子,低声道“唐太宗之麒麟儿生来便尊贵,这就是命啊……”

这话第三者听了只会觉得云里雾里的,可山谦熟读史书立刻就明白了话里的含义。

张立民说的是李承乾。

这个长孙皇后的长子早早就被立为太子,可最终却被废了。所以,早早被立为太子并不见得是好事,但如果其父短命,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想起皇帝为了讨好一个臣子牺牲自己女儿,为了那个妖女冷落自己女儿,山谦心底冒出自己都未察觉的怨愤来。

若是等自己孙儿当了天子,自己家还用活着这么憋屈吗?!左弗是厉害,可若无陛下恩宠,就凭手里的大头兵也未必能成事!毕竟,朝堂上绝大多数的重臣都看不惯她,在乡绅们嘴里更是大恶人!

如今她更是要挖大家墙角,还不断威胁大家,这样的人一旦等自己孙儿登基,只要自己女儿开个头,他不信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山谦在这样幻想着,而左弗已带着人到了王家庄。二话没说,便是立刻动手抓人。

这女婿是外来的,娶了王家的女儿却没回老家,听说家里父母已不在,所以也不想回去,便在王家村扎根了。

如此一来,便方便了左弗。

将人直接抓捕,带回了衙门。

庄氏的丈夫呼天喊地的叫着,说左弗这狗官公报私仇,将自己妻子扣留在衙门,现在又来害他女婿,是狗官!

可骂人若是有用的话,那这世上就没那么多憋屈的事了。

他叫嚷半天,无人敢理睬。

如此可怕的阵势,乡民哪里敢上前?

乡民没回应,木二有回应。直接给了几棍子,掏出束手带就将人捆上了。

嘴里还骂道“八嘎!大人的告示没有看吗?!你女婿,犯法了!”

左弗早就派人到四下宣说交商税的事,这家伙过期没来交税,自然抓得名正言顺。

而且,今日不光要抓他,还要将与其有商业往来的人都给抓了!一个个的,将自己的政令当放屁是吧?正好,顺带着一起收拾一顿!

木枷,囚笼都带来了,谁抵抗谁就是暴力抗法,直接一起抓走!

铐上手铐,戴上木枷,连成一串儿,插上标,铜锣敲起来,热热闹闹的游街搞起来!

不交税就是这下场!大家都来看看吧!

如此凶猛的作风直接将南京城的百姓都看傻眼了。

这一刻,他们忽然明白,为何这个慈眉善目的老父母大人会被人叫女屠夫,女魔头了……

这对付起坏人来,当真是魔鬼啊!



第596章 狗官

“首辅大人,您快上街看看吧!”

一群官跪在钱谦益家门口,一边拜一边大哭,“苍天啊!妖女当道,祸国殃民,首辅您快上街看看吧!”

“大人,钱大人!左弗野蛮执法,将一群商贾肆意凌辱,这哪里还像个官?!这是土匪啊!”

“大人,大人,请大人出来主持公道啊!”

“我家老爷说了,左大人依国法收税,并无过错。告示早贴出来了,不守规矩自是要惩罚!你们回去吧!老爷说,国法大于天!他不会见你们的!再者,陛下都同意了,当时你们在朝堂不吭声,现在却跑来闹,到底还有没有风骨?!”

啥?!

一群人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钱谦益的仆人会说出这等不要脸的话来!

还问他们有没有风骨?!要不是你老钱存私心,我等怎会不发声?!

文官之首竟是如此势利,简直不配当首辅!

“即便左弗有理,便可如此对待商贾吗?!那里面不仅有商贾,还有乡绅啊!她连有功名的人都抓,斯文扫地,简直是羞辱我等啊!”

钱谦益的门房冷冷一笑,“该传的话小的已经传到了,我家老爷说了,大家若是将小左大人充盈国库的本事学了,将那神农的本事也学了,那在朝堂自然能说话!人家一姑娘,为国为民,做的事哪一点不比你们强?!这人啊,要活在日子里,而不是活书本里!

我家老爷说,学以致用,忠君爱民,这八字左云舒都做到了!除此之外,便是君子慎独之道也做得极好!看看你们自家的饭碗里,搁了多少山珍野味?再看看她左云舒的饭碗里,不过普通菜食!

若是尔等不服,将经世济国,为民请愿,学以致用,君子慎独都做到了再来说话吧!修身治国平天下,你们差远了!”

好嘛!

一群人直接喷血了!

这是彻底倒向左弗了?!

居然将他们说得如此不堪?!

有几个明白人眼里闪过黯然。他们不想来闹,可却被裹挟来了。虽然不甘心,可却也没反抗的勇气。

毕竟理想是理想,日子是日子。大明的底子在前面几任天子手里都耗光了,别看现在日子好了不少,可钱这东西哪里会够?

左云舒太会赚钱了,赚钱的点子太多了,不但能充实国库,还能充实陛下的内库,而且还敢跟乡绅翻脸,做一些陛下不方便做的事,就这样的臣子,哪个当老大的不喜欢?

换了自己也喜欢。恶名下属背,自己捞了好处还能当娘舅,碰见这样的下属不是什么大过错,都要拼死护着的。

所以闹又有什么用?现在还是三十税一,等过阵子,新税法一实行,便连反抗的理由都没了。

钱谦益说的对啊!

你们在朝堂上不发声,跑他这里闹什么?到这儿来喊什么正义,显什么风骨?风骨在左弗说出粮种二字时便没了,现在闹腾,是打算不种高产稻了?

一番话怼得众人哑口无言。可他们又不敢去朝堂上跟左弗闹。万一,她真不给粮种了怎么办?

白花花的大米可是银子啊!再让他们一亩地打两百斤三百斤的活计他们可不想干!

这可不是差得一点半点,这差得太多了!

本以为能朝首辅施压,可哪里想到,钱谦益这狗东西是铁了心要站左弗那一边了。

这下可好玩了,其他内阁大佬态度也很鲜明,这事他们再闹下去,捞不到好处不说,还很可能被钱谦益打压。

百官之首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尤其像钱谦益这样的大儒,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内外,真要斗起来,那真是要死人的!

想到这里,众人一阵绝望。

一个女人,一个曾经被他们看不起的女人,如今竟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挖他们的肉,损他们的根基,可天下却还是一片叫好声。

那该死的金陵晚报,常州日报,琼州日报都掌控在左弗手里,皇家日报听着高大上却没什么销路,舆论攻势上根本玩不过人家。

而且屁民见识少,容易被挑唆,左弗手下那个女子也是个厉害的,玩起舆论来一套一套的,一群屁民居然被挑唆着罢工,罢市,去宫门前闹。

一些嫩头青读书人也会被挑动起来,带着屁民闹。而左弗又坐镇应天府,她爹又是锦衣卫,在这京城里,他们根本找不到人来暴力驱赶这些屁民,只能看着他们闹。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这群屁民胆子越来越大了,经常议论朝事不说,居然还敢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左弗被罚那一回,山家的门还被砸过臭鸡蛋,烂菜叶子,全天下的屁民都觉皇后是妖后,不是好东西!

这样的斗争闻所未闻,竟用几句话就挑动起京城百姓来对抗百官,这个左弗若不除,将来还有他们说话的份吗?

可怎么除呢?

这思来想去的,似乎也拿此妖女一点办法也没有。

人家手里有兵有粮,说句难听的,当今天子若是没逃出北京,没准这天下就改姓了,就姓左了!

毕竟以左家军的实力来看,横扫天下不是问题!至于清军?嘁,被左弗都打出心理阴影了,鳌拜被押到现在,清廷都未给出个说法,见赎不回人,似乎打算就这样放弃了。

想到这些,众人一阵绝望。

税收改革是注定的了,乡绅一体纳粮估计也是跑不了的了!这一年得花多少银子出去啊?!

一群抗税的商贾被关在了狗笼子里,在应天府门口一字排开,很是壮观。一群百姓纷纷议论,“这等狗东西怎么还给他们打个钢笼子关起来?还这么宽敞,人还能坐着,要我看木枷不能取下来,就套在上面,让他们站笼!”

“听说这个姓赵的就是那庄氏的女婿,啧啧,为了躲避选秀,自己亲儿这么小就急急忙忙找个有钱人嫁了;而前夫的继女却被逼着参选,还将人告了,真是一家狗东西!”

庄氏被押了出来,群众的反应立刻激烈了起来,纷纷大骂,“丧良心的东西!毒妇!自己女儿嫁商贾,继女被逼入宫,女婿还是个抗法的暴民,一家坏东西!”

左弗望着庄氏,抿嘴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若不想女儿守寡,就都交代了吧……本官保证你平安,还是回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你看如何?”

庄氏吓得脸都白了。

自己女婿是靠了贵人才发达的,而贵人说,只要送卢蝉儿去选秀便送她家五百亩良田。

至于卢蝉儿会不会受宠报复?没这机会的。又不是每个中选的女人都能得到天子青睐,大多都只是当宫女的份。将卢蝉儿画像画丑点,随便打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做苦力,没几年就死了,而她能白白得到五百亩的上等良田!

为了表示诚意,贵人还替女婿下了聘礼,那丰厚的,真是令人眼红。

想着那五百亩田,她便答应下来。可她哪里想到,坐镇应天府的左弗竟如此厉害,竟是直接将她与卢蝉儿扣押了下来,既不过堂,也不审问,到现在也没个说法,直到刚刚才将她提出来,本以为要开堂过审了,可哪里晓得却是看见女婿被抓了。

不仅女婿被抓了,丈夫也被抓了,而且看样子,还起了冲突,这不,手上有淤青呢!

不对啊!这与贵人说的剧本不对啊!

贵人不是说,孝义君恩大于天,即便左弗刚直,可碰到这样的事也很难处理,两头都不讨好,而贵人就是要让她两头不讨好,让她难过。

贵人们的争斗她也不懂,可那五百亩地中的其中一百亩与五头水牛已当聘礼送过来了,这得攒多少辈子才能有的财富啊!既然贵人来头大,所以她又有什么好怕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死的又不是她闺女!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贵人说的场面没发生,自己的女婿,丈夫倒被关这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她风中凌乱的时候,卢蝉儿也被带出来了。

左弗冲着卢蝉儿道“卢蝉儿,你可以回家了。”

卢蝉儿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跪下磕头,“多谢老父母大人怜惜,民女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你不必谢我。”

左弗将人扶起来,“陛下听说了你的事后,当朝宣布你无罪,并告诫诸臣,不可强迫不愿入宫女子参选,增加百姓负担。”

“谢陛下天恩!谢陛下天恩!”

卢蝉儿又跪了下来,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又流着眼泪道“多谢老父母大人为民女周旋。民女虽愚钝,但知道此事若不是大人周旋,并不能如此顺利,您的大恩大德,民女一辈子不敢忘。”

“快起来吧。”

左弗笑着道“回家后好好过日子,若受了委屈大可来应天府击鼓鸣冤,本官必为你做主。”

“谢老父母。”

卢蝉儿擦了擦眼泪,然后看向庄氏,颤着声音道“我早就说过,人在做,天在看,你如此丧良心,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竟敢辱骂长辈……”

“你都改嫁了,你现在是王庄氏,而不是卢庄氏,还在这里充什么长辈?”

春雨撇嘴道“还真将自己当根葱了,在我们大人面前耍这等手段,呵,还是老实交代,免受皮肉之苦!别以为我们大人不知你的勾搭,现在让你说,不过是我们大人心慈,想对你从轻发落罢了。”

一群吃瓜群众有些懵。

这庄氏难道还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狗官!”

王有根扒着狗笼,拼命嘶叫,“你乱抓好人,你不得好死!”

“你才不得好死!”

话音一落,群众就愤怒了,拿起随身的物件就朝王有根砸去,“你个丧良心的东西!这样好的官,你居然咒她,你个狗东西,畜生!”

左弗呵呵一笑,“诅咒本官的人多了去了,你又算老几?你暴力抗法,难道本官不该抓你?现在只是让你在这笼里关三天,你若再骂下去,怕是要关上十天半月哦。”

“左大人青天之名响天下,今日一见……”

商贾女婿冷笑道“原来都是虚名。如此执法,如何叫人服气?”

“那要怎么执法?”

左弗走到笼子前,望着笼子里的人挑眉道“赵庆,多喜气的名字,怎么做的事就这么不上道呢?你来京城短短时间竟是赚得如此多的财富,啧啧,来,我们聊聊,你是怎么赚来这多钱的?那钱家丝绸二十多年都是一家供货,怎么忽然就找上你这个不知根底的人了?”

她说罢便是一摆手,“当然,这事容后再说。本官只想知道,三万两白银的买卖,你交了一个铜板的税吗?没交吧?没交便在这里待着……来人,给他上枷站笼去!什么时候将税银交了,什么时候回家去!”

“你凭哪条国法治我?!你这狗官,你不……”

“啧啧,太祖定下的规矩啊,三十税一,你说我凭哪条国法治你?真是笑话!听说你也识得一二字,也不是睁眼瞎,怎么?大明律没看过吗?!”

左弗冷了脸,望着眼前一排里笼子的人道“有一个算一个,账都给你们算好了,什么时候交钱,什么时候走人!木二!”

“有!”

“派人看着他们,一天一碗水,半个窝头,保证人不死就行!”

“是,大人!”

左弗说罢便是望向天空,自言自语道“时候尚早,城里最大几家丝绸铺子,珠宝铺子的账都算好了吗?”

“大人,都算好了。”

林立道“学生已经将账本都整理好了。”

“来呀,走着,继续收税去!逾期不缴的,统统抓起来!”

宫外的鸡飞狗跳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朱慈烺的耳里,批着奏折的手并未停下,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道“派个人去山家,让他们将该交的钱交了,不要让朕难做。”

顿了下又冷哼道“找几个远亲赚钱这等事以为朕不知吗?朝堂里哪一个官不是在这样做?若是狡赖,便打三下,知道了吗?”

高庸神色一紧,忙躬身道“陛下,打哪个?”

“哪个狡赖打哪个,若真要轮到你动手了,那只能说明此家人不堪造就,不识趣。如此之人,不狠狠打几下脸面,来日得势,岂不是要祸国?”



第597章 气吐血

南京城里一片鸡飞狗跳,整个城市仿佛末日来临般,哭声喊声混成一片,在各繁华街道内响起。

一个个身着绫罗绸缎,肥头大耳的商贾被从店铺里拉了出来,上了木枷,在敲锣打鼓声中,丢尽了面子。

这场面,让那些早早去交了商税的商贾暗暗庆幸。他们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望着那些哀嚎的人,只觉一阵阵后怕。

幸好……

他们没去赌。

这位还是一个七品芝麻官时就敢拉火炮轰乡绅,直接将一个举人老爷给吊死了,原因就是他抗税,隐藏田地,虐杀小妾。

虽说,杀人才是他被绞死的主要原因,但想想一个举人,在地方上如此有名望的家伙都能被左弗拖出来游街,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左弗不敢做的?

他们商贾有背景不假,可这些人并未能在朝堂上阻止住左弗,所以还是识趣点,早点将钱交了,免受皮肉苦。

现在看看这些人,只觉庆幸。

还好,还好啊!

还好自己够机智啊!

不然这样被拖出去游街,还不如死了算了!一群穷鬼哇啦啦叫着,对他们极尽嘲讽,还有拿烂菜叶子砸的,被一群穷鬼这样羞辱,那当真是生不如死的事!

左弗拉着一群人穿过京城的主要街道。

这等事,要么就不搞,要搞就要搞大一点!不弄疼了,怎知国法无情,威严不可侵犯?!

自家外祖以前也不交,可在左弗为官后,听闻了她在常州的举动后,未用左弗说一句话,便主动交税,哪怕官老爷们不收,他也要硬塞过去。

大明的商税名存实亡,许多当官的甚至将不收商税当作自己刷名头的工具,在这样的环境下,外祖不交也属正常。

但令人安慰的是,在看到自己在常州严格执行国法后,外祖主动去交税了。虽说,他未必清楚商税不交对国家的危害到底有多大,但为了自己,他愿意扫除所有后患,左弗当时在母亲的信里得知这事,不知多感动。

外祖或许是爱自己才这样做的,但他却给旁人树立了榜样,没给旁人说自己闲话的机会,让世人明白,即便是左弗的亲外公依然要遵国法!

一群人被上了木枷,哭声震天。然而,在李想等人一干“硬心肠”的人面前这毫无作用,甚至会招来几棍子。

他们知道,他们的大人一旦行动了,便会刚到底的。这事,就是要闹大,闹得天下人尽知,杀掉这多鸡,若是只有南京城的猴子看见,岂不是可惜了?!

下一步的税法改革还怎么进行?

应天府与城隍庙遥相呼应,在两个建筑的中间已排满了狗笼,一群人被拉到这里,一个个被关了进去,那场面,叫一个壮观!城隍庙的庙祝望着这一幕,不由摇摇头。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早在衙门贴出告示那日起,他便预料到了这个场面。自己对面那衙门里如今当家的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名震天下的左云舒!比起她抗清的事迹,炮轰乡绅家门,绞死举人这些事更令人震撼。

毕竟,打仗虽可怕,可战场刀兵相见只是一瞬间的事。可要鼓起勇气,从自己身上割腐肉,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商贾拒交税,乡绅隐藏田地对大明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危害,甚至历代大明天子也知道,可他们都没勇气向乡绅举起屠刀,只能玩中庸之道。

但左弗身为七品地方官时就敢这么做,如今贵为镇国公,应天府府尹的她还有什么可惧的?而且,在京城搞事,必然是得到天子与内阁默许的,不然这大动静,为何也不见有人出来阻拦?

王有根跟庄氏都傻眼了。

他们,他们这是招惹了什么怪物?!

听这些人的哭喊,里面居然还有举人老爷?!

连读书人都抓?

还给他们插标?!

天爷爷啊!

这女人到底是有多大胆?

恐惧如春雨后的野草在他们心底蔓延开来。他们不禁生出一个疑问他们还能活着回家吗?

赵女婿也是傻眼了。

打国丈这等事他是知道的,可大明的皇亲国戚被文官羞辱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别说国丈了,便是朱家子孙都有被耿直的大臣吐过唾沫的。可那些人,到底不是大明统治的根基,而现在左弗抓的这些人中……

好多都是有背景的,家中子弟多有为官的,甚至有的干脆自己都有功名,这左弗居然就这样将人给抓来了,不但抓来了,还插标游街极尽羞辱之事,这女人她是不是疯了?!不怕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吗?!

这举人老爷置办点产业也不会给人说闲话的,他们嘴上虽然说着铜钱臭,可点起钱来却从来不怕阿堵物脏了自己的手,点得那叫一个欢实!

现在可好,因着也不在意名声,未将产业转让给族人,现在出事了,自然就被左弗给抓了过来,关进了狗笼。

这等事,若是在明朝初年简直不敢想象。毕竟,为了前途,没几个举人会将产业挂在自己名下,毕竟举人已经是预备官了,按照朱老爷子的规定,当官就不能经商。

而现在,国法松弛,竟是明目张胆的将产业办在自己名下,正好,本来几个商贾还不够看的,现在来几个举人,拿来祭旗,嗯,份量够了!

几个举人抓着笼子大骂,什么话难听骂什么。起初,因着他们举人的身份,百姓还不敢像对待王有根他们那样砸烂菜叶皮子,可渐渐的,因着这些人越骂越难听,再加上木二等人“好心”解说,情绪就慢慢上来了。

随着那一声声不堪入耳的骂声越来越顺畅时,忽然有人高喊,“打死这群狗n养的!!”

石子,烂菜叶子齐齐丢向了这几个举人!

这群王八蛋,平日不事生产也就罢了,居然还隐藏田地,侵占百姓田地。他们平民吃糠咽菜,他们大鱼大肉还不够,居然还想喝人血!

现在犯法了,被青天大老爷抓了,还这么嚣张,这群人才是狂妄至极,大胆至极!!

左弗摇着扇子,笑呵呵地道“乡亲们,要当个守法的人,他们虽是犯人,但也不可轻易伤害,就让他们骂好了,要是多骂本官几句就能老老实实交税,充盈国库,改善民生,本官很乐意给他们骂。”

说罢便是合上扇子,在狗笼上敲了敲,道“来,拿出点读书人的风骨,莫要向我这权贵低头,骂,骂,尽管骂!本官有种病,不被你们这些人骂就浑身不舒服……啧啧,您这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来了,嚯嚯……”

她又打开折扇,半遮着唇,笑声很贱,“看着您这般生气却又拿本官无可奈何的样子,本官心里真是痛快啊!”

百姓们本来很气的,但结果左弗这番下来,他们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不到这位名震天下的青天大老爷竟也有如此调皮的一面,当真是忍俊不住,太可爱了。

这样一想,他们恍然才察觉到,他们的老父母大人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罢了。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年岁不小了,可在这大明官场中,以二十六的年纪坐镇应天府,上朝听政的又有几个?

“左弗,你如此羞辱我等读书人,你这是与天下人为敌,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一个举人扒着笼子,撕心裂肺地咆哮着,“我大明素来重读书人……”

左弗将扇子移开,笑眯眯地打断他,“天下人?您嘴里的天下人是指哪一类人?是这些百姓呢?还是只是你们这些举人老爷,进士老爷?呵……”

她冷笑了声,“这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何为天下人?!士农工商!你们享着朝廷对读书人的优待,不思进取不提,竟是处处损国朝根基!一个举人隐田十亩,十个举人就是一百亩!

这天下有多少举人?!又有多少地供你们隐瞒?!百姓把嘴封起来不要过日子的嘛?!我总以为,这天下的读书人在经历了甲申之难后,会像宋时那些士大夫一样,奋起直追!虽说,他们也没悟出什么来,可到底还是喊出了存天理,灭人欲来!

可你们呢?!什么也不干,只顾享乐,呵呵……本官这里有一份记录……”

左弗一摊手,林立立刻递上一本本子,左弗翻开,“张茂,字盛荣,隆武二年中举,名下有田一百亩,丝绸铺一间,酒馆一间。可据本官走访实察,你名下的田何止一百亩?!是三千亩!隐报2900亩!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左弗将本子砸了过去,“一亩地如今产出800斤,你一个人!就你一个人!一季少交19333石粮食!换作京城如今的粮价,9666两白!再说你商铺!从一月到现在,四个月不到,账面出入就有白银三万两!按照国法,你应纳税1000两!哈,你每年跳掉的税够养活多少人了?!本官没听说你干了什么好事,倒是……”

她弯腰下,又将本子捡起来,翻了几页后,“今年一月初六,进红会楼,找了两个妓子欢乐到天明,事后结算白银三十两;一月初八,入暗香楼,又寻两妓子欢乐至天明,因两妓子伺候满意,特赏两妓子一人二十两白银……一月十五,再去红会楼……”

左弗一条条念着,那嚣张的人脸开始变红,然而发青,一群百姓忍不住青筋直暴,恨不得打死这些人。

他们辛辛苦苦刨食,一年也赚不到二十两,而这人,随手打赏就是二十两,一月内光在青楼消费就达上千两!生活之奢靡,超出他们想象!

所有人都不吭声,死死咬着唇,握着拳头。

他们知道,他们生来下贱,跟这些举人老爷不能比。可他们从来想象不出来,他们的生活差距跟举人老爷们竟是大到这程度!他们甚至过得还不如举人老爷家的一条狗!

左弗扬起唇,望着脸都黑了的张举人,呵呵一笑,“张举人不但胃口好,这肾也挺好。”

一句话说得张茂羞愧难当,恨不得钻地底下去。这等事,看得说不得,被人当众揭发,自己还是个读书人,怎能不羞愧?很显然,比起隐藏田地,不纳税,男女那档子事更让他在意。

毕竟,屁股底下的事是不能给人看的嘛!而纳税的事……大家都这样,又有什么好羞愧的?

“啧啧,这明伦堂旁的卧碑上虽没说读书人不能进青楼,可这太祖当初说的明明白白,这官员不得入青楼。您虽未入仕途,可在我大明也是预备着的官,这正儿八经的官老爷都去不得的地方,你怎就去得?还去得这么频繁?呵,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很厉害吗?”

“你,你,你……”

张茂哆嗦着唇,瞪着左弗,渐渐眼里有了泪水,忽然“噗”的一声,竟是一口鲜血喷出,随即便晕过去了。

竟是生生被羞辱得气晕了,还吐了血。

一群围观者咽了咽口水,对左弗生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此人真刀真枪的干鞑子厉害,这嘴刀子也甚是可怕啊!堂堂一个举人老爷,满腹经纶,竟是被她说的生生吐血气晕了,这功力着实可怕!

“没用的东西!”

左弗冷哼了一声,道“诸家眷都在吧?都听清楚了,本官告示写得清清楚楚,逾期未缴纳商税者,不但要关笼三日,税金还要加十倍惩罚!都听好了,回去好好盘算下,自己到底该交多少税!嗯,本官事务繁忙,这多人堵着街道也不好,之前说的话是我思虑不周,现在收回……”

她望着众人,“嗯,就是什么时候交钱什么时候放人这句……哎呀,本官实在不知抗法的人这么多啊!这堵着路可妨碍民生了!所以,三日后……”

她口气渐阴沉,脸色也冷,“不将税银交清的,封铺,抄家!!!”

一句话让一众人一阵胆寒!

谁都听得出这句话里的坚决以及潜台词再冥顽不灵,对不起,本官要杀人了!



第598章 想想清楚

没有人敢怀疑左弗的决心,可偏偏还是有一小戳人抱着法不责众的想法,“殊死抵抗”。

应天府门前哭声一片,到了第二日,天下起了雨。这些人被雨淋得瑟瑟发抖,人又冷又饿,一天一碗水,半个窝头,还要被关在笼子里受苦,不出半日,便有几人晕了过去。

一群人眼巴巴地望着晕过去的小伙伴,并嘶声大喊,本以为这样左弗总会放人了,哪里晓得,左弗连看都没出来看一眼,好似他们的生死无足轻重一样,不给钱,就自生自灭吧!

王有根不停哆嗦着,与女婿相互对望着,而庄氏则被放了。

赵女婿很明白,左弗放庄氏走不是因为她好心,而是庄氏逼迫继女选秀的事已了,而庄氏还未够成正真的犯罪,扣留着反容易被人作文章。

而现在将她放了,既彰显她执法严明,顺便也是给他背后之人的一个警告。

是的,有些事明明知道是对方做的,可在这样的政z博弈中也不能将人给抓起来毒打。因为大家都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随便推个人顶罪就能了事的,所以做了个没多大意义。

但警告就不同了。

谁也不知下一步左弗会出什么招,毕竟拳头落身上了也只是疼一下,可一把剑一直悬头上,什么时候掉下来就轮不到自己做主了。

但是……

他与丈人被抓来,分明是要那只鸡的。所以……上面的人会保他们吗?

不会的,要是真有口实落在左弗手里,那么以这女子凶悍的性子怕是不会罢休。那贵人如此聪明,应该是能想到这点的。

但是保不齐也会来个借刀杀人……

赵女婿心里忐忑,到底见过点市面,跟王有根不同,想得要多一些。万一,人家就是要他死呢?

他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下老实交代,投靠这位镇国公呢?

各种念头在心间纠结着,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

他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

这个人自然不是他明面上的家眷,而是他之前的相好。他娶王氏女,完全是贵人的意思。为了前途,所以也只能将相好的藏起来。

幸好这相好的女子颇为懂事,知此贵人对他的重要性,所以哭了两回后,倒也没吵闹。如此一来,自己就更怜惜她几分,在外给她置办了一进小院不说,还弄了两婢女,两粗使婆子,一小厮伺候着。

除此之外,也给她置办了些田产。而就在出事的前几日,这相好的呕吐,去看了大夫,才知怀孕两月有余了。

如今她出现在这儿,眼里含泪,却不上来相认,只是拼命冲自己摇头,再看她身边伺候的婢女早已不是自己买来的人,这一瞬,他什么都懂了!

这是贵人的警告!

要是敢吐一个字出来一尸两命!福你享了,现在就拿命来换吧!

他身子开始抖动了起来,不停颤着。

要是只有相好的,他或许还能狠下心。毕竟,她跟着自己也享过福了,不然还不知被人卖到哪里去了。但,但她肚子里可是有自己的骨肉啊!

而且,现在能拿自己相好来要挟,明日就能拿别人来要挟。

他父母虽已去,但尚有兄弟姊妹族亲在人世。虽说来了南京后,联系少了,平日在老家时情感也不算深厚。可若是这些人都因他遭了殃,导致他赵家血脉断绝,他死后还有何脸面去面见列祖列宗啊!

那贵人虽不知什么来路,但能给他这么多生意做,随随便便就送了上千亩地给他,其能量之大,他都不敢想象!

不能说,不然死后都无法见列祖列宗!

果然是福薄之人啊!

赵女婿自嘲一笑。

以为时来运转,可想不到,这是裹了毒药的糖,吃下去了,虽甜了嘴,却烂了心腹,会要了自己的命。

专门负责看管他的木二将他这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他顺着他的目光望了望,忽然转身,按了按自己对讲机,小声道“两点方向,有个身着粉色马面裙的女子,身边有两绿衫婢女的女子很可疑,跟上去,摸摸底。”

作为左弗的亲卫,采用的是现代战争的作战方式,每人都配发了机械表,指方向这等事,自然也要精确得多。

在这周围早已布满了经验丰富的侦察兵,他们伪装成普通人,衣服,头发等掩盖去了耳机的存在,他们躲藏在人群中,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会如大人预料得那般,前来警告赵商贾一番?

现在听到木二的指使,一群人都兴奋了起来。

说真的,在和平时,想要晋升不是一般难,好在,左家军鼓励军民一家亲,所以去帮乡亲们干活也算功劳。所以,他们平时虽是训练不断,但只要有帮助百姓的事,也十分积极。

可这南京城里并不缺劳力,而且也没台风啥的,所以百姓也不怎么需要他们帮助。如此一来,能立功的机会就很少了。

但是眼下大人要抓条大鱼,这要成了,还不得挪挪位置?就算不挪,算个三等功也好啊!

几个人,各自掩护,见那女子离开,便立刻跟上。

虽说张立民派出来的人也有几分本事,可左弗的这群侦察兵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侦查和反侦察的能力岂是几个狗腿子能比的?

很快,他们就将嫌疑人居住地锁定,然后派出一人回来禀报左弗,其他人则分散开来,开始监视出入的人。

左弗接到消息后,走出衙门,她望着雨中的赵商贾,此刻他的眼里已是一片黯然,连抵抗的意志都没有了。

她观察了好一会儿,便是走上前,状似随意地道“怎么?还是不肯老实纳税吗?这雨水,好吃?父母不在了,可还有族亲,难不成想祸及家人,让本官去将他们也抓来?!”

本就因这事憋屈的赵商贾此刻对“祸及家人”特别敏感,一听左弗这话,便是怒吼道“狗官!祸不及家人!他们只是我族亲!”

左弗挑了挑眉,“除了妻子,岳家,可还有其他亲友?这庄氏都回去半天了,怎么也不见有人来替你交钱?呵,前面女婿长,女婿短的,这会儿却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啧啧,世态炎凉呐!”

她说着便是望向了王有根,挑挑眉,“竟是自己亲亲夫君也不管了,啧,你说,你俩要死在这儿了,她是不是能卷了你俩的家财,再寻个小白脸快活去?”

“狗,狗官!”

王有根气得直哆嗦,而一旁的赵商贾正欲发作,可话到了嘴边却住了口。

本来想着左右逃不过一死,不如骂个痛快。可刚刚话到嘴边了,他忽然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里闪过,虽没抓住摸个清楚,可他下意识觉得那很重要,还不能撕破脸。

正琢磨着,却又听那人笑道“这可真有趣。这庄氏容貌勉强算得上端正,可命却当真好。这你走了,家财多少还是能分点的,毕竟不是替你王家生了儿子吗?这儿子还小,家财还不得落她手里?

这女儿才嫁了,便克死了丈夫,这名头也不好。而这丈夫,连父母都没,这家财最后还要落她手里,啧啧,命好啊!”

左弗望着王有根,“可惜,你命就不好了!将来啊,等你死了,庄氏拿你的钱养小白脸快活,没准还能给你几个孩子再找个爹,然后呢,你的床给继爹睡,孩子呢,给继爹打,家财呢,也得全落继爹手里……啧啧……”

左弗咬着头,“惨惨惨!真是惨啊!你说你一个庄户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珠子摔八瓣,几代人攒下这点家业容易吗?怎么就想不通呢?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鬼!”

“你,你,你……”

王有根本来被冻得煞白的脸这会儿红了,被气的!

就算心里再怎么惧怕,可听到这样的话怎么还能忍?!

而且,左弗说的很可能都会成真,一想到离去半晌还未折返的庄氏,他更是气得心口发疼!

难不成那贱人真有什么想法不成?不然怎么半日还不来?!

“敢问大人。”

就在王有根气得直哆嗦的时候,沉默半晌的赵商贾忽然道“赵某如何才能脱身?”

左弗勾唇一笑,上前几步,凑上前,轻声道“你该知道,本官想要什么。”

赵商贾咬了咬唇,觉得这是机会,可最终也没勇气将这事说出来。

不说,只死自己一个;说了,死全家。

那个贵人虽只是一介书生打扮,可谈吐不俗,而且一看就是替更大的贵人做事的。虽此人的路数他不是很清楚,但他隐隐也从他的话里猜出,他身后的人可能是皇亲国戚或是朝廷里了不得的大官,起码三品以上。

他虽来南京不久,可却也听了不少镇国公与诸臣不合的事。而且,她还杖责过国丈,更是将皇后胞弟送去扫厕所。

所以,对于贵人的来路,他隐约有过猜测。只是富贵当前,他不敢或者说本能的不愿意去细想其中的风险,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还是想不明白吗?”

左弗摇摇头,“你真觉得在这南京城有什么事能逃得过本官的眼睛吗?你是不是有个相好?”

赵商贾身子猛地一震,抬头望左弗。

左弗见他这神情,便心中了然了。

她又不神仙,哪可能知道整个南京城的事。虽说之前的确查出过他有相好的线索,但就在他们展开调查后,这位便一直与新婚妻子在一起,不曾去见过相好。

所以,他们一直也找不到人。现在一番试探,见果有此人,左弗想想属下们的描述,便勾了勾唇,道“本官也不是什么黑心肠的人,你族人无罪,本官自然不会搞株连。本官不但不会搞株连,还早早派人去将他们保护起来了。那么,你现在是不是有什么话可以跟本官说说了?比如今日那位穿粉色马面裙的妇人……”

见他神色震动,她呵呵一笑,“她顶多也就十岁的样子,花儿开得正好,你也不想她折损了吧?这三日内将商税交了,本官保你与亲友平安。”

“此,此话当真?”

像是在黑暗里抓住了一根稻草,哪怕眼前这个人在他眼里看着像魔鬼,可若是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左弗望着他,挑眉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觉得你还有什么选择吗?信与不信,你看着办。”

“那,那人我,我,我觉得来历不凡,也许,也许是皇亲国戚,也许是当朝大臣,你,你也敢从他们手里保人吗?”

“呵。”

李想冷笑,“杖责国丈的事你不知道?只要犯法,天下没有我家大人不敢抓的人!”

赵商贾沉默半晌,终是抵不过想活着的念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大致与左弗估计的也差不离,无非是找个人来恶心恶心自己,想让自己背个恶名头,引起民间非议毁自己名声。

只是……

手段虽高,却显无聊啊!

自己的官声是实打实做出来的,就算这一件案子判得不尽人意,难道就能将自己从朝里剔除吗?不会的,只要北边还沦陷着,莫说是朱慈烺不会动手,便是朝里大臣也不会让自己跌下去。

弱者有时在强者面前耍阴谋诡计真是可笑得很,自以为能伤着自己,可却不知,自己顶多也只当是被个臭屁熏了下,一阵风过,便什么也不剩下了。

即便此女入宫被皇后掌控了,那又如何?想依靠这个扳倒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不过嘛,人家吃安山侯家的饭,总得帮着人恶心恶心自己,不然这饭岂不是吃不上了?

左弗点点头,忽然拍手,“这位兄弟,你这样做就对了!”

她的声音很大,让一直关注这边的王有根一阵胆寒。难道女婿招了?知道他们拿了贵人好处,所以逼卢蝉儿选秀,来毁镇国公青天大老爷的名声?

“本官就信你这一回!来人,给他一碗姜汤,然后跟他回家取银子!”

说罢又冲诸狗笼里的人道“都好好看着,都跟这位学学!你们家人不送钱来,本官也可以派人跟你们去取。本官是讲道理的人,你们老实交税了,立刻回家了!”

说罢便是抿嘴一笑,道“这世上,最悲惨的是,不就是钱没花完,人死了吗?诸位,要钱还是要命,想想清楚啊!”



第599章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望着赵商贾被押着远处,左弗嘴角勾了勾,唤来木二道“你现在就去跟那些侦察兵汇合,不用理由,就说赵商贾已经招了,立刻将他的相好以及身边所有人都抓回来!”

“是!”

“对了,赵商贾说他相好已怀有身孕,抓捕时当心点,小声提醒她,这是变相保护。她身边的婢女已不是赵商贾安排的,我想应该是负责监视她的人。那几个仆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大人,若是如此,他们必不能甘心被擒。”

木二道“届时吵闹起来,怕是影响大人声誉。毕竟,外人不知情……”

左弗望了木二一眼,道“木二,做事要懂变通。”

“木二,给套个通鞑的罪名就行了。”

于山撇撇嘴,“反正有问题是跑不了的了,民众需要交代,我们就给个交代,总之把人先抓回来。”

左弗点头,然后一眯眼,道“若是反抗激烈,直接上电警棍!”

“嗨!”

木二躬身应“是”,然后很快就叫上自己的日本小伙伴们,带上装备,浩浩荡荡杀了出去。

到了地儿,在侦察兵的带领下,直接敲开门,前来开门的仆人一看见木二那标志性的罗圈腿都傻了。

谁知道知道这倭人是谁的部下!

这会儿出现在门口……

大脑还来不及反应“不妙”二字呢,“滋”的一声,一阵难以言说的滋味传遍全身,然后整个人就软了下来。

木二以及一群倭人二话不说,就将人给捆了起来。

大人说的,要懂变通,为了防止这些人乱叫,不用等他们反抗,直接就上电警棍好了。

一群倭人很兴奋,他们立功的心素来很急切,虽然已是归化民了,但是骨子里总觉自己与真正的明人不能相比,所以干起活来都特别卖力,求表现的十分强。

木二对自己现在的“变通”能力很满意。

来大明日子过得好,大米饭管够,还天天有肉吃,他果然变聪明了,被大人稍稍一提点,就知道怎么做最好了。

赵商贾的相好贾氏呆立在那儿,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反应,是该惊叫,还是该跑?

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来监视自己的,而眼前这个小倭人却自称是奉左大人命令来保护她的。可小左大人已经将自己相好抓了,自己到底能不能信他们?

“你跟我们走吧。”

木二上前,“相信我们大人,没错滴。”

他竖起大拇指,“我们大人,好人!知道你被胁迫了,所以让我们接你去衙门,保护起来。你滴夫……”

木二本想说夫君,可一想不对,这位不是夫君,但他又不知道像这样的关系要怎么形容,他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便道“你滴,勾搭滴男人我家大人已经放了。”

“……”

贾氏脸色通红。

这样的事总是不光彩的,而且勾搭一词着实太难听了。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而且看这架势也容不得她反抗。听闻左弗这人素有青天大老爷之称,想来她应该不会诓自己吧?

想到这里,她便点头,乖乖地上了马车,跟着木二等人回了衙门。

左弗让人清扫了一间厢房出来,将人安置了,然后望向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婢女,呵呵一笑,道“是要上刑才说呢?还是现在就说?”

“大,大人,不知我,我等犯了什么事?”

一个婢女大着胆子问道“为何要将我等抓来?”

“木二,你跟他们说。”

“是!”

木二一脸凶样,瞪大眼,拿着自己的钢刀直挥,“八嘎!你们通鞑的事犯了!还不快快交代?!里通外国,诛九族大罪!”

“大人,我等都是弱女子,如何通敌啊?!”

这些婢女到底不是凡俗,虽然害怕得不行,但显然也不可能被左弗这么一诈唬就交代了。

她们忍着心里的害怕,开始反问左弗。

左弗从椿芽手里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道“本官说你们通敌便是通敌,你觉得本官捏死你们几个蝼蚁还要什么证据吗?”

几人身子猛地一颤,几乎就在几个呼吸间,额头上就有汗冒出。

左弗不是好人,主人说的。她表面公正,其实霸道狠辣,是王莽之流。所以,她说这些话,不是在吓唬他们。

“当然了……”

左弗将茶盏放回案几上,弯腰前倾,道“你们若是愿意老实交代,本官也可网开一面,毕竟本官是真不喜见死人这种事呢。”

“我,我们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几个人咬着唇,身子颤个不停,可嘴巴倒依然咬得紧。

“你们可想清楚了。”

李想道“里通外国之罪可是要交到锦衣卫手里的,他们的手段你们不会没听过吧?”

“李大哥,都有什么手段?”

于山装着好奇问道“给说说呗。”

“呵呵,手段多了去了。比如,那滚水浇,然后再拿刷子刷,啧啧,肉生生被烫熟了,再生生刷下来,最后见着骨头了,可人还活着。啊,不用担心死掉的,锦衣卫存在几百年了,经验丰富着,知道怎么让人难过又死不了。不然那些大臣怎么赶着下昭狱?磋磨虽狠了些,但若能侥幸不死,出来就是名臣了啊!不过嘛……”

李想望望眼前脸都发白了的几个婢女,撇撇嘴道“大臣的待遇毕竟不同,可你们嘛……”

他声音拖得老长,“可就难说了。啧啧,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细皮嫩肉的,锦衣卫如今虽是大左大人当家,可里面的渣滓也是有的,届时这伸个手,沾点便宜那还算不得什么,就怕清白丢了,还要受酷刑。最后自己死了,还要将家人抓来,一个个磋磨,啧啧,毕竟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你,你们不敢的。”

一个婢女壮着胆子道“若真想弄死我们,你,你们又何必在这里吓唬我们?”

“啪!啪!啪!”

左弗拍手,“不愧受过调教,这脑瓜还挺好使的。不过嘛……”

左弗笑笑,“本官也只是想确定下,是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给我在下绊子,只是想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罢了。你们说了嘛,我也不能将那人怎么样,顶多就是确定下而已。不过你们不说嘛,我也有必要行个杀鸡给猴看的把戏不是?”

“我等说了也没活路!”

这位胆子较大的婢女似是想明白了,“我等蝼蚁之人,何时有过选择?”

“本官这不是在给你们机会吗?”

左弗道“难不成你们不想当人?只想当鬼?还是觉得本官没这个难耐护着你们以及你们亲友安全?不过一个被本官打了屁股的人,若有本事又何须玩这等小把戏?”

几个人身子猛地一颤,她们望着左弗,见她面带微笑,目光透着自信,想想自家主人的遭遇……

心里便有些动摇了。

可一想到,自己的娘老子都在主人手里,便又不敢妄动。

“你们要不出来的人,我们大人去要却是名正言顺。”

李想看着他们的表情,猜出了个大概。

毕竟,用亲眷控制这等事是这些权贵最常用的手段。

他笑了笑,道“其实你们已经没得选了。从进应天府那刻起,无论你们说没说,那位贵人怕也不会再相信你们。而你们,唯有投靠我们大人,才能保得你们以及你们家人的性命。”

几人沉默了,而左弗想了想,道“这样,你们也不用说什么,只要跟我去安山侯府走一遭,认一认你们娘老子如何?”

胆子较大的婢女身子一震,她下意识地道“大人,若认了,便能将他们救出来吗?”

“是的。”

左弗望向门外,轻声呢喃道“雨停了呢……这下过雨后的天气总是特别清新,适合出去走动。”

她望向几人,“怎么样?要不要跟本官走一遭?”

“……这……”

婢女迟疑着,而边上几个胆小的则忍不住了,“大人,只要能保住我们父母的性命,我们愿跟您走一遭!都是那张秀才给老爷出的主意,他就是要恶心您!”

“你,你们怎么都说了?!”

胆大的婢女连连摇头,“没用的,没用的,到时他们说不认识我们,我们说了也没用,我们进了这儿,她不杀我们,我们也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才要突然袭击啊。”

左弗笑嘻嘻地道“不认识你们,你们的娘老子怎么在安山公老人家的府上呢?姓张的秀才?叫什么名字?”

几个人瞪大眼,他们忽然意识到,左弗根本就没想真从他们这获得什么证据,或者就真得跟她说的那样,有了证据又如何?老爷是储君的外祖,为了天家脸面,陛下必然是要保的。

所以,左弗根本就没想怎么样,她真的就是确定下是不是山家做的这事。

“嗯?又哑巴了?”

左弗笑了起来,“木二,押着他们去山府,铜锣敲起来,对了,高音喇叭带着,一路给我喊,安山侯欲操控选秀,往后宫塞人,为女儿助力,勾连庄氏,逼迫卢家第一美人卢蝉儿选秀……”

几个婢女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什么叫无耻狡诈?!这就是了!

“啧,莫要那样望着本官,本官可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卖身于人,身不由已,所幸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监视贾氏罢了,所以本官放你们一条生路。这闹得天下人尽知了,你们的老爷就不敢动你们,他不认没关系,呵……”

左弗冷笑,“你们忘了我是什么人?我是应天府府尹!你们的户籍档案我这都有!届时我一顿公布,你们和你们的娘老子就没事了。唉,算了,我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呢?本官说的你们偏偏不信,现在就委屈各位受点苦吧。来啊,给她们上木枷!”

几个婢女颤抖着的身子忽然不颤了,她们怔怔地望着左弗,忽然,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她们弯腰,朝着左弗重重磕了个头,抽泣道“多谢大人再造之恩。”

“去吧。”

左弗挥挥手,“以后莫要助纣为虐,本官会想法消了你们的贱籍,还你们一个自由身的,带着你们的娘老子去常州过日子吧,会有人护着你们的。”

“是,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她们虽是山家奴婢,可被选来干这活却一点也不觉荣幸。毕竟,她们也清楚,山家的对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自己的父母还被扣着了,这哪能心不生怨愤?人心都肉长的,唯有你好我好才能长久。

这不将人当人看的行为,纵然会令人惧怕,可只要有了合适的土壤,怨恨就会滋生。

几个婢女被上了木枷,木二敲锣打鼓的带着人招摇过街,高音喇叭引来民众好奇的同时,山家又再次被推到了舆论中心。

左弗骑着马,也没走前头,就走后门,溜溜达达的跟着。一直到了山家门前,才策动坐下马儿快行几步,无视门房的大呼小叫,直接冲木二使了个眼色,道“木二,去将安山侯给请出来!”

“左弗,你这是要做什么?!”

高音喇叭的穿透力很强,在左弗还未到达山家时,山家的人已经听到了。山谦早就在门后望着,见到左弗果然来了,还带着那几个叛徒,便立刻血气上涌,冲出来呵斥道“你又搞什么幺蛾子?!如此污蔑老夫,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们山家深受皇恩,陛下不但封你女儿为后,还封你为侯。而如今你却处心积虑的想掌控陛下后宫,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左弗反问着,面色冰冷,那当真是一身正气笼罩,让人不明觉厉。

几个婢女又傻眼了。

怎么回事?

剧本又变了?

直接变成他们老爷心怀不轨,干涉后宫了?

这罪名够大的!

李想咧咧嘴。

像安山公这样尊贵的人,不按个大点的罪名,舆论口怎么站得住脚?而且也不算冤枉他嘛!

他虽是想恶心自家大人,可万一成功了呢?卢蝉儿入宫,还不得恨死自家大姑娘?得罪一个储君生母已经够麻烦了,再来一个天子枕边人,他们大姑娘还不得累死?



第600章 段位高

“左弗,你休要血口喷人!!”

山谦气得脸都青了!

昨个儿宫里来了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庸。别看这位秉笔太监不声不响的,老实得不得了,可他的出现却代表了帝王最直接的意志。

纳税,一分不能少。

不然……

他虽怨愤天子偏护左弗,但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炸毛。

高庸亲自来了,那意味着什么也就不用说了。虽说外孙已是储君,但这并不代表山家就稳了。而且,高公公说的很清楚明白了,不要让皇爷难做。

这意思就是,你要是让我脸面不好看了,让你们山家的脸面也就不要了吧。

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这会儿见左弗抓了自己安排的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不提,还大喊大叫的,直接将一个天大的罪名扣自己头上,这心里的火啊,那是憋不住了!

“左弗,你莫要血口喷人!老夫贵为国丈,外孙乃是储君,何须做这等下作之事?!”

“是啊,何须做这等下作之事?”

左弗反问道“本官也是纳闷得很,那位叫赵庆的商贾说有个贵人让他这么做的。而他那相好贾氏身边的人也换了你府邸的人……”

她勾唇,“听说人家的娘老子在你手里?可否容本官入府一探啊?毕竟,您身份尊贵,我也不能听几个下等人在这胡诌污蔑您不是?”

山谦好悬没喷血。

敲锣打鼓的,还拿个不知啥玩意的东西在大喊大叫,整得整个南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会儿却说不好随便听几个下等人胡诌?

简直放狗屁!

就没见过做事如此恶心的人!

“你当我安山侯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查就查?!”

左弗挑挑眉,“不就是侯府吗?”

她笑嘻嘻地道“我家的排场不比您小,您紧张什么呀?”

我去你娘的!

纵使教养好,可差点也被左弗这两句话给激得破了功力,想骂娘。

这话不就是说,你女儿虽是皇后,可我左家一门两国公,你个侯爷算个什么东西?

“左弗,你莫要欺人太甚。”

“侯爷,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他们攀诬您,您又怕什么呢?何不让本官进去瞧瞧呢?听说有个姓张的秀才鼓动您这么做的?安山公,这等小人还是要远离啊!”

山谦脸色一变,他望向那几个婢女,几个婢女吓得连连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老爷,咱们没做过的事,又何必怕她查?”

忽然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左弗循声望去,见门内走出来一妇人,被两个丫鬟搀着,走路很是吃力的样子。

左弗朝她裙摆处瞧了瞧,嘴角勾出一丝嘲讽。

又是一个抱娘子吗?

所谓抱娘子,就是裹足裹得连自己行走的能力都没有,需要人抱着才能行动。

她没到那级别,不过也差不多了。左右搀扶着,走路还如此吃力,就这等残疾之人还整日巴巴的往宫里跑,也真是难为她了。

这不,又强撑着残躯过来主持大局了吗?

左弗望着这妇人,随即抿嘴一笑,抱拳行了一礼,“给山夫人问安了。”

“呵,您贵为国公,妾身虽被尊一声夫人,不过却也不是一品,您这礼,妾身不敢受。”

“夫人谦虚了。”

左弗也不理会她的扎刺,笑着道“几次入宫,在皇后娘娘那与夫人相见,虽未说过几句话,却觉您大有娘娘风范,是个贞静之人,弗早就心生敬意,这一礼不过是晚辈礼,夫人莫放心上。”

嗯,这位段位应该比较高。

每次命妇入宫,她都很少说话,但说话却给人一种随和的感觉,想来手段也是有几分的。

只是不知如此一个聪慧之人怎会教养出那么笨的女儿。即便自己有那个心,这辈子也只能当个隐形人,她还是当她的皇后,地位一辈子都不会动摇。

至于说女人的嫉妒……

呵呵,生在这大明,又有几个嫁入权贵人家的女人是幸福的?不恨这制度,却总来拿自己作筏子,也当真是好笑。

没了左云舒,还能有王云舒,李云舒。这天下的女人千千万,难道都要一个个恨过来不成?

而且都说这位是才女,熟读史书,可在她看来,跟花瓶也差不多,哪个真正将史明白的人能是她这智商?

一点政z敏感性没有不提,还整日拎不清状况,老搞些小把戏,跟这个当娘的太不像了,倒像山谦,小家子气不说,还目光短浅,蠢笨如猪。

也就太祖定下了规矩,不然搁在汉唐,这样的人怕是权贵家的门边也难摸到。即便摸到了,也是个炮灰角色。

所以,她将自己皇后身份看得那么荣耀,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受了大明选妃制度的实惠罢了。

当然,对一个女子来说,入宫都不是什么好选择,而要像她这样想不开的,那就更惨了。

想到这里,左弗轻轻摇头。

父母教养只教了表面,没注重内里,怕是要害了自家孩子一辈子。

张氏呵呵一笑,“如此说来,老身倒也受得你这一礼。不过,国公爷,这事还未查明前,您便如此大喊大叫也不妥吧?我安山侯家的门第虽不如你左家,可到底也是侯爵之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这事情还没查清楚,您便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过了?”

呵,还真是有点段位。

可真会给自己下套啊。

左弗勾唇呵呵一笑,“夫人说笑了,左家再尊贵不过是臣子之家,哪里比得上皇亲国戚?本官虽无知,但亦知尊卑,这等妄言断不可说出口的。至于您说的事嘛……嗯……”

左弗一脚踢上木二,刚还笑嘻嘻的脸立刻冷的像腊月里的寒冰一样,“蠢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要懂变通!怎么就一根筋到底了?!本官就慢走几步,你倒先嚷上了!还不快给侯爷赔罪?!”

木二倒也机灵,直接来了个士下座,“海!小人无知,让您难做了!”

说罢便是一拔刀,将刀平放在自己手上,跪着前行两步,来到台阶下,“让家主为难,在我们东瀛,这是武士的耻辱,是要切腹赔罪,大人,小人这就向您赔罪!”

“蠢货!”

李想一个大脚上来,将木二踢倒在地,“说过多少次了?!我大明乃是礼仪之邦,不兴你们东瀛野蛮人那套!而且,你吃了我大明的米,便是我大明人了!”

他说着又是连连几脚上去,“提什么东瀛?!提什么武士?!你到底哪国人?!”

“嗨,嗨,私密马三,私密马三,李桑,我知错了!”

张氏看得眉直跳,这个左弗看似鲁莽,实则道行深得很,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若只凭蛮力,如何将地方那群佐贰官弄得服服帖帖的?将地方治理得这么好?

自己夫君就是想不明白这点,总觉左弗是凭上宠。本事也有点,不过只会打打杀杀罢了。

唉!

就是想不明白啊!

张氏微微叹息了一声,道“罢了,罢了!老身也见不得那些血腥场面。”

她说着便是在丫鬟的搀扶下冲山谦行了一礼,“老爷,咱们府里都干干净净的,左大人也不过是秉公办案,咱们也要自证清白,便让左大人进去查一查吧。”

顿了下又看向左弗道“不过,左大人,我们山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家,您这样进去查了,若是没问题又当如何?”

“没问题不是好事吗?”

左弗笑着道“那就说明这几个贱婢胡乱攀诬,山家是清白的。刚刚本官手下行事不周,我等会再这样一路喊回去,还您家一个清白。哦,这几个贱婢嘛,本官自然也要大大处罚!哼,攀诬朝中重臣,那可是大罪!起码流三千里!”

张氏好悬没一口气提不上来就给左弗噎死了!

好嘛!

还再喊着回去?这是嫌他们山家的热闹看得还不够?而且,说得如此坦然,好像就在说,本官就是秉公办案,你们山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怎么查查还要给个说法吗?

嚣张!

着实是嚣张!

难怪敢一口气抓那么多举人,商贾,甚至是官员的亲戚,这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啊!

一计不成,张氏也没了法。不过,幸好她谨慎,总觉得将人娘老子放家里不安全,昨日就将人转移出去了。眼下,这几个贱婢果然是没熬得住,脸上身上也未见伤痕,当真是软骨头,都没上刑,居然就招了。

她眼里闪过寒光,冷冷盯着那几个婢女。几个婢女瑟瑟发抖着,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们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左弗身上了。

左弗走上台阶,张氏在婢女的帮助下侧开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左弗抬脚,眼看着一只脚都要跨进去了,她忽然缩了回来,猛地一转身,朝着几个婢女大声呵斥道“贱婢!竟敢糊弄本官?!”

张氏愣在那儿。

几个婢女也傻眼了。

婢女是不知左弗为何忽然翻脸,而张氏则是吃惊,左弗反应快。

婢女的娘老子在自己手里,自己完全可以让这几个婢女反咬左弗一口,虽说几个下等人的反咬也不会给左弗造成什么伤痛,但他们就可以用“左弗办案不明,肆意损害国丈清名”等话来好好攻击她一番了。

一个人的威望树立要时间,要毁灭同样也要时间。张氏不指望一口气扳倒左弗,但只要损她一点便是一点。

出的错多了,民望自然降低,办事能力自然要被质疑。

而这几个婢女,也不算愚笨。愚笨,也不会被派来干这事,等进了屋,没搜出人,只要自己暗示自己,这几个婢女就懂怎么做了。

胡乱抓人,威胁恐吓,攀诬国丈,届时这事都可以拿去陛下跟前说道了。可她没想到,左弗反应这么快,立刻就明白了里面有陷阱。

左弗冷笑。

蠢货。

自己刚刚抬脚时,余光可瞄着她呢。

刚让自己进去查,要么是诈自己,要么就是有陷阱。表情虽自然,可微微挑动的眉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想到这里,左弗一脸歉意,“不必进去查了,事无不可对人言,夫人如此坦荡,想来是这几个贱婢胡诌,本官这就带回去,好好审查一番,看看她们为何要攀诬山家!”

“左大人,她们为何攀诬我山家,老身也是好奇。不若将人交给妾身,让妾身好好盘查下?毕竟,污蔑国母娘家,便是打死也不过分的。”

“夫人此言差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便是下等人亦也是我大明子民,岂可肆意虐杀?不过,夫人,这几位你当真不认识吗?”

“从未见过。”

“侯爷也没见过吗?”

“哼!”

山谦冷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左弗。

左弗点点头,“本官明白了。木二,让你瞎喊,还不爬起来?!赶快再喊起来,误会,误会,都是误会!你们!!”

左弗指着几个吓得快要晕厥的可怜婢女道“竟敢糊弄本官,看来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真当我左云舒的名头是大风刮来的吗?!带走!!”

“本侯的门前你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山谦忽然道“闹了这一出,就没个说法?”

“侯爷要什么说法?”

左弗挑眉,“大家同朝为官,区区误会罢了,难不成还要本官摆开宴席向您赔罪不成?大人,莫要望了,皇亲国戚不得干政,而本官……”

她挺了挺身子,“却是应天府应,管着这京畿户籍人事,若有差错,自是要来询问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张氏心里一惊,立刻阻止了还欲争辩的丈夫,连忙道“老爷,既然误会解除了,国公爷又愿替我们一路宣扬证明误会,这事便算了吧。不然,别人要以为我们仗着娘娘的威风欺负人的。”

“夫人,她……”

张氏伸手,抓住丈夫的手,轻轻捏了下,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贱籍她也管得。”

一句话让山谦明白过来,他脸色涨得通红,可却也知道,这事若真要跟左弗翻脸,左弗只要拿出那些东西来,自己可就跑不了了!

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左弗为何放过了他?莫说他想不明白,便是张氏也想不明白。

望着敲锣打鼓远去的左弗,张氏陷入了沉思。

她到底要做什么?



第601章 抄家

“李想。”

“有!”

就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左弗忽然吩咐道“带上兄弟,将整个山府的人都盯住了!”

“是!”

左弗沉默了下,道“此几人的父母还在他们手上,不解决了始终是个隐患,给我盯紧了,一旦发现人,直接武力抢夺,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大姑娘,如此会不会?”

“做贼的心虚着呢,哪里会声张?”

左弗冷笑,“真当我是万家生佛的菩萨了吗?要知道菩萨也有金刚一怒的时候,不给些教训他,以后不知要推多少无辜的人出来当炮灰,当棋子!!”

“大人,我们为何不活捉?”

木二有些不解,“他们这样嚣张,应该将他们过堂。”

左弗摇摇头,“山敏正犯法的事你也见过了,上面那位怎么也要护着皇后的脸面的。我即便带着人去对峙,上面依然会保着。储君的外祖家怎能如此不堪?所以,这只能是一场暗地下的较量。”

“杀几个鸡给猴看看也好。”

李想道“免得他们太嚣张。”

“就是这道理。”

左弗点头,“听说高庸昨个儿去了山家,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应该很快就会派人送税银了。”

“哼!”

李想冷哼,“这回倒识趣。”

“巴结他们的人虽多,可说真说根基,或许还不如我们。”

乔肆道“这些人巴结的是未来的权势,而我们大姑娘掌握着的是当下。高公公既然去了,若再不配合,皇后处境会更艰难。山家舍不了这份富贵,便只能老实点。”

“这堂堂教谕老爷怎如此愚笨?”

于山一脸不屑,“教出的都什么东西?”

“慎言。”

左弗道“这些话心里知道就好了,不用说出来。”

顿了下又道“现在立刻回府,将这几个婢女安置下,待他们父母找到了……常州不能待了,闹这样,徒三千里的样子还是要做做的,让他们去琼州吧。木二,届时你亲自跑一趟,护送他们去琼州。”

“嗨!”

几个婢女心下忐忑,左弗便道“毋庸担心,你们的娘老子亲眷本官自会想法救出来的。常州,你们不能待了,还是去琼州,那儿更安全些。”

几个婢女倒也不介意去哪。

能与父母团聚,还能有个自由身,已经很满意了。再说,琼州现在是许多人向往的地方,比起常州,他们还是更愿意去琼州。

毕竟,巴结安山公的人不是一般多,搞不好常州就有他的人,而且离着南京这么近,搞他们岂不是很容易?但琼州就不一样了,那彻底是左弗的地盘,想杀他们,怕不是那么容易。

等左弗回到衙门,赵商贾也将钱带来了,左弗令人清点后,便道“带着你的相好,还有家人去琼州吧。至于,庄氏,王有根走不得,明白本官的意思了吗?”

赵庆还不是太蠢,见贾氏被左弗带出来了,便明白,自己留在这儿怕是不能的,不然很可能会没了命。

他点点头,“是,小人听大人的。”

“琼州是个好地方,商机很多,到了那儿,好好做人,莫要再贪便宜了,这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可不是!”

李想道“你们真是命好,遇上的是我们大姑娘。若是换了别的官,管你们死活,不过都是贵人手里的棋子罢了。下棋之人,还会在意一子间的死活吗?”

几人听得冷汗直冒,看来唆使他们干这事的贵人的确来历不凡,能跟左弗斗的,岂能是凡俗?

将这些后续安排好,左弗便让人将张立民的档案寻来。

她翻看了下,然后嘴角微微扬起。

“李想,跑一趟,将这个给我们孙侯爷送去,就说我欠他一个人情,待这阵忙过后,请他吃饭,地点随便他挑。”

顿了下又道“如此道德败坏之人,岂配称读书人?以秀才之身,染指后宫之事,这等人还是早早革除功名,回家自省吧。”

李想嘿嘿应着。

杀不了猴嘛,多杀几个鸡也挺快乐!

根据这些人的交待,这坏主意都是这个以字行世的张秀才出的主意。呵,既然吃了山家的饭,那现在也就替山家担着祸吧!

雨停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又下了起来。

被关在狗笼里的人精神全无,再也不复了之前的嚣张。见到家属来交税,被放走的人,心里慢慢滋生出怨恨。

这是想自己死?

钱重要吗?

当然重要!

可就像妖女说的,要命没了,还要钱做什么?!

而且,就从左弗对他们的处置来看,要是不交钱,她当真会去抄家的!

事情闹到这样大,也没见个人出来阻止,看来这回上面也是这个意思,就是要拿他们开刀啊!

一群人心下戚戚,隔着狗笼开始交流了起来。

一群亲卫也不阻止他们,任由他们交流。

“我说贤弟,要不,我们也学那商贾,让他们押着回去拿钱?”

“我看行……家里的妇人不顶事,我等不在,家里族老必然要阻拦他们来交钱。”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左弗自是应允。让亲卫押着人,回去领钱,然后就放人。

有人开了头,后面跟着做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

一夜过去了,雨停了,天光放亮的时候,人少了一半。

再接下来的两天内,又陆续有人被放走,如此三天期限已满,左弗望着剩下的七八个人,冷冷一笑,当着他们的面道“有一个算一个,抄家伙,跟我抄家去!”

南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儿,左弗这厢一行动,立刻整个南京城的官就知道了。

左弗的亲卫不但带上了各种防爆工具,甚至还带上了火枪,小型火炮以及左弗专门为这些人研制的新型炮弹。

加了辣椒粉的好玩意,杀不死人,但一定会让人很难受。初次之外,破门等工具也带上了。

这几乎人家都在市内,不能像敲李乡绅家的门那样去敲门,所以还是得讲究下的,万一伤到了无辜群众那可就不妙了。

但外人不知道啊,只见这些人拉着小火炮出来,吓得魂儿都没了。那几家还没来交钱的,一直派人在这盯着,一见这阵势,负责盯梢的小厮那是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飞也似的跑回去禀告了。

不过他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左弗他们坐下四条腿的马儿?

才跑一小半呢,左弗就已经到了。

李想,张铭,木二等人各自带着小队,也分别到达了其他地点。

到了地方,二话不说就是撞门。

抄家,封铺,这是左弗当日说的话。

真当他们大人说话是放屁吗?

那就杀几个给你们看看!

一群人仿佛如临末日,一发带了辣椒粉的炮弹打进去后,所有人在呛得眼泪鼻涕横流中,看见一群戴着恐怖面具的人冲了进来,手里举着棍子,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打,然后捆起来,直接拖上牢车。

每个小组的行动速度极快,这些也算大户人家,家里人不少的,可每个小组抓捕过程不到十分钟之内就已全部完成。

将人都装上笼车后,便是开始抄家。

声势极为浩荡,一群小民都看傻眼了。

这就是他们心目中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父母大人?

天啊!

难怪那些官老爷说她是女屠夫呢!

这百姓之好超出他们的想象,可惩治起坏人来,这手段也强硬到不像话。

这些人像猪猡一样被抓上车,而抄起家来也绝不手软,那真是什么都往车上搬,一个碗都没留下!

一群百姓在惊愕之余,又觉很兴奋。

有这样的好官维护他们的利益,他们还怕什么?

很快,一群百姓就聚了过来,推着自家的小车过来了。

他们发现这些坏人家里的东西好像有点多,老父母大人带来的车好像不够用了呢。所以,他们也要来帮帮忙,顺便互相监督,谁要敢偷拿,骂不死他的!

左弗对于百姓的支援自然是表示感谢,然后各文书开始登记物品以及前来协助人员的信息。

感动归感动,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的。

一个个小队拉着一群人,拖着一车车东西回来了。这下可好,府衙街上刚空出来的地方又给塞满了。

关在笼子里的人那哭得惨啊。

惊天动地的,好似爹妈真死了一般。

本来说话都有气无力了,现在力气十足,火力全开,撕心裂肺的问候着左弗的祖宗十八代,诅咒着左弗。

对此,左弗回应了一个十分恶劣的笑容,看着很欠抽,气得那些人白眼直翻,有的干脆气晕了。

破门的县令,灭家的府尹,真当自己是个吉祥物么?

左弗呵呵的笑着,将一群人关进了大牢。

自打自己到任后,这大牢就被重新修缮了一番,可因着民生变好,木二等人执行负责,识字班班的展开,南京的犯罪率直线下降,所以这大牢空很久了。

现在好了,又有人住进来了,也不枉费左弗一番心思,这牢房可都用水泥重新抹过了,还刷了强粉,弄上了大通铺,坏境不错,要长期空着,怎么看也有点遗憾呢。

一群人哭哭啼啼的被关了进去,而在外面的这些人也被弄了进去。

再放外面,可真要死人了,体罚也差不多了,下面该是进入审判阶段,直接进行劳动改造吧。

左弗这番动作之大,朝野震惊。

她还真敢做啊!

当日,无数弹劾飞入皇宫,而天子与内阁竟是不闻不问,就这样压下来了。

这些官啊,好绝望啊!

可绝望有什么办法?

他们完全没能力跟左弗对抗。

他们也想不明白,左弗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为什么内阁就开始撑她了?

而且,他们真不敢死刚到底。

万一真断了粮种,那就糟了!那些可都是银子啊!

皇后听闻了这事后,也感到了一阵阵绝望。

左弗竟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胆大到连有功名的人都是说抓就抓,说抄家就抄家?而朝堂却无一人敢有怨言?这一刻,她忽然隐隐察觉到了自己丈夫的用意。

这样一个人,若是不封她为太子师,其他嫔妃若诞下孩子,左弗若不拥立太子,那废太子岂不是也很容易?这事,天子年轻时,康健时,自然不会有问题……

可若是自己丈夫显出颓势,左弗岂不是就是那曹阿瞒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惊得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这就是左弗的能量?

大得超出她的想象!

而更让人皇后与诸臣绝望的操作很快就来了!

左弗那惠民超市开始推出特价米。

谷贱伤农的确不假,但放到大明这个点来说,但凡说谷贱伤农的都是别有用心。

老百姓哪还有什么地?!

全特么在你们手里呢!

伤什么农?!

伤官,伤乡绅吧!

老百姓自己吃还不够呢,哪里有余粮去卖?!

而且,随着税收改革的发布与实行,农民的负担大大减轻,将粮价慢慢降到一个合理的范围呢,才能使社会更好的运转!

面对着左弗这样的操作,一群乡绅彻底怒了!

收商税,他们忍了。

乡绅一体纳粮虽还没实行,但看在粮种的面上,他们也能忍。

可你特么现在是什么操作?!

这是要彻底玩死他们啊!

降价是吧?

我们也降!

倒要看看你左弗手里有多少粮,能跟他们这样搞下去!

面对着乡绅们的举动,左弗乐得眼都找不到了。

打价格战?

我喜欢啊!

不打一打,你们怎知道我“左神仙”的厉害?!

那些百姓不瞎,也不是傻子,给我左弗立长生牌位,觉我左弗有神仙手段,那是自己真得有金手指!

按照京城彼时的粮价来说,一个铜板抵后世6毛钱,而她左弗能做到两个铜板卖一斤米!

也就是说72文就能买一石米!

你们要搞是吧?那就搞一搞!她现在已经是两金冠卖家,买家等级更是上了五颗金皇冠,她从tb买来的大米,一斤成本才6毛,要玩就玩大一点!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在南京城打响。

在乡绅们把粮价降到450文一石的第一天,左弗的惠民超市第二天就挂牌400文。

乡绅们一看,立刻降到380文。

当天下午,惠民的特价米降到300文。

玩是吧?

要玩就玩大一点!

十文,二十文有什么好降的?!

而且,这里面左弗还留了个陷阱。

超市里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限时特价。

呵呵,不要小看这四字,这四字代表着最终解释权还在左弗手里。

等玩差不多了,再升到一个合理范围内,百姓不会找她闹,但你们乡绅老爷嘛……

呵呵,不好意思,等着被百姓骂吧。



第602章 恩科

左弗与乡绅打价格战,很快就吸引了朝野的注意。

而一群百姓也不懂这里面是有什么门道,他们只知疯狂涌入惠民超市,抢购大米。

于是这两日都能看到一些奇特的场景惠民超市前排长队,但很快又会消散,大家再聚到乡绅开的铺子去抢大米。

左弗将粮价降到300文后,乡绅暂时也不敢动,也只敢将粮食降到300文。左弗见了后,直接又降了50文。

这下乡绅们要蹙眉了。

300文已经是他们的底线了,再降下去,可真没什么利润了。

不如观望下?

看她左弗250文一石大米能卖到几时!

他们很快就拿出了价钱不变但每人限购的政策来,并在全城大肆宣传惠民超市超低价大米的消息,企图将全城,甚至是城外卫星村的人也都吸引过来,以此来挤垮左弗。

他们还不信了!

左弗能这样一直撑下去,她有多少钱,多少米来填这窟窿?

这群百姓是没理性的,看见如此便宜的大米,还不疯狂囤积?

就算有常州,琼州两地为她输血,她又能撑到几时?

左弗望着这些人的骚操作,不由笑了,表示对不起,鄙人有金大腿,我想撑到几时就几时,除非时空tb打烊。

但那是不可能的。

时空tb不这样宣传自己吗?

地球不爆炸,tb不打烊。

所以,这场战役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都是左弗说了算!

就250文一石,卖到底了!

就要让你们在土地上无所获,才会放弃对土地的贪婪!

惠民超市开始爆满,无数的乡人听到消息,纷纷涌入南京城里,而左弗还派出了大量的亲卫维持秩序。

如此过了十天,眼看着还有大米源源不断的进入惠民超市,一群人在着急的同时,不由也暗暗想差不多了吧?再撑几天,就该撑不住了吧?将消息再往外放一放,放到其他县去,再吸引更多人过来,看她左弗能撑到几时!

左弗也懒得理会这些弱智,她忙着呢。

在接到左弗口信的三天后,张立民被革除了功名,原因是他太久没去县学上课,失去了廪生的资格,所以革除了。

这理由有点牵强。

因为开恩科,他自然要来南京参加乡试,没去县学也是正常的。

但人家孙侯爷可不跟你说这些,要你三更死便是三更死,捏死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仅凭算计左弗这条,便足够了。

而且,用这样的理由也是故意为之,就是要让你知道,别以为自己肚子里有几条阴谋诡计,攀附上了安山侯,就能为所欲为。

这大明官场上的博弈游戏还轮不到你一个小秀才涉足!

张立民自是气得浑身哆嗦,可面对强权,却是毫无办法,就是他的老师山谦,对此也毫无办法。

虽然他可以出面求求情,但因着几个婢女的户籍档案在左弗手里,所以他根本不敢妄动。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没两日,他夫人所掌控的人都被左弗劫走了。而他派去看管的人,则以贩卖人口的罪名直接格杀。

手段如此狠毒果断,当真是让他吓得不轻。

说杀就杀,毫无顾忌,他这国丈在她眼里屁也不如。

而且,这罪名还很名正言顺,因为那几人的确是被挟持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左弗还真没乱按罪名,真是杀得名正言顺。

这一回合,他又落败了。

而且,更让他绝望的是,张立民还得立刻归乡,再留在他这儿的话,被人看见,尤其是左弗,恐怕又要大作文章了。

毕竟,你安山侯收留一个被革除功名的人算什么事?尤其这人的名字还被几个“诬陷”的婢女指出了过,长期将张立民藏着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只好给些银子让人回家。

这下可有趣了。

本来是想搏个功名前途的,结果不但没搏到,反而将秀才公的功名也搏没了,最后只捞了两百两银子,就这么打发了。

张立民离开南京的那日,他望着巍峨的南京城久久,眼睛红得似要滴血。

这就是权势的威力吗?

左弗,你可真狠!

然而恨又有什么用?被革除功名的人回到家乡也是被人看不起的。如今的他,彻底又成了个白身,而且被革除功名的人,不能再行举业,除去眼下这两百两银子以及家里一间屋外,他可真一无所有了。

这就是得罪左弗的下场。

她不会乱杀人,要你的命,但做出的事却能让人自己要了自己的命!

这个时候,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同窗好友。

来投奔安山侯之前,好友就曾劝过他,莫要来,一来必会搅入山家与左家的斗争中,最后成为牺牲品。

可他不听,他觉着自己的脑子足以应对这些。可此时此刻,他想着好友的话,忽然悟了。

原来,这世上,在有些人面前,无论你怎么使诡计都无用,因为他们强大得过分的力量可以直接碾碎你,而不用讲什么道理。

赤ll的现实让他情绪几乎崩溃,他怔怔望着南京城,然后眼泪不知不觉滴落了下来。

他成了弃子,素来待他和善的张氏以及倚重他的恩师并未替他争取,甚至连挣扎下都没有,便直接放弃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

笑声渐大,渐而癫狂,然后带着满脸的泪,满心的恨与悔,黯然离开。

萧瑟的背影被南京城巍峨的城墙掩去。

在这名利角逐的中心场,并没有他张立民的位置,他不过就是个笑话。

王有根被放了回去,赵庆带着相好,妻子离开了南京,而庄氏则被限制不许去卢家村,不许见卢蝉儿,不然抓到一次就是三十大板,打死勿论!

这相当于后世的强制隔离了。

面对着左弗这道政令,她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番整治,让她彻底明白,在南京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要左弗还当着官,她再想打继女的主意那是不可能的了。

得知消息的卢蝉儿当天就给左弗供了长生牌位,早晚祈祷,只祈上苍,愿如此好官长命百岁,步步高升,永安康。

秀女的风波至此算结束了。而其他秀女也陆续选定,随着恩科开考的日子临近,秀女们也陆续到达京城,在走了一系列程序后,便入宫了。

没过几日,天子便选定了几个女子,分别封为了贤妃,淑妃,庄妃,敬妃。

除此之外,又封了好几个女子为才人,美人,婕妤。

大明的后妃制度等级较多,才人,美人,婕妤已属下等了。

至于选侍,淑女啥的……

那真是垫底的,还不如乾清宫里的清扫宫婢。名义上是主,但实际上,位份很低,跟宫女也差不了多少。

而剩余的则选了一部分在后宫担任杂役。现在宫里的宫女许多都老了,而朱慈烺也考虑了左弗之前给予的建议,打算放这些宫女归家,也好为自己捞一点仁慈的名声。

而二十五岁出宫的建议,则打算这两年就实行起来。其实,后宫负担杂役的宫婢,太监一直是大明财政的负担。而朱慈烺崇尚简朴,所以也觉得左弗这建议不错,让宫女满年龄就出宫,既显君王仁慈,也好减轻财政负担,同时又能征召更年轻有活力的人进来,不至于在宫里形成势力。

而太监,他也打算进行改革。因为左弗曾给他过一本游记,介绍了东瀛的风貌,听闻这个倭国居然都没太监这样的生物,在惊讶过后,又觉一个小国尚且不行如此不人道之事,那么大明也不能太落后了,不然不是要遭人耻笑。

而且,大明的太监也不安分,多少权监弄事,导致王朝根基受损,所以若是学东瀛的办法,倒也是不错的。

听说东瀛幕府内,男子虽可以入大奥,但是都是有界限的,他们担任一些重体力的活,但在女眷所居住的地方,都是由女子担任,后宫虽有不少活,但身强力壮的女子也是能应付得来的。

正出于这样的考量,所以朱慈烺还留下了一部分秀女添作宫婢,而且还打算再向民间征召一些身强力壮的姑娘,在皇宫服役到二十五后,不但可以出宫归家,届时皇家也会给予一笔丰厚的退休金,如此一来,不但能博得好名声,也能减轻后宫宫婢为虎作伥的恶行。

毕竟,出去还是有望的,这样给人死心塌地卖命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一些,那些宫妃少了这些人的助力,也能安分一点。

这就是帝王的视角,考虑问题是不一样的。像左弗,她提出这意见,只是单纯的觉得宫婢关到死,老了干不动活了,任由生死很可怜;而太监行业的存在也会催生许多悲剧,所以才提了这方案。

可朱慈烺显然有自己的考量,他考虑更多的是怎么平衡后宫势力,不让后宅起火。

不过不管他怎么想,左弗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听闻天子愿意执行放宫女出宫的消息后,左弗还是十分高兴的。

而她高兴,皇后则是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了。

要么不选,一选就选这多,以后她在这后宫岂不是得活活憋屈死?尤其是这些女子个个容貌上乘,如御花园的百花般,艳丽秀雅皆有之,便是一个才人,也有着不下她姿色的容貌,有了这样一群劲敌入宫,岂能不气?岂能安心?

不过她气不气也不打紧了,反正众人乐见这一幕。

毕竟,就算是一些大臣别有用心,但也不希望后族一家独大,霸占后宫。

对于他们这些投机分子来说,鸡蛋可不能放一个篮子里,篮子越多,他们能博弈的东西就越多。若皇后一家独大了,他们还怎么捞好处?

对于这些人的小心思左弗也懒得管。在处理一堆杂七杂八的烂事后,恩科也要开始了。

左弗第一次当考官,出考卷,难免也有点紧张。

毕竟,这关系着她科学派在朝堂的话语权,所以还是要用心点的。这几日,她吃喝都在衙门,将宋应星也接了过来,两人日夜参详,终是将所有考卷都制定好,交给朱慈烺与内阁过目后,待天子拍板,这事就算这么定下了。

科学,就这么走入了世人的眼里。

悄无声息似又声势浩荡,全天下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这一场科举上。

对于儒生们来说,自汉武帝独尊儒的上千年来,这是第一次,有另一个学派挑战儒学。

他们都在静静观察,目睹着这场科举。

之所以没有闹,概因没脸皮闹。

原因无它,概因常州与琼州实在太好了,而且左弗并不排斥儒学,甚至还说过两学并用,相辅相成的话过。

人家态度如此友好,科学应用带来的效果又如此明显,反对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吗?

估计一说出口,就被全天下人喷死了。

泥腿子们虽然目不识丁,可谁能带他们过好日子却是清楚的。所以,为了保护儒学,他们只能闭上嘴,默默观察。

这一场科举的流程跟往界并没有什么不同,来参考的学子依然要“受辱”,浑身上下被搜一遍还不够,还得去裤,撅屁股,被掰开谷道查看。

不要怪大明这些考官重口味,几百年来,这些作弊手段防不胜防,你都想象不出来,居然有人将东西塞那里面去,这都能想出来,只能说也是绝了!

而科举一旦出现舞弊之事,大家都得倒霉,所以,对不起了,虽然有辱斯文,但你只要想进这考场,那你也只能学学韩信,受一下这“羞辱”了。

尽管,这事他们也不爱干,那些检查的衙役每次科举后,身心都会受到打击。

试想下,谁特么一天愿意看这么多的谷道,闻屎味啊!

幸好,作为主考官,左弗不用经历这折磨,她只要在里面等着学子们进来就行了。

今日上午考的数学;明天是物理,后天是化学,大后天是生物,大大后天则是地理天文。

在左弗这里,地理天文也被纳进了科学一科,准确说是理科,所以也是必考的。

比起那边的文考,科学要考五天。

但考试时间加起来却不如那边多的。

毕竟一个时辰就搞定的事,考完就可以走了。是的,科学考试与文考还不一样,考生考完可以出来,不用在里面受折磨。

不过就是难为了这些检查的衙役,因为比起以往,他们将看到更多的屁股,而这些学子也不得不多被检查几次……



第603章 怪物

国考嘛,素来都是受重视的,尤其在这古代,可谓是鲤鱼跃龙门之考!

一旦过了,那以后便是堂堂正正的官老爷了。这学得文武艺,卖予帝王家,一身本事与抱负能得以实现,对于还未踏入官场的考生们来说,这是最让他们激动的部分。

而来自常州,琼州书院的考生也十分激动。

他们虽然学得了科学,可因着大明科举制度,他们不得不花时间在四书五经上。

没有举人资格是不能参加会试的,不能参加会试,便没机会中进士,不成为进士就很难当官,将自己所学施展开来。

尽管左弗的教学方法很有效,能大大提高中举的概率,可对于一群偏科言重的理工狗们来说,这方法简直要他们命了!

可这回,制度改革,他们只要在当地参加一场预考,无论有无功名,只要过了便可来参加科举,这是何等让人激动的事啊?!

虽然,那预考也挺难的……

但再难还能比考秀才考举人还难吗?这可没有名额限制,只要过关就能来考。

而且常州琼州经济搞得不错,而他们的老师也知这是一次让科学入世的机会,地方上的官员因为都被打上了“左派”的标签,所以也十分想扩大科学在朝堂的影响力,所以学子来京赶考,不但包船包车送来,连食宿都包了,顺便每人还发了30两银子作为零花。

而这回能参加科举的科学派学子人有不少,足有两百人之多。在接到报备后,左弗已在夫子庙附近又开辟了几个考场。

与文考的不同,这些学生都坐在一个考场里考试,至于作弊?不用担心,监控布满的,其实这些学生也不用受这些羞辱的,但大明考场规矩如此,左弗也不想在这上面再去闹出什么意外来。

当务之急,还是让学生先考试,等他们将来步入官场,有了自己的班底后,可以再慢慢改革。

左弗在考场里走动着,她望着这些学生,心里十分高兴。

培养多年,终于到了丰收的时候了。

望着这些学生,她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些都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未来的希望,他们一旦进入官场,可以说,这将开启一个新时代!

一种新观念将带入整个大明,她不用再孤军奋战了!从此以后,官场上将有一部分用科学治民的人出现!

第一场考完,考生们出了考场,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考卷大体还算容易的。因着左弗那等变态的教育,所以对他们来说,这回考题其实不算太难。

有一两道比较难,但因着考试时间有一个时辰,所以将其他考题做完,再慢慢思考这个,倒也能找到点思路。

当然,做不出来的人也很难过,但想想科举若是这么容易,那就不叫科举了。而且,科学科举是看总分的,最低标准是要及格,然后看总分,达到500分就算过了。

所以这场要是发挥不好,但只要能保证及格,后面还是有机会翻本的。

比起那些文考的苦逼,这些人显得很放飞。

一考完,跟着过来的亲人便涌上去,因着都来自经济发达地区,还有当地政f的补助,所以这些人显得很豪气。

孩子一考完,就带着去饭馆浪了。

下午便是复习时间。

他们的老师也十分重视这次考试,为了让科学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许多老师都是亲自跟过来,帮着考生复习。

学子们考完,左弗还得跟宋应星一起批卷。

这工作量可不小。

因着林立等人都参加了这回的考试,所以能帮他们分担工作的人没几个,所以左弗与宋应星的工作量可不少。

两人从第一场结束后,便开始批卷子,午饭都是在考场随便用的,一直批到天黑了,才将两百多份考卷批完。

批完后,便是立刻封卷存档,只有到全场考完,他们才能知道拿高分的人是谁。

连续五天的考试,对考生来说很辛苦,对左弗来说也是极为辛苦的。宋应星年纪大了,老人家的体力也跟不上这样消耗,所以左弗批的卷子自然也要多一些。

不过好在,这些学子学习态度好,对知识的渴求远远超过后世的学生,所以全部考完,就批过的卷子来看,还真没什么丢人的东西,满分120的卷子,低于90分的人都没有,看来大家平日还是很用功的。

这回的卷子说难不难,但也不容易。毕竟是国考,怎么可能容易?左弗虽很想让自己的学生发声,但这些人将来是要做官的,是为国家建设的种子,关系着未来整个民族的兴旺,所以她也不可能放水。

考试是最好的筛选方式,那些不够格的自然要剔除,不然祸国祸民。

连续奋战几日,终是将所有考卷批完,这等速度也是让一群文考官瞠目结舌。

左弗这干什么事都利索啊!

总不会出什么差错吧?但他们想审核也没办法,因为这些考卷对他们来说,跟天书也没区别。

批完考卷,待天子一声令下后,便当着内阁大臣的面拆封,将封存的考卷拿出,揭去名字封条,开始统计分数。

很快,一群内阁大佬就懵逼了。

他们望着左弗,那眼神你出的考卷是不是太容易了?

不然267人参考,怎么有152人过了500分的分数线。

左弗完全没看这些大佬,只一脸阴沉,嘴里还骂道“好吃好喝供着,他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读书!居然还有三成多的人总分加起来超不过500,真是让人失望!!”

钱谦益等人瞪大眼,恨不得将左弗打死!

一次科举,总共才来200多人,一次中152个,你还说人垃圾?!你的要求到底是有多高?!

宋应星叹了口气,摇摇头,“总分720,考虑到这批学子是第一次参加科举,科学也是新学问,录用分数线才500,六科目,平均一门只要考80多分,就这样低的要求,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没考上,云舒,看来,咱们还得加把劲啊。”

曾樱等人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他们虽然不是这门学门的里手行家,但身为朝廷内阁大佬,怎么也得了解下的,也去南京现在开办的一些学校听过课,还跟左弗要了点人专门指点了下。

就这考卷,对他们来说跟天书一般,成绩没出来前,他们觉着能有30人中就不错了。可现在,152人,这有点吓人啊,然后就觉左弗你是不是放水了?

但现在看来,左弗没放水,她只是对自己学生考出这成绩不满意。

“云舒,这考卷你来做,能考多少分?”

钱谦益试探着道“听你口气,你觉这考卷出容易了?”

左弗点点头,“我感觉是容易的,我本来出了份更难的,但考虑到这些学生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考试,那样难的题目,不要说他们,便是我做也很费工夫,所以又改了。所以,我觉得我已经降低难度了啊,他们怎么还考这么差?我还设定了预考,这批人都是通过预考才能来科举的,居然就考出这样的分数,简直让人失望!”

宋应星汗都下来了,忙道“对你来说容易,对别人可难了,老夫尝试着做这考卷,不瞒你们说……就数学,我花了两个时辰才做完……”

心里暗道左云舒太耿直了,这话怎么能说出来?这些人又不懂,还真以为你出容易了。

“宋大人都要花两个时辰才能做完?”

朱慈烺瞪大眼,“这样还这么多人超过录取分数了?”

他望向左弗,像在看个怪物,也追问起来,“爱卿,你来考,多久能做完?”

左弗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估计半个时辰?”

这些题目对她来说真不难,毕竟,当年她也是个学霸。这些年,为了让科学发扬光大,她还在不停学习中,所以半个时辰还是她谦虚了。

真要做,估计四十分钟就搞定了。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宋应星也是瞪大眼,只觉左弗深不可测。

左弗咧咧嘴,被一群人这样看着,还怪难为情的呢。

朱慈烺看了一眼宋应星的表情,然后点点头,“既已考出来了,也别再纠结其他了,这科学也不用再进行殿试,这名次都是按分数排的,所以,接下来,就该直接授官了。只是这多人,该授予什么官好呢?”

左弗道“陛下,臣觉着让他们去地方上历练比较好。我科学的学子不用去当什么县官什么的,他们有的善于农事,有的善于器械,所以臣觉得让他们去地方上辅助地方官便可。”

“虽说科学是第一次加入举业,但过了就是过了,过了便是进士,让堂堂两榜进士去当佐贰官,这不太委屈了吗?”

钱谦益蹙眉,“毕竟佐贰官都是不入流者。”

左弗摇摇头,“大人,不要小看佐贰官,只要用对了地方,一样能发光发热。而且,我的这些学生未必适合直接搞民生,为辅助官是最好的。”

左弗如此表态,让朱慈烺满意。

说实话,一下子中这么多人,他也是有些惊愕的。

全部为地方官,没空位不说,而且,这对左弗的势力增长未免有些恐怖了。

“而且,他们还能去军营中,未必要去地方上治民。”

左弗将朱慈烺的表情看眼里,也懒得去计较他的心思又继续道“有人已经读完大学,学的专业都不一样,所以虽然这次是统考,但是我们还是要按照他们所学专业安排职位,这样才是最好的。军中也需科学人才,研究火器,器械这些都要人,所以臣觉着也可以安排进军中。”

钱谦益听到这里,不由真心佩服起左弗。

这真的是一个一心为公的人。

只在乎国家的得失,个人的得失根本不在乎。

这就是思维的差异。

在这些明人看来,进士就该高高在上。但在左弗看来,一个人要为官,不经过基层的磨练,不亲眼去看看民间疾苦,不被打压下,是不能磨练人的。

所以,在这世上,无论是当百姓还是当官作学问,最重要的就是要脚踏实地,一步步来。

后世兔子家之所以能创造出那么多奇迹,概因这四字。

不好高骛远,不攀比,朝着一个目标凝聚所有人的力量,努力前进罢了。

隔壁的白象三哥不明白这点,他们被制度迷惑,陷在意识形态里,整日喊口号,不干实事,哪可能进步?

朱慈烺点点头,“虽然不用殿试,但新进士面圣的荣誉还是要给的,便等殿试结束后,与其他考生一起面圣吧。”

左弗忙行礼,“谢陛下。”

“爱卿这几日辛苦了,既名次已排出,便随朕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吧。”

“多谢陛下。”

钱谦益等人见此也纷纷告退。

他们可还有一堆事做呢。

每次科举都得累死人,那些文考的,还得殿试呢,这也得安排。

出了乾清宫,朱慈烺让人取来肩辇,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御花园后,便下了肩辇,左弗落后小半个身子,与朱慈烺说着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二人的离心双方都知道,只是朱慈烺也不想将关系搞得太僵,才说一起来御花园走走的。

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二人走了没一会儿,便听到一些嬉笑声。左弗循声望去,见是新晋的嫔妃,便是收回目光,笑了笑道“陛下的御花园真是美。”

朱慈烺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侧头望了望她,见她神色并无异常,心底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

只是戏谑罢了,并不是吃醋。

他还在想什么呢?

要自作多情到什么时候?

敛去眼底的那一丝丝期待,笑了笑道“弗儿喜欢这儿的花?那朕晚点让人给你送一些去。”

“陛下,我是说花美人更美。”

她朝着那些嫔妃努嘴,“选秀后,陛下这后宫也热闹多了。陛下也不能一心只扑在国事上,也要适当放松下,不然绷得太紧,对身体不好的。”

朱慈烺怔了下,望着她笑嘻嘻的模样,心酸就像雨后的野草般在心里疯狂滋生着。

纵然将天下美人收归于后宫又怎及你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容绽放?

他垂下眼,将情绪掩去,道“弗儿妹妹,是真心喜欢安顺候吗?”



第604章 诸妃

“陛下怎忽然关心起这个了?”

左弗笑了笑,未正面回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等事,臣也不敢自己做主的。”

朱慈烺怔了下,垂下眼,低低道“无论你要什么,朕都会答应你的,你不必如此。”

“陛下,臣种了不少来自亚美利加洲的多肉植物,十分好看,您这御花园还没有,臣明日让人送一些来吧?”

左弗还是没有正面回答。

要什么都给?江山可以吗?

左弗心里冷笑。

这江山她不屑,她要的只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康富有,依法治国,人人平等。

可这些都会损害皇朝统治的根基,所以说什么她要的都会给?简直就是个笑话。

见左弗不想回答这问题,朱慈烺也不再就着这话题说下去。而远处的嫔妃也见到了天子,纷纷过来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起来吧。”

朱慈烺示意诸妃起身,然后道“这位你们还没见过吧?这位便是镇国公,如今应天府的府尹左大人。”

“妾等见过国公爷,国公爷万安。”

“臣万不敢当。”

左弗侧开身子,回了一礼,“见过诸位娘娘。”

“镇国公乃是奇女子,早就有耳闻,但因嫔妾出身微寒,一直不曾得见。”

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女子笑着道“今日一见,果是风姿绰约,品貌不凡。”

左弗笑了起来,“娘娘夸赞,臣惶恐。不知这位娘娘是?”

“这位是贤妃。”

朱慈烺介绍道“其父是溧水县的主簿。”

“原是贤妃娘娘,臣失礼了。”

左弗忙行了一礼。

大明后妃等级诸多,虽诸妃上面还有贵妃,皇贵妃等,但此刻朱慈烺并未册立皇贵妃,贵妃,所以众妃之首的贤妃便是皇后以下最尊崇的人了。

“镇国公为国为民做出诸多功绩,妾身在您面前可不敢拿大哟,您太谦虚了。”

贤妃似是个性格爽朗的人,或许是因为出生太低,竟也未裹足,穿衣打扮都透着一股利索清爽的风格,笑得也特别直爽,让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左弗笑了笑,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贤妃明摆着示好,她也不会端着。当然,她也不想卷进后宫这些狗血事中,所以便道“陛下,您新纳了这多娘娘,臣还未送上贺仪,臣这便回去,将贺礼准备好,一是恭喜陛下,二也好与诸娘娘结个善缘。”

朱慈烺多聪明的人,听她这话,便知道,她不耐烦这些事,不愿与后宫任何人扯上关系,便是点点头,笑着道“说来该罚,整日忙于公务,尽将我这个兄长也忘得一干二净,这贺礼少了,我可不放过你的。”

左弗脸上堆着“娇憨”,在外人看来就跟撒娇般,“陛下,您这是趁火打劫。”

贤妃等人嘻嘻的笑着,心里却是暗暗咋舌。听宫人说,这位因着祖制没有入宫,可人家却是天子的心尖肉,入夜后的乾清宫,至今尚无一女子可以进入,唯有这位镇国公,会被天子邀请去共享晚宴。

而且,都有传闻说,因镇国公并不心系天子,只钟情安顺候,为此安顺候还吃了瓜落。

“安顺”二字的封号就是这么来的,陛下的警告之意都体现在这爵位封号上了。

而且……

更有传闻,说是在乾清宫满是左弗的画像,陛下日夜对着画像,便是晚上睡觉都要抱着,用情之深,超出世人的想象。是

眼下看来,那些流言真假尚不能确定,但对其的宠爱却是可以肯定的了。毕竟,这位主情绪内敛,平日颇为威严,可这样的笑容却不曾为她们绽开。

而镇国公在天子跟前的随意放松也证明了这一点。

皇后嫉妒镇国公,做出一连串的蠢事,当真是不智啊。这不,虽儿子被封为储君,可现在却被天子冷落了。听说,天子已经很久没去看过她了。

啧啧,看来想要在宫里混得转,还是得巴结镇国公。讨得镇国公好感,可不就是讨得陛下的好感了吗?

皇后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她们还是识趣点。再说,没了镇国公,她们还怎么在这儿享福啊?

“这天下谁不知你有钱?”

朱慈烺笑了起来,“惠民超市一年的利润就吓死人了,其他诸如神药这些,更是难以估算,你跟朕面前哭穷,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了?嗯?”

左弗笑了。

这是话里有话。

不过也是。

惠民超市的利润,药物的利润的确令人眼红,看来天子也是有想法的。

不过嘛,自己赚的钱好多都用在民生上了,这本来就不该是她做的事。只是百姓太苦了,盐铁这些东西又不能随意碰,所以想在这上面动脑筋,想也不要想。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总也得有点表示,不然谁给自己当挡箭牌呢?

她福了福身,笑了笑道“说起来,陛下对海外的矿产可有兴趣?那些勋贵们给我集了一笔钱,合伙去开发澳洲,陛下可有兴趣?”

“勋贵集资给你?”

朱慈烺蹙眉,“朕是听说了一些传闻……”

他忽然恍然大悟,他深深望了左弗一眼,思忖了片刻道“若是不将心思放在土地上,去海外寻财富,倒也是利国利民。这样吧,朕这些年也存了些钱,晚些时候你拿个方程上来,朕便入股五万两黄金做个表率吧。”

“有陛下为表率,想来那澳洲不久就是我大明的领土了。”

左弗鼓掌,“陛下英明。”

“呵,之前你便上过折子,不过当时也没什么钱,如今既然有人愿意拿钱出来,朕做个表率也不是不可的。”

“臣本已经与诸勋贵说好,不过陛下愿为我等领头人,这方案自然要再改一改。陛下请等臣两日,臣回去改一改,再将奏折送上来。”

“善。”

朱慈烺点点头,“不过朕为国君,这等事还是低调些好,朕也不用多,一年给朕一成利为这些后宫嫔妃买些脂粉就行了。”

“陛下说笑了。”

左弗微笑,“澳洲之富有超出我等想象,这一成利也是吓死人。陛下,就等着瞧吧。”



第605章 看傻眼

一群嫔妃看傻了眼。

这随随便便说个事,天子就拿了五万两黄金给左弗?

这要钱也太容易了吧?

还有……

澳洲?

是什么地方?

“说起这事,下面有人递折子上来,说是日本幕府想派遣明使过来,与大明重修于好,结为兄弟之邦。朕与诸阁老商议,打算同意他们的请求,弗儿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东瀛与我国一衣带水,多次侵略我国也是因其太贫困。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自应有大国风范,若东瀛愿与我等修好,自是可让他们来我大明,并可接纳他们的学子来学我大明礼仪以及学问。”

朱慈烺点点头,“闭关锁国的恶果我等已尝到了。开海开放的甜蜜也尝到了,所以朕也觉着,应让他们来。只是以前那套可行不通了,不然上贡点栗子,朕拿一堆真金白银出去,我们觉着自己大方,他们背后笑我们傻子。

允许他们与我大明通商,便是最大恩赐了。所以,朕已下旨,以后外邦来访,赠送一两件礼物可以,多了不行。”

左弗点点头,“说起这个,我那个大不列颠的西洋友人已经在海上倒腾两三回了,但是臣还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大不列颠?”

朱慈烺蹙眉,“这是什么拗口的鬼名字?西夷吗?”

左弗点头,躬身弯腰道“陛下,臣在琼州为官时认识了一个西夷,如今也是公爵了。他这回是带着国书来的,他写了私信于我,本来这事臣应该立刻上报的,但是看他们也未递交国书于琼州,后来又打听到,他们内部并不稳定,国王都被砍头了,所以臣想拖一拖再说。

这两国邦交不是儿戏,若是咱们今日与他们结交了,明日他们又砍国王的脑袋,咱们这不就成笑话了吗?”

朱慈烺点点头,“老成谋国之思,你做得好。”

一群嫔妃已成了蚊香眼。

他们中能认得几个字的已算不错了,像这等国家大事哪里听得明白?这会儿只觉得这左弗怎么这么厉害,明明同样是女人,别人上马可打仗,下马能治民,与天子谈起天下大事也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这学识,这风仪,当真都是一等一的了。

即便容貌不那么好看,可这样看着,却觉这人莫名吸引人,叫人移不开眼睛。

相比之下,坤宁宫那位满身的小家子气,不像国母,倒像个妾。

“他们与我大明相隔万里,想与我大明结交是有什么目的?”

朱慈烺又问道“西夷诸国以商立国,难道就是为了通商吗?”

“陛下,通商是其目的之一。”

左弗道“如今西夷诸国斗得厉害,但在他们眼里,我大明就是天上之国,所以若能与我等结交,便可得到上国庇护。”

“你对西洋之事颇为精通,按你看,该如何?”

左弗想了想,道“陛下,这大不列颠又叫英国,是一岛国。如今虽暂时陷入混乱,但臣可以肯定,不出二十年,将独霸西洋,所以臣觉着,若是能友好往来,咱们还是可以结交下的。”

顿了下又道“毕竟西夷们发现了比澳洲更大,更好的亚美利加洲,听说土地肥得流油,金矿满地,土著茹毛饮血,不知其珍贵,随意送人,西夷人为之疯狂,正在那四处虐杀土著人,将带有天花的衣服送给土著人,听说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贤妃等人捂住嘴,瞪大眼,惊呼“即便是土著,那也是人,如此虐杀,这,这些西夷太残忍了吧?”

“娘娘们莫怕。”

左弗道“他们还不敢招惹我大明。”

说罢又冲朱慈烺道“若英国能控制大洋,将来必能吞下那块大陆。所以,我等与之交好还是有用处的,将来可借他们为跳板,也去那亚美利亚洲看一看。”

“离着我们大明太远了。”

朱慈烺道“想要分杯羹,怕是有些难。能将澳洲为我后方就不错了。”

顿了下又道“不过你说的也不错,若能将我大明的商品贩卖于西洋,那么结交下也无妨。只是这英国内乱何时才能结束?”

左弗道“这就说不好了。不过陛下若愿意,可以让那西夷人先来,结交不结交两说,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也不错。”

朱慈烺点头,“那你这便回信,让琼州护送他来京城吧。”

“是。”

左弗离开了御花园,坐上了肩辇出宫了。

望着左弗离去的身影,朱慈烺沉默着。

淑妃见了,便道“陛下,可要去凉亭喝点茶?”

虽是定了大家的位份,可到现在,天子并无召任何人侍寝,所以大家也很着急啊,都想当第一个侍寝的人。

朱慈烺望了一眼这些嫔妃,望着她们眼里的期待,心底涌出一股淡淡的反感。

这世上所有人都因他是天子才渴望他,可当他从北京逃出来时,却是连个富家女都不愿看他一眼,所有人都将他当瘟疫看,唯有左家甘冒风险收留他。

左弗开始对他的嫌弃也是毫不掩饰的,觉得他会给自家带来麻烦。可渐渐的,确定自己愿意与他们一起出逃后,她态度便好起来了。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爱与恨都是那样分明。

现在,她怕是恨死自己了吧?原因就是因为自己让她失望了……

想到这里,一阵苦涩涌上舌尖,让他无心思在这儿逗留,轻轻摇头,道“你们玩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说罢便是丢下一堆美人,上了肩辇,朝乾清宫去了。

贤妃望着吃了闭门羹的淑妃,笑了笑道“妹妹真是心急呢。”

淑妃被臊得脸通红,可却也不买账,“姐姐说笑了,不过是想让陛下喝口茶罢了。”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在这里跟你喝茶?”

贤妃挑了挑眉道“时候不早了,各位妹妹慢慢玩,本宫先回去了……”

望着贤妃那模样,淑妃暗恨呸!得瑟什么?!贤妃也是妃,上面还有贵妃,皇贵妃,再厉害能厉害得皇后去?

贤妃坐在肩辇上也是冷笑一群蠢货。这男人喜欢的女子得不到,便会疯魔,这个时候去献殷勤,找死吗?

不过……

这陛下的确对镇国公太用心了,看来自己要想法好好巴结下镇国公,来日说不定也能帮自己一把……



第606章 太不懂礼数了!

约翰伯尔已经等得都绝望了。

他的好朋友左弗虽有回信给他,但因大明与野蛮的鞑靼人又起纷争,所以他暂时还不能觐见大明的天子,递交国书。

无奈之下,他只得又回了英国,卖掉一批来自中国的新鲜货后,又再次集结出发,搜捕各种木材,矿石运到琼州。

大明几乎什么都有,能和他们交易的也只有少量的香料,木材,矿石等物。

人,大明也是要的,但大明人要求高,不要黑奴,不要东南亚的土著,只要倭人,朝鲜人,安南人。

那地方要不是有强有力的政府控制着,要不干脆就不属于英国人控制范围内,他试着从印度大陆抓了些人来,结果全部被退回来,理由是太懒。

对于外来人口的输入,在左弗执政期间就十分谨慎。伴随着几次尝试性输入后,左弗就将非儒家文明圈的剔除了。

那些人虽然生活原始,可因着地理环境,他们并不缺食物,因此十分懒惰。而印度次大陆的人,则因为宗jiao原因,所以左弗拒绝他们进入。

她可不想,几百年后,一堆三哥在那侃侃而谈,扯什么古代印度人发明了飞机大炮这等荒谬的言论而不干实事。

毕竟,三哥的嘴炮全世界出名的。虽然他们现在还只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但是一个文明无论怎么变革都会留下痕迹,所以只会说空话的三哥三姐们还是不要来吧。

所以他也没什么好卖的,只能从东南亚,印度等地淘点红宝石,绿宝石,香料,木料,矿石过来跟大明人交易。

而他那好友听说又升官了,如今管着大明首都,而且还成了大明未来皇帝的老师,风光无限的同时也带来了无数人的嫉妒,听说正在尽全力与这些周旋。

而她又再次出征,听说又打了胜仗,但关于英国与大明通商的事,还得等天子定夺。

他等啊等的,甚至在琼州下单订购的两艘飞剪船都造好了,还没等到大明皇帝的首肯。

就在他感到无比绝望的时候,琼州官府终于找上了他,说是陛下同意他觐见,不过按照流程,他得先将国书交给他们琼州官府,然后层层上报。

好吧,这个国家虽富有繁荣,但礼节也是出了名的复杂。但为了明英两国的友谊,他觉得等待也是值得的。

不过好在,左弗培养出来的官行动力都比较强,还有飞剪船作为助力,上报到广州后,在左弗一封书信的暗示下,很快就送达了京城。

国书到达朱慈烺手里那一刻,望着满眼的蝌蚪文,朱慈烺还是有些骄傲的。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追求的不就是重译来朝吗?为了让大明皇帝看懂他们的话,英国当局还特意再使用西班牙语书写了一遍。

是的,西班牙语。

现在的约翰牛还不是后来那个日不落牛,现在西方的通用语是西班牙语,所以他们又用西班牙语写了一遍。

他们就琢磨着吧,这大明人未必看得懂西班牙语,毕竟西班牙再强盛哪里能跟大明比?之前不服气,想跟大明比划比划,结果被打惨了,所以西班牙给人提鞋都不配。

但西班牙毕竟曾是大洋上的霸主,在东南亚经营较久,跟大明人也有接触,所以用西班牙语写,再到吕宋等国找一个会西班牙语的大明人应该比找一个会英语的人容易多了。

虽然听说那位尊贵的大明女公爵也会英语,虽然发音,词汇都很古怪的样子,但据约翰伯尔说,他们是能交流的。但人家是大明最尊贵的女子,权势在握,怎么可能来做翻译这等事?

别看他们英国人被法国佬笑是乡下人,但是,但是!但是那只是法国佬癔症胡说八道,他们英国人可都是绅士呢!

所以,他们是懂礼仪的,职权对等对应,这是文明人的象征。

“爱卿,这上面写的与这份翻译成我大明文字的意思一样吗?”左弗接过国书,其实她看起来也是有点吃力的。虽然,现在这个时期的英语跟后世已经很接近了,但毕竟还是不同的。

幸好来了这个时代,她还能看懂一点,若是再往前两百年,中古英语的年代,怕是交流都没法交流了。

她大概看了一遍,又将翻译过的国书看了一遍,然后点点头,“回陛下,大致差不多。不过臣也只是因为贸易学了点皮毛,所以也不知自己理解的准确不准确,但臣先看了原文,再看翻译的,大致看下来,都是差不多的。”

朱慈烺点点头,“通商一事无异议,只是要我等援助其粮食,枪支武器,药品这个……”

朱慈烺眉头蹙了起来。

说真的,这上千年来,周围一帮穷逼,换着花样要东西的多了去了。可人家要东西,好歹还拿点特产来,可这个西夷英国人怎么这么不懂礼数?

就凭着一张破纸就想要好处了?

这也太不懂礼数了!

一群大臣听完太监念完国书后,也是蹙眉。

哪里来的野蛮人,居然比安南蛮子还要不懂礼数,这等野蛮人怎可与他们结交?这不是有损大明脸面吗?

“哦,陛下,是这样的……”

左弗道“这个臣也稍稍打听了下,在那欧罗巴这等国对国的援助是常有之事,不过就是借的,是要还的。如果没有钱,可以拿其他东西来抵债,比如土地,矿产的开发权等等。”

一听这个,一群本来想反对的大臣忽然两眼发光。

遭瘟的左弗将他们整得死去活来,都在日夜苦想,看看能不能从哪里捞点银子贴补,若是能从西夷身上捞点倒也不错。只是听这口气,只能国对国援助?

他们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左弗这阵子与勋贵弄了个澳洲海外开发联盟会,听说陛下都入股了,难道加入他们那个,就能名正言顺的去给西夷放债?

“这火器以及爱卿造出的药物乃是我大明镇国之宝,说是国之重器也不为过,哪里能给他们?”

朱慈烺摇头,“朕虽不懂科学,可却也知道这技术是可以逆向的,他们本就是一群不知礼数的人,若得我大明神器,安知将来会不会来奴役我大明?他们在澳洲,亚美利加洲做的事太野蛮了,我们不得不防……这个,不行!粮食嘛……倒可以考虑下……”



第607章 上眼药

“陛下,要臣说,粮食可以以人道主义的名义送给他们一点。”

左弗道“粮种可以让他们买,但土豆红薯这些不能给他们。土豆红薯可以二代繁殖,虽然三四代后依然会褪化,但是也只是没现在这么高的产量,但即便如此,那产量还是很惊人的。

所以,臣觉着杂交水稻,麦子可以给他们一些,但土豆,红薯应禁止出口。这些年来,我大明从不向外出口土豆,红薯,所以这次也应严防死守,也要防止他们偷盗。”

朱慈烺点点头,“国以农为本,此言善。”

“至于火器这些,其实倒可以交流交流。”

孙训珽眼皮跳了跳,尽管左弗此刻表情很正常,但是他还是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股算计。

“西夷火器之厉,不下我大明,若是交流下,反而能有所受益。”

左弗道“而且他们研究格物的人也比较多,为了我大明的未来,臣觉着可以让他们派遣他们的学子到我大明学习交流。不过,臣想,在见识了我大明的繁荣后,他们不会再想回去了……”

钱谦益等人眼皮子一跳,心里暗道“左云舒果然够狠!”

以学习的名义直接掠夺别人的读书人,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用这个骗他们,然后来了就别想回去了吗?

听说琼州还有一堆红毛鬼被囚在大明,每次想回去了,琼州当地总会抛出一些东西来,然后勾得这些家伙怎么也回去不了,发出去的书信也不能涉及任何技术。

左弗这家伙,心眼子怎么就这么多?这严防死守的,好像西夷人跟她有什么大仇似的。

“用人才换粮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孙训珽忽然道“我大明粮食也紧张,不能白白给他们,既然他们格物人才多,又善火器,那换点人倒也不错的。”

这一次,朱慈烺难得的给了孙训珽一个好脸色,点点头,“安顺候此言大善。嗯,散朝后,再商议商议,拿个章程出来,这事就这么定了,让那人来觐见吧。另外,日本幕府的请求朕也允了,日本遣明使这月底就会到达,若是能一同来觐见,那就最好不过了。”

“陛下请放心。”

左弗笑着道“飞剪船十分快,琼州一个来回,十天足矣。”

“如此甚好。”

此刻的日本早已实行了闭关锁国政策,且日本人一旦离境,便不可回去,除非特殊原因不得已滞留外国,不然一律死刑。

而这一时期,受桃山文化影响,幕府为安定体制,朱子理学开始盛行,社会的阶级被进一步固化。为防止大名通过贸易获得巨额财富,日本开始斩断与各国的商贸往来,便是长期的贸易对象,如朝鲜,中国,荷兰也只能在长崎一带进行贸易。

自公元1639年起,这项政策便一直在执行着,直到琼州舰队的到来。

历经百年战乱的日本在德川家强有力的统治下,逐渐从战争中恢复过来。再加之,前两年去世的德川家光又是一个有本事的主,所以元气大伤的日本经济开始全面恢复。

而与此同时,奢靡之风也开始盛行。这一点,无论是在江户还是在京都,都显得颇为突出。

素来以简朴持家的武家也开始追随这等奢靡,琼州不断输入的“新鲜货”让这些人沉迷不已。

精巧方便,颜色繁多的口脂,质地细腻的各色胭脂,效果极佳的护肤品,光可鉴人的玻璃镜,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数不尽的精美商品让东瀛人陶醉,可也因着如此,他们又再度生出极为自卑的感觉。

日本是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国家,那等贫穷不要说左弗这个现代人了,便是同一时期的大明人也很难想象。

东瀛人嗜甜,可东瀛既不适合种甘蔗,制糖术又很烂,所以一点点含有甜味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的。

左弗曾听木二说,京都一贵族家的小姐出嫁,因着有几匣子的栗子作为陪嫁,竟成为了炫耀财富的资本。

当时李想等人听了这故事后,都懵逼了。

虽然甜味对于大明的普通百姓也很奢侈,但吃不起白糖,偶尔弄点红糖吃吃也是可以的。山栗子这等东西虽也不是很便宜,但偶尔打个零嘴也是可以的。

可这等玩意……

居然被一个贵族当炫耀的资本?

这是穷到什么地步了?!

所以木二每次看见大明普通百姓的伙食也会十分羡慕。

用他的话说,即便不是在左弗治下的百姓,其伙食也是日本人难以想象的。

像日本的普通百姓,一辈子能吃上白米饭的机会也就几次红事,白事。

平常时候,便是糙米也是难得吃的珍贵品。

对此,李想等人都懵逼了。

你们糙米都吃不起,那平常吃什么?

木二红着脸,十分羞愧地道“平日吃芋头和野菜,如果有条小鱼干,就是十分丰盛的一顿了。”

听完这回答,李想等人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倭人明明还是武士,却对留在大明这么积极了。

因为很快木二就说,便是他们这样的武士也很难吃上白米饭。平日一碗糙米饭,加一条鱼干,一碗蔬菜昆布酱汤便是十分丰盛的一顿。

如果没有这些,糙米饭水煮配上梅子,那也挺不错的了。毕竟,能活下去就很好了,不能要求太高。

李想等人都懵逼了。

以前他们也很穷,甚至天灾严重时还有饿死的。但说真的,若是天爷爷给脸,糙米饭还是能饱的,而且还有蔬菜。

挺多就是没什么盐和油啦!

他们觉得那样的日子就很苦了,但和木二他们一比,感觉自己应该对吃苦二字再重新定义下。

这也就能理解,为何这些倭人削尖了脑袋也想留在大明,成为归化民。他们工作勤奋努力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而且对大明人抱着一种谦卑的态度,明人未歧视他们,他们倒是自卑到了骨子里。

所以,可想而知,在不断精美商品涌入的攻击下,幕府产生要派遣使者来大明的念头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这是一个素来崇拜强者的国家。当他们发现,边上那个被“野蛮人”殴打的国家又有站起来的迹象,并且更强大更先进后,他们觉得有必要再次派出诸多“留学生”,来跟大明学习。

幕府的精英们在看到大明的商品后,心里涌起羡慕的同时也涌起了绝望。

那个上千年来,他们就一直追随的背影,几次倒下又七次站起来,每一次站起来后便会变得无比强大。

他们可忘不了百多年前,郑和的船队来到东瀛的场景。那是何等的可怕啊?!那样大的船,就算凭借全日本之力也是造不出来一条啊!

而如今,被野蛮人一顿暴揍后的他们又清醒了,再次复兴。制造出的商品,其中的差距简直让人绝望。

那些小五金,精致得不像话。而且,好像他们有无数这样的东西,可以发卖全世界,随便怎么供应也不会断货,这太可怕了!

而且他们还制造出了一种造型怪异的船,三天就可抵达日本,也就他们日本穷,他们这个富邻居看不上眼,不然日本也许现在已经被拿下了。

所以暗中观察几年后,他们决定对大明打开国门,派人来学习。

而与此同时,一直在大明就有使臣留住的朝鲜人得知千年死对头东瀛人要来大明,顿时急了。

自古以来,朝鲜就自居小中华,他们的使馆在大明级别也是最高最豪华的,他们才是中华爸爸的好儿子!

而东瀛人是什么东西呢?一群野蛮人,而天生反骨,动不动就想咬爸爸一口,爸爸一定是糊涂了,怎么可以让这个野儿子过来打秋风?

要知道,现在的朝鲜被清人控制着,可就这样,他们都没放弃使用大明的年号,没改衣冠,而且为了跟大明继续保持往来,他们可是冒着巨大风险,在承受着清廷的压力,在海上被吞噬的风险,以强大的意志力才来到这里的。

而现在日本想跟大明友好……

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东瀛鬼来将大明先进的技术学过去!

大明已经允许了日本的朝贡,所以这个他们无力阻止了,但他们在大明很久了,有一定的关系,对大明台面上的人物底细也摸得很准,所以他们备了一堆家乡的土特产,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一番沐浴更衣后便来到了应天府。

毫无疑问,左弗才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

左弗与诸臣的争斗他们可都听说了,满朝文武没一个能打的,便是天子也要避让三分。

这位掌握着世界上最强悍的军队,掌握着能亩产八百一千的神奇水稻,还掌握着通向真理的格物学,她是这个国家重生的秘密!

只是这位过于耿直,似不善阴谋诡计,所以他们有必要上门提醒下结交东瀛,须谨慎。

左弗望着这两个朝鲜使臣,有些懵逼。

他们带了礼物过来,有高丽人参,鹿茸,还有鹿胎膏啥的……

然后就为了告诉自己东瀛人不安好心?东瀛人很野蛮?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狡猾,最坏滴?

而且还一脸神秘兮兮的,说话间左右四望,好似在说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一般。

左弗扶额。

这些事……

我想我比你们更清楚。

还有……

你们这上眼药的方式会不会有些太明显了?

这哪里是来提醒?

这明摆着就是来戳脚盆鸡(日本)屁y的呐!

左弗将礼物推回去,道“多谢使臣提醒。”

顿了下又道“我们汉人与东瀛人打的交道也不少,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如今世界潮流大变,西夷各国无不掀起变化,崇尚科学,我等闭关锁国太久,已落后于世界。故,如今之际,中日朝三国应团结,不宜再计较,应分享学问,多宣扬三国友好。”

一听左弗这话,朴金书就急了。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道“国公可能对东瀛人的秉性还是不太清楚。他们都生了一颗狼心,面上谦和,可内里却是残暴。国公请想,在宋时,他们的贵族女子都甘愿向前去贸易的大宋商贾接种,便知这民族毫无廉耻之心,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国公不可不防啊!”

左弗笑了起来,“使臣,本官只是一个小小府尹,这等事不归我管呐。而且,今日你们来访说这等话已是坏了规矩,你们也知,本官因女子之身行走官场颇为艰难,所以这等落人话柄的事还是不要提了吧?”

说罢她便是看向木二等人,见他们一脸不安,便是笑了笑道“我这几个亲卫皆来自东瀛,我看他们勤劳刻苦又忠诚,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再者,发起战事的多是有野心的上位者,与普通的东瀛人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人,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我想,若是两国往来,能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也不会有哪个傻瓜想挑起战事吧?即便有,我想各国的百姓也不会答应。毕竟,我大明对待属国的宽容仁慈也是出名的,谁会允许几个野心家向宽容的上国发起挑衅呢?您说是不是?朴使臣?”

一番话说得木二等人感激涕泪,两眼发红,恨不得现在就去杀几个有狼子野心的同胞来证明下自己。

而朝鲜使臣则是白了脸。

是啊!

日本未必敢挑战你大明,可特么得了先进技术的他们会打我们朝鲜啊!

左弗笑眯眯的,心里暗道你俩要一家亲了,我还怎么做娘舅谋好处呢?

这朝鲜人,日本人都是上佳劳力,勤劳,听话,忠勇。来日,开拓海外之地的时候,可少不得这些人去干脏活呢!

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又安慰道“不过朴使臣的话本官也记下了。”

她起身作揖,“朝鲜如今也受清鞑羞辱,晚点时候,本官会上奏天子,援助你们一批武器,药品和粮食的。”

几个使臣脸上一喜,忙道“多谢镇国公美言。听说,国公喜欢药材,我们朝鲜的人参都是很好的……”



第608章 新进士

“使臣客气了。”

左弗道“本官是不收礼的,所以以后不用费心了。”

顿了下又道“不过我大明如今也不宽裕,所以这援助之物还是要以特产来抵的。”

使臣连连点头。

其实这几年对大明朝贡已无利可图。如今的大明变了,变得唯利是图,虽说他们很难过上国的堕落,但看看大明那强盛的军队,便觉还是要抱紧爸爸大腿,道德不道德的不重要。

而且,他们享受了最惠国的待遇,所以只要朝鲜商人有那资本,能来到大明进行贸易,那必然是能赚到许多许多钱的。

所以,也别指望这援助别给,肯定是要给钱的。不过能以矿产,木材,药材来抵债他们也很满足了。更别提,左弗还答应卖他们一些琼州淘汰下来的船。

那等大福船在琼州虽已落伍,但是对他们朝鲜来说还是很先好的,若是有了这些船,也不用怕那些东瀛小矬子再打他们主意。若是再敢来犯,直接一炮轰死他们!

送走了朝鲜使臣,左弗想了想大明的朝贡体系中的成员,慢慢咧开嘴。

身为娘舅就是这点好,可以挑唆,可以当和事老,总之好事都娘舅沾了。

这朝鲜生怕大明偏向东瀛,眼巴巴的求表现,看来琼州的用工荒可以缓一缓了呢。

微笑着写下了奏折,然后让人送进宫去了。

那啥?

当娘舅虽好,但偶尔也是要发发红包的嘛!就从这笔援助开始了!琼州一堆淘汰的破刀破铠甲,正好拿来做好人,顺便给大清后方再添添堵,多好!

外国使臣来访虽不是小事,可在大明人看来也排不上号。毕竟,此刻的中华还是先进的代表,周边一群蛮夷,还真不会太上心。

比起外国使臣来访,可能接下来要举行的殿试才更为重要。

殿试这一日很快就到了,几日后,本届的一甲三名就出来了。而与此同时,科学派的一甲三名也出来了,两张榜单同时张贴,科学派的录取率震碎了一群人的眼球!

妈妈呀!

这些都是怪物吗?!

这录取率也太高了吧?!

而就在这一天,文考状元,科考状元等字眼也正式进入了大明的官方记载。

就在这一天,科学派正式进入了大明朝堂,而科考一词至此以后,也成了科学考试的代名词,而不再指科举。

一百多新进的科学进士在拜见了天子,聆听了天子的圣训后,纷纷下跪,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着左弗行了大礼。

没有左弗,就没有今日的他们。本就是科学一派的领头人,他们所学知识都是出自于她,如今又是他们的坐师,这恩情是怎么都不能忘的。

在大明官场上,坐师是进士对主考官,总裁官的称呼。在大明,你的启蒙师未必重要,但坐师却极为重要。

这意味着,你的人际关系从此后将与你的坐师产生联系,他们终于可以堂堂正正以左弗门生自居了。

至于天子门生……

那都是虚无缥缈的,皇帝没有人脉,也不能拿来用,所以还是贴上坐师的门人最为实际。

如此情深意切的表达令在场的大臣无不惊愕。

此次的科考状元来自常州,他含着泪,抽噎着道“学生家贫,全靠恩师在常州办书院,免我等束脩,每日免饭食,学生才能有今日。如今一举夺魁,全仰赖恩师慈悲教诲,请受学生一拜。”

“快快请起。”

左弗将人扶起,看着眼前这个还未满二十的年轻人,不由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好哇!年岁如此轻,竟是通过了考试,还考出了698的高分!”

左弗似也很激动,她眼眶微红,轻轻拭去眼角泪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今日能见第一批幼苗成才,我心甚慰。”

顿了下又道“今日后,你们不再是平民,而是要当官了,今日我且再说几句……”

“聆听恩师教诲。”

一群学生纷纷弯腰行礼。

左弗点点头,“不矜不伐,不骄不躁,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我等科学人,应讲实事求是,虚无缥缈之事做不得。你们且铭记于心,为官为人,切不可忘。”

“谨遵恩师教诲!”

一群人又纷纷行礼,表示一定记住左弗的话。

左弗一副老母亲看孩子的心情。

虽然只有一百多个人,但她可以想象,接受了新思想,新教育的他们投入官场后,将对这个时代产生怎样惊天动地的变化!!

一群大臣已经看呆了。

这群人对左弗如此尊重,这多人全部涌入大明官场,将来会掀起何等风暴?

这左云舒如今已很难对付了,若是她的门人再在朝堂站稳脚跟的话,这天下它还能姓朱吗?

朱慈烺脸上神色不明。

这样的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

但是,科学进步带来的发展是如此明显,只要不是个蠢货就不会去无视。

想到这里,他默默叹出一口气,一股疲劳涌上心头。

即便是现在的左弗,若真要反,他也是抵挡不住的,所以再想其他还有什么用?只有将天大的恩情将她一步步套住,就如自己的父亲对左大友那样,唯有用这恩义挂在她身上,她才不能反。

师出有名,没有“大义”的出师终是站不住脚的。

想到这里,朱慈烺微微一笑,道“有这多人才涌入地方,想来朕不久以后就能北伐了。”

“多谢陛下恩典。”

左弗跪下,“多谢陛下给予我科学学子报效国家的机会。臣身为科学的领头人,自当以身作则,粉身碎骨报君王。”

“爱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朱慈烺道“你刚刚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说得真好啊!这江山,不是朕一人的,而是天下人的,唯有天下人都安乐了,朕的江山才能稳固。诸新晋进士,望你们以你们恩师为榜样,尽情发挥才能,多造神兵利器,助大明早日北伐成功!”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新进士们跪了下,这一刻,他们已是官了,自可称臣。

“必当谨守科学学派教谕,务实求真,脚踏实地,清白做人,利国利民!”



第609章 绝望的差距

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而早就到达大明境内的日本遣明使还被困在舟山附近的小岛上。

他们搞不懂这些大明人在做什么,说是要隔离一段时间后,才进大明。

而且,他们还做了一连串古怪的事。

一群穿着古怪的武士,从他们身体里抽了许多血,说是要检验有没有传染病。

这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但想想大明的实力,许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不过,好在后来来了一个小官,跟他们解释了传染病的概念,并说这是左学所倡导的。

一听是左学,几个倭人便安静了。

即便他们身处东瀛偏僻之地,可左弗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对于左弗所提倡的学问,他们自然而然地称为了“左学”。

虽然不懂什么叫科学,对左学也没什么接触,但听说那些精致的货品,那些快到不像话的大船都是左学搞出来的,所以心底便生出极大的崇拜与向往。

这次来大明,他们主要目的还不是通商。他们主要目的就是来学习的。

要是能允许他们东瀛人来大明学习,那才是最大的恩赐。为此,他们已做好准备,无论如何,哪怕是让天皇上表称臣,他们也要让大明人答应他们,教给他们知识。

在朱慈烺批准东瀛遣明的要求后,左弗就做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也不是针对东瀛人,而是针对所有的外来人。

琼州自有隔离区,而因着与日本贸易往来频繁,所以她跟舟山当地也租借了一个小岛,在上面建立起了隔离区,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这年头的传染病可不少,像梅毒这些,已经传入了大明。左弗在琼州当官时,就有广州地区的人前来求治。

说真的,看见那些前来求治的人她都吓了一跳。明显就是三期的症状了,病理发展到了这阶段,要做的检查就不是一般多了,而且治疗难度极大,虽能阻断病程的进展,但是不能恢复组织和器官已有的损害,可以说预后是极差的。

而左弗上辈子虽然看过一些相关的照片,但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头次见到晚期患者。要知道,这病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只要去接受正规治疗,是能看好的病。

所以,在后世也很难看到晚期的患者,这一下子来了几个晚期的,冲击力不是一般大。

这些人都是听说了琼州医术的神奇前来求治的,而他们的到来除了让一众医生实践下了外,也引起了左弗的高度重视。

琼州的青楼虽不许接待外国游客,可既然已经传到广州了,那么还可能发生国人传国人的现象。

为此,她制定出了新的方案,所有离境登岸的必须先隔离,做完一系列的检查还要再被隔离一段时间才能上岸。

开始,这行为对贸易影响肯定有,不过看在琼州出产的“好货”面上,这些人也就都忍了。

可随着几个杨梅疮晚期病人在琼州治愈的消息传出后,他们才明白,琼州这位女当家人是多么有远见。

也正因前期工作做到位了,所以这回前来访问的使节得以被安排进舟山附近的隔离岛。

一系列的检查做完,还要再隔离一段时间,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好的。这些检查可不便宜,是烧钱的,而且还能顺带着检查出一些隐藏的毛病来。

一些倭人的病顺带着也被一群想练手的新军医给练了练手,在收获了一堆经验后,还收到了这些东瀛精英的感激。

而这些东瀛精英也是对大明的富庶感到震撼。

虽说他们这些人过来,受到的招待不会太差。可这顿顿白米饭,三菜一汤的,也太吓人了吧?至于点心更是不重样,直到隔离结束,他们所有人都胖了一圈。

没法,东瀛是个穷国,即便是他们这个的精英能享受到的东西也极有限。

像这等油盐充足的食物,虽然未必符合长期以来的口味,但吃了几天后,便只能说一句“真香”了。

大明饮食食材的丰富让他们羡慕,而更让他们抓狂的是,当他们走出隔离区,发现在这个岛上工作的普通人也吃着跟他们差不多的伙食后,他们就奔溃了。

这上国到底是何等富有啊!

就是这些为官府服务的底层也是顿顿白米饭吗?而且,一荤一素还外加一汤。早上的早餐更是丧心病狂!

他们居然吃白面!这玩意在东瀛太精贵了!连他们这个等级也很难吃到这玩意,实在太难加工了!

面条,菜包子,小汤包,馄饨,南瓜饼……

天啊!

这真得不是在做梦吗?

这得富有到啥程度,才能给一群下等人这样吃?

出了舟山,一路过来,景色也是让他们叹为观止。得感谢鳌拜做出的贡献,因着他偷袭,左弗在战后留下了庞大的工程队,对城市和一些道路进行了整改,所以看上去,还不错。

当然,跟琼州常州就不能比了。但就这样,一群东瀛人还是惊叹不已。等到了常州地界,他们就彻底崩溃了。

听说那位尊贵女国公曾在这里执政,常州如今的模样就是她搞出来的。

干净到不像话的城市,平整的道路,所有见到的路人都是面带红光,显是吃得不错。

而城里的繁华更是让他们惊掉了眼珠子!

商贸的繁华超出东瀛任何一个城市,商品的丰富以及服务的优良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们在经停常州时,就看见许多普通民众涌去那家叫作惠民超市的地方疯狂采购。听这儿的人介绍,即便是最底层,这儿的人也是顿顿白米饭,有菜有汤。

在这里,只要你勤快,就能过上十分滋润的日子。而且,自己的孩子还能送去读书,还能吃一餐官府提供的营养餐。

至于学费?那是啥?常州人表示没听过!

都免费的!

不但免费,还发学习用具,而这部分的钱都是由地方官府出。当然了,得益于当地的政策,那些曾经极力反对交税的商贾因着良好的经商环境,执行到位的法度,所以抵触心全无,成了这次改革中最大的受益者。

所以,喝水不忘挖井人,这些赚到钱的商贾也总会对学校进行一些捐赠。

要不怎么说常州人是“南人北相”呢?虽是江南人,可自有一股北方人的豪气。

事情过去了就算了,虽然当时恨得要死,可看看左弗身为女流却拼杀在战场,保护了大家不说,还留下这多好政策,让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好做不提,还越来越红火了。

得益于惠民超市,他们现在就是做做二道贩子都比以前赚的钱多。而且,还不用担心被盘剥。

而这书院是在为常州争光,所以怎么着也得表示下的。

常州的富有已经超出了东瀛人的想象力。

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名不经传的地方经过左弗整理后就能变得这么富有。他们思来想去的,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定是左学创造的。

所以!

一群人死死握紧拳头,眼里迸着狼一样的光芒哪怕让天皇吃屎,他们也要将左学学到手啊!

不然……

几百年后,还有他们东瀛人生存的地方吗?

看着这繁华的常州,每看一眼都是绝望呐!

差距太大了!

不是一星半点!

有个遣明使这样描述到大明的官员带着我们浏览了常州城。比起北京,比起南京,比起杭州,比起苏州,这个名叫常州的地方对于东瀛来说是陌生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城市,从城东走到城西,用双脚去丈量的话,一个时辰都是不够的。

在那商业最繁华的地段里,你永远也见不到逼仄的平房,每一条街,每一个巷子,都是三层高的小楼房。

他们用了一种我们不知道的材料来建这些房子。若不是屋顶的瓦片,我们都不敢相信,这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华夏。

那个自汉唐以来对东瀛就影响颇大的华夏再次重生了!

在这儿,你见不到一个乞丐,即便是力夫也是面色红润。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虽因着干活,衣服不怎么干净,可从他们的头发来看,显然他们是经常沐浴的。

在这个城市里,有许多大型的沐浴场,每一个进去的人都会做一番检查,然后发一张叫作健康证的东西才能进去沐浴。而且,根据随行官员介绍,健康证一年办一次,在常州,只要你进公共浴室,就必须有这健康证并且每年检查一次。

这不是什么繁文缛节,体现在这些细节处的是左学的先进。用大明官员的话来讲,他们这是将传染病传染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而这理念正是来自左派医学。

听说那位尊贵的人是个十分讲究细节的人,注重完美,她对完美的追求体现在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巷子,每一个人,甚至是路边干湿垃圾的分开投放。

在这座城市里,随地吐痰,净身,乱扔垃圾将遭到极为可怕的惩罚。除了罚钱,还将被关在路边的笼子里,这对一个人的尊严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而这座城市的官府组织了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老头,让他们套上了红色袖章,专门来盯着这些犯错的人。就在我们在这座城市里参观的时候,就有几个外来的倒霉鬼被这些红袖章老太老头给抓了进去,关在路边的笼子里。

进入这座城市时,会有人专门负责讲解这座城市的规矩,这些人叫得虽凄惨,但我却不同情他们。

不遵守规矩的垃圾在哪里都不该得到宽恕,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啊!

在这个城市待了几天,连我都感觉自己升华了。触摸着左学领袖人物遗留下的痕迹,感受着这座城市的富有与发达,我感觉自己正在适应这座城市,他让我变得更懂礼了。

明人不像传说中那样,他们对我们东瀛人没什么仇视,似乎是受左弗的影响。

听说在那位尊贵大人的身边有一个东瀛人组成的亲卫队,他们都入了大明国籍,成了大明人,享受着极好的待遇,堪比大名。

这回来大明,若是能结交下,或许可以借着同胞的情谊拉拉关系,让他们来拜托那位大人,想来应该比我们去拜托更容易些吧?

大明的富有令人如此着迷却也令人如此绝望。听说,改变这一切的那位大人正在大明掀起变法的风浪。

在一众男人中,无人是她的对手,哪怕是几千年留下来的顽疾也被她打落。可预见的是,这位将成为未来二三十年中,大明最有权势的人,甚至连皇帝陛下都要受其制约。

所以,务必要让这位大人感到喜悦。听说,她对东瀛还是比较有好感的,曾在朝鲜使臣说东瀛坏话时,阻止了他们。

这传言不知真假,但寡廉鲜耻又无骨气的朝鲜人完全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而且,那位大人亲卫里只有东瀛亲卫,所以由此可见,对东瀛比对朝鲜更有好感应该是真的。

我们眼下要做的,就是要比朝鲜展示出更多的诚意。朝鲜人是虚伪的,他们是没有廉耻心的,跟东瀛的精忠精神不能比。

在大宋灭亡时,我们上到天皇下到贫民都茹素了三个月,为辉煌文明的覆灭而哀悼。

可看看朝鲜人,他们很快就投入了野蛮人的怀抱,甚至还将自己的女人送给野蛮人享用。

他们跟野蛮人结合,只会混淆他们那本来就不高贵的血统,而我们在宋时向大宋借种,所以比起朝鲜人,我们更有资格成为这个国家第一属国,享受比朝鲜人更好的待遇。

他们是一群混淆了血统的野蛮人,跟东瀛这样正宗的儒家继承者是不能相比的。我想,那位大人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才没有重用朝鲜人。

毕竟,朝鲜人的狡猾与软骨头是出名的,是有传承的。而我们东瀛人,每次都在华夏危难时,出力帮忙,没有背叛过他们。

至于之前侵略大明之事,也只是一小撮浪人所为,丰臣秀吉那傻瓜根本就不知上国的力量,属于不自量力的丢人行为!

所以,我们必须,我们必须要牢牢抱住上国,让他们感到快乐,我们得更谦卑……先写到这里了,大明官员叫我去吃饭了,这儿的饭菜令人疯狂,我想,我是不会再想回东瀛吃那些发霉的鱼干了……



第610章 入京

南京城的道路早已修缮完毕,棚户区的改造也完成了。虽然,为了保留古建筑,没像常州琼州等那样大刀阔斧的改革,但眼下的南京城看起来反而有种别样的美。

年久失修的房屋都经过了修整,随处可见的绿化带给这座城市添加了一丝丝诗意。

从tb买来的法国梧桐被植在道路两边,相信若干年后,就会长成参天大树,为这个城市带来独特的风景线。

而大量从各地搜集来的樱花树也被种植到几条干道上,眼下花期已过,但到明年春天的时候,会开得更为灿烂。

整个城市的绿化设计让这些日本遣明使十分震撼。日本自遣唐后,就引进了中国樱花,甚至已隐隐成了日本的国花。

樱花不污不染的特性让日本武士十分尊崇。而在中国,培育樱花的记载最早可追溯到唐时。

那时的唐朝富有人家已普遍栽种樱花,据说也就是这个时候,日本将樱花引入日本的。

这些遣明使望着这些已凋零的樱花树,不由陷入沉思。

听随行官员介绍,这都是那位女国公的手笔。难道这位偏爱樱花的女国公跟他们的精神很像吗?认为樱花绚丽而短暂的一生其实才是美的体现?若是这样的话,那大家可以好好交流下了。

一行人四下看着,这个大明临时的首都一点也看不到王朝末年的颓废,反而处处都是生机。他们看见许多百姓被征召,拿着官府发的工具,排着队,十分有序地朝城外走去。

根据随行官员介绍,女国公接任了应天府的府尹一职,而将南京以及下面州县的路打通,全部建成水泥路是她接下来的主要工作。

在问了工程的大小后,这些人的下巴又落地上了。

简直就要疯啊!

全部工程结束,预估上千里都不止,仅挖土就要耗费无数的人力财力。而这一部分的钱居然都不用朝廷补贴,全部从地方上出。

这左大人难道真跟那些大明人说的一样,是神仙?

太可怜了!

为什么这样的神仙不到他们东瀛去呢?天照大神难道抛弃他们了吗?

