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通鉴 - xp1024.com
《帝神通鉴》


第1章 太子长生

“那座山,叫什么。”

湛长风的声音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即使问句也被念成了陈述,含着几分威势。

她只是闲时无聊,随口一问,旁边的总管却是一叠声叨叨,“殿下,您赶忙将披风披上,这看雪景要是看出个好歹,小人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黎民交代,哎呀,我瞧瞧,哪来的山呐,咱皇城地处平原呦殿下。”

“放肆,你在诓孤。”她轻微一滞,眉头将将压下,又松开,略抑郁。

摘星台高百丈,伫在皇城中,指天而立,俯仰间,能手摘星辰,窥江山万里。

这上面的风也极大,夹杂着雪,缠着纷飞乱舞的纱帘幕布,怎一副疏狂景象。

话音落时,一排端着暖炉.捧着披风的内侍全都跪下,惶惶如抖筛,高喊,“殿下息怒。”

总管趴在地上,几粒雪飘到眼前的玄色漳绒串珠云头靴上,抑着揩冷汗的冲动,眼珠子极力往白玉阑干外撇去,心道,自己大半辈子的记忆没有错啊,皇城哪来的山,就是皇城外三四百里内也看不见山。

“殿下...”他摸不准小祖宗的心思,试探道,“有山,是有山,小人刚才嘴瓢了,请殿下责罚。”

“你莫不是以为孤傻,”她嘴角微翘,却没有笑意,讥诮冷漠。

湛长风撇下总管,看向其他人,“孤再问一次,那座山,叫什么。”

“殿下息怒!”一众人头也不敢抬,脸都快贴地了,生怕惹她发怒。

湛长风本也没什么情绪,这下倒叫他们弄出了点怒气来,她将目光投向远方,见一山巍峨而立,它仿佛与天地融为了一体,却又是如此鲜明地存在于这世间,仅一眼便能感受到它磅礴浩然的气势。

它一直在那,从她牙牙学语到读诗论策,从她未央宫到帝王书房,从她睁眼后的每时每刻。

它已然是她人生中的一部分,寻常如这皇城的一砖一瓦,以至于让她忘了去问它的名字。

谁想现在随口一提,竟都跟她说没有山。

那她看到的是什么。

“零叁!”

“属下在。”暗卫身影不现,余黯哑硬朗的回应。

“告诉孤,那座山叫什么。”

风雪愈大,天地苍茫,一片寂然。

一向干净利落的暗卫这会儿有点犹疑,“主人,皇城并没有山。”

总管心惊胆战,偷偷瞧了眼太子殿下,她神色莫测,年后也不过九岁,但就连他这个从小在她跟前服侍的人都没法猜透她的想法了。

“没有山...那就是真的没有山了...”

她眉宇间的落寞,叫总管一怔,难不成小殿下真的在问有没有山?

哎呦,别是撞邪了!

总管欲言又止,“殿下,您看到了什么?”

“孤...”湛长风右手中指微屈,渐渐冷起脸色,袖袍一振,“回宫。”

回到宫中,湛长风就发了一场烧,急坏了皇宫内外。

老皇帝比她母妃还焦虑,见孙子昏迷,干脆将奏折都搬到了她的未央宫批阅,只为守在她身边,随时看着她。

“你们怎么伺候的太子,要你们何用!”老皇帝气得哮喘发作,侍从连忙给他抚胸顺气,叫住要离开的太医。

总管欲哭无泪,“皇上冤枉,殿下这病来得突然,睡下时还好好的。”

他想到了什么,惊恐地道,“殿下曾问一山名,但是皇城哪来的山,莫不是殿下沾惹了什么邪祟?”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发烧之前,”总管一边磕头一边哭喊,仿佛太子真叫邪祟给魇住了。

老皇帝听得又焦又烦,“下旨召和尚道士入宫!”

观古今上下,少有皇子如此得帝恩宠,就算得恩宠,也不外乎本人才华好.因着母妃被爱屋及乌又或长得讨喜等原因。

只是到湛长风这里有点不同,老皇帝啊,完全是将她当作了命根子。

殷朝八百年,到老皇帝父亲一代已经开始动荡了,可谓风雨飘摇。

老皇帝画画写词是大家,政治军事却马虎,早年最大的期待就是儿子快长大,他好快点撂挑子寄情山水。

许是易家的气运都叫前几代玩浪的天子作没了,子嗣薄,连着三代都只有一男丁。

老皇帝好不容易生一儿子,结果儿子还没十七就病逝了,只留一子。

这一子就是湛长风。

老皇帝在前太子的灵前大哭,这可是易家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啊,他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易家要断子绝孙啊!

哭过后,老皇帝盯着前太子妃的肚子,还有希望,还有希望,他的孙子还在。

老皇帝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断子绝孙了,因为现任太子性别女。

这里面不得不提一下,湛长风的母妃,李云秋。

李云秋出身大族,文韬武略暗藏,奈何宫闱森森,只能儿女情长,等前太子一下葬,她抚着高耸圆溜的肚子叹息,不论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她自己,这孩子只能是男丁。

于是湛长风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了,第一声嘹亮的啼哭还没传远就成了太子,未来的殷朝皇帝。

老皇帝有了希望,一改前半生浑水摸鱼的作态,试图励精图治,怎奈殷朝的江山跟筛子一样,一时半会儿根本补不起来。

唉,他补不起来不要紧,他还有孙子呐,还是孙子的孙子呐。

这可苦了湛长风,十二个月大,含着手指.流着口水就乐呵呵地坐在老皇帝怀里,听满朝文武瞎掰扯。

三岁被逼着识字,四岁读史书,五岁被清流鸿儒围着念治世之策,六岁学帝王之术,七岁帮老皇帝批奏章,八岁出来个储君的正形。

正形的标志是,她利用阴谋阳谋砍了殷朝一大奸臣的头。

温热的血飚上金阶,溅在她的玄色冕服上,淹没在“殿下英明”的呼喊下。

那天的雪越下越大,等她离开太清殿到摘星台时,眼里只有茫然的白色,和山。

但是,那山,却不存在。

虚无之中

两个孩子如婴儿般蜷缩,坦诚相对,只不过一个安睡,一个醒着。

“我姓易名湛,皇祖父赐尊号长生,但是母妃说长生太嚣张了,取小字长风,你即是我,我便将姓名分你一半,从此你是湛长风,我是易长生。”

湛长风抚上那与她无二致的容颜,语气幽幽,“你倒是什么都不用管...”

第2章 刺绣好玩吗

湛长风大病了一场,在梅花盛开的日子里好转,老皇帝怕她身体吃不消,暂且停了她的功课,让她好好休息。

以往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有八个时辰不得闲,不是跟着老皇帝上朝批奏折就是做功课,与先生们求教。

陡然一闲,她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总管眼观鼻鼻观心,巴不得小祖宗安分地待在寝殿里,这病刚好,要是出去吹点风又复发了,他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恰时侍女进来,白嫩柔夷捧着长颈青瓷瓶,一支怒放的红梅斜插。

湛长风道,“梅园的花都开了么。”

总管只能吩咐宫人去准备软轿,着重嘱咐要密不透风。

围上厚实华美的银狐披风,接过手炉,湛长风缓步出门,踏上软轿,无处不在的檀香让她有点闷,微撩开了点帘布,惹得总管大呼小叫。

呵。

帘布又被盖得严严实实。

老皇帝在她生病期间召了和尚道士来,又是念经又是作法,这据说清神醒脑.辟邪防鬼的檀香就是那会儿留下的。

只是湛长风有洁症,不说衣食住行方面有多么严苛的清洁要求,就连这空气沾了异味,都叫她心里不舒服,但也好在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忍忍还是能忍下去的,就是脾气会变得不好。

到了梅园,凛冬的风一吹,她畅快了不少。

放眼望去,十里白雪红梅,恍如冰火,耀眼.高洁,灼人心神。

“殿下,您瞧这傲雪寒梅的景致,多美啊。”总管撩开一束斜到白石小径上的枝桠,沾了雪的花骨朵颤了两下,竟绽放开来。

这个意外而新奇的瞬间让湛长风心情大好,“你留下陪孤随意走走,其他人在外边候着罢。”

“是。”侍卫婢女行礼告退。

总管以为自己的话取悦了太子殿下,更是搜肠刮肚组织华丽辞藻,要将那景致编织成锦绣文章。

所幸总管的语言还算应景,湛长风就任他去了。

湛长风从地上捡起一朵梅花把玩,且听且看,目光越过覆到远方的火热颜色,没入白茫,那里有山。

它还在。

湛长风复又沉冷下来,这万般景色都入不了她的眼。

“殿下,那里有座亭,不如去歇歇?”总管察言观色,及时建议道。

亭子在梅园深处,掩在白雪红梅里。

彼时,亭子挂了帷幕,暖炉生烟,一二八少女坐于其中,绣着梅花。

总管迟疑起来,暗自懊恼,该清场的。

湛长风并不大在意,走了进去。

这少女应当在此处很长时间了,一座博山炉已将亭子烘暖。

少女鹅蛋脸.柳叶眉,眉间有一点朱砂,灼灼似火,她天真烂漫地问道,“小孩,你是哪家的,嗳,外面冷,快进来坐坐。”

总管瞪大了眼,一句大胆差点就吼了出来。

湛长风也是哑然,但见她神情烂漫.眼神清澈,不似作假,便没放在心上,朝总管摆摆手,坐到了石凳上。

“绣花?”

“恩,今日红梅染雪,天色初净,很美。”

少女轻轻点头,望向外面的梅林,眼中掩不住笑意,“好漂亮,我以前都没见过。”

她又是美,又是漂亮,连湛长风都觉得周边的景色亮堂了几分。

宫人拿来茗茶小食,一一布置,少女好奇地看了几眼,安静低头绣花,像极了江南烟雨之地,纯真娴静的美娇娘。

湛长风见针线来往翻飞,挺秀的枝条上抽芽开花,心中颇觉神奇。

女工之事,她未曾学过,只听后宫的妃子说,这是女子必须技能。不学女工,算不得女人。

后宫的妃子年龄都大了,熄了半生争奇斗艳的心,挑个安静舒适的地方,聚一道儿,谈着天,绣着花,怡然自得。

她有时匆匆奔书房上朝堂,就会瞥见这些妃子在杨柳岸.在水榭.在廊下,专注而安宁,像是将一生都绣进了丝绸金帛里。

“不错,给我试试?”

嗨,尾音轻扬,难得的询问语气,总管的眼皮都跳了下。

少女捂嘴笑,“这很难的,且你一男孩学什么。”

她轻撇湛长风手中的梅花,“粗枝大叶的,瞧你那花都缺瓣了。”

“它本就是残的。”

少女:“那你采它作甚?”

“捡的罢了,”湛长风的眼中带着一种笃定的残忍,“零落便成泥,当如是。”

她又重复了一遍,“给我试试。”

天家的威严不容拒绝。

少女呐呐,在这一刻拘谨起来,好似对面不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将未完成的绣布连针递给她,并且指点了两种简单的针法。

她还想再强调一遍,然而针已经动起来了,小孩神色平淡却郑重,手下分毫不差,竟有模有样。

湛长风本就学习能力惊人,观少女绣花时便看穿了它的手法。

一朵梅花掉落枝头,花瓣随风飘远。

栩栩如生。

少女赞叹,“好棒,你真的是第一次绣?”

“孤自然是最优秀的。”湛长风放下绣布,呷了一口茶。

少女忽略了她的自称,兴奋道,“我再教你绣别的,你一定可以练出大师手艺。”

湛长风似惊讶似无语,摇摇头,转身离开,还是批奏折更有挑战性。

离远了亭子,总管躬身道,“那姑娘是新进宫的赵氏。”

“临水郡的赵氏?”

“是。”

“难为皇祖父一把年纪了,还要靠联姻笼络赵家军。”

她紧了紧披风,那柔顺温暖的毛领贴了脸,微痒。

总管垮着一张脸跟在后面,没敢说那是给你准备的媳妇。

湛长风担心起南方三州的战事,更没了赏园的心思,转道去了经纶殿。

经纶殿,帝王书房,老皇帝正和几位军机大臣商讨战事。

殷朝已经蛀坏了根基,百姓怨言颇多,加之天冷了,各地陷在寒潮里,冻死饿死者比比兼是。

天逼我反,不得不反!

起义军拉起各种旗号,烧杀抢掠,占城攻地,五服外的那些诸侯,也打起了皇都的主意。易家天下,危。

可笑的是,满朝文臣武将,最后出去平乱的是当今帝姬——易裳。

她终是年纪小,见识不足,只静静听着老皇帝和大臣讨论。

右丞道,“南方的战乱差不多了,现在又有赵家军镇守,是时候让帝姬殿下回都了。”

其余人附和。

老皇帝沉吟几番,下诏召回驻守在南方三州的易裳。

等经纶殿只剩下老皇帝和湛长风,她就道,“南方三州能安定,皆凭皇姑多年杀出来的威名,她一离开,恐怕会滋生事端。”

老皇帝摇摇头,“你啊,还稚嫩,不懂这里面的道理。”

“请祖父赐教。”湛长风虚心好问。

老皇帝抚着胡子,“你也说了南方三州能安定皆凭你皇姑,我就怕他们只认你皇姑。”

“她的功劳太高了,不好。”

湛长风现在知道,不是右丞要皇姑回来,是皇祖父要她回来。

太子垂眸,又问,“难道您还怕皇姑功高震主?”

自古皇帝为什么怕臣子功高震主,自然是怕被造反。

老皇帝之前将这个女儿当成了利刃,一半是因为她能力强,一半是因为她的女儿身。

女儿身注定成不了皇帝,于是老皇帝放心地将征南大军交给了她。

但是这个女儿做得太好了,百姓只闻征南将军易裳,不识庙堂天子,老皇帝就怕她忽然间黄袍加身,掉头来攻打皇宫。

湛长风看懂了他的眼神,直言道,“若皇姑能救济天下,为何不将皇位给她。”

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的老皇帝狠厉斥道,“胡闹,女子怎可为帝,这要将祖宗家法置于何地!”

第3章 乱世乱法

女子怎可为帝!

湛长风忽然替皇姑不值,替自己不值,原就凋零的江山在她眼里更加地扭曲了。

这样的天下,要来有何用?

湛长风第一次产生了不符合她太子身份的想法。

“召了皇姑回来当如何?”她又问。

老皇帝精明而睿智,“她双十未嫁已然于礼不合,孤会为她在世家弟子中挑个好的,这以后有夫管着她,孩子缠着她,自然没有精力去行军打仗了。”

说到这里,老皇帝沉思了一下,“不过最近曲山一道匪患横行,造反者众多,或可先让她去整顿。”

“孙儿受教了。”湛长风低头作揖,掩去她的神色。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啊,”老皇帝再次感概道,“以后易家的天下便是你的,易家的血脉也要靠你延续。”

湛长风没有问易裳生的儿子能否继承皇位,答案显然易见,不能。

易家女儿的孩子,不是易家的,哪怕他/她流着一半易家的血。

正如,易家男儿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承明四十六年年初,老皇帝连下八道诏令让帝姬兼征南将军易裳回都,可惜八位使者没有人顺利走到息烽城,诏令一直无法到达易裳手中。

直到大半年后,凌淮之成了第九位使者。

他抬眼望向远处的城池,原是俊俏雅致的人,此时已满身风霜。

息烽城位于南方边境,近夷狄部落。

南方三州内乱平息,外患却刚起,幸好易裳有先见之明,早几年前就在两族交界建城,拉起了一条防御线。

息烽城寓意止戈,事实上却狼烟频起,连那城墙都是暗沉的颜色,好像是用血一层层刷上去的。

城前有一排长杆,每杆上都垂着一溜或干瘪或新鲜的人头,如同连串的黑灯笼,凌淮之不敢多看,只盯着那紧闭的城门。

女墙后士兵挺立,用凌厉的眼神俯视着他,却无人发一言。

凌淮之是皇城里的贵公子,素有才名,可他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憋着心气,硬是给看不出肤色的脸上添了两抹绯红。

上面有一守将开口,洪亮煞气的声音逼迫而来,“兀那何人,鬼鬼祟祟,快报上名来,否则休怪我无情射杀!”

话落间数十只箭头已经对准了他。

他还能怎么办,只得丢了世家公子的矜持,扯着嗓子喊,“我乃皇帝使臣凌淮之!快将城门打开,让我去见将军!”

可怜贵公子趟了三个月的穷山恶水,遭了抢,丢了马,跑了仆人,死了侍卫,一头黑发打结,半张花脸嘴开裂,一口破锣嗓子鬼知道他在喊什么。

守将不耐烦地挥挥手,“快走开,难民营在三里外,自己去!”

凌淮之瞪大了眼,欲跟他辩论,结果脚刚踏出半步,一支箭就钉在了他的面前,杀气四溢!

“滚!”

“你.你!”凌淮之恼怒地甩袖而去,没走多远就因饥饿栽到了地上。

...这叫什么事!

贵公子已经被连月的苦难折磨地没有脾气了,算起来他能走到这里,而不是像前任们身首异处,已然十分好运,思及此,他只能叹口气,勉强爬起来,去寻水源,然后给自己洗了个脸,梳了梳头发,再次来到城门前。

“我是皇帝使臣!”他挥着明黄的圣旨,一遍一遍地喊着。

守将和旁边人说了什么,半响后,城门开了条缝,有一士兵出来,“将圣旨交予我,供将军辨认真假。”

势比人强,凌淮之不得不低头,交出了圣旨,他刚想随士兵进城,却被拦了下来。

“你还不能进,且在这里等着!”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凌淮之终于怒道。

士兵仿佛在看一个傻瓜,也不同他争辩,直接将城门关了。奸细那么多,谁知道你是不是个好的,还真当息烽城是菜场了。

凌淮之头晕眼花,靠着城墙养神,但抵不住钻进鼻子的都是腐烂怪异的味道,他摸了把墙,潮湿阴冷,摊开手掌一看,还有淡淡的血水。

他一个激灵,离城墙远了点,又昏昏沉沉站了三四个时辰,啪一下,倒在了地上。

等他再次醒来,他看见了床幔,忽有感动漫上心头。

十分恰好地,房门被敲响了,“凌使者,将军要见你。”

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需穿上衣服,整理形容,但是刚踏出门槛,便止不住踯躅,说到底还是有点怕。

他不会天真地认为帝姬能安分和他回都。

“凌淮之,参见殿下。”他拱手作揖,眼睛看着自己的脚。

“这里没有殿下,只有将军。”

双十女子,红袍黑甲,拔身挺立,一眼望来,孤勇淡漠。凌淮之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将军。”他定了定心神,虽然圣旨已经到易裳的手上了,但他也得履行他的使命,“小臣奉命而来,请将军交接好息烽事务,随小臣回皇城复命。”

“行啊。”易裳好似在答应一个无关紧要的请求。

“陛下十分想念您,再者曲山需要您...”凌淮之蓦然顿住,有点不可置信,她答应了,她居然就那么轻易答应了?!

凌淮之恍恍惚惚告退,事情顺利地让他不自在。

易裳轻笑一声,拿起布块擦拭着长枪,锃亮的枪头是用千人性命浇筑的,冬日孤冷的光落在上面,比冰寒。

这是深潭,载着世俗的爱恨情仇,这是寂渊,一切重要或微小的事物都将在它面前变得无足轻重。

这是终结。

一朵白梅花飘下枝头,清风微荡,君子清高。

梅一池见她嘴角的笑意,便是轻轻蹙了下眉,再次提出自己的邀请,“随我归山,道途坦荡。”

她的笑,是历经世事.看透红尘后的浑不在意和苍凉,叫后辈无端绝望,同辈叹息释然,那是正在经历这个生灵涂炭的时代的人才懂的感受。

但是梅一池不懂,他生于阳春白雪,长于弧昊山,浸在道音戒律里,世间一切于他仿若隔山看水,他难以理解世人纠结的情爱,不明白他们对柴米油盐或权利财帛的追逐。

当然,他也无意去理解,只是他碰到了易裳,一个道种植心却依旧在这人间沉浮的女子。

那颗困居在世俗的道心,让他仿佛看见了被丢进破烂堆里的明珠.闲置落灰的美玉,惋惜难受,忍不住“拨乱反正”,放她去合适的地方。

然她,只承认自己是一名将军。

“你会死。”梅一池看到了她的未来。

“我当然会死。”

“随我走。”

易裳抿直了唇线,“我不知道你口口声声的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会跟你离开,我只知道我之所以是现在的我,是因为我的选择和坚守。”

“凡世有那么值得留恋么?”梅一池很疑惑。

“留恋?”易裳觉得好笑,“相反,我憎恶着它。”

“我憎恶战争,厌弃愚蠢懦弱的百姓,讨厌朝堂上的算计,甚至想摒弃这没有尽头的生活,但是,我从没退缩。”

易裳又道,“战争是为了家国,愚蠢懦弱的百姓也会极力生存,朝堂上还有忠义之士,这样的生活未必没有结束的一天,他们没让我绝望,我怎敢让他们失望。”

梅一池默然无语,他想说一句执迷不悟,却又如何都说不出口。

人间的事,比经书道义复杂多了。

凌淮之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他每日去询问何时出发,得到的回复总是事情繁多,还没交接。

除了第一次,他根本没见过易裳的人影。

他又回忆起中元节的宫廷宴会,那时殷朝仍算安和,她是高台上雍容华贵的帝姬,仪态端方,惹人倾慕。

难道待在宫中做个有人伺候的帝姬,比这般生死无常还坏么?

她又不是男子。

凌淮之在戒备森严的将军府蹉跎了一月余,终于蹲在大门口将易裳逮着了。

当是时,易裳的甲胄染了血,鬓角旁的一缕发丝拂过她冷峻的脸颊,带起血腥味。

凌淮之忍不住上前一步,“殿下,我心悦你!”

所以...他的喉结滚了滚,剩下的话被她清亮漠然的眼神吞没。

所以能不能跟我回都,我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易裳撇了他一眼,大步走向书房,身后将领跟随。

将领们莫名地看了看这“小白脸”,摇摇头,不再理会。

易裳和将领们围着地形图,重新排兵布阵,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的粮草部队被夷狄部落劫了,后来又在东南小道上打了场遭遇战。

最近夷狄部落的小动作太多了,恐怕要有战事发生。

讨论毕,一名将领调侃道,“皇城那位为了让您回去,都使出美人计了,真是有意思啊哈哈哈。”

“嘿,就那样的小白脸哪配得上咱们将军。”

有人摸了把胡子,“举案齐眉.儿孙满堂,老夫倒是羡慕至极。”

气氛为之一静。

易裳不动如山,“国难当头,其他不足一提。”

“将军说得是。”

将领们安心了,纷纷告退。

“我就说嘛,将军怎会弃我们而去。”

“也不怪我担心,女子总是耽于稳定,安于一日三餐,若将军一时倦了忽然要回去嫁人,这边疆该如何?”

众人对于徘徊在月牙门口的凌淮之愈加没有好颜色,一个男的,就知道儿女情长.诗词歌赋,跟兔爷似的,一点也拎不清。

梅一池一直隐身跟在易裳身边,这会儿若有似无地感叹,“他对你倒是真心的,舍不得你受苦。”

易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等反应过来了,更没什么感觉,“早闻右丞之子是个有才德的,事实证明世人之言总有偏差。”

若说之前她对凌淮之的印象停留在右丞之子身上,现在却不由多了几分轻看。

凌淮之一路从皇城到息烽,狼狈满身,他经历了这个时代的残忍,但是一月余,他不问百姓的流离,不问夷狄的争端,一心要将她带回都,甚至跑去厨房做菜调羹讨好她,真不知该说他心大,还是漠视时事。

“难道你不该感动么?”梅一池觉得人类真复杂。

“我感动什么?”莫名其妙。

梅一池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一话本,“我观之中故事,每当出现‘许你一生安稳’.‘避免你颠沛流离’等字眼时,女主人公便会怦然心动,找到终身归宿,我以为这是男女情事的关键。”

易裳抽了下嘴角,看他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免有几分叹息,好好一朵花,怎的这么快就跑偏了呢。

她将话本丢了,语重心长道,“小说故事都是骗人的,不要轻信。”

“你想体味下世俗?”

梅一池点点头。

他没能将易裳带回弧昊山,很是挫败,对世俗多了几分好奇,便想多了解点。

易裳若有所思,“看再多还不如自己亲身体会一遍。”

她道,“我借你一身份如何?”

“嗯?”

“你不是说凌淮之对我是真心的么,不如你扮成我和他一道回去,体会下他的真心,反正我不认识他,你也不认识他。”

这主意很荒诞,但梅一池不是世俗人,想法自然不同,竟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可行,不过...”梅一池心思通透,“如此你便是欠了我一人情。”

“欠罢欠罢,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就来拿回去。”易裳大笑。

梅一池感到了一丝惆怅,“你还有什么愿望么,既然要欠,就多欠几个罢。”

易裳想了想,“我所愿,自己能实现,我不能实现的,你也于事无补。”

她按了下眉心,语气忽有些沉重,斟酌道,“若有一日殷朝国破,而你恰好在,就带走我那侄儿罢,给易家留一丝血脉。”

第4章 李重华

孺子阁聚贤良文士,教大臣之子,实际上是为了给湛长风培养班底,所以每天下午她都会抽一个时辰去孺子阁和一众大臣之子一起听课,交流感情。

这日孺子阁又来了一人,九岁孩童眼神纯净,故作镇静地给师长施礼,与同窗问好,气氛怡然。

及下午湛长风过来,在一众人拜见后,他越众而出,“李瑁之子李重华,叩见太子殿下。”

李重华,安国公幼子,也是李云秋的侄儿。

湛长风不轻不重地关心了几句,坐下听讲。孺子阁的进度与她而言太慢了,学的也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权当作从经纶殿繁重的课业中解脱出来休息了。

落日余晖渡上窗柩的边,昏黄。

先生交代了些课业,朝湛长风弯腰示敬,湛长风同众学子立起,垂手低头恭送先生。

“殿下,别着凉了。”

兜转大半年又是冬天,总管展开银狐提花的披风裹上她的肩头,“夫人请您去永秀宫用膳。”

湛长风住东宫未央,李云秋并未与她住一道,而是以太子生母身份居永秀宫。

永秀宫也来人了,请了刚踏出门的李重华。

总管躬身询问,“殿下可与李公子一同去?”

李重华看过来,竟有点眼巴巴的可怜味。

“孤还有事,到了晚膳时辰再去。”湛长风从总管和李重华的脸上觑过,上了软轿。

藏经阁载了殷朝八百年的历史.神州大地三千年的文明,乃国之重地。

除了老皇帝和她,再无人能翻阅其中古典书籍。

她孤身走进阁中,接连屋顶的书架木柜遮挡了窗户,偶尔漏进几束光,里面飘着尘埃。

空气中满是纸页特有的陈旧墨香,上万典籍如同浩瀚烟海包围着她,叫人自觉渺小。

她踩着窄梯往上,又转过如栈道般悬空的走廊,到了一个书架前,解开暗拓,进入密室。

这个密室藏着神州大地历朝历代的密辛,是只有天子才能知晓的秘密。

每一个秘密都足够颠覆历史,引起动荡。

老皇帝担心自己时日无多,便早早将这个地方告诉了她。

她却是第一次来。

那座山压在她心头,让她不能不在意,这等神玄又诡异的事,也许只有此处能给她一个答案。

密室的墙上安着夜明珠,如同白昼,她坐在蒲团上观阅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等到天幕彻底降下才离开。

寒冷敲碎了心中的沉郁,湛长风回头看了眼伫立在黑暗中的藏经阁,复又垂下眸子,一片雪在她指间消融。

永秀宫

宫装美人清雅高冷,微微侧眸,如风拂过山巅的雪中莲,温柔而笑,似一线天光催开了遗世独立的花。

湛长风很少见自己的母亲如此温柔,即使面对她,也是严厉多过关心。

她看向李重华,无疑是他逗乐了自己的母亲。

她的到来使原本温情脉脉的氛围一滞,李重华拘谨地下了美人榻,“参见太子殿下。”

湛长风略颔首,向李云秋问安。

“殿下,过来坐。”

李云秋从来不唤她的名和小字,即使小字是她取的。

照例询问过课业后,李云秋道,“你也该择一书童伴读了,便让重华来担任罢,他与你年纪相仿,还是你的表兄,自家人能放心些。”

“据我所知,我与他同年同日生,时辰也相差无几,谁大谁小还不一定。”

湛长风多少有点帝王心性,对于自家人的说法不能苟同,便随口驳斥了一句。

但见李云秋冷下的脸色,又有几分无奈。许是因为她的性格和身份缘故,母女间相敬有余,亲密不足。

有时湛长风也会觉得愧疚,宫廷那么大,那么深,母亲形单影只多年,身边没有体己人,该如何寂寞。

可惜她做不到承欢膝下,也无法让她开心。

湛长风选择了妥协,“明日我便向皇祖父举荐李重华。”

太子伴读之位的归属不是小事,若无意外,此位者将来会与她同进同出,成为她的心腹重臣。

宫人来请用膳,菜色不多,偏向家常,李云秋身边的大丫鬟适时道,“这都是夫人照您的口味亲自做的。”

湛长风些微诧异,心软了一分,“有劳母亲。”

李云秋看着两个孩子,一个从容自如.尊贵非凡,一个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大眼睛怯怯地瞧她。

她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用膳罢。”

官道

梅一池化作易裳模样与凌淮之离开息烽城有十日,路行了九分之一。

梅一池初始是骑马的,但后来凌淮之弄来了一辆马车,硬让他坐里面去。

“小臣怎敢让殿下风吹日晒。”当时凌淮之如此说,眼中有说不清楚的得意。

等听到随行护卫称赞凌公子的细致体贴时,他似乎明白了一分。

车轮滚动,梅一池撩开帘子,看见路旁半掩在雪中的尸体,连绵没有尽头。

“帝姬殿下,可有事?”凌淮之驱马靠近。

“死了很多人。”

“是啊。”凌淮之应和了两声,并不见怪。

有一群流民从树林里蹿了出来,披着破烂似的衣,举着铲子木棍,一边冻得发抖,一边眼冒绿光地盯着穿着富贵的凌淮之等人,目光划过健壮的马匹时还滚了滚喉咙。

“留下钱财马匹,否则别怪我们杀人无眼!”

凌淮之制止了要下车的梅一池,“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殿下你只管安心待着。”

梅一池修道千年,不涉世俗因果,不管人间事,欲下车阻止争端,也不过是想到自己在扮演易裳。

凌淮之不让他动,他也不强求,便安坐在车内等待结束。

流民确实不堪一击,但是他们人多,为了食物,个个都发狠,伤了不少护卫。

又因为易裳那边战事吃紧,哪会派将士护送他们,只拨了十来个汉子充当护卫。

如此一来,护卫队的损失就有点大了。

梅一池看着凌淮之满脸胜利的欣喜,很疑惑,“若我出手,一人便可解决他们,为何不让我出去?”

凌淮之的表情僵了,热血陡然冰冷。

凡人真奇怪,梅一池放下帘子念起往生经。

战乱时期死的人,多是枉死的,生前还都经历了种种痛苦,执念容易留在人间,滋生邪祟鬼怪,扰乱天地平衡,不可不除。

第5章 五千年

“时隔一年,皇姑还是回来了。”湛长风走出经纶殿,雪粒刮在脸上,有点疼。

总管以为她是想念皇姑,欢喜地道:“是啊,还有两月就到了,恰逢年节。”

湛长风轻笑了声,若梅一池在此,便会发现她笑里的苍凉与易裳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后者是为了注定颠沛的国运家运,前者在嘲笑一个时代。

“我可能承受不了密室里的真相。”湛长风觉得自己最近的情绪不太对,九岁的身体好像有了九十岁的心。

她确实早慧,这种聪慧表现在她几乎妖孽的学习能力.理解能力。

老皇帝欣喜于此,又迫于实况,不断给她加压,试图让她在短时间内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

寻常太子只需听皇帝的话.学习皇帝,顺带和兄弟臣属勾心斗角。

但是老皇帝完全当她是君主,教给她的思维模式从来是凌驾在众生之上的。

这种思维模式需要强大的理智和能力,将自己脱离于人群之外,然后去操控人群,造就一个合理的朝代。

有这种思维模式的天子,无疑是最强大的。

但除了天生帝王外,任何人在成为皇帝的过程中,必然要经过千种万种常人不能理解的痛苦,还有命运的恶意玩弄。

老皇帝年轻时也有掌江山笑风云的伟大抱负,比不得湛长风,那时的他一边需要给昏庸的先帝收拾烂摊子,一边还得面对一表三千里的各种皇亲国戚的虎视眈眈。

谁谁上数十几代是易家皇帝的后裔。

谁谁祖上是易家皇帝的亲戚。

给自己封个皇叔皇弟,就敢扯大旗清君侧。

老皇帝在各种“不得不”.“必须”.“一定”中,纠结反侧,最终摒弃掉喜.怒.哀.惧.爱.恶.欲等等拖累自己决策的感情,埋葬了生.死.耳.目.口.鼻种种影响心智的欲望,踏着累累白骨坐稳了帝位。

当皇帝就要全然理智,这样才能毫无负担地分裂出两幅面孔。

一边和大臣们谈笑风生,一边杯酒释兵权。

一边和妃子谈情说爱,一边下令灭她的家族。

一边赈灾救济,一边威胁附属小国进贡。

一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边伏尸百万里。

那十年里,老皇帝成了殷朝历史上数一数二的明君,易家天下在他的治理下慢慢恢复强盛。

然后……老皇帝膨胀了。

老皇帝认为这天下没他成不了的事!

他非但要恢复殷朝的治理,还要超越开国皇帝成为千古一帝。

于是,他踏进了密室。

密室在殷朝历代天子的口耳传承里被列为禁地。

简单地说就是,别进去没事找事,除非你觉得自己有大毅力大魄力。

老皇帝一惊,这不是我么!

他毅然决然地进去了。

老皇帝拿起的第一本书是《列王纪》。

他不以为意,殷朝的皇族人物传,谁有他熟悉。

但是翻开的第一个人物,他不认识。

第二个人物,他还是不认识。

第三个……

他认真看了下简介,这里面的人物年岁竟追溯到三千年前!

老皇帝入神了,忽略了时间,沉浸在那不为人知的时代里。

这是与世面上流传的,完全不同的历史。

他看到一个被称为闽王的人掀起了启蒙运动。

他看到一个叫凤王的人建立了共和社会。

他看到“星际”.“界域”等等陌生的字词。

他看到了一段从蒙昧到清醒的人类进程。

然后这个进程在通向星际的时候,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五千年科学文明陡然覆灭,不到几万的幸存者再次回到茹毛饮血的时代。

那时的统治者为了人口,大肆提倡繁衍,从此女子活在了床上。

为了集权,腐蚀思想,物化个人,重立封建。

经过数千年的更替,历史早已面目全非。

易家成了仅存的知道全部历史的家族。

由于社会体系的不同,老皇帝除了对这段历史感到震撼外,心里没有多大动荡。

因为现在的天下是他的。

因为现在是他掌控着历史走向。

所以他放下了书。

但是他做错了一件事,他本该走出密室,再也不进来。

事实上,他又拿起了另一本书。

这本书刻在石片上,用的是一种失传很久的文字。

古老得分不清它的年代。

命运就此开了个玩笑。

老皇帝不认识这种文字还好,但偏偏,他幼年师从隐世高人,恰巧学了这种文字。

然后造成了他混沌无望的后半生。

这是一本预言书。

前后八千年。

里面预言了前一本书里发生的各种事件,甚至还预言了那个文明会被一道天外之光粉碎所有地表生物.建筑,只有少数地方得以幸免。

老皇帝还清楚地看到殷朝会在八百年的时候结束,末代皇帝承明。

承明是他的年号。

这不可能!

老皇帝不认为殷朝在他的治理下会灭亡!

可有时候,国家的兴灭和天子无关。

他兢兢业业,为天下鞠躬尽瘁,然而止不住贪官污吏,止不住持续不断的天灾人祸!

不管他如何力挽狂澜,神州大地还是陷入了混乱。

老皇帝仿佛看到了一步步走近的命运。

如果已经注定,他能怎么办?

老皇帝精疲力尽,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从此饮酒作画,寄情山水,全当作最后的放纵。

直到湛长风出生的那一夜,他梦见日月凌空.水涨潮升,盛大的光芒灼烧了天地,道音缭绕。

这是什么,是易家天下的希望啊。

老皇帝终究是不甘命运的,于是拼了命将砍碎既定未来的刀剑交给湛长风。

湛长风成长地极快,说不定过几年就能接过他的担子,但是湛长风打开了密室。

她的目光从来都是凌驾于世的,所以看待这一段被摆布.被操控的历史,除了可以学习借鉴外并没有多大情绪,比老皇帝还镇静。

但是她犯了个和老皇帝一样的错误,她又拿起了一本书。

这本书叫浮生手札。

手札主人自称高山居士,上面记录着他的一些见闻。

这些见闻在凡人看来实在匪夷所思.惊世骇俗。

其中有一段,便说:某路过神州,逢遮天剑尊和羲阳法尊比斗,余势之凶残,顷刻覆灭一界生灵。两位尊者叹之,挥手间,再生山川河府,供幸存生灵喘息。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纠结,叫做知道得太多。

有一种痛苦,叫做知道得太多,还没有能力改变。

湛长风可以接受那覆灭的历史,也可以理解千年来,各朝各代统治者对民众的操控隐瞒。

但是她无法释怀人类积年累月的演化历程,能一瞬间被什么剑尊法尊化为乌有。

“你说,天上到底有什么?”

湛长风没有得到回应,有点气闷,“易长生,你为什么还不醒。”

想狠狠掐她一把,最后还是舍不得,改成了拥抱。

额抵着额,她安心下来,纷杂的思绪也慢慢沉淀,暂时放在了一旁,精神难得放松。

第6章 惊闻

永秀宫

李云秋想要李重华与她住一道,本于理不合,但是湛长风怜母亲身边无人,便帮着上书请求,权当作尽孝道。

李重华回到永秀宫就是一副奄奄模样,全无平日里的活泼开朗。

“怎么了?”李云秋轻声问。

李重华对姑姑有一分天然的亲近,就有些委屈地道:“我觉得我很笨。”

他在李家一向是被宠着的,加之小小年纪学诗读策有模有样,无疑是同龄人中的天之骄子。

但是到了宫里就不一样了,说好的有吃有玩呢。

好吃好玩的没有,他面对的只有一位万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太子爷。

这个太子也不需要他陪吃陪玩,太子的日程安排是精确到刻度的,没那个闲功夫。

太子读的是治世之策,学的是兵法阵道,高深得连七老八十的大家都没敢说精通。他一个只有粗浅文化的小孩怎么可能听懂。

也好在他仅是个伴读,只要侍立在侧就行了。

但这样更伤自尊。

李云秋执起瓷白的茶壶,倒了一盅茶,心中亦是无奈,那个女儿优秀得连文武大臣都要感叹数十年白活,何况是一孩子。

“你……”看着李重华萎靡的小模样,她道:“你很聪慧,若用心学,定能懂的。”

“真的么?”李重华的眼睛亮了几分,脸颊上染了几分薄红,撒娇道,“姑姑,你认为我可以?”

“勤能补拙,你并不笨。”

李重华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没一会儿就喜笑颜开,真真一孩子。李云秋都被他的赤子之心软化了。

那厢湛长风休憩了片刻,复又沉浸在繁重的课业里。

宫人进来挑了几次灯花,总管见月已中天,不免替她累得慌,“殿下,早些就寝罢。”

“等一会儿。”

湛长风白天在老皇帝的指导下批阅新送来的奏折,晚上则拿往年的奏折独自练习。

她时不时用笔沾了朱砂,在奏章空白之处写下她的看法和处理意见,偶尔遇到难以落笔的事件,眉间便多了一竖。

八角宫灯长亮,光里是她严肃认真的模样。

总管揉了揉昏花的眼,似乎看到一名龙章凤姿的俊美青年坐在案后阅览家国大事,像极了多年以后的她。

忽然间鼻头酸涩。唉……

及三更,湛长风躺下,五更天又起,准备上早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玄色冕服加身,龙爪金冠扣发,她立在龙椅旁,已然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也愈来愈坦然地接受百官朝拜。

老皇帝咳了两声,“孤今日不舒服,有什么事跟太子禀报罢。”

他那么来一句,不仅仅是百官意外,湛长风也没准备,有点措手不及。

老皇帝安坐在龙椅上,浑然一副从旁听政的态度,将权力都交给了她。

哪处暴动,哪处水患,哪处缺银,轮到自己真正做决断时,没有旁听那么理所当然,因为你得面对他们互相推诿的作态,考虑错综复杂的利益问题,还得分清谁谁能任用。

湛长风面上无甚表情,内里已经从紧张顺利过渡到暴怒,一帮废物!

真想将这些尸餐素位的东西拖出去砍了。

近巳时下朝,这个时辰,皇帝要去经纶殿处理政务,湛长风要去经纶殿的偏殿听课,祖孙便一同去。

老皇帝宽慰道:“孙儿,你已经不错了。”

说着不错,其实老皇帝十分满意她的能力,颇有种死而无憾的畅快。

“孙儿不认为如此。”湛长风对于今天朝上的情形很不满意。

老皇帝也是这样走过来的,自然知道她在郁闷什么。

首次作为决策者,肯定会体验到计划和现实的落差。

老皇帝指点道:“就拿渠县暴动这事来说吧,你欲先取县兵镇压,然后令近旁的幽州驻军支援,这个流程本身并无瑕疵,但是,你忽略了县兵的防御力量,也没想到幽州驻军会因缺少粮草而推脱。”

“原是一件暴动的事,却又牵扯出县兵的素质问题和驻军的军饷问题,这也是要解决的。”

老皇帝又给予肯定,“你的反应很快,顺势用这两个问题诘问兵部,让兵部心虚,接下来再叫他们发军饷,反对的声音就小了,幽州驻军也没有了借口。”

“皇祖父谬赞了。”

太清殿外,李重华站在总管旁边,身后是太子的护卫侍从,看见殷朝最尊贵的两人联袂走来,忍不住向总管旁边躲了躲,低下了头。

总管不着痕迹地拍了他一下,率领护卫侍从朝两人叩拜,然后与皇帝的侍从汇成一路,跟在主子后面。

李重华见太子没有理会他,不由松了口气。

你得知道早起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李重华懒床一时爽,等急赶慢赶还是没顶上太子的早朝时辰,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里觉得委屈,他又不能进太清殿,为什么还要依着太子的日程早起陪同。

等老皇帝进了经纶殿,湛长风慢下一步,转身看向李重华,“今后你上午不用过来了,午膳后再来。”

李重华触到她淡漠的目光,心中忽然起了恐慌,他他他是不是做错什么被嫌弃了。

“殿...”

湛长风只是通知一声,李重华刚吐了一字,已经没她的身影了。

李重华被拦在了经纶殿外,他忽然想到,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什么是皇帝,杀人不眨眼啊。

李重华的脑子里被各种类似“君要臣死不得不死”.“伴君如伴虎”.“伏尸百万”的险恶词汇塞满了。

他一边走一边掉眼泪,抽咽着进了永秀宫,正赶上安国公李瑁下朝来与妹妹叙话。

李瑁被泣声打断,抬头一惊。

“重儿,你怎么了?”李瑁连忙抱起李重华,满脸担忧,“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李重华看见自己的爹,便大哭,“太子不要我伴读了。”

再问也不说。

李瑁安慰他了一下,让宫人带他下去洗脸,李云秋在旁看着,不出声也不阻止,只是神情暗了一分。

“小妹,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李云秋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摒退宫人之后,才道:“我有我的考虑,你不要插手。”

李瑁却好像听不懂暗示,跟这个问题执著上了,大声道,“重华也是你的儿子,我原以为你是要他认祖归宗,却让他去当伴读看人脸色,他怎么也是陛下的孙子啊!”

恍如惊天霹雳,觉得自己可能小题大做,所以半路返回想跟父亲姑姑解释清楚的李重华当场愣住了。

“爹,姑姑,你们再说什么啊?”李重华张了张嘴,一片茫然。

带着他的两个宫人更是惊恐地发抖,这这,天呐,她们是不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李瑁搂住呆愣愣的李重华,不赞同地看着李云秋,“你要瞒到什么时候,如果你不想他恢复身份,那为什么还要让他进宫!”

李重华的眼珠子动了动,有些无所适从,有些迷茫恐惧,“爹,你在说什么,我是你的儿子啊,我是李重华啊。”

他紧紧捉着李瑁的衣袖,脑子一片空白,李家诸人的脸庞在眼前闪现,恍惚间又出现一座雄伟的大殿,还有那两个老少有差却同样尊贵的人...

第7章 偏差

李云秋望着李重华的目光掺杂了愧疚.担忧,柔声解释,“你与湛本是双生,只是你出生之时气息奄奄,不能成活,加之当时局势相胁,易家必须有一位继承人,所以...”

所以留下了健康的湛长风,瞒下了李重华的存在。

毕竟双生子是一件晦气的事,为了未来皇帝的履历,李重华没必要存在。

但她也是惊喜交加,不管他前几年多么体弱多病,如今到底好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精神得很。

李重华并不笨,意识到自己是被舍弃的,他有点怨恨,“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认我。”

说完这句话,他更加难受,若不是李瑁揭开真相,她是不是根本不会认他。

也对,太子那么优秀,与其相比,自己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小孩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李云秋叹气,心中复杂,“并非不认你,而是没到认你的时候。”

“你知道有多少人要杀太子么,你和太子不能同时出事,否则,殷朝就彻底完了。”

李重华似懂非懂。

李瑁倒是明了其中意思,“你的母妃是为你的安全着想,给易家留条血脉。”

他又问李云秋,“但是你不打算告诉陛下他还有一个孙子么,若陛下和太子同时有个好歹,怎么证明重儿的身份?”

李云秋信任这个哥哥,当初才将李重华交给他,但湛长风是女孩这件事,只有她和一直照顾湛长风起居的总管知道。

总说人心易变。

李瑁揭开李重华身份一事,在她看来有故意之嫌。

李云秋清楚地知道他想干一番大事业,可惜安国公府从上两代开始就被皇帝渐渐收回了兵权,到如今只顶着一个爵位罢了。

比起疏远的太子侄儿,怎有自己带大的“儿子”亲厚。

李云秋多少猜到他的心思,却也没有点破,“我会找机会和陛下说的。”

只是李云秋心中的顾虑,无人知晓。

若仅仅是多出一名皇孙,倒不是大事,毕竟如今的太子地位无可动摇。

但如果老皇帝知道他竭力培养的太子是女孩,这个新出来的孙子才是唯一皇孙呢?

然重华终究是真正的太子,这点无法隐瞒。

李云秋打算让他在成年之前跟着湛长风多学多看,等他做出些成绩,再告诉陛下他的身份。

而李云秋安排他当湛长风的伴读,一则想两人更加亲密,等以后两人纠正了身份,不至于手足相残。她更希望到时湛长风能辅佐他。

二则,湛长风作为明面上的太子,能帮他挡住刺杀诘难种种危险。

三则,有湛长风珠玉在前,现在还是一个孩子的李重华恐怕难以得到陛下的欢心,所以至少要等他成熟点,这对他也是一个磨炼。

四则,作为伴读,他也能体验到皇帝对储君的系统培养,这对他的未来是好事。

“你要记住,你是皇孙,天下有你的一半,但是你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身份,因为你是易家的底牌。”李云秋对李重华道。

李重华听着有点刺激,原来自己和那两人一样,而且以后的某一天,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揭过了这一段,李云秋想起他哭泣的原因,“太子为什么不让你当伴读?”

李重华呐呐,转眼想起自己是太子的哥哥/弟弟,顿觉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早晨起得迟了先,便叫人嫌弃了,让我上午不用过去。”

上午不用过去?

那怎么行。

太子的军政学习和皇帝亲授的学问都集中在上午,下午只是练练骑射去去孺子阁,若上午不用过去,李重华学什么。

“我亲自与太子说。”

李重华放开了胆子,嘟囔道,“上午不去挺好的,反正我也听不懂。”

而且起得太早,天都没亮呢。

茶盏重重撂在案面上,李云秋严厉道:“不懂也得懂,你必须做得比她更好。”

李重华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藏经阁

湛长风随手从书架上抽了几本古籍来看,却坐立不安,来回踱步,最后还是丢下了书,上梯进密室。

不管如何,她想知道更多。

密室里记载的事十分纷杂,有关于历史真相的,有关乎神玄奇异的,也有某些帝王的心得传记。

湛长风一本本翻阅过去,其中有一本竟是殷朝开国皇帝的手札。

里面记述的却是一名叫巫行山的人。

巫行山在历史上是一代名将,辅佐开国皇帝统一了神州大地。

在开国皇帝的手札中,详细地记录了君臣的相遇相知相随,也记录了两人在对百姓的态度上发生分歧,导致巫行山在开国之筵上挂冠而去,从此不见踪迹。

开国皇帝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有将百姓愚化,才更利于统治。但他的字里行间也满是对巫行山离开的痛惜。

此外,湛长风发现在开国皇帝的记述中,巫行山十分神秘强大,不是普通人。

在手札的最后,开国皇帝道:巫乃异人,献龙甲神章,助我成龙,后世之辈欲亡殷,吾之继者可寻之以抗国难。

寻什么,如何寻?