越是参观就越感觉绝望,这南京的基建看起来不如常州,可这儿的百姓也都是气色红润,精神奕奕。

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绝望麻木,只看到了乐观向上的精神。而且,他们都穿着得体,虽不是绫罗绸缎,可身上的布料,据他们了解,日本也是有进口的。

这种挺括的面料是许多贵族千金都向往的。不会起皱,而且颜色绚丽,用来做和服,不但不显廉价,反而比绸布更显档次。

各种印花布不但不褪色,还有许多花纹,这样的布料是许多日本女子都想要的。

而在这里,似乎是常态。每一家的女子,甚至是小姑娘都有这样面料做的衣服,他们穿的鞋子更是精致到无以加复。

难以想象,这是底层人穿着打扮,大明的富有已经让他们无法去想象了。

望着这些倭人惊愕的样子,随行官员第一次感受到了左弗的好。

这等吃惊又羡慕的眼神看着真舒坦啊!

惠民超市的布料都极为便宜,而且种类繁多。颜色,花纹多的让人眼花。不要说平民喜欢,就是他们这些不太富有的官家人也会去选购这种布料来做衣服。

而自打左弗上任,开了惠民超市后,这些一直在工地上干活的百姓慢慢也开始利用工分在惠民超市买东西。毕竟,这些工分虽然也可以结算成银子,但大抵还是买东西更划算。

因为用工分在超市买东西,可以享受很低的折扣,工分的购买力要强于银子。

而且惠民超市什么东西没有?油盐酱醋米茶,吃的,用的,穿的,只要是你想象得到的东西惠民超市都有。

所以就这半年光景,这些泥腿子也穿上了新衣,而且左弗这人管得特别宽,不但强迫泥腿子们送孩子去读书,强迫泥腿子放工后认字,还强迫泥腿子们必须勤洗澡,剪指甲,要是身上散发着不好的味道,会被抓起来,关笼子里。

用她的话说,这是防止瘟疫。注重个人卫生,是每一个市民应该做的事,没得商量。

为此,她还发放了一批清洁用品,开了好些个澡堂子,连女澡堂都有。为此,还引起了不小的舆论风波。

不过舆论对左弗来说也没卵用,她这个人想干的事没人阻止得了,嘴上应下了,回头照样干,你要不服她的规矩,她能拿鞭子抽死你。

就她当府尹以来,不知多少倒霉鬼被关进了笼子,而那个看起来很高档的笼子其实是用来关军犬的。

将人关进狗笼子,这样的事也只有左弗干得出来。她很少使用身体上的惩罚,但就在精神羞辱方面比谁都做得狠。

几次下来,再也没人敢随地大小便,吐痰,乱扔垃圾了。像他们这样有脸面的人被关笼子里任人参观,这简直是要命的事,还不如杀了他们呢。

以前在他们看来难以理解的规矩在这一刻竟生出了几分自豪感。倭人们如乡巴佬一样的表情很好的取悦了他们。带着某种自己也未察觉出的骄傲感,几个随行官员无不嘚瑟起来,带着一种十分装逼的口气道“使者不用太惊讶,我们大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皇帝陛下的目标是让所有大明人都吃上白米饭,穿上这样好看的衣服。

而我们的小左大人则希望将整个大明都铺上这样的水泥路,建起无数的厕所供人使用。当然,还有那自来水,太阳能路灯,以后大明所有的州县都会有的。

眼下我们做得还太少,只有几个城市才有水泥路,太阳能灯。啊,你们还不知太阳能灯是什么吧?我们可以向上面申请,让你们参观下入夜后的南京,看,就是这些,这些就是太阳能灯。

这些太阳能灯是我们小左大人和她师父发明的,将阳光利用起来发电……”

一群可怜的倭人彻底风中凌乱了。

这些字每一个都能听懂,可连一起却是听不懂。

太阳光发电?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一个遣明使十分谦虚地问道“阁下,这也是左学的一种吗?”

随行官员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摇着头,一脸严肃地道“这不是左弗一个人的学问,这叫科学,虽然左弗是这个领域的领头羊,但这不是左学,这叫科学,脱胎于我们的墨家,是很古老的学问了。”

遣明使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意。

即便脱胎于墨家,可也是左弗进行了钻研,将其用到了民生实用上,所以这学问还是该叫左学。

逛了一圈,直接到了驿馆。

望着隔壁那修缮得颇为精美,占地颇大的朝鲜驿馆,一群倭人红了眼。

这朝鲜人在大明地位很高啊!

别的使臣只能拥在一起居住,而朝鲜人却可以有自己单独的使馆……

一群人握紧拳头,不约而同地发誓一定要让小左大人感到愉快,哪怕叫自己跪下,自己也跪下,还要跪得让小左大人舒服,愉悦,不至于产生压力。

只要这样,早晚有一天,他们东瀛也能有自己单独的使馆,而且一定要修得比朝鲜驿馆好,更雅致,更奢华。

入了会馆,见到其他国的使臣,一群倭人高昂着头颅,显得十分骄傲。

嘁!

安南这个叛徒居然也敢遣使而来,就不怕大明人撕了他们吗?这样看,上国真得是上国,很宽宏啊!

还有那些红毛鬼,嘁!

居然也好意思跟他们平起平坐,他们东瀛遣华历史悠久,便是京都都是仿唐宋的城市造的,属于儒家文明圈的,是文明人。

而这些西夷红毛鬼是什么东西?一群土著杂鱼,居也穿上大明衣冠,妄图跟他们东瀛人平起平坐!

哼!

一群人冷哼着,直接越过这些西夷人,朝自己的院落而去。

想想又恨了。

只怪丰臣秀吉那个脑壳装屎的野蛮人!若不是如此,他们哪里会跟大明交恶?不跟大明交恶,他们现在就不会跟这些下等人住一起,他们会有单独的使馆,可恶啊!这回无论如何都要让上国开心啊!

想想自己带来的美人,一群倭人又自信心膨胀了起来。

朝鲜的下贱东西经常给华夏霸主敬献美人,可他们的美人哪里谈得上美?一群大饼脸也能叫好看?

还是他们倭人的女子好看,温柔又善解人意,这回带了好些个美人过来,都是京都贵族家的小姐。她们不但貌美,而且才艺俱佳,比武家小姐更温柔,更优雅,若是大明陛下能接受,那么东瀛以后跟大明的关系就更紧密了。

只是让他们遗憾的是,他们找遍京都江户也没找出几个男子来敬献镇国公,听说镇国公十分高,比大明男子还高,而他们东瀛国,像他们已经算身材魁梧了,用左学的计算方式计算,也就一米六。

而镇国公听说有一米七都不止,所以他们找了个遍,也没找到这么高的人。男子要是不魁梧,想来也没女子喜欢吧?所以敬献男宠这个算是失败了……

不过不要紧,能讨得大明天子的喜欢也是一样的。镇国公那里就多送一点礼物吧。日本其他不多,黄金还是有不少的,听说这位就好这个。

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就有宫廷派出的人教导他们礼仪。而比他们早一天到来的约翰伯尔则十分忐忑。

按照大明的规矩,他如今算使臣,不能随意出驿馆,这也意味着,他不能私下去见左弗。听说,外来使臣出去都要人陪同,也只有朝鲜使臣可以随意出入。

如果见不到左弗,大明皇帝还会允许两国建交吗?他们大不列颠很需要大明的丝绸,瓷器,只要赚到足够多的金币,他们才能发展国防,造更多的船出去打劫。

而也不知哪个家伙走路了风声,说是大不列颠派出了使臣,为此法国也派出了使臣。虽然,他们不知路线,但还是买通了几个西班牙船长,带着他们的使臣也来到了大明。

对于西方来说,大明是神话一般的存在,若能与之交好,将对欧洲大陆的局面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

法国已经是如此强盛了,若是再与大明交好,以后还有他们英国人什么事?

那个才年十六的路易十四已显示出惊人的野心,所以这回无论如何也要跟大明正式通商,而且还得想法给法国人上上眼药。

驿馆里各国使节心怀鬼胎,纷纷想着怎么交好大明顺便给敌手上眼药,甚至在还未觐见到大明天子时就已经开始拉帮结派了。

对此,朝鲜使臣急得不得了。他们的老冤家这回也带来了美人,而且都是京都贵族家的小姐,无论是才学还是容貌都是一等一的。这若是进了大明后宫,还有他们朝鲜什么事?

现在大明天子可没接受任何一个外国籍的女人,他们以为天子不好美色,所以就没按传统上贡,现在想来是失策了。

不行,得立刻书信回去,让国内送美人过来!决不能让东瀛人专美于人前!

驿馆的氛围变得古怪了起来,日子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过去。三日后,这些学完所有礼节的使臣收到了通知,大明天子将于明日接见他们。

这让一群人兴奋了起来,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他们整理好自己的衣冠,随着大明派来的官员入宫觐见了。

一路上,他们都在四处看,大明皇宫的庞大让他们惊愕,尤其是日本人。

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奥与大明宫殿一笔,简直像个迷你玩具。仅仅走到奉天殿的时间都足够将整个大奥都走一遍了。

而皇宫的装饰更是绚丽夺目,他们想象不出来,大明匠人的工艺是有多高,是怎么在几百年前就建出这样庞大而美丽的宫殿的?

待进入奉天殿后,他们更是被这儿的奢华给震撼到了。他们如牵线木偶般,随着太监的呼喊下跪行礼,待起来后,还是一脸迷茫地望着这宫殿。

太庞大了!一个宫殿竟能容纳这么多人,这上国太富有啦!



第611章 出洋相

冗长繁复的礼节过后,诸使节开始敬献“特产。

这一过程让朝堂上的人都感到了一种自豪感。

自甲申国难以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了。

万国来朝啊!

虽然这回来的国家也只有十来个,不过有几个跨洋而来的红毛鬼位列其中,也让大明君臣感到倍有面子。

万国来朝,重译来朝,这是太平盛世,国力强盛时才会出现的场景。

为此,御厨房的人这会儿已经忙开了。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挖空心思,为的就是要震慑下这群洋鬼子。

大明依然强盛,不可小觑。

而中国人嘛,无论到了哪个时候都不忘要请客吃饭的。所以,使臣来访,这国宴也是少不了的。

厨房里的御厨在忙碌,后宫的女人也不消停。使臣来访,陛下特许她们出席,这对深宫的女人来说可是难得的消遣,所以她们费尽心思,隔夜就给自己做了好几种面膜,然后涂上惠民超市专供皇室享用的护肤品百草香,喝下一碗燕窝后才入睡。

第二日醒来,洗漱后,又敷上一片面膜,然后护肤化妆。来自后世的彩妆以及化妆技术让这些本就美丽的女子更显美丽,而惠民超市上贡来的衣物更是为这些美丽的花朵增添了不少华彩。

出席这样的国宴,自是要穿朝服的。可自打发现惠民超市的布料更挺括,更艳丽,且不会褪色后,后宫采买的人就向惠民超市订购了一批皇室用的高档布料。

朱慈烺也乐见于此。

毕竟,这些布料很便宜,而他自己也带头穿。

缂丝虽好,但那真得太昂贵了,代价不是一般高。虽然,在这个世上,也没几个人能穿这样的衣服,但身为一个简朴的帝王,他不希望自己以及后宫的人太靡费。

所以,这些女人们的朝服也采用了新布料制作,其实只看效果的话,真得要比以前的强太多。而这些人也不觉得这廉价,在他们看来,这比以前的布料要好太多了。

女人们精心打扮着,等待着开席,而奉天殿内此刻也是气氛紧张。

西洋人比较直接,约翰在朝堂上见到了左弗后,十分激动。一激动,就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嘴里喊着,“哦,弗,亲爱的弗,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说着便想上前,牵左弗的手,来个亲吻。

这还得了?!

朝上的大汉将军冲了下来,就把他拉开,孙训珽一脸怒容,恨不得把约翰给撕了。

朱慈烺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勃然大怒,“礼部的人怎么做事的?!规矩是怎么教的?!”

周世昌慢吞吞地走出来,跪下道“陛下,这些蛮子不通我大明官话,请来的翻译也是磕磕绊绊的,臣已经尽力了。”

“周大人,你这是在推卸责任?”

有人怒气冲冲地道“这西夷鬼可是想轻薄镇国公呢!”

可怜的约翰被人按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左弗。他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忽然间就冲出几个大汉来将他按倒在地,而且满堂的人都冲他龇牙咧嘴的。

几个来自法国的使臣相互对视了一眼,扬了扬唇,露出一丝嘲讽。

来自大不列颠的乡巴佬就是这么粗俗。入乡随俗的道理都不懂吗?他们法国人果然是欧洲大陆上唯一的文明人啊。

他们也有亲手礼,不过在来的路上,他们收买了好几个西班牙人,顺便让这些西班人为自己找了几个在吕宋的翻译。而这些翻译,大多出生富贵,虽离开大明有些年了,但对于大明的礼节很清楚。

在大明,像左弗这样的女人才是异类,不然怎么会被称为传奇?

在大明,女子的脸都是不能随便被男子看到的。这位居然想在大明男人跟前去亲吻她的手,这对一个国家的男人来说怎么忍受?

恐怕她的政敌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场面吧?

日本人撇着嘴,朝鲜人撇着嘴,安南人吊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不识儒家之人果是粗鄙。”

左弗挥挥手,道“陛下,诸位,不必惊恐,此乃西方礼节,是表示谦卑的意思。在他们的国家,男女之防不似我大明严谨。化外之人,不识礼数,陛下还是饶了他吧。”

朱慈烺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随即又冷哼,“到底是什么样的国度,竟是男女当街吻手为礼吗?太粗鄙了。”

说罢便是挥挥手,示意大汉将军将人放开。

约翰爬了起来,还是一脸委屈巴巴,左弗用英语道“约翰,在我的国家,你是不可以当众亲吻女孩子的手的,这是大忌,你怎么忘了?”

约翰这才恍然大悟,他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听着法国人的窃笑,他哭丧着脸道“哦,天,弗,太久没见到你,一时激动,我竟是忘了你们的规矩。”

左弗笑了笑,“没关系的,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们的陛下是宽容大度的,他刚刚已经原谅你了,我想,作为文明国度的绅士您应该回应下他的宽宏才是。”

流利的英语对话让一群人目瞪口呆。

左弗居然还有这个技能?!

法国人则是一脸懵逼。

什么鬼?!

堂堂大明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大公为何会说一口怪异的大不列颠土话?

要知道,此刻同行在欧洲上流社会的语言只有两种西班牙语和法语。如今西班牙国力不堪,而法国成了欧洲的时尚,所以法语也被誉为了欧洲最优美的语言。

在法国人看来,左弗不会任何欧罗巴的语言不奇怪,而会英语就很惊悚了好不好?

这是不是意味着英国人冒充欧洲贵族欺骗了这位可怜的女大公,让她以为欧洲最强盛的国家其实是英国?

这可不行啊!

而东瀛人则是若有所思。

左弗之好学超出他们的想象,听驿馆的人,左弗甚至在这几年内学会了一些日语与朝鲜语。

如今她又在说西夷语,此人是何等好学啊!

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将整个师门的师承承继下来不说,还能将此发炎光大,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是的,值得尊敬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权势,还有她的谦卑好学。

一群大明大臣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看不起的人往往会给他们带来意外,而看这个西夷,明显是因为过分激动才忘了规矩的,由此可见,左弗在他眼里是无比崇高的人,以至于太久不见,竟是忘情忘了规矩。

约翰单膝下跪,向朱慈烺表达了谢意与自己歉意。

一旁的翻译连忙将他的歉意表达给朱慈烺,朱慈烺点点头,示意约翰起身,让他站立到一旁。

“尊敬的大明皇帝。”

法国使节上前行礼,“我代表我们伟大的路易十六国王向您问安,愿法明友谊长存。”

法国人真是有钱。

他们带来了很多东西。

现在在西洋也很珍贵的西洋钟就带来了好多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天文仪器以及欧洲最新的科研仪器。

朱慈烺对这些挺感兴趣,虽然左弗那也能造出这些东西来。但是,来自另一个国度的皇室精品显然更吸引他的眼球。

毕竟,这些用黄金或金箔宝石打造的东西很符合另一个皇室的身份,摆在宫里,还是比较好看的。

朱慈烺简朴不假,但不代表他不要好东西,其实是别人送的。

于是面对着财大气粗的法国使节朱慈烺露出的微笑明显要多一些。而且,这些法国使节虽然长相同中原人也很不一样,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比那个英国人好。

听左弗说,在欧罗巴,法国是陆地强国,而且他们现在的那位少年国王很有难耐,可预见的是,法国将在欧罗巴占有无比强大的地位。而且,他们有钱,喜欢大明的丝绸,跟他们贸易没有坏处。

嗯,这个法国在欧罗巴应该算是最文明的了。

朱慈烺给法国下了个评价,然后笑着道“代朕向你们的国王问好。听说,你们的国王对我大明的风物好奇,所以朕特意令工部的工匠做了一些精致的礼物,晚些时候让人给你们送去。”

听到大明天子有回礼,还特意制作,一群法国人顿时高昂起脖子,抑制着内心激动道“多谢陛下。愿我们的友谊长存!法国将是大明最好的朋友!”

朱慈烺笑笑。

其实所谓的礼物也是左弗搞的。

一堆3d金属diy拼接出来的中国花轿,凤冠,魂穿,新娘服以及紫禁城宫殿,便宜华丽好上手。不要说这些外国人没见过,就是朱慈烺也没见过这样精致的东西。

一群工匠按照图纸,在几天内就弄了几套出来,全部装在左弗送来的配套防尘罩里。放在灯光底下看,那叫一个光彩夺目。

在原本的历史上,曾经的康熙大帝送了路易国王一顶真轿子,不过左弗感觉那太费事费钱了,给个模型就差不多了。而且,这模型也不便宜呢,用来回礼也足够了。

最重要的,这也可以萌发出新的商机。

现在的人又没什么事干,一群富有的贵族小姐吃饱饭后,除了做女红还可以玩玩diy嘛!

而且,也能让西夷人见识下中华文明的灿然。紫禁城的模型拼接出来后也十分庞大,十分震撼眼球,正好可以用来做文化输出。

能输出文化,还能打开新市场,这样的好事怎能错过?

所以,左弗为每一个国家都准备了一套这样的礼物。大明的皇室工匠的动手能力毋庸置疑是这个时代最高的,像这样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没难度,相信等使臣们离开时,所有人都会拥有一套的。

其实使臣听了翻译后,纷纷看向朱慈烺,朱慈烺笑着道“诸位不远万里来我大明做客,我大明素来讲究礼尚往来,都为你们准备了礼物,待你们回去时,自会送去会馆。”

听到大家都有份,这些使臣总算松了口气。

纷纷躬身表示感谢。

又是一番客套后,日本使臣吉纲西江便行礼道“尊敬的大明天子陛下,下国日本江户幕府小臣若年寄(幕府职务)吉纲西江代表日本幕府征夷大将军以及我们的天皇陛下向您问安,愿您长寿安康,大明江山永固,日明友谊长存。”

朱慈烺点点头,“日本使臣不必多礼。”

吉纲西江起身,然后道“小臣这回来大明,一为通商,二是奉天皇与将军命,希望能派学子来大明学习先进的学问,尤其是左,哦,不,科学。”

这是朱慈烺一早便知道的事。而且,这些日本人还挺会来事,还送来了两个美人,听说都是日本一等一的门户。对此,他也没拒绝,已经让人将两个贵族小姐安排进了后宫。

对于两国的联系还有什么比联姻更牢靠呢?身为帝王,这也是他必要的工作之一。而且,因着还未宠幸过新的嫔妃,皇后又有些嚣张,如今正好借这机会收纳了两个日本妃子,也好压一压。

“科学一事皆是镇国公在管理,只有她开办的学院才教授科学,朕十分乐意分享我大明学问,只是你们若想派遣学子来学习科学的话,还是要找镇国公。”

朱慈烺笑着打了个哈哈,然后望向左弗。

这也是君臣商量好的事。毕竟,国与国无小事,关系到未来许多年呢,所以还是要事先商量好剧本,免得太被动。

吉纲西江望向左弗,恭敬行了一礼,道“尊敬的大人,请务必答应我们这个请求!日本与大明一衣带水,曾多次共度苦难,请帮帮日本!我们的百姓也需要神种。”

左弗笑了起来,眼底闪着不屑。

多次共度苦难?

是多次趁火打劫才是吧?

不过既然坐到这个位置上了,谋的是一国之利,当个情绪畜于国无补,所以撇去这人的瞎话,便道“我很乐意帮助你们东瀛,毕竟阁下也说了,我们是一衣带水的邻居,不是吗?且日本与朝鲜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与西夷诸国不同,你们都是我儒家文明圈的,所以,端没有道理眼看兄弟之邦沦落的!你们放心,只要中华不倒,我们便一定会将我们先进的学问传授你们!”



第612章 不要脸

同意技术分享,这对在场的使节来说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尤其是,左弗还宣布会重点分享医疗技术以及传染病的防治经验,这让法国人和英国人十分振奋。

可怕的鼠疫已经困扰他们几个世纪了,这些年偶尔还有小规模的爆发。而从大明采取的隔离手段来看,显然他们对于如何预防可怕的疾病已有了成熟手段,若是能分享成果的话,对欧洲来说那将是巨大的好消息。

左弗笑着接受了来自法国与英国的感谢。

是的,她完全可以不去做这件事,甚至在接下来发生的伦敦鼠疫中,完全可以将英国打退许多年。

但是,如果那样做的话,未免也显得太短视了。一个国家的强盛在于文化的输出,在这个愚昧的年代,医学分享的效果是最明显的。

而且,一个国家的繁荣有助于贸易。毕竟,要是你的顾客病了或死亡了,那么你能压榨出的价值其实已不多了。

当然,分享也不是白分享的,毕竟,医学研究十分耗钱不是吗?

大明表现出的大度与良善让各国使节十分感激,而接下来的国宴更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法国大餐这时还未成为风尚,尚未亲政的路易十六还未敢表现出自己追求奢华的真面目来,所以这些法国人面对着这些菜品时,也表现出了一股迷醉与震撼。

这个国家太庞大了,哪怕他们的国土已有一半被野蛮人侵占,可就这一半比法国大得多。而食材的丰富也是超出他们想象的,而皇家宫廷御厨的手艺更是让他们感到了一股自卑。

这才是真正的文明之国。

不需金箔来点缀,这个国度的存在就诠释了什么叫作富有。

“法国使臣,这道甜品是我们镇国公特意为你们做的。”

一道金箔焦糖橘子被端了上来,小太监冲着翻译道“听说法国国法喜欢甜品,所以国公爷特意发明了这道金箔焦糖橘。”

法国人一脸受宠若惊。

他们法国虽然在欧洲是强国,但是跟大明根本没法比。而大明的掌权人物居然还打听了他们国法的喜好,还特意制作了一道甜品,如此另眼相待,当真是受宠若惊了。

“哦,该死的!”

英国使臣乔波拿面色阴沉,道“伯爵阁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弗不是您的好友吗?为何她对法国人如此亲厚?”

约翰摆摆手,“冷静,冷静,男爵。”

他喝了一口松茸鸡汤,然后小声道“法国人带了许多礼物给大明皇帝,弗不过是做出相应的回应罢了。法国并不是海上强国,也不善海贸,但法国是欧罗巴的时尚中心,有钱人很多,我想弗是出于这个原因才对他们特别和善的。”

“该死的!”

乔波拿忍不住咒骂,“这些法国佬居然将自己最新的科研成果也拿来了,我们太大意了。”

“不要紧张。”

约翰道“弗是一个重友谊的人,你放心吧,她十分看好咱们英国,要知道,那种小药片她可只给了咱们。”

想起那种可解除海上诅咒的药物,乔波拿脸色稍好。可他还是有些担心地道“可现在法国与我们来大明的事全欧洲都知道了,很快法国人就会知道这种小药片的存在,你觉得弗不会卖给他们吗?”

“亲爱的乔。”

约翰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可心底却是对这个男爵十分鄙视。

吃着祖辈荣耀的乔波拿毫无海上勇士的豪爽,叽叽歪歪的就像个女人,软弱,急躁又虚荣。

真不知为何要派这样一个草包跟自己来大明,简直就是来拖后腿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了照顾这个白痴男爵自己少赚了多少钱?

可如今他的爵位虽然比他高,但是家底没人家厚,人家本人是个男爵不假,可他的姑妈却嫁给了一个大公,所以他还是得忍住自己企图往这张肥脸上招呼的手,然后堆起笑容,安抚道“我们都是生意人,我们英国并没有拿得出的筹码来阻止左弗,所以,为何不开心一点呢?我们只要保持与左弗的友谊就行了。”

乔波拿并没听出约翰的讽刺,只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左弗,脸上露出了一丝痴迷的神色。

大明的女大公,全大明最尊贵的女人,比皇后还要尊贵,因为皇后没有实权,可她却有着无与伦比的权利。

最关键的是,这个女子还很漂亮。

她有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眼珠黑得就像黑曜石,皮肤白净得就像上好的瓷器一般。

哦,天呐!

他没见过这样好看又举止优雅的女性。比起老家那群勒腰露x的妖艳贱货们,眼前的女子穿着保守而含蓄,可就这样的含蓄却有种别样的美。

听说她还未结婚,若是能联姻就好了……

约翰哆嗦了下,忽然生出一股嫌恶。

这些传统贵族就是脑子有坑,竟还打这种主意吗?这白痴怕不知道吧?大明人看他们其实都是野蛮人……

哦,上帝,他的脸都被丢尽了,希望这不会影响他跟弗的友谊啊。

察觉到有人注视,左弗侧过头来,见是英国的使臣,便是举杯,笑了笑。

这一笑,将乔波拿的魂都给吸走了,他激动得站起来,而一旁的约翰立刻起身拉住他,笑着询问道“请问,厕所在哪里?”

太监听完翻译的翻译,心底泛起鄙夷。

真粗鄙。

这等场合该说得更文雅些才是。

不过嘛,人家是蛮夷,也不能计较这多了。

太监笑着引导着两个老外去厕所,而被约翰强行拽出来的乔波拿一脸懵,“约翰,伯爵阁下,您这是做什么?”

“看在天神的份上,您刚刚差点就犯错了。”

约翰一脸严肃地道“男爵阁下,您与这个国家打交道的时间尚短,您可能不清楚大明的风俗。您还记得之前我想行亲手礼的下场吗?那个女子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靠近的,而且大明没有联姻的习惯,这是他们的传统,您最好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盯着那位女士看,不然会引起外交风波的。”

见乔波拿要狡辩,他又加重了语气警告道“阁下,我不是在和您开玩笑,要是失去了大明贸易,我想,您的姑父也无法交代的。”

乔波拿终于闭上了嘴。

他知道大明的丝绸对于英国的重要,要是这搞砸了,国内那群人会将他姑父都绑上刑场的。

见这位识趣,约翰也缓了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刚刚借着敬酒的机会,弗跟我说了,她会单独宴请我的。”

乔波拿眼前一亮,一脸惊喜地道“那真是太好了!哦,天,约翰,你真是走狗屎运了,第一次出海摸到了大明不说,还结识了这样有权势的女人,真让人羡慕啊。”

约翰一脸得意,“或许这就是神的安排吧……”

二人从厕所回来,宴会也举行到了高c。来自宫廷的舞蹈让使臣们迷醉,而大明皇帝嫔妃们的出场也让这些人更兴奋。

能一睹大明皇帝女人们的风采,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吗?但是,他们失望了,这些皇妃都带了冥篱,这个国家男女之防果是严重。

国宴举行到很晚,不过这场国宴也让这几个使臣留下了深刻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在他们往后的人生里,他们都因成为这场宴会的见证者而留存于历史。

不过,这些后话暂且不提。再说国宴结束后的几天内,国朝便将早就准备好的援助计划拿了出来。

里面有一堆都是库存,属于放了很久都没用掉的东西,现在拿来做做好人正好。

然后又跟各国签订了通商协议,并告示了大明的关税,并表示欢迎这些人来大明投资,大明将全力保护他们的财产与人生安全。

这是见证历史的一刻。

公元1654年,中国农历的5月初三,与十国签订的通商贸易生效了。

这一刻,意味着大明近三百年的闭关终是正式结束。它以一个残缺者的姿态站了起来,再度沐浴着阳光和风,朝世界打开了自己的大门。

几日后,国朝解除了私人下海的禁令,所有人,只要是守法公民,登记以后都可以出海贸易。

消息传到民间,民间一片欢腾。

出海意味着财富,意味着自己的劳动力可以拿到更多的地方去售卖。而那些与海商勾结的人这回彻底被无视了。

就像他们无法阻止左弗收商税一样,他们也无法阻止朝廷彻底开海。

在粮食与安全被左弗掌握的年代里,上一次的交锋让他们彻底明白在这大明,你要么追随潮流,要么就滚蛋。

而左弗就是那个潮流。

这个明明只有应天府一府实权的人实则已掌握天下,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让所有乡绅都消失,将他们的土地分给泥腿子们。

他们不再怀疑左弗有没有这个决心。

在她的实力面前,算计都是可笑的,这点,连陛下都清楚,不是吗?

五日后,约翰坐上了左弗派来的车,左弗在小舒佳肴接待了他们。

乔波拿望着近在眼前的左弗,忍不住感叹道“哦,天,您就像神创作的一般,真是太完美了。”

约翰险些没忍住就将汤勺扔他脑袋上了。

这该死的蠢猪!

可哪里晓得,左弗却是笑笑,“来自绅士的赞美令人愉悦,你好,乔波拿男爵。”

她笑着道“我是左弗,欢迎您来大明。”

“哦,天!”

乔波拿见左弗如此和善,顿时骨头都轻了几分,连连道“美丽的女士应该得到赞美,希望我没有唐突您。”

约翰无奈地朝左弗笑了笑,左弗冲他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一番客套后,左弗道“法国虽是欧洲强国,但是我却更愿意相信我的朋友。”

她望着约翰道“那种药片产量有限,所以我还是会优先供应给你们,但是也请你们保守秘密,不要让我难做。”

约翰顿时感动了,“哦,亲爱的弗,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感动人的话。”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您放心,我们英国人是不会辜负这份友谊的。”

左弗笑了起来,而椿芽等人这时也将菜品端了上来。

从tb上买的牛排,将制造方法写给小舒佳肴的老板后,又提供了来自tb的西餐餐具,这会儿端上后,对约翰等人的冲击有些大。

“弗,你会使用刀叉?”

左弗笑着道“跟神父学了一点。”

顿了下又道“这些东西在我们大明是很难吃到的,我特意选了最好的肉用来尝试做牛排,听说你们都吃这个。”

约翰与乔波拿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苦涩。

这玩意他们也不能经常吃啊!他们都吃鳕鱼比较多……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能表现出贫穷啊,所以二人点着头,道“多谢您的照顾,感激不尽。”

“约翰,让你等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左弗敬了约翰一下,“不过我的国家并不太平,我们还在跟野蛮人作战,所以关于援助的事……”

她微微叹了口气,“我们跟皇帝陛下再三商量,只能援助你们一些粮食。而武器,我们可以展开技术合作,但直接出售武器的话有违我们儒家圣人的教导,你知道的,在我的国家,仁慈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准,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你都不能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而武器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我想,你需要的武器援助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呢。不过,我们皇帝陛下表示,除了援助你们一些粮食外,出于人道主义的考量,我们可以再援助你们一些药品。”

“人道主义?”

约翰体味了下这个词,然后点点头,“多谢大明皇帝陛下的慷慨。我们英国人都是绅士,我们是不会让朋友吃亏的。作为回报,我们愿与大明在海上共进退,并将印度次大陆上的一块土地赠予大明。”

左弗好悬没骂娘。

那都不是你家的东西,你居然还好意思拿出来送人?这些白皮果然恶心!

她笑了笑,道“我们与天竺也是老朋友了,约翰,那片土地并不是属于你们的。如果你们真有诚意的话,或许应该考虑在非洲大陆以及欧洲给我们找几个补给点?我们大明准备探索整个世界,而我身边的小伙子也很想出去见识见识,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在你们英国建立一个补给点呢?”



第613章 居心不良

接下来的日子,左弗就变得格外忙碌。

诸使臣都向大明申请,希望能拜访大明最有学问的人左弗。

大明最有学问之人的叫法让一群文臣的鼻子都气歪了!

不过奇巧淫技罢了!

居然也能叫有学问?

不过人家老外就吃这套,对于他们的诗词歌赋,除了朝鲜与日本使臣还有点感兴趣外,其他使臣都表示没有兴趣。

毕竟,艺术虽好,可若是没有民生的话,再灿烂的艺术那可能也只是狗屎。

仓廪实而知礼节,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使臣来拜访,左弗自是要接待。

而她为每一个使臣都准备了礼物,然后提出了要在各国建补给点的事。

说辞与对约翰那套一模一样为了见证我们的友谊,请让我去你家开个站点,不白拿,给钱。

使臣们感觉这事不算大,他们来大明前已经获得了一定的抉择权。人家大明为了做海贸,想有几个专用的补给点这算什么事吗?

至于险恶用心?

大家完全都没往那上面想。

如此幅员辽阔又富有的上国怎么可能有什么歪心眼?而且,听说补给点内会派驻医护人员,不光为来往的大明人服务也会对驻地国的普通开放,而且看病免费,只要给药钱就行。

而他们要的做就仅仅只是提供一点土地,让大明人在那儿种点东西,然后给来往船只补给。

而这地还不是白给的,大明会付租金。当地的百姓也可以去帮忙打工,一样给工钱,补给站也会跟本地采买远航所需的物资。

所以,一番细细思索下来,这些使臣感觉这不但能获得大明的友谊,而且这还将是一门不错的生意,还能解决一部分当地的就业,带来商业繁荣,很不错的提议,就像左弗说的,这是双赢!

于是乎,也不用回国打报告了,脑门一拍,大家就答应下来了。

多大点事?哪怕狭小如日本,可弄出两三百亩地给上国作为补给之用还是可以的!

面对这样的结果,大明君臣还是挺满意的,主要是觉得有面子。他们也没琢磨透左弗这个动作的意义何在,只以为左弗是为了宣扬大明国威。

嗯,大国国威,何须宣扬?大国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宣扬?不过是面子工程罢了。

左弗这样做的目的可不是因为这个。

为了进一步探索全世界,建立补给站的确是很有必要的事。但是,这还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如今西洋诸国为了新大陆正拼得你死我活,那块天赐之地实在太棒了!

完全被大洋阻隔,物资丰富,还有黑土地。如此天赐之地,即便兔子啃不下来,但也绝对不能让别人啃得太顺利。

跨洋万里,大明的确有心无力,但是左弗可不介意去当一根搅屎棍。插几个点在欧洲,让他们自相残杀中给美洲土著们保留一丝火种,岂不是很美妙?

欧洲才从战争泥潭里爬出来,而他们的科学基础却要比大明强,为了给大明多留一点时间去追赶,左弗觉得有些事还是要做一做的,比如挑唆各国关系,比如给可怜的美洲土著们一点援助,再比如引入一点错误的科学概念,让他们往反方向走……

当然,美洲收入囊中虽困难,但是上面的金矿啥的还是容易拉回来的。所以,即便啃不下这块地,但能拉点矿产木材回来也是不错的嘛!

左弗并不贪心,大明不可能将所有地方都吃了,能将离着近的澳洲保住就行了。

为此她已经仿造了好多块石碑,让人插在澳洲的地界上了。待晚点西夷们来得多了,自己就可以拿着这些石碑说,自古以来,这是中国领土了……

将所有的“肮脏”事做了一遍后,左弗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咧着嘴,无声的笑了。

虽然这样很卑鄙,可她却庆幸自己能有机会卑鄙。

为了自己种群的延续卑鄙又何妨?是啊,她很同情那些被奴役的土著,但若是自己同胞也要遭受这样的奴役的话,那她情愿做个卑鄙的人,让别人去死,咱们活着好了!

使臣们走了,英国人与法国人走得格外愉快。

因为他们都得到了免除海洋诅咒的大明皇家神药。而他们都以为这只是大明对他们的特殊照顾,另外一个国家是没有的。

我们法国果然是欧洲第一,连大明都对我们另眼相待。

高卢鸡们站在甲板上,高昂着头颅,望着不远处的约翰牛们,脸上透着得意。

大明天子以私人的名义送给他们国王一顶皇冠,这意义非凡,这代表着大明天子对国王的认可,并认为他们是欧洲第一强国,这对法国的外交是极有好处的。

所以,法国使臣们心情愉悦,感觉自己超额完成了任务,尤其是看着英国佬们没得到天子私人名义赠送的东西后,心情就好了。

高卢鸡们很开心,而约翰牛们也很开心。虽然他们只收到了国礼,没有大明天子私人的馈赠,但是他们却得到了许多援助。

大量的防诅咒的药片装满了两条船,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治疗感冒的药物以及一套鼠疫防治手册。

这对他们来说可谓意义重大。有了这些药片,他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而不用担心被诅咒。作为一个岛国,还有什么礼物比这更好的吗?

而且,他们还得到了经过改良的小麦种,据说只要根据左弗给的手册种植,再加上从大明进口的肥料,这种小麦能亩产500-800斤。

欧洲的农业十分落后,有了来自大明的馈赠,相信英国人只要埋头苦干,很快就能成为欧洲最强大的国家的!

除去这些外,左弗私人还赠送了一套农具制造图纸,那种叫作曲辕犁的东西可以让耕地更有效率,而且即便是没有牛的农民也能轻松拉起,这将大大促进农业的生产。

这些馈赠都是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但对于左弗如此照拂英国,英国人都十分感激。

这时的约翰牛是被人看不起的乡巴佬,来自大国的支持实在太重要了。所以,当他们看着高卢鸡们那高傲的样子,心里都是冷笑。

等着吧,总有天,他们英国人就会称霸西洋,让你们高卢鸡都成为我们的盘中餐!

扬帆起航,使臣们回去了。

多日后,东瀛人回到了日本,他们顾不上休息,立刻进入大奥,向将军禀报这回的见闻。

说是向将军禀报,其实主要还是向大老酒井忠清禀报。

庆安四年(1651)德川家光去世,年仅十岁的德川纲吉继位,结果没多久就发生了浪人暴乱的事情。好在有强有力的大臣支持,所以才平息了这场战乱。

而随着局势的稳定,德川纲吉的生母阿乐(宝树院)也生病去世。十岁继位,不到一年双亲双双离世的德川纲吉深受打击,尤其是他的智商还有些问题,再经过这样的骚乱,其权利逐渐被大老酒井忠清掌握。

所以,这些使臣要与之汇报的人并不是将军,而是酒井忠清。

使臣回国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东瀛,今日使臣入大奥,所有的大臣自然全部来了,他们也很想听听大明的事。

一番冗长的行礼问安后,吉纲西江清了清嗓子,将经过简单报告后,然后跪在地上,一脸严肃地道“将军大人,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跟大明打好关系,他们的先进,富有实在太让人绝望了。属下在舟山附近岛屿上隔离时,亲眼看见他们底层百姓也是吃白米饭,还有鱼汤,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肉。”

朝堂上议论纷纷,所有人都露出诧异震惊的表情。

大明富有他们是知道的,可富有到这程度也有些匪夷所思了吧?连底层的下等人也能天天吃白米饭?

“吉纲西江大人您确定您没有看错?”

有人提出了质疑。

吉纲江西摇着头,“没有,没有,我很希望自己看错了,但是入京后,我们可以随意走动,我走访了许多人,他们百姓都吃白米饭。他们的百姓告诉我,他们的水稻能亩产800斤,有的甚至能亩产1200斤,所以他们顿顿都是这样吃。”

“天!那个传言是真的?那,那你可取来神种?”

大将军坐在上首,耳边也是嗡嗡得响。

他虽年纪小,还比其他人笨一点,但到底也不是白痴,也是按照将军继承人培养的。所以,听到亩产八百斤的事竟然是真的,大明百姓都吃白米饭后,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嗨!在下幸不辱命,多次请求,终于让大明松开,愿向我们出口神种。不过他们说,神种会褪化,不能留种,所以每年都要再去买。”

“会不会骗我们的?”

“不会!”

西江道“我已经打听过了,这是真的,据说那位女国公就是因为掌握了这个,所以朝上无人敢反对她,甚至大明的天子都要看其脸色……”

“岂有此理。”

一个大臣叫嚷,“这是想害我们日本!”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知这位发了什么神经,忽然来这么一出!

“诸位试想,若是我们都种了这种水稻,以后我们要是与大明不合,这位女国公就可以像威胁那些大臣一样,用这一招来对付日本!”

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

有道理啊!

可……

西江忍不住道“可我们为什么会和大明不合?华夏与我东瀛一直关系良好,有这样强大国家为倚靠,我们为何要跟大明过不去?”

“这……”

叫嚷之人语塞。

“还有,难道我们要因为还未发生的事就让国民饿肚子吗?要是我们日本都种上这种神稻,我们的百姓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西江一脸严肃,“我亲自拜访了那位大人,那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她亲口对我说,她的亲卫中有许多东瀛人,她从我们这些同胞嘴里得知,日本因地震频发,生活艰难,一颗栗子都能成为奢望,这让她十分难过。

昔年徐福为始皇寻仙药,最终就来了我们日本,所以日本与华夏不光是邻居,还沾亲带故,是有血缘关系的。而且日本学习中华文化,中华素来不以血统论亲疏,日本是中华最好的学生,所以她希望能帮助日本摆脱贫困……”

“所以这些粮种是送给我们吗?”

西江撇了一眼提问的人,呵斥道“鹿久君,华夏有句话叫作‘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那位大人的慈悲是你无法揣度的!”

“那么她到底打算怎么帮我们?”将军有些好奇地道“这种子是要经过什么特殊的处理吗?比如打坐,念经?”

西江连连摇头,“那是属于大明的国之重器,她没有权利这样做。不过,为了两国百姓的福祉着想,她会将左学中一些知识与我们分享,教我们造船,与大明一同去贸易。”

“出海?”

所有人都愣了。

“是的,出海。她说像东瀛这样的国家如果不走出去是没有出路的,而大明发现了几块无主之地,但他们国内劳力紧缺,她希望能与日本一起开发。”

所有人都呆住了。

大明如此大方?竟愿与他们分享土地?

“那,那地方离着日本远吗?”

“远,不过如果有大明飞剪船的话,几日工夫便到了。”

西江激动得道“她说那块地方足够容纳下一个大明,所以容纳一点日本人根本不是问题。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她要我们签下永不侵犯华夏的条约,若是将来违背,天皇一家要陪葬。”

所有人愣了愣,忽然笑了。

天皇?

死就死好了,反正活着也只是在浪费粮食罢了。

现在的天皇很可怜,连宗教权利都被剥夺,日本还不是后来的日本,没人将天皇当人看。

所以让天皇死,让天皇吃屎啥的,对于武家来说毫无心理负担。

只是大明真得有这么好心吗?

“大明的劳力很缺。”

沉默半晌的酒井忠清忽然道“那位女国公并不是简单角色,她不会像她展示得那么纯良,也许那块大陆上需要人做事,但她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才这样提议的……”

一群人连连点头。

“但是……”

酒井忠清冷笑,“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我们只是干一些脏活便能从大明手里分得一些新的土地,我想对于我们东瀛来说还是划算的……”



第614章 表亲

“上国对朝鲜态度如何?”

将军忽然问道。

吉纲西江愣了下,有些颓然地道“尽管朝鲜已经被野蛮人控制,可上国对朝鲜依然礼遇有加。他们不但拥有单独的会馆,而且进出无须向大明申请。属下在大明这些日子,通过会馆一些大明人得知,自从知道我们要遣明后,朝鲜使臣不止一次拜访了左弗。”

他顿了下又继续道“左弗身边亲卫队里有好些同胞,我想法跟他们联系了下,他们告诉我,不用太担心,左弗对朝鲜人并无好感,认为他们狡诈,懦弱且不忠诚,而她本人对东瀛大和民族十分欣赏,认为我们勤劳,勇敢,忠贞,是可以深交的朋友。”

听了这话,一群鬼子面露得意。

左弗是个明白人,那些朝鲜人都没好东西,胆小怕事又没骨气。

既然明国最有实力的人不喜欢朝鲜,那对他们来说就是好事。

“我们应该多派些人去大明学习。”

酒井忠清道“而且京都那边的女子进入了大明后宫,我想也应该多派些婢女前去照顾。另外,为了我们与大明的友谊,我觉得应该赠送一些婢女给左弗。”

众人一脸疑问。

左弗这样的人会缺婢女?

“诸位。”

酒井忠清道“我们东瀛女子入宫无根基,若是能得左弗相助,那么她们在宫中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得到左弗的支持,那么我们跟大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他摊开手,豪情万丈地道“自唐以来,我们日本做梦都想成为华夏一员,宋时我们贵族小姐都不惜自身朝宋人接种,若是我们东瀛女子所出的皇子能当上大明的天子,那么我们便是真正的华夏人了。”

一群人琢磨了下,忽然兴奋了起来,有人忍不住道“崖山之后,朝鲜投降,中华遍地腥膻,唯有我日本得天佑,神风阻蒙元于海外,我们保留了唐宋之风,若我东瀛女子所出皇子能继承大统,那么我们便可名正言顺地融入华夏。”

“这样的话,我们替左弗干脏活也没有关系,毕竟都是一家人了。”

一群日本人狂热了起来。

日本因着国土狭小,资源匮乏,一直希望能寻到更多的土地生存。而隔壁邻居的富有一直让他们眼馋,可也仅仅只是眼馋下。

他们不是没有过想法,甚至也付出过行动。可无论是唐朝还是明朝,他们都失败了。

日本体量太小了,哪怕大明日渐颓废却也不是他们能吞下去的。更别提,大明又重新崛起了。

若是能跟大明结为姻亲之国,将该死的朝鲜踢走,并得到上国一些恩赐,那么帮上国干点杀人放火的事又有什么关系?毕竟是亲戚嘛!

好吧,鬼子的思维一向奇特。就跟在原本的历史中一样,当宋灭亡时,他们全国上下茹素,跟死了爹妈似的。虽然他们平常也没肉吃,可连天皇贵族都做出这样的表态,足见他们对宋文化的崇拜。

而宋灭亡后,两股神风一刮,也不知将这些人的哪根神经刮坏了,他们竟觉得自己是中华文明唯一的继承者,这也为后来侵华打下了底子。

因为他们觉得清王朝统治下的中国也不是他们认为的那个中国,是一群野蛮人的结合体,所以他们拿过来占为已有天经地义。

所以才有了崖山之后无中华,明亡之后无华夏的说法。这套理论提出来后,就被当权者采纳,于是就有了占朝鲜后再夺中华的理论来。

当然,现在的东瀛还不是后来那个不可一世的脚盆鸡,他们这会儿还不敢对大明怎么样,心里也觉得大明强大无比,所以这脑经又往别的地方歪,竟开始做起了有日本血统的皇子登基,然后跟大明做表亲……

而且,还讨论得挺自然的,几日后,甚至有些没节操的学者还提出了日本祖宗起源说来。

他们认为日本的文明是徐福带来的,而他们日本人多次跟华夏借种,所以他们跟华夏人本来就是一家人,是亲戚……

如此骚的操作看呆了在日本贸易的朝鲜人。

朝鲜人这下急了。

朝鲜现在是很尴尬的。大明北地沦陷,朝鲜不投降也不行,可他们又实在不愿意跟那些野蛮人打交道,所以跟大明的往来一直都没断,哪怕清廷一再施压。

好在大明比较宽容,知道他们的难处,所以依然以最亲属国的待遇照顾着。

可眼下东瀛冒了出来,还声称东瀛人有华夏血统,是表亲,这是要做什么?!这明显是要将朝鲜挤出去啊!

不行啊!

朝鲜也得敬献美女,决不能让东瀛女子独霸大明后宫啊!

一时间,朝鲜与东瀛斗成了乌鸡眼,到了后面,甚至有人提出要将朝鲜赶出东瀛,不许他们来贸易……

收到消息的左弗愉快地吹了个口哨,这世上最愉快的事不就是看狗咬狗吗?

这两玩意都不是好人。

棒子的名号怎么来的?不就是脚盆鸡欺负兔子时,这些棒子仆从军对待兔子比脚盆鸡还狠,所以才被兔子百姓起了这么一个绰号吗?

来自后世的左弗对棒子素来好感欠佳,如果说脚盆鸡还有一两个优点值得高看一眼的话,那么棒子在她眼里完全一无是处,是兔子最烂的学生,好的东西没学到,将脚盆鸡与兔子的坏毛病都学去了。

当然,这些歪果仁怎么斗暂时也影响不了什么,反正她是乐见他们斗的,当娘舅才是最爽的事好不好?当然,他们斗着,她也得斗着,只是她斗得对象不是歪果仁,而是贫穷。

基建的确改善了民众的生活,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来吃这碗饭的。为了解决南京百姓贫困问题,左弗已收拾了行装,向上面递交了报告,打算将南京几个州县都考察一遍,看看能不能为这些农民再找些出路,搞一些产业。

她将一些换洗衣服搬上马车,然后带了三十个亲卫从南京城出发,往各州县巡查去了。



第615章 考察

应天府很大,比常州大多了,下辖八个县。

除去衙门驻地上元与江宁外,还有句容,溧阳,溧水,高淳,江浦,等县。

而这些州县所在的地方大多交通不便,有些干脆就是山区,想要改善这些地区百姓的生活难度是不小的。

左弗一路看,一路在tb买书。

在tb上有许多这些地区的介绍,她可以参照这些书,看看后世是怎么搞的。当然,想要借鉴后世的经验前提就是要修路。

所以她一边参考一边画图纸,争取在原有的道路上进行扩展,或者干脆凿山通路。

这些工程都不小,但提前考察便可以做规划了。

左弗巡视南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地。当这个女子背着干粮,亲自走入山区考察的消息传到百姓耳里后,百姓们都哭了。

从他们有记忆起,从来没有一个官能为他们做到这样的地步。好官不是没有,可以自己双脚去丈量百姓贫苦的官却是没有。

各地州县的主官佐贰官在战战兢兢之余,不免也有些羞愧。

人家贵为太子太师,镇国公,江宁县主,应天府尹,集如此多的荣耀于一身,可却是一身棉布衣,头上除了一根用来束发的头绳外再无其他。

她就顶着一张未施粉黛的脸,穿着一身棉布衣,走过各州县,到山里,到乡间,坐在田地里跟老农畅谈。

而她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估计也就是脚上那双球鞋。这种球鞋在惠民超市有卖,并不便宜,但一日行路颇多的人穿这样一双鞋也是理所当然的,并不过分。

她自己带着干粮,也不接受当地乡绅的款待,顶多跟人要些热水将自己的水壶灌满而已。

吃的东西他们偷偷看过,就是惠民超市的那些泡面,饼干,面包,速冲蔬菜汤什么的。

那些泡面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可想想左弗的身份就显得很寒酸了。

他们看见她吃泡面时挺多也就搭配一点午餐肉,一点榨菜罢了。

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个赚钱无比厉害的人怎么对自己这么抠门?其实根本不用想,左弗只是怕麻烦而已。

身为一个现代人,前世就是个丝,自然没那么娇气。出来干活的,能吃点好的自然不错,可若没有,这些泡面,自热军粮什么的也挺不错了。

至于身上的打扮?

那真得就是纯粹贪舒服。

天气已经热了,像这样的棉布衣透气又轻薄,穿了几年下来已经很服帖了,穿着干活自然舒服。

而作为现代人,还真不习惯将发型梳来弄去的,天又热,直接扎个马尾省事又清爽,多好?

她是图方便,可民众们却不怎么想。

他们见府尹老爷亲自来巡查,而且穿着如此朴素,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恨不得掏心掏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

尤其是,因着左弗拒绝当地乡绅与地方官的招待,为了怕留闲话,这些当官的也收敛起来了,生怕撞枪口上,这女魔头直接吊死他们。

所以这段时间,老百姓都觉得日子不错。地痞流氓都乖了,官吏也不敢盘剥了,生怕他们去告状呢!

左弗在这些地面上不停转悠,最后总结,这些地方能挖掘的经济还是很多的。

以句容来说,虽说有着五山一水四分田一说,可这儿山多水多,做成风景开发区也是相当不错的。而且,还可以搞养殖,且水路较为发达,只要种上合适的经济作物,配套上合理的管理,这儿的百姓就能致富了。

像茅山这些更是可以改成风景区,且这儿是道家圣地,只要稍微整改下基建,便可开张,吸引游人来玩。

而这儿也十分适合种植油桐,板栗,青梅,葡萄,柿子,桃树,茶树等。

背靠着应天这样的大城市,这些农产品的种植不愁销路。而且,这里水系发达,用来养殖水产正合适不过。

除去这些,这里还是天然的药材库,仅本草纲目收录的药材这儿就有近四百种。

后世医学如今虽已在大明展出苗头,但是中医还是大家主要的治疗手段。而且,左弗也不是那种对中医有意见的人。

医学本来就是一门实践的学问,中国人用了几千的医学不是几句话就能否定的,毕竟在这几千年中,中医在绝大多数都代表着先进。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科学人应有实事求是的精神。

所以,这儿还能当药物种植基地,然后配套上中成药药厂,不但能带动当地经济,还能为广大百姓服务。

后世的许多中成药其实是相当好的,左弗不打算将祖宗遗留下的财富给扔掉。在她培养的医学系统里,中医也是很重要的。

若是按照计划发展起来,那么句容的百姓就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他们可以用他们赚到的钱去别处买粮,而不是在这儿跟土地死磕。

除去句容这地,像溧阳这些地方就更不用说了。那儿的条件更好,甚至可以建造小型的水力发电厂,一旦建立起来,那么这儿就会成为天然的经济开发区,许多工厂就可以到这边开工了。

而天目湖这样的地方在后世都是旅游胜地,南山竹海那就更不用提了,找几个熊猫过来,届时又是一处风景。

大明人虽然不知熊猫到底有多珍贵可却也没有像他们的祖宗那样吃熊猫,他们觉得熊猫是祥瑞,所以趁着这个机会还能建起一个熊猫基地,除了保护熊猫外,还能借此来创收。

左弗以及带来的人都细细将各地的特色记录下来,回去以后他们将做出详细的规划,这中间免不了还要再来跑几趟,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山多的地方百姓日子都不怎么好过,而左弗经过实地考察,再参考后世的资料,发现这些地方都是风水宝地,能做的事太多了,两个月跑下来,当晒得黑黑的她启程回京时,已变得十分自信。

她相信,只要有合理的规划,再加上百姓的勤劳,这些地方一定能富裕起来的!

左弗一走就走了两个月,可京城的事却一件都没落下。凡是左弗到过的地方就会发生一些变化,其中以佐贰官的变化最大。

这些混日子的家伙只要经过左弗调教以后就会变成十分能干的人。他们哪怕没什么才能,但只要按照左弗给出的规矩去办事就能将时办好。

所以左弗走了两月,京城的事并没落下,乡民们还在不停地涌入南京,加入基建大队,而城外的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着,城里的治安也是一天比一天强。

不强不行啊。

左弗是不在,甚至她的心腹们也不在,可那个可恶的短腿倭人头子却没走。

这个该死的罗圈腿不但长得难看,做事也难看。有几个家伙想趁着左弗不在家,羞辱羞辱应天府的人。结果,应天府的小官吏们才吃了瓜落,回头自家养的打手就都遭殃了。

纷纷被关进了笼子里,放在大街上任人观赏,边上还放个施了法的小匣子,不停地唱着他们的“丰功伟绩”。

点名道姓的,直接就喊出来了,一点面子都不留。

而且,很快这倭人就开始清扫赌坊。

之前也扫过几回,不过见这段时间官府抓得不紧了,许多人又将赌坊开了起来。

这下好了,直接撞枪口,赌资只要超过二十两的,直接帖封条。组织赌博的也好,参与赌博的也罢,全部都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

左弗不在,他们胆子也大,带着人去衙门闹,结果那个素来窝囊的府丞也抖了起来,仗着左弗的势力,居然直接下令将闹事的也抓了。而闹事的更惨,直接上木枷,游街!

好嘛!

左弗那套都学会了!

不打不骂,直接上木枷游街,对人进行精神羞辱,真是够可恶的。

只是这样一番折腾后,大家都收敛了。

左弗不在,可特么她在不在根本没区别!

这应天府上下就像被灌了汤一般,以前只管伸手要好处的官吏们好像圣人附体一般,好处不收不说,居然还把收好处的人给抓了,这简直太魔幻了!

这左弗难道是给他们下了诅咒?所以不敢妄动?

嗯,左弗的确是给他们下了“诅咒”。

左弗不许他们收好处,不过私底下却给他们发各种福利,油盐酱醋米茶就不用说了,每月还从惠民超市的利润里拨出一部分银子,作为他们的奖励。

就拿一个三班衙役来说,只要他不去盘剥百姓收好处,老老实实干活,他每月能从左弗这儿领到价值三两银子的大米,盐,糖,茶,油。除去这些,他还能拿到二两银子。

这比他盘剥可来得多,毕竟衙役也是分高低的,不是人人都能盘剥的,而且还得遇上事才有机会盘剥。

而比衙役更高级一点的小吏那福利就更多了。

除去油盐酱醋米茶,根据工作量以及工作表现,只要得到优等,就能得到五到十两银子的奖赏。而且,他们的油盐酱醋拿得也要比衙役多。

就这条件,脑子坏了才去贪污。毕竟,他们的上官可不是白痴,她爹是锦衣卫头头,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们,要是被她发现了,福利取消不说,没准还会丢官,吃官司。

连乡绅都随便吊死的尊翁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敢不守规矩?呵呵,你对百姓态度不好都能扣钱,要敢贪污敲诈,估计都能学太祖,来个剥皮萱草,挂应天府门前当警示呢!

总之这些官吏对左弗又敬又怕,思来想去的,感觉搞不过左弗,索性就开开心心接受了福利奖励,老实当官了。

遇上这样能干又精明的上司,唯有老实做人,不敢下场……不敢想呐!

所以等着看笑话的人们注定要失望了,他们不但没能找到应天府的晦气,反而被收拾了一顿。

这一搞,大家就老实了,待左弗回来后,那就更老实了,不敢去触霉头了。

左弗回到京城,便将各文书召来,将几箱子的资料发下去让人整理,然后便开始做计划书。

回了京城,自然又要参加早朝。第二日,左弗出现在宫门前后,一群穷逼自动地走到她身后,个个精神抖擞的,一改前些日子的低调。

左弗笑笑,跟诸人打了招呼后,在进宫的路上便将这些日子的见闻简短说了说,然后便是拱手道“诸位,这件事少不得你们帮衬啊!这百姓太苦了,若是能成功,不但可以丰富应天的货源,还能给百姓找条活路,这可是大好事啊!”

众人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一定配合左弗,大开方便之门。

而一些清廉的官见左弗那黑黑的脸,也是十分感动,围着左弗便是一阵赞美,气氛十分祥和。

一群言官望着这边,忍不住啐了口道“呸!装模作样!都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陈长淮等人心里酸得不行。

明明只是个府尹,可偏偏有种当朝首辅的感觉。这才回来呢,就自动有人跟在后面,追星捧月的,跟首辅似的。

一群勋贵也围着转,国公长,妹妹短的,亲热得好像一家人,这左弗简直就是个妖人!

早朝就是这样,总有几个帮派在那互相瞪眼,互相诋毁,左弗对此早就习惯了。

她也懒得理这群人,反正又不能将她怎么样,喜欢说就说呗!

早朝开始了,她又成了锯嘴葫芦。

她是应天府尹,几个州县要怎么发展并不需要打报告,所以这事也用不着拿朝堂上说。倒是朱慈烺两月未见到她,见她黑了不少,便关心了几句。

这位天子近来对朝政有些惫懒,听说今日上朝还是因为得知左弗回来才上朝的。

在此之前,已经有三日未上朝了,很是反常。

听说天子因率先宠幸了东瀛的妃子而引得内宫一群人吃醋,甚至有人使出了下作手段,将东瀛六条家送来的姑娘给推下了河,为此天子震怒,一个美人因此被打入了冷宫。

左弗听了这事后,不由感叹,果是后宫是非多,纳的女子一多,事也就来了。不过除此之外,她又听说,因着东瀛两位美人性子好,天子似很喜欢,连带着刻薄的性子也柔和了许多,最近对大臣都是和颜悦色的……



第616章 补一补

只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对于天子忽然的怠政竟无大臣劝阻。要知道,要碰上其他天子这样,这些大臣就会跟死了爹妈一样不停上书告诫,让天子不要沉迷女色。

可这两月来,天子已经将一日一朝改成了三日,甚至四五日一朝,面对着这样的居然竟无大臣劝阻,这也着实值得琢磨。

左弗想了想,感觉这些人大概还在为收商税的事跟天子怄气,天子不早朝那正好啊,大家休息休息好了。

想明白这个关键后,左弗对于这些大臣的节操又有了新的见识。

朱慈烺再刻薄寡恩,可身为人君他是合格的。简朴,勤政,也知民间疾苦,以古代的标准来看,他是个明君。

不能因为他要维护自己的皇权就说他不是明君吧?毕竟,按照这个时代的三观来看,朱慈烺并未做错什么。

所以,朱慈烺的所作所为还是为国,而这些大臣却因为自己的私利受损任由君王糊涂,当真是令人寒心啊。

正思索间,忽然听到朱慈烺问道“爱卿这回考察可有什么见闻心得?”

左弗回了神,想了想便道“回陛下,应天下面几个州县自身条件其实都不错。臣走访了一圈下来,发现有许多事可以做,可以迅速改善民生。”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议论了起来。宋应星望着左弗,眼里带着期待,问道“左大人可有什么计划?”

左弗点了点头,“我已经制定了规划,想在这些州县普及一些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

这是一个新鲜词,所有人都望着左弗,等她解释。

左弗将经济作物解释了一番后,道“地少的地方就应该多种经济作物,用钱去别处买粮,如此大家才可以都吃饱肚子。不然土地就那么多,你怎么弄也是弄不出什么来的。而且,现在有杂交水稻,有玉米土豆,所以也不用太担心粮食不够吃的问题。

但是如果想要过上更好的日子,就得种上一些价值更高的作物。像句容这地方,其实可以改种药材。大家不要这样看着我,药材也是可以种的,我在琼州就这样做了,并取得了成功。

所以像句容这样的地方也可以种植药材。待成规模后,不但可以改善百姓的生活还能为其他地方的百姓带来福音。

除此之外,句容溧阳等地水系发达,还可以搞水产养殖。这些地方背靠南京,常州苏州等地,产出的东西也不愁没销路。当然,还是那句话,想要富先修路,只要我们朝廷前期愿意在这上面投资,那么百姓生活的改善就有希望了。”

“你说得容易。”

陈长淮冷哼,“这路是这么好修的?钱呢?”

“难做就不做了吗?”

左弗反问道“而且南京城里的路已经都修过了,城外也修了这么长的路了,陈大人见过我要钱了吗?”

“笑话!应天府的钱就不是钱?”

“天下州县府衙若人人能自我解决修路花费那不是很好?”

孙训珽冷笑,“天下地方官要人人如左大人这样,陛下就不用烦了。”

眼见又要吵起来,钱谦益忙出来打断他们,他道“左大人,当真不用朝廷拨款吗?你能将这路修起来?”

左弗笑了起来,“首辅,琼州主要干道都修了一遍,我左某人可曾跟朝廷要钱?这修路不光不用朝廷拨款,我还能赚钱呢。”

“哈?!”

一群人傻眼,这是什么操作?

“在琼州的道路边上有许多石碑,上面都有捐赠者的名字,我大明的乡贤都很懂事,他们捐助了不少钱,所以我就为他们树碑立传,将他们的名字都刻上去,供后世子孙敬仰……”

“……”

一群人彻底风中凌乱了。

你一个破石碑就把人骗得团团转了?

不过再转念一想……

这赚钱容易,可要赚名声却不容易,这刻在石碑上,世世代代都知道了自己的功德,换作自己也愿意啊!

“像捐得多的,我还给他们打牌匾,商贾这样更可以以此来免除一部分税银,所以琼州的乡贤商贾都很愿意帮忙修路呢。”

左弗笑得像个狐狸,“这人做了好事还是应该给予荣誉,给予宣扬,不然谁还去做好事?在琼州纳税大户,纳粮大户都是要全府通报,上匾额给大红花的。大家为了这荣誉,不但能尊法,还会想尽办法提高产能,多交税。”

一群人只觉新鲜。

居然还有人为了个屁名誉去多交钱的?

一群穷逼瞪大眼,只觉被打开了新世界。

原来……

这就是左弗治民的秘密?

赶紧记下来,没准以后就用上了。

“呵,左大人敛财当真是有一套。”

陈长淮阴阳怪气地道“明明是捞钱还能捞得这么名正言顺的,老夫真是佩服。”

“呵。”

左弗冷笑,也是阴阳怪气地道“先帝被一文钱逼死的事您老人家忘了?也对,像您这样的清贵人都是活在云端上的,既不要吃喝也用拉撒,所以哪里晓得民间疾苦?

朝廷收税不就是为了将财富进行第二次分配吗?朝廷有了钱才可以给你们这些当官的发钱,才可以修路铺桥再回馈给百姓。陈大人,您身为言官之首,竟是连一点经济之道都不懂的吗?竟是说出这等可笑的话,若不是亲耳听见,我都不敢相信我竟会与你这等蠢货同朝为官!”

“左弗,你!”

“够了!”

朱慈烺一拍龙椅,“都闭嘴!”

他瞪了陈长淮一眼,道“你们若都能像左爱卿这样,朕也不用这么累了!”

陈长淮呼吸一窒,脸上露出委屈。

左弗骂得如此难听,可你为什么就总偏袒她?当真也是掉钱眼子里了吗?

每次早朝都不会愉快,大明的臣子已经习惯了在早朝撕逼。有事要撕,没事也要撕,总之不撕就不舒服斯基,左弗对于这群人的行为也早习惯了。

对喷了一下后又继续介绍起自己的计划,然后在一声退朝声中完成了今天早朝的任务。

出了奉天殿,孙训珽过来,道“吃酒去?”

左弗摇摇头,“这好多事还没做呢,琼州那边也得盯着,争取明年能出海。”

天子都入股了,这事自然不能拖着。今年是肯定来不及出海了,不过明年一定得出海了。

琼州贸易虽发达,可要供应权贵们出海还得再多造一点船。这等事嘛,既然大家都入股了,自然要搞大一点。

不说弄上个百来条船吧,三十多条总要吧?还得有护卫舰,所以工期还是很紧了。也得亏技术进步,现在都用精钢做龙骨了,不然这事不知还得熬几年才能展开呢。

“就差这点时间?”

孙训珽道“瞧你,又黑又瘦的,我出来时让人炖了人参乌鸡汤,去我家吃了再去办事。”

“又是乌鸡汤?”

左弗忍不住哀叫,“你知道我最讨厌吃那个了,还整天弄这个。”

见她嘟嘴哀嚎,他忍不住笑了。

素来桀骜幽冷的眼里多了一丝宠溺,“女儿家吃这些好,还放了黄芪当归与枸杞,还给你做了桂花糕。行了,别摆着那脸给我看,弄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走,去我家喝了汤再回衙门去。不许拒绝,知道你回来了,我一早就起来去厨房监工,你要不喝,我心绞痛就发了。”

“呸!”

左弗啐了口,“你的心好着呢,还心绞痛,我才心绞痛呢。”

话虽这样说着可到底没拒绝,还是跟着他走了。

旁人看着,不由感叹,“当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孙训珽素来花心,可遇上左弗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她可真好。”

“要我能娶到这样的女子我也得挖心挖肺,不但高官得做,还能赚钱,谁娶回去不当祖宗供着?要我说,孙训珽配不上左弗,唉,我孙子要再大一些就好了……”

一群人翻白眼。

你就是有年纪合适的孙子也配不上左弗!

人家孙训珽好歹还是个侯爷呢,你又是啥?穷逼一个还想吃天鹅肉!呸!

到了孙训珽家,白氏还是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左弗打了个招呼,维持着应有的礼节后也不与她啰嗦。

说真的,若不是她占了孙训珽嫡母的名义,就她这等身份还不配给自己脸色看呢。

乌鸡肉炖得很烂了,这等精心饲养的乌鸡也不需添加味精什么的,只火候到了,放些香菇便很鲜美了。

左弗虽不爱吃乌鸡,但这个汤倒是喜欢喝的。

喝了一碗汤,在某人眼神的威胁下,将鸡腿吃了后,又用了两块桂花糕,这才摸着肚子靠在椅子上,从婢女那儿接过果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果茶也都是侯府里的婢女自己做的。采取各时节的新鲜果子烘干,吃的时候放一点白茶在里面,又香甜还接腻,左弗十分爱这果茶。

“出门在外也不知好好吃饭,你看你瘦的。”

孙训珽望着她尖尖的下巴,忍不住嘀咕道“跟难民似的,又黑又瘦。你那些婢女都是怎么照顾的?还有那些亲卫……哪怕在野外也能打些兔子,捞个鱼来吃吧?”

“你也知道出门在外。”

左弗打了个饱嗝,“在外面哪里还那多讲究?我是去考察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你娘说,你那回掉河里,差点就死了,后面身体就一直不是太好……”

左弗一脸懵,“哈?你啥时遇见我娘了?你别听她胡说,在她眼里我身体就没好过的时候,哪怕我壮得跟牛似的。”

“你这叫壮得像牛?”

孙训珽握住她的手腕,“这细的,我一个手就抓过来了,真不知,你哪来的力气,居然还能跟鳌拜一战。”

“我这叫精瘦。”

左弗嘿嘿得笑着,“没赘肉,力气大。”

“还笑!”

他瞪她,“等下将乌鸡汤都带走了,还有一碗燕窝,别又做事做到老晚,事做不完的,身体自个儿的……”

左弗的脸一下就成苦瓜了,“孙训珽,你能不能别老让我吃这些东西?我不想吃燕窝,也不想再吃乌鸡了……燕窝,我想想就恶心,吃不下。”

“啪”的一下,脑门上挨了下,他没花力气,可左弗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现在怎么连自己脑袋也随便打了?自己的威望呢?

果然,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以后还是得对他凶一点!

“别人想吃还吃不掉,你还嫌弃!我这燕窝都是精挑细选的,都是上等燕窝,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我自己都舍不得吃,你倒好!还嫌弃上了!这燕窝捡得可干净,还加了冰糖,你带着,晚点热热吃了……对了,我让人给你做了盐水鸭,外面的总不如自家做的干净……”

左弗望着孙训珽,忽然伸手去拉他脸皮,在他的惊呼声中,她瞪着眼道“你是孙训珽吗?莫不是个假的?怎么忽然变这么啰嗦了?”

他拍掉她的手,有些生气地道“你要会好好照顾自己,我用得着这么费心思?!你瞧你,你瞧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像什么了?跟猴子似的,黑也就算了,这下巴都能戳印章了!”

左弗知他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吐了吐舌头,笑着道“行行行,我知道了,都带回去吃……”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喏,这给你的。”

“这是什么?”

“我看句容茅山那儿有人在做这种小泥人,我觉得挺有趣的,就买一个回来给你呗。”

“我这又是乌鸡又是燕窝的,你就回个泥人给我?”

“那你要不要?”

她伸手去拿,“不要就算了!我还是让人特意捏的,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呢!你不觉得这个很像你吗?”

“谁说我不要了!”

他拍掉她的手,拿着泥人仔细看,“我哪里有这么难看啊!是哪个人捏的?我劈死他!把我捏这样丑!”

见她在偷笑,他明白过来了,“这是你捏的?”

左弗嘿嘿笑着,“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我第一次就捏出来了,那个泥人师傅还说我厉害呢。”

“那个泥人匠莫不是个瞎子?这叫不错?”

孙训珽举着泥人,“这眉毛都歪的,这也叫不错?!左云舒,我服你了,你整天就糟践我吧……”



第617章 可怕的上司

带着爱心燕窝和鸡汤左弗悠哉哉地出了孙家。

被人关心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她嘴角带着笑,也不坐马车,就走着回了衙门。

不坐马车就可以观察到市井许多的细节,还能锻炼身体,所以只要距离不是很远,左弗还是习惯步行。

一路上,遇见的民众总会跟她打招呼,而且也总有人送一些小吃给她。这些小吃她都会收下,这是百姓的心意,吃着来自劳动人民制作的点心,心里也会特别踏实。

她喜欢在市井走,别人觉得她天天出来巡查很辛苦,可她却是乐在其中。

看着麻木瘦弱的百姓慢慢变得有精神,看着腐朽的街道慢慢散发出活力,心里便不觉苦。

她就像一个老农,这城市就是她的一亩三分地,每天都要看一下才放心。

这个过程总是令人愉悦的,就好像看见自己种下的庄稼正在茁壮成长,慢慢结出果实。

走到衙门,手里又多了许多东西。

一把小葱,一个茶叶蛋,一块蒸糕,不值钱,可每一样都是百姓对自己的认可。

谁说位列高位的人就不需要认同呢?这些东西就是她的力量来源!

将茶叶蛋,蒸糕这些放好,等干完活正好就着鸡汤喝了。小葱也让人洗了,晚点切碎打鸡蛋里,炒个鸡蛋,一个菜齐活。

府衙的佐贰官见她又拎着一袋子东西回来,不由羡慕。

当官当到这份上,能得民众如此拥护爱戴,便是死也满足了。

这样想想,就觉自己以前的时光都蹉跎了。

这世上有比官位比钱更能让人满足的东西,比如来自百姓的真心爱戴。

一块蒸糕,一个茶叶蛋,一把小葱,廉价却又重千金。

望着那个纤弱的身影,诸人心里都涌起了向往做一个纯粹的官,当一个纯粹的人,我爱百姓,百姓爱我,我们都是百姓的儿子,是民众的公仆。

这些来自左弗的训诫曾被他们背地里嘲笑过,可当左弗一次次拿着百姓送的东西回来后,他们觉得自己也想当这样的人,享受这样的待遇。

弯下腰,与民同乐吗?

佐贰官想起琼州的那些官,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以后也骑车去办公?这样百姓才能认可自己啊!坐轿子里与百姓就会拉开距离,不够接地气……

左弗也不知自己的下属们思想正在产生变化,她只是按照在琼州的习惯,时不时得传播后世的思想,让这些当官的放低姿态,希望他们的心态能改变。

不过事实证明,光说是没用的,还是要身体力行才能带来改变。这些京官比琼州的官难管教多了,毕竟处于权利中心,比较傲气,人脉也广,对于左弗畏惧多过尊敬。

所以在这里当官是不容易的,得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起好带头作用。

不过好在,这些人终于有些思想动摇了,似乎这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触动到了他们,也想享受下被万民拥戴的感觉,这对左弗接下来的工作无疑是个好的转变。

左弗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停得写着。每次有什么规划,都得她亲自做,先拟出个大概来,然后再找这些同僚过来参详,慢慢添加或者修改。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活,每次都要耗费她大量的精力,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孙训珽总要天天让人送汤过来了。在孙训珽眼里,左弗就是个工作狂,干起活来那真是拼命三娘,吃饭什么都是随随便便的,他还想着将人娶进门给自己生儿育女,所以当然上心得紧,生怕左弗把身体熬坏了。

为了不让左弗太累,他还到处去搜刮人才,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无论他搜刮多少人才过来,那个工作狂还是工作狂,送来的人越多她计划越多,好像在她那里活是干不完的,塞的人越多,工作量越大。

对此,孙训珽也是无奈了。他除了给她去拓展人脉外,也只能给人熬熬鸡汤炖炖燕窝了。

摊上这样一个婆娘,能耐显摆不出来,除了搞搞后勤,他还能干啥?

孙训珽也很郁闷来着。

以前别人都是求他,可现在的画风是这样的兄弟,你给你那没过门的媳妇美言几句啊,兄弟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

得,直接从主事人降成传话筒了。他在嘚瑟之余,难免也有些失落。

婆娘太能干了,他都没啥存在感了,除了研究食谱,他还能干啥?当不成能干的男人,当个细致男人总行吧?

晚间十分,顺眼又过来了,带来了一锅蜜枣姜片桑叶猪脚汤。

孙训珽还让顺眼带来了一句话吃啥补啥,最近走路太多,所以吃点猪脚汤。

左弗嘴角抽了抽,她真得怀疑孙训珽是不是也被魂穿了,这画风越来越诡异了。自己为了让民众得到较好的医疗,已经将各种特效药降到了很低,为此,孙训珽竟什么也没说,也不再卖药了。

这家伙怎么觉悟一下变这么高了?虽说他不如自己当初想得那么坏,可这家伙对金钱可是很执着的。现在自己这样挖他墙角,居然一点意见都没有?还真像他说的那样,赚够了钱觉得没意思了,想追求点别的?

左弗喝着猪脚汤,总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她忍不住道“李想,你是男人,你说说,这侯爷怎么一下子对我这么好?”

李想一脸懵,“他不是一向都对您很好吗?这送吃食以前也送啊。”

“不对,不对。”

春雨道“以前送的菜虽然都是姑娘爱吃的,可现在送的都是讲养生的,明显花得心思更多了。”

李想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或许是觉得以前还不够好,要更好,想早点让您答应嫁给他?”

“不,属下觉得他是想通了。”

木二忽然一脸明悟的表情,“对于男人来说,自己的女人比自己能干,这很伤男人的自尊。属下觉着侯爷也不例外,他应该也挣扎过,可您走了这两月,两月不见,他可能才发觉,比起自己的自尊心,还是您更重要,所以想通了,不想再在您跟前逞男子汉的威风,只打算当个贤夫。”

“噗!”

左弗好悬没将嘴里的汤喷出来,“木二,你这形容太搞笑了!”

“大人,不要笑!您跟世间的女子是不一样的,他应该早早就该想明白的。您这样的女子若嫁给他,那是他的幸运,是下嫁,他不该拿俗世的规矩来套在您身上,他应该三从四德,在家当个贤夫。”

春雨椿芽对视了一眼,然后就抱着肚子笑抽了。

这些东瀛人的思维怎么这么奇怪?在他们眼里只要你是强者,那么弱者就该无条件服从,而且弱者被强者使唤那是弱者的荣幸。

你看,这木二来大明这么久了,可思想还是改不过来。在他眼里,自家大姑娘是强者,孙侯爷是弱者,所以应该反过来,大姑娘可以随心所欲,而孙侯爷却要学女子,来个三从四德。

还好,他没说大姑娘应该三夫四侍,不然真是太惊悚了。

“大人,其实以您的地位,您便是多找几个男子放松下自己也是应该的,孙侯爷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才够资格伺候您……”

木二一本正经地道“有能力的人应该拥有更多,男子可以享受的您也可以享受,这才能衬托您的地位。”

左弗眼角抽了下,而春雨等人愣了下后,忽然又弯下腰,抱着肚子大笑不已。

李想抚额。

木二终于还是将这话说出来了。之前他就透露过类似的想法,对强者的崇拜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可以无视一切世间规则,总之只要是大姑娘干的事,怎么都是对的,都是理所应当的。

左弗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东瀛人的思维她理解不了,真怕木二说出更雷人的话来,还是老实喝汤,喝完继续干活吧。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更忙碌,早朝上也总见不到左弗的身影。她一边做规划一边还得继续出去考察,总是不在府里,不是在句容就是在溧水等地。

一群地方官被她搞得战战兢兢的,天知道什么时候这位上官又跑来了。而且来就来吧,她还非得往乡里钻,捧着个大饼就着一口水也能跟农民聊半天。

他们这些日子都神经衰弱了,生怕左弗从农民那里问出点什么来。虽然自打这位上任后他们就收敛了,不敢乱来,可谁知道这些泥腿子会不会背后说他们坏话?

这些日子,他们感觉自己就像青楼里的,小心翼翼地陪着笑,等天气大热的时候,他们都感觉自己不像人了,被折磨坏了。

不光是精神受摧残,身体也受摧残。句容那边因为有个官员办事拖拉,被左弗认定是懒官,直接拿出圣旨就给撸了。

这可吓死他们了!

这位府尹有直接任免的权利,什么少做少错,不做不错那套在她这行不通,要是干活不够勤快就会被罢免,这简直太难伺候了!

虽然一肚子牢骚,可他们也不敢说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在大热天里不停往坊间往乡下跑,完成这位大人的布置。

这位的要求真得太多了,明明县里对各水系,山脉都有记载。可这位却要他们重新测量,用左学的办法去测量记录,而且还发了一本经济指导的册子下来,里面记录了各种经济作物,各种养殖办法,要他们也去考察,然后对着册子里写的,对考察地进行评估,看看这些地方适合做什么,种什么。

这可真是要命的活啊!

为了让他们不出错,这位大人还往每个州县派驻了科学门徒,负责技术指导。

说是技术指导,可何尝又不是一种监督?这下没法了,划水是划不成了,只能顶着大太阳出去,还得做认真点,不然给那些技术指导发现偷懒,他们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一时间,整个南京州县的官员是叫苦连天,便是那些三班衙役也被支应了起来,整个衙门里就没一个人能偷懒的,不然技术指导会打小报告上去,一旦某日发现他们敬爱的左大人穿着官服出现在他们衙门里时,那么就有人要倒霉了。

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父母官下乡,这些日子左弗可将这群官给折腾惨了。

官道上,乡间小路上,到处都是衙门的人,他们拿着左弗发下来的工具,在技术顾问的指点下对各地物种进行统计,对河流山脉进行测量,为了完成工作,各老爷们不得不私掏腰包,请一些读书认字的人过来帮着一起完成工作。

琼州那些官居然能忍下来,也是服气!摊上这样爱折腾的上司,当真是惨到家了。

官老爷们不高兴,可百姓们却是快活。

随着工作的展开,百姓们很快就领到了各种各样的生产工具。锄头农具不提,居然还发鱼苗,鸡苗。然后每个村都会有技术顾问入驻,指点他们怎么科学种田,养殖,甚至人工孵蛋。

老百姓可不管你是哪个学派的,只要能为他们带来利益与改善,那你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先生,文曲星下凡。

这些技术骨干都是左弗精心培养的,无论是学识还是思想觉悟都要高于这个时代的人。他们接受的是现代思想教育,并树立起了信仰,创造一个吃得饱穿得暖的种花家就是他们的信仰。

他们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所以与农民同吃同喝,挽起裤子与农民一起干活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一点也不会觉得丢人。

今天放下架子,明天就能创造出大同的世界,只要人人都甘于奉献,那大同就一定能实现!这是他们从左弗那接受的教育,他们也坚信这天会实现,所以根本就不计较糟糕的住处,简朴的饭食,他们的事业是神圣的,他们正在创造新的历史,住茅草屋?那算什么问题?

朴实的作风与思想很快就引起百姓的认同感,他们对这些先生无比尊敬,对他们说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先生说蛋能孵化就一定能孵化!常州能这样繁荣就是因为他们都听左大人的话,他们也要听左大人以及这些先生们的话,他们也一定能富有起来的!



第618章 想得明白

大规模养殖必然要做好防疫工作,所以,没过多久,左弗又派出了第二批技术指导。

而各村各镇也拉起了横幅科学养殖,共同致富。

大明百姓觉得这很新鲜,可却也觉得这些标语通俗易懂,读起来朗朗上口,科学是个什么他们不懂,但致富却是懂的。

就这样,一场全府共同致富的工程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各村,各乡变得无比忙碌,不要说州县的官了,便是乡里的里正,甲长也被动员了起来,将每一个指标压下去,责任到人,实行层级追责制。

也就是说,要是没完成任务,呵呵……

不好意思,罢官都是轻的,搞不好还要关狗笼被训诫。

在这种高压政策的“压迫”下,一群官吏纷纷行动起来,在自己地盘上抓懒汉。

虽说兔子们总体都是很勤劳的,但里面也不乏一些懒鬼,混混。而因着左弗的这些政策执行,对不起,懒鬼混混也不能混了,必须得起来干活,不然完不成指标,会被左大人打死。

于是乎,整个南京各州县的治安立刻变好,一群乡绅也躲在家里偷偷观望着,生怕被左弗发现到他们家去打秋风。

劫富济贫,左弗这官在这些乡绅眼里跟土匪差不多,专门劫他们的钱来富那些泥腿子。

不过他们躲着也没用。因着左弗不可能将所有州县的花销都包了,所以每个州县也得出钱购买生产工具。

所以这些官老爷们很快就登上了各乡绅的门,摸着胡须疯狂暗示你要是不放点血,老爷我是弄不动你们,但左大人的大炮你们遭不遭得住?

于是乎,一夜间,应天府内就出现了无数“贤达”。他们敲着锣,打着鼓,含着激动的泪水送来了米,粮,布料还有银子……

而地方上的石匠们也变得异常忙碌。乡贤捐赠得树碑立传啊,这也是左大人的教导,这些捐钱的必须得给予嘉奖嘛!

于是乎,无数的石碑竖起,乡贤们再次含泪送上了银子……

小牛犊,鸡苗,育苗,可用畜力拉拽的插秧机,收割机被送到各乡里,一起发下去的还有各种经济作物。

好像也就在一夜间,整个应天府都活过来了一般。悠闲的生活节奏被打破,各乡各村都变得忙碌起来,各官道上的车排起了长队,竟出现了堵车的盛况……

朝里一群大臣听着自己狗腿子们送上来的消息都呆住了。

这左弗当真是雷厉风行啊!而且……

她到底哪来的那多钱啊?!

地方上虽也交了不少钱上来,可他们自己算了算,那些物资生产工具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她截留下来的军费不是都用来修路了吗?怎么还有钱折腾?

坐在应天府内的左弗按着计算机,端着茶盏,笑得乐呵呵的。

各州县除了要上缴一笔钱外,还得给她找药材特产,还有瓷器古董。这些玩意卖给tb后,那产生的价值就难以估量了。

左弗也不怕这些人压榨老百姓。她可不光派出了技术指导,还派出了自己的亲卫,还是琼州那套法子,三人一组,监督到了各村。她让各州县交的钱都在尺寸上,两月的走访可不是白走访的,各地经济状况如何她可都调查清楚了,都在尺寸上,所以他们不用压榨任何人,也是能交出这笔钱的。

更别提,还能以货物代替银子呢!

而时空tb也不知是哪个神秘势力搞出来的,左弗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她觉得这玩意没准是走出母星的地球人搞出来的,其生产力是她这个现代人都难以想象的。

宇宙的资源可以说是无尽的,没准这tb就是来自后世的后世,那时的地球人没准已经统治银河系了呢!

反正随着她在tb的生意越做越大,享受的福利也越来越高,商品的价钱便宜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就在上个月,她从金冠卖家升级成了双金冠卖家,而买家级别已是五金冠,系统给予她的批发价又便宜了不少,而且像古董这样还能进行拍卖,只收取小部分手续费。

当然,商品还是那些商品,倒并没放开类目,没有武器这些……

不过左弗总觉得,可能再升级升级,升级到紫冠等级也许会放开一部分?不过就算不放开左弗也满足了。

因为就tb现在的东西已经足够将大明改造成工业国了,她现在唯一缺的就是人才。

这个tb是买不到的,只能慢慢来。

除去这些外,便是当下的制度,阻力还是有些大的,主要民智开启需要时间,而她又不想搞暴力g,所以还得花点心思慢慢搞,实行农村包围城市,下层倒逼上层的策略。

所以,依靠着时空tb丰富廉价的商品,左弗收上来的钱变得很耐用了,可以在短时间内就将生产工具发给老百姓用。

而且,她还打算修水库,这可就是大工程了,但是一旦搞好,将福泽当地百姓许多年。而且,她还发现溧阳等地还能修水力发电站,一旦修好,那里就将成为工业发展的基地,许多行业就能做起来了。

拥有这么多优势,开了这么大的挂,要是还不能将民生改善,左弗干脆拿跟绳子吊死算了。她现在每一天都干劲十足,人家觉得她工作辛苦,可她一点都不觉得。

看着这些贫穷的地方一点点在自己手里变好,这种成就感不是旁人所能体会的。

看着百姓高高兴兴领着鸡苗育苗回去,在技术顾问的指导下虚心学习,她就感到无比的幸福。

只要大家肯学肯干,那么这个世道就一定能改变。

至于那些上层?

左弗已经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了。自打上回彻底撕破脸皮后,左弗大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随便别人怎么抨击,她依然我行我素,成了大明新出炉的滚刀肉,有人已经将她跟海瑞放到了一个位置上,一些官员都不怎么敢跟她说话了,生怕她下一年不发种子,直接搞死他们。

百姓生活有了希望,朝堂的人也慢慢收敛,左弗这段时间过得很愉快,活活的就变成了世人眼里的“权臣”。

一手大棒,一手经济,再加上无与伦比的民望,从一介平民到权臣,她一共花了九年时间。所有人回想起来都感觉不可思议,有人甚至开始怨皇后了。

要不是她那一盆洗脚水,左弗哪里能赢得如此声望?哪里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吸引住了一批官员的投靠?而他们也昏了头,要不是逼迫太紧,左弗也不至于撕破脸,拿杂交水稻威胁他们。

现在可好了,彻底撕破了脸,左弗也无所顾忌了起来,现在她就这态度反对我?行,粮种别想要了!

所以他们恨啊,可恨有什么用?只能暗暗诅咒左弗或诅咒她的长辈。

可左弗的长辈活得都挺好,她那臭嘴祖父越活越精神,都八十多了,还能嗑硬蚕豆,那祖母也是神思清明,听说一顿还能吃一碗饭呢!

苍天!她家长辈都这么健朗,想让她回去丁忧都不行,他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朝臣们生气,皇后也生气。

陛下似乎被东瀛女子给迷住了,虽然她们依然不能进乾清宫,但是陛下却经常留宿她们那儿。

东瀛送来的两个女子都是东瀛贵族家的子女,那个鹰司信子乃是五摄家之一的公家,其姑母还是上一任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的御台所(正室),可谓家世显赫至极。

而这女子不但美丽还十分有气质,熟读唐诗宋词,对儒家,佛家典籍也十分熟悉。不但会说大明官话,书法也极好。

此时的日本朝鲜贵族会写汉字并不稀奇,但女子中能做到这样的却是不多见,可见平日家族教养之好。

而这位信子姑娘与六条家的六条友香一同入宫,差不多时间得宠,可却并不相争,反是友爱,很团结。很快,她们便是靠着帝王宠幸在宫里站住了脚跟,才几个月的时间,就从美人升到了昭仪,这已是仅次于嫔的封位了。

为此,一众大明土生土长的妃子吃醋不说,皇后更是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因为陛下曾当面夸奖东瀛妃子礼教仪容甚佳,十分有风度。这已经是相当高的评价了,潜台词就是在说东瀛妃子不光长得美,还有学识,有大家风范。

这倭人有风范,她一个皇后难道没有吗?陛下从来没这样夸过她。

其实想想也是。东瀛再穷,可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文明国家,其国上层贵族家的小姐风仪能差吗?

可大明选妃标准是什么?都小门小户的,许多女子干脆字都不认识,哪里比得上这两位的教养?

而且东瀛人十分注重仪容与礼节,且女子都十分善于隐忍,十分有大家风范,这天子见惯了市井女子,忽然多了两个识趣又有学问的女子相伴,自然新鲜。

有时也不一定是因为美色,因为这回选上来的女子就没有难看的,可情趣这种东西可是需要培养的,所以朱慈烺喜欢往东瀛妃子那儿钻也就不难理解了。

再说,她们无依无靠也很难在后宫前朝掀起风浪,朱慈烺显然还有自己的算计,所以东瀛妃子受宠其实是注定的事。

左弗听着这些后宫八卦,忍不住摇摇头,道“这人到了一定份上,便是喜欢也不是纯粹的喜欢。我现在倒是感激他,早早断了我入宫的可能,不然就我这脾气,还不得被气死?”

秦淮河上的小船内,孙训珽一边将西瓜瓤里的籽挑出来,一边道“那倒也不一定。也许你入宫了,也就没这些女人的事了。”

说话间,一块西瓜里的黑籽已经挑干净,他将装有西瓜肉的盘子往左弗跟前推了推,道“吃一块去去暑气。”

左弗倒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一边吃还一边道“明年试着种无籽瓜,省得麻烦。”

孙训珽笑笑,也不问哪来这种瓜,只继续拿过一块瓜挑着道“忽然迷上了东瀛美人……啧,你说,他这是认清了形势还是故意示弱?”

左弗撇嘴,“所以我刚不说了吗?人到了一定份上,喜欢也不是纯粹的,我入宫也是一样的。我现在是庆幸,幸好遇上的是明君,不然我现在可遭殃了。”

“你就从来没过一点念想?”

他有些吃味地道“我看你也不是全然无情。”

左弗瞄了他一眼,呵呵一笑,“有也好,没也好,反正我都不会入宫,比起喜欢我更爱自由。”

孙训珽愣在那里。

自由……

这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字眼,只因她表达出来的意思与自己所熟知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他想着她做的事,沉默久久后,忽然一笑,“你年岁不大却是看得明白,悟得透彻。”

说罢便是举杯,“那就为自由干一杯吧。”

左弗望着他,道“我发现……你对某些事毫无敬畏,怎么会这样呢?”

“我若敬畏,今日便不能在此与你饮酒,也不会遇上你;我若敬畏,早早就该埋在黄土里成为世人嘴里的一句感叹,所以……”

他仰头干掉酒,望向左弗反问道“我为何要敬畏?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小娘肚里的我就该受这些折磨呢?我又没想来这世界,不是吗?既然来了,那自然要自由自在……敬畏?呵,公义可敬,但屈辱不可受,谁要不予我公义,我便灭谁。”

左弗瞪大眼,忍不住道“你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什么?”

“没,没什么……”

她忙摇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忽然笑了起来,“你就是个曹阿瞒。”

“曹阿瞒最终还是兑现了他年少时立下的誓言,匡扶大汉,致死仍是汉臣。”

他挑了挑眉,“可惜,世人还是将他说成了佞臣反贼。所以,嘴皮子上下翻一翻的事,话可随便说。你只要与这世上定下的规矩冲突,你怎么做都是错的,曹阿瞒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吗?”

左弗点点头,“看来想得明白,悟得透彻的人是你啊。”

说罢便是仰头将酒喝掉,道“不谈这些扫兴的事了……来,我们来手谈一把?”

孙训珽的脸一下就黑了……

“手谈?要不玩点别的吧……你这脾气不大好啊……”



第619章 发家致富

虽然很享受跟心上人在一起的时光,可下棋这等事,孙童鞋表示能不下还是不下得好。

左弗这家伙平常挺公正的一人,可下起棋来却经常耍赖。

要连输了几次,能直接把棋盘毁了。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对围棋的悟性这么差呢?她也不是没大局观的人,打仗也很厉害不是吗?

跟别人玩她还克制着,可跟自己玩,要输多了就急眼了,为此自己不知挨了多少骂了。

几回一来,跟她下棋都有心理阴影了。这赢了吧,得被骂;这输了吧,还是得被骂。

她觉得自己让子是看不起她,可要一直赢,她又要耍脾气,这姑奶奶怎么就这么难伺候呢?

“玩一把,玩一把。”

左弗完全没发现孙童鞋那苦逼兮兮的表情,搓着手道“难得出来放松放松,干点喜欢的事。”

“……”

半个时辰后,棋盘上的棋子被某人撒乱了,负气的声音在船舱里响起,“不玩了,不玩了!这东西我再也不玩了!”

“你上回也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你高兴就好……”

左弗气鼓鼓地将棋子都收了起来,想想便觉郁闷,“你也不是什么高手啊,我怎么连你也下不过啊?”

孙训珽的脸都黑了,“对啊!我这样的臭水平你都下不过,你还是不要玩这个了,你这个不行。”

左弗黑着脸,又将棋子倒了出来,“我不信,我们再来一把!”

“你不饿吗?”

孙训珽道“让船靠岸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左弗瞄了他一眼,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扔,道“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不下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去淘宝下个围棋游戏,她还不信了,自己水平会这么一直臭下去。

见她略带负气的表情,他笑了,“你干嘛非得死磕这个?对了,我也上惠民超市买了了一辆脚踏车,你教教我?”

“你买那个做什么?”

左弗道“难道你还会骑着车出去玩?”

“我看有些人骑着车带着自家婆娘出去踏青,我寻思着这也挺有意思,等我学会了,也带你去踏青。”

她脸一红,道“我忙着呢,哪有时间去踏青?”

“这事嘛是做不完的,你也不能一直干活啊?”

他笑了起来,“现在天热不去,等明年春天我也载着你去野外玩。”

左弗不接话,脸上发烫。

这不就是约会吗?虽然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不过这正儿八经的说出来总觉有点不好意思呢。

见她不说话,他便道“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那你以后可以来衙门吃饭,那会儿我空着,我教你骑车。”

“好。”

孙训珽拍了拍手,道“寻个地方靠岸吧。”

然后又冲左弗道“去寻个饭馆吃饭。”

“不用那么麻烦了,就让人买点小笼汤包和鸭血粉丝汤吧。”

左弗靠在软枕上,“外面热,这船上有冰块,我可不想动。”

“也好。”

南京这个城市很对左弗的胃口,因为她就偏爱各种小吃,而南京小吃种类很多,顺眼又是个会来事的,回来时又带了许多其他小吃回来,还给左弗带了一块山楂糕和冰冻的糯米绿豆汤。

别看左弗瘦,可胃口却很好,这点大概是遗传。这具身体的父母也好,祖父母也罢,都是大胃王。就她那便宜爷爷,今年都八十有三了,可不但能吃硬蚕豆,那胃口也是好得出奇。

老头一顿虽然只吃一小碗饭,可那菜吃得着实不少。一顿吃一个鸡腿,两三块红烧肉再加半碗蔬菜那真是小意思。吃完,还得喝口汤,歇个片刻还能再吃个水果。

她那祖母也是胃口好得很,一顿一碗饭再加肉糜鸡蛋羹与蔬菜,吃完也得来点水果,就这个年纪,还有这样好的胃口不知羡慕死多少人了。

所以左弗感觉自己也是遗传,她不怎么长肉,可胃口却是很大。一份小笼包一共有八个,就着一碗鸭血粉丝汤吃完后,还能再吃两个生煎包,然后将糯米绿豆汤和山楂糕也顺带着塞进了肚子。

而在吃这些东西之前,她还吃了两大块西瓜,胃口之好,让人叹为观止。

孙训珽倒是挺开心的,见她吃得香,心里就觉高兴。

多吃点好啊,这人就是太瘦了!

日子就在这样的忙碌与偶尔的悠闲中度过,转眼,便到了秋收。

因着今年花了力气对各州县进行扶持,秋收后,南京市面上的农产品一下子变得丰富了起来。

稻田养蟹,养虾等技术不但丰富了农民了口袋,也让市面上的产品更为丰富。

网箱养鱼等技术也让水产品的价格下降,百姓因此受惠,餐桌上的食材也变得丰富了起来。

农民今年也感觉轻松了不少。因着收割机,打谷机的出现,今年干活轻松了不少。

秋收后,各乡通往州县与府城的道路变得无比热闹。乡民们推着官府发的平板推车,就各色农产品堆在上面,朝各衙门而去。

衙门统一收购这些农产品,虽然有数额规定,但是能依托衙门卖出去一部分农产品那也是极好的。

高产稻的产量是很惊人的,在经过政策调整后,农民的负担减轻,除去自己吃的粮食外,他们还有很多富余的粮食。

而因着今年推广了稻田养鱼,养鸭,养虾等共作技术,所以今年他们不但能卖粮食还能卖这些农产品。

一些养螃蟹的人今年特别高兴。螃蟹的价钱可不便宜,而且江南人就好这一口,所以根本不愁卖。

有些脑子灵活的农民还在技术员的指导下,承包了池塘,做了养殖的活计。这些鱼现在都长大了,江南人都好河鲜,所以这又将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发家致富,好像一下子就在眼前了。这些百姓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穷了几代人,怎么到了左弗这里,就几个月的光景他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要知道以往他们很少有余钱的,打上来的粮食要交给官府一大部分,剩下那点也只是勉强糊口,还得挖野菜一起吃才能度过。

后来朝廷推广高产粮,一年口粮倒是够了,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了。

官府征粮太多了,根本就没按照国朝规定的去征粮,盘剥这样的事都不能算稀奇事,不盘剥的才叫稀奇呢。

而这回,左弗提出了征税改革,农业税简化并降低了征收比例,加大了商税的征收后,又在她的铁血统治下,应天府的风气大改,没人敢触这霉头,再加上这多技术扶持,生活质量的改变自然是很明显的。

各官道,乡间小路上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场景。这些农民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算账的本事却不差。

不少人都算了一笔账,留下自家要吃的粮食,将这些农产品都卖掉,起码能收个十两银子回来,这搁在以前那都是不敢想的事。

而那些田地少的人这回更是开心。因着田少,所以他们不得不将自己的目光从田上移开,去做别的事。

周老庄这回就走了狗屎运了。

他虽是自耕农,可父母留给他的财产并不多。父母去后,三个兄弟便分家,最后分到他手里也只有两亩三分地。

而他那婆娘又实在争气,一口气给他生了六个儿子,愣是一个闺女都不带给的。这下可好,那日子是越过越艰难,家里种田带娃的事都交给婆娘后,他便去城里打苦工,勉强挣扎了好几年后,老大老二能出力了,日子才稍稍好点,不然全家都要饿死了。

而这些年天灾不断的,也得亏左大人弄出了杂交水稻,粮食价格稳定了下来,几个儿子也长大,进城务工后这才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

可这所谓的安生日子也只是混个温饱罢了。这回左大人亲自来走访,将政策一条条压下来,他与几个儿子因着在城里打工,见识比村人要多些,而家里也着实没田来折腾,所以他干脆咬咬牙,狠狠心,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十来两银子都拿了出来,去承包了几亩水塘。

一亩水塘的承包租金是二两银,他这十两银撑死了也只能承包四亩。鱼苗虽然可以免费领,可鱼食,防止鱼生病的药物却要自己花钱买的。

为了解决农民的困境,各州县也提供贷款。但是前来贷款的农民却并不多。

大明这些官长年的骚操作已经将公信力降到了很低的程度,哪怕官府背书却也无农民敢去贷这钱。生怕他们拿着上面的政策光明正大的来压迫他们,收高利息。

虽然左大人是靠谱的,可左大人也不是神仙,总不可能一直盯着这些官吧?

那些亲卫与顾问老爷们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等他们一走,那些官吏必然原形毕露,再行压榨之事,所以这钱周老庄也不敢借。

不过他到底还是见过点世面的人,对于常州百姓致富的事也听说过一点,所以他咬咬牙,豁出了老脸,求爹爹告奶奶的,又跟自己兄弟以及其他亲戚借了点,凑足了三十两银子,一下口子承包了十亩水塘,在技术顾问的指导下,采取了混养和密养等养殖手段,养上了鲢,鳙,草鱼,团头鲂,青鱼,鲫鱼,螺等。

将这些鱼混养在一个池塘里,不但可以增加池塘单位面积的放养量,还能充分利用池塘中的各种饲料资源,产生互利关系。

如此操作下,待收获时,每亩收货量可达千斤,而每斤的售价,哪怕是贱卖也能卖到8-10文一斤。

像青鱼这些价格更是高得厉害,所以周老庄自己在心里盘算了下,不管鱼的种类,统一都按10文一斤算得话,自己这回收获的1万多斤鱼起码能卖出百两银子!

扣除各类成本后,自己起码还有70两的纯利!

什么叫一夜暴富?

这就是了!

所以周老庄现在走路都带着风,他花了一点小钱跟村人买了几个桶,又雇了车,捞了五百斤鱼出来,到官府衙门那儿去卖掉。

官府衙门收购都是有定额的,一旦收够了就不收了。按理这样说,应该多捞点去才是。可周老庄心里盘算得清楚,卖给官府虽方便,可钱却不多。

自己从技术顾问那还学了轮捕轮放,育苗等技术,自己那池塘说是池塘,其实都是引了活水的,所以也不怕鱼死掉。自己在城里务工这多年,总也认识几个人,所以他想先试着自己去推销下。

而且自己还能跑应天去。那儿的人有钱,需求大,自己的鱼儿都长得这么好,不愁卖的。

再不济,他还能零卖呢!反正有六个儿子,劳力多得是!

就这样,周老庄与几个儿子推着车一路步行往衙门走去。这条路他不知走过多少遍了,可以前踏上去县城的路心情总是沉重,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愉快,货物虽重,可脚上却充满力量,这路走得竟是如此轻快,如此高兴。

一路上,不少熟悉的乡民都投来了羡慕的眼光。

他们没有承包池塘,只是在自家水田里放养上一些鱼啊螃蟹什么的。可当官府的收购价出来,再看看周老庄的产出,他们就后悔死了。

这水产比粮食值钱,这周老庄这下要生发了啊!

不过今年收成不错,因着引用了稻鱼共作的手段,今年粮食竟增产了一成,许多人家的亩产都超过千斤了。

一亩地百斤鱼千斤粮,曾经神话一般的故事如今活生生地发生在他们眼前,好像也就眨个眼的工夫,他们日子就好过了。

家里水田有个五六亩,就卖卖鱼就能得好几两银子呢。而旱地里种的玉米,新的蔬菜作物官府也收,这七七八八的算下来,今年将有个不错的收入,手头一下就宽裕了不少。

所以这会儿他们都有种做梦的感觉,这科学真是厉害,都是种田,可他们祖祖辈辈种下来还是个穷逼。可人家左大人的学问一用上来,他们居然也能有存款了,所以这科学好啊!这要真到乡里来办学堂,他们一定要送娃子去学科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知识改变命运,科学发家致富!

左大人的话句句朴实,句句真诚,果是菩萨啊!



第620章 如何修补

收获的季节总是充满喜悦的,惠民超市近日的农产品丰富极了,而且价格还便宜了一点,这让广大群众十分欢喜。

每日早上6点开门,一直要忙到晚上快宵禁时才关门。官府收购有定额,数量满后,不少农民赶到南京来售卖他们的农产品。

这些农民来这里不容易,左弗见此,立刻便是让惠民超市的管事出面收购这些农产品。

这些农产品不光会进入南京的惠民超市也会进入常州的惠民超市。常州因着经济发展突出,不少人都到常州务工,所以人口暴增,对于这些农产品素来都是欢迎得很,根本不怕消化不了。

而南京就更别提了。

作为眼下大明首都,因得益于左弗执行的政策,现在也是人口巨增,所以惠民超市也不怕这些东西消化不了,只管收就是了。

当然,每天也是有定量的,毕竟农产品是会坏的。为了让市民们都吃上新鲜的菜,左弗干脆从江东门拉了一批军人出来,专门去各州县收购农产品,省了百姓的奔波。

一群乡绅望着这场面,都欲哭无泪了。

左弗这样搞,完全是要搞死他们。他们的粮食不在优先收购的范围内,而现在所有百姓都按照左弗的指点种田养殖,能赚钱的渠道一多,对于他们的依赖性就变小了。

乡绅可以掌握社会底层一靠田,二靠知识垄断。现在左弗打破了这种垄断,不但发工具还教知识,百姓见识一多,也就没人听他们“放屁”了。

而且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左弗要在整个南京推广琼州常州模式,不但路要通村,还要在各乡镇点上办学校,办识字班,甚至还要开国法讲堂,这是要彻底搞死他们的节奏。

可偏偏他们还发不了声。那可恶的金陵晚报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因着连载小说的原因,许多人都成了金陵晚报的忠实粉丝。可金陵晚报又不是只刊登话本,他还刊登其他东西。

各州县发生点什么,立刻就会被报道出来。而且左弗这人实在坏,培养出来的人也跟她一个德性,那个叫尹栀蕙的女娃子虽不是报社总编,可特么损得要命,从各州县找了一批落魄的穷酸文人,给他们发了一个记者证,让这些穷酸到处找茬。

听说这些人不但有月俸,还有奖金,要是揭发出什么惊天内幕,那奖金多得吓死人!

可以这么说,现在南京,常州,琼州等地的舆论已经完全被左弗掌控,皇家日报根本无法与之竞争。金陵晚报随便发点什么,就可以将一个大人物直接搞成臭狗屎。

以前以“清正”面目出现的言官现在已经彻底臭大街了。这些穷酸文人个个都偏激,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开喷,一群清正的言官老爷现在愣成了他们口中的嘴炮侠。

嘴炮侠这个词也是尹栀蕙发明的,大抵就是说言官们不干实事,只知找茬,挑刺,是世上最无能的一群人。

好嘛!

上千年来的清正形象就这么被捣掉了,现在言官在朝堂上都不敢随意开口,鬼知道哪一句话不对会不会被报道出来,然后自己就臭大街了。

更可恶的是,金陵晚报还征收投稿。这下好了,一群愤青,穷逼,还有想出名的天天往金陵晚报投稿。点评时事,抨击贪官等文章是最受广大群众欢迎的。

而且你还不能对这些人搞打击报复,一旦有点这样的意思出来,立刻又会被报道出来,然后家门被泼粪洒狗血这样的事就会发生了。

大明百姓其实是相当彪悍的,毕竟大诰盛行那会儿,将所有官绑了送京城的事就时有发生。后来这股风气被压下去后,他们才老实下来。

可“刁民就是刁民”,一旦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就会变得无比大胆,现在居然还有一群人自觉盯着自己地盘上的乡绅,一旦发现他们有什么违法行为立刻就偷偷跑去金陵晚报举报。

完全就是无偿的义务劳动,可这些人干得美滋滋的,引以为傲。

他们也搞不明白,左弗就上任这点时间,怎么就能将这局面搞成这个样子?现在他们想放肆都不行了,只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将自家孩子看牢了,免得惹来祸事。

所以他们看着乡民兴高采烈地出村,他们除了哀叹却是什么事也不敢做。

许多人都有一种感觉世道变了……以前那种日子怕是回不来了……

下层倒逼上层改变,这就是左弗的策略。

为了这个她不知研究了多少资料,进行了多少次推演与小范围的社会实验,今日能在南京搞得这样顺风顺水的,概因前面的年她花了巨大的心力去干这些事,这些都是靠不停尝试得出来的经验。

左弗不想搞暴力g,那对整个社会造成的破坏性太大了。而且,说句难听的,别看大明这么烂,但还真得没到了要暴力g的地步。

治国如烹小鲜,变法能细雨润无声的进行下去,其实才是对百姓最好的。

看着左弗在短时间内就将整个南京的民生改善过来,钱谦益等内阁大佬十分欣慰。

他们已经太老了,真撑不住几年了。陛下又是这样刻薄偏激的性子,他们真怕自己下去后,这大好局面又因君王与臣子不合而搞烂了。

但现在左弗若是能将下层百姓与下层官吏稳定住的话,那么即便将来他们不在朝堂了,左弗也有了克制君王的能力。

君王的权利不能无限放大,这是所有士大夫的共识。尤其是在朱慈烺不断表现出对朝臣的不信任后,内阁所有人都觉得君王还是要被压制下的,不然这整个国家就散了。

所以他们一直都在观察左弗。经过这多年的观察,几个内阁大佬都觉得左弗是靠得住的人。

别看她脾气不好,可在处理政务上却是一点都不冒进,十分有大局观。而且,心胸宽大,那些言官这样搞她,也没见她真将人往死里整。

在这个人心中,天下稳定大于一切,是个可托付的人。

所以他们都十分有默契的没有请辞,都拖着老迈之躯硬撑着,就希望左弗能多培养一点自己的势力,来日等他们退下去了,能撑起朝堂半边天。

钱谦益等人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党争毁了大宋也毁了大明,他们于危难中担起内阁的重任,身负天下安危,付出这多,自然也是希望将来身后得一个中兴之臣的好评的。

而看看整个朝堂,能让他们得到这个好评的人只有左弗一人。只有这个人才能带领大明走向强盛。

这个人能力实在太强了,强大到可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国势,所以在许多时候,他们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甚至还对她进行了保护。他们没有相互商量过,却都很有默契。

而就眼下看来,他们赌对了。

左弗才上任一年,整个南京就大变样了,民生得到了极大改善,民心稳定,朝廷的威望也慢慢恢复过来。

所以只有这个人才能让大明恢复祖宗江山,并再次走向强盛,顺带着让他们也好青史留名。

人心是很复杂的,政z也是一样,在共同的利益下,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忍受,一车车运到南京的粮食,便是他们用人正确的最好证明。

南京地区的大丰收让朱慈烺也格外喜悦。常州,琼州等地的繁荣让南京这个临时的首都显得有些尴尬。

如今左弗上任一年,不但将南京大变样,还将民生也改善了,身为在危难中坐上龙椅的天子面对着这欣欣向荣的景象怎能不喜悦?

再多的猜忌,再多的不放心,可面对着繁荣的景象,只要脑子没问题的都还是会感到喜悦的。

为了表彰左弗的功绩,他还特地开了一次家宴,邀请左弗一家入宫用膳,甚至还让自己的妃子替左弗以及家人斟酒。

如此恩宠,自然是又羡慕坏了一批人,不过左弗却是心如止水。

都是她应得的,不是吗?

没了往日的谦虚,完全就是权臣的气势,这让后宫的嫔妃再次意识到,在这个大明或许最不能得罪的人还不是天子,而是这个女人。

左大友比女儿好点,妃子斟酒还谦虚了下,表示不敢受,可那淡定的神态也表明他内心也觉得自家人得到这待遇也没什么稀奇的,都是应该的。

这人的心是最经不起磋磨的,磋磨得多了,哪怕是左大友这样忠君的人也会慢慢心冷。

更别提,在左大友心里对他有恩的是先帝而不是现在这位。在自己女儿险些冻死在宫门口后,他心便冷了。

他们左家对得起君王了,心中无愧,自然恩宠受得也坦然。

朱慈烺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待左家人走后,坐在御花园里便是叹气。

他都是按照老师与父亲的教导在驾驭群臣,对别人都有用,可为何对左弗却是无用,反而起到了反效果?

见天子叹气,鹰司信子便问道“陛下为何叹气?”

“信子,破碎的东西还能修补吗?”

面对着天子的询问,信子想了想便知天子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什么。

她来大明虽不久,不过却收集了许多信息,对于左弗与君王之间的牵扯她也是很清楚的。

其实她理解自己的夫君,就她也理解左弗。

左弗这样能力强大的人任谁都会害怕的,防范是一种本能。只是站在左弗的立场来看,一片无悔付出得到的却是辜负与不信任,自然也会憋火。

她不知左弗一个深受大明礼教教育的女子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如果左弗只是一个跟普通人一样的人,又怎能脱颖而出做出这多功绩呢?

那些出色的人总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思维,所以陛下错就错在拿常理去理解左弗。

破碎的东西还能修补吗?

信子想了想,便道“陛下,那要看破碎成什么样了。不过,臣妾以为,就算修复了,那伤痕也是去不了的。既然如此,陛下也不用想着将伤痕去除,只要将那个破碎的东西再修补起来便好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就像花瓶,修补粘合后固然伤痕仍在,就却依然可以用来盛放鲜花。”

朱慈烺若有所思,半晌后便抓住信子的手拍了拍,道“信子,你真是朕的解花语,甚懂朕心。”

“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臣妾的荣幸,臣妾不敢居功,只希望陛下能康健快乐。”

“那朕应该如何去修补这个花瓶呢?”

朱慈烺问道“看起来这花瓶不易修补。”

“陛下,大明不是有句话吗?有志者事竟成。陛下若是用心修补,必也能让花瓶再次盛放鲜花的。”

信子嘴角挂着温柔的笑,“臣妾虽未与小左大人交流过,但却觉得她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人,而且她与陛下的心应该是在一起的。”

朱慈烺望了信子一眼,没有说话,可却明显表达出了不想继续这话题的意思。

有些话不能明说,他的心事不愿被人当面点穿。

可信子却是不怕,她抓住朱慈烺的手,道“陛下希望大明江山永固,而小左大人也希望大明强盛,所以,陛下的心与小左大人的心一直是连在一起的,陛下何必要为了虚无缥缈的猜测而将小左大人推开呢?”

朱慈烺愣在了那。

信子又继续道“降低农税,多征商税,希望乡绅一体纳粮,希望百姓能得到公正的对待,不停练兵,不正是希望陛下的江山永固吗?如果她有其他心思,大可不去做这些事,甚至是捣乱,陛下,以她的能力如果要捣乱,臣妾现在就不能与您在这儿说话了。”

信子说这些话是要冒风险的,后宫不得干政,这些已涉及到政务了。但是朱慈烺却是没有责怪她,刚刚不悦的神色也慢慢消退,他望着信子,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女人竟是比谁都懂自己,而且那柔软的身躯里也透着一股勇敢,此刻看来,竟与她有些像……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见信子依然神情平静,嘴角慢慢扬起,难得的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道“家有贤妻不遭横事,古人诚不欺我。信子,你能来到朕身边真好……明日便宣小左大人入宫吧,你们会谈得来的……”



第621章 钟粹宫

“东瀛妃子仰慕我,让我明日入宫?”

左弗送走了前来传口谕的小太监后,有点懵。

她才刚从宫里吃完家宴出来,明天又要让她入宫?而且是去拜见东瀛来的妃子?

什么意思?

“听说东瀛来的女子很得宠的……”

椿芽将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跟左弗说道“虽说没在乾清宫留宿过,不过陛下却允许她们进乾清宫伺候用茶什么的……为此皇后没少找东瀛昭仪的麻烦。”

左弗蹙眉,想了半晌后,忍不住冷笑了声,“我是太子太师,现在又让我与东瀛两个妃子接触,这心思用得够深的。”

椿芽等人一脸懵,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左弗也不愿多说,朱慈烺无时无刻的算计她已经感到麻木了。

身在宫廷里的人,哪怕经历过艰苦,可从小的教育已让他失去了人性,成了彻底的政z生物,这差不多已是他的本能了。

自己又有什么好生气的?自己慢慢不也如此了吗?

去就去吧,只要这天下少点麻烦事,别影响她变革就行了。

说实话,昭仪虽级别也不低了,不过却也无资格召见她这国公。就算撇去国公的身份不说,她江宁县主的品阶也在她们之上,在大明后宫里,不升到一宫主位是没资格召见她的。

再说句难听的,哪怕是一宫主位想要召见她也得掂量下,因为严格说起来,她现在是外臣,皇后召见她都只能以她县主的身份来进行召见,不然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便是皇后也无资格召见外臣。

如今天子亲自派个太监过来传口谕,也只说自己身边有东瀛人,昭仪相见同胞,故而召自己带身边东瀛人入宫。

自己自然不可能将木二等人带入宫,外臣都不得随意入后宫,更别提一个外国男子入后宫了。左弗要当真了,那才是真傻了。

朱慈烺不过是托这借口让她去与东瀛来的妃子会面罢了。所以,作为臣子,她自然也要理解帝王“苦心”,立刻在淘宝买了几套和服,连夜派人送到木二等人家里,要求他们的夫人明日精心打扮一番,然后随自己入宫觐见两位来自东瀛的昭仪。

忽然要入宫觐见大人物,木二的妻子英子也是完全懵逼了。不过这个女人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不寻常。

送来的和服相当精致,与和服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些头饰以及木屐,袜子等。

这和服非江户武家风,而是京都流行的振袖。想想两位昭仪的家乡,英子便觉左弗如此细心的安排必是不寻常的。

她不敢大意,立刻将家中的婢女召来。这些婢女是他们日子好过以后,趁着木二出海后回老家招募的,会一些梳头,缝纫的手艺。

因着这些人的家人都没有了,自己夫人又有需求,所以木二就将这些人买下带来了大明,在家里帮着英子打点家务。

今天忽然接到通知,要当家夫人明天入宫,所以英子就将她们叫来,商量要梳什么发型和化什么样的妆。

江户的风格跟京都很不同。京都的女子习惯将头发放下,而他们武家人则习惯将头发都梳起。

几个人凑在一起,望着左弗送来的和服后,便打算头发还是按照武家的习惯来梳。

毕竟将军大人为了显示公家武家亲和,所以御台所都是迎娶的公家人。而她们现在穿上振袖和服,再梳上武家女子的头型,也算体现了将军大人公武和睦相处的用意。

而且,她们猜测大人也是希望她们这样做的。毕竟,她老人家经常教导她们的丈夫,与人相处恰到好处即可,不过过分谄媚,亦不可过分傲气。

如今这样打扮,想来应该是符合大人心意的。

决定好了怎么打扮后,英子又想做一些东瀛的美食,不过木二阻止了她。

敬献给皇室的东西,尤其是吃食要格外小心的。这点,大人关照过不止一次,除了那些蔬果,其他的做好的吃食尽量不要敬献,免被人做手脚。

英子不知深宫负责,在听了丈夫的解释后,不由咋舌。

这深宫竟是如此凶险的地方,难怪家主总是这样小心了。

她想了想,便道“那便什么都不要准备了,不要给大人添麻烦。”

木二点点头,“不要给大人添麻烦,你明天看着大人眼色行事就是。”

天子一道口谕下来,左弗倒挺淡定。可她亲卫的家属却是被搞得鸡飞狗跳。

她们的丈夫或者父亲虽然是左弗的亲卫,看起来混着不错,可说到底也只是左弗的家臣。平常跟随在左弗身边虽也接触了一些有身份的人,可却也从未入过大明的皇宫。

现在忽然要入宫,还要与天子的女人接触,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东瀛人的强迫症再次展现出来,第二日左弗望着眼前这些人,都傻眼了。

这打扮得也太……

太隆重了吧?

自己送去的和服上居然还自己添了一点东西,搞得跟花蝴蝶似的。也就是自己送去的和服都选得素色,不然再被她们这样添加添加的,简直就没法看了……

还有这个脸上是刷了多少粉?嘴上涂的唇釉居然还都是镜面的,再配着这白得像鬼一样的脸,左弗只感到了一股毛骨悚然。

立刻拿出卸妆水让她们把脸都擦干净了,然后让自己的婢女齐上阵,重新化妆。

“山下夫人,两位昭仪已嫁入我大明,便是她们也只是偶尔穿和服了,所以你们这妆容也不必按东瀛传统来,就按我大明的来吧。”

“嗨!”

英子立刻来了个士下座,“给大人添麻烦了,我等惶恐。”

“起来,起来,快起来。”

左弗揉了揉眉心,“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些婢女手法娴熟,重新化个也不费功夫。好了,不要多说了,咱们入宫吧。”

六个穿着和服,盛装打扮的女子跟着左弗入宫自然是吸引了一堆眼球。其实和服脱胎于汉服,左弗买的又是高档和服,所以这样看着也是挺符合明朝人审美的。

去深宫要路过位于宫内的中央衙门,一群前来上班的官员见了这一幕,便是停下脚步,欣赏起这异国风情来。

日本女子不裹足,可如何走路却也有一套理论。和服外套上褙子,两手捏住衣襟边,缓步行走间不但有股大明男子喜爱的扶风弱柳之感,还兼具了一股优雅感。

一群士大夫就这样看着,还点评了起来。

“这倭人女子虽个子矮小,可如此打扮一番倒也别有风情。”

“东瀛国也极重礼法,这些女子并非贵族出生,可这仪态倒也不错。”

“这东瀛女子的衣服也挺好的,有点唐宋之风。”

“话说,左弗带这群女子入宫做什么?”

“没听说吗?听说是东瀛两个昭仪思念家乡,所以陛下昨日传口谕给左弗,让她带她亲卫里的东瀛家属过来陪伴。”

“呵,咱们的小左大人可真够忙的。不但要管民生,抓军备,如今竟还要给两个小昭仪排遣思乡之情,陛下对她真是倚重啊。”

这话酸溜溜,既有对左弗的讽刺也有对朱慈烺的不满。不过其他也不去阻止,锦衣卫虽然到处都是,可在这宫里,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反是安全。

再说他们抨击君王也是他们的工作,所以这等尺度的话便是当着天子的面说也没什么,顶多被训斥两句,还能拿他们怎么着?

左弗如此厉害,不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嘛!

英子等人虽是昂着头,尽量保持着仪态,可她们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甚至还听到了一些议论。

虽然因着距离听不清楚,可她们能感受到,这些大明的官正在看着她们,议论着她们。

这让她们显得有些局促,人对恶的感知是很敏锐的,所以她们有些紧张,同时,也有些气愤。

因为在东瀛,一个有身份的人如此盯着人看还当面议论是很失礼的行为。能在这皇宫里办公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为何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似是知道她们的想法,走在前头的左弗忽然道“不用紧张,这世上礼法都是给下层人遵守的,不要将这些贵族想得太好了,在你们东瀛也是一样的。”

英子她们有些不敢置信。可想想她们也没接触过什么真正有身份的人,而且在老家时,一些有点钱有点权的人的确也会轻佻,这样想想便释然了。

两位昭仪住在一个宫里,自从六条氏被人推下河后,天子就下旨,让她们搬到了钟粹宫居住。

钟粹宫并没有皇妃居住,所以姐妹俩上了顶头上司压迫,反是得了些自在。

而为了让她们减少一点思乡之苦,朱慈烺甚至还让人重新布置了一番,内部陈设还颇有些东瀛风。

也因着这些特殊的待遇让皇后等人十分嫉妒。而在这一群人中,山芷娴是最紧张的。

北京的紫禁城都是按南京紫禁城建造的,在北京的紫禁城里也有功钟粹宫。最初,这座院落还不叫钟粹宫,叫咸阳宫,后在嘉靖年间才改名叫钟粹宫。

钟粹同钟萃,是汇集精华,精粹的意思。可仅仅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至于让皇后紧张。

皇后之所以会这么紧张是因为,北京的钟粹宫后来又改名了。钟粹宫的前殿叫兴龙殿,后殿叫圣哲殿,为皇太子居所。

虽然没持续多久时间,这座宫殿又改回钟粹宫,可看着陛下如此宠爱两个东瀛女子,还让她们姐俩搬这来住,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这天子三天两头的往钟粹宫跑,这怀孕的概率就会增加,一旦她们怀孕,若再生下男孩,自己儿子的地位会不会受到冲击?

虽说自己儿子已经是储君了,可这事不到最后谁能称自己是赢家?所以山芷娴很嫉妒,又很惊恐,而今日她又显得特别惶恐不安。

左弗今日按陛下旨意入宫,不是来拜见她这皇后而是去陪伴两位东瀛妃子,这天子到底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分明是想给两个贱人机会与左弗交好。此二人从异国而来,在大明无依无靠,但若是与左弗交好的话,在宫里的刁难立刻就会变少,无形中就寻到了一个外在的靠山。

天子这样偏心,让山芷娴又恨又惧,她搞不懂天子到底要做什么……

他安排左弗给自己儿子当老师,可现在又要左弗与东瀛女交好,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左弗不知山芷娴现在这么能琢磨,不过要是她听得到山芷娴的心声得话,多半是要笑出声来的。

在这个男人身边待了这么久却还是一点都看不明白,这位熟读史书的皇后看来书都白读了,只读了个表面,从未琢磨过字面背后的东西。

朱慈烺还能有什么心思?他不过是将自己当成平衡后宫势力的天平秤罢了。

东瀛来的女子无依无靠,即便与自己交好,可自己还顶着太子之师的名头,所以最终自己也是谁都助力不了,无论帮哪个都有失大义。

不过在外人看来,却会觉得自己是能改变后宫势力的人,所以今日让自己入宫,不就是来演一出戏给后宫的女人以及朝臣看得吗?

对于这种算计左弗已经麻木了。

这世上的上位者哪一个不是这样呢?只是自己来自后世,不会像这时代的人,对这种利用感到荣幸罢了。

到了钟粹宫,在宫婢的带路下,左弗入了主殿,裣衽行礼,“臣左弗拜见两位娘娘。”

左弗还用不着下跪,因为她是江宁县主,算起来这可是专属皇亲的封位,品级在她们之上,所以也用不着下跪,一个半蹲礼已尽了臣子应有的礼仪了。

信子与六条友香也不是傻子,左弗真跪她们都不敢受这礼,见左弗行了半蹲之礼,忙是起身将人搀扶起,笑着道“一直听宫人说您的事,今日一见果是风采过人,令人心生敬意。”

“娘娘此言臣着实惶恐。”

免不了的客套,这东瀛人还不是后来的那个鬼子,这思想也好,礼仪也好都是跟兔子学的,所以客套这等事也是免不了的。

一番你来我往的商业互吹后,双方才入座。

六条氏年岁小一些,性子也活泼一些,待宾主入座后,便迫不及待地道“左大人,这些和服都是您做的吗?真好看……”



第622章 演戏

“娘娘若喜欢,臣晚些让人送一些来。”

“如此……”

六条友香忙起身行了一礼,“就多谢小左大人了。”

“友香,太失礼了。”

信子道“我们既然已嫁来大明,便应穿大明衣冠,和服这些应尽量少穿。”

“娘娘此言差矣。”

左弗笑着道“我大明乃礼仪之邦,包容性极强。两位娘娘远嫁我大明,为大明与东瀛的友谊做出了牺牲,如果连穿家乡的衣冠也能算错的话,那就显得我大明太苛刻了。”

“小左大人果然与别人不同。”

六条友香一脸感动,“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友香!”

信子呵斥道“如此无礼的话怎能说出口?!忘记天皇陛下的教导了吗?!”

“姐姐,我……”

“娘娘。”

左弗摆手,“娘娘太紧张了,不用如此。臣想,陛下也不愿意你们太多的改变自己,如果思念家乡了,就穿上和服吧。”

左弗扬起唇,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和服挺好看的。臣已经在城里种上樱花,等来年樱花盛开时,娘娘们可以穿上和服去看樱花,一解思乡之情。”

“小左大人真得是很温柔的人呢。”

信子叹气,“可我们挺多也只能走到城头看一眼,怕是不能出去的。”

“如果陛下允许,还是能出去走一走的。”

左弗笑了起来,“我们大明人是很讲人情的,两位娘娘远离故土,离开父母亲人,带着两国友好的使命前来我大明,若是不能令你们舒心,那我大明也显得太过刻薄无情了。”

左弗说着便是拍拍手,椿芽等人立刻将带来的匣子打开,介绍道“为解两位娘娘的思乡之苦,我们大姑娘特意为娘娘们准备了这份礼物。”

“啊,是人偶!”

六条友香惊呼,“好漂亮!”

椿芽又打开一个匣子,笑着道“这个是八音盒,也是按照娘娘们家乡的风格设计的,请娘娘过目。”

象征东瀛文化的友禅和服穿在可爱的兔姬身上,伴随着动听的音乐,只要是个女生就很难拒绝这萌物。

在东瀛文化里,白兔是祥瑞,是幸福的象征。而东瀛很久以前就有关于“因幡白兔”的传说,而兔的日语发音与“途”很像,所以也有着前途似锦的寓意。

选这样一件礼物送给两个来自东瀛的女子,显然是很合适的。

而人偶也是日本风,摆在自己宫殿里,多少也能解下思乡之苦。

说真的,tb上东瀛点心也有不少,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左弗是不会送吃食的。尽管,可能来自家乡的味道更能慰藉相思,但左弗可不想找死,让别人钻空子。

“左大人,多谢。”

信子与友香起身,慎重地向左弗行了一礼,起身时,眼里已有泪花。

远离故土与亲人,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进了后宫,看似风光的背后其实蕴含了许多苦楚。尤其是,两姐妹颇为得宠,这也成了她们的原罪,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像表面看着的那样好过。

她们在大明没有任何助力,帝王之宠于她们不过是浮萍。浮萍是没有根的,风吹来,便是随波荡漾而去,这样的处境,压在两个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身上,着实也是令人唏嘘。

左弗虽是受命前来的,不过对于两个东瀛女子却也有些同情。

在这个以男子为天的时代,无论是大明的女人还是东瀛的女子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她们就像无根的浮萍,只能任由男子们来决定自己的命运,都是利益的牺牲品,只要想到这一点,便会生起一股感同身受的同情感来。

自己只是恰好有一个强大的金手指罢了,若是没有,面对着这世界,自己又有多少力量与勇气对抗?

即便是这样,因着是女性所遭受的阻力与诅咒也不少。在这个世界里,女子有能力便是一种罪。

想到这里,左弗便上前,搀住二人的手,道“不用去理会闲言碎语,好好在这大明生活下去吧。虽然可能有些艰难,但若是有困难,你们可以派人来知会一声,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友香流着眼泪道“一个为了底层贱民敢于与皇后抗争的人不会是他们嘴里说的那样,小左大人的心真得非常柔软,好温柔。对不起,我失礼了,不应该说这些的,可想起掉进池塘那回,再听着您这些温柔的安慰,我实在忍不住了。”

比起鹰司信子,友香身上更多了一些少女该有的天真与烂漫。或许,这也是她能在宫里生存下来,获得天子喜爱的原因吧。

左弗掏出帕子擦去她的眼泪,笑了笑道“嫉妒让人疯狂,这并不是你的错。我们大明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人不遭嫉是庸才,所以何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至于那些下作手段……”

左弗叹了口气,“这就要靠你们的智慧去解决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总有一些人会因为嫉妒而扭曲了人性。不过只要你们足够谦卑,隐忍,再加上一些智慧,我想还是能应对的。”

“小左大人深谙人性却又如此坦诚温柔,今日能与我和友香说这些,妾身感激不尽。”

信子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道“友香振作起来,我们是公卿之家的女儿,虽然不像武家那样崇尚武力,但身为公家之女也应坚强,不要再说这些丧气的话了。小左大人身为女子却在一众男子中走出自己的道,我们也要学她,在这大明深宫活下去,走出自己的道。”

“嗯,信子姐姐,我们一定能走出自己的道的!”

椿芽嘴角抽了抽,感觉这些东瀛人似乎都特别喜欢来这一套。整天就是我要坚守我的道,我要走出自己的道……

那个木二是这样,这两个昭仪也这样,这个民族果然危险……

左弗嘴角带着笑,同情过了,接下来就该来搞点事了。

“这样就对了。”

她拍着手,“只要心中的火不灭,就无人可以撼动你们!陛下还是顾念着你们的,所以努力吧,陛下只有一个孩子,太子太孤单了,为我大明皇室开枝散叶,报答陛下的恩情吧!”

“嗨!”

两个人齐齐应声。

这个不用左弗说她们也知道,自己该努力怀上大明天子的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她们就不再是无根的浮萍,就有了一分自保之力。

因着左弗的鼓励,两个单纯的东瀛少女很快就将左弗当成了知心好友。

这个身份高出她们太多且掌握实权的女子是如此平易近人,且不因她们的民族歧视她们,温柔的言语抚慰了她们不安的心,让她们在这陌生的国度有了一种归属感。

英子等同胞更是让她们感觉到了力量!

在这她们,她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如此有实力且温柔的人能与之交好的话,那眼前这个身量异常高大心底却异常柔软的女子便将是她们在大明最大的靠山!

帝王的恩宠是无法持续的,她们年纪虽小,可却是生于日本公卿之家,见多了家族内的黑暗,她们很懂这个道理。

但是左大人就不一样了。

她虽掌握着很大的权利可却与后族不对付,名上挂着太子师的名头,可谁都知道,若真有一天陛下去了,她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所以,若是能与这位大人结盟,对大家都是好的。

左弗流露的感情半真半假,两个东瀛女子也一样。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讽刺,一旦走到高位,便再也没什么纯粹了。

什么都是充满糟粕的,没什么真正的纯净。

这点双方都是心知肚明,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利益的勾连有时正是最为牢靠的关系。

双方进行了一天的友好会谈,又是喝茶,又是吃饭又是逛花园的,搞得整个宫里的女人都是战战兢兢。

这是什么意思?

左大人也站到那两个异族贱人那一边去了?

贤妃很生气。

这两个狐媚子当真是好本事啊!不但将陛下迷得晕头转向,现在又将小左大人也迷得晕头转向的,如此本事,难不成是会什么东瀛巫术吗?

皇后更是紧张。

左弗似乎对东瀛人一直比较有好感,从她重用东瀛人就看得出来。现在带着一群东瀛人的家眷入宫,与那两个贱人相处得如此愉快,一旦这两贱人生下皇子,得左弗助力的话,自己儿子岂不是要糟?

越想越气!

明明是太子太师,可却与其他嫔妃交好,左弗此人果是卑鄙,没有一点忠诚!

左弗还不知一群人这么会脑补呢!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自己入宫了,就注定会被一群人猜忌,这不就是朱慈烺要的效果吗?

自己在世人眼里就是天子的一把刀,所以自己得当好这把刀啊!用自己用得越多,将来就越无法伤害自己。毕竟,身为天子第一“狗腿子”都要遭受不幸的话,那么其他人会怎么想?

朱慈烺大概还不觉自己刻薄,钱谦益从暧昧不明到现在明晃晃的支持自己,当真只是为了他那身后名吗?

没人喜欢刻薄的上司,这点无论是古代还是后世都不会变的!

与东瀛昭仪吃完下午的点心,左弗便与她们告别,还约定过几日再向陛下请旨再来看望她们。

第二日,宫内的管事就收到了左弗送上来的贡品。各色华丽的东瀛和服,腰带,头饰装了整整两车,甚至还送上了榻榻米,和风屏风。

这样大的动作自然是惊动了所有人,一群人就纳闷了这两个东瀛来的女子到底有什么本事?怎么连一向冷酷无情的女魔头都喜欢上她们了?

很快的,天子的赏赐便到了左弗家。为了表彰左弗上任一年所作出的成绩,天子特赏赐屏风一个,拔步床一张。

左弗收到赏赐便是一笑。

谢恩过后,便是将赏赐收下,十分坦然。

就这一点上,她与朱慈烺还真是心有灵犀,君臣二人十分会演戏,很有默契,若不是朱慈烺此人私心太重,左弗真会觉得有这样一个老板挺不错的。

可惜,有些事是不能假设的。只要朱慈烺一天还维护着他所认为的道统,那么他们便无和好的可能。

秋收结束了,但左弗的折腾并没有结束。

她又开始修路了。

这回从各州县开始修。闲下来的农民没有事干,帮着官府修路还能得到一口吃食,所以这样好的机会不应该被浪费。

这回运输粮食可把一群士兵折腾惨了,这路要不好好修修实在太影响运输了。所以,各县的官还来不及喘口气呢,他们敬爱的左大人的政令又到了来应天府集合。

一时间,整个南京州县的官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他们还以为左弗是要找他们茬,纷纷出动自己的势力去打听,魂都吓没了。

可打听来打听去也没打听出什么消息来,而左弗只给了他们三天时间集合,所以哪怕心里害怕,他们也只要咬着牙准备行礼火速赶往府城。

等到了应天府,却又被那儿的人领着去了城外,在那儿有一个模样十分古怪的铁皮屋子,等他们进去后,发现左弗已在里面了,而墙上而挂了一副十分古怪的地图。

左弗见人都到齐了,也不来什么虚的,直接就讲明了这回喊他们来的目的。

一听是修路,诸官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紧张起来了。

修路?!

那得要多少钱?!又要折腾了?!

左弗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将早就写好的计划书与图纸发下去后,道“这个事一定要办好,每个村负责一段路,物资由应天府提供,村民的吃喝也由应天府提供,你们能募集到钱是最好,募集不到,这个钱就由府衙出!总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三年!只给你们三年时间,要是不能做到官道通村,你们就回家卖红薯吧!”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您老人家在开什么玩笑?!所有路都要通村,只有三年时间,这是存心要他们的命吧?!



第623章 人格魅力

望着大家震惊的样子,左弗喝了一口茶道“不用紧张,其实分段事实,各村各乡负责各自区域的路段,这样实施的话,三年时间还是够的。”

顿了下又道“我这里会提供给你们工具,而你们只要负责好统筹,乡民的饭食就好了。”

一群官的脸成了苦瓜。

您说得倒容易,整个南京修路,这得是多大的工程?那些乡民别看平常老实巴交的,可现在有你撑腰,他们变得可狡猾了。

左弗似知道他们心思一般,又继续道“老百姓嘛,你们真心对他们好,他们也会真诚回报的。再说,这修路提供饭食,路修好了,他们出入也方便,是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你们看南京的百姓,可有反对的?巴不得这路修得越多越好……

朝廷给了你们俸禄,我这每年也拿出银子补贴你们,弄这多福利给你们不是让你们来当老爷的,拿钱就得办事,这个道理都不懂?这两月内,我这些学生就会将测量工程图纸拿出来,你们好好协助就是。物资也会发放下去,乡绅那边能筹一点是一点,不强迫,我们是官,不是强盗。”

一群州县父母官听了这话差点没吐血。

您还知道自己是官啊?