湛长风又将手札翻了几遍,忽然指尖一顿。

出藏经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总管上前道:“殿下,夫人请您去用晚膳。”

湛长风惊讶,“十天来请两次,有点频繁啊。”

总管也不知她是受宠若惊还是讽刺,只得讪笑,“殿下哪里的话,夫人自是想念您的。”

他飞快地瞄了她一眼,心惊胆战地给李重华刷好感,“李公子也要向您赔罪,您是不知道,李公子以为您嫌弃他,吓得都哭了。”

湛长风莫名,“哭什么?”

总管没有过多解释,省得惹她厌烦,意思传到就可以了。

湛长风到了永秀宫,首先瞧了眼李重华,眼含笑.眉梢得意,哪里像是哭过的。

恩,还敢直视她了。

这是一场鸿门宴,湛长风坐在席位上,漫不经心地想道。

湛长风挡开了宫人夹过来的菜肴,声音平淡。

“作为伴读,他原该寅时便在我殿前等候待命,迟到不说,还学会告状了,恩?”

李重华知道自己身份后,看见湛长风第一眼,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自己这个兄弟,有些失望地发现,自己与她没有相像的。

单就容貌来说,自己清秀柔和,太子则俊俏夺目,即使不做什么表情,也有种高高在上的侵略性。

此时她细长的眼尾一挑,伴随着极具威重的单音觑过来,更是吓得李重华僵住了拿玉箸的手,一时间因着自己的身份而擢升的自信被敲得七零八落。

李云秋注意到他的心态变化,怎容湛长风做大,语气冷了一分,“作为太子,当心胸宽博,他只犯了一次错,就不饶人么?”

“母妃,你在想什么。”湛长风态度也冷淡下来,“孤的决定不会改变。”

“天色晚了,母妃早些休息罢。”

湛长风不欲和她争吵,立起,离席。

“你给我站住。”

第8章 雪飞花

未央宫前庭

寒光一闪,雪花裂成两半,轻忽曼舞,纷扬飘落。

小少年着玄衣,银带束发,刃身映着她锋利的眉眼,手一动,刃向外,慢悠悠的小碎雪未沾到她的身,陡然一坠,顺着剑势狂舞尖啸。

一时间剑光临尘,引动风雪相随。

李重华看直了眼,被总管拽了两下,才失神地绕过前庭,走进廊檐。

廊下立着一长须老道,穿着洗得浆白的道袍,面容清癯,双眼炯炯有神,一眼看来,仿佛能透过人心,叫一切无所遁形。

李重华又怯又好奇,离着老人三丈远时,脚步便慢了下来。

“国师,这是殿下的伴读,李氏的重华公子。”总管恭敬地介绍道。

没有人知晓长须老道的姓名,也没有人知晓他的来处。

那年湛长风三岁,昏迷不醒,皇城内外的名医俱都束手无策,他揭了皇榜而来,叫醒了太子,被老皇帝尊为国师。只是时常外出云游,近日才回都。

总管又对李重华道:“这位是国师,也是教授殿下武功的老师。”

李重华眼睛亮了,“我能跟您学武么?”

长须老道但笑不语,李重华有点失望,却仍坚持:“我一定会努力学的,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你我无缘无分。”长须老道拢袖而立,笑着拒绝。

李重华救助似地看向总管,母亲说,有什么事可以找总管解决。

总管摇摇头,不发一言。

湛长风收势,剑归鞘,走到长须老道面前。

长须老道颔首,“善。”

她向他施了一礼,回寝宫沐浴换衣。出来后见长须老道盘坐于棋坪前,便挥手让宫人退下。

“师傅去了哪里?”取一白子置于棋坪上。

“方寸之外。”

“景致如何?”

“亦是人间。”

“那师傅可见过一座山?”湛长风问。

“山有很多,你问的是哪一座。”

“只有我看得见的那座。”

长须老道阖上眼睛,两道飘逸的白眉像是另外一双眼睛,玄妙通透。

他并没有回答湛长风,湛长风也没有追问。

“殿下,”下到一半,长须老道叫了她一声。

“恩?”

“待你成年,我教你另一半道经如何?”

“可。”

湛长风尊重长须老道,不是因为他曾救她于贼子的偃术,也不是因为他授她绝世武学,而是因为他胸有千壑,内藏宇宙,半本道经,让她读懂了命运和人生。

这种改变格局的思想,高于任何权力财富,让她用全新的眼界审视自身的存在。

啪嗒,一子落。

一老一少下完一局,该云游的继续悠闲,该当太子的继续深沉。

天幕降,李重华浑身没劲地回到永秀宫。

那日太子与李云秋不欢而散,只丢下一句:“要来就来。”

然后李重华便每天被李云秋不到寅时叫醒,让宫人托着他的腋下洗漱穿戴,一路抬到未央宫。

五更天开始和护卫侍从守在太清殿外等早朝结束。

有时候没半个时辰就下朝了,有时候却要等到午时,若上午结束不了,用完膳还得继续。

下了朝,便有军政大家教太子学问,老皇帝也时不时过来指点一二。

李重华听不懂,一个伴读也不容他询问。

若他只是臣子,侍奉一旁便可,但现在他知道自己是皇孙,且李云秋一直激励他去学,去跟上湛长风的步伐。

如此一来,这种听不懂就显得很可悲,内心的焦躁几乎抹平了他的笑容。

“我要学武!”李重华见到李云秋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有些赌气成分。

但更多的是羡慕。

太子舞剑时那种唯我独尊.尽在掌控的气势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直观,他也想像她一样面对各种问题游刃有余,也想像她那样自信强大。

“凡事要脚踏实地,你现在连功课都做不完,还要去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么?”李云秋道。

这句话可能触到了李重华的敏感点,连日积压的情绪在这刻被引爆,“我不要当伴读,我不要学,你为什么要拿我和她比啊,我比不过还不行么!”

李重华泪涕横流,“为什么明明都是皇孙,她能名正言顺地当太子,我要当牛做马,为什么她能站在皇祖父身边,我连相认都不可以!”

一连几日的折腾打击,他已然承受不住了。

李云秋没想到他会这般难受,原是想磨炼他,却适得其反。

不由心疼,“是我考虑不周。”

她希望李重华得到湛长风的信任支持,到时两人自然而然转变身份,不会出现太大纰漏。

不过现在看来,因着顾虑到湛长风的处境,她的计划有几分优柔了。

湛长风的光芒太甚,如果李重华没有一定自我认识,恐怕会乖乖当她的臣子,升不起反抗心思。

而且没有皇帝的亲授,他就算当了天子,也是差湛长风一大截。

此时最好的选择,是尽快将真相告诉皇帝,恢复李重华正统的身份。

李云秋在做下这个决定时,对女儿升起一丝内疚,当真是命运弄人。

未央宫

总管给湛长风续了茶,“殿下,今日我瞧重华公子脸色苍白,怕是生病了,不如让他休息几天?”

湛长风看着公文,头也不抬,“愚蠢,四书五经还没认遍的小孩不好好学习,整日跟着孤做什么,简直是嫌他毁得不够快。”

“那也不是他想要这么做的啊。”

“孤也不是说他愚蠢。”

不是说他的话,还能说谁?

总管替夫人擦了把冷汗,心中却是认同湛长风的评价。

若两人水平相当倒还好,但是李重华和湛长风差得太远了,你要一个刚刚会吟两三辞赋的人越好几个等级去谈论军政家国,这不是荒唐么。

“殿下让重华公子上午不用过来,便是给他自由时间学习么?”总管忽然明悟,但又替她不值,“殿下为何不向夫人解释清楚...”

烛火映在她的脸颊上,却照不进她的眼睛,那里是深渊和危崖,是迷途。

“人心偏了,解释有何用。”

总管听到心下坠的声音,手指颤抖,一声殿下卡在喉咙里。真的不值...

第9章 变数

翌日,早朝之后。

湛长风难得沐休,没有随老皇帝去经纶殿。

两侧高墙劈出一线天,甬道冗长仿佛没有起点和尽头。

两座软轿相向而来。

湛长风摩挲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眼眸微垂,“停”。

这边一停下,那头也不得不停下。

“殿下,是夫人的轿子。”

“孤知道。”

湛长风走下轿子,洁白的雪从高空坠落,附在龙爪金冠上,附在削瘦的肩头。

一片附在鸦羽似的睫毛上,几欲成水落。

“儿臣向母妃问安。”

幔帐后久无人应声,最后才传来淡淡一声“嗯”。

湛长风好似只为了问安而已,得到应声便退在一旁,让李云秋的软轿先行通过。

“殿下,”总管给她撑开一把伞,“咱回去罢。”

湛长风看着这高墙深巷,眼中暗光沉浮,“孤从这里长大,倒是不曾仔细认识它。”

“走吧,陪孤看看这皇宫。”

她不坐软轿,在风雪中踽踽而行,穿过阁楼殿宇,路过水榭亭台,一丝怅然萦绕不散,“约莫是我亲缘薄。”

“......”总管心头一跳,“殿下切莫妄自菲薄,陛下和夫人最在意的人就是您。”

经纶殿

李云秋跪在地上,“事情便是如此,隐瞒重华存在,调换湛之身份,欺骗陛下,皆我主使,但凭陛下惩处,还请陛下纠正过错,让二人各归其位。”

老皇帝神色莫测,良久无语。

“还有谁知道此事?”

李云秋不敢隐瞒,如实回答。

“唯臣妾和王梁(总管)。”

“各归其位...”老皇帝闭上了眼睛,声音干涩异常,跟刀子划过铁器似的,“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重华先前身子骨太弱了,恐他无法久活,幸而天公垂怜,使他平安。”

“那让你来说,湛儿该如何。”老皇帝话音沉重,一字一句叩在空旷的殿堂里,“身子骨弱,是你隐瞒的理由么,既然弱,为什么不让他弱下去!”

李云秋怔然,一年两年三年,她每次都能从李瑁口中,知道这个养在外边的儿子如何在鬼门关上徘徊,她本就对儿子心怀愧疚,怎能让他再卷入朝堂斗争,只想他能活久一点,顺遂一些。

而另一边,随着湛长风的长大,她怕她的女子身份无法隐瞒,怕她不能传宗接代,怕她活得痛苦,怕她站得高摔得狠。

然随着李重华的康复,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重华终究是易家唯一男丁,为您分忧是他的责任和义务。”李云秋顿了顿,希冀而恳求,“若可以,望陛下能恢复湛的女儿身份,臣妾只愿她寻一良人,一生安乐。”

红梅啼血,白花素净,湛长风折下两枝,嘴角微挑,笑得坦荡又冷酷,“总说这皇宫埋葬了多少人的岁月,困守了多少有情之心,但于孤而言,它是孤的幸运,是孤睥睨天下的基座,它让孤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制高点,愈加接近真实。”

“孤能立于此方文明的顶端,清晰地看待历史潮流.时代起落,但是也越觉自己的渺小。”

湛长风眼中有璀璨星光,笃定而执拗,“还不够,王梁,还不够,孤要的不止这些,孤要更多。”

老总管不懂她的野心,但由衷认为只有最美的事物.最强的权柄.最厉害的剑才配得上她。

但是湛长风接下来的话让老总管大惊失色。

“母亲以为告诉皇祖父我的真实性别,就能帮李重华拿回太子之位。”笑声从胸腔到喉间,低低溢出,“她对权力一无所知。”

老总管吓得跪在石子路上,湿凉浸透双膝无暇顾及,“殿下是否误会了什么,李公子他他怎么会和您争太子位置。”

“你倒是忠心,到现在还护着她。”湛长风把玩着手中的红白梅花,幽然一叹,“我又不会伤害她,她是我的母亲啊。”

这皇宫里一半是她的人,若她真心要阻拦,李云秋到不了经纶殿。

不过让皇祖父知道真相也好,省得她今后找借口欺瞒。

老总管战战兢兢,观她神情,那一丝畅快不作假,分明是足够毁灭前途的事,却好似让她挣脱了某种束缚,连时时压抑的郁色都不见了踪影。

一仆不侍二主,老总管原是李云秋的人,就算是现在也会帮着她做些事,犯了大忌。

然他等了半响,也没听湛长风要处罚自己,哆嗦地撑起身子,躬身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日子寻常得没有波澜,唯一的改变就是李云秋被暗地里软禁了,李重华也不见踪影。

湛长风从总管手中接过纸条时,总管红着眼眶在地上磕头,“老奴求您去见夫人一面。”

手一扬,纸条被内力绞成碎屑,“尚衣监缺人,你去吧。”

老总管伏地而泣,“谢殿下恩泽。”

永秀宫门锁紧闭,只见守卫,不见侍从。

“打开。”

寝宫里一片昏暗,仿佛垂暮老人的住处,暮年之味甚浓。

妆容精致的夫人安坐在榻上,似与往常无异,身子却是清减了不少。

“你使了什么手段,将重华怎么样了。”不是质问,然而神色间的冷漠抗拒好像在看仇人。

若寻常孩子被亲生母亲如此对待,早该怀疑人生.痛彻心扉了。

但好在湛长风身于帝王家,帝王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多余又没有意义的感情。

湛长风垂手而立,“这话你该去问皇祖父。”

“需要我给你分析么,母亲。”她不远不近地看着她,漠然道,“易湛是太子,是未来皇帝,乃大臣百姓心中不争的事实,不客气地说,在皇祖父第一次抱着我上朝时,我就已经是殷朝的象征了,陡然就要将我拉下来,换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皇孙,你看这天下人接不接受。”

“正值动荡,皇祖父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李云秋动了动嘴唇,“太子之位本该是重华的。”

“你在想什么,母亲。”湛长风觑着她,“哪来的该不该,只有能不能。”

“你以为皇祖父只是要一位皇孙么,他要的是皇帝。”

“你认为你能是皇帝?”李云秋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儿,于是此刻震惊非常,“你想当皇帝!”

“我如何不想,我从出生就在为此做准备,若我不想,这皇宫关不住我。”湛长风有这个底气。

“不可能,重华才是该当皇帝的人。”李云秋皱眉,“你们将他怎么了。”

“我不是说了么,皇祖父要的是皇帝,与性别无关,如此便有两种选择,一,我继续当我的皇太子,然后成为皇帝,不过我这一生会娶妻,却不会有子,但这不要紧,您的重华会成为皇室的生育工具。”

“二呢,”湛长风微笑,“皇祖父将他保护了起来,尽心教他各种帝王本事,只等他学有所成后,出来将我除掉,毕竟能将我当作磨刀石的人,离合格的皇帝已经不远了。”

“不论哪种情况,现在的太子,只能是我。”

李云秋被这种血淋淋的剖析噎得哑口无言,心中一片凄冷,“你心里那么清楚,为什么还要搅在这浑水里,你到底图什么。”

“错了,母亲,这是情势所致,无法避免。”湛长风语调沉沉,“但亦是我所愿。”

“您知道么,母亲,我的东西,从来只有我舍弃,没有被人抢走的,何况我的自由与追求都基于现在的地位,您让我怎么放手。”

湛长风道:“倘有一天,谁试图阻挠孤的理想,黄泉碧落,孤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母妃,你该庆幸,孤还是太子。”

第10章 栽赃

李瑁几次上书请见李云秋都被驳回,这让他产生了些许不安,难不成皇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云秋又不是皇帝妃子,宫心计还祸害不到她头上,唯一的可能就是跟太子和重华有关。

这几日依旧是太子上朝处理政务,如此说来,是重华出了问题。

李瑁眼底晦涩不明,在宫门口站了许久,一甩袖子上马,“去右丞相府。”

“咳咳。”

湛长风合上奏章抬眼看向老皇帝,“皇祖父,您先去休息罢。”

老皇帝坐在高位上,穿着帝服的身子有些伛偻,眼下青黑,他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

他接过内侍手中的药碗,饮尽,“无大碍。”

老皇帝面对湛长风,心情复杂。

她是男子该多好,他会毫不犹豫帮她铲除李重华,让她坐稳皇位,可惜...

老皇帝捂着心头,一阵阵绞痛泛上来,脸色苍白了一分,“孤先回去休息,你且看着。”

老皇帝搭着内侍的手臂,没走两步,满口腥甜。

鲜血溢出嘴唇,众人慌乱。

湛长风惊诧起身,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以真气为他梳理经脉,“祖父,您坚持住,还不快宣太医!”

“启禀殿下,陛下积劳过度,心绞痛.哮喘多病加身,恐怕恐怕...”几名太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语中的悲切不言而喻。

“让沈玉书.凌晟.魏良志.李瑁过来,孤.孤有事要交代。”龙床上的老皇帝自感时日无多,准备交代后事,而这四个人,无疑是他选中的辅臣。

左右丞相.太师.安国公。

只是安国公原在老皇帝的削势列表里,这会儿,竟将他选入了辅臣之中。

不知是看在他和太子的甥舅关系上还是因为李重华的缘故。

“召他们入宫。”湛长风吩咐了一句,走到龙床边,撇过沾满了血的帕子,略觉不对,这血的味道怎有一种恶臭。

“湛...”老皇帝气若游丝,紧紧抓着她的手,“孤将天子剑给你,今后你就是殷朝的皇帝,先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分散兵权,韬光养晦,培养自己的班底,咳...”

老皇帝又吐出一口血,这口血中掺着黑血丝。

湛长风眼神骤变,“来人,将这几个太医拿下!”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向皇祖父下毒!”她凌厉的目光钉在这几人身上,震怒异常。

平日防来防去,却防不到太医下毒,简直就是笑话。

“冤枉啊殿下,微臣的忠心日月可鉴!”

“陛下并无中毒,只是积劳成疾,求殿下明鉴!”

湛长风语气冰冷,“将他们押下去,孤要知道是谁在主使。”

“殿下,殿下!”一个发福的太医突然挣开侍卫,爬到湛长风脚下,“殿下您不能过河拆桥啊,这可都是您吩咐小臣的!”

老皇帝又吐出一口血,眼中不可置信。

湛长风气极,“你在说什么鬼话,别以为颠倒是非就能蒙混过关。”

“将他拉下去!”

“且慢!”

恰此时,右丞凌晟.安国公李瑁闯了进来。

皇宫到他们府上至少也得半柱香,没道理来得那么快,但是现在除了湛长风,谁都无暇关注这点。

凌晟面上凝重,“太子是心虚么,若不心虚,怎么不让他将话说完!”

话音间仿佛已经认定她就是指使太医下毒的人。

“给皇祖父下毒,于孤有什么好处。”湛长风冷笑,“二位来得如此及时,莫不是早有准备。”

“太子休要冤枉人,我凌晟问心无愧,有愧的人才乱咬人。”

那太医无缝衔接,“太子,是您在一年前吩咐小臣在陛下的药膳中下毒的,要让陛下积毒病亡!”

“快来人,太子谋害陛下,意图篡位!”也不知道是谁先喊的,殿内外一片兵荒马乱。

侍卫中突然有人拔刀向同僚,禁卫军中亦有刀剑相向。

时不时传来兵戈交接声,教湛长风意识到这一场预谋已久的局要将她和皇帝双杀。

“好,好得很。”湛长风退后一步,“动手。”

一条血痕出现在凌晟的脖子上,他还没反应过来,视线便开始下坠。

李瑁神色一紧,锵~

两把匕首相抵。

这一直如个文弱书生般的安国公竟是武学高手,和暗卫零叄斗在一起,不弱下风。

“易湛谋害陛下,残害忠良,不仁不孝不悌,怎堪为帝!”李瑁用了内力,这句话如洪钟般荡开去,连宫门口的守卫都能耳闻。

将将踏进宫门的太师.左丞大惊,“这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早有等候的士兵惊慌地冲出来,“两位大人,快去请皇城驻军救驾,太子逼宫,陛下危在旦夕!”

“这是凌大人拼死递出来的虎符。”他将半片沾血的虎符送到左丞面前,眼神急切。

皇城驻军直接听令于天子,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天子不能及时征召,便制虎符,一分为二,由左右丞保管,危急时刻,合二为一如天子亲临。

“这...”

左丞.太师面有犹疑。

“太子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之中...”太师一句话还没说完,右侧冲出来一群禁卫军。

“太子有令,关宫门,别让他们逃了!”

宫门守卫果然关起了门。

“快走!”

左丞.太师意识到不好,哪有空去细想,慌不迭地朝宫外逃去。

不管皇宫里发生了什么,救驾总没错的。

左丞驾着马车急忙向皇城外奔去,而太师召集起文臣武将向皇宫挺进。

剑出鞘,湛长风凝声道:“凌晟.李瑁,意图谋反,国家危难,众将士随我杀!”

李瑁祖上有李家军,这李家军虽被一层层削弱分散,却还是存在的。

禁卫军和皇城驻军中就有李家曾经的门徒和部下,李瑁筹划多年,终于在此时露出了獠牙。

一半禁卫军的反水让皇宫陷入内乱,但是湛长风身边暗卫环绕,军士守护,想攻克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瑁心中焦灼,虽然已经造出了太子的罪名,也即将要引皇城驻军入宫,但是难保中间不出什么差池,给她翻身的机会。

湛长风剑上都是血,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也是她第一次杀那么多人。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她作呕。

然她面上依旧无甚表情,冷漠得从容。

湛长风这方将李瑁逼出了路门,两方人马就此僵持不下。

甩去剑上血水,湛长风踏进养心殿,到老皇帝面前,“祖父,我不会让您死的。”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瓷瓶,“这是师傅给的丹药,据说能解百毒,我这就给您服下。”

老皇帝攥着她的手腕,喘着粗气,眼神锐利,“是不是你!”

他中毒,她那么巧,就有解药?

湛长风眼微阖,“您就是这样想我的?”

第11章 危亡

大街上马蹄声连绵不绝,吓得百姓们闭门关窗,不敢冒头,这些军老爷要做什么哟。

路门外

“禀大人,大臣们已到皋门外,驻军已进皇城。”李瑁面色沉沉,“不要阻拦他们,让他们顺利打进来。”

“是。”

李瑁咬牙,“找到重华了没有!”

“还未。”

“那就快去找,将这皇城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李瑁欲杀了皇帝太子,拥立李重华,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言顺当个摄政王,成为隐帝。计划到此已然停止不了。

他谋划了九年,算准了皇帝驾崩的日子,偏偏关键时候,李重华不见了。他是不信李重华会死的,定是被老皇帝藏了起来。

但以防万一,还要一个后备之选。

这个后备之选就是易裳,若找不到李重华,他便娶了易裳,以皇夫身份监国。

“快让凌淮之将易裳送进城!”

皋门外,一些文臣武将带着府兵撞门,冲车如虎狼,宫门震动。

这边李瑁也在极力攻打路门,一刻没确定老皇帝死活,他一刻不安心。

忽然一只鸽子落到地上,李瑁抓起来,取下纸条,瞳孔紧缩,活着,老皇帝还活着?

那么大的剂量明明是必死无疑!

李瑁大惊失色,若老皇帝当着百官的面要保易湛怎么办,“将他们拦住!别让他们进来!”

“给我埋炸药,炸开这破门!”

“火箭,准备!”

李瑁准备得充分,一个个炸药包叠上去,轰隆轰隆,将皇宫内外震得心神颤抖。

老皇帝面色惨白,问湛长风,“国破,你该如何?”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湛长风无惧无畏,“一条命罢了。”

“畜生!”老皇帝甩了她一巴掌,双目赤红,“我培养你那么多年,你就要这样死在窃国小人手里吗!”

“记住,你还不是天子,我才是天子!”老皇帝哆嗦着手,指向外,“快滚,去藏经阁,第九个书架下有一条密道,快滚!”

“祖父!”湛长风怎可同意,“一个时辰前您已经将皇位传让给我了。”

“易湛!”老皇帝死死抓着她,眼眶中浑浊的泪水欲坠不坠,“殷朝能亡,但是易家不能亡在你手上,除了太子,你还是易家子孙!”

“滚!”老皇帝狠狠推了她一把。

湛长风抿直了嘴唇,眼有挣扎。

外面喊杀声震耳欲聋。

她双膝下跪,给老皇帝磕了三个头,“孙儿不孝。”

湛长风最后看了老皇帝一眼,率众而出,“宫中之人都在了?”

零肆道:“大部分都在偏殿,然夫人不愿来。”

湛长风拳紧攥,“那便算了,让愿意跟孤出宫的人跟上。”

事态危机,湛长风召了对她忠心耿耿的禁卫军和暗卫,携宫中妇孺向藏经阁方向撤退。

陡然万千火雨袭来。

“隐蔽!”

十几名武功高超的暗卫,旋身而起,刀剑舞,如墨莲绽放于火光之中,击落箭矢无数。

禁卫军肉身成墙,挡在湛长风和妇孺之前,“殿下快走!”

煌煌火光伴着血色映在她的眼底,悲怆愈盛,可悲的是,她不能回头。

众人抄近道,远了火雨,环境越来越幽静,没有人影,这皇宫悄然呈现出一副破败之相。

一千多人,临到藏经阁,只剩下三四百。

湛长风进到藏经阁,找到第九个书架,摸索着机关,忽然感觉到一丝杀气。

“噗呲”

刀刃没入肉体。

湛长风瞥了眼挡在她前面的人,手中剑一甩,将那混在妇孺中刺杀她的人钉在了书架上。

“你怎么样!”湛长风蹲下身子,蹙眉瞧着替她挡刀的少女。

刀入心脏,无药可救。

这天真烂漫的少女眼神迷离,嘴角竟露出一丝笑,“原来你就是太子啊。”

湛长风想起,她便是那日在梅园遇见的赵氏之女。

“别说话。”湛长风给她点了几个穴道,让她濒死之际没那么痛苦。

“殿下,他们追上来了!”零叄叫道,恨恨看向那刺客,定是她在路上留了线索。

禁卫军们气势如虹,“儿郎们,随我杀,誓不让他们踏进藏经阁一步!”

湛长风不再浪费时间,找到机拓,整面书架移开去,露出一个洞口。

藏经阁的门窗上泼上鲜血,未来得及撤离的人心如死灰,一名断后的暗卫扫开其他人,重新按下机拓,地道闭合。随后沉默不语地杀向冲进来的敌人。

这条密道本就是皇族最后的逃生之路,仅能用一次,待地道闭合上,整座藏经阁就开始摇晃坍塌。

养心殿

李瑁踹开殿门,便见老皇帝穿着黑底红纹的帝服,拄着天子剑,站在玉阶之上俯视他。

那把剑染着血,阶下死着人。有宫妃.有婢女.有侍从。

没死的都衣冠整洁地站在他身边。

宫妃端庄高贵,婢女贤淑恭敬,侍从持刀,视死如归。

“尔等罪人,死不足惜,孤就在九泉之下等着你们!”说罢老皇帝横剑引颈!

其他宫妃.婢女.侍从皆自尽。

李瑁心一跳,摘下腰间玉佩打弯了老皇帝手中的剑,剑刃只来得及在他脖子上擦过一条血痕。

“我是来救驾的啊,陛下。”李瑁擒住老皇帝,废了他的四肢,“快说,李重华在哪里!”

老皇帝痛得面目扭曲,几欲昏阙,“你你这个奸贼!”

“我怎会是奸贼,太子加害于你,我来救驾,有何不对。”

“再说了,您不是还有一位皇孙吗,那可是我的好‘儿子’,我会好好辅佐他的,这天下,还不是姓易吗?”

老皇帝突然明白了过来,他一直疑惑,殷朝虽然在天灾影响下不大安定,但是泱泱王朝,他还在,下任皇帝还在,忠臣良将还在,信奉庙堂的百姓还在,没道理会彻底灭亡啊。

老皇帝笑出了眼泪,原来九年前就注定了!

李云秋啊李云秋,你为什么要偷龙换柱!为什么要送他那么大一个契机!

“天欲亡我。”老皇帝惨然,“你死心吧,你是不会找到他的。”

李瑁诡秘而笑,“不要紧,你的女儿还在,我依旧名正言顺。”

第12章 烽火狼烟

“帝姬殿下,还有半日就到皇城了。”凌淮之心有哀伤,望向梅一池的目光满是赤裸的爱意。

梅一池不置可否,他感应到皇城方向的情况不是那么乐观。

贵公子优雅地撩起袖子,给他倾了一杯酒,“小臣祝殿下华盖如锦,为尊一方。”

这可以是对帝姬的祝福,也可以是对“皇帝”的祝福,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要亲自送自己爱的人去另一人的卧榻上。

梅一池抿了口酒,别有深意地滑了他一眼,“本宫累了,先回屋休息一下。”

驿站人不多,他这般上楼,却几乎吸引着或隐蔽或直接的视线。

“快些动手,皇城那边要结束了,只等盖棺定论。”一人压着声音道。

凌淮之灌了口酒,“再等一刻,让药效发作。”

楼上房间,梅一池将他们的话都听在耳里,嘴角漫出一丝笑,笑凡人的复杂心思,笑所谓感情,笑自己当真“体味”了一路。

这一路的体味,与他也当真无用,既不能让他突破境界桎梏,也不能产生有价值的感悟。

罢了,到这里,也算是完成和易裳的约定。

皇城的事,他是不便参与的。

“双班,”

一只鸟从远处飞来,落到窗柩上,其形如鸡,两目都有两个眼珠,它朝梅一池鸣叫一声,清亮如凤。

这是有名的灵鸟,唤重明。

梅一池瞧着它旁若无人地将羽毛抖落而尽,光秃秃的只剩一身肉,无奈道,“我要回去了,你再待些时日,等殷朝亡,或者那太子有危险,便救他一次。”

重明鸟口吐人言,“皇城太混乱了,我怎么找到他。”

梅一池有所准备,屈指弹出一缕血气,“他是易裳的侄子,与她血脉相承,你跟着它即可。”

梅一池交代完毕,化光而去,不见踪迹。

重明鸟拍着两片肉翮,腾举空中,直向皇城方向飞去。

“帝姬殿下,该上路了。”凌淮之带着三五壮汉推开门,顿时傻眼,“人呢!”

“窗开着,别是跑了吧!”

李瑁联合皇城驻军都统.太尉等原李家门人,坐实了太子的罪名。

至此,易家无人可继承皇位。

大臣们的心思都活泛起来了。

“东林侯之祖父乃北赵王,是敬文帝的孙子,东林侯亦算得上皇族后裔,且他素有贤名,可堪大任。”

“嗳,不行不行,余伯公是孝嘉帝的曾曾曾曾孙,论正统,谁比得过他。”

“不,我觉得...”

李瑁冷哼了一声,“诸位可是忘了帝姬殿下!”

“这...”大臣们面面相觑。

李瑁义正言辞道:“帝姬殿下乃先帝嫡亲长女,更是平定南方三州.守卫边疆的巾帼英雄,难道当不得大任吗?”

李系一脉的人这时也不避嫌了,“我等认为帝姬殿下正合适。”

“若帝姬殿下,生了小皇子,也不是不可。”

李瑁一边把持言论,一边记下那些反对质疑他的人,心中快活,等他娶了“女皇”,过些年让她禅位,他就是正大光明的皇帝。

至于如何让易裳听话,要了她的人,掌了她的生杀,还怕她反抗。

皇城郊外

一块巨石从坡上滚落,露出一个洞口。

湛长风等人从洞中出来,她打量了一眼环境,回头吩咐道:“零伍,你带妇孺去他州安顿,其他人要走,便分了银钱走罢。”

一名禁卫军统领急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恐怕我前脚走,后脚便成了弑亲背祖之辈,如何回去。”何况她现在除了身边暗卫,根本无可信之人,就连这暗卫,到头来也只剩了七人。

另一方面,朝堂上到底有多少人站在李瑁那边,她也不清楚,复辟希望渺茫。

“不必多说了,想走的人立刻走,等他们追上来就来不及了,零叄,将财物分了。”

带出来的财物并不多,每人只给了五十两。

那些婢女侍从,多数都领了银钱慌慌张张地走了,或随宫中妇孺去他州生活。

禁卫军这些汉子,却死犟死犟,拍掉了分发过来的银钱,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小统领红着眼眶,“臣等入军之时便立誓此生誓死效忠陛下,纵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却不想竟是臣等手足同袍包藏祸心率先发难,臣等识人不清亦罪责难逃,无颜见人!”

“请殿下允臣等追随左右,戴罪立功!”

湛长风缓了脸色,“李瑁预谋已久,今朝之变,连祖父和孤都始料未及,又怎好怪你们。”

这里实在不是能久留的地方,湛长风遣散了人,又让零伍带妇孺离去,便与留下的暗卫和禁卫军躲进了山。

但是她与外界的消息并没有断,一直不曾露面的零壹.零贰还在皇城之中。

此二人独立在暗卫之外,负责产业管理和情报。

湛长风等了几日,陆续有消息传来。

“于振明.白志林.房谦育...居然有那么多大臣和他有往来,”她越看越心惊,李瑁布得一手好暗桩。

湛长风又拿起下一则书信,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易裳并没有在他手里。

若姑姑没有受制于人,必会回南方起事。

然待看到后一句时,她拿信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下。

夫人于永秀宫自裁.大火久未熄。

湛长风枯坐许久,幽幽叹息,“时命。”

“零叄,”她眸色沉冷,“点烽火,孤宁肯生灵涂炭,也不会让殷朝落到窃国贼手中!”

“是,殿下!”

一截信号弹射上天空,爆出剑形。

那剑形,赫然是天子剑的样子。

缩在摘星台下的守剑人,抬了头,古井无波的眼眸一荡,颤巍巍地走上百丈梯,到最高处。

大风嘶鸣。

他掏出一个火折子,拢着火苗点燃一角幔帐。

这幔帐和梁木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那么一点,竟在高空凛冽之风中成燎原之势,烧得壮烈!

远看仿佛一支伫立在皇城中的巨型火炬激荡燃烧。

最奇异的是,这直上云霄的浓烟,居然是血红的!

在它燃起的半刻后,三百里外,也冒起了狼烟,紧接着八百里外.一千八百里外...神州大地狼烟突起。

血烟焚天,皇族危亡,召令诸侯,诛杀逆贼!

这八百年未曾点燃的血烟让神州大地在顷刻间陷入动荡,忠心又或野心勃勃的诸侯收帐拔营,剑指皇城!

而在那南方之地,易裳遥见血烟,沉痛之下,摔了酒坛,这是亡国时分才会点燃的烟啊。

承明四十七年末,政变踏碎了新年的爆竹,殷朝开始分崩离析。

第13章 阴差阳错

重明鸟寻着血气,掠过重重林影,停在一根枝丫上,歪着脑袋瞧那一群黑衣之人,四只眼睛里映着玄袍少年。

噫,不是不是,这是女孩。

它又展翅而起,飞过小桥人家.陋巷山河,盘旋在一座别苑之上。

清鸣一声,俯冲而下。

李重华听到鸣叫便抬眼,骤然见那利嘴啄来,吓得蹲地抱头,忽而肩膀一重。

“殷朝灭亡了,跟不跟我走?”

“谁?!”李重华被耳边的声音惊得不敢动弹,眼珠倾斜,既怕又奇地瞪着浑身没毛的怪鸟,“是是你在说话?”

“殷朝灭亡了。”重明鸟跳到地上,又重复了一遍,“殷朝灭亡了。”

“休得胡说。”李重华反应过来,怒目而视,怎么可能,他前段时间才和祖父相认,祖父叫他韬光养晦,还给了他一支护卫,等他日登临大宝。

李重华如何都不相信,冲出门去。

这座别苑守卫森严,他没走几步就被拦住了。

“殿下,您要到哪里?”

“外面是不是发生了变故?!”

“不管发生什么,我等都会护殿下安全。”

李重华多么想得到否定回答,却偏偏得了那么一句,他登时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护卫沉默半响,道:“陛下身死,太子潜逃,如今皇城无主,大乱将起。”

李重华张了张嘴,怎么会这样。

“我...我该怎么办?”他想到祖父交给他的圣旨,心中一动,急急道,“安国公可好?”

护卫点头。

李重华大喜,“快带我去找他,他可是我的嫡亲舅舅。”

那边李瑁先是被易裳不见了的消息愁白了头发,后又被突如其来的血烟骇得肝胆俱裂,愈发疯狂狠厉,大不了来一场黄袍加身的戏码,就算不能得到整个殷朝,也是一方列强!

这时,李重华回来了,还带着能证明他身份的圣旨。

李瑁抱着李重华痛哭,“皇室有后了!”

隔日李重华就被赶上了大宝,李瑁任摄政王,向诸侯喊话,“小皇帝在这里,你们想造反?!”

诸侯哪里听啊,先不说突然冒出的小皇帝是真是假,他们被老皇帝困在封地那么多年,野心早就蠢蠢欲动了,就算是真的也得说成假啊!

但诸侯们是不想背负造反罪名的,有的见机将带兵勤王说成了觐见朝贺,有的干脆指责李瑁扶持个假皇帝意欲何为,有的默默屯兵准备吞并周边小诸侯。

诸侯之战在血烟燃起时已经注定了。

湛长风听到李重华登基的消息,心中没有什么感觉,在她眼里,殷朝已经随着老皇帝灭亡了,如今这破败的天下,与她已无太大干系。

湛长风临高而立,身后跪着暗卫.禁卫军。

“第一杯,敬护国英灵,忠勇长存。”她朝着皇城方向,洒下一樽酒。

“第二杯,祝殷朝子民,苦难不移其心。”又一樽洒落。

“第三杯,不肖子孙易湛在此立誓,纵不能收复山河,亦要李贼不得好死,为殷民辟出一方安生之地。”

湛长风端起手中酒樽一饮而尽。

她有不甘么?

也许有,但是不多。

若她眼中真的只有皇位,又或只看得见殷朝,那她的余生,该是为复辟殚精竭虑。

但是她一开始就拥有得太多,想要的也更多。

这厮内里其实又狂又傲,若当真问她为什么执著于皇位,她大概会说只有皇位才配得上她。

而且也不是执著,探囊取物罢了。

她从密室窥见的真实,才是她求而不得,真正追求的。

她对这个世界太好奇了,以至于想把它放在手里把玩。

当人思慕远方的时候,对脚下的这块地就不那么留恋了。

湛长风对于殷朝江山,便是如此。

所以,她所有的悲哀,并非是对自己地位破灭的愤满,而是纯粹的,对家国不在.物是人非的感慨。

自然,作为易家子孙,曾经的太子,她还有不能推卸的责任和义务要去完成。

她适才所言的殷民,指原殷氏部落的族人,亦是易姓的本族。当初开国皇帝带领殷氏部落统一神州后,将殷民遣往归葬林抵御外族入侵。

可以说,殷民是殷朝得以存在的一大原因。

他们是最忠于殷朝的子民,是皇族的利器。

但又因他们长年驻守在遥远的边域,使得内乱之际,皇族无凭无依,一蹶不振。

不过归葬林那个地方...湛长风想到密室古籍中的记载,心中一晒,终究是天下人欠了殷民。

天子为天下人之尊,便是易家三十一代天子欠殷民的。

亦是她欠殷民的。

她可以不要天下,却不能不管殷民。

“零叄,去联系一些擅长机关.专营倒斗的人。”希望开国皇帝的手札没有骗人。

若龙甲神章真能抵抗国难,她去寻一寻又何妨。

蓦然,湛长风一顿,心头冒出某个念头,从古到今,到底有多少人隐藏在不为人知的一面,是否真有人活在世人的传说里。

“慢着。”湛长风拧了拧眸子,这天下可不止与我一人有关。

“殿下还有何吩咐?”零叄问道。

“孤倒要瞧瞧神玄为何。”湛长风说:“你招人时,大张旗鼓一些,指明要奇人异士,最好还会降妖除魔穿墙开天眼。”

零叄默然,半响都不见她收回话,只能木着脸暗放冷气,旁边的零肆艰难地提出异议:“殿下,这恐怕只能招来坑蒙拐骗的半仙。”

“不试试怎么知道。”湛长风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遍,朝小统领招了招手。

小统领叫姜微,长得五大三粗十分结实,冷着脸还有几分军人的威严,一笑却像傻地主。

“姜微。”

“臣在。”

“殷朝灭亡了,你认为孤该如何?”

姜微一愣怔,思考了一会儿,“臣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此一生,守国不成,守陛下不成,惟愿殿下怜悯,臣誓以性命相随,殿下所往,便是臣所往。”

“这仅是你的想法。”湛长风看向众人,“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希望我东山再起,有人渴望建功立业,但是乱世至此,已无转圜可能,而我亦无意掺和到诸侯战争里去,怕是与你们某些人意愿相违。”

“你们是殷朝的忠臣良将,为此抛头颅洒热血,我不想因一己私欲耽搁你们,今日我便将话放这里了,欲追随明主在乱世争一份名利的,尽管去,欲归乡儿孙绕膝的,尽管去,休犹豫。”

一众人神态各异,有个汉子略带愤怒地质问:“殿下便不管这江山了吗,此等躲避行径,妄为太子!”

湛长风并未生气:“君王和社稷同存共亡是气节,落难却卧薪尝胆试图复辟是骨气,投敌卖国是废物,而我却遵天命。”

她叹了口气,“我幼遇仙人,得一卦,殷亡离殇.真龙在巽,世人未识.玄龟负图,前半句已经实现了,后半句还会远么,真正能挽救天下的人在东南,我是不会与此人为敌的,那便只能退让,你们若要扬名天下,就去东南罢。”

这一群大老爷们都懵了,面面相觑,一边觉得扯,一边又觉得能让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说出如此示弱的话,恐怕确有其事。

不多时,三三两两走出队伍告辞离开。

第14章 新的开始

离开后去投奔诸侯也好,去向李瑁告密也罢,湛长风不管,只带着剩下的百来人秘密离开皇城,前往益州。

一路上,姜微欲言又止,偷偷扯了扯零肆——其他暗卫惯常隐匿,只零肆在明处做贴身侍卫,“殿下当真遇见过仙人?”

零肆高深莫测,“瞧咱殿下俊不俊,厉不厉害?”

姜微无法说谎,“俊,厉害。”

“那是让仙人开过光的!”零肆一派与有荣焉,那骄傲劲儿,听得湛长风忍不住封了耳感。

偏偏姜微还真信了,羡慕畏惧的目光叫她略感微妙。

零肆这话扯得跟她有一拼啊,这都有人信,那她的话,就更有人信了。

如此一想,湛长风愉悦了几分。

在他们前往益州的这段时日里,一种流言在民间增长。

等他们到了益州,坐在茶馆里便听临旁几桌的人隐秘而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据说是安国公逼死了皇帝太子,想造反呢。”

“可不是,谁不知道当今小皇帝是他儿子。”

“我可听说太子逃出来了。”

“对对对,太子还亲口说天下将乱,真正的天子在东南那边。”

“东南那边有谁来着,全瑶郡守吴子茂.东林侯许一山,可有好几个人呢?”

“征南将军也算是东南的吧,人家还是帝姬呢。”

“嗳,你们讲什么呢,不是说太子杀了皇帝,被逼潜逃吗?”

“太子才九岁,杀了皇帝他能镇住朝堂?再说太子有什么理由杀皇帝,就那群只知道瞎哔哔的大臣才信。”

“你别不信啊,这不是冒出来个小皇帝吗,手里还有先帝的圣旨,说不定是先帝想改立太子,叫人恼羞成怒了。”

姜微听得冒火,一把刀就要抽出来,湛长风轻弹茶盏,一滴水飞出撞到他的手背上,叫他疼得松了握柄的手。

“安静。”她淡淡道。

姜微摸着手背上的红印,不敢多言,只小声道:“您别听他们胡说。”

那李贼敢弑君却不敢篡位,还弄出个假圣旨假皇孙,真是恶心人。

他事变后便一直跟着太子杀敌,也是眼看着皇帝要将国器天子剑传给她的,若不是为了打消她殉国的念头,皇帝怎会收回天子剑,赶她走。

在姜微心中,除了皇帝和太子,再没有人能称为帝王了。

“是非并不重要。”掌握是非才是关键。

湛长风捻起一块糕点,面无表情地觑向姜微,“姜生,此地与你无益。”

这会儿,姜微穿着粉色绫罗绸缎,十指带着金戒玉环,脸上还擦着粉,湛长风那一队军士二十人,此时也护卫打扮一溜儿站在他身后。

明晃晃地招人眼球。

而湛长风则是一身黑色道服,白眉毛白胡子白头发,她原就气度深沉不似同龄,竟真的镇住了这一副打扮,仿若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的化外人。

姜微忍着别扭和想笑的心情,猛一锤桌子,又怒又急,“你这道人,莫不是在骗我。”

这两人着实惹眼,初进茶馆时就惊得满堂客人静默无言,而后才慢慢消了注意力,现在姜微一提声,便轻易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随后就听那怪诞的道人不徐不疾说,“你的祖上罪孽太多,子孙福薄,多早夭,你能活到如此年纪实属不易,但也到此为止了,恶业一事,人力已经无法阻止,唯借天时地利镇压,此处风水却是不行的,再找找看罢。”

竖着耳朵的人大多都听不清她到底讲了什么,只觉这声音有种莫名的韵律在里面,忍不住让人相信。

姜微憋红了脸,想反驳又无从反驳,“但是都找了十几个郡县了,你能不能给点准数,我不想死的。”

“这能怪谁,哪个地方都压不住你家祖宗的棺材板。”湛长风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糕点,又嫌弃地放下,“走吧,再看看。”

湛长风手拿罗盘,领着一群人在大街上转悠,乍一看去气势浩荡,引得路人争相观望,不少好事者紧紧尾随,指点猜测。

从早晨到傍晚,从城东到城西,从坊市到郊外,再有闲心的人都熬不住,啐了几口一一离去,最后只剩下几个无所事事的市井泼皮。

李三这人惯常游手好闲,兜里没子了就东家忽悠一个,西家忽悠一个,骗点小钱。

这会儿他盯着土财主姜微十指上的戒指,直咽口水,却又怯于个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不敢上前搭话。

及郊外的森冷之风一吹,半拉大宅在林木后若隐若现,他眼睛骤亮,拍着狐朋狗友的肩膀狂笑,“你看那个傻财主。”

狐朋狗友刚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肩膀就被狠狠地拧了下。

李三朝那大宅使了个眼神,狐朋狗友恍然,忙道:“这年头的财主就是人傻钱多,恐怕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呢!”

“嚯嚯,损失了钱财倒是小事,就怕连命也丢了!”

李三的嘲讽引来侍卫们怒目,那实打实拼杀出来的血气叫他心中一怵,腿都有点软了。

但作为一个骗子,他还是有职业素质的,脸上完美地保持着讥诮,要多淡定就多淡定,只等着土财主上钩。

果然,土财主问道:“小哥是何意,讲清楚喽!”

土财主身穿绫罗,脸上涂粉,珠光宝气,脸上就差写“我有钱”三个大字,言行却粗陋,嗓门里还带着戾气,像是土匪下山来换了员外行头。

暴发户的气质如何都掩饰不了。

李三暗暗鄙夷,这种人最好骗了。

“这位老爷有所不知,”他指指远处的宅子,“那可是益州有名的凶宅,百年至今,住进去十六户人家,三百六十口人,死了两百四,疯了九十八,剩下的不是逃了就是残了,我看这道士将你往此处带来,心惊肉跳,哇凉哇凉啊。”

“就是就是,莫要被人骗了!”

“不是我们瞎说,你去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便知。”

还有这种地方?

姜微疑惑地看向湛长风,这眼神被李三看作质问,他趁热打铁,语气状似随意,“你可得小心啊,如果这道士不是骗子,就是要拿你性命。”

李三说完,又“小声”和旁边的人嘀咕道:“瞧风水看墓地这事,还得找黄大仙。”

眼神瞄向道人。

湛长风摇摇头,“错了,这是吉宅。”

昂?

李三要骗钱确实不假,但他的话却也不假,那真真是一座凶宅。

他盯着湛长风暗自佩服,瞧瞧,这才是忽悠的最高境界,跟事实唱反调,唱得宠辱不惊,风轻云淡。

李三啧啧两声,不再阻拦。

过犹不及,等他们吃了宅子的亏,再推出黄大仙,价格更高。

第15章 凶宅

大宅门前野草没膝,一头发黑的石狮子倒栽在泥里,显然荒废多时,毫无人迹。

侍卫们拿着大环刀劈开条小道,风吹来,嘎吱,半扇被蛀坏的门轰然倒地,烟尘飞溅之下,让一群腥风血雨里来去的汉子汗毛倒竖,弓着背脊,横刀戒备。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李三影响,竟真觉这宅子阴惨惨的,凄凄惶惶。

姜微从门庭望进去,昏暗空洞的大堂仿佛凶兽腥臭危险的口,他极少有这样的直觉,当下不安,“殿下,我们不如换个地方?”

“怕了?”湛长风道,“那人确实没有说错,这里死过很多人。”

“当真是凶宅?”姜微忙说,“不如等调查一番再作打算,鬼神之事,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伤了您可如何是好。”

“凶之一说,在天地人。”湛长风指向四周山峦,“它的位置本是极好的,四方宅院被四方山峦拱卫,坐方正享方正,聚运藏气,福泽绵远,只可惜...”