您就这话说出来,那些乡绅敢不捐?您的套路我们都摸清楚了,谁捐了谁就上金陵晚报表彰,然后没捐的就成世人嘴里的垃圾了,在舆论的逼迫下,谁还敢不捐?

这不是强迫是什么?

左弗嘴角挂着笑。若是十年前刚来这里的她或许也会讲究下人权,但是在见识了这些乡绅的卑劣后,她对他们再也没了同情心。

现在只是让他们自愿捐助已经很讲人权了好吗?这京畿地区粮价这么多年才降了这么一点点到底是谁在搞鬼?一个以农为本的农业国家粮食被你们这群人操纵着,岂能不亡?!

她就是要逼这些人,逼得他们不再将眼珠子粘在土地上,逼着他们去寻别的出路,如此,下面的计划才能实行起来。

毕竟,农为国之根本,这点放在哪个时代都不会变的。肚子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发展?

老百姓必须要先能吃饱肚子,才能谈教育,谈礼教!

左弗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道“今日回去,都带一套书回去,你们好好研究研究,琼州的官吏为何这么能干?毛榆等人马上就要调回来,他们就是看了这些书才这么能干。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当个地方官?”

一群官相互看看,忽然眼里冒光了。

您说这个,咱们可就不困了啊!

虽然被左弗折腾得很惨,可他们倒也很羡慕那群跟随左弗的人。跟着左弗混的人哪一个不是升官发财了?就特么一个举人,一个曾经跟她很不对付的邱云平现在都成知州了。

举人出生的除了海瑞,还有几个举人有像邱云平这样风光的?不是说没有,只是数量稀少,大明几百年也就出了那么几个。

可跟着左弗混的,哪怕不是她的心腹居然也能凭着本事升官,这其中虽然少不了左弗的运作,可要是没点能力怕也是通不过的。毕竟,朝堂里看不惯左弗的人还是多数。

眼下左弗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意思就很明显了,干得好,都会提拔。当然,干不好,那就准备回家当寓公吧!

在利益的诱惑下,这些州县官一下就心思活泛了起来,走的时候都将书带上,打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而左弗这边的动作也没停。虽然之前进行过考察,但是这样大的工程肯定是要做测算的。

怎么进行,怎么建造,要用多少料,多少物资都要经过路线考察后才能算出来。

这不是一个小工程。

好在,她现在手里攒了一些人才,而且常州琼州那边今年又有一批学生可以毕业了。她早早就写信过去,让这些学生到这边来进行实习,在老师父们的带领下,相信经过这一次实习后,他们的业务能力将得到极大的提高。

朝堂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上面,他们也想不通左弗怎么这么爱修路爱折腾,好像就闲不住似的,非得搞一堆事情出来,折腾自己也就算了,还得折腾别人。

这么大的工程免不了要麻烦各部门配合,而且她跟宋应星关系不做,如今宋应星又是工部大佬,所以在左弗拜访了他老人家后,工部立刻调拨了一批技术官僚供她使唤。

其他人对此自然是充满了不爽,不过工部的官吏倒是挺乐意干这事的。之前左弗在常州为官时,那几个去协助的如今都成了大佬了,他们跟着这几个也学了很多东西。

现在有机会直接接触科学,跟着左弗干这工程,心里还是挺乐意的。毕竟工部的官你想升迁,最容易的办法还是干实事,并干出成绩来。

那些在常州待过的人,现在都在部门里担任要职,所以有这个机会去学习,他们倒不怕辛苦,很乐意。

跟左弗一番接触下来后,就更加欢喜了。都说左弗是生财童子,不但能为百姓创造财富,自己赚的钱那也是数不尽的。

她为人虽简朴,可对别人却素来大方。自打被派遣来后,三餐都吃得极好。

海参鲍鱼这些没有,可鸡鸭鱼肉却是随便吃,而且她的厨子手艺都特别好,有许多外面吃不到的私房菜,跟着她混了半月,脸都圆了。

至于点心,那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左弗经常给他们宋大人送鸡蛋糕,宋大人也是个随和的人,经常拿来与他们分享,那滋味真是好极了。

而在这里,鸡蛋糕,还有什么戚风蛋糕,蛋挞随便吃,动不动还有一些他们从未吃过的新奇点心和零食。

左弗在这点上面当真是大方,从来不吝啬的。除去这些外,还给他们发了一些生活用品。

小到牙刷牙膏,大到棉袄被子,都有。

像什么洗发水,肥皂,洗手液,洗碗精,更是不用说,都是一人直接发五瓶,香皂都是十块起步,甚至还给他们家眷准备了一些礼物,像擦脸的霜,口脂,腮红什么的,都有。

跟着这样的人干活,自然是心情愉快的。而且,左弗这个人相处过后才会发现她的人格魅力。

贵为大明最尊贵的国公,当下最有实力的人,可此人却没什么架子,哪怕自己只是一个芝麻官,她也是和风细雨的,好像官阶门第在她这儿不是什么事,大家真得就是同僚,无论官大官小都是平等的。

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官,可在职场里是十分讲等级的,被呼来唤去的也就习惯了。忽然遇上这样一个人,开始不习惯,可相处久了,就觉得很自在,干活也特别愉快。

而在学问上面,左弗也从不保留,不会像其他大师那样端着,有问必答,无论什么问题都会解答并跟他们探讨。

不仅跟他们探讨,还给了他们很多书,甚至利用晚上的时间给他们讲课。

上完课还有夜宵吃,可谓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半月相处下来,他们都不想回去了。这会儿他们才明白,为何左弗每到一个地方最后都会受到下属的拥戴了。

这人的人格魅力实在太强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眼里没有阶级,没有尊卑,尊重每一个人。

没有尊卑啊,听着是大逆不道,可人跟人相处起来,若真去掉尊卑等级反而相处得愉快。

所以他们很喜欢这样的工作范围,也愿意跟这样的人合作。更别提,就半月时间,他们就大开了眼界,原来造房子,修路竟有这多学问在里面。以前许多想不通的问题经过左弗讲解后便豁然开朗,思维也变得活跃了起来,有些厉害的人甚至能举一反三,无意间竟将自己的学问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这科学当真是厉害啊!

有些知识他们是知道的,但是却从来没像这样系统的整理过,现在经过左弗师门的整理后,理解起来就更容易了。

左弗对于这些工部派来的官吏也是很满意。相比起那些文官,这群同样顶着文官名头的技术官僚却是要可爱多了。

起码,他们不喜欢乱喷,爱思考,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很高,而且也爱钻研,肚子里弯弯绕绕也相对较少。

在发现自己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蛮横后,这些人就很爱跟自己请教问题,并且还会提出一些自己也没想到的细节问题。

有了这些人的帮忙,她工作展开得就更顺利了。毕竟这些工部官吏只是没系统化学习过,但本身的能力却是不差的,一些原理还是懂的。

就这样,左弗带着这些官吏以及自己的学生又奔赴到各州县各乡进行测量,设计路线画图纸。

而整个府衙里,只留了府丞以六房几个主官,其他人也跟着左弗下乡,搞统筹去了。

主官不在,府丞的压力自然比较大。左弗上任以来,治安得到迅速改善,那些纨绔也不敢出来瞎弄,生怕被左弗关狗笼子扫厕所,所以在这方面府丞倒没什么压力。

他有压力的地方是来自南京城外的基建建造。只有将所有工作接过来后才能发现左弗平日的工作是有多繁复,想要当好一个统帅,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他不说,就说工地上的吃喝便不是一个小事。从蔬菜购入到运输,从菜单制定到烹制,每件事虽然有专人在管着,可作为统帅肯定是要过目核实的。

毕竟,就光吃喝一项上所花费的银子就不是小数目了。除此之外,工人的工分计算也不能马虎了,这关系着工人们的福祉,这工分到惠民超市是可以买东西的,所以说这是银子也不为过。

但凡关系到钱的事都是要主帅过目批阅的,所以府丞接手了左弗全部工作后,才发现左弗的活是有多细致多难做。

不过好在,他现在有点经验了,不会像之前那样慌乱无序,毕竟上回左弗一走两月这些活也是他干的。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就顺当了许多。他唯一要烦恼的就是来自朝里那群趁着左弗不在趁机使绊子的家伙们。

他这人吧,说好听点是老实,说难听点就是胆小怕事。这左弗一走,便总有人使绊子。他们不敢明着来,可暗地里来个互相推诿也就够他忙活了。

而这事还发作不得,人家也有活要干不是?哪能都围着你们应天府转?

所以这给他的工作增加了许多难度,他也没法,后来干脆将左弗给的笔记本拿了出来,将这些事都记录了下来。

某月某天去某某部门,某某人推诿,某某人自称生病却被发现在某地吃喝……

这样的记录一天要记录很多条,府丞就想着,我是搞不定你们,但等我们老大回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没了左弗的早朝总是显得格外和谐,朱慈烺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个空空的位置,心里便总会涌起失落。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自己怎么转移目标,可她总在自己心里挥不去,抹不去。

每次早朝,他心底都会有种隐秘的期待。期待她出现在那个位置,虽然她对自己闭上了心门,可自己却依然能看见她,与她说上两句话。

现在他不怎么敢直接召见她。她的谦卑已成了一种疏远的象征,他无法面对这样的她,因为这样的她在提醒着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实。

这个曾经一心帮着自己,对自己好的人,因为皇后对自己疏远了……

左弗这一走又是两月见不到人,每次早朝发现她还未归来,这心情就会受到影响。

他想过鹰司信子的话,他想了很久,或许现在能弥补他们关系唯一的办法就是成全。

成全她与孙训珽,给她自由,如此,哪怕她心里不再将自己当兄长,可起码她会永远当自己是君。

身为天子,他没有什么自由,也不能任性,他不想去算计这个曾经对自己好过的人,可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他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

她对自己失望,自己何尝不是又在自我厌恶着?她这一走又是这多日子,也不知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或者,在夜深人静时,是不是也会想起与自己相处过的那些时光?



第624章 府丞的小报告

冬日的细雨绵长且阴冷,下了没一会儿,便成冰珠。通往应天城的官道上,几辆马车正在急速前行着。

椿芽望着车窗外,面带忧色。

这几日气温骤降,昨个儿半夜下起了雨,天气变得更为寒冷。

这会儿又下起了冰珠子,如此,工期又要推后了。

这回出来又是两月,她跟着大姑娘走遍了各州县,施工图纸已经做出来了,这回回应天的主要目的是准备物料的。

可老天爷有些不给脸,竟是下起冰珠,没准一会儿就该飘雪了。

南京年年下雪,只是在工程即将实施期,椿芽还是希望老天爷能晚一点再降雪。

十一月的天已是很冷了,百姓干活也是很辛苦的,天气若不好,人受罪进度也慢,且眼看就要过年了,能在年前多干一点活才是最好的。

毕竟,一个新年大家都要休息很久才能开工。大姑娘对于修路的心思是如此急切,若路能早早修好,她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想到这里,她便从车里柜子里取出热水瓶,在左弗的保温杯里又添了一些水后,道“大姑娘,天气凉,你喝口热茶。奴婢在里面放了红枣,枸杞,桂圆肉,您喝一点暖暖身子。”

左弗抬起头,将手上的图纸放下,揉了揉眼睛,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道“外面下冰珠了吗?”

“嗯。”

椿芽点头道“冰珠子还有点密。”

“气温骤降,怕是要下雪啊。”

左弗蹙眉,“乡民生活艰苦,等下回应天立刻派人去惠民超市运一批棉袄子,塑料汤婆子去各州县。跟管事说,就说我说的,打个六折卖给乡民。”

“嗳,奴婢省得了。等会进城时,便让于山去跑一趟。”

说起于山,椿芽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

左弗有点奇怪,“忽然痴笑,莫不是想家里那位了?”

“都老夫老妻了,有甚好想的?”

椿芽摇着头,“奴婢是想起尹姑娘了。”

“栀蕙?怎么了?”

“大姑娘不知道?!”

椿芽瞪大眼,“您一点都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左弗一脸懵逼,“栀蕙怎么了?”

“于山前些日子收到尹姑娘派人送来的棉鞋和棉袄子,都她亲手做的咧。”

椿芽挤着眼睛,笑得很暧昧。

左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亲手做了鞋子与衣服给于山?还让人送来?!”

妈妈呀!

她这是听到了什么?!

栀蕙居然看上了于山那个傻小子?

于山那家伙不修边幅不说,还不爱学习,不过打仗倒是精,不过也就这点优点了,下了战场就是个浑身冒着傻气的傻小子。就这家伙,居然被栀蕙看上了?不对,都送东西了,说明早就好上了啊!

左弗觉得有点梦幻。

于山这家伙样貌普通,可栀蕙却是美女啊!虽说父母不在了,可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而且现在还是职场的女强人,她这是看上于山哪一点了?

“我早怀疑他们好上了!”

本来在打着瞌睡的春雨不知啥时醒来了,两眼珠子冒着八卦的光芒,“大姑娘,尹姑娘当时可是于小子救回来的,他这是走狗屎运了呢!”

“可不是?”

椿芽撇嘴,“那小子相貌平平,也就比旁人壮实那么一点,当初还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琼州弄了多少次相亲?他一个也没成。这乔肆,李大哥的娃都老大了,就他还打光棍。弄了半天,不是别的姑娘看不上他,是他心高,竟想着吃天鹅肉,想找个大家闺秀呢!”

左弗揉了揉眉心,摇摇头,“你们也别小瞧于山了。”

到底于山跟自己的时间长,差不多就跟自己弟弟似的,是自己一点点带起来的,感情还是要深厚些的。虽然自己也很震惊栀蕙怎么会看上他,可别人说于山配不上栀蕙,她心里倒又不乐意了。

“于山这小子可攒了不少家当。”

左弗开始列于山的优点了,“他在琼州海盗都抓了不少,我们左家军作战都有战时补贴的,而且杀敌多也会有奖励。更别提,几次与清军作战他都立下过战功,虽是我的亲卫,可钱却是不少的。”

喝了口茶,又继续道“他父亲在卫所里干得也不错,如今也是个总旗了,他娘在卫所管着制糖,门第嘛也许不如栀蕙,可家里的钱却不会少。”

“大姑娘平常整天骂于山,可现在奴婢才说一句配不上,您就赶紧护着了,您啊,就是个护犊子的性子。”

春雨笑嘻嘻地道“这小子遇上了您,真是他的大造化。椿芽,咱们是不是该准备聘礼了?”

“嘿。”

椿芽笑得见牙不见眼,“于小子是狗大户,哪里要咱们准备?到是尹姑娘,家里没人了,那几个族亲也靠不上,咱们倒是要替她准备一些嫁妆。这嫁人,绣花被面还是要的,这嫁衣也得娘家人来做,她家没人了,咱们给她做。”

“你俩别多事。”

左弗道“时机到了,他们自会来跟我说的。姑娘脸皮子薄,她既不说自是有她的想法,我们装不知道就好了。”

“大姑娘,这您就不懂了。”

椿芽笑着道“奴婢估摸着他们俩早好上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可这回送东西来,这不是明摆着就想让您知道,让您做主吗?您要是不接这引子,可就苦了这对鸳鸯咯。”

“大姑娘还没嫁人,自然不懂这些门道。”

春雨道“要不奴婢先去探探风?”

“你嫁人了?”

左弗撇嘴,“你也没嫁人,你别去,回头我让我娘去探探口风。”

“呀,大姑娘果然偏心呢。”

春雨道“让夫人出面做媒,这礼可送得大了。”

“死妮子!”

左弗在她脸上拧了下,“越发没规矩了。行了,不说这个了,你们装不知道就行,等找个时间我让我娘去探探于山口风,若真是两情相悦,那便早早将事办了吧。栀蕙命苦,父母亲人都不在了,于山也不小了,于山的娘老子也是个懂事的人,若能结成一对,倒也不错。这女子高门低嫁往往过得才舒坦些。”

“所以才说姑娘偏心嘛。”

春雨道“您既疼于山又疼栀蕙,所以让夫人去探口风,这不是变相给尹姑娘撑腰吗?”

“就你聪明!”

左弗瞪了她一眼,然后望向窗外,见窗外飘雪了,便道“唉,天公不作美,还真下雪了,下得还有些大呢。”

椿芽贴上窗户看了看,道“大姑娘看见南京城了,奴婢让于山去跑一趟。”

…………

…………

入了城,左弗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衙门。

虽然她很想回家,但是两个来月不在衙门里,不先去看一看总有些不放心。

府丞是个庸弱的人,行事虽规矩,可却无胆色。自己这一走这久,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所以还是得先回来看看。

左弗一进城,便立刻有人前去衙门禀报了。府丞立刻就让人烧了热水,泡了热茶,然后带着衙门的大小官吏衙役在府衙外等候。

见左弗的车到了,人下来了,立刻上前行礼。

“府尊辛苦了。”

“府丞辛苦了。”

相互问安后,左弗便道“一去两月有余,衙门的事可都顺利?”

“托您的福,还算顺利。”

府丞拿出一本本子,“下官将事都记在这上面了,请您过目。”

左弗拿过本子,一边走一边看,然后脸就越来越黑了。

等她走到了大堂,那脸已经阴沉得要凝出水来了。

一群佐贰官屏住呼吸,垂手站在堂下,不敢发声,生怕触霉头。

“府丞。”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弗略带阴冷的声音传来,“是不是人家在你头上拉屎你还要鼓掌说好香?”

“大,大人……”

府丞一脸委屈,好似都要哭出来了,“他,他们就是针对咱们……”

“啪!”

左弗将本子扔了出去,怒气冲冲地道“你是个官!不是勾栏里卖笑的!既是正常的公务往来何须如此伏低做小?!哪个不听话,带着人过去砸门就是了!你看看你,你都做了什么?!”

左弗气冲冲地走了下来,又将本子捡了起来,翻开指着上面道“九月初八去户部送新黄册,这事有什么不正常吗?别人不见你,你就不会将黄册扔那里?!还要记下来?!没人交接那是他们的事啊,你把事做了,那就跟你没关系了!

什么叫作怕遗失?!他们都不怕,你怕什么?!对了,你居然还派人盯着,是觉衙门里的事不够你做?!咱们的人太闲?还有,既然抓到他躲清闲,为什么不将人直接揪出来?!府丞,你人好但也不能太没胆气了!

你今年都五十二了,一路伏低做小熬到今天这个位置容易吗?!难道还想一直伏低做小下去?伏低做小也不过是当了个府丞,你这就满足了?!”

府丞一脸羞愧,都快哭出来了,“大人,下官出生微寒,坐师亦已去世,昔年同窗都沦陷于北地,在朝中毫无跟脚,他们随便一个官都比我大,他们推诿不见,下官也无法啊!”

“你活该被人欺负死!”

左弗都快被这个胆小鬼给气死了!

“大人……”

府丞委屈巴巴地道“下官若反击,怕是事都做不成了。为了不影响工程进度,下官只能忍着,将这些人记下来,等您回来做主。”

“哈?”

左弗都被这话逗乐了,“赵大人,赵府丞,您这自己遇上事不去解决,都等我来做?那我要你何用?!”

府丞吓坏了,忙道“府尊,下官,下官,这,这……”

“大人,您不要动怒。”

其他官也不忍见府丞被责备,便道“我等佐贰官在这京城当真是猪狗不如的,那些人嘴上应着,事却不干,便是有意刁难,我等的确不能将他们如何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仰仗府尊,不然您不在的时候,怕是事都做不了了。”

潜台词就是会有今日,其实也是受了你牵连。

左弗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道“罢了,是怨不得你们。”

这天下敢于硬刚的人的确是少数,要是毛榆那暴躁老头子能调来给自己当府丞就好了。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这家伙的确是要回京了,不光是他,还有自己好几个老部下都要回京述职。经过自己一番请旨后,这几个有经验的官吏都会回京做官,将其才能用于朝廷之上。

所以他们回来,官位就算不高但也绝对会在重要部门,是不可能来给自己当府丞的。

想到这里便是叹气。

这个赵季人是老实人,工作也很勤恳,就是胆子太小,太怕担事了。自己要坐镇应天府那还好些,吩咐的事他都能做完,可自己不在,他这人事方面就刚不起来,总受刁难。

不过人家说得也没错啊!

的确是因为自己才被人责难的,所以也不能再说下去了,不然就显得自己不厚道了。

赵季小心打量着左弗,见她脸色好转,便知这事过去了。其实他也想刚一把的,但一想到硬刚的后果可能是工程受影响,便又不敢了。

自己争了这口气,可倒霉的却是老百姓,毕竟左弗不在,没靠山,那些人要是诚心搞自己,有n种办法来拖延工程进度。他们搞不倒自己上司,可添堵的事不一直在做吗?

左弗将本子一页页翻过去,很快便是看完了。

她看完后,沉默了良久,然后道“李想,派几个小虫子出去,就说,从明天起,惠民超市不许他们以及家眷入内,问其缘由的话,就说我怀疑他们有肺痨,会传染……另外,就说,我不想给他们粮种了……”

“大人!”

赵季大惊,“如此可有损您名声啊!您这又是何苦?咱们衙门的事毕竟没有耽搁,如今您回来了,他们便不敢了,您又何苦损了自己名声去跟他们一般见识?”

其他佐贰官也纷纷点头。其实他们还是很尊敬左弗的,毕竟这个上司大多数时候都很和善,没架子,对他们也很客气。

所以,他们也不希望她名声受损,毕竟,大家现在都一条船上的,左弗不好,他们也不好过。

而左弗却不以为意,冷冷一笑,“名声?本官何曾有过名声?咱们对得起百姓就行了!他们不过来赔罪,明天起就休想在我手里再占到一分便宜!”



第625章 士可杀不可辱

第二日,城里就流传出了一则小道消息某某官,某某人得了肺痨,惠民超市将拒绝其人与其家眷进入。

还有消息说,其实这都是左弗找的借口,原因就是某某官趁着左大人出去考察,刁难应天府的人,险些导致修路工程中断。回来后的左大人怒了,所以不让他们进惠民超市,甚至要断了他们明年的粮种。

开始也没人在意这谣言,左弗与诸朝臣的斗争已是如火如荼,各种谣言不断,也不用在意的。

可没几天,有人发现,某官的家属去惠民超市便被拒绝进入。那家属在那大闹,结果惠民超市的人丝毫面子都不给,直接轰走。

这事一传出来,几个下绊子的官吏脸黑了。

肺痨是借口,拿粮种威胁他们才是左弗的真实用意。

想想就来气,这个卑鄙小人开始给他们粮种,等他们都种上高产稻了,忽然拿这个卡他们脖子,当真是无耻之尤!

可人家话已经放出来了,再生气也没用啊!

要是明年真不给粮种,那损失就大了!

没两日,几个官就到了应天府,亲自来交接工作了。

左弗坐在上首,笑着道“几位大人亲自登临交接公务,真是惭愧啊。”

几个官吏黑着脸,其中官吏甲道“左大人,咱们就别玩这套虚的了。当日某不在衙门,也不是故意刁难,您又何必放出那样的话来?同朝为官都是缘分,何必整日斗得你死我活的?”

“说得好。”

左弗一拍手,“同朝为官都是缘分,何必斗得你死我活的?这话本官就还给你们了。呵,我这出去是办事的,也不是出去游山玩水的,趁着我不在家,刁难我属下,不知几位是在替哪个人出头啊?”

赵季等人眼皮子跳了跳,他们没想到左弗会这么直接,这是要直接撕破脸的节奏啊。

“左大人想多了。”

官吏甲道“的确是不在衙门,非故意刁难。下官官阶不大,哪里敢替人出头?”

“呵,敢不敢的可不在嘴上,本官看你们胆子大得很呐!”

左弗说着便是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棚户区的乡民搬迁进入新房,黄册需更改,我这些属下花了这么久时间才将黄册重新弄好,你一句不在衙门就搪塞过去了?!该你在衙门的时候不在衙门,你们几个的官当得可真好!请假了吗?啊?这不是刁难是什么?!”

“那左大人要怎么办吧?”

“呵,都来了嘴还这么硬,罢了,罢了,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府丞,送客!”

几个官吏的脸一下就黑成了锅底,几人相互看了看,想着明年的粮种,只得咬牙道“左大人,有话说清楚就好了,不必如此。”

左弗眼里凝着冰,一字一顿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记打不记吃,要本官说多少回?能不能将心思花在民生上?整日搞这些蝇营狗苟的事,你们累不累?捧着人的脚狂舔,可舔出高官显爵来了?”

说罢便是挥挥手,道“去吧,赵大人这些日子没少受刁难,你们若跟他道个谦,此事便作罢。”

“府,府尊……”

赵季结结巴巴地道“算……”

“你想说什么?”

左弗看过去,“赵大人是哪个门堂子里的?”

“我……”

赵季不敢说话了,但心里却是很感动。

有这样维护自己的上司是一种福气。想到这里,他便壮了胆气道“我去了户部几次,每次你们都不在,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你们如此影响的是民生,工程进度。如今这应天府可算是京城,若京城连常州,琼州都比不上,你们要让陛下的面子往哪搁?

这外国使节来了,一看,这上国京都还不如常州,我大明威严何在?你们只知争斗却不知干实事,还要怪我们大人不客气吗?”

呵,一只哈巴狗得了势居然也抖起来了。

几人露出蔑视的表情。

这个赵季昔年的名次可不低,二甲中也是排得比较前的。可此人庸弱至极,混到这把年岁了还在给人当佐贰官,昔年坐师同窗不是死了就是沦陷在北地,这些年一直窝窝囊囊地活着,现在可好了,跟了一个女土匪,胆气也起来了,真是狗仗人势啊!

“看来是不服气啊。”

左弗挑了挑眉,“府丞,咱们也不必做什么好人了。这别人啊已经在心里将咱们打成无耻小人,那咱们干脆就做一回小人如何?”

“都听府尊的。”

赵季弯腰行礼,“昔日苏东坡看佛印,说佛印像屎,而佛印说苏东坡像佛,所以这人的心里装了什么看见的便是什么。人心,是最难纠正的……”

边上一群佐贰官没忍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这不就是在说几个户部官吏是小人吗?没想到一向老实的府丞骂起人来也挺厉害啊。

左弗笑眯眯地点头,望着那几个官吏道“听见没有?我呢,也不怕人说,反正你们也没少埋汰我。如果你们觉得我在乎这个,大可试试啊。反正,明年我们照样丰收,而你们……呵呵,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左弗这嘴脸将几个人彻底气坏了!

十足的小人嘴脸啊!

士可杀不可辱啊!

几人黑着脸,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走了!

左弗拍拍手,冲着几人背影道“有骨气!明年要是想要粮种,来端茶伺候下,本官就给你们啊!”

“无耻!”

“卑鄙!”

几人回头猛啐了几口却换来应天府等人的嘲笑,左弗更是笑得前仆后仰,指着几人冲自己属下道“瞧瞧,这脸色。嘿嘿,知道本官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敢问大人,是什么时候?”

比较机灵的佐贰官忙配合了起来。

“就是他们现在这样,看,看他们的表情!我就喜欢他们心里恨我恨得要死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哈哈哈!”

众人一阵笑,虽然这话说得很孩子气,可却听着很解气。

娘的!

左弗这半年里有四五个月都在外面,他们可没少受气。第一次出去还忍着没打小报告,第二次那些人胆子就大了,可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呢!

现在看他们这样子,还真挺爽呢!

“无耻小人!”

几个人走出应天府,气得浑身哆嗦。

这个该死的左弗!生了一张全天下最贱的嘴,真能将人活活给气死!

没见过这样的人,怎么这么下贱呢?!

头皮发麻,手也发麻,只觉血气不停上涌,有种眩晕感,真被气得心肝脾肺肾吧疼了!

“哼!本官还不信了,少了张屠夫还吃不了带毛猪了!”

“就是!咱们现在就行动起来,去找以前那粮种!”

“呸!该死的左弗!下贱!”

“无耻!”

“小人!”

几个人在应天府前一阵骂骂咧咧,可却没引来民众的同情,反而是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望着他们。

就是这几个卑鄙小人吧?听工地上的管事说,这几个趁着大人出去没少给应天府的官吏添堵,差点工程就中断了。

想想就可恨啊!

已经十一月了,要是工程中断了,今年过年不是又要紧巴巴的了?这些狗屁官总想着害人,自己不干事也不许别人干事,左大人就是给他们老百姓撑腰才被这些人针对的!

一群百姓投来鄙夷的眼色,有几个读书人更直接,直接摇着头,感叹道“堂堂两榜进士竟学泼妇骂街,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自己做小人还不许人反击,他们真当小左大人是泥塑菩萨呢!”

“呵,到处添乱,这群人也能当官,真是老天爷没开眼!”

“心里装着屎看什么都像屎,想想苏东坡和佛印的故事。这些人骂左大人下贱,无耻卑鄙,其实他们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不说这典故还好,一说这话,几个官差点喷血。

刚刚在应天府才被人用这典故讽刺了一番,现在才走出应天府呢,又被这典故第二次暴击,现在这些读书人怎么就这么讨厌?!

可这多民众在这里,又在应天府衙门前,他们也不敢耍官威。应天府里面坐着的那位本来正要寻他们差错呢,若是在这里跟泥腿子们起冲突就给她寻到借口了,连国丈都敢打的人,他们可不觉得她会他们心慈手软。

被民众一顿嘲讽,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走了。

左贵将外面的情形进来说与左弗听,众人一阵笑,左弗耸耸肩,道“民可载舟亦可覆舟这道理怎么就弄不懂呢?呵呵,影响了民生,怕都不用我动手,百姓就能扒了他们的皮!

你们都看着,都记心里了。你们真心对百姓好,百姓会知道的,等你有难时,百姓就会帮你们。记住,这天下最有能耐的人其实是百姓,没有他们,我们屁也不是!”

“下官等谨记大人教诲,一心为公,甘当百姓子。”

左弗点点头,“很好,看来我给你们的书你们都认真看了,邓公,毛先生,马先生是在不同时期写出这些著作的。这些著作里可以看到思想是如何应对时代变化的,你们要好好研究,研究透了,不但可以高官得作,受百姓拥护,将来还能青史留名。我等文官,谥号不上文正文忠还有甚意思?

本官素来不反对人追求清名,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故事吗?如何将一个伪君子变成真好人?”

众人一阵汗,只觉左弗师门的学问深不可测,居然还有人无聊到去做这样的实验。

不停鼓励一个好名声的伪君子,伪君子每做一件好事就不停宣传,最后这个伪君子从内心也彻底改变,为了荣誉,成了一个真好人……

这故事其实是左弗上辈子从一本网络小说里看来的,觉得挺有意思,便说来给这些下属听。

人做好事要表扬嘛,管别人内心怎么想的?但荣誉的确是可以约束一个人的行为,所以追求荣誉并不是什么过错,因为这真得可以从根本上去约束一个人。

一群官吏擦着头上的汗,大人这话是啥意思?难道是觉得他们还不够真心实意吗?

再反省了下,发现他们的确不够真心实意,只是惧怕上司才努力工作的……对百姓没有真诚的爱心,有时还是会官架子……

所以这是敲打?

一群人不停脑补着,而左弗则是笑笑,伸了个懒腰道“行了,都别多想了,你们实心办事,一心为民本官都看在眼里,会如实向上禀报的。”

顿了下又道“这两日下雪,道路艰难,但是我们还是要将前期准备工作做好,物料都要分批堆到仓库去……”

小人要打,工作也要做,将几个小人气走后,左弗便又忙活起正事来了。

所需的物料都要提前放到仓库,而许多东西还是得从tb上购买。自她到任后,也在南京开了几个砖厂,但是产量还是有些低,且因着电力缺乏,水泥也不能自己生产,所以这些东西也只能在tb买,这前期准备工作还是很沉重的,不能有一丝松懈,必须尽快落实,这样等雪一化才能尽快将物料运送到各州县的仓库,以免延误工期。

之前大雪下了一天一夜,不过老天也给脸,大雪后连续几日晴天,大雪很快就融化了,地上的结冰也渐渐消退。待左弗将物料都准备好后,通行已变得方便,所以很快官道上又忙碌了起来,各运输大队从应天府的各仓库点出发,将大批大批的物料运送到各州县乡村的仓库点。

忙完这些后,左弗才去上朝,之前她是请假状态。没办法,事实在多,必须厘清了,写好报告才能结束请假去上早朝。

朱慈烺早知道左弗回来了,但见她没来上朝且继续上请假条子便知她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倒也没说什么,反而还派人前来宽慰了一番。

今日见她来上朝了,多日的相思似是得到缓解,竟是难得的好脸色,对着诸臣也是和颜悦色的,心情似乎因着左弗的归来而变得格外好。

一群混成人精的朝臣将天子的态度看在眼里,不由哀叹,这左弗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能让天子如此念念不忘?这后宫都这么多女子了,怎么还是惦记着这位?感情之前脸色越来越难看都是因为这位主不在的关系?



第627章 招募

“婚事?”

左弗愣了下,然后又见孙训珽望着自己,便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若他问你,你选谁?”

“当然,当然是问父母了……”

左弗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你都不懂。”

“哈哈!”

充满戏谑的笑声在马车里回荡着,他的手指刮过她鼻尖,道“你是在害羞吗?”

“谁害羞了?”

左弗抬头瞪了他一眼,“呸!自作多情!”

“我要不自作多情能到现在还打光棍?”

他又是一脸委屈巴巴,“马上又要过年了,我都要自称老夫了……你瞧我,我都开始吃燕窝了,还擦你惠民超市里的男子护肤品,不保养保养,真成了老头了……”

“你本来就老头。”

她做了个鬼脸,“过年该34了吧?啧啧,时光催人老,不服不行啊。”

“过年你也27了。”

左弗耸肩,“27不正年轻吗?我是不在乎这些。”

说着又夹起一个小笼包,吃下后道“只要能吃能喝能蹦跶就行。”

“唉!”

他叹了口气,“你心可真大。不过,这事你得琢磨琢磨,我估摸着,也许也不用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了,没准会直接下旨赐婚呢。”

她愣了下,“直接下旨赐婚?那怎么可能?”

“呵,有些人就爱自作聪明,也许到时将你嫁个什么纨绔子弟,啧啧,到时可凄惨。”

“你少吓唬我!”

她翻了个白眼,“又想耍心眼,当我痴儿吗?他若真有心恩赐,又怎会不问我意见?”

说罢便是将筷子倒了个头,往他脑门上一戳,道“大兄弟,能不能少点套路,多点真诚?”

他愣在那里。

啥意思?

左弗看他懵逼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任你精明如鬼也听不懂咱网络流行语。

两笼小笼包下肚,又吃了个茶叶蛋,一杯豆浆,左弗摸了摸肚子,道“饱了。”

每次和左弗吃东西,孙训珽都会惊叹于她的胃口。

两笼小笼包十六个呢,这家伙看着这么瘦,胃口怎么就这么好?真叫人羡慕。

“走了,回衙门去了。”

左弗擦了擦嘴,道“今天别给我送吃的了,我要出去走访。”

“又要走?”

他愣了下,“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我去看看棚户区的那些新居民,看看他们生活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

左弗道“咱们的官吏恶习太多,一时半会儿是改不过来的,我若不时常去巡视,便会有人做手脚欺压百姓。我这样时不时地去溜达下,便能收敛一些。再者,我也想这些底层百姓中看看,有没有合适到衙门来做事的。

衙门里的衙役都是历代相传,一身臭毛病很难改。再说,现在许多人涌入南京城,虽说还有其他人负责协助治安,可那些人到底不是自己人,坏习气很多,我想再去挑几个良家子弟,经过培养后,跟着木二他们一起维持治安。”

左弗说着便是叹了口气,“木二与佐仓翔负责城里治安,从琼州跟我来的倭人大部分都是干这事,只有几个明人参与其中,时间久了也容易引起非议。再者,他们也实在不堪负重了,乡民进城的越来越多,虽有老妪老叟纠察卫生,但有些事还是得年轻力壮的来做。

木二他们负担太大了,这点人已无法维持治安,必须扩展队伍,行辅助之事。”

“说来,如今这南京城可真干净啊。那马粪,牛粪的都看不见了,也无人随地吐痰,解手乱扔垃圾,云舒,你可真厉害。”

孙训珽想着南京的变化,便赞叹道“而且开设了这么多浴场,百姓洗澡方便了,得病的概率也降低了。”

“讲卫生总是好的,这是减少生病最好的办法。”

左弗笑了起来,“晚点我还要多一些左家军使用的建设器材放在各区,这样百姓也能去锻炼下。大家如果能吃饱,吃好,再加上锻炼,那么我们的下一代也会更壮实,更聪明。”

“不错。”

孙训珽点点头,“权贵富贵之家的男子之所以要比普通百姓高大皆因吃得较好。普通百姓食肉少,所以身高较矮。不过权贵富贵之家的孩子因不怎么活动,身体倒未必比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好,毕竟劳作也是一种锻炼。”

“这个是思想观念的问题,得慢慢转变。”

左弗伸了个懒腰,道“我先走了,你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我去衙门换套便服再出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吧。”

孙训珽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

“穿着朝服去?”

左弗笑了,“别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换衣服还不简单吗?我马车里都备着的。行了,一起跟你回衙门,然后陪你去考察。”

“……”

左弗换了便服,便是出了城。

新建的居民区都在城外,以前的棚户区逃难而来的人也都被安排在这里。

左弗打算等到明年秋收后,便推出优惠买房的政策。这些房子都是活动板房,成本很低,而且保养得好,用个几十年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这房价也会很便宜,基本每家都能承受。

如今在南京城干活的外来乡民依然只计工分,可棚户区的这些务工者从今年下半年起就慢慢发一部分金银了。

工分虽有信用,虽可去惠民超市购物,但毕竟不是流通货币。要想带动整个南京的经济发展,还是要用到金银与铜钱的。

不过左弗总觉得可以想法发展下纸钞,毕竟,货币其实只是一种信用象征,而铜钱金银这些东西对繁荣市场的好处并不大。

当然,想要在方面改革没朝堂的一致认可是不行的,毕竟大明宝钞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所以想要将这事办成恐怕还要许多年,毕竟大明朝廷的纸钞信用已经破产了,朝廷的阻力不会小的。

考虑到这个原因,今年左弗开始对入住新社区以及南京城务工人员实行铜银发放,以此来带动整个南京城的经济。

她算了算,一家五口人,到明年秋收后,应该是买得起一套房子的。毕竟,一套房子老便宜了,十两到二十两就能买下来。

而现在她发下去的月俸,除去工分,每人一月最少都有一两银,再加上工分以及每月的福利,这房价完全是能承受的。

中国人对房子的事从来就很上心,现在人住在这里也总有些不踏实感,生怕工程结束了,他们就没地住了。所以,推出优惠购房也是稳定人心的好办法。

左弗下了马车,居民区立刻就轰动了。

这几日天好了,工地上虽火热,不过却还有许多家庭主妇留在家里。毕竟,还有许多孩童未到上学的年纪,家中还有老人,还是要料理的。

见到左弗的马车过来,所有人都跑了出来,左一句老父母大人安康,右一句左大人千岁的,场面十分热闹。

左弗笑着跟民众握手,这事也不是第一回做了,民众虽然不知握手是什么礼节,但却能感受到父母官的善意,所以几次下来,他们便也学会了,纷纷伸出手抢着跟左弗握手。

孙训珽咋舌。

左弗民望高他是晓得的,可这场面无论是看多少次还是觉得震撼。比起那年冬日百姓冲开坊间闸门求情,眼下这眼里的真挚爱戴更让人动容。

一时英雄容易,难得的是长久的拥护。

左弗让木二,李想等人将从衙门里带来的水果糖,奶糖拿出来,分发给棚户新小区的小朋友。留在这儿的孩童大多才四五岁,左弗现在还没开设幼儿园,所以他们还不能去上学。

经过几年的摸索,现在的入学年龄已经被改了,改到六岁。

五岁的小朋友真得太小了,不容易管理,所以现在将入小学的年龄推到六岁,慢慢等幼儿园系统都完善起来后,入学年龄还会推到七岁。

而眼下左弗还没那个能力来做这件事,为了让适龄儿童读上书,他们工程队的任务真得相当艰难。为了减少孩童上学路上的风险,左弗要在居民居住的附近建设小学,像常州那样集中上学的模式明显有些不合理,且南京比常州大,在社区附近先建起小学,然后慢慢再建立起中学这样比较合理。

如今大家生活条件改善了许多,孩子的夭折率开始降低,孕妇生产的风险也降低了。

跟随左弗来的南京的大夫们虽然住在卫所里,可却也在卫所里建了医院,除了方便军士看病外,也对外接诊。

医学是需要实践的,虽然大家干活很辛苦,但这些大夫却不觉辛苦。能将课本上的东西运用到实践中去,他们都感到比较兴奋,而且当治疗好一个患者后,也会得到一种自我满足感。

这棚户区里有许多小朋友,所以左弗每次来都要带一些糖果,分给这些孩子吃。

人气高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小左大人不仅和善,每次还会给他们带糖吃不是?瞧瞧这些小不点,手伸得老长,可真精神。

将糖分光后,左弗便询问起大家近日的状况,顺便再问问有没有哪家人愿意出个子弟去应天府效力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激动了。

能跟着小左大人办事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福分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举起手,表示自家的孩子是最棒的!

左弗笑了笑,将这片社区的几个负责人喊了过来,将自己的要求都告诉他们,然后道“大家都可以报名,不过只有通过考核的人才能去应天府做事。这回招募的主要是跟随山下木二做事,维持城里城外的治安,一旦通过每月三两白银,盐两斤,糖一斤,冬日,夏日另有补贴。”

一听这待遇,当下许多人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立刻赶去工地上将自家几个劳力喊回来,让左大人先过过眼。

工地伙食好,现在家里的男人都壮实得很,维持治安不就得壮实点吗?

左弗笑笑,也不跟这些居民说太多。因为她招募的人不但要有体格还得认字。这识字班开了这么久了,如果是有心人,那么就应该会写字读报了。

毕竟,她要求也不高,能看懂报纸,能做个登记的活计就行。哪怕认得字不多,但能读完一篇小短文就算过关了。

在衙门做事,不认字可不行啊!

进了几个居民家,看了下他们的午饭,左弗还是觉得有点心酸。南京城外的这些原棚户区的人应该是南京大改造最大受益者,他们也是最早加入建设的,这一年多了,可大家的餐桌上依然比较简朴,虽也能见到一些蛋白质,但大多数的人家还是蔬菜咸菜下饭。

大家也不是没条件买,只是穷怕了,哪怕是用工分,可还是节省着点用。用他们的话说,能隔三差五的吃上一点肉沫,吃个鱼就已经很幸福了。

更别提现在米价这么便宜,白米饭都能敞开肚皮吃了,要再不知足还不得被雷劈死?

而且他们也打听过了,琼州也好,常州也好,现在娃子读书免费也只免费小学,等读到中学二年级起就要收费了,至于大学那就更别提了。

虽然费用比起那些私塾是便宜太多了,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钱。所以将钱攒下来,给娃子读书多好?考不上大学,能上个技校也是好的,将来发家致富的希望都在孩子身上,他们苦一点不算什么。

听完百姓们的心声,左弗不由感到心酸。

可怜天下父母心,中华民族一次次跌倒又爬起,五千年历史文化传承不断不是没道理的。

这是一个尊重知识的民族,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放弃所有,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跳出他们原有的阶层。

在这片大地上,知识改变命运不是一句空话,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无论是这大明还是后世,这句话永远都正确!

左弗其实是真想在教育这一块上全部免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读书的人越来越多,财政上就很吃紧了,所以她不得不改变策略,从初二开始收取工本费,用来维持学校的运转……

所以说来道去的,一个家庭也好,一个国家也好,没钱真是万万都不能啊!



第628章 你懂的

天公作美,接下来的日子,天气都格外好,这让物资运送变得简单了起来。

很快,各州县就呈现出一片火热。

各乡民拿着官府发下来的工具,在技术指导的带领下开始修路。乡村通往官道的路相对来说好修一点,因为标准低,但是官路标准就比较高了,所以这活计并不轻便。

但是大家都很有干劲。前些日子,府尹大人送来了一堆廉价的袄子,棉裤,棉鞋,今年因着政策的改变以及新技术的引入,大家手里也有了一些闲钱,可以买袄子为自己御寒了。

而前来修路的人不但可以免费吃饭,还能得到油盐的补贴,所以大家还是十分有干劲的。

能在冬日出来活动,还能赚到钱,且年关将近,省了家里伙食费,还能赚到油盐的钱,多好!

更别提,他们也有工分,到时左大人会拉一批年货来,可以用工分买年货。所以,时间就是钱,得抓紧时间干活,干得多,工分也多啊!

乡民还是很淳朴的,他们就是想过上好日子,不求天天有鱼有肉,但起码能吃饱穿暖,不用忍饥挨冻。

士气高涨,管理严格,工程的进展就会变得顺利。到了送灶神这天,各乡各镇都有车马出入,大量的年货被拉来,让整个年底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热水壶?能保温一晚上!这东西好啊!要二十个工分?买了!家里有了这东西喝水可方便不少呢!而且要多买两个!干活五十天的活,他们已经积攒了三四百积分,能干的人有五百多,买几个热水壶算什么?反正这工分其他地方又不能用,只能买这些年货啊!

毛巾也不错,擦手的蛤蜊油也不错,都买一些。还有布料,被子,都来点,今年怎么也得过个富足的年。

啥?这大冬天的居然还有绿叶菜?还这么便宜?买了,买了!今年养殖业增多,猪养到现在都能吃了,所以肉食不缺,但蔬菜却是没有。

现在拉来这多蔬菜,还便宜,自然要囤点。而且左大人似乎还很懂他们的心思,拉来的瓜类蔬菜比较多,这些都比较好保存。

这些年的冬天都很冷,菜放外面也不怕坏,能吃好久咧!

至于糖果这些也要买一点。苦了这多年,既然今年宽裕,这工分又不能做其他用,所以还是给孩子也买一些糖吧!

南京各州县,各乡镇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繁荣,可谓是热闹到了极点。如果要问什么是幸福?去这些地方看看,看看乡民们满足的笑容便知什么是笑容了。

乡民们采购年货忙,左弗这边也很忙。每年的大促销是惠民超市最重要的事,这几天所有人都是忙到飞起。超市要忙着补货,而今年还得给各州县补货,所以当衙门准备放假时,左弗这还在忙呢。

就这样搞来弄去的,总算迎了年三十。

午时一到,惠民超市就挂出了歇年的牌子,今年一年就算过去了。下午就是盘账的时间,多少个经过培训的会计已在等着了,他们要做的就是将今天上午的营业额算出来,然后将之前算的一起上报,最后看看今年盈利多少。

别看许多乡民工人是用工分来结算的,可惠民超市依然能盈利且还不少。

毕竟,不可能所有人都去工地打工,且南京的富贵人家比较多,而惠民超市的东西实在多,又好用,所以一年下来还是能赚很多银子的。

计算器齐上阵,以前需要花很多时间的盘账现在也变得简单了。清点库存的人数据一出来,很快大家就能算出来。

左弗坐在惠民超市,等今年盈利报表一出来后,便是笑了。

今年四个季度利润架起来有三十七万两,这还不算工分。工分的确不是钱,可工人们劳动却是用工分计算,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就是钱呐!

除去工分消费,居然还有三十七万两盈利,现代商品果然是吸金神器啊!

算好了钱就给该大家发红包了,这是惠民超市员工的福利,一年拿十三月月俸,另外还有红包奖励,是大家最期待的时刻。

员工们拿到了红包,各种吉祥话不断,而与此同时,他们每人还能领到一份年货。这也就不难解释,为啥平民家的家长削尖脑袋也想让自家闺女到惠民超市当导购,当服务员了。

待遇太好了!连姑娘都能这样赚钱,这地方只要能进去,家里生活条件就能立刻得到改善。

而那些男人为了一个搬运货物的职位也能打破头。同样是扛大包,可给左大人扛大包显然是比在外面扛大包好太多太多了!工作辛苦不假,可他们的月俸却是很高。

除了基本薪资外,还有额外的补贴,看自己扛的数量重量来计算,分了十个等级,充分体现了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的惠民三大标准。

公平,十分公平!所以能在惠民超市工作简直就是福气!

这年头辛苦怕什么?只要能赚到钱,让一家老小吃饱肚子就不怕苦!

忙完了所有事,左弗也该回家了。不过在回家前,她得先回衙门,将自己早早准备好的年货背回去。

说来惭愧,她明明跟父母住在一个城市,可因着公务,她回家的时间很少。所以,哪怕知道父母不缺这些,她还是认真地在tb上挑选了一些年货,一些礼物,希望多少能弥补下对父母的亏欠。

马车上装满了年货,左弗跳上车,左贵抽着马鞭,一行人朝着家门而去。

一路上到处都年的气息,而自己到家时,看见母亲搀着老祖母,叔叔搀着祖父,自己的父亲正在帖春联。

他们见了自己便是叫道“弗儿回来了?快,过来,看你爹帖春联。”

左弗跳下车,让人将车上的年货都搬下来,行了问安礼后,道“爷爷奶奶,爹,娘,外公,我带了一些好东西回来,快让人搬进去,我再去厨房给你们做几个菜。”

“不要了,不要了。”

还没等刘茹娘开口呢,老祖母就摆着手,道“你今年辛苦死了,天天跑外面,都瘦了,难得回家就歇歇着,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的,知道你是好孩子,别弄了,快进屋歇着。”

“没事的,祖母。”

左弗笑着道“我带来的好东西别不会弄,就我会弄,我平常都太忙了,都没机会孝顺你们,就让我做吧。”

“弗儿是个好孩子。”

外公抚着胡须,笑着道“亲家母,就让她去吧,不然她心里不舒服的。”

“好好好,我们就等着吃新鲜货了。”

面包蟹清蒸,波士顿大龙虾清炒,雪花牛肉做成牛排,这些东西都是她从来没拿出来卖过的,现在从tb采购了一批,正好给家人尝尝鲜。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车厘子,榴莲,麒麟果(黄皮火龙果),释迦果,春见丑橘,攀枝花的枇杷,越南的菠萝蜜,山竹等水果。

过年嘛,就要吃点好吃的,将从未在市场售卖过的水果拿出来给家人尝鲜,也能安慰下自己那颗愧疚的心。

在厨房一顿忙活,天色也暗了。将菜一个个端上桌,一家人围坐着,在祖父的一声令下,年夜饭就开始了。

自己长期不在家,整日不是在衙门就是跑在外面,现在聚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而这些新鲜的食材也让家人特别高兴,面包蟹里的蟹黄的丰满让家人惊讶,而大龙虾更是让他们惊呼不已。他们想不通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东西?左弗笑笑说,都是海外的东西,是琼州运来的。

然后又跟大家说起了外面的世界,听得家人一阵向往。

原来海外还有这么多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要是能亲眼去看看就好了。

姑姑家的孩子都老大了,而在这回餐桌上,又多了一个人左伯。

他是被父亲叫过来的,虽然那件事在大家心里埋下了阴影,但是左大友还是坚持将这个孩子叫了过来。

在军营磨砺了这么久,左伯一身的戾气似也被清洗过去,只是却显得有些沉默。左弗望着他这样,心里微微叹气,主动举杯敬了他一杯酒,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头次以一个长姐的身份对他道“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虽不是父亲的孩子,但当年你外公救过父亲一命,父亲膝下无子,你到现在也没将名字改过来,若愿意就把这儿当成你的家,把父亲当成你的父亲吧。”

左伯诧异地抬头,满脸的震惊,左爸爸也是很吃惊,他其实一直有这想法,刘茹娘开始虽有点膈应,可她始终是良善的人,想想左伯也可怜,被自己娘欺骗,现在父母全无,且现在的确稳重了不少,又不想自己夫君一直有愧疚感,便也同意丈夫的想法。

只是,他们夫妻俩虽达成了意见一致,可却也不敢说出来,怕女儿有想法。弗儿性烈如火,能同意吗?

现在这话居然从女儿嘴里说出来,他们很震惊。

左弗笑了笑,道“日子总要过的,而且左伯也是被他娘骗了不是?换作我是左伯,也会偏激的。毕竟,从小没有父亲的人总是渴望父爱,忽然知道自己有了父亲,可父亲不认的话,难免行事偏颇,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便揭过去吧……”

“阿姐……”

左伯蠕着唇,眼里渐渐涌上泪水,忽然他扑向了左弗,抱着左弗呜呜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很大声,好似要将这些日子的压抑都宣泄出来。他毕竟不是那种坏到根子里的人,是知羞耻的。

当得知自己母亲利用外公的恩情挟持左大友,得知一切的真相后,他就一直很愧疚,很消沉,很难过。

他难过于母亲对自己的欺骗,又难过于相依为命的母亲的离世,也羞耻于自己的偏激,将对自己好的人伤害得这么重,若不是怀着恕罪的心情,他真想一死了之算了。

现在从左弗听到原谅他的话,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左弗怀里呜呜大哭。

左弗拍了拍他的背,又轻轻抚过,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回就算了,以后不要随便哭了,尤其今天还是年三十。”

“那,那我以后能,能叫你阿姐吗?”

“你个傻瓜!”

祖母道“这就是认下你了,还不快滚过来给我们磕头?!”

“啊?”

左伯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鼻涕,眼睛瞪老大,看着有点滑稽。

左弗轻轻推了他一下,道“听见祖母的话没有?还不快去?”

婶婶尹翠莲有些难过。

她一直想自己的幺儿过继给左弗,但左弗一直回避,现在这个令人讨厌的左伯终于得偿所愿了,那她不就没希望了?

见自己妻子那模样,左大仁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妇人!

怎么一直动这心思?!

自己一家在哥哥这儿好吃好喝的,出去也有面子,何必整天动那些歪脑子?这婆娘越发不是东西了!今天晚上好好骂骂她,别老动这些歪心思!他们左家不允许这种心思出现,团结才是最重要的!

“弗,弗儿,你,你……”

左大友瞪大眼,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听见的。

左弗望着自己父亲,沉默了半晌,道“父亲,救命之恩若不报答,我想您一辈子都不会安心。左伯虽然前面做错事了,但也是情有可原。我问过卫所的人,他虽只是照顾战马,军犬,可却是勤恳。您也曾提议给他挪个地方,可他都拒绝了。

看人看细节,伯弟根子上是不坏的,今日您既然将他请来吃团圆饭,必是想看看我什么态度。呵,父亲,我们都是一家人,您不用这样的。”

左弗说罢便起身,下跪,双手伸平,交叠着拜下去,“父母养育之恩大于天,为人子女让父母老有所依,有所乐是本分。请父亲认下左伯,并选个日子开个席面,当着宾客的面,将他的名字写进族谱吧。”

场面变得安静,唯有左伯的抽噎声在响着。

过了许久,刘茹娘发出一声叹息,“吾儿之胸襟,似海似天,能纳百川,为娘不如你。”

她说着便是起身,向祖父母跪下,慎重一拜,道“儿媳不孝,未能替左家开枝散叶,夫君既喜爱伯哥儿,还望父亲母亲开恩,让伯哥儿为夫君子,媳妇儿吧。”

“父慈子孝,儿媳贤惠,当真是老婆子的福气啊。”

祖母擦擦眼泪,望向左奎,“老头子,你怎么说?”

左奎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大友的命是这孩子的外公救的,他娘虽有错,却不能牵连到他身上。既有缘分再相遇,那便当我左家子吧。”

“谢老太爷,老夫人,大人,夫人大恩!”

左伯跪下,含泪磕头,“左伯不求富贵,不求爵位,只求在左家当个鞍前马后的仆人,以恕我娘之罪!”

“行了。”

左弗一脚踢上去,“扭捏个啥?快叫爹娘!”

左伯被左弗一脚踢得打了个滚,哭着又笑了,然后摸着自己的鼻子,讪讪叫了声,“阿姐……”

“去给爹娘磕头。”

“嗳!”

他爬起来,走到左大友跟前,跪下,连连磕了几下,然后含着泪,喊了一声“爹”……

左大友泪水都出来了,而那边刘茹娘看着自己丈夫的表情,心里竟感到了一丝愉快。

就如自己女儿说的,这个孩子没了父母,而他外祖的救命之恩一直未能报答,若是不解决这个事,怕是一辈子不心安。

虽说报答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给这个苦命的孩子一个家无疑是最真诚的。至于那个伤了自己夫君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这孩子一直怀着一种愧疚活着,在卫所抢着干那些最低贱最脏的活,不就是想替他娘恕罪吗?

根子还是好的,总算那周氏没将这孩子也一起带坏了,所以便认了吧。

“娘……”

正思索间,左伯的声音传来,他两个眼睛红肿着,脸也有些发红,然后又道了句,“对不住个,娘,以后我会好好孝顺你们,给我娘恕罪的。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能替我生母恕罪……”

这话说得真诚,刘茹娘也不是心硬的人,弯腰将人扶起来后,道“糟了,我这压岁钱没准备你的啊,今年你就没份了,多吃几口菜吧。”

刘茹娘的调侃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左伯也被刘茹娘逗乐了,刚想笑,哪里晓得屁股上又挨了一脚,直接又滚地上了,只见他那心心念念想认的姐姐一脸“凶恶”,指着他道“恕罪你是要恕的,我爹差点就没了。过完年,给我从卫所滚出来,我那还缺人,你个能写会算的天天给狗洗澡刷马算什么事?我那一堆文书要处理,过年完给我去应天府干活去!”

“嗳,嗳!”

他连连点头,被左弗踢了却不难过,心里很高兴。

自己这是被她原谅了吧?

自己这下也有家人了,姐姐也有了,他要当个好弟弟,好儿子,以后谁欺负他阿姐,家人,他就弄死他们!

“事发突然,也没给你准备什么。”

左弗道“椿芽,给我研磨。”

“是!”

左弗摊开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戒骄戒躁,不矜不伐,慎独为善,方为正道,赠吾弟伯。

将写好的字递给左伯,“送一副字给你,永远记着,不然,呵呵……你懂的……”



第629章 你愿意吗?

今年的大礼包依然毫无新意,望着礼包内的智能便携钢琴,左弗都不知该怎么吐槽了。

难道是tb系统检测出她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过智能钢琴真得很智能,没事练练也许还能带动下娱乐,毕竟现在西方还没钢琴呢,到时这就成了中国的了。

想到这里,左弗便是嘿嘿一笑,将琴放回空间,打算过完年,回了衙门空闲时拿出练练。

吃完年夜饭,便是守年,当子时的钟声响起时,也就宣告着隆武十年结束了。

朱慈烺当皇帝十年,自己当了十年官,再回想起以前,竟也有种恍惚的感觉。

时光如流水,有时真就是在不经意间流走了。

朱慈烺成了皇帝,帝王心术日渐成熟,而自己也变得越来越面目可憎,防备着被算计的同时也越来越工于心计。

每每想到这些,左弗总会生出一种自我厌恶的感觉。

成长总是伴随着阵痛,当自己在追逐理想的同时,一些棱角也被世俗磨平,并在某些时候变得残忍。

椿芽与春雨很不理解今天自己的做法,她们依然将左伯视为仇人。

其实,当自己进家门,发现他也在时,就知道了父母的用意。

母亲是因为深爱着父亲,所以愿意委屈自己。这个看似凶悍的女人其实一直将父亲的幸福当成自己的幸福。与此同时,他们还在兼顾着自己的心情,所以才有了左伯过来吃年夜饭的一幕。

深知父母心思的她是无法忽视这份心情的,而且……

朱慈烺这些日子的态度越来越怪异,似乎真得如孙训珽所说的那样,他打算将所有的恩宠加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即便有异心也反不得。

在这个出兵打仗都要讲道德的年头,对提拔你的人拔刀相向是站不住脚的,没有人会追随,反而会受到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打不过你,便来捧杀,朱慈烺真得成长了,他现在是一个相当合格的帝王了。

只是将他说成朱元璋,朱棣未免也过了。在左弗看来,他更像嘉靖。对朝臣把控能力一流,可却显刻薄,时常会寒了臣子的心。

他经历的苦难没有为他打开同理心,反是让他变得偏激了。他恨着他的大臣,如今,在这份名单上又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恨不恨自己,她不知。但她却知功高盖主的道理,他防她过甚,在发现没有能力来制衡她时,便开始走软化路线,将恩宠加于她一身,让这些来束缚自己。

所以,她必须得做出一些调整,万一孙训珽一语成谶呢?在自己婚事上做出安排后,也许下一步又该谋算自己爹了。

这年头没个儿子继承总是大隐患,而且自己那婶娘一直想将自己弟弟过继给自己。后来看见自己婚事似有希望,又想过继给自己父亲。

虽说过继自家人的孩子不错,但左弗观察自己婶婶很久了,总觉她这人略有些虚荣外加自私,不像小叔那么忠厚。

爷爷奶奶年岁渐大,说句难听的,人到这岁数真是活一天算一天了。别看两位老人现在身体硬朗,可老年人……有时一场风寒,摔一下就可能去了。

两个老人在时或许还能压制下自己婶婶的小心思,可要两位老人走了,就很难说了。

而且如果自己弟弟过继了,后面还会有许多矛盾。毕竟,叔叔一家是住一起的,自己那弟弟总是要向着自己亲生母亲的,届时自己娘在府里的地位就尴尬了。

所以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成全自己父亲的心意比较好。毕竟,她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左伯,她发现总有人在欺压左伯,左伯也是有怒气的,但别人只要一说他娘行刺的事,他立刻就说不出话了,只耷拉着脑袋任由人说。

由此可见,这人本质并不坏,也是分得清是非的。之前那样偏激,都是因为他真得以为自己是父亲的孩子,而父亲不要他,站在他的立场,这些行为也都可以理解。

所以,自己完全可以表现得大度一些,就像朱慈烺对自己施恩一样,自己也对左伯施恩,让他永远被自己的恩情束缚住。对一个良心未泯的人来说,这方法是最有用的。

打消婶娘的野心,成全父亲,套住左伯,左弗觉得这是当下最好的法子。

所以左弗也总会生出一种自我厌恶感,她变得越来越不纯粹了,在许多事上,谋算别人也成了一种本能。

从某些意义上来讲,她跟朱慈烺没区别。

这些事里的弯弯绕绕她也不会说给椿芽她们听,因为她需要有人来不断提醒左伯,为了让他进这个家门,她是做出了多大的让步,左家回报他外祖救命之恩的诚意是有多大!

届时,自己即便嫁人了,这家里依然能风平浪静。先下手为强,她不会让朱慈烺干涉到自己家庭内部的。就这些年,不知多少人打着左家族亲的名义上门,朱慈烺必然会用此作文章的,尤其在自己嫁人后。

他需要左家,但他更需要一个听他话的傀儡。就像当初利用左伯一样,他会再挑一个合适的人选来继承父亲的爵位。

对于君王的行事风格,左弗已深有体会,她不会放任风险扩大,在这之前她会先掐灭它。

大年夜热热闹闹过去了,第二日左弗便是开始走访自己的上司。她在京城交好的人说来不多,可也不少。那些勋贵与自己合作,必然也要去拜年的,将拜年帖与礼物一家家送去后,还得去拜访几位阁老以及宋应星。

大明官场风俗如此,到了京城就更难免俗了。一天下来,只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累得要命。

大明过年是十分累的,风俗太多,吃喝的宴席太多,过一个年,左弗总觉得身心疲惫。

而到了年初二,孙训珽便亲自登门拜访了。他带来了许多礼物,喜得刘茹娘见牙不见眼。她倒不是贪图那些年货,她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总觉孙训珽哪看哪好,若不是怕议论,怕不是要留人家过夜。

左弗与孙训珽在小花园里走着,他来了,娘也不许自己下厨了,只让自己陪着这位大爷。

可两人总被长辈打趣,孙训珽也不知怎的,竟还脸红了。两人受不了这打趣,便很有默契地来花园散步了。

左弗抱着自己的捂手汤婆子,与他并肩行走着。许是家人打趣过了头,这会儿两人都显得有些沉默,各自都想寻些话题,可却总也开不了口。

走了好一会儿,孙训珽忽然道“过完年,我打算再上一封请婚的奏折……”

他停下脚步,望向左弗,道“你愿意吗?”

左弗停下脚步,望着孙训珽,看了久久,才低下头,道“你这么确定,他能同意?”

“他必会召见你,问你的意思……”

孙训珽道“不过,我还是想先问问你,你愿意吗?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一直记得。你愿意,你就是我后半生的唯一……”

“肉麻不肉麻!”

她脸红了,可心里却甜丝丝的,低下头,又抬头瞪了孙训珽一眼,道“记着你今天说的话,不然我让你进宫伺候去!”

“你……你这是答应了?”

他瞪大眼,显得很意外,还顺手揉了揉自己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外人看来我跟你是两情相悦,若真如你猜测的那样,我想他也不会随便给我塞个人的,还是会选你。所以,我答应不答应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他道“对我来说赐婚与你自愿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他揉了揉左弗的脑袋,道“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就像我情悦于你那样也情悦于我,从心底愿意与我共结连理,共度一生。”

他放下手,抿起嘴,笑得很灿然,“所以,你愿意不愿意才是最重要的。”

“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你怎么看上我了?”

左弗挠了挠自己的头,“我长得不好看,粗鲁野蛮,还是天足,抛头露面不说,也完全不尊礼法,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还整天骂你,损你,还打过你,你怎么就看上我了?你的家世容貌都是极好的,不知多少姑娘想嫁给你,你怎么就看上我了?”

“谁说你难看的?”

他拉过她的手,手翻了翻,扣紧她的手指,道“第一次见你,我便觉流言不实,左家的大姑娘不但不丑还很好看。你看你的眼睛,大而明亮,脸是标准的鹅蛋脸,鼻梁高而挺直,嘴唇不薄不厚,皮肤莹润如玉,不用化妆便是很美,怎么就觉自己丑呢?”

他顿了顿又道“那些说你丑的人不过是不懂欣赏罢了。而且,他们都是矮子,配不上你,所以就要贬低你。”

他嘿嘿笑着,“而且……你不觉得吗?我觉得裹足的女子走路真难看,蹦蹦哒哒的,很滑稽。”

“噗!”

左弗被这形容逗笑了,“你的审美真独特。”

“反正我是没感觉出一点扶风弱柳,只觉这些女子走路很怪异,我那嫡母走快一点就像个蹦跶的鸭子,难看死了。”

“可就算你能欣赏我的容貌,我也太粗鲁了啊,你不怕吗?”

“你这妮子心思就是多。”

他拉着她继续往前走,道“不错,开始我是别有用心,主要是想搞清楚你身上的秘密。只是也不知从哪天起,感觉那些秘密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好像你这个人更有趣,比那些秘密都有趣,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有个有趣的婆娘陪着,不是比那些低眉顺眼的好多了?”

“有趣的婆娘?”

左弗伸手就捶了过去,“你这形容真欠打。”

“不是婆娘是什么?”

他大笑,“我就想有天能带着你出去,在整条街上喊,这是劳资的婆娘!世上最好的娘们!”

“……”

左弗忧伤了。

这剧本不对啊!

这男女主谈恋爱不该都是文绉绉的嘛?他这情话怎么这么狂野?

不过心里到底还是高兴的。

其实她也搞不懂自己,或许真是被他持续不断的热烈给打动了?想起他天天为自己送吃食,自己外出考察还总打听自己在哪个地方,然后送东西过来,便觉世上最好的告白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

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若是一定要选一个人,眼前这个也不错的。

“你真打算请旨?”

左弗又道“不怕弄巧成拙吗?”

“他现在应该就在等着我上旨。”

孙训珽道“这样他也有台阶下,所以不会有任何意外的。”

左弗点点头,然后道“或许你还得先问问我父母……要他们不同意,尤其是我爹……”

“你看你爹是不同意的样子?”

孙训珽笑了,“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这丈人嘛,一般都是先看女婿不顺眼的,但等成婚了,就看女婿顺眼了。”

“你很清楚嘛!”

左弗撅嘴,“这天下人的心思都被你看透了,你就是个毒蛇,跟你在一起危险。”

“可我这条毒蛇却愿意为了你拔掉毒牙……”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这些年,你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怎么觉得你嘴里说着愿意,可对我还是有些冷淡?”

左弗脸一红,道“你还要怎么样才算不冷淡?难不成还要我扑上去不成?”

“我倒想过。”

他笑了起来,看着她红红的脸,只觉怎么看怎么好看,很想亲上去。但想想她那脾气性子,他还是得忍住。等成婚后,这样的机会多着呢。

“过完年,我就把家里的陈设改一改,都按你喜欢的来。”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当然。”

他道“你衙门的宅子我也去过。”

他眯起眼,笑容如春风般,左弗只觉所有的阴沉气息都从他身上散去,只有一股温暖的气息洋溢着,竟觉这笑容让人心底发软。

“你是一个喜欢简单的人,还喜素色,那些大红大绿的颜色你不爱,也不喜那些金银雕漆的东西,你就喜欢简单,喜欢原木的颜色。喜欢的熏香也是极淡雅的,屋里常摆的花儿也都很素,你从海外引进的雏菊都是淡绿色,淡紫色的……你平日穿衣,也偏爱素色,简简单单的就是你喜欢的……”



第630章 你不够狠

冬日的阳光总是令人心情愉悦,尤其一个人在向你诉说着自己的喜好时,心底便会觉得更加温暖。

头一次,她反握住了他的手,道“雏菊多肉都种上了吗?我喜欢那个。玫瑰虽好,可我更爱雏菊多肉。”

他愣了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多肉有,雏菊也有,不过不多。你要喜欢,我便去弄一块地,全部种上你喜欢的雏菊,还有多肉。”

她笑了起来,“那倒不必了,百姓还吃不饱饭,还是多种点粮食,雏菊种自家花园里就好了。”

“粮食要种,花也要种,弄上十亩地都种上雏菊,再建个亭子,建个阁楼,等雏菊开花时,我们就能去那边小住,看看花,弹弹琴,岂不是逍遥自在?”

“只是不知这样的机会会有多少?”

左弗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他的手道“高产稻问世这么久,可许多地方的百姓依然吃不饱。从上到下的贪婪正在摧毁这个国度,每次想要一点点的改变都是千难万难,甚至有人因此而丢了性命。

也不知,这条路我选得对不对,有时也会想,我干嘛这么累?回去喝喝茶,种种花不好吗?可每每有这念头时,我就会想起我离开常州时,百姓自带干粮徒步护送的场景……

每每想到这画面,便是心难安。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让他们吃饱了肚子,可他们就愿意以所有真诚来回报我。许多人走得脚上起泡也不回去,就这样护送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价值,感觉渺小的自己原来也被这么多人需要着。

所以,只要想起这个,哪怕身心俱疲,可却也要咬牙撑下去。北伐?恢复祖宗江山?呵……西夷已经纵横大洋,他们四处掠杀当地居民,将他们的财富人口源源不断地运回他们的国家。

如果我辈不自强,谁敢保证这些西夷会不会拿我们开刀?许多人觉得我是杞人忧天,可时代总是在变化的,这些变化里总有一种可能会变成现实。

西夷的枪炮,远航技术已累积得太多太多了,我们要是不努力,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他们的两脚羊。至于……鞑子?呵,以前也怕过,可交手过几次后,不过尔尔,他们并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我们最大的威胁一是来自内部,二便是这些西夷。而眼下,最大的危机正是我们的官吏。吏治若不清,再好的法也会变成祸害百姓的工具,而大明有着太多这样坏的官吏,所以……你真得要娶我吗?也许将来,我们都会不得好死……”

孙训珽沉默了一会儿,又握住她的手,道“我早知道你选的路不好走,可两个人扛着总比一个人扛着好。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我了?比起死,我更怕无趣的活着,还有,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小看了我?”

“一句话里问两次,难道我给你的感觉是在藐视你?”

“我觉得你是不够了解我。”

他笑了起来,阳光盛进他的眼眸里,竟有种璀璨的感觉。

“我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勋贵,可你不要忘了几百年累积出来的人脉一旦用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而且,这些人离不开我,不是吗?

钱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情变薄也能变厚,那些叫骂着阿堵之物臭的人其实最清楚,这玩意是最牢靠的结盟,只要利益不断,我的权势就不会消失。

圣人如此厌恶我,却也只能让我闭门自省,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因私心动了我,激起的将是整个勋贵集团的反击。所以,我才让大家跟你合作,你总得有人在背后撑一把,用利益套住他们,他们能为你发疯。”

“你真是个老狐狸。”

左弗轻笑了一声,“最近办事如此顺利,想来背后少不了你的帮衬,这些叔伯兄弟们出了不少力,我是不会让他们吃亏的。船已经凑了不少条,马上就能出海了,等年底就该是大把银子进手的时候了。”

“所以,这世上的事并不是只有黑与白,你得学会利用规则,利用人心,哪怕用完再弃之。谁阻碍你的路,就干掉谁,你打仗杀伐很果断,可在某些时候心还是太软了。有些人贱,你就得整死几个,像那个李畅,跳脚跳得欢,我要是你,早搜集他一堆黑料将他赶出朝堂了。”

他拍了拍她的手,道“心不要太软了,你应该听过这句话贪官奸,清官更要奸。在朝堂的斗争里,没有道义可以讲的,你要达成目的,就必须不择手段的就朝堂上的阻碍全部清扫干净!”

“你还觉我心软?”

左弗瞪大眼,“我吊死了那么多乡绅,都说我是魔头了。”

“那个姓李的也是逼到你忍无可忍你才下狠手的吧?所以你觉得李畅还没到那一步是不是?所以,外人眼里的女魔头左云舒其实是心最软的,所以你出去考察,才有人敢给你的佐贰官小鞋穿。户部那几个家伙,不但不给他们粮种,还要将他们赶出朝堂,你要这样做了,下回他们就要掂量掂量了。

你这刀一直举着不落下的确可怕,但有的时候也要真砍掉几个,才有威慑力!毕竟,你要让人知道,你有刀,而且有决心用它砍人,甚至砍死!”

左弗有点恍惚。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狠了,可听孙训珽这样说,忽然发觉自己对政d的确比较手软。

其实她每次绞杀乡绅心里也不舒服,毕竟上辈子她就是个平民老百姓,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掌握人的生死?而且还得亲手去弄死几个人?

沉默了半晌,她点了点头,然后自嘲一笑,道“弹劾我的奏章估计都能堆满几个房间了,可我却从来没弹劾过任何人,看来,我也得学着他们弹劾一下。”

孙训珽笑了起来,道“这就对了。那几个家伙的黑料我已经给你找好了,知道你是个规矩的人,都没添油加醋,都真材实料,都他们自己干出来的事。今年再继续收集,等丰收后他们没粮可收时,我们再一刀捅上去,呵呵,这就叫作趁你病要你命!要么别做,要做就做绝了,让他们无路可走!”

左弗抽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沉默了一会儿不由感叹,“这就是男女的差别吗?在处事上面真还有些不同的。”

“这不是什么男女差别。”

孙训珽道“只是你过于良善。所有人都觉得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乡绅说绞就绞,砍起鞑子来更是不留情,可与你相处久的人都会发现你心底的柔软,你不喜欢看见有人死,所以在朝堂斗争里,只要不是伤及根本,总会放人一马,不过嘛……”

他扬起唇,一笑道“这样也不是没好处,心里明白的人都会明白,左云舒看似凶狠实则宽厚,所以那些官吏愿意追随你也是有这个原因吧。”

“你这说得我都糊涂了。”

左弗挠了挠脑袋,“那我到底是狠一点好还是现在这样好?”

“杀几个鸡。”

他眯起眼,“不然没完没了。”

左弗想了想,点点头,“我明白了……”

“吃饭去吧?”

他见她想明白了,便道“这么久饭还没好,难道是有人在偷看我们?所以一直不喊我们过去吃饭?”

“不会吧?”

左弗吓得赶紧缩回手,就她对自己老娘的了解,她那妈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她四下瞧了瞧,发现没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瞪了孙训珽一眼,道“以后注意点,别动手动脚的。”

“嘿。”

他笑了下,却是很规矩的没再去握她的手,只道“他们不来喊,我们便自己去吧。”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吃饭去……”

……

……

忙碌的新年总算过去了,左弗又长了一岁,现在她已经27岁了,在这年头那是标准的老姑娘了,再过几年,就可以称作老妇了。

别人看她的目光总带着同情,可她倒不怎么在意。在后世,这个年纪结婚的一大把,在经济较为发达的苏省这年纪结婚的还算是早得咧。

可大家似乎都很小心,尽量避免谈论年岁的问题,似乎是怕触及她的伤心事,这也令左弗有点哭笑不得。她很想跟大家说,她真得不在意啊,可这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接受同僚们关爱的眼神继续干活了。

工作依然繁忙,而且过完新年就要迎来春播了,在这个以农为本的国度,这可不是小事。连天子都要象征性的去种地,地方官就更免不了要去下乡鼓励大家种田了。

将粮种准备好,一批批拉入仓库,全国的粮种都要依靠她来输送,这可不是小事,哪怕她也只要挥挥手就能将仓库堆满,可全国所需的粮种是何其多?

所以新年一过,明明离着春播还有些日子,可左弗就该忙碌起来了。

购买粮种,登记,来领取的人也要登记,而上了黑名单的人今年就别想了,所以还要将几个黑户给报到各仓库,顺便派兵把守,以免这些人闹事。

黑名单的事也得宣传下,这个时候还不去打脸还等何时?听说那几个家伙到现在都没收到多少以前的粮种,呵呵,骨气虽好,可肚子也得撑得住啊!

这消息传到那几人耳里,几人都气坏了,可偏偏又拉不下面子去求左弗。要知道,左弗暗示他们的道歉是要下跪的,要端茶认错,向一个府丞认错,这事他们做不出来。

所以只能自我安慰,家里余粮还有很多,而且以前的粮种也收了不少,能撑过去的。

左弗也知这些人不会来认错的,所以也不在意。就按孙训珽说的,要么别做,要做就做绝了,不然没完没了,不拍死几个,真当她脾气变好了呢!

暗地里派人盯梢,收集黑料,与此同时,她还交代了木二,一旦发现这些人进青楼立刻就来个现场捉奸,直接套木枷游街。

嗯,大明官员是不许进青楼的,这是太祖定下的。以前没人当回事,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一定要拿出来用的。等这些家伙被游街完后,自己就可以递弹劾奏章了,丢光朝廷脸面的人哪怕没错怕也是不能留在中枢了,不但不能留下,恐怕还要被贬职,发配去穷苦地方当官还是轻的,搞不好就罢官了。

至于给官员套木枷游街这事会不会弹劾?左弗才不在乎!弹劾她的人多了去了,天天一大堆,这点还能算事?犯法的又不是她,拿着太祖定下的法规法条,她这是有理有据!

啥?你说应天府无权抓官员?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官员呢?我只是接到群众举报,有人在青楼闹事才去抓人的,治安归应天府管总没错吧?我那些属下哪里知道这是官?

想好一切对应好,左弗就行动了起来。

要不怎么说户部是个好地方呢?吏部有权,户部油水大,这几个家伙吃得满肚流油的,虽然为粮种烦恼,可下半shen的事也不能耽搁啊?总得放松下不是?

很快木二就抓住了机会,发现这几个家伙结伴进了青楼后,立刻派了个侦察兵伪装一番也跟了进去。

然后这个搂着姑娘假意调戏的侦察兵在等几位大爷都进了房后,立刻就给了银子退了出来,通知木二抓人了。

抓人的场面十分精彩,老鸨子都懵了。这里没人闹事啊?怎么这官爷非说有人闹事?而且目标明确,冲着几个屋就去了。

老鸨子也不敢拦。

她能在京城开青楼是有本事,也有后台,可特么她又不是傻子!她后台再硬也不敢跟应天府的人硬刚呐!上一个硬刚的人是国丈与皇后胞弟,看看都是什么下场?

那位主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估计闹事抓人只是个借口,是有人挡了那位的道了,这是寻着借口报仇来了!

所以在假意阻拦了下后,便只能“哭哭啼啼”的任由木二进去了。

白花花的几个人很快就被木二等人拖出了屋,连裤子也没给一条,像拖死狗一般就拖了出去,然后套上木枷装进笼车,直接锣鼓敲了起来,而罪名更是鬼扯到了极点这几人在青楼打架,严重影响京城治安,所以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第631章 玩彻底些

敲锣打鼓,电音喇叭声响彻天地,若不是看见笼子里的人,大家怕不是要以为是在过节。

当然,就眼下的场景来看也跟过节没啥区别。一群民众涌上街头,对着这几个倒霉鬼指指点点的,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更是指着几个倒霉鬼评论,评论完了还要骂一句“不要脸”,可把几个官给羞吐血了。

按照孙训珽的想法是想等夏收后再出手的,但左弗感觉也没必要啊!这几个人在京郊都有田,还不少咧!要是现在出手,搞不好那些地还能收为公用,届时种上稻米,养上水鸭岂不是更妙?

所以一找到机会就出手了!

几个家伙想骂可却又不敢。一旦一开口,岂不是全南京的百姓就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了?!

想将头缩起来,想伸手捂着要害处,可偏偏上了木枷,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路人打量。听着百姓对他们的点评,几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该死的左弗!这么下流的手段都用,当真是无耻啊!

骂又不敢骂,打又打不过,待几人到了应天府,只觉眼前黑得厉害,有种要吐血晕厥的感觉。

木二将人从车上拉下来,像死狗一般拖着他们往衙门里走。走到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让几个倭人将外衣脱下,去了木枷将衣服给人套上,然后才进衙门通报。

这几人丢人不算事,可家主是女子,总不能污了家主的眼睛,尤其这几个还一身肥肉,看着真油腻!

左弗早就在衙门候着了,等人通报后,装模作样的进了大堂,惊堂木一拍,然后道“堂下何人,所犯……哎呀,哎呀,哎呀呀!这,这不是户部的钱大人,季大人,还有何大人吗?!”

此言一出,堂外一片惊呼声!

我滴个天爷?!

这是听到了什么?!

这几个是官?!

正惊诧间,却见小左大人的脸已经阴沉了下来。她猛地一敲惊堂木,呵斥道“木二!你又给我惹事?!怎么将几个大人捉来了?!”

“回大人,有人举报,说有人在满春楼闹事,属下是接到举报才去抓人的!属下不知这是户部的官!”

木二一副正气凛然,而起还估计将“户部官”几个字咬得很重,生怕旁观群众刚没听清,现在再着重介绍一遍!

“这,这怎么可能?”

左弗一脸惊诧,“这几位都是两榜进士,怎会去青楼?咱大明的官可不许进青楼啊!这一定是搞错了!还有,为何这几人衣衫不整啊?”

“大人!属下去抓人时,这三人正与五六个女子同处一事行浪荡之事。属下想,这些人不但闹事还如荒唐,着实不能忍,就将他们直接拘来了!”

“混账!”

左弗一拍桌子,道“莫说是进青楼了,便是白日聚众宣淫也是有违圣人教导的,木二,你可不要张嘴就来!诬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届时本官也保你不得!”

“大人!”

木二跪下,“属下句句属实,且多有目击证人,属下也将他们一并带来了,还请大人明察!”

“左,左,左……”

几个官直哆嗦,嘴唇不停颤着,指着左弗“左”了半晌也没能将话说出来,那脸是又黑又红,眼里慢慢也盛上了泪水,也不知过了许久,其中的钱大人忽然惊呼一声,“左弗,老夫与你没完!”

说罢便是两眼一翻,竟直接气晕了。

左弗“瞪大眼”,道“这,这可真是误会啊!不过官吏怎能进青楼呢?木二,将人放了吧,这几人乃是官吏,不归咱们应天府管,我这便写奏章将此事呈报陛下。”

“且,且慢!”

听到左弗要将这事捅上去,还清醒着的两人都慌了,立刻道“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

“可这多人看见了,本官总不能当不知道吧?”

左弗一脸“为难”,叹着气道“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几位大人也不要太难过了。君上宽厚,想来只会小作惩戒,不会重罚的。木二,将证人带进来,本官要过问!”

宽厚?君上宽厚?!

宽厚尼妹啊!

这要捅上去了,岂止是小作惩戒?!这是要丢官的啊!

朝廷命官白日青楼聚众宣淫,还被人扒光衣服游街,哪怕没官吏不许进青楼这一条,就他们光着身子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们丢官了!

毕竟,朝廷是要讲脸面度的,发生这样的丑闻,哪里可能让他们继续当官?!而且他们回到家乡也会沦为笑柄,所有的人脉关系将全部终止,人人都在玩男盗女娼的事,可一旦摆到桌面上了,所有人都会立刻撇清关系!

这一招好狠!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他们抬头望向左弗,目光触及,对方朝他们挑了挑眉,嘴巴无声张合着吐出两字活该!

血一下子涌上脑门子!

这就是得罪女魔头的下场!

这些年女魔头远离中枢,守在琼州那偏远的地方,回京城后也很安份,他们都差点忘了这家伙当年对乡绅是有多狠厉了!

可问,可问题这事也不是他们愿意干的啊!要不是没上面的示意,他们怎么敢做得这么彻底?

那么……

现在交代下,是不是也能求这位放自己一条生路?

左弗过问完目击证人,然后就道“木二,还愣着做什么,放人啊!这事自有陛下定夺,咱们应天府没权利羁押他们!”

“是,大人!”

“等,等!左,左大人,借,借一步说话!”

左弗望了他们一眼,呵呵一笑,“两位大人,犯下这等事本官可保不了你们,且也无理由保你们。你们是自己去青楼的,还是被人逼着去的本官也不想知道。本官的人品你们放心,本官是不会添油加醋夸大事实的,只会如实禀报!你们与其求我,不如回去求求你们上司,或许他能保你们一保呢?”

两人听了这话,脸都灰了。

这话的潜台词不就是谁指使你们的,老娘没兴趣知道,所以这等交换就免了吧!今日就是要搞你们,借你们的脑袋来震慑其他人!所以,就等着死吧!

灰溜溜地出了应天府,一种百姓还在议论着,左弗望着几人的背影不由冷笑了两声。

他们是正统的官,可自己却不是。对现在的她来说,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用什么手段,重要吗?孙训珽说得不错,自己有时的确过于心软了!所以才一堆麻烦事,总有不长眼的过来寻思,自己要不成全他们,就没完没了!

回后宅,写奏折。

弹劾啊,她第一次干这事。不过曾经中二时期,她也是个热血青年,也曾在论坛与人大战五百回合过的,所以怎么弹劾一个人这等事她倒也不陌生。

将这件事按照她设计的剧本原原本本陈述一遍后,就开始进行道德批判了。

她先从太祖定下的规矩说起,然后又拿着圣人语对几个人的人品进行全方位的质疑,最后又将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大书特书,直接上升到朝廷公信力的程度上,总之一句话这几个人要不滚蛋,天理难容!

写完这些,她又对当下的世道进行了一番总结。大概意思就是,要将这几个人祭天,敲墙警钟,应对官员入青楼的事狠狠抓,以此恢复民众信心,好早日北伐。

这高度一次次拔高,直接将几人说成了朝廷祸害,民族罪人,妨碍北伐的大祸害,直接就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键盘侠,大喷子,写起这等奏章来那叫一个顺手。而且,这个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中国语言文化的魅力了!拿古文写起来更是铿锵有力啊!

好在她这些年书看得多,公文写得也多,虽没钱阁老的文采,但起码也有模有样了。再加上情感充沛,对法律法规的熟悉,五六千字的弹劾奏章很快就写完了。

写完后她又进行了修改,润色,然后将佐贰官叫来,让他们过目,继续完善!

一群佐贰官都特么看傻眼了!

据他们所知,左弗还真没弹劾过任何人,这是第一次行弹劾之事。像之前两广总督的事,她也只是陈述事实,可眼下这份,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弹劾了!

第一次出手就这么牛逼?!您老莫不是在娘胎里就学会怎么弹劾了?这奏折写的,连他们都气愤了好不好?!

只觉这几个户部的该死,这真是民族罪人啊!

“诸位,你们觉得如何?”

几个佐贰官摇着头,摊手道“大人文采斐然,有理有据,此弹劾极佳!”

“无可挑剔!”

“他们不死都难!”

“属下看完,只觉他们该死,死都不足惜!”

“此等蛀虫留在朝堂,就是我大明的祸害啊!”

左弗点点头,“嗯,没问题就好,那就递上去了!”

第二日早朝,朱慈烺的脸色很不好看!

锦衣卫就是天子耳目,这么大的事他能不知道吗?

堂堂官员进青楼也就算了,居然还召了那么多妓子,几人聚一个屋里干苟且事,而且还被左弗抓了个正着,这丢人简直丢到姥姥家了!

而左弗的老朋友蔡天使则是一脸庆幸。

左弗这家伙真干得出来这事啊,还好当初他苟了,不然他这会儿估计都被烧成灰了吧?

左弗这家伙……

果然可怕啊!

嗯,以后要主动点,多和人往来往来,毕竟人家只对碍眼的狠,若是好好合作,不要太大方啊!

一番参拜后,左弗便出列,“陛下,臣有本要奏。”

“爱卿有何事要奏?”

虽然知道左弗今日出列必是要说昨日的事,但是这事事关朝廷脸面,还真不好压着。

“臣要参户部的钱大人,季大人,何大人白日聚众青楼宣淫!”

左弗说着便将奏章递了上去,殿内的议论声也响起。

大家都有耳目,昨日那样大的动静怎可能不知?只是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左弗居然也会弹劾人?

朱慈烺阴沉着脸从高庸手里接过奏章,快速翻看着,越看越是恼火!他不知这几个家伙与左弗有过节,毕竟官位不大,身为天子也不可能盯着每一个官。

所以左弗写的每一个字他都信了!那个倭人一根筋,又负责京城治安,有人举报自然就去抓人,结果可好,闹事的人居然是他的臣子!而且还在干不堪入目的事,这简直是颜面扫地,将朝廷的脸,他的脸都丢尽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说话。那几个犯事的更是直哆嗦,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慈烺将奏章猛地一拍,脸色阴狠,咬着牙,每一个字几乎都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一般,“好,好,好得很!朕尚且一餐只敢食四菜一汤,可你们去青楼一次却要花费这多钱,你们当真是朕的肱骨之臣啊!”

嗯,青楼花费这个自然也要写进去的,毕竟陛下不知民间物价,总得顺带科普下嘛!

几个家伙吓得跪了下来,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陛,陛下,臣,臣……”

“怎么?!左大人诬陷了你们不成?!这多目击证人,难道还有假?!还有青楼老鸨子的证词,你们不但去青楼干苟且之事,而且次次都闹事赖嫖,嫖……”

朱慈烺说不下去了!

这个字他都实在羞于说出口!连卖身钱都要别人打折,这几个人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简直就是猪狗!

几个人瞪大眼!

这是什么鬼?!

他们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啊!

他们下意识地回头看左弗,见对方一脸肃穆,可眼里却带着对他们的嘲讽,他们一下就明白了!

难怪放他们走呢!感情回头又将老鸨子也收买了!

他们昨天回去就琢磨,左弗既然要整他们,怎么又放他们?那人什么时候这么规矩了?感情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真是将他们糟践得彻底啊!这人不是人,不是东西啊!

“拖下去,拖下去!”

朱慈烺真是气坏了!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可一想到自己的官不但进青楼,还光着身体被游街,而且居然连青楼可怜女子的卖身钱也要打折,这简直太丢人了!

那些女子虽说被人轻贱,可就是这样轻贱的人也欺辱,这还是人吗?!

“给朕拖下去!别在这里碍眼!朕没有你们这样的臣下!立刻革职,如何处理,钱爱卿看着办!”



第632章 放下

没人敢求情,这个时候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哪里敢求情?出了这样的事,能苟住命就不错了!官,是别想当了!朝廷不要面子的啊?哪里能让这样的坏分子继续留在朝廷?

看陛下气成这样,罢官是肯定的了,而且估计还会查家底,要是家里东西比较多……

可能还要背上贪腐的罪名,届时还能不能活着都两说了。

这个左弗……

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人命啊!

左弗的目光与户部的人对上,她挑了挑眉,眼底透着无声的挑衅。

这挑衅是一种宣告,也是一种警告,这意味着,从今个儿起,她不会再忍了。要是不怕死的,就来试试!

朝堂的斗争永远没有完的时候,可眼前这位主似乎已经厌烦了这游戏,不过是给她的佐贰官一些刁难,她就要人拿命来偿,当真是够狠的!

不过一些人倒也有另外的想法如此护短的上司若是被自己碰上也要好好拥护啊!跟着这样的上司混才有前途啊!

朱慈烺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左弗这奏章里陈述了太多事,与这几个户部官员无关,但却也说明了大明官场的风气到底是什么样的。

就像她说的,要是不用重典,大明的腐肉不去除,哪怕亩产万斤国家依然有灭亡的风险。

这样的话只有左弗敢说,可正因她敢说,所以才显得真实。他一直以为他牢牢掌控着朝局,狠抓吏治贪腐,没想到这群人还是能变着花样的老钱。

而眼下贪腐的确要比过去好一些了,但是又造就了一群啥事也不干的庸官,这比贪官更可怕!全不干事,这国家怎么能强盛?!世上就一个左弗,她总不能去每个地方当一回地方官吧?!

朱慈烺失望到了极点。

对这些官吏果然不能抱有期待,这将会是对自己的伤害!

必须狠狠罚,不杀几个人祭天,真当自己太仁慈了!就拿这几个鸡开刀吧!

钱阁老多精明的人,一看天子这神色还让他主持这事,便知是要拿这几人当“榜样”了。所以,很快清查家产这事就摆出了台面,没两日工夫,就从这几个家伙家里拉出了十来万两白银。

三个人,平均每人几万两白银是不多,可考虑到这几位的官职,这就很可怕了!

官职如此之小,居然也能有如此多的白银堆家里,若算上他们在京郊购买的田地,每个人的身价都超过十万两,这简直惊悚!

一个小官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朝堂立刻变得风声鹤唳了起来,所有人都夹紧了尾巴,也不敢下馆子了,各青楼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高庸手下的狗子与锦衣卫也频繁出动,没多久就又纠出了一堆有问题的官员。

抄家,罢官,杀头,流放!

新年伊始,整个南京城就笼罩在了一片血雨腥风中。官吏们惨了,官道上被流放的家眷哭声震天,为了彻底震慑人心,他们将被发配去云南。

以前都是去琼州的,可琼州现在是好地方,所以,还是去云南吧!

百姓们最喜欢看贪官落马了,金陵晚报连日不断的报道让百姓们很嗨皮,无形中倒是提高了朝廷的公信力,凝聚了人心。

而就在百姓们忙着议论嗨皮时,孙训珽也很忙。这么多官员落马,空出来的位置总得有人填补上。为了让自己媳妇过得轻松点,他必须有点行动。

科举添加了科学后,那一批进士都去地方,工部干活了。但他们中许多人都是全才,更有专究经济之道的,所以这时必须要走动走动,将一些不显眼的位置占上,这样左弗在朝堂里才能形成真正的力量。

而左弗与孙训珽也很有默契,她拜访了几位阁老,提出想让自己几个懂经济的学生进户部历练。

另外还推举了几个学霸进工部,而其他部门倒是没有涉及。左弗的学生并没有全部外放,也有许多是留在京城的,他们的表现几个阁老也密切关注着,发现这些人的确有能耐后,所以左弗提出这要求后,便应下来了。

吏部那边不用左弗担心,其实就这个档口上,他们也不敢有意见。左弗要塞自己的学生进朝堂这本来也没什么好争论的,哪一个坐师不干这事?

至于推荐的琼州官吏,那也得考虑。毕竟,这些家伙的确将琼州治理得不错,像各州的地方官的确也该挪动下位置了,哪怕是平调也能对地方产生积极的意义。

虽说左弗搞得大家心里不舒服,可要是屁民都被榨干了,他们还怎么发财?

而且……

人家捏着他们的命脉呢,只提这点小要求能不答应吗?更别提,都是一些不显眼的位置,有些干脆连上朝听政的资格都没,所以有阁老出面,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乎,好像就在一夜间,整个大明中枢都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虽然只塞了一点点左弗的学生进来,可特么这些人可是左弗的学生,刁难她的佐贰官下场都这么惨了,要是为难她的学生,那后果不敢想……

贪腐的事有人抓,左弗也不用去操心这个,只是苦了尹栀蕙,天天睡在报社了。百姓喜欢这个啊,她必须得即使报道啊!这样才可以凝聚人心嘛!

而左弗在暗中观察,发现于山这小子这阵子老往报社跑,心里就确定了。

等这阵风头过一过,就找娘去探探口风,要是他们两情相悦,便让娘做个媒人,给他们举办婚礼吧。

于山从小吃了很多苦,是个会体贴人的;而栀蕙家人都没了,也是个苦命的,若是能组成家庭,倒也是不错的。毕竟,栀蕙再落魄那也是官家小姐,于山父母也是个老实人,她嫁过去,应该不会为婆家为难,而于山父母肯定也会因为找到这样知书达理的媳妇而自豪。

外头反腐风刮得厉害,但左弗做完应该做的事后又忙着搞基建去了。人总要恰饭的不是?这事可不能耽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待春播后,宫里传来了好消息来自东瀛的昭仪鹰司信子怀孕了。

天子很高兴,子嗣昌隆在他与世人看来都是国运昌盛的象征。虽只是一个昭仪,孩子还未出生,可天子立刻就她封为了德嫔,这是诸嫔之首,仅此于宁妃了。

孩子还未出生就如此恩宠,这可让一干后宫的女人吃味到了极点了。可这事还没完,没过半月,另一个东瀛昭仪也传出了怀孕的消息,天子立刻又将其封为惠嫔,这东瀛国来的两个女子一时间在宫内风光无限,风头甚至盖过了皇后。

皇后之所以还能保持皇后的优势不就是因为她有儿子傍身么?现在可好了,两个得宠的东瀛女人都怀孕了,这下她的优势大概就只剩下儿子头上储君的名头了。

可现在儿子还小,左弗虽挂着太子太师的名头,可怎么看也不会扶持自己儿子的样子,反是与东瀛女交好,所以怎么看怎么危险,要是让这两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儿子还能继承大统吗?

而且之前将二人移居到钟粹宫也让她很不安,但是她也不敢下手。因为朱慈烺格外宠爱这两位,每日饮食都要过问,要出了岔子,全部陪葬!

所以她找不到机会下手,而且风险太大了。所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己郁闷,只能不停告诉自己,这两个女人是东瀛人,天子应该不会让有东瀛血脉的人继承大统,所以自己的地位还是稳固的,不要起这样的心思,很危险,只要冷眼旁观就行了。

不得不说,长时间被冷落后,皇后倒是有长进,便聪明了。不过,很快,她又不安了。

因为又有人怀孕了!

在宫里接连传出两则好消息的一个月后,贤妃也怀上了孩子!

这消息乐坏了朝臣与天子,接连三中,这就是国运昌隆的吉兆啊!

不过皇后就高兴不起来了!

现在后宫没有贵妃,皇贵妃,皇后之下就是贤妃,她若生下儿子,那对她的威胁就大了!毕竟贤妃是土生土长的大明人,她的儿子是有资格继承的!

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不知怎么办,她陷入了焦虑。

而在宫外的左弗听着宫里传来的消息,不由叹息。

一夫一妻多妾制太摧残女性了,在后宫的女子都是可怜的,包括皇后。

这样想想,又觉自己很庆幸。也幸好自己反应迟钝,对朱慈烺的感情一直比较朦胧,直到他要娶妻自己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在自己心尖停留过。

用情未深,两人的互动一直也似朋友般,所以自己才能舍弃的那样干脆吧?

幸好,他也没有让自己入宫的心思,不然现在哭的可是自己了。

叹气庆幸后,她便在tb选礼物了。这一下子三个皇妃怀孕,她们跟自己关系又处得不错,怎么着也得入宫去看一看的。

只是眼下天子以安胎为由不许外人探视,所以她也无法入宫去。不过礼物先准备好也不错,省得到时手忙脚乱的。

过了清明,天气便一日暖过一日,天子有喜,左家也有喜事发生。

左老爹请了道人,选了个好日子后,便是广发帖子,正式宣告将左伯收为义子,并将他的名字写进了族谱,正式成了左家的一员。

这事家里人是早商定好的,可外人不知。这消息一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左大友好大的气量啊!

不过再想想那孩子好像也没什么错,如今无父无母的,给人家一个家似乎也是报答救命之恩最好的方式,毕竟,救命之恩大于天嘛!

只是话虽如此说着,但周氏还给了左大友一刀,左大友还能将其子收为养子,这胸襟真是值得人敬佩!而且,这事必然是经过左弗同意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个小子会出现在了应天府,帮左弗抄录公文跑腿啥的了。

一些思想单纯的人对左家父女以及刘茹娘的大度感到十分敬佩,这家人的名声立刻上了一个台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恩必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以德报怨的,能做到的,那都是品性超脱常人的人。

而一些老油条却看出了里面的门道。左大友那憨子或许是真心的,但左弗真心不真心就不好说了。

这女子看似鲁莽,可实则手段娴熟,多次交锋下来,他们已经很清楚很明白她的本事了。

别人走一步看三步,她恐怕是要十步都不止,如此安排,既博了好名声还免去了家族内部为过继之事的争斗,当真是一个思虑极为周祥的人。

再想想她的年纪,如今也不过才27,便如此有谋算,左云舒这人当真是半点小觑不得啊!

得到消息的朱慈烺沉默了半晌,最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不屑算计,可真要算计出来却永远都超他几步,如今她将左伯进了家门,真正的目的是防自己吧?

想到这里便是一阵苦涩。

她对自己的信任真得一丁点都不剩下了,如今剩下的只有君臣之间的恰到好处,小心翼翼,连君臣之情都谈不上,她之所以还如此卖命地做事,无非是想实现她心中的抱负罢了。

也好。

这样也好!

虽然不能将左家军掌控,但起码通过这件事可以肯定,左弗到底还是敬畏皇权的,只要自己加以足够的恩赐,自己活着时,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

想到孙训珽与左大友的请旨,他心里又万分难过。

想抓住的人终究是要放弃了吗?

这天下午,朱慈烺什么事也没干,他坐在御花园里,任由春风拂面,阳光挥洒,直到夜幕降临,才回了自己寝宫。

他将寝宫内她的画像一幅幅看过去,最后收了起来,锁进了柜子。年少时的心就像跃出海面的鱼,带着雀跃与好奇,可等离开了水面,才知水面以上的世界并不适合自己。

看过了,尝试过了,一些事也该放下了。尽管此刻心痛如刀绞,可他还是想亲手将她埋葬于自己的过往里,让少年时的诗情画意锁进这柜子里,从此,她是她,他是他,平行着前进,却再也不会交集……



第633章 道喜

高祭祖宗,开家庙,在爷爷的主持下,行完大礼的左伯正式成了家里的一员。

左弗身为长姐在送上了自己的礼物后,还给他重起了个表字春和。

春风过境,万物复苏,春为新生。

和,阖家和睦,放下过去,与自己,与他人和解。

这两字虽普通,却意义深远,左伯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左弗对他的祝福与期望。

他很感动。

他抱着热忱来到南京,除了有对父爱的渴望外,还有着对姐姐的崇拜。只是闹到最后,他根本就不是左家的孩子。可有时,这世上的事又会这样巧妙,最终,他这一声“父亲”,这一声“阿姐”可以堂堂正正地喊出口了。

他跪在左大友与刘茹娘跟前,给他们上茶,在亲朋的见证下,成为了靖国公的儿子。

宴会自是热闹,似是要给这孩子洗去他母亲带给他的难堪般,左大友这回显得格外高调,甚至开出了流水席,连路过的人都可以在外面吃上一碗加了荷包蛋的肉丝青菜面。

左家私房菜在这一次宴会上可谓大放光彩,与左家往来的人大多流于表面,左家也很少开宴席,在大家的记忆里,也就左大友父母八十大寿时开过宴席。而且,那时左大友在朝中艰难,前来赴宴的就没几个。

可这回,许是左弗雷霆手段吓到他们了,竟有许多人来捧场,顺便也见识了左家的私房菜。

花样之多,菜式之新都让他们大开眼界,本只是想来到个场意思下的,这下好了,不想走了,动筷的速度明显很快,心里还要安慰自己左弗这样胁迫他们,多吃点她家的东西才不亏。

宴会进行到一半,高庸来了,带来了天子的贺礼以及宫里一众皇妃的礼物与祝福。

听到皇后竟没准备任何东西,倒是东宫的人懂事,替年幼的太子送上了贺礼后,一些前来参加宴会的人不由摇摇头。

虽然跟左弗不怎么对付,可这皇后还真是上不了台面啊!一点母仪天下的样子都没有,气量小又愚蠢,难怪陛下要早早将她与太子分开了。

这样愚蠢的母亲是培养不出好孩子的,会带坏储君的。

再往细里想想,又觉有些恼火了。

要不是那一盆水,左弗哪可能这么快就能在朝堂里站住脚?这个问题每每想来都会恼火啊!这个皇后,真得太蠢了!

左弗一家子跪下谢恩,高庸笑着道“镇国公,杂家要给你道喜了。”

“老高,多谢啊!留下来喝杯酒吧!”

“嘿。”

高庸就爱听这一声“老高”,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道“奴婢说的可不是这事。”

他望向了孙训珽,又望了望左大友,然后道“靖国公,夫人,你们怕是要忙咯!”

左大友愣了下,忽然大喜,“公公的意思是?”

“不好说,不可说。”

高庸道“总之皆大欢喜,杂家就先给你们道个喜了。”

左弗脸一红,似是明白了什么,不过这么多在,也不好去追问,所以只能道“老高,别站着说话了,快坐下喝杯酒吧。”

“嗳,嗳,陛下跟我说了,来了这儿啊,您保准要留我喝酒,所以杂家这东西送到今日的差事算办完了。”

“那感情好!”

左弗拍手,“来,主桌上坐吧。”

“那如何使得?”

“哈哈!”

左弗笑了起来,“都是共患难过的老朋友了,老高,你客气可就是看不起我了啊?”

高庸嘿嘿一笑,也不再推托。他虽不爱干涉朝政,可到底是秉笔太监,有着內相的别称,所以他这身份坐主桌完全是没问题的。不过呢,一般文臣不屑与他们太监往来,即便是发了贴,也不会给坐主桌的,怕别人说自己巴结权宦。

而不让坐主桌还能羞辱这些阉人来提自己的名声,所以高庸一般是不会去参加这样的宴席的。

何必自讨没趣?

眼下左弗虽没正式发帖给他,只口头打过招呼,但左弗是知道他难处的,所以才没下帖。而且,吃到一半,他来了立刻就让他坐主桌,这反而显得比旁人真诚多了。

江东门相处那么久,这么多年打交道下来,他深知左弗的为人,她不是虚伪矫情的人,这一声“老高”让他在这里坐得很舒心。

而且,更重要的是,陛下今日与他说,准备同意孙训珽与左大友的请旨,而寝宫里的画像都被收起来了,虽然知道陛下很难过,可既然恩准了左弗的婚事,那便是打算放下了吧?

能这个放下的心思就好啊!

不然相互折磨,都太可怜了!

所以今个儿他心情格外好,为左弗高兴,也为陛下的放下而高兴。

宴会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将最后一个宾客送走后,已经醉了的左大友拍着左伯的肩膀,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好孩子,以后不用担惊受怕了,你也有家了,跟着你阿姐好好做事。”

左伯也醉了,他扶着左大友,擦着眼泪,可眼泪却是越擦越多,过了许久才颤着声音道“父亲,孩儿知道了。孩儿会好好孝顺你跟娘的,也会听阿姐的话,不给家里丢脸。”

“好,好,好!”

左大友用力点着头,“为父总算了却了一张心事,如此也算不辜负你外祖了……”

身子倒下,再定眼一瞧,竟是睡着了。本还有些感人的场面就被父亲的秒睡给破坏了,一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茹娘擦了眼泪,一起搀扶住左大友,道“这个死鬼,这样也能睡着,真是服了!”

左弗望着这一幕,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算计虽有,可成全的心也有。

有时看着是宽恕了别人,其实却是放过了自己,与仇恨和解便是与自己和解,这世上的仇恨已经太多了,在经历过暴风雨的打击后,能在父母身上看到真善美真是一件不错的事。

转身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今天太累了,她得泡个澡,然后早早睡下,明日一早还得早朝呢。

这样想想,还真是羡慕自己老爹。拿着工资,可却可以不去上班了,而朱慈烺显然也很满意父亲对自己身体的“爱惜”,所以这么久了,左大友虽然还是锦衣卫的头子,但却不怎么管事了。

当然,左大友发达后提拔了不少自己人,所以他对锦衣卫还是有一定牵制作用的,任何消息他都能知道,总会有人跟他报告的,这让锦衣卫的二把手压力也有点大,但君王显然不许左大友真退休,所以这位二把手也很清楚,恐怕左大友也是对他的牵制。

朝堂里的人事就是这么复杂,一环扣一环的,每每细细琢磨后,左弗便对朱慈烺的掌控力钦佩不已,若是能治好他那偏激症,当真是一个好君王呢!

家里也装上了太阳能热水器,左弗冲了一把后,浴桶里的水也装满了,将一个泡澡球丢进去后,她便坐了进去。

含有香子兰萃取液与依兰精油的泡浴球可以很好的舒缓身体的疲劳,放松精神。她坐在浴桶里,想着高庸的话,不由自嘲一笑。

看似对自己的成全,看似的放下其实还是算计多过真诚吧?

再想想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她转了转身,趴在浴桶边上,嘴角挂着的嘲讽既是对朱慈烺也是对自己。

最终……

还是活成了自己所恨的模样啊!

权利,政z,真是世上最强的腐蚀剂,所有的赤忱都会被腐蚀,最后将算计活成一种本能。

往事一幕幕浮现,她想起卫所里的那些时光,尽管危险一直伴随左右,可细细思来,竟也是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日子。

想起这些,心情就像浮在山顶的云,飞得高了,可却也回不到俗世的人气烟火里了。

难怪观鱼会说,神无情,无情才是对众生的怜悯。走到了一定的高度,世俗里的情只会伤人。

她闭上眼,任由思绪飘散,随着额头汗水的慢慢浮起,再睁眼时,眼里已是一片平静。

这一小会儿的惆怅已经足够了,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那么也就不该让自己过于沉溺于无用的情绪里。

她还有许多事要去做,今日的惆怅就当是与昨日的告别吧。

起身擦干水珠,躺进被窝,闭上眼,嘴里轻轻呢喃了一句,“别了,年少的我们……”

第二日,才穿好官服的左弗却接到了通知,今日不早朝。左弗愣了下,想起朱慈烺这些日子的状况,便是轻声叹了一声,送走了来通知的人,便回到花厅中,与父母共进早餐。

这大半年朱慈烺似乎变得有些怠政,左弗不知他想做什么,总不会是与朝臣的不断争斗已感觉疲劳了?

不过,所谓君心难测,所以她也不用过分去分析,还是干好自己的事吧。

吃完早餐,拿了换洗的衣服跟父母告别后,便回到了衙门。

事情总是做不完的,春播结束了,可百姓干活的情绪依然很高。对于生活的细微变化他们总是最敏感的,在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后,他们便不想停下追求美好的脚步,只想快快将路修好,然后按照父母官的指导,发家致富。

基建要搞,民生要抓,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也等着左弗去做。

如何提高生产力,如何从土地上解放更多的劳动力,如何将一个农业国转变成工业国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琼州早就开了纺织厂,服装厂,左弗觉得也可以在江南一带搞一搞,毕竟在后世,这一带的轻工业也是十分发达的,在后世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时,纺织业在这一带也是异常发达,左弗感觉自己可以借鉴下后世的发展模式,先试着在南京搞一搞。

就是最理想的机织海岛棉不适合在大明种植,唯一适合种植的新疆此刻也过不去,这点有些可惜。所以除去这个,便只能选择细绒棉了。

这种原产中美洲的棉花品种适应性广,产量高,纤维较长,可纺中支纱,虽比不上长绒棉可却也要现在大明普遍种植粗绒棉好。

琼州那一带早已种上了这种棉花,不过南京这边却是要从头开始,而棉花最佳种植时间是在阳历的4月中旬左右,算算日子,这事得抓紧了,今年种下去,明年便能自产自销,对tb的依赖就能减轻了。

左弗是个行动派,想到了便会立刻去规划,去做。很快,她就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开始种植棉花。与此同时,纺织机的图纸也被发放下去,除了在南京生产机器外,还派人去琼州订购纺织机。

种棉花,造机器,选厂址,左弗又忙了起来。一群佐贰官也跟着前后跑,他们的大人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摊上这样的上司不幸又很幸运,因为这样虽累却很容易出政绩。

而且……

他们也慢慢放弃使用轿子了,实在是不方便。而且现在南京城流行骑自行车,有自行车的人才是时髦的,所以他们官老爷骑车也没啥吧?虽然自己骑车有点累,可坐轿子也不见得有多舒服,而且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所以慢慢的,衙门所有的人都考试学骑车了,连三班衙役也不例外。

左弗给每人发了一辆自行车,然后没多久,各州县也收到了一批自行车以及一个前来教他们骑车的人。

一群马夫轿夫很慌张,大家要都骑车了,那还要他们做什么?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因为官老爷们虽然骑车去了,但衙门里每天要运送的东西有很多,所以他们以后基本不怎么需要抬人运人了,只要运货就好了。

除去这些事,左弗又对南京境内的驿站进行整改。对各地驿站进行整改后,应天府拨款将驿站附近的店铺收购,然后便是直接拆掉,改建仓库。

以后货物运送可以堆放在这些仓库里,而且各驿站又添置了一些人,负责为乡民送信,送东西。

左弗为这些人配备了三轮车,并对他们进行培训,琼州常州都是这么干的,所以也不费什么工夫。

反正就是按照后世快递那套来的,所以这些人将是十七世纪的快递小哥,将来会成为鼻祖。

经济一旦开始发展,货运就会繁忙起来,所以光修路还不够,配套设施也要做好,驿站可以兼顾这功能,不合理利用就是对资源的浪费呐!



第634章 埋葬

日子一天天过,当宫里几个皇妃肚子显怀时,天子终于允许诸臣女眷入宫探望了。

左弗将早早准备好的礼物带去,一一拜见后,便又出宫忙自己的事去了。

左弗如此行事,让后宫的女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贤妃。

看起来,左弗虽与那两个东瀛女人相处比较和睦,但也不见得她会站她们那一边。而且左弗这态度,分明是不想搅和后宫势力的角逐,虽不能争取到她的支持,不过她若是谁都不支持,那么便也算不上损失,这样对大家都好。

在探望了几个皇妃没几日,朱慈烺忽然派人来召见,而且还希望她能穿上县主的朝服入宫。

左弗心里估摸着这是要谈自己婚事了,便让椿芽替自己梳妆打扮。但她没有穿县主朝服,只穿了一身常服,便随着高庸的干儿子高远入宫去了。

朱慈烺在乾清宫坐了很久了,听到外面传报,心底又涌起一丝丝抵抗。

这个自己心心念念很久的人如今却要被自己亲手推出去,早知今日,当初自己封她为县主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若是没有那样做,或许自己现在就不会这样痛苦吧?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吧?

乾清宫的帘子被撩开,他抬头望去,他愣了下,她没有穿朝服来,只穿了一身普通的常服,就如她往常的喜好那般,款式简单,颜色素雅,可偏偏穿在她身上就有种说不出的华彩,让人移不开眼睛。

十年过去了,她的脸上已没了年少时的稚嫩,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此刻看着幽深了许多。

时光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迹,殿外的阳光洒进来,将她笼着,他竟有一丝恍惚。

明明是可以时常见到的人,此刻看来却是有些陌生。

他望着她朝自己走来,往日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

无数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她朝自己走来,不像其他淑女那样行礼,而是挥手,喊着自己的名字。

是的,就是“兄长”二字她也喊得很少,当她做了什么事,高兴的时候,她总是挥着手喊自己的名字。

旁人觉得无礼冒犯的事,在她做来却不觉被冒犯,只觉她就像凛冽寒冬里的一束向阳花,带着暖人心底的气息,喊着自己的名字,将心底的幽暗照亮,将冷漠驱散。

她嘴角总是挂着笑,有时会笑得很放肆,还会拍自己的肩膀,甚至是用手捶自己,骂自己软弱。

往日的画面与眼前重叠,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心底的柔情似要化作汪洋将他淹没一般。

“臣,左弗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臣,左弗”如一个巨浪将所有的美好撕得粉碎,他僵硬在那,慢慢落下的帘子将阳光一点点遮蔽,画面开始褪色。

她不再是那个弗儿妹妹了……

现在的她,军权在握,名声撼天下。

她不再站着挥手了,她朝自己朝拜着,可她的心却永远都不会再贴近自己了。

忧伤如雨后疯狂漫长的野草,顷刻间便是布满心底,那双从无波澜的眼底透出一股哀伤。

为了这祖宗江山,他将自己心爱之人远远推开。

为了这天下,他失去了所有人。

这天下就这么重要吗?

他问着自己。

父亲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散开的头发覆盖住他疲惫的容颜,沾了污迹的龙袍被风卷起,打着补丁的里衣就像对他的嘲讽。

宵衣旰食,呕心沥血,华发早生,终是被朝臣辜负。

堂堂大明天子最后如一根枯木悬挂在另一颗枯木上,那些阿谀奉承的人走了,只剩下一个老太监陪着殉君王。

值得吗?

值得吗?!!

他反问着自己!

父亲想过这个问题吗?!

“朕非亡国之君,臣是亡国之臣!”

“朕之尸体任尔屠戮,朕以发负面,勿伤朕之子民!”

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君王死社稷,对父亲来说,是值得的吧?所以,他为何还要再软弱?只因她穿着一身常服而来,自己就又动摇了吗?

所有的情绪渐渐退去,他望着她,沉默了片刻后,道“这里无外人,弗儿妹妹不用多礼了,平身吧。”

“谢陛下。”

挥手间,宫婢将绣墩拿来,左弗再次道谢后,坐下。

“弗儿,今日喊你来,是为你的婚事。”

待茶水端上来后,朱慈烺道“安顺候与你父亲联名请旨,希望朕做主为你赐婚。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朕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毕竟弗儿乃朕左膀右臂,说是君臣,可情谊却超越旁人,朕不想你委屈。”

“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左弗面无表情,回应也是一个臣子该有的态度。

朱慈烺望着她,见她神情平淡,想起坊间那些传言,心底又抑制不住地涌起一股心酸。

两情相悦,是真得吧?

可她为什么会喜欢那样一个浪子呢?

自己早早安排了徐汉的婚事,就是因为觉得徐汉才是个威胁。后听说,张景瑄与她走得近,自己又将张景瑄调走,可到头来,原来她心仪之人竟是那个浪子吗?

“弗儿妹妹是当真情悦安顺侯吗?”

“回陛下,安顺候对臣很好,臣本来对他很反感,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多年的等候坚持,臣岂能无动于衷?陛下问臣是否真心情悦安顺候?”

左弗望向朱慈烺,然后慢慢站了起来,行了一个大礼后,道“是的,臣心悦安顺候,想与他结发一生。安顺候亦懂臣的心思,对臣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臣深受感动,望陛下成全!”

终是说出来了!

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伪装,他僵硬在那儿,心尖似要爆裂般,疼痛就像个石碾带着一股惯性,直接将他碾压得痛不欲生,以至于笑容也无法再维持下去。

气氛变得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蠕着唇,问道“弗儿……你可知朕的心意?”

“陛下的心意臣知道。”

“那你为何从未给过朕回应?”

他的声音渐渐晕上一丝怒气,他走了过来,抓住她的肩膀大声质问道“你现在连一个真心的笑容都不愿给我了吗?!”

左弗冷眼望着他,一字一顿道“陛下是想要臣遗臭万年,当妖姬吗?”

他的手瞬间僵硬了。

原来,她什么都明白……

只是,她不愿……

“陛下生于皇家,即便国朝式微亦不曾受过苦难,锦衣玉食地长大,所以即便是经历了国破家亡,目睹了诸多的妻离子散,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可您还是改不了皇室子弟的任性吗?”

左弗的声音很冷,她的怨气就像要爆发前的火山一般在身体里聚集着。

一个真心的笑容都不愿给?

是背叛了他们共同的理想的?!

又是谁从一登基就开始算计她的?!

君王有君王的难处,她可以理解。但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也变得难以理解起来了。

毕竟人心肉长的,她左弗还没有成仙得道,容不得那么多算计利用。

“陛下,臣是个人,不是个物件。臣之所以不再真诚是因为以前的朱慈烺不在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个君王。为臣之道难道不就是这样吗?忠于君父,时刻保持着为人臣的本分与应有的礼节,陛下,比起您的江山,臣笑得真诚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昔年在江东门时,您问臣,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人?臣说不想嫁人。您问我为什么?臣当时说,臣气量小,容不得三妻四妾,可男儿往往薄情,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臣宁愿不嫁。

陛下,臣连容忍其他女子的气量都没有,又怎会去当妖姬呢?无名无份,即便我有了您全部的宠爱又如何?您一样要娶后,一样要纳妃,一样要生孩子。

而臣呢?不但无名分,臣将来的孩子也将无名分,即便臣可以忍受身为女人的委屈,可又怎么忍得下为人母的委屈?而且……您会让我有孩子吗?”

左弗的话就像无数个刀片刮过心尖,抓着她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落下,他望着她,眼底满是苦涩。

“弗儿……真得什么都知道……”

“陛下,臣有过怨,可臣在怨过后又能理解您。毕竟,权利过于集中在一个臣子手里,任谁都会担心的。从您登基那天起,臣就不该将您再当兄长看了,是臣愚笨,所以才会失望怨愤。可臣现在想明白了,君就是君,若想要国家昌盛,子民安顺,君王就必须有所牺牲。”

她后退两步,裣衽而拜,“大明有此君父乃是百姓之福。”

“可你对朕失望了,不是吗?”

他道“那日你如此倔强,是恨朕了吧?恨朕背叛了我们曾经的理想,是恨朕到头来还是私心难去,想得依然是我朱家的江山,是不是?可弗儿你告诉我,若我不去维护,这江山又该如何继续下去?换个天子,不还是一样吗?

朕就是这普天之下最大的乡绅,君王与士大夫共享天下,这是几千年来的规矩,朕打不破,你也打不破,这天下不能没有君王。”

左弗沉默了。

心底那句话终是没说出口。

朱慈烺就是朱慈烺,在她这个现代人看来就是一个几百年前的土著皇帝,没有这几百年的累积,他怎知这世上还有另一种方式可以管理国家?

而且……

那方式也未必适合现在的大明,所以又何必说出口呢?

她跪了下来,磕头道“臣只要活着一天便会用尽全力保住陛下的江山,臣不是不懂事之人,臣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不会比您少,臣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这片大地上团花锦簇,百姓再无饥饿,所有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所有孩童都能有书读,臣希望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有我大明的疆土,陛下,您还要质疑臣的用心吗?”

他沉默了,许久后才发出一声轻叹,“或许,是朕错了吧……”

他轻轻摆手,“你的心意朕知道了,朕会安排的,你退下吧。”

“多谢陛下。”

她起身,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他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眼帘,那声“弗儿”终究是压在了喉间,再也没叫出口。

胃部又隐隐作痛,近来他时常有种眩晕感,胃部也常常隐痛,情绪激烈时就更明显。十年帝王生涯,没有一天可以清闲,长期的熬夜,睡眠不足正在摧毁着他的健康。

去年起,他便常常觉得有些乏力,御医看过,说是气血亏损,脾胃虚弱,开了药,喝了一段时间的确好了一些,可却总反反复复的,最近也时常感觉胃有点不舒服,可再请御医看,也无甚异常,只说是疲劳所致。

所以近日来,他便改成三天或者五天一朝,他不能走父亲的老路,北伐还未成功,他必须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这样才对得起历代先祖。

喝了口热水,将胃部的不适缓了缓,将孙训珽与左大友的请旨奏折拿出来,他望了久久,最终轻叹了声,提起御笔在上面写了个“准”字。

搁下笔,全身的力气似被抽光了,他觉得眩晕得有些厉害,他缓缓起身,走向后殿。

今日再无心思办政务,他只觉疲劳得厉害,他想睡一会儿了……

左弗走出乾清宫,阳光从头顶上方洒下来,她停下脚步,感受着这温暖。

久久后,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滴落下来。

即便是朦胧的心动,可真正抛去时亦是难过。

什么都说出口了,什么也都说明白了,或许,这样的告别才是最好的吧?

年少时的纯真终要被埋葬。

成长……

本来就是一件残酷的事。

她缓步前行着,风吹干了她的眼泪,缓缓关闭的宫门内外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与他无论倒回过去多少次,依然只会是今日这结果,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他爱江山胜过美人,她亦不愿为男子附庸,一开始,结果便已注定。

宫门关闭了,宫门外她的马车旁又多了一辆马车。她望着马车里下来的人,伤感随着他向自己走来的脚步而驱散……

在这偌大的世界里,他们是两个异类,或许……

这才是最合适她的人吧?



第635章 赐婚

没几日,从宫内发出的一道圣旨惊动了天下!

天子赐婚了!

苦苦等候镇国公的安顺候终是得偿所愿,天子亲自书写了圣旨,将镇国公下嫁安顺候。

这消息一传出,可谓惊天下!

实在是左弗的名头太大了,她的私生活也一直被众人关注。之前左弗与孙训珽秦淮河上合奏后,便一直有关这二人的八卦传出。如今天子终肯赐婚,淳朴的百姓由衷感到高兴。

这样好的人要一辈子不嫁岂不是太苦命了?

当然,有高兴的人,自然就有不高兴的人,比如白氏。

圣旨到达孙家那一刻,白氏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僵了。圣旨说得不错,左弗嫁到孙家那是下嫁,别看他们孙家几百年的勋贵,可如今当权的却是左家,是新贵,且爵位还高于孙家,可不是下嫁吗?

按理说,正常人家碰上这样的事是该高兴的。毕竟这个媳妇是千百年来的第一个正式女官,女公爵,还手握实权,就这点不知就要喜坏多少人。

更别提,这媳妇还有钱得要命,她那惠民超市一年得赚多少钱?虽然她自己所占股份并不多,但是就那点股份就得发死了!更别提,她还掌握着能治疗肺痨等诸多绝症的药,哪怕她现在低价售卖,可天下生病的人何其多?

那就是一棵摇钱树啊!在接受了左弗是一个能干的人,世人也会渐渐淡忘她是女人的事。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不能用世俗常理来看待。

只要这个念头一有,许多人就会对孙训珽感到嫉妒,比如魏国公的夫人。

她是恨不得自己有一个可以跟左弗匹配的儿子,哪怕是庶子都没关系。要这媳妇到了自己家,那徐家还不得继续风光下去?而且她跟左弗母亲关系又不错,真要有匹配的儿子她巴不得自己凑上去。

可惜,她没有……

所以她很嫉妒。

孙家那老巫婆命怎么就这么好?

坊间那些传言都怎么来的?都当大家是傻子吗?孙训珽真要那么狠辣能将自己两个兄长都弄死,还能留着你个老巫婆在家里蹦跶?

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又得了个这么本事的媳妇,娘的!都忍不住要骂粗口了!这媳妇嫁过去,是生生将她家的门第都提高了一个档次啊!

左家是新贵,可一门两国公这待遇谁家有啊?魏国公的夫人那是嫉妒得心肝脾肺肾都疼,恨不得陛下把旨意收回去,自己回去逼着儿子休妻,将自己儿子塞过去。

早知道陛下愿将左弗嫁人,她早就行动起来了!现在可好了,倒被个浪荡子带回家去了,真气人!

有她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少!各当家夫人那是在家捶胸顿足!陛下坑得他们太惨了吧?装着不愿将左弗嫁人,她们也就没敢动心思。可现在倒好,忽然赐婚了,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大好的一段姻缘就这么浪费了啊!

孙训珽那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浪荡不堪,心狠手辣,整个一阴险笑面虎,哪里比得上自家的儿子?要这左弗是嫁到自己家来是多好啊……

一些嫉妒爆发的当家主母不由带入了角色中。

要左弗是她们的媳妇,保准当亲生女儿看待,好吃好喝当祖宗供着,绝不给媳妇受气,媳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儿子要敢给媳妇脸色看,直接打死!

这样的媳妇啊,这样的媳妇……

有这样的媳妇还要什么儿子?!

生女当生左云舒,她们怎么就没这命呢!

就在各大当家夫人心塞的时候,一些脑子灵活的夫人开始往报社跑了。

左弗是念想不到了,可那个尹栀蕙不是颇受左弗倚重吗?而且是陛下金口玉言,允了她文书的身份,这将来没准也是个女官啊!

而更有甚者,脑洞大开,在琢磨着是不是将自己女儿塞给左弗?让左弗带着做事,将来没准也能搏个前程呢?至于抛头露面啥的……

呵,看看人家左云舒多风光啊!那些闲言碎语击垮人家了吗?

尹栀蕙苦着脸,她怎么也想不通,大人被赐婚了,怎么连带着她也受关注起来了?

一天内,就有无数夫人来拜访,甚至还请了自家老祖宗过来相看的,那眼神像狼一样,看得她心里都发毛。可她与山哥已经私下定了终身,就等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去跟大人说,让她做主了……

可现在倒好,天天一群人来相看,搞得她都没法在报社待了。

左弗也是纳闷。

怎么自己被赐婚了,反而恭喜自己的人还不如去栀蕙那儿的人多?这栀蕙都吓得躲自己这儿来了,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啊?

不过通过这件事,左弗倒是摸清了栀蕙与于山的关系,所以她回家了一趟,将这事告诉母亲,希望母亲出面提点,让于山娘老子过来提亲。

或许上了年纪的人都爱跟媒婆抢生意,自己老娘一听这事,两眼珠子都发光了,直接将左弗赶回衙门,自己让人套了车往卫所去了。

想想自己老妈那表情,左弗就觉得很有趣。不过,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脸,她又有些心疼。

天子下旨赐婚了,自己老妈这阵也是忙得不得了。除了要应对各家夫人的道喜外,还要给自己的婚事做准备。

其实陪嫁的东西她早就准备好了。她跟父亲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可谓是望眼欲穿,每年都要审下嫁妆,然后再添置些上去。

如今这天终于来了,她还觉不够。那些绸缎面的被子放久了,虽然没用过,但也不如当初光彩夺目了,所以这床上用的东西还是得换新的。

而且,她也觉得那些款式过时了。随着惠民超市的出现,如今那种老式的绸缎面料的被子已经过时了,惠民超市有专门新婚所以的床单被套,各种档次面料的都有。

那上面的刺绣也极佳,好看得不得了,布置新房,还是去惠民超市买比较好。

除此之外,她还得买点其他床上用品。自己女儿是不喜欢大红大紫的东西的,她偏爱素雅,这女方陪嫁,被褥这些东西是必须的,以前准备的都过时了,以后留着自己用,现在就给女儿都准备新的吧。

还有铺子……

左家并没多少铺子,有的铺子也基本都是她娘家的,主要还是做珠宝古董,而眼下她老了,父亲也很老了,所以这铺子就给女儿当陪嫁吧。尽管她觉得女儿不会要,但这是当娘的心意,家里的家业总得有人继承啊?

而且这是她娘家的东西,给女儿也正常,以后怎么打理就是她的事了。

除此之外,还要田契也要给一些女儿,为了等这一天,她不知等了多久,哪怕知道女儿不缺钱,可她就是要将场面做足了,将自己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

天子赐婚,连日期都给选好了,就定在了今年中秋,取花好月圆人相聚之意,也算是对这对新人的另类祝福吧。

至此,刘茹娘对天子的怨念总算小了些。尽管将女儿拖了这么久,可最后总算没彻底灭了良心,成全了女儿。

看着家里的人为自己忙成一片,左弗是有些内疚的。可衙门里的事实在太多了,她回家家人也总将她赶回来。尽管她要嫁人了,可衙门的事也不能耽误了,毕竟今年这一年还挺关键的。

相比起左家当家夫人的忙碌,孙家的主母就显得很清闲了。眼看着下聘的日子就要到了,她还悠哉哉地在家喝茶,完全一副不管不问的样子。

不过她这样做不会给左弗带来什么不利,反是被各家夫人小看。天子赐婚都敢如此怠慢,若不是看在左弗的面子上,估计都要被天子问责了。

这前前后后的,只看见安顺候一个人在忙,又是拆家修缮又是请工匠的,每天都有好几辆车来来往往的运送东西,都是家具花木之类的。

看得出来,白氏不喜欢这个媳妇,但安顺候却喜欢得紧。知道左弗喜欢素雅,竟是将自己居住的院落内部整个都重新装修了,全部换上来自惠民超市的原木色家具以及衣柜。

除此之外,还找了一堆手艺高超的裁缝给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做衣服。听说,为此他还专门在家里开辟了一个空间,依然按照自己未过门妻子的喜好装修成素色,在里面摆上一面超大的穿衣镜,请工匠打造了用来放置鞋子衣服的柜子不说,更是打了一个专门用来盛放珠宝首饰的柜子,全部用玻璃做成,里面的首饰也都请手艺高超的名匠制作,看来是不把这珠宝柜子堆满,他是不会满意的了。

更夸张的是,根据孙家的仆人说,他家家主得知未来女主人喜欢唐宋风,他竟将花园里的一部分建筑拆除,愣是花大价钱造了一个可用来观赏花园风景,具有唐宋风的观景屋。

而在这座观景屋的旁边还有一个阳光房,除了用来支撑的钢筋框架外,全部都是玻璃制成。这手艺普通工匠是没有的,只有琼州工匠能做得出来,而平板玻璃的价钱……

仅一片就能让许多平民百姓咋舌,更别提整个房间都用这样的玻璃制成了。

根据孙家仆人说,根据他们家主的构思,这儿会摆上特别定制的沙发,茶几,天冷时,家主就能跟女主人在这儿晒太阳,下棋,弹琴,喝茶了。

除去这些,这一众女人更感到嫉妒的是这个浪子老光棍居然连将来娃的房间也一同布置上了。

木马,摇篮床,滑滑梯……都是惠民超市所出的高端商品,这老婆还没过门,生的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他居然也买了一堆玩偶放里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管生的是男是女,女娃男娃都爱玩偶,先摆着总没错。

于是乎,大家就看到一个整天处于亢奋状态的侯爷天天跑前跑后,而孙家的主母却是一脸淡定的天天喝茶,什么也不管,这明显的对比让一众女人羡慕的同时又有些替左弗担忧。

婆婆的不喜欢是如此明显,哪怕被丈夫宠到了心尖上,过去怕也要受气。

毕竟,不管怎么说,白氏都是孙训珽的嫡母,教训媳妇也是天经地义的呐!

对于嫡母的冷淡,孙训珽也懒得理。

她要能装个样子做点让人高兴的事他反而要担心了。他这嫡母也只有这点能耐,而且两人不合早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来装样子?

他自己的婆娘他自己疼,不需要他这名义上的母亲来过问。想给他媳妇气受,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下聘的日子。

白氏知道也躲不过去了,这些日子她被京城的人说得也心烦气躁,所以也只得陪着笑脸来到左家下聘。

下聘,敲锣打鼓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孙训珽不想白氏的态度影响了左弗,所以那是极尽热闹。

聘礼更是丰厚到让人疯狂,不过孙训珽知道,他那媳妇不在乎这些,他也不在乎,可他就是要下这么厚的礼,让全京城的姑娘都羡慕,同时,这也是他对左弗父母的感激。

没有他们,怎么会有左弗这样有趣的人出现?现在要嫁给自己了,自己那无趣的生活总算有点光亮了。

白氏脸上带着笑,可任谁都看得出她那笑很假,而言语中也免不了的带着刺,这让刘茹娘很不爽。

刘茹娘冷笑了一声,道“这未来的亲家母,若可以,我家的姑娘也不想去抛头露面的,可这事偏偏就落她身上了,您要是觉得这丢人,不若您去求求陛下,让他老人家罢了我姑娘官,让她回家享享清福如何?”

白氏被刘茹娘噎得半死,她哪敢去找天子说这事?这不是找抽吗?

孙训珽笑了起来,“母亲,您这就狭隘了,云舒一人可顶千军万马,这样的女子能嫁到我们孙家来,不是给祖宗长脸的事吗?这千百年来,你何曾见过女国公的?母亲,云舒除了是应天府尹,镇国公外,还是江宁县主。

以江宁为封地,平日私下圣人又称其为妹妹,虽未上皇室宗谱,可在圣人那里,云舒就是他妹妹,不然如何要在圣旨里特意强调下嫁二字?母亲,这些小事就不要计较了,云舒非寻常女子,您还有其他儿媳,不用怕没人伺候的……”



第636章 上不得台面的人

白氏被孙训珽噎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而且,这话更多的是一种警告不要忘了左弗是什么人,想要挑她的毛病,你还没资格。

左弗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心里暖暖的。这些日子总有人来告诉自己孙训珽为了这婚事做了什么,现在见他又这样维护自己,心里就觉得甜丝丝的。

刘茹娘心里冷笑了声,想欺负我闺女,没门!

白氏神色尴尬,只得轻咳了声,按住心里的恼火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陛下也给准备了嫁妆,云舒能嫁到我孙家来,当真是我孙家的福气啊。”

这语气听着虽柔软,可里面的恶意却是满满的。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说云舒福气好。未来亲家母啊,您是不知道啊,为了将您这闺女迎进门,光这聘礼就价值十万两白银。这多钱,够多少小门小户吃喝一辈子了?怕是数都要数半天呢!唉,看得我这个当婆婆的都羡慕了呢。”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刘茹娘心里不屑。

莫说百年的勋贵之家,便是她这等商贾出生也不会将钱放到台面上来说,这白氏真是蠢得厉害,难怪甘愿去当皇后走狗呢。

不过她蠢也是好事,这样就放心了。

起码她弄不过女儿,到时还不知谁给谁颜色看呢。

刘茹娘笑了笑,道“那真是弗儿的福气。亲家与女婿如此疼爱弗儿,我这个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可不是吗?为了让云舒住得舒服,家里都大变样了,这又要花不少钱。可云舒如今身为应天府尹,虽在京城为官却属地方官,平日是要住衙门的,这家里弄成这样,也不怎么能回来住,这可有点可惜了吾儿的心意呢。”

“我家孙女又不是一辈子都当府尹。”

一直沉默着的老祖母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拿着拐杖在地上敲了敲,道“等她不当府尹了,就能回去住了,这心意哪里会被浪费?

这未来亲家母啊,您也可以去打听打听,哪个姑娘陪嫁上几百万两的?就我亲家公那家珠宝店一年要赚多少银子?惠民超市一年要赚多少银子?如今我家大郎虽后继有人,可我们也没亏待姑娘,一间珠宝铺子,两家水粉铺子,还有上千亩良田,我们也没失礼呀。”

向来慈眉善目的老祖母这一开口就很不客气。

“这谈钱就伤感情了。不过既然你话说到这里了,我这老婆子免不得也要拉下脸来跟您说道说道,这孙女婿是个好的,对姑娘好,弗儿嫁给他,老婆子也放心。这多聘礼,这多心思,我们左家虽是小门小户出生,但也不会失了礼数。

没有弗儿,也没我左家的今天,这她自己靠本事弄来的东西我们都让她带走了。呵,亲家母,您要再谈这钱不钱的事,可就不要怪老婆子说话不好听了,都是台面上的人,谈钱,俗气了吧?”

好嘛!

老祖宗在京城待久了,这说话遣词也不像刚来时那样了,这样看看还真有威严。

白氏被老祖母呛得脸一阵发红,孙训珽笑了笑道“祖母说的是,我娶了云舒是赚到了。母亲,比起云舒,咱们家那点家底还是不要透出来了。儿子这些年能赚这么多钱,还是靠得云舒。没她那些神药,您哪里能天天吃燕窝海参啊?这云舒既然是下嫁,自然聘礼要丰厚些的,咱家也不亏嘛!

这将来等我跟云舒百年了,咱家平白得了个国公。一府一侯爵一国公,爹若是在天有灵怕不是要高兴得跳起来,母亲,您说不是啊?”

这话将白氏气得够呛!感情她天天能吃燕窝还是托了左云舒的福了?

他还敢提爵位!当初装傻大粗,将自己骗得团团转,结果没多久就本性暴露,自己根本就做不了孙家的主,完全被当一个闲人养着,生生是气死她了!

“祖母不要生气。”

左弗道“夫人只是想告诉我,他们家是有多重视孙女罢了,没那个意思的。”

看似解围的话却透着对白氏的讽刺,左弗挂着淡淡笑意的脸就像是对白氏最大的嘲讽。

白氏心里的怒火已经积压到极点了!