她抬头望向破败宅院中冲天而起.异常繁盛的槐树,“中央有木,便成了困,何况还是喜阴的槐树。”

姜微尊鬼神,却也不信鬼神,对风水之事嗤之以鼻,但太子说的话,怎叫人反驳,当然得顺着了,“竟是这棵树惹得祸,我立刻去砍了它。”

“不用了,”湛长风微阖眼,“记得刚刚路过的河道吧,弯处正对大宅,如张弓之箭欲射,这是风水里最忌讳的反弓,反弓加困局,怎不家破人亡。”

“那便把树砍了,把河填了!”姜微掷地有声,马上就要动起手来。

“天地人,风水只是其一,若你问问那十六户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便会知道是第一户人家的女婿一夜间杀了全家一百二十人。”

“这一百二十人的怨气不消,久滞于世,才祸害了后来搬进来的人。”

“还有这种事?”姜微不知该惊讶那女婿的丧心病狂,还是感叹殿下的神通广大,“您知道的真多。”

知道的多么?

她也是听长须老道说起过这个地方。

想起长须老道,她约莫有点恍然。

长须老道除了教她剑术道经外,时不时说起奇闻异事,也有意无意地露出些类似“化外”.“方寸”的词,只要细一想,就会发现他是属于神玄世界的人。

湛长风也明白长须老道其实一直在引导她出世。

只是为什么要出世,出世做什么。

她不愿稀里糊涂就走上一条未知的道,便一直装睡。

姜微挠挠头,“殿下,您还是没说为什么不能砍树填河。”

“因为那累年的怨鬼被镇压在槐树之中,树一砍,必破局。”这个封印还是长须老道下的。

姜微张了张嘴,实在憋不住了,直言,“殿下,您究竟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益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副打扮,如今来这凶宅又是干什么。

湛长风的决定在他看来毫无逻辑可言。

质疑上位者的决策可是大忌,姜微问完就后悔,但是如今的太子似乎不像在皇宫里那样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竟没有生气,而是回答了。

湛长风一摆袖子,走进大宅,“孤要造一个神出来。”为了这碍眼的世道。

她会找龙甲神章,却不会将抵抗国难的希望寄托在什么龙甲神章上。

比起信人信事,她始终更信自己。

这天下的灾乱由殷朝而起,那就由她把控进程,直到结束。

不是说君权神授么,她就来当那个神。

益州城的八卦热潮爆发了,连巷子里的老妇都知道郊外那座凶宅里住进了人。

一时间不少赌坊开了大盘,赌他们生的赔率高达1比10却没有人下注,赌的都是死几人。

李三将自己的身家都压上了赌桌,然后兴冲冲地去找黄大仙。

黄大仙正在城北街上摆摊,隔壁花楼里丝竹弹唱娇笑连连,暧昧的灯火露出窗缝映着他的破幡子。

幡子上写着“测运算卦”。

“大仙,有大买卖来了!”李三与他咬耳朵,听得他耳根痒,一把将人推开,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李三怒其不争,“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我知晓你是有点本事在的,纵使不能直抗那诡异的大宅,等人逃出来施施法驱驱邪总行的吧,瞧那伙人的穿戴,指缝里露出些就够我们下半辈子无忧了,你不是一直想将你家小玉赎出来嘛!”

黄大仙望了眼花楼,缩在破幡后摇头,“你错了,几年前有人将宅子里的恶鬼封了,住进去人也出不了事。”

“你说什么?!”李三揪着他的衣服大吼,声也破了。

黄大仙怜悯:“你该不会将银钱都压了吧。”

何止是银钱,他连地契都压了!

李三压的是死三,1比2的赔率,比什么全死.活一个,倍率高不少。

他想得极好,这边先压着,那边再做点手脚,让黄大仙看顾宅子,关键时刻出来救人。

将死亡人数止于三,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如此精准,那也没关系,只要救了大老爷,拿到酬劳,他那合计起来也没超过一百两的身价算什么。

结果……李三气得想砸东西,“黄大仙啊黄大仙你可坑死我了。”

“关我何事,又不是我让你压的。”黄大仙出了个主意:“赌他们平安无事的赔率应该很高,你再去下注不就成了。”

“啊呸,老子哪来的钱!”李三瞪向黄大仙,“老哥……”

黄大仙拂尘一扬,坐得庄严,“钱财乃身外之物,贫道不需要。”

“……”呸。

李三心中狂叫了一阵,却也知道这黄大仙虽有本事,手里是没钱的,要不然也不用天天守在这花楼门口,不能将人赎出来。

他也攒不起钱,说是什么窥天机者凶,必取孤夭穷,他领的就是一穷字。

李三平时浑了点,但有义气在,尤其是对救过他命的黄大仙,此时看他眼中隐忍的悲伤,也忍不住叹气,“老哥,你这样何时才能攒到一千金啊。”

黄大仙沉默良久,眼中映着花楼的灯火,“那些人能付得起一千金?”

李三眼一亮,知道有戏,拍着大腿激动道:“何止是一千金,两千金也有啊!”

第16章 鬼影

湛长风买下了大宅,可惜它凶名太盛,工匠一听到它的名字就身子打摆,不敢接活,于是修缮布置之事只能由侍卫们代劳了。

这群拿刀的前皇家军爷们在砍坏一堆木头后,集体捧着《木经》蹲墙角研习去了。

“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先把屋顶补了罢。”湛长风对姜微说道。

前皇家军爷们,“......”

仿佛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太子殿下的嫌弃。

天空一声清吒,湛长风伸出手臂,一头黑羽信隼落于其上,“我梦寐不能,你倒是又重了。”

信隼歪头看着她,缩起一条腿,腿上绑着小竹筒。

湛长风解了竹筒,走进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里。

竹筒里是一卷纸条。

说来也好笑,之前她给易裳去了四个字:可欲为皇。

易裳回的却是:李重华是谁?

他是什么人?

被摆弄的无知逆贼罢了。

湛长风摊开一张纸,却迟迟不能落笔。

易裳的选择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身上有她最想要看到的一种可能。

亦是因为这种可能,湛长风才来益州,才欲“成神”。

如果易裳不合她的预期,她怕是没兴趣再理会这片大地了。

想到这里,湛长风搁了没动过的笔,或许她不应该只把目光放在易裳身上。

统治者们用三千年建立巩固的集权体系思想模式,她又怎希望用一个人.几年去重塑。

但如果天下陷于真正的乱世,一方面秩序道德会被打破,另一方面却也是清除沉疴,建立新秩序的绝佳时机。

“现在各路野心家虽蠢蠢欲动,却还没有大起干戈,说到底还算平静,如若引爆战争,时机很快就会出现。”

湛长风抚过信隼的背脊,升起一丝摇摆,这个时候,却也是最适合控制局面止损的时候。

只要她向易裳承认李重华的身份,再暗杀掉李瑁,配合皇城中余留的力量,易裳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辅佐李重华稳定江山。

纵使有诸侯无视正统和宗主血脉,执意发起战役,那也只是地区战争,波及不到天下黎民。

是修补这片开始产生裂痕的大地,让它沿着既定轨迹前行,还是给它一锤子,叫它支离破碎,然后塑造新的历史方向?

她能承担一锤子后的血流成河么?

天已经开始回暖了,湛长风却越觉冷,在她之前的统治者们到底是如何做下左右历史进程的决策的。

最初幸存的人类在物化女子时难道没有背德感么?

第一位掌权者分化贵族平民时,仅仅是为了利于统治,而不顾历史的退步么?

在三千年中,有不少人和组织传承着上一个文明的真相,他们又是如何扛着自由和平等的旗子,在为“种族繁衍”的借口中,坐视种种祸害千年的肮脏和不公。

漫长的时间里,神州大地已有四亿人,却没有一位统治者试图改变这种落后体制。

湛长风从史册中看到的,只有不断的毁灭.扼杀,最后竟只有易家藏有真相。

而这真相束之高阁,无人愿去碰触。

人,实在是一种自大又可悲的生物。他们创造历史,也承担着历史的给予和恶意。

但转念一想,曾经的那些决策或许在现下看来有种种不完美,然不能否认,它必然是当时重重抉择之后的结果,本身的存在有其客观性合理性。

只是抉择的权力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罢了。

现在这种抉择,轮得到她做么?

她为什么想要改变,怒其不争,还是对历史的修正?

也许她该重新审视自己的目的,而易裳也需要明白战争的真正意义。

湛长风的一个念头暂且歇住了,但是这不妨碍她的行动。

她很想知道能弹指间毁灭或重生一方地界的人到底属于何种层次,那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又是何种模样。

易家少说也坐拥神州大地八百年了,即使没见识过真正的神啊仙啊,但是对一些入世或出世的异人还是了解的,只是宛如平行线般,相互不干涉。

如果她找不到他们,那就让他们来找她。

神化自己,除了扩大影响力,更有吸引异人的用途。

但仅凭流言是不够的。

湛长风眼尾微挑,如果再加上长生之术呢。

先扬起她镇压凶宅的名头,用来造势,紧接着以流言形式传她拥有长生之术,似真似假,再发拜山帖邀人,看看究竟会来谁。

她也不怕最后收不了场,真正有点道行的,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年龄性别,顶多给她一个欺世盗名的诨号。

只是其中细节还需设计设计。

湛长风凝神完善自己的思路,突然间信隼厉吒了一声,翅膀大力扑棱着朝紧闭的窗户撞去,凶狠而不安。

“凌,”湛长风伸手挡住它的脑袋,温和的力道一路从脑壳抚过颈背,顺势将它带上左臂。

信隼在她的安抚下冷静下来,一双尖锐之眼却依旧紧紧盯着窗户。

这头信隼她养了六年,傲得跟她这个太子有一拼,极少有这样如临大敌的时候。

湛长风推开窗户,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檐廊的红灯笼已经挂上,映得落魄的屋舍有些凄迷。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她,行礼问安。

并无异常。

且以她的功力,适才也没察觉到什么危险。

信隼飞了出去,在房舍上空盘旋许久,复又落到窗柩上,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湛长风敛起眉头,吩咐侍卫,“守夜时精神点,一有不对立即叫人。”

侍卫们洪声应是。

是夜寂静

初春的风尚且料峭,冷冷地像是刀子刮在脸上,韩老三这一队的侍卫换完岗,回去休息。

走到半路,韩老三跑出列队,“报告副尉,属下请求小解。”

“去吧,尽快回舍。”

“得令。”

韩老三搓了搓冻僵的脸,朝东南走去。

这边的墙塌了一方,还没来得及补上,跨过去就是树林,韩老三憋着尿埋头朝一棵树下冲,腰带解了一半,才看见不远处有一人影,冷不丁吓他一哆嗦。

月黑风又高,韩老三看不清楚,只是从轮廓来看,是个健壮的男人,旁边还插着把刀,面对着树。

自己吓自己不是?

韩老三讪笑,继续小解,“兄弟你是前院换完岗下来的吧,妈耶,冻死爷了。”

“兄弟你是前院换完岗下来的吧,妈耶,冻死爷了。”

一个寒颤打在心里,撒一半的尿硬生生憋了回去。韩老三慌张地系上腰带,手拔起插在一旁的刀,面庞被冷风拍得宛如块生铁。

“大兄弟,荒郊野外可不好开玩笑啊。”

那人影也拔起刀,转向他。

“大兄弟,荒郊野外可不好开玩笑啊。”

第17章 意外发现

韩老三寒毛倒竖,大晚上的这是撞邪了啊。

山精野怪.魑魅魍魉全都骂了一遍,满天神佛求了一圈,韩老三紧紧盯着人影,敌不动我不动。

风从他们之间吹过,及膝高的野草倒伏一片,韩老三被半颗不知哪来的尘土糊了眼,两眼皮一碰再睁开,脑子瞬间就炸了下,刚刚离他还有百来米远的人影突然就近了一半距离!

他心中一声艹,大叫:“老子全身胆,你能把我怎的!”

“老子能艹你。”人影飘忽地回答,竟不再是单纯的模仿,有了自己的一丝气儿!

遮着月的云往旁边移了几寸,泄露的几丝冷光落到人影身上,线缝的笑容诡异。

韩老三瞳孔一缩,嘴唇哆嗦了两下,正是这一愣神,那诡异的笑容突然就凑到了他眼前,凝了冷霜的草茬戳到他脸上,一身热血仿若被抽走,只剩下无边的空虚冰冷...

“韩照!你干嘛呢!撒个尿要那么久!”

关键时刻,洪钟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宛如平地一声雷惊散了魍魉。

韩老三摸了把脸,铁骨铮铮的汉子看见亲人似的猛一把抱住副尉,终于将惊惧外露,“老大,有鬼有鬼!”

“说什么胡话!”副尉黑着脸,一掌将他拍到一边,“全舍不熄灯就等你一个人,你还有没有纪律!”

韩老三递上右脸,“妈耶,你再打我一下!”

“.....”副尉怒,“卧槽,你小子还敢挑衅了是不是?!”

韩老三看着副尉发怒,高兴得原地蹦圈,“老子没死哈哈哈哈哈!”

在副尉脚踹过来时,刹那变了严肃脸,立正,沉重道:“我刚才遇到了一件异常事,恐大宅不安全。”

他强调:“这件事一定要立刻让殿下知晓。”

副尉见他模样认真,心中警惕起来,现在是非常时期,草木皆兵,当下也不迟疑,“你跟我来。”

离此不足五十里远的地方,一小堆篝火的光映着破幡。

幡下,黄大仙跌加而坐,两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李三在旁等得心焦,好不容易见他收势,忙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尚可。”黄大仙接过李三递来的酒,仰头灌一口,灼烧了五脏六腑,“痛快!”

黄大仙又喝了一口,话也变得多了起来,“这第一吓已经完成,够他们惶恐的了!”

李三道:“老哥,我们可不是要吓跑他们,我们是要做生意啊。”

“我自然知道,你看着吧,依这群人的作为,只那么一吓是不会跑的。”

黄大仙眯着眼,脸上多了几分红润,“现在只是给他们敲下警钟,等明晚我将那道士赶走,事就成了。”

“把抢生意的赶走,可不就成了嘛,”李三大笑,笑了一会儿又犹豫道:“老哥,如果那道士如你一样,有点真本事在,可如何是好?”

“呔,你以为本事谁都能学的,我在山里给师傅当牛做马三十年才精通测运算卦,又二十年才学会皮毛法术。”

话是那么说,但黄大仙并未掉以轻心,早前他去大宅附近查探,发现正门上挂着八卦镜,以弱反弓之力,由此看来,那道人是懂点风水之术的,就是不知深浅。

恰时吹来一阵雨,淅淅沥沥渐盛,黄大仙熄了篝火,道:“等我养好精神,明天定一结果。”

这雨越下越大,滚落屋檐砸在地上,溅起泥水。湛长风望着窗外雨幕,神色不显,“小人作祟,近日都小心点。”

“殿下是说背后有人捣乱?”副尉道:“依韩照所言,像极了魑魅魍魉作祟,若不是,那背后之人八成身怀异术,只怕防不胜防,为了您的安全,小臣恳请殿下移居他处,等查明事情真相,再做打算。”

“这天下哪来的安全地方,”湛长风问零肆:“零叄那边如何了?”

“刚刚传来消息,已有五人接受任务。”零肆禀道:“此五人虽没有降妖除魔开天眼的本事,却各有特异,其中一人最符殿下要求。”

“恩?”湛长风回头看他,“还真碰到炼气士了么,那人有何本领,又想要什么报酬。”

零叄联系的人都是要跟她去寻找龙甲神章的,一般人受了钱财也就罢了,而身怀异术的炼气士,要的不一定是财物。

零肆如实道:“此人并没有答应零叄的要求,目前零叄正尝试说服他。”

“既然如此,那就随缘罢。”湛长风垂手而立,漠然道,“叫那四人五日内到大宅集合,巧的话正好一起探探这里的异常。”

姜微不像副尉,他对于劝湛长风离开宅子的事已经基本放弃了,只道,“适才殿下说有小人作祟,不如交由臣去查探一番。”

“不管是人是鬼,这里最值得针对的就是除鬼的我和腰缠万贯的你,你有空去城中转几圈,说不定会遇见有趣的事。”

“这...遵命。”姜微暗想,殿下穿了这身道士袍后,怎么说话也变得神神叨叨了。

那么一折腾,后半夜就过去了,侍卫们踏着未干的地,将大宅内外重新检查了一遍,结果这一查,还真就出现了问题。

“快快,拿块抹布来。”一人吹开积尘,用半湿的抹布小心擦拭手中之物。

“等等,这里还有。”另几人在废墟堆里翻找着,一片片递出来。

此物金灿灿,一共有九片,面上脉络起伏,拼凑起来像是一幅地图。

他们不敢耽搁,很快将清理如新的金叶子呈到湛长风面前。

湛长风将金叶子放案上摆好。

她对殷朝的这片山河了如指掌,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幅极其精确的地形图,范围之广,覆盖了整个神州大地。

只是...

湛长风的手指沿着山脉水线上一一划过,不由惊然,这上面居然有她从未知晓的地点。

这些地点从未有人知晓,亦无人踏足,却在金叶子上显现出来了。

“这东西,你们从哪里找来的?”

“回殿下,约莫是昨夜大雨,冲塌了西厢房的院墙,将此物显露了出来,叫我们发现了。”

如此完善的地形图,连易家都没有,这老宅有故事啊。

湛长风吩咐道:“去查州志,去问老人,我要知道这座宅子里究竟由何人来建造,又住过哪些人。”

第18章 拔剑

其他地点她可以不去计较,但唯有一个地方不行。

归葬林,这是被封印在历史里的地点,除了殷民无人可至,亦无人知道。

因为它是由殷民而出现,因殷民而隐藏的生死天堑。

是殷民泄露了这个地点,还是它被人找到了?

湛长风无从知晓,只能先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殷朝变故之事已经传到归葬林了,不久就会有人来接她,到时再探究罢。

不过这几片金叶子倒是有趣,水浸不坏,火烧不坏,就连她用内力也损不到它一毫。

湛长风在房中研究了一天,傍晚出来散步。

彼时侍卫们在前院空地上生了两堆篝火,理清完外面猎来的野味,一做汤,二烧烤。

这些糙汉子哪知道做精细菜,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湛长风先前吃过一些,且以她的洁症程度也委实做不到与民同乐,便没有过去,只远远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槐树。

这颗槐树枝叶异常繁茂,半边映着彤红的篝火,半边昏暗,汉子们的喝酒吃肉声衬得它愈发阴森惨淡。

树上绑着九九八十一根黄飘带,每根飘带上都用赤红朱砂画着符,隐在夜色里并不清晰。

湛长风知道这些黄飘带就是长须老道的手段,只是她并没有跟他学过异术,对于这方面的事,了解不多。

她低头抚平衣袖上的折痕,视线一暗,却是零肆挡到了她前面。

“怎么?”

零肆身子紧绷,低声道:“它来了。”

湛长风从他身后转出,见槐树下有一人影,身形十分像她。

模仿么。

湛长风一步跃上阑干,抬手抽出零肆怀中侍奉的剑,向那人影刺去!

“殿下!”

侍卫们也注意到了这边动静,抬眼一瞧,俱都吓了一跳。

那树下的鬼魅之影是什么?!

竟是具等身高的稻草人!

血红的线缝作锯齿状的嘴,一双眼睛空洞诡异。

它的灵活性极强,湛长风第一剑未将它刺中,她也不急,第二剑改刺为撩,从稻草人身上擦过。

她的剑用天外陨石铸造,削铁如泥,如此擦过没将它破得分崩离析也就罢了,竟连痕也没留。

湛长风勾起唇角,一堆稻草而已,居然可以如此坚韧,当真有趣。

隐秘的兴奋从心底迸发,她没有再留手,一剑更比一剑强,裂空声处处可闻。

树林中

黄大仙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呔,没遇到同道中人,却碰上了个疯狂的剑客。

踏麻你这样不敬鬼神是要遭报应的。黄大仙眼珠暴突,极力催动法术,“滚边去!”

稻草人力量陡增,与她擦身而过落到地上的拳头砸出一坑。

侍卫们操戈以待,见势不好就要围拢上来。

湛长风一声喝退,长剑一展,挑起香油坛,高抛的坛子,香油倾泻,长剑从油和火中劈过,烈焰嚣张。

她双手持火剑,势如千钧,一剑斩首!

栽在地上的稻草人脖子处沾了火星,暗火蔓延。

滚在一旁的头,面上朝,两只眼睛歪到了一边。

湛长风开始便发现这是双真人眼,也不知这是什么异术,难道不违人道么。

“噗!”

傀儡被破,与之相联系的黄大仙也喷出了一口血,咬牙道,“好小子!”

黄大仙起了狠心,伸手摸过嘴唇,食指沾血,另一手摸出一张请神符,以指为笔写下咒言。

阴风起,草木低泣。

黄大仙背上冷意直蹿,仿佛有什么东西站在后面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恭声道:“贫道请君相助,决一人生死,事成愿奉上一半精血。”

“桀桀,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黑雾之中一双猩红的眼爆发出精光,身形如离弦之箭劈过林木,穿过门墙,瞬间洞穿那提剑之人的身体!

“哈哈哈,这等实力也值得我动手!”黑雾张狂起舞,槐树上黄带骤抖,“咦,这里还封着怨鬼,桀桀,全都醒来吧哈哈哈!”

黑雾覆盖槐树,一条条黄飘带脱飞离去,天空乌云集结仿若浓稠的墨汁倒向大宅。

狂风呼啸,似远似近的尖叫哭嚎充斥了这方空间。

湛长风伫剑而立,脸色煞白,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她抬手捂住腹部的血洞,不过这个血洞实在太大了,仿佛就着她的腰线咬去了半边躯体,不管如何捂,肠子脾脏都要顺着血水流出来。

最后一条黄飘带脱去,百鬼群嚎,闻了血味的百鬼更是失去了理智,全部朝湛长风扑去!

众侍卫不见其形,却能感觉到那强烈的恶意和无形的力量,再见湛长风的模样,俱都悲痛之极,当下存了死志,结战阵将她护在中心。

内力催发,以人之元气抵死者亡力,军人血煞之势硬生生地抗着怨鬼的阴煞。

这些怨鬼俱都疯狂没有神志,好像一群疯狗,黑雾居高欣赏,草木瓦砾随着它的笑声颤抖。

忽然它看见了有意思的一幕,一头怨鬼无知觉间竟吞噬起同类,每吞噬一只,它的目光便清醒一寸,身形便凝实一分。

等到它吞噬完九只,它就化作青年模样,蓝衣玉冠,丰神俊朗,如同翩翩公子。

“你是何物,”男鬼直视黑雾,虽是鬼身,却一脸正气。

黑雾打起精神,有些不可置信,“你身上的怨气居然在自己退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该我问你,”男鬼冷哼一声,“九幽亡魂竟也来祸害人间。”

男鬼手掐印决,一道金光打向黑雾。

黑雾消散,顷刻又聚拢在一起,再开口声音虚弱了不少,却仍不掩嘲讽:“桀桀,原来是太上灭魔宗的高徒,哈哈哈哈竟惨死在这大宅!”

“孽障!”男鬼沉着脸色,口中念咒。

黑雾大笑:“你现在不过一鬼身,纵使生前能耐,现下又能使出几分!”

猩红之眼露出贪婪之色,黑雾铺天盖地卷向男鬼,这等生前有仙缘之人的魂,可是大补。

就在黑雾包围男鬼之时,一道金光从后院厢房中飞出,刺破黑雾,惹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一道金光落到男鬼手上,显露出模样。

竟是湛长风找到的那九片金叶子。

此刻金叶子上除了神州大地的山河图,还浮现着玄奥古字。

“哼,若不是金策也遗落在这里,还真叫你无法无天了。”男鬼念动法诀,古字缭乱,朝那黑雾冲去,一字如一山,打得黑雾四下溃散。

“你给我等你!”猩红之眼露出惊慌,落荒而逃。

第19章 觉醒

男鬼并没有追上去,如黑雾所说,他现在是鬼身,力量尚且薄弱,且生前的某些法术已经无法用了,穷追猛打于他无益。

这时男鬼看向巨变中心,忽觉不对,这百鬼怎么全都往一个人的身体里钻。

要夺身不成?

男鬼一查湛长风的气息,只剩一息吊着,分明已经救不回来了,他想也没想,金叶子一手挥出,携浩然之气打向湛长风,竟要将她连同百鬼一起毁灭。

其势摧枯拉朽,未近却已震得百鬼俱骇,欲仓皇逃窜,却又仿佛被什么力量牵扯住了,离不得湛长风三丈远。

电光火石一刹那,利剑之光撞向金叶子,竟以凡兵之身将其打落在地!

男鬼骤然看向百鬼的中心,眼神尖锐,“你是谁!”

倏然阴风大盛,百鬼凄厉尖啸,宛如被刨心挖肺,而在百鬼的重重虚影之中,湛长风脸色苍白.满身是血,虚弱至极,血红染上她即将失去生机的无神眼眸,背脊却依旧挺拔,不曾弯下一分。

男鬼细一查探,哪里是百鬼要夺取她的身体,明明是她在攫取百鬼的力量。

他的眼敏锐地注意到湛长风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墨玉扳指远看有神光流动,竟是它将一丝丝精纯的阴气从百鬼身上剥夺下来,送入她的经脉,代替她失去的血肉!

此刻湛长风身形微微颤抖,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但男鬼却感觉到她愈来愈强大的生机,属于亡者的生机!

那双眼眸渐渐变得血红,意志再次苏醒!

“夺阴力,妄重生,焉为好物!”男鬼指尖一划,地上的九片金叶子连作一口金色长剑,刺向湛长风。

“放...肆!”换骨改身的痛苦叫她吐字艰难,但是她却也在这种重生的“剥离”和“再造”中体味到了不同以往的愉悦,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门,原生世界的种种规则和束缚已经不再重要了。

阴气化为大手,擒住了金色长剑,“立刻滚,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男鬼的身影已经开始透明,金策这等法宝岂是他现在这状态能随意催动的!

然男鬼曾为上宗弟子,天之骄子,又如何是说滚就滚的,且他看出湛长风在转化关头,正是虚弱时候。

此子身有怪异,行为狂妄独尊,若成事定为祸一方,男鬼有意将之剪除,故暗里调息,只待寻一时机。

在这乱象之中,一道人影正在凝实,她是年轻女子的模样,典雅温柔,仪态矜贵,能比作世家贵女的尺标。

这一怨鬼并没有吞噬同类,但她的目光.她的神智,竟随着男鬼的清醒而清醒。

等到男鬼拿着金叶斗黑雾刺湛长风,她仿若惊梦般,从百年的沉沦中抬头,原来物是人非,但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典雅温柔的女子在这一瞬仿佛利刃出鞘,眼神既悲痛又决绝,“慕云玺,你怎么能活着。”

在她出声的那刻,被换作慕云玺的男鬼也看到了她,眼神在松怔之后,变得复杂。

女鬼执念之强大,让她脱离湛长风的无形牵制,攻向男鬼。

男鬼冷着面庞,“往事已了,你还记着作甚么!”

“往事已了?”女鬼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你死了,变成鬼了,我府上下一百二十余条性命就算了么!”

“你以为你一句往事已了,杀父弑母夺子之仇,我就能一笔勾销?!”

俩鬼缠斗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舍。

男鬼似有愧疚,百招后欲脱身遁走,女鬼哪里肯放过直追而去。

姜微听了湛长风的话,没事带人在外转悠,异术初现那晚,树林中有一被浇灭的火堆,便记在了心里。

今晚异变再起时,他就立刻带人前去搜索,果不其然看见一个行为鬼祟的老道。

那老道似乎受了重伤,虽撑着跑了一段路,但终是被他逮到了。

然姜微回到大宅门口,却感觉天色黑沉,风里带着让人颤抖的恶寒,这老道更是双腿生了钉子,死也不敢往前一步。

姜微心知里面肯定出了大事,连忙运起轻功掠去,半路被两道怪异的劲风掀翻在地,一摸手臂,汗毛倒竖。

“殿下,殿下!”他连滚带爬跑到院里,只见同袍倒地,俱都脸色黑青,而湛长风更是被浸在了血水里。

“这...这...”这高壮的汉子悲得快哭出来了,手指颤抖地去探湛长风的鼻息,眼睛睁大,连忙再去摸她的脉象,顿时又哭又笑。

“还有救还有救。”他不敢在这大宅里再待下去,当下要带她去城中医馆。

湛长风还存着一丝意识,这时候挣扎站起来,“带我去厢房,别让人打扰我。”

“殿下!”姜微下意识想要驳斥,然而对上湛长风睁开的眼,顿时什么话都忘了。

血琉璃一般的眼眸冷寂深沉,无端让人恐惧,仿佛里面藏着什么让人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事物。

姜微着了魔似的将湛长风送到厢房,自己守在门口,连那捉来的黄大仙都忘记去理会了。

人乃阴阳之身,五脏六腑应五行,二气乱则神思不属.百病生,而此时湛长风却是引入天地纯阴之气改造己身。

纯阴之气和人身阴阳二气以躯体为战场相互抗衡,时而血肉尽去露白骨,时而白骨生血肉,若让人看见了她衣服底下的变化不知该如何惊惧。

简直非人!

不过湛长风本也算不上是人,她三岁那年遭奸贼偃术时便死了。

死后的记忆并不清晰,只是恍惚记得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然后又好像在眨眼间,被长须老道救回了人世。

她清晰记得的只有这枚凭空出现在手上的墨玉扳指和脑海里的《九转往生诀》。

《九转往生诀》修的是骨。

第一转,原生骨转纯阴骨,功成,则自如转换亡者和生人两种形态。

这一转,本只要以阴气生成在人骨之外的第二副骨骼,与血肉无太大干系,但是湛长风伤得太严重了,墨玉扳指自动护主,便要引导阴气代替血肉,理所当然地和人身阴阳产生冲突。

一时间从百鬼身上剥离的纯阴之气还显不足。

时间紧迫,湛长风掌握墨玉扳指,暂不去管什么血肉,将纯阴之气全都用于生成纯阴骨。

在痛彻心扉的骨骼生成之后,窗户纸上涂了层朦胧的白光,但是湛长风不敢昏过去。

谁也不会想到,她竟拿炙烤后的小刀直接切除了自己坏死和无大用的脏器,然后在墨玉扳指的辅助下重改了经脉血管的运行和人体系统。

维持住了半边白骨半边肉体的状态。

第20章 事端

湛长风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身上还披着之前的衣服,应该没人进来过。

因为纯阴之气和人身阴阳的争夺,她左边身体,从腹部到肩膀.胳膊.手掌,血肉全都被侵蚀掉了,只有森森白骨。

但也好在纯阴骨勉强造了九成,性命也保住了。

只是现在的肉身状态,是靠墨玉扳指维持的,若无墨玉扳指,她离真正的死亡也就不远了。

而墨玉扳指上已经裂开了一条痕。

她要尽快找到维持肉体的方式。

房中有备药箱,她扯了纱布将裸露的白骨缠住,穿上衣衫外袍。

天气还冷,穿得也厚,从外表来看,并不能发现她的异常。

打开房门,惊得一个人影从地上跳了起来。

姜微似乎多日没合眼,胡子拉碴,小心又惊喜地看着她:“殿下,您还好么?”

湛长风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赤红如血。

“死了多少人?”湛长风问他。

姜微反应过来,声音便低了:“除去跟我外出的兄弟,死了五人,活十二人,其中三人神智疯癫,七人状况也不太对劲,如同中邪了,还有两人受伤,其他看似无碍。”

“这次,是我自大了。”

湛长风虽从一开始就有祭百鬼,成纯阴骨的计划,却低估了异人的手段,让他打乱了一盘棋,致使如今损失惨重。

姜微道:“保护您是我等的职责,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完成,您不必自责,且敌人太强,完全超乎预知啊。”

“强?”湛长风垂下眼帘,“这不是借口。”

未习剑之前,她以为力举千斤便是强。

未学帝王术前,她以为十步杀一人就是强。

未识修炼之前,她以为一言定天下就是强。

照如此推算下去,总有比自己强的,也总有自己比不过的,那么,强便是没有界限的。

但失败从来不是一句他比我强就能蒙混过去的。

她一直在比较,在寻找更高处的事物,但回头想来,却忽略了真正的强大。

湛长风若有所悟,回神见姜微忐忑地望着她,不由摇头,“他们人呢,我去看看。”

“我怕分散会有危险,就直接集中在大厅了,”姜微试图说些趣事,“我带兄弟们逮住了那贼道士,迫他医治出了事的兄弟,您猜怎么着,这贼道士还真有几分本事,症状轻些的,都叫他救回来了。”

“哼,咱死了多少人真该叫他赔几条命!”临近大厅门口,姜微故意大声说道。

这其中的狠厉真叫当事人害怕。

但黄大仙,却仍是不言不语地干自己的事儿,没有表露一丝惊慌焦虑,从这方面来看,还真有几分宠辱不惊。

湛长风为了不惊吓到人,用布条将眼睛蒙了起来,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她的行动。

且因习剑修道经的缘故,蒙上眼睛后,诸人的方位.行动甚至细微的情绪变化,都更容易捕捉,黄大仙的作态自然也逃不过。

侍卫们向她问安,她宽抚几句后走到廊道,让人叫了黄大仙出来。

“能治好?”

好嘛,又没带语气助词,仿佛回答个“不”字,下一秒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黄大仙疑惑,面前分明只是个小女孩,气度却非同常人,连那土财主都以仆从姿态侍奉。

但黄大仙也算半个修道的,对于世俗地位不太在意,就只当她是个小孩。

回答说:“那几个阴煞缠身,贫道功力有限,不能拔除,顶多替他们减轻些痛苦。”

“既然如此,”湛长风轻笑,“我也替你减轻些痛苦如何?”

这一秒笑着,下一秒她扫腿踢了黄大仙的膝窝,让他跪在地上,一手将其胳膊反折于背,扣着他的命脉。

一息后,湛长风松开,拿出帕子擦净手,“行将就木,果然不怕死。”

黄大仙低头不言,看得姜微火冒三丈,嘲笑道:“这时候倒是清高啊八面不动啊,啐,你这老道士,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就算你要死了,也寻不到我们做垫背啊!”

这时黄大仙终于叹了口气:“非也非也,时至如今,非我所愿。”

黄大仙慢慢将话吐出,惹得旁人无言以对。

“你用自己半数性命请什劳子阴神,就为了一千金?!”姜微直接大骂有病,“你有这本事怎么不直接去抢啊!”

“偷抢岂是我辈所为。”黄大仙一脸反驳,“这等行径,本心蒙尘,于修行无益。”

艹艹艹艹,还有这种说法?!

根本不在一个圈子里,姜微都无从开口了,踏麻这些修道的是不是脑子有病。

湛长风拢袖而立,廊外槐树一副枯萎景象,“据说修道者最忌沾染凡人因果,你觉得呢。”

黄大仙一听,悚然而惊,对的对的,他明明只是想吓退那道人,结果破了封印放出百鬼,死伤数人。

你瞧,如果死的那个家中有老父母,可能造成老父母伤心过度病了死了,这果有你一份吧。

再有,他还有个儿子,儿子从小没了爹被骂野种,整个人生都灰暗异常,这果你背不背?

再然后这个儿子走上歧路杀人放火去了,死的人的果,你背不背?

死的人家里有老父母妻子孩儿,他们因为死了儿子丈夫亲爹发生了种种事,你背不背?

你肯定得背啊,他们的因果都和你联系在一起,还不清就永远别想得道了。

黄大仙吓得一身汗,片刻后又镇静了,左右他这辈子都跟神啊仙啊无缘,背就背了吧。

“因果报应,挣脱不得,贫道已经看开了。”黄大仙歇了一句,问道:“贫道有一疑惑,不知是谁解决了百鬼,若此人能解决百鬼,也能挽救中了阴煞之毒的人。”

湛长风不言,她已经试过了,墨玉扳指能提炼纯阴之气,却不能拔除已经缠在身体里的阴煞。

“此事再议罢。”湛长风吩咐姜微:“零叄联系的几人不日就要到了,我现在不宜出面,你去接应一下。”

“是。”

现在谁身上阴气最重,那肯定是她啊。

在出现众人面前之前,她还是先将自己的形态控制好,若来的人当中真有降妖除魔的,她不是给自己下套了么。

第21章 怨鬼诉

一步有差,步步差。

以“老宅”为基点,她有多套计划,一是之前所说的“造神”,以神授之名将易裳推向皇位。

为什么要将易裳推向皇位,因为与前数千年的统治者不一样,她要看到的是一种人格的觉醒,这是她对人族进程的交代。

这种觉醒扩大到国家体制,那就是大同。

大同是一个非常遥远的目标,可能终几十代人都不能实现。

然而历史就是在种种累积变革中进步的,如果始终踏不出第一步,神州大地就会像河底的淤泥,沉重.恶臭.一成不变。

而想达到这个目标,就要面对生命意义上的平等。

这种平等又体现在方方面面,性别.地位.律法.思想,对于现在的百姓来说,性别平等是波折的大同进程中的第一场战役,也是最艰难的一次斗争。

最能体现数千年的思维禁锢的,便是男尊女卑的规则。

为什么选易裳?

因为她是殷朝皇族的帝姬,是盛誉在世的征南将军,是有别于这个传统时代的女子,某种程度上已经打破了女子不掌权.女子不征战的思想藩篱。

并且她在百姓中得到了很高的声望。

但这还不够。

湛长风希望趁着乱世,旧制度最薄弱的时候,把这个传统时代的变数塑造成新的风向标,进而发动体制变革,启蒙思想。

不过后来湛长风发现了一个问题,她要看到的不是新的秩序的出现。

而是,这天下百姓,不管男也好女也罢,是否有自主改变的可能性。

就如易裳,湛长风可以不顾她的意愿,以外力将她推向皇位,将她包装成新秩序的代言人。

然湛长风真正想看到的是,易裳意识到了目前人族意识形态的局限,自主自愿地领导改革。

不止是易裳。

湛长风想看到未来五十年内,女子能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尊严而抗争。

未来一百年内,贫贱者能质疑何为尊卑。

亦希望更多有才学的有识之士做到开眼看世界,而非拘泥于旧规的陷阱。

来老宅还有两个原因,一是想通过自己“天师”的名头,结识隐世的奇人异士,寻找关于所谓修道界的线索。

二来她也看中了老宅百鬼身上的纯阴气。虽长须老道也曾暗示她可以和他学真正的道术,但湛长风依旧认为《九转往生诀》才是适合她的。这种直觉一直萦绕在她心中。

只是开门见血,一次失误将她推向半边白骨半边肉身.随时都可能丧命的危崖边缘。

这种状况让她没有时间慢吞吞地去结识什么隐士,找什么龙甲神章,更不能去策划什么改革。

湛长风食指敲着案面,该策划改革的,不应是这黎民百姓么?

“如果,我给你们一根手杖,你们是否能自己站起来。”她沉思良久,终于摊开一叠空白的纸。

湛长风全身心都投入到创作当中,送来的饭菜都是匆匆吃几口,有时直接忘了吃。

但是这不妨碍她察觉到房间中多了一个“鬼”。

女鬼幽幽坐在窗边发呆,忧郁又不失世族贵女的风范。

湛长风并不关心她和男鬼的恩怨,只考虑到自己现在纯阴骨用不了,肉身又容易崩溃的状态,便没有理会她。

喜欢坐哪发呆,就坐哪罢。

一人一鬼莫名地保持着互不打扰的状态,一人废寝忘食忧思难停,一鬼仿若要坐那儿,坐到天荒地老。

直到三天三夜后,一张纸飘到女鬼的跟前。

湛长风没空去整理,那些写满了字的纸张就堆在案几上.落在地上,轻风一吹,便趁着主人不注意乱飞。

女鬼是有教养的,从没有去看那些纸上写了什么,不过这一张却是正好飘到了她脚下,头一低,就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你可以给我些意见。”湛长风背对着她,盘坐在案前,没有回头,似乎只是寻常搭话。

女鬼从善如流地捡起地上的纸张,一目十行地看完,“这是话本?”

如果是的话,那真是糟糕。女鬼心不在焉地想。

湛长风可不知道自己的文字被嫌弃了,“你按着编号全部看完,再告诉我你明白了什么。”

女鬼倚着扶手,懒道:“我为什么要看呢?”

湛长风的笔顿了一下,转过身,严肃道:“我不太明白普通人的思维方式,也估摸不准他们的认知范围在哪个限度,同时,对于他们的理解能力也深感怀疑。”

与朝廷大臣谈事,湛长风有大部分时候都会感觉语言不通,从而抑制不住拔剑,让这帮废物见鬼去的冲动。

大臣都如此,超过八成没识过字的民众就更让人担忧了。

现在湛长风没有拔剑的冲动,但是女鬼有啊。

好像莫名其妙就被归类到“脑子差”.“愚蠢的凡人”.“全是浆糊”一挂里去了呢。

女鬼笑得阴柔,“我看啊。”

女鬼也不伤春悲秋了,伤春悲秋哪有怼人有意思。

哼,看完再好好找你这个自命不凡的小家伙的茬。

女鬼注意到纸张页脚的编号,将散乱的纸张一页页按顺序叠放好,然后坐在窗边翻阅起来。

“嗯,为什么是女神?”

“因为大部分生育权在女性身上。”

更是因为需要。

在思想禁锢下,多数人认为女性最大的存在意义就是生育,就连女性自身也认为生子,尤其是生儿子,是人生最大的骄傲。

说实话,湛长风少有见到出色的女性,甚至大部分女性都不能够上她对“人”的定义。

而在世人眼中,出色的女性是多子的,守节的,全身心侍奉丈夫子女公婆的,丈夫死了应该守寡的,如果能殉情,则可和马革裹尸的将士一争,共上史册流芳百世。

不论是底层百姓还是上流贵族,这一点十分统一。

女性之中有聪明人么。

自然有,但是她们的聪明都用在维护小家上,从没有体现在军政大事中,也少有在工.商.学术中扬名的。

最可悲的是,湛长风找来找去,最能给当下女性自信,让她们站起来的事,竟真的只有生育。

行,那就创造一个女神,创世之神,人族缔造者。

将生育变成女性的权力,女性的自由,女性的伟大和神圣。

这个故事以女神创世造人为开端,用最基础最有代入感的男女情事递进讲述“原始”.“奴隶”.“封建”.“民主”.“大同”五个故事。

在感情为主的脉络中,渗透着时代变迁和人族兴灭。

而原始时代的故事里,不仅是男女热烈开放的感情表达,更是母系为尊的最强体现。

女鬼惊奇于故事里人物直言说出口的爱和恨,当真原始粗鄙,却也坦率得可爱,而女子地位高于男子的设定,不知怎么,让人觉得离经叛道,想将其丢弃,却又隐秘的欢喜。

这个故事大概适合藏起来偷偷看。女鬼暗想。

不过叫男人们看了,说不定就是一阵口诛笔伐,拉去浸猪笼。

第22章 清风

第二个是奴隶与主人相爱却因地位原因分分合合相互折磨,第三个是公主和将军郎情妾意,然而公主为了国家被迫和亲,将军为了边疆饮风霜。

看到这里,女鬼只是叹了声,然拿起下一页纸,眉头就皱了起来。

十年后,公主已是他国太后,在小皇帝身后垂帘听政,将军还是将军,却要奉命向他国开战。

昔日情人终于走向对立,公主恨他无情,将军恨她无义。

终于两人相互诘问:

“这里已经是我的家,难道我要将这家国拱手让人?”

“我服从我的君主,岂因儿女情长而避之。”

女鬼咬着嘴唇,神色挣扎,“所谓道义,有那么重要么?”

湛长风瞥了纸一眼,“这里是立场问题,也是环境造就的迫不得已。”

但是女鬼没有听进去,似乎有些失神。

许久才幽语:“如果有一种道,要杀掉自己最亲密的人才能成全,是对的?”

这个问题已然脱离了故事,湛长风问:“为什么要杀最亲密的人?”

“...”女鬼吐了口气,“斩除六根。”

“我有一师傅,曾告诉我‘道’之一字是自己的,与别人无关,且六根有或无,全在自身,要靠杀人来解决的...恕我直言,此子不过一懦夫小人。”

“且,”湛长风扬眉道,“千万别把此人和我写的将军比,至少将军是为了国家大义和身为军人的职责。”

女鬼眸光森森,“如果你最在意的人,杀了你,杀了你父母亲族呢?”

湛长风想也没想:“那还用问,自然是将其挫骨扬灰。”

女鬼先是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眼角微扬,笑容一点点扩大,笑出声响,笑得全无形象,仿若一个疯子。

连那阴气都暴动了。

湛长风抚平差点被吹走的纸,刚想叫她安静点,耳朵一动,“有人来了。”

下一息有人破门而入,随着一声“孽畜哪里逃”和窗户破碎的响动,与女鬼一同不见了。

湛长风眉头将将蹙起,姜微带人奔来,急急道:“殿下,您可有事?”

“刚才那人是什么来路?”

“欸?”姜微挠挠头,看了眼破开的门窗,“我也不知道啊,他自己找上门来的,我才问了他的名字,他就突然大喝‘有鬼气’,招呼不打声就跑来了。”

“殿下,要不我带人将他捉回来?”

“你要捉得住他,就不会是现在的状况了,”湛长风摆摆手,“他还会回来的。”

果然一炷香后,这人又来了。

这回是正正经经的拜见,有个客人样子。

“小公子,那女鬼可有伤到你?”此人十八九岁的模样,头上戴巾,穿着便服.白袜.布鞋,背着书篓,手里拿着桃木剑,生得浓眉大眼,精神蓬勃,又有一种天然淳朴。

“不曾,你到的很及时。”湛长风眼也不眨一下。

这年轻道士很欣喜,作了个揖,“慈悲,是小公子有福运在身。贫道清风。”

“此地少有人烟,道长来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这宅子来的,”清风道,“前几日我于阳城行走,忽见西北阴雨绵绵,怕是百鬼生非,便日夜兼程赶来,却不料已经有前辈解决了。”

清风眼神明亮,希冀道:“我闻城中百姓说有一前辈高人寄居在此,可能一见?”

“不巧,老道长解决事端后便离开了。”

“果真有缘无分。”清风可惜道,哎,他可是纠结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来向前辈讨教除鬼术的。

“不知前辈名讳?”

“那位老道长自称法号清虚。”

清风一脸郑重地记下。

湛长风:“我观道长也是有成之辈,不知可否解决阴煞?”

“这不是小事,不过我能竭力而为,”清风从大门进来的,自然也见到了大厅中受阴煞祸害的人,当下也不推辞。

走前还塞给湛长风一个符,“此符能辟邪驱鬼,你放在身上,而且你这屋子不能住了,阴气委实太重。”

清风犹疑了下,又道:“最好这宅子也别住了,此地实在不吉利。”

这话前辈高人应该也说过吧,不知为何没能劝人离开。

“多谢道长提醒,我会考虑的。”

待人都走了,湛长风坐回席上,那女鬼随着一阵阴风出现,“你这人,说谎不带眨眼的,真怕你将我收了。”

“太大,收不动。”她现在一换亡者形态,肉身就会崩,拿什么收鬼。

女鬼笑,“我可喜欢你呢,你不能对我动粗。”

湛长风哑然,“这话不像是你这种生前作为贵妇的鬼会说的。”

“你也说了,是生前。”女鬼拾起稿子,优雅地坐下,“你这第一个故事极好,爱憎都说出来,何必藏着掩着,世上的是是非非误会曲解,有多少是因为人把心思埋在了心底。”

她眨眨眼,“就如现在,我明确表达了我的喜欢,就算你最后伤了我,比在我喜欢你,你不知道我喜欢你而伤了我的情况下,要坦然几分,至少不会不甘心。”

“听你话里的意思,我是注定要伤你的?”

“我只是给自己先扎个针,”女鬼这会儿格外实诚,“想想你剥夺百鬼阴气的事,再想想你那句挫骨扬灰的斩钉截铁劲儿,真真薄幸。”

湛长风想了想,“你说得挺有道理。”

“是的呢。”女鬼垂眸继续看故事,湛长风也继续写故事。

第四个故事民主初现背景下的,主人公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嫁给了丈夫,因为生了女儿受丈夫公婆的百般折辱,终于在女儿夭折后忍无可忍出逃,恰赶上时局动乱义军纷起,加入了先明倡导下的起义军,为自由和人权战斗。

女鬼被那种在泥潭里挣扎窒息陡然上岸后的通彻感染,这个主人公的前半生宛如所有女子一生的缩影,叫人心中气闷无奈痛苦,而后一步步觉醒,学会说不,学会反抗,学会遵从内心,到后来为理想为更多人的觉醒而战死,无疑是震撼人心的。

有了这一个故事的铺垫,第五个大同背景就让人容易接受了,大同背景下的人物挣脱了大部分不必要的束缚,言行自由婚恋自由,通文都透着酣畅淋漓。

五个故事仿佛一部史书,随着历史的变化,悲欢离合一幕幕上演,有小情小爱,亦有大情大爱,竟让人在跌宕中无端升起一种朝天大笑的豪气。

“这真是一个好故事。”女鬼道。

“自然。”因为它来自那消失的五千年文明,所有人族进程中的挣扎和抉择,所有为变革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豪情都曾真实发生过。

没什么比历史更能蛊惑人心。

第23章 故事

女鬼见不得她尽在意料中的态度,“故事是好故事,但文笔不是一般差,若非知道这是故事,还以为是谁列的大纲呢。”

“是大纲。”湛长风没什么好否认的,“事实上我无法描述其中感情,因为我并不理解,但是我知道如何制造冲突,如何引导人的情绪,至于完整的故事,我会找人润色。”

这回换女鬼哑然,“你真是...听说有一种行为叫做‘夺舍’。”

湛长风疑惑,“何意?”