左家完全没将她放眼里!可不要忘了,这女人再厉害也得管自己叫婆婆,自己可是长辈!

她强忍着心中怒气,心里暗道等过门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下聘的过程被白氏搅得有些不愉快,不过左家也没人在意。不过一个深闺妇人,还不值得他们太当回事呢!

至于自家孩子嫁过去会不会受气?就白氏这蠢样能在自家孩子手里过三招,就算她赢!

白氏在左家干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而将消息放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刘茹娘。

呵呵,想欺负她闺女,也要看她这个当娘的愿意不愿意。将消息放出去,以后想刁难自己女儿,怕是也没什么人会信她的话。毕竟一个当家主母竟在下聘时大谈婚礼花费,这着实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这消息放出去,可不会损失自己女儿名声,只会让世人觉得白氏不是好相与的,怕左云舒嫁过去要受刁难。

先营造出受害者弱势的模样,然后将来真有点什么,舆论也不会偏向白氏。

刘茹娘在生意场上行走这多年,早就混成人精了。跟女儿又时常交流,干起这事来也是熟练得很。

她的老来女,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好不容易养这大,可不是给你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去当孙子的!

这消息传出后,白氏的刻薄小家子就算板上钉钉了,京城贵妇圈里充满了对左弗的同情。

在男人的眼里左弗是不守妇道,抛头露面。可在女人的眼里,却素来有名望。

试问天下哪一个女子不想像她那样呢?自由啊!对自己人生绝对的自由,这是诸多女子心底真正的向往!

崇拜左弗的贵妇小姐们多了去了,以她为榜样的人也多了去了,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还能谱曲写文章;懂天地奥妙,懂医病救人,教出的学生一次科举就一百多进士,这样的女子简直比古往今来的诸多男子都神奇,要说谁的聪明才智能与她比肩,恐怕也只剩诸葛亮了。

这样的女子带给了她们希望与憧憬,哪怕知道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左云舒,可看着她就像看着希望,在深闺漫漫煎熬的长夜里,她总能给她们带来慰藉。

听说左弗在琼州是办了女校的,要是在南京也办,她们一定要想法说服家人,也去读书!哪怕不能像左弗那样,若能做到像尹栀蕙那样也不错啊!

所以白氏这事一传出来,京城贵妇圈的女子,尤其是那些未出阁的千金小姐纷纷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左弗都混到这地步了还要受恶毒婆婆刁难,她们以后会怎么样?什么叫抛头露面丢人啊?唐宋的女子限制没那么多也没见世道崩坏,怎么她们就活该天天只能待在家里?出个门还得全遮起来,只能坐车坐轿子,连步行的权利都没有?

听那些已经嫁人的姐妹说,她们在婆家过得简直喘不过气来,明明都是女子,可偏偏为难女子最严重的也是女子,每一个婆婆都想做规矩,搞得苦不堪言。

而这白氏更甚。

这左云舒爵位比孙家高,还手握实权都要受这气,想想就觉感同身受,感觉自己也被白氏冒犯了!白氏就是诸多恶婆婆的化身,大家以后远离白氏!

白氏也彻底懵了!

怎么大家都不理她了?

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不对的?

为了娶这个贱人,大把大把的银子拿出去,那个孽种倒是不心疼,可她心疼啊!这都是孙家的钱啊!

左弗这贱人真是狡猾!

在左家的谈话怎么露出来的?!

不用说了,一定是她干的!

好哇!

当真是臭美相投,跟那逆子一样,是个笑面虎!

白氏气得心肝脾肺肾疼,可孙训珽却不会来心疼这个“娘”。

他事多着呢,婚期这么紧,要做的事太多了。

计划定制好了,但要实行起来,就需要很多人手来做这事。一切都很紧迫,而他也不能去麻烦自己媳妇,她工作忙着呢!

百姓们也气愤白氏,不过看到侯爷前前后后忙碌着,便安慰自己,好歹侯爷是个好的,有侯爷在也不会让他们父母官委屈的。

而且,看见父母官即将嫁人了,可她还是整天在忙公务,他们都觉得特别感动。这个人心里始终装着他们,所以他们也不能落后了,再加把劲,将所有的劲头拿出来努力干活,也好让父母官少操点心!

婚礼定在中秋,虽说时间紧迫,可左弗真得没有时间去操心这些。去年启动了南京各地方的修路基建计划,她必须得盯着。

这可关系到后面几年的经济发展,万不能有疏忽的。更别提,一起启动的还有南京境内几十个水库的修建计划,这关系到未来农业,更是疏忽不得。

除此之外,那座水电站也很重要,虽然有了琼州的累积经验,可地势不同,环境不同,一些细节上也就会不同,所以还是要盯紧了的,这可关系到后面的工业发展呢!

还有纺织厂服装厂女工的招聘培训,这也是很重要的事。现在南京能使用的电力有限,所以都全部用在机床零件加工上。而如今的纺织机也只是造出了一部分人力与水力两用的。

所以,这意味着需要大量的劳力进入这个工厂,培训就变得非常重要。好在,南京人口基础毕竟比琼州好多了,而且这里穷人家姑娘出来做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应聘的人倒挺多,倒也不用担心招不到人。

而且有老师傅带着,起步要比在琼州容易多了。

而缝纫机这些东西也准备到位了,一律采取流水线作业模式,这些衣服除了内销,主要还是用于外销。

比如崇尚时尚的法国人就很喜欢大明做出的衣服,他们留下的使节多次表示,要是能南京这边能直接做出他们喜欢的衣服就好了,他们现在每次拿了图纸还得送到琼州去做,这有点太坑了!

若是南京也有一样的工厂,那么无论是从运输还是时间以及成本上来看都能节省下不少钱。

而除去这些,琼州产出的布他们也十分感兴趣,作为欧洲现在的时尚中心,即便是普通法国人也该穿得体面些不是?这些廉价又好看的布料做成衣服卖给屁民,也可以给国王陛下脸上增光呢!

而除去法国,东瀛与朝鲜更是大客户。

没办法,这年头的布料都是很贵的,大明尚且如此,东瀛与朝鲜的布料就更贵了!如今有了大明廉价布料,他们的国民也能穿上些像样的衣服,而不是光着屁股跑了。

而且……

他们的商人也能赚一点,朝廷也能赚一点,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国内的那些纺织户?谁管他们死活啊!要用左大人的话来说,科技的进步总会有一批人得做出牺牲,不过牺牲却是值得的,不然社会永远不会进步!

多真的真理啊!

就这么办!

什么都跟大明买,总比自己造强多了!还便宜,还能糊弄住那些穷鬼,他们还能捞好处,世界真是美好啊!

南京水路陆路都变得忙碌了起来,除了要运送修路的物资外,因着与诸国确立了贸易关系,所以大明许多特产也将通过水路运送。

茶叶,丝绸,瓷器,左弗的“神药”,这些都是相当暴利的行业,大明朝廷已经尝到了海贸的甜头,所以这列车开动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毕竟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呐!

所以左弗异常忙碌,她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而计划却总是很多很多,因为除去基建,贸易,还有教育要抓啊!

如今南京虽然开设了许多识字班,但常州琼州模式的学校还没有,所以她还得抓紧这事的落实!

教育不提升,再怎么喊口号都是屁话!她需要的人才涉及方方面面,没有经过后世系统化培训是不行的!所以,她还得办学校,顺便再盖一所女子学校。

培养女性的独立意识是她这些年一直在做的。除了想解除压在女性身上的不平等外,妇女解放也意味着劳动力的提升,所以南京也必须有女校!



第637章 被疏忽的地方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工期的安排也做出了相应的改变。不过工人们并不愿意就此停下来,许多人开始主动要求上夜班。

白天有几个小时是没法干活的,那样非得中暑不可。就算避开了那几个小时,左弗还是得发大量的避暑品下去。

tb上有冰块,冰棍卖,这些东西被大量从tb内采购出来,然后被装入便携式的冷藏箱内运送到工地上。而其他州县则是送去了大量的硝石,让他们就地制冰,用来做冷饮给工人们消暑。

除去这些外,风油精,十滴水,遮阳帽等物也发放了下去。南京虽地处江南,可夏天却是个大火炉,又闷又热,防暑工作是必须要好好做的,不然很可能要出事情。

所以,现在工地上又装了几台大功率的太阳能灯,将作业放到晚上,以此来保证工期的正常进行。

为了回应工人们的积极性,左弗还亲自签发了文件下去,凡在夜间上工的工人必须提供一大荤一小荤两小蔬的饭菜供应。除此之外,还得提供冰饮,绿豆汤等降暑物,出一个夜工,工分加5分,每人还将得到一套洗发沐浴品。

东西不多,但也算是左弗的一点心意。虽然目前财政上还算宽裕,但她要做的事太多了,要用钱的地方比较多,所以还是得算着点用的。

就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时间一天天过去。左弗照样时常缺朝,而即便上了朝也是很低调,只有在一些时政落实时会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而朱慈烺似乎真得已经放下了,比起之前,召见她的次数变多,但也不再谈论过往,只是问政。

君臣关系看起来变得正常,有时也会让她注意下身体健康,不要太操劳。

语气平缓,神态平和,这看似平静的状态却让左弗感觉有点怪异。君王的猜忌是不会停止的,就像她不会停止防止来自君王的猜忌一样。

所以,她应对时更加警惕,并时常分析他每一个举动用词背后的深意。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左弗的错觉,她觉得朱慈烺脸色不是太好看,虽衣袍宽大,可明显是消瘦了。

想起宫内传出的消息,天子去年起就时常延请御医,她便琢磨,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毕竟这多年的朝负荷工作,再加之他偏激的性子,是很容易导致亚健康的。胃疼,可能是胃炎,但情绪压力过大也是会引起胃疼的。

不过左弗并不想去开口询问,毕竟,天子没有对外宣说,她问了反是会引来麻烦。不过,她还是送了一些自己种的薰衣草以及薰衣草精油过去。

朱慈烺虽然猜忌心很重,但起码是个聪明人。凭着良心说,虽说他对自己有防备,甚至做了一些小动作,可这多年若无他庇护,将所有弹劾压下,在政策上给予支持,自己也是做不出那些事来的。

所以,撇去私人感情,就于公事上来说,她还是不希望他因压力以及工作将自己压垮,还是保持健康比较好。

毕竟,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俩都清楚,他们俩谁都不能在明面上“辜负”了对方,不然要引起动荡。

左弗上贡了薰衣草以及精油让朱慈烺平静的心又起了些微波澜,他感到有一丝丝的安慰。

起码……

她并没有恨自己吧?

这薰衣草有安神的作用,她是看出自己精力不济,睡眠不好了吗?

所以,并没有恨自己入骨吧?哪怕有些情谊淡了,可最终都没消散吧?

他如此安慰着自己,让人将薰衣草搬进自己的寝宫,放在有阳光的地方,当入夜后,按照左弗说的方式用薰衣草进行按摩,还别说,真有点作用,十来日后,自己晚上不起夜了,睡眠好了许多。

君臣俩的相处就这样以一种相互误解的方式进行着,可却又出奇得和谐,政务上的交流多了,有时两人又会生出一丝错觉好似时光倒流,又回到了江东门的那些日子里,畅谈天下,针砭时政,心不设防。

虽然错觉只是一瞬间的,但这样似乎也不错。因为一些政策有了天子的支持实施起来会更顺当些,比如已经有了设计图纸,即将开工的溧阳水电站。

工部在天子的命令下再次拨出了许多了技术官僚,并将左弗的一些学生召回,将琼州参与建造的工人也召回南京,开始建设溧阳水电站。

其实比起琼州水电站,溧阳水电站的建造要容易许多。一是有了经验,二是工程量相对较小。

如果顺利的话,预计两年内就能完成水电站的建设并将相关配套设施也铺设到位。

日子就在这样中度过,忙碌却又显得有些平淡。今年发放粮种时,那些官吏都拿到了粮种,他们生怕左弗真不给他们粮种,所以现在也老实了许多。

再有几个户部倒霉蛋的例子在前,现在还真没什么人敢去撸左弗的毛,甚至还有过来拍马屁的,朝堂上下都显得和谐了起来。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最炎热的日子来临了。工人们起得越来越早,五点就开工,到十点不到就得回去,不如南京这大火炉能将人烤焦。

下午也得三点过后才能开工,相比之前白日里的轰轰烈烈,如今夜晚的南京更显热闹。

在工地上务工的工人只要有证明就可以在夜晚出坊,日落后的南京城也变得无比热闹了起来。

左弗在衙门里吹着风扇,身边搁了好几个冰盆子,为了让所有同僚享受风扇带来的凉快,所以她也不用空调了。

那啥……

大家干活真挺辛苦的,有个风扇吹吹起码比没有好。而且,衙门那几个冰箱也得维持运转呐,这大夏天的,总得吃点冰镇的东西消消暑气吧。

将冰好的西瓜拿出来,挑了两个让人给孙训珽送去,自己则将同僚们招来,破了好几个冰镇瓜,招呼着整个衙门的人都吃了起来。

左弗啃着瓜,感受着冰镇西瓜带来的凉爽,满足地眯起眼,心里暗想,等会儿回了屋,我再来瓶冰镇的肥宅快乐水,这日子真美上天哦!

正吃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鼓声,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正在吃瓜的几个同僚愣了下,相互对视了下,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问。

除了特许的工人,没人可以在夜晚出坊,所以谁会这个点来敲鸣冤鼓?要知道现在可是戌时都过了呢!

左弗愣了下,没多久,看门的衙役就跑了进来,道“大人,有人求医!”

“哈?”

一群人更是惊诧莫名!

好吧!

左弗上任后,的确对宵禁之事进行了调整,并得到了批准。那就是,凡是需要就医者,在坊正开出的批条后可以出坊看病。

但问题是……

谁特么看病来敲应天府的鸣冤鼓啊?!他们大人的岐黄之术是了不得,开膛破肚取孩子都能母子平安,可他们大人是朝廷的官,又不是看病的!

而且,琼州来的医生都住在江东门,那里已经腾出许多房屋,除了给军户看病外,也对外开放的!那里的医生都是他们大人手把手带出来的,真要看病可以去那里啊!

左弗倒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站了起来,道“人在哪里?!椿芽,快,将我的急救箱拿来!”

江东门在城外,若是急症,怕是赶不过去,想来求助者也是慌了神,才跑来敲鸣冤鼓的吧!

“让人去大堂!将大堂灯开起来!”

“是!”

“打盆水,将肥皂带着,跟我去大堂!”

“是!”

左弗来到大堂,见几个百姓一脸汗水,满脸的焦急,见了左弗便是呜呜大哭,跪下连连磕头,“老父母大人,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家媳,她,她,她肚子已经疼了很多天了……”

“快快请起!”

左弗将人搀扶起来,立刻上前查看病人。

椿芽这时已经将医疗箱拿过来了,左弗洗过手,带上医用手套与口罩开始了检查。

一群佐贰官很想回避,可又好奇左弗到底是怎么给人看病的。

不过他们很快就不能待在这儿了,因为左弗已经开口了,“男子回避,椿芽去套车!”

“是!”

一群佐贰官只好离开,不过却只是走到堂后,隔着帘子竖着耳朵还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人的好奇心是很难抑制的,这左弗的左家医学到底与其他大夫有什么不同呢?

“病人这几日可出现过呕吐,恶心的感觉?”

左弗一边说一边撩开妇人的衣服,手在肚脐以及上腹部扣压着,并询问,“这里疼不疼?”

“嘶!”

妇人呼叫,头上的汗更多了。

“有,有恶心,还吐过。”

妇人穿着粗气,而一旁的家属则是焦急得道“坊里的大夫说,说我家媳妇得的是肠痈,这,这病只,只有大人能看好?!”

“肠痈?”

左弗其实心里也有觉着可能是盲肠炎,因为症状着实很像。她从椿芽手里接过听诊器,听了下,发现肠名音减弱,叩诊无明显移动性浊音,又按了按,发现腹肌局部紧张,再通过病人的神情来看,满腹均有压痛,反跳痛,尤其麦氏点上方2左右的痛点尤为明显后,体温测量又在38度以上,又有呕吐迹象,基本心里可以肯定是盲肠炎了。

而且,看这样子,拖了几天,很可能已经引起腹膜炎,这得立刻实行手术了,不然穿孔可就麻烦了。

她不敢耽搁,立刻将医疗箱里的氧气管给人接上,让几个身强力壮的衙役将人重新抬上百姓带来的担架上,立刻道“快,随我去江东门!这得手术!”

“手,手术?”

百姓也吓到了!

随着江东门军医的名声在外,手术这个字眼也被传播开来。百姓也不知手术具体是指得啥,只知手术是要动刀子的,开膛破肚也不再话下!

总之,手术在他们眼里是个神奇又恐怖的事。只要动手术了,那就不是小病了!

好吧!

肠痈本来就不是小事,在这年代基本是绝症。可听到要手术,百姓还是吓得要死。

左弗现在没时间跟这些家属解释,只道“套车,将他们一起带上!”

然后自己钻进车里,将束缚带将那妇人固定住,又打上了吊针,安慰道“不要着急,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很快就会好的!”

车轮飞快转动了起来,左弗一边观察着病人的情况,一边开始反思自己。

她在琼州常州当官那都是一把手,所以许多事根本不用人批准,像琼州就建立了夜间急诊通道,琼州到后面宵禁名存实亡,每个坊间甚至配上了专用的医用车,所以夜间的急诊通道是畅通的。

而在南京,她因着诸事繁忙,虽然采取了一些措施,但现在看来,如果是碰上一些急性病,还是得采取琼州那套做法,自己得将医院搬城里来了。

也得亏今天这家人胆大也比较信任自己,不然恐怕一条人命就没了!

很快,在左弗的反思中,就到了江东门。

江东门军医所里的设备已经相当齐全,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大夫在老师们的带领下渐渐也成长起来了。常州那批大夫如今已是这家医院各科室的主干,所以也并不慌张,根据左弗的初步诊断后立刻又展开了进一步检查,很快,一台急诊盲肠切除术就展开了。

左弗在手术室外安慰着家属,“你们不要着急,今日给你们媳妇做手术的王大夫是这方面的翘楚,已经成功割下了不少坏肠子……”

几个百姓一哆嗦,跟着前来看热闹的佐贰官们也是一阵哆嗦。

大人,您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割了不少肠子……这听着不像大夫,像屠夫啊!

“不过术后的料理比较重要,所以术后要住院的。”

“大,大人,这,这手术要,要很多钱吧?”

几个家属都要哭出来了,“若不是大人我们家连饭都吃不饱的,这一年来也没攒下多少钱,这,这得花多少钱?”

“不用多少钱的。”

左弗道“一两银子足矣。”

听说只要一两银子,这群家属松了口气。

虽然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讲也不少了,但还是能拿得出的。

左弗叮嘱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几个佐贰官有些不解地道“大人,属下虽未经历过手术,但属下听人说,手术治疗费不低,怎么……”

“他们的样子是拿不出那多钱的,所以这钱肯定又是我家姑娘垫了。”

椿芽道“以前在琼州也是这样。医院的花销很大的,所以也不可能全部免费,家庭困难的,都是我家姑娘私掏腰包垫的……”

一群佐贰官愣了半晌,半天后,纷纷躬身作揖,“大人高义,我等不如……”



第638章 痛并快乐着

前世是个小屁民的时候总是会去做一些抨击的事,可等自己到了这位置上,发现自己也会疏忽掉一些事,也会有想不到的地方,做得不够完善。

像今天晚上这事,明显就是她疏忽了。虽然想到了百姓半夜就医的问题,但显然安排得不如琼州那样妥善。

今天要不是这家人胆子大,对自己信任,恐怕就是一条人命就没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肠痈的确是绝症,可对于已经掌握了外科手术的常州医生们来说,这命却是可以看好的。

所以……

果然,还是要想办法在城里建一个临时医院来应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啊!

这下也没睡意了,她从自己的手机里将当初琼州医院建设方案复制了一遍,建了个新档案后,在此基础上进行修改。

现在的基建工作太繁重了,不可能再去建一个医院大楼,所以得先在城里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然后改造成医院,以此来应对百姓夜间看病以及需要手术的病。

虽有现成方案,一些设备安排,人员布置都有了,可到底情况不同,所以修改起来也很花费时间。

等她弄完,已经快后世的三点了。

洗漱沐浴后,上床稍眯了会儿,她又起来去上早朝。回来后,也顾不上休息又继续完善这个方案。

椿芽看得心疼,可偏偏她也劝不了左弗。

跟着这多年了,这位主的性子能不了解么?这个时候开口也没用的!

偏偏侯爷这阵子都在忙着婚礼的事,若他过来,没准姑娘还会停下休息会儿。

这一忙便是忙到了晚上六七点,总算将方案赶出来后,她也累瘫了,晚饭都没吃,直接爬床上去睡了。

第二日醒来,宫里又来了通知,今日免朝。

左弗想了想,感觉实在还是疲惫,索性又爬回去睡了两小时才起来。

一番洗漱后,便是将佐贰官召集来,将自己的方案拿给他们,道“江东门军医所医术虽然先进,可不在城内,若再遇上昨天那样的状况,怕是要出人命。所以,我打算在城里寻个合适的地方,改造成医馆,让百姓可以不用出城就能解决病痛。”

我们的大人果然就闲不下来啊!

一群佐贰官听了这话后,这个念头一下就冒出来了。然后便觉左弗这个人当真对得起常州百姓百里相送以及琼州乡绅百姓送的那金匾额。

才发生的事,她立刻就注意到了,并拿出了方案,如此细小的一个事,她都能注意到,爱民如子当真不是说说的。

老大有吩咐了,那还等什么?换上老大发的改良工作便服,骑上自行车寻地方去吧!

听闻左弗要在城内建医院,朝里的那些人竟表现得格外和善,不停鼓励不说,还有人撰文投稿赞美她的,这让左弗感到有些好笑。

生死大关跟前,大家都很珍惜自己呢!

这不,没几天工夫,居然自己还收到了一些乡绅的赞助,希望她能快快将医院建起来,造福乡里。

话说得好听,送来的钱也不少,左弗便笑眯眯地收下了。第二天,便是一阵敲锣打鼓,在已经选好地址的地方树起一块石碑,将捐赠人的名字写了上去,还在金陵晚报上报道了这事,并将捐赠数目都写了上去。

于是,没几天,左弗又收到了一笔捐赠,她又笑眯眯地收下了。然后在金陵晚报上开了个专栏,公布了所有捐赠人名字以及款项使用情况。

一时间,南京城里冒出来了无数大善人,而这些大善人也被淳朴的百姓赞美了起来,连带着自家店里生意都好了。尝到甜头的乡绅们,忽然感觉这钱捐得舒坦,左弗这人也不赖嘛!

大量的医疗设备被搬进新医院,新医院其实也就是几间大仓库改造的,病床也只有六十多张,不过这里作为一个应急点应该暂时也是够用了。

江东门的床位比较多,届时经过紧急处理的病人可以再转移到江东门去。为此,她又在江东门挑出了一些房间来,让人整改,临时又添加了六十多个床位。

医疗设备都搬进去后,又从江东门调来了一些经验丰富的医生以及护士,搞了几天后,这临时医院就开张了。

开张的消息一传出,这座名叫金陵医馆的医院立刻就迎来了一番繁华的景象。

不过等下面的人将报告递交上来后,左弗看了这些病例就傻眼了。

普通百姓倒没几个,来的都是有钱人,都是听说左学医术了得,慕名前来保养身体以及治疗一点隐疾。

左弗望着这些病例,陷入了一种无语的状态。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安慰自己道“劫富济贫,好事……”

顿了顿又喃喃道是“幸好,没有x病……大家都干净的……”

不然要发现一个啥不好的病,估计又得一阵忙活,之前在琼州治疗梅d的经历可是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牵扯出一堆人,若不是她态度强硬,恐怕这些老爷们也只会由着那些伴侣去。

这些男人渣惯了,指望他们有良心,不如指望狗不吃屎!

不过x病没有,可这些人中却发现了好几个乙肝携带者。过了几天后,这几人的病毒定量报告递上来后,发现都小于一千,左弗倒是松了口气。

在琼州许多人都接种了疫苗,可南京这边展开却是不怎么顺利。她在金陵晚报上连篇累牍的宣传,可前去接种的没几个。倒是工地上干活的百姓都去接种了疫苗,他们对她有种盲目的信任,所以倒也不用费口舌。

只是南京城这些贵人的思维就有些难以琢磨了。明明天花是那么可怕的疾病,可在询问了疫苗原理后,这些人都跑开了。

后来医生们询问了理由后,都有些哭笑不得。

这群人竟然是因为觉得牛痘哪里有人痘好?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怎么能让畜生身上的玩意打进自己体内去呢?自己又不是那些贱民!

对于这思维左弗也是感到无语了。

死神老爷来的时候可不管你是人还是牛,到了该死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这些人居然因为这个拒绝打疫苗,当真是奇葩到了极点!

不过奇葩归奇葩,宣传工作还是要做的,尤其是她发现前来就诊的人里面有许多人产生了乙肝抗体后,就觉这工作还是得动点脑子,或许可以从太子身上入手?

嗯,晚点跟朱慈烺谈谈。

眼下嘛……

左弗看着账本,嘴角勾起一丝笑,果然赚狗大户的钱最爽了!

到了一定年岁的男人谁还没点性别病的?从他们身上多捞些,也能平衡下医院的开支,双赢!

至于保健品?有啊!大大滴有!

咱小左也是厚道人,花了大价钱自然给你们好的保健品,tb上这玩意一搜一大堆,挑贵的买总没错的,咱可是有良心的人!

因着是左弗开的医院,所以这些人倒也乖觉,虽然会提一些奇怪的要求,但被拒绝后也不怎么敢闹。那女魔头可不是好惹的,还护短,要在这儿发脾气,恐怕会被打死。

所以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堆来自后世的各类维生素后,这些人都无比满足的回家了。

左弗医术如此神奇,她卖出来的东西一定也不会差!毕竟,这是一个拥有可以治好肺痨神药的人!

至于效果慢等问题……

等等这算问题吗?既然是保养之品,自然是慢的,要一吃就有用,那岂不是虎狼之药了?就跟那小蓝片一样,虽然效果很好,不过用多了也会感觉乏力的,所以还是温养着好呐!

有钱人们得到“治疗”,左弗得到了钱,有着这些好心人的帮忙,百姓看病负担就能轻一点,这些乡绅,权贵老爷们当真是好人呢!当然,他们愿意打疫苗就更好了!不过没关系,既然打定主意要给太子打疫苗,那么他们早晚也跑不了,总归要来的,到时什么价可是她说了算了!

毕竟,尊贵的老爷们哪里能跟太子爷相比呢?太子爷都接种了,你们不接种,你们是比太子爷高贵吗?

所有的事都在按着计划前进着,忙碌了几天后,孙训珽出现在了衙门。

他明显消瘦了一点,不过精神却显得很好。

他带着一碗燕窝,一些家里熬的鸡汤以及几个小菜,将左弗从公文堆里拉出来,道“就知道,不看着你,你便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你瞧你这黑眼圈,又熬夜了吧?”

左弗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道“这不是为了建医院么?病不等人,原是我疏忽的事,若还不赶紧补上,那就罪过咯!”

“你这性子太急。”

孙训珽将吃食都拿了出来,“事一件件做就好了,可你总火急火燎的,恨不得将所有的事一口气做完,这样下去你怕不是要变诸葛亮。”

左弗被他说得心很虚,不由侧过头,讪讪笑了两声。

对于关爱自己的人,她还真凶不起来。毕竟,别人一片好心,自己再凶人家也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见她侧头在那讪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将燕窝先喝了。”

“我滴个爷!”

左弗脸又苦了,“你咋总逼着我吃燕子口水呢?我都说多少次了,啥都好,就这个,我不想吃!”

“啪”,脑门上挨了下,他瞪着眼道“我也说多少次了?你这样熬法还不好好补着,是想折寿吗?!我还想跟你过一辈子呢!”

他说得认真,每次谈到这话题上,他那些桀骜,那些放荡不羁就会迅速从他身上收敛而去,转而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左弗的脸有些发烫,瞪了他一眼,将燕窝拿了过来,一屁股坐下道“谁跟你过一辈子,臭美!”

话虽这样说着,可手却动了起来,蹙着眉,苦着脸,将燕窝一口口吃下去。

其实这玩意并不难吃,只是左弗心里膈应,每次吃都觉痛苦。就跟她老妈厌恶海参一样,她也有着特殊的食物喜好,这燕窝只要想想是怎么构成的,她就吃不下了。

她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一边快速将燕窝吃下去,然后擦了擦嘴道“吃完了,别瞪我了,眼珠子都要爆掉了。”

他脸色这才有些缓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这才像话。”

她轻轻拍去他的手,道“别老揉我头!还有,别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整得我跟小屁孩似的!”

“我大你七岁,我能娶妻生子的时候,你也就是个刚刚换上裙子的小屁孩,你在我眼里,可不就是一个孩子?”

“呸!”

左弗大怒,“你这是占我便宜,当心我告诉我爹,看他怎么收拾你!”

“别!”

一想起自己老丈人那张脸,素来狠辣的男人也是一哆嗦。

明明请旨赐婚时一起去的,可等陛下同意后,自己那丈人的脸是越发不能看了,每次遇上,盯着自己那模样跟个野兽似的,一副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模样,看着就可怕。

而且越来越喜欢找茬,这些日子他可没少被他老人家折腾。闲着在家养身子的老丈人显然恢复得挺不错了,可他不去朝堂跟人死磕偏偏盯着他死磕。

借口帮忙,可全程都在吐槽他,搞得他都快精神崩溃了。

这娶个老婆也太难了!全程被老婆拒绝,跑了多年长跑好不容易追到手,可谁知丈人是个小气的护女狂魔。女儿要嫁了,他舍不得,就拿自己出气,他太难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怎么了?”

左弗见他那神色,有些好奇地道“你这什么表情啊?”

“唉!”

孙训珽叹气,“你爹见我忙,就过来帮忙。”

左弗头上冒出黑线,自己老爹大有一种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想打的心思。大概每一个当爹的,在女儿即将嫁人之时都会如此吧?

看孙训珽这表情,应该是被自己爹折腾得不轻,这明显都眼带恐惧了啊!这恐惧出现在他的眼里,着实不可思议啊!

自己爹可真厉害!也不知怎么折腾的,自己回去也取取经,以后这家伙要欺负自己,她也这么折腾他!

“你爹舍不得你,便将我出气,我现在啊……”

他摇摇头,“用你那句话来说,就是痛并快乐着啊……你说你爹咋这么小气呢?这女儿不是总归要嫁人得么……”



第639章 婚期

“这哪个当爹的不是这样?”

左弗撇嘴,“这点刁难就受不了?干脆请旨推了算了。”

“嘿。”

他轻笑了下,在她鼻尖轻刮了下,“这圣旨都下了还能反悔?你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咯,只好跟我归家去,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那是不是还要轻挽罗裙移莲步,含羞待君尝啊?”

“娘子要是想,为夫也不介意的。”

他眼睛瞄向她衣摆,“只是您这莲足大了些。”

“找死啊!”

她一手劈下去,却被他一把抓住,笑着道“调侃两句,何必动手?”

“呸!”

左弗啐了他一口,“没正经!”

“哎呀!你们父女怎么都一个德性啊?”

孙训珽一脸委屈,“左右都是我不对,他老人家是左有理,您是左真理,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噗!”

左弗被他逗乐了,将他的手撇开,哼了声道“都说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悔,不悔,找你当主母我是赚着了。”

他笑得开心,“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这等了这多年,这就悔了,我岂不是亏死了?”

“啧啧。”

左弗摇着头,“这话说的,真是委屈你了啊!”

自打关系确定后,两人的相处也变得自然了起来。左弗本以为自己会花点工夫才能与他相处得自然,可天子赐婚后,反是相处自然了起来,自己似乎也活得像个女人了?

他笑了起来,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下,“为我调一碗羹汤就不委屈了。”

“一碗汤?那简单。”

左弗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笑着道“椿芽,去厨房拿一包固体鸡汤来,再拿包干蔬菜,侯爷要喝汤呢。”

“你就欺负我吧。”

孙训珽给她盛了碗鸡汤,道“没搁黄芪这些,就放了些枸杞几个红枣,你喝一碗。”

“你吃了吗?”

孙训珽从食盒里拿出一小瓶酒,道“没呢,不然怎么带酒来?就是想跟你一起吃。”

“厨房也做了菜了,我让人都端上来。”

左弗道“你这什么酒?我冰了一些葡萄酒,不如喝葡萄酒?”

“就米酒。”

孙训珽道“你知道的,我不爱烈酒。”

顿了下又道“葡萄酒?你自己酿的?”

“我哪有那本事?是琼州那边送来的,舶来货,据说就是法兰西国的。”

“那要尝尝。”

椿芽很快将酒取来,左弗就酒倒入醒酒瓶里,轻晃了下道“据说这酒的酿造之法与我们的不同,完全不加糖,喝之前要先醒酒,待倒入杯中还要再轻晃酒杯,让其沉淀,据说如此能引起香气。”

左弗将酒给孙训珽倒上,轻笑了下道“这西夷中,法兰西人倒也讲究。”

“瞧他们穿着打扮,虽有些滑稽,可却比英国人讲究,难怪被称为欧罗巴的风尚之都。”

孙训珽接过酒杯,轻轻摇晃,目光注视着杯中的酒液,忽然道“真有趣,这高脚杯在惠民超市也见过,我还买了一套,今日看来,竟觉与这葡萄酒很相称,这设计用来醒酒最好不过。”

左弗故作惊讶,“咦?你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呢。”

她轻晃着酒杯,轻抿了一口,道“呵,还真带点涩味。”

孙训珽也抿了口,细细品尝了会儿道“但也有点回甘。想不到这些西夷还挺会来事的,这葡萄酒中有内涵啊。”

“我们有我们的文化,他们也有他们的文化,从这葡萄酒上来看,倒也不能小觑了他们。”

孙训珽点点头,“这些事听你说多了,便觉以前的自己如井底之蛙。哪里是什么中央之国,那世界堪舆图上,我华夏也只占一隅罢了。”

“不过我们要是能将澳洲吃下来,那以后我们的腾挪空间就会大一点。”

“谈何容易啊!”

孙训珽摇摇头,“那块地虽只有沿海地区适合居住,但是想要占领就要有足够的人口,如今我大明才多少人?”

“慢慢来嘛。”

左弗笑着道“一代人不行便两代人,将来是海上强者称天下的时代,澳洲不仅仅是一块大陆,将其周遭的岛屿占领下来,再加上大员岛,我们就能安稳不少。对了,马六甲海峡我们也得控制住,如此今后贸易便是我们说了算。”

“你想得真远。”

孙训珽喝了口酒道“有时觉得你就像从几百年后来的人一样,当下对于你来说都是过去,是没有秘密的。”

左弗心里一惊,随即观察他神情,见他神情平淡,便忙道“哈,我是天上来的,知晓世间百事。”

“呵。”

孙训珽轻笑了下,道“不管你从哪来的,总之都是要当我媳妇了。这是人也好,是神仙也罢,不都得进我家门嘛。”

“嘚瑟!”

她撅撅嘴,给他夹了一筷子手撕鸡,道“这是家里新想出来的菜,麻辣手撕鸡,你尝尝。”

“嗯。”

他尝了一口,道“麻辣味十足,你似很好这一口?但我见你平常三餐也不见顿顿有辣菜。不过话说回来,这辣椒可真是好东西。我有一好友在蜀中,跟我求了种子,如今在蜀中可赚了大钱了,说这玩意祛湿,如今许多人都跟他买辣椒。”

“蜀中人好辛香,重滋味,蜀地又多湿润,这辣椒算是去对地方了。”

左弗半开着玩笑道“怎么?侯爷没想法去赚一赚这钱吗?”

“哈!”

孙训珽笑了起来,“这钱留给好友吧。再者,其实以前我也只是闲着无聊,不知做些什么好,毕竟像我等勋贵子弟在朝中大多无实权,不找点事做便觉自己与废人无异。如今这钱也赚够了,年岁也在了,我便享享清福吧。”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暮气足足的,你才多大啊?不是正当年吗?”

他望向她,眼含温情,“下半生有你相伴已足矣,哪里还会觉无聊?你公务繁忙,成婚后怕是也不得空,家中事也操心不来,所以,以后我便操心家里的事,你好好为民请愿便是。”

左弗瞪大眼,这是要当全职先生的节奏?

他见她这神情忍不住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反正我们的钱花几辈子也花不完了,所以我不赚钱也没关系了吧?”

她脸微微一红,道“没事就会耍贫嘴。”

话虽这样说着,可心里却是有些感动。起码,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有认同自己理念的人陪着自己一起,他支持自己的事业,这不就是对爱最好的表达吗?

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暖,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谢谢……”

“这就客气了。”

他扬眉,“空闲时给我做顿饭,就当谢礼了。”

左弗抿嘴,道“我还没忙到那个程度,会给你做的。”

“那我记下了,你欠我一顿饭。”

“别贫了,快吃吧,都要凉了。”

“嗳。”

吃完了饭,左弗道“其实我也只是个定方案的人,许多事也并不需要我去做,我没你想得那么辛苦。”

“是啊,可架不住你点子多啊。那边路还没修好,这边又要开厂,又办医馆的,我还不知你到底还能折腾出多少事来。一旦有想法了,就要熬夜写章程,长期以往,身子怎么受得了?所以,以后不许熬夜了,戌时必须睡觉。中午也得小睡一会儿,你活得久一点才更有把握实现自己的抱负不是?”

左弗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孙训珽道“你眯会儿再办公。”

“嗳。”

将人送出去,左弗望着他的车马消失在街道尽头,嘴角带出一丝浅浅的笑。

这天,她没熬夜,还睡了午觉,尽管只有半小时,可下午办公时人却神清气爽的。

果然,还是得注意下养生的问题,自己可不能学诸葛亮,最后累死掉事也没做成,那就太不妙了!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七月流火,日子变得凉快了起来。

随着婚期的临近,左弗也不得不将近期的公务都交给府丞,然后将重心转移到结婚这件事上。

人生一辈子,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结婚都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尤其在这古代,就更显重要。

左弗得写请帖,因她与旁的女子不同,既在朝里为官,一些人面上的事还得她亲自来做才显诚意。

那些勋贵是落不得的,他们现在算跟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今年已经出海了一回,估摸着再过些日子就该回来了,所以为了让大家多多投资,这关系还是得维系好。

除去勋贵,像内阁的人也不能落下了。除此之外,像宋应星等跟关系较好的同僚也得邀请。

请帖得自己写,也得自己亲自去送,人情往来虽有些累,但人活在这世上这也是证明自己活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扯,所以累也得去呐!

而除去这些台面上的人,跟随自己多年的人也不能落下了,几个头目还是要请的。除去这些人,便是一些拥护他们左家的人,虽然那天不会到男方家里吃席,但会留在娘家那边吃席。

江东门已经空出了老大一块地,其他卫所也空出了地方,左弗作为左家军的灵魂人物,像她嫁人这样大的事自是要与众人同乐。哪怕她人不能去,可总也得让大家沾沾喜气。

除去这些人外,还得给工人们也发喜蛋喜糖。这个东西本来刘茹娘要去准备,不过却被左弗阻止了。

这个东西tb上一大堆,好看又便宜得紧,毕竟作为一个大批发商,她进货价是十分低的。而且,也比较方便。不然这多人,染个鸡蛋就能将自己娘给累死。

所以也别烦了,直接tb买。一个带有双喜蛋外加喜糖的礼盒十万个起批,平均一个都不到2块钱,虽要花去十几万时空币,但是能让工人们开心下也是值得的。

将所有东西堆到仓库里,各头目过来领取,凡事在工地上工的人都有一份。

在左弗看来已经是很简易的礼盒在工人们看来却是十分的高大上。真空包装的喜蛋让他们很稀奇,而里面的各色糖果也令人欢喜,这可是高档货啊!

而且这盒子也太好了吧?做成立体三角形的盒子上还有红丝带,上面印的花金灿灿的,看着就喜庆呐!

想不到大人还能想到他们这些低贱的人,果然,这世上能惦记到他们的人只有大人吧?

这大人的喜气沾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更好的!

当然,工人们分了喜糖,其他人也必须得有。左弗也不想麻烦,直接给他们的喜糖都是跟工人们一样的,便是朱慈烺那里也是。

嘿,至于会不会冒犯?不存在的!倡导爱民的天子与百官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与民同乐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出嫁隔夜。

左弗趴在刘茹娘怀里,心里是有些伤感的。她也不知为何要伤感,明明住在一个城市,孙训珽家离着自己家也不远,可想到要离开父母,这心里便有些不舍。

刘茹娘拿着毛巾一边边擦着她还略带水汽的长发,轻声安慰道“苦着脸做什么?当女人都有这一天的。娘给你看的书,你看了没?别到时出了差错,可就给姑爷看笑话了。”

本还在伤感的左弗一听这话,顿觉伤感全无。

她还是头次知道原来古人这么开放,比她想象中的开放多了。虽然她上辈子没有父母,可却也听那些结婚的同事说过她们的长辈会告诉她们这些的。

但现在可好,自己这十七世纪的妈妈居然给了自己一本启蒙书,里面竟是一些让人脸红的图片与讲解说明,自己好悬没晕过去。

“脸红什么?”

见左弗耳朵都发了红,刘茹娘轻笑,“闺房之事,人伦大礼,在娘跟前还害臊?”

“娘!”

她趴起身,连连摇头,“您可别说了,怪难为情的。”

刘茹娘看着左弗囧样,不由大笑。

这女儿坚强惯了,忽然见她害羞,竟觉挺好玩的。

可一想这样贴心的女儿就要嫁人了,她又有些失落。

唉!

这千般呵护地捧在手里长大的闺女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了,这样想想……

怎么也有点想抽女婿呢?



第640章 大婚(上)

八月十五,中秋,宜婚嫁。

寅时未到,左弗便被春雨从床上拖了出来。洗浴间里热水已放好,左弗从tb购买的沐浴球以及干花被洒入了浴桶里。

在淋浴下冲洗了一番后的左弗就被几个丫鬟给塞进了浴桶,一阵按摩揉搓后,椿芽也过来了,与春雨一道,一人一手吹风机,将左弗的头发吹干后,便开始疯狂忙碌了起来。

梳妆镜前的灯开着,卧房里的灯也开着,刘茹娘送来一碗清粥,一个鸡蛋,这是左弗一天的食物。

按照大明的规矩,在结婚这一日,可僭越打扮。新郎婚服应该为公服,庶人假九品,绿色,补子练雀。

也就是说,没品级的普通百姓也能在这一日穿一穿九品官的衣服,而新娘也能戴凤冠霞帔。

左弗与孙训珽都有爵位,所以这一日,左弗的凤冠霞帔上都可以绣上龙凤。

这样看着虽挺风光的,可这礼服凤冠却是沉得吓人。且大明婚礼流程十分漫长,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新娘子出嫁这日都只会食用很少的食物,以免中途出了岔子,影响婚礼进程。

左弗望着那小得可怜的碗以及那小得可怜的鸡蛋……

不由哀嚎,“娘,这粥也罢了,这鸡子难道是你特意找的?怎么这么小?”

刘茹娘从椿芽手里接过木梳,在左弗头上轻拍了下道“满足吧,有些都不给吃的。你快吃了,等会还得去告祭祖宗呢!”

说罢便是将梳子从头梳到底,当她再抬手时,眼里已隐隐有了泪。

左弗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母亲,见着掺杂在黑发里的白发,鼻子一下就酸了,眼里涌起了眼泪。

刘茹娘迅速擦去眼泪,道“不能哭的,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每个女子都要经历这一回的。好歹,娘命好,吾儿不是凡俗,不用守那些规矩,比一般女子自由自在的多,姑爷也是个疼你的,你总能回来看我们的。再说,我们也能去看你啊,家里不便也能去衙门看你,快将粥喝了,喜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今天这头得喜娘来梳。

娘给你梳几下只是添福的。你老祖母估摸着也得过来了,这头等下她也要梳两下,等她老人家梳过了,再唤喜娘进来。娘给你找了个老喜娘,六十多了,儿孙满堂,是个有福气的,让她给你梳头,你必然与姑爷和和美美的,明年就该让娘抱外孙了……”

椿芽递给帕子,红着眼道“姑娘,快将眼泪擦了吧,不吉利的。”

左弗吸了吸鼻子,昨个儿夜里其实已经趴在母亲怀里哭过一回了。她其实是相当感性的人,这样的场面总是会让她难过。

将眼泪擦去,用力点头,“娘,不管我嫁没嫁,我都会一直孝顺你跟爹的,还有爷爷奶奶。”

“乖,娘知道你是个好筷子,快将东西吃了吧。”

她说着便是眯眼,“放心,娘怎么舍得饿死你?你祖母看着,娘也不好做太明显了,你看这是什么?”

她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来,左弗一看,乐了,“苹果!”

“对,惠民超市买的,这苹果好啊,吃了顶饿。”

说着就将苹果塞到左弗手里,道“快吃,等下老祖母就该来了。”

“嗳!”

左弗知道今天自己要到很晚才能有吃的,又怕随时杀过来的老祖母,所以立刻拿起苹果,三下两下的啃掉了。吃完苹果,她才慢慢地开始喝粥吃鸡蛋。

鸡蛋才吃完,那边老祖母就来了。她笑眯眯地拿起梳子,将左弗的头发梳了几下,道“老婆子也给乖乖孙女添福了,以后要好好听婆婆话,要是有委屈了就回来啊。”

椿芽等人险些没笑出来。

面上叫大姑娘听话,可却又让大姑娘有事就回娘家告状,这哪里是让大姑娘听话,这是让大姑娘有委屈别憋着,不要怂,跟白氏干!

老太太素来都是好说话的,这会儿这么不客气,可见白氏人品多恶劣,估计上回给老太太气着了,不放心孙女,怕孙女过去受委屈呢。

左弗笑了起来,转身抓过祖母的手,道“奶奶,您放心!您孙女是什么人啊?自然是懂礼数讲道理的!我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还敢欺负我?”

“呵呵。”

老祖母笑了起来,嘴里的假牙是左弗给弄的。老太太每日都要仔细清洗假牙,保养得极佳,这会儿笑起来,那牙都发光,再配着这笑容,左弗脑海里冒出了几个字狼外婆。

假牙发光的老祖母咧着嘴,拍了拍左弗道“点在分寸上就好,咱可是懂礼数的人家。”

左弗咧嘴笑着,“奶奶放心吧!孙女省的!”

“嗯。”

老祖母点点头,又冲刘茹娘道“大郎媳妇,该让喜娘进来了吧?”

“嗳,媳妇去唤她进来。”

喜娘进来了,虽六十来岁的人了,可却显得很精神。她进来行了礼,然后便冲左弗道“民妇杨张氏拜见国公爷。”

顿了顿又道“民妇能给老父母大人梳喜头当真是天大的福气!民妇给您道喜了。”

“喜娘姑姑莫要多礼,麻烦你了。”

“嗳,那大人,咱们开始吧?”

“好!”

“这一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喜娘虽老,可声音依然好听,甚至因着岁月的浸染更多了一种踏实感。她的双手上下翻飞,一首《上头十梳歌》更是带来了喜庆的感觉。

坐在梳妆镜前的左弗就这样看着她将自己的头发绾起,梳成妇人发髻。

左弗有一丝丝恍惚。

虽然长时间以来,她并不在意发型,许多时候甚至就跟男子一样,将头发绾起,只有一个发带束着。

可在她不穿男装时,需着女装出席家庭聚会等活动时,她依然是梳得双丫髻。

因为她已成年,可却又未嫁人,也未梳起,所以她女装打扮时便一直是这发型。显然乍然换了发型,她这才感觉到自己是真得要结婚了……

发型并不复杂,因为等下还要戴凤冠,所以也不能梳太复杂了,以免凤冠戴不上去。

头梳好,刘茹娘便过来了,从喜娘的手里接过两根红线,让左弗把头抬起来,然后……

屋里传来左弗的惨叫!

“娘,您这是干嘛?!!疼死我了!”

“哎呀呀,娘,娘也没做过开脸的事,这已练了好多回了,还很疼吗?”

刘茹娘拿着红细绳显得有些尴尬。

出嫁的女儿要母亲开脸的。所谓开脸就是拿着红细绳将脸上的汗毛刮一刮。可女子脸上哪来什么汗毛,这两根细绳又细,直接刮到肉了,疼得左弗眼泪都出来了。

喜娘抿着嘴偷偷笑了。

其他人也低下头,偷偷笑了。

夫人好像手艺有点差啊……

“大郎媳妇,让老婆子来吧。”

老祖母跃跃欲试,“这事老婆子熟,老婆子来。”

左弗捂着脸惊恐地道“还来?!”

“这一二不过三啊,这脸还没开好呢!”

老祖母从母亲手里接过红绳,左弗望着她,心里小人宽面条为啥觉得祖母十分兴奋呢?眼里都冒光了,这真得是我奶奶吗?该不会是狼外婆吧?

然后左弗又惨叫了两声……

什么很熟!!

老奶奶,您的手艺也不咋滴啊!

小脸被刮得红红的左弗欲哭无泪,这下好了,胭脂都省了。眼看着他们还想拿这玩意给自己修眉,左弗吓坏了,赶紧拿出修眉刀,道“眉毛我自己会修,用这个,用这个,这个好使!”

望着自家大姑娘那慌张的样子,春雨椿芽不厚道地笑了。

将眉毛修好,用刷子扫了扫后,春雨又端来水,左弗拿着洗面奶将脸再度清洁后,涂上了各护肤品,然后喜娘又过来给左弗化妆。

喜娘是个厉害的,虽上年岁了,可显然是个与时俱进的人。左弗桌上的化妆品,各类化妆工具竟然都会用,而且左弗怀疑这喜娘奶奶是不是经常去惠民超市买杂志看,画出来的妆居然很“后世”。

果然是行行出状元啊!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弗感觉这喜娘以后可以开个专门给人化妆的店了。这明暗高光的处理也太专业了吧?

还有帖假睫毛时那叫一个利索,睫毛膏用得也很顺手,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新娘妆,自然不会是淡妆,尤其明人讲究喜庆,复古红与微红眼影的使用,让左弗整个人看起来既有艳丽之色又更显几分高冷。

“大人很适合这红色。”

喜娘显然也很满意,都说大人不好看,其实大人的脸盘子是很好的,而且正因为五官分明,化起妆来也更容易,稍稍处理,便显得极好看了。

“这口脂色许多人喜欢,可合适的却没几个。”

喜娘继续道“大人涂了,既典雅又高贵,新姑爷看了怕不是要眯了眼。”

“说的是,说的是。”

刘茹娘欢喜地掏出钱袋子,将两颗金豆子塞给喜娘,“辛苦您了,将我女儿收拾得这么漂亮,这是红包,您收着。”

“多谢夫人。”

喜娘倒也不矫情,在这样的场合里不适合客套,给新娘收拾本就要给红包的,这是规矩。

“上凤冠吧。”

喜娘吩咐道“不然就该过了吉时了。”

“是!”

椿芽与春雨小心翼翼地将凤冠取来,配合着喜娘将凤冠给左弗戴上,然后喜娘又对发型做了一些处理,插上了一些小的点缀物。

左弗只觉自己脖子都要断了,这凤冠可真沉啊!

礼服一件件套上,到最后,左弗总算明白了为啥前世电影作品里为何新娘总要被人搀扶着,这也太沉了吧!

刘茹娘看着手表,见时候到了便让春雨搀着左弗,去临时设置的庙堂里。

上香,放婚书,对着祖宗参拜。

今天我要嫁人了!

这是这个流程的意义所在!告诉先祖自己嫁人,将喜悦传达,并让他们保佑自己以后都能和顺。

拜祭过祖宗后,天也大亮了。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孙训珽骑着一匹玄色(黑色)的马,前头有两人,以烛为前导,引着新郎官往女方家里走。

与后世想象不同,此刻的新郎成婚这一日都是穿黑衣的。在前几天,天子下旨赐了孙训珽蟒袍,他将蟒袍穿在外面,里面全黑,那桀骜的人此刻看着更显冷酷,大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富贵之气十足。

车马滚滚,随着新郎官来迎亲的狐朋狗友们使劲叫唤着,还没到新娘家呢,就已经纷纷躁动了起来,心里还琢磨着等会要怎么闹洞房,新人不去捉弄那还算人吗?

设在家东面的临时家庙里迎来了新郎官,他在礼宾的引导下上了香,下跪参拜后,又被引到正厅,在这里他将要向自己的岳父母正式行后辈之礼。

女婿有半子之称,在这样的场合下自是要给女方父母磕头上茶感谢的。

左大友望着女婿,神色复杂。

这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情绪伴随他很久了,到现在就更强烈了。可女儿总是要嫁的啊,所以他打算克制一下自己。

以后日子还长着,他要盯紧这小子,这小子以前风流得紧,要是婚后还敢花花,不将他皮扒了,怕他是不知他们锦衣卫的厉害!

感受到来自岳父大人充满恶意的目光,孙训珽忙露出讨好的笑,然后望向了自己岳母,一副“求救”的模样。

可今日……

那个素来对他“疼爱”的岳母对他好像也有意见了,竟是将头别一边,当没看见。

这就尴尬了!

孙训珽摸了摸鼻子,只得硬着头皮道“请二老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待弗儿的,定不叫她委屈。”

“哼!”

坐着的几个大佬同时发声,“谅你也不敢!”

张景瑄捂嘴偷笑。

家里但凡是疼女儿的都是这样,看女婿总是不顺眼的。想到这里,他眼眸又是一暗。自己妻子嫁给自己时,她父母可没这样,自己那可怜的亡妻真是命太苦了!

徐汉望着孙训珽,不由想到了左弗,,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时光如流水,想不到当初那个盯着自己猛看的小姑娘也要嫁人了,而且是嫁给了孙训珽。他内心此刻显得有一点点不平静。

若是自己不去刻意隐藏,若是自己像孙训珽这样,早早就告诉她,自己对她有牵挂的感觉,她会选择自己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抿唇,一丝自嘲闪过嘴角。

像自己这样胆小的人是配不上她的。就像此刻,都到了这时候了,自己还会忍不住冒出假设的可能,自己与孙训珽关系还算不错,自己这样想,等于是在亵渎朋友妻,自己真是活得越来越卑劣了!

将纷杂的念头从心里驱散,冷漠的表面下他默默送出了自己的祝福来之不易的婚姻,你要幸福啊……弗儿……

坐在自己卧房里的左弗很快就听到了外面的响动,穿着红色喜服的左伯进来,道“阿姐,到时辰了,弟弟背您出门。”

“嗳。”

凤冠上的珠帘被放下,红红的喜帕将视线遮蔽,在椿芽等人的搀扶下,左弗趴上左伯的背,按照规矩,家里姊妹出嫁都是要兄弟背出门的。

也得亏左伯这两年在军中历练过,不然左弗又高,身上礼物又这么重,他怕是得被压垮。

背着左弗的左伯一步步走向前厅,他一边走一边道“阿姐,要他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你打得过他?人家孙侯爷可不是干吃饭的,平常手脚功夫那一天不落的。”

“阿姐,你这就小看我了,你别看我是个文弱书生,可这两年我跟军营里的人也学了不少,再说这等事打不过也要打,咬块肉下来也好!”

“你是不是被父亲洗脑了?怎么也将他看得跟仇人似的?”

“父亲说了,这小子花花肠子多,让我以后盯着他,要是看见他在外面花花,就打断他的腿!我跟木二他们说了,以后巡检都盯紧了,只要看见他跟不清不楚的人往来,就打他!”

“……”

“还有那白氏,也不是个东西。阿姐,我想了一百个法子,她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保管让她痛不欲生……”

左弗很想揉眉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自己看起来好欺负?

“你呀,就这样,性子偏激,一受刺激就老着喊打喊杀的,这可不好!我教你的东西都忘了吗?”

“没忘!阿姐你说的,对好友要如春风拂面般温暖,对敌人要如秋风扫落叶般残酷,我都记着呢……”

“……君子怀德,你咋不记得?”

左弗无语了,感觉自己好像又把左伯给带另一条路上去了,忙道“我出嫁了,以后父母就要靠你照顾了。爹身子不好,娘年岁也在了,家里的事你要看紧点,婶娘心思多,言语上刺你,你也别跟她计较,她就是心里不痛快,人不坏的。”

“阿姐,我省得的,我都听父亲说了,都避着婶娘,说我我也不生气,每次都笑嘻嘻的,她也就发作不了了。”

“这就对了,解决事情的法子有许多,别老想着对抗,这样不好的。”

“嗳……”

说话间,左伯已将左弗背到了大厅,左弗下来,在椿芽的搀扶下,给父母磕头,才一开口,声音已哽咽,“父亲,母亲,女儿要出门了,养育之恩大如天,女儿无以为报,唯有在此磕三头回报父母养育之恩,你们珍重!”



第641章 大婚(中)

左大友颤着唇,一下就哽咽了。

可这场合不能哭,不然就不吉利了。

他挥挥手,示意礼宾赶快进行下一步。

椿芽搀着左弗起身,孙训珽又走上前,抱拳道““训珽受命於母,以兹嘉礼恭听成命。”

左大友点点头,强忍着心中的不舍道“某固愿从命。”

话音落,司仪悠长而富有韵味的声音响起,“行礼!”

孙训珽行礼。

“拜!”

孙训珽撩开衣袍,向左大友与刘茹娘以及祖父母磕头。

“兴!”

直起身子,那边又喊“拜!”

再次弯腰,将额头贴上手背,如此两拜后,听到司仪嘴里念“平身”,他才起身。

接下来就轮到左弗了,之前的拜是女儿真心的感激,现在是婚礼的流程。男方两拜,女方四拜,拜别父母,聆听父母最后一次的教导。

“往之尔家,无忘肃恭。”

“是,女儿谨遵父亲教导。”

刘茹娘颤着唇,极力想控制自己,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哽咽着道“往之尔家,无忘肃恭,切记,切记。”

“是……”

听到母亲声带哭腔,左弗的眼泪也掉下来了,哽咽着道“女儿谨记母亲教诲,勤俭持家,孝顺公婆,不敢怠慢,望母亲保重。”

蜡烛被点了起来,司仪好听的声音响起,“吉时到,新娘子出门!”

家里两个穿着大红色喜服的婢女举着蜡烛为引导,新郎官在男方引导下率先出了门。

左伯背起左弗,往门外走。

左弗想回头,却被喜娘制止。

出嫁不兴回头,不然是不吉利的。

背到门外,司仪将一条红绸拿来,一头放左弗手里,一头给左伯。左伯将红绸一条递给孙训珽,道“我阿姐你交给你了,你要欺负他,我饶不了你。”

孙训珽笑笑,“这就摆小舅子的谱了?”

说着便将一个大红包塞给左伯,男方迎亲的人也同时拿出红包,塞给左弗的其他堂兄弟姊妹们。

左伯摆着脸,冷哼了声,压低声音道“我是没摆谱,可你那嫡母摆得厉害,你还是想想她吧!我姐姐神仙儿般的人物可不是过去给她伏低做小的!”

“这个不用你说。”

孙训珽抿嘴一笑,“劳资的婆娘都护不了,干脆进宫当太监!”

说着便牵着红绸带着左弗往花轿边走。花轿被压下,喜娘将红绸收起,将左弗搀着进了花轿,唢呐锣鼓声响起,司仪高声喊着,“新娘出门,新娘出门!”

刘茹娘在门后,死死咬着唇,满脸的泪水。

尽管还在一个城市,可这心就像被挖了一块似的,难受得紧。

花轿被抬起,十里红妆里还有天子添的18抬嫁妆。一般中枢大臣嫁女,天子顶多添妆9抬,可左弗却添了整整18抬,可见在其心目中的地位。

天子作为个人添妆18抬,这是皇室嫁女才可能发生的事。若是公主不怎么得宠,天子私人也就添个几抬嫁妆,其他都是皇室内部置办,而不会以天子名义出现。

所以,这是宣告天下,今日嫁孙训珽的是江宁县主,18抬添妆,这是皇室嫁女!

无数嫁妆惊掉了一众人的眼珠子!左弗有钱他们知道,可如此有钱,还是头次真实地感受到。

娘家就给这多陪嫁,左弗本人该是多有钱啊?!

这孙训珽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通往安顺侯府的路上围满了群众,随行的喜童将糖果洒向群众,引来一阵阵欢呼。

人群中,吕华岱面带苦涩地望着这一幕。

本来,这个女子该是属于自己的,但自己像白痴一样将她推开,差点还害死她,想起自己家里那个虎姑婆,更是懊悔到了极点。

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有眼不识金镶玉,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吧?

不过懊悔也没用了,她今天嫁了,嫁了一个比他优秀的多得多的丈夫,所以,他来看这些并不是想让自己懊悔的,他是来祝福她的。

自己带给她的创伤希望安顺候能抚平吧。

这辈子自己是没机会恕罪了,希望下辈子能偿还她。

他默默转身,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左家小妹,你要幸福啊!

吹吹打打,花轿就到了安顺侯府门前。

新郎官将轿门踢开,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将左弗抱了出来。

抱新娘也是大明一个极具特色的风俗,古人并不如现代人想得那么保守,有些地方甚至比现代人开放。

左弗被抱着,听着他的心跳,离开父母的伤感稍稍有些被治愈的感觉。

自己成家了,以后又多了一个家人,这感觉其实还不差。

盖着红盖头,她也看不见什么,入目之处只有那金灿灿的蟒袍。

她被放了下来,红绸再度被递到自己手里,喜娘搀扶着她,“新娘过马鞍,此次平平安安!”

“新郎官引新娘入门!”

“鞭炮,鞭炮,快放起来!”

一阵噼里啪啦的作响,左弗被孙训珽引着跨过门槛,至此,她便算过了门,成为了孙家媳妇。

当然,古代的婚礼流程是十分复杂的,尤其是这样的百年勋贵之家。

进了门后,新郎要在室之东南盥洗,新娘得从婢女那儿取过毛巾供新郎洗手。然后新娘再走到西北角盥洗,新郎递给毛巾供新娘洗手……

男尊女卑,便是在婚礼中也体现着,不像后世,新郎要下跪求婚。

等这步过了,才能到双方席位上,东西相向而坐,再行拜礼。

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夫妻对拜后,一群开始起哄了,“接盖子,接盖子,看新娘,看新娘咯!”

被系了红绸的秤杆被拿来,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左弗的盖头被掀开,珠帘下的她显得有些滑稽。

因着舍不得父母,眼泪将她的妆弄花了。眼线化开了,眼睛下面有点黑,像熊猫。

有过结婚经历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是发出善意的笑。新娘子不哭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时代嫁人了,也意味着见父母就很难了。不过,左弗不应该啊,她想回娘家,谁敢拦着?

左云舒果然是大孝子啊!

一群人点点头,对于左弗花了妆容没有取笑,反是起了敬仰的心。

孙训珽望着自家老婆那脸,他很痴迷。

哪怕隔着珠帘,哪怕妆容花了,可今日的左弗在他眼里还是最美的。

原来她化浓妆也这么好看,这复古红涂在她嘴上,有种冷艳的感觉。不像其他女子,明明难看得要死,还弄个这大红色,看着跟怪兽一样。

果然,还是自己的老婆最好看!什么颜色都驾驭得住啊!

心里美滋滋的,想想这多年的苦等,今日终要开花了,他就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从司仪手里接过酒盏时,甚至因为激动,手不受控地轻颤着。他这模样没能逃过细心人的眼睛,大家又是一阵起哄,“交杯酒,交杯酒,快喝起来!”

大明的婚礼在夫妻对拜后,还得夫妻互相替对方斟酒,然后吃东西,吃完继续相互斟酒,再进食。

等这节过了,就得喝合卺酒了,二人饮完起身,谓之同牢合卺。

流程是这么规定的没错,不过显然对于天下风云人物的结合他们很想闹一闹,进食快一点,喝交杯酒才是真的!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左弗端着酒杯与孙训珽喝完了合卺酒。她脸烫得厉害,她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男女方面的观念要比古人开放得多,但这多人起哄,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喝完合卺酒,便起身与新郎一起答谢亲友,然后在大家的祝福声中,她被喜娘引着进了婚房。

她坐在喜床上,上面已经摆满了莲子红枣,大红色绣有鸳鸯百年好合的被子看得她心里发紧。

想想等会可能发生的事,她有些不淡定。

说不紧张那是骗鬼,毕竟她上辈子也只有暗恋别人的份,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无父无母的她,哪有心思去谈恋爱?她不努力学习,奖学金就保不住了,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那无异于天塌了。

工作后又忙着工作,满脑子想着能不能研究点啥出来,也好给自己买套房子,哪怕一居室都没关系,那样起码有个窝。

所以她上辈子活得很痛苦,整个人生就在为抛弃她的父母买单。她无依无靠啊,只能靠自己。

所以,她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不要说那方面的事了,就是初kiss还保留着。

可现在倒好了,直接一步到位,说不紧张,那是骗鬼!

她现在心跳得厉害,脑子里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控制不住的冒出来。

那个很疼吧?想想那画面,只觉脸上烫得厉害,自己怎么变污了?这都是在想什么啊!

就在她的胡思乱想中,椿芽将一小块糕点塞给她,道“姑娘,赶紧吃,饿坏了吧?”

“哪来的糕点?”

左弗眼里一亮!

就这样折腾,早上那点东西早消化掉了。她不胖,可特别能吃。

“奴婢偷偷藏的,春雨给您弄水去了,您赶紧吃点,等会儿前面席面结束,他们得来脱衣服。”

“啥?!”

左弗震惊了!

“没人跟我说有这事啊?!”

“这闹婚肯定要闹的,不然为啥叫闹洞房?!这习俗大夫人没跟您说?”

左弗彻底懵逼了。

娘……

没说啊!

当众脱衣?!

靠,这是什么狗屁风俗?!

春雨笑得痴,“怕吓着姑娘,所以没说吧!”

顿了顿又道,“您快吃点东西吧,那些人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左弗这下真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了。

麻木地将两块绿豆糕咽下,只觉脑子已不是自己的了,彻底放飞。

他们总不会闹到l奔吧?不会的,不会的,估计也就走个形势!

就在她的胡思乱想中,席面结束了,一大群脚步声传来,左弗忙低下头,咬咬牙道“椿芽,我的铁尺带没?”

“啊?姑娘您要那做什么?可不兴做这事啊!放心吧,不会闹太过分的!”

“要闹过头怎么办?都喝了酒,不行,你给我找个鸡毛掸子也好,我藏床里面,要是过分了,我揍他丫的!”

春雨等人一阵哆嗦,不愧是大姑娘!

打闹洞房的,这思维只有您老人家想得出!

可根本容不得她们行动了,因为新郎官已经进来了!

他走到左弗跟前,见她垂着头,凤冠上的珠帘垂下,遮去了她的神情。

他嘴角慢慢扬起,这是害羞了?

“娘子,累吗?”

一句娘子立刻引来众人的起哄,“新娘子,别不好意思,快抬头,唤夫君了!”

“叫夫君,叫夫君!”

一群人拍着手,叫声最大的就是那些该死的勋贵!他们有权有势,最爱闹事。

看着左云舒这个素来比男人还强硬的家伙此刻的窘迫的样子真太特么有意思了!

带劲!

爽!

娘子尼妹啊!

左弗在心里咆哮,不能晚点喊吗?!这是给人机会闹啊!

可这样的日子不能翻脸啊,只能将头垂得更低,低声回了一声,“不累。”

顿了下又道“夫君可累了?”

声音跟蚊子叫似的,听得孙训珽心花怒放,旁人不满。

“新娘子是饿了,快给新娘子吃东西,这夫君叫得不清楚,听不见啊!”

“重叫,重叫!”

左弗忽然抬头,望向那群闹事的,恼怒地道“再屁话,当心船回来了不给你们分红!”

“哈哈!”

效果很反面,不但没吓到这些勋贵,反而起哄更厉害了!

“新娘子害羞了!”

“恼羞成怒了!”

“女魔头要发飙了,好可怕!”

怕?

哪里有怕的样子?

左弗只好回过头,狠狠瞪了孙训珽一眼。

瞧瞧你这些狐朋狗友!不是东西!

孙训珽???

我又被牵连了?

……

婢女来到左弗跟前,跪下道“新娘,该去冠去礼服了。”

纳尼?纳尼?!

现在就要脱吗?

左弗窘得要死,而那边孙训珽已经在众人的起哄声开始脱蟒袍!

我滴个天爷!

真要脱啊?!

起哄声越来越大,左弗忍着羞耻,让婢女去掉了自己的凤冠霞帔礼服。就当她在琢磨着,是不是要给这些起哄的人一拳头的时候,忽然,这些人开始拱手,“入洞房!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刚还闹得厉害的人便一个个退了出去,喜娘也是福身,“祝国公与侯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奴家先退下了!”

左弗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啥意思?

你们怎么都走了?关门做什么?!

喂喂,椿芽,春雨,你们怎么也走了?!

这就要开始了?

门,被关上了……

孙训珽挨着她坐下,她的身子一下就僵硬了。

脑子里嗡嗡的,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呢?可,可她说不出话来啊!

“饿不饿?”

他拉过她的手,十指紧扣,察觉到她的僵硬,便是笑着道“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左弗低着头,眼珠子开始乱转,过了半晌才道“饿了……”

“再坐会儿,等下会有人送东西进来,还得沐浴更衣,你别着心急,还早着呢!”

左弗抬头瞪他,忍不住爆粗口,“放屁!谁心急了!”

孙训珽忍不住大笑,捏了捏她的琼鼻,“还说不紧张?”

抓着她的手慢慢抬起方向自己的胸口,咧嘴道“我也很紧张。”

感受着他的心跳,她不但没能感到安慰,反是更紧张了,口不择言地道“你一定在想不好的事。”

“哦?”

他凑近了点,盯着她的脸道“是什么不好的事呢?”

顿了下又道“我听说许多当娘的在闺女出嫁前都会给她们看一本书,娘子也看了吗?”

“滚开!你个猪哥!”

左弗受不了这调xi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拍上他的脸,却被他另一个手抓住,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抱住,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终是娶到你了。”

顿了下又道“活了34年,这是我开心的一天。”

“平常就不开心吗?”

“今天最开心。”

他轻轻松开,抬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双目道“这一天我等太久了。”

他的脸在面前放大,左弗大脑一片空白……

再度松开她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侯爷,奴等将饭食拿来了。”

“进来吧。”

左弗大脑一片空白,她摸着自己的唇,刚刚的悸动似还停留在那,她甚至都做不出反抗的东西,就这样,从开始的空白然后到中间的投入,再空白……

大脑是空的,可心尖不停冒出的悸动感却一遍又一遍地震撼着她。

男女之爱,这便是吗?害羞的感觉慢慢涌上来,可更多的却是一种甜蜜。

她的脸红红的,直到椿芽推她让她洗脸,她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沉迷了半天!

脸这下更红了,她甚至不敢看任何人,更不要提看孙训珽了。

卸妆,洗脸,等坐到桌前时,她还是迷瞪着的,直到关门声再响起,她才慢慢回过声,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她觉得这场面有点尴尬,毕竟已经结婚了,早晚都要过这一关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拿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直接灌了几口,然后在孙训珽的目瞪口呆中道“我敬你!以后就一家人!来,喝!”



第642章 大婚(下)

这要不是满眼的红色,光听这口气,我还以为自己上了梁山……

望着仰头拿着酒壶豪饮的媳妇,孙训珽面色发窘。

还有……

姑娘……

难道你不知道……

新婚夜的酒不能随便喝么?

为了减少新婚娘子的不适,古人在这方面也是很有研究的。比如在婚房里点上令人心情舒缓促进情y的香料,再在酒里加一点点料,以此来缓解女方的紧张以及生理上的痛苦,在这男权为上的时代,也算是比较用心了。

不过左大姑娘显然不知道这事,她只是紧张,觉得喝几口酒能平缓下来,而她酒量又不错,所以这一小壶甜米酒灌下去,应该就能放松起来了。

她将酒壶放在桌上,擦了擦嘴,坐了下来,开始若无其事地吃东西。

孙训珽沉默了半晌,也是拿起筷子,默默地替她夹菜,然后又唤来婢女,让其去准备洗澡水。

喝了一壶酒,吃了几口菜,左弗感觉自己越来越轻松了,甚至有种要放飞的感觉。

不就是洞房吗?

除非当单身狗,不然总得过这一关,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望向孙训珽,酒液染红了她的脸蛋,她的双眼变得雾蒙蒙的,再配着那花了的妆容,看着十分滑稽。

他掏出绣帕,尝试着擦去她眼下的污迹。不过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污迹没擦去,反而更脏了。

他望了半晌,忽然笑了。

左弗不满,嘟囔着道“你笑什么?”

“你妆花了。”

他指了指她的脸,道“吃饱了就快去洗漱吧,不然这样有点瘆人。”

“唉,这成婚怎么这么累啊?”

左弗叹了口气,“我一早起来洗漱,为了这个妆受了老大罪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娘竟拿着两根细红绳拉我的脸,可疼死我了!”

她嘟着嘴,似醉了一般,说话声音都蕴着小女儿态的娇羞,“我娘给我准备了一碗粥,那碗可真大啊!”

她比划着,“就那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那鸡子也是小得可怜,才这么点大……你敢信?也不知她老人家挑了多少个蛋,才给我挑出这么一个残疾蛋出来!幸好,还给我吃了个苹果,不然我早饿晕过去了……”

她的话显得有点多,跟平常的作风有点不一样,说了没几句,头上便有细密的汗冒出。

孙训珽眼见她有些失态了,便忙唤来婢女,扶着她去洗漱。

左弗感觉自己有些晕,而且很热,有种乏力的感觉。被春雨伺候着洗漱完毕后,就有些迷瞪了。

春雨嘴角喊着笑,笑得有些暧昧,将左弗交给孙训珽后,便是退出去,关好门,心里想着,大姑娘将一壶酒都喝了,这下就不会害怕了吧?

还是夫人聪明,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得好,这样多好?姑娘迷迷糊糊的,也就不会害怕了。

孙训珽望着那个迷瞪着的家伙,有些无奈。虽说他不想她吃苦,可这样迷迷糊糊的,他也不想啊。怎么着这也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还是希望能留下共同的回忆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身上床,望着近在咫尺的她,他在喜悦之余竟也感到有些紧张。特别是,她无意识地钻过来,像个溺水的人儿般抓住他时,他便觉得胸膛里的心脏似要蹦跶出来一般,头有些发晕不说,连耳朵根子都发了红。

红烛静默,他微微起身,一边压制住那个捣乱的小手,一边将红鸾帐放下。

夜色深沉,情浓烈,交融在一起的心似要将人融化一般,他满足地将她拥入怀中,平复着激荡的心灵,这一刻,他竟生出死也足矣的感觉来。

有些渴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深沉起来,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尽管那壶酒还在发挥着作用,可他却不想伤了她。

有些人,就是值得你用所有的细腻去呵护,也值得一生去守候。

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他拥着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一边独自清醒在这新婚之夜,像个二傻子一般笑着。

原来,相爱之人之间的幸福与乐趣真得是可以这么纯粹的,哪怕他现在很难受,可是他却很快乐。

慢慢的,见她安稳了,呼吸变得绵长了,他小心地起身,穿上里衣,走到门外,让人打了热水来。

热水来了,可孙训珽却是不让人进屋,毛巾沾了水,亲手将她擦干净,又小心地将她身下的元帕抽出,然后放下毛巾,拿着那帕子走到红烛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地折起,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匣子,小心地放进去,完了又将匣子锁好,放进了柜子。

将来他死后这个东西他要带进棺材里,还有结发时的那一束头发。金银珠宝再多,哪里比得上这两样东西?这是他苦等多年的结果,是他们携手到老的证据,他要藏着,以免以后死了,大家去了阎王殿里,她不认账。

像一个变t的大叔一样,某人痴痴笑了好一会儿,又将柜子检查了下,最后又上了把锁,这才心满意足地爬上床去,将那软软的人儿重新搂进怀里,闭目而睡。

左弗呼呼大睡,她实在太累了,这一睡,再睁眼时,竟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然后!

她就看见了一张放大的脸!

她惊了下,这才发现此刻的状态有些羞涩。

啥情况?

这就洞房了?

不对啊!

我怎么没什么印象了?

昨天那一小壶酒不至于喝醉吧?不过那真得是甜米酒吗?开始她还挺清醒的,只是后面开始感觉有点晕乎乎的,然后……

记忆就变得模糊了起来,再仔细想想,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闪入脑海,她的脸如火烧一般,天啊,还真……

问题是……

自己原来那么狂野得吗?自己是个闷s?一定是酒喝多了吧?那酒后劲太大了,对,一定是这样!

发现对方眼睫颤动,她忙闭上眼,可那慌乱急促的呼吸却是出卖了她。

孙训珽睁开眼,望着她的睫毛轻颤着,莹白如玉的脸,就是这么近的距离看也看不到一点瑕疵。想起昨晚的缠绵,她迷迷糊糊叫着自己名字的样子,便觉昨晚压下去的渴望一下子又涌上来了。

不过,比起这个……

看着她装睡的样子,忽然还是觉得捉弄下她更有趣。

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让她感知着自己的渴望的同时故意上下其手,感受着她一点点僵硬,一双眼闭得越来越紧,可心跳呼吸却越来越乱时,他咧嘴,无声地笑了。

微微松开她,抬起她下巴,见她还在当鸵鸟,便是故意朝前凑了凑,然后,果然如自己预料地那般,她睁开了眼,眼底藏着慌乱,可却还要强装镇定地道“你醒了?”

啧啧,这是什么鬼话啊?你这样,可不像个刚过完新婚夜的新娘子啊!正常人不该都是娇羞一笑,然后躲进自己丈夫怀里的么?话本都这么写得呐!

望着还在那假装淡定的左弗,孙训珽咧嘴笑了起来。

果然,劳资的婆娘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心底生出无限的欢喜与眷恋,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反是将她紧紧搂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遍一遍汲取着所有甜美,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好似要飞出来般,快乐极了!

左弗有点被吓到了。

这个男人此刻像要吞了自己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霸道到了极点的占有yu,像个野兽似的,有种要被他揉碎吞吃掉的惊颤。

她心尖发紧,脑袋发懵,可却难以抵抗他给予的激烈与甜蜜,没一会儿,就彻底沦陷了。

这回,她清醒了,清醒得彻底,然后她便像个鸵鸟一样,用被子遮挡着自己,失去了与他对视的勇气。

他卷着她的长发,低声道“累吗?再睡会儿吧。”

“不,不累。”

她声音如蚊叫,可话到一半却是惊了下,连道“什么时辰了?!得去……”

话说一半就被他从背后伸出的手给捂住了,他在她耳畔道“新媳妇第一夜都是很累的,所以那规矩我就替你免了。”

左弗瞪大眼,尽管此刻他语气暧昧,可她还是转过了身,道“这怎么可以?!礼不能废!”

“小没良心的!”

他在她脑门上弹了下,“我这可是为了你好。昨天那么累,今个儿去是要作规矩的,你哪里吃得消?”

顿了下又道“再说了,昨个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给了你一对玉镯,一对臂钗,一对戒指,呵呵,堂堂国公爷下嫁,第一次改口就给这些东西,这不是给你难看么?而且送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不是戒指就是镯啊,臂钗的,这依古法那都是暗示守规矩的意思,嘁……”

孙训珽脸色有点不好看,“这家里还轮不到她来做规矩。呵,每次都这样,自作聪明却上不得台面。昨个儿给你难堪,今个儿你也别去,到时话传出去了,也没人会说你什么。”

“……”

左弗倒真没多想,毕竟白氏不是孙训珽的生母,给那点东西自己还以为挺正常的。可被孙训珽这么一说,的确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这点东西,莫说是出自一个侯爷府的老太君了,就是一般商贾之家怕也是拿不出手吧?毕竟玉镯也不是什么顶级好料,很是普通的镯子。

那戒指上面连宝石也不带,就是两个金戒指,臂钗也是,这样想想,的确是有些给自己脸色看的意思。

这样一想,左弗也不着急起身了。她这会儿浑身没力,有点不是太舒服,毕竟她刚刚变成一个女人,且昨日那么累,还真不想去做什么规矩。

反正是她不厚道在先,婚礼上就给自己下马威,那自己也就狂妄点好了。

反正就白氏这态度,怕是自己做再好也没用,所以,由她去吧。

见她这神情,他便知她心里所想,嘴角翘了翘,继续拥着她,感受着她的温暖,他的心里就会有无比踏实的感觉。

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好像漂泊多年的人终是寻到了岸一样,那是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与幸福感。

他很小的时候生母就死了,父亲对他也没什么怜惜,他努力读书,努力练习拳脚,可却也总得不到父亲的关怀,甚至在白氏的挑唆下,还吃了很多亏。

渐渐,他就明白了,这个家于他而言无半点温情可言,他若不是装疯卖傻,恐怕都不能活到成年。

毕竟,除去白氏所生的两个兄长,他是第一庶子,白氏一直视他娘与他为眼中钉的。

于是他装起了草包,故意打人,眼看着被父亲一天天厌恶,白氏却对他好了起来。

大兄病死了,白氏对他更为热切,而他也更加被父亲厌恶了。在那些日子里,他不知自己是靠着怎样的信念撑过来的。白氏给他钱,给他许多钱,让小厮引诱他去青楼,早慧的他早已察觉到白氏的险恶用心,但他不能揭穿她,他只能浪迹青楼,被父亲越发地厌恶。

后来,二兄也病死了,接连失两子的父亲也一病不起,他的世界终于变得一片黑暗,他再无真正意义上的至亲了。哪怕那个父亲他恨过,可却也爱过,渴望过。

父亲走了,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就像一条漂泊的船,赚钱并不是他主要的目的,赚钱只是他用来打发时间,打发寂寞的工具罢了。

可现在……

他不再孤单了。

那空荡了很久的心终是被她都填满了。此刻,她就在自己怀里,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心口上,她是那样真切,那样真实,她真得就在自己身边,自己抓住她了。

喜悦就像浸润到心脏的蜂糖一样,将他包裹着,甜得他有些发晕,可那双手却始终不愿松开。

她也没有说话,在经过最初的羞涩后,便感觉到了他深刻的眷恋。她依进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慢慢的,那颗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不知这样的相互钦慕会持续多久,会不会是一辈子,可眼下这一刻的幸福却是脚踏实地的,她不愿去多想,只想感受此刻心尖雀跃着的甜蜜与欢喜,只想着这一刻能被永远铭记,成为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刻……

早安,夫君……

早安,夫人……



第643章 细节控

本想再睡一会儿,可这么一折腾也是睡意全无了。

他将额头贴上她的额头,问道“不睡了吗?”

“睡不着了。”

她的脸红红的,可却比之前要自然了许多,不自觉地朝他怀里拱去,低声道“肚子也有点饿了……”

“差点忘了……”

他笑了起来,“你昨个儿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后来也只顾着喝酒了。”

顿了下又道“我去放水,先洗漱下。”

“嗯。”

她点着头,见他要起身,忙是转过身去。

他见此,咧着嘴,笑了。

谁能想到呢?

在战场作战无比勇猛的左云舒,在外人跟前从来不拘小节的左云舒其实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而这一面,别人是看不见的,只有他能瞧见,这一想,心里那叫一个美。

嘴角噙着笑,就早就准备好的情侣睡衣穿起,哼着小调去放洗澡水了。

家里早就用上了太阳能热水器,这回为了结婚,又在家里其他地方也铺上了太阳能电板,所以现在洗澡还是很方便的。

他一边放着洗澡水,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堆满了笑意。

惠民超市有许多各种各样的睡衣,有些款式虽不似大明风,但穿起来却方便。她那回生病,他见她也穿这样的睡衣,这回便去惠民超市挑选了一批高档睡衣过来。

这些睡衣都是琼州女工用缝纫机做出来的,款式上更有华夏的味道。而且,大红带有百年好合的绣花也很适合新婚时期来穿,最关键的,这个叫什么爱侣装,两人穿一样颜色差不多款式的衣服,不是显得很有情趣吗?

所以他一口气买了一堆各种各样的爱侣睡衣,各种款式颜色都有,今天是正式成为夫妻的第一天,所以将这套拿出来穿上,等会一起吃早饭,那该是多美妙的事?

某人想着,便笑了。

镜子里,一个穿着红色丝绸睡衣的男人在笑着,很像个二傻子,很可爱也很搞笑。

左弗见他进了洗浴间,确定他在放水后,立刻裹着被子起来,将床边的睡衣捞过来,又跳下床,走到柜子前,将那个属于自己的衣柜打开,将内衣都拿出来,迅速换上。

还好,自己记性不错,椿芽昨个儿告诉自己的话还记得。这些衣服都是提前放过来的,椿芽一手操办了这个事,自己衣服放哪里,昨个儿趁着大家吃席面的工夫都跟自己说清楚了。不然,自己就窘了,总不能光穿个睡衣吧?

光速将衣服穿好,他走出来了,一身差不多款式的睡意,一看跟自己身上的睡衣就是配套的。她眼睛上下扫了下,这才发现,不光睡衣是情侣款的,居然连拖鞋也是。

见她已经将衣服穿好了,他抿嘴笑了笑,道“夫人,水放好了,去洗澡吧。”

“你,你还是叫我云舒吧……夫人这个……”

“夫人不喜欢?那改叫娘子如何?或者按照我们江南人的习惯叫太太?”

左弗红了脸,“还是云舒亲昵些。”

“表字是给外人叫的,我即便要叫也是叫你弗儿,你则唤我训珽,哪有夫妻以表字相称的?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你娘子,夫人或者太太,也喜欢听你叫我夫君,相公,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去!”

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立刻就慌了。虽然昨天的记忆有点断片,但自己那些放肆她还有点印象,见他意有所指,只觉臊得不行,立刻起身,道“不跟你贫,我洗澡去了。”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左弗像个受惊的小鹿般,慌慌张张冲进洗浴室,在他的笑声中将门关上了。

摸了摸心口,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这才稍稍平复了下。

洗澡水已放好,里面还被他贴心地放了沐浴剂,她脱下睡衣,这才发现这睡衣来自后世一个奢侈品品牌。

惠民超市说是超市,其实已经超出了一般超市的概念。里面有些区域是专门卖奢侈品的,这些货都是她从tb购买的,自然知道其价值。

就身上这套真丝睡衣,批发价都要近三千时空币,在惠民超市的价钱是30两一套,情侣装搭配买也没打折,就是60两一套,在这个一两银子就可以吃一月的年头,这一套睡衣足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吃上两三年了。

“这家伙……”

左弗撇嘴,“真是土豪出生,真舍得。”

别看她钱多,可因着前世的**丝出生,她买东西还是会偏向实用性,而不是价格。

好的东西自然贵,但品牌类的东西其价值是被品牌赋予的,所以她自己选购的话,不会看品牌。

再者,就进价也就合到四五两白银,这家伙买之前不会问问自己吗?花这冤枉钱!

泡进浴桶里,疲劳被带有精油的沐浴剂舒缓,她舒服地叹出一口气,闭上眼,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就这么嫁作人妇了,而且对象还是这家伙!要十年前有人这么告诉她,她保准要笑掉大牙!

自己怎么可能会嫁给孙训珽?自己见他跑都来不及!大阴逼一个,满脑子的阴谋诡计,跟他说句话,都要在肚里打几个弯儿,自己喜欢的是阳光的人,怎么可能看上他呢?

可世间的事就是这么难预料,他竟成了自己最终的归宿,且是自己自愿的,回想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她不由感叹命运的奇妙。

睁开眼,四下打量着,不得不说,他当真是花了很大心思的,而且观察很细致。

去自己家的次数并不多,可他观察得很仔细,许多设计装饰都是按照自己喜好来的。

而洗漱台上的那对情侣牙刷杯更是将自己的心思摸透到了极点。自己喜好简单的东西,可洗漱台上的骨瓷牙刷杯,肥皂碟,洗手液瓶,牙刷筒都是骨瓷的,菱形的花纹加上简单的鎏金工艺显得简单却又高雅。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她小声嘀咕了句,将自己埋进水里,心里暗道“果然是个狐狸吧?对自己的喜好摸得也太清楚了……”

就连这浴室里放得熏香也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包括这沐浴剂。

她缓缓起身,拿浴巾时,又愣了下。

忽然有些抓狂了!

这家伙是细节控吗?!

连浴巾都是自己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啊!

两条浴巾,也是情侣款,他没有选择女性喜爱的粉色,却是选了浅驼色与灰色两种颜色,这对自己的喜好是有多清楚啊?!

她一边用浴巾将自己包裹起来,一边嘀咕着,嘴里说着埋怨的话,可心底到底还是高兴的。

东西本身的价值并不是她在意的,她在意的是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如果不是观察仔细,他怎知自己的偏好?

走到洗手池前,她拿起牙刷开始刷牙。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自己也许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了。

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心里似也有欢快的小情歌响起。天子给了她一个月的婚假,她竟有些期待了起来。

来大明这么久了,她真是没有好好休息过,不知他会怎么安排呢?

挤出洗面奶将脸洗了一遍,然后在护肤的过程中,她忽然萌生了为他点红妆的想法。

擦好护肤品,穿好睡衣,将所有护肤品带出了洗浴室,道“我也给你放了……咦?早餐都准备好了?”

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可婚房里依旧看不到其他人。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射进来,将桌上的鲜花染得绚烂。

荷包蛋,清粥小菜,都是她爱的食物。

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道“过来吃吧。”

“嗯……那,那什么……我也帮你将洗澡水放好了……”

“那我吃了再去泡吧。”

“刚吃饱是不能泡澡的。”

“娘子的心意不能浪费,偶尔为之,没事的。”

其实他已经趁着放水的时间洗了一把淋浴,不过自家媳妇给放了洗澡水,怎么也要进去泡一泡,不然多可惜?

“那别泡太久。”

她坐了下来,开始吃早餐。

他将她喜欢吃的小菜都推到她跟前,道“饿坏了吧?快吃吧。我让人炖了燕窝,等下你……”

“又要吃燕窝?!”

她瞪大眼,忽然感觉什么都不好了!

苍天!

这个男人老喜欢逼她吃燕窝,现在看这架势,嫁给他以后,岂不是要天天逼着自己吃了?

脑门上轻轻挨了下,道“你的身体没你自己想象得那么好,我记得你那些科学课上讲过吧?能量守恒定律!你天天熬夜干活,现在年轻不觉得,以后上了年岁呢?

这没得说,必须时常进补下。我请了宫中的御医,晚些时候来给你把脉,秋冬吃点膏方进补是最好不过的。嗯,孩子暂时不生,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的事,怎么也得准备半年再生……别看我,左学里也有说过这个,若想孩子健康,母体平安,双方都要准备半年备孕……”

左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大兄弟!

新婚第一天,您就说这个,您考虑得有点多啊!

咦?

对了!

左弗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是用了某些东西的。这玩意一直私下里她就有供应给他卖,卖得还很火爆。

毕竟,这年头的避子汤也未必管用,而且这个还能阻挡某些疾病,但大明这些人吧,明明骨子里浪得要死,可偏偏面上还要做出正经模样,所以这东西就一直没放到惠民超市卖去。

所以,这玩意与某些小蓝片一样,也成了孙侯爷现在为数不多还能从左弗这里获利的大杀器。风流的男儿太多了,可他们又不想搞出事来,这东西一经推出后,立刻就火爆起来。

一想到他用的东西是自己卖给他的,某人窘得要死。他嘴角噙着笑,似戏谑,“这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太迟钝了?”

“……”

左弗无言以对,虽已成了夫妻,可就这样讨论这问题还是很羞涩得好不好?

埋头吃饭,不理这焉儿坏的家伙,讨厌着呢!

“好了,不能吃了。”

吃了一碗粥,一个荷包蛋,某姑娘刚想添点呢,手却被他按住了,“得留着肚子吃燕窝。”

嘴角挂着笑,可眼神却很执着。

某姑娘僵持了半天,见他没放弃的意思,只得败下阵来,开始数落起了某人,“咱们虽有钱,可也不能这样花。我看食补就挺好的,燕窝这些就没必要吃了。还有啊,我还没说你呢!你看看你,什么都买贵的,以后不许这么花钱了!”

“既然花不完干嘛不买贵的?”

他道“咱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顿了下又道“你摆那多奢侈物出来卖,不就是想靠富人身上赚钱再补贴穷人的吗?而且金陵晚报上整日鼓励大家消费,所以,你自己不以身作则?”

“……”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见她语塞,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你崇尚简朴,不过嘛,一个人一辈子还能结几次婚?这宅子咱们要住一辈子,自然要好好弄弄了。”

“可浴巾什么的……也买那么贵的,就有点没道理了。”

她小声嘀咕了下,“还有这睡衣……也太贵了……”

“我买了五十套。”

他大笑,“春夏秋冬的爱侣装都有,还有睡袍。”

左弗一听这话,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怒道“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以后不许你这样花钱!!”

“嘿。”

他扬唇,“新婚第一天这就开始管我了?”

见她瞪眼,他连连道“好了,好了,别瞪我了,以后给你管钱,行了吧?”

“谁要管你?”

她嘟囔着,“晚点将账本拿来,我给你审审。”

他无声地笑了。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不过左弗这人就这样啊,她不是抠门的人,但是钱花哪了,花哪里去了,却是要搞清楚的。

这点从以往对账时就看出来了,每次交易额这么大,可对账时,别说一两银了,一个铜板她都要算清楚的,哪怕算出来再抹掉,不过做账时,她可都会写上去的。

有点古板,不过这样认真的她也显得很可爱。

他俩在这儿吃得开开心心,而花厅里的白氏这会儿肺都气炸了!

她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这都日上三竿了,人还没起吗?!好哇!第一天嫁作新媳妇,竟是要我这个婆婆等她吗?!来人,给我去将她喊起来,反了天了!”

第644章 这就尴尬了

声势虽大,可却没卵用。

话出口了,可底下却没一个人敢动的。

一个奴仆苦着脸道“太夫人,昨个儿大爷交代过,说新娘子辛苦,今个儿要晚些起,让我等不可去搅扰。”

“大爷?!”

白氏猛地一拍桌子,“说过多少次了?!他是老三,不是什么大爷!”

“是,是,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奴仆打着自己脸,“三爷交代了,说夫人平日公务繁忙,身子本就不好,昨个儿这般折腾,想让她多……”

“规矩还要不要了?!”

白氏打断奴仆,怒气冲冲地道“新媳妇进门第一天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她左云舒是特别一点吗?!”

这还用说吗?

孙训珽几个弟媳心里嘀咕着那可是镇国公!全天下最尊贵的国公!能跟她们一样吗?以为个个都要来你跟前作规矩?

白氏见大家沉默,那真是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她起身,道“好,好好!她不一样,她面子大!老婆子亲自去请她总行了吧?!”

“太夫人,怕您都进不去。”

奴仆小声道“大……哦,不,三爷院子外都派人把手着,左家那些陪嫁也都不简单,那些婢女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跟古时那靠山妇一般……太夫人,您还是消消气,奴婢派人去打探打探,总也该来了吧?”

白氏坐了下来,道“好!那你再去看看!”

有台阶下,自然就下了。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在这个家里,也就自己的几个陪嫁还能听自己使唤,其他人都不会听她的。

这会儿左弗已经吃完早饭了,孙训珽也泡澡去了。她打开衣柜,选了一件藕色绣有牡丹的交领琵琶袖的上衣,又选了一条大红色同样绣着的马面裙穿上。

新婚嘛,还是穿点大红的,显得喜庆不是?

坐到梳妆镜前,想起他刚刚说自己涂复古红好看,便从化妆包里拿出一支丝绒复古砖红色的唇釉出来给自己抹上。

虽不是复古红,可却也一样好看,很显白。

因着口红颜色较深,平日那等裸妆显是不行的。所以她又给自己勾了眼线,涂了睫毛膏,对脸型进行了修饰后,最后又涂上了带点高光的腮红。

一番整理后,再望望镜子里的自己,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她咧嘴一笑,果然这样的妆容很御姐,很霸道啊!所以,后世忽然流行起这样的颜色不是没有道理的!

随着时代的进步,女性独立意识越来越强,那等可爱娇柔风也渐渐被更显独立的妆容代替。

复古红,砖红,姨妈色大卖不是没有道理的。

唤春雨等人进来,让她们给自己梳头。

结婚了,便要梳妇人髻了。

出阁后,头发要盘起来,也不能再留刘海,要全部梳起来,露出发际线,在后面绾成髻,并在发髻上缠上一根彩色的缨线。

古人认为这样能减少女子的魅力,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发型反而会增加女子成熟魅力。曾经就有诗人写过,“凤髻金泥带,花冠不整下堂来”,可见其惊艳。

随着时代的发展,出嫁女子的发型也越来越丰富,说不能留刘海,但总有人会钻空子,将刘海拨开,散下几缕于脸颊两边,反更显柔美了,对脸型也有很好的修饰作用。

春雨手很巧,也很知左弗的喜好,她将她的头发简单地绾起,然后垂下几缕头发,如此既显柔美却不会过分谄媚,端庄中却又带几分随意俏皮,再插上几个简单的头饰,配着左弗今日的妆容,显得典雅极了。

孙训珽出洗浴室出来便见到了这样的左弗。他愣了愣,然后就觉得自己心脏又不受自己控制地乱跳了。

她也不是没穿过女装跟自己一起出去玩过,可这样精心打扮的时候却很少。尤其是,今天的妆容很特别,将她的美都勾出来了,那种冷艳中又不失柔美的气质,让人看了竟有些移不开眼睛,有种心悸的感觉。

“看,姑爷都看傻了。”

春雨是个直接的姑娘,笑嘻嘻地来到孙训珽跟前,伸出手晃了晃,道“姑爷,大姑娘今天美不美?”

孙训珽沉默,过了好半晌才道“那还用说?!我挑的婆娘哪里会差?!”

说罢便是哈哈大笑,上前,在婢女们的嬉笑声与左弗的惊呼声中,将自己老婆抱起,原地转了几圈,道“整个家里都改过了,等下我带你去瞧瞧。”

“停下,停下!”

左弗拍着他,“转得我头晕!说话就说话嘛!”

他将她放下来,笑着道“容我换身衣裳,你先坐坐。”说着也不避讳旁人,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引来了春雨等人的大笑。

左弗红着脸,一个劲地瞪他。

这家伙!

不害臊吗?!

他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又套了一件绣有墨竹的褙子,然后牵过左弗的手,道“走,给母亲上茶去吧。”

“嗯。”

左弗反手握住他的手,嘴角带起一丝笑,“起得晚了,母亲那儿您可要多担待。”

“呵,你怕了?”

“怕哟!”

左弗道“这世上最难缠的人就是小鬼啊。”

“哈!”

孙训珽大笑,牵着她的手出了房门,低声道“她怕是连小鬼都算不上。不用担心,她不敢烦你的。”

孙家的奴仆看着二人牵手并肩而行,不由暗暗咋舌。

这女主人虽带个主人二字,可在丈夫跟前却也只能算半个主人。像他们这等门第的人家,最重规矩,哪有当妻子的跟丈夫并肩而行的,这是僭越了。

可这位新夫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而自家的主人也不在意这些,似乎跟她并肩而走才是正常的。更别提,这二人居然还牵着手,这感情可真好啊!

人都是极势力的,虽然之前就知道自家主人极重视新夫人,可无论是细心装饰婚房还是送饭食,都不如这一刻来得震撼。

牵手,并肩而行的举动无疑是告诉众人,在这个家里,这位新夫人的地位跟他老人家是一样的,是平等的,谁敢小觑,怕是要被打死。

仆人们记下这个细节后,便相互使眼色,那意思很明白不过将这位当爷伺候着,太夫人那边的麻烦事能挡着就挡着,挡不住也要想法周旋,免得让夫人烦心,最后还要被爷收拾。

二人牵着手,在下人们的问候中穿过走廊,月亮门,然后到了前面花厅。

此刻,白氏的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刚刚仆人前去打探,连孙训珽的院门都没摸到就被赶回来了。

好嘛!

这新媳妇进门当真是当成宝了,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自己了,这逆子当真是白养了!

“母亲。”

孙训珽带着左弗进了花厅,“儿子带云舒过来给您上茶了。”

“呵,我哪当得起啊?”

白氏冷笑,“人家是堂堂江宁县主,镇国公,这茶我喝了怕是要拉肚子吧?”

上来就一顿刺,显然是冒火到极点了。

左弗抿嘴笑了笑,道“母亲,儿媳贪睡了,给您赔个不是。”

“呵,老婆子怕是当不起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婆子累了,要回去睡了。”

“母亲不喝茶了吗?”

孙训珽眯眼。心里冷笑,来这套?不喝左弗敬的茶等于不承认这儿媳……

不过……

他早就料到这局面了,所以便是笑了笑道“那母亲回去睡吧。”

说罢便是拍拍手,道“将我小娘的牌位拿来。新媳妇进门哪有不敬婆婆茶的道理?母亲既然累了,便让我小娘喝这杯媳妇茶吧。”

话音一落,顺眼便捧着牌位过来了,白氏差点气得吐血!

左弗有点想笑。

孙训珽这家伙也太损了!

本来她还在想要怎么应对这场面呢,他倒好,全给想到了。恐怕与人缠斗这方面,自己是拍马也赶不上了,这家伙……

天生的阴谋家啊!

白氏刚离开凳子的屁股这下又坐回去了,她忍着怒火,有些尴尬地道“倒是忘了,这新媳妇的茶不喝便不算正式入门,这是天子赐婚,老婆子可担不起的。来啊,上茶吧。”

左弗上前,从婢女手里接过茶,跪下道“母亲请用茶。”

本不想去接,可看到孙训珽嘴角含笑的样子,她立刻伸出了手。不知这逆子还有什么招在等着她,算了,先喝了吧。

反正都嫁进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喝了茶,便拿出一个红包,道“快起来吧,这是见面礼。”

好一个见面礼!

这新媳妇的茶喝了就给一个红包,当真是做得出呢!

左弗也不在乎这点东西,只是这白氏还真是上不得台面。当真是物以类聚,难怪跟皇后谈得来。

笑着将红包收下,福了福身,道“谢谢母亲。”

顿了下又道“椿芽,将我准备的东西抬上来吧。”

说罢便是面向诸人道“也不知大家喜欢什么,所以挑了些小玩意当见面礼,若有失礼处,还望各弟弟弟妹海涵。”

“嫂嫂客气了。”

孙训珽的弟弟弟媳们立刻回礼。谁都看得出来,左弗进门后,他们那好嫡母恐怕日子更不好过了,这家以后的女主人是左弗而不是白氏!

所以,这个时候不抓紧机会表忠心还等什么时候?

孙训珽两个兄长死了,如今还剩下六个弟弟。这些都是小娘生的,在孙训珽还未掌权时,都是被白氏打压着长大的。所以,他们跟白氏一直都不是一条心。

可因着被白氏打压多了,他们的小娘也没什么本事,再加上自身也比较庸弱,无甚本事,而白氏尚未离世,所以至今未分家而居,哪怕成婚孩子都好几个了,还是得靠侯府吃饭。

换句话说,就是孙训珽在养着他们,所以哪怕撇去其他因素,就冲这一条他们也不敢得罪孙训珽。尤其是,这位主身为一家之主,堂堂侯爷竟天天弄些汤汤水水的去给左弗喝,可见左弗在他心中地位。

那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心肝肉。得罪白氏尚能苟活,可要得罪了左弗,怕是明天就死了。

而且,别看兄长做事狠辣,可却也极讲原则,对他们都挺好的。所以,嫂嫂的面子怎么着也要撑着,不能让白氏今日给作了规矩。

左弗从娘家带来的箱子带来了,箱子一打开,只见里面摆了无数个盒子,椿芽春雨等将盒子一个个打开,孙家的仆人忍不住惊呼!

这些首饰的款式都是市面上没见过的,而上面的镶嵌物更是珍贵异常!

就拿那珍珠项链来说,那链子的材料他们知道,叫白金,是左家珠宝店独有的一种金属,不但比白银亮还不会褪色。光这样的链子,单独买都不是小数目了,更别提还用其包裹珍珠了,那得用多少料啊?!

而且那珍珠居然是黑珍珠,在光线下还泛着幽蓝的光,个头也不小,其价值已不是他们这等层次的人能估算得出来的了。

而这样的项链一共有七条,其中最大的一颗是左弗送给白氏的。而其余的则是分给六个弟妹的。

白氏见左弗出手如此阔绰,心酸之余脸色倒是好看许多。

虽说看她不顺眼,但将最好的那条给了自己,算她识趣!

左弗从tb买这些东西根本不花什么钱,而她还准备了一些莫桑石以及人造钻石的项链,戒指等。

钻石这些日子她就有意在炒作,虽然才刚刚开始弄,不过明人对于这种新宝石的接受度倒挺高。

毕竟,钻石在阳光底下还是挺好看的,戴在手上也很显精致不是?

左弗将这些东西分下去,白氏眼看着箱子里还有盒子便问道“家媳,你这也太客气了,这些东西不便宜。”

她眼珠子盯着箱子,左弗自然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便是呵呵一笑道“能让母亲以及家人欢颜,几个钱罢了,值当的。”

顿了下又道“我给几个妹妹也准备了,不过昨个儿也没机会给她们。训珽说,过些日子她们要过来,届时再给她们。”

白氏本想说我来转交的,可哪里晓得孙训珽的几个弟媳很有眼色,立刻上前福身感谢,还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也拿了出来。

这么一搅和,白氏这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看着左弗与其他几个逆子恶媳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吹捧,生生将她遗忘在角落里,让她独自承受这寂寞的疼……

实在待不下去了!

她起身,道“三郎,为娘有些累了,先回房去了。你也知道,操办婚事不容易,我这身子骨也吃不消了。既然媳妇茶已经喝了,那我也回屋歇着了,等会儿午饭你们就自个儿吃吧,我就不吃了。”

“那儿子晚点让人将菜送到您屋里,您好好歇着。”

白氏脸又是一僵,心里那个气啊!

真是不将她当根菜啊!

孙训珽的几个弟弟强忍着笑,心里暗道“还不死心么?兄长怎么可能因为娶了媳妇就给你面子?想拿他的媳妇作规矩,怕不是傻!”

离着吃午饭还有会儿时间,与孙训珽的家人絮叨了一会儿后,孙训珽便带着她参观改造后的家了。

当左弗看着那座极具唐宋风的观景房时,当真是感动极了。

坐在里面时,真有一种唐宋之风扑面而来。而屋外的景色显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在这里竟能看到四季的变化。

用各色绿植盆景营造出四季变化的感觉,只要坐在这里,哪怕到了冬日也可看到梅花,不会觉得单调。

上到二楼,更是可以看到整个花园的景色,甚至还移植了许多樱花,待春日来时,想来是一番极美的景色。

而此刻,虽无樱花可看,可花房里的玫瑰,远处的红枫一样是美得绚烂。

屋子内铺得都是高档草席,若不是来了这时代对古代也有了一些研究,左弗怕是要以为这是日式风格。其实,所谓日式风格都是传承唐宋的,想要观唐宋风貌,在后世有个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去京都。

那会儿的兔家文化影响力巨大,东瀛岛上的那群脚盆鸡羡慕得眼珠子发红,恨不得跪下来舔兔子的脚,所以他们开始全面抄袭唐宋,京都就是模仿唐时格局建造的。

在后来的岁月里,东瀛的脚盆鸡们不断模仿兔子,直到他们被西方打开国门,才停止对兔家的模仿。

“喜欢吗?”

他见她扶着栏杆远眺,便是上了从身后抱住她,低低道“我看了许多古籍,寻了许多师傅,才造出这个云舒楼……”

“云舒楼?”

她诧异地回头,“用我的名字命名的?”

“嗯。”

他笑了起来,“就是为你造的,当然是以你的名字命名了。不过我没让人上匾额,写在字面上的东西得来终觉不够深……”

他的声音一直是有些沙哑的,这会儿降低了音调,在她耳边耳语着的时候,听来竟有种迷醉感。

“冬日时,这儿应该挺暖和,冬天时,我们可以来这儿住。都通了电,下面也有洗浴间,待降雪时,我便可以在这儿陪你看雪景了。”

夭寿了!

这个男人也太会了吧?

左弗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了,可转念一想,又有点不舒服了。

您如此会撩,到底是在多少个女子那儿锻炼过了?

第645章 圈指一生

见她沉默着不说,以为她是在开心,他满心喜悦地将头埋进她颈窝间,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小声道“下面还有个阳光房,白日里我们可以在那儿喝茶,弹琴,下棋。我给咱们的孩子也准备了房间,等下去看看。”

“你想得可真远。”

左弗不自觉地撅嘴,“这怎么讨女人欢心,你很会嘛。”

他愣了下,听出她口气里的不悦,迷瞪了下,忽然脸上露出了笑容,低声道“你怎么不高兴吗?”

左弗撇过头,冷哼,“哪里有?”

“还说没?”

将她掰过来,正对着自己,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这嘴都能挂油壶了,还说没不高兴?咦?你这是吃醋了吗?”

“谁吃醋了?”

她拍掉他的手,“我才没那么无聊。”

说着就要挣脱他,他哪里会如她的愿?反手将她拥紧,笑着道“这世上除了你这婆娘外,还有谁要我去花心思?”

说着便是在她唇上点了下,额头又贴上她的额头,道“小心眼。”

“我小心眼?”

她嘟囔着,“还不是你不检点?”

孙训珽语塞,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真得只是在青楼喝茶吧?说出来她不会相信不说,没准还得挨揍,唉,我可真难啊!

“现在当个好夫君还来得及吗?”

他捏住她的手,“娘子给机会吗?”

她转了转眼珠子,哼了哼道“那就看你表现了。”

他笑而不语,只将她的手拉住放到自己心口,然后默默望着她。

她的脸慢慢发烫,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太过温暖,望着会心跳加速,不敢直视。

“带你去看看阳光房?”

见她脸红了,他也不再逗她。这妮子脾气不好,害羞到头了就该暴走了。为了小命计,他还是悠着点。

牵着她的手下楼,到了隔壁的阳光房,道“这儿都装了蜂巢帘,用这个可以拉开关闭。”

他松开她的手,拿着一个叉子示范给她看。完了,又觉自己有点傻。这些东西都是她弄出来卖的,她怎会不知怎么操作?

左弗打量着这阳光房,若不是孙训珽还站在自己跟前,她就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回了二十一世界了。

草青色的沙发,藤条做的千秋吊椅,玻璃的案几,橘黄色的蜂巢帘,半透明的针织帘,一个个造型各异的水培玻璃瓶内装着各色水培植物,一捧开得绚烂的红玫瑰被放在一个浅茶色的花瓶里,搁在玻璃案几上,为这整体偏调的阳光房增添了一丝艳丽。

“这是荷花?”

左弗四下观望着,忽然在阳光房的一角发现了一个灰黑色的花盆,里面的荷花已露尖尖角,荷叶已铺满整个花盆。

“嗯。”

他上得前来,“你不是喜欢花吗?我在花房还种了很多花,可不止玫瑰。”

他笑了起来,“再过些日子,这荷花就该开了,这样冬日也不显单调,也能看到荷花了。”

都说女儿心细如发,细致体贴起来那能将男人溺死。可左弗这会儿发现,一个男人细心起来,那还真没女人什么事了。那种什么都替你想到,什么都会贴合自己心意的感觉会让她感觉有点膨胀。

就好像一下子拥有了世界一般,在无限的甜蜜中生出无尽的力量。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他忽然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笑着道“这广而告之之语其实说得挺好的。”

慢慢打开盒子,一支造型简单却异常华美的钻戒出现在左弗眼前。

“钻石问世虽不久,可因着这句广告,许多新晋丈夫都会去挑一只钻戒作为定情之物。”

他拉过她的手,将无名指抬起,道“你外公说,戴这戒指有讲究。要戴左手,戴在无名指上,因为这是通往心脏最近的地方。他说了,这是你告诉他的,所以……”

他扬起唇,“孙太太,可否让此戒圈指,从此相伴一生一世呢?”

夭寿了!

左弗感觉自己有点要喷鼻血的感觉。

阳光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将他的笑容也晕染得和薰如风,一双眼睛此刻也晕着温暖,柔柔的,像要将她融化一般。

明明是已晕上秋意的日子了,可她却觉得很暖,很暖,一点也感受不到秋日的凉意。不止暖,还有要冒汗的感觉,就这眼神,这口气,谁遭得住啊?!

戒指被套上了无名指,他端着她的手,笑了起来,“果然很适合你。”

顿了下又道“虽然你外祖店里还有更大的,甚至还有粉钻,但我总觉得这个大小的白钻最适合你。”

“这不小了……”

左弗道“这得有15克拉吧?还有这盒子……”

左弗神色复杂,“这个盒子装的,都是天然钻,这个戒指在外祖店里的售价在1000两银子以上……就算外公不赚你钱,成本也要两百多两呢。”

后世15克拉的钻石价格在8-23万之间,像这等极白极微瑕,fl等级的钻石,以她这个大批商能享受的价钱也要12万时空币左右,像这样等级的钻戒本就不是一般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放在店里也只是针对有钱人。可她倒没想到,自己老公却去当了冤大头,将这样昂贵的东西买回来了。

“你外祖说是要进价给我呢。”

他拉着她的手左右看,越看越觉得好看,脸上笑容也就越发灿烂,“不过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这是定情之物,便是你百年后也要随葬的,我哪可能让你外祖打折?这情之一字也是能打折的吗?”

左弗有点面色发红。

其实她也准备了一个戒指。毕竟她是来自后世的,按照后世的习惯,女方也是要给男方送一个定情之物的,一般都是选择戒指。

可她那个……

却是人工钻石。虽说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人工钻石与自然钻石没差,因为人工钻石也是模拟自然钻石的生长环境培育出来的嘛!

可正如他所说,情字也是能打折的吗?

想到这里,她忙抽开手,扯开话题道“我,我有点渴了。”

“那我让他们给你端点水来。”

趁着孙训珽走到阳光房外吩咐人端茶的时候,她赶紧打开tb,快速浏览着,然后选了一款男戒出来。

钻石不是很大,但起码是天然钻石了。男戒的钻石太大了反而不好看,所以八十分左右正好。

还好孙训珽给她买的戒指款式是最简单最经典的六爪,不然想挑个合适的男戒也不容易呢。

将戒指藏进袖子,见他进来了,便道“其实我也给你买了戒指。”

他有些意外,“你也给我买了戒指?”

“笨蛋!”

她道“婚戒都是一对的,只有我一个人戴着那还叫夫妻吗?”

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戒指,打开盒子,拉过他的手,道“孙先生,此戒圈心,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否?”

孙训珽愣在那里,他沉默了。

忽然,他将戒指抢过来,在左弗的诧异中将戒指迅速戴上,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样,那叫一个着急。

戴好戒指后,左右观摩半晌后,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道“人,心,钱,都是你的。”

“讨厌!”

她在他身上捶着,“肉麻不肉麻?”

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他的笑声响起,笑得很放肆,很得意。

“我这辈子最快活的事就是娶了你,我还能更肉麻!”

“啧啧,要长针眼了。”

阳光房外的春雨摇着头,“形体放浪,形体放浪啊……”

“是形骸放浪吧?”

椿芽翻了个白眼,将春雨拉过来,又一脚踢上顺眼,道“不要命了?!主子的热闹也敢看?!”

顺眼笑得跟猪哥似的,搓着手道“哎呀呀,想不到我家爷也有这么肉麻的时候。你们不知道,我们爷虽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可平日也是不苟言笑的。他若笑了,就该当心了,唉,脾气古怪啊……幸好遇上夫人了,爷现在笑得多了,心情也开朗了,我们办事也好办些了……”

“姑爷不爱笑?”

春雨像听到什么大新闻一般,诧异道“我总见他笑啊,而且没什么架子……”

“那是遇上你家姑娘了啊!”

顺眼想起以前的孙训珽不由哆嗦了下,道“总之我家爷能娶到你家姑娘真是大好事一桩!我从来没见爷这么开心过……我从小就跟着我们爷,自打赵姨娘走了后,爷就再也没这么开心过了……”

椿芽听了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

以前家里不怎么风光,老爷就算被赏了个千户,可在这高官多如狗的南京城里又算得了什么?可虽是如此,却也是吃穿不愁,家庭和睦,与这侯爷比起来,大姑娘可以说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门第不如人家,可起码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从来不会受委屈。而侯爷虽是出生在百年的勋贵之家,可父母之爱所得甚少,真心相待之人甚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吃喝固然不愁,可人间的真善美却是感知甚少,或许,这就是他对自家姑娘如此执着的原因吧。

身处阴暗的人总是向往阳光的。

她们的大姑娘就是侯爷阴暗生命里的那束阳光。

秋风吹过,却不觉寒冷。今日太阳大好,越临近中午越是暖和。椿芽侧头望向阳光房里的两人,嘴角带出一丝笑。

大姑娘总算有个好归宿了,以后这一路上有个人相伴相持,总不会再那么辛苦了吧?

交换了戒指,似乎心也靠得更近了。喝了会儿茶后,孙训珽又带她去了儿童房。望着那一个个布偶,左弗感觉自己都要化身儿童了,真是太有爱了。

还有那做工精致的木马,摇篮床,上下床,无不体现着他的用心。

“先弄一个房间,孩子们小的时候可以住一起,这样感情才会好。”

他摸着那上下床,“我没挑那些花哨的,也不知将来生的是儿还是女,这简单的好,男女都合适。”

说话间他又来到书案旁,将一个木马造型的八音盒拧了拧,笑着道“这个八音盒真有趣,不过我想小家伙们以后一定会拆掉它的。”

“那你还买?”

“拆了才好。”

他笑着道“就是要他们好奇,若是不拆,我倒要愁了。”

“噗!”

左弗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倒跟我爹一个调子。我娘说,我小时候皮得要命不说,手还贱,总拆东西,结果我爹就说会拆东西的孩子将来从聪明,可把我娘气坏了。”

“可现在看……”

他笑了起来,“你爹说得没错。”

被人这样夸奖,左弗摸了摸鼻子,道“虽然是实话,不过你如此直白的夸奖,倒是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孙训珽愣了下,随即就笑了。

“原来你也会调侃?”

他笑着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不会开玩笑的人呢。”

说罢便是拍拍她肩膀道“在我跟前就当自己吧,不要总绷着。”

“那样我怕你会受不了。”

左弗想起自己上辈子,忽然有些忧桑。

上辈子自己即便不是个沙雕逗比,可却也是有些小幽默的。可自打来了大明后,处处压制自己的本性,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来到底该是个什么性子了……

见她抿着唇不说话,他也不多言,拉过他的手道“我还给你弄了个衣帽间,里面还打了个柜子,专门给你放珠宝的。我挑了一些首饰进去,晚点整理嫁妆的时候,你的东西也可以放那儿去。”

左弗跟着他出了儿童房,来到另一间屋子前。只见这儿还站了两个人,都跟春雨椿芽差不多,是两个身材十分壮实的姑娘。见了孙训珽过来,便连忙行礼,“给爷和夫人请安。”

“起来吧。”

孙训珽挥挥手,自己推开门,道“边上就咱们的卧房,你可记住了,别迷路了啊。”

左弗笑着道“这你放心,便是皇宫那么大的地方我也不会迷路,我方向感好着呢。”

说话间,便是跟着他进了屋。只是等她看到那个珠宝柜后,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这是将珠宝店搬回来了?!

败家子,败家子啊!!!

第646章 交权

“别的女子见了这多珠宝必是开心的,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孙训珽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心疼钱?”

左弗叹了口气,道“以后不要为了我这么破费了。”

她指着柜子里的珠宝道“这些都是大家之作,不便宜的,你的心我懂,以后不许这样浪费了。”

顿了下又道“你也知道的,我并不爱这些。”

他拉着她坐下,从珠宝柜里挑出一支镶嵌了小颗红色珠宝与玉珠的珐琅流苏插梳插到她的发髻边,道“花样的年华,干嘛总这么素?”

他从婢女手里接过镜子,道“看,多好看?”

左弗望着自己头上的插梳,伸手轻轻抚过,望着他期待的眼神,便道“这些够用了,以后不许你浪费了。”

顿了下又道“谢谢。”

“不许跟我说谢谢。”

他又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夫妻哪有说谢的?”

说罢便是拉起她的手,将她手上的镯子退了下来,道“这等货色也不用戴了,她不给你脸,你也不用给她脸。如意,将我给夫人打得那翡翠珠链拿来。”

“是。”

须臾功夫,孙训珽身边的婢女如意便将珠宝柜里的一个小盒子捧来,将盒子打开后,孙训珽拿出手链,道“这翡翠颜色少见,我觉着打成珠子再用白金为托,串起来后特别适合你,带着灵性。”

他将手链给左弗戴上,左弗有些惊讶地道“这是蓝水翡翠,还是玻璃种,你从哪弄来的?!”

蓝水翡翠本就稀少,达到玻璃种的更是少。虽说翡翠自宋代时就被视为珍宝了,可真正流行却是在清朝。

所以,在这大明,戴翡翠的人并不多。因无甚需求,所以想弄一点极品的翡翠都是不容易的。

而左弗手上这个,色泽为纯正的蓝,不带一点灰,这搁在后世都是几十万的天价了!

“呵呵,刘大家的外孙女也不简单啊!一眼就看出苗头了。”

孙训珽笑着道“翡翠在大明稀少,懂的人不多。”

顿了下又道“其实我也不懂,我只是觉得这个好看,适合你。”

如意又陆续拿来几个小盒子,孙训珽一一打开,道“主料做了个吊坠,剩下的做了这手链还有这戒指。这个紫翡翠也特别,不过料不多,所以我又给打了个戒指和耳坠和发簪。”

左弗望着这些东西,心里说不感动那才是骗鬼的。尤其是,这些珠宝的设计十分符合她的口味,这戒指虽用翡翠为点缀,可却一点也不庸俗。

戒托都加宽了,而且雕出了花纹,用碎钻进行装饰,紫色或蓝色的翡翠形蛋面状,如此一来,不但不觉庸俗,反而很仙气。

钻石这东西目前只有自家外公那儿有卖,包括这些碎钻。所以,这应该是自家工匠做的。店里有许多自己从tb买的首饰,虽选了中国风,可到底还是留有时代痕迹的,所以这些工匠也受这些珠宝影响,设计出来的珠宝不但符合古人审美也符合现代人审美。

只是,虽是自家工匠设计的,但他却如此用心地为自己打造首饰,有些料子便是外公也找不到的,如此用心,怎能不感动呢?

不过某些人还是有些傲娇地道“这么多戒指哪里戴得完?都戴上了倒成暴发户了。”

“怎么会?”

他抬起她右手的食指,将紫色的翡翠戒指套上去,“这样不挺好看吗?”

“夫人,大爷还给您打了许多坠子。”

如意道“大爷这回为了您可找了不少地方,都是颜色品种十分稀有的翡翠呢!大爷说了,大红大绿的都配不上您,只有这种带点透亮的翡翠最合适您。您看这个……”

如意拿出一个吊坠,“这个莲蓬吊坠略带青绿,质地水润,细腻通透明亮,半个拳头大的料子做一个吊坠再做一对耳坠,大爷说,只有像这样仙气的东西才配得上您呢。”

她顿了顿又拿了个匣子出来,“还有这个,这白色透光的翡翠可少见了,您看,像不像月光?”

好嘛!

又是玻璃种……

还是做成手链状的,用白金链接包裹,这家伙对自己的审美还真是摸得一清二楚啊。

“嗯,像。”

左弗点头,“真好看。”

“喜欢吗?”

他问道。

左弗点点头,“你费心了,不过我真戴不了这么多,以后不许为我这样花钱了。”

“你这女子真奇怪。”

他捏了捏她鼻子,“别的女子若是夫君不给她买首饰必是要伤心的。可你倒好,我买了,你还怪我咧,真是难伺候。”

她瞪眼,“我是那个意思吗?还是要勤俭持家的。”

他笑了起来,将她拉入怀中,道“这不逗逗你的吗?你喜欢就好。以后不浪费,但以后每年我都要送一条手链一个戒指你。”

“为什么?”

“将你锁住圈住啊!”

“呸!快放开,都看着呢。”

边上婢女虽避开了头,可左弗还是听到了他们的窃笑,推了推孙训珽道“如此不雅。”

孙训珽才不管旁人怎么看呢,反正是在自己家里!左弗这边推他,他反而是将人抱得更紧了,嘴裂得开开的,完全没了往日的酷拽帅,跟个二傻子似的。

闹了一会儿,他才松开手。到午饭点了,该去吃饭了。

牵着她的手到了花厅,白氏果然没出来吃饭。他笑笑,感觉白氏挺好,最好永远都别出来吃了,免得膈应自己老婆。

没有外人在场,一家人吃饭也没那么多讲究。不过,孙家的人实在多。六个弟弟,六个弟媳,每人还生了两三个小孩。除去这些人,还有三四个尚在世的姨娘,这多人凑一起,一桌自然是不够的。

所以日常吃饭,这一家人就得开是几桌,未满七岁的孩子不分性别可以坐一起,其他都得男女分开而席。

不过这样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不多,平常大家都是在自己院里吃。今日因着是要见新嫂子,所以才聚在一起吃的。

也难怪古代人家的花厅都要往大里造了,包括花厅外面还得留出好大一片空地。都讲究多子多福,不说宴请宾客了,就这一家子吃饭都要占好多地方呢。

孙训珽的大弟孙训挚今年也三十有四了,他只比孙训珽小五个月,是坐在左弗右手边的王姨娘生的。因着自家孩子打小跟孙训珽玩得好,所以孙训珽继承了爵位后,这位姨娘也算熬出了头,在府里还有几分面子。

老四孙训挚的大儿子孙泽林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另一个姨娘生的大女儿今年也有十四了,所以开席后,他的儿子自然而然地就与孙训珽坐了一桌,女儿与自己坐了一桌。为此,老四媳妇明显是有些不高兴的。

不过不高兴也没办法,虽是庶女,可到底是姊妹中的老大,所以这点薄面还是要给的。而且,她膝下也无女儿,倒也不用替亲生女儿去争这个名头。

一番介绍下来,左弗只觉头大。之前来孙家,见过他们的家人,可真要一个个记住,那还真不是容易的事,实在是家里人太多了!

这还没算上孙训珽兄弟们的那些小老婆们。这样的场合,除非混到王姨娘这份上,不然一般姨娘哪有出席的份?连在旁伺候都算荣耀了。

这多妯娌,这多兄弟,这多侄子侄女要认识,左弗只觉头大如斗,再一联想,过几日,他那十二个姊妹也要回来,再带上那一堆姑爷,一堆外甥外甥女……

天啊!

幸好她还有份工作,不然陷在这后宅里,天天与一大堆亲戚处着,还不得疯了?

难怪后宅是非多,一是无聊,二是人多,这样天天处一起,没磕碰才不正常呢!

幸好……

咱还有份工作,还能正大光明地不回来住,只要她还是地方官,编制不属中枢,她就能住衙门里。

左弗感到一阵庆幸。说实话,她并不是一个擅长打交道的人,平日公务上的往来已经很费神了,要天天还要应付一堆亲戚关系,怕不得疯了。

人都到齐了,在家主孙训珽的一声令下,便开饭了。大户人家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在孙家显然也是适用的。左弗本以为自己免不了要应付下,可哪里曾想,从开始到结束,大家几乎就很少说话,挺多也是几个弟妹给自己夹菜,让自己多吃点。除去这些外,便没什么交流了。

这让左弗对于勋贵之家又有了新的认识。

果然……

无论在哪个时代,其实真正的贵族是最守礼法的那群人。像后世三哥家,种族高的那些人,真得大多数都不吃荤,坚守教义的。

饭菜很好吃,左弗也不会客气,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她这做派让一群小侄女迷了眼,纷纷露出崇拜之色。

当女子就要当到三伯母这样,不用造作,不用顾忌别人眼色,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哪个菜就吃哪个菜。

左弗吃饭谈不上粗鲁,因着懂医学,她也是细嚼慢咽的。但是,比起这些古代淑女,她显然更放得开,才不会只盯着面前盘子里的菜吃,勉强自己做出淑女状来。

吃饭嘛,还是要吃得开心舒畅才最重要。像她们这样的吃法,要天天这样,早晚得搞出胃病来不可。

喝了一碗肚包鸡的汤,放下碗筷,这餐算吃完了。下人们将餐盘都收走,又上了茶,大家这才开始说话。

“嫂嫂,你这口脂颜色可真好看。”

老四家的笑着道“这颜色我也买过,不过我涂了不好看。”

左弗笑了笑道“四弟妹谦虚了,你皮肤白,涂这个颜色一定比我好看。”

其他几个弟妹相互对视,心里暗道“这个老四家的就会来事。这饭碗才放下呢,就迫不及待拍马屁了。”

不能让老四家的专美于人前!

一群妯娌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很快便也上来凑话题,你一言我一句的,一时间花厅里热闹无比。

老四的大女儿孙宜书显然是个机灵的,别看她年岁不大,倒是很会说话,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不过左弗是什么人啊?这些年见过太多人了,小姑娘有意的迎合明摆着是在替自己找靠山,想想她的处境,左弗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一夫一妻多妾制,苦的可不光光是女人,还有这些孩子。托生在嫡母肚子里还好些,要托生在小娘肚里,一辈子都要看嫡母脸色行事。若是女儿家,那更是麻烦。

嫡母要性情好倒也没事,要碰上那等心眼小的,在婚事上动动手脚,那真是苦一辈子!

将来这等落后摧残人性的制度要摧毁掉!

望着极力讨好自己的孙宜书,左弗的目标簿上又多了一笔。

话说着正热闹,忽然孙训珽拍了拍手,道“顺眼,去将家里的账簿,库房的钥匙拿来。”

“是,爷!”

孙训珽笑着道“以后这个家里的事就归你管了。”

这是交接管家之权了,所有人听了这话都静了下来。

其实也不很意外。这些年,家里所有事,无论是前院还是后宅的事都是孙训珽在管着,尤其是银钱出入。

他身边那老嬷嬷说是下人,其实是这后宅的大管家。至于白氏?她在这家有身份无权利,孙训珽根本不会让她沾手。如今娶了媳妇,这个家迎来了真正的女主人,这些事自然是要交到她手上的。

这会儿当着大家的面宣布此事也是表明了孙训珽对此事的重视,同时也是告诉诸人,以后这个家,后宅的事,左弗说了算!包括你们的月例!

左弗倒也不是很意外。出嫁前,自己妈妈就给自己分析过了,等嫁过来,这事多半是要落自己身上的,不然就名不正言不顺了。而且,自己母亲也陈述过其中利害,所以左弗倒也不会推脱。

虽说公务繁忙,但她身边的婢女经她调教多年,哪一个不厉害?椿芽一家子都跟着她过来的,无论是椿芽还是她男人,这些年跟着左弗走南闯北,那眼界比一般人宽阔多了。说句难听的,就椿芽现在的水平当个地方官可能不行,但掌管一个部门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再说春雨春荷。别看春雨大大咧咧的,但这丫头敢闯敢拼,粗中有细,安排起事来井井有条,端得是个厉害的。而春荷,那就是被身世耽误的孩子,算账门清,想从她手里漏一文钱,怕是比登天都难。

除此之外,还有自己掌管厨房的嬷嬷,人虽上年岁不用自己干活了,只负责管人,可经验就是财富,她老人家心里清楚着呢,对于饮食的冲克比谁都清楚。她那徒弟更是青出于蓝,办事利索,人也细心,有他们掌管厨房,自己就放心许多。

而左贵一家子也是个厉害人物。说句难听的,跟在她身边鞍前马后十年的人,就算原本是个石头现在也变成石头精了。

左弗教他们认字,教他们知识,每件事都会给他们陈述利弊,带着他们走南闯北,上过战场,砍过敌人,打过乡绅,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区区几个后宅妇人想在这上面钻她的空子怕是也有点难度。所以这事接下来,她并不担心自己需要多花心思,因为她现在有帮手了,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账本很快就拿来了,连带着还有一大串钥匙。孙训珽将账本递给左弗道“陈年旧账已经全部算清了,所以也不都拿来给你了,都放在库房里,你若高兴就看看。这些都是今年的账,都采用了你习惯的记账方式,用上了阿拉伯数字,等你看完了,让如意去将管事的几个先生找来,若有疑问可问他们。”

说话间又从顺眼手里接过钥匙,道“这是家里所有库房柜子的钥匙,现在都交给你了。”

他扬起唇,“我这一辈子赚的钱可都在你手里了,娘子,你可要小心看管,这可是我的命呀!”

左弗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有个正形没有?!”

真是的,每时每刻都要撩下,这是什么毛病啊?

翻看了下账本,见果然都用上了阿拉伯数字,便点点头,将账本交给椿芽,道“椿芽,收着,晚点你们先看一遍,然后我再看,要仔细些知道吗?这些不是账本,这些是侯爷的半辈子!”

“噗!”

其他人忍不住笑了。

这样调侃的话估计也只有这个嫂嫂才敢说,反正他们是不敢的。

孙训珽笑了笑,“错了,是一辈子,我这是将一辈子都交给你了。”

听着弟弟弟妹们的笑,左弗叹出一口气,道“你这一辈子有点重,我怕是托不起。”

孙宜书暗暗咋舌。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调qg,这伯母果然作风豪放,一点都没有女儿家的拘谨。不过……

真羡慕啊!

要是自己也能活成她那样就好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伯父与伯母之间是平等的,根本没有夫重妻贱的感觉,所以才能如此轻松应对。

自己若是来日能寻一个这样待自己的夫君,或者活成尹栀蕙那样,那自己这辈子也满足了。

看看左弗,再想想自己的处境,孙宜书就难过了。

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家,摆脱嫡母的控制啊!

第647章 纳闷

回了屋,左弗便睡了。

一上午应付这多人,最近又这么折腾,一顿家宴吃下来,真是把力气都吃光了。

回到屋里,卸妆洗漱,便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黄昏时分了,而原本躺在身边的人却是不在,这让她有点小小的失落。

午睡时是一起躺下的,她窝在他怀里说着话,说着说着便睡着了。这会儿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躺着,就有点小失落。

她平躺着,望着床幔,有些怔愣。

她想起以前读过的一些文艺作品,不由自嘲一笑。

女人,果是感性的生物。将身心奉出后,就容易产生依赖,不过一夜的光景,自己竟已习惯了他陪在身边了么?

微微叹了口气,将心头那点小不自在撇去,起身将睡袍拉过来,而她这边才有动作,在外间的春雨如意便进来了。

“姑娘(夫人),你起了?”

灯被打开了,橘黄的灯光将屋里的昏暗驱散,春雨笑着道“姑爷去做饭了,说要让您尝尝他的手艺。让您别起身,晚饭就在屋里吃。”

“做饭?”

左弗诧异,“他给我做饭?”

这着实惊讶了!

不说孙训珽会不会做饭,可在这年头,莫说他这身份了,便是普通男人都不会下厨房的。

“要不怎么说夫人是爷的心尖肉呢?”

如意打来水,一边拧着毛巾一边道“爷说了,您公务繁忙,三餐总不按时吃,若他亲手做,您就不好意思推脱了。”

左弗脸上有了笑意,那是忍不住的愉悦,嘴角微微扬了扬,道“他心思可真多。”

“大姑娘,您就满足吧。”

春雨道“世上的女子就没几个您这么幸福的。姑爷说要下厨,奴婢都吓到了。莫说他是侯爷了,便是那普通百姓家里,有几个男人会下厨的?只要有婆娘,绝对不会下厨的。姑爷对您啊……那是满京城的姑娘都羡慕死了,就看看这婚房,这心思,有几个男儿家会想这么多啊?”

“在说什么呢?”

春雨话音刚落,孙训珽的声音便传来了。他身后跟着几个婢女,手里的托盘上都摆着菜。椿芽手里捧着一个玻璃瓶,她笑着来到左弗跟前,道“姑娘,这是姑爷做的奶茶,他特意找了咱们刘妈妈学的。”

“这也不难学。”

孙训珽笑着上前,“就是这珍珠有点难做,这珍珠不是我做的,是刘妈妈做的。她说,这饮料是你想出来的,你疲乏时就爱喝这个。刘妈妈给了我奶粉,我将糖炒了,红茶煮开,你看,这拉丝漂亮不?”

他让椿芽将奶茶放到桌上,焦糖挂壁形成的花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好看,沉淀在底部的奶茶更添加了一丝厚重感。

一杯焦糖奶茶,教给刘妈妈时只是想改善下单调的饮料品种,可没想到,最终学被他学了去,然后在这个新婚第一次午睡后的黄昏,被他端到自己面前。

焦糖奶茶依旧,可此刻却晕上了一丝人间温情,暖得让她心底发烫,甚至有种想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患得患失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样的好能持续多久呢?长期以来,她对人性是不抱希望的,因为在她的人生经历里,长久的温暖是不存在的。

重生以后,尽管有来自父母的关爱,可左弗知道,他们爱的人其实是左弗,而不是她左茜。

而眼前这个人……

他爱的人不是左弗,是她左茜。

出现在他眼里时,她已不再是左弗,而是左茜,那个与过去割裂的左弗,那个他从未了解过的左弗。

只是他能爱多久呢?

左弗想起前世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女人这种生物,总是因情而患得患失……

想到这里,她便是自嘲一笑。

难怪圣人要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未必是在贬低女子,而是女子有时就像猫,心思难料,所以才觉得难伺候吧?

见她抿着嘴看着奶茶发呆,他会示意婢女们都出去。

待婢女们都退出去后,他摸了摸她的头,道“怎么了?太感动了?那……”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奖赏下?”

思维被他的不正经给拉出,她望了望他,忽然前倾,在他脸颊上轻轻抚过,望着他瞪大的眼睛,她咧嘴笑了。

“是感动……只是不知这样的感动能持续多久?男儿风流,我是怕来日人老珠黄,你就嫌我烦了。”

他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她居然真得应自己要求亲了自己。而等他震惊过后,一听这话,便忍不住乐了。

捏了捏她的鼻子,道“那也只能将就着过咯,谁让我答应你了?这辈子不要说姨娘了,通房也不能有,而且还是天子赐婚,休妻和离都不可能,所以你要对我好点,我牺牲可大了!”

“哦?”

左弗眯眼,“看来你还有其他心思嘛!”

“嘿。”

他拉过她的手,轻轻贴上自己的脸颊,低声道“应付你一个我就够累了,再多也吃不消了。”

顿了下又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要以为这世上只有女子痴情,男儿也是有痴情人的。”

左弗低低道“可总是女儿家痴情得多。”

“小傻瓜。”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拉入怀中,“你要这样想,可就伤我心了,我都被人笑了好些年了。”

“笑你?”

“这有人说我痴情,就也有人说我下贱,明明是有隐疾,是不举,可偏偏还要装着痴情来掩盖,是在诓骗你。”

“噗!”

左弗忍不住笑了出来,“怎还有这等流言?”

“大抵是世人都觉得狗改不了吃屎吧?你想啊!我一个天天泡在青楼勾栏里的人,忽然闭门不出了,总会惹人闲话的吧?而且,这天下最好的女子与我走得近,怎会不遭人嫉?”

“你也知自己风流?”

左弗又嘟嘴,不过想想跟人计较过去没意思,既然选了现在的他,那过去也不能计较了。

“我说我都是在那盖被子睡觉你信吗?”

“不信。”

她果断摇头,“再说了,我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好被嫉妒的?都说我是大脚婆,粗鄙不堪,还遭人嫉,我看是遭人笑。”

“你不知自己有多好?”

见她并未追寻自己的过去,他心里很感动。这说明,她愿意接受自己的过去,哪怕自己真是世人眼中那个浪荡不堪的人。

想到这里便是不由自主地将她拥得更紧,他伏在她耳边低低道“那些人正是因为嫉妒才诋毁你的。这些年,若不是他迟迟不愿在你的婚事上做出表态,才将一群苍蝇喝退,最后便宜了我。”

“嗯?”

左弗有些不解,“怎么?难道还有其他人愿娶我吗?”

“那多了去了。”

他想到这个就有些得意,嘴角抑制不住地翘,“别的不说,你说你所掌握的势力,若不是他挡着,你家的门槛怕是要被媒婆踩破。而且,娶妻娶贤,混到你这份上,抛头露面已不是问题,天下只有一个女官,接受了这事实后,别人看到的只有你的好。

娶了你这婆娘回来,那是光耀门楣,家里的门第立刻就提升了,不知要恩荣多少辈子孙,你说,但凡有个脑子的怎能不肖想你?”