女鬼摇摇头,“没什么。”

如今的孩子都这般恐怖么,还是她正巧遇到了个例外。

“你写这几个故事,是为了什么?”女鬼觉得这并不是巧合。

湛长风不答,递给她刚刚写好的东西,“这是第六个故事。”

第六个故事是对第一个母系背景的呼应,女性因为孕育生命的伟大而地位崇高,到最后,也因为可以孕育生命而被卑劣之人设计为生殖繁衍的工具。

第六个故事也是对第五个理想化大同世界的毁灭,当资源倾斜.贵贱分明.地位上下,整个世界仿佛被砸破了天,种种不公重新回到每个人身上。

当你顺着前五个故事起伏波折终于有所明悟而自以为能站在高山上呼吸新鲜空气,那么第六个故事就会将你彻底拉进现实的泥潭,让你睁眼看看,你现在的处境。

女鬼已经不是人了,但她读到最后,也有种拍案而起的冲动,仿佛正在兴头上的时候,硬生生地被人从后面敲了一闷棍。

你有本事写大同,就没本事继续保持了吗!

成心虐人啊。

湛长风看到女鬼的表情变化,知道这本书已经成功一半了,“你喜欢那个大同世界么?”

因为前面几个故事的虐情,尤显得大同的可贵。

且大同其实一直在人族的潜意识当中,以“世外桃源”.“神仙乡”等等形象出现,不论是在文学著作,还是在常人幻想中,经久不衰。

这个故事,男女老少都会向往。

女鬼蓦然惊叹,“你很有才华。”

“这无关才华。”湛长风低声自语:“真正的才华,是能将其变成现实。”

“...”女鬼凤眸睁大。

“很惊讶?”湛长风的嘴角不曾弯起,但她确实是在笑,“你不觉得第四个故事的背景和现在很像么,战争将起,我将把动乱变成启蒙的温床。”

“你到底是什么人!”

“易湛!”

这天下除了殷朝皇族谁敢姓易,女鬼死了百年,却也深知皇族的强大。

但是如今的殷朝,不是被一个小皇帝统治着么?

所以面前这个是...前太子?!

瞧瞧现在的流言有多强,女鬼才醒来没几日,刚刚被清风追着往城里逛了一圈而已,就把这皇宫里的“轶事”听全了,重点抓得及其准确。

女鬼觉得不可思议,又有点理所当然,“你要重夺皇位。”

湛长风摇头。

这样女鬼就糊涂了,“若没有地位权力,谁来信服你。”

“我的能力从不是地位给我的,相反,若我想要,什么地位都唾手可得,但是在这件事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地位。”

湛长风说,“我只会提供一种新的思想,总有人会觉醒,会带领众人改变,天下是天下人的,总是被一个人全盘操控,多没意思。”

“仅凭这个,让人起来反抗,简直天方夜谭。”女鬼不知该感叹她的格局之宏大,还是惋惜她的痴心妄想。

但是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嘲笑。

因为如果在这漫长的历史中,有一位真正为人族着想,且做出行动的智者,那一定是像她这样的。

“这当然还不够。”因为女鬼是第一个听众,湛长风不吝自己的语言.

“殷朝四亿人,七成不识字,若没有战争,他们会在自己那方土地待到老死都不愿动弹,索性前几代皇帝吃喝玩乐样样都行,民间娱乐也随之增多,小说话本得到了极大发展,就算不识字,也可以听说书看戏剧,这些故事就是为了普通百姓准备的。”

“我虽已经不是太子,但手中还存有力量,将这些故事推行下去还是可以做到的。”

湛长风说道这里时,头一偏,“那位女神就叫九天玄女吧,这‘清虚道长’就是九天玄女的使者,到时这些故事连同‘老神仙’收服百鬼的消息一起传扬,可颂性极大。”

女鬼可算明白了,什么太子皇帝,其实就是可劲拿百姓忽悠是吧。

“怎不编一个九天玄女下凡啊。”

结果湛长风答,“会有的。”

只是她的九天玄女态度还不明朗。

终于要到做出决定的时候了,她能背负天下血流成河的罪孽么。

战争将起,战争将起,寒冷的天气造成了这个“将”字。

在此之前,不论是于她,于李瑁,于易裳,都有机会将殷朝稳定住,先不说大权最后到底会在谁手中,政治上的替换总比战争来得损失小。

另外这段日子里李瑁一直在笼络小诸侯,手里的筹码越来越大,说不定真能威震住蠢蠢欲动的诸侯,平息事态。

“天气要转暖了。”

战争必须起。

这也可笑,曾经想海清河晏盛世太平,现在却要亲手将它打破。

湛长风吹响骨哨,哗啦啦,一群信隼落在窗户上,迫得女鬼离远了点。

女鬼细一数,足有七头,“原来你喜欢养鹰啊。”

“唯鹰能折断翅膀后搏击长空。”湛长风放好信纸,这七头信隼便飞向七个方向。

女鬼直觉这些信件会掀起大事,却也不好多问,想她离了人世那么久,再大的事也与她无关。

女鬼又如初始那般忧郁地坐在窗边发呆。

湛长风对于鬼魂的处境不是那么清楚,且这是她的住所,一鬼老待在这里算什么。

“你何时离开。”

好嘛,连问为什么待在这儿都不问,直接下逐客令了。女鬼撇向她,“这是我家的宅子。”

“我买了。”

“...”女鬼咬唇,半响又忧伤地望着窗外,“这是我孩儿的房间。”

“有时我会坐在这儿看她在外面的草地上玩,有时我会坐这儿抱着她讲故事,有时我会坐在这儿等她入睡...”

女鬼转过脸来,柔柔地瞧着湛长风,“她就如你一般大,不过比你可爱多了。”

“怪我。”怪我选的房间不好。湛长风漠然出门,也不知那小道长做得怎么样了。

女鬼轻笑一声,整理好案上的笔墨纸砚,又拿起那叠稿子看了起来。

第24章 战起

湛长风没有去大厅,只是听零叄将事情汇报了一遍。

清风确实有点本事,暂且遏制了阴煞的侵蚀,但要真正拔除,还需时日。

“他需要什么,就尽量满足他。”湛长风一顿,“另外你招来的人都到了,明日就带他们下墓吧,务必将墓中那件东西带回来。”

“遵命,主人。”

她所言的墓,在耀州,乃开国皇帝所建,藏着龙甲神章的治世卷。

湛长风也仅是从开国皇帝手札中找到那么一个地址,墓中深浅并不知晓,料想不会简单。

故寻长年在地下世界行走又或懂玄学之人前去取物。

将事情都安排下去,湛长风找了间房专心调养身体。

因血肉失去大半,经脉破坏,她内力尽失,且因纯阴之息自骨髓进入血肉,体表温度逐渐下降趋于冰点。

在九转往生诀圆满之前,肉身依旧是她生命的根基,目前,她只能尽快修炼纯阴骨,做到收放自如,再去寻找恢复肉身的方式。

天地分阴阳,阴阳化五行,五行之气易得,这至阴至阳之炁却属于天地,离凡人太远了。

所以湛长风炼化百鬼阴气入骨,先修纯阴之气,再以纯阴之气沟通天地,得一丝至阴之炁,将纯阴骨转化成至阴骨。

然至阴之炁终究不是那么好得的,她体悟了一天一夜也无所获,只是将纯阴骨凝练了几分。

又过了一天,她彻底掌握住纯阴骨,渗透进血肉的纯阴之气被她尽数收进骨中,赤血之眼也随之恢复正常颜色。

只要她不大肆使用阴力,肉身便不会崩坏,眼睛也不会变成血红色。

湛长风打开房门,便见女鬼直勾勾地盯着她,当下心里一跳,“这也是你孩儿的房间?”

“说什么呢,我只有一个宝儿。”女鬼嗔了她一眼,“你随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女鬼带她回到原来的厢房,案上摆着两叠纸,一叠是她的大纲,一叠却是...

“你帮我润色好了?”湛长风拿起了研读,文采大抵是不错的,更重要的是,中心十分明确,与她的主张不偏不差。

“这次,是我要谢谢你。”女鬼微笑,“笔下写着悲欢,我心里却愈来愈明朗,国也好,家也罢,这世间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有些东西,能深陷,却不能拘于,天地尚且广阔。”湛长风有所感,“你要离开了?”

“鬼魂有鬼魂该去的地方。”女鬼笑说:“我们也认识好几天了,我却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

“呐你听好了,我叫鬼九,生不能尽如意,死当壮怀激烈,”阴风从漆黑的空间裂缝中吹上来,女鬼衣衫狂舞,“下一次见面,我当鬼中九五!”

“定要...斩下那畜生首级!”

做鬼,有些执念也好。湛长风如是想。

只是还没想完,门又被踹开了。

“大胆妖孽,往哪里跑!”清风举着桃木剑冲杀进来,两眼一瞪,却只看到小公子冷觑着他。

清风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这小公子摘了布条后,凌厉了几分呢。

“小公子莫怪,我刚刚感觉到有妖孽出没,少爷可察觉了什么异样。”

湛长风冷冷道,“妖孽说你挺废物的。”

清风脸色一垮,急冲冲地破窗而去,“我定能将她捉回来!!”

后面姜微带着人赶忙跑来,“殿下殿下,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又有邪灵作祟?”

湛长风懒得言语,打发他们离开。

“零伍,”

“属下在。”

零伍带领宫中妇孺前往他州安顿,昨日才回来。

湛长风将那叠书稿交给他,“你带着我早前培养的孤儿将这些故事和清虚道长的事迹传扬开去,记住,这是一项长久的事,不论是编成戏剧还是歌谣,都要做到人尽皆知。”

“殿下,他们不应成为您的死士么?”

“现在不需要了,就算要死,也要为了变革而死。”

“是!”

天气一日日变暖,脱去棉袄厚衣,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

“袁成晋野心已起,将以清君侧之名发兵皇城。”东林侯府的谋士将信笺绑上信隼的脚,这天下已经不太平了。

“孙尧有意吞并东北郡县,自立为王。”

“韩尪已收拢兵马,欲趁袁成晋北进之时一同发兵。”

“王治持观望态度不敢冒进,吾将说之降帝姬。”

...

这个时候,湛长风已经离开老宅,在耀州了。

将一封封信笺看完烧掉,她没有再回复,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没什么好说的了。

老皇帝忌惮诸侯大臣是真,所以在每个有威胁的人身边都埋了暗桩,时时掌握他们的动向。

李瑁是个意外,谁也没料到他能装废物装个十几年,暗中布置那么多,以至于老皇帝重点监视的名单中根本就没他。

这一个失误直接造成了当日皇城易主。

但湛长风并非就此一无所有,因她为下一任皇帝,是以皇族的情报网两年前就交到了她手上。

老皇帝决绝得很,左右易家就剩下两人,就给这个情报网立了规矩,只认人不认皇帝。

这个情报网也就没有随着皇位的变更而瘫痪,到现在还听从湛长风的指令。

湛长风要战争,却不会允许战争脱离掌控。

谁先开战,谁附和谁要割据一方,这些都在进程的把控中。

战争简单,难的是战争之中要达成的事。

战争抽调的是男丁。

男丁也是各种行业中的主流支柱。

当十室九空,她该如何引导女子走入账房.商铺.作坊,甚至是衙门军营。

关键还是上层的允许和倡导。

这就又关系到千百年来人们的主流价值观了。

谁都不会允许女子抛头露面,除非利益所向,不得不。

“所以才要战争不是么。”湛长风习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看待事情。

当战争到达某个程度,男丁消耗过大时,她的暗桩们就会向各个诸侯提出女子充当劳动力的建议。

但这也可能是一时之效,上位者们向来薄情精于计算,说不定等战争一结束就会将女子重新赶回自家那半亩地,就如老皇帝让易裳平定三州后,叫她回来嫁人。

最好的方式还是女子为帝,将种种利于女子的决策持久地推行下去。

“皇姑,息烽城太安稳了,我再帮你一把。”湛长风眸色深沉,如临沉渊。

幼献帝元年三月,袁成晋.韩尪.白元仁北进勤王。

幼献帝元年四月,李瑁令威武将军侯成出战,与三王同盟交战于神鹿郡。

同月,息烽城内奸大开城门引夷狄入内,征南将军易裳被迫撤退向锦州求援。

第25章 旗山

耀州

探墓一事出了很大差池。

二月十五左右,零叄带领十名侍卫.五名倒斗高手入墓。

七日后接应人员只等到了崇明先。

崇明先家传摸金校尉,干的就是寻龙点穴入墓探幽之事,却不想这一趟出来,疯疯癫癫气若游丝。

接应人员又等了几天,再没有人从墓中走出来了。

湛长风闻讯,料想墓中有什么邪物,崇明先之状就是一个征兆。

所以欲请清风一同前去帮忙。

清风放心不下老宅里中了阴煞的人,道:我在耀州有一好友,功力并不比我差,你找他也是一样的。

因时局动荡,大多郡县封城设限,诸路不通,等湛长风一行人绕道进耀州,已经是三月初。

寻访清风好友用去半月,请其好友医治崇明先又用去半月,转眼已到四月。

清风年龄不大,他的好友却有半百之数,名孤老丈,谈吐很是儒雅。

“崇生的离魂症十分严重,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已经恢复了七八,但魂魄总归受了损伤,暗疾难除。”

“有劳道长。”湛长风给他斟了一盏茶,“请。”

“小公子客气了。”孤老丈撩起袍子跪坐席上,茶盖拂去茶叶,红汤清亮,味道醇厚,笑赞,“好茶。”

“某少有见到小公子这个年纪喜欢饮茶的。”

“只为醒神罢了。”湛长风问:“我观道长和清风小道长气质颇为相似,可是师兄弟?”

“哦?哈哈,”孤老丈抚须,“小公子是如何看出来的,难不成清风也用过我这医治离魂的手法?”

湛长风笑而不答。

这无关手法,无关举止,而是长久在同一个环境中养成的气。

湛长风学了那么久的帝王术,这点判断还是有的。

只叫她惊讶的是,在同一个环境中,大抵是承一师脉,但这两人小到施法的细微动作,大到所使力量,都不相同。

这让她好奇他们到底在何处习的本领。

不过孤老丈没有主动提,她也就没有过多探究。

闲话了几句,孤老丈告辞离开。

“殿下,怎不请道长与我们一起入墓,凭他的本事,对于邪灵鬼物更有保障啊。”姜微道。

“人多无益。”湛长风垂下眼眸,“这次入墓,只你.我.黄大仙.两名倒斗就够了,你去看看崇明先清醒了没有,让他将墓中发生的事都说出来。”

姜微犹豫:“黄大仙还能信么?”

“比起孤老丈来,他对我们有所求。”有所求,意味着容易控制。这和信不信无关。

在易家天子的口耳相传中,龙甲神章有三卷,下卷为预测术——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一千零八百局,作为最高帝王术是每一任天子的必修课,她也不例外。

还有一上卷,存在与否成迷,一说不存在,一说上卷乃长生之术。关于这点,开国皇帝的手札中也没有记载,她暂时不考虑。

她在找的是中卷,中卷为治世策,亦称军机十三章,得此法者,能生灵涂炭也能安定天下,开国皇帝恐后世子孙不能正确把握它,便将它藏了起来。

藏的地点八成就是耀州旗山墓。

其实湛长风对于龙甲神章并不是非得不可,这次甘于亲身犯险,是因为崇明先从墓中拿出来了一件东西。

一锭印有“天福”二字的金条。

开国皇帝藏的不仅有军机十三章,还有一笔足够再造一个皇朝的财宝。

湛长风没有想到他竟将两者藏在了一起。

这笔财宝在将来的战争中能起到实质作用,湛长风有意将它拿回。

如此,旗山墓一行,必不可少。

又一日,两人先后敲响了独立小院的门。

一人留着山羊胡,身形清瘦,着青袍,好像私塾里教书的老夫子。

一人体格高大,赤裸的手臂肌肉鼓涨,姜微站在他身旁都小了一圈。

这两人是新联系到的盗墓者,前者称松石子,后者叫敲山客。一应由姜微去打交道。

姜微与他们一通言说后,两人倒是默认了“小公子”一同下墓的事,没有多说什么。

而此时,湛长风正在崇明先房中。

崇明先侧卧在榻上,双眼无一丝神采,问他什么,皆说忘了。

湛长风问孤老丈,“你说的暗疾,就是失忆?”

孤老丈再次探看了一番,点点头,“极有可能。”

那就是得不到进一步消息了。

孤老丈道:“离魂之因,不外乎惊吓至深或者邪灵鬼物作祟,无论哪种,都可知崇生所历之凶险,小公子切不可重蹈覆辙啊。”

他说,“小公子莫怪我多言,你呢,也不要再去问他经历什么了,让这件事过去,离得越远越好,方能保平安。”

“道长所言甚是。”湛长风回道。

她一向神色内敛,孤老丈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见去,只好摇摇头,暗自叹息。

湛长风让人将酬劳付清,与孤老丈告别,“这回多谢道长相助。”

“不敢当不敢当。”孤老丈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前次小公子问我与清风是不是同门,我现在回一句‘是也不是’。”

“恩?”湛长风不知他为何改了主意,思考了半息,笑道:“道长可饮一杯?”

孤老丈大方道,“正有此意。”

两人坐下,茶水奉上。

孤老丈首先开口,“不知小公子可否听过修道一说?”

“自然,可惜所知不详。”

“神州修道士的术法其实都有一源地,名曰藏云涧,”孤老丈说到这里不接着了,转而问:“我观小公子骨骼清奇,若修道,前途必然广阔,只是不知小公子如何看待修道一事?”

“对于修道一事,我心里自然有数,不过道长问我作何,你要收徒么?”湛长风淡淡道。

孤老丈突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这小公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你这时候难道不应畅想下飞天遁地长生久视,然后我再告诉你脚踏实地么?

罢罢罢,孤老丈也不多说了,摸出一令箭,“藏云涧高悬,凡路难通,今日我送小公子一机缘,权当了结相逢的缘分。”

“若小公子有意,可于八月十六夜到煌州西岭郊外,滴血祭令箭,当月光落于令箭上时,通天路自当开启。”

孤老丈说完,大步离开,转眼没了身影。

“通天路,藏云涧。”湛长风笑,“你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黄大仙进门来,想想孤老丈离去的身影,便知湛长风从哪里得知了这两个词。

“贫道没有哪个运气,然贫道的师傅,确实来自那里。”黄大仙神情敬畏,“藏云涧乃我修道人的向往。”

“你这向往,如此轻易就能被我得?”湛长风自觉得到这个令箭的方式太简单了,有点不得劲儿。

她还什么都没干呢。

黄大仙翻了个白眼,语气又气又酸,“要是我,我也宁愿送你这什劳子机缘,自己好趁早脱身。”

“这话怎么说?”

湛长风的脾气好得让黄大仙闷烦,无量天尊在上,他为什么没早点给这家伙算一卦,不然肯定离得远远!

“如料没错,孤老丈与我应该是同一类人,我等窥探命理气运之人,本身就被天惩罚,领孤夭穷,也最忌讳和别人沾上因果关系。”

他掀开一眼皮,又重重叹了口气。他面前的是谁啊,前太子!

他掐指一算,这前太子还一心要搞大事,几亿人的因果都往上背啊。

他就算沾上一点,都够天雷劈上个七八千次的。

那孤老丈定是算到了这点,所以才以一个修道机缘了断牵扯。

黄大仙却是逃不掉了,也不想逃了。

修命术的人,虽能得天机,但在修炼一途上却困难重重,少有筑基入道的,更有甚者,不能修炼,只能当个彻底的凡人。

他侥幸修到练气圆满,得九十九年寿命,如今已去七十六年,使用请神术又丢掉一半精血,当真没多少时日了。

早死晚死都好,不如用这一死,换千金!

也算了结他的心愿。

第26章 入墓

“一些事情是无法用因果来衡量的。”

“即使它不利于你今后的修行?”

“想做就做了,何至于瞻前顾后。”湛长风道:“我唯一担心的是,流血之后依旧徒劳无功。”

黄大仙自小在深山,学的又是命理,受世俗中性别.尊卑.贵贱的偏见影响微乎其微,虽有时深感女子的不易.贫贱者的困苦,却从不会想去做一些改变。

一是因为凡人因果太大,二是因为修道者与世俗本就是一个逐渐了断的过程,躲远还来不及,又怎能牵涉其中。

这也是大多数修者的态度,他们会怜悯愚昧的世人,但也只是怜悯而已。

亲耳听见湛长风对旧秩序的颠覆,他心中那一丝沦落至此的不甘彻底湮灭了。

论格局论魄力,他远远不如面前这稚龄少年。

“旗山之行,但凭吩咐。”

湛长风半阖着眼,“你那稻草人是什么原理?”

“此为覆影术,寻一人气息施术,间接转移此人三魂七魄,”黄大仙见湛长风觑过来,尴尬一笑,“贫道功力浅薄,可没这个本事,可没这个本事,仅能操作傀儡从原身身上复刻些行为动作。”

湛长风也懒得计较他先前所为,“这次,你不用进墓中,让傀儡进去就行了。”

“那以何人气息为引?”

“我。”

湛长风和黄大仙商量好如何行事后,准备动身去旗山。

这时旗山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据说是一少年上山砍柴失踪了,旗山村的村民们在组织搜山。

“在那驻守的侍卫,有看见人么?”别是掉到他们挖出来的盗洞里去了。

“殿下放心,暂且无人发现,那少年许是遭遇了什么野兽才失踪的。”姜微道。

“以免夜长梦多,即日就启程。”

湛长风.姜微.黄大仙.松石子.敲山客连夜抵旗山脚下。

旗山占地颇广,一眼望去,层峦叠嶂,薄雾弥漫,行路十分凶险,若不是当地人,没几个敢孤身进去。

零叄等人初进山中寻墓时,便是叫当地人带路的。

老高是留在墓外接应之人,也是他将崇明先带下山的。

他道:“这山路十分难走,容易迷失,你们且跟着我。”

“小公子,你家祖坟可真是挑了个好地方啊,险恶险恶。”松石子打量着这片的地形,眉头久未松开。

“这不是防贼嘛。”敲山客内里鄙视,瞧瞧人家祖宗多智慧,将墓地藏得那么好,可惜啊,最后还是自家人要来盗墓。

湛长风闻言瞥了眼姜微,姜微不敢直视,拉着老高扯话。

姜微叹道,他容易吗,为了让一小孩入墓,编瞎话编得他头发都白了,最后模糊地说“里面某个重要的门只有血亲才能打开”,才不叫他们起疑心。

湛长风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她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进山,“去林中找个地方休息。”

“不远处就有村庄,要么今夜去借住一宿?”松石子对于在外安营扎寨不看好。

“村子里的人在搜山,此时撞上去不免叫人怀疑。”姜微把事情一说,众人都歇了借宿的心思

找了个背风的隐蔽角落,搭起三顶帐篷,轮流守夜。

这里的星空甚是明亮,一粒粒星子如恒河沙数,湛长风仰望许久,敛了神色,入帐休息。

翌日一早,一行人收拾东西赶路。

“这条路忒难记,拿了地图也没用,当时要是没有向导带路,恐怕就迷失了。”老高一边说,一边检查那会儿留下的暗号,确定方向。

“是极,这里的地形很有迷惑性,容易缺失方向感。”松石子叹道。

穿过时高时低的小道,敲山客注意到脚边被清理过的灌木,“近来是否有人走过?”

“它原是没有路的,还是一个月前被我们踏出了一条路来。”老高回道。

大家再不多话,埋头赶路,将近日上竿头的时候,老高说了句:“快到了。”

恰时树上蹿下一个人影,“老高,你们终于来了。”

他目光从几人面上划过,见到湛长风时一顿,拱手下拜,“参见公子。”

“恩,”湛长风无意识地转了圈拇指上的扳指,“带路。”

小赵也是接应之一,这次老高下山送崇明先,他留下守着墓口。

墓离此不远,没几步就到了,松石子走得快些,站在挖出来的盗洞口,弯腰捏起一些土,搓了搓放到鼻尖闻。

“好大的醋味,这里有夯土层?”

敲山客那边也用工兵铲撞了撞洞壁,坚硬十分,“看来你们之前是用醋腐蚀了夯土层,才挖的洞。”

夯土层通常坚如磐石,是墓室极为重要的一道防线,醋却能分解其中成分,小赵叹道:“可不是嘛,当时用了整整一大桶醋下去。”

湛长风望了眼已经看不出字样的尖头墓碑,眸色微凝,“老高,向导呢?”

啊?

老高楞了一下,道:“处理掉了。”

此事重大,万不可被旁人知晓,哪能让向导活着。

“他带你们到了这里?”

“没错,这边的人不受地势影响,找路准确,向导按着您给的地图一直带我们到这里。”老高压低嗓子,犹疑:“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湛长风摇摇头,走到一旁跟黄大仙道:“你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让傀儡在后边跟着我。”

“好。”黄大仙三两下蹿入林中,不见踪影。

“四人到底是太少了,小赵,你随我们下去,老高在外接应。”湛长风说。

被点名的两人应了声,湛长风又问:“两位前辈,可以下去了么?”

“随时!”敲山客卸下肩上的粗绳,一端系在树上,一端扔入洞口,“我先下,松石子第二,小公子中间,另二位断后。”

敲山客.松石子二人动作极快,顺着绳子就爬了下去,不一会传来喊声。

“安全,洞壁湿滑,小公子当心了。”

松石子喊完,就见绳子一荡,一人直接落了下来,悄无声息。

他胡子一抖,倒是放心了几分,“原来小公子习过武啊。”

总算不是拖后腿,敲山客的眼神也缓和了不少。

湛长风哪里仅是习过武,三月前她还是后天大圆满的武道高手呢,只是经脉受损,散了一身内力。

这会儿没内力的坏处就出来了,五感不能封闭,墓道中的腐朽臭味和阴冷之感铺面而来,湛长风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好似万蚁噬心,整个人都不好了。

脏,实在是脏。

松石子两人只觉莫名冷了几分。

姜微小赵也下来了,湛长风压下暴躁,“地下的事我们不懂,两位前辈快快带路。”

“小公子,这可急不得,古墓中最多的就是要人命的机关。”敲山客正要摸出火折子,被湛长风阻止了。

姜微忙道:“别用火,用这个吧。”

说着掏出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松石子二人对视一眼,噫,这一颗就抵得过他们的酬劳了罢。

出手如此豪气,那么墓中宝贝又该如何价值连城。

“刚刚我在洞口用明火试过了,墓中应无自燃迷障。”松石子道。

“还是用它照亮保险些。”姜微把夜明珠分了。

崇明先身上有腐蚀痕迹,他们怀疑墓中某个地方有腐玉。

腐玉十分神秘,若周围有明火靠近,就会产生大量黑烟腐蚀血肉,凡出现,必为墓中最强机关。

零叄那一行人中,倒斗高手.机关高手.武功高手具有,却还是落了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怎叫人不忌惮。

不管如何,都要做万全准备。

当然这一点没有告诉松石子两人,免得将人吓跑。

第27章 异常

盗洞下面是一条墓道,积水至脚裸,敲山客持着夜明珠先行,哗哗水声连串,在这潮湿阴冷的墓道中勾起空洞的回响。

“一些机关已经被触发了,倒省得我们费心神。”敲山客说话间,前面出现一方形石坑,里面俱都是朝天的利刃。

湛长风看了一眼,没有血迹,料想以零叄一行人的实力,应该走得更远,不会在这种陷阱里出错。

背贴着墙,小心绕过坑洞,旁边有一车马库。

松石子在墙上摸了一会儿,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响起,墓门缓缓打开。

“闪开闪开!呸!”松石子被门后扑来的沙石呛了一嘴,湛长风几人早就离远了。

“嚯,一墓室的沙子!”敲山客瞧着倾泄而出的沙,神色有些凝重,忽然眼神一拧,上前将两条臂膀插进沙中,拎出一具尸身。

“这是你们的人?”

姜微亦是脸色紧绷,“是我们的兄弟。”

“这不好办啊,”敲山客道:“他们怕是触发了墓室中的流沙机关,直接叫头顶倒下来的沙子给闷死了。”

“流沙机关工程极大,需将整整万千担的沙子置于顶上,一旦触发,连人带墓俱都毁掉,仅这小小车马库,没必要如此手笔。”

松石子接着敲山客的话道,“恐怕车马库后面有隐藏的重要墓室。”

再重要的墓室,如今被重沙淹没,想找也无济于事,且湛长风记得初始墓门外并无沙的痕迹,却有些凌乱的划痕。

当时应该是一部分人进到了车马库,中了机关,墓门自动关上,流沙倾泄。

但外面的人十有八九会尝试再次打开墓门,然他们没有这样做,说明他们也受到了某种攻击。

仿佛是配合她的思虑,往前查探的小赵连连挥手,叫道:“快来,这里有发现。”

车马库在两旁,按照一般的墓宫设计,前面就是主墓室或者前殿。

那墓室的两扇青铜门已经被打开了,室中央盘着一尊凶兽像,造功之巧,须发毕现,凛凛生威,它脚边还倒着一座鼎炉。

再环顾,四角各立着手持大剑的武士泥俑,身量足有一丈长,怒目圆睁地俯视着他们,墓室因此显得十分逼仄,加之浑浊的空气,让人倍感压迫。

松石子交代众人不要乱碰东西,自己举着夜明珠凑看高大威猛的凶兽像,“奇怪啊,好好的墓室,怎么放朱厌的雕像。”

“没准是墓主人的爱好。”敲山客顺嘴回了一句,端详起三面墙后的甬道来,“你们看这条。”

他指的是凶兽像屁股后头的墓道,黑漆漆无法判断尽头,却有凌乱的血迹从里面洒出来。

敲山客往里探了几步,手指揩过墙壁,面色大变,“这是...”

他把夜明珠举了举,视线中似有雾气涌动,“前面有腐玉机关!”

湛长风无多大惊讶,料想当时崇明先是走的这条道,“里面应该还有更浓重的黑烟残留,换条走罢。”

敲山客心神一紧,撇过湛长风,看着姜微,“小公子不知,你们也无察觉么,这墓实在是太邪门了!”

“流沙机关本就是世间难以达到的机关之一,诸侯王陵也不见得会出现,它倒好,连最神秘的腐玉也用上了。”

这时松石子吸了口冷气,蹭蹭退了好几步,目光盯着鼎炉,满是惊惧,“蛊,它里面装过蛊!”

“炉盖打开着,那些东西肯定逃出来了!”松石子踮脚四顾,恨不得悬空,不去沾到墓室里的一丝一毫,最好裹上每寸皮肤,连呼吸也闭了。

“什么蛊,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敲山客也顾不得腐玉了,急急追问。

蛊乃世间少有的秘术,中蛊的途径也是千奇百怪,说不得现在吸口气就将蛊种纳入体内了。

他们倒斗界里,宁肯遇到粽子,也不想碰什么蛊。

遇到粽子还能力争,碰到蛊,十死无回!

“这个应该是高天族的虫蛊,”松石子一边回想着鼎炉上的图案,一边愈觉此墓深不可测。

流沙.腐玉.虫蛊,步步杀机,全然死境,谁知道剩下两条墓道中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姜微见湛长风一点头,道:“两位,你们若想退去,我也无话可说,但若愿留下相助,找到的宝藏可取十分之一。”

敲山客.松石子意动。

敲山客先道:“某哪有走空的时候,何况这次原就有约定在先,说退就退,岂不是砸了我的名号。”

“敲山客说的是,贪生怕死非我辈所为。”松石子紧接着问,“小公子乃墓主人后代,可有什么法子避开这些机关,我们也好早早完成您的任务。”

先不说她有什么法子,现在她都怀疑这墓是不是她家的了,“机关在所难免,否则我也不用请二位出山。”

两人脸色俱变,难道只能用命去尝试了?

“不过,”湛长风指向左边的墓道,“这条应该是活路。”

松石子二人不疑有他,猜想这后人手中定有一份老祖宗留下的路线。

“那还等什么,快走!”敲山客一马当先,刚要踏进甬道,一把两掌宽的巨剑贴面劈来,哐当砸在地上。

目光顺着巨剑往上,那威武的泥俑面容一动,凭空生出一分杀气。

敲山客两眼发直,回过神来腿都软了。

“不好,这这...”

“杀!”

随着一连串的巨响,四尊武士像仿若活了过来,挺着那掉漆积灰的身体,冲杀过来。

诸人不用吩咐,皆向左边墓道逃去。

“快快逃,他大爷的,这玩意怎么活过来?!”

“马德,这回算是彻底湿鞋了,要人命啊!”

湛长风在各种诅骂中回头一望,视线穿过穷追不舍的四尊武士像,骤然对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清幽诡秘,灵活的光似从里面迸发,蔓延头.颈.身.四蹄.尾。

白头红脚,状如猿。传说中的战争凶兽,朱厌!

它,活了!

朱厌长吼,声之大,墓道都在震动。

众人往后一眼,瞥到朝他们追击而来的凶兽,肝胆都吓裂了。

“我莫不是在做梦!”

敲山客呸了松石子一声,“梦什么梦,再不想法子,我们都得死。”

这条甬道之中竟然岔口林立,处处都有路,敲山客已经跑得分不清方向了,偏偏后面的诡物甩都甩不掉。

他情急之下,喊话前面带路的湛长风,“小公子,你确定是走这里,没岔开?!”

“跟着就是。”

湛长风话落间,朱厌越过武士像冲来,仿佛狼入羊群,顷刻冲散了队伍,松石子发出惨叫,竟是不慎被它踩在了脚掌下!

湛长风没有犹豫,一剑拉了吸引力,与姜微一道牵制住朱厌,那边敲山客长臂一捞,将松石子抢了出来。

敲山客余光看见凶神恶煞的武士像挥剑过来,大叹:“完了!”

这时小赵被朱厌的尾巴一扫,踉跄跌向石壁,不知碰了哪里,咔咔一阵响后,露出扇小门来。

敲山客眼睛一亮,连忙带着松石子躲了进去。

小赵焦急向湛长风二人高呼:“快躲进来!”

此时湛长风和小门隔了朱厌的半个身子,后边四尊武士像也已经追了上来,举着巨剑便是劈砍。

“你们躲好!”湛长风似被朱厌所迫,连退数步,姜微为了护她,也跟着后撤。

“殿下。”

“走。”

小赵静静地看着团战远去的人和凶兽.泥俑,合上了门。

拐了个弯,湛长风的速度陡然增快,在错综复杂的甬道中疾驰。

“殿下,您...”姜微如何还看不出与朱厌缠斗时,她保留了几分实力。

“这个不是我要找的墓宫。”

一言劈来,姜微眼睛睁大。

“怎么会?”

“太简陋了,一点也不符合易家皇族的风格。”

姜微看着满是正经的前太子,忽然吐不出话,这各种要人命的机关秘术还算简陋?

他干巴巴道,“可是地图没错啊,难道此处有两个墓宫不成?!”

湛长风目光冷然,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很有意思,不是么。”

第28章 高天族

又是一个岔路,湛长风道:“藏好。”

姜微点头,收了夜明珠,蹿进一条甬道。

视野漆黑后,湛长风顺势拐进另一条道,手指攀墙,一个鹞子翻身,将自己卡在墙与顶的对角,深吸一口气,憋着没有吐出。

朱厌头发白莹,四蹄如火,身上却拢着幽暗的绿光,索性这绿光不足以到达她的高度。

湛长风一错也不错地盯着朱厌在岔口徘徊。

它似乎对人的气息很敏感,湛长风如此收敛气息后,让它失去了目标。

朱厌不耐地吼了一声,踱进湛长风所在甬道,闲步似地向深处行去,四尊武士像亦步亦趋地跟着,沉重的脚步声在墓道中久久回响。

湛长风毕竟失去了内力,不说憋气的时长,仅凭这四肢着墙的高难度动作就坚持不了许久。

但这种必要的坚持,是不会以不能而转移的,再坚持不住,也得坚持。

正当她憋得头脑昏涨,视野摇晃时,一抹晕开的幽绿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她精神一振,竟是那朱厌悄无声息地独自返回了!

“昂!”

朱厌在岔口转了几圈,又重新进入墓道,很快没入了黑暗。

湛长风再等了半刻钟,确定它不会杀回来后,翻下地,狠狠喘了几口气。

“殿下,”姜微确认安全后,掏出夜明珠过来,“现在该去哪里?”

“前面。”

“这,这不是那凶兽去的路么?”

湛长风笃定道:“是这个方向。”

她没有多加解释,事实上她也不能肯定这条路一定通达,但方向错不了。

顾忌先行的朱厌,湛长风两人只是远远吊着,小半柱香后,前面出现暗橘色的火光,眺眼望去,又是一座中门大开的墓室。

只是这座墓室像是从里面被什么东西使了巨力撞开的,半扇门往外歪斜。

湛长风感觉到有流风吹来,心中愈发肯定。

她进到墓室里一看,果不其然,墓室墙壁上破了一个大洞,连通着另外一个空间。

“殿下,这具棺椁是怎么回事?”

湛长风瞥见墙上火光闪动,喝道:“放下!”

“....”姜微已经拿起了棺头放置那盏长明灯,闻言急忙放了回去,不知是他力道太重,还是别的原因,这盏鲛油熬制的长明灯忽闪了下,有渐灭的趋势。

棺椁一直停放在墓室中央,湛长风一来就注意到了它,却刻意没有去研究它,因为她察觉到棺椁上繁复瑰丽的图纹中有近半与鼎炉中的图纹重合。

而根据松石子所言,鼎炉上的这种纹样出自善蛊毒的高天族。

自然,这座棺椁的来处不言而喻。

高天族的东西,还是少沾好。

“别管它。”

湛长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墙壁。

这堵墙极薄,像是后来砌的,根据地上散乱的碎屑分析,原先应该还有一扇门。

她比对了一下高度,不难猜测,四尊武士像和朱厌的真正来处是这个墓室后的空间。

如此,她一直以来的违和感就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开国皇帝时期龙甲军装束的武士像挤在一间狭小的墓室里。

为什么被开国皇帝当作吉祥物的朱厌铜像会和高天族的鼎炉放在一起。

因为它们本不在那里。

墙后仍旧是一条墓道,这条墓道却与此前经历过的墓道千差万别。

它极长极宽,可并行两架马车,上头是技巧高超的拱形顶,刻着龙纹祥云,壁上每隔十米就有一盏长明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座行宫灯火通彻的廊道。

这风格算是对了。

湛长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愈加凝重,高天族究竟是什么来路,竟能找到开国皇帝留下的地宫。

若说要争夺,为什么还要费力气在地宫外设置一个机关横行的伪墓宫。

若说是守护...

不可能,高天族是在开国一百年后出现的,那时地宫早已存在。

当湛长风二人在真正的地宫墓道里探索时,一只苍白纤柔的手捻灭了棺椁盖上的长明灯,棺椁颤动起来,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棺盖。

“小宝贝,乖。”

在墓道的尽头,视野骤然扩大,石顶为天,万顷为地,其中手持刀剑斧钺的兵马俑林立,如有千军万马之势。

但是仔细一看,这些兵马俑或断臂,或残腿,地上还四处散乱着兵器泥块,仿佛遭受过惨烈的打斗。

湛长风在这些兵马俑中穿行,大感不妙。

在兵马俑的最前方,是一处平整的高台。

高台上,朱厌铜像昂首而立,丈高的武士俑驻剑守卫四角,在它们后面,是一道七丈高的重铁巨门,一眼便知凭人力无法打开。

姜微紧盯着朱厌武士,生怕它们再活过来。

但是它们没动,一个机关动了。

齿轮运转之后,侧旁一间墓室的门打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击掌声。

一队全身包裹在黑斗篷下的人缓缓而出,为首一人击掌而笑,声音苍老粗哑,“不亏是先王血脉,太子殿下一来,这些诡物就安静了。”

湛长风看到他们斗篷上的蛇形绣纹,总觉在哪里见过,“你们是何人?”

“在下高天一族,巫炳,祖师...”他掀下斗篷,露出沟壑纵横的面容,那双眼睛虔诚而狂热,“巫行山。”

巫行山,开国皇帝的大将,献龙甲神章的化外人。

历史被瞒了一笔,她并不知道这位巫行山会蛊毒。

其实还是有点迹象的,那蛇形绣纹不就是巫行山手下部队的徽章么。

而这巫炳口中的先王,也不是老皇帝,而是开国皇帝。

湛长风:“你家祖师乃殷朝一大名将,忠心耿耿,倒不想后辈干起了数典忘祖的事。”

“殿下误会了,我们正是遵照祖师之言行事啊。”巫炳面相和煦,实则无一分好意,“还请殿下束手就擒,磕了伤了多不好。”

“阿爷,您曾说那朱厌铜像是被皇帝日夜带在身边得紫薇皇气温养,才历八百年而成灵,它成灵在后,哪晓得什么血脉,除非...”

少年身长体态俊,面若桃花人如玉,说出的话却深意十足,“除非,她也身具紫薇皇气,天生帝王。”

巫炳眼睛一亮,仿若醍醐灌顶,灼灼看向湛长风,“成儿言之有理。”

他的目光犹如墓道中的幽火,灼而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犹闻你来时,我确实想将你引入机关冢杀灭,但听巫云所言,你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小赵”押着松石子.敲山客上前,他二人面色青白,脚步无力,似中了什么毒。

巫炳像是在拉家常,湛长风现在处境不利,自然能拖就拖,便好脾气地回道:“偏了。”

“什么偏了?”巫炳一时没反应过来。

“路偏了。”湛长风说,“入山前一夜,我根据星象确定了方向,但是,引我来的这条山路偏了,路偏了,找到的墓,自然也是假的。”

巫炳闷笑一声,讽刺,“你知道墓是假的,为何还要下来,这不就是前面有个瓮,自己往里钻嘛!”

“太子殿下未免太自大了。”

湛长风不急不躁地纠正,“非自大,我们这一脉的天子,都有一个特性,但凡自己藏起来的东西,宁肯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如果没错的话,这座地宫,没有入口,”她笑,“我刚才检查了一下,外墓道壁厚九米,用的是至坚的黑岗岩,你们怕是凿了好几年才凿出那面墙吧。”

巫炳的脸皮抽动了一下,眼有怒气。

湛长风不以为杵,“选择入你那机关冢,一来,我想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作乱,与其你们设计,还不如我自己来试探。”

“二来,两墓相距一墙,说不得已经有人帮我开好路了,”湛长风补了一句,“洞凿得挺大,大件东西也方便运出去。”

巫炳脸都黑了。

“小赵”也是不服,“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有问题的,我自问没有露出破绽,且与你也不过一言。”

“正是那一言。”湛长风冷觑着他,十分鄙夷,“我的人最讲规矩,从来没有先和别人打招呼,再来拜见我的。”

“小赵”喉咙里像是哽了块石头,他不就是先叫了声“老高”么,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没有第一眼看见你这种情况?!

他爷爷的,这种唯我独尊的家伙最讨厌了。

高天一族生生在这不及他们胸口高的小孩面前,感受到了某种恶意,平白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巫炳冷冷道,“黄毛小儿怎知高天一族的厉害,哼,你来到这里,绝非偶然,实乃天意!”

湛长风无话可说,这老头非要拿天意自我安慰,她能怎么办。

墓外

黄大仙哼哧哼哧地爬着山,这死小孩确定是要他保驾护航而不是耍着他玩?!

黄大仙那覆影术是有距离限制的,离得太远,他控制不了,结果湛长风倒好,越走越远,他都快感应不到了。

还能怎么办,自己答应的事,跪着也要做完。

于是湛长风在地下七绕八绕,黄大仙撑着一把老骨头在地上翻山越岭。

他仰望着那山头,浑身都酸痛了起来。

“唉!”

第29章 棋坪

“行了,有事就说事罢。”湛长风拂去袖上灰尘,一如既往地从容尊贵,好似陷入包围的不是她,而是对面这群人。

巫炳呵呵一声,仿佛胸中闷了烙铁,整个人都燥起来了。

少年巫成眼含忌惮,冷笑道:“如今是你要向我们求活,这样不识时务可不会有好结果。”

湛长风觉得自己的沟通障碍愈发严重了,但顾忌现在的情形,还是温和地解释:“开国皇帝造‘天福’金银而藏,虽然现在我不能肯定这笔财宝在地宫中,但是依照地宫连殿门都还没打开的情况看,崇明先手中的金条,绝非从地宫中得到。”

“那么,只可能是你们故意给他的,这目的,无非是想诱我出来。”

湛长风头偏向殿门,叹道:“现今我失去家国,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唯一还值得人惦记的,就只有一身帝王术。”

“而这世道里,也只有我会了。”

“你休...”

“成儿!”巫炳呵斥了少年一句。

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巫炳虽胜券在握,却仍不敢小瞧她,因为正如她所说,她是最后一个会帝王术的人,亦是最后一位正统的天子。

这里的正统,非血脉能比,而是指贯穿了殷朝历代天子的思想.风骨.底蕴,和他们掌握的秘密。

到她这里,帝王传承就真正断绝了,即使后来有人坐上大宝,也不过是人上人。

所以啊,即使她一无所有,巫炳还是会称她一声殿下。

“明人不说暗话,”巫炳道,“我等与你想要的东西不同,若你能打开此门,我绝不与你为难。”

“你怎知我们要的东西不一样?”湛长风觉得这话很有意思,难道里面除了龙甲神章还有别的?

巫炳自信而语,“天下将乱,你要取龙甲神章军机篇和宝藏,是也不是?”

“我高天一族对天下没有兴趣。”他昂然道。

好一个没有兴趣,那什么是他们感兴趣的。湛长风突觉这座地宫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理所当然。

“记住你的话。”她随意回了一句,仔细看起重铜巨门来。

巫炳等人远立,没有去打扰。

巫成不悦道:“祖师为什么没有将龙甲神章传下来,否则我们何至于看她脸色行事。”

“此话不可说,”巫炳摇头道,“龙甲神章实非祖师所有,它自行选择了先王,祖师也无办法。”

巫成默然,盯着湛长风的背影,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他所思甚专注,冷不丁湛长风回头撇了他一眼。

只不过湛长风一眼后,就没再看他,而是对巫炳道:“开国皇帝的库藏可是被你们拿走了?”

“我观那‘天福’金条的年份确有八百年之久,非现造。”

“......”巫炳哑口,你是不是太不拿我们当回事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惦记身外之物?!

“呵呵,高天一族手上的天福金条是当时先王送给祖师的。”巫炳出口便觉不好,怎么说都感觉是皇帝赏赐下来后,他们巴巴地当传家宝供了八百年。

果不其然,湛长风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巫炳正要解释,湛长风很欣慰地点点头,“说得也是,我都没找到,你们怎么可能找到。”

哎哟我去,巫炳捂着失常的心跳,气得七窍冒烟,“你你快将门打开!”

老头实在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

湛长风得到了答案,也没有说话的欲望,专心研究面前的东西。

这扇重铜巨门上全都是活动浮雕,隐合八卦之势,只是乾坤缺位,要解开并非难事。

只是...

她退开了一些,指使姜微,“你去将右侧一丈三尺处的浮雕移向乾位,左下九尺半处的移向坤位。”

“行嘞。”姜微仰头找准位置,运起轻功飞身掠上,照她所言,使乾坤归位。

乾坤一归位,齿轮运转,满门的浮雕活动起来,层层解开。

巫炳等人漠然看着,不为所动,这个机关确实不难,他们也解开过,难的是后面的。

浮雕犹如锁,锁开,第一重门向两侧退去,又露出一扇铜门来。

这扇铜门中间是一盘棋局。

湛长风细观良久,道,“我解不开。”

“你莫不是在耍我们!”巫成不屑,“她有什么能耐,不过是在垂死挣扎,阿爷,我正好缺一器,不如将她给我。”

巫炳自然不信,虽这世上会奇门遁甲的只有历代天子,旁人不识,但高天祖上是跟随过开国皇帝的,自是识得一两分奇门遁甲的布局手法。

“殿下莫开玩笑,这棋局难道不是用奇门遁甲之术来解的么?”他的声音多了分狠厉,沙哑可怕。

“确实要用奇门遁甲之法,”这点湛长风不否认,“但也不是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自古不变。

但这里,却将一千零八十局浓缩成了一百八十局,分别赋于一百八十颗黑白子上,形成一局棋。

黑白子的对抗,亦是一百八十局间的相生相克,不可谓不造化精妙。

湛长风心神难得出现波动,如同她第一次拿起剑,第一次坐在经纶殿,第一次命令百官。

未知和挑战,是她毕生的追求。

此时她的兴奋被勾起,就忽略了那些没必要的人事,定定站于棋坪前,脑海中化出千军万马,局势瞬息万变。

高天一族见她不言不语光站着,很是不耐,欲上前推搡,被巫炳拦了下来。

巫炳眼光老辣,见她如此模样,应是在推演破局之法,等一等又何妨。

一等,两个时辰过去了。

巫成站得腰酸背痛,“阿爷,她不过在拖延,你当真信她,说不定她外面那些部下,见她久不出,就要寻过来了。”

“再等等,”巫炳也觉不妥,“你出去盯着点。”

一人得令离开。

湛长风根据棋坪上的一百八十局反推一千零八十局,开始还算顺畅,越到后却越是艰涩。

尤其她那一千零八十局虽都记熟了,但还有将近五百局没有精深,现今强行反推,便陷入了桎梏。

她当机立断,停止反推,重新演练五百局。

时间哗哗就又过去大半,这回别说高天族的人,松石子和敲山客都有怨言了。

两难兄难弟已经瘫坐在地上,相互靠着,敲山客有气无力道,“等她完成,我怕是要被这蛊折腾死了。”

松石子脸色蓦然一变,“我们好像没有约定,她帮他们解门,他们就给我们解蛊吧。”

这回敲山客的脸也变了,还真没有!