“你也这么想?”

“我?”

孙训珽笑嘻嘻地道“我够荣耀了,倒也不缺这个。我就是那些诋毁你的那些人说得那样,下贱……”

左弗有些不明所以,这都什么跟什么?可见他一脸坏笑,便觉这话里有话,忍不住追问道“什么意思?”

“人也要,心也要,就下贱了呗。”

他松开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饿了吧?庄子里有一批山药先熟了,我让人挖了出来,给你做了山药炒木耳,还加了点里脊肉,清爽养胃,你等会多吃点。”

说话间,他已起身,将常服脱下来,穿上睡袍,笑着道“穿一样的衣服一起吃饭才像夫妻。”

说罢便是招招手,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下来吃啊!还炖了虾仁蛋羹,凉了可不好吃。”

左弗爬下床,道“我得先去刷牙。”

“动作快点,不然菜凉了。”

“嗳。”

再回到饭桌前,他已经将菜盘都摆好了。

莲藕排骨汤,虾仁鸡蛋羹,里脊山药木耳,一个小白菜,都是她爱吃的。

菜不多,但却很精致。左弗吃了一口是山药木耳,有些惊叹。

居然做得还挺不错得哩!

“好吃么?”

“嗯!”

她用力点头,“后天才回门,明天我也给你做一顿。”

“那感情好。”

他一脸期待,“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我不挑嘴的,你做的我都爱吃。不过,那年去驰援你时,你曾做了一道豇豆茄子,若是能再给我做一回就好了。”

“就只想吃豇豆茄子?”

左弗对于他的低要求有些惊叹,“没别的了?”

“暂时也想不出。”

他抿嘴道“只要你做的,我都喜欢。”

“那明天给你做个豇豆茄子,再做点馄饨怎么样?”

左弗笑了起来,“好久都没包馄饨了,你想不想吃?我做的玉米虾仁馄饨可好吃了。还有韭菜鸡蛋馅的,也很好吃。”

“那可要花大工夫。”

“惠民超市有皮子卖的,明个儿我让左贵去买些回来,让弟弟弟妹们也尝尝。”

“那我可不乐意了。”

他道“明明是做给我吃的,怎么还捎带上他们了?”

“你可真小气。”

她也伸手在他脑门上点了点,“惠民超市的皮子用机器压的,省了这道工序,馄饨做起来又不麻烦。弟妹们也能帮着我一起包,我就弄馅料,你要不想跟他们一起吃,我晚点再给你开点小灶。”

“开什么小灶?”

他问了句后又果断摇头,“不行,你难得有假期,还要伺候他们,我不乐意。不吃了,不吃了。”

见他像个孩子一样任性着,左弗咧嘴笑了。

将碗里的饭扒光,道“不吃也得吃,就这么定了!”

顿了顿又道“待清明时,我再给你做刀鱼馄饨。”

“你会做刀鱼馄饨?”

孙训珽有点惊讶,“呀,左云舒,我发现我还是小瞧你了,刀鱼馄饨这么难做的东西你也会?”

左弗嘿嘿一笑,有些傲娇地道“那是自然!你以为左云舒三个字白叫的?!”

“刀鱼馄饨的做法历来是各家不外传的秘技,你居然会?”

“那有什么难的?在科学下,只要学会观察,多实验,就没什么秘密。”

左弗很不要脸地胡吹着,若有个后世人在场,保证要啐她一脸。

这刀鱼在后世是不多见了,可各种吃法却是传承了下来,公开于各种美食书籍中。她上辈子一个穷**丝,自学下西点,搞个面包,做个蛋挞还有可能。但要做刀鱼这等东西,也得有钱有门路才能来实验啊!

所以她上辈子根本就没做过刀鱼馄饨,还是来了这大明,见有刀鱼,才尝试做了几回,并掌握了这门技巧。可现在倒好,后人功绩直接套自己身上了,这也忒不要脸了。

“清明挂刀,夏吃鲥鱼,那我就等着你的刀鱼馄饨了。”

“行家啊!”

左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勋贵子弟,这刀鱼过了清明就不好吃了。等着吧,到时给你做。”

“那明天就不吃馄饨了。”

孙侯爷显然不想跟别人分享,又开口劝起来。不过左弗却已经打定主意了,明天要做馄饨给大家吃。既然嫁进来了,虽然有点麻烦,但还是要跟家人打好关系的。

而且,过了这一个月,她又得搬回衙门去,以后在家的日子不多,所以偶尔做下好人也没什么,反而能促进下关系,也算是收买人心了吧。

见左弗坚持,孙童鞋也没话说了,只好同意。让人将餐盘都收拾走,又陪着自家媳妇去花园里消食。今个儿是八月十六,月亮还是很圆的,两人坐在暖房里看月亮,看着看着,某个姑娘又困了。

这么多年没如此悠闲过,一下子放松了,竟觉得格外疲劳。回屋洗漱后,窝在自己老公怀里,没说几句话,便睡着了。

某个汉子望着那个睡得香甜的家伙,不由纳闷自己是不是老了?没什么魅力了?不然怎么总跟自己说说话就睡着了?

那啥……

新婚夫妻不该是如胶似漆,都不要睡觉得吗?

第648章 下厨

寅时末,左弗从梦中醒来。她迷瞪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起身,哪里晓得,她才一动,孙训珽就醒了。

“去哪?”

他抓住她的手,“起夜吗?”

“快早上了,我起来弄早饭,你再睡一会儿。”

孙训珽睁开眼,望了望窗外,道“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

“昨个儿睡得早,睡不着了。”

左弗道“你继续睡吧,我起来了。”

“那我也起来了。”

他像个八爪鱼一般,缠着左弗就坐了起来。头搭在她颈窝边,打着哈欠道“你刚嫁过来,我不在旁陪着你怕是摸不着门路,我还是起来吧。”

“你小看我了不是?”

左弗扒开他的手,将他按回去,“你睡吧,我能搞定的。不是还有如意,如玉么?我问她们就行了。你再睡会儿,等会儿我喊你吃早饭。”

“真不用我陪着?”

“不用了。你这些天也累了,继续睡吧。”

左弗说着便是越过他,下了床去洗浴室洗漱。换了一身常服,见床上的人又睡着了,忍不住抿嘴轻笑。

明明很累了,还要逞强,男人有时也跟小孩子似的。

推开房门,在外间休息的如意与春雨立刻就醒了,忙是起身,“姑娘(夫人)你起了?奴婢去给您放水洗漱。”

椿芽嫁人了,即便这回跟着过来,晚上也不会陪夜的,都是如意,如玉,春雨,春荷轮流守着。在他们的卧房外,有一个小隔间,就是他们休息用的。

左弗忙道“不用麻烦了,我已经洗漱过了。”

顿了下又道“夫君还未起,我想做点朝食。还有,我今天想做馄饨给大家吃。春雨,等会你去喊左贵家的去买点馄饨皮子回来。多买些,家里人多,下人们也分着吃一点。”

“夫人心真好。”

如意道“不过奴婢们不敢当,谢谢夫人挂念。”

“几个馄饨而已,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做。”

左弗笑着道“等下你们也来帮忙。”

“嗳!”

如意笑着道“夫人,那奴婢陪您去小灶房?灶房里现在有人了,他们起得早。”

“你跟春雨先去洗漱下,我不着急的,我在这儿坐会儿。”

“夫人,我们没有睡,不用洗漱的。”

“别说啦。”

春雨拉了下如意,笑嘻嘻地道“夫人让咱洗漱就洗漱去吧。我们大姑娘人很随和,不过她就有个毛病,爱干净。所以啊,咱们都得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不然她可要不高兴。”

“啪!”

左弗在她脑门上轻拍了下,道“讲卫生又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们的健康!如意,你跟着春雨去吧,我在这儿坐会儿。”

“那,那夫人我们去了?”

“去吧,去吧。”

左弗走出小隔间,走到外间的小客厅里,喝了口茶后,又走到院里,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身体后,便围着院子小跑了起来。

跑了一小会儿,如意春雨又过来了,见左弗在跑步,如意感觉有点奇怪。

春雨笑着说“这是左家军的锻体之法,我家大姑娘基本天天都要跑一会儿的。除此之外,还会做下来自天竺国的瑜伽,可以增加身体的柔韧性,让颈椎以及各关节保持健康。”

这夫人……

果然有点怪。

如意心说,别家的夫人能不动就不动,生怕让人觉得自己不安静,不文雅。可这夫人却不,不但爱动,动作还大得很哩!难怪能将鞑子打得哭爹喊娘的,就这天天坚持锻炼身体的意志便不可小觑。

说起来侯爷也是天天锻炼身体的,只是最近疲劳才有所怠慢了。咦?要这样看得话,以后早上岂不是热闹呢?侯爷舞剑,夫人打什么天竺国的渔家,那该多热闹啊?

“大姑娘,今天瑜伽做吗?奴婢去将垫子拿来。”

“不做了。”

左弗道“家里人多,这馅料也要弄半天。先带我去厨房吧,我做了早饭,你们便去买菜,今个儿做两种馅的馄饨,玉米虾仁和韭菜鸡蛋的。”

“好的,夫人。”

如意福身,“奴婢这便安排去,夫人请随奴婢来。”

他们居住的院落里就有小厨房,其实平常时候大家都是各自在屋里吃,像昨个儿那样的家庭聚餐也不多见,只有年节时候才会聚一起吃。

所以,当左弗来到厨房时,负责小灶房的人都已经忙活开了。左弗出嫁,将刘妈妈以及她的徒弟都带来了。老太太虽上了点年岁了,可精神却还是很好,每日都起很早。当左弗过来时,她已经将豆浆都磨好煮好了。

见了左弗便立刻上前行礼,“大姑娘,你起了?怎么来厨房了?”

“夫君一直闹着说想吃我做的饭,我昨个儿睡得早,今天早早醒了,索性给他做个朝食,今天再包点馄饨给大家吃。”

“大姑娘对姑爷真好。”

刘妈妈笑着道“姑娘打算做些什么?”

“他这些日子也乏得很,厨房有发泡好的海参么?”

“有的。”

刘妈妈道“这些姑爷都吩咐过,海参燕窝要常备着,他说姑娘你办事辛苦,要好好补着。大姑娘,姑爷待你可真没说得。”

左弗笑了笑,虽没说什么,可笑容里却透着幸福。

“那就做个海参小米粥吧。”

左弗道“小葱有吗?我再给他做个葱花鸡蛋饼。”

“都有的。老奴这就去准备。”

“嗳。”

须臾,左弗要的原材料都拿来了。左弗在面粉里打了四个鸡蛋,加了一点点水,盐,鸡精调匀后,又将小葱切碎倒入其中,调和好后,又取来大葱,洋葱,切成细丝碎末,放在油里慢慢熬煮一会后,将其捞出来,将油倒出来,用这样的油摊饼特别好吃。

这活也不难,左弗上辈子就经常做这个饼来吃。一下子做上个十几个放冰箱里,想吃的时候拿出来微波炉里转下就能解决一顿了。

“姑娘摊得饼真好看。”

刘妈妈由衷赞叹,“外面都以为姑娘是鲁莽汉子,其实咱们大姑娘心细着呢!无论是当官还是当太太,那都是一等一的!”

“噗!”

春雨忍不住笑了,“刘妈妈,您这话说的,好像咱们大姑娘当过太太似的。”

“大姑娘没出嫁前也会下厨房的,哪里像你?”

刘妈妈瞪着春雨,“只会吃!”

“我会梳头!”

一老一少开始互相埋汰了起来,一旁的如意看着暗暗咋舌。以前听顺眼说过,夫人是没什么架子的人,待奴仆像家人,现在一看,果是如此!真是相当随和啊!这要在别的主人跟前,怕是要挨骂。不对,也没人敢在主人家跟前这么放肆啊!

一张张鸡蛋饼摊出来被左弗放到盘子里,须臾时间便将一盆面粉都用完了。

左弗将其中一盘递给刘妈妈道“给大家分了吧。”

“谢姑娘!”

刘妈妈接过盘子,笑着冲众人招手,“都过来,尝尝我家姑娘手艺。”

负责这个小灶房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年约四十上下,从左弗进来后就一直缩着头,在他看来,自家老爷将这个夫人看得如此重,那么夫人亲自过来了,自己也不该冒尖,免得产生什么误会。

毕竟,这刘妈妈一看就是夫人贴心之人,若是夫人误会了什么,可就不美了。

这会儿听见刘妈妈喊他们,夫人竟是要将自己做的鸡蛋饼分给他们吃,他显得有些吃惊。

“张师傅,不要拘谨。”

刘妈妈笑着道“我家姑娘每次下厨都会多做一点吃食分给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你要拘谨了,姑娘可就不高兴了。”

左弗笑笑,“这是管小灶房的师傅么?”

“是,是。”

张谷大显得有些紧张,行了一礼后,有些结巴地道“小的给夫人请安。”

“以后一日三餐就麻烦张师傅了。”

左弗道“我不怎么挑嘴的,就是那些山珍海味也不是特别爱,平日做点家常菜就好了。”

“是,是,小的记下了,请夫人放心,小的一定用心办事。”

左弗笑着点点头,也不再多言。海参小米粥早就上了锅,鸡蛋饼也摊好了,咸菜豆子也炒好了,豆浆也有了,那么就该去喊那个家伙起来吃饭了。

让人将食物装起来,左弗回到了卧房,见孙训珽已起了,便道“起来了?早饭做好了,快来吃吧。”

孙训珽兴致勃勃地上前,探着脖子朝食盒里望,“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也没做什么,就熬了点小米海参粥,做了葱花鸡蛋饼,还有咸菜炒豆子。豆浆是刘妈妈做的,我也带了些过来。”

“小米海参粥?”

孙训珽笑着道“你不是不爱吃这些吗?”

“姑爷,这是夫人特意为你做的。”

如意道“夫人说您这些日子辛苦,要好好补补。”

孙训珽嘴角扬起,整个人都冒出幸福的泡泡,眉宇间的喜悦压也压不住,他起来拉过左弗的手,道“夫人辛苦了。”

左弗在他脸上轻拍了下,道“别贫了,快吃吧,不然就凉了。”

“嗳。”

孙训珽坐了下来,看着那金灿灿的鸡蛋饼,不由胃口大开。他咬了一口,忍不住赞叹,“这鸡蛋饼怎么做的?怎么这么香?”

“我秘诀都告诉你了,我还混什么?”

左弗笑嘻嘻地拿出一个鸡蛋饼,将咸菜豆子卷进去,笑着道“这样更好吃。”

孙训珽立刻有样学样,心里美得直冒泡。

早餐比起他以往所食用的,那是简朴到不能再简朴了。可就这样普普通通的一顿早饭却让他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来。

毕竟,只要跟她在一起,哪怕是喝粥也是甜的。

吃完早饭,两人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至于晨昏定省那套?白氏早就免了孙训珽的晨昏定省,昨个儿也没提这事,所以两人去干吗?惹人嫌么?

走了一会儿,食也消得差不多了,而那厢左贵也将食材都买回来了。惠民超市是有冰柜冷藏柜的,毕竟有些东西是需要冷藏的,所以像虾仁玉米粒这些,可以直接上惠民超市买。

孙训珽带着左弗到了大厨房,一群人一见家主带着夫人来了,立刻行礼。

免了众人的礼后,孙训珽道“夫人今个儿想做馄饨,你们都仔细着些,好生伺候着,若出了差错……”

左弗拍了拍他,道“能出什么差错?行了,行了,你回屋去吧,别在这儿添乱。”

“那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做。”

孙侯爷哪里舍得走?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他现在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黏在一起,就差没做个连体衣将两人连起来了。

左弗拿他没法,只好任由他坐厨房里指挥。

洗菜切菜这些事自然不用左弗做的,自有人帮忙。而且这多菜,她一个人也搞不来啊。好在,孙侯爷是个时髦人,惠民超市有的东西他都会搬回来,像手动绞肉机,切菜机买了一堆,倒也省了下人不少工夫。

只是下人在用绞肉机时,这家伙还得嘀咕两句,说这手动绞肉机绞出来的肉不如手工剁出来的香,因为机器绞的太细了,少了肉的质感。

对此左弗也只能翻白眼了。

不愧是勋贵子弟,这点细微的变化都品尝得出,这家伙的嘴看来也不是一般刁啊。

用来装米饭的木桶被椿芽等人搬来过来,左弗将绞好的肉与虾仁放进去,加入生抽,老抽,生蚝,盐,鸡精,芝麻油,葱姜水,料酒后慢慢搅拌均匀后,又分成两份,将用油拌过的韭菜与玉米碎倒进去,如此可最大程度的保持蔬菜的汁水不流失,吃起来也更好吃。

这多馅料的搅拌不是轻松的活计,哪怕左弗力气很大,可一会会后,头上也渗出细汗了。孙训珽看得心疼,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了。

这么多年,她就没好好歇息过,始终处于繁忙中,好不容易有个假期,自己还让她做饭,自己好像挺不是东西的?

掏着绣帕给老婆擦汗,有些心疼地道“要不坐下歇会儿吧?别做了,都出汗了,可别累着了。”

左弗忍不住笑了,“我哪有那么精贵?你也是带过兵的人,行军打仗比这辛苦多了。行了,行了,你去边上坐着,别整得我跟个玻璃人似的,让人看笑话呢。”

一旁的下人都死命地咬着唇,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笑,不能笑……

可,可这样的侯爷真得好搞笑啊!像个老妈子似一样啊!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侯爷?

孙训珽听着下人们压抑的笑声,不由耸耸肩,“想笑就笑吧,别憋着。”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停了手中活计,立刻下跪求饶。

左弗呆住了!

这家伙平日在家里是有多可怕?一句话就将人吓成这样?这可不行呐!虽说这时代讲究尊卑有别,可左弗还是坚信快乐轻松的氛围更能团结团队。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洗了洗手,将孙训珽往外面推,“出去,出去,你在这里真碍事!别人笑怎么了?干嘛还吓唬人?出去,出去!”

“我,我没有啊!”

孙训珽一脸冤枉,他说得是真心话啊!可每次这些下人总是以为他是在恐吓他们,他们硬要这样想,他有什么办法?

被老婆赶了出来,孙侯爷很郁闷。

怎么这就嫌弃上了?也不听个解释啥的……

孙训珽一走,氛围也为之轻松不少。

夫人不是个难相处的,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爱民如子的人,应该对他们这些底层是比较友好得吧?

嗯,以后要好好干活,将夫人伺候好了,可不能让她在这家里不舒服。

左弗忙活半天,总算将所有馅料都搅拌好了。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又洗了把手,刚收拾停当,准备坐下来包馄饨了,孙训珽的弟妹们也来了。

白氏不需要孙训珽去晨昏定省,所以也不会让这些所谓的媳妇去晨昏定省。实在是,看着闹心。

她看着这些人就会想起自己的儿子,所以索性都不让他们去晨昏定省了,这也是这些孙家媳妇唯一感到舒坦的地方。

早上晚上那一波操作省了,可以减少许多矛盾,自己还能睡个懒觉。

所以她们也是刚起,一起床便听下人禀报,嫂子已经起床,正在厨房做饭,准备包馄饨给他们吃。

这还得了?!

这嫂子虽新来的,可管家大权已交到她手里,让当家主母伺候她们?怕是嫌命长!

立刻熟悉,连早饭都没吃,立刻赶来帮忙了。

“嫂子,这怎么好意思?”

老四家的搓着手道“怎能劳累嫂嫂?这等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

左弗笑着道“不碍事的,我平常活动惯了,让我歇着,反而要生毛病的。再说,夫君想吃,我想着与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多包一些,今个儿咱们就是馄饨。”

“哎哟!”

老五家的显然要活泼一些,她拈着绣帕半掩着嘴道“嫂嫂,您对三哥可真好啊!”

“夫妻嘛,他对我好,我对他好,这都是应该的。”

左弗想起孙训珽为自己做的,嘴角弯起,荡起一丝甜蜜。

厨房外的孙训珽听了这话,也是嘴角翘了翘,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又美得冒泡了。

嗯,都记得,可算没白疼她!

第649章 上规矩

弄好了馅料,又有现成的皮子,馄饨包起来就很快了。

一群妯娌瞪大眼睛看着左弗,心里都是暗暗咋舌。

乖乖!

这嫂子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天下不说,居然宅内之事也是如此熟练。

她们包一个馄饨,左弗能包三个,那速度叫一个快。而且个个都包得很漂亮,馅料也裹得很足。

馄饨就是吃得馅料,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左弗包的馄饨永远是很大个的。

一个个匾筐被拿来,一个个馄饨被摆放上去,也就两个小时,左弗一个人就包了几百个馄饨了。

不过家里人多,还要分给下人吃,这点馄饨是不够的。所以,他们一直忙活到中午,才将所有皮子搞定。

大锅烧水,将馄饨一个个下锅,奴仆们忙碌着,将早就熬好的汤底端去花厅,下好的馄饨摊入匾筐,等吃的时候,直接放碗里,倒入滚热的汤就好了。

“大姑娘,您先去吃吧。”

椿芽道“姑爷这样都在等您了,我们下人吃的,就奴婢来做吧。”

左弗点点头,解下围裙,洗了把手,道“你们多吃点,包了很多,不要省着。”

“嗳,大姑娘。”

左弗出了厨房,孙训珽牵过她的手,在一群妯娌的打趣声中,一群人走向花厅。

到了花厅,几个弟弟已经在那坐着了。见孙训珽与左弗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孙训珽坐了下来,左弗也走到女眷那一桌坐了下来。

“去通知老夫人了吗?”

左弗话音才落,一上午不见人的白氏出现了。

左弗起身,行了一礼,道“婆婆,儿媳今个儿做了馄饨,您来吃吧。”

白氏冷着脸,往桌上一扫,冷声道“怎么?咱们孙家已是穷到只能吃馄饨了吗?连个下饭的菜都没有吗?!老婆子不爱吃面食,老婆子就爱吃炒菜,鲜汤!”

几个妯娌蹙眉。

虽说正餐吃馄饨是有点那啥,但是这可是新媳妇亲手做的,花了这大力气,这么说话也太刻薄了。

“那婆婆再等一等,媳妇让人去做炒菜?”

左弗倒也不以为意,反正白氏看她不顺眼,不找事倒有些奇怪了。

见左弗态度平和,白氏倒有些没趣。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让她很不爽。

她望了望左弗,道“还要叫人做?怎么?老婆子不配你亲手做的饭菜吗?唉,也是啊,我毕竟不是三郎的生母,所以怠慢也正常。”

“媳妇哪里敢啊?”

左弗坐了下来,“媳妇做了馄饨,可婆婆您说您不爱吃。您不爱吃也没派个人来跟我说啊。我这个人能,平时身体还不错,不过就有一点,不能饿着。这会儿头晕眼花的,要不婆婆你等媳妇将这馄饨吃完了,再给您去做?”

“你饿,老婆子不饿!?”

白氏大怒,“老婆子上年岁了,能受得起这折腾?”

“婆婆说得是。”

左弗笑了笑,道“所以才让下人先给您去做吗?要不婆婆您就就将点,先吃馄饨?这馄饨有虾仁的,有韭菜的,大骨鸡架子混一起熬得汤,可好吃呢。”

“你让我跟下人吃一样的东西?!”

白氏猛地一拍桌子,“我可听说了,你给那些下人也分了馄饨!如此尊卑不分,没大没小的,你是要做什么?!有你这么糟践人得吗?!”

孙训珽站了起来,可还没等他说话呢,便见左弗手里的筷子猛地拍在了桌上,只听她阴冷的声音传来,“下人怎么了?!下人天生低贱吗?!我在琼州为官时,那儿的人能吃到一顿这样的馄饨就是过年了!你们这些勋贵不过是躺在祖宗功绩薄上吃饭的闲人!受着万民供养,受着这些奴仆的照顾,怎么?!与下人同乐下就降低您身份了吗?!”

所有人都吓坏了!

左弗竟然敢这么跟白氏说话!这,这也太放肆了吧?白氏好歹还是嫡母啊!便是孙训珽也不敢如此直白啊!

“你,你,你,你反了!你居然,居然敢如此跟我说话!你,你这是不孝!休妻,休妻!”

“啪!”

左弗又是猛地一拍桌子,道“区区一个二品夫人竟敢如此跟我说话!白氏,你莫不是忘了我位封国公,县主,这整个江宁都是我的封地?!天子赐婚,为我添妆18抬,这是皇室嫁女才有的待遇!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左弗望着白氏一字一顿地道“这意味着,我是君,您是臣!如此跟我说话,到底是谁尊卑不分?!”

孙训珽坐了下来,咧嘴笑了。

自己真是操心得有点多余。

自己这婆娘哪里能被白氏拿捏住?

“嫂,嫂嫂……”

老四家的咽着口水,心里狂呼我滴个妈呀!难怪别人喊她女魔头,这脾气当真不是一般暴躁啊!

“嫂嫂,莫,莫生气。婆婆,嫂嫂一早就起来,忙了一上午了,这么多馄饨,我们都没帮上什么忙,几乎都她一个人做的,您,您就吃几个吧。”

“你这个势利眼!”

白氏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老四家的发髻直接被打歪,发钗也落在了地上。

孙训挚站了起来,跑过来将自己媳妇搀起,有些委屈地道“母亲,您,您怎么还打人呢?”

“怎么?你们翅膀硬了?!我还打不得了?”

白氏冷哼着,“好好好,你是县主,老婆子管不得你!老婆子这就进宫禀告皇后娘娘,让她来管你!”

左弗冷笑了声,“来人,备轿,送婆婆入宫!”

“你!”

白氏险些没被气吐血!

她也就说说气话的,哪里可能为这点事去找皇后?而且皇后根本就拿左弗没法啊!

左弗望向白氏,道“我知您不喜欢我,我也不知您为何不喜欢我。不过,这天下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也不在乎多您一个。都说家和万事兴,您过到今天这样子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左弗吃了一个馄饨,慢慢咽下后,道“我这人从来不找事,但别人想要找我的事,只要不占理的,我不管是谁,统统不会买账!!”

孙宜书咽着口水,眼里都要冒星星了!

霸气啊!

这就是盛名传天下的女国公!

权掌天下的人,岂会害怕你一个深闺妇人?!这祖母,真是自取其辱!

其他几个妯娌也是暗暗惊心。

左弗竟是样子都不做,果与传说中的刚烈是一样的。想想也是啊,为了个老百姓连国丈都敢打,穿着一身素衣在寒风里冻着也不向天子低头,可不就是为了一个理字吗?

这样的人,想要用权势辈分压迫是没用的,因为别人根本不吃这套。而且,她也有那个实力拒绝不讲理,所以白氏这算是自讨没趣了。

想找左弗的茬儿,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啊!

白氏气得浑身哆嗦,嘴巴张合了半晌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气氛一时变得沉默。左弗吃着馄饨,又扫了一眼几个妯娌,道“大家吃啊!凉了可不好吃了!”

说着就是放下汤勺,将老四家的拉着坐下,道“等会儿我让椿芽给你送些青草膏去,你揉一揉,明天就能好不少。”

老四家的含着泪,她这一巴掌挨得实在没道理,白氏不敢打左弗,直接将她当成了出气筒,这老婆子年轻时就凶得很,自己夫君小时候也没少挨她打。

想到这里,她便是心一横,道了声“谢”后,便是拿起汤勺在白氏杀人般的目光中开始吃起馄饨来。

其他几个也不傻,知道这是要选边站了,立刻拿起汤勺吃了起来。

不敢不吃,也不敢选择中立,左弗这暴躁性子吓到他们了!

“四弟,回来吃饭吧。”

孙训珽开口道“母亲,云舒不是爱争斗的人,也不是爱耍小心思的人,她对人的好很直接,对人的不满也很直接,而且您该知道的,为了一个卖艺女,她情愿挨圣人惩罚都不肯退让半步,她心里是见不得弱小者受辱的,所以,母亲以后这等不拿下人当人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你,你个逆子!”

白氏指着孙训珽大骂了起来,“她,她,她这是忤逆我,你眼瞎了吗?!”

“母亲。”

孙训珽不缓不慢地道“咱们祖上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生,我听父亲说,老祖宗最难的时候,草根都吃过。今天云舒包的馄饨,不但有肉还有虾仁,与老祖宗们比起来,母亲会觉得吃这馄饨委屈吗?”

“这,这如何相提并论?!”

将家里祖宗抬出来,白氏的气势明显就弱了。

而且她已经明显听出了孙训珽口里的不悦,心里也有点发怵。她是可以以嫡母的名义要钱要首饰,可不代表着她可以在这家里为所欲为,孙训珽的手段她已经领教过几次了,所以见他话说到这份上了,便有些打怵了。

“婆婆还是坐下吃饭吧。”

左弗淡淡道“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顿了顿又道“莫不是婆婆还想入宫面见皇后吗?”

白氏当然不想入宫,传出去连媳妇都搞不定,岂不是很丢人?

她冷哼了两声,便是坐了下来,道“罢了,看你这么辛苦做的,老身就勉强吃两个吧。”

呵……

左弗轻笑了下,也没说什么,只又添了几个馄饨,继续吃着。

她的胃口不是一般好,馅料裹得这么足的馄饨一般人吃个十来也个也就撑了,不过左弗却是要吃上二十来个才够。

“真是猪,一个女人食仓这么大,果是穷苦出生的。”

白氏在心里腹诽着,咬了一口馄饨,锁在馄饨内的汤汁流了出来,一股鲜美立刻就占据了味蕾。

她连连吃了几个,将韭菜的都挑出来,道“老婆子不吃韭菜,再给我添些虾仁的,这汤给我多加点……”

从始至终就很沉默的王姨娘这时垂下头,嘴角划过一丝嘲讽。

不是说下人吃的东西不吃么?这会儿吃得这么香,贱人就是矫情!

吃完了饭,叨唠几句,左弗借口累了,便起身离坐。

孙训珽跟了过来,走在回院的路上,他笑着道“如此直接,倒不像你。”

“你这嫡母说来道去的是不喜欢你,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我。她不怎么敢找你麻烦,就想拿我这个新来的开刀。我要是不一次弄住她,以后没完了。”

“现在知道了,你不会给她面子,还可能送她去死,我估摸着,她以后顶多也就嘴上刺啦两句了。”

孙训珽笑了起来,“娘子高明。”

“呵。”

左弗笑着摇头,“不是我高明,而是你这嫡母还没笨到家。皇后眼下虽有太子傍身,但本人却备受圣人冷落,连山家也被带着敲打,她虽有心卖好,可因这些家务事闹到皇后那儿去,皇后一来不能将我怎么样,二来,我可能会将事闹到,一旦捅到圣人跟前去,皇后又得倒霉,届时她可就被皇后恨上了。”

“是啊,她就是仗着自己还有点小脑子所以总是不安分。”

孙训珽叹了口气,道“这些小聪明有时还真挺烦的。这些年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回是回不去了,只要不折腾,我不会拿她怎么样,还会善待她。可她呢,偏偏就是放不下,一个劲地给我添堵,其实我倒没被她折磨到,她却越陷越陷深了。两个兄长怎么死的,她不是最清楚么?呵……”

“说来,我也没问过你,你两个兄长是怎么死的?生病吗?”

“大兄……”

孙训珽垂下眼,“我大兄是很好的人,只是为人庸弱,十分惧怕白氏,许是处处受白氏限制,任何心爱之物都不能拥有不说,心爱之物还要被摧毁,所以伤了情志,最后是郁结而死的吧……总之在我印象里,后面那两年,他身体越来越弱,也越来越不爱说话,时常发呆……

至于我那二哥……他纯粹是活该。白氏将大兄视为伯爵继承人,处处严格以待,连养只鸟都被她弄死,可对我这二哥却是处处放纵,宠溺得不得了。

许是大兄处的位置容不得她流露母爱,所以她将所有的母爱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小儿子不用承爵,不用将来挑起家门大梁,所以我二哥从小就被宠坏了。

年岁还不大时,便与婢女苟合,被父亲打了好几回,可白氏总是维护,背地里还帮他掩护。如此,身子便很虚弱,年岁明明不大,可眼部却常年带乌青,各种补药狂吃,后来受了一场风寒,又用了虎狼之药,便折了……”

第650章 假期后的早朝

听完这些,左弗不由唏嘘。

一个母亲的为人直降将影响后代,过分宠溺与过分严苛都不是什么好的教育方式。

二人回屋,稍作休息后,又来到阳光房里,喝喝茶,弹弹琴。

左弗来大明这么久,还未从来如此轻松过。不用应对永远也忙不完的公务,也不用担心敌人会随时杀过来,一家性命不保,相比起以往的小歇,这回是彻底的放松。

她通过落地窗望向花园里的风景,不由有些恍惚。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她甚至已经忘了花朵的艳丽与芬芳了。

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公务,想躲也躲不过的明争暗斗,十一的时光,生生将她从一个还略带天真与理想主义的人逼成了一个满腹算计的政z生物。

轻轻拨动琴弦,与他合奏着笑傲江湖,就心中的郁结之气抒发,享受着难得的假期。

嫁作人妇的日子似乎也没多大变化,可生命里多了一个人,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了。

多了一个嘘寒问暖的人,也多了一个让自己得去嘘寒问暖的人,没有轰轰烈烈,可她却觉得特别踏实。

三天时间转眼过,很快就到了回门的日子。

孙训珽早早就将礼物都准备好了,各种补品,吃食装了一大车,带着左弗便回家了。

刘茹娘早早起来就准备好了一切,待左弗到家后,娘俩忍不住又是抱着一顿哭。

左大友将娘俩分开,比起婚前的“刁钻”,这会儿便宜父亲显得和蔼多了。拉着女婿问长问短,还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拿了出来,准备午饭时吃。

归宁在古代也算一件大事,不过左家将那些冒充的亲戚都赶走了,所以今日回家吃饭的也只有左弗的几个姑姑以及他们的丈夫孩子。

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刘茹娘便又去整理左弗的卧房。其实她出嫁了,刘茹娘每天都要来整理,然后又忍不住一阵伤感。

当娘的总是舍不得孩子的,哪怕住在一个城市,她还是总觉得有一些不一样了。这点上,当父亲的显然要比她潇洒多了。

在短暂的伤感过后,左大友就恢复了正常。在他看来,自己女儿跟别人不一样,别人不大好回娘家,可自己女儿完全不用担心这个。

就算不能回来,他们也能去衙门与她相聚不是?

左弗去了自己卧室与刘茹娘说话,虽是三天没见,可总觉有许多话要说。说来可笑,自己没出嫁前也是时常在衙门,可出嫁后,似是心态上有一定转变,对于父母反而越发不舍起来。

想想那白氏,虽自己从未指望过她对自己好,可在相处的过程中总也免不了与自己父母相比。

她想了几晚上,感觉孙训珽就算是白氏的生母,恐怕也不会有自己父母那么宽容。

不当母亲不知当娘的苦,不嫁人妇不知父母恩,这大概就是她现在最真实的心理写照吧。

娘女两在这儿说着话,孙训珽则被左大友,左大仁等拉着继续喝酒说话。

一碟子蚕豆,一盘子白切羊肉,糖醋的萝卜头,一群男人高谈阔论,以酒为茶,谈当今的局势,谈西洋趣闻,好不热闹。

左伯本有些不喜欢这个姐夫的,他总觉得孙训珽配不上左弗,毕竟在他来京城前,便是左弗狂热的崇拜者。孙训珽不过一个闲散的勋贵子弟,以前还特别风流,怎么能配得上左弗?

不光他配不上,这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自己阿姐。

不过今日见孙训珽在一些细节上透露出来的体贴后,他倒微微有些改观了。尤其是,他发现孙训珽不像其他勋贵子弟那样无知后,改观就更多了些。

大明开国的功臣包括后来的一些功臣为大明创造了无限功绩的同时也留下了巨大隐患。

这些勋贵许多都无实权,职位,可国家却一直给钱他们,所以人也就容易没上进心。

学得文武艺,卖予帝王家。

既然帝王家不需要,那学了干嘛呢?就跟那些皇室子弟一样,这些人也跟圈养的猪猡差不多,吃着国家福利,无所事事。

这是左伯所知道的一些勋贵。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这姐夫不是草包后,对他也有了一些改观,也与他饮酒起来。

不过孙训珽酒量再好哪里遭得住他们这样轮番劝酒?等左弗从卧房出来时,这家伙已被他们灌成二傻子了。

拿着老父亲的长矛在那乱舞,看得左弗那是心惊胆战的。再看看自己父亲他们,好嘛,也都喝高了,不但不去劝阻孙训珽,反而还一个个在那拍手,唱着满江红。

甚至还跃跃欲试的,想下场去比划两下。

左弗与刘茹娘自然不会让他们这么干,一声令下后,一群仆人冲上去,将他们拉走,左弗一把抓住长矛,道“回屋睡觉去!”

孙训珽呵呵直笑,表情有点像现在在那转圈的芝麻。

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声令下,春雨等人扑上去,直接将二傻子拖回屋睡去了

这二傻子一睡就是从下午睡到半夜,不过这家伙还算识趣,也敢将左弗吵醒,忍着口干一直熬到寅时,然后偷偷下床,求助春雨去了。

吃了点东西,喝了热汤,人总算活过来了。听着春雨的描述,孙训珽有点想钻地底下去。很久没醉过了,没想到直接醉倒在了岳父家里,还糟糕事做尽,等婆娘醒来不会收拾他吧?

想到这个可能,他便坐不住了。又回到厨房,想着做个早餐来弥补下罪过,顺便也给丈母娘做一份,届时自家媳妇发火时,丈母娘还能救自己一救。

春雨笑嘻嘻地跑回房,见左弗起来了,立刻就将这些事告诉左弗。左弗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是将自己想成母老虎了?咱是不讲道理的人吗?

刘茹娘很高兴。

这女婿咋这好呢?还特意早起做早饭给他们吃!真是个好孩子啊!

左大友也是暗自点头。

这小子还挺回来事的,以后就少骂他一些吧。

孙训珽见左弗没骂自己,还得了岳父岳母的欢心,又美滋滋的了。

心想,我婆娘果然是讲道理的人呐!

在娘家吃了午饭,就该告别了。刘茹娘拉着左弗嘱咐了半晌,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左弗的手,让她回去。

左弗挥着手与父母告别,望着父母的身影渐渐缩小,她心里已打定主意了。以后每过五天就回来看看父母,若以后上班了,时间允许,可以每过两三天就过来看下。

婚姻生活平淡又充满新奇,在这特殊的假期中,孙训珽带着她走遍了南京的各景点,甚至还去泡了温泉。

不过休息愉快的日子总是短暂,转眼假期满,她该回衙门去了。

白氏得知左弗要回衙门,孙训珽也跟着住过去,心里那叫一个高兴,难得露出好脸色,还派人送了一些补品过来。对于她的小心思,左弗也是一笑了之。家里的财政大权如今在自己手上,自己哪怕不在这儿,也不怕她搞事,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而且孙训珽经营孙家这多年,这府里内内外外都是听他的,白氏仅凭着自己当年那些陪嫁又怎可能突破孙侯爷对她的封锁呢?

而且,孙训珽与左弗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回来住的,所以只能说,白氏想多了。这件事,她唯一能得到的好处就是,在孙训珽与左弗不在家的日子里,她能不用那么膈应,心理感受上能舒服些。

将衣物随身用品这些提前整理好送去衙门后,她的假期也意味着结束了。

隔夜,左弗与孙训珽回到应天府,将洗干净的床单被套换上后便早早睡了。

第二日,左弗换上朝服,与孙训珽一起去上早朝。这大概是大明有身份的人中唯一一对能共同上班下班的夫妻了。

左弗与孙训珽下得马车来,一大群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诸人,不管是讨厌左弗的,还是喜欢左弗的,纷纷都过来恭贺。嗯,这表面文章总是要做的,不管心里怎么想。

一群穷官很自然地就站到了左弗身后,孙训珽去了勋贵那边,一群勋贵子弟很自然地落后了他半个身子。

孙训珽掌握着南京的许多物资渠道,而如今与左弗成亲,更是如虎添翼。他们虽也是勋贵,可爵位比孙训珽高的本来就不多,如今人家又娶了一个大权在握的老婆,自然是要谦卑一些才显诚意了。

大明与后世没什么区别,在重重繁琐的礼法下,人依然是现实的。

大汉将军的呼声传来,百官也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奉天殿。很快,天子便到了,在一番三拜九跪的礼仪后,朱慈烺的目光落在了左弗身上。

月余不见,她的气色变好了,眉眼间也带着一点温柔韵味。

看着她细微的变法,他只感觉心里泛起阵阵的不适,他甚至无法再挪开目光去打量她的丈夫。

有些事,说忘记容易,可真要忘记却不容易。如果这么容易割舍下,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

将有些发散的思维收敛,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左爱卿近日可好?”

“多谢陛下关爱。”

左弗出列,行了一礼道“臣很好。”

朱慈烺点点头,“多年来,爱卿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如今赶上成亲才休息了个把月。说来是朕愧对你,让你十几岁时便挑起国之重担,这一挑便是十年不曾停歇,朕真是无能啊!”

“陛下此言,臣惶恐。”

左弗道“能为陛下出力,能解黎民之苦,能保家卫国乃臣之荣幸。臣今日一身荣耀皆陛下所赐,臣不敢怠慢,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样的客套试探总是免不了,左弗也不知意义何在,不过她也将此锻炼成本能了。

一君一臣相互吹捧试探完毕后,朱慈烺便是话锋一转,道“爱卿,外国使臣听闻我们有防治天花的疫苗,前些日子特来求助,爱卿,不知这疫苗一日可产几支?能否对外发卖?”

左弗愣了下,心里暗道“这些歪果仁消息倒灵通啊。”

想了想,便道“陛下,如今琼州的疫苗生产基地一日大概可以生产天花疫苗六千支左右。其实,臣也想请奏陛下,从牛痘提取的毒株所做成的疫苗要比人痘安全得多,所以臣想请旨,让皇太子也注射疫苗。”

朱慈烺点点头,“朕也有此意。疫苗在琼州百姓中已使用多年,不曾见副作用,皇太子身为大明储君,身系国家安危,的确是应注射疫苗,起表率之用。”

顿了下又道“六千日产量……”

他的手指在龙椅上轻敲着,想了好一会儿,便道“成本几许?”

“回陛下,因如今一些问题尚未攻克,所以日产量提不上来不说,便是成本也颇高。因此关系到民生,所以如今江东门的疫苗也是成本价出售,一支天花疫苗的注射大概需要100文钱左右。”

左弗这话半真半假。

因为按照本时空本土生产的成本,算上运费的确要这么多。可问题,就琼州那点产量哪里能供应这多人使用?所以,江东门医院对外注射的疫苗大多来自后世。

而她现在在tb买到的疫苗均价在12时空币左右,换算下大概也就是20文钱的成本。

进价20文,再算上其他器材人工费用,一支成本大概在40文上下,对外开价100文,其实并不高。毕竟,医院也是要赚钱的。当然,在工地打工就是另算了,都是免费注射。

朱慈烺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向我们提出疫苗购买的是法兰西使臣,朕想免费支援一批,然后再卖一批,爱卿意下如何?”

“陛下此举大善。”

左弗道“天花肆虐整个欧罗巴,我们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也应免费支援一批。”

人道主义?

一个很新鲜的词。不过听着倒舒服,颇有些天下大同,我爱人人,人爱我的意思。

“依爱卿看,支援多少支好呢?”

左弗想了想,道“臣觉着两万支差不多了。”

朱慈烺点点头,“那后面的售价?”

左弗笑了起来,那笑容让满朝的朝臣看得都有些胆寒。

她缓缓道“陛下,一个百姓康健,能不断创造财富的欧罗巴符合我大明的利益,所以臣觉得我们不用赚太多,离岸价150文足矣!”

第651章 黑,真黑!

呸,不要脸!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在心里骂左弗!

倒不是这个价钱黑,而是此寮说话实在不要脸!

什么一个民众健康的欧罗巴符合大明的利益?你又不是头一次卖药给西夷!那个叫青霉素的东西也只有你敢卖出二两黄金的天价来!还有那治疗肺痨的,哪一个不是天价?!

现在假惺惺地说要为了欧罗巴百姓着想了,说这话亏不亏心,脸红不脸红啊?

莫说这些朝臣了,就算朱慈烺也投来了诧异的目光。其实他想靠这个赚点钱,可左弗建议价如此低,所以他很意外。

“陛下。”

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左弗开口解释道“天花是传染病,与其他毛病不一样,很容易造成大面积感染,死亡。如今我大明跟诸国往来密切,而我国百姓也未全部接种疫苗,若是由境外输入,造成的后果不堪想象。

我们可以在其他上面多赚点,但在传染病药上面我们应该展现我们大明的仁慈。我们完全可以说,这个价钱是半卖半送,成本就要在300多文钱左右,不但可以让诸国领了我等的情,还能博取他们百姓对大明的好感。

而这些人短时间内也别想弄明白疫苗的事,在这一段时间内,我们就能不断靠这个赚钱。

一支疫苗赚50文的确不多,可陛下,您想,这东瀛,这朝鲜,这法兰西,不列颠,西班牙,荷兰得有多少人?要是人人都用上我们大明的疫苗,那得是多少钱?

有了这些钱,我们能继续研发相应的设备,继续研究疫苗,提高生产量,节省生产成本,届时,各国就算研发出来了,可因着技术代差,他们的生产成本会远远高于我们,最后会形成自己造不如买的局面,对我大明形成依赖,而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些药物来换取我们在谈判桌上的筹码。”

黑,真黑!

左弗这人简直黑到家了!

“可小左大人,那些西夷又有什么值得我们谋取的?”

有人提出了问题。

左弗笑了笑,道“能让我们谋取的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如今西夷正在开发亚美利加洲,那是一块比我大明还大得多多的土地,那儿的泥土抓一把就能攥出油来,且矿藏丰富,金矿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无主之地,他们可取之,我们亦可取之。但我大明距亚美利加万里之遥,若无西方诸国为补给站点,我们如何将那金灿灿的金矿拉回来?法兰西有了应对天花的法子,其他西夷诸国要不要跟上?

说到底,一个国家的财富实力都是由百姓创造的。百姓若不康健,如何种地做物,如何征兵入伍保家卫国?所以,陛下,臣恳请我大明对疫苗类药物进行低价销售,待两国关系渐好,青霉素等这些亦可折价售卖。”

朱慈烺琢磨着这些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如此甚妥,就按爱卿的意思办吧。”

顿了下又道“对了,琼州那边上书,你组建的澳洲开拓团船队已到达琼州,听说拉回了不少金矿,已就地冶炼,拉回来的金矿足有四十多万两,除去这些,煤矿,铜矿亦是不计其数,爱卿知道此事吗?”

“船队统帅亦从琼州写信给臣,臣已经知道了。”

安静的朝堂变得喧闹!

什么鬼?!这船队出去一年,竟是弄回这么多东西来?四十多万两黄金?!我滴个天爷!

“小小左大人……”

某个官员呼吸都急促了,“那,那亚美利加洲的金矿,铜矿比澳洲多么?”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听往来我大明的西夷说,那里也是富饶之地,比澳洲大几倍,我想应该不会比澳洲差。”

“那,那为何我大明始终没有行动啊?”

一群人眼珠子都红了。

澳洲那口汤没喝上,现在地里的产出也不能发大财了,所以若是也能加入左弗那个什么开拓团说不定还能发大财?

左弗自然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只是这事还得看天子的意思。毕竟,现在是将这事拿朝堂上来说,那就不属于私人投资了。

“此事左爱卿早已跟朕说过了。”

朱慈烺道“只是如今大兴土木,怕是无余力再顾及亚美利加洲。”

“陛下。”

左弗忽然道“依臣看,陛下可以下一道圣旨进行募集。国朝可以出一些银子,以后收入一半为国有,剩下的一半则拆分成一万股,一股一百两黄金,可以让其认购,待有回报时,也可按其所占股份给予分红。”

“小左大人此议大善!”

左弗话音才落,一群平常跟她不对付的大臣居然纷纷跳出来符合。

一股一百两黄金听起来很多,可看看澳洲这回报率,这可是源源不断的钱呐!

朱慈烺嘴角微微扬了扬,道“嗯,左爱卿是老成谋国之言,朕可此法可行。”

顿了下又道“不过朕以为一人一户最多只可购买一百股,不然隐患太多,左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深谋远虑,臣觉如此甚好。”

左弗一本正经道“认购的钱正好可以拿来造大船,亚麻利加州距离我大明万里之遥,风险重重,所以我等船只应造更大,更好,还得装备上火炮,如此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此事晚些时候朕在与阁老商议下。”

朱慈烺道“具体怎么操作爱卿可以写个章程给朕。”

“是,陛下。”

这件事揭过,便是一些国内之事了。看到左弗在南京这样搞,一些地方官也动了心思,纷纷上书内阁,希望能让国朝出面,采购一些材料,并让应天府派出技术指导,帮助他们修路修桥。

这事朱慈烺已经有过指示了,只是当日左弗不在,所以今个儿又拿出来问问她的意见。

对此,左弗自然是拍手叫好啊!而且税收改革正在一个个落实,若是大兴土木,可以拉动整个经济增长。待相关配套设施完善了,将迎来经济的高速发展。

一个国家想要搞好经济,就得有相关的配套设施。不是开几个厂就能当世界第一的制造商的。毕竟得有完善的设施,相对发达的物流,良好的基建。

现在大明正在慢慢向工业化过度,虽然进行得很慢,可一些有识之士已经看到了工业化带来的繁荣,所以他们也想效仿琼州常州模式,搞一搞本地基建。

左弗能靠此提升政绩,没道理他们不行吧?而且,修路看起来是亏钱的,但考虑到路修好为整个地方带来的经济效益,那又可忽略不计了。而且一条路修好可以用许多年,所以这也算一种投资。

毕竟就左弗跟南京一伙乡绅大打了粮食价格战争后,地里能创造的财富就有限了。左弗那一回,直接搞死了几个大乡绅,而这些乡绅为了跟左弗打价格战,还从外地进粮,雇人买米,想把左弗挤兑破产。

可左弗再次让他们失望了。

她的米不但没见少,反而越来越多,最后价格直接就定在了250文一石,似是对他们的嘲笑一般。

一些乡民听说了此事后,居然宁可结伴出行,从外地跑来南京常州买米。毕竟,这价钱不是一般便宜,而大家要是搞团购得话,雇条船,在这水路发达的江南,出行其实也没那么艰难。

这就变相影响到了地方的粮价。应天如今是临时的首都,其物价的增幅对天下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即便暂时没影响到,可看着左弗一步步走向中枢,一些有脑子的也琢磨着是不是该干点别的了?毕竟照这架势下去,左弗问鼎中枢,甚至内阁都是时间的问题了。

一旦她当家,怕是要在全国推行这模式,自己若是不找条后路,怕是以后要喝西北风。

而这修路由官府牵头,他们也出点银子,一旦造好了,他们是不是也能去跟左弗要点技术过来,也学着开那什么工厂?

金陵晚报,琼州日常,常州日报上可都说了,他们科学门派愿意分享技术,左弗本人也亲自撰文,鼓励大家投资新产业,鼓励大家办厂。

这也就是说,若是好好配合,左弗不吝啬带大家一起发财。只要别将眼珠子盯在土地上,她甚至乐意见大家发财。

摸清楚左弗的思路后,地方乡绅就开始鼓动当地官员也效仿琼州常州模式。毕竟,那两地如今真得不是一般富,常州这个屁大点的地方一年上缴国库的税银抵几个府,琼州就更别提了。

而他们地方上的商贾更是赚得盆满钵满,那些个以前跟左弗作对的家伙现在哪一个不说左弗好?就说常州那两个被左弗整得忒惨的商贾现在混得不是一般好。

连曾经的敌人都能包容,那么他们去学习技术应该也不会吝啬。

人就是这样,一旦看到别人发财了就会眼红,眼红就会做出相应的改变,眼看着土地这块没啥利润了,这些乡绅就打起了工厂的主意,想从这上面赚钱。

这些事左弗也有自己的渠道可以获得,所以当朱慈烺询问自己时,左弗自是举双手双脚表示支持。

乡绅想办厂,好哇!能提供就业,能拉动经济,还能创造出竞争的市场,这当然得支持了!

乡绅变乡村土老板,妙哉!

见左弗支持,朱慈烺便让她回去做个章程报价上来。各地官府会出资一部分来购买原材料,朝廷也会给予一部分前用来搞基建,所以朱慈烺才会说,财政如今因基建有些吃紧,美洲开发一事只能暂时耽搁了。

不过今天早朝算是将两件事都解决了,所以大家心情都不错。一些朝臣已经暗暗盘算着,家里能动用的资金了。

认购一些股份,以后就躺着吃了,这样的投资不要太妙哦!

左弗望着这些人,心里呵呵笑。

这些官老爷有钱啊!

而且嗜钱如命,让他们投资,一旦尝到甜头,那他们就会不断走出去,探索外面的世界了。

届时,等搞差不多了,再在民间舆论上造势,逼迫他们退股,将财富收归国有后,再分润到民间。

至于他们肯不肯?呵呵,不好意思,手里死死抓着兵权是用来看得吗?这一刀早就准备好了。别怪她心狠,便是那些与她相处得好的勋贵将来也要将股份吐出来的。

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掌握在一小簇的人手里?开拓出来的土地是供后世子孙用的,可不是给你们无限压榨的。

笑眯眯地出了奉天殿,孙训珽朝她走来,道“饿吗?”

“有一点。”

“去宫门外吃一点。”

“嗯。”

二人并肩而行,时不时有人过来打招呼。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以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人也堆出了如春风般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跟左弗关系有多好似的。

左弗自然也是笑着回应,然后借口要赶回衙门办公,便将这些人支开了。

日子又变得忙碌了起来,孙训珽也算真正见识到左弗这个人对工作是有多狂热了。

这让他很焦心。

虽说他欣赏积极向上的人,可自家婆娘这也太积极了,长期这样熬,身体怎么受得了?

于是,那个之前就跟孙训珽说好的御医很快就出现在了衙门里。左弗知道孙训珽担心自己,所以也没有拒绝他的安排,让御医把脉开了一个月的汤药外加吃一个整个冬天的膏方。

于是,孙侯爷又开始操心起左弗的药来。每天早早起来,将药浸泡半小时后,又自己亲手熬,然后监督左弗喝下。

还别说,宫里的御医在怎么保养这方面还真有点水平。七天喝下来,左弗觉得自己精神更好了,睡觉更香了,胃口更大了……

孙训珽见她吃了调理的药更来劲了,不得不另想办法,将某人拉来,约法三章。

戌时必须睡觉,早上不用早朝的时候,必须到卯时末起来。而且,每过十天必须放自己一天假,中午还得小睡一会儿,燕窝每天必须吃,每天还必须吃个水果,冬天水果少,吃点枣也好,或者吃暖房里种植里的黄瓜……

望着孙训珽写的一堆要求,左弗的脸成了一个苦瓜。

咱……咱……

咱这是找了个管家公回来了?

第652章 各显神通

左弗的章程很快就递了上去,其实基本也与澳洲方案差不多,就一些细节上有些出入。

如今飞剪船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比起当初的那些,现在的更先进,从大明起航,十三天到十五天就能到达美洲。不过如今西夷诸国有打劫富国的传统,所以武装一下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琼州造船业虽发达,可因着订单太多,要一下子再造出这多战舰显然也是现实的。思来想去的,左弗便提议天子,启用龙江宝船厂。

当年郑和出海的船便是在这里诞生的,曾经这里有着最先进的造船设备,最好的工匠,可随着下西洋的结束,曾经的辉煌也渐渐褪色,最后关闭。

而如今大明的海船都是在浙江,福州等地造的,南京曾经这个大明曾经的造船业老大早已失去了光华,变得黯淡无光。

既然这回要面向全国募集,且朝廷亦出钱,那么干脆将宝船厂再开启,顺便全国招募有能力的造船工匠,与琼州聘请来的师父是一起切磋,没准还能开发出新的思路呢。

毕竟飞剪船能武装的火力太少了,若是能再发明出一种新船,降低一点速度,提升一点火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做完这个,左弗又将对外疫苗药品销售的方案做了出来。参考后世的经济,左弗觉得大明除了要进行工业化外,也要争取成为世界制造业的中心。

让别国对自家的产品形成依赖,这在将来无疑会成为谈判的筹码。这筹码用不用得两说,但事先准备一个准没错的。

将方案细细看过,又细细改过后,左弗便递交了上去。

距离大明万里之遥的海外有一块大陆,名叫亚美利加洲,简称美洲。那儿土地肥沃,金矿铜矿无数。那儿的人虽未开化却淳朴善良,拿出自己的所有招待远来的客人。

可这些客人却对他们拔刀相向,将带有天花的衣物赠予当地土著,导致当地土著大量灭亡。而这些土著是从华夏大地迁移过去的,他们是殷商后裔……

金陵晚报很快就刊登起关于美洲的消息来。

是大明的四五倍大,土著在遭受凌虐,有无数的矿藏,土地肥沃得流油……

种种消息冲击着大明的百姓,有些人还义愤填膺了起来,甚至还有跑到法国会馆前去骂的。害得法国人连连出来解释,报纸里的西夷说得是那些该死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

那些都是该死的野蛮人,他们法兰西人可是文明人!跟他们不一样的!

然后使臣们就去金陵晚报抗议了。不能说是西洋国的客人,他们欧罗巴是地理概念,不是一个国,有许多国,金陵晚报这样写会误伤友军。

一边抗议一边又暗搓搓地打听,大明真准备组织舰队去美洲解放土著么?

对此,尹栀蕙自然是推托过去,这等事她一个搞新闻的哪里知道?

然后又一番道歉,立刻又撰文介绍了下西洋诸国,表示法国和英国都是文明国度。

西班牙等国没来建交,让他们背背锅也没事嘛!

而这些抗议的正义人士看到这些便安静下来了,不过他们很快就又不安静了。因为美洲的土著实在太惨了,西夷人太坏了,大明应该给予他们帮助。

世道一下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有人谈西夷野蛮,有人谈美洲的富有,前期舆论造势差不多了,天子也下了圣旨,募集开拓美洲的资金。

这下子炸了!

一百两黄金对于许多人来说是巨款,可对于富豪当官的却是毛毛雨。只是这事怎么操作却也是有讲究。

为了表示自己的清廉,许多官老爷至多认购个两三股,然后其他便寻可靠的代理人进行投股,届时给点好处就行了。

不过要购买一百股,那也不是小数目。一些不是特别富有,但手里又有些权的便将脑筋动到了那些富商身上。让别人出钱,自己拿个四成,岂不是也很美?

一时间,所有官吏都在奔走,富商也到处跑路,整个大明都变得热热闹闹的。

他们高兴,百姓也高兴。因为宝船厂要再开了,这得提供多少岗位啊?虽然造船许多人都不会,可一个行业的开启需要带动许多产业链?所以最终他们这些普通人也是能在其中获利的。

人们对美好生活有着本能的追求,从上到下,从朝堂到民间,只要合理追求财富的钥匙被打开,就很难再阻挡。

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上好日子的百姓一旦过得差了,必然是要生起不满的。下层倒逼上层进行最终的改革,这也是左弗想看到的。

为此,她走得每一步都需要经过精心计算,尽量在不动摇社会平稳的基础上进行细雨润无声的变革。

股份的认购轰轰烈烈,也让朱慈烺大开眼界。这些官僚不是一般有能耐,也不是一般有钱。

十天都不到,一万股居然就认购完了!

这可是一百万两黄金啊!大明如今的财政收入才多少?!

想想他那可怜的父亲,为了百万两银子舍下脸来求大臣募捐,可最后只得到了无情的戏弄。而现在,在左弗的不断诱惑下,他们居然拿出了一百两黄金出来,而且还嫌一万股太少,甚至有人已经提出,要将利润多分润给民间,国朝占三成就够了。

言下之意,是希望天子拿出朝廷所占份额继续售卖股份,最好能再分出个一万股出来,如此才皆大欢喜嘛!

面对这情况,朱慈烺不得不紧急召见了左弗。对于这些,他不是很懂的,便是现在实行的股份制他也是一知半解,而如今因着大兴基建,钱也得算着用。所以,他也是有些意动的。

左弗入了宫,见几个阁老都在,行过礼后,听完朱慈烺的问询,她抿嘴笑了。

“陛下,借别人的鸡下蛋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

朱慈烺愣在那了。望着左弗眼里的光芒,他忽然察觉到,或许这场面左弗早预料到了,而她也早在这里等着那些买股的人。

钱谦益摸着胡须,道“这自然是好事,虽说有些不厚道。”

“小左大人到底是什么想法?”吕大器性子急,哪怕上了年岁依然是那急脾气。

朱慈烺也望向左弗。

左弗抿嘴一笑,道“陛下,臣觉得应该顺应民心。”

顿了下道“其实臣本来的想法,国朝只要占一成就够了。”

“一成?!”

诸人惊呼,朱慈烺一脸不敢置信,“国朝出钱出力只占一成?”

“陛下,拿得少便出得少。”

左弗道“甚至可以一分都不出,但我们却能一下子募集到许多钱,有了这些钱,咱们可以干许多事。咱们甚至能开一个对外贸易的银行,将这笔钱存入银行,然后暂时用不到的部分进行贷款,收取一定利息,届时钱就能越来越多。”

“这,这……”

吕大器瞪大眼,“这,这不就是放印子钱吗?”

“吕大人此言差矣。咱们朝廷开的叫银行,可不叫钱庄。”

左弗摆摆手,道“其实银行对于经济是很重要的。百姓也可以将钱存入银行,我们给予百姓一定利息,如此百姓得了好,咱们也能用这些钱来干其他事。”

左弗简单阐述了下银行的作用,然后道“当然,利息不能太高了,而且贷款人必须有固定资产作为抵押,同时也要防止有人乱开贷款,所以必须有五人作保,进行资产的报备后,还得派出至少三名官员与当地乡绅,普通百姓进行核实。

与此同时,也要防止管理银行者由此压榨借款人,所以每一笔贷款必须在衙门公开上报,每一笔还款也必须用上特定的纸张,盖上三方人的印章。一方银行,一方衙门,一方保人,还有借款人的亲笔签名,手印等。借贷条款以及还款记录一式三份,一份归银行保留,一份上交朝廷核实,一份自己保留,如此就可在最大程度上避免贪腐,压榨等情况。”

殿堂里的人都惊呆了!

听过钱生钱的事,可这么生钱的事却没听过!而且章程还如此细致,能打的补丁都打上了,她这是琢磨多久了?

“陛下,一成听着不多,其实真要发展起来,也是相当可观的。比如这回澳洲回来的,其他不提,就一成黄金也有四万两呐!再算上其他的,一年不说多,几十万两的国库收入还是有点。

而且,我们的船会越来越多,技术会越来越成熟,以后的分润也会越来越多,能收钱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朝廷什么钱也不用花,每年却能赚进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两的白银,这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听完左弗这一席话,众人想想也是。朝廷如果只要一成,便只用象征性的拿点银子出来就成。可如此一来,募集来的钱可就不少了!

而且,让出的份额哪怕同样是分一万股,可募集到的钱却是变多了。如果再顺应下呼声,分成两万股也是可成的,届时几百万两黄金在手,什么事干不成?

在座的哪怕是清廉如吕大器这回也投资了一点钱呢。他钱不多,只投了5股。能有这些钱,还是得益于朝廷这些年给涨了月俸以及家里早早就搞起了立体养殖以及果园,不然将他放油锅里炸几遍,他也拿不出这多钱来。

这五股投入的五百两黄金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很吃力的,可吕大器自己也会算呐!按照澳洲开发的形势来看,按最坏的情况看也就两三回本,而这以后,每年都能拿上几千两银子,对于他这个家庭来说是非常高的收入了。

虽然他心里隐隐觉着这个钱也拿不长,但拿个十来年总没问题吧?唉!人穷志短,自己这把年岁,儿孙又不是很有出息,总得想着给他们留一点,不当官,留点钱傍身也是好的。

朱慈烺沉默了片刻,道“朝廷可以让出四成份额,不过要分成两万股。”

左弗心道,您可学得真快,这么快就领悟了,这脑子还真好使。

一群阁老摸着胡须连连称赞天子英明,顺便提出朝廷只出十万两白银,将天子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自己说出来,为人臣子如此,君臣才能和谐嘛!

一番商业胡吹后,大家就将左弗的章程拿出来,对照着又拟了个章程,一番细细修改润色后,这事就算成了。然后关于左弗提的银行他们也很感兴趣,感觉觉着这个机会直接开个银行岂不是更好?

这么大一笔钱存到这新银行里能起到很好的效应,不但能显出专款专用的诚意还能吸引百姓富商前来存钱,然后可以进行借贷,甚至能再次发行纸钞。当然,就如左弗说的,宝钞之所以破产是没了信用,所以用黄金来背书就能解决这问题了。

左弗被这群人的奇思妙想给惊呆了!他们居然想到了复活大明宝钞?还想搞金本位?!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事呢!只是这些人对金融的概念太模糊了,如果真搞银行,自己应该想法将自己的学生塞进去,毕竟自己的学生里还是有这方面的人才的。

在宫里一待就是一天,朱慈烺还赏赐了一顿午饭,等事情谈差不多了,已是黄昏了。

左弗带着一脸疲惫出了皇宫。这样的君臣答对很费心神,朱慈烺不再是那个落魄少年郎,他是真正的君王了,跟他说话必须小心,免落把柄。

整个人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下是很容易感到疲劳的,而这种紧绷感持续了整整一天,当她走出宫门一放松下来,只觉累得很。

顺眼看见左弗出来了,立刻与左贵一起迎了上来。

“夫人,您出来了?累了吧?爷一直等你,就是这会儿睡着了,小的没敢将他叫醒。”

左弗有些惊诧,“你们难道在这儿等了一天?夫君也等了一天?”

“爷说不放心您,左右也无事可干,便在这儿等您。只是不知圣人召见竟这么久,爷刚刚靠着软垫眯着了……”

一股暖流淌过心底。

结婚也有一个多月了,可这个人还一如婚前那样无微不至,甚至比起婚前对她更好。

现在已经进入冬天了,在这车里一等一天,这可不好熬啊!想到这里,她便快步走向车马,心里想着,今天虽累了,可怎么也要亲手他做顿晚饭……

第653章 南方大陆

澳大利亚,南方的大陆,在公元十七世纪左弗所属的这个年代里正被一群荷兰人掌控着,并将这片大陆命名为新荷兰。

1581年,荷兰人摆脱了西班牙的统治,赢得独立后,在一系列的措施下,资本主义商业迅速发展,很快就有了海上马车夫的称号。

此时的澳洲,印度,台湾,东南亚,南非等地都能看见荷兰人的身影,甚至于整个澳洲几乎就是荷兰人的天下。

这些荷兰人在这里奴役着本地土著,吸食着他们的血肉,将一车车矿藏装上他们的大船,再拖回本国去,换来无尽的荣耀与权利。

荷兰造船业发达,而且富有冒险精神。在这海盗盛行的年头,为了一点利润,他们便可丢弃武装,裸船出发。因着无须装火炮等物,所以造船成本极低,且可以运载更多的货物,这时的荷兰人掌握着西方四分之三的运输量,不愧于他们海上马车夫的称号。

只是近来让这些荷兰人郁闷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一群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也来了这里。他们的船武装也是极为简单,但在海战中却并不怎么容易吃亏,因为这种尖长的船速度太快了,他们都追不上。

不知这些中国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也不知他们之前在这儿潜伏了多久,总之前面几年就一直有零零星星的消息传来,但他们也从未见过一个黄皮肤的人。

直到去年,忽然大批量的舰队过来,那遮天蔽日的场景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们荷兰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要说海船,这世界上还有哪家比他们多吗?

有的,这回他们见识到了!

大大小小的飞剪船四十多条,还有各色大福船,这是大明的船!在日本经常与中国人打交道的荷兰人一眼就认出了船队所属国。

只是他们感到有些纳闷的是,大明什么时候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条大船了?

琼州的造船厂基本都没停工过,除了接来自民间的订单外,主要便是在造左弗所需的订单。

造一条船不容易,也得亏左弗在琼州好几个地方都搞了造船厂,常州这边的造船厂也是发展得极好,再加上之前的库存,总算给搞出了一个舰队出来。

其实说舰队也有点夸张了,因为比起西夷那些战舰,这些船的火力真是少得可怜。大多数飞剪船上都没火炮,也只有载重量较大的那些会在船首装上一门火炮。

飞剪船的船型注定了侧舷炮与其无缘,所以负责护卫的都是经过改进的福船。

这些经过改进的福船无论是排水量还是航速都要远远高于过去的福船。以福船为蓝本,进行一些技术上的改进,使得这种福船比起飞剪船更适合远航。毕竟,这年头的海盗实在太多了,没火力可不行。

左弗在琼州时,刚刚跑海时,哪怕打着琼州府的招牌一样会被抢劫,为了贸易,琼州府组织的清缴都数不清了。如此缴了好几年,周边几条航线才安全一点。

所以这些荷兰人对于大明海军并不陌生。只是让他们感到吃惊的是,大明人竟然真得寻到了南方大陆,而且还带来如此庞大的舰队,这分明是要长期开发的节奏啊!

经过一番打探后,他们这才发现,大明人早特么在这里扎根了!他们不但在这里开辟了农田,还在这里建起了城墙,在他们驻扎地附近部落的土著也都被收编,成了大明人的廉价劳力。

之所以说这些土著是被收编的,是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土著不但穿上了那种盛行于东瀛朝鲜的棉布衣,还满带笑容的在给大明人干活。

那神情可不像是被强迫的,完全是一副自愿的样子。而且,他们偷偷跟踪了几个土著,发现这些大明人还给他们盖了简易的房子,并且分食物给他们。

于是,在食物的诱惑下,这群土著除了干起带路党的活计外,还主动帮大明招揽其他部落的劳力。而这些大明人呢,装出一副正义的样子,不但给这些土著食物,还教他们技术,甚至还帮他们去打架。

一些比较凶残不怎么友爱的部落就这样一个个被大明人灭了,那些不友好人士也被大明人抓起来进行了再教育,然后现在也在大明人那儿干活,而且还干得美滋滋的。

很显然,比起以往的日子来,哪怕是当囚犯,这些土著还是感觉到了生活的美好。

一些荷兰人尝试着跟大明人接触了下,发现这些大明人根本没有走的意思,于是他们着急了。在一番恐吓无效后,荷兰人发了进攻。

进攻的结果可想而知。

派驻海外的这些士兵都是军中精锐的精锐,武器也是极为精良,荷兰人哪里会是其对手?一顿暴打后,这些人便只能退去,眼巴巴地看着大明人在新发现的金银铜矿里出入。

所以,荷兰人郁闷啊!尤其是看见大明人将无数金子运走后,他们心里更难受了。想着这么多人走了,大明防卫空虚,于是他们再次发出攻击。

他们组织了大量土著兵,给予极高的待遇,可哪里曾想,这些土著跑到城下了,居然投降了!

掀桌!

这世上还有这么操蛋的事吗?!

可偏偏就发生了!

比起白皮肤的西夷,这些澳洲土著显然觉得黄皮肤的大明人更顺眼一些。而且,白皮都是魔鬼,抢他们的女人,奴役他们,而黄皮肤的大明人就不一样了。不但跟他们公平贸易,还十分尊重他们的习惯,而且在难熬的季节里,他们去给大明人干活,大明人还会给他们十分丰富的食物以及衣物。

那些金灿灿的石头沙子对他们来说除了装饰外根本没什么用,而这些食物,衣服却是实实在在能改变他们生活的。所以,既然大明人喜欢那些金灿灿的石头,他们找来给他们便是了。

“金色石头能换精美的衣服,丰盛的食物,如果没有这些,你还能通过给大明人干活来换取……”

这样的流言早已随着琼州海军第一次登陆澳洲时就传开了。随着时间的发酵,随着左弗对澳洲的投入增多,这样的流言越传越远,越传越广,虽说澳洲土著语言众多,可还是通过一些翻译人才将这个消息传播开来了。

所以……

他们为什么要替奴役他们的白皮卖命?跑到这里来他们可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来投诚的啊!

这不,自己赶路太危险,太累,有白皮相送安全一点么?

这群土著变坏了,而荷兰人也被他们坑死了。

这回没办法再说误会了,直接被大明人啃掉了一块地,要是不答应,就要将他们的人点天灯。

虽说欧洲素来有花钱赎俘虏的传统,可这大明人也忒坏了,金钱不要,只要地!直接圈走了他们好大一块地盘这才罢休。

所以荷兰人郁闷啊!

你说这大明人怎么就跑南方大陆来了?

不提这些郁闷的荷兰人,再说说这些土著。

相比起荷兰的郁闷,这些土著显得非常高兴。

自打大明人来了以后,最早与他们接触的土著已过上了极好的日子。他们不但有了漂亮衣服,还学到了一些神奇的技能,并且还能掌握一些神器。

阿酷比身为第一个与明人接触的土著民对此是深有体会。他不会忘记第一次被明人抓住的场景。

因着荷兰人的到来,他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三四十年的光景,许多女人被白人掠去,男子被奴役。所以,对于外来者,他们是充满攻击性的。

理所当然的,当见到一群黄皮肤黑头发,与他们外貌截然不同的人闯入他们的领地时他们便会攻击。

攻击的结果都不用说,用脚趾也能想得出来。一群拿着棍子石器的家伙怎能打得过一群武装到牙齿,手拿火器的大明人?

不过大明人也挺懵逼的。

忽然跑出一群野人,拿着棍子对他们敲敲打打的,这要下死手吧,未必显得太不人道了。于是乎,在经过最初的抵抗后,这些士兵很快就换上了电警棍,对着这群野人一阵招呼后,这群野人就跪下来,称他们为神了。

也得亏他们船上装了一些太阳能设备,不然这电警棍还发挥不出作用呢。

而阿酷比就是在这场最初的交战中被俘的。虽然败给了敌人,但在后来的发展中,阿酷比却是恨不起这群人。

因为这群人跟那些白色魔鬼一点都不一样。不仅样子不一样,做事也不一样。

他记得很清楚,被抓住的第一天,这些大明人就驱赶着他们去洗澡,并发给他们一种叫作肥皂的东西。

他们被赶下河,拿着一种叫作丝瓜精的东西相互往身上擦。那玩意擦身上很疼,但形势比人强,哪怕很疼,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按这群“黄皮魔鬼”说得干。

相互将身上的积年老灰搓下来后,又用肥皂打上几遍,顺带说一句,在赶他们下河前,他们的头发就被剃光了。

如此一番折腾后,这些人拿来了他们从未见过的皮毛。柔软,轻薄,穿上十分舒服。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学会了一些大明话的阿酷比才知道,那不是动物皮毛,那是用植物做的,叫作棉布衣。

穿好衣服,这些人就将他们赶到一块空地上,此刻已近黄昏了。

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大地都染得金黄,折腾了一天,大家只觉肚子饿得厉害。许多人都在想,哪怕要死了,可能死前吃上一块烤肉也是不错的。

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很快这些大明人就拿来了食物。一种叫作大米的东西摆在了他们面前,除此之外,每人还有一条海鱼以及一份叫作豆芽菜的东西。

神作证,那是阿酷比出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不知这些大明人使了什么巫术,他们的食物咸味纯正,没有一丝苦涩不说,还特别鲜美,他从来不知那些腥臭的鱼也能做得这样好吃。

在美美饱食一顿后,这些大明人将他们赶进了一个用木栏围起来的圈子内,并且还派了一群人看着他们。

这些人手里都拿着棍子,在之前的交手中他们得知,这群人手里的棍子有巫术,会放电或喷火,所以他们也不敢妄动。

而且他们中的聪明人感觉,这群黄皮魔鬼也不像是要杀他们的样子。如果是要杀他们,干嘛还给他们吃的?还给他们这么好的皮毛穿着?应该是和那些白皮魔鬼一样,是想让他们干活。

不用死了,自然也是高兴的。而且想了想刚刚吃下肚的那一顿,似乎感觉……

这群黄皮魔鬼要比白皮魔鬼大方许多,仁慈许多?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黄皮魔鬼又对他们做了一系列古怪的事。一群穿着白色皮毛的黄皮魔鬼拿着一根根银色的针从他们身体里抽去了好多血,有些人差点因此暴动。

不过在皮鞭与棍子的教导下,他们很快又安静了下来。而且,在抽血后,他们发现他们的食物更丰富了。虽然害怕这些黄皮魔鬼是要对他们实施什么可怕的巫术,可还是那句话,形势比人强,就这样情况,他们害怕也是没用的。

索性……

放开心思,敞开肚子吃就是了。

再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人被抓进来,有的是他们部落的,也有的是其他部落的。然后这群黄皮魔鬼对他们也做了同样的事,不停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只要有新人来都会这样被折腾一遍。

没人知道这群黄皮魔鬼是想干什么,他们只知道在抽血过后的一段时间内,有些同伴被拖走了,被单独关了起来。而他们的住所也发生了变化。

他们住进了一间间小屋子里,外面同样有木栏杆拦着,同样有人把守着。

那些小伙伴也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他们不会和他们在一起。透过窗户,他们看见那些穿着白色皮毛的黄皮魔鬼每天都会进去,然后里面就传来尖叫声,听着令人胆寒。

可没过几天,那些尖叫声就没有了。正当他们忐忑时,他们又听见同伴的歌声传来,仔细听听,似乎是在赞美这些魔鬼?

第654章 原住民

没多久,阿酷比的那些同伴就被放回来了。

然后,他们才知道,那些穿白色皮毛的黄皮魔鬼是巫医,专门给他们治病的。

这些巫医的手段很古怪可却也很高明,小伙伴身上一些毛病都给他们治好了。而在作战过程中受伤的小伙伴也给他们救活了,所以他们寻思着,这群人又能喷火放电,又能治病造神器的,莫不是不是人?而是神?

怀着这样的敬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都显得很配合。经过一番比划,大致知道这群黄皮魔鬼不想杀他们,只是希望他们能帮忙干活。

这好说!

天天这好的饭菜着,只是干活就能恕罪的话,那就天天在这儿恕罪好了。而且,没多久后,家里的女人们找了过来,大明人也收留了她们,只是有一个要求,这些女人要想过来干活与他们团聚,就必须洗澡,喷灭虫子的粉,吃打虫片以及抽血做检查。

没了男人的女人很难在这片大陆活下去,部落里的精壮都被抓了,剩下的老弱孤寡若是不务实些,怕很难活下去。而大明人也愿意收留他们,只要大家好好干活,之前的误会就算了。

他们塔塔部落的人一向都是很务实的,虽说吃过白皮的亏,可这些黄皮肤的人作风明显跟白皮不一样,不但给他们很好的食物,还给他们皮毛,鞋子以及铁器。

铁器可是非常值钱的东西,那些白皮从来不会放心的将东西交给他们,而这些大明人却相信他们,并坚信之前的对抗只是一场误会。既然误会解除了,而他们大明也需要人来当向导,干活,所以干脆之前的事就算了。

不打不相识,从现在开始大家就是好朋友了。

于是乎,阿酷比的生活一下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大明人十分神奇,有着无穷的能力,同样是抓鱼,他们只能在浅滩一条条叉,而这些大明人会开着他们那巨大的船出去,用一种不知什么材质做的大网去打鱼,每次回来都能将船舱装满,收获无数海鱼以及他们不曾见过的古怪物种。

开始的时候,餐桌上以鱼类居多,米饭也是限定的。但是随着时间的转移,大明人不但在这里开垦出了土地,还搞起了养殖。

渐渐的,餐桌上就丰富了起来,虽然大米依然有限制,但是面条却可以敞开了吃了。

以前他们也会种植一些东西,但是跟大明人比起来,他们那不叫种地,他们那叫玩。

从来不知道种个东西有这么多讲究,也从来不知道种植竟能带来这多食物,可以改变他们以前那种漂泊不定的生活。

随着交流的深入,他们开始主动学习大明人的话。后来,这儿的长官知道这情况后,便在晚上开了个课堂,请了一个老师教他们汉语拼音,教他们大明的文字。

几年下来,周边被吸引来的部落越来越多,而他们最早与大明合作的这批人,如今已能说一口流利的大明话了。有些聪明的人,甚至能流畅地阅读大明的报纸。

在这个叫作新金州(达尔文市)的地方,越来越多的大明人涌入,渐渐有人便将琼州日报带了过来,后来有人干脆办起了一个简易的报社,用来传达一些政令以及新闻。

因着考虑到原住民文化程度不高,所以这份名叫新金州日报的报纸表述都采用大白话,十分简单明了。

对于这儿的原住民来说,能读报就是十分了不起,十分聪明的表现。毕竟,在同样的起跑线上起跑,自己不能别人能,可不就是别人聪明嘛!

阿酷比就是几个少数能读报甚至能写字的人,所以他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负责原住民的福利登记管理。

长期负责澳洲事务的最高长官本就是左弗的亲卫,只因读书好,脑子灵活便被左弗拉出来特别培训,对于海外的开拓管理他有着超时代的经验。

身为华夏人,左弗的思想也是偏温和的,所以她传授给自己学生的那套也十分温和,基本就是后世兔子国对外援助的那一套。

教当地人技术,尽量减少冲突,尊重别人的风俗,传播华夏文明,引领当地人进入文明世界。当然,如果不识趣,也别客气,给点小教训也是可以的。

最后一招,推出几个杰出代表,给予一定权利与福利,让他们与当地居民沟通,交流,管理。

这一招也是根据后世经验得来的,以夷制夷,以土统土,经过实验后,证明了这招比较好用。

阿酷比如今就是一个小头目,掌管着六百多原住民的福利。虽说他们给大明人干活并没有银子可拿,但是一日三餐,衣服,鞋子,糖,盐,甚至零食这些哪一样不是福利呢?更别提每日的冰冻冷饮了。

在这个炎热的地方,每天能吃上一杯冰冻的饮料那得是多少的享受啊?!

除去这些外,还有住房福利。大明人给他们盖了房子不假,但是那房子却并不属于他们,要想获得所属权,就必须通过工分来获得。

而且,听说大明是一个十分发达富有的国度,如果他们表现好,他们可以获得去大明参观的机会,而且他们的孩子将来也许也可以去大明留学。

虽说一些老辈人感觉这样的生活是在破坏传统,可一些年纪相对较轻的人却觉得这样才叫生活。

如果他们也将大明人的知识都学会了,那么这样的好日子就能长长久久了。

福利的分发,工分的计算登记都是阿酷比做的,所以这个曾经的土著小伙子如今那过得是极滋润。不但时常有大小姑娘跟他抛媚眼,而且他本人也获得了大明人的认可,穿上了比平常人更为高档的衣服与鞋子。

别的原住民一天只能吃一杯冷饮,他却可以随便吃,甚至还有冰冻的西瓜以及米酒吃。

只是在外人看来很风光的阿酷比对眼下的生活还有着更高的追求。通过大明人给他的书籍以及讲述,他十分渴望走出这片蛮荒之地,亲自去那个叫作大明的文明国度走一走,看一看,看看大明人引以为傲的琼州到底是多发达,新金州与琼州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这样的想法何时有的,阿酷比自己也忘了。他只知道与这伙人接触越深,就越对他们背后的大部落好奇。到底是一片什么样的神奇土地才能孕育出如此厉害又奇特的人?

与那些只知道抢劫杀人的白皮不同,这些黄皮肤的人显然比那些魔鬼文明多也良善多了。尽管他们的规矩比白皮更多,可却是讲公义,讲道理的,只要不去触犯他们的规矩,努力工作,就会得到很好的回报以及尊重。

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五年时间下来已经能读报,但他并不满足,那个夜校教的东西太少了,他还想学习更多。他想搞清楚,为什么大明人的船能走那么快,能造那么大;也想搞清楚,为什么大明人的渔网那么结实,那捕那么多鱼?

其实大明人并不吝啬学问,只要你请教,他们都会耐心的告诉你。但阿酷比觉得即便如此能吸收的东西也太少了,而且自己也不好意思总是去麻烦别人。

若是自己能去大明读书就好了……

阿酷比默默想着。

比起眼下的安逸,他更渴望去大明留学,为了这个机会,他情愿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类似阿酷比这样的人还有好些个,别以为原住民智商低,都是智人的后代,起点都是一样的,会形成族群间智商差异的其实是因为教育。

社会文明的整体提升能显著提高人的智商,而社会文明的提升中最不可缺乏的就是教育。这些原住民或许没有大明人聪明,但是对于一些显而易见的事也是能琢磨过来的。

他们就想着,要是去了大明学到了真正的大本事,那再归来的话,岂不是比现在更好?

有了大明人的帮助,他们下一代的出生率提高了,死亡率变小了,要是自己能发达起来,那么自己的下一代也能变得更好。

面对大明抛出的诱惑,这些有脑子的原住民很是向往,所以他们干活很卖力,就期望能博一个前去大明的机会。就算不是留学,去开开眼界也好啊!

这不,机会很快就来了。

为了激励这些原住民,按照左弗早前的计划,这回回大明就带上了一些儿童以及他们的父母。

当然,几个表现极佳的“带路党”也不能落下,尤其是铁杆“土奸”阿酷比。

这些来大明的土著儿童将在大明度过漫长的求学生涯,为了不让他们感到不安,所以他们的父母也可以跟着一起过来。

为了培养这些原住民对华夏的亲近感,左弗可谓是煞费苦心。让他们的下一代率先接受中华文明洗礼,让他们从小的时候就住在大明,那么慢慢的,等这些孩子回去,就会对大明有天热的亲近感,为吞并澳洲打下基础。

华夏人是没有那狠的,做不出赶尽杀绝的事来。后世曾有不少人在论坛里提问,如果郑和再走得远一些,如果是中国人先发现了美洲那么会怎么样?

其实根本不用什么期待,因为仁义二字浸透兔子的骨髓灵魂,你没有别人狠,就只能慢慢同化他们。

左弗采取的也是这样的套路。

想要吞并下整个澳洲,那就必须接受当地的原住民,并将他们吸收进来,同化他们,给予他们国家民族的概念,无论什么肤色,只要在大明治下,那就是华夏人!

这样做很费神,但比起杀戮,左弗觉得还是值得的,能减少许多很多后患。

再说阿酷比等澳洲原住民一路奔波,终于到达琼州后,还未进真正的琼州,就被隔离岛上的设施给震惊了!

这儿还只是大明的外围,可繁华程度也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些三层高的小楼房,那些夜晚会发光的神器都让他们惊叹不已。而这还只是大明一个用来隔离的小岛!不敢想象大明本土又该是何等繁华?

在岛上隔离了一段日子后,他们终于登上了琼州岛。无数用水泥浇筑的道理让这些原住民都看直眼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上更是装满了无数货品,赶车赶路的人看起来都十分匆忙,但却个个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越走越深入就越繁华,人也越多,而他们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了,只觉着这是天国,也只有神才有这样的能力创造出这一切。

等他们看到琼州府的城墙后,更是惊得跪下连连参拜。如此高大的城墙怎么可能是人造出来得呢?

望着这些土著吃惊的样子,一群大明人乐呵呵地直笑。一些百姓也十分好奇,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呢?怎么跟那些西夷不一样,跟昆仑奴也有些差别,长相好奇怪啊!

他们的鼻子怎么那么大?会不会是假的?作为一个海贸城市,琼州人也算见多识广,可这样的人却从未见过。

琼州百姓的好奇心是很重的,所以看见这群人长相截然不同却穿着大明衣冠的澳洲土著都感到十分惊奇。

指指点点是难免了,虽然不礼貌,可真还没什么恶意。有些胆大的小孩甚至上前去,去摸那些跪在地上的土著的鼻子,想知道他们的鼻子是真的还是假的,为什么这么大?

也得亏这些土著经过大明人多年调教,攻击性变弱,见大明小孩来摸他们鼻子,他们还咧嘴笑了。

在他们看来,这或许大明人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他们的老师不是说了吗?大明很大,每个地方的习俗都不一样,或许琼州人就是这样表达善意的吧。

见这些土著人咧嘴笑,一群百姓也笑了。

虽然看起来有点老土外带傻帽,不过看起来倒蛮温和的,不像那些东南亚来的人,懒惰不说,还凶得狠。

阿酷比望着这群友善的人,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他们是非常喜欢唱歌的民族,他们所有的历史都在这些歌曲中,所以当这些大明人对他们露出笑容时,他本能地就唱起了歌来。

充满异域风情的歌声在琼州城外响起,虽有些奇怪,可大明百姓还是在其中听到了一种古老沧桑的味道。

这些人是从澳洲回来的,难道这就是左大人说的澳洲土著么?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野蛮呐,唱歌还挺好听的……

第655章 土著眼里的琼州

澳洲来人的事左弗已经禀告过朱慈烺了,可朱慈烺对此却没什么表示,只让左弗自己安排就好。

左弗想了想当年郑和下西洋时也带回过土著,所以在朱慈烺看来这事不算什么吧?不过也好。那些土著需要再好好教导一番,冒然进了京城惹出事来可不好了。

提笔写信给琼州官府,让他们按劳工政策安排留学儿童父母工作,并开设专班,教导这些土著儿童。在这封信里,左弗着重了儒学对于这些求学儿童的重要性,一定要让其先识华夏之礼,再教知识。

琼州官府接到左弗的信后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其实这事也不难办,因为如今琼州的外籍孩童还是挺多的。

大量的安南人,朝鲜人,东瀛人来到琼州务工,他们的孩子都被安排进了学校,这个事在左弗还在琼州时就办起来了,所以现在也算是熟门熟路。

这些外国小孩在与大明小孩混读前必须单独开班学习,除了要学习汉字外,还得学习大明的风俗礼仪,所有教材都是特编的,而所有授课的老师也是经过特殊培训的。

他们要确保他们的教学让这些孩子对华夏文明产生崇拜感,亲近感,对于那些肤色人种相同的人,更是反复暗示,他们的祖先是华夏过去的,他们是炎黄后裔。

这样的教材,这样的教导,搁在后世非得被喷死不可,可在这时代却没什么问题。因为在这时代,哪怕大明被夺走了半壁江山,可依然是世人眼里不可逾越的高峰,是超级大国!

这时代的他国民众对华夏有种天然的崇敬感,别看安南这个二五仔经常跳水,可却依然使用着华夏文字穿着华夏衣冠。

所以在儒家文明圈里,其实国与国的界限概念是很模糊的,若有天大明再将安南收服了,当地百姓也不会有亡国的感觉,因为他们本来也属华夏圈的嘛!

将这些孩子安置好,生活用品发放到位,又给这些孩子的父母安排了一些简单的工作,这件事就算完事了。

在琼州,这些新来的外籍人员会有专门的生活指导,一般由当地百姓自愿担任,衙门会给予一些米油盐的补助。

而且,从三年起,这些经过隔离过的“老外”在华就可以自由租借房屋了。会这么做,也是希望这些“老外”能融入大明文化,为下一步归化做准备。

目前琼州有吸收移民的政策,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成为归化民的。首先,如果不是东亚人种,归化就会比较困难;第二,得连续在琼州劳动五年,且五年无犯罪记录,且必须有100票当地居民的投票才能成为归化民。

尽管如今的劳力缺口很大,可左弗在这上面还是相当谨慎的。可以来工作,但不代表能入籍,因为那意味着福利分配。

如今琼州衙门都在鼓励生育,从第三个孩子起就可以享受专项补贴。但孩子的成长需要时间,而且琼州府一直十分注重孩童的教育,在左弗还在时,适龄儿童无论男女,若是无特殊情况,不送孩子就学那可是要吃官司的,所以可预见的是,这些孩童将来不会去从事什么体力劳动或者低技能的体力劳动。

这些孩子肩负着振兴中华的重担,他们的才学是要用到更高的地方的。所以,这些劳力缺口必须吸引一些外来劳力填充,而且左弗的计划里是要将整个澳洲以及东南亚周边岛屿吞并下的,所以多吸引一点人口进来也好。

当然,那些懒鬼就算了,主要吸收的人群还是儒家文明圈内的。

澳洲原住民的容貌跟东亚人,甚至东南亚人的人很不同,他们入住坊里很,很快就吸引了邻居的围观。

“瞧这小孩,可真黑啊!”

“没昆仑奴黑,那昆仑奴才叫黑!晚上一咧嘴,灯都不用打,两排牙白晃晃的,能将整个弄堂都照亮。”

“老王,你可真会吹!感情昆仑奴嘴里的不是牙,是灯泡啊!”

“我这不是形容么?形容懂么?”

邻居们叽叽喳喳的,而这些土著民也不知这些大明人在说什么,他们只懂简单的普通话,而这些琼州人说的方言莫说是他们了,就是一个大明人也整不明白啊!

不过听不懂不要紧,只要懂得微笑,走到哪都是吃得开的。而且,这些大明人也都在笑,想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于是乎,大小土著齐咧嘴,冲着大明人不停微笑。

这一笑就将这些邻居都逗乐了!

“哟,这澳洲人的牙也白着呢!”

“哪里白?是他们皮肤黑,看着白!看,这小孩子牙齿上还沾着个菜叶呢!”

“哎哟,还真是,这些人不知道刷牙吧?坊长,你是他们的生活指导,可要好好教他们刷牙啊!咱们坊可是全府第一的卫生模范坊,可不能坏了咱们的名誉啊!”

“得瑟个啥?这些土著在澳洲也上过课的,还会写字呢!字都会写,能不会刷牙?!都让让,都让让!”

建安坊的坊长推开众人,一脸笑容地冲土著人道“小孩,听得懂吗?普通话,懂吗?”

几个小孩眼前一亮,纷纷点头,“懂,懂一点。”

这些孩子都是新金州长大的,有了语言环境,所以学习起普通话来要比大人快,比大人好。

一听这几个小孩会普通话,一群邻居十分惊讶!

“呀,这小孩怎么还会说官家话呢?!”

“都说了,在那边教过的……都散了,散了,别杵在这儿,老朽得安排好他们,不然这心里不踏实……”

就在这群留学儿童入住建安坊的同时,阿酷比也被安排到了新的住处,他将在这里待到下次起航,所以也得安排住处。

将阿酷比这样的成年人带回大明也是学习,学习琼州的生产模式,让他们见识下大明的繁华,加强崇拜心理,以便后期的统一。而大明现在也抽不出多余的劳力,所以教会这些土著本领也是十分重要的。

别的不说,若这些土著能学会种田,学会放牧啥的,对于开拓团来说也省了不少事。而且澳洲非常适合放牧,考虑到大明的养马地都被鞑子所占领,所以这事也挺重要的。

阿酷比分配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们住的地方类似驿馆,只是比起驿馆,这座这两年建造的宾馆显得更现代化一些,居住条件也更舒适一些。

宾馆不大,一共就三层楼,打开房间的大门,在右手边是一个简易的衣柜,正对着衣柜的是洗漱间,全部都通上了自来水以及电。

洗漱间里有简单的淋浴,若是需要泡澡,可以去服务台租借一个折叠式的浴桶。除去淋浴房外,还有一个洗手池,上面摆放着沐浴露,洗发水,肥皂,木梳。

除去这些外,还有牙刷牙膏。不过若是寻常客人入住,这些东西都是要另外付费的。

为了不造成太多的污染,琼州所有宾馆都不免费提供一次性用品,都是鼓励客人外出购买或自备。

在洗手池的一边是抽水马桶,上面有毛巾架,放着两块毛巾,一块洗脸,一块沐浴。

这在后世连旅馆都嫌简陋的设施在这个时代可谓十分高大上了。许多来琼州的人都会舍弃驿站,直接入住琼州各大大小小的宾馆,体验着如厕可自动冲水,夜间有电灯的生活。

因着阿酷比大小也算个头目,且对大明很忠诚,所以他分到了一个大床房。房间不大,但桌子椅子俱全,一张后世的简易木床上还铺着本地人编制的棕榈垫。

灰纹格的四件套铺放在床上,虽简单可却也干净利落。和后世的酒店宾馆不同,琼州的宾馆不会用白色的床单被套,因为这显得不吉利,所以一般都是采用较为耐脏的颜色。而整个房间的色调也是偏冷色系的。

没法,琼州比较热,再用暖色系的,就显得太热了。

屋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些文具,有便条,有铅笔。除去这些外,还有两个水杯以及茶叶。

热水需自己去服务台领,一般入住会发两个热水瓶,若是遇上刮风下雨,太阳能热水器能量不足时,也能打水简单冲洗下。

除去这些,在衣柜上还镶嵌了一个简易全身镜,客人可以在这里整理衣冠仪容,衣柜的某处设置了放置物品的空台,女士的话,可以将化妆品放在这里进行梳妆。

窗帘也是两层,一层白纱的,一层遮阳避光的,在床的两边还有两个小床头柜。

阿酷比活了十几年,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当下他就痴了,自己对着镜子开始跳起舞来。

镜子他不陌生,曾在大明人手里见过那种巴掌大的手中镜。可像这样大的镜子却是没见过。自己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的物资,阿酷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得到升华了。

高高兴兴地跳了一会儿,然后便去尝试淋浴了。幸好,在新金州他也试过这玩意,而在他进来时也有人教了他怎么使用这里的东西,他记性还算不错,所以这会儿洗漱起来倒也不会手忙脚乱的。

将沐浴露与洗发水拿到淋浴间里的架子上,哼着歌曲,一边洗一边唱还不够,还得再来舞一段。

洗了个澡,人也轻松多了。他倒在床上翻了几个滚,只觉嗨得不得了。旅途虽辛苦,可这会儿他却一点也不困。在床上翻滚了好一会儿,他又起来,开始对自己的居住地进行探索。

如此一个人发了好一会儿疯,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负责自己这伙人的小头目,他忙行了一礼,操着还有些生硬的普通话道“周管事好。”

“阿酷比啊,走,跟我们吃饭去了。”

周管事笑眯眯地道“得知你们来参观学习,知府大人将这宾馆的食堂包下来了,等会儿你可要见到知府大人了,记得老师教的,可不能出丑哦。”

知府是什么阿酷比不是很明白,但听这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有大人物要来,当下,他便一抱拳,道“请管事放心!”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随着周管事一起下楼,途中,许多小伙伴也加入了进来。

到了一楼的食堂,这儿已经布置好了,冷菜都上了,就等客人入座了。他们按照管事的指使纷纷入座,打眼一瞧,便是惊呆了!

一直以为在新金州吃的食物已是最好的了,可与面前的一比,那些说是猪食也不为过啊!

倒不是新金州吃得不好,也不是大明人虐待这些土人,而是大家是去创业的,不是去享福的,莫说是原住民了,便是大明人,上到管事下到普通工人都是吃得一样的饭菜。

毕竟省事不是?大家又没带娘们过来,谁还回家开小灶啊?都是食堂解决!而且食堂师傅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虽然初期能吃的东西不多,可却也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只是大锅饭与精雕细琢的宴会菜相比,自是显得粗糙。

而琼州如今的当家人深知左弗对于澳洲的看重,所以今日也显得格外重视。别看这些人是土著,但人家才是那片地的主人,大明想要顺利吃下那块地,可离不开这些土著帮忙。

这不,文昌鸡,鱼茶,喃杀,雷公笋,临高烤乳猪,斋菜煲,和乐蟹,东山羊,菠萝饭等一系列具有琼州特色的菜都上了菜谱,为的就是给这些土著人留下大明人好客的印象,将来大家住一起时,能想起大明人的善良淳朴。

知府老爷想得挺周到的,可他偏偏忘了这群原住民是当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如此好菜在跟前,哪还能维持礼仪?受教育的时间短,在遇见大明人之前这些人可是荒野里的勇士,这下好了,口水那是滴答答地流,还有人趁着管事不注意伸手偷拿,等知府大人到的时候,好嘛,桌上的菜已经都缺角了。

得亏是冷菜,不然还不得烫死?知府老爷怔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大笑,摸着胡须道“都是赤子,都是赤子!好,好,好!闲话少说,吃饭最大,来,老夫先干一杯,咱们先吃饭再说话!!”

第656章 吕宋

相比起澳洲土著,东南亚的土著显是凶恶多了。

这边琼州人与澳洲原住民相处甚欢,而吕宋的华人却在遭受屠戮,掠夺。

十六世纪末,远在万里的西拔牙来到东南亚,将吕宋(菲律宾)当作了自己的殖民地。而此刻的大明海禁松动,国势逐渐衰弱,许多沿海地区的华人为了生活逐渐迁徙到吕宋。

起初,西班牙人与华人相处十分和谐,相比起当地土著,华人聪明又勤奋,而且还懂不少技能,做工不用监督,都十分自觉,因此西班牙人很容易地就接受了这批外来者,将他们纳入自己的统治下,给予保护。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西班牙人就发现华人太能干了,累积财富的速度远远快于他们,而且经常将同行业的人挤兑得无路可走。于是嫉妒与恐惧滋生,可又因惧怕大明朝廷的干涉,所以他们便挑唆当地土著对华人动手。

第一次屠华事件发生在1603年,两万五千多万同胞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客死异乡。事情发生后,对整个吕宋的经济打击是致命的,根据明史记载,人们有钱买不到蔬菜,粮食,鞋子等生活必需物品。甚至,没有裁缝,没有鞋匠,理发师。

西班牙人没有想到,屠杀会导致经济崩溃,而他们也担心大明王朝的抱负。可令人感到愤怒的是,大明的朝廷认为移民的中国人都是贱民,死不足惜,所以在接受了西班牙假惺惺的伪造说辞后,这事就这么算了。

这举动无疑壮大了西班牙人的胆子!

从此后,吕宋乃至东南亚的华人就像地里的韭菜般,长得有点肥了便被割一茬,光历史有记载的大屠杀就有三次之多!

而在这个时空,左弗的横空出世打断了西拔牙在东南亚海贸的霸权,与郑家联手,将整个途径的海贸路线上的西班牙海盗全部清除干净。

而对西班牙心怀不满的荷兰人也趁机搞事,这一切的一切导致西班牙人对大明的不满越来越严重,可他们不敢找大明的晦气,所以他们再度将目光放在了吕宋的华人群体上。

公元1655年,隆武十一年,冬。

眼看年关将近,吕宋的华人居民也结束了一年的忙碌,拿出一年存下的钱,准备购买一些年货,好好过个年。

这一日,是送灶神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各显神通,做出好酒好菜来贿赂灶神。麦芽糖也被熬化了,待黄昏时分送灶神时,要将这糖浆抹到灶神嘴上,让他吃了糖上天去了都能说好话,保佑大家来年的仓储丰富,佳肴不断。

送灶神女子是不能进入灶房的,灶神只能男子来送。就在家家户户的男人进入灶房,大家沉浸在欢乐中时没有发现,外围有人架起了简易的攻城车,将火油喷射过来。

听到动静的女人们跑出来看,然后一支支火箭便在她们惊恐的眼里飞来,霎时,入目之处皆是火光,耳边皆是惊叫以及痛苦的哀嚎!

屠杀来得突然,华人根本毫无防范,大火将人们逼出家门,在四处逃窜时,无数的当地土著跳出来,在几个白皮肤的西班牙人带领下,举着火铳,刀剑,展开了一场人间惨剧。

妇女被凌辱,连老人与小孩都没放过,华人累积下来的财富被掠夺一空,待哭声殆尽时,曾经繁华的家园已成灰烬,狼藉一片。家园附近的河流被尸体堵塞,没几日变散发出阵阵恶臭。

幸存者的哀嚎时不时地传来,可没多久,声音便消失了。没有人知道那些幸存者去了哪,已经暗红了的土地证明着他们曾存在过。但是,他们消失了,不是消失在残酷的自然斗争中,而是被人为消灭了。

土著人羡慕华人又恨华人,他们举起屠刀时极尽残忍凌辱之事,屠杀华人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吕宋华人被屠杀的事很快传到了琼州,整个琼州都震惊了!

彼时,经过多年教育的琼州官员与百姓已经有了清晰的家国与民族概念,虽说出海的人或许已不是大明人,但这样针对一个特定种族的屠杀会让人感同身受。

为何不屠杀别的种族?偏偏就是华族?

被欺负,被羞辱的感觉涌上心头,琼州知府不敢怠慢这件事,立刻上报朝廷并写信给左弗。

朝廷未必会管这事,因为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发生过。所以他只能期望左弗给出一点回应,起码能让他们将幸存华人接回来。

五天后,驿站的信使就到了南京,左弗在当天就收到了琼州知府的信。

“又是西班牙人!”

左弗将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一旁的佐贰官们有些好奇。这琼州是怎么了吗?听说有驿馆驿兵送琼州知府奏章过来,还搞了个六百里加急。

非八百里加急,那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又搞了个六百里加急,这就让人糊涂了。

而且左弗也立刻收到了琼州来信,看完信就这样子,琼州是出了什么事了?

“府尊,可是琼州有变?”

赵季小心翼翼地道“西班牙人?莫不是攻打了琼州?”

左弗将信给赵季,“他们在吕宋屠我大明出洋定居的子民。”

一听是这事,诸人都松了口气,有人忍不住道“既出洋定居便是贱民,府尊何必生气?”

左弗忘了这位官吏一眼,道“他们偏偏屠我大明人难道还不值得生气吗?这分明是不将我大明放在眼里!!”

左弗重重拍了下桌子,“若连自己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中兴?!本官要上书陛下,允许我琼州海军出兵,一举消灭盘踞在吕宋的西班牙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接这话了。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朝廷是不会管这事的。没将那些私逃的贱民抓回来满门抄斩就不错了,哪里会去主持公道?

“府尊……”

赵季咽着口水道“这事……这事……朝里怕,怕是不会搭理。”

“此话怎讲?”

“唉!”

一个官吏叹气,道“大人怕是有所不知,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咱们那些写史的老爷还去搜集过资料,可偏偏上面就是不管,所以大人您建议出兵,就算陛下想,朝中大臣定也不会答应。”

“不错。”

赵季道“而且如今大兴土木,财政吃紧,那吕宋是化外之地,被杀之人是化外之民,府尊,卑下说句实话,您听了可不要动气。”

他摇着头,“莫说是他们,便是普通百姓,士林学子也不会理解您的。自家的事还没管好,怎么去管别家的事?那些人离开我大明便不是大明人了……”

“你们都这么想?”

左弗震惊了,瞪大眼道“你们也这么觉得?可,可你们想过没有,正是因为我们无能百姓才避走他乡。那吕宋往前几十年就是蛮荒之地,瘴气丛生,咱们炎黄子孙最是重乡土,若不是过不下去了又怎会去那儿?”

“唉!”

赵季重重叹气,“府尊,您就是性太直,不懂人心之腐坏……”

他的声音渐低沉,“谁能主动揭开自己的疤给人看的?”

左弗愣住了。

承认这些外流人员……

等于承认自己无能?

“朝廷也有朝廷的考量。”

另一个官吏小声道“这要出兵了,等于是承认这些外逃之人是无罪的,是对的,到时天下人人效仿不就酿成大祸了吗?”

左弗张大嘴巴,忽然感觉自己不是一官,她依然是个普通民众。因为她无法理解这思维,可又觉找不出反驳他们的理由来。

是啊,身为统治者要考虑的事太多了,若是承认移民无罪,那会造成什么影响,谁也不敢保证啊?

不过想这样就让左弗死心那是不可能的。她还是本能地感到一阵愤怒,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毕竟,她来自后世,从历史课本上见过中华百年黑暗的历史,甚至在她来到这世界之前,还能感受到百年黑暗带来的阵痛。

后世论坛上总有一些极端者仇视外来者,发展到后面甚至仇视所有华裔,但左弗觉得这是没必要的。

就像香蕉人洗不掉自己的黄皮肤黑眼睛一样,活在中华大地的人也洗不掉自己的种族象征。

说句难听的,哪怕真是一群恶心极点的香蕉人,如果有天被作为特定的种族屠杀了,那么一样会令人不爽!因为这是种族歧视,这是对华夏人特有的歧视与凌辱!

所以左弗不能忍!更别提现在下南洋的华人对民族认同感很高,在琼州舰队到达东南亚时,他们不知给予了多少帮助!哪怕发生了几次屠杀,朝廷没有管他们,可他们依然将自己当大明人,当中国人,就盼着哪天皇帝老爷想通了,宽恕他们,将他们重新纳入治下。

他们不是香蕉人,他们是一群被生活所迫,不得不远走他乡寻找生路的可怜人!

必须出兵!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冷声道“若我们不能保护我们的同胞,我们就不能称之为强大!”

“这是怎么了?”

话音才落,孙训珽的声音便传来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仆人,挑开门帘走了进来,笑着道“天气这么冷,怎么火气还这么大?这杀气腾腾的样子,又是谁招惹你了?”

“侯爷安好!”

一群佐贰官起身行礼,眼睛不自觉地落到了孙训珽身后。

话说自家大人嫁人后,这位侯爷也跟着搬过来了,现在与大人一样,几乎长期住在衙门,家里也就白天回去看看。

而让他们意外的是,经过长期相处,他们发现这位侯爷根本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平日每到这个点就会过来送点心,可谓是二十四孝好夫君。

对大人好,对他们也挺和气,拿来的点心总是有他们的份的,而且还总变着花样做,完全不在乎自家女人比自己强,似乎还很乐在其中。

这不,到点了,又拎着食盒过来了。

嗯,来得刚刚好。

看他们大人那阴沉的脸,他们便知想要让他们大人放弃没那么容易,所以这侯爷来得刚刚好。一来可以借着吃点心缓解下这气氛,让他们能组织下语言,二来么……

也许侯爷的话他们大人听得进去。

说句实在话,这奏章根本不用上的。也就他们大人特殊,可以直达天听,要换作旁人,估计这奏章直接就给挑出来了,根本送不到天子跟前。

几个海外贱民被杀了这也算个事?大惊小怪的,没被训斥就不错了!而他们大人上了这折子多半是要失望的,索性还是别去干这事,免得被人笑话。

孙训珽招呼着仆人们进来,打开食盒,道“今个儿做了大葱羊肉生煎包,还有鸭血汤,来,大家都吃一点暖暖身吧。今个儿甜品是藕粉桂花糕,先吃点热的,等下再吃甜品。”

“多谢侯爷!”

诸人忙道谢,也不敢多话,拿上自己的份就躲一边吃去了。

“怎么了?”

孙训珽将吃食推到左弗跟前,“这脸色怪不好看的。”

“哪里有?”

左弗将信递给孙训珽,“就是气的。”

孙训珽接过信,从上到下快速浏览完后,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几个佐贰官偷瞄了一眼,一见孙训珽这神色,差点将呛着了。

不对啊!

怎么连侯爷的脸色也变难看了?

“你准备怎么做?”

过了半晌孙训珽问道。

左弗道“我准备上书陛下,建议出兵。”

孙训珽摇摇头,“这事多办不成。不过总得表态下……”

他冷笑,“打狗还要看主人,这西班牙人一次又一次地对我明人举屠刀,当真是忍无可忍!”

左弗有些诧异,“你也觉得应该教训下他们?”

孙训珽道“我们在那一带的利益越来越多,牵扯越来越深,就算不是为了这些下南洋的人,咱们也得为自己打算下。”

他顿了顿道“你奏章写着先递上去,就算朝廷不同意也没事。你忘了咱们还有开拓团吗?吕宋那也有金矿吧?不然这些西班牙人怎么盯得跟眼珠子似的?”

此言一出,所有佐贰官都惊呆了!

妈妈呀!

这才是侯爷的真面目吧?您这哪里是要替人出头,分明是想趁机抢地盘啊!

第657章 偷摸的干活

当天,左弗就上了折子,只是用词却并不激烈。

孙训珽说得是有道理的,佐贰官们分析得也是对的,如果指望不上朝堂,那就别太激烈,将这事闹大。开拓团的人还在琼州,完全可以让张铭过去,借着挖矿的名义去吕宋。

果然,第二日早朝朱慈烺提都没提这事,这也不能说朱慈烺冷笑,而是千百年来中原王朝对于外出的移民都是这态度,你跟他说要管这事,反是显得不正常。

不过朝堂上没提归没提,事后朱慈烺却让她留下,在私下询问了这事。

左弗将自己的想法跟朱慈烺说了一遍后道“陛下,西班牙人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不停挑唆土著屠杀我华夏人,概因瞧不起咱们大明。

所以,臣觉着,可以让开拓团过去,反正吕宋金矿也很多,收拾一顿那些西班牙人还能拉点金矿回来,还能得到那些下南洋之人的拥护,若将那块地纳入大明领属倒也是不错。

毕竟,吕宋树林资源丰富,且铜,铁,金,银矿也不少,若将西班牙人驱逐,我等纳入手中,来日出海贸易也会更顺畅。”

“我大明是大国,岂能公然侵略他国领土?”

朱慈烺道“如果朕没记错得话,昔年他们三位国王都曾到访过我大明,成祖还接待了他们,其东王巴都葛叭哈喇归国至山东时,因病而去,还曾留下遗言要留葬我大明,成祖皇帝还派了礼部郎中陈士启前往祭奠,是国王礼节将其厚葬于山东,并赐谥号“恭安”……”

朱慈烺望向左弗,意味深长地道“可以这么说,吕宋虽不怎么开化,可与我大明也算老朋友了。如今他们被西夷统治奴役,想来真是心痛啊!”

左弗秒懂,点着头,拱手道“陛下说得是。不管吕宋如何落后可毕竟乃是我大明属国,如此被人欺辱,我大明如今虽时政艰难,但怎么也要进行一点人道主义的援助,臣这就安排人送些大米,药品过去。”

朱慈烺点点头,“就让开拓团去吧,如何花钱,怎么调配,你看着办,不用上报了。等事办成了,再来回禀。”

“是,陛下!”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说解放华人是不行的,得说是去解放老朋友,顺便悄摸的做,不要让朝堂里的人知道,等事办成了再大声宣扬……

自己倒是小看朱慈烺了。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野心还是有的,别人看不上的地方,他看得上,想来昔年相处时给他讲过的东西他到底还是记下了。

出了皇宫,左弗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张铭带上一队精锐,拖上物资连夜就出发赶往了琼州。

这两年,左弗主导的逆向工程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材料学等其他技术的破解使得大明火器又上了一个台阶,如今左家军已开始装备燧发枪。

这回去吕宋,这样先进的武器自然要用上。毕竟西班牙火器也很成熟了,要是不把家底掏出来,恐怕会吃亏。各类迫击炮,新型火炮也被拉上船,左弗这边出去的人,除了张铭带的百来个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外,其他都是押送物资的。

琼州那边其实也能生产,不过有备无患,打仗打得就是钱,尤其是一些药品琼州那边还生产不出来。

像大量用来治疗疟疾的药物是必须运送过去的,而琼州现在根本没法生产这些药物,琼州本地库存的这些药物得用来治疗百姓,所以还得靠左弗上tb买一批运送过去。

除去这些外,一些驱虫药也得送过去。吕宋那地方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可不怎么友好,一些常备药物都得准备上。

另外抗生素,手术用工具等医疗设备也得备上,还得派出一支军医小队随军。

好在,左弗经常往琼州送东西,所以虽说东西多倒也不至于让人怀疑。不过有些细心的人却发现,左弗的左膀右臂中的张铭踏上了船,而且还带了一些人过去,这就有点值得琢磨了。

不过张铭属于左弗的私兵,就算有人觉得可疑也不能因此弹劾左弗。毕竟人家说起来是左弗家里打工的,外派不也挺正常么?

而且现在他们也不敢随意弹劾左弗,天知道会遭来什么报复。左弗那人还算有心胸,阴险的那套也不屑玩,不过她那夫君可没一定了。

谁不知道孙训珽此人睚眦必报,还端得心狠手辣,上回招惹了左弗一下,那几个回乡的户部官吏一路上可不好过,差点就死半道上了。回乡后也是处处碰壁,被人奚落,这里面要没孙训珽的手笔鬼才信。

所以……

既然没影响到他们,哪怕发现了什么还是继续装聋作哑比较好。

张铭一路南下,到了琼州只停留了三日,便立刻出海朝吕宋而去。

待离着吕宋近了,他便将临行前左弗给的镜囊拿了出来。他出发前,左弗给了他镜囊,要求他在快到达吕宋时才出来看。眼看吕宋就快到了,他便将镜囊拿了出来。

他打开镜囊,将纸条拿出来一看,瞳孔顿时一缩,一股凉飕飕的感觉涌上心头。

“受降不予。”

短短几字透露出了左弗的愤怒!

跟随左弗多年的张铭还从未感受到左弗如此残酷的一面。受降不予的意思不就是不接受俘虏,所有人就地格杀的意思么?

左弗从来没有过这样!

哪怕是面对鞑子她也会接受投降的!而现在……

面对着西夷人以及吕宋土著她竟下达这命令,这到底是有多愤怒?

不过当消息传来时,张铭也是很愤怒的。他跟随左弗多年,家天下的观念淡薄了不说,也产生了浓厚的民族意识,所以当吕宋的华人被屠杀消息传来后,他也是愤怒的。

而且撇去这点不说,他们前往东南亚贸易时,当地华人也给予了很多帮助,有些直接就是他们的大客户,客户被人宰了,能不冒火么?

不过这会儿看着这字条,他感觉自己的愤怒与左弗比起来有点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张铭没有经历过百年黑暗,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痛!

左弗不会忘记当年使馆事件时,自己上街呐喊的场景。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世为人,可当年那种屈辱感仍然没有从心头散去。

凭什么呢?兔子勤勤恳恳地干活,踏踏实实地做人,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里,四千多年都是世界第一,都是超级大国,可却从来不去欺负别人。

一朝瞌睡,付出了几千万条性命的代价后醒来,不过是想过点好日子,不过是想获得一点尊重,这又有什么错呢?

可就这样也不被允许!鹰酱国的前总统甚至公开说出,让十几亿兔子过上发达国家般的生活对世界是灾难!真是笑话!物竞天择,当年我们不行被打了,我们也认了!可我们现在连发奋图强也不行了?!

左弗可不认这个!今日西方已崛起,他们横行大洋,想奴役谁就奴役谁,想屠戮谁就屠戮谁,随心所欲的侵占别国领地,今日左弗就要打掉他们嚣张的气焰,不为别的,就为一口气!

就为百年来千千万万为了民族独立,为了国家获得新生的人们出一口气!无论在哪个时空,欺负兔子就是不行!

张铭收起纸条,心情略有些沉重。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左弗对自己说的话落后就要挨打!我们这辈人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是应该的!因为,不想我们的子子孙孙被屠戮,我们要站出来,牺牲自己!

每一个人都这样想,这个国家才可能获得新生。鞑子不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是我们团结的对象,西夷才是!

当年的话历历在耳,再回想起来,竟是有千般思绪涌过心头。西夷杀华人没有任何负担……

这个念头一涌起,他忽然感觉无尽的怒火涌了出来!他们杀的是在吕宋的华人,可打得何尝又不是他们这些在大明之华人的脸面?!

必须要严惩!

“头,快看,是大铁船!”

忽然有人惊叫,“是,是大铁船!”

张铭愣了下,忙拿出望远镜瞧,这一看,便有些愣了这神器怎么也出来了?

船上挂着五星红旗,这是大明的象征。左弗的提议早就生效了,各国皆有国旗,大明应也有国旗。

鲜血铺就英烈路,五星光耀九州同!

士农工商围着大五星,那代表朝廷与天子。

左弗是这样说的,可张铭等人都知道,那大五星只代表这个国家,并不代表朝廷与天子。

大铁船离得近了,看着旗语,张铭打开了对讲机,木二的声音传来,“张桑,大人派我等来协助,带来了油,还有我们大和族的勇士!”

木二等东瀛人虽许多已成了归化民,但是左弗还是允许他们保留了自己的民族,而这大和族一词在这些年也渐渐成为了军中的一面旗帜,一个标杆。

这些倭人以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著称,所以渐渐也在军中有了一定地位,还是比较受人尊敬的。

毕竟军队就是一个讲究勇武的地方,悍不畏死又忠心耿耿的人总是比较受欢迎的。

而木二等人也十分自豪,丝毫不觉自己是大明人的狗腿子,不得不说,岛国人的思维逻辑真得很不一样。在他们看来,这才是体现自己价值的方式!如果没人搭理自己,那不如死了算了!

像樱花一样,花期短暂不要紧,关键要灿烂!

人生也一样!

短命不要紧,关键要够浪,够风骚!

生得猥琐也没关系,只要死得光荣就行了!

能被派来执行这样的任务,木二等人觉得荣耀极了。虽说是来送补给品的,但是大人也没让他们立刻回去啊,不说了让他们辅助吗?

木二也得到了一个镜囊,左弗关照他了,若是张铭撑不住,就换他做执行长官,战场指挥权可以转移给他,张铭若有疑问,便将镜囊里她老人家的亲笔信给张铭看!

木二不知左弗为何会有这样的安排,因为张桑看起来也不是柔弱之辈呐!哪里那么容易撑不住?!他可是精英中的精英,哪那么容易倒下?

不过大人将如此重任委托于他,他还是倍感荣幸的!所以,哪怕这回死在吕宋,他一定也要将那些欺负大明人的白皮鬼chu给弄得死死的!弄死还不够,还得割他们头皮,耳朵,让他们再嚣张!

压下心中的小得意与兴奋,木二沉着声音道“张桑,马上就要登陆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炮轰一下。”

张铭沉默了半晌,道“海战你比我有经验,就听你安排!诸位,准备,炮击!”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须臾间,肉眼所见之处便是火光四起,然而预想中的惨叫却没有传来,这下木二可火透了!

他跺着脚大骂,“八嘎!没人防守!如此轻视我等,八嘎!八嘎!!!”

他这样一骂,身后那群东瀛鬼chu也跟着叫骂了起来,好似受到了什么天大的羞辱般,这群人上跳下窜,各种问候人家老母的话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张铭也是有点懵。

一轮炮击后,对面竟是静悄悄,这是什么情况?他不敢大意,又立刻下令第二轮炮击!

第二轮过后,依然静悄悄!

再来!

三轮炮击后,岸上都成焦土了,这下连大明士兵都火了!

杀了他们的同胞,居然连防岸都不设,该说西班牙人心大呢?!还是说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张铭等人不知道的是,他们速度虽快,可如此多的船只过来早就引起西班牙方便的注意了。西班牙人虽经营吕宋几十年,可完全将这里当原料地,只简简单单修筑了一些防御工事,根本没好好经营过。

反正在这片大洋上,还真没什么对手。不过,这几年大明开海,琼州海军四处蹦跶,曾经就起过小摩擦,已经领略过琼州军勇武的西班牙人这回一看琼州海军真得来了,这下有点方了。

不过他们毕竟是强盗出生,想这样吓退他们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思来想去,就凭着现在的工事是防不住的,索性不防,放进来打!

毕竟,吕宋深入作战比较困难,且大明人不熟悉地形,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有利条件呐!

第658章 幸存者

登陆后,张铭立刻让人警戒,并派出小股部队探路。

让他们感到诧异的是,深入陆地三十多里竟是没碰到任何人,这种反常的情况让张铭警惕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换一个思路想,若自己防不住敌军,那就一定会设埋伏,将敌人引入埋伏圈再进行打击。毕竟,吕宋大多是蛮荒之地,可掩藏遮蔽的地方多,若战术运用得当,以少胜多,以落后战胜先进也是可能的。

毕竟,在常规武器作战中,哪怕是弓箭一样是打死人的。

不敢大意,一路小心推进,然后他们就遇上了几个幸存者。这几个幸存者被他们找到时,几乎已没了半条命,身上都带有伤,已经发脓了。

随行军医立刻进行了手术,清除了腐肉,用上抗生素,待几人好转后,又让炊事班的人给熬了一点米汤,吃下后,这才问话。

“王师真得来了……王师真得来了……”

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流泪满面,“盼了多少年,王师终于来了。”

这话一出口,其他几个幸存者也纷纷掩面哭泣。遇上大明军队他们很意外,本以为这次也不会有人管他们的,但心底又存着点希望,毕竟大明如今开海了,琼州商队跟他们也有往来,如果小左大人在大明依然站得住脚的话,应该会替他们说话,不会放任不管的。

虽不是小左大人治下子民,但是关于她的事却是听了不少。这位女官不但爱民如子,还嫉恶如仇,从与琼州商队多次打交道的情况来看,她并不歧视他们这些下南洋的人,甚至还提供过方便给他们。所以,这回惨遭屠戮后,他们对左弗还是有点期待的。

现在见到左家军果然来了,这是又激动又难过。多少同胞惨死异国他乡,而屠杀他们的原因很荒唐,仅仅是因为他们华人吃苦耐劳,会存钱,累积的财富比本地人多……

想起被毁的家园,失去的亲人,几个幸存者失声痛哭,情绪久久难以平复。

这场面让在场的人都十分动容。有些惨事不发生在自个儿跟前是很难被触动的,只有发生在自己面前了,才能稍稍体会到一点受害者的悲痛。

张铭安慰了他们一番,然后便问道“这位兄弟,我们一路行来都不见西夷与当地土著,你们可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那个三十来岁,名唤花玉桂的男子摸了摸眼泪,道是“被屠村后,我等一路往北逃窜,就想着便是死了也能离大明故土近一些。这一路行来,发现多个村庄被屠戮,我们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一路上有用的消息并未听到多少,只是发现这些西夷兵与土著到后面不再追击了,所以我们估摸着,是不是也疲了,或者也不想赶尽杀绝,还想将我们当韭菜养着,来日再割。”

张铭沉默半晌,点点头,道“你们好好休息,不用怕,我家大人让我来了,便不会不管你们的。”

“敢问将军上司可是小左大人?”

“正是!”

张铭道“你们好生养伤,以后还要劳烦你们指路。我们这儿虽有吕宋的地图,但到底不够详实,之后免不得要麻烦你们。”

“我们现在就能指路!”

另一个年轻人咬着牙道“将军,请给我一把刀,我要杀敌!我要杀死他们,我要杀死他们!”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这个曾经幸福的少年失去了所有,仇恨就像火一般炙烤着他,若不能杀几个土著西夷报仇实难平息这口气。

父母没了,兄弟姊妹没了,家园没了,失去所有的人已没什么可怕的了……

张铭按住他,沉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年轻人,你现在该好好养伤,按照你们的说法,很可能西夷已设下埋伏,我们不能冒进。”

“可是将军……”

张铭一摆手,道“毋庸多言,好好休息,后面有你们忙的时候。”

张铭走出医疗帐篷,望向远方,夕阳将这片蛮荒之地浸染成了红色,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左弗给自己的镜囊,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惨无人道,毫无人性,说得就是这伙人了!

血债必须血偿!

抬脚进了指挥帐篷,集合了各大小头目,他心里已有了主意,那就是进行焦土政策,用火炮炸药开路!

为了这次战斗,左弗可是给他准备了不少东西,琼州这些年的生产就没停过,本来是为鞑子准备的,但是鞑子这些年比较安分,这些东西也不能一直堆在仓库里,正好拿来消耗一部分,顺便试试新武器的威力。

邮轮上的油料都被卸了下来,所有士兵包括后勤开始就地制造一些不人道的东西,打算让西夷也尝尝这“业火”的厉害!

第二天,前锋部队开拔,在可疑地形直接就炮轰,最后还真抓到了几个俘虏。虽然左弗说过不留俘虏,但眼下为了获取情报还是得留着这些人的,哪怕只是几个土著。

这些人虽不是主力,但脏活都是他们干的,还是能从他们嘴里获取一些情报的。

左家军里面有专门负责审讯的人,手段都是跟锦衣卫学的,而且还学了心理学,一顿辣椒水,一顿鞭子,外加恐吓威逼利诱,这些土著就把什么都招了。

有了一定的情报,事情就好办多了!

张铭故意在原地等了两天,忽然就朝几个目标点发起了攻击。左家军的行军速度是相当快的,哪怕是在吕宋。要知道,他们都是接受过野外训练的,琼州出生的士兵平日里就在森林里晃荡,这吕宋跟琼州气候也差不多,所以也没什么艰难的,他们平常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训练的。

目标点很快到达,还未靠近呢,士兵们就将迫击炮拉出来开始轰炸。

除此之外,简易的抛石机也被架设起来,一个个装有“业火”的瓶子飞向目标点,霎时间,眼前的小村落就成了一片火海,许多人惊叫着跑出来,在空地上打滚着,尖叫着,可火很快就遍布了全身,惨叫声更为激烈,便是对土著西夷一腔仇恨的几个幸存者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有种身处地狱的感觉。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左家军!

他们真得懂仙术,不然这火怎么灭不了呢?

这火灭不了,这一定是仙法!

左家军手里拿着的那一个个红色瓶子一定是神器,那个肯定能灭火!

惨叫还在继续,张铭侧过头,有些不忍心看。

战场杀敌他不会心软,可面对这样的杀戮,他还是有些不忍心的。虽说按照几个同胞的说法,屠戮他们的土著就聚集在这个村庄,但这儿还有老人妇女与小孩,面对手无寸铁的人,哪怕是他这等沙场老将依然会感到一阵心悸,一阵于心不忍。

火还在继续,眼看着朝着防火圈蔓延过来了,他立刻下令,将干粉灭火球弹发射过去。

这是一种可抛掷的灭火神器,只要将球弹发射到火光中,几秒后就会爆裂开来,起到灭火的作用。

火很快被灭了,当他们走进这村庄时,目光所及的只剩下焦土以及焦尸。偶尔碰上几个还没死的,也会立刻补刀,说句不人道的话,在这个时候,直接杀了他们或许才是最仁慈的。

对付这群人的“红莲业火”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业火,经过多年的研究,这玩意威力变大了,只是因着这玩意着实不怎么人道,所以这些年也没再拿出来使过。

可不用归不用,但研究却没停过,配比原料又进行了修改,使得威力更大,更具震慑力。只是这等危险品,也不会备着,所以每个左家军都要学习如何制造这玩意,真到需要的时候就地制造,造好直接拿来用,省了自爆的隐患。

一些未经历过对清作战的士兵当场就吐了出来,太可怕了!有些人的喉咙都被抓烂了,这玩意会造成窒息效果,这些人在死去显然经历了无比痛苦的煎熬,难怪这回出兵几乎都是老兵,若没这些老哥哥们照顾着,恐怕这仗都打不下去了。

威力虽大,但对于他们新兵来说,这玩意绝对不再想使用第二次!

相比起这些新兵蛋子的“软弱”,木二等人显得十分兴奋,不停摸着仁丹胡,连连点头,“哟西!哟西!大威力弹,哟西,哟西,好滴很,好滴很!白皮鬼chu滴魂飞魄散!”

日语夹杂着汉语,显然这样的场景很让这群东瀛人满意。战争就要用最狠的手段来进行,就这方面,左家军实在太仁慈了。

什么不许拿平民的东西,不许凌虐敌人,不许妇女,这都啥规矩啊?!他们不敢违反军规,可对于这样的规定实在是理解无能。

这不将敌人从精神上打倒怎能叫胜利?就要凌虐他们的男人,睡他们的女人,抢走所有能用的东西才能达到震慑敌人的目的嘛!

这回张桑狠了一回,上来就放大招,这太正确了!只是张桑到底还是太软弱了!若说鞑子以前还是大明的属民,长相也相似,可以手软的话,那么对于这群土著以及西夷就完全没必要了!

这群土著与西夷明显就不是一个民族的人嘛!他们就跟两脚羊差不多,杀他们有啥心理负担的?张桑的脸色太不好看了,太软弱了!

难怪大人要给自己锦囊呢!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对张桑十分了解,所以才将真正的重担放在自己身上吧!

想到这里,木二有点小小的得意。比起在南京城里维护治安,他还是更喜欢来战场!虽危险可却也快活啊!瞧瞧那些人绝望的惨叫,简直就是世上最美妙的乐曲呐!

他们没有在此多做停留,将所有尸体掩埋后,立刻又奔赴下一个目标点。如此连续拔掉了几个目标点后,西班牙人终于是按奈不住了,开始主动出击。

只是张铭早有准备,假装跑路,然后设下重重埋伏,将西班牙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一打不要紧,直接将西班牙人的弊病都暴露了出来。本来听说对方火器还挺先进,大家还挺谨慎的,哪里一交手才知道,先进个鬼啊!

在他们的火器跟前,这群西班牙人简直不堪一击,也就火炮能对他们造成一些威慑力。但比起左家军如今装备的火炮那也是不够看的!射程远,威力大,西班牙人想推进战线就只能靠命填!

就算拿命来填也不够看,因为一群装备了燧发枪的左家军士兵很快就能将他们压制下去,打了两场,西班牙那点兵力就被啃得七七八八了。

在安静了几天后,他们忽然提出交涉,准备释放抓来的华人妇女,而左家军只要退出吕宋就行。

张铭答应下来了,他不能看着无辜的人去死。所以,左家军开始后撤,退到最后一道防线,大部分士兵登船后,西班牙人将人都交了出来。

将人装上船后,木二坐不住了,将左弗的锦囊拿了出来,张铭居然无任何疑议就将指挥权交给了木二。

木二这下才明白,张铭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过西班牙人,只是权宜之计。回到船上离开吕宋边境,在附近岛屿上略作修整后,木二带着人就出发了。

答应你们的是张桑可不是我木二!

白皮们,我山下木二又回来啦!

以东瀛人的秉性,估计不将西班牙人彻底搞死,他们是不会回来的。张铭返回琼州开始给木二那边运输物资,这场仗短时间内看来是不会结束的了。

左弗收到前方战报后,陷入了沉思。

孙训珽从她手里拿过信笺,从上到下阅览了一遍后,道“这木二是将西班牙人的金库给抢了么?”

顿了下又道“这场仗短期内应该是不会结束了。”

“西班牙人经营吕宋多年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退出。”

左弗轻叹了一口气,“这点早料到了。只是如此雷霆手段之下还战斗得如此顽强,倒是我小觑了他们了。我们已经牺牲了二十多个士兵了,左家军每一个士兵都是花大代价大心血培养出来的,这般折损了,实在心痛。”

“应该也撑不住多久了。”

孙训珽道“在吕宋的西班牙人并不多,再死下去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一旦西班牙人倒了,那群土著犹如一盘散沙,所以接下来的战斗……”

他手指在桌面轻敲了下,吐出几字来,“应以斩首战术进行!”

第659章 隆武十二年的大事

斩首行动很快就被执行了,在干掉几个头目后,西班牙开始和左家军玩起了游击战。

打打停停,正月初八就出发的左家军一直到春天还未回来。在西班牙人的挑唆下,越来越多土著加入了这场战斗中。左家军不讲人性,见人就杀的话越传越远,也让这些土著空前的团结了起来。

但是这样的团结注定是要失败的。即便是西班牙人的武器也没法跟左家军正面对抗,就更别提这些手拿石茅,偶尔有一两把铁器的土著了。

而且……

他们现在对手的指挥官已不是张铭,而是木二。就在这段时间内,他借着自己是左弗家臣的关系从日本又弄了许多浪人过来,稍稍训练后便是投入战场,而大明籍的左家军基本都在搞后勤了。

不是他们懦弱,而是这样的杀戮绝对超出了正常人所能承受的底线。他们不是没有过疑问,甚至有士兵因此反抗,不过张铭将左弗那张字条拿出来后,所有士兵都沉默了。

心慈如菩萨般的大人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他们不懂,但必是有深意的,所以东瀛人既然立功心切,那就让他们去吧。

不过待春来时,张铭那边就收到了左弗信,停止杀戮,接受俘虏,立功者可给予一定嘉奖。

先使雷霆手段,再怀柔,这地方的人就得这么对待!从后世这伙人的表现来看,明显就是奴才性子,不先收拾一顿,以后还得再犯!

而与信一起来的还有各类大大小小的石碑以及一份大明全境图。

石碑上刻上了字,大抵意思就是这块地方以及地上所有的东西,牲畜,包括人都归大明所有了。

地图上也将此地纳入了大明全境图里,并起了个新名字,新丰府。

至此从法理上来说,西班牙人就成了侵略者,而当地华人也重新纳入了大明天子的治下。

这事也经过了天子与朝臣同意,当然对外的说法是,这些西班人打劫了大明商队,所以才杀过去的,然后发现那儿的土著正在被西班牙人奴役,西班人对他们进行了无情的凌虐,出于正义,所以琼州海军就出动了,而张铭则是前去送物资的。

琼州海军本就有保护本国商队的义务,所以也没人能挑出刺来。而琼州海军跟左弗下订单也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依然没法挑刺。再者,无缘无故多了一块地,而且还名正言顺,当地土著哀求大明解救,且那儿还有金矿,所以……

收就收了吧。

开疆裂土之功怎么看也是值得歌颂一番的,所以在这份地图尚未到达张铭手里时,皇家日报已经开始歌功颂德了。这回他们开了窍,比金陵晚报率先报道了此事,而且经过几年琢磨后也有了点长进,再碰上这样爆炸性的新闻,销量竟比以往翻了好几倍,这让一群报社大小编辑欣喜不已,甚至萌生了去前线瞧瞧的想法。

朱慈烺当然不会让他们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比他们清楚。要是看见左家军在那儿干的事,这群道德君子怕不是要喷死他!

怀柔政策下来了,而土著也被杀老实了,发现这些明人不再用可怕的巫术对付他们,还接受投降了,心底防线也慢慢松动了起来。尤其是,他们发现左家军不再无差别攻击,对于一些小部落予以开恩,还给他们食物后,心底防线就松动得更厉害了!

本来他们也是一群没什么反抗精神的人,西班人能轻易统治他们就是因为他们也没什么家国概念。这会儿被收拾了一顿,又见明人对顺民十分得好,一些人索性也放下了武器,主动找明军投降去了。

投降还不算,有点小脑子的甚至还开始绑西班牙人当投名状。如此一来,盘踞在吕宋的西班牙人算是彻底凉了,最后他们不得不接受大明的招降,从丛林里走出来,放下武器投降。

与他们想象中的野蛮不同,这伙大明人这会儿表现得又很文明了,不但没虐待他们,还给了不错的食物,偶尔还能吃到一个鸡蛋,算是很文明了。

后来他们又打听了打听,感情这回的指挥官根本就不是大明人,而东瀛人后,这群人鼻子都气歪了!

你个该死的东瀛矬子来凑什么热闹?对我们居然这么狠!简直没人性啊!这事记下来了!等国内拿了赎金过来,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宣传宣传东瀛人都不是人,他们残忍好杀,残酷无比,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仇!

西夷有赎买俘虏的传统,不过西班牙被得也没剩多少人了,所以他们来赎不赎完全也无所谓。这些人好歹要比土著懂的东西多点,用来当劳力也不错。总之,要是不交钱,有生之年他们就别想回去了。

吕宋的战役进入了尾声,下来就该是建设了。大量的土著被集结起来,在大棒与胡萝卜的鞭策下,这些人都开始老老实实地干活。

以前的矿场被大明人全面接手,等到夏末的时候,大批大批的原料被拉回国,这下让朝里的一群人又眼红了。

早知道吕宋也有这么多金矿,他们就应该先投资这个。可现在好了,除了二成归于左家军军费外,其他都变为国有了。他们现在也只能安慰自己,归为国库那部分还得拿一些出来在吕宋搞建设,还有一部分得进皇家内库,而美洲的金矿更多……

心里这么安慰着,可这些人也见识到了海外的富有。他们长期看不起的外洋中竟有这么多财富,如此说来……那些南洋无主之地是不是也都可以纳入大明的版图内?

一只羊只会带出一群相互奔跑,并在奔跑途中祈祷同伴被吃掉的蠢羊;但一只狼若来带领一群羊,那么羊就会调转头对敌人进行群体式的反攻,最后获得胜利。

左弗似乎在无意中开启这样的模式,一些人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有了其他想法。比如能不能走走左弗的门路,再组建一个南洋开拓团啥的。

撇去这些人的心思不提,再说清廷那边。

公元1656年,清顺治十三年,明隆武十二年的八月二十五发生了一件震惊明清两国的大事!

顺治帝新纳的妃子董鄂氏被封为了贤妃,而此时距离她入宫连一月都不到。虽说这晋升速度很快,不过一旦获得帝王宠爱嘛,这等事升迁速度虽少见可却也不会让人意外。而且,大明人也不会无聊去关注清廷的后宫八卦。

但这件事之所以震动清廷,甚至连明人都被震动概因这个董鄂氏来头不简单。

撇去她那一系列的显赫出生不提,就说这人的身份吧,有那么一点不寻常。

今年七月初三,和硕襄亲王博穆博果尔薨,而这位董鄂氏正是其未过门的妻子。这定下婚约的人才挂,后脚就进了皇宫大门,这要是没点猫腻才奇怪呢!