“喂,高天族的兄弟,我两就是来做个任务,纯雇佣呐,你们可别胡乱来!”

“正是正是,就算是要我们出钱买自己的命,也好商量啊!”

虽然得知雇佣他们的是前太子时十分惊讶,但现在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最要紧的是保命。

“小赵”一人给了他们一拳,“老实点,别瞎嚷嚷,否则死得更快。”

二人敢怒不敢言,求助似地看向姜微。

姜微有意拖延时间,就搭话,“前边那一行兄弟,俱都是能才,你是如何混进去的。”

“小赵”大笑一声,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他们做事确实狠辣,到地就将带路的原叔杀了,可这又能改变什么,谁一踏进旗山地界,谁就到了我们的眼皮底下,领领路,取代个人,不过尔尔。”

姜微见他眼中的恨,心里一突,“他们都死了?”

“死多简单,”这“小赵”噙着古怪的笑意,“有句话你说得不错,那一行人,都是能才,身上的血肉都极为上等,最适合用来试蛊了。”

试蛊人和试药人差不离,姜微闻言便皱起了眉头,愤怒异常,肌肉都鼓涨起来了。

他们是军人,是异士,却受了最低贱的死法,如何不让人心痛。

姜微几欲出手,最终却也只能冷嘲一声,“好手段。”

小赵也冷笑,“彼此彼此。”

第30章 迷魂梯

“小赵”愤然,原叔蛊术不差,不过为了引他们入墓,开启墓殿的大计,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却不想,这群人空有地图,根本不能拿殿门怎么办。这才放出了崇明先钓湛长风上钩。

“族长,我觉得成少爷说得十分有理,也许这太子殿下根本不知道如何解局。”

已经将近七个时辰了,纵使是巫炳也深觉不耐烦,他大声叫着湛长风的名字,见她不为所动,就一掌探过去。

姜微立马出手阻拦,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铁尾一扫,就将巫炳逼退数步。

巫炳看着再次现身的朱厌十分忌惮,“我与她皆想破开这门,为何你只阻止我,而放任她!”

朱厌闲闲打了个哈欠,歪头竟似在思考,片刻后口吐人言,声音却与它威风的身姿截然相反,如同稚儿。

“她身上有我熟悉的感觉,我喜欢和她玩耍。”它慢悠在湛长风身边转圈,“且听你们所言,她是主人的子嗣,她想要主人留下的东西的话,那就给咯。”

巫炳,“......”

那就给咯,你是不是太大方了?

姜微,“......”

稍等,你说的玩耍,是指刚刚追得我们累死累活?

这精怪莫不是只有三岁半!

巫炳气郁在胸,忽然意识到,就算解开了门,她身边有朱厌相护,自己根本不能如愿以偿。

思及此,他心中一狠,这朱厌操纵数千兵马俑和他们的人马战了七天七夜,元气大伤躲出地宫,现如今也才过去不久,料想恢复没有那么快,何不一举将它杀灭!

巫炳此前就知蛊毒对本体是铜像的精怪无用,直接使了强,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高天族抛出四根布条缠住它的四蹄。

这布条本身韧而不易破损,更是在碎铜液中浸泡了整整半月,对铜器的腐蚀性极强。

朱厌果然不好受,吼声中带着痛楚。

同时兵马俑和四大武士像都动了起来,隐隐杀声激荡,全都朝高天族攻去。

湛长风在这个时候陷入了紧要关头,不断演练精深五百局后,一千零八十局全路通达。

再次反推,过程十分顺利。随着对一百八十局的反推,她对这一百八十局的认识也愈加深刻。

伸出手拿起一颗白子,落下。

这是她自悟的第一局,也是最强的第一百八十一局,棋局解开,所有棋子化作字符直入她的眉心...等等!

湛长风一惊,竟真的是化作了字符,不是她的臆想?

这一百八十一字符连成一篇心经——龙甲神章!

完整的奇门遁甲.军机十三章还有传说中的上卷尽数包涵在内。

那上卷非长生之术,却是法术修炼详解,名曰:五行道卷。

七丈高的巨门,在她落子后轰然打开,她顾不得新得的龙甲神章,先一步进入门内。

如此变故之后,巫炳热血沸腾,竟真叫她解开了!

哪管和朱厌的打斗,衣袍一卷,疾风似地冲了进去,谁知一脚踏空!

巫炳手脚极快,猛地扒住地面,此时后面一人收势不及,直直滚了下去,凄惨的呼叫由大及小,由上及下,久久不歇。

扑通!

好像落入了水中。

巫炳爬上来,向下一看,这鬼地方深不见底,如蛰伏黑暗之中的血腥诡谲之口。

他面皮微抖,心如鼓擂,仿佛生死关走了一圈。

众人止在门边,凝重张望,只见里面仿若一深渊,雾霭沉沉,狂风激荡,仅一臂宽的阶梯在半空纵横交错,似四处通达,又恍若迷宫,叫人看不到出路。

巫炳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脚踏到那狭窄的阶梯上,空虚非常,好像根本没踩到实物一样。

“阿爷,您干嘛呢,您踩空了。”巫成提醒。

果真踩空了?

巫炳一脸复杂地看着虚搁在“阶梯”上的脚。

松石子砸吧了下嘴,突然感觉什么流沙.腐玉都弱爆了,“居然是迷魂梯。”

巫炳回头盯着他,“你再说一次?”

“呵呵,”松石子坦然地直视他。

巫炳眼中暗光浮动,“早闻黎云观的道长博识强闻,尤善偏门秘术,不知道能否给我们介绍一番。”

松石子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过一阶下囚,指不定下一秒就死了,什么迷魂什么梯,我想不起来喽。”

“还敢谈条件,”“小赵”咕噜咕噜念了几句蛊语,顿时松石子脸上黑线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皮肤下钻行。

松石子闷哼一声,咬破了嘴唇,越痛,眼中的烈性就越盛,讥诮十分,“黎云观虽小,但里面的人,还没有为了活命卑躬屈膝的。”

“小赵”拧眉,一时不知该收手还是继续引动蛊虫,幸好看到巫炳摆了下手。

“道长风骨令人敬佩,之前多有得罪。”巫炳道,“只要道长说的东西对我有用,我便撤了这蛊,还你自由如何。”

这就风骨啦?

敲山客暗骂,这两只老狐狸,都是睁眼说瞎话的主。松石子的蛊要解了,他身上的怎么办啊,难难难。

松石子可不敢信巫炳的空头话,但也没有急着解蛊,而是侃侃道:“迷魂梯亦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墓宫机关之一,普通迷魂梯利用阶梯走势.瘴气.甚至是声响,使人的认知发生错乱,如同遇见了鬼打墙。”

“但...”松石子道,“要通过也不难,闭上眼睛不去听不去看就行了。”

“你这臭道士是在耍人?”巫成觉得荒唐,你看看这些悬空交错的细窄梯子,别说闭眼了,就算睁着眼睛也会掉下去。

“阿爷,不就是方向感的问题么,旗山之路我们都来去自如,还怕了它!”

“小子不信,就自己去试试!”松石子很淡定,淡定到好似他一去就不会回来。

巫成年少气盛,“你也不过是在唬人,那小孩都进去了,我难道去不得?”

松石子嗤笑,“究其根本,迷魂梯也不过是应了八卦六合,然奇门遁甲乃最精深的预测学,现存的术数之法皆从它里面脱胎出来,她会被迷惑?”

“说到这里,我再提醒一句,利用阶梯走势.瘴气.声响的是普通迷魂梯,但是观眼前的情形,它上面怕是有阵法,踏错一步,可能就永远出不来了。”

第31章 争夺

巫炳惦记里面的东西,听迷魂梯困不住湛长风,顿时急了,也懒得和松石子周旋,果决道,“我这就解了你身上的蛊,你给我在前面带路。”

“恭敬不如从命。”

折腾了半天,高天族总算踏上了阶梯。

这阶梯岔道处处都是,一不小心就会无意识地走上另外一条路,湛长风不为所动,如入无人之境般大步向前走去,没过一会儿就看见前面有一山洞。

哟,洞。适合藏宝。

湛长风对开国皇帝的库藏还没死心。

洞是开凿出来的,技巧一如之前高超,风格亦十分大气。

然而,它的墙壁上,却挂着一口口棺材,粗看竟有三十具之多。

湛长风倍感阴气之盛,怨恨之浓,尤胜老宅百鬼。

她随手拿剑鞘敲了敲黑岩铺就的平整地面,目光越过百米,直至出口。

这百米长的甬道下,是千人坑么?

难怪之前没有看到造墓工匠的尸骨,原来是埋在这里了。

黑岩上刻满了经文符咒,镇压工匠怨气。

然工匠都被埋了,是谁填的坑,施加的镇术。

还有这些棺材,葬的又是谁?

突然她凤眸微睁,怎么可能!那些鬼魂呢!

湛长风失去了内力,但当时她已经是后天大圆满,六识脱于人身限制,暗合自然。

这种强大的感知力是不以内力的增损而改变的,所以它依旧还在,甚至因为纯阴骨而对阴冥更敏感。

若死者不甘离世,他的魂会滞留在人间而成鬼,鬼所在多半阴气重怨气横。

是以一开始她以为这里镇着工匠们的鬼魂,然感知之下,却并无一丝鬼魂痕迹。

如此,怨气是从哪里来的?

湛长风眼皮一跳,像是感觉到了某种窥视。但四顾,这里并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她退了几步,转身继续向里走去,已经到了这一步,哪有逃开的道理。

视野豁然开朗,宽阔的方形广场为地,圆拱形的山壁为天,一座白石做墙.楠木为梁的庄严宫殿傲然屹立。

它紧紧镶嵌在山洞中,与这巨大的空间好似浑然一体。

奇怪的是,它的殿门半开着。

仿佛曾有人进出,忘了关上。

此时这座宫殿,更像是没了主人的空屋。

湛长风侧身从半开的殿门进去,长明灯长明。

这座大殿极为空旷,也极为幽冷,细小的声响都能在这里无边放大,叫人寒毛倒竖。

它前方的高台上,放着一口水晶棺,隐约能看见一人躺在其中。

湛长风瞧了眼地上的积灰,而后迈步走向高台,立于水晶棺之旁。

近了细看,里面是一名身长八尺.面容如刀刻般神俊的男子,他身着黑底红边的帝服,头戴天子冠,一如生前伟岸。

还有一朵妖娆的红花,从他嘴里探出芽,盛放。

这朵花生生地扭曲了湛长风见到老祖宗的感慨。

什么玩意?!

一声幽幽的叹息响于耳畔,湛长风蓦然回首,就见一男人站在她身后,面容英俊邪气,目深而多情。

“好看么?”他注视着那朵花说。

“挺好的,如果不是从我家老祖宗身体里长出来的话。”湛长风默默绕道棺材另一边,离他远了一点,“巫将军对老祖宗真是用心至深。”

男人勾唇而笑,声音低哑,“你认识我?”

“看过画像。”

“呵,果然是易家的人,”男人脉脉而笑,“当初他设计外面那扇门的时候,将龙甲神章也放上去了,说等他的后裔来解,我还笑他痴心妄想,一脉中有一身负紫薇皇气的,已是天道垂怜,怎么可能出现第二个。”

“现在看来,”他目光沉沉,“预测术,他学得极好。”

巫行山也参与了地宫设计?

看来开国皇帝对他不是一般重视。

男人像是看出了湛长风在想什么,眼神既讽刺又复杂,“只是啊,他想用这地宫来困我,最后却还是成了我的蛊人。”

“好看么?”他又问了一次,“这叫帝王花。”

他笑得妖,“我原来是在等我那些不成气候的弟子来,没想到你先进来了,不过这样也好...”

湛长风警铃大作,陡见这残魂化作一道光射向她的眉心,他又不是什么传承功法,焉能作好。

此时湛长风也不管什么肉身了,抬眼间血眸冰冷。

人身有阴阳,人死阴阳消,不欲离开的,就抓着最后一口阴气成鬼魂,这口阴气,便是最接近天地阴阳本源的纯阴气。

严格来讲,湛长风还算不得修炼之人,但恰恰,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纯阴气。

这残魂妄想夺其身,占其气运,却是羊入虎口了。

巫行山被止于半道,好似整个灵魂都在被拉向她手上的墨玉扳指。

怎么会这样!

巫行山被迫再次现出身影,瞧着她的眼眸惊骇莫名,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大殿之门大开。

巫行山咬牙舍去一半魂魄飞身钻入一人身体。

那人正是少年巫成!

巫成脸色陡白,眼神痛苦而挣扎,像是做着什么拉扯,他几乎快哭出来了,“阿...爷,救我...”

巫炳也看见了巫行山的残影,见他钻入巫成体内,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后,竟有几分终于等到了的狂喜。

他柔声对巫成说,“孙儿,祖师降临你身,是你的幸运,莫要反抗,放松心神,仔细聆听祖师的训诫。”

什么降临?!

巫成愚笨么,相反,他是高天族最聪明最有天赋的孩子,在此之前,也是最受宠的少族长!

他一下子就知道这所谓祖师在夺取他的身体,而他亲爱的爷爷,要让自己牺牲!

巫成心底一片冰寒,怨怒暴增,求生意志之强烈,竟叫巫行山受了几分反噬。

若以原先的状态,巫行山想要吞噬他的灵魂易如反掌,但是他前边作死惹了湛长风,损了自己的灵魂,这下就扛不住巫成的反击了。

危急之下,巫行山强制结成一个契,道:“再斗下去你我两败俱伤,何不签下平等契约,我助你扶摇九重,得道成仙!”

巫成听到得道成仙时,心神一晃,这契约就落下了,他脸色大变,“若你再要伤我怎么办!”

“这是平等契约,我伤不了你,你也伤不了我,而且,我还能帮助你,你有什么吃亏的。”

巫成默然,事实已成,他还能怎么办,“我且信你一...噗!”

他惊诧地低头看贯穿下腹的剑...

“竖子,尔敢!”巫炳圆目怒睁,好似被杀了亲爹。

“有何不敢!”湛长风拔出剑,巫成瘫软下来,被她一手扣住了脖子,“他现在还死不了,你再上前一步,就不一定了。”

巫炳果然迟疑起来,进退不得。

湛长风神色冷酷,敲碎了先前温和的表象,巫炳心悸之余,又有几分本该如此的感觉。

堂堂一朝太子,又是身具帝王传承的人,她会温和乖巧才怪。

“你想做什么,放开成儿一切都好说!”

“这话应该是我问,”湛长风言语森森,“说,那帝王花是干什么的,你有什么目的?”

她问的是巫成身体里的巫行山。

第32章 巫非鱼

巫行山和开国皇帝的事,湛长风没有兴趣知道,她只想弄清楚那帝王花有什么用场,还有殉葬工匠的魂魄都去了哪里。

这些魂魄原该是在这儿的,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怨气。

“小儿,如此嚣张可不好。”

巫成的脸上,露出巫行山的表情,叫巫炳喜不自禁,纳头就拜,“祖师您可算来了。”

什么,祖师的脖子还在湛长风手里?

这都不是事!

巫炳坚信祖师是不会被一个小孩拿捏的。

但事实上,巫行山感受着脖子上墨玉扳指冰冷的凉意,根本就不敢乱动,眼神示意巫炳牵制湛长风,巫炳却只顾虔诚喜悦地盯着他。

艹,这弟子怎么一代比一代蠢了。

湛长风见巫行山挺起腰板,顺脚就踹了他的膝窝,咚,沉闷的一声,让巫行山裂开了嘴,让巫炳惊悚地睁大了眼睛。

似乎...

“祖祖师您的膝盖没事吧!”

巫行山单膝跪地,脸色阴沉,“你真是好样的。”

湛长风没有一点愧疚,其实她没有踢人膝窝让人跪的习惯,主要吧,以前别人跟她说话都会弯腰,要不就是她站在金阶上,哪用得着她仰视别人。

她也一贯不会迁就人,何况现在她手上还捏着人脖子呢,巫行山一站起来,她不就够不到了么。

不过她这一踢,巫行山就翻了翻白眼,眼神变得无措起来,“你想干嘛,小心我下蛊!”

湛长风蹙了蹙眉:“巫成?”

这巫行山是要当缩头乌龟了么?

算了,反正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到时直接炸了这里就行。

正当湛长风想再捅他一剑以绝后患时,殿外传来几声响,好像某些东西落地的声音。

外面有什么,不就是那三十多口悬挂的棺材么。

“你们做了什么?”湛长风暂且改变主意,将巫成当作人质。

巫炳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一看手下人,再瞧姜微.松石子.敲山客,人都在这里啊。

众人神经一紧,谁在外面!

沙沙沙~

这声音细微而密集,像是成群虫子在往此处爬。

“不好!”巫炳大叫一声,离殿门最近的高天族瞬间会意,转身合上大门。

这位高天族松了一口气,扬起笑意道,“幸好及时。”

众人的目光却变得诡异。

“你们怎么了,露出这样表情。”他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结果抓下一把烂肉,肉里还有黑色的虫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几息间变成了一堆烂肉,这冲击力不是一般大。

沙沙声不绝于耳,窗户上都覆上了密密麻麻的阴影。

敲山客想到自己身体里的蛊,顿时腿就软了,“姓巫的,你家虫子太恶心了,你就算想要我死,直接痛快给我一刀啊!”

巫炳脸孔僵硬,吐字,“谁说这是我家的了?”

“那这些鬼玩意哪里来的!”

黑色虫子从烂肉里钻出,寻着近的人就爬去,速度极其快。众人唯恐沾上它,四处乱跑。

“操他爷爷的,快想办法啊!”

“火呢,用火!”

巫炳一边指使人用火烧虫子,一边朝湛长风大喝,“你快放了祖师,祖师乃用蛊高手,定可以控制这些蛊虫。”

其实巫炳怀疑这些蛊虫是祖师养在棺材里的,他活到现在都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蛊虫。

“你可以?”湛长风问。

巫成哪里细想,只感觉催命的手下一息就能把他脖子折断,“可以可以可以。”

“巫行山呢?”

“他教了我口诀,这蛊是他的!”

这话就不对了,湛长风目光一寒,“所以是他叫出来的?”

还是直接杀了他比较省事啊,湛长风的手骤然收紧。

“咳,”巫成头脑鼓涨,“别别别,不是他叫出来的,肯定是有人打开了棺材!”

殿门突兀打开,万千黑虫涌了进来,让人头皮发麻。

“哟,干嘛关门啊,这般无情无义,叫人家好生伤心。”一道人影逆光而来,摇曳生姿。

她语言如此娇嗔,声音却是冷而缓,万分薄凉,无一点甜腻味道。

湛长风注意到黑虫皆绕她而行,低声:“你确定这蛊虫是你的,而不是她的?”

巫成脸色煞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巫炳亦是连连后退,“你,你竟然逃出来了?!”

“是不是很惊喜?”黑虫分开一条道,她步履散漫地进入大殿,长明灯终于照亮她的容颜。

她的脸,一半如蝶恋花,清美,绝世。

一半黑纹交错,丑恶,诡秘。

她的眼睛一蓝一银,像是缀满星光的漩涡,让人沉溺又抗拒。她望着湛长风,在不太明亮的光里笑,像是罂粟,“宝贝儿,将你手里的小哥哥借我用用可好?”

“不!”湛长风还没出声呢,巫成先一步发出惨烈的尖叫,握着湛长风的手腕往自己脖子送,“你千万别松手,千万别松手,我告诉你帝王花是什么!”

湛长风快爆裂的脾气压到了临界点,她都已经忍着恶心亲手控制他这么久了,他居然敢碰她的手腕!

太子殿下的洁症终究无可救药地爆发了,甩手就将巫成扔了出去。

忽然巫行山的虚影浮在巫成头顶,急急打下几个手印,黑虫停滞了一瞬,如潮水般退散。

退到女子脚边,又不动了。

巫行山神色不定,“你是什么人,竟可以控制我的蛊虫。”

“祖师,她是个怪物,您快将她杀了!”巫炳粗声叫道,言辞恳恳。

她苍白纤柔的手上缠着一条小指细的金蛇,对着巫炳吐着信子。

巫炳脸色再变,“你竟将羽蛇蛊打开了?!”

羽蛇蛊就封在机关冢墓室的棺材里,那是高天族意外得异兽羽蛇卵,耗时六百年炼成的蛊。

巫炳既肉痛又恐惧,谁炼的蛊,听谁的,这妖女却能无视种种限制,随意操控已经有了主人的蛊,这这这还是人吗!

“小宝贝多可爱,你怎么能将它关起来。”女子笑着伸出手指,“去打声招呼。”

金蛇顺着她的手指游弋,身形寸寸变大。

等它落到地上时,它已然是一条十来丈长的巨蛇,三角之头凶狠而威严,首两侧有骨膜,张开似羽翼,暗金竖瞳如坚石般冰冷。

这一条金黄大蛇吓坏了所有人,俱都连滚带爬地后退。

第33章 坍塌

“巫非鱼,你敢!”

大蛇口张开,咬掉了一人半截身子,血恰好喷了喝骂的巫炳一脸。

巫炳声儿颤颤,大蛇尾巴一卷,将他在内的数人绞在一起,五脏六腑被疯狂挤压,险先吐出来。

“二爷爷,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女子微笑,“我很快就会送高天族下去见你的。”

巫炳眼球颤动,满是惊惧,此刻只能极力扭脖子去看巫行山,“祖师,救...”

视野陡然漆黑。

大蛇咕咚一声,咽下。

那边巫成连滚带爬趴到水晶棺上,用力将棺盖移开,这棺盖奇重,他憋红了脸才移开一条缝。

结果咔嚓一声,缝都没了。巫成抬头只见湛长风一手压在棺材盖上。

“你干什么,快将帝王花拿出来,没时间了!”巫成大叫。

“我凭什么信一个将易家祖宗做成蛊人的人。”湛长风波澜不惊地盯着巫成头上的巫行山。

巫行山不想和她动手,先不说现在巫成身受重伤,就是她手里那枚能剥夺灵魂纯阴力的戒指都叫他无全然把握争胜。

“如果我说,它能控制蛊呢。”巫行山不退不让,性命当危,你信不信。

湛长风想了想,朝那女子喊道,“这位姐姐,若我将他交与你,可容我们离去!”

“呵,”女子坐在金黄大蛇的头上轻笑,“如此,便是我的朋友。”

巫行山看着面前的小孩眼神陡利,湛长风冷道:“不要说些是似而非的话威胁我,死,我还没怕过。”

“哈哈哈,”巫行山忽然大笑,又陡然收声,短促迅疾,尖利莫名,他阴沉沉道,“希望等会儿你还能这样镇定。”

“时间到了...”他低语,“蛊成熟了。”

地面颤动起来,众人大骂,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别是要塌了吧。

“恩?”巫非鱼拍了拍金蛇的头,金蛇安静下来,停止了进食。

她的脸色说不上来的奇异,“呦,原来还藏着一只小宝贝。”

此时殿门大开,他们能一眼望到正对殿门的甬道。

甬道地面开了一条缝,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那震动像是触发到了机关,甬道还没塌,大殿先塌了起来!

“糟糕,快逃!”

“快趁着甬道没塌逃出去!”

纷乱之际,湛长风巫行山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去掀棺材盖,只不过一个为了毁掉它,一个想拥有它。

“不,这是我几千年的心血!”巫行山龇牙欲裂,一下从风度翩翩的大将军变成了择人欲噬的恶鬼。

几千年?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词。

湛长风先一步拔起帝王花,手中阴力朝其绞去,另一手一撑棺材,旋身掠起,躲开巫行山的攻击。

“殿下,不要恋战,快走!”姜微大喊道。

湛长风当然不会和他拼命,拿到帝王花后就果断暴退,只是让她惊异的是,帝王花在她阴力的侵蚀下竟完好无损。

以她之能居然毁不掉它!

湛长风只能先将它收起来,等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巫行山在坍塌的大殿中愤怒大吼,却受限于受伤的巫成不能追上来,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湛长风进入甬道。

此时的通道中,不断有滚石滑落,黑岩地面从中间开裂向两边扩大,下面黑漆一片不能窥物,只觉怨气冲天而起。

湛长风虽惊疑里面的东西,但现在明显保命要紧,顾不得查看,飞奔出洞。

“松石子呢,松石子快带路啊!”外面幸存的一俩高天族梗着脖子喊道。

那女子果然是针对高天族的,死的全是巫炳这一挂的人,姜微.松石子.敲山客都没损分毫。

湛长风刚出来,便听松石子吼道,“完了,阶梯塌了!”

凌空交错的阶梯一节节往下掉,落在水里,在大风肆虐的深渊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湛长风刚踏上一条阶梯,就又退回来了,通往出口的那条路确实断了。

“断了?”巫非鱼娉娉袅袅地出洞,金蛇如手镯般缠在她手上。

“巫行山没死?”

“逃了。”

毕竟活过几千年,有点脱身手段不奇怪。

不过巫非鱼看上去比湛长风还遗憾,是以他们的对话来得突兀而莫名,叫旁人不由远离了几步。

坍塌声愈来愈盛,裂缝已经到了洞口,脚下的地随时都会分崩离析摔落不可见的深潭。

这时松石子贴近来,喊起她殿下,“您可有什么法子?”

在湛长风解开那扇门时,松石子就知道自己那点八卦知识仅是人家的九牛一毛,哪还敢将她当作小孩看。

时时注意着松石子的高天族也听到了这话,忽地眼睛一亮。

“小赵”半分得意半分阴毒,“这是你家祖宗建的,你定有逃脱之法,快说出来,否则定要你死在我们前面!”

他话落间,湛长风脸上的细小经络兀然呈黑色状,且时起时伏好像有东西在里面。

“你居然下蛊了!”姜微惊慌非常,怪不得之前高天族对殿下客客气气没有用强,原来早就下了蛊!

也有人看姜微,却见他无异,“小赵”嗤笑,控制了一个头,还怕手下造反?

再说,蛊也是很珍贵的,他三个蛊都已经用出去了。

这里马上就要坍塌了,巫非鱼暂时还不想死,便想帮湛长风一把,只是她还没出手解蛊,就见湛长风脸上的血色全都退去,阴寒之气无声张扬,连她脚下的地都附上了一层白霜。

她面容苍白冰冷,血眸妖异诡谲,本该如魔,却偏偏从从容容的,一身华贵。

“蛊么?”抬手,袖袍褪至腕间,露出的却是森森白骨。

指尖划过脸颊,长长一道口子,没有血流出来。

深入口子,一挑,米粒大的虫子就被挑出来了,僵硬直挺,已然死了。

她这幅模样,手段又如此诡异,别说“小赵”他们了,就连巫非鱼都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赵”的视野高高抛起,又堕入黑暗。

湛长风持着长剑一步一人,便将高天族全部杀灭,目光落到松石子.敲山客身上,两人背脊一寒,扑通一声跪下,“我愿以殿下马首是瞻,此生永不背叛!”

“忘了你们看到的。”

“是是是,我什么也没看见!”

湛长风倒是没威胁巫非鱼,大概是因为她们半斤八两,都不是正常人。

在震慑之时,湛长风一心二用,没有放弃对出路的寻找。

这座地宫是活的,所以在地宫墓道时,她就感觉到了风,等到了巨门后面,她就肯定风是从这处仿若深渊的洞天中逸散出去的。

松石子也是有本事在的,听她一说,便分析,“据说奇门遁甲中有生门一词,风来的地方必有出口啊。”

“确实,只是风流十分杂乱,根本无法分辨准确方向。”这四周的墙壁上应该设置了阵法,一处风和墙壁碰撞,便衍生出了各种方向的风流。

“等等,”湛长风捉住一丝灵光,将感知放到极限。

现在洞天在坍塌,墙壁上亦有碎石滑落,这样一来,有的风向就消失了,也有的风向发生了混乱。

但肯定,有一种风向暂时不会受到影响。

第34章 三伙人马

他们站的这块地已经裂了,马上就要掉下去,而后面传来的危机感愈盛,那未知的怪物要出来了。

进退维谷!

在最后一刻,湛长风说,“跳下去!”

“啥!”

这鬼地方太深了,跳下去准死定啊!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湛长风已经跳了。

姜微也跟跳了。

松石子一脸绝望,太高了,就算出口在下面,也会死人的。

“老子跳了,死不死就一条命,你随意!”敲山客纵身跃入渊中。

“算了,不跳也得跳了!”松石子一抹脸,闭眼下跳。

兀然传来一声喝,“闭什么眼,接着!”

一物呼啸而来,啪一声糊在松石子脸上,松石子下意识抱住,才知道挥过来的是一根藤条。

忍着痛睁开眼,看见先前下来的几人都攥着崖壁上的藤蔓荡着呢。

松石子感激地看着湛长风,湛长风颔首,看了一眼乘着大蛇攀壁游下来的巫非鱼,再次拉着藤蔓一荡,这回直接跳进了水里。

“生死有命,能跟上我的,跟上!不能跟上的记住往西北方向游!”

一众人纷纷跳进水里,这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入水便如瞎了一半,景物根本看不分明,且上头的石头如雨点般砸进水里,一不小心就会被压进河底,哪能分清湛长风在哪个方位。

如此,只好卯足了劲朝西北游。

湛长风侧身躲过一块掉落的石头,眨眼便见一金黄大蛇追了上来,巫非鱼贴着蛇身,不要太轻松,竟还有空跟她比手势,那个手势是...

突来一阵拉力袭来,拼命将她们扯向水中漩涡。

巫非鱼神色凝重起来,驱使金蛇抵抗,却见湛长风摇摇头,一瞬,人便被漩涡卷走了。

她只好照做。

旗山机关冢墓口

老高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眼看着两方人马打得血流成河。

一方披着黑斗篷或山民打扮的,是从墓里出来的。

一方身着武士服手拿精良兵器的,是突然冒出来的,约莫有点螳螂捕蝉的意思。

他爷爷的,这两方人到底哪来的,殿下别是栽了。

老高苦哈哈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顺便接住一具尸体挡在自己面前,这具尸体肿得跟猪一样,眼珠子还啪嗒弹了出来,吓得他连忙推开。

黑斗篷一方人数不占优势,却个个都是玩蛊的,手段一出来就叫那些打算螳螂捕蝉的武士们措手不及,百号人生生地毒死了一大半。

然而剩下的小半人却不能小觑,竟全是后天高手,放当今武林上那就是大师!

其中有一人最让人惊惧,他一手刺棱使得出神入化,双手交错截杀的时候,气流爆裂,隐有尖啸。

这他娘的是内力外放啊,只有不出世的先天宗师才能做到!

老高一直以为先天宗师是白发苍苍,脸上的褶子比菊花还灿烂的,然而此人却是高大英俊,皮肤嫩得让他眼疼,这是练功走火入魔逆生长了还是哪里来的绝世天才,顶了天也就只有二十吧!

“都别动,否则我就杀了他!”一名高天族喝道。

高天族可不用把兵器架在人脖子上,他那蛊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何时就落到了老高身上。

老高大叫,“我又不认识他们,你拿我威胁有什么用!”

别说,武士们居然真的停手了,老高没有庆幸,反而冷汗迭起。

“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群玩蛊的,真是大意了。”公孙靖持着刺棱,眼神玩味。

“你们到底是何人,来闯我族重地做什么!”双方僵持间,高天族先一步开口质问。

“你族重地?”一冷面男子转头和公孙靖低语,“三公子,东西会在这里?”

“殷朝天子只剩两人,龙甲神章既然没在老皇帝手里,就一定在小太子手上,就算先前不在,现在该在了。”

公孙靖相信自己的直觉,否则白白追踪了那么多时日。

当是时,脚下传来震感,盗洞边上的石砾簌簌往下掉,这边还算是轻的,远望,另一个山头正在崩解!

“怎么回事!”

“下面发生什么了!”

“你二人守在洞口,其他人随我沿山搜!”公孙靖大手一挥,率着一众武士朝崩解之山掠去。

他们的身法极为高深,几瞬就没了人影,高天族一撇头,发现连那老高都被掠走了。

“全都随我来!”高天族不遑多让,紧跟着公孙靖他们奔走。

山石在崩塌,河水在鼓荡,一声响雷后,雨偏偏风渐渐。

湛长风拖着一身湿衣往河岸上走,亡者形态已经维持不住了,阴寒退回骨髓,血液重新开始流转。

可惜反噬太严重,血以一种喷涌的趋势从她半边残破的身子上.从她脸上的伤口上流出来,眨眼间,她一米内的河水都染红了。

胸腔中的器官都在抽痛,她一边开始咳血,一边回忆在洞天渊底看到的东西。

先前她说,她们这一脉的天子,都有一个特性,但凡自己藏起来的东西,宁肯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这话听着有些偏激狠厉,但其实是有道理在里面的。

天子的准则便是为大局而生,如果非要藏起一样东西,那只能说明它还不适合出现。

渊底都是金银,只不过现在已经彻底掩埋在山石下了。

看样子开国皇帝是真不想“天福”宝藏显世。

开国皇帝精通预测,未必没有预料到八百年后殷朝的没落,且从那扇巨门的设置来看,他对后嗣来取龙甲神章是有预见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这笔库藏给她,若有这笔库藏支撑,于她的计划将是如虎添翼。

湛长风不由笑了出来,其实不给她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是在颠覆开国皇帝形成的统治。

天子为大局而生。

但是她们家的天子,只为自己心中的大局而生。

而她与开国皇帝,恰好背道而驰。

她又咳了一声,铁锈味泛上来,却被她咽了下去。背后有水声,利刃破空。

湛长风察觉到了,但没有力气去躲,于是那把利刃就抵在了她的后心。

“殿下,得罪了。”姜微道。

第三个出水的是松石子,陡然见主仆相残,僵在了原地,目光竟下意识找起那养蛇的女子来。

养蛇的女子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人都没从水上露面。

第四个出水的是敲山客,他脸色青白,神色却奕奕,“小赵”被杀后,他身上的蛊虫就死了,没有死亡危险,俨然一身轻。

敲山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姜微身边,眼神冷峻,“总算没白费功夫。”

第35章 背叛

天地静远,在崩塌的废墟中,有一只蝴蝶飞了出来...

敲山客扔出了信号弹,在白昼里亦是绚烂。

“殿下可是后悔救我们了?”敲山客制住松石子,押着他往岸上去,余光却一直锁着湛长风不敢放松。

“我只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何来后悔。”

她太过轻描淡写,着实让人不爽,姜微不满:“难道殿下不问问我为何背叛。”

“不需要。”

姜微脸色复杂,又问:“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你难道不生气吗?”

湛长风咳了一声,拭去嘴角的血,“我从不信任人,我只会将人放到适合的位置上,至少之前,你替我处理琐事处理得非常好,在这一点上,你已经发挥了该有的作用。”

姜微的心情五味杂陈,全然没有一点揭露身份反转剧情的成就,“殿下还真是无情。”

“不过你确实让我惊讶,在资料里你的底子很干净。”

所谓资料,自然是他的十八代祖宗.一生轨迹。

敲山客接话,“不能否认在世俗间你皇族的掌控力极强,但是,还有一种力量是你们一无所知的!”

湛长风看透他眼中蔑视,笑,“你说得极有道理。”

敲山客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眼神变得怪异起来,这就是殷朝皇族么,既能心狠手辣如同暴君,又宽宏广博从善如流,真真是转换自如。

明明已是阶下囚,带给他的压力却比家族里的长老还甚。

也不能那样比,就好像...就好像小时候面对先生一样,单纯的惶然。

这样的人,委实可怕。

那颗信号弹引来了公孙靖.高天族,两伙人一前一后飞奔而来。

“是她,怎么回事,族长呢!”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微押着湛长风向迎上去,湛长风掩嘴咳了一声,目光对上一名高天族的眼,转开,十分无奈:“我原以为高天族是最后赢家,结果竟被你二人截胡了。”

“站住!把话说清楚!”高天族耳朵多尖,闻言气势一凛,抬手就是一片飞虫,宛如幕布一样横在湛长风和公孙靖一行人之间,阻断了路。

公孙靖眉头能夹死苍蝇,二话不说回头就攻向高天族,“先解决这些碍事的家伙!”

“殿下,我劝你老实点!”姜微止步,扯着湛长风朝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躲去。

“你们抓我想要什么,我自忖没什么东西值得人惦记。”

“殿下怎会一无所有,你不是有长生之术。”

长生...湛长风不合时宜地开了个小差,回过神来,“原来要龙甲神章,呵,修道人,又是藏云涧。”

公孙靖手持一物,弹射出去,便是道恢弘的剑气,瞬时砍翻一堆人。

湛长风见了,兴致勃勃,“你们修道,修的是什么道,天道.人道.仙道.神道?”

敲山客和姜微抿紧了嘴巴。

湛长风只能缩小范围,“武道.剑道.法道?”

“安静,你别忘了自己的处境!”敲山客喝骂。

湛长风看了他半响,摇摇头,“原来不足为道,没意思。”

敲山客脸青一阵白一阵,突然明白巫炳的心情了,无形间就能把你鄙视到头发丝,简直不想跟她说话!

“对了,你们藏云涧穷到连本修炼秘籍都没有么,那你们以前都是修什么的?”

“闭嘴!”

湛长风对藏云涧的期待直线下降,连本秘籍都要来抢,这资源得多匮乏啊。

但是话又说回来,知道开国皇帝有龙甲神章,且龙甲神章能修炼的人,大概都是八百年前的人物。

湛长风推测了一番,估计又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典型案例。

她看着两方人马血肉横飞,就好像在看开国皇帝造的俩孽在互吐口水,当真不忍直视,于是她移开了目光,恰见飞鸟掠空。

湛长风阖了阖眼眸。

姜微只觉一个激灵从尾椎滚到了头皮,身子本能往旁边一滚。

“反应不错。”她不知何时挣断了困缚手腕的麻绳,血眸森冷。

马德,又来了!

敲山客拔刀向她砍去,利光瞬息至头,但是湛长风的速度更快,矮身提膝,变肘蓄力,以炮击之势,撞向他的胸腔。

咔嚓,肘击之下,胸骨碎裂之声清晰可闻,湛长风没有停顿,攥住敲山公的胳膊以气劲浑厚的推势砸向姜微,姜微被气机锁定,躲不开,硬接了下来,顿时抱着敲山客连退数步。

兀然火雨滂沱袭来,将公孙靖.高天族打得措手不及。

间隙姜微腰间一轻,黑影连闪,湛长风和那被他搜来的剑器.帝王花已经不见了。

“给我追!”

“别让他们跑了!”

公孙靖怒气冲天,看着高天族就像是在看死人,该死,要不是这些玩意挡路,岂能出意外!

“姜微,你不是说你们只来了几个人吗,她是被谁救走的?!”

“我怎么知道!你当真相信她会全然信任我!”

“别特么废话,你们两个就等着去水牢反省吧!”

“现在给我追,我定要拿到她身上的东西!”

高天族开始撤退,“族长下落不明,敌人太厉害了。”

“墓里那件东西到底在谁手里,先派人跟踪他们,再行计较!”。

林影蹁跹,零贰焦急道:“殿下您坚持住,属下很快就会甩开那些人。”

湛长风趴在他背上,气息羸弱,她抚了下眼睛,“恩,我相信你。”

零贰掌管皇族的地下产业,为了找到“天福”库藏后的运送问题,她提前让零贰在旗山待命。

用来联系的,就是被施展了覆影术的稻草人。

这次的稻草人只有巴掌大,她一直带在身上,让黄大仙随时将她的位置告诉零贰。

本是为了节省时间,方便零贰等人找到库藏,现在倒是救了自己。

零贰的轻功实属天下第一,来无影去无踪,几十年来没遇到对手,力量也险突破先天,他虽惊奇于后面那些追杀者的实力,却不怵。

“殿下前面就是林源镇,要委屈您一下。”

零贰锐眼扫过进城赶集的农人,身影飞掠,不着痕迹地将湛长风放进一辆装满柴禾的牛车里,自己佯装旅人大摇大摆地走向镇口。

湛长风缩小了自己,手一扯将柴禾盖在身上。

现时局混乱,镇口有士兵排查,要查进出人的牙牌。拉牛车的人递了牌子,讨好地看着兵爷。

“走走走,别挡着后面的人!”兵爷举着矛在满满当当的柴禾堆里戳了几下,挥挥手放行。

很快零贰就上前来,老练地给了牙牌,紧紧跟上牛车。

待牛车拐进较僻静的一条路,忙将湛长风带了下来。

林源镇有一间客栈,属于皇族地下产业,湛长风暂且藏于其中。

第36章 躲避

湛长风处理好自己的伤势,开始修炼九转往生诀,“九转”主要修骨,目前来说并没有攻击力,只是体质强健了许多。

“往生”修魂,以神魂之力成术,攻人灵魂。

“往生”是她目前唯一可修炼的。

龙甲神章的五行道卷虽也是修行之法,却要引气入体,她现在半身被毁,要练这气道简直天方夜谭,别说大小周天了,连奇经八脉都运不了。

往生,第一步便是找到灵魂识海。

湛长风跌迦而坐,抛却杂念,念诵心经,渐渐进入空冥状态,一丝丝玄妙的感觉牵引着她,新奇又难以捉摸。

此前她也有过这种状态,却始终像是差了临门一脚,无法真正见到自己的灵魂识海。

那层隔膜又出现了。

这层隔膜,从哲学上比喻,就是一个人由生到死,活了许多年,做了许多事,扮演了许多角色,却从未触及自己的灵魂。

从修行上来讲,就是自我本我超我的认知。

从现实上剖析,就是无法调控灵魂力。

湛长风入静长久,感知力增长了不少,灵魂力却缥缈得无法捕捉。

她深知这等事无法强求,自然而然地入静,自然而然地醒。

外放的感知,察觉到了门外之人,“进来。”

“殿下,”零贰拱手作揖,担忧道,“殿下感觉如何,可需医师.药材?”

“不用,我闭门多久了?”

“两天一夜。”

湛长风知道自己有大半天的时间因为反噬而昏迷,这样算来入静的时间也不是很久,“那些人找过来了么?”

“属下正是来禀告此事的,”零贰神色凝重,“我原以为藏在热闹的城镇中,他们怎么也得顾忌几分,谁料他们大摇大摆进城后直接去了县府,以钦差身份监管了林源镇,并且封闭了各个出口,挨家挨户地搜人!”

湛长风凤眸微眯,狭长的眼角挑起震人心魄的弧度,“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李瑁的人。”

“李贼把控朝廷,杀尽忠良,手里还有一支惊羽卫,其中高手如云,与当初的禁卫军不遑多让,”零贰道,“我猜想追杀者来自惊羽卫,如此实力也说得过去。”

“不一定。”石室里烛火幽幽,连人的心情都阴暗起来。

皇城禁卫军,是皇族耗费心力物资培养的武学高才,个个临至后天,以一敌百,放出去能灭武林门派几个来回,是皇宫的最强守卫。

试问除了皇族,谁能培养命令数万武学高手?

所以皇宫一直以来都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那一次政变,最大的意外就是半数禁卫军反叛。

这也是湛长风一直疑惑的事。

不论从概率还是李瑁的能力分析,他完全没有能力策反他们。

与其说禁卫军反叛,她更相信那些人被代替了。

而谁能神不知鬼不觉代替禁卫军,只有来自藏云涧的那些异人。

“不是李瑁组了惊羽卫,是他们给了他惊羽卫。”湛长风对亡国的心结解开了些,更深的迷雾也来了,这些人究竟是谁,要的,仅仅是龙甲神章么?

“现在外面情势如何?”

“官兵已经到客栈搜过一次,这个地下室暂且躲过去了。”零贰道,“我担心他们搜了全城还找不到人会有更危险的举动,故想尽快带您离开这里。”

“也好,你安排计划吧。”

“是。”

零贰出了地下室,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闪过一丝挣扎,复又变得坚定。

一日后,零贰指着后院挖出的一洞道:“殿下,我连日打出此洞,通林源镇地下暗渠,林源镇暗渠砖石结构宽3.2米,深2.3米,总长9.6公里,共有四个出水口,两个排入城东的子母河,两个排入齐元江,现雨少,沟中积水不多,可以通行。”

湛长风望着那泥洞点点头,“你很有想法。”

估摸着这种经历再多来几次,她的洁症就自行消除了。

那边零贰颇为得意,“没错,殿下,此法定能让我们畅通无阻地离开。”

湛长风也知现在林源镇各处有士兵把守,若被发现,少不了恶战,既然有损失最少的办法在面前,哪有不用的道理。

“走吧。”

底下的空气十分稀薄,味道更是一言难尽,湛长风蹚着污水跟在零贰后面,尽量延缓呼吸。

零贰举着火折子,跟她汇报事情。

他带去的人马制造了火雨干扰公孙靖和高天族后,因为怕沾上探子,所以朝另一个方向撤退,而今转到了衡州。

衡州是皇族除了都城外掌握得最强的地方,皇族产业和情报的中心就是此处。

从暗渠出去就是齐元江,到时坐船,三五天可直达衡州。

在他们下去小半炷香后,士兵又一次来搜索客栈,俩在后院填坑的小厮慌了,虽然他们只是听掌柜的行事,甚至不知道这洞是用来干嘛的,然而现在全镇戒严,每天都有人死,这处异样犯在士兵手里,哪里解释得了。

“跑...跑啊!”一个小厮倒八眉,扔烫手山芋似的扔了铁锹,慌张从后门跑了。

另一个小厮哪敢待下去,兵爷的声音可是越来越近了,“哎等等我等等我。”

门被推开,后院并不大,领头的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挖坑痕迹,“这是干嘛呢!”

坑还没填满,看着像是刚挖的,富态的掌柜灵机一动,赔笑,“算命的说我这地方缺水润,所以打算在这里挖个小池子,旁边再放座假山。”

“哎哟卧槽!”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让掌柜变了神色,嚯,这管不住腿的士兵哪来的!

小厮偷懒,洞没有填结实,将将在上面盖了层浮土,结果掌柜说话这档,一个士兵跑上去跺了几脚,把自己给跺下去了!

当下领头的就把刀架在了掌柜脖子上,“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窝藏了重犯!”

掌柜低头不语,其实前几日幕后东家忽然现身,再加上县衙的行事,他心底多少有点数,但是食君之禄,良心尚在,有些话就是打死也不能说。

底下传来声音,“啊呸,大人,下面有一条道!”

领头的一听,用刀柄将掌柜的砸瘫在地上,“好你个脏心玩意,让爷爷累了那么多天!”

“快去禀报钦差,发现疑犯踪迹!”

递话没多久,公孙靖等人飞檐走壁恍如神兵天降,吓得士兵们呆立一旁。

“这下面是什么!”公孙靖厉问。

领头的忙上前,“下面是排水暗渠,通子母河.齐元江!”

“排水暗渠?”公孙靖神色扭曲了一瞬,忽然狂笑,“瞧瞧,这就是殷朝太子,竟如地下老鼠般躲在臭水沟里!”

“你等飞马去截住出水口,守住堤岸码头!”

“你等下到暗渠追踪堵截!”

“我要这鼠辈躲无可躲!”

第37章 菜疙瘩汤

污浊而散发着恶臭的水面漾开一圈圈纹路,顶上黏糊的未知赃物落了下来,啪嗒一声。

零贰动了动耳朵,止住脚步,贴在积污的滑腻石壁上,几息后,“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还来得及,莫耽搁。”

两人提升速度,飞快赶路。

阳光骤烈,在这刺眼的光芒下,公孙靖豪情萦胸,凌厉的目光瞥向鼻青脸肿瘫软在地的掌柜。

掌柜脸皮微抖,不敢看这青年。

“殷朝当亡!”公孙靖抬脚挑起掌柜的下巴,嘲讽,“这就是你效忠的太子,漠视全镇子民的性命,自己从臭水沟里逃走了。”

太子?

掌柜的眼神涣散了一瞬,突然明白了过来,他真正的东家是皇族!

难怪,难怪县衙每日都会拉十数名“疑犯同伙”去菜市场砍头,这哪里是疑犯同伙啊,分明是无辜百姓,为的就是逼太子出来救他们!