虽说满人跟自己嫂子好,弟媳好也挺正常的,但是吧,已经入关多年的满人为了团结汉民,比历史上更加积极地提倡满汉一家,重用汉人,对汉人剥削也不似历史上那么严酷。于是乎,一群士大夫便积极促进满人学习汉族文化,毕竟这等事也是有传统的,华夏从来就是一个文明型的国家。

一个文明型的国家的想法是很朴素的,你消灭了我,但是你灭不了我的文化,你为了统治我就只能接受我们的文化,最后你也就变成了我。

这想法或许对于后世人来说有点难以接受,但是吧,在这几千年的历史中,这样的做法的确是起到了延续的作用,哪怕跟最初有些不一样了,但有些东西毕竟还是保留下来了。

所以,接受了汉家文化的这群人也慢慢变得文明起来,这等事莫说是汉民了,就是一些接受过教育的满洲贵族们也很感到十分吃惊。

这老公死了,你立刻就跟人勾搭上了?你这个当兄长的抢弟弟老婆?这要不是事先勾搭上的,怎么人一死就入宫了?更别提还有小道消息说,博果尔的老娘在家里哭闹,说董鄂氏是狐狸精,不是东西!

舆论场当场就炸了,其实之前已经炸过一次了,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嘛!大家还想遮掩一番,可现在好了,他们的天子似乎不这么想,不但立刻将人封为贤妃,还特么将她老爹封为了三等伯。

如此高调,如此宣扬,便是想遮都遮不住了,这不,消息很快就飞过长江到了大明。这下好了,大明人这下更有理由说他们满人是野蛮人,堂堂天子抢弟弟老婆,没准可怜的博果尔就是撞见了未婚妻与帝王的奸情才活活气死的……

诸如此类的话在大明传得沸沸扬扬,而一群士大夫更是大书特书,拼了命地向几大报社投稿,连皇家日报都投了。他们对顺治本人进行了无情的批判,然后扩展到整个种群,对满人也进行了集体嘲讽,认为这些野蛮人必然会败给大明,北伐成功指日可待!

民众也很嗨!忽然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别人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这种愉悦度甚至遮盖了澳洲第二批黄金的到达。那啥,黄金跟咱小民关系不大,但是嘴炮攻击别人这等事却能让自己愉悦,所以,还是打嘴炮爽!

左弗看了相关消息,想起曾经的历史,不由感叹历史惯性的强大。这董鄂氏在本时空没有跟随父亲来到江南,可她依然将汉家文化学了个透,已经接受了汉家文化的顺治帝忽然碰上这么一位知书达理的才女怎能不心动?

毕竟大清现在的后宫都被一群蒙古女子占领着,没文化也就不说了,还有些粗暴,而那些满洲女子也大多没文化,忽然来了个娇小可人又懂子曰诗云,甚至连经史子集都有涉及的女人怎能不引起顺治帝的关爱?

虽说男人大多是大猪蹄子,可也是情感需求的。理性又有文化,还宛若江南女子般柔弱的董鄂氏会受宠也就顺理成章了。而左弗还知道,她的恩爱还远不止如此,再过一月,她又会被封为皇贵妃,甚至顺治帝还会为她大赦天下。

这份荣耀莫说是妃子了,连皇后都只有颁发恩诏的待遇,可以这么说,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清近三百年的历史,后宫女子有此待遇的只此一人。而她死后,更是不附帝谥,拥有独立谥号的待遇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而其丧礼更是在近三百年的历史中绝无仅有的,无一个后宫女人可以享受这些待遇,所以从这些细节来看,顺治帝对这位董鄂氏当真是爱得刻骨铭心,感天动地。

只是这份感情虽令人动容,但身为帝王如此行事却会给朝局带来动荡。本就不受宠的皇后这下更受冷落,差点还闹出废后的事来,后宫与前朝从来都是分不开的,各种立山头的事立刻就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而本就因多尔衮与母亲不合的顺治帝为了董鄂氏与皇太后的关系进一步恶化,而董鄂氏也在这种环境中最终抑郁成疾,而仅过半年顺治也走了。当然,官方给出的答案是天花,但到底是什么,后世猜测有很多,更是闹出了清宫四大疑案来。

所以这段熟悉的历史如今正发生在左弗眼前,她也是感慨万千,没想到,她也做了一回历史鉴证人……

不过嘛……

这二人的感情虽令人感动,可眼下她是大明人,若是不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什么,似乎也有点对不起自己的“高官厚禄”。

这念头一起,也就控制不住了。于是她也学那些士大夫投稿,但与那些士大夫的批判不同,她是写推理,让博果尔的死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头上绿幽幽的可怜人,并最后总结道“虽说董鄂氏未过门,但是未婚夫七月初三刚离世便入宫为妃,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显薄情。若论人情,怎么也得守上三年再嫁人云云……”

没做什么激烈的批判,可这话却比批判更恶毒。文章刊登后,金陵晚报连夜印刷了几千份,然后连夜运往长江边,船开到对面,用发射器将这些东西都发射了出去……

左弗做完这些事,不由阴测测地笑了深情的顺治爷啊,心爱的女人被辱,你会不会也来个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第660章 嘴炮打起来

顺治果然震怒了!

董鄂氏不但体弱多病还多愁善感,为了与他在一起不知受了多少指责,而这一份大明的报纸更是直接将人给弄倒了,这不,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御医看了都说是心病,只让天子多陪伴以作宽慰。

常州日报,金陵晚报,琼州日报,甚至是皇家日报都是大清获取情报的来源处。别看隔着一条长江,但想弄到这些报纸并不难。或者说,锦衣卫在左大友的暗示下是有意让报纸传过去的。

就像他女儿说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比起大明的蒸蒸日上,大清就显得苦逼多了。从舆论上打倒敌人,让其内部分裂也是十分高明的手段,左大友经常跟女儿探讨国事,见识增长,所以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只是对于清廷来说这报纸可以获取情报,而对于那些治下的有钱人权贵们来说却也是一种消遣的方式。尤其是那些连载小说,十分让他们着迷,还有那些记录海外风貌的文章也十分受欢迎。其实左弗根本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将报纸发射过去,因为就算她不这么干,这报纸早晚也会传到大清的。

只是直接如此大张旗鼓地搞也让想瞒消息的人瞒不住了。开玩笑,这些明军沿着长江沿岸四处洒报纸,大清文盲虽多,可认字的也不少,这一传十,十传百的,等到官方发现这事,整个扬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了。

这下好了,来往的旅客又将这事给四下传,等报纸到达顺治帝跟前时,不光他知道了,董鄂氏也知道了。

面对着心里默默有些钦佩的人对自己做出如此评价,多愁善感的董鄂氏怎能不伤心?左弗虽是大清的敌人,可却不能否认她是人杰,一个女子力挽狂澜,将原本要灭亡的大明生生救了回来,并在她的努力下,整个大明越变越好,就从这点看,哪怕这个人是敌人还是值得敬佩的!

更别提出使大明的大臣曾带回消息,为了维护百姓左弗当场杖责国丈,皇后胞弟,为了百姓宁愿丢了乌纱帽,宁愿去跪宫门吃大明皇后的洗脚水,如此铮铮铁骨之人怎能不敬佩呢?

而且,她多次在报纸上提到要解放女子的劳动力,多次抨击后人对圣人之语的误解,多次捍卫女子的权利,就这点来看,无论她是哪国人,董鄂氏还是十分感激敬佩的。

本以为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会理解自己的,可没有想到,她不但推理出了事情的真相还说自己薄情……

是的,自己薄情……

可自己对博果尔也从来没有过情啊!

连世界上最有见识的女子都不能理解自己……

想到这里,董鄂氏便是郁闷不已,先前积压在心底的苦闷一下子全部翻了上来,没两日便是病了。

看到心爱的女人被气病了,顺治也疯了。而更让他惊恐的是,明军竟能无声无息地就靠近沿岸,这岂不是说,如果他们想打过来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这认知让顺治很惶恐。

因为他清晰地认识到,如果大明真下定决心,不介意民生经济的话,现在就能动手了,现在不动手,不过是想再蓄积下力量。

而也正因为有这样的底气所以左弗那女人才敢如此羞辱他!

左弗!左弗!

又是左弗!

这个女人难道是大清的克星?!自打她横空出世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大清就像被什么东西克着了一般,做什么都不顺,偷袭几次也没成功,反而将鳌拜这样的大将都折了进去!

现在自己将董鄂氏晋封成贤妃,居然也跳出来抨击,当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为了应对左弗的挑衅,当即顺治帝就晋封董鄂氏为皇贵妃,并命内务府,礼部筹备册封大典,要求是越隆重越好,越热闹越好!而且他还要大赦天下,你左弗不是瞧不起董鄂氏吗?我偏偏要给她一个让全世界女人都羡慕的册封典礼!

至于冲冠一怒为红颜……

顺治倒想,也在朝堂提了,然后一群大臣就跟死了爹妈一样,将大明的传统作风带到了清廷上。

比明臣幸运的是,顺治他还有个妈,而且这个“妈”还非常得厉害,眼看着儿子要中了左弗奸计,百官前来哭闹,老太太坐不住了,将儿子叫来一顿训斥,并暗示,若是不乖乖听话,董鄂氏就别想当什么皇贵妃了!

这下没辙了!

为了让心上人开心一点,他只好让步。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守在董鄂氏身边,宽慰道“左弗那等小人之言你莫放心里去,朕知你什么样的人。这天下间不被理解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你与朕相互慰藉便足矣。”

董鄂氏含着泪,蠕着唇道“万岁爷,臣妾有罪,让您丢脸了。”

“不要这样说。”

见美人梨花带泪,顺治是心疼极了,忙抓住董鄂氏的手,安抚道“夫妻本一体,你说这话就伤我的心了。雅兰(没查到真名,自己起的)莫唤我万岁爷,你叫我夫君便是。”

“夫君……”

董鄂氏淌着眼泪道“夫君莫要为了我的事动怒,也莫要中了左弗奸计。臣妾本也想不明白,可这两日慢慢有些明白过来了。

左弗当真是当世人杰,这篇文都并未怎么指责臣妾,只是带上猜测二字将臣妾打得体无完肤,可她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贵为大明镇国公,手握军权,还兼管着应天府,甚至连海贸之事亦有涉及。如此人物怎会注意到臣妾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又怎会像一般长舌妇那般在报纸上说长道短的?

臣妾这两日想明白了,她就是要激怒陛下,好让您出兵。可朝臣是不会答应的,太后也不会答应,若陛下执意出兵,必会造成君臣不睦,家事不宁,若我大清动荡,她便有可趁之机……”

董鄂氏眼底闪着惊恐,“将人心算计到这种地步,这个女子当真是可怕……若是将来我们能征服大明,陛下一定要留下此人。若她愿为我大清效劳,我大清必可千秋万代,盛世永昌!”

这话顺治不怎么爱听,可自己老婆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而且他不忍去反驳她这片心意,于是便是点点头,道“左云舒的确是人才……只是她能为我大清效力吗?”

“臣妾听说她与大明天子并不和睦。大明天子不似我满家男儿那般直爽,一股子小家子气,他既爱慕左弗又怕她权势太过,将她的婚期一拖再拖,后来无法了才将她下嫁给一个侯爷。

而左弗意图变法,与大明皇后更是争锋相对,朱慈烺小儿为顾皇室脸面使功臣当众受辱,此一举已造成裂痕。若我大清天子能虚心接纳她,臣妾想她应会效忠大清的。”

“雅兰为何会这样想?”

顺治扬眉,“她与我大清不死不休之仇,怎会效忠大清呢?”

“因为她不在乎皇帝是谁。”

董鄂氏挣扎着起来,“臣妾曾多次听说左弗是如何爱民,都说地方官是父母官,可她当着百姓面说自己是百姓子,而不是父母,她曾说出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话来。

万岁爷,孺子牛本是指父母对孩子过于溺爱,可在她这里就成了一种甘心为百姓无私奉献的决心。这样一个人,她是不会在乎龙椅上坐着的是谁的,她只会在乎谁能完成她的抱负。

她要的是青史留名,要的是百姓安乐,大明天子不能满足她,但您可以。”

顺治陷入了沉思。从情报上来看,左弗的确是这样的人。她敢杖责国丈,为了百姓的一个公道,这样的人眼里是没有皇权的。虽然不舒服,但是若是一个心胸足够宽大的帝王也能令她忠心折服。

想到这里,他便点点头,“若来日能打败大明,朕必重用她。”

说着便是爱怜地抚上董鄂氏消瘦的脸,道“你心思太重了,不要想那么多,你病了,我心疼得紧,好似被刀割一样。这天下间,唯有你懂我的心,这天下也只有你是真心疼我,你身子本就不好,再操心这些事更是不好。我还要与你生许多孩子,还要与你白头偕老,你快点好起来吧,等好起来了,我就为你举行册封大典……”

两人四目相对,浓情蜜意,这一刻,顺治觉着,只要有雅兰,哪怕不当这皇帝也没什么的……

只要有她便足够了……

左弗不在场,要在场听到这番话定是要为董鄂氏的智慧感到吃惊的。她对皇权的确没那么尊重,对满人也不会歇斯底里到要将他们屠灭干净的程度,事实上,在她的计划里,这伙人也是要收编的,不然东北那块地打算不要了?还有蒙古呢?

打归打,打完了还怎么做事还怎么做事,总不能将人都杀光了吧?干掉那么多吕宋土著她还有心理负担呢,而满人虽说不多,可几十万总有吧?全杀了?那样怕是晚上都睡不着了。

所以只有收编,进行教育,不分满汉,只有一个民族华夏。

董鄂氏对她的猜测还算准确,不过董鄂氏一定想不到,左弗心里理想的国度里皇帝只是吉祥物,逢年过节出来下就行了,其他时候还是将事交给内阁办吧。毕竟这种家天下的制度并不合理,碰上昏君那真是要命的!

分化大清的目的没达成,左弗有点小失望。不过心里也对孝庄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

能阻止顺治的人只有孝庄,这个老太太还真是不负历史盛名,当真是有些厉害啊!

眼看着顺治没动静,而没多久又传来了董鄂氏被册封为皇贵妃的消息,于是乎,左大姑娘又立刻连夜炮制了一篇文章,大抵意思是顺治啊,你好幼稚啊,你好无能啊!

想打我却又不敢,所以通过超规格的册封来回应我吗?你真得好无能啊!

写完便是连夜印刷,然后又火速送到了对岸去!这下好了,顺治真是被气得肺都要炸了,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甚至将龙冠都摔了,就是要出兵!

孝庄头疼!

这个左弗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呢?!

一计不成又来一计,这嘴巴也忒毒了!

朝臣又是闹成一片,一些经历过战争的将领更是激烈反对。跟左弗打?那是找死!

动不动就放巫术,谁脖子硬谁去!

不得已,孝庄只能再次出面,可顺治这回不买账了,死活就是要出口气,哪怕对着对岸轰几炮也好!孝庄绝对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无奈之下,只好去探望了董鄂氏,希望她出面调停下。

还别说,别人的话听不进去,可董鄂氏的话顺治却听得进去。实在是美人含泪让人心疼,怕她又病着了,顺治只能忍了。

可这样忍着也着实憋气,于是他也写了一篇文,大抵意思就是左弗你这个臭嘴巴,三八婆,你凭空污人清白,还想挑衅我,我不会上你当的!

学着左弗那招数,也将这篇文给发射了过来,这下就有意思了!

左弗本来就是怀着搂草打兔子的心思,能挑拨就挑拨下,没想到顺治这人有意思嘿!居然还回信,还像模像样打起嘴炮来了!那好,就跟你玩玩吧!

于是乎左弗又连夜写了一篇文章,意思还是差不多福临啊,你这个软蛋啊!你这个不孝子啊!你亲妈为了你甘愿委身小叔子,你却不孝顺你妈,跟你妈对着干。我听说因为这个董鄂氏,你妈在皇室丢尽了脸面,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你怎么这样啊?

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的妈妈容易吗?你这么对她?不当人子啊!想想你妈当年受了多少委屈?慈宁宫里烂盈门呐!这是多大的羞辱啊!你就这样对你妈?!你那小叔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是狗!

写完喊来佐贰官,让这群满肚子经子史集的进士老爷们再润色一番,然后又发了出去。

这下好了!顺治真是肺都被气炸了!他老娘那点事是他最不愿意被人提起的,现在左弗在报纸上这样写,他只觉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拿着报纸的手直颤,嘴唇上下哆嗦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最后竟是“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然后晕了过去……

第661章 你来我往

自打董鄂氏入宫,孝庄就一直冷眼旁观,既不为难董鄂氏也不去过分关注。身为科尔沁的皇太后,身为天子的母亲,她既要保障蒙古的利益也不能让本就不怎么好的母子关系更崩裂,所以她也是很难的。

为了让博果尔的家人好受一点,老太太也只能忍着心中苦楚对皇帝以及董鄂氏都冷冷淡淡的。可现在继续冷下去可不行了,福临病了,生生被左弗气出了毛病来。

两天了,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动不动就爬起来,像诈尸一样,抓着床上的东西乱扔,嘴里大骂左弗是个畜生。

眼看着这人再闹腾下去就要闹腾出毛病来了,老太太也坐不住了,带着苏麻喇姑来乾清宫劝儿子。

望着儿子披头散发,满脸戾气的样子,孝庄很难过。

莫看她贵为大清皇太后,可其实她这一生也是很苦的。小小年岁离开家乡嫁给大金的可汗,帮助她姑姑巩固地位。而被誉为科尔沁第一美人的她却并未得到丈夫过多的宠爱,甚至还有些冷淡,尤其是等海兰珠嫁过来后,这种冷淡就更明显了。

她的丈夫,那个高高在上,那个光芒万丈,那个在战场冷酷无情的人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深情,而这种深情却不是给予她或者姑姑的,而是给予海兰珠的。

那个嫁过人的海兰珠是她的姐姐,而现在却与自己共同拥有一个丈夫,而自己丈夫将所有的爱倾注到她的身上,不曾再分予过自己半点。

望着董鄂氏就会想起海兰珠,望着眼前的福临就会想起自己的丈夫。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无情起来就草原寒冬里的风,吹得人心都疼;可若深情起来却是感天动地,恨不能将所有最好的都给予一人。

她的丈夫如此,她的儿子也是如此。

她不喜欢董鄂氏,可却看见了儿子的深情。她生怕董鄂氏如海兰珠一样,受了气命变短,届时儿子跟她那丈夫一样发疯可就不妙了。

可如今倒好,借着董鄂氏封妃一事,敌人大作文章,兵马未动仅凭一支笔就把大清的皇帝骂倒下了,此人当真是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她缓缓坐了下来,想伸手抚下福临的脸颊,可福临却是下意识地偏过头,眼底也流露出了一丝抗拒。孝庄的手僵在半空中,母子四目相对却是久久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孝庄慢慢缩回手,叹了口气道“昔年诸葛亮送女子衣物给司马懿,司马懿的属下皆是义愤填膺,请出战。然而司马懿却是哈哈一笑,穿上女服前去阵前给诸葛亮瞧看。司马懿没有上诸葛亮的当,反是忍气吞声,并写信给魏明帝,来了个千里请战,生生将诸葛亮耗死……”

孝庄的声音渐渐高昂,“出兵容易,收兵难。福临啊,你看看我大清,能打的将领还有多少?在这片反对声中喊得最大声的不是那些汉臣而是满臣啊!

中原的花花之地已让他们迷失了心志,与左弗三次交手已将他们的傲气打落,我的儿,你难道就没看出,这朝堂上下已无人想一战了吗?!我知你委屈,可你想过没,你这一出兵丢掉的可能是祖宗江山基业啊!!!”

福临有点动容。

左弗的挑拨之意是非常明显的,只是让人如此辱骂,他着实是受不了。只是……

满朝文武当真都怯战吗?

“左弗将吕宋占为大明之地了。”

孝庄忽然又道“汤若望收到了一些友人寄来的信,因西夷挑唆吕宋人屠杀当地明人,左弗收到消息后就让琼州海军出动了。据说,他们的武器先进到难以想象的地方,同样有火炮火铳的西夷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左弗也在吕宋犯下了天大的错……”

孝庄轻轻抚过自己的指甲套,轻声道“听说当地十室九空,土地被血染成红色,左家军为烧毁尸体甚至特意搬了一些火油过去,连老弱妇孺都没放过。”

福临不知自己老娘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吕宋?跟眼下的事有什么关系?

“素以刚正仁义著称的大明镇国公怎会干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茹毛饮血之人难道不是人?”

见儿子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孝庄心里叹气。

老子的痴情是继承了,可他爹的才干却是没继承到什么。

“而此事大明所知之人却是甚少……”

孝庄慢吞吞地道“那些大明士大夫怕是不知左弗在吕宋干了什么,若是知道,怕是要群起而攻。”

她说完便是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福临道“皇帝,怒火只会烧功德林,于事无补。打蛇打七寸,她左弗就很会打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皇帝,或许你该跟她学学。”

孝庄说完便是转身离去。

走出了乾清宫,夕阳的余光将她目光所及之处皆染红。望着巍峨,金碧辉煌的皇宫孝庄慢慢垂下眼,手不由自主地抓紧。

若是多尔衮还在,大清的局面会不会好一点?福临猜忌多疑,性暴躁,实不是明君模样,这样的他如何能与大明相抗?左弗那等女子便是大明天子也拿捏不住,能收买人心也能狠下心来做事,将来这大清若是……

孝庄不敢想下去。

这是对祖宗的亵渎,可她又忍不住去想。

大清入关了,可花花中原最富庶的地方却没一块属于大清。曾经的肥沃之地经过多年的开垦早已不堪负重,汉人也时有反抗,各大小满洲亲贵也各怀心思,早就失去了入关前的忠勇……

难怪成吉思汗的子孙入关不过八十来年就被赶回了草原。花花世界迷人可却也堕人心志,多尔衮尚在时便在左弗手里吃了大亏,如今鳌拜还在大明做苦力,能战将领所剩无几,若左弗执意北伐,谁能挡得住她?

汉人的衣冠犹在,听说南面蒸蒸日上,底下的汉人难道就没点想法吗?这些人昨日能投降大清,明日就能再降了大明,左弗……终是大清之患啊……

孝庄满怀愁绪,走在皇宫的通道上时,她就不停在琢磨这事。左弗此举难道是真心希望大清打过去吗?或者说……是希望大清制造借口好让她打过来。

大明朝臣难道也不希望再开启战端,所以她才要这样做?孝庄猜不准,左弗这人的思维很怪,看似直接的动作下总隐藏着深意,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想到这里,孝庄默默叹出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乾清宫,又慢慢转过头,轻声道“回宫吧。”

“是,太后……”

孝庄还是有些厉害的,其实左弗这样做的确是有这样的动机的。因为她发现,大明的这些臣子虽还时不时将北伐挂在嘴上,可做的事却完全不像要北伐的样子,包括朱慈烺。

按理说,如果心向北伐,那么应该会时不时询问下战备状况,可左弗发现大明的君臣对此事询问甚少,甚至很少关心左家军如今状况如何,只在暗中盯着。

这是不寻常的。这说明,大家防备她比防备清军更重,或许是心里还有担忧,若主动北伐,谁来领军?自己爹年岁大了,而且受过一次重伤,明显不可能再带兵打仗了。而左家军属于私兵,除了自己又有谁能指挥得动这群大头兵?

朝廷的兵……

好吧,情况虽说比过去好点了,可这些士兵依然缺乏战斗力,哪里能跟左家军相比?出去打架折损必然厉害,他们折损了,自己的势力就更膨胀一分了,所以在董鄂妃的事传来后,左弗就想借这个事试探试探,看看福临会不会因为这个女人起兵?

即便不起兵,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而且还能挑动他们内部关系,所以怎么看都是赚的,所以打下嘴炮也是可以的。

只是她没想到,孝庄这老太太这么厉害,这么恶心的话她都说出来了,大清居然没什么动静,可见福临是被他老娘给按住了。

啧啧,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啊!

而当那份她在吕宋大杀特杀的文章传到大明来后,左弗都忍不住要为孝庄鼓掌了。

舆论战嘛,情绪这种东西可不是为参与者准备的,那是为普罗大众准备的。所以参与者不需要有情绪,只需要根据政z需求去回应就是了。

福临这回写的东西明显就高明多了,这要没高人指点,就凭福临那暴躁性子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点的。不过清廷是从哪来得到的消息呢?左弗想起了历史上那几个传教士,嘴角不由微微扬起。

汤若望么?如果是他,那倒的确有可能。身为神圣罗马帝国科隆(今德国科隆)的传教士他的消息固然是灵通的,所以清廷会知道一些吕宋的事也不稀奇了。

嗯,很好……

神父就该好好传教,参与什么政z?立刻让人出去散播小道消息,说要驱逐传教人员,并提笔写信给教会,大抵意思就是,你们的人不守规矩,参与华夏内政,予以严厉谴责,若是不给个说法,对不起,会将你们的人都赶走!并且你们以后休想从大明得到任何神药!

赤ll的威胁,做得毫无心理负担。

搞完这些,立刻又开始回应起福临来,大抵意思就是你个人造谣也要讲逻辑,明明是西夷在屠杀我大明子民,我大明王师前去拯救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屠杀了?我们大明人又不是你们,动不动就屠城?

然后列举西班牙人以及吕宋土著对华裔的多次屠杀,左弗越写越气愤,写到后面完全是真情流露!是的,土著很惨,可那些无辜的华人就不惨吗?!

整村整村的被屠杀,整村整村的妇女被奸杀,上到耄耋老人,下到怀中婴儿,一个都没放过!甚至孕妇肚皮被挑破,尚未足月的孩子掉落在地,他们尚未见到这世界,世界便以残忍对待他们,他们上哪说理去?!

而他们被杀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们勤劳,会存钱!这样荒唐的理由她不接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今日不一下子震慑住他们,明日悲剧就会再次卷土而来!

你个福临小儿在这做什么悲天悯人状?感情死的不是你爹妈?不是你儿子闺女?!我左弗行得正,坐得直,我是替天行道!

情感真实,文采激昂,写到后面干脆把大清初期的一些恶行也写了进去,不过最后却说,多尔衮已死,可既往不咎,只要大清认错,我大明天子仁慈,绝不乱杀一个满人!福临小儿若愿降,我左弗必求天子,让你回家当个富家翁!

不得不说,左弗这动笔能力还是挺强的,毕竟来自后世见得多,而且这些年公文批下来锤炼得也不错了,而那些看见福临文章的大臣本来还激动呢,才刚要抨击左弗呢,结果被人家这一篇文章给直接堵上嘴了。

你信伪帝不信自己同僚?你是嫌自己命长?!人家左弗解释清楚了,是出于正义。而且这事吧……其实还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左弗也没撒谎啊!

再观察观察陛下,居然对吕宋纳入版图一事毫无表态,这就得谨慎些了。他既没表功也没批评,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左弗这事是事先得到他允许的。

再想想那些拉回来的黄金,好吧,闭嘴吧!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个福临小儿啊!你还真奸诈啊!差点就上你当了!还好,谨慎是咱的传统,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福临左盼右盼的终于等来了左弗的回应,这一看又气炸了!你说左弗这人怎么就这么气人呢?她是不是天生就有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能力?你说土著无人性就无人性吧,怎么还扯到他们大清身上去了?!

那是多尔衮干的好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可是一直学自己爹的,重用汉臣,满汉一家亲!他的手可是干干净净的,没汉人的血!这女人就是女人,心眼就是小!

你左弗手上沾满了我们满人的血,皇室子弟都被你弄死过,你还要怎么样?过去的事还拿来说,呸,不要脸!

福临生气,思来想去的不能让左弗这么嚣张,可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招来对付左弗了,而孝庄望着左弗回应过来的东西也是陷入了沉默……

这女子……

当真是难缠啊!

第662章 东宫

这回,福临再也没有回应左弗。他倒想,但他老娘不让,于是这场在世人看来颇具有闹剧色彩的舆论战落下了帷幕。只是关于董鄂氏与顺治的不伦之情却是越传越离谱,传到后面,顺治直接成了勾搭弟媳抢人老婆那款不要脸的丧德天子了。

为此一群治下汉民暗暗鄙视后又加速了流言的传播,而顺治想大开杀戒一番,可却又被孝庄阻止了。

文字yu搞不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因着大明没亡,大清就要做得更好,不然还拿什么收买人心?底下汉人不要造反?

打不过,骂不过,还要被屁民编排,这顺治郁闷得都快憋出病来了。不过好在,很快董鄂氏那儿传来了好消息她怀上了!

爱情的结晶让顺治心中的苦闷一扫而空,孩子尚未出生,他就迫不及待得要跟世人分享这喜悦了。许是为了应对左弗对自己埋汰,他又举办了一场宴会,搞得无比隆重,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可以说在娘肚里就极享人间尊贵了。

孝庄见儿子不去跟左弗折腾了也松了口气。办宴会就办吧,总比打仗好。至于紧张到极点的佟佳氏,也就是康熙大帝的生母……嗯,只能多安慰安慰了……

年关再度将近,而在吕宋的士兵也进行了第三次换防轮值。比起年初时的魔鬼形象,这会儿的左家军又和蔼亲切的像天使了。对华人就不用说了,对那些归顺的土著也是十分和善。

他们按照左弗的指使,在这儿搭建新的家园,从琼州带来许多工匠,技术师,工具,就地取材,很快就建出了新的房子。

漂泊多年的华人也总算有了依靠,而朝廷也派了官员过来。而这官员不是别人,正是左弗的学生们。

那批中了进士的科学派门生们在地方上干了不少时间,如今多了一块海外之地,其他官员都不愿来,他们倒是积极报名,吏部的老爷们乐于玉成此事,便大笔一挥,将他们派来了。

毕竟吕宋条件艰苦,啥也没有,去那当官可不是享福去的。现在还能卖左弗一个好,这等顺水人情要都不会那还是别当官了。

算是卖了左弗一个好,左弗也挺识趣,派人给送了一点点心,而点心里却夹着东西一副东南亚的地图,上面标了几个矿藏点。

这吏部老爷这点心吃得开心啊!这是指了条明路给他走啊!当下便是召集一二好友几亲朋,再弄几个冤大头,弄上几小菜,再来壶酒,一番推杯交盏后,便决定偷摸地拿出钱给左弗去投资。

说来也怪,明明是自己拿钱出来,可他们总觉得开心得不得了!瞧瞧那群没用的勋贵,如今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好生羡慕啊!

这左弗其他本事不提,就怎么找钱那可厉害着!跟她走总没错!

放弃了抵抗的心思,这人转变起来就很快!大概真香定律在哪个时空都是适用的吧!

时光如水,转眼春节过,隆武十三年(公元1657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

春三月,阳光明媚,整个大地都蒙上了一层绿色。在天子的诏命下,左弗开始到东宫履行自己的工作。

太子虚岁已有四,再过上一年就该接受正式的皇家教育了。在此之前,需要与东宫各属官以及老师们熟悉下,也算是学前教育了吧。

左弗身为太子太师,东宫属官,太子到了年岁了当然也该轮值去与太子熟悉熟悉,而她其他也不负责,主要负责科学一方面的教育。

从tb选了一些益智玩具,教学工具,左弗踏入了东宫。太子虽只有四岁的虚龄但却已能看出来日的风采。

眼睛大而明亮,容貌与朱慈烺有几分相似,但更多的却是像他母亲,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

左弗此前也见过他好几次,只是孩子年岁小,不是天天见的人便忘了。边上的宫人做了一番介绍后,左弗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臣带来了一些玩具,你想玩吗?”

太子眼睛明亮亮的,睫毛十分长,他眨着眼,仰着头,望着左弗道“你是女的,我不跟你玩。”

左弗扬眉,边上宫人却是一脸紧张,忙道“殿下,这是镇国公,不是一般女子。”

“母后说女官都不是好人,我不跟你玩。”

宫人的脸一下变得苍白,连连道“小祖宗,可不敢乱说话!”说着便是望向左弗,眼里带着畏惧。

左弗扬了扬眉,对于这场景她不意外。虽说朱慈烺下了令,将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太子就抱去了东宫,而皇后每次见太子或者太子去坤宁宫都要请示,但这并不意味着皇后与太子就不能相见了。只要有相见的时候,就总有人盯不着的时候,皇后恨她入骨,会对太子说这些话不奇怪。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笑,道“那殿下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你是女的,还是官,你不是好人。”

“既然我不是好人我为什么又会被陛下喊来教导你呢?”

“这个,这个……”

小孩子就算再聪明可这思维哪里跟得上大人?绕不过来的太子脸涨得通红,不停挠头,似乎想弄明白这个感觉有点矛盾的问题。

左弗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今天臣就教您一个道理。咱们做什么都应该靠自己的眼睛去观察,靠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去思考。皇后有皇后的考量,陛下有陛下的考量,而你……”

她捏了捏小家伙的脸,“也该有自己的想法。”

“你放肆!”

小家伙拍掉左弗的手,“我是太子,你不能捏我脸!”

左弗哈哈大笑,将玩具拿了出来,“那你也不想玩玩具了?”

说着便是拍拍手,让下人将自己买的乐高积木桌拿进来,笑眯眯地道“你看这个是什么?”

孩子自然容易被这些东西吸引,尤其是左弗还搭好了过来的。在上面随便摆动一下,齿轮就转了起来,引得小太子眼睛瞪得大大,眼里满是好奇。

左弗摆弄了一会儿,见那小家伙眼馋得紧可却还是不过来,便又让椿芽拿来感应小蜜蜂,然后整个殿里的人都惊呼了!

“这,这是什么法术?!”

一群宫人惊得都跪在地上,那个形似蜜蜂的神器竟随着镇国公的手势上下飞动。

东西能飞起来已经够惊奇了,更别提居然还听镇国公的指挥?

小太子的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扑过来,“我要玩!你是好人!”

左弗勾起唇,将感应玩具递给小太子,道“记得哦,手心要对着这里,它才会听你话哦。”

小太子很快就将自己老娘的话忘到脑后跟去了,拿过玩具迫不及待地就玩了起来。开始还老失败,不过这小家伙倒是继承了他爹的智慧,玩了一会儿后就找到了诀窍,没一会儿便是玩得有模有样了。

宫人们不断惊呼着,这镇国公一会会儿就教会太子爷法术了?

趁着小太子在那边玩,左弗便坐了下来,开始拆乐高。太子见了,忙停了下来,惊呼道“为什么要拆了?”

左弗笑着道“殿下,臣是来教你学问的,你知道吧?”

太子点头。

左弗又继续道“所以臣要拆掉这玩具然后让您重新再装起来,这里面蕴含着世间最伟大的学问,足以改天换地,造福万民。”

太子似懂非懂,就算皇家的孩子早熟可哪里懂这些?只是他也有些小聪明,不管师父们说什么只管点头就对了。

只是母后为什么要说女官是坏人呢?可为什么会有女官呢?宫里的这些姑姑算不算女官呢?应该算吧?她们也管人。所以,母后应该不会生气吧?眼前这个姑姑看起来也是挺好的……不像其他师父那样总板着脸,她总笑眯眯的。

孩子心思单纯,被新奇的东西吸引了改观也是快。他看着左弗一双手上下翻飞,一会会就将眼前的东西拆了,便是放下玩具,向左弗行了一礼,道“先生,我们先上课吧。之前钱师父跟我说,只有上完课才能去玩耍的。”

左弗点头,“殿下这个年岁便知事有轻重缓急当真是了不起。”

小小夸赞一句话又道“殿下坐下吧。不要紧张,臣跟其他先生不一样,在您长到十二岁之前,臣的课都是非常轻松的。来,我们一起玩吧。”

上课是玩玩具?

这好新鲜!

太子自然高兴啦!

不过一些宫人就不怎么高兴了。

尽管太子身边的宫人都是经过朱慈烺筛选的,可皇后一日不废,小爷只要还是太子,那自然就有偷摸给皇后传消息当眼线的人存在。

左弗果然不安好心,引导太子玩乐,其心可诛!

左弗一边教太子搭积木,一边提示一些原理,通过这样的方法来教学,她轻松孩子也轻松。

而且这对孩子来说也是极好的,除了能益智外,还能早早接触到一些机械,科学等原理,将来读书了,能更好的理解科学。

太子很专注,其实面对这样的东西也没几个孩子不会专注的。比起那些掉书袋子的老先生们,太子显然更爱上左弗的课。

这不上了两回后,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太子就在数着指头等左弗来了。

左弗的一举一动自然是逃不过朱慈烺的眼睛的,而且就算宫人不告诉他,其他大臣也会来告状。太子的其他师父们看见左弗这样教学自然是不满!

开玩笑,这可是未来的储君,若是入了科学门道,以后他们还怎么混?告状,告状,没得说的!左弗不务正业,误导储君,引其娱乐,其心可诛!

可天子却说左弗教的是科学,教学自然是不一样的,你们谁要懂科学便去纠正她好了。后来被这些大臣说得犯了,索性跟左弗也要了一套乐高,跟大臣们说,“你们要能搭出来,再来弹劾左弗吧。”

这下那些大臣算是傻眼了!他们以为这只是个玩具,可哪里曾想这里面涉及到了工程学,机械学,若没一点相关的知识想搭起来可真不容易呢!

这下没话说了,这玩意他们也不懂啊!这世上懂这个的只有左弗和她的门生,还有那宋应星,所以……他们怎么去反驳?倒是宋应星听说了这事后,笑眯眯地拜访了左弗,然后从她那顺走一堆乐高。

他家里孩子多,用这教学不错!自己也能玩,也是乐趣无穷的事呐!

而山芷娴见大臣状告无用,更是肺都气炸了!本来她就够生气了!自己儿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左弗不好好上课也就算了,居然还带坏她儿子,当真是其心可诛!可偏偏天子似乎猜到了什么一样,竟是来了一趟坤宁宫,当着一干宫人的面警告自己,不许过问太子学业的事,也不要再让他听到什么女官不是好人这样的话!

若再教导太子这些东西,以后母子就不用相见了!

这警告是严厉到极点了,山芷娴当场就吓得面无人色,所以心里尽管恼恨却不敢去找左弗的麻烦。本指望着大臣们能帮她出口气,可没想到这群家伙这么不顶用,三下两下就败下阵来,这群人现在就这么不堪用,将来等自己儿子继承大位了,这朝堂上还有能与左弗抗衡的人吗?

山芷娴又惊又怒,对未来恐惧且迷茫,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她憎恨着的女人似乎已是权倾天下了。她不是首辅却甚似首辅,便是陛下也要退避三分,这样一个人……

若再给她时间成长早晚是要当首辅的,届时满朝文武皆以她为首,那自己儿子即便是登上了帝位,可还不是要看左弗脸色行事?若是一个不高兴……

她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自己夫君不让自己过问,也明白了为什么要封她为太子太师……

想到这里她十分惊恐又十分恼火!连陛下都只能以恩宠拉拢了吗?可朱慈烺你没有没想过,连你们生死与共的交情她都能打自己这个皇后的脸,届时又怎会因师生之情而放过自己以及自己儿子呢?!

忧虑与惊恐塞满了山芷娴的心,没几日,竟是病了,生生吓病了……

第663章 要当妈了

皇后病了,天子竟是破天荒的过来探病,这让病中的山芷娴略微感到了一些安慰。

对她不闻不问好几年了,现在过来看她,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原谅她了?

她挣扎着起身,想给朱慈烺行礼,朱慈烺却是按住了她,在她床边坐了下来,道“身体不好,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陛下……”

眼泪一下涌出来了,她蠕着唇,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朱慈烺轻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放下比较好,不然于身心无益。”

山芷娴含着泪道“陛下,镇国公引导墉儿玩乐,臣妾很是忧心,不知是不是因憎恶臣妾故而不用心教导墉儿。”

朱慈烺扫了她一眼,道“皇后入宫这么久了,难道还是没有学会谨言慎行吗?”

山芷娴一惊,忙道“陛下,臣,臣妾……”

“罢了。”

朱慈烺轻轻挥手,“左弗不是那等人,她若不安好心,便是朕都无法稳坐这天下。”

山芷娴瞪大眼,“陛下,您,您……”

“你应该想明白了吧?”

朱慈烺道“左弗不是你可以任意摆布的人,也不是朕能任意摆布的人。她这人重情,却漠视皇权,你想以势压人对她是行不通的。”

“漠视皇权?”

山芷娴一脸不敢置信,“她,她怎么敢?”

“没什么不敢的。”

朱慈烺淡淡道“在朕还不是天子时就察觉到了她对皇权的藐视,她是只认公义的人。可惜,朕也明白得晚了,总以为她多少还是对皇权有点敬畏的,可事实证明,她毫无敬畏,她只认道理。而且,现在百官虽还有微词,可却再也不敢与她硬顶。

一个高产粮就将所有人的命脉抓在手里,便是大明的命脉也在她手里。朕安排她教导太子,就是期望这份师生情将来能换来太子平安。毕竟,左弗是女子,女子爱儿乃是天性。”

山芷娴只觉嘴里苦涩,“陛下,她为何会如此大逆不道?”

“世人皆说她是活神仙,或许……她那次落水去了什么地方也不一定,真不是此间人吧。”

朱慈烺自嘲一笑,“不然如何解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朕也只能接受她是仙人这个解释了。所以……”

他望向山芷娴,道“仙人怎会贪恋人间权势?她要的不过是天下安康,百姓富足,你只要不去违逆她心中的公道,她不会去害任何人。”

朱慈烺说着便是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山芷娴道“所以……皇后,你要好好记住朕今日说的话。心里那些事就放下吧,不然对你和墉儿都不好。”

顿了下又道是“今日之话你便当是我这个丈夫的临终之言记在心里吧……”

“陛下!”

山芷娴大哭,“您怎可说出如此不吉利之话?!”

她翻滚着下床,抱住朱慈烺的腿道“陛下,臣妾知错了!是臣妾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您不要再生气了!您是臣妾的丈夫,是臣妾的天,臣妾只是想您心里有臣妾,想当您真正的妻子啊!”

“唉!”

朱慈烺轻叹了一声,弯腰将山芷娴扶了起来,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道“莫哭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太子学业的事莫去管,你不去为难左弗,她自也不会来为难你,莫要浪费了朕一片苦心。”

山芷娴含泪点头,可心里却终还是放不下。只是朱慈烺难得对她如此柔情,所以她也不想破坏这气氛,只好面上应了下来。而她就算不应下来又能如何呢?连朱慈烺都拿左弗没办法,朝里大臣都投降了,她就算闹腾又能改变什么呢?

只能想着日子长着,慢慢候着,等左弗虚弱时再狠咬她一口了。

朱慈烺知皇后也不会这样死心的,不过不死心也没什么打紧的。今日自己话已经说清楚了,若再寻死那也怪不得他了。

离开坤宁宫,便去钟粹宫。日本的妃子或许不是宫里最美的,也不是最有性格的,更无法代替左弗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但是她们却是最善解人意与懂事的。

而且远嫁大明无势力可靠,对于这样背景的人他还是愿意多分一些恩宠的。而且,与善解人意的人说话心情也能愉快些。

两个大和抚子显然是很有本事的,自打隆武两年前各自生下一个皇子一个皇女后,如今两人又有身孕了。而除去她们外,同时差不多时间怀孕的贤妃也生了一个儿子,只是因出生比信子的儿子晚一个月,所以是皇三子。

而六条友香生的皇女因是长女,是朱慈烺第一个女儿,所以这个小女孩受到了朱慈烺格外的宠爱。

如今两人又在差不多时间有孕,这让一干早于她们入宫却无子嗣的女人真是嫉妒的眼珠子都要红了。可眼珠子红有啥用,陛下将她俩看得跟宝贝似的,一众大明妃子中也唯有贤妃能跟她们别下风头。

如今钟粹宫那是充满了异域风,天子甚至为她们稍稍改动了宫殿,在里面建起和式的花园,好让两个异乡人的思乡之情稍稍减轻一些。

而两人因着生下了大明天子的孩子,其家族在日本顿时水涨船高,公家一系的人都十分得意,感觉幕府真是没眼光,如今他们可靠上大明这靠山了,以后幕府将军若是太嚣张了,就找大明帮忙。

幕府对于这群人的脑回路素来是不屑的。这些贵族过惯了好日子,脑子已经退化了,就是用脚趾想也知道,除非大明所有能继承的皇子都死光了,不然怎么轮得到有东瀛血脉的皇子登基?

不过借此与大明搞好关系倒是不错。听说大明又发现了许多无主之地,若是能顾念一点姻亲之情,也能带他们喝点羹汤,那么对东瀛来说那将是巨大的机会!

朱慈烺还不知道东瀛人的脑回路这么奇葩呢。要钱给钱的事有,要物资给物资的事也有,可特么跟中原王朝要土地的你见过?这东瀛人怕不是异想天开!

当然,不知东瀛人脑回路的朱慈烺这会儿正在享受两个大和抚子的软言细语,吃着有东瀛风味的饭菜。这些厨子都是东瀛送来的,都是御厨,虽不如华夏饮食那么丰富,倒也别有风味,偶尔食之倒也不错。

正吃着,忽然高庸过来了。

“怎么了?”

朱慈烺蹙眉。一般这个时候,没急事高庸是不会进来的。他既然进来了,那就说明有事了。

“回陛下……”

高庸跪在地上道“镇国公刚刚在东宫晕倒了。”

“怎么回事?!”

朱慈烺一下就站了起来,“怎么会晕倒了?!她身子不是一向很康健的么?!”

说完便察觉自己反应太大,且手里的筷子都下意识地掉了,脸上的焦急之色更是一下就冒了出来,他忙敛了情绪,道“宣御医了吗?”

“轮值东宫的御医看了……说是,说是……镇国公有孕两月有余了……”

“有孕?”

朱慈烺呆愣在那儿,过了久久,才慢慢垂下眼,低低道“28岁有孕……这是喜事……去内库挑一些好东西给镇国公送去,朕允她回家调养,每日只需去衙门两个时辰便可。”

顿了下又道“左弗东宫轮值日……便让太子去安顺候府吧……”

“是,陛下。”

两个东瀛的妃子相互对视了一眼,其实心里为左弗高兴但却不怎么敢显露出来。

来大明几年了,渐渐也知道了一些天子的秘密。真没想到,她们的丈夫心中深恋的人竟是镇国公。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又或者说,大明的祖宗家法注定了这两人是没有结果的,真是可惜了。

若不是祖宗家法,镇国公一定会是皇后吧?若她是皇后,她们在这宫中的日子一定好过许多。

当然,眼下想这些也没多大意义,关键是不能表现出自己的高兴,免得触到天子逆鳞。

朱慈烺沉默久久,又继续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后道“你们与镇国公关系不错,她初为人母必有所不适。如今你们胎气已稳,明日便替朕去看看她吧。”

“是,陛下!”

相比起朱慈烺心里的苦涩,这会儿的孙训珽那可是跟灌了蜜一样了。当左弗被送回来,有孕的事被告知后,他已经傻笑半天了。

隆武十一年成亲,现在已经是隆武十三年春了。虽说有意调养了半年,但后面左弗一直没怀上,他还有些担心,担心自己是不是老了,生不出孩子了。可现在媳妇终于有了,那颗不安的心也终于落回肚子里了,紧接而来的便是狂喜。

将左弗送回来的东宫宫人都得到了赏赐,而他将老婆扶进房后,便不许她动了。怎么会晕倒,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立刻找了家里聘请的大夫过来看,得知左弗是因有孕劳累所致后,这家伙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自责不已。

左弗见他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蹙眉,便是安慰道“你不用自责,其实是我不好。”

孙训珽诧异地望向她,“你做了什么了?”

话一出口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这段时间她一直拒绝跟自己亲热,自己之前还有点失落,以为自己老了,她嫌弃自己了。可现在看来……

“你早知道自己怀上了?”

左弗迟疑了下,点点头,“本想立刻就告诉你的,但是……”

她垂下眼,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后来事一多就,就忘了告诉你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孙训珽道“这样的事你也能忘?!你将我这丈夫当什么了?!头三月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你这心也太大了!”

左弗挠挠头,“我,我有个可以测孕的东西,那天本来要告诉你的,结果处理吕宋的事,想着怎么开发那里,做做计划书就忘了。后来想起,又被别的事耽搁……”

左弗也挺郁闷的。

都说一孕傻三年,自己最近好像的确忘性有些大,而且脑子好像也变迟钝了一点,有时还挺容易发火。

孙训珽嘴角抽了抽,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再想想,也是自己不够细心,她最近脾气有点古怪,而且口味也变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握住她的手,道“以后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了吗?我刚派人去通知你父母了,他们马上就该来了。”

不去再谈会令人双方不爽的事,孙训珽在这方面情商还挺高的。

“我让顺眼去买鸡蛋了。”

“买鸡蛋做什么?”

“做红蛋啊!”

左弗瞪大眼,“这才两个多月做什么红蛋?”

“哈哈,我老来得子当然要高调些!怀上了也得整一波!”

“别!”

左弗道“别整这么大动静,别损了孩子的福气。”

孙训珽忍不住乐了,“你们科学门派不是不信鬼神的吗?你怎么也神神叨叨起来了?”

“我们也没否认鬼神的存在啊。”

左弗撇嘴,“我们就专门研究过,我们将这些叫作超自然现象。虽说科学不提倡迷信,但对于一些超出理解范围的事也不会持否定态度,只要有线索就会去研究的。”

“行行行,不说这个。”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我的孩子怎会没福气?不过是发几个红鸡蛋,而且都是发给穷人的,也不算是坏事吧?”

“发些糖就好了。”

左弗道“不要大操大办的,那些鸡子得留着孵化小鸡呢!”

“还真是一刻都不忘百姓啊!”

孙训珽无奈一笑,唤来如意,“去把顺眼叫回来吧,夫人不喜这些事。你们去惠民超市买些糖果,买些米面送给那些工人。”

“是,爷。”

等如意一出去,孙训珽又忍不住搓起手来,“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弗儿,我要当爹了!”

左弗微微弯起嘴角,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肚子,自打半月前测出自己有孕后,她心中就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来到这个世上,本来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现在她不但有了父母,有了丈夫,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这是一种奇异却又幸福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与这个世界终于有了真正的牵连一般……当然,如果她忘性不那么大就好了。

望着手舞足蹈的孙训珽,这个体贴自己的丈夫,左弗还是有些愧疚地想着下回一定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他,免得一忙又忘了……

第664章 白氏的绝妙计划

两人说了没一会儿话,刘茹娘便到了。与她一起来的,除了自己父亲外,竟是连外祖父,祖父母,叔叔婶婶还有左伯都来了。而且,还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白氏笑得很开心。倒不是因为左弗怀孕了开心,而是亲家这边给她送了不少东西。

来看孕妇嘛,自然不能空着手,顺带着她也捞了点便宜。什么人参,海参的,各类补品,许多不是孕妇能吃的,就是给她的。这左家人识趣嘛,她脸色也就好看了一点。

而且,左弗嫁过来,她反而自在一点了。虽说一样没权利,府里一样没人听她的,但是孙训珽在家住的时候少了,不用看见那逆子,她心情反是舒畅了点。

另外就是……

左弗比孙训珽那逆子大方,这市面上只要是流行的东西左弗总会让人也给她送一份,有的是还没上市她就有了,所以在如今的贵妇圈内,她倒成了风尚标了,她感觉很有面子,所以对左弗的敌意也少了许多。

未上市的新款香水,口红,胭脂不香吗?外面谁知道她家什么情况!总之在大家还没有的时候她就有了,这外面风头出尽,回家也不用见那逆子了,这日子是前所未有的舒坦啊!

不但脸上带着笑容,还带了一些燕窝过来,都是炖好的。本来该是她吃的,可现在左弗怀孕了嘛,拿了人家这多东西,省得外面那些人又说闲话,她总得要做做样子的。

“三郎媳妇啊,我让人给你弄了燕窝,你趁热吃啊。”

白氏笑得灿烂,让刘茹娘一阵毛骨悚然。这老虞婆怎么转性了?忽然这么和蔼可亲的,有点怕啊!

左弗倒是自然,笑了笑道“谢谢婆婆。”

“都一家人,客气什么!你别起来,你别起来,你好好躺着。哎哟,你今年28,这年纪怀上孩子可受罪,不然怎么会晕倒?你要多休息啊!这孩子可不简单,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

要不怎么说白氏情商低呢?这话一出口,场面就寂静了。不过左弗这两年虽说住家少,倒也多多少少有些摸清楚了她的性子。

说白了,白氏就是个好面子又没什么能耐的人。她若真那么厉害,能让孙训珽爹找那么多小老婆,生那么多小孩下来?其实,就这点上,左弗倒还是有点尊敬她的。

虽然她各种短视矫情,对庶子各种打压,不过却始终没害死过一个小孩,就这点来看,这人还算有点可取之处吧。又或者说,她挺多就是会搞点小动作,真正伤天害理的事不敢做。

只是这样的性格也着实讨厌,也是造成她在这个家永远都不开心的原因。孙训珽是她自己捧上去的,如果聪明点,发现孙训珽不是能掌控人,换个态度对孙训珽好点,那么反而容易拿捏孙训珽。只可惜,这人太笨了,所以左弗许一点好处,让她在外面有了面子,她反而现在看自己比看孙训珽顺眼。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也不顾父母诧异的眼神,接过燕窝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见左弗在她父母面前都这么给自己面子,白氏脸上都笑开花了,挑了挑眉道“要不怎么说生闺女好呢?这闺女啊就是比儿子贴心。这一个媳妇算半个女儿,亲家母,你将你家孩子教得真好。”

刘茹娘只觉梦幻了!

这是白氏能说出来的话?

只是……

这话不是明摆着嫌弃孙训珽么?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还不如媳妇,这白氏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对于白氏的讽刺孙训珽早就习惯了,他抿了抿嘴,道“可不是?父亲,母亲,谢谢你们将弗儿教得这么好,这么孝顺。如今京城里哪个人不说我母亲福气好?这还未上市的珠宝,口红,胭脂,甚至是指甲油我母亲都先用上,走出去不知多有面了,母亲,你说是不是啊?”

“哎呀。”

白氏略有些得意地道“所以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婆子以前是糊涂了,听外面人瞎白呼,三郎媳妇,你可莫要往心里去啊,都是老婆子误会你了。”

“婆婆说得哪里话。”

左弗轻轻一笑,只觉这白氏也是的,还真是处处都不忘去刺激孙训珽,可偏偏孙训珽也不吃这套,这不是拳头打棉花上,白费力气么?

“一家人哪有什么对不对得住的,一起好好过日子就是了。我知道,两个兄长走了,您心里不踏实,但是夫君并非奸佞之人,您就把心放下,我与夫君都会好好孝顺您,为您养老送终的。”

哼!

白氏心里冷哼!

孙训珽并非奸佞之人?!那是你没见他怎么在我面前装疯卖傻的!

不过这左弗倒是比孙训珽强点,起码说话好听,还会孝敬下自己,若是生下了男孩,那以后岂不是要继承她的爵位?

白氏忽然灵光一闪,暗暗琢磨道“这左弗这么忙,这孩子生下来总要有人带吧?这孙训珽不听自己话不就是因为没养在自己身边?若是这肚子里的孩子养自己身边了,自己对他好点,那不就是跟自己亲,以后还不得听自己的?

一条绝妙的计划在白氏心里升腾而起,这念头一起,她忽然真心欢喜起来,眼睛瞄着左弗的肚子,双眼都有些发光了,“三郎媳妇啊,你这样想,老婆子也放心了。

唉,老婆子命苦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还送了两次,以后你这孩子生下来了,要是政务忙,老婆子给你照看着,将来老婆子老了走不动了,你可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啊。”

左老爹一听这话就不高兴,刚要说话却被自家老娘拉住,只见自己老娘冲自己摇摇头,左奎也是冲他眨眼。他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了,白氏这是真想给左弗带孩子,其目的嘛……

呵呵……

可白氏似乎忘了,自己得能活那么久么?

左弗自也猜到了白氏的心思,心里不由暗暗觉得好笑。

这白氏不怎么聪明,可偏偏还喜欢自作聪明,以为攥着自己的孩子就能在家耀武扬威了?不过就冲她这心思,想来也不会对孩子不好,自己是不是也要给点希望她,让她也好安稳一些?

当然,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多数时间还是得待在自己身边,不过倒是可以让孩子与“奶奶”偶尔亲近下。

“有亲家母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刘茹娘笑着接上了话,“这弗儿平日公务繁忙,即便是生下孩子估计也是调养不了几月的,届时我也可以过来帮忙一起带孩子。”

“哟,亲家母,这从古至今都是祖母带孙子,哪有外祖母带的道理?您这样可是看不起我了,我可不答应啊。”

“亲家母哪里话。我就这一个女儿,当儿子养着,而且您年岁也在了,一个人怕也是弄不过来的,我时常过来搭把手都轻松些不是?”

“就是,就是。”

左大友忙道“老夫如今已是半个闲散人,在家闲着也没事做,过来帮着一起带带孩子也好解解闷。”

顿了下又道“亲家母,您那么多孙子孙女,可老夫就这一个女儿,一直当宝一样捧着长大,如今好不容易要当外祖父了,你总不能让我在一旁干看着吧?”

“这……”

白氏被挤兑的说不出话了,只好讪讪笑着道“瞧您说的,好像我不让你们来看孩子似的。”

顿了下又道“我这么多个媳妇总能帮忙的,亲家老爷也别太操心了。”

“不操心,不操心,老夫那点月俸也花不完,用这外孙身上心里也痛快。”

白氏有点生气了。

怎么还跟自己抢上孩子了?这是怕自己虐待小孩么?哼!她哪里有那么蠢?这孩子可是她的未来啊!不用等他长大,只要他懂点事的时候就能帮忙了。

这孩子只要跟自己亲,向着自己,左弗与孙训珽还不得对自己客气点?自己又不是老王八,能活到这孩子继承爵位?只要这孩子能走能说话了,多向着自己这个奶奶,看那逆子还敢不敢惹自己生气!

只要他敢,自己就挑唆几句,到时孩子就不认他这个不孝顺的爹了!

“爹,娘,你们也太偏心了。”

左弗忽然道“这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你们怎么就说是孙子是外孙,难不成我若生个闺女出来你们还不认了不成?”

“怎么会?!”

白氏立刻道“闺女也好,闺女也好!先生个闺女再生个儿子,呵呵,三郎媳妇啊,你放心,你这么孝顺我,无论你生男生女我都一视同仁,都给你带得好好的。”

戏精!

左大友心里暗骂了一句。这话是从女儿那儿学来的,这会儿用在白氏身上真贴切。明明是心思不良,还装着一副好婆婆好奶奶的样子,这白氏真是太恶心了!

“有婆婆这句话就放心了。”

“闺女不要想太多。”

刘茹娘接话道“是男是女都好,就是他们男人嘛,总想着儿子的。”

“岳母,我可没这么想。”

孙训珽表示委屈,“只要是我跟弗儿的孩子我都喜欢的。”

“呵呵。”

左奎笑了起来,“有你这话老头子也放心了。”

顿了顿又道“我跟老婆子明个儿去鸡鸣寺上香,还是保佑你们一举得男,都不小了,还是先有儿子好。”

“死老头子会不会说话?”

他话音刚落就被祖母拧了,“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走了,回去了,得回去弄些喜糖发发,这也算我们家的大喜事了。”

顿了下又冲左弗道“囡囡啊,你好好歇息,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可不敢再劳累了啊?好好休息,这头胎都危险,可不敢乱来,巡城的事就别去了,让底下的人去做,好好将孩子生下来,养好身子,以后有的是时间。”

“祖母,你们这就回去吗?留在这儿吃饭吧。”

“不了,上了年岁人容易困乏,这会儿也撑不住了,想回去休息了。大郎媳妇,要不你们留在这儿吃饭?”

“不了。”

刘茹娘道“弗儿现在需要休息,咱们就别添乱了。”

她拍了拍左弗的手,道“听见祖母的话没有?好好歇着,可不敢乱来了。”

“嗳。”

左弗应着,想起身送送,可却被刘茹娘按回去了,“好生歇着,不要送了,我跟你爹明天再来看你。”

“母亲,我这又不是什么纸片人,没这么脆弱的。”

“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回去歇着!训珽啊,你好好看着她,这孩子坐不住的,可别让她乱跑。”

“岳父岳母放心,我这晚上不睡也得盯着她,她早就知道自己怀上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跟我说。刚你们来前,我问她,她居然是因为公务繁忙给忘记了……你们说说看,这人……”

孙训珽到底还是将不满表达出来了。左弗瞪着他,不是刚刚表示的不在乎了吗?怎么又来告状?

“你瞪着谁呢?!”

刘茹娘一听这话就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事都能给忘了?”

左弗摸了摸鼻子,道“娘,我真是忘了。那时吕宋正打着仗,后来又战事平了,又忙着计划怎么开发那里,然后衙门里的事也多,又要去给太子上课,每次想起来时便是在忙事的时候了,等回来又忘了,我总觉得我最近忘性有点大……其实也没多久,我也是半月前才知道的,然后东忙西忙的就一直没机会说。”

“……”

你这事也能忘?

刘茹娘瞪着眼睛,而一旁的白氏却拍起手来,“哎呀,哎呀呀!这,这胎一定是男孩啊!老婆子当年怀大郎二郎时也一直忘事,我能连自己生辰日子都给忘了,哎呀,哎呀……”

她喜得直搓手,“祖宗保佑,我孙家有后了啊!”

这是什么话?!

其他几个媳妇差点没被这话给气死!感情我们生的都是个蛋?不是人?!

似是察觉到其他媳妇的心情,白氏撇撇嘴,心里暗道“你们生下来的又不是我这一房的。这孙训珽再不是东西也早过继到我名下的,而且你们有国公的爵位给孩子继承么?以后我可就是下一代镇国公的祖母了,我倒要看看,以后哪个长舌妇还敢说我不好!”

第665章 天生一对

白氏这般“客气”,左弗也不能失礼了。因着朱慈烺已经下旨,她现在可以住家,每天只需要去衙门办公四小时就够了。所以第二日,左弗睡了个懒觉,然后从淘宝上挑了几瓶香以及香膏给白氏送了去。

她这人就爱人捧着她,说句难听的,你真捧着她吧,其实她这人还挺好操控的,尽管说话不怎么好听,可最后总是会上演“真香定律”。

果不其然,上午左弗将香水香膏送过去,下午白氏就出去了,带着新到手的香水出去了。嘴里说是去给老姐妹们知会一声左弗怀孕的事,可那眉眼上挑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那不是去报喜的,那是去炫耀的。

左弗目送着她出门,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倒也是好哄。”

孙训珽走了上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捧着她,她就跟你好,你要不顺着她,她恨不能让你去死。”

“你知她是这样的性子干嘛还总气她?”

左弗道“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在一个家里过日子,这样也省了她闹腾。”

“她这脑子来当家怕是要给家里招来祸事,我能依着她?”

孙训珽道“这吃穿用度上我什么时候苛待过她了?她非要出这个风头当这个家的掌舵人,呵……不是我小看她,这家要交给她当,不出三年就能将家里都给败了。

你没有发现吗?她这人虚荣得很,还爱攀比,我那老父亲也不是个省心的,花钱厉害着,祖上的产业已被他挥霍掉不少了,我接手这家时也就是外表看着风光,内里真是没剩多少家底。”

左弗想了想白氏日常用度,不由摇头,“这倒是,她生活的确是奢靡。这日日燕窝海参不断,红花泡脚,人参炖鸡,首饰珠宝也是时常购买,衣服就更不用提了。

我听下面人说,那惠民超市她可是常客,各类护肤品那是买个不断,也就我这两年嫁过来了,时常给一些东西她,她护肤品彩妆这些才买得少了。”

左弗说这话时脑海里就浮现出了白氏的身影,这一想竟是有些哆嗦。她这才发现,白氏保养得还真挺好的,六十出头的人了,看着像五十出头,而且还非常时尚,这惠民超市出了什么新款式的衣服她都要捞回来,打扮得比小姑娘还艳丽。

而且还办了美容卡,每过几天都要去美容下,至于妆容就更别提了,那真是紧跟形势,流行什么妆她化什么妆,也不管适不适合她的年纪与身份。

想到这里,便是笑了起来,“这样说来,的确不能让她当家。如今家里就属她月例最多,可就这样她还不够用,听说还发了几回脾气呢。”

“你可别惯着她,不然来劲得很。”

孙训珽道“胃口只会越来越大。”

“有你做坏人,她怕也是不敢过分的。”

左弗笑了笑道“再说我是那种会惯着人的人吗?”

“你倒不会,只是你这人怕麻烦,届时就将她胃口养大了。”

“其实那些东西便宜得紧。”

左弗笑道“别看上市卖得贵,其实成本没多少。”

孙训珽是知道香水的利润是有多大的,只是具体多少他也不是很清楚,于是便问道“说起来,香水利润到底有多大?”

左弗道“如今在琼州,常州,南京各有一个香水工厂,像玻璃瓶装10毫升不带喷头的香水均价是在一两银子左右,当然,像灵犀,幽兰这样的品牌香水要价自然更高。只是,这些香水的制作成本至多也就是在百文左右……

日后随着玻璃制品的产量提升,工艺的进步,这成本还能进一步下降。至于我给白氏的,那都是师门以前的库存,可以忽略不计。那些东西只是样品,拿去给调香师研究的,先给她用也无妨的。”

孙训珽没有问左弗师门的库存在哪,他是聪明人,自不会去打探这些让她感到为难的事。所以有时他也有些惶恐,他莫不是真娶了个神仙回来?

“这香水当真是好卖。那些买不起香水的姑娘也会选择用香膏,如此一来,以前的香薰倒没什么市场了。”

孙训珽不由感叹,“以前香薰料十分昂贵,大户人家都用其来熏衣物,如今有了香水倒是没什么人用了。毕竟香水使起来方便留香时间还长,香味层次还更加丰富,有了这东西谁还去熏衣服?如今也只剩下玩香的人还在用香薰了。只是,也不是用来熏衣物的了,只是作为赏香宁神之用了。”

顿了下又道“更让我意外的是,那些西夷人对香水竟是比我们大明人还疯狂,他们不知拉了多少香水回去了,那些法兰西人是拿香水泡澡吗?”

左弗抿嘴轻笑,“也就是他们每次入境都被咱们逼着洗澡洗头,不然能臭死你。”

“怎么说?”

孙训珽有些诧异,“他们不喜欢洗澡?”

“他们觉得多洗澡会生病,所以提倡不洗澡。”

“什么?!”

孙训珽震惊了!

“洗澡会生病?这是什么道理?”

左弗咧嘴一笑,“我哪里晓得?他们诡异的思路还有很多,比如放血治疗。”

“这个……”

孙训珽蹙眉,“这个倒还有点道理,咱们也有用这法子治疗的,比如治疗蛇胆(带状疱疹),就需要戳几个穴位放血,至于嘴里念的那些嘛……其实就是祝由术,感觉主要还是放血起到的作用。”

“他们放血是将人都放死了,无论你是什么病都给你放血。”

左弗耸耸肩,“所以每次入境咱们的海关人员可忙活了,全副装备如临大敌,生怕他们带了什么病进来。然后就是发硫磺皂给他们洗澡,洗头,再喷点去虱子的粉,不然不出几天,估计全隔离岛上的人都得染上虱子。”

左弗摇摇头,想起后世bbc拍的一个纪录片,想起那画面,便觉一阵恶心,“那些西夷很不讲卫生,便是皇宫禁内也随处小解,整个城市都被他们搞得臭烘烘的,连下脚的地都没有……”

这可不是左弗埋汰他们,而是这个时期的伦敦,巴黎真得很脏!!这可是这些老外自己拍的纪录片,没带黑他们的。

孙训珽彻底惊了!

在皇宫内随处大小便……

这,这,这……

他只觉自己活了35年是白活了!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奇怪的国家?在外随处小解也就算了,在皇宫里随便大小便,这到底是什么操作?!

看着孙训珽吃惊的样子,左弗嘿嘿一笑,心里生起一点自豪感来。

说真的,就卫生意识这点古代国人真得比同时代的人好太多了。不要说明朝了,就在秦汉时期就提倡勤洗澡,五日一沐的规矩就是从那时候定下来的。

为了鼓励大家洗澡,秦汉时期还特意五天放假一天,目的就是要官员们洗澡,然后带动底层人民也勤洗澡,以此来减少疾病的传播。

而就她来大明时,虽说已是王朝末日,街面干净程度不能跟后世比,可却也没想西夷那般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啊?朝廷也是派出一些人在整理街道的,只是没她做的彻底罢了。

想想她管过的城市,如今干净的模样,她便很有成就感。虽说对于大环境来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但是能将治下子民培养出成讲卫生的习惯也是挺有成就感的。

别的不说,起码这样可以大大减少疾病的传播,而且人看着也舒心不是?而且那些脏东西还能当化肥用,一些垃圾还能再回收。虽然工业化是难免造成污染的,但是能将一点环保意识,一点卫生意识现在就植入进去,那么造成的损失也能少一点。

而且她还鼓励大家种树,她在琼州常州南京都颁布了一条法令树木不可随意砍伐,在衙门允许范围内砍伐一棵树后也要种上一棵树,至于燃火之用则完全用蜂窝煤取代了。

澳洲煤矿多啊,质量也好,东南亚也有不少,所以树木能少砍一点就少砍一点吧。这样因煤矿燃烧造成的污染也能多多少少抵消掉一点,等将来北伐成功,她一定要鼓励民众种树,并进行水利工程,退耕还林,尽量减少工业化对环境的伤害。

“如此说来,我倒理解他们为啥这么偏爱香水了。”

孙训珽震惊过后,不由摇头笑着道“这么脏不喷点香水怕是要臭死人。而且,那几个法兰西使臣每次来拜访你,虽说他们在大明也遵循了我们勤洗澡的礼法,可我总觉他们有体味。”

“他们汗腺发达,自然体味重,所以这香水能在他们那儿大卖。”

“离岸价也是一两银子起步,你也够黑的。”

孙训珽想起这事就忍不住乐,“那几个法兰西人英国人还找到我这里,希望能给个批发价。还抱怨说,哪有批发价跟零售价一样的,我们太没诚意了。”

“我们产能就这点,给了他们我们的百姓用什么?”

左弗撇撇嘴,“哼!从我们手里买去1两银子的东西到了他们国家最少十两黄金,这是多少利润?还在这跟我装呢!我没加上百分之五十的价就不错了!”

“其实说起这个,有一点我一直不怎么明白。”

孙训珽搀着左弗边走边问道“像当年,那镜子只有你手里有,你完全可以要价更高,你为何卖那么便宜?是因为我的权势?”

“我认为你贪婪,可没想到却是在商言商很守规矩。”

左弗笑了起来,“所以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以合作的人。另外,当年我父亲只是一个落魄千户,百姓看着好像是个官,其实便是一个七八品小官来了都能欺负下的,我若不找个强有力的人合作,岂不是要被人吞了?

再者,我当初判断,清军南下我大明绝对抵挡不住,所以我只想着快速收拢资金,然后大量招募私兵,而养私兵是要花不少钱的,每日的吃喝嚼用就是不小的费用,更不用提还得为他们配上武器皮甲,这得用多少钱?

乱世,有粮有兵才能保住全家性命,且我父被清人悬赏,我家绝无投降一路可走,只能逃。这逃亡路上,若多一点人保护也安全一些不是?再者,我若将东西卖贵了,你卖得就更贵,如此我还怎么将更多富贵人的钱搜刮到我口袋里?

还有肥皂那些东西,是我弄出来的不假,可我要卖贵了又有几个人用得起?这玩意买上一块也能用上一段时间,我若不将普通百姓也纳入进来,富贵人家又能消费多少?

我卖十两,十个人买,就算利润有99两又如何?能买的也就这十个人,而当时清军已经占据北京,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拼命扩大消费层,那么死的就是我了。”

孙训珽沉默了。过了好半晌,他忽然拍起手来,“好,好,好!当年的你才十六岁而已,却已有此才智,真是如世人所说,你当真是妖孽啊!”

“呵。”

左弗笑了起来,“别这样说嘛!虽然你今日才问起,可当年的你不正也利用我这心思才赚钱赚得这么心安理得么?”

孙训珽哈哈大笑了起来,靠近左弗在她脸颊上亲了下,“所以……大狐狸小狐狸,咱俩天生一对。”

“没正经!”

左弗瞪他,“这多人看着呢!”

他笑嘻嘻地牵过她的手,道“他们不敢看的。累了吧?下午还要去衙门,回屋歇着吧。对了,今天想吃什么?”

左弗歪着脖子想了想,道“想吃麻辣火锅……”

“……”

孙训珽脸黑了,“不许吃,孕妇不能吃那些。”

“……唉,我就说说的,我知道也不大好吃那些东西。”

左弗欲哭无泪。最近口味越来越重,可偏偏那些重口味的东西孕妇是不大好吃的,可这嘴里越来越清淡,总想吃点重口味的,这当妈可真不容易啊!这样想想,自己来到这世上其实就是妈妈的受难日,以后自己应该对自己妈妈更好一点!

看左弗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孙训珽偏过头,不去看她,低声道“我看了惠民超市那些书,我已经给你弄好食谱了,走,回房去,我把菜单给你,你自己挑,挑好让人做……”

第666章 淡定的孕妇

太子听说左弗不能来东宫上课了,立刻就哭了。

这玩得正开心呢,怎么就不能来了?不过当听到他能出宫去左弗家里后,小家伙立刻就笑了。很快,就到了他出宫的日子。

可怜的小家伙虚岁都四岁了,可外面的世界却是头一次看见。太子出行也不是小事,毕竟是一国储君,出了岔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这护卫也是极多,都是锦衣卫的人,领头之人也偏向左大友之人,名唤张岩。

他见太子探出头来瞧,时不时地发出惊呼,便笑着道“殿下,外面好看吗?”

太子点点头,他也不知好不好看,只觉很新奇,看什么都新鲜。

“左太师是应天府尹,这些都是她弄的。”

太子瞪大眼,“左先生这么厉害吗?这外面比皇宫里热闹。”

“殿下,太师大人是很厉害的人哦。您只要跟她好好学习治国之策,将来一定会成为千古明君的。”

太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心里却还是惦念那些玩具更多一些。左先生送来的玩具他到今天都还没搭起来,有些地方他不懂,他很想快点见到左先生,这样就能早点将玩具搭起来了。

很快,便到了安顺候府门前,左弗与孙训珽带着一大家子已恭候在门前了,见太子车架过来,便是行礼,“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爱卿免礼。”

太子年岁虽小,可宫中礼仪教导甚严,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已有皇室子弟的风采。他努力板着脸,小小的手轻轻抬起,示意左弗等人起身,待左弗起身后,他又弯腰执师礼,待礼毕后,便跟着左弗进了侯府。

进了侯府他略有些惊讶,这侯府看起来竟是跟他的家一点都不一样。除了一些传统的设计外,这儿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在花厅前的庭院里,有一些太阳能灯,只是造型十分美丽,与这充满中国传统的风格搭配在一起时也有种说不出的美,似乎是为了这个宅子特意造的一样。

而庭院里有一个超大的玻璃缸,里面种着荷花。此刻荷花虽未开,但也抽出一片片叶子,叶子下面有各色锦鲤游动,看着十分生动有趣且美丽。

小孩子很容易被这些东西吸引住目光,他忍不住走过去瞧看,而就在这时芝麻摇着尾巴过来了。做为一个已经十岁的狗子,哪怕以精力旺盛著称的二哈到了这年纪也变得稳重了起来,毕竟是“老人”了,精力没那么旺盛了,但比起其他品种的狗,芝麻显然还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

见家里来了陌生人,它便是摇着尾巴过来,这下可把一群人给吓了一大跳!

“狼,狼!快保护殿下!”

一群宫婢尖叫着,太子也下意识地往荷花缸后面躲。左弗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不是狼,这是狗。”

说着便冲芝麻招了招手,“芝麻,过来。”

芝麻立刻屁颠颠地过来了,它站了起来,作为一个十岁的二哈它保养得很好,还能继续卖萌打滚。

左弗摸了摸它的脑袋,蹲下身,道“芝麻,握手。”

芝麻立刻伸出抓子,左弗又道“换一个。”

太子瞪大眼,这下也不害怕了,走上前道“先生,它怎么能听懂你说话?”

左弗笑着道“如果你用科学的办法训练它,它就会听你的话。芝麻,是不是?来,给殿下打个滚看看。”

芝麻立刻滚了滚,惹得一群宫婢与太监啧啧称奇,心里想,这科学到底是什么学问呢?怎么连狗子都能听懂人话了呢?还有,这狗子怎么长得跟狼似的?

太子被芝麻的聪明以及帅气的外表给吸引住了,他上前伸出手去摸芝麻,芝麻则是趴了下来任由小家伙抚摸,显得很温顺。

见芝麻没咬自己,太子显得很兴奋,“先生,它好聪明!”

左弗笑了笑,道“殿下如果喜欢狗,臣晚点可以去挑一条好点的狗给你。”

“这个不行吗?”

太子说话间已经搂上芝麻的脖子了,看得一群宫人战战兢兢,生怕这孽畜忽然发狂将太子给咬了。

“这个不行哦,这可是老伙计了。”

左弗笑着道“它已经十岁了,已经老了。”

“十岁怎么会老?父皇都二十九了。”

左弗轻叹,“许多狗只有活十多年,像这样体型大的狗平均寿命只有10来岁,所以它已经是老人家啦。”

小家伙眨眨眼,也不知老人家意味着什么,只是有点遗憾芝麻不能跟他回家。

“而且这样的狗不适合你养哦。”

“为什么?”

左弗笑了起来,“因为它小时候太皮了。”

左弗说着就拍拍手,道“殿下,咱们进屋吧,臣晚点一定会给你选一个一样聪明的小狗的。但是现在,咱们该上课了。”

“好吧。”

太子松开芝麻,“先生可不能骗我啊,我要一个聪明的小狗,像这个一样聪明。”

芝麻十分配合地叫了一声,这又将众人吓了一跳,这狗怎么叫起来跟狼似的?

“这种狗就是这样的叫声。”

左弗道“所以也不适合殿下养,晚点我会挑两条聪明的狗给殿下的。”

她说着便是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殿下要上课了。还有,将我准备的点心都拿来。”

“是,夫人。”

白氏很想去太子跟前凑个脸,可一想万一左弗又以为自己是想巴结皇后怎么办?到时孩子就不给自己带,自己不带她肚里的孩子,以后孩子怎么会跟自己亲近?自己还怎么能通过孩子来操控左弗?

所以白氏这会儿显得很有大家夫人的风范,循规蹈矩的行礼后,便站一旁,一副风淡云轻,不谄不媚的样子。

孙训珽看得暗暗好笑,这有些自作聪明起来也是挺有趣的,看她这几天的表演,真是精彩啊!

太子跟着左弗进了屋,为了迎接他的到来,左弗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屋子,在里面摆上了可移动式白板以及课桌,椅子等。

地上也铺上了泡沫地垫以及防护栏。而在靠近窗户的一边还摆上了可移动的白色仿木纹的长形特大号花槽。既然自己只负责自然科学的教导,那么自然就要教导太子种植一些农作物以及植物。

让他亲手种植并观察植物的生长是一种非常好的体验,不但能培养他的动手能力,还能培养他的观察能力,让他对世间万物的生长能有一个直接的认识。

除此之外,这儿还放上了一些玩偶以及乐高积木桌,还有地球仪,各类模型玩具等。反正左弗想着,这些东西先准备了也好,将来自己孩子也能用呢!

除去这些,在这间屋子里还摆上了古琴以及一台钢琴。嘿,自打那年tb新年大礼包送来一个智能钢琴后,左弗这两年也从tb上下载了一些视频和书来学习,摸索了两三年后,她如今也能弹很多曲子了。

其实就自娱自乐而言,左弗还真没觉得钢琴难学,当然,估计要弹好那就要花许多工夫了。当然,反正现在钢琴还没问世,所以也没人来说她弹得好与坏。如果想弹出中国风也很简单,黑键随便乱按弹出来的保准是中国风的味儿。

怀着某种恶趣味,左弗打算让太子也学学这个,将来让他弹个钢铁洪流进行曲,多带劲啊!

太子发现,左先生家里比自己家好玩多了。这么多新奇的东西,他见都没见过,只是当先生告诉他,他必须弄清楚这些东西的原理后,小脸就垮了。

玩具很好玩,那个叫作钢琴的东西也挺新鲜,可要弄懂原理……这得学到猴年马月去啊?

左弗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偷笑孩子,学海无涯苦作舟,你就做好觉悟吧!来尝尝苏大强模式的教育吧!

于是乎,太子痛并快乐着的学习生涯就开始了。但很明显,左弗这种教育方式比起其他先生们的教育方式还是显得很人道的。起码,她没让这个年纪的孩子去吊书呆子,还是引导教育为主。

而其他先生,说是搞学前教育,其实已经在逼着这孩子认字了。小太子将自己苦恼告诉左弗后,左弗想了想,便开始教他拼音。拼音认字的速度与成果是毋庸置疑的,当三个月后,掌握了拼音的小家伙再去认字,速度明显快了起来,这让一众东宫老师都震惊了!

其实拼音之法他们早就知道了,也十分震惊这种识字方法,只是他们拉不下那个面儿去求教左弗。开什么玩笑,堂堂两榜进士,东宫教师能去求一个野路子的人来教自己么?所以他们只能继续强迫太子接受传统教育模式,直到左弗看不下去将拼音教给了太子。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拼音之法如此厉害,如果按照这样的方式学下去,岂不是没几年就能读书看报,甚至写文章了?

一想到左弗到处开识字班,到处开学堂都是采用的这套方法后,他们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要这样的教法,以后岂不是天下人人都能读书看报了?要天下人人都能读书看报了,刁民岂不是更难管了?!可这话又不能说出口,生为圣人门徒怎能阻止别人学习圣人文字呢?

一想到左弗将来可以凭借这个拼音成圣,这群人心里酸死了。可酸有什么用啊?太子明显更喜欢去左弗那儿,甚至还反过来教育他们了,明显是觉得他们没文化!好几次太子都露出鄙夷的神情,连格物都不懂,你们也配当我先生?!

日子就在教学与每天半日办公中度过,更快便是到了十月,左弗已经行动很不便了,她的肚子大得可怕,之前b超做下来,她发现自己怀得是双胎,这让她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十分惊喜。

难道是老天怕自己一个个生太辛苦,所以一下送来了两个?至于性别……在做检查前她便告知检查的人,不许告诉她性别,也不许跟其他人说,要保密。

孩子是上天送来的礼物,她想把这份惊喜留到他们出生的时候。其实是男是女对她来说真无所谓,只要是孩子,她都喜欢的。

只是眼下也有点发愁,算算日子,她是在一月初怀上的,现在九个月,也就是说小宝宝在她肚子里已有三十六周了,虽说若是这时发动,孩子生下来,以江东门医护现在的水平应该也能保住的,但是她还是希望孩子能多待几天再出来,这样孩子才能发育得更好。

但是这种时也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到了十月十三这日,早上起床时便觉肚子隐隐作痛,她知道,可能孩子要生了。

比起其他孕妇生产的紧张,左弗显然是淡定许多,毕竟她现在也算是一个医生了。整个孕期过程她都十分小心呵护着这两个小生命,现在到了他们出生的时候了,她得加把劲,不能慌张,要平平安安的将他们生下来。

她将椿芽喊来,让左贵去套车,说要去金陵医院(新建的)。吃着早餐的孙训珽一听这话顿时就慌了!忙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就说,应该将大夫请家里的,你非不让……”

左弗按住他的手,道“百姓看病不易,我们的大夫太少了,不能为了我一个人占据几个医生几个护士。你莫慌,现在只是隐隐阵痛,应该是要生了,现在去医院,来得及。”

“要,要生了?!”

孙训珽张大嘴巴,“这,这不对啊!这还没足月呢!”

“我怀的是双胎,足月生下来的很少的,我估计是要发动了,也有三十七周了,差不多该生了。你别慌啊,瞧你,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个什么?你快去给我准备东西,咱们现在去医院……”

金陵医院的产科一把手任珺其实早就有准备了。左弗毕竟不是一般人物,她也估算着左弗这几日就要生了,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床位,就等左弗来了。

这位曾经的常州妇科名手,少有的女医如今是金陵妇产科的扛把子,由她亲自为左弗接生,基本可以放心。这不,要实在不行,还能转剖腹呢。

氧气被接上,左弗进了产房,孙训珽死死捏着自己的手,恨不得自己也能进去。但在这个时代,爸爸想进产房明显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只能在外面不停地走,直到另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出现,他才停了下来……

第667章 当娘了

黄昏时分,另一个着急上火的男人不停搓着手,道:“怎么还没生出来?这都进去半天了!”

“这是生孩子,哪有这么快?!”

刘茹娘呵斥道:“你以为生个蛋呐?!那可是两个孩子!”

她说着又跺跺脚,“这金陵医院真怪,怎么连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进去?!”

“规矩都孙女定的。”

老祖母一脸淡定,“她定的自然有她的道理。都慌什么?弗儿是有大福报的人,会母子平安的。”

白氏死死盯着产房的门,心里不停祈祷,“来个孙子,来个孙子,这样左弗以后都得听我的了。”

“怎么都听不见叫啊?”

白氏泛起了嘀咕,“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亲家母,这怎么都没声呢?”

“是啊!”

刘茹娘猛然意识到,站外面这么久了也没听到里面传来什么动静,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吧?

这一想就急了,刚要上前却是被老祖母一把拉住,“我说你个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候也慌里慌张的?这生孩子要是能不叫就得不叫,叫了浪费力气,弗儿是个聪明人,她肯定忍着的。”

孙训珽坐在产房外的椅子上,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情,只眼睛却从来没从产房那儿移开过。

肚子这么大,会不会胎儿过大,导致难产?不,不会的,别自己吓唬自己……

沉默的表面下,内心已是一片混乱,忽然想生了这一次以后都不生了,这太受罪了。这怀孕到后期,她那小腿用水轻轻一按就凹了下去,浮肿得厉害。晚上睡觉也不能好好睡,起身更是要人帮忙,肚子里有两个孩子,生完这次就算了吧,她年纪也不小了,经不起折腾。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刘茹娘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是不……咦?生了?怎么生了?怎没听到哭声?”

“恭喜老公爷,夫人,侯爷了!”

两个小护士分别抱了个孩子,“国公爷生了一对千金!”

“啥?!”

话音才落,白氏便道:“怎么是闺女呢?!不对啊!她那样子就该生儿子的啊!”

“我闺女怎么样了?”

刘茹娘忙问道:“可安好?”

“好着呢,好着呢!”

护士笑着道:“马上就该出来了,母子平安!给诸位贵人道喜了!”

“先女后男,好兆头!”

老祖母笑着站了起来,深深望了白氏一眼,道:“弗儿身体好着呢,过两年再生个儿子也不迟的。”

孙训珽将女儿抱到手里,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该用几分力气抱着孩子,生怕用少了孩子掉地上了,用多了又弄疼孩子了。

“这眉眼跟弗儿可真像。”

他忍不住道:“这鼻子像我。”

顿了下又问道:“我手里这个是老大还是老二?”

“您怀里这个是老大。”

护士指了指襁褓上的标签,“都写着呢。”

“给我抱,给我抱。”

左大友迫不及待地伸手,但可能是他嗓门太大了,刚还很乖巧的小娃娃“哇”的一下就哭了。这个一哭,另一个在刘茹娘怀里的也扯着嗓门大哭了起来。

左大友的脸一下就黑了,他摸着后脑勺道:“这咋看见我还哭了呢?”

“你嗓门太大,吓到孩子了。”

左奎道:“多大年纪了,说话声音就不能小点?”

“弗儿出来了。”

老祖母道:“门开了。”

一群人忙一边哄着哭闹的孩子一边上前,见左弗意识清醒,还冲他们笑,总算都是松了口气。

“弗儿。”

孙训珽将孩子交给左老爹,伸手抓住她的手,轻声道:“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生了两个这么好的闺女。”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

她抿着嘴,眼睛望向自己的孩子,心软得一片片的了。

血脉相连真得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她们在肚子里时的感觉还不是很大,但是当她们生出来那一刻,当护士抱着孩子跟自己亲亲时,自己那一刻竟是控制不住地落泪了。

落泪是因为激动,幸福,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她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形容,只觉就在这一刻,自己彻底在这个世界生根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终于有了深深的羁绊,自己不再是一个占据他人身体的山寨货了。

她有孩子了。

这个认知让她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当刘茹娘与左大友将孩子抱过来放在她身边时,这种感觉再次用上来,她伸手去摸孩子,只觉她们软乎的不可思议,看着她们时,就有种很震撼的感觉: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出来!这是自己的孩子!

初为人母的幸福将生产的痛苦荡平,当她们被自己抱进怀里时,所有的痛苦都感觉是值得的。

一路被推回病房,如意早已在这里忙活开了。虽然是医院,但是她还是想让辛苦生产的夫人住得舒服一点。她与椿芽一道,将病房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将从家里带来的被褥床单重新换上,将从家里带来的玫瑰花也插在了花瓶里。

左弗这样的身份再怎么亲民也不可能与其他同住一个病房的,在这单人病房里,做一些装点也是医院许可的。被他们这样一弄,整个感觉就不一样了,显得特别温馨。

而陪夜人的床铺也被弄好了,左弗还将在这里再度过几天再回去,毕竟这所医院严格意义上来说已是一所有现代医学概念以及技术的医院了,所以一切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产后该做的检查还是得做,这样对产妇才是最负责的。

左弗回到了病房,春雨将早早准备好的月子帽以及护肩拿过来给左弗穿戴好,一切弄好后,如意道:“夫人,饿了吧?喝一点鸡汤吧。”

左弗点点头,而一旁的白氏已经伸出手道:“让老婆子也来看看大孙女。”

虽然生出来的不是儿子,但是看左弗这稀罕劲说明自己的计划还是能用上的,所以,是时候展现好好奶奶的风采的时候了。

她抱起老大,又低头看看老二,有些稀奇地道:“还真是一模一样啊?哈哈,老婆子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小的双胞胎。”

她逗弄着孩子,见孩子嘴在砸,便道:“三郎媳妇,你抓紧时间喝汤,我看两个毛毛咂嘴了,等会估计要闹腾,要吃了。”

“嗳,我知道了。”

刘茹娘也将小的抱起来,越看越稀罕,这一下子得了两个外孙女能不高兴么?刘大家更是恨不得眼睛都贴在两个娃儿上面,看见白氏一直抱着老大,便道:“亲家母,让我也抱抱。”

“哎哟,亲家老爷啊,您这年岁大了,您坐着,坐好了给您抱,这可是我们家的嫡孙女,可不敢出差错了。”

这话倒没错。

孙训珽是庶出,可过继到了白氏名下那自然就是嫡出了,所以他与左弗的女儿自然是嫡孙女。他上面两个兄长都死了,他又是爵位继承人,所以可以说是孙家大房,两个孩子还真是根红苗正。

“放心吧,出不了错的。”

外祖父有些不满地道:“别看老头这样,可眼不花而不鸣的,抱个孩子还能出错?”

话虽这样说着,可人却是坐下来了,到底上年纪了,虽说比左奎他们小很多,可也是七十多的老人了呢!

双胞胎十分稀奇,在古代看来也是十分吉利的事,几个老人都十分稀罕,都围着看,可小家伙们没耐心了,没一会儿又扯着嗓门哭了。

左弗赶紧将孩子又抱过来,开始了第一次为人母的职责:喂孩子。

等两个小家伙安静后,她也累得不行了,靠在软枕上,没说几句话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没天没日的,竟是睡到第二天下午未时末了才醒来。醒来后才知道,天子竟是亲自来过了,见自己在睡便看了会儿孩子,赏赐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长命锁后才离去。

产子天子亲自到医院探望,这在旁人眼里是天大的荣耀,可只有左家人与孙训珽知道,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得罢了。

左弗生了孩子要坐月子,衙门里自然是去不了了,索性所有的计划都提前做完了,府丞按计划办事完成能胜任,若真有什么事也能来家里说,所以这阶段左弗只要待在家好好养身子就是了。

坐月子是很幸福又难过的事,对于左弗月子里洗澡这事差点将刘茹娘给气出毛病来。

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月子里哪里能洗澡呢?可左弗却说,用清水冲洗不会有问题,注意保暖就好了,不然反而容易生病。刘茹娘实在搞不懂这是什么道理,这几千年来大家都是这样坐月子的,怎么偏偏你就不同呢?

于是乎,一向和睦的母女俩因为这个事开始了“明争暗斗”,而对于怎么带孩子两人也产生了分歧,可怜的孙童鞋被夹在自己媳妇和丈母娘之间瑟瑟发抖。

他看过这方面的书,自然是支持老婆的。可有时也纳闷,这书上写得是不是错了?这些都是先人的经验累积,左弗现在一下就推翻了,是不是其实是错的?

孙童鞋陷入了两难的境界,而他还要留出一个眼睛看着他那可爱的“嫡母”。

自打孩子生下来后,白氏好像重生了一回一样。以往都是要睡懒觉的,现在都早早起来,忙前忙后的,不但照顾了孩子,连带着连左弗的饮食都照顾到了。

对于左弗洗澡这事,她倒没有说。这不是挺正常吗?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借孩子掌控左弗,她又没想真给人当妈,左弗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她何必去做那恶人?左弗不好她才开心呢!

只是两个小家伙……

虽然是姑娘,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小家伙的眼睛也越来越灵动,到了左弗出月子后,两个小家伙的眼睛已经能跟踪走动的人了,这让白氏生出一股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喜悦。

她不是第一次当祖母,但其他庶子生的孩子她看都懒得看一眼,可如今因着这不良动机,她不得不扮演起好祖母的模样,跟孩子一天天接触下来,她倒是真有些喜欢这两个小家伙了。

听孙训珽那儿有科学一门的育儿经,她还拐弯抹角地打听了一番,听说惠民超市有卖,当天就派了自己的心腹去买回来,然后躲在房里偷偷看,看完后,觉得这书写得挺有道理。

天地万物说得是一个平衡之道,这孩子吃奶那吃的都是当娘的血,这血一直吸哪还有什么营养?吃六个月就将血里的精华都吃光了,所以得吃奶粉,这很有道理啊!

还有,大人怎么可以去吃奶瓶呢,这多脏啊!小孩子抵抗力弱,病从口入,万一大人有什么病传给孩子,小孩子哪里经得起生病哦?

白氏研究得很认真,一边看一边心里暗暗得意:我都按你科学一道说的来带孩子,我要让你无话可说。呵,即便将来孩子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你书写的不对,可跟我无关。

孩子满月这天,白氏自己花钱办了几桌,那一副好奶奶的模样让众人看得一阵惊愕。

那种眼里的喜欢是做不了假的,那种细微的关心也是做不了假的,这白氏怎么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再想想这两年她经常的炫耀,众人不由感叹左弗厉害。

这样难搞的婆婆居然也搞定了!她可是连孙训珽都容不下,现在居然跟左弗关系还挺好,这还真是意外啊!只能说明左弗这人太厉害了!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左弗钱多,白氏爱钱,所以才能相处得这么好吧?

白氏觉得很风光,虽然只是两个丫头,可双胞胎是谁家都有的吗?听到别人夸两个孩子漂亮,眉梢间的得意那是怎么也压不住了,她清了清嗓子,抿了口茶,故作矜持地道:“这世人啊都说我三郎媳妇不好看,要老婆子说,是你们不会看。

你们看看孩子的娘,眼睛多大,皮肤多白?再看看我家三郎,那也是玉树临风的,这生下的孩子能难看吗?

呵,我可不是吹牛,这两孩子生下来就是皮肤光洁,一点皱纹都没有,不像别人家的孩子,跟个猴似的,我家这两孩子生下来就漂亮,一看就知道将来不凡……

当然,孩子的娘是国公,爹是侯爷,这样的福气世上也没几个人有了,唉,老婆子都羡慕了,你们看这眼睛,这眉毛……”

第668章 升官

一群贵妇心里冷哼,得意个什么劲?又不是人嫡亲的祖母,而且还只是两个闺女,有什么稀奇的?

当初也不知是哪个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现在来炫耀左弗的国公之位了,你可真会变,小人一个!

似察觉到了大家的不屑,白氏撇撇嘴,道“这太子爷也见过了我家两个丫头,可喜欢这两丫头了。呵,这人啊跟人就是不一样的,都是生女儿,可哪家的女儿能跟我家三郎媳妇比?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家三郎媳妇生的闺女那能差了吗?老婆子就是福气啊!虽然两个亲生的儿子没了,但是架不住媳妇们都孝顺啊!

你们看我今天的衣裳,都是三郎媳妇让人特意给我做的,还有我这发簪,这戒指,还有这黑珍珠挂链,这么大个儿的黑珍珠,老婆子都没见过呢!”

要不怎么说白氏情商低呢?这番话说出去这不是拉仇恨嘛!

这种专门戴在衣服外的装饰项链一般人家都是用金银打的,可她倒好,这大个儿的黑珍珠用白金为托,打出月亮造型,上面还镶嵌了一颗三十分大小的钻石,这款式新颖就不说了,其价值更是难以估算。

这老虞婆嘴巴这么臭,福气倒好,碰上左弗这样一个有钱还心胸宽广的媳妇,要一般人有左弗这地位早将这老虞婆整死了。

白氏心里得意。

这群贱人没少埋汰她,现在这表情却是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呵呵,老娘就是喜欢看你们嫉妒我,恨我却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因着白氏是个月光族,所以为了这回办宴会,迷惑住左弗,她可是偷偷卖了点家当才撑起这场面的。虽然肉痛,但想想以后的好日子,她还是忍了。

而且以后这首饰衣服也得少买点了。一个“好祖母”总得给孙女添置点东西,买点好吃的,以后她的钱可不是一个人花了,还得给两个小讨债鬼分润掉一点,不将戏做足了,怎么骗过左弗那个人精?

想到这里,她便问,“厨房炖的燕窝好了吗?”

问完便是笑盈盈地冲左弗道“家媳,还吃燕窝了。这女人生产过后,就该多吃些燕窝,阿胶。”

左弗打了个颤,望着白氏那脸,总觉跟某个潘姓女子重合了,那笑意盈盈间,好像叫自己吃的不是燕窝,而是药。

“多谢婆婆关爱。”

她起身行了一礼。人家想当好婆婆,她也得当个识趣的好儿媳不是?

过了满月,左弗的月子也算是坐完了。不过,孙训珽却不让她出去,他感觉还是多养两月比较好。左弗知他担心自己,毕竟在他们这个时代的人的眼里,自己这是高龄产妇了,所以也就依着他,向上打报告,又继续在家休息了一个月。

于是,待又休息一月后,隆武十三年也走到了尾声,两个小宝贝也越发可爱了,随着渐渐能跟自己互动了,左弗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这两小家伙给化了。

两个丫头的名字早就起好了。大丫叫孙茜萱,二丫叫孙茜瑜。两个孩子的名字中都带了自己前世名字,也算是一种对过去的纪念吧。而萱字则有忘忧的意思,作为第一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这个字也算有特殊意义的。

萱也有母亲居住之所的意思,这个孩子是她与这个世界真正的缔结,包含了她的过去与未来,所以大丫的名字是有意义的。

而老二的瑜有美玉的意思,只希望这个孩子的生活也好,品德也好,都像美玉那样,美好,光彩却又有内涵。

当然,名字虽起了,不过家里一般都是叫小名,左弗也没费心的去起小名,就是大丫,二丫的叫着,而底下的人则是大姑娘,二姑娘的叫着,至于平辈的堂兄弟姊妹们则是称呼十二妹,十三妹。

没法,孙训珽的兄弟太多,也都十分能生,轮到她的娃,女孩子中都排十二,十三了。

这一大家子的人生育能力都特别强,而且孩子都很健康,可能跟基因有关。

当了妈的生活是很忙碌的,光是一个喂奶就是个不小的活计。而左弗又是新手,平日理论看得再多,真上场了那真是手忙脚乱。那个将育儿经翻来覆去看的新手爸爸也好不到哪去,两月过去了,他成大熊猫了,半夜都不敢睡踏实的,生怕自己那两个“老来女”别出了什么问题。

好在,家里妯娌多,都是十分有经验的,又有白氏这个总指挥在,两月下来,两人倒也稍稍上手了,抱起娃儿来也是有模有样的了。

眼看着年关将近,左弗也正式对外宣告了自己的月子期结束。结束后第一件事便是一番洗漱,然后入宫谢恩。

天子亲自探望,还赐下了长命锁,这是多大恩德啊?总得谢恩去,不是?

朱慈烺望着左弗略有些发福的模样,怔愣了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

她胖了,可却也比以前更好看了。以前的她太瘦,而现在稍微胖一些反是更好看一些。她的皮肤比以前更好,气色也是好得不像话,就这样望过去,就像一颗上好的珍珠,光彩夺目间,被压制下去的那股情绪又忍不住涌上来。

他不敢与她多对视,每望一眼,被压抑的思慕之情便会一点点涌上来,与此同时,那股嫉妒也会像野草一般在心里疯长,让他有种想不顾一切将她抢过来,弄死孙训珽的冲动。

君臣答对,一番谢恩免礼后,朱慈烺便是让她回去了。

左弗也未多想,拜了拜后便是离开了皇宫。

她与他早已是面和心不和,虽还不至于决裂,但是想要跟以前那样无话不谈那也是不可能的了。如今,除了公务上的事,他们再也没私人的话可以说。

这样的模式,左弗早已接受,她甚至觉得这样就挺好,公事公办,谁不用说谁恩赐了谁,在当年乱世之时,都是依存关系,如今他想保住他朱家的天下就必须也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这点来看,与她的目标还是有重合部分的。

隆武十三年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初夏来临时,两个孩子也要断奶了,因为断奶,两个小家伙可把一家子人都折腾坏了。这脾气也不知像谁,明明在六个月大,可这脾气却很大,手脚也有劲,想着当好奶奶的白氏差点被没折腾死,六个月大的孩子已经会爬了,大丫和二丫也出牙,已经能吃点辅食了。

为了扮演好奶奶的角色,白氏可谓是费心费力。晚上偷摸研究科学育儿经,白天早早起来准备孩子的辅食。为了取得左弗的信任,她甚至亲手做两个孩子的吃食。

蛋羹,蔬菜粥,果汁,总之都按照书上说得来。

虽然辛苦,但是白氏却是感觉值得的。这不,左弗上月就去衙门正常公务了,但是却将孩子放在了家里,这不就表明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现了吗?已经初步取得了左弗的信任。

所以啊!

自己还得再加把劲,将两个小祖宗伺候得好好的,将来孩子向着自己,想怎么拿捏孩子她娘就怎么拿捏!

左弗因为有了孩子,孩子还小,所以朱慈烺特许她回家居住,所以现在左弗白天在衙门,晚上回来住,白氏就算想动什么歪脑筋怕也得掂量着!

再者,不是还有孙训珽在家看着呢么?

太子满五岁了,是正式上课的时候了。其他先生的课程明显紧了起来,但左弗还是按照之前的步调慢慢教着。比起在东宫上课,小太子显然更喜欢去左弗家。但是左弗如今已生下孩子了,所以这待遇也没了,小家伙又只能天天闷在宫里了。

宫里的日子是很无聊的,他很想出去,但没人敢带他出去,所以左弗来给他上课的日子也就成了他生活里唯一的一点乐趣。

日子似又变得寻常了起来,所有的事都在按照左弗计划的进行着。转眼,两年过,时间来到了隆武十六年,在这一年春天,左弗又一次怀孕了,而她在南京也当了七年官,溧阳的水电站也在这年的春天完成了。

而差不多时间修建的煤电厂也在去年完工,今天已完成了线路铺设,这也意味着,大明朝着工业化又近了一步,整个南京以及周边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了电,机器便能得以运转,纺织厂,各机械加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因着只要花钱就能买到机器,不用额外支付专利费,在田里捞不到好处的乡绅便开始投资这些新兴产业,更多的煤电厂建造计划被提上日程。

大明生产的布便宜又好,因此在海外十分畅销,所以需求是非常大的。这些几年,大明的舰队成功到达了美洲并在那里建立了根据地,大量的金子,木料被拉回大明,超大号的飞剪船也被造了出来,配上一些火力后,靠着奇快的速度以及大明如今在大洋上的赫赫威名,竟躲避掉了那些海盗的偷袭,像模像样的搞起了全球贸易来。

而得了好处的这些乡绅官员也深刻地意识到跟着左弗有肉吃,那些成见还是放下吧。

于是乎,大明官场现在是一片和睦,而钱谦益等人终于也是熬不住了,必须得退下去了。

年纪大了,哪怕再舍不得走,也无法处理国务了,所以新首辅的人选就成了当下最大的问题。

经过一番讨论斗争后,钱谦益等人荣耀回故里,而成克巩成了新的首辅,宋应星为次辅。

与此同时,左弗亦从应天府职位被调出,被调到了户部当尚书。这一年,左弗三十一岁,离着入阁仅差一步之遥。

可预见的是,她在四十岁入阁,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更可能直接一步登天,待户部磨砺几年后,直接登顶首辅之位。如果如此,她将是大明历史上乃至整个中华历史上第一个问鼎高位的女官。

首辅虽不是宰相,但到了这个时期,与宰相似乎区别也不大了。调到户部当尚书,三十一岁的尚书也是年轻得过分。但没人敢因她年岁小就轻视她,谁都知道这位的本事,那就不能以常理推断的。

而且与她新首辅次辅的关系极佳,所以说她是内阁五学士外的第一人也不为过!

因着给诸人带来了利益,所以如今她的声势威望甚至已经超过了首辅。若不是太年轻,成克巩根本没机会当首辅,这首辅之位必然是左弗的,毕竟民间士林的呼声已是极高,极力希望左弗现在就入阁,从而改变整个大明。

不过如今左弗当了户部尚书那也是极好的!因为这位一上来就立刻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前就建立的银行现在体现出威力来了。这几年,因大明皇家银行信用良好,有足够的黄金存储,所以左弗感觉推行纸币的时机到了。

而且随着国内经济的越来越繁荣,金银交易已变得极为不便,更别提对外贸易了。参考前世鹰酱的做法,左弗感觉是时候建立起大明的货币体系,并构建大明的纸币霸权。

因着有皇家银行的信用以及她个人名誉背书,纸币的推行进行得很顺利。其实,这事也不用她来推动,大家也觉得这金银交易实在不方便,虽然推行纸币会损害到一些人的利益,可在这群官老爷的利益跟前,底下那些人的利益算个屁啊?

而且左弗构建的全球纸币霸权也十分吸引人,这些人算了笔账,若是真成功了,那么以后怎么玩弄那些西夷老外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海贸的利益太恐怖了,足以让这些人放下老观念,所以在经过一个月的仔细讨论后,一套新的货币系统就产生了。

左弗在好多年前就让人研究防伪技术,用来造钱的纸张技术在几年前就逆向成功,如今电力又有了,其他配套设施也到位了,所以这事一下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很快,天子的圣旨就下达,鼓励民众改用纸币与银币,并将朱太祖的头像刻到了银币上,免得民众没事还拿剪刀去绞银币,从而让纸币推行计划流产。

南京百姓与商贾对此的接受度还是比较高的,毕竟如今户部当家的是左弗,只要有她在,大明宝钞那等混账事就不怕再发生!毕竟,这位女魔头最是守规矩,想在她跟前乱来,先把脑袋拿出来再说话!



第669章 时代潮流浩浩荡荡

说起新发行的纸币,其中还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比如关于纸币的名字。

大明宝钞这个肯定不行,因为大明宝钞在大明已经意味着是破玩意,是信誉破产的东西,所以叫大明宝钞肯定不行的。那叫什么呢?于是各官员冥思苦想,最后想出来的一个名字明币。

这名字差点没把左弗给雷死,在朝堂上那是极力反对,并阐明了自己的理由。一群官员一听,对啊,这不就和冥币同音了么?这不吉利,得换。

于是一堆奇葩的名字就冒了出来什么皇币,皇钞,明大钞,明宝元……

面对着这些人的取名能力,左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最后还是她提议,叫人民币。

诸人一听,这个好啊!

这有逼格啊!

好吧,古代之“民”其实与现代人理解的“民”是不一样的,古代的“民”那是一般自由民,奴仆这些可不算“民”,所以这名字有逼格还贴切,就用这个了!

左弗知道这些人肯定想岔了,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她熟悉的纸币称呼回来就好了!总有一天,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会属于该属于的人们的,现在就这样让他们误会着好了!

第一版人民币的发行采用后世八十年代的造纸技术以及防伪技术,面值分别有一分,两分,五分,一角,两角,五角,一块,二块,五块,十块以及五十块与一百块。

其中一分,五分,一角,五角,一块还分别铸造了一套金属货币,而五块,十块的则以银币铸造。纸币问世当日,各大报纸以及银行门口就挂出了铜钱,金银的兑换比例以及回收价。

如今大明的米价已被左弗稳定到了是260文一石,在上次粮价对抗后,这两年米价略有回升,但这并不是什么坏现象,其实正常价就应该差不多在260-280左右,不然价钱太低,那可是真要伤农的。

按照大明如今的平均米价以及其他物品的价值,左弗以及一干人进行反复核算后,一两银与人民币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一千,也就是一两银等于一千人民币。

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其实是相当强悍的,尤其经过左弗这多年细雨润无声的改革后,物价慢慢恢复了正常,其物价差不多恢复到了万历年间左右。其实,准确来说,是比万历年间还要便宜许多,万历年间的米价约25文一斤,而现在是22上下。

猪肉的话,因着各种先进养殖技术以及大规模养殖的普及,其价钱还要比万历年间便宜了一半,从二十文变成了十文。

所以一两银的购买力要比左弗刚来时那会儿强了不少,尤其是衣物针织品更是降价厉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以前衣帽针织品贵完全是产能与技术的问题,可现在都是机器织布,原料一降,衣物自然也就便宜了。

大明推出了纸币结算,得到消息的西夷反而却是高兴了起来。说真的,大明这生产力真得太可怕了,要一直只以黄金白银结算,再这么搞下去,他们都不知要去哪里弄黄金白银了。

这些年,大食,欧罗巴的金银不断流入大明,换来精美物品的同时也产生了诸多痛苦。因着所有的硬通货都流向了大明,其他交易就变得困难了起来,如今大明推出了纸币系统,这对诸国来说可是好消息。

别的国家的货币都信不过,但大明却可以!这个富得流油的国家不但富还异常强大!这些年但凡想打他们主意的人都被揍得极惨,那些在吕宋被俘虏后来被赎回去的西班牙人回忆起那场战争就控制不住地发抖,如果可以,他们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这些。

当然,那些饭菜除外。

所以根据这些西班牙人的描述,这些老外们得出一个结论大明的火器是跨时代的,十分先进,十分强大,并且……

只要你惹到他们,他们不会手软,各种可怕的武器轮番上场,甚至还有可怕的魔法,那种不灭的火似乎是那位尊贵的女公爵引来的天罚,据大明人说,那位不是人,是神来着,这就是为什么她身为女子却可以当官的原因。

当然,除去这些可怕的消息外,还有一个十分可靠的消息。

根据西班牙人的描述,这些明人打起仗来像禽兽,可文明起来却也十分绅士,根据他们的说法,他们被俘后,没有遭到虐待。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绅士的话,那就是这些明人强行将他们头发以及体毛都剃光了,并强迫他们洗澡,而且每天都要洗,用一种叫作硫磺皂的东西天天洗一遍。

除此之外,还得天天刷牙,一天刷两次,并且不讲阶级,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一个待遇,饭菜也没变化。

当然,那饭菜其实挺不错的,烹调得十分美味,而且就俘虏而言,那些饭菜已经足够丰盛了,并没有拿那些发霉的东西给他们吃,显得十分仁慈。

一些人出来的时候甚至都比以前胖了一点,而且这些大明人还会给他们做身体检查,如果有病的还会给予治疗,并且他们有一种十分神奇的药片,吃下去后,能将肚子里的虫子打出来。若不是亲眼得见,他们不敢相信自己肚子里竟有这么多虫子。

一个精通西班牙语的吕宋明人告诉他们,左家军强调喝热水,不吃生食的原因就在这儿。因为,生水生食里可能有寄生虫,所以大明人强调喝热水,吃熟食。

更让这些人感到惊异的是,大明人居然连梅du都能治好!一种十分神奇的药,通过透明的管子连接着一根银针打入体内,然后病情能得到迅速的改善。

英国人得知这消息后,感到十分高兴,看来大明人真得很将他们当朋友,这种药早就卖给他们了,并且还给予了他们售卖权,如今他们财政收入好转,可都是靠了大明给的各种神药呢!

所以如今大明推出纸币结算,大家也能接受。有大明背书,那么以后大家做买卖就方便多了。

当然,阻力不是没有,但是诸国都不想得罪大明。那些精美的产品,神奇的药品只有大明有,如果不接受,怕是以后将跟西班牙一样,被列入大明黑名单,从此别想在大明获得任何商品。西班牙人为了治病,可是不得不向英国人法国人购买更加昂贵的药品,他们绝对不想沦落到那个地步!

如此,纸币的推行就变得顺利了起来。皇家银行早早就培训了大批人员,如今时机一到,便跟这几年毕业的学子们奔赴各地,建设银行。

相信要不了多久,纸币就会彻底通行于大明。大明朝廷这几年良好的信用给民众带来了信心,尽管有不少人有些迟疑,但是情况会慢慢好转起来的。

当然,户部的事很多,左弗当上了户部的老大,自然不能只盯着“钱”这一块,其他地方也是要改革的。

她印刷了大量的册子,经过改良适用于当下大明的赤脚医生手册被发放到各州县,要求免费分发给认字的民众,并要求当地衙门派出人去讲解内容。

除去这本册子外,还有各类的养殖耕种的指导册子,这些也跟赤脚医生手册一样,必须发到民众手里,并要派出专业人士讲解指导。

除去这些外,银行还提供小额贷款,农民,小商贩符合条件的,只要有固定产权抵押,可提供贷款,利息则实行三免两减政策。也就是三年免利息,两年利息降半,若是五年后还是无法还清贷款,则全息收取,利息利率为百分之二,若满十年还是无法还清,则要增加到百分之三。

而贷款的发放有严格的规定,利息的收取也有严格的监督,实行连坐制,若发现有人以此欺压百姓,则从一把手开始,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要问责。

除此之外,考入技校,大学的毕业生也可以贷款,无须资产抵押,但是五年内若不能还清贷款,则要签二十年合同,以劳动来偿还,工作不能自选,由国家分配。

贷款还清后,工资将按其能力职位正常发放,未还清前只给基础工资。是的,基础工资又是左弗提出的新法,规定了每个州县最低工资标准。标准很低,按照当地经济状况制定,一级县的人均最低工资不得低于一千,二级县不得低于八百,下等县不得低于五百。

对于这一条,骂的人自然不少,不过大多商贾却是接受的。因为左弗保护商贾的利益,所以他们支持左弗的政策。那些骂的人,无非也是那些乡绅,不过左弗也不会鸟这些人,这些人也不敢真硬刚,无非就是发些牢骚罢了。

除去最低薪资标准外,左弗还规定每个用人单位必须要给每一个正式工购买社保,且试用期不得超过一月,超过一月就要为员工购买社保医保。

这个提议一提出来,就受到了那些大儒的欢迎。他们写了无数文章来赞美左弗的举措。这真是大同世界才能实现的事!老有所依,病有所医,为你家干活一辈子,就该得到这样的待遇!

而且也十分的人性化,没让商贾全部承担,个人也承担一部分,这样大家老了病了以后,就不用那么慌张了,起码朝廷会管他们。

至于那些无工作单位的,也可以自己缴纳,比如商贾就可以自己为自己缴纳社保医保,如果选择职工医保,那将来享受的待遇是一样的。

退休年龄目前暂定女45,男50,后面根据人均寿命增长而改变,但这个政策目前十年不会变。工龄越长,退休待遇越好,所以民众倒也没什么抵触。

怎么可能有抵触呢?以前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唐朝那么强大,还得活到八十才能领到退休金呢!现在这个年纪就能领到了,不就跟做梦一样吗?

而大部分在农村的人,也可以花极少的钱购买一个医保,生病了,也能得到一部分补助,而像肺痨等大病,享受职工同等报销比例。

药品的利润是非常高的,虽然研究药物的费用也不少,但就目前来说,左弗的研究室不是在造新药,药物的成本十分低,而利润却十分可观,哪怕报销比例提高到85以上,利润空间依然庞大,至于对外销售的,那就更不用提了。

以前药品仿制还比较昂贵,但随着一代代的毕业生毕业,这多年的教育,终于也慢慢开始展现出了成果。科学不是单独的学科,涉及的面很广,现在终于慢慢能全面发展,相关的设施也能配套上来,所以现在的药物已经开始逐渐本地化。

兔子是非常聪明的民族,一旦走对了路,其潜能是相当吓人的。后世兔子家,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农业国家发展成相对发达的国家只用了七十年,这还是在鹰酱约翰牛对兔子实行封锁的条件下完成的。

而本时空,完全没有这样的限制,哪怕人才底子薄弱些,可有了“先知”左弗以及金大腿“tb”的存在,爆起来的速度那是相当快。尤其是这几年,不断毕业的学生加入到建设大军来以后,那速度是呈几何倍增长的,许多难题被一个个攻克,而蒸汽机已经在两年前问世了,现在海军那边已经开始研究蒸汽船了。

可预见的是,在不久的将来,大明将摆脱风帆木船,真正的以蒸汽为动力的铁甲船会出现在大洋上。到那时,在这个时代,中华将再无敌手!

民众对于眼下的生活都是感到不可置信的,好像就眨个眼的工夫,他们的日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些感性的大儒望着人来人往的闹市时甚至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大同!

大同!

这就是大同!虽然左弗未执政过的地方变化缓慢,可到底是变了!圣人说的大同世界,难道就要在此生见证了吗?

纯粹的知识分子跟蝇营狗苟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很感性却也很客观,望着民众红润的气色,望着无数的儿童涌入学堂求学,这些大儒都难抑心中激动大同要来了!这是属于他们的时代!他们将见证圣人嘴里的大同世界实现!

她做到了!她真得做到了!她真得实现了自己的抱负!她正朝着她心中的大同走去!

时代潮流浩浩荡荡,顺者昌,逆者亡,谁也无法阻挡!

第670章 好祖母的日常

八月,桂花香,天气渐凉。

隆武十三年生的两个双胞胎如今虚岁已有四岁了,似乎继承了父母的聪慧,年岁虽小,可却是很聪明,已经认识了五六百个字了。

只是想当聪明孩子的家长难度也不小,因为她们不但有无穷无尽的问题,还十分调皮。

白氏感觉自己要折寿了。这两个小家伙精力太旺盛了,七八个月大时就到处爬,不留神盯着都不行。现在虚岁四岁了,那就更厉害了!到处给你乱捣鼓,好奇心那是重得不得了,家里什么东西都放不住,那些左弗送给她的香水,口红全给这两小家伙霍霍完了。

看着这些小家伙将口红涂得到处都是,白氏感觉自己血压瞬间飙升到了140,离死不远了。

这不……

这两坑货刚刚又将她的香水弄坏了,不但弄坏了,还将香水倒进了鱼缸里,连带着鱼都一起死了!

白氏跺着脚,捶胸大喊,“额滴个天爷啊!祖宗!老娘前世是做了什么孽哇!碰上你们两个讨债鬼!我滴个娘啊,我滴个娘啊!”

白氏真崩溃了!这已经是这个月弄坏的第五瓶香水了,她的心都在滴血了!虽然孩子她娘会立刻给她补上,可这也是真金白银做出来的,她心疼啊!

这不,连粗口都冒出来了!她实在是不能忍了!这两个家伙实打实的也就三岁,可怎么这么能折腾呢?!

“奶奶,姐姐说给鱼吃香水,鱼就会香香的。”

二丫从鱼缸里捞出鱼,捧到白氏跟前,“奶奶你闻闻,香不香?香不香?”

“我!!”

我快死了!

白氏眼都红了,想哭了。

她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对着桌子就是狠狠拍下去,然后发出凄厉刺耳的嚎叫,“大丫!又是你!你给我滚出来!!”

“我不!”

大丫牵着一只恶霸犬,明明人还没狗大,可偏偏这恶霸犬看着吓人实际却是个黏糊人的玩意,对于经常给它肉吃的大丫那是言听计从。不光是言听计从,还十分黏大丫,马屁也是拍得一流,简直就是个狗精。

这会儿小小的大丫与这条名叫肉球的恶霸犬脸上都带着倔强的表情,一人一狗高昂着头颅,态度十分嚣张,“我又不傻,我才不过去!”

白氏差点气吐血,拿着鸡毛掸子在桌上直拍,“你整天尽出馊主意,你个坏东西!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没错!你整天喷香水,我给鱼喷了,鱼就香了,我是孝顺你!”

大丫一脸坚毅。

娘说过,对于真理要坚持。虽然不是太懂什么叫真理,但是她是为了奶奶好,所以也不能认错!

“孝顺?孝顺?!”

白氏鼻孔都要喷气了,捂着自己的心口道“你这是孝顺?好好好!这鱼的事算你有理,那前天你干嘛将奶奶的鸟给放了?还有,再几天前,你给我的乌龟喂墨水又怎么解释?!”

“鸟儿就该飞在天空,而不是关在笼子里!我是为奶奶积德!乌龟要是吃了墨水就能有文化,就能好好陪伴你了!”

大丫昂着头,对于自己的逻辑十分坚定,“我都是为了奶奶好!”

白氏差点就哭出来了!

这是哪里来的妖孽?

这才几岁啊?就这么牙尖嘴利的?她看看二丫,见二丫缩在一边,忽然心里感到一阵安慰还好,二丫虽然也皮,但好歹也知害怕,不然都跟大丫一样,还怎么教?

“那我且问你!”

白氏又想起上月发生的事,“你干嘛拿棍子去捅家里的大白鹅?!要不是你爹赶来,你跟二丫就被大白鹅给戳了,这也是为了祖母好?”

“这,这,这个嘛……”

大丫头歪向一边,支吾半天,忽然道“啊,祖母,那个只是好玩,呵呵,肉球,我们吃肉肉去。”

“又来这套!!”

白氏气得举起鸡毛掸子,但是终究还是没下手。

我忍!

要真打了,左弗一定不会让我带孩子了,那样我的计划就破产了。

想到这里,白氏便咬着牙道“你个讨债鬼,你就是来讨债的,牙尖嘴利,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见白氏放下了鸡毛掸子,大丫知道她消气了,便是笑嘻嘻地上前,放下手里的牵绳,两只小手缠上白氏的胳膊摇晃着道“奶奶,你最好,大宝爱你。”

“起开!”

白氏努力板着脸,可嘴角却是情不自禁地上扬。

虽然皮了些,可到底是养熟了,跟我亲呢。

“奶奶,吃肉肉,还有蛋羹。”

“做完坏事还想吃肉肉?”

白氏拧了大丫一把,却是轻轻的,嘴里依旧说着狠话,“今天你没饭吃!”

“奶奶,吃肉肉!”

大丫很固执,缠着白氏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蛋羹肉肉,吃奶奶做的。”

“我也要吃。”

二丫也凑了上来,她基本都听她姐的,不但听大丫的,还模仿大丫,总之行动很一致。

颤上白氏的手,“二宝也吃蛋羹肉肉,奶奶做的。”

白氏那嘴控制不知地扬起。

两个小家伙刚生下来时就皮肤饱满,一点也不像新生儿,如今更是白得发光,粉雕玉琢的就像个年画娃娃,可爱到不行。

这样两个可爱宝贝冲自己撒娇,白氏心就软得不行了。这几年,为了她那个计划,她可是花了很多很多的心血来带孩子,也尽量不去跟孙训珽那兔崽子计较,如今两个孩子跟她这么亲近,她十分有成就感,虽然每次都会被两个捣蛋鬼气得不行,可只要两个小家伙一撒娇,她就气不起来了,只想将两个小家伙搂过来揉几下,亲几下。

当然,身为祖母她怎么可能这么没尊严?随便被两个小鬼牵着鼻子走?

所以她冷哼着,板着脸道“别来这套,做错了事以为扮个鬼脸就能糊弄过去了?”

“可鱼儿是变香了嘛……”

二丫憋着嘴,显得很委屈,“奶奶你闻,是香了。”

说着大大的眼里是似要滚出泪珠来一般,昂着小脑袋,固执地将手里的鱼再次捧到白氏跟前,白氏被她这眼神看得受不了,只好道“罢了,罢了!真是欠你们的!肚子都饿了吧?你们将这收拾下,老婆子给这两讨债鬼做肉沫蛋羹去。”

“奶奶最好了!”

两个小鬼拍手欢呼,边上的肉球也跟着汪汪叫了几声。白氏白了肉球一眼,道“你也是个讨债的!长得这么凶却一点用也没!前几天徐家那臭小子牵着狼狗过来,你怎么跑呀?

还绕着圈儿走,没用的东西!要起吃的来倒是精明得很!张妈,去,给它单独做一个鸡蛋肉羹,手指拈几粒盐就行了,不能多放,不然吃坏了,这两个讨债鬼非闹死我不可!”

肉球用爪子在地上刨了刨,白氏血压瞬间又高了,“死狗!这可是波斯地毯!你要死啊,你!!”

肉球一个转身,庞大的身躯这会儿显得灵活极力,摇着尾巴跟着张妈就走了。

白氏跺脚,“作孽!来了两个讨债的小鬼还不够,连狗都欺负老婆子!我的地毯啊!再这么刨下去,早晚坏了!”

“嘻嘻!”

两个丫头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惹来白氏一顿白眼,大丫还煞有其事地道“奶奶,娘说顽皮是孩童的天性,肉球还没我大呢,你不要跟狗计较。”

白氏差点被噎死。

谁见过虚龄四岁的孩子这么能说的?但一想这两货不但认识了好几百字,还能背不少诗便又有些抑制不住的得意到底是我孙家种,就是聪明。

一手牵一个,带着两个讨债鬼去小厨房做蛋羹了。为了达成她的目的,养尊处优多年的白大夫人自打两个孩子生下来后,就又进了厨房。只是不同的是,以前她是为讨夫君欢心下厨,可现在是为取得两个讨债鬼的亲近以及左弗的信任。

前来探望的其他几个媳妇见白氏不在屋里,一问情况后,顿觉无语了。

感情这家里她们生的都不是孙家的人,都是捡来的,就那两丫头才是亲生的。

白氏的目的她们也能猜出来,可这几年下来了,也就白氏自己没察觉到,其他人都察觉到了,她那母性又复燃了,失去儿子的痛苦正在被两个丫头治愈,对儿子的感情也全部转移到了两个丫头身上。

她从来没带过家里任何一个小孩,也不跟任何第三代接触,可为了演戏,她接触了大丫二丫,可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她越来越入戏,嘴里经常骂两孩子,可谁都知道,这双胎简直就白氏的眼珠子,是她的命。

前不久的茶话会上,她带着两个孩子去,别家的孩子仗着自己大,欺了胆子相对较小的二丫,把二丫吓哭了,结果白氏当场就发作了!

那泼辣劲简直跟个市井泼妇似的,就差没把别人孩子吊起来打了,从上数落到下,不但将那孩子贬得一无是处,还将大人也一起骂了。

虽说这行为很失礼,很丢份,可却也直接反应出了白氏的真实心态。这眼下,也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是在演戏,旁人都知道,这大丫二丫就是她的命,是她这几年生活中的快乐源泉。

虽然有点嫉妒,但想想有了大丫和二丫后,这老婆子没精力来管他们了,所以也就心态平衡了。

那啥……

只要她不作,就比什么都强。

肉沫蛋羹做好了,白氏将两碗蛋羹放桌上,招呼两个孩子过来吃。两个孩子坐小板凳上,用勺子舀了一勺却没有自己吃,纷纷举起手,道“奶奶,吃。”

“哎哟,哎哟!”

白氏那嘴咧得,就差没咧到耳后根了,喜得眉开眼笑,“没白疼你们,每次这第一口总是想着我这老婆子。呵,那些人总说我没教养,没风度,哼!要我说他们就是嫉妒我!你们看,这两孩子我教得多好?”

一群仆人低着头,心里忍不住吐槽哪里是您教得好?是夫人教得好……

这白氏自吹自擂不是一天了,连认字这事她也归根于是自己和老太爷的功劳。因为她跟老太爷都聪明,所以这是隔代遗传,两个孩子像她。

“你们吃,奶奶不饿。”

白氏将勺子推回去,笑着道;“你们心里有奶奶就好了,可不要像你们爹,总骗奶奶,等他翅膀硬了,就不理奶奶了。你们可不能学你们爹啊!”

“奶奶,君子不背后言人是非。”

大丫道“娘亲说的,背后说人坏话的都不是好人。”

白氏一瞪眼,道“你爹是我的儿子,我当娘的说他几句怎么了?这怎么叫背后说人坏话?”

“总之就是不对!”

大丫据理力争,“您可以当面骂爹爹和娘,当不能背后说他们。”

白氏头大。

这大丫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算了,算了,不跟她计较,说不过她。

吃完了蛋羹就该洗澡了。

这天气热,家里虽有风扇,可今年不知怎么了,都六月底了,还是热得厉害,这两孩子皮得要死,一天要不洗上两回,等她们的娘回来指不定又要说自己没带好孩子。

计划就要成功了,自己可不能功亏一篑。带着吃完蛋羹的孩子在走廊下溜达了一会儿,便让人准备洗澡水,给两孩子洗澡。

两个小家伙白白嫩嫩的,手像莲藕一样,就因为这个白氏从来不让下人给两孩子洗澡。虽说计划归计划,可这两孩子捏起来还是挺好玩的,所以这事得她来干。

洗好澡,白氏的衣服都湿透了,可她顾不上休息,给两个孩子擦上痱子粉,拿毛巾稍微给自己擦了擦,便带着两孩子午睡去。

孩子吹风扇容易着凉,所以她都是自己打扇子,生怕孩子病了,左弗以为她居心不良,虐待孩子,所以为了避免自己的计划破产,她都手打扇子,等哄着两个孩子睡着了,才去吃午饭。

说真的,白氏也真是战斗鸡的中王者,六十多的人了精力还这么好,就一般人早被两个孩子折腾死了,更别提她还裹了足,是个小脚,每天追着两个孩子跑来跑去的,不要说她自己被自己感动了,就连左弗都快被她感动了。

这年头,想当个演员也不容易啊!自己这婆婆明显是入戏太深,出不来了啊!

第671章 求医

七月,天气依然炎热,今年的气候显得有些反常。左弗将擦去一身汗,打开风扇,刚喝了一口水,便有佐贰官进来禀报,清廷派人来了。

左弗愣了下,从佐贰官手里接过公文一看,眉头蹙了起来。

“大人,鞑子明显居心不良,说是来求医却陈兵十万于扬州,求医只怕是个借口。”

户部侍郎左卿书道:“不可不防啊。”

这位侍郎因着姓左,往上翻五百年也可说是一家,所以左弗来了户部当尚书后,虽没亲戚关系,但因同姓左便是率先靠了上来,在这部里关系还算亲厚。旁人不敢说的话,他都敢说。

左弗沉默半晌,问道:“今个儿几号了?”

左卿书愣了下,随即道:“七月十三……”

“七月十三啊……”

左弗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句,让底下一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根据原有历史记载,董鄂妃就是在今年八月去世的,看看这公文上写的,倒也符合事实。

只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清廷居然会同意顺治出京,来大明求医?

想想顺治那脾气,再想想他对董鄂氏的感情,左弗心里明了。这顺治爷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能说服朝臣让带董鄂氏来大明求医,而且还亲自陪同。

天子亲临,陈兵十万于扬州也就不稀奇了。

毕竟这跟羊入虎口也没什么区别。左弗甚至满怀恶意的猜测,是不是清廷的那些朝臣已经烦死了这位爷,所以干脆放弃治疗,若死在大明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见左弗久久不说话,左卿书便问道:“大人,鞑子伪帝指名道姓求您出手治疗,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倒也不见得有什么阴谋,这位董鄂氏的事你们应该也清楚吧?”

“据说是颇为得宠。”左卿书道:“其实我之前就听到有传言,这位董鄂氏生的四皇子病危时,鞑子伪帝便想来大明求医,但被朝臣阻止。如今董鄂氏病重,伪帝却能来我大明,这事怎么琢磨都觉得有问题。”

“这世上就有人爱美人胜过爱江山,若他以自身性命相逼,朝臣怕也不得不随了他的心愿,以免朝势动荡。”

“如此说来,这爱新觉罗福福临倒也是个痴心人。”

左卿书嘴角挂着嘲笑,眼里带闪过一丝蔑视,对于这等爱美人轻江山的君王,他素来都是看不起的。

“所谓情深不寿,我们便拒了这请求,一旦董鄂氏故去,怕是福临小儿也命不长矣。”

另一个侍郎于忠良笑得一脸奸诈,跟他的名字一点也不相符。

“话虽如此……”

左弗白净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弹了下,“可意气用事于国不利,我等既想北伐便要收买人心,连酋首之宠妃都可医治,不正显我大明仁慈吗?”

左弗嘴角慢慢扬起,“将来北伐之时也好有人为我等带路开城门,省去些许麻烦,岂不妙哉?若一味将人赶杀,将来谁还敢降?”

一众佐贰官怔愣半晌,不由赞叹道:“昔日便听闻大人智比诸葛,今日一见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能走一步看三步者已是智谋上佳,可大人走一步百步甚至千步,目光之长远,我等自愧不如啊!”

“只是此事如何取舍怕也得看圣人的意思。”

左卿书道:“我大明素来没有与敌人讲和的习惯,怕是……”

“可如今不也划江而治了吗?”

左弗淡淡道:“只要鞑子有足够的诚意,能省了兵马之劳,拿回几座城池也是好的。”

众人惊呆了!

你这胃口不是一般大啊!

鞑子占据的地方就没几块富庶之地,听左弗这意思,是想要把扬州,徐州要回来啊!如此一来,没了长江天堑,大明军队不是想什么时候过去就过去了?鞑子除非脑子坏掉了,不然能为了一个女人答应这要求?莫说是扬州了,便是一寸地怕也不能割的吧?

宫里的公公很快就到了户部,天子召见左弗商讨国事。

左弗入宫,见各大佬们已经来了,行了一礼后便在绣墩上坐下。

“爱卿,清廷谴使前来求医的公文你已看了吧?”

左弗点点头,道:“陛下,臣已看过。”

“你如何看待此事?”

左弗想了想道:“臣以为,我等应救治董鄂氏。”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成克巩道:“左尚书,鞑子乃我大敌,何故要救治敌首之妾?”

“正因是我等大敌才要救治董鄂氏。”

左弗道:“北地沦陷多年,清廷必是四处抹黑我大明,若不彰显我等慈悲,来日北伐何来义士相助?何来心向大明者开城助攻?再者,福临视董鄂为命,若以此要挟将扬州徐州甚至江北四镇归还,岂不妙哉?”

“怎么可能?!”

成克巩惊诧莫名,“哪有爱美人胜过江山的?便是福临肯,其他鞑子能同意?那个叫布木布泰的皇太后可不是善茬,颇有几分本事。你看这个……”

成克巩从太监那儿接过一封信,“这是伪帝太后写给陛下的信。”

左弗望了望朱慈烺,见朱慈烺点头,便将信接过来,打开后,从上到下一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是暗暗吃惊。

果不愧是孝庄皇太后啊!

亲自跟着福临来了不说,竟还说满人以前也是大明属民,只是官吏无道,屡屡受压迫才起反抗之事。如今听闻大明海清河晏,国泰民安,便想以兄弟之邦前来观摩学习。

大明为兄,大清为弟,皆是炎黄后裔,应携手共进,大清愿向大明学习,永修和睦。

这话说得真真是漂亮极了,若你拒绝了,好似倒是你不想和平似的。不过,你若不拒绝,可不就承认了他们的合法性了吗?

左弗盯着信笺沉默不语,眼底透出阴鸷,“这个布木布泰还当真有几分厉害。”

“左右前后挪动不得,这伪太后下得一手好棋。”

宋应星冷哼道:“恐怕参观也是假,是想趁机窥探我大明。”

“呵,我们也不怕他们窥探。”

左弗道:“恐怕看了以后更绝望。”

她将信还给太监,轻声道:“只是兄弟之邦就免了吧,想让我等承认他们天命所归?怕是做梦。”

“那依爱卿所见,我等当如何?”

“既是大明官吏压迫致使造反,便将当初压迫他们的官吏杀了便是。”

轻描淡写一句,却是多少颗人头的落地。当然,如果这里的人都同意的话。

朱慈烺望着左弗,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她很良善,可却也很狠毒。对朋友当真是春风拂面来,对敌人也真是寒冬腊月。

可问题是,那些官如今不正在北地当着伪清的官吗?

想到这里,朱慈烺明白过来了,轻轻一笑,“爱卿此计甚妙。”

“杀掉贪赃枉法之人,若清廷有诚意让出扬州徐州江北四镇,臣愿亲自去江边迎大明属臣福临过江。”

左弗笑着道:“当然,臣也会亲自医治他那爱妾。”

“这董鄂氏是心病也能治?”

宋应星道:“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云舒小友难道是有什么妙法?”

“宋大人说的不错。不过大人有所不知,人若长期痛苦便会成病,我称此病为抑郁症。发展到了董鄂氏这阶段,就需用药治疗。而我那里,正好有治疗此病的药。待病情缓解,再辅以心理疏导,自可好转。”

她顿了顿又道:“再者,本就是行将就木之人,能多延她一年或者几月,福临也该心怀感激了,不是么?”

“想法虽好。”

成克巩道:“但鞑子哪里肯割让扬州徐州?”

“呵呵,肯不肯是他们的事,咱们开价是咱们的事。不肯,咱们也没损失,不过福临怕是要痛失爱妻了。所谓情深不寿,我看福临如此深情,董鄂氏一旦故去,他亦难康健,没准也跟他那父亲一样,海兰珠一走,自己也跟着走了……”

这话很冷血,可在座的也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身为一个政Z家,首先要对国家负责,然后才能谈道德,最后才是私人感情。

“这布木布泰说,只带一百仆从过江。”

朱慈烺道:“不同意也无妨,可以放他们进来。左爱卿说的话有道理,即便不肯,我们也要医治董鄂氏。北地之民沦陷已久,新生一代怕是对我大明已无归属之感,若能借此事彰显我大明仁义,来日北伐或可得助力。”

“陛下英明。”

左弗起身行礼,“臣观此事,无论结果如何对我大明皆有利,只是利大利小罢了。若能清人执意要来参观,臣觉可带他们参观咱们的工厂,我们的流水线……”

“国之重器怎可轻易示人?”

宋应星摇头,“不妥,不妥。”

“老大人,不过给他们看一点咱们的民生之用,不用紧张的。”

左弗笑了起来,“那电厂,我便是敞开了给他们看,人走开了给他们摸索,他们也是摸索不明白的。莫说他们,在座若没学过我科学门道如何懂其中原理?这就好比拿着一台水力钟图纸回到一万年前,茹毛饮血之人便是看着图纸便能将东西做出来吗?

我师门穷尽无数代人智慧研究出来的东西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鞑子莫说是科学了,便是天文地理一事还要靠我汉人,像这等机器电力之事想搞明白就更不可能了。”

“我看此事可行。”

成克巩道:“机器之伟力怕是能吓死那群乡巴佬。”

他说着便是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素来古板严肃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笑与得意。

“择项而示能起威慑之用。”

朱慈烺点点头,“那便麻烦诸爱卿商议个章程出来,找个文采好的人将信写出来回给清廷那边吧。”

“是,陛下。”

扬州城里,福临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就望向内室。自打自己与董鄂氏生的孩子夭折后,董鄂氏便是消沉至极。身子本就不大好的她因此事身子也更羸弱了。

今年夏天,天气异常炎热,中了暑后,便再也没能下床,缠绵病榻良久,眼看着美人一天天消瘦,他便是吃不下睡不着。他有感觉,生机正从董鄂氏身上的消逝,若他再不行动,怕又要跟自己的儿子一样,魂归天国了。

上一次,他就是行动晚了,若不是车马劳顿可能会即可要了四阿哥的命,就凭那群朝臣想拦住自己?做梦!可董鄂氏不一样,她还有救。

左弗治国无双,医术更是神奇,若请她出手必能救董鄂氏!所以,他一定要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让他这个天子下跪,他也愿意!!

只是信送到对岸去已经四五天了,眼看着董鄂氏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对岸还没回信过来,他这心里就是十分焦急。

孝庄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自己的儿子不停在屋里踱步,一屋子的奴才大气不敢出,就这样还有人会被训斥。

她下意识地望向里间,虽然看不到什么,可想到今日的局面全因里面的女子而起,心里便是涌起一股不悦。

董鄂氏之前的事她不想做什么评价,只是这女子在她看来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贤惠。若是她真大度贤德,就不会让天子给自己儿子加以“第一子生”的名誉。

她默认此事,心里怎么想已是一目了然了。大阿哥,二阿哥是没了,可在她的四阿哥之前还有一个三阿哥玄烨,越过玄烨,让天子将自己儿子为第一子写进诏书里,若是贤德之人又怎会不劝阻呢?

再者,皇帝原配虽被废,但又有立后,这个皇后尚未废除,虽皇贵妃的确等同副后,可协理六宫。可董鄂氏又是怎么做的呢?皇帝不让皇后管后宫,她就自己接过手来管了,这等虚伪是孝庄最看不惯的。

只是,她也不想因此跟儿子闹得更僵,所以也只好由得她去。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对这个女子竟是痴到这地步,竟以此相逼朝臣与她,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了他这个荒唐的要求,一群人连带着她一起来到了扬州。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孝庄再多恼怒也是无用。她现在想的是,若能借此一探大明虚实倒也是好的,只是这一探,代价未免高了。

大明会开出什么价码尚且不得知,但仅这一路行来所花费的费用便是天文之数。

想到这里,一丝苦涩从孝庄嘴里涌出:朱慈烺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左弗,不知她会开出什么价码来?这扬州还能保得住吗?

第672章 回信

孝庄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就自己儿子这样子,怕是左弗让他跪下他都愿意。

至于割地赔款,那还算事吗?作为大明来讲,那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如今救你一人,要回几座城池算是问题?

左弗那人是很厉害的,她若是不开这口反而要小心了。

想到这里孝庄轻叹了一口气,若是明廷执意要扬州,恐怕也只能牺牲董鄂氏了。祖上打下来的地,落败在自己儿子手里,不要说死后怎么见祖宗那些飘渺的事了,恐怕就当下,自己儿子的皇位都会不保。

皇室宗亲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今日能同意自己儿子前来已是最大让步了,这还是从大局考虑的,生怕皇帝出了什么问题,大明趁虚而入。

只是若董鄂氏死后,自己儿子会如何怕也是不好猜的。毕竟,现在是有希望摆在他面前,与没有希望是不同的。

剥夺他的希望等于害死董鄂氏,就福临这性子,不知能干出什么事来。

左右都是麻烦,但是这江山是自己的丈夫费尽心血打下来的,所以真走到那一步……

孝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缓缓闭上眼,再睁眼时,眼里已是一片平静。

“皇帝,你身为大清天子如何这般毛躁?这信使来回,明廷商议总要些时间,毕竟这不是小事。”

“母后。”

福临见是自个儿老娘来了,行礼问安后道:“只是雅兰身体虚弱,若再拖延下去,儿子恐怕……”

“要想得到某样东西,就必须要沉得住气。”

孝庄打断了他的话,“你越是显得迫切就越容易被人拿捏!那左弗今年虽只有三十一,可其才智不是常人所能猜度的。她像你这般大时,在战场打下赫赫威名不说,更是名满天下,将琼州那等荒僻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这等智比诸葛之人,岂是那么容易拿捏的?

今年她不过三十一岁,可却已执掌一部,乃是六部高官之一,离着入阁仅一步之遥,皇帝与这等人打交道,越是沉不住气就越容易上她的当。左弗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的叔伯兄弟们不知在她手里吃了多少亏,仅我们爱新觉罗氏就有好两个死在了她手里……”

想起昔年往事,孝庄不由感到一阵唏嘘。

谁能想到呢?横扫了大半个中原的大清最后竟是只能止步于扬州,几次组织偷袭都被挫败,所有能征善战的将领死的死,被俘的被俘,那些老兵也大多折损在那几场战争里,若不是左弗在意民生,大清当年到底会怎么样,还会不会有这多年的平安可享都是个未知数。

福临目露阴鸷,“那么……母后是觉着她不会救雅兰吗?”

“会的。”

孝庄淡淡道:“只是她开出的价码恐怕不是我们大清能承受的。”

“为了雅兰,朕愿意付出一切!”

“包括舍弃祖宗之地吗?”

孝庄望向福临,目光变得凌厉,“还有你的皇位!”

“这……”

福临虽脾气大可却也不是傻子呀!自然知道自己老娘这话里的意思。若自己以割地的方式来换取董鄂氏的医治机会,那么自己的皇位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皇位保不住他不在意,但是祖宗之地……

这个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皇帝,混到左弗这个份上,不是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好话就能打动她的。她是大明的臣,不是我大清的臣!”

孝庄声音陡然变高,“而你是大清的皇帝!你要永远都记住这点!不然死后也无法面见祖宗!!”

“陛,陛下……”

董鄂氏的声音忽然响起,福临立刻起身,奔上前,“雅兰,你怎么起来了?”

董鄂氏在宫婢的搀扶下,勉强行了礼,然后道:“陛下,不要为了臣妾做傻事,臣妾宁可死也不会让您背上骂名的。先祖创业艰难,大清每一寸江山都是先祖用血换来的,若左弗不治,咱们就回去吧。”

孝庄冷眼望着这一幕,没有出声。

董鄂氏熟读经史子集,难道会猜不出明廷会提什么要求吗?如果真为天子着想,今日她就不该在这扬州!

这等矫情作态的模样才是孝庄最看不惯的!他们满人也好,科尔沁人也好,都做不来这等造作之事。偏偏这个满人董鄂氏学得汉家女的那套娇柔造作,将皇帝迷得魂不守舍的,还大大影响了国事,这等人,即便不受宠,在宫里也不会得到什么好人缘!

“雅兰!”

福临眼睛红了,扶住董鄂氏,道:“你莫多想,都说左弗是慈悲之人,想来不会见死不救的。朕以弟之国相称,大明得了脸面,应也不会为难我等!再不济,朕便去求她,哪怕是让朕下跪,朕也一定要救你!”

“陛下!”

雅兰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陛下身为大清天子怎可为了臣妾丢了身份?臣妾不看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报!”

正当两人上演着生死恋时,外面进来一太监,跪倒在地,手举过头顶,“陛下,太后,明廷回信了!”

“快,快拿来!”

福临焦急道:“他们怎么说?!”

“请陛下过目!”

董鄂氏被人搀扶着坐到了躺椅上,孝庄淡淡扫了她一眼,那眼神看似平淡,可却又想刀一样锋利。董鄂氏不敢对视,垂下头,心里苦涩。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不能得到太后的喜欢。他们都说自己像海兰珠,不像满蒙的儿女。自己不怕死,自己怕的是自己死后,福临孤零零的在这世上,怕的是自己再也不能与他为伴,自己不想死,自己还想与他继续走下去……

“岂有此理!”

福临将信狠狠拍在桌上,“不仅要扬州,还要徐州,甚至整个江北都要!!她干脆让朕退位,将整个大清给她好了!这群汉人果是刁钻!!”

福临气得脸都青了,可孝庄却是神情淡淡。她盘着手里的佛珠,淡淡道:“如今是皇帝有求于人,别人趁机加价不是挺正常么?何必动怒?”

“母后,这信上还说,随从人员不得超过百人,且不需携带武器,朕是皇帝!即便有求于他们,可连侍卫都不许带,这也太欺辱人了!”

“呵,难道大明不怕我们耍诈吗?”

孝庄轻笑了声,“我之前就说了,只要你有所求便容易被人拿捏。或许,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去,那样左弗的盘算就都落空了!”

“不!”

福临惊呼,“那样雅兰就彻底没希望了!”

“所以……”

孝庄起身,淡淡道:“皇帝有时间生气,不如召集大臣,派几个能干点的人前往大明去谈判吧。”

福临呆愣在那儿,望着自己母亲离去的背影,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这是不管自己了?

董鄂氏流着眼泪,“陛下,咱们回去吧!万不能因臣妾而毁了祖宗江山啊!”

“雅兰!”

福临走过去抱住她,流着眼泪道:“若是连心爱的女子都不能救,朕还当什么皇帝?朕当这个皇帝有什么用?!你放心,朕绝对不会让你死的!来人,立刻召集大臣,朕要亲自去与左弗谈判!”

胡闹的风格一如既往,大臣们也麻木了。为了这个董鄂氏,这位做出什么事来他们都不会再感到震惊了。

只是很快他们就发现,福临的折腾是没有极限的!他竟提出要亲自去往江中心与大明谈判,而且要求左弗亲自来!

你特么脑子是有坑?!

一群大臣心里都骂开了!

且不说左弗会不会来,就算她会来,可若是左弗不讲规矩一点,直接将您给扣了,大清岂不是也要出个明英宗了?!

别看大清带了这多人来,可就论武力哪里能跟左家军抗衡?!大清军锋最强之时都搞不过她,现在就更搞不过了!而且左弗又不是傻儿,会没防备的就过来?!

可大清的皇帝可不像大明的皇帝那样好说话,自打鳌拜被左弗俘虏,福临重用汉人后,满臣在这朝堂里的势力又进一步龟缩。而这些汉人可不像满臣那样耿直,多尔衮在时,被狠狠收拾一顿后,那点“风骨”也都掉没了,所以福临想怎么干,他们还真不敢去触他眉头。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孝庄耳里,令诸臣稀奇的是,太后竟然赞成此事。

用她老人家的话来说,他们的天子缺少磨砺,或许也该见一见这天下间最顶尖的人物是个什么风采了!

信很快被送到了大明,朱慈烺见过信后,冷笑,“求人还这么嚣张?那干脆就成全他的痴心之名好了。”

“陛下,臣愿前往镇江与伪帝谈判。”

左弗起身行了一礼,“即便要不回扬州,但若能让他们与我等通商也是好的。”

“此计甚妙!”

成克巩一拍手,“若是清廷答应此事,北地之民必可将我大明圣天子的英明传播,且我大明商品也能多一个售卖地,以我大明的制造力,没多久必然能控制整个伪清的经济民生!”

成克巩也不是白混的,这科学带来的变化是如此明显,只要眼不瞎都会想法去了解下的。这些年,他把惠民超市里书局能买的书都买回来看过了,所以对于经济政Z那套也是十分清楚的。

左弗这提议是十分狠辣的,从而也体现出了左弗治国手腕日渐走向成熟。温水煮青蛙,比要扬州强多了!没有天险可守的扬州,即便要回来又能如何?还得布置大量兵力,得不偿失。

但若是清廷肯与大明通商,先掌控其民生经济,再北伐,届时,水到渠成!

再者,北地之民往来于大明与伪清之间,见到了大明的变化后能不心生向往吗?只不过,这一点一定要在谈判时提出,应让两边民众可自由往来,如此才算兄弟之国嘛!

至于这样是不是变相承认了大清的合法性?呵,就算不承认当年停战协议也签了,所以现在又有什么打紧的?而且,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大明的实力累积够了,将来北伐成功了,谁还会记得这档子事?

在这个只看结果的俗世里,哪怕你曾经的失败都会有人为你找到赞美的理由,坐到这位置上务实才是最重要的。

“可他们指名道姓要求左爱卿前去会不会有诈?”

朱慈烺有些担忧地道:“云舒多次重创清军,甚至还杀了爱新觉罗家的人,福临小儿性暴躁,会不会借此杀人?”

“陛下多虑了。”

左弗道:“福临有求于我,他不敢妄动。想让我前去,多半还是想问问董鄂氏的病我到底能不能治吧。”

朱慈烺摇头,“这等冒险之事还是不涉及的好。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云舒还是不要去得好。”

“陛下关爱臣,臣感激涕零。”

左弗躬身行了一礼,“只是此事事关北伐大计,既伪帝点了臣的名字臣便要去。臣若不去,岂不是要让他们笑话?大清天子都敢亲临,臣小小一个国公却不敢与之交锋?”

顿了下又道:“且论水军,我大明比他们强悍许多,臣身边的亲随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带上火器,也不怕那福临使诈。”

“请小左大人受老夫一礼。”

成克巩起身,拱手向左弗行了一礼,“左尚书虽是女子可志气胆气从不输男儿。你以身涉险只为求得天下太平,这等胸怀勇气老夫不知如何赞叹,唯有向你行礼表敬意。”

左弗微微侧开身,道:“首辅言重了,此礼弗受不起。都是为陛下办事,我们所求都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今日鞑子伪帝若指名的是首辅,我想首辅大人也不会犹豫。”

“善!”

宋应星击掌赞叹,“云舒小友勇气过人,首辅心怀雅量,若我大明人人皆如此,北伐之日便不远了!”

朱慈烺走下玉阶,眼眶微红,朝着左弗行了一礼,殿中众人不由惊呼,左弗忙跪下,“陛下,臣惶恐!”

“自朕流落江东门,距今已有十六个春秋。这十六载,若是弗儿倾心相助,朕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今日你为大明又甘愿涉险,朕无以回报,唯有以君父之身恭礼臣子,以显感激……”

第673章 人才最重要

殿堂内顿时响起一群大臣的赞叹声,礼贤下士的君王无论到哪个时代都是受欢迎的。但是,其实在场的都知道,他们的君王大概也就对左弗稍微特殊点,对其他人丝毫谈不上礼贤下士,甚至有点仇视。

而“被感谢”的左弗面上感动,心里也是清楚,不过是在演戏。

其实,朱慈烺完全没必要这样,这些年她心里对他的那点怨早消散了。比起弘光帝,甚至是隔壁的福临,朱慈烺起码还是个有脑子的人。这世上可怕的不是聪明人,而是蠢货。

因为无知者无畏,所以他们能干出很荒唐的事来,哪怕与你同归于尽。但朱慈烺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些年十分注重保养,显然是个惜命的主。

这样的老板谈不上有多好,但也不算很差,起码大事上还不算糊涂,能合作。少了情感上的期待,自然也就没被辜负感,都是各取所需,能合作最好。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吧。

左弗坐着肩辇出了乾清宫,这顶肩辇让无数人羡慕。能在紫禁城坐肩辇的人没几个,随着钱谦益等人的退休,如今这大明外臣中能坐肩辇出入紫禁城的也只剩下了左家父女以及宋应星和成克巩。

这还是因为他们俩当上了首辅次辅才给的待遇。毕竟没有道理尚书能坐肩辇,首辅次辅还要走路吧?这样还如何管理百官?

出了乾清宫,回到了户部。如今成了户部的官,办公都在这皇城内了,所以还得回这儿来继续干活。户部管理的事非常多,田赋,关税,厘金,公债,货币,现在银行也归户部管。

除去这些外,明清时期的户部还管着全国疆土,田地,户籍,俸禄等一切财政事宜。

所以琐事不是一般多,尤其在这变革时代,事就更多了。每天各地汇报上来的各种文件就能有几箩筐,这些都是要即使处理的。成为一部总舵固然荣耀,可身上的担子也不小,全国各地的财政拨款核实,官吏的俸禄就能将人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为了应对情况,左弗当上这个尚书后,立刻就对本部职能做出了规划,明确了责任,并将自己的学生调到这部门。

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做,不然自己那些学这方面专长的学生可就无用武之地了。

有了他们帮忙,左弗的工作也能轻松不少。但即便如此,想像地方官那样悠闲也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基本上她每天早早来到这里,一直要待到夕阳下山才能回家。

孙训珽心疼她,总是来给她送吃的,还打了一张躺椅给她,好让她中午在这儿休息会儿。左弗接管户部后,户部的官员虽然忙碌了,日子却也好过了不少。

她在这里都装上了太阳能板,通上了电,换上了玻璃窗,这些钱公家出了一部分,她自己掏了一部分,算是给自己部门添加福利了。

除此之外,各种点心也是少不了的。因着朝廷的中枢衙门都在这里面,所以每部也是有小灶的。左弗将自家菜单给了这儿的厨子,除去朝廷正常的食材拨款外,她自己也会出钱给厨房采买的人。

户部人不少的,除去官外,还有不少小吏,衙役,力夫。大明自打朱太祖登基那日起,官吏的福利就很差,当官的伙食差,这些底层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朱慈烺登基后,随着国库丰盈,为打击贪腐,虽也增加了俸禄,可其他福利却无多大改变。即便是左弗这样的六部高官,公家供给的饭菜也不过两荤两素一汤而已。

看着还不错,但是想想她乃是尚书也才这个待遇,那些力夫的伙食就很堪忧了。左弗不喜欢这种食材分等级制度的配给,她还是喜欢大食堂,所以她上来后,立刻就改了这规矩。管你是什么人,都得到食堂打饭,做什么吃什么!官吏力夫要共享福,共甘苦,军营就这规矩,如今我是老大,都得按我说的来,不服气的去弹劾我好了!

侍郎尚书也就一张嘴巴一个肚子,一顿哪里吃得了那多菜?这是浪费!而那些力夫一顿就一碗饭,一点咸菜,做的又是体力活,长期以往,人的健康堪忧。

所以,统一配置,自己取自己要吃的,不限量,但不能浪费,也不能带回家,既兼顾了底层官吏与力夫,也免除了浪费。一些官老爷对这个提议其实是有意见的!

开玩笑,他们怎么能跟力夫吃一样的东西?但面对着左弗那冷漠的眼神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好咽回去。然后,他们又发现这样似乎也不错……

因为选择面似乎变多了。毕竟,能享受两荤两素的也只有尚书和两个左右侍郎而已,平常他们是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的。

现在小食堂每天提供三个蔬菜,一个汤,两个大荤外加一个小荤,米饭与面随便吃,可比之前吃得好多了!再想想,力夫也是打了饭去隔壁屋吃,这心里也就平衡了。

除去这些外,夏天有冷饮,下午有点心,小馄饨,大馄饨,锅贴,绿豆汤,柠檬蜂蜜茶,这福利搞得还真不错。左弗来这儿当老大后,大家虽忙碌了,可却也胖了点,人也比以前精神点了。

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后,这些户部官吏对左弗是相当尊敬的,尤其是那些底层的力夫。

见左弗回来了,厨房的人立刻就行动了起来,用凉得温温的水将侯爷送来的荆条蜜冲泡好后便端到了左弗跟前。

这荆条蜜是孙训珽特意去找的,他在孕妇饮食禁忌这本书里了解到,蜂蜜不仅可以有效的预防妊娠高血压综合征,妊娠贫血,还能有效地预防便秘,还能促进消化吸收,增加食欲,镇静安眠,但是蜂蜜也不能乱吃,像益母草蜂蜜孕妇就不能吃。

书上说荆条蜜对孕妇最好,所以他就去寻来荆条蜜,送到户部,要求小厨房的人每天给左弗冲泡一杯,还提醒人不能用热水,会破坏营养。

这会儿见左弗回来了,厨房的人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左弗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又三十一岁了,这个年纪怀孕还是有点辛苦的,跟陛下商谈半天国事下来,应该很有累了,这时来杯蜂蜜补充能量是最好不过的。

除此之外,再来两块芡实八珍糕搭配着,到大人下班回家前应该就不会饿了。

左弗望着自己眼前的蜂蜜水以及点心,心里十分感动。你关心别人,别人也会关心你,大明的这些底层百姓都十分淳朴,你只要能想到他们一点点,他们就会对你无私的奉献。

这样的互动无论经历多少次她都会感动,这些感动是她最大的动力来源,正是因为有着太多太多这样的普通人对她报以期待善意,所以她才更想改变这世道,让这些普通人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能过上相对富足且公平的生活。

跟厨房的人道了谢,擦过手后,拈起一块芡实糕就着蜂蜜水,慢慢吃着,等吃完又稍作休息,便又觉精神饱满了。

将公文摊开,提笔继续工作起来。既然要去镇江与清廷谈判,那么手里的一些事也得抓紧整理下,然后自己谈判时,部里的工作也不会被耽误。

大致疏离了下近期的工作要点后,左弗便让左贵回去报个信,今日要开会,让孙训珽不要来接了,自己回去。

将部里的人都召来,讲了自己要去镇江的事后,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人,如今您身怀六甲,不可舟车劳顿啊!”

左卿书道“而且,福临小儿性情反复无常,万一起了什么黑心……”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紧张了!

身为一个不算太老的官,他接受新思想的速度比那群老古董快多了。而且,大家都姓左,这关系早就攀上了,要是左弗出了什么事,他这大腿岂不是白抱了?白抱也就算了,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左弗的人,左弗要出事了,那等报复清算……

想到这里,他不由哆嗦了下,“大人万万不能去啊!”

“左侍郎不必担忧。”

左弗道“福临想我救董鄂氏,只要董鄂氏不死,他就不敢将我怎么样。”

顿了下又道“这些年,应天以及周边都在大兴土木,昔年我在镇江阻击清军时就修了路,如今这些路都连起来了,我那马车都改进过的,坐车过去不会累的。”

“大人,非去不可吗?”

其他官吏也蹙眉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人,还是要谨慎啊!”

“指名道姓的要我去,他一个伪帝都不怕,难道我能退缩?”

左弗道“我若不去,他们可就有文章作了,这舆论之事最是麻烦,用得好是把利剑,用得不好就会割伤自己。咱们能用舆论攻击福临,福临也能用舆论攻击我们。

届时说起,他堂堂大清天子都不惧危险,可身为大明的镇国公却不敢去,这要传出去百姓会怎么想?北地那些还心向故国的人又会怎么想??”

左弗笑了笑,道“不用担心的,福临不敢将我怎么样。倒是我去镇江后,这手里的事就要劳烦你们多操心了。”

她说着便将自己整理好的公文拿出来,“如今我大明已经能自己搞杂交水稻,为免去路途颠簸以及成本,我打算在全国都设立粮种培育基地……”

左弗介绍着自己的规划,“如今琼州,常州,应天每年都有三四千大学生毕业,另外还有上万技校生毕业,他们完全可以胜任这些工作。而且,我预计,我们的应届毕业生会越来越多,而我们的学校已经不够了,所以除了建立粮种基地外,还要扩建学校,扩招学生。”

说到学校,这些人的面色就有些怪怪的。

左弗在不声不响间建了好多学校,而这五年来考入大学的人越多越多,就今年来说,大学毕业的人多达三四千人,而这些人都是疯狂的科学派,朝廷预留的百来个科学进士名额根本不够用,于是这些人只能下到民间去寻活干。

而所谓的到民间寻活干其实还是在给左弗打工。左弗弄了不少研究所,这些人毕业后一般都会选择去研究所工作,反而考进士并不怎么狂热。

除去这些外,去学校,医院任职的人也非常多。而这些产业都谁的?那都是左弗的!

甚至不少工厂都是左弗开的,所以那些技校毕业的最后也是在给左弗打工。而这些人靠着自己掌握的独特技术与知识,总是能脱颖而出,哪怕不给左弗打工,去其他乡绅企业也能得到重用。

这事一日两日看不出什么效果,可几年下来,这群人影响力就大了!现在不少老百姓都想将娃送去左弗开的学校读书,不为别的,哪怕上不了大学可能学门手艺也是好的!

看看那些技校毕业出来的,哪一个不是混得人五人六的?一到毕业季,那些乡绅土老板们就堵在技校大学门口,四处许以高价挖人。

没办法啊!土地里弄不到啥便宜了,既然转型了,自然也需要人才的。那些机器他们又不会操弄,总得要懂行的人来弄吧?虽说他们买机器办厂时,左弗那边也派出人了,可那些人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他们那儿啊!

所以还是得自己挖人才,将这些宝贝请回来,不但能少走许多弯路,没准还能开发出新思路呢!

如此一来,科学一派的影响力就大了!这些人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一些有钱人用上了电灯,用了太阳能板,用上了风扇,这些东西要维护吧?

自己想投资不懂怎么办?得聘请懂科学懂技术的人啊!这一对比下来,他们才猛然发现,娘的,这哪里是什么科学?这特么是个生钱的学问啊!这下好了,大家见面不再是子曰诗云了,而是谈论机器,谈论新技术……

这对儒家的冲击太大了,而这里的官都是进士出生,儒家门生,所以听到左弗还要扩建学校,面色就有些古怪。倒不是排斥科学,毕竟科学带来的变化是十分明显的。只是他们有些悲观,照这样下去,以后圣人学问还有人研究吗?

第674章 出发

身怀六甲,还要去与清廷谈判。当这个消息传播开来后,无数人被左弗感动,可左弗的家人却陷入了痛苦之中。

孙训珽很生气。,话是不错的,但是当这个要为国牺牲的人是自己的媳妇时,他心里就痛快不起来了。

英雄固然令人敬仰,可身为英雄的家人着实高兴不起来,尤其是她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撇去其他风险不说,就这样来回奔波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孕妇来说也是很吃力的事。

左弗靠在他肩膀上,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这事都没跟我商量就自己定下了,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丈夫?”

孙训珽板着脸,心里十分恼火,“家里的事都是由你做主的,我也从来不干预你的事,可不干涉不代表你可以无视我,我是你的丈夫,你忘了吗?这样的事居然不事先跟我商量?”

她抓住他的手,道“那个时候,我没办法跟你商量。”

她微微抬起头,继续道“会将我召见你,还事先派人送了公文给我,你觉得我有选择吗?”

孙训珽愣了下,沉默半晌,忽然猛地一拳捶打在案几上,“他还不如福临!!”

“嘘!”

左弗捂住他的嘴,道“这等妄言也敢说?父亲去岁已经退下来了,陈汝平虽是我爹爹旧部,与我们关系也好,但是毕竟是爹爹硬推上去的人,锦衣卫他尚不能完全掌控,你我这样的身份,可不能乱说话。”

“这家里他们还监视不到!”

孙训珽咬着牙道“直接说出来多好?非要来这一套!他以为这样就能收买人心?是将我们当傻子不成?!”

“或许他觉着我想不到这么多吧。”

左弗淡淡道“他是天子,他这么做也没什么稀奇的。古往今来,哪一个天子不是如此?你又何必这么生气?以你的脑子就能想不透这点?左右都是逃不过,我何不高风亮节一点?再说,根本也没什么风险,福临是绝对不敢将我怎么样的,那董鄂氏就是他的命根子,挺多就是谈不拢,大家说几句狠话罢了。”

“可你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万一那福临憋点什么歪主意可怎么办?莫说你怀着孩子,你便没怀着孩子我也不放心的,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

“你跟我一起去,两个孩子怎么办?这家里怎么办?”

“送你娘那儿去。”

“那白氏还不得闹翻了?摆明了不信她啊!”

左弗反握住孙训珽的手,道“真不要太担心了,我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被折腾掉的。”

“不行。”

孙训珽很坚持,“我去跟岳母说,让她老人家过来小住,帮着搭把手,我还是跟你一起去。”

左弗无奈,心里也知道,因着自己怀孕,行动不便,孙训珽要不跟着一起去,那是怎么也放心不了的。所以,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刘茹娘与左大友很快就带了,带着大包小包的,见了左弗就是一顿数落,左弗只能咧着嘴讪笑。

自己那爹以前是忠义为大,可上了年岁了,再加上这些年的经历,一些事也看明白了,看透彻了,所以也不如左弗刚来时那样一根筋了。在他老人家心里,现在家人可比其他事重要多了。

见自己媳妇开了口,立刻就凑上来对着左弗就是一顿骂,骂完后又提议左弗将李想等一干悍将都带上,还打算靠着自己的面子去陈汝平那儿借几个锦衣卫的高手来。

其实这事也不用他出面,朱慈烺再提防左弗也不可能傻到真让左弗出什么事,毕竟这大明要没了左弗那真是要出乱子的。所以,她的防卫级别定是很高的。

左弗安抚着父母,白氏在一旁,脸色有点阴沉。

这左弗怎么就那么爱出风头?肚子里还装着一个,两个闺女才这点点大,这万一要出点什么事,这两个小的可怎么办?将来找个填房?那不是亲生的能对孩子好吗?

而且,还将她自己娘叫来了,这明显还是不信任自己啊!不行,她还得再加把劲!哼!她最好别死了,死了的话,这家里以后可就是她说了算了!

那逆子将左弗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死了,还不得大受打击?孩子没了妈那对自己就更亲近了。傻子,非去出什么风头!

事情到了这一步,是担忧也好,心怀鬼胎也罢,总之都是不可挽回的了。很快,左弗就踏上去了镇江的路。

孙训珽扮作她的侍从,也一同踏上去了镇江的路。

左弗坐在马车里,想起多年前自己也走过这条路,那时的自己还年少,且带着极为恐惧的心思奔赴镇江。

那时,未来对自己来说是不可知的,是充满不确定性的,而那时的自己也只是被迫反击而已。

如今,十六年过去了,自己已褪去青涩的面容,从一个白身成为了手握一部权利的高官,再想起当年的自己竟有一丝恍然感。

与那时去的心情不同,现在的自己心里没有一丝忐忑,也不会胆怯,好似就是去游玩一般,尽管脑里的盘算没停过,可毕竟自信多了。

人变了,车外的风景也变了。

新修的水泥路十分平整,拥有减震装置的马车如今行驶在这道路上已感受不到什么颠簸感。而马路两边的绿化搞得也是极好的。曾经种下的树,现在也长大了些,再过些年,必可为往来行人稍稍遮风挡雨。

路上来往的行人,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衣服未必有多好,但是起码干干净净的,没有补丁。而车辆更是多,大家都十分遵循交通规则,行人走行人道,车辆左右分开行驶,并在牲畜上套了装粪兜。

国民素质的提升不容易,除了教育外,左弗的做法可能略显粗暴。对于不遵守规则的人,除了罚款外,便是关笼,并贴上他的罪名。

这种做法对人格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但是效果却是比打骂还好,形成的威慑力也十分巨大。

犯错的人被关在笼子里,指责他的人在获得道德升华的快感同时也会下意识地避免自己犯一样的错。毕竟,这世上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社会性死亡,当年的秦桧就是这样的状况。

为了避免自己也被关在笼子被人指指点点,大家都十分遵守官府的规矩。不随地吐痰,不随手扔垃圾,不让牲畜粪便弄脏路面,交通规则要遵守,还要讲个人卫生。

左弗缓缓放下车帘,脸上露出了笑。当一个习惯渐渐养成后,想改过来也是挺难的。只有百姓讲公德心,那么这种习惯就会一代代传承下去。经济发展固然重要,但精神文明建设更重要。

好在,在这个讲究礼义廉耻的时代里,百姓的羞耻心比较重,看见一些人被关笼子后,也自觉注意了自己的行为,不敢越线。

“你第一次去镇江也是走得这条路吧?”

孙训珽将保温杯里的蜂蜜水倒出来,递给左弗,“喝点蜂蜜。”

左弗接过来,喝了一口道“嗯,当年也是走得这条路。只是,当年道路两边可不是这风景。”

孙训珽想起刚刚看到的风景再想起很多年前的风貌,也不由感叹,“总觉得就眨个眼的时间,这世界就大变样了。我在南京住了一辈子了,前二十多年基本没变化,可这几年的变化真得太大了。”

顿了下又道“只是我更没想到的是,这南京城外的变化也是这么大。这官道修得真是平整,而且还有许多小路衍生出来,刚看了几眼,也都是水泥地,这样百姓出行可方便了不少。这路上的行人脚步虽匆忙,可却是精神饱满,脚不虚浮,行商之人也不再雇佣那多保镖,治安也好了不少。”

“左家军总不能一直待在军营里,那样战斗力会丧失的,所以我便让他们出去抓土匪,抓小偷,这些年下来,他们四处出动,估计也没人敢再抢劫了……”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于山的声音,“大姑娘,快中午了,前面正好有休息点,是不是停下先吃饭?”

左弗掏出怀表看了下,道“那就停下先吃饭吧。”

“是!”

官道上都有服务站,但是左弗这回出来,可是带了五百人的护卫队,而左家军在前不久就到达了镇江。毕竟,清军带了这多人过来,大明不做出相应的戒备那是不可能的。

大军虽然先走了,但是这多人显然也不可能都挤进服务站里去,毕竟那里容纳不了这多人吃饭。

好在,当初左弗设计这些服务站时就想到过这些问题,所以在服务站的后面还留有空地。一来,停车场停不下来时,可以将车挪到这儿来,而来,若是有什么行动,也可以容纳多人吃饭。

行军在外,自然是没什么讲究的,虽然服务站里有食材,但是左弗也不会让部下去那儿打饭,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样子,不扰民是左家军的纪律,是容不得破坏的。

炊事班的人将可拖曳的不锈钢柴火野餐炉具灶车拖出来,这种可折叠的炉灶还装有排烟管,可用柴火,用煤,体积不大,用起来十分方便。

炊事班的人卷起袖子,麻利的将一个个西红柿洗净,蘑菇切片,猪肉切丝,这些新鲜食材保留不住的,趁着今天刚出发,能吃一顿新鲜的便吃一顿。

西红柿肉丝蘑菇面,再加把小青菜,虽简单,可营养却很全面了。大人怀着孩子,喜欢这些酸口清爽的东西,让她吃得舒坦些,这一路上也能舒服点。

至于其他人?炊事班的才不管呢!大人都吃这个,你们还有啥可挑的?这群小兔子崽子就不是东西!当年他们吃点方便面都感动哭了,可现在好了,还嫌弃火腿肠,午餐肉!怎么不上天去呢!要他们说,连这个灶台都没必要,带上压缩饼干,方便面足够了!

这人呐,就不能活得太舒坦了,舒坦了就失去了丧尽心,早年入伍的老兵对于这几年入伍的新兵蛋子看不顺眼。好在,这回跟着大人来的新兵蛋子没多少,只是来见识见识的,不然非抓狂不可!

吃完午饭,一行人又继续赶路,两日后,他们到达了镇江。左家军已是严阵以待,长江沿岸边已架起了大炮,而各种长江内行驶的战舰也全部开了过来。

毕竟,左弗说是大明的擎天柱也不为过,再怎么防护都是不过分的。而且,鬼知道清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了一个女人,堂堂天子竟亲自要与敌人谈判,这怎么看都像是有阴谋的样子!

得知左弗已到了长江边,福临喜坏了!不管谈判结果如何,可左弗愿意来,那说明还有谈的可能性,如此,雅兰就有希望了。

孝庄也是诧异!

这左弗果然是有胆色啊!竟然真得敢来?就不怕有诈吗?

不过,不管如何,这次会晤双方的级别都十分高,为了防止明廷做手脚,所以必须要多派些拳脚好的人上船,一来保护天子,而来保护左弗。

听说大明天子与左弗面和心不和,泼洗脚水那事他们也听说了,万一朱慈烺小儿想来个借刀杀人,他们岂不是很冤?

一切准备就绪,双方按照约定登船。左弗也算给了福临几分薄面,没坚持他一定要上大明的船,带着二三十人上了福临的龙船。而在这条船的周边围满了明清两方的大小船只,气氛显得很紧张。

扮作左弗亲卫的孙训珽不动声色地跟在左弗身后,当一些人要动手搜身时,他站了出来,“我家大人肯屈尊上你们的船已是很给面子了,怎么?是还想借此羞辱我家大人吗?”

“你家大人?”

搜身的人冷哼了一声,“我们万岁爷都来了,你家大人又算什么?”

“呵,可惜啊,我是大明的臣,不是你大清的狗。”

左弗冷冷一笑,“既信不过,那咱们便走吧,下船。”

“慢着!”

一个女声从船舱里传来,“镇国公既来了又何必着急走?安路达,你是疯了不成?如此对镇国公说话?!还不跪下赔罪?!”

第675章 上船

左弗循声望去,来者穿戴十分富贵,典型的满人打扮,年岁看着四十来岁左右,气质优雅,面容白净。

左弗心里盘算了下,心想,这个应该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孝庄太后了吧?算算年纪,她今年应该有四十七左右了,只是因身处高位,保养得宜,看着也就四十出头这样。

“这位就是镇国公吧??”

孝庄笑了笑,“久闻大名,初次相见就让您看了笑话,还望您千万海涵。”

孝庄的声音柔柔的,可却带着一丝威严,很有范。左弗依照外交礼节行了一礼,道“您是大清的太后?在下有礼了。”

左弗并未行臣下之礼,只是行了平辈之礼,她是大明的臣不是大清的臣,所以无须行大礼。

而且,这怎么行礼可是有讲究的,毕竟大明可不认大清是正统。

孝庄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邀请左弗入内,并让刚才那个鲁莽的汉子给左弗赔了个不是。

左弗也不在意繁文缛节,摆摆手,表示算了。跟着孝庄进了船舱内,见一青年端坐于内,她仔细打量了几眼,便道“大清的皇帝指名要我来此,不知是有何请教?”

言语傲慢,连行礼都只是随意拱拱手,这让船舱内的一干人不由怒目,福临也是一脸怒容。身为天子,他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冒犯,在他看来左弗哪怕不是大清的臣,但也应该行跪礼。

但有孝庄这个人精在,显然不会任由他儿子胡来,只提醒福临道“皇帝,这位便是左云舒,她的医术了得,有她在,皇贵妃一定能好转的。”

一句惊醒梦中人,福临这才想起自己是有求于人。于是,他起身反是朝左弗行了一礼,用十分恳切的语气道“冒昧请先生而来不为别的,只是听闻先生医术高明,朕的皇贵妃病重,希望先生能怀医者仁心,救她一救。”

左弗没有避开这一礼,坦然接受了这一礼,这举动又看得福临暗暗咬牙。不过想起病重的雅兰,他还是将情绪收敛了起来。为了雅兰,他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跪下求左弗。

“爱新觉罗福临,我大明给你的回信没有看吗?”

“大胆!”

一边的太监大声呵斥,“竟敢直呼万岁爷名讳,你不要命了吗?!”

左弗瞥了那太监一眼,冷笑了声道“这是你们的万岁爷,不是我左弗的万岁爷。我今日肯来这,完全是不希再起战端,但是若是你们以为我左弗是怕了你们,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这些年,为了两国百姓,我大明才一再忍着,不然你以为你们能抵挡我大明几日?哪里来的呱噪东西?大清连一个阉人都管不好吗?椿芽,给我掌嘴,让他懂懂规矩!”

“打狗看主人……”

孝庄慢悠悠地道“镇国公可否给老婆子一个面子,容他自行掌掴?”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太后即比我年长,我便给您一个面子,让他自己掌掴吧。”

那太监一脸委屈,跪下了下来,“啪啪啪”的煽打声在船舱内响起,每一下都是那样突兀清清晰,落在福临心上,好似就在打他一般。这就是身为弱国的悲哀,无论他愿意不愿意,都不得不承认,自鳌拜被俘后,大清已无力再战了……

左弗坐了下来,也不喝清人上的茶,只从孙训珽手里接过蜂蜜水,喝了几口后,便道“好了,不要打了,记住这教训,以后不要随便开口说话了。”

太监顶着红肿的脸,眼里充满了泪水,可他不敢让眼泪掉出来,怀着满心的屈辱磕头道“多,多谢镇国公……”

孝庄挥挥手,让这个太监下去,道“镇国公,贵国提出要江北四镇,徐州扬州,这条件显然是过了。这都是先祖留下来的基业,我儿便是再糊涂也不能毁了先祖的基业,大明若有诚意……”

“哈!”

左弗大笑,打断了孝庄道“太后娘娘,我叫您一声娘娘是客气的,您要知道你们嘴里的大清不过是我大明的属臣,如果按照你这说话,莫说扬州徐州了,便是燕京之地也是我大明太祖皇帝打下来的,那我是不是该立刻出兵收回这些失地呢?”

孝庄被左弗噎了下,顿时语塞。而一旁的福临却是眼露震惊。这个左弗果是牙尖嘴利的很,这反应不是一般快呐?他又仔细打量了下左弗,见她容貌白净,眼睛极大,也不似旁人形容的那么丑陋。相反,她不但不丑,还很美貌,只是这身量也着实吓人,哪有女子长这么高大的?

“朕亲临于此,不顾诸臣劝阻,难道还不能显示我大清的诚意吗?”

福临道“镇国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听说大明的百姓都称你是菩萨下凡,那你能不能可怜一下我这个可怜人?我的妻子被病痛折磨的苦不堪言,若你都不肯救她,她就真没希望了。”

“我不是不肯救她。”

左弗道“我个人是非常愿意救董鄂贵妃的,但是您是不是忘了?我除了是左云舒外,还是大明的户部尚书,镇国公,江宁县主,太子太师,您说我能因私情而损国之大义吗?

不若这样,我们天子也说了,福临虽是伪帝,但为了妻子能做到这地步,他也深受感动,若将扬州还于我们,我们便出手相救。”

“这……”

福临快速盘算了起来,他有点心动了。孝庄一看不妙,立刻道“镇国公,这条件不亚于割地赔款,若我们答应了你,不说跟祖宗交代了,又怎么跟天才臣民交代?镇国公此言,难道是想乱我大清,杀人不够还要诛心吗?”

“太后娘娘说笑了。”

左弗道“我一个大明人怎么诛清人的心?”

“您是当今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人,老婆子话里的意思你不会不懂吧?还是说……”

孝庄眯眼,“你们就是这打算?”

“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大明,而不是我大明有求于你们,这世上哪有白吃的道理?不付出就想有收获……”

左弗笑了起来,“太后娘娘觉得这可能吗?”

“我们可以给你们钱!”

福临这才感觉到左弗的厉害。明明大不了自己几岁,可若不是自己母亲在旁,自己怕是全程都要被她牵着鼻子走,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好生厉害!

“钱?”

左弗轻笑了声,还未等她说话,边上的孙训珽便接话道“我们大明最不缺的就是钱。若钱能买来命,还要我家大人做什么?”

“你又是什么人?”

福临想起刚刚的事,忍不住嘲讽道“看来大明的规矩也不怎么样嘛。”

“呵呵,我乃大明南京卫指挥使,奋威将军,担任此次镇国公的护卫指挥……怎么?本将军是不能说话?还比不过一个阉人?”

众人吓一跳!

左弗一个侍卫都是指挥使?还是南京卫的指挥使?至于奋威将军,那在大明属于荣誉头衔,倒也不用放心上,但这指挥使却是有实权的。就这样一个人,却只能跟在左弗后头当保镖?

左弗差点没忍住就笑出来了。孙训珽这家伙也太会编了吧?不过清人也无处去查证,所以倒也不用担心穿帮。

孝庄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在意那些细节,好事不成竟搞破坏。

“那么贵国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孝庄道“地,我们是不会割的,若贵国坚持这点,也就没必要谈了。”

“那就不谈了。”

左弗道“我们已经拿出最大诚意了,贵国若还觉过分,那左某也是爱莫能助了。”

“等等!”

福临急了!

若就这样让左弗走了,雅兰岂不是死定了?!

“除了割地,其他都好说!镇国公坐下说话!”

“大清皇帝还有什么要说的?”

左弗道“连你们住的紫禁城都是我们大明的,现在能这般与你们协商已是很给面子了!你们以为我大明真拿不下你们吗?不过是战端一起苦的乃是百姓才忍耐至今!你们几次三番偷袭我大明,那些账可还没算清楚呢!”

左弗语气森然,这一刻大清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毛骨悚然。尽管眼前的女子肚子突显,可却容不得人小看!那股从身体里迸发出来的杀气是只有经过尸山血海洗练的人才能有的,这才是真正的左弗!能对你笑,可杀起人来也绝不会手软。

“镇国公又何必动怒?”

孝庄笑盈盈地道“你身怀六甲,动怒对胎儿不好,还是先坐下,咱们慢慢商量。”

“我看此事没什么好商量的!不给扬州也行,那你们得开放边境,允许两地百姓商贾往来,允我大明商贾可去你们那投资做生意,并不许收取关税,对商贾也只许按我大明商税来收,并允许北地百姓来我大明居住,并保障我大明百姓在你们境内的人生安全,财产安全!”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呆了!

好家伙!这比要扬州还要狠啊!孝庄也是愣在了那里,她万万没想到,大明感情根本就没想要地,他们要的是通商!

可这能答应吗?一旦答应了,大清还不得给他们渗透的跟筛子似的?

而且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还不得疯了似的往大明跑?

似是猜到了孝庄的心思,左弗悠悠道“留不住的人留着做什么呢?看着厌烦不说还费心思,想来我大明居住的人强留在你们那儿,对你们说也是个负担不是?而且,我大明的粮食很多,一旦通商便能卖给你们,这样你们的百姓有粮吃了,国内不就安稳了吗?”

左弗放下杯子,一脸“真诚”,“我这人最见不得人受苦,我们大明也不想折腾,只想过点平安的日子,大家都是华夏后裔,放下成见,和平相处不好吗?太后与大清皇帝不用急着回答我,你们可以跟我去大明看一看再做决定。”

孝庄点点头,“此事重大,我等需要商量,还请镇国公稍等一两天,待有了结果我们自会派人上岸通知。”

顿了下又道“镇国公身怀六甲,不辞辛劳来到此处,当真是叫人感动。老婆子已命人做了宴席,我们满洲菜虽不如你们汉人菜肴精致,不过也是别有风味。像小鸡炖榛蘑,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筋,鱼肚煨火腿,芙蓉蛋都是孕妇适合吃的。既已到饭点,镇国公不若留下吃顿便饭再走?”

一溜儿的宫廷菜,这也叫便饭?左弗笑了笑,道“那就多谢大清太后款待了。”

她也不怕别人毒她,不然谁去救董鄂氏?而且这样的场合下,每一道菜都是要有双方试菜人先尝菜的,若真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是战争了。

大清现在躲大明还来不及,哪会轻易挑起战端?

左弗留了下来,孙训珽等人也留了下来,虽然他们没有吃,但是也不可能让左弗一个人留在这儿。

饭菜倒挺好吃的,可能是吸收了汉人御厨,这些充满大开大合气息的东北菜也精致了许多,一顿饭吃下来,说些天南地北的趣味,气氛一时倒还算融洽。

此刻的福临总算领教了左弗的学识。这特么还是人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民生经济,知西夷圣经,还掌握着出神入化的医术,她到底是学了多少东西?

今年不过三十一,难道她从娘胎里就开始读书了?见识之广,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不得不承认,左弗是一个相当有人格魅力的人,当她收起自己的尖牙时,就这般谈笑间,很容易被她的学识以及谈吐给折服。

难怪身为女子却能做到高官,就这本事,哪个帝王又不想要呢?福临有点嫉妒朱慈烺。他怎么就那么好命?要左弗当初在北地就好了,这样整个大明就被他们吞下了,而左弗也能为他们所用。

吃完饭,左弗下了船,而福临立刻就召见了大臣,将左弗的意思传达下去,一群大臣听后都沉默了。通商是有利有弊的事,大清的确粮草匮乏,若是能通商,可大大缓解粮食危机,对于国内的安定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只是……

若通商了,大明的人就可以渗透到大清,届时他们搞点小动作,不停煽动民众,到时大家揭竿而起,大清岂不是完蛋?

第676章 故地重游

讨论是十分激烈的,不过这一切也与左弗无关了。有些事,不是自己想就能成的,她已经尽力了,成不成的就看老天的意思吧。

眼下她很想看看当年她战斗过的地方,在这里,她第一次搞起了基建,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块地方才是她第一次参与民生管理的地方。

当年修的城墙依然坚固,只是道路却不如当初那么新了,许多地方有着明显的“补丁”痕迹。

左弗算了算时间,从1645年起到现在,这条路已经用了十五年了,现在大部分地方还能保持完好,已是很了不起了。由此可见,当地官府是用了心思在保养这条路的,要知道,这条路连四级公路的标准都达不到,能撑这多年,已是很好了。

而且这儿的人很会当家啊。这缝缝补补的,又能用好些年了。当然,若是大清同意通商的话,那这条路就要好好修整了。

昔年的救世主再临,镇江的百姓纷纷赶来京口,在这儿已经守了很多天了。这日,左弗再度来到京口镇,一群群百姓夹道欢迎,纷纷跪下,高呼:“国公大恩,没齿难忘!国公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左弗哆嗦了下,想起历史上那个九千岁的下场,忙高喊道:“乡亲们快起来吧!你们这样我可遭不住哦!我可不想当九千岁呐!”

这话幽默的,百姓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都笑了。场面一度变得很欢乐,何权抹着眼泪,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惊恐的自己,想起当年就是这个身影给了自己安慰,他忍不住大喊,“县主,县主,小老儿是何权,是何权啊!您,您还记得我们吗?!三姑娘,小少爷,姑爷,快,快过来给县主磕头啊!当年要是没有她,三姑娘与老奴定是要没命的啊!”

左弗被这话吸引,见一个老头须发皆白,且稀疏得很,脑门在阳光下显得特别突兀,而此刻他佝偻着身子,拉着一个十二三岁少年往人前挤,她稍一回想,便想起这人是谁了。

虽然这个人的面容已经不记得了,但这个人自称姓何,昔年自己去作战时,椿芽等人曾借宿过这个人家,所以他这般一喊,她就想起来了!

她立刻朝着何权走去,心中也有些激动。

那个老人……

竟然还活着!

当年他在暗夜里疯狂大叫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而那时的他应该就有六十多岁了。十五年过去了,这位见证过历史的老人家竟然还活在这世上,如今又再度相遇,这真是奇迹啊!

见左弗朝自己走来,何权激动得直哆嗦,他拉着自家小少爷的手就要跪下,哪里晓得左弗却是快他一步,立刻搀扶住他,道:“老人家,人过七十古来稀,您今年少说也有八十了吧?八十岁的老寿星见到天子陛下都不用下跪了,您怎么可以给我下跪?”

“大人对我京口百姓有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您,老汉儿与我家三姑娘定是要遭殃。如今三姑娘嫁了个好人家,还生了小少爷,这都是托您的福啊!”

何家的姑娘拉下自己的幕篱,脸上已满是泪水,她连连跪下,“大人,请受小女子一拜!”

生母早早过世,大难临头,她被留下看家。说是看家,其实就是被抛弃了。若不是左弗,她还不知要怎么被人糟践。若不是左弗,她还不知这世上有种希望叫作坚持,只要心中有坚持,就能变得强大起来。

所以,从那以后她便改了胆怯的毛病,为自己谋划着一切,终于她找了一个不错的夫君,虽只是商贾,配不上她这官家女儿的身份,但是她很满足。

婆婆怜惜她,夫君疼爱她,娘家也允许她将何权要去,日子也是越过越好,所以前半生苦尽了的她后半生却是甜如蜜。而这一切,都是左弗给她的。

没有左弗,大明就没了。大明没了,她也就没了,左弗给了她生的机会,给了她勇气,给了她智慧。每一份报纸她都想法弄来,然后反复研读,婆婆如此喜欢自己,就是因为自己给婆家带来了财富,正如左弗在报纸上写的那样,如果你自身不强大,依附在你身上的东西也只会令你腐朽,而不是继续强大。

面对着这个自己的救命恩人,人生导师,何家的三姑娘没法不激动,她连连道谢,“大人不光救了京口百姓,还救了三娘。若您没发明报纸,三娘还不知天地如此广阔,女子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哦?”

左弗来了兴趣,“看来你如今也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性了?”

她将人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了起来,道:“虽然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的眼神里透着自信,很好!生为女子在这世上生存不易,若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那么也是过不好日子的。”

她说着便是拍了拍三姑娘,“我这几日都在京口,得空了过来陪我说说话,讲讲你的故事吧。”

当众受到左弗的邀请,三姑娘真是受宠若惊,而她的婆家人则不自觉地将腰杆子挺了挺。

三娘完全值得骄傲的!她一个官家女子嫁到他们这个小商户人家,不但没端着官家小姐的架子,反是处处替家里着想。她派人搜集左弗那边出版的书,潜心研究,嫁过来十几年,愣是将他们这个小商户之家变成了大商贾。

现在他们家日子过得如此红火,一大半全是三娘撑起来的。她完全有理由骄傲,并对她那个该死的娘家说“不”!

何三娘十分激动,她崇拜的人竟邀请她过去说话,而且还给了名帖,这就算是正式的邀请了!

左弗笑着跟何家姑娘告别,并跟何权道:“老人家,好好保重身子,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呐!”

何权含着眼泪道:“是!国公爷!老汉儿一定努力活着,活到您北伐成功的那一天再死!”

左弗大笑,“北伐成功了也活着,大家都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老辈人对于左弗的亲和不惊奇,因为她以前就是这样的,甚至还亲自给他们示范过怎么用工具。不过年青一代的就很惊奇了,堂堂太子太师,镇国公竟是如此随和的人么?跟传闻中的嚣张跋扈一点也不一样啊!

接下来两日,左弗便在京口四处看,见当年战斗过的地方如今生机勃勃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不过这种闲暇时光也是有限的,很快清廷那边又来人了。他们同意通商,但是不同意汉民无条件过江。对于这点,左弗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一句话,我们大明的底线就在这里了,你们是要给扬州还是通商,自己看着办吧!

提出的条件一条都不能改,若是不愿,她这就回京复命了。

这下福临急了,在他看来只要不割地赔款其他都是小事了,而且大清也需要粮食来安抚那些贱民不是吗?

跟大臣们闹了个天翻地覆,连孝庄出面都没用,最后只好同意了这份看起来极为不合理的通商条约。

没办法,福临拿自杀威胁他们,福临死了没关系,可他们要背上一个逼死君父的名声那就真要遗臭万年了。

反正是福临作死,最后大清真要因此亡了那黑锅也是福临背着,跟他们没关系,要怎么做就随他吧!

条约签订,福临的心情大好,迫不及待地将董鄂氏送到了京口,哪怕大明只允许他带一百侍卫和一百仆人也没闹腾。在他看来,大明是要脸面的,既然条约签订了,那也不会做出囚禁暗杀他的事来。而且,他们目的是为了通商,而不是挑起战争,不是吗?

他想得倒也挺通透的,因为大明目前还真没有起战端的想法,主要国内这几年正在变革,许多武器面临着替换问题,所以他们也不想打。在大明君臣的想法里,要么不搞,要搞就一步到位,一旦北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左弗也不想打,因为百姓真得太苦了,尽管已经修生养息十多年,可底子还是很薄的。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就暂时忍耐。忍耐到左家军的火器足够,火力足够强的时候就可以过江了!

福临过了江,京口的一切让他感到震惊!

这就是大明?!

在这个小地方居然也是如此繁荣?这种马路就是传说中的水泥马路吧?当真是神奇啊!还有那些铁杆子就是那种夜晚会发出光亮的太阳灯吧?

自行车,三轮车,四轮马车,各种新事物看得福临那是眼花缭乱,便是一向稳重的孝庄望着这一切也是震撼不已。

在这个小地方,百姓的脸色看起来也是极好的,这说明他们食物充足,不但能吃得饱还能吃得好。身上的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竟都没有打补丁,人看得清爽极了。

一路上虽有士兵戒严,但是他们还是透过人群看到了一些市井景象。路边上的商铺就不提了,还有许多的小食店,小商贩们来来往往的,许多孩子竟还有钱去买糖葫芦以及小泥人。

而更让他们诧异的是,这些普通百姓竟然还有闲钱出来吃点心。像什么小馄饨,茶叶蛋这些虽不贵,可大清的普通百姓哪有闲钱去吃小吃?

大明之富庶远超他们想象啊!

福临神色复杂,听说大明开海后就一天比一天富有,自己也想要开海,可奈何大明海军极为霸道,他们的船根本到不了日本,只要出去就会被打。

而除了日本,其他地方根本就去不了,沿海一带都被大明锁死了,而他们也没能力造大船去更远的地方。

想到这里,福临心下戚戚。即便占领了大明的紫禁城又有什么用?只要过不去这长江,他们想要发家致富简直就是做梦!他们占据的地方就没几个好的,也就扬州稍微好点,其他都是苦寒贫瘠之地,不但捞不到什么东西每年还得大量补贴,不然贱民就要闹,就要造反,所以说是大清,可跟垃圾小国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福临默默叹出一口气,心里暗道:“也许通商也是好事吧。大家多往来敌意就不会那么重了,也许有天大清被合并了,他们这些满人还能有个活路。”

诸人不知福临心里的想法,不然非被他雷死不可。福临虽性情暴躁,嘴巴也强硬,但是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大清根本就打不过现在的大明了。

多年前的那次袭击,设计的那样完美,可还是失败了。如今能战的将领殆尽,他们还拿什么去跟大明拼?而且,这多年过去了,鬼知道大明现在的火器已发展到什么样了。

根据汤若望传来的情报,便是火器极佳的西班牙人都不是大明人的对手,而大明海军更是大洋上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而汤若望本人因着向大清传递情报也被教会训斥,可见大明在欧罗巴以及教会影响力。

所以……

要是不用打仗就能被合并了,或许才是最好的出路吧?左弗那人虽狠可却也不是弑杀之辈,大家处出感情了,满人才能有活路。

想到这里的福临发出一声叹息,但随即想到董鄂氏有救了,心中的忧愁又散去了。不当皇帝没关系,只要雅兰活着就好了。

安顿下来后,左弗就来了。

董鄂氏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有见到左弗的这一天。望着眼前这个肚子独显,身材高大的女子,她有种做梦的感觉。

这就是那个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天下,写出无数锦绣文章的左弗吗?当真是奇人有奇相,仅看这身量容貌便知不是普通人。

左弗拿来一个表格,让董鄂氏勾选,福临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先生,雅兰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左弗望了福临一眼,道:“你们大清的御医应该也跟你说过吧?皇贵妃是因为郁结在心身体才虚弱的。也就是说,她得是心病。”

福临急了,“是这样说过,可到底要怎么医治呢?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太玄乎了,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雅兰好起来?”

“唉!”

左弗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怀疑她这心病严重了,发展成了抑郁症,所以除了要做心理上的疏导外,还得用药……你安静点,这表格就是测试她到底是不是抑郁症的……”

第677章 入京

做完表格有了初步判断后,左弗并没有直接下定论,反是道:“有些检查设备只有南京有,你们得跟我去南京才能进一步确定。”

是的,心理测量量表只是初步检查的手段,除去这些外,还得看看是不是有组织病变。

福临点点头,表示可以立刻动身去南京。

董鄂氏就是福临的命,既然条约签了,那么也没必要刁难他了,所以便早早动身回南京。

只是这事得先派人回京通禀一声,就算面上再怎么过不去,可该有的礼节却不能少。而且,也得让乡巴佬们开开眼界不是?

三日后,左弗回京,福临到了这时候才知道,那个一直跟随在左弗身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指挥使,而是左弗的丈夫,安顺候!

福临起初还有点纳闷。

这个男子仪表堂堂,家世又好,怎能看上左弗这个虎姑婆?可再想想又释然了。

女子容貌好固然赏心悦目,可娶妻娶贤,像左弗这等才识过人的女子本身就有着独特的魅力。相处时间虽不久,可他却被左弗的见识学识所折服,这样的女子,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大清,总会有人喜欢的。

董鄂氏这几日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也许是见到了心中崇尚的人,见她并未对自己表现出恶意,所以心态跟着好了一些。又或许,是见到了生的希望,总之,比起在大清那段时间,来了大明的她显然要了许多。

一路上,她都靠在福临身上,坐在大明特制的马车里,将窗帘打开,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的景色。

大明的富有,干净深深震撼着她。从京口出发,一路上所走的官道都是水泥地不说,她还看见延伸出去的小道也是水泥铺就。而官道两边都有树木,显得极有意境。

往来车辆繁多,百姓精神饱满,每过一段路就有个休息区,里面的商品繁多,食堂的饭菜也很可口,更有许多女子在这儿工作,一点也不避讳男女大防。

左弗专门派了个人伺候他们,这个婢女看着粗壮,可交流起来却发现十分有水平。询问了她的身份后,他们才知道,这是左弗的陪嫁,是从小跟在左弗身边长大的。

当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左弗身边一个婢女都有如此见识,可想而知,左弗的见识学问是有多深了。

这个婢女名唤春雨,性子有些跳脱,不过却也很懂分寸,一路上给他们解说解惑,倒也相处愉快。

休息站内,他们都是在休息区内吃食堂的饭菜,而左弗则带着其他人在休息站空地上吃。

身先士卒,与士兵同甘共苦,这作风也是让一干满族亲贵感到惭愧。以左弗时至今日的威望,她完全没必要这样拉拢人心,会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她坚持自己订下的规矩。

几个满族将领走过来瞧看,见左弗吃的东西也与士兵一样后,感到十分震撼。

今日吃的面条,跟休息区服务站要了点小葱,将带来的鸡子做成荷包蛋,加上几片午餐肉,撒上葱花便是今日的午餐。

士兵们这样吃,左弗与孙训珽也是这样吃。这等作风若带不出强兵才见鬼了!

午餐肉这种东西几个满族亲贵也知道。毕竟防得再严,只要这东西有在市场上贩卖,便会有人铤而走险将东西卖到清人的地盘上去。

其实对于这种事,只要不是战略物资,左弗一般都睁一眼闭一眼的。就罐头肉这玩意,清军又能储备多少呢?这玩意可不便宜!

所以对于这玩意他们也见过,也吃过,味道虽说不错吧,可堂堂大明的户部尚书,镇国公,太子太师就吃这玩意未免也太寒酸了。

但左弗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跟孙训珽两人吃得很香,还点评了下面条的汤头。

望着这一幕的满族亲贵们都沉默了。

这样的敌人太可怕了!那种精神他们早已丧失,而左弗却一直保持着,也难怪大明越来越好,而他们大清越来越糟了。

在休息站吃过饭后又继续上路。晚上也不住旅馆,直接就是打开帐篷睡袋睡野外,这让福临等人更是吃惊。

这一路上不是没旅店,人家可借助,可因着军纪,这些人宁可在野外喂蚊子,也不去扰民。

这军纪执行得太到位,太深入人心了,以至于每个士兵都不用上官吩咐,便自动屏蔽了那些旅馆以及百姓家。

越接近南京,就越繁华。待他们看到南京城时,都惊呆了!

这城墙即便有火炮怕也是很难攻克吧?

城门口,成克巩已经带了百官前来迎接,只是话也说得巧妙,说是来迎接左弗的,而不是来迎接清人的。

福临这时倒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只要肯救雅兰那就是千好万好。如今只是答应了一个通商条件就能救回雅兰的命,这在他看来已经很好了。

孝庄神色凝重,这一路走来,她看到的不是什么繁荣,她看到的只有自己心中的绝望。

曾经落败的大明在左弗以及朱慈烺手里焕发出了新的生机。百姓安居乐业,商市繁荣,官吏清明,兵丁守纪。

这样的国家是无法被打败的……

而且,他们来的时候正逢夏收结束,一路上便看见不少粮车往京城押送粮食。她询问了左弗派给她的婢女,据说大明大米的亩产已能达到1200斤,就算是在相对落后的地方也能达到800斤上下。

这产量太吓人了!只是那个高产稻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产量奇高却不能留种。而他们从大明偷来的红薯在经过几次耕种后,产量大减,甚至根本就不能用了。

大明本就占据了整个中原的富庶之地,现在又得此神种,这米仓里的米怕是多得都要发霉了吧?

有粮,有火器,有怎么砍也砍不断的军刀,这场对决大清毫无胜算,一旦大明北伐,他们不晓得能不能抵挡上一个月……

想到这里,孝庄心里一片苦涩。

大清到底是没有天命啊!

压下心中的苦涩,与大明的首辅等人一一见礼后,便一同进了城。等他们进去后,通过边上的人介绍,他们才知道,他们看见的还只是外城。

这外城是这些年新造的,所以筒子楼较多,都是水泥红砖结构,里面居住的人大多为外来务工人员以及以前的穷苦人家。

他们通过给朝廷干活,以极低的价钱买下这些房子的所有权,所以外城的是穷苦人居住的地方。

这介绍人孝庄等人十分震惊!

那一排排装了玻璃的石头房子你告诉我是给穷人住的?!一路过来,商铺繁荣,个个穿得都很体面,感情这些穿棉布衣,还能有闲钱吃小笼包,小馄饨的人在你们眼里是穷人?!

而且这里还有学校,还不止一所学校,还有好几个小型医馆,可以处理一些普通疾病。

外城穷人住得地方都这么好了,内城又该是个什么光景?所有清国人都惊呆了!

天爷啊!你们到底靠做海贸捞了多少钱啊?!竟富有到这地步了吗?

终于,他们入了内城,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这儿老建筑居多,那种木头房子随处可见,反而不像外城那样齐整。经过询问后,才得知,左弗当初为府尹时,为了尽量保持古城的风貌所以没有对这儿做太多的改动,只是将路重修,将一些危房推倒,顺便建了许多公厕,重修了地下排水系统。

当然,还移植了不少树木过来,待樱花开时,南京就会成为“雪城”。纷纷扬扬落下的粉雪将南京笼罩,让这个古城不但美还增添了几分意境,吸引来了无数文人墨客的围观。

比起外城,内城显得内敛许多,但以福临等人的审美,他们还是更爱这内城。优雅,内敛,更显古味,走在这里,就像走在画里一样,让人不自觉的沉迷。

相比起外城,内城的商业更是繁华,吆喝声,欢笑声连成一片,在这个城市里,行人脚步虽匆忙,却也能从这些喧闹声中听出一片盛世风华,一片平静安详!

福临等人的住所离着皇宫也不远,为了他们的住宿问题,朱慈烺还特意召开了个会议,经过一番讨论后,他们将以前的吴王府稍稍整理了一番,便让福临他们住进来了。

吴王府的来历不凡,乃是朱元璋称吴王时的住所,如今让福临住这里,在大明君臣看来也算是给面子了。福临得知这里曾是朱太祖住过的地方心里倒也微微舒服了点。

人就是这样,你先将他打落到底,那么但凡再给一点点好脸色都会感激许多。

以弟相称,还能住进人家老祖宗曾经住过的房子,可以,不错,满足了!起码没让他们去住驿馆,不是吗?

当天,朱慈烺宴请了福临以及孝庄,双方十分有默契,谁也没扯过去的事,只表达了和平的愿望。

谁都清楚,这都是客套话,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所以在这场面上扯皮也没多大意思。

吃过宴席后,第二日董鄂氏就被接到了金陵医院。脑电图,脑CT,肝功能等检查做完后,福临等人都傻眼了。这些治疗手段太怪异了,那机器竟然能看到脑袋里面去?

抽血这事也很惊悚,若不是董鄂氏还有几分胆气怕是要吓晕过去。不过经过解释后,倒也释然了。而且,心里还生出了更多的信心。如此不同的治疗手段,想来是有救了吧?

董鄂氏被安排进了VIP楼层,这层楼平常基本是空闲的,本来就是为皇家之人准备的,现在她来了,正好利用起来,不然和普通民众住一起,安保工作难做不说,还会给其他百姓带来不便。

没两日,董鄂氏的检查报告就都出来了。左弗看过相关报告后,不由叹气。

董鄂氏脏器等虽无病变的迹象,不过就心理检测量表来看,无疑是抑郁症,而且已经开始向重度发展了。她饭量减少,人懒散,时常发呆,根据照顾她的宫婢描述,以前还会经常流泪,可现在眼泪也掉得少了,好像整个人都变得很麻木一样,反应也有些迟钝。

这些都是抑郁症加重的表现。后世一些人总喜欢说自己有抑郁症,好似这是一个很酷的病一样,可左弗知道,这病真患上了,那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上辈子他们曾经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也见过一些患者,曾经有个康复过来的患者是这样形容的:重度抑郁症的感觉就是眼前一米距离内放着一瓶可以让自己快乐起来的药,可自己连将那瓶药拿过来的兴趣都没……

这个回答是让左弗很震撼的,完全放弃了对生的渴望,可发展到这地步,想死也没力气了。

好在,董鄂氏还有福临这个精神支柱在,她还有求生的欲望,正好几个平常没事干的精神科大夫好有人练手了。

其实古代也有许多癔症,只是这毛病在后世许多人都羞于求助,更不要说古代了。左弗当时开设这学问时就是想到,这个时代也有许多人需要这样的医治,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自打自己这些学生毕业后,基本就一直空闲着,唯一忙碌过的时候还是打吕宋那回的军人心理疏导。

她这些学生不但是精神科大夫还兼修了心理学,结果闹半天,连病人都没有,这不很尴尬吗?现在好了,有个董鄂氏住进来了,这群闲得发疯的人立刻涌来,一个个给董鄂氏瞧看,然后为了谁给做心理疏导的事闹得不可开交!

董鄂氏啊!虽然是敌人,可也算是一块招牌啊!要把董鄂氏的病给治好了,以后不就有活干了吗?

不过他们谁也争不过谁,最后只好集体出谋划策,将董鄂氏的康复方案改了又改,最后总算弄出一个最佳方案,然后开始治疗董鄂氏。

抗抑郁的药肯定是要服用的,然后就是给她安排上瑜伽,跑步等运动。运动可以缓解焦虑,促进多巴胺的分泌,是治疗抑郁不可少的手段。

每天做完运动后,便是正念引导,纠正负面思维。搞完这些就是吃午饭,饮食也是精心安排的,都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食物。吃完午饭便是午睡,午睡起来后,便是音乐治疗,陪着董鄂氏一起弹琴,然后一周两次一对一的心理咨询……

总之董鄂氏望着这堆计划都吓傻了,这是看病?这真得不是想弄死她?!

第678章 绝望的差距

董鄂氏的康复计划定下来后,福临便跟着董鄂氏一起住进了医院。对于他这样任性的行为,孝庄真得已经懒得说了。条约都签了,现在只是要跟董鄂妃一起住医院,这还能算事吗?

福临住在医院,安保工作就更重了。毕竟,这家伙在大明要出了事,可就说不清了。

福临在医院里也没闲着,除了陪董鄂氏外,就是四下看。楼层的装潢设施自然是要好一些的,毕竟这儿是用来给皇帝以及皇室成员看病的地方,若是跟普罗大众的一样,怕是又要被人抨击。

这层楼的色彩都比较明亮,墙壁都是贴的墙纸。带有树叶印花的浅蓝色墙纸让这住院部多了几分温馨的感觉,护士台也经过了一番装饰,各色水培绿植以及风信子让单调的医院多了几分明艳的气息。

这一层工作的护士都是女子,比较当初设计就想过会有女眷过来,皇室是十分保守的,要是让男护士过来,怕是要先阉割再说。

福临对于医院里的仪器都感到十分好奇,他提出了去其他病房看看的要求。院长经过再三考虑,同意了他的请求,亲自带着他各科室以及住院部看了下。

福临越看越有信心。这里的东西看起来都这么古怪,治疗手段如此不同,雅兰一定有救了!

其实昨天上午他们就拿了一种叫作人血蛋白的东西过来,通过一根透明的白色软管与银针将这玩意打入了雅兰体内,听说是可以增强体质。

只是让他困惑的是,既然是人血,为啥这东西看起来却是黄色?有谁的血是黄色的?经过一番解释后,他还是云里雾里的,人血里提炼出来的?这要怎么做?大明竟然拿人血治病?难道这是什么续命之法?!

想到这个可能,福临震惊了!

人命也可以续?!左弗这到底是医还是巫?!

不过效果却是明显得很,本来精神不怎么好的雅兰今个儿精神看起来好多了。这儿的大夫告诉他,因着雅兰长期心情抑郁导致胃口奇差,身体脏器虽没问题,但身体很虚弱,而这种人血蛋白就是增强机体免疫力的。

一堆名词他是听不懂的,但是既然雅兰好转了,那就说明这些医生制订的方案是有效的。这左弗还真不是一般人,调教出来的人都这么厉害,这才住进来几天而已,雅兰就好了这么多,可见左弗本人是有多厉害了。

他在各楼层参观着,还跟普通民众交流了下。让他郁闷的是,这些大明百姓要么就露出蔑视的表情,要么就是一脸得瑟,那自豪的模样好像他们才是皇帝,而自己只是个乡巴佬。

有些病人更是撩起自己的衣服给他看手术伤口,虽然裹着纱布也看不见,但是看到这些人被开肠破肚后还能活着,福临表示很震惊。

这到底是何等逆天的医术啊?!难不成她是华佗转世?

然后一问这治疗费用后,福临更震惊了。

像这等逆天的手术不是有钱人怎么做得起?可这些百姓只是普通人,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是工人。他们要么是工地上的建筑工,要么就是工厂里做工的,所以像他们这样有工作的人,看病自费部分只占很小一部分,大部分都是朝廷承担。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每月的月俸里拿出一小部分钱交给朝廷,而雇佣他们的人也要拿出一部分钱给朝廷。如此生病后,朝廷就会给予补助和报销,最后自己所花费的钱很少。

福临被这种制度深深震撼了!更让他抓狂的是,这些人以后五十多岁就能领退休金了,当然也是要提前交一部分钱给朝廷,以后按照一定比例拨付给他们,足够他们安度晚年。

左弗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些制度的?而且,大明真有那个财力来支撑吗?

他再看看这些病人的家眷带来的饭菜,只觉心里难过得紧。这些病人大多都是普通人,可他

第679章 儿女双全

十一月初八,左弗在疼痛了四个小时候后,终于在金陵医院生下了一个男孩。这让白氏喜坏了!

儿子,儿子啊!她期待的儿子终于来了!丫头始终不如儿子好,拿两个丫头拿捏左弗还不够,要来个儿子那就不一样了!这孩子将来可是要承爵的,左弗和逆子还不得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而且左弗已经三十一岁了,不大可能再生了,所以这个孩子将成为孙家继承人呐!

白氏笑得脸都快抽筋了,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炖了一大锅鱼汤。一半给左弗,剩下的汤则放冷了,与鸡蛋一起炖,给两个丫头当早餐。

那啥……

不能有了孙子忘了孙女,那样就太明显了,会被左弗看出来的,所以两个丫头那儿还得继续装着。再说,两个丫头跟她挺亲的,多一个好一个,将来都能用来牵制左弗。

这可不是她卑鄙,谁让左弗对两个双胞胎也很看重呢?

这一年孙训珽三十八岁,终于有了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而与他同龄的人,孙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便是徐汉家那个不停折腾的婆娘也在五六前折腾出了一个儿子出来,如今也能打酱油了。

而张景瑄因一直不肯再娶,族人没法了,只好过继了个儿子给他,虽不是亲生的,但说起来,人家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哪里像他?三十八岁才有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若说心里没那个念头也是骗人的。

虽说两个女儿他一样很爱,但他还是想要个儿子的。毕竟,女儿再大点就不能跟父亲太亲近了,但是儿子却可以。以后老了,也能陪伴在自己身边,再给自己弄几个孙子孙女,自己与左弗将来老了也不至于没事干。

而且自己媳妇已经这年纪了,再生也是不好的,两个丫头要没个兄弟,将来也容易被人欺负。所以,这胎,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期盼是个儿子。

现在终于如愿以偿,所以也是非常高兴。

一大早,白氏就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医院,一脸热切地道:“三郎媳妇啊,我给你做了鱼汤,你快趁热喝一点。你这年纪生产可是大伤,可得好好补补啊。”

顿了下又道:“这是我亲手做的。鱼汤一半给你,一半给大丫二丫炖蛋,你放心啊,两孩子我都弄得好好的呢。”

“劳烦婆婆了。”

左弗喝着汤,望着白氏忙里忙外的,心里不由一乐。

两个孩子分明是带出感情来了,可她偏偏弄得好像自己是在演戏,故意说给两孩子弄了鱼汤炖蛋,不就是怕自己误会,耽误了她的“大计”吗?

可这理由也就是她自己骗骗自己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跟两个孩子处出感情了,这是怕两个小的对她有什么想法呢!

“娘,这就是弟弟吗?”

两个小家伙趴在摇篮边上,两个人轮流拿手指去戳小屁娃的脸,小屁娃被弄醒了,不高兴了,便是哇哇大哭了起来。

“哈,他胆子真小,一戳就哭!”

大丫乐得直拍手,“皮肤还红红的,像猴屁股似的。”

“要死啊!”

白氏放下手里的东西,冲过来,佯装要打两个孩子,“这弟弟刚生下来,你们怎么可以戳他?戳坏了怎么办?!”

她说着就抱起孩子,哄着道:“哦,哦,不哭啊,奶奶骂她们了,给你出气,不哭了啊。”

可孩子不买账,哭得越发厉害了。这白氏想了想,便将孩子的襁褓解开,一看,便乐了,“原来还拉臭臭了啊?这是第一次拉臭臭吧?三郎媳妇,你看啊,大郎拉臭臭了。”

左弗有些无语。您又不是第一次当娘的人,这孩子拉臭臭有什么稀奇的?

她让婢女打来热水,手脚麻利的给孩子洗干净,换纸尿裤的时候,还免不了唠叨道:“这纸尿裤是方便,但是我听人家说穿纸尿裤不好,丫头可以用,但男娃子不行,不然将来生不出孩子……咱家仆人多,要我说,还是用尿布,洗干净晒一晒,比这个好。”

“在外面不方便,纸尿裤方便些。”

左弗道:“您别听人瞎说,没有这回事的,这些纸尿裤都是质量很好的,哪可能弄得生不出孩子来?你忘了,这些东西都是我弄出来的,我能害自己孩子?”

白氏想想倒也是这个道理,只是她还是觉得用尿布更好。毕竟,怎么看那个都比较透气。

只是她也不想因为这个事跟左弗争论,那就是个炮仗脾气,跟她拧着来,不要说手里这个小男娃了,估计大丫二丫她都能给你要回去。

她可不想计划破产,晚点左弗不在,她还是给孩子用尿布。

小孩子弄干净了,开始咂嘴了,左弗便抱过来喂奶。两个丫头好奇地望着,大丫问道:“娘,我们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当然了。”

左弗道:“你们都是娘自己喂养的,你们的乳娘只是娘奶水不够时喂你们下。”

大丫歪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可过了一会儿,白氏就发出了尖叫,“你要死啊!要命哟!快给我穿上!”

大丫将自己衣服撩起,捏着自己胸口,十分惊奇地叫道:“娘,我的跟你不一样,你的大!”

白氏气得直跺脚,“还说?!祖宗!快放下来!”

“咦?真得喏!我的也跟姐姐一样,是平的!”

二丫也撩开自己的衣服,也不怕冷,自己捏了捏自己,一脸惊奇,还回头问白氏道:“奶奶的是什么样的?”

白氏恨不得撞墙了!这臊的!

“你们两个讨债鬼!”

她冲过来,将两个小鬼的衣服给拉下,气得直哆嗦,“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姑娘家在外面不能给任何人看到身体,都要藏好!”

左弗差点被笑喷!

这两个孩子很聪明,可有时做出来的事又很沙雕,让人哭笑不得。

孙训珽有点尴尬。虽说女儿才这么点大,可她们问出的问题有点尴尬,让他这个当父亲的也不知该如何解答的好。因为大丫已经朝他走了过来,嘴里还问道:“爹爹的也跟我们不一样吗?小时候,爹爹也给我们喂奶吗?”

孙训珽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其实自打这两孩子说话越来越利索后,他经常有种要奔溃的感觉。这两小家伙好动不说,好奇心也重,而且就是一根筋,对于得不到答案的事一定要弄明白,比如他们是怎么来的。

当时他回答是,就是将种子放进左弗肚子里,她们就长出来了。他自我感觉这回答得很好,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没多久,白氏就气冲冲地过来了,手里还拿了鸡毛掸子,还未等他说话呢,拿起鸡毛掸子就打他!

要命了!

他都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自打他当家做主以后,白氏顶多刺他几句,哪里敢动手?而且,白氏是有点怕他的。

可现在拿这鸡毛掸子揍他是什么鬼?疯了?

一边追着他打,还一边骂,“你个憨货,痴傻儿!你就这样教女儿的?你是想怎么当爹的?!老娘打死你个畜生!我跟你拼了!”

听到这话,他都懵了!

什么鬼?!

他这是做了什么了?

等问清楚后,他沉默了。

原来两个小家伙去跟家里园丁要了一些花种,然后塞肚脐眼里,可等了半天,见没有小孩出来,她们就琢磨,一定要男孩子来塞,于是就将自己的小跟班叫来,撩着衣服让小厮往她们肚脐眼里塞种子。

好在,她们的小跟班比她们大好些岁,而且哪敢跟小主人玩这游戏?当场吓得就跑开了,然后告诉了白氏。

白氏一听这话就气坏了!寻思着是哪个王八蛋教坏自己的孙女,结果一询问两个孩子,是她们爹说的,往肚里塞种子,就有了她们。

白氏那个气啊!这种事怎么能这样跟孩子解释?你说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也比这强啊!

小孩子懂什么?你说往肚里放种子就长出孩子,两个讨债鬼当然要是试试了!这憨货怎么蠢成这样?!

孙训珽听完自己两个宝贝女儿干的事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生出了这两个妖孽出来?现在大妖孽正仰着头望着他,一副你不回答清楚,我就不罢休的模样。

孙训珽咽了咽口水,活了三十八年,他头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一种被十万个为什么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

“当,当爹的不给孩子们喂奶,这是,这是你们娘的事。”

“为什么呢?难道爹爹不喜欢我们吗?”

二丫追了上来,一脸难过,“不然爹爹为什么不给我们喂奶?您是不是不喜我们?所以不给我们喂,晚点背着我们给弟弟喂?”

这都什么跟什么?

孙训珽流下两行泪。

果然,为人父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难怪左弗师门要专门研究这个了。

他蹲下身,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道:“这事等你们长大后就懂了,你们到时可以请教你们的娘。”

“为什么要等长大才能懂?”

大丫一脸困惑,“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你要长到左伯舅舅那么大才能懂。”

左弗笑着道:“你们舅舅四年前成亲,他也是那时才懂的。等你们嫁人了,就懂了。”

“可为什么要等嫁人才懂?”

什么叫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就是了。

面对着两个女儿,左弗也是无奈地笑了。

白氏泪眼汪汪。

大抵是想起自己被这两孩子“折磨”的场景来了。身为长辈,经常无言以对,毫无威严可言。现在好了,原来不是她一个人没威严,左弗这样厉害的人也招架不住这两小恶魔……

她目光幽幽,望向左弗怀里的孩子……

这一个……

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教导,千万不能跟这两丫头一样,不然自己命都没了。

在医院住了三天,左弗便出院了。比起几年前,这回怀孕,的确是感到精力不如从前,不过生产倒是顺利多了,比之前快了不少,苦头也少吃了许多,在医院观察了三天,便出院了。

回家又是跟刘茹娘斗智斗勇,关于怎么做月子这事,他们母女俩是没法达成一致意见了。

儿子出生了,因着孙训珽怕左弗发现自己想要个儿子的想法,所以他也没提前给孩子起名。现在孩子生下了,自然是要起个名。

儿子的话,自然要按照辈分取名,他是泽字辈的,所以在查看了诸多典籍后,他给选了几个字跟左弗一起商量,最后两人决定给孩子起名孙泽卓。

卓,高也。超然独立,卓荦不羁,寓意极佳,这就是左弗与孙训珽对这个孩子的祝福以及期望。

左弗诞下男孩的消息也很快传入了皇宫。天子很快又御赐了长命锁,在这孩子出生没几日,就给予了东宫伴读的待遇。

太子今年虚岁已有七,而左弗的孩子才刚出生,这所谓的伴读其实也不过是个荣誉罢了。

当然,恩还是要谢的,不过左弗要坐月子,所以,孙训珽便入宫去谢恩。朱慈烺也算客气,或许真是放下了吧,对孙训珽态度倒是寻常了起来。

询问了左弗的情况后,便是让孙训珽出宫了,还让他带了一点滋补品回来。

君臣关系相处到这样,在外人看来是典范,可左弗与朱慈烺都知道,两人关系已只剩下了君臣。

这样也好,谁也不欠谁的,少了情感上的各种牵连,公事公办,相处反而要自在许多。

转眼,左弗出了月子,而今年也进入了尾声。

每年春节都是一件大事,而如今因着来南京务工的人颇多,所以一些离着南京比较远的外来务工人员一过初八就动身返乡了。这也是朝廷明文规定的,离务工地点较远的员工可以在初八就休息,然后一直过了正月十五再回来上班。

大明现在的休假并不多,除去每六天一休外,也只有清明,上巳,端午,中秋,重阳才能休上一两天。离开家乡,远离家人,为了生活,为了改变下一代的命运,这些人就如同后世农民工一样,忍受着整年的孤寂,省吃俭用,待进入十二月时,便是疯狂采买,然后带着无比激动喜悦幸福的心情踏上返乡的路……

第680章 病重

隆武十六年就这样过去了。转眼,出了正月,春日来临,正当人们纷纷外出踏青时,朱慈烺却病倒了。

多年的劳累以及对未来的担忧终是压垮了他。其实,左弗之前就知道他的肠胃出了问题,但是他并不想让左弗知道。他不提,左弗也不好说,不然以后谁还给她传递消息?

他显然也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若提了倒显别有用心了。这几年,开大朝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他本人也日渐消瘦,经常头晕,在新年正旦的朝贺上,出了月子的左弗前去参加时,就发现朱慈烺的精神状态很糟糕。

尽管他努力装出健康的模样,可左弗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但他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将自己身体不适的消息都尽量封锁了,所以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在提防谁,或者干脆只是单纯的怕引起朝局的混乱。

但眼下是装不下去,今日的大朝被取消不说,没多久宫里就传来了天子病重的消息。

左弗很快就被召见入宫,随她一起被召见的还有金陵医院的几个主任级别的医生以及护士长。

而且,来传旨的人说得明白,要求他们带上各种检测工具。这信息透露着不平凡,到了这时候才通知左弗,很显然宫里的御医已束手无策,消息也是瞒不下去了。

左弗很快就带各种便携检测仪器入了宫。待赶到乾清宫,她见到了朱慈烺也是吓了一大跳。

自正旦那日见过后,她便一直未见过朱慈烺。因为按照现在的规矩,朝廷要过了正旦才开早朝。可过了正旦,朱慈烺便未开早朝,所以她今年也是头次见到朱慈烺。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朱慈烺竟然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他靠在软枕上,满头的汗,左弗眼尖的发现在他手边的案几上竟然有止疼片。

至于止疼片怎么来的?自然是金陵医院开出来的。身为天子,他还是有很多办法去开止疼片而不让外界做到的。毕竟,这事指派一个朝臣也是可以去做的。

左弗上前行礼,朱慈烺脸色苍白,头上满是汗,见左弗进来,便道“爱卿,朕恐怕撑不过去了。之前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怕消息传扬出去,鞑子再起什么心思……今日喊你来,也不是为看病……”

他说得很吃力,“只想让你减轻一点朕的痛苦。朕好些年前就经常感觉胃不舒服,太医调理了一番后,倒也好些。只是去岁开始,疼痛频率增加,且疼痛毫无规律,经御医诊断,朕得的应是胃脘恶疾,属无药可医之病……今日喊你过来,除了想让你减轻一点朕,朕的痛苦外……”

他挣扎着坐起来,“还有一些话要交代。”

“陛下是不信任臣吗?!”

左弗上前,“为何到现在才告诉臣?!即便真是胃脘恶疾,早早进行手术还是能好的!陛下,让臣先替你检查下吧!”

“不,朕这些话要先说了。”

朱慈烺挥挥手,示意其他人下去。

很快,殿堂内只剩下了左弗与朱慈烺。待所有人走了,左弗也卸下了那伪装的面容,她冷眼望着朱慈烺,道“身体不舒服却一直瞒着我,兄长当真是不再信我了。”

朱慈烺轻轻一叹,“弗儿,这声兄长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知道不知道,朕从未怀疑过你要抢夺朕的江山,朕恐惧的是你的能力。那些从来查不到源头的物资,那些神出鬼没的手段……左家军的兵丁视你为神仙,百姓视你为菩萨,你可以对大明对朕忠诚,下面的人你能保证吗?”

“这就是您猜忌我的原因吗?”

左弗冷笑,“昔年我爹便卖家产,为的就是替先帝报仇。而您,为了分裂我左家,竟是让他老人家白白挨了一刀,您是天子,您的猜忌是会死人的!”

提起昔年往事,左弗眼里一片怒火,“如果我要反您,我何必又要为您卖命?接受这诸多天恩的我又该怎么造反?我若连手下的人都控制不住,即便坐上这龙椅也只是一个傀儡,您觉得我有那么傻吗?”

朱慈烺张了张嘴,想起以前自己做的事,不由苦笑,“是,是朕想错了……”

“我知道太多的人辜负了您,辜负了先帝,可您只看到那些辜负你们朱家的人却没有看到诸多为您朱家殉国的人!在那北地沦陷时,有多少官吏殉国?!

这些您都没看到吗?您为了防备我,病成这样才召见,我都不知,您这时召见我又是何用意?病入膏肓,即便我有天大的本事又该怎么救您?我不是什么神仙,不是什么病都能看好的!”

“你心里有怨,朕知道,是朕对不住你。”

朱慈烺眼里隐隐闪出了泪花,“可是弗儿,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对你,我的心里一样很痛苦。我从遇见你那会儿起,就一直爱慕着你,本以为这天下已与我无缘,我当初真想跟你去海外,不理这世事纷争,与你携手到老……只是,我没想到弘光竟然连抵抗都不抵抗,也不知清军来得这么快……”

“所以你立刻就封了我为县主,看似荣耀,其实是断了我入宫的路。”

左弗一脸冰冷,“您不必自责,爱美人胜过江山那也不是明君所为。我也很感激你,没让我入宫,我不是一个能受得了宫规的人。”

“弗儿!”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你,你对朕当真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左弗望着他,沉默了久久,然后慢慢脱开他的手,低下头道“共患难过,又怎能无情?即便不是男女之情亦也是其他之情。只是可惜……”

她抬头,嘴角带着讽刺,“陛下并未选择信我。”

朱慈烺垂下眼,低低道“昔年,你去琼州前,朕暗示你不要嫁人,你对朕说,君视臣如手足……其实,你是想说,若朕视你为草芥,你也会视朕为仇寇吧?”

“陛下,您该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

左弗淡淡道“就算太祖将这句话从世间抹去,可道理却是不会变的。天子是君不假,可天子也还是人,与臣是一样的。”

“你藐视皇权,眼里只有公义,朕又如何不怕你?你到底从哪来?你到底是谁?那些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

“我说那些东西是天上神仙给的,您信吗?”

左弗自嘲一笑,“陛下,追问这些有意义吗?”

朱慈烺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道“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勤奋好学,仁慈宽厚,有明君之象。”

朱慈烺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朕知道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积攒了一点力气后他道“这朱家的江山还能维持多久?爱卿还能保朕的江山多久?”

“只要臣活着,臣就会尽力辅佐,不管是您还是太子。”

左弗道“臣的子孙也不会做出曹魏之事,陛下可放心。”

“朕……到底还是看不透你啊。”

朱慈烺自嘲一笑,“只是近日忽然想起,昔年你在江东门曾说过,世道的不公导致了悲剧,三六九等的划分让世道分割,这些东西不去除,这世道便会永远分分合合的……所以……”

他望向左弗,“你要的是人人平等吗?”

“人与人永远不可能平等的。”

左弗道“阶级不会真正消失,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律法尽量公平,尽量保证大多数的权益。一个官和一个民,他们犯法都要受罚。当官的不会因为他是官受的罚轻一点,同样,平民受的罚也不会因为他是民就重一点。

您还不明白吗?我要的是律法跟前,人人平等!!我要的是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读!”

“包括皇室子弟吗?”

“是的!”

左弗铿锵有力地回应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您应该早就听过这句话了!但这样说是没有意义的,有法不依,法为空物!这就是当年臣为何简直一定要杖责国丈的原因!

民心需要凝聚,朱家出了太多混账的皇帝,百姓的心已经彻底凉了!您登基后,打退清兵,澄清吏治,在百姓心里,您是他们新的希望!臣那日若执法有私,百姓又会怎么看待您?看待朝廷?陛下,您为什么总就不懂?在这个世上,真正可靠的人是百姓,而不是您的大臣!”

朱慈烺十分震撼!

之前他就察觉到了左弗的想法,可今日从她嘴里真正说出来后,他还是感到震撼!

为了公平,所有人都可以牺牲,包括天子,也包括她自己!

想起她昔年在朝堂说的那番话,他不由笑了。

自己何等可笑?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她要的是圣人的大同,而他要的只是朱家的天下!

这就是矛盾的根源!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好在,她还是愿意保着墉儿的。

也罢!

这世上就没有永不消失的王朝,大明能在他手里再续上几十年,甚至百年,也该知足了……

他望着眼前的人,见她头上已有了几根白丝,想起年少时与她相处的时光,他的眼不由湿润。

自己恨那些文臣,可接受他们教导的他最终还是采用了他们的办法,将帝王心术用在眼前这个曾经真心待她的人身上。若不是如此,或许他们会结成夫妻,会生好几个小孩……

她成为皇后的话,只要自己不说,不是一样可协助自己吗?自己真是可笑啊!以史为鉴,自己鉴了半天却全是错的!弗儿不是武瞾,也不是吕雉,她的心是很柔软的……

这样的她又怎会学武瞾灭杀自己的孩子去弄权呢?

如果不是他选择错误,他们应该很幸福吧?

或许……

自己也不会病到这样重……

想到这里,他吃力地抬起手,想再抚一抚她的脸,可随着她的侧头,他便知,这一刻永远也不可能了。

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他颤着声道“你当真这么恨我?”

“我不恨您。”

左弗垂下眼,眼里也隐隐含着泪,“我已经说过了,共患难过的人怎可能无感情?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兄长,有些事过去了……便无法回头了,我已经嫁人了……”

一句“我已经嫁人了”让朱慈烺泪如雨下,他咬着牙挣扎着坐直,一把抓住左弗的手,道“朕满心满眼的人都是你,其他女子都是你的替代品!难道你没发现吗?朕的后宫里,每一个女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像你,或是鼻子,或是眼睛……难道你一点也感受不到朕对你的爱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那个浪子而无视朕?!”

“陛下先无视我的,不是吗?”

左弗甩开他的手,“您为何要娶后?您为何只想让我当个登不上台面的外室?哈!陛下,您还是太自私了!这就是我选孙训珽的原因!”

朱慈烺呼吸一窒,她说出来了,丝毫情面未留。

他软软地倒下去,沉默许久,才道“是的,是我太自私了……”

长长呼出一口气,擦去眼泪,“朕的太子就托付给你了。”

他从枕下摸出一个竹筒,递给左弗道“皇后不安分,我怕我去了,她要拿你左家开刀。这是我亲手书写的,若皇后有异心,可凭此圣旨,让她殉葬。”

左弗心里一凛,抬头望向朱慈烺,“何必说这些丧气话?未必不能看好。”

见左弗眼下有泪痕,眼睛有些红,朱慈烺笑了。

“弗儿,你对我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啊……”

他笑着笑着便又有眼泪流下来,“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下辈子,下辈子,只希望我不再生于这乱世,更不要生于皇家……下辈子,若还能与你相遇,我只想当朱慈烺,然后娶一个叫左弗的女子为妻,然后生几个孩子,我教书为生,你当大夫……一起将孩子养大,然后一起老去……”

他呢喃着,很快,胃部的疼痛便让他卷缩起来,左弗要上前查看,他摆摆手,“不用看了,其实朕已是药石无医,这时你接手反易引非议……等会出去跟那些金陵医院的大夫说,朕已药石无医……你若还将我当兄长,便开些药我,让我舒服点走吧……”

第681章 托孤

金陵医院的医生进了乾清宫,又出来了。

肿瘤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右边上腹都有痛感,经过便携b超检查,已经扩散到肝脏了。

这样的情况,也用不着朱慈烺特意交代,左弗也不用再特意去说,已经是药石无医了。

或许靶向药能用一下,但靶向点检测是取组织活检的,而且需要好些天,眼下的朱慈烺显然已等不了那么多天了。也不知他拖了多久,癌症后期是发展很快的,而他现在的情况,听高庸说,已经开始呕血,有黑便,到了这地步,如果盲用靶向药,或许有用,也可能出现什么意外……

左弗坐在乾清宫门前,望着天空发呆。

他不过大自己一岁而已,可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这个自己思慕过,怨过的男人……

已时日无多了……

而自己……

却不能就他。

哪怕这希望很小,可自己却不能出手。

想到这里,她有些想笑。

在江东门的日子终是一去不复返了!

他要为他的江山着想,所以他必须自私。而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呢?他选择了江山,而自己选择了家人的安危。

她不能出手,看好没有事,没看好,所有人都会冲上来狠狠咬她一口,左家会在顷刻间覆灭的……

谋杀君父……

这个罪名她担不起。

她转头望向乾清宫,朱慈烺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垂下眼,任由眼泪滴落。

终是做不到无情!

他是,她亦是!

只是生在这时代里,走到今日,他们俩都没有了选择。如今,是他用自己的命来换取自己的原谅,换取他的江山永固。

最后一刻,他与她依然上演了一次较量,尽管落下的眼泪都是真诚的,可谁都知道,在这真诚外,两人都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延续。

权利……

这就是权利!

登上高峰,等待自己的未必是一览众山小,也可能是高处不胜寒,生生将自己逼成了孤家寡人。

夕阳西下,将左弗的身影拉得老长。

这一刻,左弗心绪难宁,她竟也不知自己该是难过还是该怎么样。总觉有什么东西像要从心里割去一般,他年少时的面容浮现在眼前,笑得是那样真诚,眼神是那样清澈……

出走半生,归来……

未必是少年!

金陵医院的大夫给朱慈烺上了镇定剂,这会让他昏昏欲睡,能减轻一些痛苦。

病到了这个程度,任何救治其实意义都不大了,他们能做的就只是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第二日,左弗请旨入宫,上面很快就同意了。孙训珽将她送到宫门口,握着她的手道“家里放心,我会看好的。在宫中还是要小心,莫要让人占了空子。”

左弗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到底也曾共患难过,如今,人已这样,以前的事也不想计较了,便好好将他送走,让他最后的时刻能舒服点。”

孙训珽其实心里是有点吃味的。但是想想,自己跟左弗孩子都有三个了,而且朱慈烺在她心里的确是有特殊意义的。这种特殊不是什么男女之爱,只是这个人曾在她心里留下过痕迹,曾让她付出过,也给予了她荣耀。

所以,自己也应该将心态放平和点。而且,这个时期,其实是相当危险的,自己得打起精神来应对当下的局势。若有什么不对,要能保证宫里的那些人能保护左弗!

他给了宫里那些个人那么多年好处,现在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皇后以及某些“同僚”不动则罢了,若敢妄动,便让他们一起跟着朱慈烺走吧!

夫妻二人在宫门口告别,左弗进入皇宫后,便有人抬来肩辇。左弗示意他们退下,她想步行去乾清宫。

这条通往乾清宫的路她走了很多回,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坐着肩辇进出。可今天,她却想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下距离。

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朱慈烺一旦驾鹤西去,皇后绝对会跳出来的。而朝里对她不满的人有很多,仅凭朱慈烺给自己的圣旨未必顶用。

或许这条路……

在不久的将来会布满血迹吧……

到了乾清宫,皇后以及诸嫔妃都在,左弗行了一礼,皇后冷眼望着左弗,道“左爱卿平日不是本事大得很吗?怎么?现在陛下病了,你却束手无策吗?”

“皇后娘娘。”

左弗淡淡道“这世上也不是什么病都是臣能治的。胃脘恶疾在我们师门里称为胃癌,这是我们一直在攻克的难题,癌细胞会吞噬正常细胞,繁衍的速度非常快,对于这种病,若是早期可以通过手术切除病变组织,但眼下陛下已到了晚期,根本已是药石难医。”

她望向皇后,眼里一片冰冷,“臣与陛下年少相识,在这个王朝最危险的时候相互以性命相托,如今他病重,臣心里的难过不会比您少。”

“哈!”

皇后冷笑,“人心隔肚皮,谁知你心里怎么想?”

左弗懒得理他,招来门口的太监,道“我给陛下熬了鱼片粥,做了灌汤小笼包,这都是他爱吃的东西,你且让试毒人过来尝,待试毒人尝过后,便拿给陛下吃吧。”

话音落,乾清宫的门打开了,朱慈烺坐在躺椅上,躺椅被人抬了起来,他望着左弗手里的食盒,道“是弗儿来了?是弗儿亲手做的鱼片粥与小笼包吗?”

“兄长,是我做的。”

“快来拿来,我饿了。”

“陛下,外面风大……”

皇后劝解道“而且,这东西还未让人试毒……”

“朕已经这样了,镇国公即便有不臣之心,还要在这个时候冒天下大不韪加害于朕吗?”

朱慈烺喘着气,吃力地抬手,“皇后若还要劝解,那你还是退下去吧。朕在屋里待得久了,不想回屋,想在外面晒晒太阳。”

左弗上前,太监们搬来案几,左弗打开食盒,将做的小笼包与粥拿出来。食盒里放着两双筷子,一小瓶醋以及两个碗,两个汤勺。

她慢慢盛起两碗粥,将小笼包拿出来,摆好醋碟,问道“兄长,能自己吃吗?”

“可以。”

朱慈烺的手颤得厉害,可他却还是坚持自己吃。其实他已经好两日吃不下东西了,喝点水也会吐出来。但是左弗亲手做的东西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了,望着眼前这鱼片粥,小笼包,无数的回忆就会将他包裹,让他生出无限力量。

这样的近亲,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吃了两口,喘息得厉害,左弗放下手里的筷子,坐到朱慈烺身边,端起碗,拿着汤勺慢慢喂他。

朱慈烺脸上带着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是所有嫔妃都未见过的。

六条氏垂下眼,心里轻轻一叹当他是天子时,他提防着她;可当他是朱慈烺时,他的心里只有她。

终是最爱之人,谁也无法取代。

小笼包的汤汁流在汤勺里,朱慈烺小口抿着,吃下一个小笼包后,便再也吃不下了。他让左弗吃,左弗也不矫情,一个人将鱼片粥与所有的小笼包都吃下了。

皇后的脸都扭曲了。

她爱了一辈子的人,这样的柔情,他从未给过她,哪怕是那一次。

仅仅是左弗亲手做的东西他便能强迫自己咽下去,仅仅是她来了,便能缓解他身体的疼痛,这个女人就像一颗钉子一样,从他十七岁那年起,便一直钉在了他的心上,致死都不能忘怀。

缩在衣袖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而那边左弗已用手帕擦去了朱慈烺唇边的脏污,然后又让人取来湿毛巾,将他的脸与手都擦干净。

擦完后,又让人拿来木梳,将朱慈烺的头发梳顺,然后绾起发髻,做完这一切后,她才道“兄长是大明的天子,天下共主,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失了君父的威严。”

她从宫婢手上取过镜子,“看,自己弄清爽了,是不是看着心情也舒畅许多?”

朱慈烺等了一辈子,都没等来过左弗的柔情。可这一刻,他却终于等到了。

他为她画眉,她为自己梳头,这是他想了一辈子的画面,现在终于实现了。芊芊素手绾起自己的头发,湿润的毛巾抚过自己的脸,虽知她是怜悯自己,可这一点怜悯让他这个将死之人却倍感安慰。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笑着道“今天是觉着精神好许多。”

顿了顿又道“我记得当年,你曾给我吃过一种叫作可乐的东西,你还能做出来吗?”

“能。”

左弗道“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朱慈烺点点头,“芒果千层糕我也想吃。”

“您想吃什么便让人来传话,我都给你做。”

左弗笑眯眯地道“吃饱了才有精神,人也能舒服点。”

“昨天大夫给我挂的药水很好,昨天我睡得很舒服。”

“我已经祝福过他们了,晚点他们过来,会给你挂人血蛋白和镇定剂,可以让您舒服一点。”

朱慈烺点点头,“以前看到你给残疾的军士做了轮椅,给我也弄一个吧,我想去御花园看看,不想最后的日子都躺在床上。”

他这话一出口,左弗还未回应呢,边上的人却是纷纷跪倒在地,大哭了起来,其中就属皇后哭得最大声。

朱慈烺听得心烦,道“都哭什么?人终有一死的。这世上若是连左爱卿都无法医治的病,那便无人可医治了。你们都回去吧,莫要在这里杵着。朕时日无多,只想跟儿时的玩伴说说话。”

以为大哭最能体现自己的心痛的皇后当场懵逼了。其他嫔妃只觉皇后蠢不可言,明眼人都看得出,天子已剩不下多少日子了。在这最后的日子里,他不想再当什么天子,他只想当他自己。

左弗就是他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如今左弗也放下了为人臣的身份,以妹妹的身份出现,这让天子多少都感到了一些安慰。都到这个时候了,皇后还不忘争风吃醋,真是连人性都没了!

一想到天子去了后,皇后的儿子登基,自己要在这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她们只觉难过的不行。只恳请陛下将她们的儿子快快分封,然后允许她们跟着儿子去封地,不然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可惜的是,天子似乎并没有这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里,左弗天天都入宫,带着朱慈烺喜欢吃的东西,亲自照顾他,天子的精神似乎也好起来了,平日竟也能吃下一点东西了。

只是谁都知道,这可能只是回光返照,天子的时间真不多了。

如此过了半月后,天子忽然大臣,当着大臣的面,将左弗提为东阁大学士,而以前的大学士则在一月前便告老还乡。

之前,诸臣还以为朱慈烺是因为生病,所以没有提这事,可到了这会儿,他们才明白,他是有想到这事的,只是这位置是留给左弗的。

临死前将左弗推进了内阁,虽是内阁五学士之末,可以女子之身,32岁入阁,这明显就是要托孤了!

朱慈烺靠在软枕上,声音虚弱,“左弗,左云舒于大,大明有,有再造之恩,此恩德后世子孙当铭记于心。”

他望向太子,“太子,左师父是你最喜欢的先生,现在,父皇不行了,便将你托付于她。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以后待她当如待我,不可有怠慢。除有谋逆造反之事,左家以及左家后世子孙若有犯事,皆可免死罪。”

左弗跪在地上,尽管知道这又是一次帝王心术的展示,可眼泪终还是不受控地落下了。

如果有下辈子,只希望你不再是君王,我不再背负责任,我们能如朋友般共同前进,而不再有猜忌。

“大明皇室子弟分封于国无益,朕之儿孙不再分封,可留京城,为国效力。”

他说话十分费力,但他还是死命挣扎着坐起来,朝着几个臣子弯腰行礼,“成爱卿,宋爱卿,左爱卿……朕的太子……还有这江山……就托付于你们了……”

“陛下!”

臣子们大哭,朱慈烺慢慢倒下去,望着明黄色的床幔,眼泪渐渐涌出,嘴里呢喃道“北伐……尚未成……呵呵……”

泪,掉落到枕上,眼缓缓闭上,眼前变得黑暗,那虚弱的感叹如风中凋零的树叶,飘飘忽忽传来,“这江山……终是谁也带不走……”

第682章 谢幕

大明皇宫久未响起的钟声响起,群臣的哭声像撕裂的锦帛般,刺得人心尖发紧。

公元1661年,隆武十七年,大明隆武皇帝朱慈烺与世长辞,享年三十五岁。

人死如灯灭,随着朱慈烺的感叹飘散在耳边之时,所有的怨也好,恨也好,竟都消失了,剩下的唯有悲伤。

左弗怔怔地跪在地上,望着太监将一块明黄色的手绢遮去朱慈烺的面容,她的心就好像被挖去了一块般,竟是空落得有些疼。

年少时的欢乐时光如昨日般鲜艳,转眼间,便随着他的离去失去了光彩。

终是一路走来的人,即便理想不同,立场不同,可正如她告诉朱慈烺的那样,多年的相处又怎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如今这个给过她荣耀,也给过她伤害的男人走了……

这个她曾心动过,也恨过的男人走了……

他带着北伐尚未成功的遗憾走了……

又或者……

他早就累了……

那一句“谁也带不走的江山”不正是他心中的写照么?

这一刻,左弗泪如雨下。怨了这多年的人,这一刻她再也恨不起,怨不起,剩下的只有对他的怜悯。

他是一个可怜的人。

他生于皇家,可却是处与王朝末日。他的父亲宵衣旰食,不到三十岁就熬白了头发,可终是无力挽回日渐颓废的国家。而他生为皇太子,在大难来临时被亲人拒绝在门外,成为人质。

从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到阶下囚仿佛就是一夜间的事。只是他品性坚韧,并不这样认命,他跑了出来。一路上,饥寒交迫,提心吊胆,他奔向的不是希望,而是未知。

谁也不知跑到南京,等待他的又是什么结果。

或许正是因为受尽了命运的嘲弄,他的性子变得刻薄。他恨着一切,恨所有薄情的人,包括他自己。

将自己囚禁在心灵的孤岛上,他感受不到什么爱,即便爱了又怕被辜负,这个男人,活了三十五岁,可唯一快乐的时光就那么几年。

登基为帝,外人看来无限风光的事可实际上却很苦。他是知道自己的理想的,可他不想背叛他父亲对他的期望,所以他只能去维护朱家王朝,只能维护法统,他恨这样的自己,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权利就像一个牢笼,死死困着他;权利又像一座山,死死压着他,在家天下的时代里,维护自家王朝的延续就是他的使命,他的责任……

哭声还在耳边继续,太子扑在龙床边,哭得肝肠寸断。

虚龄已经八岁的他已知什么是生死。或许他不能解释得很明白,但他知道,死亡就意味着他再也见不着他的父亲了。

皇后呆坐在床边,这个困了她一辈子的男人走了……

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和一个权臣,其他什么都没留下,连最后的柔情都没有给予他们母子……

她望向左弗,见她垂着头,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心里涌出一丝恨。

为什么?!

到最后还要让她入阁,还要给予她免死金牌,这到底是在防备谁?自己吗?!

天子殡天,国之大殇。

转眼间,繁花似锦的大明便成了一片白色。家家户户悬白幡,披麻戴孝,所有娱乐活动被停止。

朱慈烺生前有修陵园,只是他于危难中登基,国家正处于极端贫穷,所以他的陵园也修得很简陋。后来,手里有点钱了,他也未再对陵寝改造,留下的遗嘱中也是吩咐丧事从简,太子即可即位,不许大操大办。

朱慈烺简朴了一辈子,即便是他在北京的时候,因着崇祯的简朴,他的日子也并不铺张。经历过磨难后的他,亦深知国家的艰难,一日三餐都十分朴素,一件龙袍穿许多年,所以,不管他为了维护什么,就从这点上来说,他的确是一个明君。

左弗从tb买了一堆玻璃工艺品作为他的随葬。是的,玻璃工艺品在tb很便宜,但在这个年代依然属于奢侈品,朱慈烺简朴了一辈子,最后的最后,便让他“奢侈”一把吧。

天子治丧是大事,尽管朱慈烺对自己的身后事已作出了批示,可再怎么缩减,也不可能让天子像普通民众那样,三天搞完就下葬的。

所以这场丧事整整举行了七天,然后将梓宫放入乾清宫,待满四十九日后,由大臣太子扶棺,亲自送入陵寝。

这段时间内,所有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一些对左弗有所怀疑的人都在提防着左弗,生怕她当场兵变,自己登基做皇帝。而更让人揪心的是,天子一死,安静了很多年的皇后便开始大包大揽,与诸臣冲突不断,而左弗显然是不会买账的人,他们生怕皇后激怒左弗,本不想反的左弗反而会反了。

左家军这段时间武备已经提高到了最高等级,整个京城外都是左家军的军丁,而内部的锦衣卫也是态度暧昧。很显然,要皇后这时对左家做出来什么来的话,那真得将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决斗,而朝廷毫无胜算!

左弗将皇后以及她那一家子的举动看在眼里,也不吱声。待七七四十九日快满时,她忽然让人传出消息,天子生前曾给了左弗密旨,皇后属吕雉武瞾之流,若不安分,可诛之!

这消息一传出来,简直吓死了山芷娴。她毫不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因为在她的想法里,她的丈夫就偏爱左弗的,为了保左弗的命,牺牲她算什么?!

见左弗主动放出消息,成克巩等内阁大臣也顺带着暗示起这消息的真实性。毕竟,这是大事,朱慈烺不可能只给了左弗密旨,这样的事肯定也会跟其他内阁大臣说的。

左弗手里握着自己的命,这消息让皇后惶恐不安!她怎么也想不到,朱慈烺竟还留了这么一手,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妖后吗?!

不安,恐惧以及嫉妒让她的心灵扭曲,但是因着这份密旨她却不敢轻易动弹。

朝里那些对左弗看不顺眼的本也借着这个时机对左弗发动攻击,可左家军已经包围了京城。面对他们的质问,左弗一句“防止有人作乱”就掠了过去。

现在有实力的就是王,面对左弗强硬的作风,这些人哪里敢真得跟左弗硬顶?他们要有骨气,当年清军打来时也不会想着要投降了。

四十九日后,太子扶棺,百官在内阁首辅的带领下送天子出宫,往陵寝而去。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随着陵寝的闸门被放下,关于朱慈烺的一切都被尘封住,从此这世上只剩下了隆武大帝的名,而再无朱慈烺这人……

太子即位登基,按照惯例,今年依然要使用隆武的年号,直到新年元旦才使用他自己的年号。

当然,这年号也要早早拟定起来,虽然天子驾崩令臣民心痛,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经过一番商讨,最终新天子的年号拟定为承元。

朱慈烺是在一片战火中托起这个国家并将国家带领向强盛,作为他的继任者朱和墉自然要秉承父亲的意志,带领国家继续走向富强的同时,并完成北伐大业,开创新局面!

只是太子年岁尚小,虚岁才八岁的孩子又怎能处理朝政?皇后便想垂帘听政。这下好了,都不用左弗反对了,一群朝臣就直接骂上天了!大明就没有过垂帘听政的事,哪怕受宠如万贵妃也不敢在政事多言一句。

现在可好,你居然想跳出来垂帘听政?是想学刘娥,学武则天吗?!

群臣一阵反对,皇后直接傻眼。

她以为大明的规矩改了这么多,她垂帘听政也是可以的。可她哪里想到,反对声竟是这样大,反而她憎恶的左弗却是没什么表态,甚至还隐隐透出,若为朝局稳定,太后听政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皇帝还小嘛!

对于左弗这态度,山芷娴还算满意。到底还是给了自己几分面子,或者说,对于皇帝的生母她也不敢太过了。就是想起儿子跟她比较亲,这心里又闹腾。

张口“左先生”,闭口“左先生”,好像左先生说的都是真理一般,只要自己想教育他,他就拿左弗的话来堵她。知道的这是自己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左弗的儿子呢!

而且还不能多说,多说了就要拿朱慈烺的话来堵自己。左家于大明有再造之恩,是大明的功臣,他爹要求他善待左弗一家。

所以山芷娴心里那个气啊!

这儿子是白生了!

就向着外人!

想想就怨朱慈烺!

要不是他生生将他们母子分离,儿子怎么会变这样?

其实也就皇后在乎,左弗是一点也不在乎。虽然教了朱和墉好几年课,但左弗知道,这个孩子将来不必像他父亲那样辛苦,因为有些事朱慈烺活着时不好做,但他如今走了,那么差不多就可以谋划了。

自己答应过朱慈烺,只要自己活着一天就保朱家江山一天。但是,若实行君主立宪制的话,自己也不算失言。

至于自己死后,或者随着年代的变迁,皇室会不会消亡,那就是子孙后代的事了。在她活着的年代里,没有名义上的皇帝也会造成混乱,看看上辈子的历史,清朝灭亡后的发展便知道了。

民智还足以在这个时候实行共和,他们需要一个精神领袖。那么,将朱和墉变成吉祥物就行了。当然,就算是实行君主立宪制,那也不会按照英国那套来,必须对其进行改良,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让朱家皇帝保留君王的名义,但其他都将根据当下的情况,参考后世制度来设定。

大众都是庸弱的,在全国展开选票制并不适合这个国家。要知道,在后世,在村一级别也是搞过这套制度的,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诞生出了无数村霸。

在后世都无法实现的事,放到这时代来只会造成混乱,所以还是要进行精英阶层的选票,这样才稳妥一些。

左弗稍稍跟其他几个内阁成员透露了一点这方面的设想,想还想耐心解说下,哪里晓得,这些人却是暗示左弗,他们赞同。

左弗开始还有些纳闷,后来就明白过来了。朱家的皇帝实在奇葩,这些文人也被搞怕了,而且朱太祖将宰相取消后,大家心里一直不爽,现在能彻底将皇权剥夺,显然很符合他们的期望啊!

想到这里,左弗也是无奈一笑。

估计这些人对她的制度设定是误解了,不过也没关系,先忽悠着他们,慢慢再一点点透给他们好了。

他们有这个心,操弄起来就简单许多。而且,左弗有信心这制度也会受到其他官僚的推崇。

首辅五年一选,除战争天灾重大事件外,最多只能干两任,这对许多官员都是一个巨大诱惑。而且,人大代表制度也会得到乡绅们的拥护,因为他们是最有机会被选入的。

而那些商贾就更不用说了,从古到今他们都没有参政的机会,这个制度将给予他们参政的机会。而普通百姓,只要是行业杰出代表依然可以去发表自己的意见,这套制度慢慢实行下来,整个大明将发生巨大变化!

届时大明是君主立宪又何妨?左右不过是个名义罢了!随着时代的变迁,当纳税人不愿意再负担时,自然就会扫进垃圾堆里去,而这个事就由子孙后代们是操心吧!

有些变革并不是她现在能做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她的使命就是将人民当家作主,官吏为人民公仆的概念散播开去,现在她已经完成一半了,剩下的这一半还需时间操控。

转眼,充满悲伤的1661,隆武十七年过去了。当春天再临时,属于朱慈烺的时代结束了。

承元元年,天子加封左弗为太师,成为大明历史上少有的几个活着的三公之一。到了这一步,左弗虽还只是内阁之末,可其实力,名望俨然已超过首辅,每日拜访之人如过江之鲫,就想从左弗这里得个门路,好升官发财。

左弗没有直接拒绝这些人,将这些人迎进家门后,她拿出了数理化等课本,笑眯眯地告诉这些人,若是他们能考一个大学文凭,她定重用!!

第683章 三个混世魔王

为了让这些官员再教育,左弗还很贴心的开办了一个夜大。而这所谓的夜大可跟后世不同。这夜大教授的课程是从小学数学,自然开始教授的,毕竟,这些官吏可都没系统学习过,所以想走她左弗的门路?

可以!

没有受过现代化系统教育的人她不要!只要你能从夜大毕业,得到一张大学文凭,那么就会给你安排。

这人才不嫌多的,大明现在四处都缺人,像这等只会耍笔杆子的人大明要不了那么多。

对于左弗苛刻的条件,一些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可一些人却打算搏一搏!

夜大的课程面对的是成年人,所以学习进程也比较快,在学完最基础的数理化后,就可以择科而学了。

具体内容分为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经济,律法,医学,管理等。

只要拥有后世初中毕业的数理化水平就可以直接选择专业来学习。和正规的大学生不能比,但这些官吏若能通过考试,那自己马上就有了一批可用的人,所以这样做也是不错的。总比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懂的好。

于是乎,许多人涌向新开班的夜大,一月不到,竟是招收了四百多学生。

他们的学费都要自理的,也没什么餐食提供,毕竟这些人可不是普通民众,读书是为升官发财,前期不氪金还想变强?不可能的!

天天听着夜校那边来的报告,左弗都乐死了!

这些两榜进士搞了一辈子的八股文,忽然间要他们学科学,自然是很难。不过,很快左弗就发现,这帮人还真是够狠的!那刻苦精神就是左弗都自愧不如。

为了赶上学习进度,这些人拿出了当年寒窗苦读的精神,还真有人头悬梁锥刺股,那精神真叫一个感人!

嗯,只要有这股精神在,六年毕业不是梦!

应对完这些想投机倒把的人后,左弗也该将重心放在政务上了。她如今入阁了,还兼着户部尚书一职,公务是相当繁忙的。

为此,白氏不得不每天吃海参,因为自己那儿子已经能走路了,而他显然继承了两个姐姐的优良作风,虽然啥也不懂,可一双手非常贱,到处扣弄,搞得白氏是精疲力尽,不每天吃点补品,真弄不住这三个混世魔王。

都说七八岁的孩子狗也嫌,两个丫头是隆武十三年(1657年)出生的,如今虚岁已经七岁了,那真真是狗都嫌弃的存在。

肉球现在看见两个小家伙都是绕道走,每次大丫喊它,它都是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不敢不过去,可过去了又怕被大丫蹂躏。肉球感觉很悲伤,它这样体型的狗寿命都不长,它已经是老年人了,为什么还要享受天天被魔鬼蹂躏的待遇?

每一根骨头吃下去都是有代价的!肉球生无可恋地想着。

白氏也是生无可恋。

这两丫头爬树,爬墙,捅马蜂窝,趁她睡着时给她涂口红,画眉毛,只要是她们能想到的事就没有干不出来的,她真想不通,自己明明都教导她们要怎么文静有礼,怎么当淑女,可怎么越教越野蛮,比男娃都皮呢?

这左弗现在入阁了,新帝年岁还小,朝里许多事都要靠她,这家里能顾及得少,再加上自己那逆子是老来得子,宠溺得不行,这两丫头越发无法无天,整天恶作剧,捣蛋,家里的奴婢仆人天天跟在后面跑,真真是累死了。

好在,她们倒也不会干太出格的事,只是做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不然自己那一箱子珠宝怕都是不够赔的。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赔了不少钱了。比如前天,他们就想隔壁李侍郎家孙子的小自行车的车链条给拆了,为此自己只得陪着笑脸,赔了人家一辆新的。

这事明显是两个丫头不对,自己想争一争理都开不了这口,只有等别人话说难听了,才能瞪眼说,“小孩子不懂事,我这个当长辈的都给你赔罪了,你还要怎么样?!”

丢下这话便带着两孩子回家,回去罚她们面壁,两个小家伙也是乖乖面壁,这就更让她生气了。

每次都这样!

勇于认错,但绝不改正!

那手怎么就这么贱呢?!

还有……

小的也要给他们带坏了!

孙子马上满两岁了,走得也开始利索起来了,嘴里咿呀呀的废话还不少,整天追两个姐姐后头,看他们捣乱,他就笑。平常两个姐姐不在,就自己到处乱走乱爬,什么都东西都要扣弄下。那天看见自己吃了条红烧鱼,然后自己的锦鲤就遭殃了。

也不知他怎么将锦鲤从鱼缸里捞出来的,然后摆在盘子里,让他两个姐姐拿来了酱油,直接浇上去,然后叫自己吃!

她的心脏都差点炸了!

这些年自己养的东西就没一个没祸害过,锦鲤总也长不大就遭了毒手,现在两个丫头总算不去弄鱼了,好了,小的又开始了!

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啊!现在别说计划了,就是弄这三个小的她都要海参人参吃着了,不然不等他们长大,自己就被折腾死了。

只是想到,几个小的吃什么都让她先吃,她心里又很安慰。总算没白被折腾,还是孝顺自己的,比那逆子好多了,从小带到大的就是不一样。

左弗忙于朝廷里的事,对于几个孩子的管教自然就少了。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尽量每天都要抽出时间陪伴几个孩子。几个孩子是很调皮,总喜欢恶作剧,左弗感觉这是自己陪伴他们太少的原因。

孩子恶作剧有时是为好玩,但有时也是为了吸引大人注意。听着白氏的哭诉,左弗打算好好教训教训下两个孩子。白氏不敢打孩子,怕她那计划失败,孙训珽老来得子,也不舍得揍,所以这个恶人只能她来当了。

之前还小,只跟他们讲道理,最多就是罚站。但是现在不行了,这越来越皮,不吃几顿毛笋煨肉,怕也是不行的。

于是,在白氏控诉完后,左弗立刻祭出了先帝赐的铁板子,拉出两个小家伙的手便是啪啪几下打下去。

白氏惊呼,跺脚,“你要死啊?!这孩子还小!你怎么拿铁板子打啊?!我的天,我的天!都肿了,都肿了,快来人,快来人呐!”

左弗放下铁板子,冲白氏道“婆婆,不给点教训她们,她们是改不过来的。您要护着她们,我还得打。

两个丫头哭得震天响,一边的小泽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然后爬到了桌子后面,躲了起来。

太可怕了!

我,我以后不能跟姐姐们做一样的事,会被打。

小泽卓隐隐冒出这个念头,他思维理解能力还不是很强,只是出于本能感觉以后要跟姐姐们做一样的事下场会很惨,所以他尽量将自己的身子藏起来,免得自己也被打了。

“娘是坏蛋!”

大丫哭得撕心裂肺,控诉左弗的暴行,“娘说过,用暴力解决是无能的表现!娘是坏蛋!”

“我是你娘,打你手心算是暴力吗?”

左弗冷声道“这些年,你们干了多少坏事了?奶奶舍不得打你们,你们就越发无法无天了?这坏事都干到别人家去了,隔壁李大人家的孙子招你惹你了?你把人家的自行车拆了?”

“我,我好奇!”

大丫梗着脖子,表示不服。

二丫拉了拉大丫的衣角,抽泣着道“姐姐不要说了,是我们不对。”

她拉着衣袖抹着眼角的同时却是朝着大丫不断挤眼。大丫焕然大悟,立刻换上讨好的脸,“娘,那,那我下次不拆了,我,我错了……”

“真得知道错才好。”

左弗将二丫的小动作看眼里却没点穿她,“这世上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看看天子,比你们大三岁而已,已经能读春秋了,你们呢?背个弟子规,背个三字经,能念几首唐诗宋词很厉害吗?好了,你们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今年开学,你们便去学校报到吧。”

“啊?”

白氏惊呼,“咱们家的孩子也跟那些平民老百姓家的孩子一起读书?”

“婆婆,这样才好。”

左弗道“他们生于这富贵之家,锦衣玉食地长大,不知人间疾苦。他们该去学校看看,跟他们一样大年岁的孩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好了,不要多说了,我已经给他们报名了,马上新学期就要到了,他们今年就要得去学校。”

左弗这些年办了很多学校,有专门的女校,但是所谓的贵族学校她却没弄。这样将人等级划分的事本就会造成社会的割裂,越是贵族越要到平民中去。

看看那些孩子,能读书是多么开心!吃到学校的免费午餐是多开心!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搞特殊,他们应该融入到社会群体中去,看一看其他同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不然他们还以为这世界上的孩子都跟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呢。

“上学?!”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这下也不喊疼了,眼里隐隐透出期待。那是不是意味着有许多人可以跟他们玩了?

入夜,白氏给两个孩子上药,嘴里骂道“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下手也这么狠,拿铁板子打,她倒不心疼,好像不是自己生的一样。”

“奶奶,其实也不是很疼。”

大丫道“娘也没真花力气,不然能把我们两手打断了。我听爹爹说的,娘以前在战场上可威风了,一刀下去能将一个壮汉挑翻,可厉害了。”

“她打了你们,你们不怨她?”

“自己娘有什么好怨的。”

大丫笑嘻嘻地道“奶奶罚我们,我们也不怨呢。”

“讨债鬼!”

白氏瞪了他们一眼,“还好意思说!要我说,你们就是欺负老婆子心软,不舍得打你们!看来,你们娘说的对!以后你们再捣乱,我也得揍你们!”

“嘻嘻,奶奶才舍不得。”

二丫缠着白氏,“奶奶,给我们讲故事吧。神笔马良那个故事是娘写的吧?您上回只说了一半呢……”

“先不说这个。”

白氏正经了脸色,道“再过些日子你们就该去学校了,我可警告你们啊,你们娘现在入阁了,在咱们大明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你们可别仗着咱们的家世欺负别人,到时你娘日子可要不好过的。”

大丫有些惊异,“奶奶你变聪明了。”

“死孩子!”

白氏大怒,“你爹不孝顺我,你娘嘛……还算好的,比你爹懂事。以前先帝在,还有个依托,现在先帝走了,皇……”

话到这里,白氏住了嘴。

之前她可是与皇后联合过想对付左弗的。其实,她对左弗谈不上什么恶感,主要她不想左弗嫁进来再给逆子增加助力。可这多年下来了,左弗好吃好喝供着,还经常送东西给她,当然,她绝对不是被这些东西收买的,只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要皇后要整死左弗,她还有这好的日子过吗?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跟孩子们说,所以她摸了摸大丫二丫的脑袋道“总之别惹事就对了,别给你娘惹事。”

两个孩子点点头,道“我们知道了,奶奶。”

皇后垂帘听政的事越闹越大,百官上演了百官叩阙,皇后被吓懵逼了,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左弗是故意表示支持她的。这样她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然后彻底被群臣反对,将所有的希望都掐灭!

好狠啊!

比起十多年前,左弗这个人更阴险,更狡诈了!亏得自己还以为她是真得倡导妇女能顶半边天,为了天下女子她对自己做出让步!错了,错了!完全都是自己脑补,她根本就不想让自己垂帘听政,她只是在戏耍自己!

皇后气得吐血,她那点手腕莫说与左弗过招了,就是随便一个县太爷都能将她玩死。也不知她那经史子集是怎么读的,估计也就是做做样子的!

她受了气,便拿宫里的嫔妃皇子出气,没几日,高庸便跑出宫来,跑到自己府邸,哭着大喊,“镇国公!救救东瀛两个太妃吧!还有她们的孩子!您再不去,可就要出大事了!”

第684章 你服不服?

按照惯例,老天子故去,他的大伴都是要去守灵的。但是因着新帝年岁小,且朱慈烺生前对高庸做出了安排,如今他虽不是秉笔太监了,但依然留在宫中,待三年守孝期满便准予告老还乡。

高庸对朱慈烺十分忠心,眼看着皇后在宫里搞风搞雨,将其他妃子皇子折磨的痛苦不堪,他看不下去了。

这些可都是先帝的血脉啊!怎能这样被磋磨?!

他只能跑出宫来求助左弗。

在这个当下,他能信任的人也只有左弗了。

左弗听着高庸的诉说,沉默久久,才叹出一口气,道“先帝生前只留下了皇子不分封的话,可对皇子太妃们如何安排却是未说半字。”

高庸抹着眼角道“正是如此,太后才敢……”

“先帝的本意是想让新天子来封赏,加强兄弟感情,可没想到……”

左弗摇摇头,“太后如此,实为不智。老高,你先回去,不要让人发现,这事,我会想办法的。”

“可等不起啊!”

高庸大哭,“太妃们还能熬一熬,可其他皇子大的也不过六岁,早春寒凉,这样跪在地上,可要出人命的啊!”

左弗沉默了。

过了半晌,她才道“左贵,备车,我要入宫。”

“是!”

没一会儿,左弗就到了皇宫。可她的脚步却只能停留去前朝,后宫却是一步都进不去。

左弗望着眼前这群拦着自己的太监,冷冷一笑,道“怎么?本官现在想见一见两位东瀛的太妃也不允许了吗?”

“大人,您是外臣,无陛下旨意这里您可不能进来。”

为首的太监口气软软的,说的话也是有理有据,倒是个有点能耐的。

“哦?外臣?”

左弗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一本册子,道“先帝昔年封我为江宁县主,有册印在此,你说我这里能不能进去?”

“即便您是县主,若无宫中贵人召见,随意出入怕也是不合规矩呢。”

“混账东西!”

椿芽大怒,“你可知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奴婢自然是晓得的。”

那太监慢悠悠道“您家主人是东阁大学士,是太师,是镇国公,是户部尚书,还是江宁县主……只是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还望大人体恤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要为难我们。”

“那么我求见陛下总可以吧。”

左弗拦住椿芽,笑着道“我有急事要奏请陛下,劳烦公公行个方便。”

“陛下正在午睡,怕是见不得。”

太监望向高庸,呵呵一笑,“高公公伺候先帝一辈子,如今清闲下来了,怎么不好好歇着,竟是到处乱跑?”

“你敢威胁杂家?”

高庸瞪眼,“杂家还不是落水的狗,轮不到你这小畜生来说三道四!”

“哟哟哟,高公公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

那太监笑了起来,“您还是掌印太监呢。”

“你!”

“老高。”

左弗拦住他,问道“这个扁毛畜生叫什么名字?”

“国公爷,这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如今被天子擢升为御马监提督太监。”

“哦,原来是提督太监啊。”

左弗呵呵一笑,“椿芽,你刚刚冒进了。你可知提督太监是做什么的?”

“高公公为司礼监秉笔以及掌印时都没他这么威风,想来是比司礼监秉笔太监与掌印还厉害吧?”

椿芽冷声道“我家主人乃是三公之一,竟也敢如此无礼,这提督太监怕不是一般大。”

“你说对了。”

左弗笑着道“这御马监啊本来也只是管管畜生的,就是专门给天子老人家养养马儿啥的。只是后来吧,还担起了保卫禁宫的事来,所以这权利还真不小呢。”

左弗慢慢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了铁板,还未等那太监反应过来呢,拉起板子就是一巴掌拍了下去,直打得那人牙齿飞溅,口喷鲜血!

“哪里来的狗东西,我的路你也敢拦?”

左弗弯腰一把捏起那太监的下巴,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戒尺,“认识字吧?这上面写了什么?呵呵,这是当年先帝御赐之物,上打昏君,下打佞臣,打你个家奴,你服不服?!”

“你,你,你……”

太监满口的鲜血,牙齿直接被打落了几颗,他瞪着眼,实在不敢想象,左弗竟是如此嚣张!

她以前嚣张是因为先帝护着,可现在太后明显是看她不顺眼,她还敢如此嚣张?

“椿芽!东西拿来!”

“是!”

椿芽递上一个竹筒,左弗打开竹筒,将里面明黄色的圣旨拿出来,打开放到那太监面前,“看清楚上面的东西,然后回去跟太后说,好好过日子,你好我好。再搞风搞雨,先帝可就要想她了!”

太监的眼睛一下瞪圆了!

身上的疼痛好似也一下消散,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皇后不安,可殉葬!”

左弗将东西收起来,冷眼睨着那太监,“回去跟你们主子回话吧。让她想想清楚,是要颐养天年,还是想陪先帝去。”

太监吓得连滚带爬,带着一群狗腿子迅速撤退了。

高庸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大人,你早想到他们会拦着您?”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这个时候还能出宫向我求助,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左弗道“她分明是想要找事。呵,到时给我按一个硬闯禁宫的名头,真是无趣,这点小花招还在我眼前耍,当我是她么?”

“她野心太重,一心想垂帘听政,群臣反对,这口气憋着就在宫里折腾。”

高庸叹气,“我已经请旨,想去给先帝守陵,国公爷若还记得当年的情分请帮帮奴婢吧。”

左弗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我会尽早安排的。”

说罢便是转身,出宫去了。

再说山芷娴,听完太监的描述后也是吓得不轻。原来真不是传言,左弗手里真有着一道遗旨,一道可以要她命的圣旨!

朱慈烺啊,朱慈烺!

你怎么心就这么狠!

我有野心?我能有什么野心?!

我即便有野心也是被你逼出来的!

她摔光了手边的东西,望着还跪在地上的两个东瀛太妃以及他们的孩子,她狞笑道“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莫要怪本宫无情!”

六条友香与鹰司信子躬身行礼而退。

走在路上,两人牵着自己的儿子以及女儿,心里痛苦到了极点。身为母亲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这太令人难过了。

正走着,一个太监正面过来,行了礼后,太监忽然低声道“娘娘,镇国公让奴婢跟娘娘说,可写信去会馆。”

太监说完这话便走了。

鹰司信子愣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她终是明白过来了!

对了!

东瀛是有使臣一直驻扎在南京的,这个时候自己要是求助他们,必能得到母国的相助!

孙训珽安插在宫内的人很快就想办法将信送了出来,第二日东瀛使臣就朝大明朝廷提出抗议,理由十分直接太后虐待东瀛太妃以及其所生的儿女,这样破坏两国友谊与邦交的事他们决不能接受!

他们这边一抗议,那边各大报纸立刻就报道了这事,连皇家日报都不例外。

她想垂帘听政,诸臣正要找借口攻伐她呢!现在可好,直接给了这些朝臣借口,就差没将山芷娴打成妖后了。

山芷娴是皇帝生母不假,左弗可恶也不假,但左弗是聪明人,做事也都在分寸上,这世上能造成最大破坏的永远不是左弗这样的人,而是山芷娴这样的人!

一个蠢货掌权是十分可怕的事!无知者无畏,天知道这个皇太后会做出什么事来!这等人的野心必须一次性掐死,免得她生出太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来,祸害朝政!

而且……

在最初的对抗后,现在朝臣也默认了左弗的存在。虽然前期将他们坑得很惨,可现在也带着他们赚钱呢。而且她在朝里也有不小的势力,还掌握着军权,要让太后这个蠢货掌权了,特么左弗还不得立马造反?!

大家平常斗归斗,可大明要完蛋了,大家都得完蛋!所以,对左弗有着绝对恨意的太后绝对不能掌权,必须打死!

山芷娴这下是彻底懵逼了。

本来嘛,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搞事情。以为搞事情容易?搞事情也要水平的好不好?!

再加上左弗那道圣旨,她又病了。

左弗也感觉很无语。

这些年,她动不动就被吓病,可没多久又活蹦乱跳的了,自己该说她心大呢?还是忘性大?其实这些年,她暗暗观察山芷娴,总觉这人精神有问题了,做的事就不像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比如虐待宫里嫔妃以及皇子这事,正常人能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做?真以为自己成了太后就没人治得了她了么?

小天子很惊恐。

虽然他与母亲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在他印象里母亲还是比较温柔的,尽管她有时会说左先生坏话,但大体还是温柔的。但现在,她居然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跪在地上,跪倒昏倒,这真得是他的娘吗?

面对着东瀛使臣的质问,小皇帝十分慌张,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左弗,而他身边的太监立刻咳了一声,小皇帝又忙收回视线。

自打父亲去世后,身边的大伴就病了,没多久就死了。现在的大伴是母后送过来的人。他有点怕这个大伴,那惨白的脸,略浑浊的眼,总让他想起凡人成圣传里的吃人妖怪。

左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叹气。

朱慈烺走得太早,现在的天子其实已经被他母亲掌控了。哪怕有些事上会坚持自己的意见,但内心已产生了恐惧。这个站在朝堂上的太监正是太后的耳目。

成克巩向东瀛使者再三说明,这只是个误会,而且太后有掌管后宫之权,就算是教育皇子也是正常的。

这样的事是不能认的,所以哪怕知道皇太后不对,可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否认。东瀛使臣也知道,这样的事要大明给出说法是不可能的。但这样抗议一下,大明内部应该会做出处理,所以也就点到为止了。

很快,大臣们就提出了封王之事。皇子们虽还小,但先帝已驾崩,可以让他们的母妃带着他们出去开府了。面对大臣们的“提议”,山芷娴别无选择,只能答应。

如果不答应,恐怕左弗会拿出那道圣旨来要了她的命!这种憋屈的感觉让山芷娴更加疯狂,对儿子的控制也越来越疯狂。

看着这样的山芷娴,左弗忽然就想到了去母留子的典故。有时想想,若是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或许这样的选择是没有错的。或许,这样的确很残酷,可站在国家的高度上,又有谁是不能被牺牲的呢?

日子就在这样的相互牵扯中度过。皇子出宫开府,所有嫔妃有生育的都跟着儿子出去过了,而剩下没有孩子的,则只能在宫中老死,继续受着山芷娴的气。

很快,夏天来了。而北边也传来了顺治帝感染天花病死的消息。今年年初,清廷就来了人,希望左弗能给予治疗天花的药。但是左弗以无药可治的理由给回了。

这毛病,后世也是到了2018年才有药可治,但是朱慈烺忽然去世,为防止清廷起别的心思,左弗是绝对不可能去救顺治的。本来按照正常的历史,这家伙去年也应该狗带了,这种偏差一度让左弗很紧张。

现在好了,顺治也狗带了,那么等大明的朝局稳定一点,就可以准备北伐了!

趁你病,要你命!

这是左弗早就构想好的计划!只是她没想到朱慈烺会死在顺治前面,所以北伐计划又得再延后一段时间,等朝局稳定一点,再出征。

清廷这边也是无比紧张。当日,大明天子驾崩的消息传过来时,他们还高兴了一会儿。不过高兴归高兴却也不敢乱动,左家军可不是吃素的!大明明显也在提防着他们,通商往来都暂停了,所以别人是有准备的。

要趁着大明天子大丧期间动手,怕是会被打得很惨。可现在好了,他们的皇帝也驾崩了,小天子比大明的还要年幼,所以大明可不可能趁着这个时候打过来?