“呸!”掌柜心中愤怒,盯着那张脸恨不得生吃活剥,一口血水吐在公孙靖的鞋子上,“你这为非作歹的卑鄙小人,有何脸面谈论太子!”

“好个奴才。”公孙靖厌恶地一脚将他踹开,吩咐左右,“将他剁了喂狗。”

越接近出水口,积水越深,最后几乎是游过去的。

近段时间雨水少,出水口一半没在江水中,一半露在岸壁上。

他们入洞是下午申时,再见天日已是傍晚十分,到处暗蒙蒙的,江面上的渔舟货船已经点了灯火。

扒开水草上岸,借着树木遮掩潜入岸边的杨柳林里。

“殿下,您在此等我,我去弄条船来。”

“恩。”

湛长风打开防水的牛皮包裹,换了干净衣物,她带的东西不多,一把剑.一块藏云涧令箭.一朵帝王花而已,这些东西先前被姜微搜走了,后来又被她趁乱拿了回来。

不多时,零贰回来了,“他们还没追到这边,我们得赶快动身,到了水上就安全了。”

“带路吧。”

这个时辰脚夫们都已经卸完货回去休息,打鱼的也已经归家,码头上只有零散几个人,十分冷清。

湛长风跟着零贰快步走向一艘货船,忽地,她看向路边支摊的妇人。

脚步顿下。

“殿下,您怎么了,快些走!”此时零贰也不免焦灼,那些人可要追来了。

湛长风心跳加快,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扯着她,让她无法干脆离去。

她望了眼远处停泊的货船,脚步一转,向那妇人走去。

妇人愁眉苦脸地往锅里加水,见湛长风站在摊前,“来尝尝呀,好吃又解饿!”

“你这什么汤?”

妇人朝小孩后面的大人讨好一笑,这才回道,“菜疙瘩汤,菜是荠菜,疙瘩是白面疙瘩,里面还加了酱油.八角.茴香哩,你闻闻,鲜不鲜,香不香,只要五文钱一碗,保证管饱,要不要来两碗?”

脸盆大一锅,汤里加了酱油,颜色暗沉,菜叶子在汤水里飘,妇人拿着漏勺一搅,婴儿拳头大的面疙瘩从锅底泛了上来,沉沉浮浮。

面疙瘩表面坑坑洼洼的,且浸了酱油的颜色,长相实在不佳。

湛长风莫名觉得有点恶心,像是一颗颗染了血的人头。

“殿下!船要开了,咱们快走吧,您饿了的话船上吃!”

湛长风后撤了一步,她要尽快离开这里,去衡州安排事物,那些人的势力不知道究竟铺了多大,说不得整个天下都被他们玩弄在鼓掌间,如此,诸侯战争岂不可笑。

但是湛长风撤不了第二步,她定定看着妇人,耳边的声音都消散了,“你为何愁眉苦脸?”

“哎哟,”妇人拧着眉毛,连拍几下大腿,皱纹遍布的黄脸骤然阴沉,“还不是我那口子,县太爷把镇子都封了,我那口子没出得来!”

“等解禁了,自然会出来,你且安心。”

“殿下!”零贰的脸扭了一下,“殿下,我们真的该走了!”

“哪里有你说得那么轻巧,”妇人抹起了眼泪,“我听守卫说,县府到处抓人,每天都拉着十来人去菜市口砍头,我家那口子长得又是凶,被误抓了可怎么办哟!”

湛长风闻言一怔,随即凛然地看向零贰,“你为何不告诉我。”

“...殿下,您乃万金之躯,请以大局为重。”只要太子不死,易家不亡,牺牲百姓性命又如何。

零贰不退不让,直视着她,却见那黑眸仿若沉渊,愈发深邃森冷,勾起心底未知的战栗。

“你还瞒了什么!”

零贰不禁咬紧了牙关,他知道这一声质问也许没有意义只是在压迫他的心理防线,也可能殿下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在等他坦白,他可以选择闭口不言.矢口否认,但是面对那双眼睛,嘴巴已经张开了。

他无法抵抗,“...旗山奇袭后,一些人被俘,包括黎云观松石子,未来得及逃走的黄大仙,他们每日在菜市口,被钉上木驴,遭凌迟,至今已剐一百二十刀...未死。”

最后两个字俨然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受如此酷刑,未死便是最大的地狱。

湛长风沉默半响,竟笑了起来。

零贰怕她打击过大,悲怆跪地,“殿下,此去衡州,他日亦能卷土重来,为他们报仇啊。”

湛长风不理,兀然问那吓傻了的妇人,“亲友正在遭受欺凌,你可视而不见自己逃走!”

“啊?!”妇人慌张地摆摆手,“不能。”

“无辜之人因你惨死,你可会坐视不理自顾避难!”

“不会!”

“听到了么零贰,乡下妇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但您和他们不一样!”

“我有何不一样。”湛长风听见马蹄纷叠,大肆吹过的风鼓起了船帆“我先是芸芸众生里开智的生灵,然后才是殷朝太子。”

“殷朝太子能为了一个目标,拿天下人做棋子,即使背负无数血债亦无惧,但是我不能用未来的报仇搪塞现在的退缩。”

湛长风抽出了剑,剑身映着她锋利的眉眼,和纵马杀来的追击者。

这才是真正的她,只为顺心意,只为强而强,无论对手多么厉害,只管一剑砍去。

她,要么在荆棘中鲜血淋漓地前行直到毁灭,要么征服世界!

第38章 血战

“活捉她,财帛地位尽有!”

清冽的剑光一晃而过,一条血线飚出,刚喊完话的人已然栽落马下。

马队还来不及惊讶,又是几道血喷薄,头颅高抛!

“哎呀!”三角眼烫手地丢开落到怀里的人头,差点连这马鞍都坐不住。

不是被人头吓傻,而是被这突然其来的凶残之势骇住了,他甚至来不及去看何人在动手,抖着缰绳一股脑儿撒蹄子狂奔,活像后面有恶鬼在追他。

片刻间,街道上横尸数具,惊马嘶鸣。

“零贰,回去守着船,今日我要带他们离开。”

零贰精神一震,从那血眸中回过神来,大声应是。管她是如何模样,始终是皇族太子,他们的主子。

零贰没有任何犹疑,她说去守着船,他就去守船了。

那边三角眼快马回报,敲山客一听,双拳相抵,恶狠狠道:“三公子,我去将她擒下,戴罪立功!”

公孙众人策马狂袭,远远便见舟船灯火前.开阔的码头上,一人持剑而立。

“好小子,竟敢不逃!”敲山客眼神微闪,仰头吞下一丸子,大喝一声,从马上飞跃而起,斗大的拳头如重石般砸向湛长风。

湛长风持剑格挡,拳头砸在剑身上,气劲鼓荡,她略撤半步,脚尖地面已然开裂。

“对付一个小孩子居然还要吃血爆丹。”公孙靖非常嫌弃,简直是丢他的脸。

姜微一瞧湛长风的眼睛,默然。暗叹敲山公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以前的湛长风功力就已十分深厚,非常人能及,眼睛变得古怪后更加可怕。

这敲山客面容极度兴奋,双眼爆出血丝,仿佛陷入狂躁的野兽,湛长风反手一剑下竟未能破其防,她不惧反笑,正好试一试纯阴骨的坚硬程度。

倏然剑招一改缥缈,直狠快!

力与力相抗,不相退让!

公孙靖已然从嫌弃变为震惊,从震惊变为不可置信,敲山客本身后天大成,吞服血爆丹后力量直达先天,然这稚龄小孩怎么可能和他并论!

“姜微,这是怎么回事!”

姜微:“回三公子,殷朝太子自幼习武,十岁已达后天圆满。”

公孙靖神色扭曲,“不可能!”

神州大地的武道非常弱小,不及藏云涧四分之一,即使有先天宗师,也往往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

然而在藏云涧,虽法道难触,武道却是盛行,几乎全民习武,后天遍地,先天当道。

他二十岁后天圆满,三十岁先天,被誉为难得一见的天才。

但是十岁后天圆满是什么概念,何况神州大地没有丹药奇珍辅助,这后天圆满必然是自己修行领悟的,水到渠成的圆满,其资质之可怕...

公孙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资质可怕到能直接进入上界大宗!

湛长风平时功力不显,直到皇宫政变才出手,这一出手就将姜微吓到了,她竟是后天圆满!

姜微他直接听命于公孙族长,当时将这一消息报上去后,公孙族长只有十五个字。

龙甲神章可以不要,殷朝太子必须死。

但是要杀她谈何容易,大宅事变,恐怕是杀她的最佳时机,然那时她流露出了已经找到龙甲神章的意向。

龙甲神章亦是公孙族最终所求,两相斟酌,目前显然龙甲神章更重要一点,毕竟现在的殷朝太子又是弱小又是孤家寡人。

却不知中间出了何种差池,她居然能抗先天!

这时公孙靖注意到她的眼睛,心思急转,没听太爷爷说修炼龙甲神章眼睛会变啊,且她也来不及修炼,“走火入魔还是成了邪魔?”

公孙靖愈发笃定,某种程度上,这两种情况确实能让人实力大增,否则她后天就已是骇人听闻,如何在短短时日内能抗先天?!

“这种邪道之人怎么能存在世上,姜微你上去帮他!”

恰时敲山客被一剑拍开,重击之下内伤迸发,加上血爆丹突来的后遗症,七窍皆流出血来。

敲山客眼睛突瞪,不能接受自己服了血爆丹竟还打不过她,“哈呔,我跟你拼了!”

湛长风决定留下那刻起,心境豁然开阔,如在山崩地裂中抓住了一丝风流云漫的从容,桎梏她良久的隔膜出现了裂痕。

一种来自灵魂的强大力量被她拽了出来,攻向敲山客,敲山公神色一萎,长剑已经划开了他的脖子,剑势后撩,铿锵截住姜微的环首刀!

姜微虎口撕裂,没想到此剑力道如此之大,“殿下,想想菜市口的那些人!”

“跟我玩攻心,你还差的远。”湛长风剑招凌厉,将他连连逼退。

公孙靖眼神一狠,加入战局,“交出龙甲神章,饶你不死!”

“废话少说。”湛长风提了几分警惕,藏云涧的人似乎有些特殊手段,她记得这家伙,上次扔出一弹丸就将一片人击杀了。

那弹丸其实叫剑丸,有市无价,公孙靖在家族颇受宠,得了三枚,可惜两枚用在了秘境,一枚让迎面来的蛊虫吓得扔了出去,现在已经没有了。

即使有,公孙靖也不认为自己会用在湛长风身上,他不屑道:“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公孙靖拳若奔雷,肉眼还能看见幽蓝电光萦绕。

湛长风硬接了下来,力道如重千钧,此外还有一种麻痹之感,威势之大绝非狂化下的敲山公能够比拟。

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再来。”湛长风兴奋起来,阴寒之力蔓上剑身。

公孙靖陡感凉意森森,莫名不舒畅起来,瞧着湛长风眼有忌惮,果然是妖邪。

“一怒雷霆!”公孙靖长拳直勾,如有崩山之势,湛长风剑插于地,旋身飞踢,两人急促相撞,骤然后退,力道之大,地上划出了两条脚痕!

又几乎在同时,两人再次出手,拳与拳撞击,奔雷对上纯阴,麻痹陷于阴寒,公孙靖滞了一瞬,湛长风带起剑,劈下!

咔嚓。

这衣服破的声音有点特别啊。

湛长风来不及补刀,骤然后退。

“呵呵。”公孙靖怒然,若不是法衣挡着,这一剑就往他心脏去了!

“拿命来!”

两人又斗在一起,尘土飞扬,碎石四溅,姜微根本插不上手。

呔,再打下去该不会同归于尽吧。

公孙众人不免焦急,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啪”

忽然一人拍上脖子,哪来的虫子。

“卧槽,什么玩意!”

公孙众人接二连三跌下马,诡异得连相斗的两人都注意到了。

“打完了么,打完了我们就下来了。”

四个身披黑斗篷的人站在屋顶上,其中一人伸出秀气的手,掀下兜帽,露出阴柔绝美的脸,赫然是巫成!

第39章 威胁

湛长风和公孙靖都不想做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傻事,一触即分,没有再动手。

当初湛长风捅巫成的那一剑是下了狠手的,即使不死也得重伤,如今这人却是完好地出现了。

巫行山之能,不能以常理度量。

不过湛长风探究的是,巫成和巫行山现在属于什么关系。

寄居?

半融合?

共存?

控与被控?

不论哪种,一想到两人待在一个身体里,她就倍感恶寒,换作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管这寄居的灵魂有害无害,一律都该剪除,即使同归于尽。

当初她要杀巫行山,小部分是因为巫行山对开国皇帝做的事,大部分是他竟妄想入侵她的识海。

湛长风的主权意识比她的洁症还强横,洁症尚能视情况压制,主权意识却是不容分毫相让。

如果连自己的脑,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都掌握不了,那活着实属浪费。

巫成不知怎么,从那张俊俏的冷脸上看出了铺天盖地的嫌弃,当下一撇嘴唇,跃下楼来,“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受折磨。”

公孙靖冷然,手指勾出一瓷瓶,倒出一团雾,见风长数丈,将他护在中心,“玩几只虫就当自己是人物,谁给你的自信!”

巫成悄悄放出一只虫,碰到那雾就再也没有前行半步,他心中一紧,料想这些人来历不简单,便故意不去理会,“谁跟你说话了!”

他盯着湛长风,目光无比灼热。

湛长风漠然,“这位不知名人士想要我的龙甲神章,你想要什么?”

“你自己拿走了什么心里应该清楚,那可是祖师耗费无数心里培养的东西!”

不知名人士不甘两人的无视,朝湛长风冷笑,“看样子你身上宝贝挺多的。”

“你觉得我身上藏得下一朵花?”湛长风挑眉,“但我不会告诉你它在哪里。”

巫成脸色一黑,这什么意思。

公孙靖还在冷笑,却见湛长风看向了他,“龙甲神章就在我的脑子里,我不开口,你永远也得不到。”

于是公孙靖的脸色也黑了,眼神闪烁。

湛长风下了总结,“我只跟一个人合作,给此人一件他想要的东西。”

挑拨离间是不是!

公孙靖傲然,“呵,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我对付你们绰绰有余。”

“...”刚想要跟他联手的巫成闭嘴了,哪来的二世祖,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呵呵,看来只能各凭本事了!”

至于跟湛长风合作,那就更不可能了,巫成可还记得剑穿透腹部时撕心裂肺的痛!

高天族不是武道的,玩的是蛊毒,却也没到能毒天毒地的地步,结果今日要杠上的两人,一人裹了层雾,蛊虫近不得身,一人能直接将虫子冻死,这下悲剧了,煤炭一层层往巫成脸上抹!

然巫成在旁,湛长风和公孙靖也不能全力施展拳脚,三人互相提防又互相牵制,场面一度僵持。

忽然,巫成笑了,“你将那东西给我,我帮你牵制住他怎么样!”

“何须你...”湛长风话还没说完,公孙靖飞快洒出一片粉末,湛长风一迷瞪就被制住了命脉。

她唇微抿,“这是什么东西。”

公孙靖心情大好,“此乃迷心粉,吸入一点便会神志恍惚,功力大退!呵,战斗时分还与他人闲话,就是如此下场。”

湛长风默然,“你到底是何人,我殷朝掌控这片土地八百年,即使那些夷狄部落也不过是从我朝分裂出去的刁民,但是从未有你族的记载。”

公孙靖冷傲之中掩不下几分如愿以偿的满足和戾气,“听好了,姓易的,我是公孙!”

“...当年的珈蓝部落遗脉?”

“正是!”

果然又是开国皇帝造的孽,这龙甲神章真不是白拿的,开国皇帝的两个果都报应到她身上了。

公孙靖在她耳边低沉暗语,狠厉又猖獗,“你们殷氏部落几近将我等赶尽杀绝,但是现在,我们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定要将殷帝国踏碎!

“所以你们这几百年都藏在...”湛长风平静吐字,“藏云涧。”

公孙靖脸色哗变,杀意深重,“你怎么知道藏云涧!”

“呵。”

巫成急了,这家伙不是自信得很吗,怎么转眼就被抓了,你被抓了,我的花怎么办!

巫成一挥手,高天族四人围拢上去,“你的手下已经不行了,将她交与我,放你离开!”

“大言不惭!”公孙靖扫过倒地的手下,心里凝重。

现下他亦只有一人,虽不怵巫成等人,但放手,湛长风就会逃,不放,自己也走不掉。

若不是对迷心粉十分自信,他几乎以为湛长风是故意被他抓的!

该死。

天色渐暗,江河里的渔火到达这里,就只剩下微弱的光,每个人都陷在半昏半明的天色里,看不清神色。

公孙靖那团雾是有时效的,它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稀薄,他注意到了,湛长风注意到了,巫成也注意到了。

巫成胜券在握,“现在你还有离开的可能,等下就说不定了。”

杀意昭然。

“说得是。”湛长风表示赞同,搞得公孙靖恨不得现在就刺死她。

“就算要死,我也要拖着你死!”

“敬谢不敏。”

你们俩还有完没完了!

巫成总觉不对,这个被抓住的人是不是太淡定了,淡定到让他想起在古墓时...

“啊!”

嗖嗖!

两个高天族被拖入黑暗,异变突起。

众人震惊之时,刷!

诡物再次袭来!

这回大家都看清了,竟是一条大蛇,尾巴一卷,就又将一个高天族拖进了暗处的树丛,惨叫不绝于耳!

“呵,良辰美景,可别辜负了。”

一道娉婷之影从街头而来,清辉惶惶,暗影斜长,如同魍魉。

巫成脸色刷白,几乎落荒而逃!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而就在此时,湛长风蓦然抬首,魂力凝针刺入公孙靖的百会穴。

百会穴之后是什么,是识海,是灵魂所在!公孙靖顿时萎靡,身子哆嗦得不能站立。

“你...”

“你什么,”湛长风抚去袖上者折痕,哪里有什么虚弱姿态。

迷心粉对人也许有用,但她...又不全然是人。

亡者形态下,这点药对她根本无用。

这公孙靖押着她那么久,竟没发现她不曾呼吸,确实自大了。

“你故意的!”

“晚了。”湛长风挥剑砍下,寒光凛凛!

公孙靖这回真切地体验到了恐惧,眼中只有那一抹慑人的寒光。

“你不能...!”

头颅滚落。

湛长风虽然没事喜欢叨叨两句,但是杀人却干净利落,从不废话。

但就在这时,公孙靖身体上飞出一道血光,以不容反应的速度,打中了湛长风的手腕。

却不痛。

湛长风抬手一看,手腕上赫然印着一朵紫荆花。

她眸色略深,紫荆花是珈蓝国的国花,她这是...被惦记上了?

方寸之外

大殿中,道袍人勃然大怒,“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小徒!”

第40章 了结殷朝事(1)

巫成原就头皮发麻,转眼见湛长风杀了公孙靖,心都坠冰窖里去了。

巫非鱼也有意外之色,眸光微漾,便是轻笑,“弟弟不必羡慕,过会儿你自会如他一般。”

谁羡慕了!

巫成正欲破口大骂,却被飘来的血腥味呛了喉咙,眼睛蓦然睁大。

闲步走来的身影越近,血腥味就越浓,巫成终于借着月光看清她的脸,苍白的脸上溅着血点,妖异而魔魅,一身红衣...分明血染!

巫成忽然间口齿都不利索了,嗓子干涩,“你...你去过寨子了?”

“恩?”巫非鱼温和地回答,“花了点时间,来迟了呢。”

黄金羽蛇如箭般射向巫成,毒牙显露!

忽然巫行山现出身影,手掐诀挡回了黄金羽蛇,他的身体极为淡薄,英俊的脸上一如之前邪气凛冽,他沉沉地看着巫非鱼,眼神之中颇为复杂。

早知道她的存在,他就应该夺舍她,就算没了帝王花.牵心蛊也没什么大不了。

“祖师,她屠寨,她杀光了高天族!”巫成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仰头看着男人,“您绝不能放过她!”

巫行山仅是瞥了他一眼,若不是这些废物连点事都办不好,他何至于如今地步,多年心血落入他人手中也就算了,灵魂重伤,连夺舍都失败了。

“呵,”巫行山目光从巫非鱼.湛长风身上扫过,阴毒如蛇蝎,叫二人不由精神紧绷,“下次,你们可没那么好运。”

巫行山袖子一挥,化光裹挟着巫成向外遁去。

湛长风斜斜倚着剑,巫行山怕是受伤不轻,也幸好受伤不轻,若他留下硬拼,今天这局恐怕难以收场。

她看着遁光,巫非鱼却是在看她,“宝贝儿...”

湛长风木然,确定她是在叫自己后,更木然了,“好像你之前管你那条蛇叫小宝贝。”

巫非鱼笑得天地失色,好似落跑的是无关紧要的人,又好似她这一身血地出来逛,只是为了看看码头风景,“是啊。”

湛长风怀疑她想将她做成蛊,紧紧地盯着她伸出的手。

这手骨指修长,白莹剔净,打在月光里还能看见细小的青色血管,指尖于空中滑过,像是在描绘她的脸廓,又像是在抚她脸上的那条疤,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宛如迷一样难以捉摸,魔魅而危险。

下一息,这手摊在她面前。湛长风看着目光清娆的巫非鱼,“做什么?”

巫非鱼弯着腰,晃了晃手,不满,“给我啊,你该不会要耍赖?”

“耍什么...”湛长风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跟一个人合作,给这人一件她想要的东西。”巫非鱼隐隐不开心,连唇都抿起来了。

“我自然说话算数,”湛长风一本正经,“你想要什么,帝王花?”

巫非鱼点头。

“可否告诉我它的用处?”

“帝王花能控制牵心蛊,乃蛊中圣品。”

湛长风想了会儿,问:“牵心蛊呢?”

“飞了。”

“...”她换了个问法,“甬道中破土而出的,可是牵心蛊?”

“是的。”

湛长风从袖袍中抽出那支妖艳的花,递给巫非鱼。

巫非鱼愣然,“你那么轻易就送了?”

这可是用她老祖宗培育出来的蛊中圣品。

“美人和花,值得善待。”见巫非鱼意味深长的神色,湛长风又板着脸补了一句,“我一言九鼎。”

于是,美人拿着花走了,“宝贝儿,有缘再见。”

云遮了月,一团幽绿跃出黑暗,缓缓接近。

湛长风微阖了眼,有些累,“本来那话是说给你听的,倒不想还有一人藏在暗处。”

朱厌甩了下长长的白发,“将东西如此给人,舍得吗?”

“于我无用,如同废物,哪来的舍得不舍得。”湛长风皱眉,“你跟在开国皇帝身边良久,可知他和巫行山的事。”

“那时我未成灵,如何知道。”

“说得也是。”

朱厌天真地歪了下头,“倒是最后那段时间,我有了点灵觉,看见他们总是吵架,唉,还砸碎了好几张卧榻。”

“恩...恩?”湛长风懵了一瞬,“砸碎...卧榻?”

“对啊对啊,老是在卧榻上打架,而且每次打完,主人就摸着我的头抽烟杆,那味道...”

“够了,我先去救人。”

朱厌急了,迈开蹄子跟在她后边,“噫呀,我不是故意不出现的,我觉得你可以打败他们,你就像主人一样高大伟岸.雄壮威严...”

湛长风差点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跤,“呵,你错觉了。”

湛长风直接威胁县太爷放人。

当县太爷在她的剑下,哆嗦着指挥士兵将伤员运上船时,她认为,殷朝的统治,到头了。

民不民,官不官,是非颠千年。

唯有彻底打碎体制,才能新生。

船行江上,三五日后到了衡州。

松石子得救后写信给了黎云观,船到时,黎云观的人已经等在码头了。

松石子坐在轮椅上,浑身缠满了纱布,他极力屈拢双臂抱拳,“殿下的恩德,松石子定当涌泉相报。”

湛长风淡然,“不用涌泉,我现在就有一事需你帮忙。”

“殿下请说,刀山火海,我竭力而为!”

“没那么严重,你只要透露点消息就行了。”湛长风将早已思忖好的话说出,“你便说你入旗山,遇到一老神仙,抬手间就将山峰摧毁,老神仙手中有一本治世圣书,君王得,可安天下,臣民得,可策八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松石子略感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在下谨记。”

思想,对上位者来说,是非常有用的武器,而所有思想的盛行,无非统治需要,一如三纲五常。

统治者需要三纲五常,便予以鼓励,于是所有士族都将三纲五常挂在了嘴边,如同圭臬。谁都知道,只有迎合统治者的喜好,才有前途和地位。

而思想一旦根深蒂固,想要以另一种思想取代,在和平时代是难以做到的。它必然意味着动荡和战争。

现在,战争和动荡,已经来了。

她要设计的,无非是让这种思想以什么样的方式显世。

黎云观在东北地区有一定名声,而松石子结交的那一圈人,又个个是在地下寻找奇宝的,这些人的上家下家又都是王公贵族富商大户。

旗山圣书的名声很快就传开来了。

有人到旗山一看,果真有一座山峰崩毁了,传言又坐实了几分。

一时间,不少人慕名进山。

第41章 了结殷朝事(2)

旗山山脉终年薄雾笼罩,处处天险,要找老神仙何谈容易,但越找不到,越有人进山找,后来这传言蔓延到民间,欲飞黄腾达者.欲济世救民者.欲拜官封侯者.欲承天运者,一波波往山里冲。

不过这时,湛长风还在衡州郡守府里编撰这本圣书。

湛长风学的是帝王之术,其中的治世之法非世人能理解,里面的玄奥若被人看了去,当真会被奉为圣言。

此时她将所学的治世之法一分为二,一部是给君主看的,取名《天策》,一部是给臣子看的,取名《地藏》,算是变相地将帝王之术传下去了。

只不过其中内容,被她巧妙地改编了一番,隐藏着大同思想以及人生而平等的天理。

人生而平不平等不重要,湛长风认为人是一种利益性生物,如果一件事对自己毫无益处,有几人会去做。

所谓“旗山圣书,君主得,安天下,臣民得,可策八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给他们一个动力。

也许君主不信得到它就能统一天下,但是老神仙和圣书,代表的是天意,是他们堂而皇之干掉前朝自立为帝的旗帜。

臣民也不一定会有济世救民的情怀,但是谁都想在乱世当英雄,光宗耀祖,给后世子孙挣出一份基业。

不过而今寒门难露面,贵族正没落,凭着单薄的履历去诸侯面前请缨,少有一跃龙门的,除非有个令人侧目的名头。

师从老神仙,多威风。

借他们的名利之心,推出自己的思想,这是湛长风的基本思路,然后才是将这种思想变成主流思想,取代之前的糟粕。

但无论是《天策》.还是《地藏》都没到出现的时机。

“皇姑到哪里了。”

零贰:“帝姬殿下现过秦淮岭,两日后到达衡州。”

湛长风以衡州郡守之名邀易裳做客。此前息烽城破,易裳向锦州求援,锦州太守王治世袭田伯公,优柔寡断性格懦弱,平时处事皆听谋士,这谋士便是老皇帝埋下的暗桩。

湛长风让他劝田伯公让位易裳,为的就是试探易裳会不会接受锦州,有没有争霸的野心。

易裳接受了。

这是湛长风所欣慰的,她不用再去扶持一个人了。

而后谋士入易裳门下,献计献策,易裳正式夺取南方三州权力,后又收回息烽城。

她本在南方三州声名显赫,三州归入她手中,并无反对声音,甚至还有人称老天开眼。

湛长风初听民间之言,也觉惊奇,观古今,恐怕只有易裳能以女子身份受到如此爱戴。

既然这样,就让她更名正言顺点,湛长风将天策给零贰,“把它刻在龟背上,当皇姑行至泗水,便放龟。”

玄龟负图,圣人在世。

造的就是势。

秦淮岭

易裳秘密来衡州,便服行事,只带了一队亲信,路过一户人家时,听见里面传来呼救声,一个妇人连滚带爬地冲出篱笆院,慌张地奔到马前,“好心人,快救救我,我就要被打死了!”

她又哭又闹,一只眼睛青黑,满是惊惧。

一个男人几乎是追着她出来的,粗糙的大手攥住她的头发往院子拖,吐了口老痰,“臭婆娘,还敢逃!”

“住手,放开她。”易裳冷目喝道。

“你什么人啊!”男人瞥了眼骑在骏马上的一行人,到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却是理直气壮道,“老子教训婆娘,天经地义,怎么,你还想管上一管!”

易裳:“有话好好说,动手算什么。”

“哎哟,姑娘,救救我救救我,”妇人扑到马旁,边哭边撩自己的袖子,“再在这个家待下去,我还怎么活啊!”

两条袖子底下都是青紫交加的棍痕,着实触目惊心。

易裳不由怒然,“他平时就是这样打你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一外人就不要管了。”对门那家的老汉坐在石阶上剥玉米,见怪不怪地道,“女人不打,还了得?”

“三伢子啊,”一个赶着鸭群的大婶语重心长地嘱咐男人,“教训媳妇时把门关紧了,别再让她跑出来丢人现眼,不然别人该说你没本事哩,连自家婆娘也管不了。”

说着横了眼易裳,“可别像某些人,坐在马上跟男人讲话。”

男人也觉气恼,面子都被这臭婆娘丢了,抄起篱笆上的一根藤条就鞭打妇人,“叫你躲,叫你逃,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几番话听下来,易裳又是觉得可笑,又是沉重,长枪一撩,将男人摔出数米远,“这种男人留着干什么。”

妇人先是震惊男人被轻轻一撩就摔飞出了,后又听到易裳的话,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护在男人身前,戒备地盯着易裳,尖叫,“你想干什么,你敢伤我男人,我就跟你拼了!”

易裳震惊了,仔细打量了她两眼,才确定这就是刚刚要死要活跟她求救的人,“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你难道不恨他么?”

“呸,哪里来的疯婆子,我男人高兴打我就让他打了,要你多事!”妇人恶狠狠地盯着易裳,生怕她再动手。

男人将妇人一脚踹开,“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个东西。”

他惧于易裳等人的气势,只能踹自己的婆娘解气,一连踹了好几脚,“老子要把你休了,扫把星!”

妇人仿佛天塌了,顾不得钻心的疼痛一把抱住男人的大腿,“当家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快打我你快打我,我求你了!”

“呸!丢人现眼!”男人又攥着她的头发往屋子拖,这回她却是感激涕零,好像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回头却是恨恨瞪了眼易裳,都怪这个女人多管闲事!

易裳吐了口浊气,避免自己气炸,“居然还有这种人。”

左右不敢说话,只有一个青衣谋士摇着折扇,“殿下,天下都是这种人,只是您的目光太高,不曾低头。”

“...”易裳抿紧了唇,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比行军打仗更深的疲惫,“难道没有办法改变么?”

青衣谋士微笑,“我想有个人,会很高兴您能提出这个问题。”

易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许我想和他见一面。”

“听说他正好在衡州。”

“是么。”易裳挥下马鞭,“驾!”

第42章 了结殷朝事(3)

临近衡州城,易裳老远便见城门口乌泱泱一片人,差点以为那郡守摆龙门阵等她。

一人飞马来,骨碌跪地,“听闻帝姬殿下前来,郡守率全城百姓出来迎接,请殿下移驾。”

率全城百姓?

那老儿想做什么?

易裳眼皮一跳,却也没在怕的。

“恭迎帝姬殿下!”

数万人声音齐天震响,易裳不喜不怒地看着郡守老儿,“钱大人费心了。”

钱郡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殷朝江山只剩下您一人,今日老臣终于将您盼来了,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呐!”

易裳心一紧,刚想安抚这位老臣子,旁边那位长史也哭了,片刻后,恭迎声散去,变成了一片哭声。

她抽了下眼角,这是想干什么!

“殿下啊,”钱郡守拉着她的袖子,边哭边诉,忠良之心剖得淋漓尽致。

易裳却从他的话里得到了另外一种信息。

他在否定,他在否定现任的小皇帝,甚至在否定失踪的太子,将她推向唯一的正统之位。

他更是想要她的承认,承认小皇帝是假的,承认太子已死,承认她会担负起殷朝的江山。

易裳抬手覆在钱郡守粗糙的手背上,望着他那双清明而灼热的眼睛,“老大人认为我合适?”

“殿下啊,不是我认为合不合适,而是您想不想。”老人这样回答。

易裳紧紧抓着他的手背,各种情绪翻腾,“我从未觊觎帝位...”

“但是,”她逐渐变得笃定,像是从千头万绪中找到了自己的愿景,“我想要止戈,想要河清海晏,想要开明盛世。”

“假于人手,我不放心,”易裳沉声道,“如此,我非争不可。”

“殿下曾平暴乱驱夷狄,救三州于水火,贤德之名世人早已知晓,今乱世当道,黎民正盼着您收拾旧江山重头再来啊,您切莫妄自菲薄!”

易裳神色一松,“本宫知道了,本宫定会还天下一个平安盛世。”

不远处传来骚乱,郡守大喝,“发生什么事了!”

人群让开一条道,通向翻涌的江水。

泗水横在衡州城前,是衡州的天然屏障,其宽数十丈,长不知几何,几近贯穿大半殷朝版图,是受数千万沿岸百姓膜拜的母亲河。

“殿下,我们过去看看。”

“好。”不知这老儿又要给她什么惊吓。

江水汹涌,浪涛翻滚,细看,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哎,那是什么!”

“快看,它浮出水面了!”

“天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龟!”

易裳也觉惊奇,目测水中之龟的圆径足足有三尺,隐约背上还刻着图文,实在是奇怪。

钱郡守:“此龟有些奇异啊,快将它捕上来。”

百姓中议论纷纷,这么大的龟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识过。

也有人说这是祥瑞之兆,老天垂怜!

大龟上了岸,伸着脖颈,懒洋洋地打量着众人,兴起爬了两步,人群随之惊叫赞叹,更有甚者跪地膜拜起来,念叨着水神降临之类的。

易裳眯着眼分辨龟背上的字迹,“天...策。”

钱郡守神情凝重,“何人敢用天之一字论策啊,殿下您今日到来,便有玄龟送策,实乃天意,实乃大势所趋!”

“有道理有道理,钱大人说得极对!”

“请殿下顺应天命,您不为皇,天理不容啊!”

易裳还不待说什么,钱郡守撩起袍子跪下,“老臣恳请殿下入主衡州,率黎民百姓开创安泰!”

“臣等(草民)恳请殿下入主衡州!”

易裳拉起钱郡守,“为百姓谋福祉,本宫义不容辞,诸位快请起!”

君臣拉扯了一番,总算是进城了。

易裳扶着老郡守入府,老郡守感激涕零,“您真是折煞老臣了。”

“老大人劳苦功高,受之正好。”

郡守感动地点点头,扯了扯袖子,“那个,殿下,我可以自己走了。”

转眼就瞧易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一咯噔。

“老大人今天演得可过瘾?”

郡守讪笑,“殿下您在说什么呢,老臣最近脑子不太好,听不懂。”

“那就带我去找听得懂的那个人!”

帝姬兼征南将军一怒,那煞气可不是一老人家抵得住的,郡守大人顿时就怂了,“殿下莫着急莫着急,人跑不掉儿,就在后院呐。”

易裳只是不喜欢政治里的弯弯道道,又不是不懂,从息烽城到锦州,再到衡州,要说后面没人推动,她死也不会相信。

一想到她息烽城被破也可能是那小混蛋设计的,心头火就往上蹿,你那么能怎不上天呢!

大将军眼尾一挑,和湛长风相似的那双凤眸凌厉极了,提枪就往后院闯,打定主意要好好揍一顿这丧心病狂的混球,老郡守拦都拦不住。

索性老郡守也不拦了,唉,家务事家务事啊,还是让太子殿下自己去解决吧。

后院空荡荡的,连个守卫下人都没有,易裳心里咦了一声,一瞬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绕过假山曲径,哪来的一阵风吹过,落叶哗啦啦纷飞乱舞。

明明是生机正茂的夏季,这里却萧索得彷如秋冬,她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落叶铺了一地,一人立在廊下,浅笑,“皇姑,你来了。”

易裳仿佛被敲了一闷棍,竭力提升的怒气在真切见到小孩时都化作了酸痛,她上前几步,单膝跪在石阶上,指尖小心地触碰她脸上疤痕。

小孩脸色苍白虚弱,神情坚毅温和,一一落在她的眼底,这是她从小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啊。

她本该是最尊贵最耀眼的人。

“我来了。”易裳放下长枪,抱住湛长风。

湛长风低低道:“抱歉,皇姑。”

抱歉什么,抱歉没有救皇祖父,抱歉没有守住殷朝,抱歉破了息烽城,抱歉引起更深的动荡?

湛长风为数不多的愧疚,不是对殷朝,不是对天下,是对她,抱歉将她当作了棋局里的重要一子。

易裳无暇深思,她只注意到了怀中的异样,她去握她宽袖下的手,摸到的只有冰冷坚硬的....

白骨。

“这是怎么回事!”易裳又惊又慌,去掀她的衣袍,却被她拂开了。

“如你所见,皇姑。”湛长风背手静立,“我已经算不上人了,不过我没事。”

这也叫没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易裳惊怒之下,长枪一顿,直接戳入石板地三寸深。

好好一个人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第43章 了结殷朝事(4)

湛长风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我还能站在这儿,你就不用担心我的安全。皇姑,今日,我有更重要的事说与你听。”

易裳不应,只执拗地与她对视。

直到眼睛酸涩,她才败下阵来,“好,你不说,我也不问,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论遇到什么,都要记得保全自己。”

见湛长风应下来,易裳才道:“你想告诉我什么,我们进屋说罢。”

进了屋子,两人坐下,湛长风抽出一本书:“神州大地的历史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这是我记下的概要,从中你可见一见八千年的历程。”

五千年消失的文明,三千年新生的文明,从落后到开明,又重归原始,易裳只是随意翻了几页就被震得七荤八素,“这是真的?”

“许多真相只有历代天子知道,如今藏经阁被毁,一些东西怕是永远不能显世了。”

湛长风捡重点说,“然而如今的进程实在是太落后了,我欲开始新的改革。”

易裳蹙眉。

湛长风接着道:“其实也简单,皇姑,你能让女子出将入相,立于世么?”

易裳最近确实有建立一支娘子军的想法,“能,不过很难。世人不允许。”

“我知道。”湛长风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自古文明智,武明心,我希望女孩能进书堂识字,读百家书,能练武,自强自立,能做到么?”

她问了两个能不能。

易裳于情于理都该给她一个能字。

能不能识字,能不能练武,易裳目光灼灼,“能!”

湛长风微笑,这就够了,改变总要一点点来。

“天策凝聚了帝王术的精髓,我希望皇姑可以好好研习。”湛长风想了想,还是决定将珈蓝余孽的事告诉她。

“殷朝如今之状,多半是八百年前的珈蓝余孽在做推手,皇姑平日里要多注意些。”

“珈蓝部落?”易裳若有所思,“我记得当年的珈蓝王族公孙氏一脉都被除尽了,怎会在这时出现。”

“恐怕有落网之鱼躲到了藏云涧。”湛长风解释了一两句藏云涧的事,“对于藏云涧我也所知不多,然从这些时日的接触来看,里面的人大多武功高强或者身怀异术,但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我思虑的是,公孙氏几百年都没有动静,为何偏偏这时跳了出来,是要得到什么,还是他们认为现在的他们已经强大到可以摧毁殷朝,又或兼有之。”

易裳何等人,眼皮一跳,“你要去藏云涧?”

“对,”湛长风没什么好否认的,“我对这个地方很好奇,而且那是公孙氏大本营所在。”

易裳没有说话,只是快速敲击桌面的食指显出了她的焦灼急促,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易裳叹了口气,她知道她自小聪明不俗,只不过一年多未见,却是愈发智近若妖了,她不担心其他,唯独担心她慧极必伤。

且她又是那么胆大妄为。

“湛,你能保证自己的性命?”

她给了她一个能字,湛长风也回了个“能”。

“好!”易裳也是个干净利落的人,“我劝说你未必听,那么你只管去吧,殷朝有我。”

“多谢皇姑。”

夜深露重,湛长风披衣坐起,推开了门。

朱厌在院子中追着落叶玩,看见了她,乖乖蹲到她身边。

湛长风撇头问:“在这里可还习惯?”

“很舒服。”

“如何舒服?”

朱厌学她歪头,“煞气很多,我修炼煞气。”

“呵,”湛长风笑,传说中异兽朱厌是战争凶神,吞噬的可不就是煞气,它虽是铜像成灵,这点特性倒是一样。

“如今战争横行,煞气自然多,正好适合你,你就在这里修炼吧。”

朱厌摇头晃脑,忽然灵光了一下,“可是我想跟着你,跟着你我也能修炼。”

“不适合。”湛长风也没说什么不适合,只是否定了。

朱厌又是急又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铁尾一下下鞭挞在地上,焉哒哒的,委屈极了。

她身上的气息可比这里舒服多了,比主人的还舒服。

“不过,”湛长风考虑到朱厌是由紫薇皇气温养成灵的,有意让它修炼五行道卷。

接受龙甲神章后,她才知道能容纳龙甲神章传承的人,必须居帝王命宫,并且身具紫薇皇气。

这样的人往往万里挑一,极难遇到。虽然不知道朱厌命宫如何,但是也算有紫薇皇气的。

“不过什么!”朱厌追问。

“我想考验你一下,如果以后我回来,你能让我满意,我就带上你。”

它兴奋道,“什么考验?”

湛长风以魂念凝出半篇五行道卷,打入朱厌识海,“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修炼它,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朱厌直摇尾巴,再三确定,“你说话算数?”

“一言九鼎。”

朱厌开心地修炼去了。

以灵的年龄算,它真的只有五六岁,单纯.直来直往。

湛长风本来打算将五行道卷暗中交给易裳,她找过黄大仙给易裳算命格,她也确实帝星在位。

但是易裳不能修炼。

黄大仙说成帝已经是莫大的功德,如何再去修道逆伦常。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紫薇皇气上了。

其实朱厌学有所成也好,一来能保护易裳,二来也不算浪费了这部法术。

湛长风默立良久,推算了一遍又一遍,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应该没有遗漏了。

改革,易裳是主力,当矛盾积到一定程度,零贰会把地藏散开去,将这种思想带到各个诸侯.各个百姓身边,到那时,是剜去腐肉掀起新的高潮,还是焚烧异端维持原状,就不是一人两人能做主的了。

天下,终究还是天下人做主。

至于归葬林,先前还有回音,最近不知怎么没了动静,不过那边几百年都是老样子,倒是不用担心,她将归葬林的联络方法给了易裳,必要时可以让殷民出战。

该做的都做了,湛长风拎起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郡守府,离开了衡州。

幼献帝元年七月

经纶殿

李瑁一把将李重华推到地上,“我要你何用!”

易裳否认了李重华的地位,其他诸侯难道还会承认?!

李瑁已经彻底戴上了窃国贼的帽子,摘不掉了。

李重华伏在冰冷的地上哭泣,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他敬爱的舅舅为什么这样粗暴地对他。

他是他的儿子啊,是他的外甥啊。

他是皇帝啊。

但是刚刚,李瑁差点杀了他!

李重华恐惧到了极点,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声嘶力竭地喊,“双班,双班!”

“双班!双班!”

一只鸟飞了进来,它长出了羽毛,又变成了光鲜亮丽的重明鸟。

李重华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双班,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重明鸟梳理着羽毛,“那么愿意修道么?”

“修修修,我修!”

第44章 前往煌州

“驾!”

一辆马车驰过官道,进入煌州主城。

煌州,又是一个被低估的地方,它地处偏远,免去了权力中心的争夺,一直以来都被忽略,但是从踏进煌州区域开始,她就感觉灵台清明了许多,对天地元力的感知愈发强劲。

它比多数地方都适合修炼。

“殿下,先去找个客栈住下来吗?”

孤老丈让她在八月半用令箭进入通天道,如今离这八月半还有一月余,一直住客栈也不方便。

湛长风让车夫有空了去找找出租的小院。

不过今晚是肯定住客栈的。

结果车夫走走停停问了几家客栈,回来禀道:“殿下,真是奇了怪了,今儿的客栈竟都满了。”

“罢了,接着往西岭去,附近应该有一座城镇能落脚。”

车夫看看天色,“行,属下赶快些,争取天黑前到驿站。”

出了城,泥路颠簸,又有晚归的乡人拉着牛车驴车,又或挑着担,一起涌上路,马车也只能跟着慢慢晃。

行了大半炷香,人终于少了,只剩寥寥,车夫一挥鞭子,“驾!”

“呸呸,吃了我一嘴土。”眉目清秀的少年嫌弃地挥了挥袖子。

一旁粉雕玉琢的女童也学着“呸呸”了两声,惹少年发笑。

“你呸什么,灰尘可都被我挡去了。”

“师兄喝水。”女童嘟着嘴,晃晃悠悠地举着水壶。

“哎,小心。”少年的心都被软化了,连忙托住她的手臂,拿走水壶。

在后面慢慢走的麻衣老者抚须笑,被少年瞪了一眼。

“师傅,咱这得走到什么时候,不说天黑不黑,小师妹可坚持不住。”

“得嘞,怪我。”

麻布老者一手将女童放在肩上,一手拉住少年,“来来来,师傅带你们走。”

老者一步十米,沿途山色连连后退,直教少年眼中异彩连连,“师傅,我什么时候可以学这个?”

“时候到了,自然就会。”老者哈哈大笑。

女童懵懂地抱着老者的脑袋,不知怎么突然一拍老者的脑袋,奶声奶气地喝道,“驾!”

老者的大笑戛然而止,少年抖着肩憋笑。

“你这小儿...”他羞恼了半天,威胁道,“你再这样,师傅就不给你糖豆了。”

“坏人。”

嘿,刚威胁一句就是坏人啦。

“你哦,才是小坏蛋。”

老者失笑,忽然他咦了声,神识扫过前边的马车,却没有停留,几步后就到了驿站。

车夫勒马,犹如鹰隼的双眸盯着拦路的人。

“这片地儿,归哥几个管,想要从这里过去,留下买路钱!”

十来大汉持械挡在路中央,恶声恶气地抢劫。

“快让车上的人下来,男的抱头蹲下,女的...”几个土匪眉眼一挤,露出几分污秽的神色。

沉默寡言的车夫眼神一厉,从坐垫下抽出长刀,飞身而出。

从衡州到煌州行了将近大半月,遇到的土匪流寇能以百计,这会儿被拦路,实在没值得意外的。

湛长风不太在意外面的事,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她刚刚好像在某一瞬间受到了窥视。

通天路就在西岭,难保这附近没有修士的存在。总归要小心些。

她压住纯阴骨,尽量不露气息。

外面很快没了动静,车夫回到马上,吆喝着马儿奔驰。

天愈黑,哗啦一场暴雨突然落下。

驿站小二被雨声催得发困,倚着柜台打瞌睡,这个点,客人都吃好晚膳上楼休息了,大堂里空荡荡的,也无需他看着。

“砰砰!”

“哎,来了!”

小二打了个激灵,颠颠跑去开门,“客官几位,客官先里边...”

外面一行人俱都骑着骏马,披着蓑衣,腰间还挂着刀剑,吓得小二还以为是土匪来了,磕巴一声才接着道:“客官吃饭还是打尖啊?”

领头一人瞪了他眼,“废话!”

“将马匹去安置了,记得喂草。”

“好嘞,”小二伸着脖子朝里喊,“掌柜,客人来了。”

“您几位先进去登记,要什么吃食尽管和掌柜说,我给您安置马匹去。”

“行行,快去。”

小二冒雨来来回回,将十来匹马牵后院马圈,又喂了草。

好不容易弄完,又听得一声马鸣。

他擦了擦额上雨水,眯眼望去,一驾马车疾驰而来。

“可还有房间!”

车夫一声喝,就叫小二抖了抖。

小二拧了自己一把,刚那几个大汉都没在怕的,怎被小小车夫唬住了,虽是这样想,但他还是赶紧上前回道,“有空的,有空的,您几位啊。”

车夫凌厉的目光扫过他,翻身下车,抽出车凳放于地上,撑开油伞,“公子,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

小二暗道,看样子来了个富家少爷,厨房又得折腾一下了。

车帘撩起,公子露出面来,小二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公子可真俊啊,一对上小公子沉冷的双眼,他又立马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反倒出了身冷汗。

车夫打伞送湛长风进了驿站,转身抛给小二一块碎银,“去将马车安置好。”

“哎,好嘞,肯定给你办好。”小二摸着碎银欢喜起来,将什么想法都抛在了一旁,殷勤地赶马车去了。

大堂里的桌椅被那十几个彪形大汉占满,气氛安静又压抑,湛长风两人进来时,这些人都直直看来,随后被车夫瞪了回去。

一人低语:“像是个练家子啊。”

“不过是个护送少爷的下人,”首领模样的人喝了口酒,“不用管。”

“两位几间房,可需吃食.热水?”

“两间房,准备好吃食.热水送到房里。”

“行,这是钥匙,我先带二位上楼。”

等掌柜离开,车夫:“公子,楼下那些人...”

“夜里留心点。”

“是。”

车夫退下没多久,小二送了热水和饭菜上来,“小公子您慢慢享用,今夜气寒,门窗可记得关好。”

“有劳。”

小二低头哈腰地退出去,关门前瞄了玄衣小少年,只觉这人又冷又从容,不似寻常人家出来的。

湛长风没有动饭菜,这段时间纯阴骨修得太过了,肉体隐隐承受不住纯阴骨的力量,无时无刻都不在作痛,着实没有胃口。

第45章 夜长

湛长风调息入静,没有再吸纳纯阴气,专修起六识。

她发现法道修炼与武道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武道是淬炼自身,挖掘身之五行元气,法道是感应自然万物,吐纳天地元气,但究其根本,都是在提高对“我”的掌握,探究身体乃至灵魂的秘密。

湛长风其实并不在意修什么,她在意的是修炼过程中揭露的东西,而让她有兴趣修下去的原因,也不是力量,而是她认为除了身体和灵魂,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在等着她。

她知道得越多,便对这个寰宇愈加谦卑。

她走得越远,便越想将这个寰宇拆开观察。

未知,永远是最迷人的东西。

现在,一把叫做“修道”的钥匙,给了她打开世界的野心。

滴答

大堂里,一滴水滚下桌沿,落入她的耳中。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没有动过的饭菜上,小小驿站,竟也藏有秘密。

月上中天,驿站的灯火已经全都灭了,彷如荒郊野岭的孤坟,阴冷的寒意丝丝蔓延。

这种寒意与纯阴力带来的冷不同。

纯阴力是高规格的天地元力之一,代表纯粹的“死亡”,它的冷,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死寂。

然而驿站中的寒意,犹如毒蛇的信子,是危机和芒刺。

是鬼还是邪祟?

驿站外,箫声渐起,如泣如诉,勾勾缠缠,仿佛一根根极细的线绕在心上,勒进肉里,让人窒息。

湛长风集中心力,勉力抵消影响,她刚刚竟有一瞬手脚不受控制,想要循箫声而去的冲动。

桌凳拖动.房门开启的声音频频响起,黑暗中,这座驿站好似活了。

湛长风侧耳,听见有人下楼去了,紧接着大门被打开,混乱的脚步声齐响。

突然湛长风听到一阵稚气的呼喊,“师傅.师兄,你们要去哪儿,为什么不带上我?”

恩,还有人不受影响?

湛长风拿起剑出门,左右房间的门都开着,里面空无一人,车夫也不在了。

但也有几个的门锁着,她推了推,是从里面插上的。这些人怎么没事?

箫声渐远,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湛长风不再逗留,快速追了上去。

今夜气寒,薄雾蒙蒙,她远远望去,就见一溜人影摇摇晃晃地朝山林深处走去。车夫就在里面。

还有一个小身影拽着旁边人的衣角,隐约在说些什么。

湛长风不了解情况,没有贸然上前,只不远不近地吊着,一边锁着箫声的来处。

箫声十分缥缈,好像从四面八方吹来,难以确定具体方向和远近。

寒气愈重,林木高大遮蔽夜空。再进去,恐怕就不是她所能把握的了。

但是依女童之行,要叫醒他们并非易事。

湛长风随手捡起几粒石子,嗖嗖破空,一行人接二连三倒下。

她等了十息,箫声并未停止,于是走了出去。

湛长风探了探车夫的脉搏,确定是昏迷之象后,一壶冰水直接冲他脸倒了下去。

“噗...咳咳。”车夫一个鲤鱼打挺跳远,眼神戒备,看清是湛长风,才摸了一把脸,“殿...公子,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试试将他们弄醒,不行就算了。”湛长风刚说完,手里的水壶就被扯了下,低头,三四岁的幼女正拉着水壶带子,强忍着泪水怯生生地望着她,“小哥哥,借...借我一下。”

“没水了。”

女童憋着眼泪,憋着眼泪,然后哇地哭了。

“.....”湛长风看向车夫,车夫立马跳到麻衣老者边上,“我试试扇他一巴掌能不能醒。”

“啪!”

师傅...被打了?!

女童抱着老者的胳膊瑟瑟发抖,看着湛长风两人就像是看着大魔王,连哭都忘了。

然而这一巴掌是有效果的,麻衣老者悠悠转醒,嘴角一抽,牵起火辣辣的疼,但看清了周围状况,这一丝疼就被他抛到了脑后,“这是怎么回事!”

车夫一看有效果啊,忙抓起少年,蒲扇大的手掌高高举起。

“哎,壮士,使不得使不得。”麻衣老者连忙扑来上去,他可算知道他这脸为什么这么肿了。

车夫瞪着他,要不是殿下吩咐,谁管啊,“我得弄醒他。”

“我来我来!”麻衣老者凝气一拍少年的后背,瞬时将少年拍醒了。

“这些人是...”

“也是驿站的。”

湛长风细一瞧,发现其中大半人是大堂里的那帮汉子,“先将他们都弄醒,有什么出去再说。”

麻衣老者自是听到了箫声,心里一咯噔,哪里敢耽误时间。

“我怎么在这里?”

“到底发生了何事?”

人一醒,自然少不了混乱,湛长风没有解释的想法,见最后一个人醒了,干脆地朝车夫一挥手,打算离开。

“站住!”汉子中的头领喝道,“你们一个都不许离开,就在这里等着!”

这下所有人都怒了,平白遭了此事不说,你上来就拿乔是想怎么样!

“休猖狂,你以为你是谁。”

“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想对我们干什么!”

头领牛眼一瞪,亮出一令牌,“司巡府办案,不想死的,都闭嘴!”

“你们两个留下守着他们,其他人跟我走!”

“是!”

眼看着汉子一行人朝山林深处奔去,刚刚还大嚷的一伙人都安静了。

司巡府?

殷朝是没有这种机构的。

这回不用湛长风使眼色,车夫就近问麻衣老者:“大伯,司巡府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听他们的话?”

麻衣老者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们来这边干什么啊?”

车夫回答不上来,看向湛长风。

麻衣老者摸了摸发疼的后颈,也看向湛长风,虽然他问的是车夫,实际是想听她的回答。

他醒来就见自家小徒和他主仆二人是站着的,而仆人后颈也肿着,不论怎么想,真正救他们的,是这个一开始袖手旁观的小孩。

如此想来,这小公子身手莫测,一手石子打出了武道的气势,时有时无的气息又好像是法道的。

且无论修武还是法,竟没有被箫声迷惑,凭这点就让人侧目。

周边十分昏暗,有人点起了柴禾,火光摇曳。湛长风一早就发现这些人不简单,体内蕴着力量。

联想到煌州城突增的旅人,八月半的通天路,还有所谓的修道人向往——藏云涧,她说:“我来求道。”

麻衣老者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咦,你师傅或者家人,难道没有跟你提起过司巡府吗?”

“死的早,没交代。”湛长风觉得他的话很有意思,难不成民间隐藏着许多从藏云涧来或者知道藏云涧的人?

她这样回答,麻衣老者也不好意思问下去了,说:“藏云涧和凡间一般是禁止往来的,然藏云涧中亦有许多无心修炼又或因资质不足放弃修炼的人,他们想回凡间享普通生活,就开了一条道,取诨名通天路。”

“通天路在每年八月半开启。唯有在八月半那天,藏云涧的修士可以持令到凡间,而凡间的修士或者修士后人也可以拿凭证,到藏云涧搏一搏道途。”

“只是这一来二去,凡间的有修为在身的人就多了,为了防止他们对凡间造成破坏,藏云涧六院特设司巡府,专司凡间修士之事。”

第46章 梦多

湛长风闻言,“此番又是何故,邪修作祟?”

“大抵如此。”麻衣老者一思忖,便觉不好,“仅凭这箫声如何能操控我等,怕是在驿站便被什么东西迷惑了。”

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朝那留下的俩司巡府修士道:“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还不快回驿站将帮凶捉拿!”

“不可,”两人眉间有忌惮,“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你们切莫鲁莽,在此等鲁深执事回来。”

这实在不像司巡府的作风,除非...这次遇到的对手连他们也难以对付。

麻衣老者上前道:“我乃山石道人,见过两位。”

原本神色紧绷的两名修士脸色稍霁,隐隐竟露出尊敬的神色,“竟是前辈,我等失礼了。”

两人行抱拳礼,“在下张虎。”

“在下赵龙。”

麻衣老者摆摆手,“你们出现在这里恐怕也不是凑巧,可容我问问捉我们的到底是何人,有什么目的?”

旁人帮衬道:“我们平白遭遇此事,合该知道前因后果。”

“倒不是不可言。”张虎沉吟之后,竟有些凝重.难堪,“这一年来,时时有修士失踪,我们追查良久,并无线索,直到今晚偶然借宿驿站...此等掳人手法,连我们也中招了。”

司巡府的脸都快丢没了,他们如何不想找到线索,却不想是在这种情况下找到线索,也难怪那鲁深执事愤愤直接带人去捉拿,连行事章程都不定一个。

正当众人心惊时,箫声陡转,尖利地刺入人脑袋。

“不好,恐怕是他们遇到幕后人了!”

“我的脑袋,不行,我不能待在这里!”

司巡府没想到箫声有那么厉害,“快撤,先撤出山林!”

“驿站有异,暂且不可回去。”山石道人抱起女童,拉着少年,快速提醒。

“往那边走,那边过去就是小寒镇了。”

一众人披荆斩棘地往前跑,衣服都被霜露浸透了,然而冲出山林的那刻,全都愣怔了,黑暗中驿站的轮廓模糊而真切地伫立着。

这份模糊和真切看在他们眼里,就是十足十的诡异。

“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是往小寒镇方向跑的,怎么会回到驿站!”

鬼打墙?

阵法?

这次可真是碰到棘手人物了。

湛长风也觉不可思议,却不是因为回到驿站这件事,而是因为他们分明就是朝着驿站跑的,怎么会说这一路是去小寒镇的。

追踪被箫声迷惑的众人时,她已然将这一路的细节都记熟了,万不可能出错。

到底是她的错,还是他们的错。

湛长风后退了一步,脚腕剧痛,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腐烂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脚裸。

她抬脚将腐手碾碎,却有更多的手从土里钻出来,或白骨或连经带皮或枯爪。

“这是什么东西,哼,妖邪也来逞凶!”一人掏出符箓,烈火席卷。

这一焚烧没将它焚烧干净,倒像是春风将枯草都吹醒了,一具具腐尸破土而出,向众人抓来。

“啊!”

法修到先天才能修习法术,在场的除了山石道人.俩司巡府.还有一冷眉女子,俱都是后天练气,空有气没有力,哪里抵抗得了,还不如后天武者呢。

可惜先天暂且自顾不暇,没空救人,一时二刻,惨叫连连而起。

湛长风挥剑劈开一具腐尸,更有源源不断的尸体冒出来,驿站方圆百里俨然就是埋骨场。

她六识外放,从这一草一木,一风一回流中搜过,她与众人的偏知,仿佛让她找到了起皱的一角,每搜过一寸,角被撕下一分,她骤然大喝:“虚实破妄,真也假。”

说时迟那时快,反手一剑铿锵截住挥来的利刃。

“想不到你竟是第一个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的。”一张脸隐没在阴暗中,赫然是那店小二的声音。

这店小二不见人前的卑躬屈膝,言语阴狠张扬。

湛长风一扫周围,他们确实在驿站外面,山石道人等人正朝着空气挥霍本领。

但是这里哪来的尸骨,就只有一个店小二,一个店掌柜。

店掌柜立在驿站门口,阴沉沉的看着她,嘴巴不动,却有阵阵萧声从他身上发出来。

寒光一闪,店小二持刀砍来,劲风中似有血煞凶气。

湛长风剑花一挽,数道剑光交错杀去,刀与剑在空中切割相击,火花闪烁。

店小二没想到此子剑法如此精妙,仅凭剑术就和他不相伯仲,万不可不除!

湛长风心神一凛,再打下去,她的肉身恐怕真就直接崩溃了。

突然店小二朝着手中刀喷出一口精血,刀上忽起熊熊血光,邪佞万分。

她一拧眉,呵,崩溃也好过必死。

纯阴力从骨髓中释放出来,墨玉扳指上的裂痕又多了一道。

店小二忽感发自灵魂的冰冷恐惧,惊疑间一道符箓撞到他的后背,炸起一片血花!

“贼子,快快受死!”

原来是山石道人醒了!

山石道人连忙看向湛长风,“小友,你可有事?”

湛长风瞬间收起了纯阴力,血色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倒没让人看见,“无事,小心,他要逃。”

山石道人抽出拂尘甩向店掌柜,店掌柜躲闪不及,啪,被这铁鞭一般的拂尘抽翻在地。

箫声一停,司巡府两人最先醒来,山石道人喊道:“二位,助我捉住这俩贼人!”

“该死。”店小二暗恨一声,竟转身就跑。

司巡府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诸多修士被害的线索,哪能放过他,双双联手封住他的退路,一个掏出铁爪,真气鼓涨,瞬间穿透他的琵琶骨,使劲一拽,将他拽了回来,另一人一招黑虎掏心直取他丹田,将他修为废了!

店掌柜见势不好,提起袍子朝山林中逃,山石道人一步十米,提掌朝他天灵盖拍下。

店掌柜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咦,这怎么...”山石道人还在疑惑他怎么那么弱时,店掌柜突然萎缩下来,只剩下一张皮。

皮下钻出一只像是貂又像是黄鼠狼的动物,飞快地跳出草丛,山石道人一时不察,竟再也追不上它,让它给逃了。

“那是什么东西!”不只是司巡府,湛长风也疑惑着呢,她能肯定,从驿站到飞石子打被迷惑的众人时,她是清醒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幻境。

这神不知鬼不觉迷惑人的本领,让人心有余悸,而使出这等手段的,竟是那叫不出名字的动物。

山石道人瞳孔一缩,摇头叹气,“错了错了,不是被迷惑,是梦游啊!”

“梦游?!”张虎高声道。

“我曾听闻有一灵兽名梦貂,能诱人梦中行事。”他心有余悸,“但这集体入梦.集体梦游之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怕是个有道行的妖!”

妖?!

妖和精怪.灵兽的区别大发了,它相当于精怪.灵兽的进化体,普通精怪.灵兽,要修个千百年才能成妖。

第47章 小寒镇

俩司巡府听闻此言,居然松了一口气,狠狠一瞪店小二,“那就好办了,梦貂虽有叫人入梦的本事,攻击力却是不强,若没有这邪修从旁帮助,成不了气候。”

“待我们回去好好审审他,再给各位一个公道。”

店小二嗤笑,却没有讲半句话。

这时一人问道:“你们那什么执事怎还不回来?”

捉住店小二,查明了事情真相,困扰了司巡府一年多的修士失踪案总算要结了,张虎志得满满,一扫他们十几人被迷惑的屈辱,笑道:“梦貂能力范围有限,他们怕是走出梦境后在哪个地方睡着了。”

虽这样说,两人还是商量了一下,张虎留下押着店小二,赵龙去山中寻。

“山林那么大,也不知他们会跑到哪里去,贫道和你走一趟吧。”麻衣老者嘱咐少年照顾好师妹,站到赵龙身边。

赵龙长相黑黝,性格沉闷,见山石道人主动相助,真诚地抱拳再施一礼,“多谢前辈。”

湛长风觉得不妥,“它能控制你们往山林去,定是有用意的,为什么不集结司巡府的人马后再进去找。”

“这...”山石道长话还没说,张虎已然圆目怒睁,“咱们修士逆天而行,当一往无前,何至于连几个人都不敢进去找,再者,这邪修已经在我们手上,还怕什么!”

“呵,”湛长风袖子一甩,反身回驿站,“随意吧。”

“嘿,这小孩!”张虎气乐,“架子好大,还真以为修道界能容得下富贵人家的公子脾气。”

“莫计较莫计较。”山石道人宽慰了两句,却也没有将湛长风的话放在心上,此子虽聪慧,但性子冷漠乖戾,确实该磨一磨了。

这些人又不是殷朝子民,于她没有半点责任,何况好意提醒一句,态度还如此之差,湛长风懒得理会。

她进了驿站,走到一张桌子前。

桌子上残羹冷炙还摆着,如料没错,司巡府的人就是吃着吃着,就做起了梦。

她最初听到箫声时,挣扎了下便回神了,他们比她只强不弱,怎么可能被轻易蛊惑。

思来想去,她和他们的区别,就是吃没吃驿站提供的饭菜了。

“殿下,您饿了么,要不要我去厨房给您准备些吃食。”车夫见她目光落在桌上,还以为她饿了。

“走,去厨房。”

“哎,属下来烧就行了。”

“...我不饿。”

湛长风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厨房,简直脏乱不堪,她随意指一把菜,“这叫什么?”

“殿下,这是青菜。”

“跟农植图鉴上的有点差别,这个黄的呢?”

“这叫黄菜,也叫黄芽菜。”

“那这是白菜?”

“...殿下,这是芋头,切了皮的。”

湛长风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点赞赏,“你很好,你将这里所有东西的名字都给我报一遍。”

车夫吞了下口水,艾玛,这是反话还是讽刺?

“...这是鲫鱼...”

“接着啊。”

“哎,好,这是番薯.蘑菇.后腿肉,罐子里的是酱油.孜然.盐,这个应该是细砂糖,我尝尝...”车夫拿起陶瓷罐子,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

“咦,没有味道啊...”

“砰”

车夫摔地上了,陶瓷罐子滚出好远,里面的东西流出来,拉出一条白线。

大概就是这东西作的祟,值得研究。

湛长风拿了个空瓷瓶,用勺子刮了些粉末装起来,然后走出厨房,对外面的人道:“有人晕倒了,来帮忙扶一下。”

张虎喝道:“你们是不是乱碰什么东西了,司巡府来之前全都给我待在房间里不要乱动!”

“张巡捕还是好好看顾你的犯人。”现场唯二的先天唇角一挑,“说不得人家连凶物都帮你找出来了。”

她看也不看张虎黑沉的脸色,招招手,“能动的都过来搭把手。”

“碰什么晕倒的,地上的白粉?”

“正是。”

几名修士沾着细看,也不敢尝。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名堂,便先合力将车夫送到了房间。

这时一间房里传来怒吼:“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众人面面相觑,竟还有人!

哐当,这门就被踢开了,里面的男人睡眼朦胧间被吓了一个激灵,看清门口气势汹汹的众人,顿时搂被子捂胸口,“你你们想干嘛!”

一人上去在他身上摸了几下,回来摇摇头,“是个凡人。”

“看样子真的是针对修士的。”

抓的确实都是武修法修,没一个普通人。

“再去其他房间看看。”

一众人分散开来,朝闭门的房间摸索。

先天修士倚墙而立,听着其他人的破门声,“小友是如何发现我们身处梦境的?”

湛长风谦虚:“一来,我没动过厨房给的食物,较为清醒,二来,这个梦境太真实了。”

先天修士身子前倾,疑道:“怎么说?”

“你们可认识小寒镇的路?”

“认识。”

“但我不认识。”

他们认识小寒镇的路,所以在梦境中,便如场景再现,自然认定自己所走的路途没有差错。

然湛长风不认识,那么在她的认知里,就无法还原出小寒镇的路,她又是个细心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破绽。

先天修士脸色一凝,又轻笑,“原来是这样,但就算是这样,小友的观察力仍不敢让人小觑啊,这次若非你提醒,我们还就真被摆了一道。”

“前辈廖赞,不过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赐教。”

“你尽可讲。”

“小寒镇是何地?”驿站过去确实有一镇子,叫五河庄,是她们打算落脚的地方。

但却没有听过小寒镇这个名字。

“此地好寻,但凡修士都能见到,”她指道,“从五河庄往西三十里就是。”

“只是最近又是百鬼夜行又是通天路开启,到此地的人甚多,鱼龙混杂,小友要小心几分啊。”

先天修士言尽于此,飒然离去。

众人查探了几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找不到更多线索,便停歇下来等天亮再做打算。

驿站重归于安静。

置于桌案上的烛火沉默燃烧,一滴蜡油滚过烛身,凝成一条长长的痕迹。

湛长风撑着下颌细细回想今日之事,颇觉神奇,披着人皮的梦貂.集体梦境,还有一个道士扔出的符箓,符箓那么小那么薄,却能凭空化出烈焰来。

来煌州之前,她也遇到了蛊,遇到了灵,遇到了公孙靖那些千奇百怪的手段,甚至还有她自己吞噬百鬼纯阴力修炼。

但当时她考虑的都是殷朝和殷朝的未来,对此没有深究,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她正在接触新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的形态.规则,她一无所知。

只凭今天看来,它无疑是凶险又光怪陆离的。

“生死.争夺,何止是人间。”

第48章 街行

翌日

湛长风下楼便觉气氛惶惶,一扫大堂,没有赵龙.山石道人的身影,更别提鲁深一行人了。

“何时让我们离开?”

张虎看着那玄衣小公子眉头狠皱,粗声粗气道:“等司巡府援手来了,登记府邸.姓名.目前的落脚之处后,自可离开。”

昨日张虎心中别扭,他司巡府威名远扬,十几人一同栽在了梦貂身上不说,最终得救.捉拿店小二,靠的都是外人,这之中一人还是个小孩,简直是笑话。

他一看不顺眼,就认为湛长风的提醒是对司巡府的蔑视,态度就恶劣了几分。

夜晚细想,又觉自己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因为自己的无能迁怒到孩子身上。

本想白天来道个歉卖个好,却不想山石道人.赵龙根本就没有回来,他顿时冷汗涟涟,唯恐他们遭遇不测。

但你看,这小子像话吗!

分明已经看出堂中气氛,却不理他们死活,只想着自己!

这哪里是小孩啊,哪有小孩会如她一样冷漠可恶。

湛长风被张虎瞪得莫名,理了理袖子,让车夫去做饭。外面有毛病的人真多,还是眼不见为净。

午时,司巡府终于来人,湛长风登记完离开时,见大队人马在山林入口,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了。

湛长风依着昨日先天修士之言而行,真的看见了一座小镇,其中人来人往,也有买卖吆喝,甫看和别的小镇并无不同。

非要说个不一样,那就是里面的人气息都极为强劲,不少人还负剑背刀。

车夫咂舌,“怎会有如此之多的武道高手。”

他识了负剑背刀的人,倒将那些文弱的法修当成了普通百姓。

“此地你记下,搜集些信息后告知皇姑。”

“是。”

虽然先前听山石道人之言,修士不得干涉俗事,但而今乱世已起,藏云涧来的公孙族也插足其中,焉知会不会来个凡人和修士的斗争,让皇姑多知晓些总是好的。

另外她推测自己手腕上的紫藤花应该是某种追踪方式,她暂且没有实力剔除。

然距她杀公孙靖已经两个月了,还没有人来追杀她,要么是公孙族在神州大地的人手不足或实力不足,要么他们在谋划更重要的事。

她推测,此次通天路一年一度开启,公孙族有九成九的可能会出现。

这实在算不上好事。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大规模杀伐了。

肉身实在是个问题,要不是九转往生诀需要三魂,她都想抛弃肉体转鬼修了。

(注:生灵有天地命三魂,命魂也作生魂,掌控肉体衍七魄。死,三魂各去,天魂归道,地魂携今世罪孽恶果堕于地狱受罚,命魂携今世记忆消散,命魂不散者,成鬼。鬼没有天魂.地魂。)

转而一想,她对修道界的事所知甚少,连大体境界都没有搞清楚,着实不该。

湛长风关注起街道两旁的书铺,这里是修士聚集地,应该会有和修道有关的书籍。

这一关注,发现它与凡地集市终究是有些不同的,抬眼望去,药材铺.兵器铺尤其多。

连地摊上都有买普通百姓藏之不及的珍奇药材。

“快来看看啊,八十年的野山参,一支只要五灵珠!”

“刚从青吾崖上摘下来的金丝燕窝,一两一灵珠!”

“灵珠?”这又是什么货币,她刚刚还看见有人用银钱买卖结账。

湛长风斟酌一下,走到一摊子前,“摊主,我家里人急需山参吊命,只是缺少灵珠,用金银可行?”

摊主眉毛一搭,“不行不行,我不要银子,你去大药铺吧,说不定他们接受银子。”

“来来来,小公子,我这儿也能用银子买啊。”旁边一个摊主拿起一盒子打开,道,“你看我这山参,体态玲珑,两腿分叉大,皮质紧实黄褐,须清疏老韧,还带着珍珠点,货真价实的百年老参。”

“怎么卖?”

“不贵不贵,”摊主瞧着湛长风的衣裳报价,“一铢三千两白银,它不及一两,净重22铢,就收你六万六。”

车夫以为湛长风不清楚民间物价,忙道:“公子,贵得离谱,外面如此一支,三万五就能拿下。”

那摊主不以为意,“你们是新来的吧,我们这里金银不值钱,也就我愿意卖卖,来你看看,外面哪能寻到品质如此好的野山参,就算有,也要花费一段时间去寻找呢。”

湛长风摇摇头,“我再看看。”

“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摊主朝她背影喊道。

嗨,可惜了一只肥羊。

隔壁摊主不屑地笑,“欺负外来人。”

“说得你以前没干过似的,我这次可是良心价了。”

“确实是良心价,”隔壁摊主意味深长,“你还不知道吧,最近灵珠价值又涨了,一万白银,一灵珠。”

“什么,以前不是八千六一灵珠吗!”摊主懊恼,“怪不得你不要银子了。”

这玩意太不值钱了。

这时湛长风也觉太不值钱了。

她进了家当铺,伙计倒是说能用银两兑换灵珠,一万白银一颗灵珠。

“灵珠有何用?”湛长风问,若只是当作货币,她没看出来它有什么价值。

伙计估计是见惯了问这个问题的人,没有露出什么异色,又见湛长风衣着素净却华贵,寻思着有生意可做,便尽心解释:“灵珠自灵脉诞生,于修行大有益处,你感受试试。”

他递过来一枚拇指头大小的浑圆珠子,颜色剔透。

湛长风细一感受,“天地元力?”

“不过少得可怜,比不得自己修炼。”

伙计摇头:“再少也是肉啊,直接用来修炼是肯定不够的,能直接修炼的,至少要那些上品灵石。这灵珠的用法,可不是修炼。”

“我简单举俩例子吧,普通阵盘使用需要灵珠灵石提供力量来源,一些方子需要它研磨成粉入药,它算是常见且价值比较稳定的物品。”

“这一枚珠子又叫混元珠,其中的天地元力是最寻常的灵气,五行具有。”

伙计又小心翼翼地展示出五个盒子,里面是金.青.白.红.黄,五种颜色的晶石,“这几块灵石则分具金木水火土属性,十分纯粹,适合用来辅助炼制有专一性的器物或者特殊阵盘,当然它的价值比混元珠高不少,只如此一枚就是十万两。”

湛长风:“看样子金银作为矿物,在这里的价值并不大。”

“啊?”伙计一愣,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金银不适合炼制,与修士而言,确实无用了些,要不是小寒镇在凡间,我们也在凡间,不会将两者兑换。”

第49章 听闻鬼城

一枚一万两或者十万两,伙计每当报出这种汇率时,初闻之人无不惊叹质疑,这种惊叹质疑在他们看来是有点可笑的。

汇率高,只不过是因为一者价值小罢了。换作修士遍地的世界,家禽农植都蕴有灵气,这一枚小小的灵珠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这话伙计是不可能说的,说了还怎么将灵珠推销出去。他们当铺还等着金银在凡间开设店铺呢。

不过这小公子似乎太理智了一些,竟一下子就点破了价值问题,买卖不好办啊。

“小公子兑还是不兑呢?”伙计也是店大不惧客。

“先兑十枚灵珠吧。”

现在金银还不如山参灵芝贵重,估摸着到藏云涧会更贬值,把身上的钱财花出去再说。

“行嘞。”伙计眉开眼笑地数出十枚灵珠,装在荷包袋里,“免费赠您一只钱袋。”

湛长风完成交易,继续找书铺,终于被她找到一家。看门面十分气派,里面内容应当较全。

“店家,可有关于修炼和药理的书籍?”

“那多了,你具体想要哪方面的?”

“我能否自己看看?”

“行。”店家指了两个书架,“你去找找吧,但是贴了封条的书不能打开,只可以看它的简介。”

湛长风随意看了一眼,其他架子上的书籍还能用一两三两计,到这俩架子上,直接就是一灵珠三灵珠,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架子书,说是跟修炼有关,然而望去都是诸如《找个好师傅的重要性》.《全门派概要》.《励志散修》等似是而非的工具书,湛长风直接拿起最贵的一本,瞧名字也最靠谱——《基础修炼知识详解》。

“小友好眼力啊,这可是我店卖得最俏的一本,保证正版,去年刚从藏云涧拿回来的,诸多修士拿来给小辈启蒙呢!非常实用!”店家含笑推销。

“可涉及境界?”

“有有有,修炼的基础常识都在里面呢,如果小友再加一灵珠,我还能免费送你一道拳法。”

“恩?这个过会儿再说。”湛长风又问,“有没有医经之类的?”

店家摇头,“凡间尚且不会将医术秘法拿出来卖,修士更不可能了,药经医经可是门派家族的不传之秘,和修炼功法一个保密级别的。”

“那也是,”湛长风拿起一本《草药鉴别》,“我对修道界向往已久,也听过活死人肉白骨之言,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店家来了兴致,“小友还是不要轻信的好。”

“所以是没有了?”

“有啊,”店家指指天上,“我听过一种丹药能活死人,也听过一池水能肉白骨,但那都是上界的事,我们还是脚踏实地点,不要总想着没影的事,免得灵台蒙尘。”

“什么是上界?”

“藏云涧之外呗。”

“那是什么丹药,什么水?”

店家暗道小孩子果然好奇心重,抬手抽出一本《天材地宝集》,“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这上面就不下十种,可惜哟,里面二十三万种东西,我一样也没有见过,拿回去看看,长长见识倒是不错。”

湛长风拿了《基础修炼知识详解》.《天材地宝集》,“对了,店家,有没有介绍藏云涧风俗地貌的书?”

“当然有,只要十两,你再加一两,我送你一张全貌地图。”最近买藏云涧地图的人非常多,店家高高一摞地图都快没了,盘算着再加印一百份。

“拿上吧。”

车夫结账,刚刚兑换来的十灵珠正好用完,他捧着买来的东西,低头小声道:“殿下,我们还剩五十两。”

“嗯。”

“......”车夫苦脸,隐晦地道:“一般客栈最寻常的房间要二两。”

车夫还觉得书铺里的书贵得坑爹,简直是打劫,不过他不清楚所谓修道界的物价,也就没出声。

但是他知道,五十两,绝对不够他们在这地方住大半月。

湛长风对金钱的概念很轻,买东西只分值不值,钱没了...那就赚啊,“先找地方住下来。”

她不着急,车夫也无法,琢磨着再不济就去山上打点猎,总能过活。

将镇子转了一圈,看过大半生活图景,他们进到一家客栈。

“掌柜,有空房吗?”

“有啊。”掌柜拨弄着算盘,抬头露出一个笑。

“来两间。”车夫道。

“两间房两灵珠。”

“......”

难怪这店那么冷清。

车夫不忿,“掌柜,你家是什么房间,要如此之贵。”

“便宜的也有啊,你去镇外自己铺床褥子呗。”掌柜低头算账,显然不想应话。

“公子,此人态度太差,我们去别处看看。”

结果第二家又是这个价,“你们不要住,多得是人要住,你要知道往年藏云涧来的使者就住在我们这儿,一个灵珠就给你一次见到使者的机会,便宜了!”

湛长风虚心好问:“藏云涧使者是来做什么的?”

掌柜瞥了眼车夫抱在怀里的书籍,笑答:“今年恰逢阴年阴时阴历,七月半会有鬼城现世,鬼城里有不少机缘,不管是咱这儿的修士还是藏云涧的修士都会来。”

“鬼城在何处?”

“跟着百鬼走就到了。”掌柜是似而非地说。

“多谢。”

湛长风知道再多的问不出来,便干脆地带着车夫走了。

“殿下,要不我去打些猎换钱?”

“不必,去镇外。”

“您不会当真想露宿野外吧。”车夫自责不已。

她感受着山林湿凉的风,摇摇头,“你去五河庄买些建屋工具来,顺便找个木匠。”

镇外确实有不少帐篷,一些是没钱住宿的,大部分是来求仙问道,却肉体凡胎还看不见小镇的,一个挨一个地挤在一起。

湛长风走出镇外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因为他们只看见人忽然消失,少有人出来的。

就算有出来的,也是一副疏离样,不跟他们讲半句话。

他们以为湛长风也是如此,却不想她直接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两本书.一份地图一字排开,手里还拿着一册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一凶神恶煞的大汉持刀守在旁边,让人望而却步。

“这干什么呢,会不会是小仙童出来考验人了?”

“看到没看到没,真的有神仙!”

当然也有人嗤之以鼻,“都是住不起客栈的穷鬼,有什么好摆谱的。”

“不对吧,你看她手上那本书,我在书铺里看见过,要七枚灵珠,有那个钱买书,难道还住不起客栈,别真是哪位前辈故意来考验人吧?”

“说不定是藏云涧来的使者想借此提前挑几个弟子回去。”

那些求道心切的人,心底荡起了不小的涟漪,这求仙问道的路上,一点可能都不能放过啊。

第50章 镇外辩道

后天锤心,先天交天人,从而触道。

此后大道三千,小道万计,上有因果之道.命运之道.轮回之道,中有仙道神道魔道鬼道妖道,下有武道法道剑道等等。

修道形式各有不同,追求的境界却从一而终,道境分:筑基.脱凡.生死.九重神通.灵鉴.返虚.万劫,再往上,玄奥不能窥。

这本修炼基础知识详解,当真只是些修道界的常识,关于如何从后天晋升到先天,如何筑基,如此突破生死境,半分没提。

湛长风很理解,有些东西敝帚自珍,只能脉脉相传。

她也没对此抱多大期待,主要还是完善下她对修道界的认识。

九转往生诀分割了九层,她只有修完一层,才能得到下一层的信息,虽然如何晋升的问题会有描述,但在常识问题上,它并不能给她多大参考。这本手册正好弥补了它的不足。

她现在的修炼方式,有些特别。

按书上说的,武道法道是最基础的两道,后面的剑道.刀道.乐道.符道都是在此之上延伸出来的。

武道一系劈气海,主修力,法道一系劈紫府,主修法,但“九转”修骨,讲的是不死不灭,“往生”修魂,重灵魂术法,好似武法两者皆有之。

湛长风不喜欢摸着石头过河,因为一旦错了方向,就可能万劫不复。这种瞎来的做法最蠢了。

听说藏云涧有很多修道的地方,既然这样,她要么去最好的修武院,观摩武道,要么去最好的修法院,观摩法道,当然如果有地方能解决她的肉体问题,那这个地方就是她的首选。

湛长风翻书翻到一半,一人忍耐不住凑近来。

“小道长,你看的什么书?”

湛长风给他看了眼名目,来人眼睛一亮,修炼基础知识详解有没有,一看就是修道的。

“小道长,我原是辽州六安县杨家庄的人,姓杨名慈安,家中排行第六,自幼苦读圣贤书,但是当今世道艰难,非清明之世,我家道中落,颠沛流离,唯念父母之恩苟活于世,幸得高人指点,一路西来,在此等了两年零八个月!我欲寻得大道,荡平世间不平,还请小道长指点出路!”

杨慈安穿着一身破衣,言辞慷慨,唾沫横飞,脸都憋红了,“小道长...”

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湛长风默默拿开挡在脸前的书,指着地上的斧头,“去砍五颗树。”

杨慈安神色略迟疑,不放心,“小道长可能授我仙术?”

“小子连道都不识,竟妄想仙术。”湛长风摇摇头,“你走吧。”

杨慈安一惊,连忙认错,“都是我眼高手低,还请道长不要怪罪!”

“去砍十颗树,让你一观我手中的书。”

“.....”这还带涨价的?

杨慈安安慰自己,这是考验自己的毅力呢,他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两年都等了,去砍几棵树又何妨,说不定真能得道成仙。

他拿起斧头,颠颠地跑进树林。

其他人一看,有门啊,立马就有人上前询问。

“去砍五棵树。”

“去南边空地挖一五十尺见方半尺深的坑槽。”

“你也去挖吧。”

“去凿十担碎石。”

.....

“是真是假还不知道,都赶着做什么,至少也得等第一个人出来,看看他到底能得到什么。”一吊梢眼远观自语。

“哼,一武夫一孩童,竟拿着小儿书在此招摇撞骗。”

吊梢眼转头看向说话的人,此人穿着蓝衣道袍,背负长剑,青年模样,面目周正,正义凛然。

此前说了,这镇外还有部分住不起客栈的修士,他们何尝不知道湛长风手里拿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没必要去管,但一见青年,再望着湛长风的目光就多了分同情。

“那不是燕为山吗,西北一带有名的除妖师?”

“早闻他眼里容不得沙子,这回怕是要管上一管了。”

“嗳,他过去了!”

燕为山看也不看湛长风,质问车夫:“你怎能唆使孩童在此行欺骗之事,速速离去,饶你一回!”

“呀,怎么回事,这是假的?”

“原来是骗子!”

“.....”唆使?

他唆使得了谁。

车夫不怒反笑,“哪来的小子,休要信口雌黄。”

湛长风旁观得起劲,但见燕为山握向剑柄,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趋势,温言道:“我此行有何欺骗,你且仔细说说,让大家都评判评判,也好叫我心服口服,否则你这等随意泼脏水的行为,恕我难以宽恕。”

她一开口,虽言语亲和,但是上位者的势已经无意识地流露出来了,于是一言一语都蕴着一言九鼎的郑重肃穆。

喧哗的人们小了声,不能笃定地去怀疑这个坦荡光明的人,反问燕为山,“对啊,你说说你有什么证据!”

燕为山开始以为一小孩想不出这样的花招,定是旁边大人在教唆,此时听她说话,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眼中竟含了几分恨铁不成钢和鄙薄,“你可是用这书来差使他们做事!”

“所以呢?”

“这便够了!”燕为山义正言辞道,“你有三错,一错,投机取巧,二错,不遵弟规,三错,妄自利用凡人的求道心!”

湛长风不是很懂他的逻辑,反问他:“这书可有修道知识?”

这小孩着实负隅反抗,他答一声“有”,又何妨。

“有!”

“它可有解说基础的感气之法?”

“有!”

“它与一无所知的普通人而言,难道不是接触这个世界的珍宝吗?”

燕为山毫不动摇,“此书虽是修行路上的启蒙书,但亦是我修道人的东西,怎可被你用如此儿戏之法给无缘无分的凡人!我看不到你对修道一途的尊重。”

湛长风一边模拟他的思维,窥探部分修道者的认知习惯,一边不疾不徐地反驳,“可它只不过是我从书铺里用七枚灵珠买回来的。”

燕为山眉头一皱,想起小时师傅传他此书的庄重,“七枚灵珠亦是七万白银,你认为你得到它是偶然吗,你可知寻常人要凑够七万需经历多少磨难,这磨难正是促成他得到此书触到修炼之门的因。”

这说法相当有意思,也相当无聊,“你要磨难?”

湛长风合上书,凤眸微眯,“我让他们用他们的劳动和毅力,赚取一观此书的机会,难道不是磨难吗?”

“最终他们完成我的要求,拿到此书,不就是缘分?”

湛长风紧接着反问,“我用我的东西,换取我所要的,他们用他们的能力,换取叩响道门的敲门砖,有谁投机取巧?”

“我不是很懂你的想法。”

普通人们也不是很懂,他们听到燕为山承认这本书真的有用就够了。现在反而怪起燕为山多管闲事,妨碍他们追求神仙道。

燕为山叹气,“你怎么想不明白呢,你想造一座屋子给自己居住,却自己不动手,而去利诱他人,这于你的修行没有任何益处。”

第51章 不忍弃之

没有任何益处。

如何没有益处,它节省了她不必要浪费的时间就是最大的益处。

有人伐木,有人打地基,花个二十两请木匠监工造屋,费不了多少时间。

这益处便是,别人挤在帐篷里,陷在各种杂乱的声音里,而她可以在一个清静安全的地方,研究自己要研究的东西,想该想的事。

以及...在下暴雨的时候,不必叫唤帐篷破了,或者漏水了。

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上,车夫在变得昏暗的屋子里点起油灯,“殿下,你还记得前些日子的道士吗,还以为他有多厉害,不一样没有灵珠住客栈,现在怕是被这场雨淋到了。”

“实力和钱财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湛长风翻了一页书,罕见地笑了起来,“不过这些修士,确实比普通人有个性。”

不管是驿站遇到的司巡府追捕队.山石道人.不知名的先天女修,还是小寒镇里摆摊的修士.开铺子的店家,他们所行之事其实相当于凡间的捕快.路人.小贩.老板,但是又不等同于此。

“气”不一样了。

每个人都多了属于自己的特质,很难去一概而论。也显得更有灵魂。

车夫想到被这场雨打得兵荒马乱的人,再想到自家殿下远行所求,“那是否让他们过来避雨。”

“不必了,想要避雨的自己会来,不想避的嫌你多管闲事,”湛长风道,“但凡懂点天气的人,都知道暴雨将至,避或不避,都是自己选择的。”

“有人可能不知道呢?”

“我没有照顾别人生老病死.淋雨暴晒的好心。”

还是原来的殿下,车夫莫名安心了,想想高堂上军斗政斗信手捏来的冷酷储君,忽然要修什么道,某天风光霁月地给你来一句“贫道替你算一卦”,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幸好这只是他的臆想。车夫搓了搓手臂,高兴地去处理山上打来的猎物了,“殿下,今天有山鸡炖蘑菇和野猪肉!”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车夫总是喜欢将死透的动物,亦或植蔬拎到她面前,认真地告诉她,它叫什么名字。

纪念它们已经逝去的蓝天白云么?

不得不说车夫成功遏制了她对食物的兴趣。

这边,车夫乐滋滋地在厨房清理猪肉,不经意间从窗外望出去,正巧见杨姓青年手忙脚乱地托着摇摇欲坠的棚顶。

过来干活的普通人很多,完事后,湛长风也依照约定让他们抄录了一份修炼知识详解带回去。

但总有人不满于此,守在木屋周围,试图凑近乎得到更多。只是最后摄于湛长风的生人勿近,一个个都离开了,这杨慈安却不挪步,还在木屋外面搭了个小棚做栖身之所。

好在他知礼懂事,没有过来打扰。

车夫将屠刀卡到砧板上,朝杨慈安喊:“小子过来!”

杨慈安正狼狈地举着要掉下来的横木,棚顶已经塌了一半,风声雨水阻了他的眼耳,只模糊地听到有人叫他。

他抬头看见凶神恶煞的汉子在窗后盯着他,登时恍如雷劈,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

“你过来!”车夫又喊了一声。

这回他听清了,“哎,来了!”

杨慈安顾不得自己的小棚,冒雨小跑到厨房后门,仔细拧干了衣服上的水,才叩门。

“进来。”

厨房的火在烧,热气腾腾,他一个在冷雨待了良久的人猛然被热气一冲,冷热交替,顿时就打了个摆子,瑟瑟发抖。

“前前辈有何指教?”

车夫打量了他一眼,“可会烧火?”

杨慈安一愣,随即忙不迭地点头。

“去看着炉子,烧坏了我可要拿你问责!”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杨慈安心中一阵暖流淌过,奈何嘴笨,只能一个劲道谢。

车夫摆摆手,这小年轻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当年,为了学个武,可不就是软磨硬泡,上刀山下火海嘛。

但车夫只是给他取了暖,别的是不可能了,殿下那里还轮不到他置喙。

此时杨慈安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又是布又是油纸地裹了一层又一层,车夫见他仔细剥开,露出的,正是他手抄的修炼知识详解。

“小子,你可看懂里面讲了什么?”

杨慈安摇摇头,却没有遗憾,“能窥这修道界一角,我已经很高兴了。”

车夫惊奇,“你为什么想要修道?”

在他看来,修道实在没有什么魅力。

为了长生吗?

但人活百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拿起刀为国戮战,放下刀妻儿团聚,这便足够了。

杨慈安迟疑了下,竟没有说“得到大道,荡平世间不平”那套言论,而是苦笑,“其实我就是个家破人亡的亡命徒,只想活下去,避开这个混乱的世道,听人说西北有仙人聚地,我就来了。”

“我在这里住了两年,为的,其实就是想进里面看看,他们说只有修道的人才能进去,所以我就想修道。”

杨慈安抚摸着手上的书,“我一直都不知道什么是修道,直到现在才有了个模糊的认识,它...大概让人不忍舍弃。”

它确实不忍让人舍弃,就像凡人没有放弃过对天空的向往。

木屋那么小,左右只隔了一堵墙,湛长风就算不用神识,也听得到厨房里的对话。

然而凡人想上天,多半是痴心妄想,小半摔成了烂泥。

修道,并不是你想就可以的。资质.机缘.运气...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在里面。

越接触修道之事,越觉得自己不过如此。但这也是它的魅力所在。

湛长风在境界上还是后天圆满,隐隐要突破先天,但在修为上,如果不考虑纯阴骨的话,就是个普通的武者。

虽想去藏云涧寻找修复肉身的方法,但藏云涧人人修道,危险极多,就算走比较稳妥的学府之路,也可能因为她不能修炼而始终是个小弟子,接触不到天材地宝。

要想出头,纯阴骨就无法隐瞒,还得面临肉身先行崩溃的问题。且藏云涧的修行之法好似不是很厉害,她又拿着龙甲神章.九转往生决,说不得就是怀璧其罪。

另外还有公孙族虎视眈眈。

“往生”倒是可以以魂力成术,但现在她连紫府都还没开辟,魂力实在微薄,不足以大用。

最后还是那个问题,她该拿什么拯救她的肉身。

糟心事一堆。

果然有些错就不能犯,一犯就得千倍百倍地去弥补。呵,要是再让她见到老宅那只大鬼,弄不死它。

第52章 黑市

目前,她想去试一试小寒镇人说的鬼城。

一来鬼城阴气浓郁,她又是修纯阴骨的,有些益处,二来连藏云涧的修士都会进去掺一脚,机缘肯定不小,兴许她能找到修复肉身的线索。

及至半夜,大雨转变成了小雨。

湛长风打开门,车夫已经举着伞候在外面了。

窝在厨房的杨慈安被木门打开的声音惊醒,探出头来,见她二人似乎要出门,也不问什么,识趣地缩了回去。

湛长风却是叫住他,“小寒镇不难进,法道至后天练气.武道至后天明心,感天地元力,就能看到它。你若练气不成,就去修武吧,反正都是道。”

杨慈安愣怔半响,回味过来她说的话,连忙朝远去的背影一拜,“多谢小道长。”

“小子,我家公子说法武皆可入道,好好权衡吧。”

车夫笑了一声,转而想起什么事,“殿下,说到武道,这几天镇上来了好几拨武林人,都是先天宗师打头,带着自家小辈。”

“看样子小寒镇在先天宗师那圈子里不是秘密,至于小辈,约莫是为了通天路。”

据说通天路开启的日子,就是藏云涧六大修道院招生的时候,招的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孩童。

只是凡间之人要走通天路,得需令箭,除了少数人能被藏云涧来的使者直接带进去外,其他人连路在哪里都看不到。

然事情的究竟往往不会像摆在明面上的那样简单。当一件事有了利益,就有了市场。

他们今晚要去的,就是黑市。

住小寒镇久了,都知道它的存在。平时它会买卖些不明来源的物品,但这段特殊的时间里,它的主打就不一样了。

现在它卖的是令箭和阴珠。

令箭先前有解释,阴珠顾名思义,是从阴魂身上提炼出来的珠子。

鬼城活人进不得,怕是还没靠近就被万鬼吞噬了,而这取之于鬼身的阴珠则能遮蔽活人气息。

湛长风对于这两件东西并不需要,令箭她有,阴气更是多得很。她是去卖阴珠的。

恰好她阴气过剩,凝几颗阴珠出来不是问题。

进了小寒镇,七拐八拐后转进一个白日无人涉足的破旧弄堂,一扇掉漆的小门前守着两个后天修士,各色人等正排队交钱。

这黑市,不管是进去买的还是卖的,都得交入场费。

一人两颗灵珠或者同等价值的东西。

到了湛长风他们,车夫拿出一株从山上挖来的百年野山参,倒也够了。

里面就是一个破落院,一直有人进屋子,却没看见人出来的。

湛长风一进去就被浑浊的空气呛了下。

“都往地下走,都往地下走,进了这里就公平交易,买卖和气,出了这里你们是死是活都不关咱事!”

引路的小厮赶鸭似的吆喝,叫初来乍到的人吓坏了,怎么还没进去呢,你就开始考虑我们的后事了。

怎么瞧都不像是正经地方。

进入地下通道,又听有人喊:“卖东西的自个儿找间石室,在门上挂上牌子,写上你要卖的物品,隔门交易还是进里面详谈,随你们自己啊!”

“买东西的自个儿看牌子,不识字的走好不送喽!”