第685章 垂帘听政

这一年,大明与大清都笼罩在极度的紧张中。普通民众也感到了战争将再度爆发的气息,许多人开始囤积米面,还有人趁机涨价。

左弗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民众出于恐惧囤货的心情她能理解,但大明粮仓里的米是足够吃的。所以在报纸上一番安抚后,民众情绪倒也渐渐稳定下来。

至于那些趁机囤货涨价的奸商那是有一个抓一个,纷纷被罚款,拘留,并在报纸上揭露了他们如何编造谣言制造恐慌,煽动民众囤货的过程。

这时老百姓才明白过来。

感情局势没他们想得那么紧张,完全是这些有心人在背后推动的啊!

见到这群人被抓了,自然拍手叫好,同时也暗暗记住了报纸上的话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要听风就是雨。

事态渐渐平息下来,这一年有惊无险的就过去了。

大清见大明并没有趁人之危,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再仔细琢磨了下,便明白过来了。

左弗已经入阁,看起来权势滔天,可大明的太后一直视她为敌,她若出征,怕朝中就大乱了。这个时候,左弗恐怕要先稳定大明的局势,然后才能行北伐之事。

所以大清还有机会的。

只要大明太后继续作死,那么左弗就只能忙于内政,而无暇顾及大清。

想明白这点后,大清便继续安安心心过日子了。他们也在研究火器,虽然见效甚慢,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于是,承元元年就这样过去了。

开过年来,新春伊始,成克巩就将左弗叫到了自己家。一番客套,上了茶后,他便道“云舒,此时乃是北伐的好时机,若再不动手,怕错失良机。”

他摸了摸胡须,道“我知你担忧什么……老夫的担忧亦与你相同。不过,仅仅因为太后一人而误了北伐大计,来日我等死后怕是无颜面见先帝。”

左弗眯眼,“首辅大人何以教我?”

“之前你所倡议之事老夫与诸人商量后觉可行。”

左弗不由肃然起敬,“大人,如此一来,您当首辅的时间就被大大缩减了,您当真愿意?”

“唉!”

成克巩叹了口气,“许多年前老夫亲自经历了国破家亡的痛,我大明虽存,可沦陷在北地之人的痛苦又岂是外人所能明悟的?权利过度集中一人之手终于国无异。这些年,老夫经常阅读你们科学门派的书籍,不敢说样样精通,可于治国一道上倒也大受裨益。

这千百年来,分分合合,正如那首词写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在这千年的时光里,皇帝换了无数,可最终苦的却是百姓。若云舒之君主立宪可成,那朱家王朝可一直延续下去,如此我等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他喝了口茶,又继续道“许多人不明白你,现在他们沉默也只是看在一个利字上。但是老夫明白,这些人早晚也是要被掀下船的。那位润之先生说得好,这世界终是属于人民的。

人民二字,深意极大,老夫也是这几年才真正明白润之先生书里的人民意味着什么,这跟过去我们理解的人民是不一样的。

我们只要照着这条路走下去,不停完善,善待百姓,那么大明的江山才能永固,才能真正延续下去。如今天子年幼,虽这些年受你我教导,可此次东瀛使臣抗议却表现出了胆怯。性庸弱,母强势,如此下次,先帝呕心沥血十几载功绩怕是要毁灭一旦。”

他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云舒,你终究是心太软了!”

左弗垂下眼,低低道“七岁的孩子失去父亲已很可怜了……”

她慢慢抬起头,长长叹出一口气,“教导圣人几年怎可能只有君臣之情?”

“可你不要忘了。”

成克巩道“先帝是带着遗憾走的。而他的遗憾是什么……”

他盯着左弗,“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不然他如何会留下密旨给你?!”

左弗垂下眼,过了许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世事两难全……他希望天子还是有母亲的……首辅,您或许误解了先帝的意思,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小小年岁父母皆无,若不是到迫不得已,他不会希望我拿出那道密旨。”

成克巩阴着脸,道“一次又一次,给的教训很多了,可她依然没有收敛。你知道不知道,她在内宫培养死士,想要做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吧?”

左弗一眯眼,“死士?”

“除此之外,天子年幼,她就算不垂帘听政,也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成克巩道“老夫收到消息,已经有人准备弹劾你手下的人,她还是想垂帘听政,这目的不达,她不会罢休。”

左弗沉默了。

过了许久,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想法处理的。”

回到家,左弗想了一夜,打开淘宝,买了一些东西。生化不分家,左弗知道哪些东西可以让人慢慢得病而死。

比起被强制殉葬,对于朱和墉来说,可能伤害会小一点吧。

左弗垂眼望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最后发出一声自嘲。

就权谋心术而言,那个死去的男人终是高了自己一手。到了最后的最后,给予她保命的东西里依然有着他的算计,他想让自己成为这把去除毒瘤的刀子,想让自己对他的儿子怀以愧疚……

呵呵……

左弗闭上眼。

人死随风散,可有些人留下的事却还要活着的人解决。

从始至终,自己都只是他手里的那把刀而已。

一月后,皇后渐虚弱。

她在寝宫里大喊是左弗毒害她,可怎么可能呢?左弗都不到后宫又要怎么毒害她呢?而她吃的食物都有人试毒,试毒人都活得好好的,左弗要怎么绕过试毒来毒害太后?

大家只当太后疯了!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她不但在疯咬左弗,还妄图垂帘听政。

天子心疼自己母亲,而且宫里人反复控诉下,他也觉得左先生可疑了起来。如果左先生当真是忠臣,为何不趁着鞑子伪帝病死立刻北伐?北伐之事一拖再拖本就显得可疑。

历史上曾经这样做过的人就是司马懿!

而母亲本来身体康健,怎会忽然之间就病了?

还有……

他听大伴说,左弗主张朝廷制度改革,叫作君主立宪。一旦事成,他这个皇帝虽然一辈子衣食无忧,可身为君王的权利就会彻底失去。

不行!

他不该都听父王的!

他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许多左弗的画像,当初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藏了这么多先生的画像。可慢慢他就意识到了,大伴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父皇对先生有恋慕,所以极为偏心左先生,失了为人君的本分,超过了正常君臣的界限。

而母亲的忽然病重更是让他惶恐。母亲一直想垂帘听政的目的何在?以前的老大伴为何忽然死了?母亲为何要将宫里伺候的人都换了?

父皇真得留给了左先生诛杀母亲的密旨,这点母亲是不会骗自己的。为此,母亲还生了病。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在说明,母亲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而且,他听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说,左弗曾杖责过他外公,其野心之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她之所以不反是因为父皇对她情深意重,而现在的自己与她只有薄薄的一点师生之情。

母亲病得蹊跷,若真是左先生下手的呢?

这太可怕了!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出来了一个法子。

母亲身体渐弱,他要完成母亲的心愿,让母亲随自己上朝。

将这意思传达给大臣们后,大臣们自然极力反对。可成克巩的态度却是反常,竟以刘娥举例,同意让太后上朝一次。

这潜台词就是太后恐怕时日无多,天子为人子想完成母之心愿也符合大明以孝治国的方针,所以可以满足。

大臣们觉得很奇怪。

成克巩你是脑子进水了不成?她只是身体不怎么好,又不是快死了。今日上朝一次,怕是以后日日都要上朝了。

可内阁的态度这回出奇的暧昧,而跟太后有恩怨的左弗则保持了沉默。

天子……

今年已有十岁的天子……

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呢。

师生情分?

先帝临终遗言?

不顶用的。

一个人只要觉得他可能受到威胁便会做出反击,就跟朱慈烺一样。他心里明明知道自己是不会造反的,可他还是会提防自己。不管自己会不会造反,力量不集中在他手里,便是威胁。

山芷娴得偿所愿,精神竟是大好。这日她穿上朝服,被人抬着上了奉天殿!

大明三百年江山,她是第二个走入这奉天殿的女人!第一个是左弗,第二个是她!

只是不同的是,左弗是需要向她下跪的人那个人!

这点让她无比得意,病了多日的脸上透出异常的红,望着左弗的眼里充满了骄傲与挑衅。

左弗执着笏板,对于这个即将步入死亡的女人她没有太多的感触。到底是书读太少,她猜得没错,她的病是自己搞出来的。

生化不分家,作为一个学生物的,她知道许多东西可以不用入口就可以让她慢慢“病死”。

她对自己如此厌恶,可却抵抗不了各种护肤品,香水的诱惑。孙训珽在内廷有许多愿意为此赴死的人。

死他一个,家人获解脱,这买卖划算!更别提,如果操作得当,也许也不用死。但以后,却能在宫里搏个地位,再也不用受欺辱。

左弗的面无表情让山芷娴以为她是在生闷气,不由翘了翘嘴道“去岁鞑子伪帝感染天花暴毙,正是北伐好时机。诸爱卿却迟迟不商议北伐之事,这到底是为何呀?”

儿子,你看着!

看清楚了!

你嘴里口口声声念叨的左先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什么忠君爱国?!

那首辅轮换制看着是为天子着想,可仔细研究后却可以发现根本是要架空皇权!

这就是你敬爱的先生!

她要夺走你身为天子的权利!

“回太后……”

成克巩不缓不慢地道“北伐之事宜谨慎,鞑子伪帝初暴毙,上下正是团结之时,此时北伐于我等不利。新伪帝年幼,内有几大托孤大臣相互倾轧,我等只需岸上观,待内部相斗之时再行北伐不迟。”

“怎么?老虎捕猎何时要需顾虑猎物感受?团结?即便团结又如何?昔年他们最强盛之事也未能打过长江,怎得如今反是怕起他们来了?左爱卿,难道是你的左家军战力不行了?”

“回太后,兵法有云上战伐谋,外力既可促进清人团结,我等何必又要去做那等傻事?”

“可左先生。”

天子道“若再拖延下去,怕也是对我大明不利。朕觉着此刻北伐乃是最佳时机。”

“陛下说的是。”

左弗道“只是兵法又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等长途奔袭,后勤粮草最为重要,所以粮草筹备,军械筹备亦需时间。”

“左爱卿不是能变出粮草来吗?”

山芷娴阴阳怪气地道“昔年你带几千人便敢与十万清军周旋,怎么?现在上了年纪,反是丧了胆气吗?”

“太后,昔年我是守城,防守易,进攻难。更别提,一旦战端开启,便要做好长途奔袭的准备,后勤若准备不足,仗怎么打?太后娘娘,先帝对臣恩重如山,先帝致死未能完成北伐之愿,臣便是拼上自身性命也定要完成先帝遗愿,必不会因胆怯而贻误战机,请娘娘勿忧心。”

“呵,这话倒不错。”

山芷娴冷笑着“先帝致死都不忘为你安排后路,将你抬进内阁,这恩宠便是本宫都羡慕得紧呐!”

这话就太不上台面了。

这等酸话也拿来朝堂上说,也太失体面了。

“说来……”

山芷娴继续道“皇帝,左爱卿身为当朝天子师,站着说话有失弟子之道,你何不赏左先生一张椅子,从此就让她坐着上朝吧。毕竟,您父皇说的,左云舒于大明有再造之恩,无论是从先帝那儿,还是你这儿,左家对大明的恩惠都不少。若与其他人臣一般也要站着上朝,岂不是显得我朱家皇帝太刻薄了吗?”

第686章 风过紫禁之巅

成克巩,宋应星等人蹙眉。

此招甚是毒辣。

左弗不坐是抗旨,坐了显不臣,若是天子听从她的意思,怕是左弗要对天家彻底寒心。

走到他们这位置上,有什么事是看不清的?先帝是既重用左弗又提防左弗。左家父女为了天子出生入死,左弗甚至熬成了一个老姑娘才嫁人,付出甚多。

先帝猜忌心重,最终导致昔日情谊破裂。左弗虽还遵守了为人臣的本分,可与先帝早已是面和心不和。最后照顾先帝的那些日子,不过是她在悼念年少时的情谊罢了。

如今的天子与左弗有什么情谊?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的老师可不止一个,即便他喜欢上左弗的课,可这等情谊也是很浅的。

而左弗为了他已经隐忍了太后,没拿出圣旨来让太后殉葬,已是心胸宽大。若今日天子听从其母之言,等于与左弗宣战无疑!因为这个选择也意味着,小天子已对左弗没有那么信任,反是信任自己的母亲。

太后病得蹊跷,百官也不是没有怀疑,而成克巩知道,这是左弗的手脚。她为何这样做?还是因为对天子有怜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父亲留下了诛他母亲的遗诏。

但是……

今天天子若是依从其母所言,那么最后这点情分也将烟消云散。

左弗当年的学生已有许多都站在了这朝堂上,即便不在这朝堂上,也在许多地方占据了重要位置。天下的高产稻全部出自左弗之手,天下最强之军也在左弗手里!

只要她愿意,振臂一呼,便是第二个武则天!不要说舆论不舆论的,先帝死了,太后糟践功臣,功臣心寒,被迫反抗,这样的话随便编编百姓就会信了。

毕竟左弗与太后不合早就不是秘密,而先帝已死,情谊已散,即便被人骂佞臣又如何?史书都是胜利者写的。

君主立宪成克巩赞成并不是他有多体恤百姓,而是当下的情况唯有如此可以将左弗称帝的可能性彻底灭杀掉,才能继续延续朱家的天下,这是他能为先帝唯一做的事了!

朱和墉点点头,刚要说话,却听成克巩轻咳了一声,只听成克巩道:“太后,陛下……”

“雷霆雨露皆君恩。”

左弗打断了成克巩的话,她望着天子道:“臣身为女子能走到今日全赖先帝隆恩,太后娘娘此言让臣惶恐,臣不敢居功,只求能效仿先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先生大志,朕亦有耳闻。”

天子道:“如此,先生更应坐朝。国士之人,岂能与一般人相同?”

成克巩闭上眼。

左弗打断他的话,就是不想让他提醒天子,她想看看天子的真实想法。

左弗望着天子,望了久久,然后便躬身道:“臣谢陛下大恩。”

“如此……”

帘子后的山芷娴冷笑着,“便请左爱卿坐吧。来人呀,搬凳子来。”

凳子很快搬来了,而且还是一张靠背椅。椅背背对天子,左弗一旦坐上去便是面向朝臣,如此一来,等于是朝臣跪拜天子之时也在跪拜她左弗。

这是将人架到火炉上烤啊!

左弗的学生们嘴角挂着冷笑,投靠左弗的人眼里都是讥讽,甚至还有期待。而那些还留于朝堂的老臣则是面如死灰,眼中含泪。

左弗跨出一步,一些臣子闭上眼,任由眼泪滴落。

他们没有勇气去跟左弗抗衡,却又为这样的自己难过,这眼泪既为朱家王朝流也为自己流。

山芷娴死死盯着左弗,心里得意极了。

你只要敢坐,本宫就要你的命!这些大臣终是大明的臣,而不是你左弗的臣!

左弗慢慢走出列队,朝着椅子走去。

她走得很慢,但一步一步却坚定。

走到椅子前,她望着天子以及帘子后的山芷娴,嘴角慢慢扬起,一字一顿道:“臣谢陛下隆恩!谢太后赏赐!”

既没下跪,也没弯腰。话音落便是缓缓转身,环顾群臣,目光冷冽。

殿内一片寂静,无人发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弗身上,当对上她的目光时,其中一些低下头,不敢对视。

嘴角慢慢扬起,她回头望了山芷娴一眼,眉眼微微一挑,嘲讽从唇边划过。

回过头,紫金蟒袍随双手撩开,然后……

果断坐下!

没有一丝迟疑!

手里笏板往扶手上轻轻一敲,殿内一大半朝臣执笏弯腰行礼。

外面,风过紫禁,吹得廊檐垂角下金铃叮当作响。

一场雷雨,即将来临。

殿内依然寂静一片,无人发声,集体沉默着。

山芷娴喘着粗气,双手死死地抓着扶手,这场面是她没预料到的。大明养士三百年,此刻,竟无一人站出来反对这种僭越之举!

无冕之王……

四个字如惊雷一般在山芷娴的脑里炸响,胸口仿佛被一把重锤狠狠砸了下,“噗”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出,落在垂帘上,喷溅成一朵血花。

她死死咬着牙,忍着渐渐袭来的晕厥感,努力挤出几个字,“本宫身体不适,皇帝,就,就先退朝吧。”

“母后,母后?!”

天子大惊,“您怎么了?!”

“退朝!退朝!”

山芷娴疯狂的声音回荡在奉天殿里,好似暗夜的夜枭,凄厉又刺耳,带着一种不祥的征兆。

她被宫婢搀扶起来,百官已全部跪下,而左弗却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坦然接受了百官的朝拜。

山芷娴脚下发软,天子眼露惊恐,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要善待左爱卿……”

原来……

父皇是这个意思……

手指在扶手轻弹着,左弗居高临下望着跪倒在地的百官,随堂太监明明已喊了“退朝”,可却没有半个官员起身。

一些人为了大明在忍,一些人是丧了胆气,而更多的人则是投向了左弗。

从先帝死那刻起,就无人能牵制她了。早一点放弃抵抗跟晚一点放弃抵抗有什么区别?更别提还有太后这个蠢货在火上加油。他们纵使拼了老命又能如何?先帝在,百姓尚知君父;先帝故,只剩左弗名!

若太后不作死,小天子聪明一点,左弗或许还不会露出獠牙。今日她就是要告诉世人:无谓你们怎么猜忌,也无谓这顶龙冠是不是在我头上,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将天地变色,叫江山改姓!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无论你谁!人臣或君王!她左弗大半生都在做朱家人的刀,但是下半生,若你有不对,她便不再当这把刀,而是要当持刀人!

天子站在那儿,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小小年岁的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那个总是对他笑眯眯的左先生竟是这样可怕的人!

山芷娴被宫婢搀扶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这个崇尚忠君的年代里,左弗做出如此僭越之举,为何就没人敢发一句声?!

她想起了朱慈烺唯一对自己温柔过的那一回……

原来……

那并不是哄自己的假话,也不是他偏心左弗,而是他真得做不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是什么时候聚集起了这么大的能量?

透过溅血的帘子,她望向那个人的背影,她稳稳地坐在那,朝臣跪在地上,无一人起身。

时间好似被冻结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气势下被凝结,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椅子上的人拿起笏板,轻声道:“我师门中有位大贤,号润之先生。想来有心的同僚也应读过的他书。不过你们可能不知道,润之先生不但是我师门中的圣贤,还是一位诗人。”

她轻轻一笑,“其中有一首,我特别喜欢。现就吟来,与诸同僚共赏。”

笏板在扶手上轻敲着,带起一阵韵律,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奉天殿里,“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她慢慢站了起来,一步步往前走,朝臣们也慢慢起身,逐渐转身,面向着她。

左弗径直往前走着,脚步轻快却坚定,嘴里继续吟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她站住了脚,慢慢回身,望向了天子,语气逐渐激昂,“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冲着天子轻轻一笑,目光瞄向帘子后的山芷娴,念出了最后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说罢便是回头,朝殿外走起,嘴里还高喊道:“润之先生还有另外一首诗,我亦喜欢,我便借花献佛赠予诸同僚吧!”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诗念完,脚已跨出奉天殿的门槛,笑声从外传来,笑得是那样豪迈,那样肆无忌惮!

殿内,除去左弗一派的人都是脸色苍白,连成克巩也不例外。

第一首……

那是帝王诗啊!

人臣如何敢评价历代帝王?!

润之先生……

哪里是什么科学派先贤,这就是一个专门教人造反,教人屁民与权贵斗争的家伙啊!

而第二首!!

则是直接道出了左弗此刻的心境与意志!

接受朱家恩惠的左弗已死,而今她要推倒重来,做她自己!

恐怕君主立宪都不是她最终目标!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书透出的思想很可怕!完全就是要百姓当家做主,你是天子也得趴着,你犯法跟庶民同罪!

风又起了。

吹得风铃叮当作响。

风过紫禁之巅,凌驾于王!

山芷娴眼前的变得模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所有的期待落空,所有的希望破碎,即便她的儿子成了天子,她亦无法报回当年之仇!

三日后,山芷娴病重,再也下不得床。她意识变得模糊,可她不想放弃。她宣旨,召左弗入宫。

左弗入宫,望着床榻上的山芷娴,目光冰冷。

山芷娴挣扎着坐了起来,喘着粗气道:“我与你斗了一辈子,终是你略高我一筹。如今,我即将伴架先帝,命不久矣,今日喊你来,只想与你说,稚子无辜,莫要伤我儿。”

“太后娘娘此言是要将臣比作曹阿瞒吗?”

左弗冷笑,“昔年我对先帝保证过,只要我一日不死,就会保大明江山一日,娘娘大可放心,陛下永远是陛下,他会在这宫中快快乐乐过完一生的。”

“你!”

山芷娴抓紧了被子,“你要囚禁我儿?”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左弗坐了下来,“太后娘娘,君主立宪您听过吗?只要实行此制度,千年的江山臣不敢保证,若臣能活到七老八十,那么朱家天下起码还能再延续两百年。娘娘,五百年的江山不短了,您该知足了。”

顿了下又道:“另外,臣从未起过与娘娘相斗的心思。不是臣要与您斗,是您不放过您自己,一辈子将自己困在嫉妒仇恨里,我与您斗?”

她轻笑,“我怎么敢?昔年被您泼了洗脚水,差点要了臣的一条小命,臣哪里敢与您斗?”

“你果然记恨当年之事!”

“五十步笑百步,娘娘不也如此吗?又何须怨臣?”

左弗轻笑,“不过,娘娘这句话却是错了。您于臣不过是天边云,臣够不着您自然也谈不上恨您。若您不作妖,下半生本可以过得舒舒心心的,但是您不想,那臣就没法了。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岂能辜负他?!北伐乃是他一生执念,为了先帝,臣只得如此僭越人臣之道,委屈娘娘了。”

“果然是你!”

山芷娴扑了过来,左弗一巴掌拍掉她打过来的手,冷眼瞅着她道:“先帝一生孤苦,若你温良如玉,或许他也不至于如此苦闷。让你殉葬?呵呵……”

左弗身子朝前倾了倾,挑眉道:“这等荣耀你以为我会给你?你真是天真了!”

“你,你,你……”

山芷娴喘着粗气,脸色变得通红,“好,好生无耻!本宫是先帝的发妻,难道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娘娘放心!臣会让您与先帝待在一个陵寝里的。”

她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山芷娴,抿嘴微微一笑,“就像先帝再不待见您也只能冷落着你,而臣亦不敢夺了您先帝发妻的名号,所以,有什么不满便跟先帝说去吧……”

第687章 求和

左弗走了没多久,山芷娴便是吐血晕厥。昏迷了两日醒来后,将天子叫到了床边,咬着牙道“儿子,你要记住了,我是左弗害死的,是她下的毒。那天你也看见了,她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你父亲在时尚能治她,如今你父亲走了,只剩下了你,你一定要当心当心再当心。

左弗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你千万要忍耐。她年长你这多,总会死在你前头的!届时,你一定要记得替娘报仇!”

山芷娴说完这话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然后直直倒了下去。

天子扑在山芷娴身上大哭。

短短时间内接连失去父亲,母亲,这个打击对于十岁的他来说真得是太大了。而且,他母亲连眼都没合上,这是死不瞑目啊!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那个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左先生为什么心就这么狠?!

父亲从来没有薄待她啊!

自己也没有薄待她啊!自己这多师父,为了表达自己对她的信任与喜欢,自己一登基,就封她为太师,大明三百年江山有几个人活着时就能位列三公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母后?母后真是她害死的吗?可母后身边的试毒人都好好的呀!

小皇帝难过极了,也混乱极了,但是眼下给太后治丧却是大事。大部分朝臣以为左弗必然会在这件事上让山芷娴难看,可令他们意外的是,左弗对于此事却是一点意见也没发,任由他们按流程走。

只有少数人心里明白,人都死了,计较那些东西有意思吗?左弗若是那等小鸡肚肠之人哪里能走到今日?

说句难听的,太后自己不作死,左弗甚至都懒得理她,只会让她安安稳稳老死宫中。太后非要出来秀,那也怪不得左弗下狠手了。

太后病得蹊跷,这其中要没什么猫腻才奇怪。只是一些明白人也从这里面感受到了左弗一片慈心。

她若拿出圣旨直接强制太后殉葬必是让小皇帝难过,而现在让太后病死,既不会破坏先帝的形象也会让小皇帝好受一点。

怀疑归怀疑,但是太后身边的试毒人都好好的,所以天子即使有怀疑但只要逻辑上说不通便也怪不到左弗头上去。

当然,左弗也不会介意皇帝怪她罢了。恨,有时也是一种活下去的力量。

左云舒这人,行事很难捉摸。就像跟她为敌的人,赶走了,或者屈服了,她便不会对你下死手。而山芷娴如此作妖,最后她还是给了她体面,以先帝发妻的身份进了陵寝。

太后大丧,全国自是要停止一切娱乐活动的,而在常州的杨廷鉴接到宋应星的来信,在入秋的时候,拖着老迈的身躯来到了南京,敲开了孙家的大门。

左弗望着这个自己昔日的老师,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先生已不问世事多年,今日为何又要来?”

“不来怕是不行。”

杨廷鉴今年也是六十岁的人了。只是保养得还算不错,所以精神倒也尚可。

他注视着左弗道“天下人都在传你要篡位,我虽不信,只是也想告诉你,这天下终究还是要君父的。”

“先生何出此言?”

左弗扬眉,“弗有何能耐能废除天子?”

“云舒。”

杨廷鉴沉声道“你变了。”

左弗沉默了。

过了久久才道“或许吧……”

她自嘲一笑,“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你知道老夫话里的意思。那些书,老夫也是反复看过的,但是老夫还是要警告你,有些事做不得。百姓民智未开,若无君父,天下必大乱。”

“先生此言甚是。”

左弗道“托先生传话之人大可放心,弗一不想当武瞾,二不想当曹操司马懿。这天下分分合合几千年,哪一次离乱苦的不是百姓?陛下以及他的后人会永远是这天下之主,永享皇室贵胄的尊荣,受臣民敬仰,弗当年答应先帝的事绝不会失言,请先生还有先生的友人放心吧。”

见左弗还是原来的想法,并没有因为太后想废天子,杨廷鉴也就放心了。

至于天子会不会成为吉祥物?这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事了。走那个制度,又不是左弗一个人的想法,许多人也认同,感觉挺好,所以天子或许很悲哀,但江山若得以延续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也就是当年打来的是异族,要是非异族,他杨廷鉴也会去新朝为官的。以前的大明真没什么好留恋的,贪婪贯穿了整个王朝,奇葩皇帝是一个接一个,若实行左弗说的那套,很好,皇权被极大限制,首辅干得好的,最多干两年,干得不好,五年就滚蛋了。

权利不会过分集中在一个人手里太久,而朱家的天下能得以继续延续,这样不是挺好吗?

左弗留杨廷鉴在京城住了些日子。下班回来,便与杨廷鉴,孙训珽三人玩玩音乐,日子倒也过得舒心。

不过,这样舒心的日子并不能持续太久。送走杨廷鉴不久,左奎去世了。

老头走的那天,天气晴朗,晚饭吃了半碗饭,啃了个大鸡腿,第二日当仆人喊他起床时,床上的人再也没了动静。

健健康康活到九十,无疾而终,这在古代绝对属于喜丧了。只是对于家人来说,无谓喜不喜的,父母的离去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打击都是很大的,哪怕这个孩子也六十多了。

左大友哭得撕心裂肺,从今年起,他再也拿不到自家老爹给的压岁钱了。而去年他还在跟人炫耀,他这把年纪还能拿到父母给的压岁钱,而转眼间,父亲却不在了。

农历十一月三日,左家有丧,左弗请旨回家办理祖父身后事,天子允准。

老祖母望着棺材里的老头,望了久久,没有哭,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老头三七才过,这日早上,老祖母起床洗漱,洗漱完后,便回到床上,让仆人端了水过来,喝完三口水,闭眼,与世长辞。

十七日内,接连失去两位长辈,这打击对左家来说不谓不大。爷爷的孝服尚未脱去,又要穿奶奶的孝衣,可依照规矩,没人是可以戴两重孝的。所以,祖母的丧礼上,除了白衣外,并没有黑色的袖带。

一些人暗里高兴。

左弗杀戮过甚,还有害死太后的嫌疑,这下报应来了!

可有些人却是对此嗤之以鼻!

两个老的一个今年八十八,一个九十,你说人家这是报应?

而且都是无疾而终,走得一点痛苦都没有,你说这是报应?

现在与其看左弗笑话,不如想想北伐的事吧!

虽是祖父母但也是要丁忧的!

左弗一旦丁忧,北伐最佳时机错过不知又要等多少年!不过,这样的情况,天子应该会夺情吧?

至于天子会不会故意让左弗丁忧?这完全不用担心。这事的关键在左弗而不在天子。他哪怕信了他母亲的话,但他这个年岁又能做什么?大臣们也不会让他这样做的!除非大臣们想把皇帝也换了!

左弗在祖父母的坟边结了个庐,换上一身孝衣,没有理会外人的闲言碎语,七七四十九日内,食素念经,住草屋,满了四十九日后,便在祖父母跟前磕了几个头,留下了一行字忠孝两难全,祈祖父母谅解。

左大友将她送出两茅庐,他将继续在这里守着。北伐的时机不能错过,两地分割越久就越割裂,届时即便北伐成功了,管理起来也很难。

崇祯爷就是吊死在煤山的,若自己的女儿将北地收回来,那么他们左家受朱家的恩惠就彻底还清了。

天子很快就下了夺情的圣旨。这道圣旨他不愿写,尽管他思来想去都觉自己母后不大可能是左弗害的,但是左弗那凌驾于之上的势力让他本能的感到恐惧。

但是,内阁大臣不允许他这样做。先帝临死最后一句话都是在念叨着北伐,再错过这个时机,又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活着的人还记得北地曾是他们大明的一部分,可再下去,图谋安乐的人越来越多,等他们这批老骨头都死光了,谁还会想北伐?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明年准备出征,而且准备一口气拿回失地,后勤自然要好好准备了。

大批大批的粮食被运抵到南京,而四川等地也加强了守备,如此大的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清廷的眼睛,清廷内部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终于准备动手了吗?!

孝庄坐在慈宁宫里,手里轻轻转动着佛珠。她想起自己那短命的儿子,再看看眼前尚年幼的孙子,孝庄心里痛苦到了极点。

大清的江山就要断送在她的手里了。

这天下谁能阻挡得住左家军?而且,照这架势,左弗必然亲自出证,那业火的秘密到现在都没破解,朝中也无敢应战的将领,这仗还怎么打?

而且,只要明军一过江,那些汉民不会抵抗,反而会帮着明军来打他们。左弗当年要求通商,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让大清的子民见识下大明的富有先进,让他们心向故国,等他们来了,好有人带路。

这些年,他们对普通封锁得相当厉害,不允许汉人过江,但架不住那些过江的满人回来也会说啊!虽然三令五声的说过不许透露大明的情况,但是这世上是没有藏不住的秘密的,尤其是与大明贸易往来那么密切,想完全屏蔽大明是不可能的。

玄烨与朱和墉同年生人,比起朱和墉,他更不幸。因为他不但早早没了父母,而且他的江山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望着满脸愁容的祖母,心里难过。小小的手扒住她,低声道“皇祖母,不要忧心了。”

玄烨垂下头道“如果打不过就没必要让将士们白白送命……”

孝庄手一抖,忍不住惊道“好孩子,你为何会这样想?!这可是你……”

玄烨摇摇头,“到明年就整整二十年了,那时我们大清兵锋正盛,可却也不是左家军的对手。如今这多年过去了,我听汤若望说,左云舒是个非常注重科学的人。而且,十分重视科学人才,她派人到欧罗巴四处搜刮人才。

欧罗巴人虽也懂科学,却不那么重视,有些提出异议的人甚至被抓起来用火烧死。而左云舒不但采纳了这些人,还给予了他们大明国民的身份,并且……我听汤若望说,就从大明卖过来的商品来看,他们的科技含量非常高,是他根本没法搞懂的。

这也就是说,左学门派对科学的理解远远超过欧罗巴,而且这些年都没停止研究,他们甚至造出了大铁船,届时他们根本不用在长江上跟我们拼,只要开着大铁船跑到天津对着我们轰一阵,我们便招架不住了。天津守不住的话,北京还怎么守?祖母,不要打了。”

玄烨垂下头,眼里含着泪,“虽然不甘心,可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不如我主动退位,或许还能保全爱新觉罗氏。”

孝庄想起多年前与左弗的对话,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摸着玄烨的头,道“你才十岁,怎能担得起这大的事?罢了,这事便由老婆子做主吧。”

“祖母,不可!”

玄烨惊叫,“我已经没了父母,不能再没有祖母了!祖母!”

“傻孩子!”

孝庄哭着道“大家都在等着这句话,打,绝对死;不打,反能活。如今大明是左云舒说了算,她昔年就与祖母说过,若有这日,只要我们等放下武器,不做抵抗,依是大明子民!”

孝庄擦了擦眼泪,“有仇的大多都死在她手里了。现在这些人,养尊处优多年,早就丧了祖辈们的勇气,祖母出来说一句议和是不会有人来要祖母谢罪的。”

孝庄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想不到我大清竟是比大元还短命……罢了,罢了,若能得个家宅平安不当这皇帝也罢。”

第二日,孝庄便在朝堂上宣布了此事。一些人装模作样的反抗了几句,最后在孝庄的“怒骂”中闭上了嘴,然后一封求和的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扬州大清皇帝为了两地百姓安宁愿退位,但希望明廷也拿出应有的气量,让他们回关外老家,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第688章 来自泥腿子的炫耀

和平有望,大明自也不想打仗的。所以,清廷的使臣到达后,明廷立刻给予积极的回应。

不过谈判过程还是比较艰难的。关于满人回关外这件事,就是用脚趾想也不可能。让你们回去再养精蓄锐造反吗?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所以明廷在否定了这条后,又给予了一定安抚条件。会保留满人的财产,保证他们的安全,并且享有跟汉人一样的福利,不会因为他们是满人就有所歧视。

至于民间舆论,明廷也会做出相应的安抚,毕竟比起打仗,现在这样的结果不是更好吗?

而清廷皇帝以及皇室子弟也会得到优待,不限制人生自由,跟普通公民享受一样的权利。但是有一点,除去私人物品,紫禁城的任何古董字画都不许带出皇宫。

左弗拿出长长一副清单,看得清廷的使臣头上直冒汗。

我滴个娘唉!

这皇宫里有什么,左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大清宫廷被渗透成筛子了?还是左弗真是神仙?不出门知天下事?

不过这条件也不是不能接受吧。反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家就是一样不给你还将你给弄死,你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能保障所有满蒙以及小皇帝和皇室的安全,允许他们保留个人物品以及财产,这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左弗还承诺,不会追究任何一个汉人官吏的责任,包括吴三桂。

这条件就太让人动心了!

他们汉臣最担心的就是个。毕竟比起敌人,同伴的背叛显得更可恶。现在左弗承诺不追究任何汉人的责任,甚至连吴三桂都可以放过,这无疑是给他们这些汉臣吃了一颗定心丸,而且,有才能者依然会任用。

这就挺好了。

不追究责任,有才能的还能继续任用,挺好!

就这么定了!

反正卖的又不是他们的江山?能保全所有满蒙以及皇室的性命财产这已经很好了!

虽说国库内库的钱也要留下不少,可以后小皇帝一家就是当寓公了,只留下十分之一也足够奢侈得过上几辈子了。

而且,左弗还答应会给小皇帝在南京找个不错的宅子,等以后迁都回京也会再给他弄个大大的房子,若他有才能,一样可以科举为朝廷效力。

听到这里,这些使臣就不得不感叹了。

左云舒这人……

心胸还真不是一般大。

快意恩仇固然爽快,可不善待清帝只会挑起满汉更多的分裂,这对社会安定是没有帮助的。不若敞开心胸接纳,就当对方是个普通人,这样其他满人的心也才能定下来。

使臣们留在南京过了年。这一回,他们被允许出去活动,参观下如今的大明。

年前的惠民超市促销的盛况让他们目瞪口呆!我滴个娘唉!一直听说大明现在很富,可若不是亲眼目睹,就这富裕的程度他们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

这些都是平民吧?许多一看就是泥腿子。虽然这些泥腿子不像他们大清的泥腿子,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是那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乡下人,地里刨饭吃的。

但就这些泥腿子却是穿着厚厚的藏青色棉袄子,脖子上还围着围巾。那围巾也不知是用什么布料做的,总之看起来很柔软很温暖的样子。

头上也都戴着帽子,样子有些古怪,颜色以黑灰为主,看那厚实的样子,里面也应该是垫了棉花的。有些人嫌超市里热,便将帽子的垂耳扣上去,露出里面的毛绒,这实在是有些惊悚了!

一群泥腿子穿棉袄子还不够,居然还搞起皮裘来了?!这大明到底是多有钱?

再看这群泥腿子带着一家人,人手一车拼命往车里丢商品的样子,这特么哪里是泥腿子?!就是一般富农也不敢这么糟践啊!

再看他们下身,从棉袄袍子间露出的裤子明显也是垫了棉花的,脚上都套着一种样式古怪的鞋子,看着也很厚实,十分温暖的样子。

后来他们在这超市见到了同款的鞋子,终于知道这鞋子原来是叫雪地靴。而头上那种帽则叫雷峰帽。据说是一个住在雷峰塔附近,一个乐善好施的人发明的。

为了纪念他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所以他发明的帽子就叫雷峰帽。

要命了!

一群泥腿子罢了,居然穿得这么讲究,这大明到底是富到什么程度了啊?!

农民工远离家人,忍受着孤独以及恶劣的居住环境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多赚几个钱吗?而且,种花家素来都讲究衣锦还乡,既然要准备回去过年了,平常不舍得买,不舍得吃的东西自然要捎带一些回去。

一来是为了孝敬长辈,二来嘛也是为了在乡亲们面前显摆显摆。其实他们这些农民工大多还是在为朝廷干活,所以这些东西都是朝廷发的。

过年回家一套新行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这额外的福利让许多进城务工的人都挤破了脑袋。

好在,大明要搞的基建实在太多了,要供应给海外的订单也实在太多了,所以暂时还没搞出为了工作岗位抢夺而流血的事件来。

这些工人的工资其实在左弗看来实在是低得令人发指,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是很高了,那福利更是让人眼红,许多人盘算得好,在外辛苦个两年,家里就能盖起大房子了,还是很气派的那种,而且吃喝都朝廷包了,生病有人管,老了有所仪,所以这活干的踏实!

所以要过年了,自然不能亏待自己,不但要多买东西回去,还要将装逼进行到底。

清廷的使臣看得两眼发花,心迷糊。他们看着超市里的东西,一边感叹大明商品丰富,精致,一边又疑惑。

这些泥腿子到底能拿多少钱一个月?

寻了个泥腿子问了问,当得知这泥腿子在工地干活,吃喝住全包,交了养老医保还能落二两银子一月后,这几个使臣都惊呆了!

而且……

虽说要三班倒,但每班只要上四个时辰呐!而且,每做六天还能休息一天,这明廷什么时候成了大慈善家了?

正震惊着,却听这泥腿子抱怨,“唉!左大人就是心太慈了!担心我们受苦,像我们这种干体力活的,最多只能上工四个时辰,最后钱拿到手还不如那些在纺织厂上班的女工。”

清使臣十分吃惊,“纺织厂里还有女工?”

“嘿,这位老爷您是从偏远地方来得吧?”

见眼前这个几个人对本地状况不甚了解,这泥腿子也起了卖弄的心思,用一副看乡巴佬的眼神望着这几人道“几位贵人有所不知,我们左大人曾经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听着大逆不道,可我们乡下人哪里讲究这个?

有了左大人这句话,家里婆娘也能正儿八经出来干活了,不会给人说道了。就说我吧……我虽还没成亲,但是我三个嫂嫂都出来干活了。之前还被人说呢,但左大人这话一写上报纸,就没人敢放屁了!”

说起自家的情况,这泥腿子显得很兴奋,“现在我爹和我娘就在老家照料孩子,我们兄弟几个和嫂嫂们都一起出来干活,那日子真是越过越好。我那三个嫂嫂赚得比我们还多呢!

她们在服装厂,纺织厂上班,一天六个时辰,活不累,就是要会捣鼓那些机器,但就这样下来,嗬,每月都是三两银起步!我那二嫂学会了剪裁,专门给西夷人做衣服,我滴个乖乖!”

泥腿子的脸都红了,明显已兴奋到不能自已了,“一件衣服就拿一百文,每月还有二两银打底,若是自己设计出了新款式,那可了不得!每卖出一件就是二十文回扣,我滴乖乖,那二嫂现在在家说话那顶我们几个爷们!一个月赚十几两银子的婆娘,你惹得起?”

说完也不等这几个使臣接话,他便自言自语了起来,“哎呀,现在这日子,真得,真是不敢想象。我爹娘说,活了五十岁,人都快进土了,反是过上了好日子。白米饭敞开了吃这样的事,他们年轻那会儿便是做梦都不敢想……

更不要说吃鱼,吃肉了。家里打了粮食交了租,再给官府纳了粮,哪里还够吃?挖野菜,出去打短工,才勉强糊个口。这还得天爷爷给面子,若天爷爷不高兴,饿死都可能。

我爹娘就说,他们命好。一直没被饿死,挺到这把岁数,这些年算是享福了。家里不说顿顿能吃肉,但每月吃上个一两回肉总是可以的。我现在在这里给朝廷修路,空的时候也去上识字课……”

几个清使臣惊呆了,“啥?!你说啥?!你?你还去上学?”

“倒也不是上学。就是我们这左大人特别喜欢有文化的人,给她干活,哪怕是搬砖,烧饭的也得认字。到处都开了识字班,像我们这样给朝廷干活的,有专门的先生过来教。

左大人到工地上来视察,就说过,人生明理始读书起。这人啊,哪怕认识几百字,能看个报纸,能写个信都跟旁人不一样,懂的道理就多。道理懂多了,也就不容易犯糊涂,被官吏欺负……我是年岁大了,不然要五六岁的话,那得强制去读书的,不然父母要被抓去打板子……”

清廷的使臣感觉自己三观都被颠覆了!

左弗居然要求人人认字?每个孩子还必须得上学?不上学父母得抓起来?

“那,那普通农家怎么出得起学费?”

“以前上学都免费的,但是这多人上学朝廷也负担不起啊。所以,现在就交个课本费,没多少钱,也就稍贴补点。但朝廷还供上学的孩子一顿饭啊。而且要求必须供应白米饭,最少都要保证有一个鸡蛋供应,下午还得提供一杯奶粉冲泡的奶。每星期,鸡肉,鱼肉,红肉最少要供应一次。”

几个使臣只觉自己脚下发软。

妈呀!

幸亏没打啊!

这大明特么有钱的都超出他们想象了!

对百姓好的……

当真是将自己当百姓儿子了!

难怪左弗凌驾于百官甚至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没人说什么!特么谁要敢说什么,还不得给这群泥腿子撕巴了?!

别看这些泥腿子平时老实巴交的,可真要谁动了他们的饭碗,能跟你拼命!历史上哪一次王朝覆灭的开始不是这群泥腿子掀起的?!

这群人平时就是个羊,但只要有人带头,那比谁都疯狂!

瞧这泥腿子兴奋劲,左一句“左大人”,右一句“我们的左大人”……

听听!

这就是左弗狂热的崇拜者啊!

换了自己也得崇拜啊!

在土里刨了几代人都吃不饱,左弗来了,大家不但吃饱了,穿暖了,特么连书都读上了!

这他娘的是连圣人都没做到过的事!现在左弗做到了,这群泥腿子怕是都给这位供长生牌位了吧?

这是要成圣的节奏啊!

幸好,幸好没打啊!

参观了新年大促的惠民超市后,他们又参观了冬日暖棚。这真是我滴个娘了!

这大冷天的,不临温泉,不烧柴火,不挖地暖窑,结果就长出了绿幽幽的各种蔬菜,而他们做的就是在外面罩上一层不知什么材料做的透明棚子!

这群人……

一想到这两年冬天吃到的那些绿菜都是这么来的,他们心里堵得厉害!

他们就这样将大清吃没了!大明人靠着这些冬天的绿菜赚了多少钱啊?!

不过还好……

马上议和了,大清所谓的皇帝滚蛋了,那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左弗志在天下,想当圣人能看着他们这些北地同胞受苦?

一想到将来北地也能这么繁华,也有这么多货物可购买,这群人就心里火辣。

他们可听说了,在左弗的管理下,便是一个商贾只要守法都不会被盘剥。也就是说,哪怕他们当不了官了,但是拿着一辈子的积蓄投资点新技术,新厂,还不得富一辈子?!

一想到马上两个国家就要合并了,这些人心里火热。左弗说的对!都是炎黄子孙,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北边那些罗刹鬼要啥啥没有,将他们通商,忽悠他们再当个二道贩子,岂不是又能免了当下的矛盾还能赚大钱?!

第689章 活着的与死去的

转过年,新春伊始,几个清使臣便坐上了大明的大铁船。这并不是左弗租来的游艇,而是大明自助设计的蒸汽船。

这些使臣将乘坐这条名为和谐号的蒸汽船走海路直接到达天津,然后再从天津与大明的使臣一起去京城。

无风无帆,可自行破浪而行的大铁船他们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虽然跟描述有些不同,但想来之前那些士兵见到的是作战舰吧?

和谐号本就不是战舰,这是用来载客的。不过考虑到海面上可能的危险,所以这条船还是装上了一些炮火,用来自保。

当然,就这铁家伙,若真发起狠来,直接开船撞,估计也没几条船搞得过它。毕竟,它的同行们现在还都是木质的,跟它这个金属质地的不在一个次元上。

既然是载客用船,船内部的设施自然也就比较好。根据后世的习惯,这船当然也分出了特等舱,头等舱,二等舱等。

这回上船的客人身份都比较特殊,自然也不会去住那些二三等的船舱,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些人四下参观。

像后世游轮那样是不可能的,不过聚餐的餐厅搞得也是很不错的。船上都是自助餐,当然也可以点菜,不过那就要另外加钱了。

这些清使臣对这条船很好奇。他们那特等舱有窗户,里面布置的很像他们住的会馆。柔软的大床,床头灯,镜子,洗浴室一应俱全。

只是这二等,三等舱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们下去看了看,发现所谓二等舱就是一个房间可以住两人的房间,也带有一个小窗户。而三等舱则住四个人,没有窗户,空间比较狭小,直接连卫生洗浴间都没,都得用公用的。

再往四等舱看看,好家伙!没窗户不说,这么小的空间居然要住六个人,那床是三层的,这谁要住到最上面一层,还不得难受死?

有人试着上去躺了躺了,却惊奇地发现,其实也还好。床头有个小夜灯,可以看看书什么的。床虽小,但是睡一个人也是足够了。床都铺了柔软的垫子,枕头也十分柔软,被子也很干净。

而且,他们还发现了,在床的栏杆上还绑了个小风扇,如此一来,即便是夏天,也不会太闷了。根据随行的船上服务业介绍,这里每一个房间,无论是几等舱都设置了通风系统,所以心理感受可能会有点压抑,但其实并不会很闷。

除去这些外,船上也有一些简单的娱乐。有一个阅读室,书籍报纸都可以免费阅读,也提供冷饮糕点,不过这个要自己花钱。而除去这个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健身场地,里面摆了几台叫作跑步机以及一种叫作乒乓桌的东西。

在船员示范过一遍后,这几人也来了兴趣。这玩意看着还挺有趣的,而且全身都活动起来了,对身体应该也是有好处的。最关键的,这不像练武那么野蛮,看起来很需要技巧,是个高雅的活动。

船上甲板上也摆放了一些凳子,闲来无事时也可以到甲板上坐坐,吹吹海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在寂寞的旅途上,与旅人闲聊也是一件雅事,尤其是这回船上没有任何不雅之人,交谈起来也是很愉快的。

在船上参观了一圈,这些人什么都看了,却唯独没提出要参观驾驶室,这让随行的大明官员有点鄙夷。

呵,当真是活于梦中!

只看这船内饰怎么样,最核心的东西却不看,这些人……

啧啧!

也难怪投降这么积极了!

参观完了,到饭点了。因着这回没其他旅客,所以自助餐也不搞了,弄的就是桌菜。

菜也普通,没什么海参鲍鱼的,不过海鲜倒也不少。船员可不会在那里干坐着,船停下来时,便捕点东西,也好省点成本。

一份出自左家私房菜谱的海鲜烩饭吃得几个大清使臣忘了自己的身份。一瓶来自四川攀枝花酒厂的干红喝得这些人如痴如醉,好似鬼上身。

几个随同的明使脸上笑眯眯,心里却是直骂装逼狗不得好死!

明明从来都没喝过干红,只是听说了这是葡萄酿造便在这里大肆点评。拜托,大明现在适合酿葡萄酒的地方就没几个,所以这干红可是很珍贵的,都是用来出口给欧罗巴的。

那边人好这一口,而卖给你们清人的,都是普通的葡萄酒罢了,可不是干红。所以,从来没喝过干红的人在这里装什么十三呢?不要说你们了,我们也只是喝过几次,还是左大人赏的!

说真的,就是左大人讲解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难理解这其中的妙处,总觉不太适口,还是米酒或者白酒更适应些。

旅途无聊,吃饱饭,便是看看书。还别说,大明人还真幸福。虽说这些话本上不得台面,但闲暇时作为消磨时间的东西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这些书构思新颖,虽通篇大白话,但笔者显然都很有水平,竟是能将通篇的大白话运用到极致,一些描写竟也十分有美感。

唯一不好的是……

这些书特么怎么就这么长?!

一个故事,短点都六七十万字,要分成好多册才能刊印完。而那个凡人成圣传更是恐怖,这阅读室里已经放了二十本了,一本二十万字,也就是说这一个话本写了四百万字!

我滴个娘啊!

他们一辈子读书无数,谁见过几百万字的书啊!而且还是个话本?

所以等他们下船时,他们也只是勉强看完第一部,而后面的则是看不到了。如果想看到的话,可以等合并后去书店购买。

大清不许售卖大明的书籍报刊,对于这样明显违反通商条约的事大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清要什么都不做,反是奇怪了。

所以,这些熬得两个眼睛通红,眼下满是乌青的大清使臣现在苦逼了!

这第一部讲到猪脚要去参加府试了,在府试中,所写诗词金光泛纸,天有孔圣论语经典之言传来,猪脚接受了传说中的圣光灌顶……

故事写到这里,第一部就结束了。

这断章断的……

真是恶毒啊!

下面到底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猪脚这回肯定牛逼大发了,可这等人前显圣的事莫名的吸引着他们,甚至有个使臣还在暗暗开脑洞要是合并了,当不了官,咱也照着这个体系写一本去?听说大明的话本家都很有钱啊!只要能登上除了皇家日报以外的报纸,那必是名利双收啊!

这些大清的官心里在为未来盘算,而大明的官则在四下打量。他们这回来的人都很年轻,年纪最长的也不过四十,其他的人不过都二十多。这些年轻人都是左弗专门培养的外交官,谈判能力,观察能力都十分强。

所以下了船,他们就在四下观察,这一看就很失望。尤其是最年长的那个……

当年他也来京行过举业,可比起当年,这大清搞得也太烂了吧?还不如大明当年呢!

到处破破烂烂的,行人也都是面有菜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再看看这些人,初春呢,天还不怎么热,这些人居然就穿着两件麻衣,啧啧,这就算没饿死也要冻死的啊!

不过有点倒还算可以,路面上看着还挺干净的,还有专人打扫,总算也没野蛮到底,倒还有几分心思。

几个清官员脸上火辣辣的,很是羞愧。

跟大明比起来,大清就像个乡下地方。尽管脚下的地方已是大清最富庶的地方,但是跟大明相比,简直是乡下中的乡下。

但这也不能怪他们啊!

当然也不能怪他们的天子!南边有个竞争对手在,大清就实行了怀柔政策,也想跟南边别下苗头,所以也是施行了很多善政的。

但这天下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算施政者再仁慈,可手里没粮也是呼之奈何啊!

这米仓都被大明占领着,没了粮仓输送的大清自然就不怎么好看了。

民众吃不饱,自然就不好管理。所以,这也是他们不敢打的原因。一打,那边敌人还没解决呢,内部那些饿着肚子的百姓就造反了。

为啥啊?因为以前的大明很烂,可现在的日子还不如以前呢!

忍着尴尬一路到了京城。这些年轻的外交官一看梦中的燕京竟是这模样,差点就哭了。

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这破破烂烂的地方当真是大明二百多年的首都?

一想到后面要对这些地方也投资搞基建,这些外交官头皮就发麻了。看来要好好观察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不然这样搞下去,还不得倾家荡产?

玄烨与孝庄以及一干朝臣左盼右盼总算将明廷使臣盼来了。双方吃过一顿迎接宴后,便展开了谈判。

听到玄烨可以以以普通人身份继续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以后甚至能参加科举,孝庄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这条件已经很好了!

至于回关外老家?

想都不要想!

除非左弗疯了!

当初加这个条件也只是讨价还价的筹码,她可真不会觉得左弗会答应这条件。

现在好了。

允许他们拿走一点私人物品,还保留一部分财产,以后还能过正常人的日子,这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虽说对于这种承诺还是心有怀疑,可眼下他们有第二种选择吗?左弗可不是什么有好耐心的人。长江沿岸已经布满了兵力,大炮,也就是说,只要不答应立刻就打了。

既然不想打,能得到这样的优待也可以了。

双方立刻又进行了更为深入的探讨,然后那条和谐号就当起了信使,来回跑着送信。

终于,在入夏时,所有条件谈妥,清帝逊位,大明统一了!

统一的这一天,左老爹从草庐里出来了。

他回到家,将当年那个带有“杀”字的白布条放到崇祯牌位前,上了香,倒了酒,然后便是大哭。

先帝之恩,总算是报答彻底了!

这一天,左弗与左老爹都喝醉了。

喝得醉醺醺的左弗与左老爹走上街,父女俩走得东倒西歪的,手里还拎着个酒瓶子,孙训珽与刘茹娘跟在后头,一大群奴仆也跟在后头,生怕这两人出了什么事。

父女俩边走边喝,在夜里的南京城里游荡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最后唱起了满江红。

从1644年起,崇祯爷吊死煤山那天起到现在整整十九年了!

十九年的时光将左大友生生熬成了一个老头子,将左弗一个少女也熬成了奔四的人。

人生又有多少个十九年呢?尤其在这个七十古来稀的年代里!十九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已经很长很长了!

他们父女俩是看到这一天了,但是还有许多人,没有等到这一天就走了。

比如朱慈烺,比如曾樱,比如吕大器……

还有那些为保家卫国失去生命的士兵与将军!

有些人为了一个理想聚到一起,但是胜利的那一天,他们却不在了……

左弗想起这些人,便会流泪!那个她怨了一辈子的人,终是没等到这一天啊!

街道两边的房屋逐渐亮起了光,人们走出了家门,在坊间里听着这充满了豪迈但又凄凉的歌声,渐渐眼睛湿润。

有人跟着唱起来,也有人大哭。

从崇祯爷吊死煤山那天起,他们便一起期盼着统一!这一天,终于来了!

但是他们那个英明的君父却看不见了!

他们不会忘记,十几年前,那个未满二十岁的天子,在弘光帝跑路后,勇敢的站出来,以自己的血谢罪天下!

他们不会忘记,那个未满二十的天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朱家的天下可亡!汉人的天下不能亡!!

他们也不会忘记,那日,他们站在这古老的城里,举起手,高喊着死战,死战的场景!

那种热血沸腾,那种孤掷一注,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犹在……但是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他们老了……

如今祖宗之地终于收了回来,歌声嘹亮,词激昂!但是……

他们的君父尚未老便已去……

月朗星稀,明日定是艳阳天,可胜利的喜悦里却始终带上了几分愁滋味……

周世昌举杯对着明月,两行眼泪滴落。

先帝啊!

终是没看到这一天啊!

第690章 觉悟

公元1663年秋,清帝搬出了紫禁城,在明军的护卫下,与一干皇室子弟一同前往天津,从那儿登船去南京。

燕京这鬼样子,不搞搞好就迁都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迁都不是小事,所以有些事也要筹备下。

但是左弗等人也不可能任由清廷这边的人待在燕京,所以还是要接到南京来住。

自从议和起,左弗就召集了大量建筑工人,连夜加班,在南京新城区内拨出一块地方,建出了好多套房子。

这些房子就是给清廷这边的人住的。钱嘛,自然是要给的,玄烨可以免房钱,其他人可不行。毕竟,大明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优待玄烨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这样也比较有利团结。

从紫禁城出来那一刻,玄烨是沮丧的。但是,头一次见到外面世界的他也显得有些好奇。只是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外面的世界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好,若不是亲眼得见,他真不敢相信,这是他治下的京都。

一路到了天津,见到那一字排开的大铁船后,玄烨惊呆了!

真是铁打的!铁船真得能浮在水面上!

大明真有钱啊!

且不说这到底是啥原理,但是居然用铁造船,这钱不是多得都烧起来了吗?

上了船,那种沮丧的心情也慢慢被船内的景象吸引。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现在不是皇帝了,但也轻松了许多。

他这身份自然住得是头等舱。为了让这为主动逊位的天子感受到大明的善意,船舱内还进行了小小的整改。孝庄与他住的房间都比较大,还添加了一些他们看起来比较奢侈的玻璃制品。

除此之外,玄烨住的屋里还弄出给仆人住的隔间,还放了一些模型玩具。

玄烨很快就被这些东西吸引了。到底是男孩子嘛!哪有男孩子能摆脱这些东西的吸引的?

不愧曾是历史的千古一帝,玄烨的脑子很不错,对着说明书将手里的舰船模型玩得有模有样的,就这领悟能力比朱和墉强多了。

孝庄也在打量着这条古怪的船。大明这回开来了十条大铁船,都是带烟囱的,冒着黑烟,看着怪吓人的。但是坐上来后,却发现平稳得很,而且大明的人还很贴心的给配上了晕船吃的药。

孝庄前半生在草原上跑,后半生在宫里跑,坐船哪里可能不晕船?所以她也没拒绝这些人的好意,吃了晕船药。她也不觉大明人会在这上面做手脚,没这必要。

吃了晕船药人就想睡觉,所以在睡了一觉起来后,老太太也来了精神,带着苏麻喇姑在船里转悠,到处看。

说真的,就船上这床比她宫里那床睡得舒服多了。听这船上伺候的人说,这床垫子是一种叫作乳胶的东西做的,人躺在上面,无论哪个角度都会非常贴合,包括他们睡的枕头也是这种东西做的。

虽然奇怪为啥将伺候的人叫作服务员,不过对于这些服务员的素养孝庄与苏麻喇姑还是感到很震惊的。

一个伺候人的居然懂这么多知识,而且礼仪风范一点都不属于宫廷受过严格教导的宫婢。而且细细询问后,发现这些服务员不但能写会算,还掌握了多国语言,都是有中专文凭的。

左弗在大明办了许多学校。小学,中学,中专技校,大专,大学……这个孝庄也知道一点。而且,她还知道,但凡能考上中专的那都是要上大红榜的,也就是说,眼前这些伺候人的最低都是中专文凭,搁在大明那也是人才。

可问题就怪在于此。

一个伺候人的读这么多书做什么?而这样的人才居然在这船上伺候人,这也太浪费了吧?

再问问这些人的收入,孝庄等人又惊呆了!

大明已经用上了纸币,换算了下,这些人光底薪就二两银子,上一次船不但吃喝免费,而且每次还视旅途长短给予一定的补贴。

除此之外,一年还发四套工作服,四双鞋与八双袜子以及盐,糖,米,油等物。这算下来,这些人一年岂不要赚上个百两银子?!

这也太恐怖了吧!

而且这些服务员里好多都是女子,这一个女人能为家里创造那么多财富,在婆家还不是横着走?!

难怪说大明富,这还真不是一般富啊!当个伺候人的居然这么多工钱,也难怪都要中专文凭,且最少掌握一门热门外语的人才能来这工作了。

就是他们这普通话听着怎么跟京城的官话这么像呢?

孝庄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左弗身上的怪事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这回出来,除了几个贴身的太监与宫婢还许他们带着外,其他宫里的人将来都要被遣散。

非天子怎还能享受公公们的伺候?而且大明皇宫里也有太监,尽管左弗在今年已经颁布了皇宫禁止再收用新太监,但是宫里的太监人数还是不少的。

伺候一个皇帝这点人已经足够了。反正早晚都是要消减的,干嘛还要让另一个紫禁城里的宫婢太监过来凑热闹?

不过这些人的去处也得好好安排。这些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时代的受害者。所以,除去一直照顾玄烨与孝庄生活起居的宫婢与太监可以留下几个外,其他都留在原地,由大明军官管理,并给于粮食。

等事情都定了,这些人将拿上一笔丰厚的退休金回家乡去。回家以后,就是自由人了,随便做什么,愿意的,也可以继续去给人当奴仆,但雇主必须为其缴纳养老社保。

处理这些历史遗留问题最好带点慈悲之心,所以左弗还下了个规矩,不许透露这些人,尤其是太监的信息。这些太监如果不愿意归乡,也可以自由选择地方生活,免回去生活受到歧视。

发放的那些退休金对于年老者是足够用到死了,对于年轻的或许来说不够。但是年轻人还能去做点别的事嘛!这合并了,基建又要大搞,到处需要人,还怕没活干吗?

所以能留在旧主跟前的宫婢与太监固然幸运,但是能从禁锢的地方走出来未必也不是另一种幸运。无他,他们走出宫的时间是当下最好的时间,到处都是机遇,只要有心,就能活下去,而且还能活得颇有滋味。

几天后,玄烨到了南京。

从船上下来,他的眼睛就不够用了。他没有来过南京,相比起他的祖母,他显得很不淡定。

这就是大明的京都吗?!

太干净了!

太美了!

笔直的马路上看不到一丝缝隙,他知道,那是一种叫作水泥的东西铺就的。他听汤若望说过,这东西希腊人,罗马人都曾用过,只不过十分昂贵,若用于全国基建上,那简直是天文数字!

但是左弗显然是有办法自己造水泥,而且可以做到量产,并能将成本压到很低,所以才能在大明到处修水泥路,甚至造房子也用水泥做粘合剂。

玄烨也曾听父皇说过关于大明的繁华。但听说与亲眼得见那是有区别的。更别提,这多年又过去了,南京的基建比起当年更上一层楼,到处都是新的楼房,新的建筑,城里的繁华程度比当年更胜一筹。

大量的农民工涌入城市,为了接纳这些人,各种楼房拔地而起,虽然大多也只有五六层高,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看来,这齐刷刷一片“高楼”也是很震撼了。

越是深入城内也就越繁华,一直走到内城门口,玄烨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神奇女子。

她看起来非常年轻,尽管她已经三十六了,可看着却像二十多岁的人。她看起来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的威严不可冒犯,相反,她脸上带着笑,对自己说话也是和风细雨的,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如今就是大明真正的掌权者,并曾经与自己的祖辈作战,并还砍下过他们的手臂,脑袋。

笑如春风的人很难让人生出反感的心。尽管玄烨知道,就他们爱新觉罗氏便有好几条命在她手里没的,但是玄烨也很难对眼前的人生出反感的心思。

毕竟,战争是谈不上什么正义不正义的,只是各为其主,各有谋求罢了。

在一番交谈后,他们进了南京的紫禁城。燕京的紫禁城就是仿这里造的,可走在这里的时候,却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儿的紫禁城都镶嵌上了玻璃。这种在大清贵得离谱的玩意在大明随处可见。反正在那些平民住的楼房里,他也看见了这种玻璃。

而紫禁城的保养也比他住的那个好,处处都显示着王朝新生的生机。不像自己的那个紫禁城,尽是一副暮霭沉沉之气,待在里面感觉十分压抑。

一路走一路看,在见到大明天子后,玄烨挣扎了下,终还是下跪行了大礼。

既然已经决定议和,将所有罪名自己扛起,那就要有扛起责任的觉悟。自己早就决定好的事,现在再纠结也没意义。

不愧是康熙爷!

就这份气度也令在场的明臣高看了一眼,包括左弗。

有一说一。大清在后世虽然有许多被人诟病的地方,但是皇家教育真是不错的。有清一朝,皇帝的水平虽有差别,可却都很勤快,哪怕勤快的方向有问题,可工作态度却比老朱家强多了。

想想这玄烨,三岁起,便是凌晨三点起床,洗漱后,用过早点去上课时天都没亮呢!所以人家能在历史上留下盛名,那也是豁出命去干好这份职业的。

而他的儿子,那位雍正大帝就更别说了。简直就是个工作狂,虽然最后嗑yao,但人家不是想多活几年好继续为大清服务吗?

至于乾隆大帝嘛……虽然奢侈了些,但人家也不懒啊!而且文采一流,一个人就写了一万多首诗词。甭管质量如何,换成一般人能写一万多首吗?而且也有一些精品的,尤其是悼念他那发妻的那几首,当真是催人泪下呐!

朱和墉望着跟自己同岁的玄烨心里有点复杂。

看起来,除了发型不同,他跟自己也没什么不同。当然,因为生过天花,所以他脸上有许多麻子。但是,想想他之前也是天子,可如今却匍匐在自己脚下,虽说心里有点高兴,可想想他畏惧着的人并不是自己后,又有些索然无味了。

他下意识地瞄了左弗一眼,那个人虽是风淡云轻,可却能搅动天下风云。大清的皇帝如今匍匐在他的脚下,可自己何尝又不是匍匐在左弗脚下呢?

在生活上,她自然没亏待自己,甚至也不干涉他的事情,依然派了师父教导自己学问。只是以前那些师父都被她赶走了,整日教导的也不再是四书五经,而是外交礼仪,宫廷礼仪以及各种科学知识。

文化课也是有上的,但比例大大减少。除此之外,乐器课又加了一门古琴。身为大明帝国的天子怎么可以只会钢琴呢?传统的东西依然要学的。

所以从面上来看,似乎跟过去的生活也没什么区别。相反,因着四书五经这些课程的减少,他反而觉得轻松了。

毕竟像数学这些东西会了就是会了,不用像文化课那样需要反复背。而他好像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数学学得挺好的,其他例如像自然课程这些也挺有趣,不像文化课那样枯燥。

有时想想好像左弗待自己还是一样的,可有时又会感觉不一样。母亲死去前的容貌总是浮现在他眼前,让他不知所措。他不知母亲的猜测到底对不对,可听宫里老人说,其实这多年了,一直是他母亲找左大人晦气,原因就是当年他那小舅舅不守法,强抢民女,被左先生杖责了。

连带着,他外公因想徇私,扰乱公堂,母亲到场后左先生也没有给面子,依然治罪了外公,仇恨便是由此产生的。

而左先生当年也被父亲罚了,寒冬腊月跪在宫门前,还被母亲派去的人泼了一盆洗脚水,差点丢了小命……

其实他不大敢相信自己的母亲以及外祖家竟是这样的人。但听过这些老宫人的话后,慢慢冷静下来后,他想想,便很纠结。因为母亲临死前的话很可能只是她自己瞎想,左先生若有这等手段,为何要等到那时再报仇?更别提……

父皇为何从小将自己从母亲身边抱走?而且……自己还听说了,其实父亲留下了密旨,要母亲殉葬的……但左先生没有这样做……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第691章 孙家两朵花

玄烨与孝庄一行人住进了左弗特意为他们建造的房子内。这是一套三层高的别墅,总面积加起来也有一千多平米了,外加一个一百二十平的小花园,在这新城区内也算是一景了。

到底是前清的皇帝嘛,而且人家也很老实,清单上的东西一件都没拿,所以咱也不能太苛待了别人不是?

为了表达对玄烨识大体的感谢,朱和墉在大臣们的建议下给他封了个公爵,封号为安平。

安天下之太平,虽不是马上得太平,但是清廷这样的妥协的确是让天下太平了,所以给一个安平的封号倒也不为过。

从天子变成国公,看起来差距挺大的,但就他们的处境来看也不错了。如果没什么才能,起码有朝廷俸禄可拿,也不会饿死。

不过原本的千古一帝显然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在大明待了一段时间后,他便提出想去左弗开办的学校上学。

这个请求立刻得到了同意。不过因为他的科学自然课程的基础不是很好,所以得先在家里上一段时间课,补上课程后才能去学校学习。

玄烨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因为他的头发还没长出来,如果就这样去学校,可能会被同学排挤。

于是,他便跟着自己的老祖母以及几个仆人在这儿住下了。至于他那老父亲留下的其他兄弟与庶母们则都住在其他片区。离着倒也不远,不过没让他们成为邻居,显然明廷对他们并不放心。

玄烨倒不担心他们,因为私人物品是可以带出宫的,而且除了国库上的钱,内库的钱明廷是允许他们带走的一部分的。

所以在出宫前,在祖母的主持下对他们做出了安排,每人都分到了不少钱,足够他们在大明重新开始了。

至于其他皇室子弟则是安排不了那多了。他们早就分府出去过了,手里自然有钱,也用不着他来操心这些问题。

其他几个兄弟,还活着的也只剩下了福全,常宁,奇绶,隆禧,永干。而自己的姊妹中也只有一个姐姐还活着了。至于其他三个,都是父亲的养女,出宫前也给了她们一笔钱,明廷也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有得力的老嬷嬷跟着,想来也能应付来的。

这些兄弟姊妹都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现在大清没了,也就剩这几个血脉上最亲近的人了,所以如果可以,玄烨还是希望大家能当邻居的,好歹有个照应。

不过显然明廷不会让他们这么做。不过没有关系,慢慢大家建立了信任关系,大家忘了他曾经是大清皇帝这事后,想来也是能改变的吧?

既然要改变,自然就要融入大明这个群体中。昨日种种早已死去,他已不是康熙皇帝,而只是爱新觉罗玄烨。

甚至这个姓可能晚点都不会再保留,或者改姓“艾”或“安”更好。毕竟身份特殊,顶着这个姓在大明生活压力还是很大的。

不过好在,左弗这个人在战场上虽狠辣,不过一旦你臣服了倒是挺会为人着想。这些天他看了大明的报纸,上面都在宣传他这个大清末帝以及大清皇太后是如何识大体,为了两边百姓的平安,不再轻起战端主动提出了逊位。

又提出人要以史为鉴,但不是记住仇恨不放。在中原大地上作孽的那代人已经都被左家军杀了,仇恨应该到此为止了,不要再延续下去,呼吁大家平等对待满人,并提出了满蒙汉回等各类民族平等的口号,并第一次在报纸上提出了中华民族以及中国的概念。

玄烨看完这报纸,不由为左弗的心胸感到由衷的钦佩。一个合格的执政者除了要有才能外,还要有足够的胸襟。仇恨固然可以消灭一点东西,但也会继续延续一点东西。

站在高位上,一个政ce可能会带来好处,也可能带来毁灭,如果不能为整体创造利益,那就是一个失败的执政者。

所以,对于一个执政者来说,情绪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唯有将国家与人民的利益谋到最高处,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内部和谐了,才能放心的去外面闯荡。如今统一了,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如果还计较前面那些事,显然是不利于发展的。

而且,玄烨一直记得汤若望跟自己说的事他观察左弗这个人,怕是志向很大,大到超出世人的想象。而且作风与传统的华夏文人很不一样,她对面外的世界很好奇,甚至在澳洲搞起了殖民,而且还吞并了吕宋,恐怕她眼里的天下怕也不是北边这点地,她的天下很大,很大,大到世人都猜不着。

毕竟,大明舰队已经在美洲也建立了根据地,看那个架势,似乎也不想走了。而现在大明有了那样的大铁船,只要人口增加上来,慢慢蚕食掉美洲,澳洲根本不是问题啊!

起码,就大明这水准,天下还真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现在欧罗巴诸国都匍匐在大明精美的商品中,许多人还未察觉到左弗的野心是有多大,对土地是有多贪婪。他们只沉浸在大明精美的物品中,连教会都是如此,很少有人能看清左弗的意图……

玄烨想起这些,就又会想起左弗的话自己人打自己人是最没意思的,海外的财富多得是,有勇气的就该去那里将财富取回来,去大洋上建功立业!

在欧罗巴人眼里,没有明人,清人,他们看他们都是一样的,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所以自己打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

联想这些,玄烨便觉得有些纳闷为什么他总觉左弗似乎很忌惮那些西洋人?处处给他们挖坑,到处跟他们抢地盘,而且他已经不止一次在报纸上看见,左弗在宣传西洋的科技是有多厉害……

可西洋科技真得厉害吗?以前他觉得是的。可来大明看看,哪怕没见到什么核心的东西,可就看看那大铁船就觉得这差距不是一般大,左弗到底在忌惮什么呢?

十岁的玄烨已经是一个相当会思考的人了,而身为阶下囚的他显然要比朱和墉想得多。而朱和墉在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后,便尝试去遗忘这些事,他情愿去摆弄自己的乐高玩具,去研究中其中的奥秘,并尝试玩更高难度的玩具,解更难的数学题。

这些事可以让朱和墉遗忘自己当下的处境。比起玄烨,他总觉自己似乎更悲催一些。

给玄烨上家庭课的老师很快就来了。他们都是左弗的学生,都是在学校任职的精英教师。他们每天轮流过来给玄烨补课,其实要补的也就数学课和自然课罢了。

毕竟玄烨的文化课是不用再教了,他现在的水平都可以秒杀初中生了,这点朱和墉也是一样的。

所以他要补的是数学课,自然课。其实玄烨数学,自然都是有点基础的,因为他曾经有个西洋先生。可惜,随着大清的灭亡,西洋先生也不能陪伴他左右了,不过好在,明廷也没将人赶走,反是让他留在大明,经过一段时间培训后,他们会安排他去小学当老师。

玄烨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也很刻苦。听着下面人的回报,左弗不由感叹,孝庄真是将玄烨教得很好呐!而千古一帝本来显然也是个学霸脑,若是能真正融入大明,以后未必不能青史留名呐!

第二年,承元三年,玄烨就去上学了。大明小学的现在还是五年制的,虽然他去上学了,但是他不可能直接就参加升学考试,所以他得在学校再读一年后再参加考试。

如此一来,在学校里时,他就能碰上左弗的两个女儿。两个小家伙自五岁上学以来已成为新城小学的一霸。为了让她们了解平民的艰辛,左弗将他们送到了这所满是平民的学校里来了。

这在当年可是闹出不小轰动的!

平民家其实男女大防的思想没那么严重,而且学校不有老师看着吗?女娃能读书,还能省一顿口粮,将来学了本事赚钱的能力不比男娃差,所以在一个教室上课有什么打紧的?再说屁孩子懂个什么?

可左弗是什么人?

她的闺女居然不上女子学校而是上这种平民男女混合上的学校,这是疯了吗?

其实最初左弗是想把她们送去女校的,甚至名都报好了。但是想想,既然要提倡男女平等,自己若不带头做出榜样,还说什么平等呢?而且,她还教育两个丫头,要想法与这些普通人产生同理心,不能仗着家世欺负同学,而应该帮助他们。于是两个小家伙从第一天上学就总是带着各种糖果到学校里,分给其他同学吃。很快,她们在学校的人气就高涨,尤其鉴于她们的身份,很快身边就形成了不小的势力。

哪里不平哪里铲!

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只要有人胆敢为非作歹,倚强凌弱,姐妹俩就会冲出来,带着一群小弟小妹气势汹汹的将为非作歹的人拖出来一顿教育,如果嘴遁不行那就以理服人。

于是,姐妹俩的名字在这所学校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论你是新来的小白,还是即将毕业的老咸鱼,只要有困难便去找孙家姐妹,保证能得帮助和正义的帮扶!

于是入学没多久,被人追着喊狗鞑子玄烨以及他的哥哥福全很快就遇上了孙家姐妹俩。大丫二丫自然不容许这种事在学校发生。

她们可一直听他们娘嘀咕,这满汉要不合可是大问题。所以,她们怎么允许学校里出现这种不和睦的事呢?

两姐妹穿着改良版的汉服,因为衣服上有兜,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俩觉得手插兜里显得自己很酷,所以现在走路都是手插兜,后面跟一群小弟小妹,看着十分有气势但又显得很滑稽。

还好,小孩的世界都比较单纯。跟在后面的小萝卜头们只看到了气势,并深信跟随孙家姐妹做的都是正义的事,所以他们也穿上了带兜的衣服,一群人也插兜前行,浩浩荡荡的就到了高年级楼,并开始点名,将几个破坏和谐的人给叫了出来。

一看孙家双魔王来了,那几个小屁孩吓得瑟瑟发抖。倒不是打不过她们,只是这可是左弗的闺女,谁特娘敢惹啊!

“你叫玄烨是吧?”

大丫二丫继承了父母的身高,明明才八岁虚龄,可已经比十一岁的玄烨都高了。

大丫鼻孔朝天,满脸正义。站在她边上的二丫也是同款表情,“你叫福全是吧?”

福全和玄烨一脸懵。

啥情况?

“行了。”

大丫道“以后你们两个,我罩着了。以后有人欺负你们,再搞满汉不合的事,就报我的名号。我!”

她指了指自己,“叫孙茜萱!她叫孙茜瑜!我是姐姐,她是妹妹!我们是!!”

姐妹俩背靠背,抬起手,手做出一个“7”的姿势,“新城双枪姐妹花!”

话本小说的流行也带动起了小画册流行。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的,这种大侠自称的口号在小画册里流行起来,两个小家伙也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号,横行在新城小学,充当正义侠。

玄烨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抽了抽。

姓孙……

他入学前有听说左弗的两个女儿也在这里上学,而她生的是双胞胎,所以就是眼前这两个吗?

怎么看起来……

不大像左弗的女儿?

这也太傻了吧?

福全拉了拉自己兄弟的衣袖,小声道“就是小孩子当大王的把戏,她们愿玩,咱们就陪着,这样也就没人欺负我们了。”

玄烨点点头,冲两姐妹道“谢谢你们。”

“不用,不用。我娘说了,满汉一家。”

大丫用着最谦虚的遣词做着最嚣张的动作,指着那几个搞破坏的人道“这次只是警告!再有下次……呵呵……”

她冷笑着,“你们懂的。”

几个小屁孩都快被吓哭了,连忙摇头保证再也不敢了。谁惹这对姐妹花等于找死。左大人是个讲道理的,家教也很严,奈何这对姐妹花有个不讲理的奶奶,这要传那老妖婆耳里去,还不得上门把他们家都拆了?

好吧,这几个也是权贵。他们家长将他们送进来,就是为了响应左弗。所以,他们欺负别人可以,但千万要避着孙家姐妹走,不然会被白老妖婆弄死……

第692章 五年

这京城里,论作妖能力,白老妖婆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而且护犊子,孙家姐妹外加即将上学的孙泽卓简直就是她的命根子。你要是跟他们家的孩子打架了,老妖婆能提着擀面杖上你家闹去!

也不知这把年纪哪来这大的力气跟精神头,估计是左弗偷摸给她吃了什么仙药吧?

玄烨望着两姐妹离去的背影,还是觉得有点屈辱。从天子变成阶下囚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沦落到要小女孩来保护自己的地步了?而自己还不得不屈服,不然整天有人骂他们,找他们麻烦,这学还上不上了?

没几天后,玄烨发现,自己那弟弟常宁已经成了两姐妹的跟屁虫。他这一打听才知道……

好嘛!

他们同岁,正好分一个班。常宁入学后就一直围着两姐妹转,明明同岁却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再托着自己那张粉嫩可爱的脸以及慢慢留出的长发,很快就引起了两姐妹的好感。

最关键的,这小弟不但好看,嘴巴甜,还挺能打的。大丫二丫一看,这家伙不错,而且还是前清皇帝的弟弟,为了和谐,收下了。

常宁长得粉雕玉琢的,比起奇绶,隆禧,永干,这几个病秧子,活泼好动还可爱的常宁显然更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在孙家姐妹的照料下,很快他就成了他们班的风云人物,比他那前皇帝哥哥可受欢迎多了。

玄烨也很无奈。

他生过天花,满脸麻子他也不想的。不过他也不是太在意这个。男人又不靠脸吃饭,常宁也就会耍点小把戏。

不过……

既然成了大明人,奇绶,隆禧,永干这几个病秧子应该能得到很好照顾,身体应该慢慢能好起来吧?

在大明的每一天都很惶恐,但也处处充满的新奇。其实小孩子的世界也是比较单纯的,在被孙家姐妹教训后,其他人也不敢再去拿玄烨几个人身份说事了。

日子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再者,玄烨与福全是在毕业班,今年就要升学考了,哪有那多时间去干别的?

这年代,读完小学能升入初中,将初中读完在世人眼里也算是文化人了。其他不说,就算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可却能回乡下或者小地方上去当个小学老师。

左弗这些年到处开办学校,乡村小学可开了不少。那里的条件或许不如城里,但是哪怕只读完个小学,左弗觉得那就是有意义的。

教育,永远是一个国家的根基。民众不掌握相关的技能与知识就容易愚昧,容易被欺压,而国家也容易失去上升力,所以哪怕是成年人,左弗也尽量倡导大家去识字班,认几个字。

不要求能做出锦绣文章,但起码能读书看报写个信吧?

玄烨与福全很努力。

若是自己毕业考试都通不过,岂不是更要被人笑话了?

玄烨不想被人笑话,他本就极好强的人。如今自家的江山没了,总得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头悬梁,锥刺股,玄烨自己努力也就罢了,还盯着福全,常宁等人。好吧,他虽然不是皇帝了,但还是爱新觉罗氏家的族长,且天子余威犹在,所以也只能捏着鼻子回家刻苦去了。

而且他们也有点不服气。总说他们是野蛮人,整得他们就跟笨蛋似的,所以也要拿出点真本事来给他们瞧瞧,让他们小看人!

比起刻苦读书的玄烨一家子,孙家两姐妹就显得随意多了。没办法,谁让这两小家伙脑子聪明呢?三岁的时候就能认几百字了,还没上学前就跟着左弗学了很多东西,所以基本上课认真听讲,回家完成学堂作业后,基本不需再额外努力了。

左弗执行的是引导式的教育方式,而在这个阶段,她也不觉得应该过分去压迫小孩子,只要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就行了。

孩子嘛,天性总是好动的,在该玩的年纪过于压迫的话,失去了对学习的兴趣那以后都会很糟糕。而两个孩子做功课也不用催,都比较自觉,考试前也会自觉的去复习,这样左弗觉得就可以了。

对于左弗这种近乎放养式的教育方式,白氏嘴上不说,心里着急得一批。

这孩子不管怎么行呢?怎么还鼓励她们去玩呢?这可不行。

她书虽读得不多,但是刻苦才能读好书的道理还是懂的。这左弗任由两个丫头玩,这以后心野了还怎么管?

而且……

这么好的脑瓜子不好好读书不就浪费了吗?现在女人也能出去干活了。虽说这两个也不用出去干活,但是要是像他们娘一样,也弄个女官当当,自己还不得威风死?

这可是自己带大的孩子,跟那个逆子一点都不一样。她们出息了,那功劳可都自己的。

所以,白氏还是会管管孩子的,会念叨着让两个孩子温习功课。当然,她也不敢太过了,怕左弗看破她的计划,所以也只是暗地里稍稍盯一下,生怕两个丫头不用功,好脑子浪费了。

左弗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偷乐。

白氏偷偷做黑脸这不是正好吗?自己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小孩子的自觉性总是要差点,有白氏再加把力,自己可就彻底省心了。

春去秋来,转眼五年过去了。

这五年,大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位于燕京的紫禁城已经修缮完毕,而整个燕京地区的基建也为改善。

这几年,北边的老少爷们都有种做梦的感觉。先是大清没了,然后曾经的王师又回来了。只是这回回来的王师有点不一样,军纪严明不说,怎么看着都不像大明人了呢?

这个穿的衣服也太古怪了,而且为啥一群汉子还戴着个花花绿绿的帽子?这头上飘绿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然后更让燕京这群大小爷们吃惊的事就发生了。这群穿绿衣的士兵进城后严守纪律,秋毫无犯不说,居然还帮普通百姓干活。

这稀奇了哈!

这千百年来,什么时候见过兵丁给百姓干活了?不抢百姓东西就算是纪律严明了。可这群绿衣短毛军倒好,居然还给百姓干活?

而这群人居然把头发剪了,只留头皮薄薄一层头发是比给百姓干活更让他们吃惊的事。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怎么可以断发呢?这又不是出家当和尚。

再问问,原来加入左家军给予高待遇就必须遵守左家军的规矩。因着军中人口聚集,长发不利于清洗,怕造成疾病传染,慢慢就不许留长发了。

在左家军中唯一能留长发的人就是随行女军医和女护士。一听这军中大夫还有女子,这些人就更吃惊了。

这女子随军,这岂不是太伤风化了?而且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几年开始,朝廷颁布法令,严谨女子裹足。理由就是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裹足乃是大不孝之举。

但凡男子要求女子裹足的,都是yd之人。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根据历史考证,这玩意本来就是某个昏君搞出来的,而且还有一大帮文人写了许多yd的诗来赞美莲足。

你现在反对女子放足,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你还敢说自己不是下贱,不是yd?将深层的心理动机揭发后,许多人一下子就闭嘴了,不敢再以裹足的事来抨击左弗了。

而左弗更狠!

有个父亲强迫女儿裹足,左弗直接就将人抓了。然后叫来专门裹足的婆子,将人脚裹了,在里面放入了碎瓷片,让人在衙门门口来回走,那哀叫声啊,那个凄惨啊!听得人心都颤啊!

一群女人看着觉得解恨。

为了让脚显得更小,许多人都在裹足布里放入碎瓷片,让脚烂,这样脚就能变得更小了。

说真的,这跟直接杀人也没区别。裹足一般从五岁起,许多孩子熬不过这折磨,发烧挺不过去,人就走了。

左弗现在让这些男人尝尝这滋味,这手玩得够狠!不但从心理层面打击这些男人们,还从上来惩罚他们,并告知民众,女子裹足影响下一代,如此多管齐下,裹足之风直接被禁了!

许多女子也都跑医院来放足。放足也是很痛苦的,而且医生们在这方面也没什么经验,不过有女子敢来,他们就敢研究,怎样将痛苦放到最低,如果年纪小的就想法矫正,如果已经上年岁定型的,也会想法让他们舒服点。

如此不同的作风自然会引起北边更为保守的士大夫的抨击。不过左弗不在乎抨击啊!你们说好了,反正她是无所谓的。骂几句又不会少块肉?总之你们让人裹足,她就抓,抓起来也裹他们的足,看谁横得过谁!

五年下来,裹足之风算是彻底灭绝了。而且,左弗的学校很快在北边也开了起来。哪怕就是用以前的老房子,教育也不能耽误。

大量的基建上马,大明的变化十分大。左弗培育了那么多年的人才在这个时候得以发挥自己的作用。他们奔赴各地,去到那些贫穷的地方,想办法在那里搞基建,搞经济,搞农业。

老百姓得吃饱肚子才能安心创造财富,肚子都吃不饱还谈什么理想?那都是空话!

所以杂交水稻,小麦,果树等物种开始在北地遍地开花。有些东西天生就是适合长在那边的,现在统一了,好多东西自然能拿出来用了。

五年来,曾经的大清子民们都有种做梦的感觉。就是最贫穷的地方的百姓都有了深切的感受。

他们居然能吃饱肚子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其实现在整个大明人口满打满算也就一亿多点,而杂交水稻却是上马了,真得,许多地都不用去开发,就现有的土地用来种粮食都嫌多,所以这多粮食哪里吃得了?

所以现在朝廷开始搞退耕还林了。土地需要休养,不能一直耕种,而北边气候环境不怎么好,多植树总是好的。

而且,大明这些年在外面搞了不少地,东南亚简直就是大明的粮仓,国内真就不用弄那多耕地了。

海外大量的财富被带回大明,朝廷再投入基建,而兔子们一向都是很勤劳的,看见各种机遇滚滚而来,自然更加来劲。再加上报纸上动不动就说奋斗,发家致富,所以现在全国从上到下,从老到少,那真是全钻在一个“钱眼”里了。

大明的海船到处跑,将一些初级技能带去,让当地人获得财富后再反过来买大明的商品,形成这样一个良好的循环后,朝廷的财富与民众的财富就会越来越多。

不过,虽然大明蒸蒸日上,在全球搞贸易,也很少主动动用武力,不过不长眼的家伙总是有那么几个的。比如北边的罗刹人,就开始跟原历史一样开始偷偷划地盘,蚕食大明的土地。

左弗哪里肯吃这个亏?直接就发出了警告,看看没用,直接就打了!

这些人哪里会是左家军的对手?直接被打得都懵逼了,然后便开始谈判。

左弗也不贪心,本来属于大明的土地归还回来就行,咱家本来就是一片秋叶海棠,你想给我整成大公鸡?没门!

我不从你那里捞点就不错了,居然还想从我这儿抠点,这不是找死吗?

这罗刹人之前也跟大清交手过,之前就觉得大清颇为难搞,现在好了,他们说统一就统一了,现在换了个全用火器的大明军队,这哪里还打得动?算了,算了,不打了,退回原地,咱们还是通商吧。

这大明人还是有点讲道理的,不是自己的不多要,而且还允许他们通商,这也不错了。

大明的商品在欧罗巴可受欢迎了,大明给他们的价钱也很合理,拉一批货弄到欧罗巴去,赚这个安稳钱不香吗?

大明怼不过,还是怼别人去……

当然,这些事对于大明来说还不是最大的事!

最大的事是今年,将实行君主立宪制,皇室的地位被保留,但不允许再干政。

这对民众来说有点不可思议。但想想皇帝老人家不还在吗?而且外国使臣来了也要招待,那跟过去好像没啥区别啊?本来现在的国事都是内阁处理的,现在就换个说法,好像也没区别?

第693章 新时代

朱和墉已经十五岁了,也不再是懵懂的孩子。面对着这情况,纵使心里又恨却也是无奈。

他的先祖们强悍如嘉靖爷,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未能完全驾驭朝臣,只能躲进后宫修仙。嘉靖爷都如此了,他就更不用提了。

从他当上天子的第一天起,他就只要干一件事盖章。

到现在,章也不用他盖了。也就每年正旦,中秋等节日上皇城门上去说几句话,祝福下百姓,说一些鼓励的话。

除此之外,便是在宴请各国使臣时出场一下,其他时间都用不着他。

这个制度不是今天才构想出来的。事实上是,之前已经在执行了,只是没写进律法里。

而从今天开始,这条将被写进律法里,也就是说,从法理上来说,以后他这个天子只是个吉祥物,只是文化遗产的象征了。

他很恨,可却也无法。

这并不是左弗一个人的意志,而是所有朝臣的意志。大家觉得这样搞挺好的,有了昏君也不用怕,也不怕权利长期集中在一个人手里,大家都有机会往上爬,这多好的制度啊!

至于皇帝?

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这不是你们朱家皇帝素来追求的生活吗?现在实现了,这多好啊!

而民间的各行各业的代表也十分支持这制度。毕竟,平民也能参与朝廷的事,这是多大的殊荣啊?而且还能代替其他普通百姓发声,还能给予意见,这是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而民zhu这个词也正式进入了大家的世界。人民当家做主,建设新时代的标语贴得到处都是,报纸上也对这句话做出了详细解释。

所以,虽然许多百姓不是很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隐隐觉得对自己是有利的,而这又是左大人带头的,所以这事必是没错的!

这下好了,这从朝臣到平民都想弄这套制度,朱和墉即使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只能安慰自己,起码这样一来,朱家也会成为唯一一个不倒的王朝了。嗯,起码名义上,朱家天子将永远是天子,嗯,虽然马上连大明这两个字都要消失了,但是年号保存,他们朱家人还将一直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嘛!

换了新制度,国家也将改名,以后都叫中国了,不叫大明了。正式改国名的那天,一些满人,蒙古族人那种怪异感消失了。好像这个国家重生了一般,将他们的民族标识抹去,大家以后都只有一个身份中国人。

因着上辈子的情怀,改国名这天定在了十月一号,并将这天称为国庆节,大家可以带新放假七天不说,以后每过十年,都可以在首都观看到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

眼下还没迁都,不过南京这些年基建搞得非常好,所以也可以进行阅兵以及群众表演。

这一天,民众们终于意识到左家军到底是有多强。

以前他们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只知道左家军很能打,从无败仗,但是到底有多强他们却不知道。

但是这一天他们知道了。

其他不说,就那齐刷刷的步伐,那抬脚落脚的齐整,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再看看那些装备武器,听着解说,只觉种花家现在是地表最强,谁再来欺负他们谁就得死!

抹去各族的民族标识有利于团结。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归到一个种族里去,并给予一个统一的身份,这样若干年后,大家就只会记得自己是中国人,而不是某个族的人。

国庆放假,又是一波促销的好时机。大明的假期实在太少了,而从今天开始,做六休一就成了硬性规定。一些服务性行业也必须遵从,可以选择轮休制,但必须保证员工每星期内有一天休息日。

除此之外,以孔子诞辰为纪年法的起始日,今年按照西元算法应该是1669年,不过从今年开始就不这么算了,而是以孔子出生那年起算起,所以今年应该是公元2220年。

至于你们西夷人认不认?呵呵,没关系。种花家现在的文明远远超过欧罗巴,实力也远远强于他们,所以怎么算,种花家说了算!

不过星期制度却是被左弗采用过来了。有些东西还是挺好用的,咱也不能全部丢了,所以现在种花家的人兔子们也有了星期的概念。而时辰计算法也被抛弃了。

这个倒不是左弗数典忘宗,而是十二时辰的标识法不利于生活以及工,所以现在采用的是二十四小时制外加分,秒制。

钟表立刻进行了改进,手表,怀表也是如此。这点也让一些在华经商的欧罗巴人心里舒服了点。

虽然种花家很强,很先进,他们很落后……但是,他们也是有点好东西的。

新时代的变化总是很大的。好在,这件事左弗筹谋了很久,几乎是做到了细雨润无声,所以现在出了个明文规定影响倒也不是很大。

写进律法的事,那能钻空子的人也少了。而时代的变化也将带来更多的机遇。

其实,有时左弗自己都感觉这发展得有点超出她的想象。特别是一年又一年的毕业生奔赴各行各业后,好像科技的门槛一下就被打开了。

各种配套的设施慢慢搞了出来,商品的成本也在一点点降低,她现在用tb买东西的次数以及数量都在减少,也就一些药品之类的买得多一些。

那些老工匠们的智慧是无穷的,在经过系统学习后,他们很快就展示出了他们的智慧与工匠精神。

许多左弗都没想到的东西被他们创造出来,许多难解的难题他们总能找到方式克服。那些皇室的工匠的创造力也不可小觑。怎么设计珠宝,怎么符合客户的口味,这些人差不多都琢磨透了。

此时种花家的兔子们口味风雅,喜欢的是一个内敛低调又不失奢华。简而言之,要有意境,要淡雅。

但是那些欧罗巴,大食人,天竺人……

他们的口味太好琢磨了!

就红的,绿的,金的可劲造,他们就爱这调调!怎么华丽怎么来!在大明人眼里看起来十分庸俗又昂贵的卖给歪果仁准没错!

相比之下,倒是东瀛等国与兔子家口味相似,都喜欢雅致淡雅的东西。

因着现在设计珠宝,工艺品都有分成,专利费,所以这些皇家工匠也是拿出所有本事琢磨自己的作品。

反正现在皇室都被消减得差不多了,每年的费用拨给都是固定的,所以他们都空闲了,而且也成了自由人。不趁着这好时代多赚点钱,等机会错过了,哭都没地哭去呐!

日子就在这样匆忙中度过。转眼,又三年过去了,已经十八岁的玄烨考入了大学。

这在爱新觉罗家掀起了不小的风暴。

福全以及其他差不多年岁的爱新觉罗氏们连预考都没过,所以族长就族长,就是牛逼啊!

玄烨也很高兴。

大学生是天之骄子,他虽然不是皇帝了,但是要是能在新种花家搞一个好前程他也是乐意的。

在大明这些年,他的眼界开阔了不少,终于搞懂了左家军为何能横扫天下的秘密。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左弗能搞出高产粮。那不是什么仙法,而是科学。

而他选择的专业是物理专业,这是现在最吃香的专业,只要能顺利毕业,将来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所有读理科专业的人毕业后直接就是捧朝廷的金饭碗,虽然不是官,但待遇一点也不比当官的差。

而他所读的物理专业是其中最吃香的!

只要一毕业直接进研究所,待遇直接就是七品官的薪资,若是做出成果,那就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事。

玄烨很有信心。虽然他才考入大学,但是有些知识他已经涉及了,若是能进入传说的破解研究所工作,那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能进入那个研究所工作,说明已被大明彻底接纳,取得了他们的信任,这样自己以后生活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了。

当然,除了考进大学这件事值得庆祝外,还有件事也值得庆祝。

今年自己满十八了,按照新种花的律法,他可以结婚了。祖母早就给他物色了对象,是赫舍里家的姑娘。

那姑娘今年也满十八了,所以这事也不能再拖了。

金榜题名之时当新郎,看来也是相当不错的事。

玄烨考上了大学,还准备结婚,这事当然会被左弗知晓。所以她亲自来了一趟,送上了礼物,表达了自己对他的祝福。

宾主一番客套后,双方入座,左弗笑着道“老夫人将玄烨教导得真好。别看我们大学生现在不少,可真能考上的人那也是百里挑一,这怎么着也得摆两桌庆贺下,也让我们沾沾安平公的才气呐!”

孝庄是聪明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左弗的意思。端着茶盏的手轻颤了下后,她放下茶盏,起身福了福身,行了一礼,道“这些年多谢镇国公照拂了。只是这事……老婆子觉得还是不宜大办,毕竟我们……”

左弗挥了挥手,道“老夫人勿忧心。如今是新种花了,我们不搞株连,当年您与玄烨做出的选择在那个当下的确是造福了许多人,不然战端一起不知多少人要因此丧命,这可谓是功德无量。

如今这多年过去了,你们与我们穿同样的衣冠,邻里往来也正常了,这心思就放一放,不要再想着满汉之分了,都是种花人,没有什么区别。你们玄烨考上大学了,这是大喜事,这邻里还是要热闹下的嘛!”

孝庄激动不已。

到了左弗这地位她是不可能随便乱说话的。这话的意思就是,上层对他们的监视解除了,以后你们就正常过日子就行了。跟族人往来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光明正大的往来就是。

碰上喜事了该办还是办,只要是在能力范围内的,不犯法的,都可以。

玄烨也很高兴。

从天子变成普通人后的这些年里,他是真得希望自己能活得普通人的待遇。如今左弗亲自而来,亲口说出了这番话,这也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当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了!

待左弗走了后,孝庄让人打开礼盒,见里面是一支钢笔,不由激动地道“玄烨,这是对你寄予厚望的意思啊!”

玄烨望着礼盒里那支精美的钢笔,不由眼眶湿润。

这些年日夜苦读,为的就是能通过学识改变自己的人生。现在,那个人终于认可自己了,素来内敛的他这一刻也不由眼睛发红,心绪澎湃。

这种“英雄”牌的钢笔是市面上的高端货,而这种刻有“乾”字标识的都是金笔,既笔头乃是纯金打造,书写更流利不说,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因为这种笔不仅昂贵,且数量稀少,如今将这个笔送给自己,不就是希望自己也能如这金笔一般,成为佼佼者吗?

想到这里,玄烨在心里暗暗发誓进入大学后要刻苦,他要进研究所,尤其是那传说中的神秘研究所。

婚事,金榜题名,爱新觉罗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的喜事了。有了左弗的鼓励,孝庄也就安了下心,将族人都请来,在巷子里摆起了流水席,好好的热闹了一番。

两个喜事一起办,双喜临门,再也没比这更好的事了。

办喜事这天,左弗没有来,但是她两个女儿与儿子却来了。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双胞胎往哪一站都是一副画,都是风景。常宁依然跟小时候一样,姐姐长,姐姐短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落在二丫身上就是移不开。

虽然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常宁一眼就能分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比起姐姐,他还是喜欢二丫多一点。

二丫脾气好,虽然经常干傻事,总被大丫耍得团团转,还经常给大丫背黑锅,但他就是喜欢这样的二丫。

大丫心眼子太多了,还凶,一点都没二丫好。

望着弟弟那没出息的样子,玄烨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点头疼。

常宁也真敢想。

那可是左弗的闺女!

你是什么身份?

你居然还打她闺女的主意?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左弗就不提了,她那爹老来得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连天子都看不上,能看上你?还有那白老妖婆……

当真以为人家那诨号是大风吹来的?要知道你怀着这心思,怕不是要打死你!

看来得找常宁谈一谈了……

第694章 焦虑的孙老爹

常宁被玄烨叫去了,也不知兄弟俩关起门来说了什么,只知常宁出来时,两只眼是青的,然后从这天起,常宁读书变得刻苦起来。

转过年来,常宁与大丫二丫都该预备考试了。他们与玄烨不同,都是正常年纪入学的。所以,今年十六岁的他们该参加考试了。

这一年,大丫二丫也收起了以往玩乐的心思,开始变得前所有未有的认真起来。说真的,她们也到了懂事的年纪了,知道自己要是考不上大学,那就真得给家里丢人了。

以前读书也算认真,但那只是认真而已,还谈不上刻苦。今年最后一年了,不冲一把,要真没考上大学,那就搞笑了。

白氏看着两个孩子,感觉十分欣慰。自己多年的水磨工夫终于起到效果了,瞧,两个孩子多刻苦啊?

读书嘛,就该这样!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看着两个丫头努力读书的模样,白氏亲自下厨做吃食。这孩子读书辛苦,得吃点好的,不然身子可跟不上。

路过孙子孙泽卓的房间,见孙子也在认真读书,白氏就更加安慰了。这小子跟他两个姐姐不同,五六岁后就懂事多了,读书向来认真,也不调皮捣蛋,而且模样也俊,才十三而已,但已看得出将来俊朗的模样。

只是一想到这个小东西都十三了,白氏就有点忧愁了。男孩子自然是不用她操心,怎么也是得留在家里的,可两个丫头怎么办?

这每天都这么多人上门提亲,看着就来气。

什么歪瓜裂枣的也敢开这个口,也不看看大丫二丫是什么身份?长得周正,又聪明,家世又好,将来不说当皇后,起码也得当个国公夫人。

可现在倒好!

连个伯爵也敢上门来提亲,看得她恨不得拿扫帚将人赶走!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也敢开这个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那个怂样也敢到他们左家提亲?给两个孩子提鞋都不配!

一想到自己养到这大的孩子再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白氏这心里就难过啊。她当初怎么就忘了这点呢?这女孩都是要嫁人的,那嫁了人了,自己还怎么靠这个拿捏左弗啊?

君不见,就这十几年来自己在这个家日子过得多舒畅吗?左弗隔三差五的就给自己塞东西,还偷偷给她钱,这两个丫头要嫁出去了,自己不就白忙了吗?

这样一想,她就高兴不起来了,甚至有点食无味,寝难安的感觉。只觉这心里有股火,憋得难受。看见谁来提亲,就总觉来的不是人,是猪,是来拱她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的。

于是近段时间,大家都不怎么敢跟白氏往来了。老妖婆子也不知是不是又受刺激了,大家伙说个嫁娶的事她就发病,直接就怼人,说他们别想打他们家大丫二丫的主意,还放出话来,没点学识,家世的别来提亲。

要不知趣的,可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孙训珽一直跟白氏不对付,即便有三个孩子做缓和,可两人关系还是不温不火的。可这一回,他却站白氏那一边,心里暗暗叫给力,就差没替白氏摇旗助威了。

本来嘛!

好不容易带大的女儿,这才十六呢,居然这么多人打主意,这想想就来气啊!

尤其是,他每次去接孩子,就看见几个臭小子整天围着大丫二丫转,还有那个叫常宁的小白脸天天盯着二丫,嘴里好听话不断,这等巧言令色之辈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是个花花肠子!

他年轻时经常出入青楼,这样的东西他见多了!能说会道的,大多不是好东西!而且,动不动就带点家里做的点心过来,这心机也是深沉,二丫可没大丫那么机灵,万一给骗了怎么办?

想当初,他也是靠着这等水磨工夫将孩子她娘弄到手的,现在这个小子居然想也用这个套路来套路他女儿,他绝不答应!

所以,这回他跟白氏站一条边线。亲自送女儿上下学不说,下午还去送点心。名为送点心,实则突击检查,看看那几个臭小子有没有颤着自家宝贝女儿。

可这样检查了一段时间,他发现效果好像不大。那个叫常宁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完全没发现自己这样天天过来就是警告他的,还是天天带着奶窝窝,沙琪玛等满族特色点心过来,哄得二丫开心得不得了。

这下孙训珽来火了。

我是震不住你这小子是吧?!

行,我去找我岳父来!

关于怎么折腾人,他法子多!

左大友很快就来了!

一听有臭小子打自己宝贝外孙女的主意,他就精神了!

于是,女婿跟岳丈,外加一个白氏组成了敲打常宁以及其他臭小子组合,天天往学校跑几趟,企图用眼神以及自身气势吓退所有小子。

可常宁是个坚韧的人。他现在读书不但刻苦,而且对于二丫还越发执着了起来。完全无视左大友,孙训珽以及白氏那吃人的目光,他居然还送起其他礼物来了。

制作精美的书签,自己画的工笔画,自己写的诗……

如此嚣张的行为差点气晕了孙爹爹。

可恶的小子!

套路真多!

到底哪学的?

怎么一套一套的?

他决定上门了!

好好找对方家长说道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放纵孩子呢?他们可是读书的年纪,这等事太早了。

安顺候亲自登门,这对常宁家来说可不是小事。常宁的母亲是顺治的庶妃陈氏。曾经因为嫉妒董鄂氏玩过扎小人的游戏被孝庄关起来过,现在大清没了,自然就跟着儿子单独过了。

望着眼前的安顺侯,陈氏脸有点发红。

这位侯爷听说今年五十有二了,可这哪里像五十二岁的人?望着就跟四十差不多,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熟男子的沧桑,叫人移不开眼睛。

孙训珽喝了一口茶,刚准备开口叮嘱陈氏几句,可冷不丁一回头见到陈氏那目光,他不禁打了个颤。

这是什么眼神?!

好哇!

他道那个常宁怎么这么多花样,一定就是这个娘教的!瞧她看自己的眼神,直勾勾的,这分明就是想套路自己女儿,好让自己女儿助她儿子上青云哇!

宫里出来的女人套路就是多!

孙训珽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这下更来气了。

他倒不觉是自己魅力未减,脑子根本也没往那上面想。五十多的人了,若不是他成婚晚,现在都该当爷爷了。

他就觉得这常宁小小年纪懂这么多套路一定是这个女人教的。借着同学的关系,教自己儿子各种套路,勾搭他闺女。而且,为什么不勾搭大丫?就盯着二丫?

因为二丫没大丫那么多心眼,好骗!

在女儿的事情上,孙爸爸总显得有些蠢,还特别爱脑补,这回他又脑补出了一堆阴谋诡计来,看着陈氏的眼神越发不善了起来。

陈氏也觉得自己打量过于直接了,忙是垂下眼,心里暗暗叹气。

都是女人,这左弗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自己有地位不说,寻的丈夫俊朗非凡不说,听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对左弗那真是死心塌地。再想想自己……那董鄂氏没来前,自己也是很得宠的,只可惜……

敛了心神,她道“不知侯爷登门是有何贵干?小妇人乃是寡妇,侯爷这样冒然登门不好吧?”

还倒打一耙?!

孙训珽阴着脸道“这个本侯自然知道。只是如今考试在即,你家儿子一直缠着我家闺女,所以你这个不好登的门我不得不登了。”

顿了下又道“我家的事你也该清楚。孩子她娘忙,我这个爹空一点,所以也只能我来。”

自己儿子缠着孙家丫头的事陈氏自然是知道的。常宁为此还挨了玄烨的打。可这都小孩子之间的事,你一个大人登门就为了这事,也太份了吧?

再说,自己儿子很差吗?

虽说家世不如你们,可模样周正,心眼好,哪点配不上还是怎么的?

当父母的都是天生的护短,见安顺候那嫌弃的模样,刚刚的好感也消散了,陈氏冷着脸道“侯爷,他们是同学,往来很正常吧?我们常宁也是自小读过四书五经的,是知礼的,与您家女儿就是正常往来,绝没有什么不轨之举,侯爷今日登门若就为这事的话,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陈氏轻笑了下,抿了口茶,淡淡道“本来没事,侯爷这一登门倒显有事了。”

“呵。”

孙训珽冷笑,“别人爱说什么我管不着。嘴长别人身上,爱说就说去。我今日来,就是想跟夫人说一声,让你家常宁离我家姑娘远点。我家姑娘年岁还小,还要考大学,您那儿子可太会说话办事了,这不踏实的人,我可不想要来当女婿。”

陈氏忍不住笑了。

“儿大不由娘,侯爷这要求怕是强人所难了。再说,我家常宁有那么不堪吗?这换个人,您也依然看不顺眼。这妾身虽然是个女子,但是也有兄弟姐妹,我那几个兄弟的女儿没出嫁前也是看这个不顺眼,那个不顺眼的,侯爷,您会不会太紧张了?”

被人一下戳中死穴,孙训珽说不出话来了。说真的,常宁的确没那么不堪,可一想到这小子在打自家女儿的主意,他这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不爽。

他想想当年自己被岳丈折磨的那会儿,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岳丈当年的心情。可惜,这两年,左弗的外祖也去世了,不然还能去求证下,当初让左大友入赘时,他是不是也看左大友不顺眼?也许入赘感觉会好点?

嗯,晚点问问岳父去。不过眼下这气势可不能落了。

想到这里,他呵呵一笑,道“别人当祖父母了,我才得了一双女儿,一个儿子,自然是紧张些。不瞒您说,这两个丫头,自打生下来,我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还不觉得这世上有几个好男儿能配得上我家丫头,你家常宁就更不行了。”

这根本就不要脸了。不过孙训珽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本来嘛,只有丈母娘看女婿才越看越顺眼,丈人看着都不顺眼的。自己当年也没少被折腾,凭什么现在这个小子缠着自己女儿自己就不能折腾下?

话不投机半句多。家长打赖皮,多说无益,他找那小子去。

不过他这脑残行为连左大友都看不下去了,制止了他。

翁婿俩坐茶馆里,左大友教训道“咱们什么身份?你一个当爹的亲自去找那小子?你跟那小子说什么?让他别缠着你闺女?人家来一句是同学,没缠着,你怎么回答?你这小子怎么越活越蠢了?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把脑子养坏了吧?”

左大友数落道“你看你,都做的什么事啊?!你居然还上人家家里说去?那小子的娘是什么人?那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人家见着都绕道走,你还凑上去?你是不是这些年心眼都长肚子上去了?”

左老爹说着便是瞄了一眼孙训珽的肚子,孙训珽有些恼怒地道“岳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肚子怎么了?我这腹肌还看得出来呢!!哪里像您……”

他说着也瞄向了左大友的肚子,左大友也火了,“我多大,你多大?!你小子现在厉害了是吧?把我闺女骗到手了,你就跟我拽了是吧?还敢顶嘴了?”

“这都多少年了?”

孙训珽撇嘴,“您动不动就拿这说事,我跟弗儿的孩子都能谈婚论嫁了,您怎么还拿以前的事来说啊?再说了,我怎么就是骗了?”

“你怎么就不是骗?你跟常宁那小兔崽子差不多的东西!嘴巴带花,吹得天花乱坠,把我女儿骗得团团转!天天送点心,送花,围着我女儿转,到处打听她的行动,啧啧,这天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您不也是男人?”

孙训珽大笑,“哈!您跟我有什么区别?老爷子活着的时候都跟我说过,您个穷家小子去给他白干活,整天说好听话哄他老人家开心,还经常给丈母娘跑腿送东西,您跟我有什么区别?!您还意思吗?您啥也没有就把丈母娘连着她人和家产都骗走了,要说我们中谁最厉害,就属您勒!”

第695章 老去

“你这混小子!”

左大友大怒!

“我那叫骗?我那叫踏实肯干,岳父就是看上我这点才将茹娘嫁给我的!”

“得了吧。”

孙训珽撇嘴,“都是男人,这把戏谁不懂?”

“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左大友猛地一拍桌子,“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

“……”

孙训珽缩了缩脖子,道“您老年纪不小了,咋还这么大火气?还听不得人说实话了?”

“你这是什么狗屁实话?”

左大友没好气地道“你能听进去?我说你的脑子长肚子上了,你听不进,倒还说起我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

孙训珽道“他们都在一个班,到了这个年岁,这姑娘家……”

“呵,不急。”

左大友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我都打听过了,那小子学习一般般,想考进大学简直做梦。也就这段时间还能在一个班里,等我们二丫上了大学他想缠着都没法缠了。”

左大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哈哈大笑,“就看他现在的成绩怕是预考都通不过!还想找我家二丫当媳妇,吃屎去吧!”

听老丈人这么一分析,孙老爹觉得有道理,也安心下来了,也端起茶盏大喝一口,大笑,“说得对!那小混蛋要是能考上大学,我吃屎去!”

于是,想通的左老爹与孙小爹这下不再发神经了。他俩好了,可白氏着急的不行。

现在她都亲自送孩子上下学,早早就在学校门口等着,一点机会都不给常宁,还让大丫在学校里看着他们。

大丫感觉自己奶奶,外祖父以及自己的爹都有神经病。二丫与常宁怎么看都是玩伴,根本都没那心思吧?可能常宁有,但二丫绝对没有。

这些大人真麻烦!

都什么时候了!

马上就要考试了,谁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事?

大丫嘴上应着白氏,心里却不以为然。而常宁也越发觉得,玄烨的话是有道理的。如今他可不是什么皇子王爷了,要是没学问,想娶二丫,那简直就是做梦啊!

很快,就要考试了。让孙训珽吃惊的是,常宁那小子居然过了预考!

这,这不可能啊!

他那成绩很一般,怎么能过了预考?

这下他不淡定了。立刻又找来左大友商量这事。

左大友心里也有点慌,不过作为长辈的他怎么能在小辈跟前露出慌乱?

他端起茶盏,故意抬得老高,遮住自己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慌什么?能过预考也不代表他能考得上。再者,就算考上了,现在大学又不止一所,谁能保证就考进一个学校?而且,咱们二丫从小立志要当大夫,要考医学院,就凭常宁那脑子能当大夫?呵呵,不是老夫小瞧他,他便是一个护理专业都考不上!

能上医学院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家大学读四年,医学院最少要读五年。就咱们二丫这心气,肯定是选择读七年的!不是老夫小瞧常宁,那小子要是能考上医学院,呵,老夫吃屎去!”

不久后,翁婿俩又凑到了一起。

常宁考上了医学院。

他俩要吃翔去了。

“这怎么可能呢?!”

孙训珽咬牙,“是不是谁给他开后门了?”

“现在谁敢做这事?”

左大友气鼓鼓地道“倒是小瞧这小子了!还真有点本事!估计是他哥给他开小灶了!”

“现在考上了,又有机会缠着二丫了。”

孙爹爹像个怨妇一般,幽怨地望着左大友道“当初您说他连预考都过不了。现在好了,这脸打得……”

“你还说过他考上你吃屎呢!”

左大友瞪大眼道“你还是个人不?你居然想把责任推我这老头身上?世风日下啊!女婿不尊丈人,还欺负丈人,不要脸啊!”

“您自己也说了……”

孙训珽小声道“他要考上医学院,你也吃……”

“我吃什么,我吃?!”

有杀气!

孙训珽立刻闭嘴!

真惹毛了这老头自己可没好日子过!谁让自己媳妇疼她爹多一点呢?要是跟自己老婆告状去,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先不提这小子了。”

左大友扯开话题,“二丫进了医学院,大丫也考上了金陵大学,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啊!家里多少年都没热闹过了,这回要好好热闹下啊!”

一谈起这个,孙训珽也是止不住的高兴。大学不是那么容易考的,现在两个宝贝女儿都考上了大学,这真得是大喜事,自然是要庆祝一番的。

只是在高兴之余,他也不免有些感叹。

转眼两个丫头都考上大学了,他都五十二了,可与左弗初相识的场景好似就跟昨天一样鲜活。

这些年,他们有了三个孩子。在慢慢将孩子抚养长大的过程中也送走了三个老人。

时光如水,有时想来真是一句贴切的形容。

还没怎么察觉到呢,时光就这样消逝掉了。

岳父岳母已是满头白发了。虽然精神尚可,身子骨经过左弗多年的调理也算硬朗,但是看着眼前说话明显中气不是很足的老丈人,孙训珽也是有点心酸。

他感受到的父爱很少,倒是人到中年,娶了左弗后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许多父爱。

老头嘴里骂他,其实对他挺好的,真是将他当儿子看。吃到点什么好东西,弄了瓶好酒也会派人过来喊他。或者,干脆自己溜溜达达就来了,一点也不虚伪矫情,就当他是儿子,来串门也不用打招呼。

他挺享受这种没有隔阂的人际关系的。家人,是不需要客套的。

只是想想自己都知天命,岳父母古来稀,连自己媳妇都到了不惑之年了,便觉有点唏嘘。

像这样的斗嘴不知还能持续多久?默默给老头子添了点茶,将自己跟前的鸡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两个孩子上大学当然是喜事,不过说起来,老泰山,还有两月就该您八十岁生日了吧?得好好整整啊!”

“过啥过?”

左大友道“你们这些人啊!怎么老说这事?你们是怕阎王不收我走?你怎么也提这事了?”

“七十古来稀,八十耄耋,这八十岁的大寿可不能不做啊。”

见孙训珽将自己的生日记得这么清楚,左大友嘴上骂骂咧咧,可心里却是高兴。

“这事嘛……弗儿她娘提过,我觉得麻烦,就不要办了。不过孩子她娘将弗儿找来,弗儿也不同意。唉,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就这么麻烦……”

孙训珽嘴角抽了抽。

心里暗道要不给你过,你怕是半夜三更起来都要跑院里向老天爷打小报告。反正他是记得很有清楚,娶左弗的头几年,有一年自己忘了他生日,他半夜三更爬起来,跑院里让老天爷降雷劈死自己,骂自己没良心呢!

这事差点没让丈母娘给笑岔气。一次饭桌上说起这事,自己这老丈人极力否认,但他就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那闪烁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

人越老,脾气越像小孩,这句话放到左大友身上最合适不过。

他经常嘴里说着不要,可你真不给试试看?保准半夜起来继续骂,才不怕人笑话。

“不过孩子们考上大学是大喜事。如今能考上大学就跟中举一样……”

左大友故作谦虚地道“这人一辈子就这一次,我生日可是年年有的……”

得了吧!

孙训珽话都不想跟自己这岳父说了。越上年纪越矫情了。呸,我才不上你当!要不给你操办下,你能将我祖宗十八代都给骂进去了。

“您老也就只能过一次八十大寿啊。”

孙训珽笑道“谁还能活几个八十?”

左大友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哎呀呀,这两个月内就要操办两次宴席,这可太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

孙训珽道“这是大喜事啊!我们高兴还来不及,累也是开心的。我今年五十有二还能拿到老丈人与岳母的红包,这当真是人生幸事啊。”

“你这小子……就是满嘴长花……”

左大友虽骂着,可口气明显好了许多。如果非要用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娇嗔”吧。

孙训珽打了个哆嗦。

这个前半生驰骋沙场的男人,老了老了,居然变成这模样,这太吓人了。

翁婿俩在茶馆里泡了一下午,然后孙训珽将老头送回家去后,才自己慢慢踱步回去。

老丈人也好,他也好,都属于家里有厉害婆娘的那款。家里娘子太能干,他俩就很清闲。倒也不是没事做,而是一天家里就那点事,还那多下人,哪里需要他们时时刻刻盯着?

丈母娘这把年纪了,精神头还好得很,还天天去打理她的生意。要用她的话说,不能闲着,她忙习惯了,闲着要生病。

而自己媳妇……

白天基本是见不着人的,现在能在晚饭前赶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许多事都渐渐上了正轨,再过几年……

孙训珽望着沐浴在夕阳里的皇宫,嘴角慢慢扬起。

也许她就能歇歇了吧?

到时孩子们也大了,自己就能带着她去游山玩水了。

大明的天子虽然没了权利,可左弗为了这个江山却是付出了一辈子。除了新婚,生孩子坐月子那会儿,她真没怎么休息过。

现在好了,她的理想慢慢在实现,还培养出了可用的人才,她也未必要去当什么首辅,反正也只是名义上的事,再过些年,就能清闲下来了。

时间就是这样的。

很长又很快。

两个丫头上了大学,转眼,大丫便大学毕业了。而泽卓也考上了金陵大学。

转眼,二丫医学院毕业了,进入了金陵医院,成为了一名外科大夫。

再转眼,大丫恋爱了。对象是张景瑄收养的义子,是大丫的同班同学,都是学生物专业的。

很快,二丫的恋情也曝光了。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常宁终是心愿得偿。被孙训珽折腾着也整天傻笑的臭小子终于是赢得了孙爹爹的心。

再转眼,两个孩子嫁人了。白氏哭得死去活来,好像心被剜了一块似的,人萎靡了不少。

好在,第四代的出生抚平了她的心痛。

按照隔代亲的逻辑,她要多照拂着两个曾外孙,这样才能继续让逆子与左弗忌惮。

孙训珽看着自己这嫡母,有点无奈。

这人入戏太深,拔不出来了。

真的,她只要不作妖,在这个家里就不用担心什么。可她偏偏觉得只要抓着他跟左弗的孩子她就是大赢家。现在两个丫头出嫁了,只有一个泽卓在家里她觉得不够,又天天往大丫二丫婆家跑,这脑回路……

孙训珽都不知该怎么吐槽自己这嫡母了。年轻时恨她,可现在自己也是老人了,竟觉得她莫名可爱,以前那点恨也就消散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

白氏渐渐跑不动了。

而左弗的父母也很老了。

当泽卓第一个孩子出生后两年,在一个午后,白氏给泽卓的孩子打着扇子,看着孩子睡着了,她也缓缓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再也没醒来。

白氏走了。

走得有点突然。

她身体一直很好的,但是她真得很老了。

看到曾孙牙牙学语,看到曾孙能摇摇晃晃走路,逐渐利落起来时,她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无灾无病,含笑而终。

致死,手里还握着那把蒲扇。

这把蒲扇曾给大丫二丫以及泽卓在炎炎夏日带去过凉爽,也曾给大丫二丫的孩子驱赶过蚊子,许多东西她都扔了,但是就是这把蒲扇她一直保留着。

这是她的功勋章,也是她一辈子的执着。

她前半生活在仇恨里,后半生活在自我的陶醉里,失去儿子的痛苦最终凝到这一把蒲扇里。

大丫二丫泽卓哭得很伤心。他们不知大人间的矛盾,只觉这个经常被他们捉弄的老人家走了,心里堵得不行。

左弗亲自给白氏净了身,擦了脸,用上最好的化妆品给她化上了妆容。她这人虚荣又臭美,最怕人家说她不好看了,要不给她好好弄弄,怕是要在地底下咒自己。

唇上点了复古红,这是白氏稍年轻那会儿最喜欢的颜色。

一滴眼泪顺着左弗的眼角流下……

这多年,哪怕是一个不喜欢的人,哪怕两人都是在演戏,可戏演多了也是会入戏的。

蒲扇被握在白氏手里。

蒲扇仍在,可执扇人已远走……

第696章 事了拂衣去

人过中年,生离死别似乎就成了一种常态。

白氏走了。

带着自欺欺人的逻辑,骗了自己一辈子,最后开怀离世。

世人笑白氏傻,可也有人想,白氏这辈子不亏。

尽管亲生的两个儿子没了,跟孙训珽关系也不是很好,可她很幸运碰上了左弗。

一个有肚量的人没有计较她之前种种,反是给予了她最大的尊重。白氏或许以为这是她用几个孩子要挟得来的结果,可这世上又有谁能要挟左弗呢?

失去儿子的遗憾在第三代身上找补回来,一辈子都风风光光的,比起曾经的太后,其实她要幸福得多。

左弗有些伤感。

白氏的离去让她想起,自己年纪,也想起父母的年纪。

好像人生走到这一段,幸福感会急剧降低,因为接踵而来的生离死别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白氏去世的一年后,左老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其实以他当年的身体状况,能活到这把岁数已堪称奇迹了。可是为人子女的,又有多少人会嫌父母活得太长呢?

无论他们是七十岁离开,还是一百岁离开,甚至是两百岁离开……只要走在自己前面,这种伤感悲痛就是抑制不住的。

然而,就在左老爹去世未到三个月,刘茹娘也离开了人世。

三个月内,父母相继离世,这打击对左弗很大。上辈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从未感受过父母之爱。这辈子,灵魂独自漂泊于这异世,是左大友与刘茹娘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

如今,两个老人走了,她的心似也空了一块。

尽管,她早早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父母到这年纪已是有一日看一日的,父母活到九十多已是相当长寿了。

可这一天真得来临时,跪在灵堂的左弗依是感到心如刀绞,悲戚难抑。

左弗上旨丁忧了。

天子自然是驳回了左弗的请求。

哪怕天子没有权利了,可这种三请三辞的把戏还是要做的。

本以为左弗这回也是做做戏的,可哪里晓得,左弗这回却是很坚决,一定要回家丁忧。

内阁的人很着急。

您老当上首辅才四年,这一任还没满了,这就回家,那谁来替你的活?

左弗其实早就不想当什么官了。

从十七岁那年起,她便一直在为了这个家,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才奋斗。

她从一个葱绿稚嫩的少女熬成了老妇女,今年的她也五十有三了。

长年的劳累,父母的离去,让她的身心疲惫不已。

所有的一切都已上了正轨,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现在的一切,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呢?其实她坐不坐在那个位置上重要吗?

父母走了,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也只剩丁忧这件事了。

她不会去学什么古礼,但是这一次她是想真得为已经离世的父母再行一次感恩之举。

而且由谁来当首辅,这事早就有过定数。若是首辅突发状况,自然是次辅上去。若觉不行,那可以再选。

如今朝廷里都是左学派的人,左弗不觉得自己退下去了,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车轮一旦转起来,想停下是很难的。尤其是在大家都尝到甜头的情况下。

公元1681年,承元二十年,名动天下的第一女官辞去首辅之职,回家丁忧。

这引起了臣民的惶恐,但左弗的一篇文章让他们安定了下来。

想想也是。

他们的大人从十七岁起不停地在为他们奔波。为了天下百姓,不能时常陪伴父母孩子。如今,她亦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她从未任性过,但是只有这一次,她想自私下,辞官回家为父母丁忧。

而且,现在的次辅也是左弗的学生。在常州时就跟随左弗的人,想来这位林次辅也会秉承左大人的意志,带着大家继续过好日子的。

丁忧是非常辛苦的事。结庐而居,素食素衣,不可进行任何娱乐。

父母在,尚有归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结庐而居的日子里,左弗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从今以后,再也没人给自己压岁钱了……

时间能抹平一切,悲伤也会被淡化,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左弗总觉得父母的容貌在自己的脑海里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时间越是过去,她就越怀念与父母在一起时的日子。

转眼,三年过,当左弗一身素衣走出草庐时,她再次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落泪了。

两世为人,可她只了一世父母之爱。

这爱如此深沉,以至于三年时光都难以消磨心中之痛。她总会想起,自己初醒来那一刻,刘茹娘抱着自己大哭的场景;也总会想起,曾经被她认为是憨爹的父亲头上绑着“杀”字的模样……

许多许多的场景总在脑海里浮现。

往事如风,原来是假的。

人如风,往事难忘才是真的。

不过,日子总是要过的。

人也不能一直沉迷在这种悲伤里。望着丈夫与孩子们担忧的眼神,左弗也觉得自己该振作起来。

在草庐看了三年的书,学问又有了进步,那么如今不用再管理朝政了,便去行万里路吧。

孙训珽一直说想带自己出去玩玩,也有过一些小抱怨,自己留给家庭的时间太少了。现在自己空下来了,那就可以跟他一起去游山玩水了。

虽然她五十六,孙训珽都六十多了,但是嘛,两人身体还可以,如今的道路修得也不错,所以旅途也不会太辛苦的。

收拾行李,在孩子们的反复叮嘱下,左弗与孙训珽带着春雨与顺眼以及几个穿便服的护卫踏上了去往常州的路途。

重走当年自己走过的路,也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昔年忽然被调去琼州,当年百姓相送自己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也就是在那时候,自己从一个只有自我的人第一次有了为众生的想法。也是在常州,自己寻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寻到了自己的道。

常州,是自己为官的起点。

这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当年的父老乡亲还好吗?

左弗出行低调,也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事。她只是想走走,想看看,然后再从常州出发,去浙江,去湖州,去那些自己战斗过的地方。

常州已经相当繁华了,甚至超过了南京。

最早进行基建,最早进行经济调整,常州的百姓现在生活的非常幸福。左弗看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穿着干净,许多普通百姓甚至有一些料子不错的衣服,好多人都有自行车,她那颗因失去父母的心似也被填满了。

做过的事终究还是留下了痕迹,当年的理想已经实现了一半了。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有书读。

在常州,随便与人交谈,都能发现这些人都是受过点教育的。不过,很快,年长一些的人就将左弗认出来了。很快,百姓们便涌向左弗入住的宾馆,纷纷想见一见当年的父母官。

有些人已经老得走不动了,但听说左弗来了常州,愣是让家里的孩子抬着来看左弗。

左弗再次被百姓的朴素感动。

她坐在街道边,就像个普通人一样,跟百姓聊天,询问他们的生活。当年的青壮如今也都跟左弗一样,是老人了。他们围着左弗,谈起当年那场守城战。

时光飞逝而过,可有些事终不会被磨灭。

在常州小住了几日,浏览了诸多名胜古迹后,又去祭奠了当年守城牺牲的战士,与他们聊了好久,才离开常州,去往湖州。

当年,她在这里战斗过。

她至今都没能忘了那个拼死战斗的老人。

他不是左家军的人,他只是一个在战争失去家人的老人。但是,他继承了左家军的精神。

若有来犯之地,即便是耄耋老躯,亦要拼死守卫家园。

人老了就容易多愁善感。

走过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总有些惆怅挥之不去。

当她坐上游轮回到琼州时,所有人都知道她回来了。

各峒的峒主纷纷到码头相迎。他们不会忘了这个人。

正是这个人给予了他们公平的交易,不许他人歧视他们,并给了他们好的生活。

琼州的变化太大了。

以至于左弗都有些恍惚了。

作为海贸的前沿基地,琼州每年上缴国库的税非常多。而就算如此,本地还能留下不少的钱去搞基建,去升级各种设备。

在这儿的民众连贫穷都不允许。因为劳力缺口始终很大,所以你就是想偷懒都会被歧视,被强制拖去工作。琼州,不许有懒汉!

左弗穿着拖鞋,与孙训珽牵着手在海边走着。早早就宣传过的环保意识深入人心,所以这儿的大海依然很美。

孙训珽其实这是头回来琼州。别看他将生意做得那样大,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在应天,也没去过几个地方。

在左弗来到这时代之前,出行是很麻烦的事。再加上世道不宁,旅途也是一件较为危险的事。所以,孙训珽也是头次来到琼州,看见大海。

海边走走还是不过瘾的。二人一合计,索性租了条船。在琼州有许多造型豪华的小船,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满足一些想在是海上浪一浪的人。

这些船都只会在近海溜达,船上可以自己生火做饭。

海钓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将钓上来的东西再自己亲手做成美食,会很有意思。

当然,两个人水平不太好。孙训珽平常也会去钓鱼,但海钓的难度显然更高。两人忙活半天,最后也没收获到什么。若不是有随行的船长,几个人怕是要饿肚子了。

一些小杂鱼放油锅里煎一煎,咸菜炒一炒,将小杂鱼熬出浓浓的白汤,放入咸菜,那真是美味到了极点。

琼州天气热,不过在海上飘着倒也不会觉得很热。

喝上一杯冰镇的葡萄酒,再吃几条小鱼干,倒也快活。

事实上,左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活了。

毕竟,这回是真得将重担卸下了,她可以开始过养老的生活了。

琼州好吃的东西是特别多的。现在道路都修得很好,两人围着琼州飘,到一个地方就下来品尝下当地美食。一些黎人,苗人听说左大人回来了,还特意去等他们,等到人了,也不管左弗愿意不愿意,直接拉来马车就将几个人拉去他们峒里或者寨子里,然后便是一顿好酒好菜招待着,然后便是体验当地风土人情,倒也是有趣。

在琼州玩了快两月,一行人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又坐上游轮去了广州。

广州可谓是美食的天堂。虽上点年纪了,不过两人胃口倒也还不错,在广州吃了大半月,左弗忽然突发奇想,想出国看看去。

当左弗拿着自己的户籍到衙门要求开出洋凭证时,当地一群官员可吓傻了。

您老在国内玩玩就玩玩吧,怎么还想出去呢?虽说现在有大铁船,可就您这身份,这出了事谁担得起啊?

立刻打报告。

好在,现在有电报了。

倒不用像往日那样让人来回奔波。

结果得到的回复是老师想去哪就去哪,加强防卫就是。

左弗一看,你们还给自己整了个舰队出来,这也太劳民伤财了。想了想,便退一步说,只想去东瀛看看了,不用派什么护卫舰,自己坐游轮就好。

一听说只去东瀛了,这些官松了口气。可一听,居然要跟普通民众一样坐游轮去东瀛,这还了得?

纷纷跑到左弗下榻的旅馆轮番劝说。说到最后,左弗脾气也上来了,呵斥道“都瞎紧张个什么?那东瀛人能吃人还是怎么的?这游轮两三日便可到东瀛,你们要不放心就让使臣去说一声,我到了那儿自有幕府保护,也可促进两国邦交,这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吗?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也太小看我身边的护卫了!就他们几个,身上还有火器,便是来几十个人也不怕的!行了,快盖章吧!”

几个地方官哪里还敢再吭声。

人家是不是首辅了,可这左家军还在她手里啊!而且,朝堂里都是她的学生!连首辅都是!既然首辅都不担心了,他们还担心什么?

不过还是得先派人与驻扎在本地的使臣打声招呼,提前打点下。毕竟这位主,可不能有半点差错啊!

第697章 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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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瀛方面听说左弗要来,倒是欣喜万分。

左弗在他们心里就跟神一样,而且大明还跟东瀛分享了左学,并对他们进行了援建,使得贫穷的东瀛如今日子也稍好过了些。

而他们要付出的不过是一些可以让明人经营的土地以及一些劳力。当然,还得替明人干点特殊的活,比如去澳洲,亚美利加洲管理一下那边的犯人。

因着两位东瀛妃子和亲的关系,所以大明与东瀛现在关系非常好。东瀛人总觉得大明人十分良善,给了他们很多帮助,而且十分先进富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国都该是他们模范的对象。

对于一手缔造了如今大明的人的到来,东瀛人显示出了极高的热情与期待。

天皇甚至出宫去码头迎接左弗的到来。而幕府这边,将军甚至带着御台所(将军正室)去相迎。

这就有趣了。

将军也就罢了。

可天皇出宫去迎接左弗,这就很有意思了。

天皇又不是人,怎么可以随便出宫呢?

所以一群东瀛人暗暗脑补:左弗果然也不是人吧?不然怎能让他们的天皇亲自去迎接左弗?天皇在他们心里就是神啊!

左弗面对热情的东瀛两大头目也展现出了极高的外交素养。不过,很快她就提出,想参观下将军幕府以及想去京都走一走,看一看的想法。

对于左弗的要求东瀛人自然是十分欢迎的。为了表示自己是大明的好学生,京都的皇宫也好,江户的幕府大奥也好,都装上了玻璃,用上了太阳能电板,通上了电。

他们也很想向自己的老师展现下自己。

左弗对于东瀛人透出来的想法感觉有点可笑。

时光变迁,可东瀛始终是那个东瀛。

当你强大时,他所展现出来的谦卑能让你感动死;可当你弱小时,往死人身上插刀的人也是他。而且,必然是第一个动手的。

不过,左弗也不担心这些群东瀛人学了左学会将大明怎么样。因为有些东西她已经交代过林立了,并且要求他交代到下一任首辅:对于东瀛永远不能放松警惕,必须让他们永远做大明的狗。

江户城也就是幕府城堡也算有特色。

左弗想来东瀛除了想看看东瀛人现在的日子外,就是想参观下东瀛的建筑了。毕竟,唐宋之风在这人遗留下了很多痕迹,前来观摩下,也好领略下唐宋风采。

所以京都是必去的地方。当然,眼下的话,还是参观参观这座后世还算有名的皇宫吧。

护城河将皇宫与街市的喧闹隔离开来,左弗望着,忽然觉得,在普通人眼里的世外桃源可能于住在里面的人来说只是一座人间孤岛,就像紫禁城一样。

东瀛建筑十分讲究清雅。色调清冷,简洁又幽雅。但是,左弗总觉这些建筑少了几分博大和恢宏。

就像东瀛人的性子。

菊花清幽的同时却又染着刀光的阴冷,与明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相比之下,左弗还是更喜欢国人的性格。或许,与东瀛人相比,国人显得喧闹,可如此不是更也贴近人性么?

江户的美食也是有点特色的。只是望着一群在自己眼前科普生鱼片的人,左弗有点想笑。

生鱼片这东西不是起源于华夏么?在唐宋时尤为流行。为此人们还给这种吃法取了一个专有的名次:鱼脍。

饮御诸友,炮鳖脍鲤。

诗经小

雅中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种吃法是起源于华夏的。脍鲤指的就是生鲤鱼。

至于芥末……

嗯,虽然眼下用的芥末是用山葵根制作而成的,但是左弗知道,这只是用来招待她才用了这等芥末。

山葵根价格昂贵,平民哪吃得起?所以,平民用的是黄芥末。而在山葵芥末出现前,东瀛人都是食用这种芥末,而用来制作这种黄芥末的芥菜种子正是起源于华夏。

所以,这些人给她科普鱼鲙,芥末,她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嘛,出于礼貌,她还是吃了几口的。

孙训珽倒是来者不拒。

他是个吃货,在大明他也时常吃鱼鲙,不过左弗不大允许他吃生食,而且现在上年纪了,所以他也难得吃了。

现在见这东瀛人摆弄得这么好看,自然也忍不住也要尝一尝的。不过,他怕左弗说,所以也只是浅尝而止。

参观完幕府堡垒,又在江户转了转,两人便又启程去京都。

那厢,朝鲜人听说左弗去了东瀛,十分焦虑。他们立刻就联络大明,希望左弗也能去朝鲜走一走。

在他们看来,左弗去东瀛不去朝鲜,显然大明跟东瀛的关系更好,这怎么可以呢?明明他们才是亲儿子啊!

毕竟,即便是在大清的威胁下,他们也坚持使用大明年号,这份忠诚东瀛人怎么比得上?东瀛人就是二五仔,天生头长反骨,不是好东西!

左弗接到国内的电报,感觉有点搞笑。

也幸好东瀛现在也有电报局,不然等她回了大明可就不高兴出来了。

既然这样了,那索性也去朝鲜走一走吧。

一圈走下来,孙训珽不由感叹,“还是咱们大明好。这两个国家虽各有风情,饮食也挺有特色。但细细品来,便觉物资着实匮乏,菜肴不如大明丰富。这整天泡菜咸鱼的,吃多了也腻啊!”

站在游轮甲板上,左弗望着大海,听着孙训珽的唠叨,只觉身心都被一种淡淡的幸福感拥抱着。

她与孙训珽的感情谈不上是有多激烈,多惊天动地,可细水流长的相处却也足以让人幸福。

这辈子,孙训珽给了她很多包容。或许,在她内心深处,她最爱的人并不是他,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绚烂一时的烟花固然美丽,可却要付出即可消亡的代价。

纵然灿烂一时,可稍瞬即逝的美又有多大的意义?

她曾经将最初的萌动给了那个死去的人,若无爱又何来深切的怨?心里的空洞是死去的人给的,但填补上这个空洞的人却是等了她多年的他。

主动去牵过他的手,轻声笑道:“现在空闲了,以后我天天给你做饭。”

孙训珽望向她。

尽管她的青春已不在,头上也有了许多白发,可在他眼里,她依然宛如四十年前的她。

灵动,智慧且心地善良。

他慢慢扣紧她的手,反问道:“不觉遗憾吗?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真能割舍吗?”

她笑了,“有什么是割舍不下的?你知道的,我累了,想歇歇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他慢慢松开手,将她额前被海风吹落的一缕头发别到她耳后,扬唇一笑,道:“笑看云卷云舒……果然是左云舒啊……”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拍着栏杆吟唱道:“一剑飘飘,一生笑傲。浮世滔滔,人情渺渺……”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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