“嘿,有点意思。”车夫道:“公子,我们现在是找间石室,还是看一圈。”

“逛逛。”

地下通道纵横交错,且墙上都是小门,一些门上空着,一些已经挂上了牌子。

如要去鬼城,那必得要阴珠。阴阳相隔这个词不是没有道理的,除非开了天眼.体质特殊.道行高深又或功法特殊,否则就算是修道人,也不一定看得见鬼。

究其根本,就是力量规格的不同。

阳世的普通修道人修的是最基本的天地混元气,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属性,也可以说是糅杂了所有属性,最为弱,而鬼魂鬼魂,腐烂掉了肉体,脱去了五行,只剩下“命魂”,魂的层次,不用说也知道有多高。

而且鬼魂修炼阴气,阴气在天地元气中也属特殊一类。

阴和阳就像是镜里镜外,互看对方都是模糊不清的,因为法则不同,你的“道”里,没有相应的解释,你就理解不了它,看不到它。

如今需要阴珠的修士很多,但是能开天眼捉鬼的修士却少,阴珠自然稀缺。

湛长风的纯阴力来自命魂本源,在阴气中又属于较高等级,用此力凝聚出来的阴珠似乎太过完美,能拿出一颗倒还好,拿出的多了,恐怕会叫人生疑。

路过几十道门,挂着阴珠牌子的只有十几扇,挂着令箭牌子的不过一扇。

这扇门被人重重围住,挡住了她的去路。

门里人喊话:“令箭的价值你们自己都知道,可惜我只有一块,不能分与你们,你们自己出价吧,价高者得。”

他话音刚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就道:“我出一百灵珠!”

此人无疑是先天宗师,实力不及他的都得掂量掂量,别出大价钱买下了令箭,转头就被他截杀了。

另一个中年乐呵呵道:“孙前辈好气魄,我也不能低俗喽,一百一十!”

“原来是高庄主,”孙行义没端着长辈架子,气质温厚像是邻家老爷爷,“我倒不知高庄主家有适龄的小辈。”

高嵩也是谦谦有礼,“比不得孙前辈子孙福厚,我子嗣不争气,也只能自己拿了令箭去藏云涧闯闯。”

他的一缕气息泄露出来,居然是先天巅峰。比孙行义还强上那么一点,这一声前辈叫得有几分讽刺呐。

孙行义扯嘴一笑,“不愧是燕北飞刀,可惜我不能相让,一百五十!”

车夫跟湛长风解说道:“那老者名孙行义,上一辈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铁笔判官,曾于南疆抗夷诛杀敌军数千,也被称为义侠,没想到他归隐多年,竟出现在这里。”

车夫是个军人,谈到这位民族英雄,语气隐隐有点激动,缓了一下,才接着道,“那个中年名高嵩,现今北方武林的盟主,南萧北高之一,武功出神入化,醉心武学,凡间怕是无人能出其左。”

此时两人已经从价格相拼晋升到武力相抗,先天的威势碰撞,叫旁人退开了几步,自动避其锋芒。

高嵩不想让,也不能让,他已陷桎梏,只能到藏云涧寻找突破的契机,若错过这次,不知道还得等多久。

“二百灵珠!”

第53章 争端

“二百三!”

“二百四!”

“我道哪两位财大气粗地在这里叫价,原来是二老啊。”一个浊世公子样的少年摇着折扇过来,因着他是冲孙行义.高嵩去的,堵在道上的人们自行让了让身,他自噙着笑张扬走过。

孙行义辨认了几分,嘴唇蓦然抿紧,眯眼看向他身后的人,而后才与高嵩对视了一眼。

高嵩自然认出来了,心下有点凝重,“何老前辈许久不见啊,不知这位是.....”

何儒一手背负,捏须而笑,慢腾腾地过来,“许久不见,这正是我那不成才的孙儿。”

三年前何儒将何天云送到藏云涧,不是秘密,这十六七岁的少年,算算年纪也差不离,“原是世侄子,不知如今在哪儿高就啊?”

他虽这样问,余光却是撇着孙行义。

孙行义脸上看不出神色,也丝毫没有和何儒打招呼的打算。

说来孙何两家曾有段娃娃亲,就是何云天与孙行义的孙女孙淼。但何云天是个混不吝的,文不识,武废材,小小年纪学起了逛花街遛鸟那套。

孙行义曾多次提醒,但看他毫无悔改之意,自然不能让孙女陷入火坑,暗示何儒娃娃亲只是玩笑之言,当不得真。

何儒还没表态,这何云天却是火性上来,直接跑到孙行义的寿宴上,大斥他不守信用无德小人,附炎趋势,瞧不起自己,竟还扔下休书一封,放言是自己退婚,不甘和不忠不义之人为伍。

那时他十三岁,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是孙淼比他小三岁,还是个孩子!

何况订婚都没订,休什么休!

一个自小疼爱的侄孙,跑到自己的寿宴上恶意出言诋毁也就算了,还污了自家孙女的清白,这算什么!

当时孙行义被气得血液逆行,差点走火入魔。到现在都留着暗疾。

此后彻底断了与何府的关系。没成仇人就已是万幸。

湛长风没兴趣围观别人的恩怨情仇,恰第六识被牵动,心中轻咦了声,欲离开,却听那老头得意道:“小孩子哪来的高就,我家孩儿毛病虽多了点,但也有可取之处,现在正于君子院学道呢。”

闻言,围观的人都震惊了。

那君子院正是藏云涧六大修道院之一,每三年招一次门徒,选拨的都是资质最好的人!

进了六大修道院,去上界大宗就是早晚的问题!

顿时,所有人看这少年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瞧瞧人家,摇个扇子都是风流倜傥的!

何云天丢出沉甸甸一钱袋,微笑,“正好我不小心将令箭丢了,愁怎么回去呢,一千灵珠,这令箭我要了!”

石室里那修士将外面的声音都听在耳里,哪里敢拿乔,立马就将令箭送了出来,双手奉到他面前,“我说这东西怎么迟迟没卖出去呢,原来是在等道友啊!”

孙行义和高嵩已经被恭维的围观群众挤到了一边,高嵩识时务,忍忍也就忍下了,孙行义直接拂袖而去,简直欺人太甚!

丢了?

谁信!

“这人莫不是故意的。”车夫不满道,“那什劳子君子院有那么大势力?”

“君子?”

湛长风转身进入另外一条道,她还是去找找什么东西能牵动她冥冥之中的感应。

转了几圈,一莽撞人突然出石门,堵在了她面前,脸还是朝着里面的,“你那东西十灵珠已是极限,连送个搭头都不高兴,除了我也没人会买了!”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甚是决绝,然而刚离了十米远,便一步三回头,眼神复杂万分,最后竟干脆站那儿了。

而湛长风有所感,进了这石室。

石室里盘腿坐着一长髯中年,前面摆了一堆破烂。

见人进来,摆出一副笑脸,“随意瞧瞧,都是好货,这是沉香楠木镇尺,这是明德年间的青铜器,还有这是....”

说得好听点都是有年头的东西,不好听点都是明器。

凡间器物,尤其是字画.金玉之类,虽开始没有灵气,但积年累月下来,承人族文明之息,也有极大的可能蕴含元力,甚至成精成灵。

他这些东西,模样不怎么样,倒都有几分真材实料在里面。只不过他的东西是从墓里拿出来的,多少有几分邪性。

若上面承了死者的怨念诅咒,谁拿谁倒霉。

湛长风捡起一个底小.腰粗.六棱面的窄口青铜瓶,口上塞着红褐色布包裹的木塞。

“这是什么?”

“小友眼光好,多年前我有幸赶上了鬼城现世,这正是我从里面淘换出来的。”长髯中年将它一顿夸,湛长风却是不为所动。

“有何用处?”

长髯中年拿过青铜瓶使劲擦了擦,“多好看!”

“......”

“小友莫恼,我还没说完呢,”他欲言不语,“小友现在大概用不到它,你还是看看其他。”

“你怎知道我用不到,说来听听。”

长髯中年坚定摇头,“它关于鬼城的一处机缘,我只说给买了它的人听。”

车夫不忿,“既是机缘你怎随随便便宣之于口,公子,莫信他,不过是吊人胃口的诈术。”

“不信请便。”长髯中年干脆闭起了眼睛。

“一枚阴珠,够不够我买下它。”

长髯中年睁开一只眼,看向湛长风手里的阴珠,成色饱满,不用碰触就能感受到其中蓬勃的阴气,带着它进鬼城,时效估计能有一整天。

至少一百灵珠,他这瓶子要价才十灵珠。

这哪来的败家子!

车夫也是无语凝噎,摊上这种不拿钱财当回事的殿下真真好心痛。

不止心痛,心肝脾肺脏都痛了。

能拿出这种阴珠的,背后不是有个开天眼的大道士,就是家底厚实,长髯中年怕她秋后算账,一时间不敢接,“小友考虑好了?”

“说。”

车夫转身关上了石门。

长髯中年看了他一眼,低低道:“这瓶中原来还有一滴化生冥水,是我当年误入一鬼城密地取出来的,你感受感受瓶中残留的阴气便知真假,化生冥水已经被我用来开天眼了,还剩下这瓶子。”

“不过你也别问我密地在哪里,鬼城邪门的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若你有点手段,可以拿瓶中残留的气息为引,找到密地,反正我是没这能力的,最后成与不成,就是你的事了。”

看过天材地宝集,她对化生冥水有些印象,它是用来洗练鬼身的,对道修来说,没什么特别作用,除了修炼特殊功法或者想要开天眼的。

不是有关修复肉身的线索,她有点失望,但化生冥水对她也是有用的,若真能找到,兴许能帮她淬炼纯阴骨,接引至阴之炁。

长髯中年见她连问都不问化生冥水是什么,就拿东西走了,愈加笃定她背后有人,否则小小年纪怎会听说如此偏僻的鬼道宝物,当时他还是查了好多典籍才确信自己得到的是什么。

第54章 馈赠

湛长风前脚走,后脚那莽撞的少年就进来了,“你卖是不卖,一个破瓶子10灵珠已经不错了,再送我那串珠子又何妨,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

何润之虽觉得那小瓶子有故事,好奇真相,又看着珠子非常精致,磨着老板将珠子送给他,于是来了一出欲擒故纵。

哪知老板根本没追着出来。

只好再次腆着脸进来了。

“瓶子已经卖了,你要这串珠子吗,五灵珠卖给你。”

宛如晴空霹雳,何润之呆住了,“啥,刚刚那两人买了!”

“不行不行,这是我看上的,”何润之转了两个圈,眉头一皱,“我给你十灵珠,你告诉我那瓶子的秘密!”

长髯中年拒绝,“我虽贪小财,但是道义尚在,怎么会做这等自毁承诺的事...不过.....”

何润之暗道奸商,一方面确实放不下小瓶子的秘密,“不过什么?”

长髯中年朝他挤了挤眼,“听说鬼城要开了,里面机缘挺多。”

何润之心思急转,拿不准该不该信他的话。

“恰巧我这里有一枚阴珠,能让人在里面坚持一天,黑市里恐怕没那么好的珠子了,只要三百灵珠。”

他记得爷爷和大哥就是来买阴珠,何润之有了定计,“你等着,我让我哥来付账。”

湛长风本来打算再卖出一颗阴珠,忽然冷笑一下原路返回,立在视野死角,不多时,便见那莽撞人带着老头少年进到长髯中年的石室里。

“殿下,怎么了?”

“没事,蝼蚁而已。”谨慎起见,湛长湮灭了附在阴珠上的魂印,“走吧。”

交错的通道里,湛长风问:“我们俩人显眼吗?”

车夫思考了半息,实事求是,“殿下,你让人过目不忘。”

其他孩童蹦蹦跳跳,再聪慧也还有孩子的懵懂,他站一旁就是称职的护卫。

他家殿下自带电闪雷鸣,行走之处宛如暴风过境,他站一旁就是一凶神恶煞的打手啊。

唯一平静的,恐怕就是处于暴风眼中心的她自个儿了。

湛长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车夫摸不着头脑,安分跟着。

她来黑市卖阴珠,是想换灵珠买些护身的符箓,但现在一想,左右这里能对她产生威胁的也没有几人,何必遮掩迂回呢。

何况有心打探她,躲再好也没用。

“就这间石室,写上阴珠只能用符箓来换,仅有五枚。”

石门上有一个凹槽,联通门里门外,如果卖主不想当面交易,就站在门边相互喊话,通过这个凹槽验收物品。

当然也可以邀进石室密谈。

湛长风没有落下门禁,这代表是可以进来看货的。

车夫主持,她旁观,不过品质好的符箓跟阴珠一样难得,买的少,看的多。

两三个时辰后,湛长风已经收购了一张普通火球符.一张普通金刺符,还有一张一品神隐符。

神隐符上了品阶,用了她两枚阴珠才换得。

天快亮了,黑市马上就要关门了,她换得了三张符,也不算失望,正要收拾东西走人时,石门又打开了,几人堵在门口,不进来。

“孙大侠,好巧啊。”

“你你...”孙行义你了半天没憋出一字,气得手止不住颤抖。

最初那块令箭被何云天买走之后,又有几块令箭出来,但是孙行义每次参与竞价,最终都会莫名其妙地被人以数倍的价格买走。

他孙女的武道天赋比武林所谓的修炼奇才还要强,不论如何,他都要将孙女送到藏云涧见识见识真正的武道。

为此,他只能决定冒险进鬼城,争取得到些好东西,跟当铺兑换令箭。至于见到藏云涧使者,还恰好让孙女被赏识,这希望太渺茫,想都不敢想。

但要进鬼城,又必须有阴珠。结果情况丝毫没有改变。

他哪里还能不知道有人在阻碍他。

这人就是面前的小兔崽子!他要绝他的路啊!

车夫见他们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大声道:“你们拉磨呢,要买就快点,不买别挡着我们的路。”

何云天高兴,不计较车夫的语气,“你还有多少阴珠,我都买了。”

“最后一颗,只能用符箓换。”

孙行义吸了口气,颇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我有一张一品破牢符,可换?”

老者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长扁木匣,这可是他的老底了。

何云天没想到他拿出的是一品符箓,有品阶的符箓在藏云涧也属昂贵物品。

他到藏云涧三年,若不是得了某些机缘,现在也不能大把大把砸灵珠刁难这个老头。

哼,不争馒头争口气。何云天掏出一张符箓,“二品请神符!”

孙行义脸色陡白。

请神符?

黄大仙招那黑雾之鬼,用的似乎就是请神符。

车夫看向湛长风。

湛长风:“换。”

唉,虽不知道这阴珠对孙行义如何重要,但看他的脸色,车夫也是不忍心,但还是将一枚阴珠交给何云天,拿回符箓,沉着道,“钱货两清,小兄弟收好。”

“恭喜何道友得偿所愿。”

“以何道友之能,合该去那鬼城闯一闯,说不得就遇到了通天机缘。”

其实也不过大半夜,何云天身边就已经呼朋引伴地聚了好些人,他众星拱月地被围在中间,把玩着手上阴珠,按照阴珠的质量和三弟的形容,买走那个小瓶子的,就是这两人了。

若这里面真有机缘,他可不会相让,修士与天争与命争,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何云天撇过湛长风.车夫,微微一笑,看也不看孙行义,出门去。

“且慢。”

“嗯?你有何...”何云天转过身,却见那玄衣小少年冷着一张脸,走到孙行义面前。

“适才,听闻有人唤你孙大侠,可是孙行义?”

孙行义一愣,“是我。”

“可是承明帝九年至三十一年,带领义军驻守南方边疆,杀敌无数的孙行义?”

何云天抿起了嘴。

孙行义热气冲眼穴,恍如再听铁马兵戈声,声音不由一哽,因颓唐而弯下的背却挺拔起来,“是我!”

湛长风后退一步,执礼下拜,“家祖曾云游南疆,因邪祟所伤困于村落,及夷狄入村抢掠,险些陨落,幸得孙大侠领兵救援。家祖归藏云涧,每每说起此事,无不叹侠之大义者为国为家,当如孙行义,命我等后辈若入凡间遇孙姓者,礼让三分。”

这...孙行义让开了一步,不敢受领,“万不敢当,万不敢当。”

不想他隐世十多年,还有人记得他曾经的功绩。

遇孙姓者,礼让三分。这得多大的尊敬啊,他怎么承受得起。

老者眼眶微红,今日所受屈辱一扫而空,也就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何云天打压地险些破了心境。

嘿,他一个先天宗师,怕什么连后天都没圆满的小子。

“小友,多谢!”孙行义郑重下拜,湛长风知道他谢什么,受了半礼。

“今日见孙前辈寻阴珠,我这里倒还有一枚能够相赠,当全救命之恩,望前辈不要推辞。”

第55章 欢喜城(1)

何云天拿折扇一下一下地敲着掌心,身边的修士见此场面,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们知道何云天在故意刁难老者,若是普通相赠,他们还能上前去搅合一下,但这小少年赠的是救命恩人,赠的是侠之大义者,且依她话里透露的意思,她可是来自藏云涧的。

这通身气度,也确实不像凡间之人。

麻烦不好找。

孙行义犹豫了一下,没有推拒,“老朽急需它,就腆着老脸收下了,未请教小友高姓大名,来日定当厚报。”

“报来报去多无趣,你收着就是,我买卖已了,告辞。”

湛长风举步离开,门口诸人分让。

突然何云天上前一步,作了个揖,“小友,好巧,我来自君子院,同是藏云涧之人,今见小友以阴珠易符,可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这儿还有几张,若小友需要,在下可以相易。”

何云天有夺其机缘之意,若对方是什么大家族出来历练游玩的子孙,恐怕会沾上麻烦。

尤其那边的嫡系子弟都被家中老祖特别关注,强杀了会背上追踪印记,逃也逃不掉。

但观此人,年岁尚小,气度深沉,久视其眼,恍如临渊欲坠,叫人从心底升起寒意,出手就是高品质的阴珠,来历只怕不小。

然一方面,这么小居然出来云游,身边跟的还仅是后天武者,另外藏云涧什么符箓没有,需要在这贫瘠的凡间拿阴珠去换取?

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所以出言试探。

湛长风站定听完他的话,“多谢道友好意,我道崇尚入世济民,以红尘为炼,今天下大乱,正是我辈出世之时,可惜凡道有别,只能弃外物,只身入世。我看你是君子院中人,便在此多说一句。”

何云天被唬得一愣一愣,藏云涧可没有完整的道统,结果她一上来就是“我道”,难不成是上界的人?

据说上界人道走的就是红尘炼心的路子,那些东西还不是他这个层次能接触的,他根本无从判断,但是湛长风气势太盛,言语太笃定,不能让人不去相信。

这小寒镇的修士看何云天神色郑重,更加相信得不能再相信,皆一脸认真,努力聆听的样子。

“小友请说。”何云天客气地问。

“我原打算去俗世,但路过此间察觉修士频繁失踪之事,算得和鬼城有关,故道友有符箓就只管自己留着,今次鬼城大开,恐怕会生异变。”

何云天瞬间就想明白了,人家要去俗世当凡人,突然发现这边修士失踪遇害,就打算为民除害,这等多管闲事的毛病,果然不是普通修士会有的。也无怪她会那么推崇孙行义的功绩。

“小友高义,在下记住了,若要帮忙,我定助一臂之力。”

“甚好。”

然后湛长风就走了。

车夫对于他家殿下睁眼说瞎话的功底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仍有不解:“那小子不过是一修道院弟子,若只是顾忌他暗里对孙行义不利,也大可一言打发,何必与他废话。”

“实力未足前,不可叫小人记恨。”

“那驿站修士失踪一事?”

“瞎猜的罢了。”

驿站那晚,她感觉到了不详的寒气,初步判断应与鬼物有关,只是不知为何直到最后都不见其面。

近来能和鬼物相联系的,也只有鬼城了。

总之此行,得谨慎一点。

“你白日再去探探有关鬼城的事,另外,拿这些阴珠去换香烛元宝。”

香烛元宝,在凡间是用来祭祀的东西,在这里也是阳间修士唯一能在鬼城用的货币。它集活人信念祝福,对于修香火道的鬼来说,是补品。

鬼道亦有多种,香火道最为盛。

“殿下,据说预言鬼城在今年开启的消息一出,煌州的香烛元宝就被扫空了,现在这玩意儿稀缺的很,假冒的也有不少,不如让帝姬殿下送一些过来。”

“太远了,你先去找找看吧。”

先前她根本没考虑和平地与鬼交换东西,换个形态,她就是地狱亡者。也就是幽灵。

幽灵和鬼又是两回事。

先前说了,生灵有天地命三魂。

天魂不在身,而藏于道,修道的过程,实际上就是找到天魂,修得天魂,从而明白大道的过程,所以天魂是道种载体,亦是修道人过去.未来.现在的“我”。

地魂承载累世恶业。

三魂中,只有命魂驻于身,衍化七魄,承今世记忆。

死后,天魂还道,地魂受罚,命魂消散,没消散的就成了鬼。

鬼初成之时,就如新生,是没有罪业在的,罪业都被地魂带走了。

罪业重的地魂于地狱受罚,罪业轻的,或者除清的,就在九幽生存修炼,所以地魂又叫幽灵。

九转往生诀,“九转”修的这个“骨”,将地命二魂断了联系,实现了生死两种状态的转化。

其实她以地魂之态进鬼城是有风险的,地魂一般都有罪业在身,看她地魂状态下的眼睛就知道了。

若那座鬼城里都是恶鬼,她尽可以恶制恶,若都是好鬼,说不定她得被抓去净化。

以往年匮乏的信息看,好坏各半。

为了肉体着想,非必要情况下,她还是从大流吧,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湛长风回到木屋,写了一封信,召来鹰隼。

信是写给白马寺方丈的,她听过长须老道的道经后尤不知足,便又去听当世高僧的佛经,两者互相参详,收获先不必说了,倒是和白马寺的觉远方丈成了忘年交。

论香火,难道有比百年大寺的香火更精妙的吗?

现在只看觉远方丈能不能慷慨解囊了。

该准备的准备好,湛长风便待在木屋安静修炼.看书。

鬼城虽说会在今年七月半现世,但是具体哪个位置却是不知道的,有几分碰运气的机缘在里面。这事急也没用。

七月十四下午

鹰隼飞了回来,丢下一包东西,湛长风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封信和两根一尺长的大香烛。

信中写,这两根香烛供奉于大殿佛祖金像前,受了七日七夜善男信女的参拜和众僧的念诵。

再加上车夫买回来的线香纸钱,应该差不多了。

“殿下!”车夫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我打探到一个重要消息,那鬼城分南北两城,互不相通,南城居善鬼,可交易,北城居恶鬼,进去了怕是连渣也不剩。”

湛长风沉吟:“哪里进去是南城,哪里进去是北城?”

“这不一定,没有明确说法,”车夫为难,“依他们之言,好似全凭运气。”

第56章 欢喜城(2)

是夜,湛长风心有所感,披衣而起踱步上街,因为鬼节的关系,大街上空无一人,冷清的月光散落,满目幽色。有打更声传来,像是隔日的呼唤,一点也不真切。

不知过了几条街,身后传来人声细语,待转身,已置身于一片沸反盈天。

各家檐下红灯高挂,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游行玩乐,她旁边有一群粉雕玉琢的娃娃手拉手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突然一个女娃跑到她面前,扬起头,空洞的双眼直直地望着她,“小姐姐小姐姐,你要吃我吗?”

然后委屈地说道,“爹娘不要,拿我换了小虎子吃。”

一大群娃娃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闹起来,“朵朵也是哦,身体被弄坏了”.“水好热,二丫都被烫红了”.“狗剩不哭,一点也不疼”.“爹娘还会要我吗”....

湛长风垂眸,给了他们一盘线香,娃娃们就笑着去别处玩闹了。

小鬼最善也最恶,端看生前遭遇了什么,但听他们所言,分明是战乱赤贫下“易子而食”.“析骨而炊”的产物。

她怕是进了北城。

将视线移向别处,却正见一艳丽无双的女子站在树下痴痴地笑着,扭着腰肢把衣衫一件件褪尽,而后,拎着那身血淋淋的皮肉招摇过市,逢人就问一句,“嘻嘻,你可要?”

天边传来“避让”“肃静”的喝声,然转眼间,一队衙役打扮的人马就出现在了眼前,黑色镶金的轿子被簇在中间,后面跟着各色生灵,有人,亦有猫狗.虎豹,形状不堪入目。

不断有灵魂加入队伍,最后那长长的魂流夹着热闹消失在大街尽头。

湛长风左右离不开这片地方,只能跟随上去。

不多时,她抬眼而望,朦胧烟雾中有一城墙,如立天端,但周遭的鬼哭狼嚎.瑟瑟阴风,会让你真切的意识到,这是活人墓,死人冢。

城墙漆黑冰冷,有鬼在里面挣扎怒号,仿佛要挣脱出来。

上书“欢喜城”。

进了城中,前面轿子里传来威严的喝声,“有怒气的留下,其余跟我走!”

一进这城中,湛长风就感觉身体不受使唤,好似灵肉分离,再难控制,只能随着前面那顶轿子行动。

一部分灵魂停下了,他们想要重新跟上队伍,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伍远去。

穿过一道雾气,轿中又喝:“有怨恨的留下,其余跟我走!”

再穿一道雾气,“有执念的留下,其余跟我走!”

又穿过一道雾气,“有贪欲的留下,其余跟我走!”

那威严的声音仿佛言灵,能自动留下该留的魂,带走该带走的魂。

留与不留,这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湛长风起先发现这点时,还有点暴躁,毕竟谁都不想任人宰割,但实在挣脱不能后,反而坦然了,感叹起这种伟力。

接着走下去,天色渐亮,欢声笑语.吆喝频频,竟然是如凡世无异的热闹街景。

往来的魂,不再像刚死时那般凄惨恐怖,俱都生得有模有样,谈笑如常,如果不是没有影子,还以为都活着。

然话又说回来,死本身,就是另一种活。

“良善者留下,其余的跟我走。”

湛长风的脚不受控制地跟上轿子。

愤怒者.怨恨者.贪欲者.良善者,都没了,剩下的还能是什么魂,她一叹,这趟凶险了。

算来算去,最末的一条后路,就是坚持到鸡鸣,等鬼城消失。鬼城是带不走活人的。

湛长风的前边是一个婴灵,肚子上的脐带还连着。

后边是一头花斑虎,它的嘴里还咬着一人的脖子,那人的刀插在它的脑袋上,真是活着杀死了彼此,死后也不放过。

右边是一缺了眼的瘦子,脸色青白,猩红的舌头拖到胸前。

左边是一五短粗汉,穿着囚衣,手里拎着自己的头,许是感觉到她的视线,脑袋一荡一荡地转过来冲她恶笑,拎在手里的头发都扭成了麻花。

细算起来,这里还有百来个魂。这世道,恶者横行。

缓吞吞进入一条凄风苦雨的破烂街道,瞬时就有无数不善的目光盯上来。

“恶根深重者,留下,改过自新后自可离开!”

轿子消失,湛长风对身体的控制权总算回来了。

“小孩,你杀了多少人?”五短粗汉捧着自己的头,阴测测地看着湛长风。

“管好自己。”

五短粗汉龇了龇牙,虚弱得随时都会飘散的魂体,本能地想要吞噬同类进补,却疑惑于湛长风完好的身形,摇摆不定。

“铛铛铛!”

“新来的速去福汝堂听法,过时不候!”

此街北尽头,一座青石小殿大门骤开,上面刻着“福汝堂”三字。

福汝堂是什么,众魂疑惑,恰时又铛铛铛传来三声,“新来的速去福汝堂听法,过时不候!”

此街南尽头,一座青石小殿大门骤开,上面刻着的也是“福汝堂”三字。

北边飘出个白脸青年,掐着腰怒喊,“任杏,你要不要脸,这条街本来就是我们饿鬼道的,你一秃头来捣什么乱,有本事就去隔壁香火道啊!”

南边福汝堂里一个光头奶娃娃探出半边脸,手脚并用哼哧哼哧地爬过小腿高的门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鬼施主莫急莫急,你传你的饿鬼道,我渡我的有缘人,咱们互不干涉哈。”

“你渡了我还怎么传!”白脸青年黑发狂舞,眼青唇红,翻出一面金锣,“铛”,万道鬼影哭嚎低咒,如一道黑风扫向光头奶娃娃。

站在路中央的众魂虽不是攻击目标,却也差点在这音攻下身形俱散,这时奶娃娃拿出了一口金钟,“铛”,数丈长的光芒横切而去,抵消了黑风。

白脸青年狠狠一甩袖子,“鬼行鬼道,天经地义,欲长生不死者,进来!”

说罢,他负手进殿。

“善哉善哉,”光头奶娃娃托着金钟,“生而艰难,死后不休,阴阳苦多,何不解脱,欲往光明者,进来。”

光头奶娃娃也转身回殿。

当众魂惊异时,街道两旁的门扉忽然间一齐打开了,顿时鬼气森森。

鬼修们桀桀而笑,含着某种蠢蠢欲动。

百来个新魂中,猛然跑出十来个鬼争先恐后地进入南边福汝堂。

这些“鬼”哪里是鬼,分明就是拿着阴珠的人。

车夫所说的南北城,会不会是指这两处福汝堂。

湛长风也往南边走去。

一道挤进小殿的,大半数是人,一两个是游魂。

人里边有几位有过一面之缘,如孙行义.何云天.燕北飞刀高嵩。另外一些人是出家道士。

湛长风以为自己对道修的认知出现了一点偏差。她对道修最先的认识是按长须老道来的,不因外物.不惧死生.灵台澄明.豁达宽博,现在看来,她见到的,仅仅是道修中的一种人。

为何这样说,因为进鬼城的魂是命魂,没有罪业在身,他们以强大的执念凝魂存世,自然那轿中人不能以罪业区分他们,只能以他们的习性分别。

而被留在这里的,无不有巨大的恶性或者杀念。

湛长风对自己被分配到此,没什么意外,对于武道者杀性重也没什么意外,却不想这些人中,还有一半是道修。

可见...道非清修。

第57章 欢喜城(3)

小殿里都是明黄色的蒲团,却没有人去坐,都站着谈论互相交流,目光隐晦地扫过新进来的灵魂和坐在上首不动如山的光头奶娃娃。

光头奶娃娃一敲木鱼,“诸位,都找位置坐下,听小和尚给你们念经。”

上面小和尚垂眼念经,下方的人相互使着眼色。

他们进鬼城时约子时,距天亮也就剩三个时辰,哪能一直听他念下去。但又惧于他那怪力乱神的手段不能太放肆。

终于有个人按捺不住,“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能不能告诉我如何离开此地!”

语气还算恭敬。

一人带头,其余人纷纷出言询问,连那些呆坐的鬼魂都躁动了起来,频频望向众人。

小和尚不得已停下来,“听我将经文念完就可以离去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小僧不知。”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要去外面看看,说不定另有出路。”

小和尚不理会下方的吵闹,只叹了口气,“小僧又得重新念了,各位施主且认真听好。”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他的声音里带着莫大的慈悲,似乎要将人的恶性激发出来,再一点点拔取,连那闹得最凶的黑脸汉子都慢慢安静下来,跪坐在蒲团上。

这次的唱念比第一次来得特殊,湛长风封闭耳感都不能阻止他的声音响彻。

这声音是直入灵魂的。

大悲咒么。

湛长风运转心法,调动魂力封锁识海,静然守心。

当诸人沉浸在大光明中时,一鬼魂忽然起身朝小和尚一拜,化作点点金光消失了。

注意到此幕的人大骇,终于意识到什么,仓皇逃出门去。

第二人也欲逃,但刚到门边,便看见第一人叫众鬼修包围,刹那就撕成了碎片,灵魂被拖出来分食。

哪里还敢动!

孙行义推了一把旁边的高嵩,“我们得赶紧想办法!”

高嵩转脸望向他,留下两行清泪,“我这一生杀人太多,罪孽无数,是时候回头来了。”

孙行义大惊,“你要干什么!”

高嵩双手合十,眼神平和近乎怜悯,“我将皈依我佛。”

孙行义确实感此梵文特别宁心静气,净除心中戾气,但见游魂被净化,就怕自己也会弃武入佛,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连这堂堂燕北飞刀武林盟主都皈依了!

他不想听,却又阻止不了佛音入心。

“小友,小友,”孙行义跑到湛长风身边,“这该如何是好?”

他同时也在观察湛长风,见她一如初见,便松了口气。

“孙前辈少见多怪了,大悲咒是能渡人,但你不渡自己,谁渡得了你,守着你的武心执念即可。”

“那然后该如何?”孙行义羞愧,今日之事实在匪夷所思,他无从拿主意,只能寄期望于面前的小孩,毕竟藏云涧来的人,见识多一些。

“我不知道,暂且先听他念完。”

孙行义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如此了。”

那边何云天眼神闪烁,他连后天圆满都没有,心境也不高,更比不得先天已久的高嵩,将心中渴望的想了一遍又一遍,神识止不住昏然,佛音愈加浩大。

此时他的手腕上传来一股力量直入灵魂冲散了佛音,何云天顿时回过神来,通体苏爽,在识海嬉笑道:“谢谢美人师傅。”

也是在那刻,小和尚与湛长风一齐抬头望了他一眼,注意到视线相同的两人,又对视了眼,随即错开。

不知道小和尚发现了什么,湛长风却是修了九转往生诀后对灵魂力量格外敏感,所以在感应到一丝灵魂波动异常时,本能地看了过去。

这个何云天,不太简单。

湛长风在心里标记了一下这个名字,抛开思绪,继续固守本心。

经文终于念完,小和尚道,“你们可以走了。”

结果一群人坚定地留了下来,“我等愿意在此侍奉我佛,从今投身佛道。”

“善哉善哉。”小和尚眉眼平和,“苦海无涯,你们能看开就好。”

湛长风意识到佛音并没有消散,而是凝在体表,看上去金光闪闪,瞬时明白,小和尚说的离开是离开去哪里。

当下就走出了大殿。

孙行义.何云天紧随其后,但是外面已经没有她的人影了。

何云天心思一动,难不成去寻那个小瓶子的机缘了?

化生冥水对美人师傅可是大有用处,美人师傅对他那么好,他怎么也该回报一分。

“美人师傅,你能感应到她去了什么方向吗?”

“不能,这里的法则限制太严重了。”

问化生冥水在哪里,需要结法术追踪?需要小瓶子?

反正湛长风是不用的,她直接化地魂,将一鬼修拖入小巷子,那鬼修一见她的眼睛,吓得连反抗都不反抗了。

妈呀,初生的鬼魂可没有罪业,就算成了鬼修也有分善道恶道的,他们这里虽是饿鬼道,但都是小鬼修,还没拿过人命呢,她得杀多少人眼睛才能红成这样?!

“道友饶命啊,我就是一小修士!”

“知道化生冥水吗?”

“知道知道!”

“在哪里,怎么去,一次性全都说完。”

倒霉鬼修苦脸,“它在中央莲院,至于怎么去,我也没出过这条街,我也不知道啊。”

“仅此而已?”湛长风手上的墨玉扳指已经开始剥夺他的纯阴力了。

“今日卯时,中央莲院将应天时地利大开!”倒霉鬼修尖叫,“入口在香火道的地盘上!所有鬼魂就连机缘巧合下进来的人修都能进去!”

他的最后一句挽救了他的命,否则湛长风难保不会杀人灭口,她松手,复又转为人身,被阴寒压制的金光恢复色彩。

所谓的香火道,应该就是适才“良善者”停下的地方。湛长风沿记忆走进迷雾,恍然间触到一层壁障,金光愈盛,带着她融进去,眨眼出现在一条热闹的街上。

金光就此散去,不复存在。小和尚还是挺诚实的。

这边的天空蕴着光芒,每个鬼修都很祥和,有种让人亲近的气息。

湛长风随意扫了眼,瞧他们在买卖什么。

蔬果.衣服,这等凡间之物是不可能出现的,所以只剩下适合鬼修的法器宝物...嗯,除了法器宝物还是法器宝物。

鬼修也用不上其他外物。

湛长风看见扛着数个包的人奔走来去,神色十分欢喜,像极了凡间之人去哪个店铺捡小便宜的样子。

“买买买,我都要了!”某个修士将一包裹丢到柜台上,打开一看,都是元宝香烛。

“呀,你这些祭品上的信仰力不是很多,我只给你换三件。”

“不是吧,你不要诓我,让我换四件呗。”

别看他们买得那么欢乐,其实他们自己根本用不着,人修怎么用鬼修的东西。

但是他们能把这里的东西,拿去跟当铺典当,换取令箭。当铺和藏云涧有关系,应是藏云涧那边在收购鬼器。

第58章 欢喜城(4)

若是人鬼都能进入中央莲院,恐怕少不了争夺,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鬼修,她对鬼修的手段不是很熟悉,现下去研究也已经来不及,不如看看能不能换取些防御用具。

湛长风走进一家较大的铺子,店主是一位女修,香火道的修士似乎都有几分宝相庄严的意味在里面,这名修士尤盛。

“道友需要些什么?”

“可否介绍几款防御性法器。”

人能分清人和鬼修。

鬼修自然也能分清谁是鬼修,谁是拿着阴珠的人。这些人修来买东西,从来都是视自己的身价而定的,还没这样要买指定用途的法器。

但转而一想,店主也就明白了,怕是莲院大开的消息已经传到人修耳中,她淡然而笑,“防御用具也分多种,道友是要防我们香火道的,还是防饿鬼道的,又或者是防煞气.阴力.神识.信仰?”

但凡阴珠无不是从鬼魂身上取的,身为鬼修很难对人修产生好感,然她的话里的针对太过光明磊落,反而不让人生厌。

湛长风眉眼温和,“想来前辈这里品种俱全,我也不喜还价,你且将适合这个价位的防御用具都拿出来吧。”

她把白马寺送来的香烛放到柜台上。

店主细一感受,不由点头,“愿力精纯,还有佛法加持,难得。”

她转身从各个架子上抽出五六个盒子,一一打开,“这些皆是一品防御法器,你可选一件。”

湛长风不需要防煞气的,也不需要防阴力的,以她现在对魂力的控制,也能对付一般神识攻击,“我要能应付信仰力的。”

店主嫣然一笑,这孩子当着香火道的修士还真敢说,她推出一个盒子,“那就是它了,此物名化天镜,有清心之效,最能防御低阶香火道修士的心魔攻击。”

“那便是它了。”

湛长风拿起巴掌大的圆镜告辞离开。店主理理裙角,招手道,“小碗,吸收了这两根香烛,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柜台上的一个小碗里,水纹荡漾,伸出一双手来。

湛长风走出店里的时候,街道不知已经热闹了多少倍,几乎所有人鬼都在往一个方向去。

顺流而行,前方出现大片空地,中央是一座百丈高的石莲台。

香火道利用主场优势,占据了中间一大块地。

左边鬼哭狼嚎黑烟滚滚,饿鬼道强势袭来,香火道众修士放出愿力凝聚的神光,两方人马明暗相抗。

人修从两方出来,聚到左边一角上。三面“鼎立”。

不过人修这方委实弱了些,香火道.饿鬼道那边有诸多强大的气息,人修这边最高居然仅仅是先天。

其实这也不怪人修,湛长风早在小寒镇就打听清楚,此界被大能下了禁制,不论谁进来都会被压制到先天。鬼道那边在鬼城中虽不受限制,但出了鬼城,也得被压制。

正当人修沉默时,一队人出现了,人群中爆出大呼,“藏云涧的使者来了!”

湛长风对“使者”二字听过几次,这还是头一次见。

一行十来人,服饰皆不同,像是临时聚到一起抱团来的,她看人不看相貌,只观气,然凭气而观,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顿时失去兴趣,观察起饿鬼道的修士来。

话说她练的九转往生诀有点类似鬼道功法,只不过一个修命魂,一个修地魂。要是阳间无处可去,到阴间修炼也未尝不可。

湛长风习惯走一步想三步,这会儿考虑起阳间混不下去的可能性了。

这种考虑是有必要的,一来修道界重传承,像她这种已经有不明传承的人很难被接受,再者心法多有排异性,谁知道她修了九转往生诀还能不能修其他的。

二来她不知道修道界的容忍限度,要是一群人以为她是饿鬼道的,要来替天行道,那乐子就大了。

曾经是人族太子,现在要站在人族对立面考虑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可能性,也是好笑。

“藏云涧使者”带起的话题并没有停歇,许是因为在饿鬼道香火道的两座大山下,人们只有将藏云涧挂在嘴边,才能提起几分自信。

湛长风也就听了些碎语。

“听说藏云涧七大世家都来人了,都是最优秀的弟子,兴许我们谁表现得好,就能被他们带回家族呢,在世家修炼得少奋斗多少年。”

“咦,那个家族怎么才来一个人?”

通天路每年八月半开启一次,鬼城现世在七月半,藏云涧来人都是提早一年到的。这一年足够有心的修士将他们的身份弄清楚。

筑基之下还不能将寿命不当回事,且凡间天地元气稀薄,资源少,他们是因为什么才能在此待上一年,等鬼城开启的。

试炼?

勉强糊弄的话,也糊弄得过去。

湛长风一边漫不经心地猜测,一边朝那只有一人的家族望过去。

多眼熟的紫荆花徽章。

湛长风移开视线,默默从“往生”里翻出搜魂术的奥义,学习起来。

那边公孙龙也见到了湛长风,殷朝太子的肖像他家几乎人手一份,怎能不认识!

若不是留在神州大地的部分人马被杀,另一部分又慑于司巡府和其他世家不能乱动,他早带人将其活捉了。

修道界不得干涉世俗,这是铁律,他公孙家要图谋殷朝,光暗线就埋了几十年,怎可以这时候功亏一篑。

他若想捉拿她,还得再想个名头。公孙龙沉下心思,也移开了视线。这小子如果也参加莲台争夺,就是一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何云天摇着扇子来了,一名世家弟子不明意味地笑道,“哟,六院之人怎么也瞧得上此地。”

“我只是恰好回故土看看,碰上了,倒是你们嫌藏云涧的秘境少了,来这里找机缘?”

“哼。”

几乎是后脚,一道强大的神识扫过全场。

这绝对不是先天的神识!众人大惊。

饿鬼道那边黑风刮过,青眼白脸的青年陡然现身,香火道这边亦是有人慢悠悠地排众而出,正是那店主,她的肩膀上还坐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小人,小人头上顶着一只碗。

“太上灭魔宗的人怎么舍得来了?”青眼白脸的青年阴阴出言,众人朝他的方向看去,却不知哪里何时站了一个拿着拂尘的太极服道人。

太极服道人掐了个子午诀,“有劳两位迎接。”

迎接?

确定不是对敌?

这个臭道士。

青眼白脸的青年冷笑。

店主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如何道友,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青客道友。”如何应声。

三位明显就是重要人物的修士往那儿一站,其余人鬼就摸不清头脑了,现场莫名其妙安静了下来。

其实店主和青眼白脸的青年也觉莫名其妙,不过是一场小辈们的机缘,他一上宗的真君出来干什么,还怕他们故意坑害人修不成。

嗯,还真有可能。

第59章 欢喜城(5)

这三人,一是人修这边的如何真君,一是香火道的青客真君,一是饿鬼道的蒙元真君。

脱离凡胎,感悟生死,抓取渺渺宇宙一真意,登高九重神通境才被称一声“真君”。

多数人都知道面前一人二鬼实力强大,却不知道他们随手间就能移山填海.上天入地,恰是人们目前穷尽想象去追逐的传说。

青客真君道:“九层莲台十年开一次,一魂只能进去一次,今日卯时待花开,你们可进去一探,得失由己,生死有命。”

“阴年阴历阴时,天地馈赠我欢喜,莲台九层洗鬼身,一线生机万古存,”蒙元真君一扫众鬼,“要么打完了进去,要么出来了再打,别给我浪费这次机会,都听到了没有!”

人修瞧鬼道两位大佬都给自己人训话了,眼巴巴地看着如何真君,您来了,好歹也给我们交代几句啊。

如何真君觑着众人,“你们虽是去凑热闹的,倒也不失为一次磨炼。”

“.....”好敷衍。

“如何道友,既然来了,一起去寒舍小坐怎么样,想必蒙元道友也十分欢喜。”青客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

“呵。”

三道遁光一去,现场轻松下来,但轻松不到一刻,阴气擢升而起,近乎凝成实质遮天蔽日,煌煌天威压下来。

众鬼顿时欢呼起来,享受起阴气的馈赠。人修就不那么好受了,仿佛陷入了泥沼,通体不舒服,稍弱点的,脸色青白的和鬼魂有一拼。

阴气凝聚的漆黑天空中,劈下一道白光,正落在莲台中央,众修士只看见台心流下来一道剔透的翠绿之液,瞬间化作百股溪流,一层一层地顺着莲叶流淌下来,百丈高的石莲台被绿液盈满。

阴风一吹,一朵莲花从绿液中诞生,刹那,千支万支莲花摇曳盛开。

众修士被这奇景吸引,一时忘了动作,直到一饿鬼道修士大笑着投入莲台中,才争先恐后拔腿跑,生怕晚了。

湛长风甫一进莲台,就感觉到了浓郁的阴气,这绿液不是液,是纯净阴气的凝华,这在身旁摇曳着的一人高的莲花,却是真的莲花,自阴气中诞生的幽火冥莲。

她看见一个鬼修直径在一朵莲花里打坐,以幽火淬体,以阴气洗身锻炼鬼体。

此间当真不愧是天地对鬼修的馈赠,利用得当直接受益终生。

鬼修在修炼,人修不适应此地,甚至排斥,他们在做什么?

“快快快,好大一朵幽火冥莲,赶紧摘下来!”

幸好人修在此待不长久,一双手也拿不了几支磨盘大的莲花,否则鬼修们当真会先和他们拼命再修炼。

第一层的阴气还算薄,愈靠近第二层,阴气愈浓,压力也愈大,承受不了里面阴气浓度的小鬼修和人修,都知趣地没有再进去。

湛长风在莲和叶间穿行,如果她感应没有错,劈下的那道白光,是至阴之炁,于她纯阴骨转至阴骨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有明确目标,自然不会耽搁。

忽然她拔剑旋身,将一支利箭劈作两半,巨大的莲叶层层叠起,莲花攒簇,能够轻易地遮蔽视线。

又是三支箭矢自莲叶深处而来,电光火石间,湛长风翻身踏上箭矢,借力凌空,寒光划破莲叶,逼出偷袭者的身形来。

赵怀见形迹败落,立马吹了一声口哨,“兄弟们,活捉她,未来可期!”

“小小年纪功力倒是不错,可惜了。”拄着拐杖的老者从一片莲叶下走了出来。

“不要废话,直接捉了她!”

钱胜典手持双刀跃下莲花,目光灼灼,这可是他们加入公孙世家的投名状,来不得马虎。

敢进鬼城的,多是先天之辈,这三人就是先天武修。

武林中的先天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湛长风观他们使用的武器,就将人名一一对上。

她持剑而笑,“可是有人让你们活捉我?”

“.....”三人对视一眼,警惕起来。这里是第三层,阴气之重连他们都快忍受不了了,这小孩却能如常,不是身有怪异,就是怀着宝物,他们可不能出现老马失蹄这种可笑的事。

“可许你们道途?”

“......”

湛长风观察他们神色,笃定讥讽,“你们只知道他是公孙世家的,却不知道我是谁。”

“动手!”

面对一个小孩,三位先天竟联手攻来。公孙家敌对的,八九不离十就是藏云涧的人,但是她又没许他们利益!

不管是谁,都得交到公孙家手上!

湛长风却不跟他们交手,身影一换,朝第四层掠去。跟三个先天打,她又不傻。

第四层的阴气压下来,犹如实质,似刀割在身上。

赵怀眼看着要在瞧不到边尽的莲池里失去她的身影,一连射出三发箭,“快将她拦下,里面我们进不去了!”

拐老怪叫道:“钱兄,助我一臂之力!”

钱胜典眼睛一亮,拿起开山劈河的气势,两腿一跨,腰下坠,十指紧扣成拳,“来!”

拐老怪在高速飞奔中,一脚踩上他的拳头,那瞬钱胜典双臂青筋暴露,咬牙大喝,“起!”

拐老怪像是一枚炮弹被射向天空,于高处飞快地找到湛长风的位置,毫不犹豫地甩出自己的拐杖。

破空的铁拐激起重重阴气浪潮,湛长风危机感大盛,移步避开它的坠落位置,却不想它的拐头突然掉落,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孔,顿时漫天针雨袭来!

拐老怪大喝,“快朝西南方向去,她被击中了!”

赵怀.钱胜典亦感振奋,“好!”

三人奔去一看,果然见一人影倒在一片莲叶上。

拐老怪道,“尽可上前,我这针上浸了十香软筋散,沾之功力尽失。”

说完他一马当先,这头功他可不想让出去。

赵怀.钱胜典也放下心,跟上前。

“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娃娃,竟惹上了公孙家,倒是成全了我们。”拐老怪探出手去抓软倒在叶子上的小孩,蓦然她的眼睛睁开,袖袍一挥,成片的针雨激射而出。

拐老怪躲闪不及,脸上都被扎了好几针,后面的赵怀.钱胜典反应快,鼓荡起真气,各展手段打落针雨。

“该死!”她已经进入第五层了!

赵怀钱胜典含恨间,拐老怪大叫,“快,快帮我将兜里的解药拿出来...”

“不用拿了。”一个黑影桀桀而笑,血腥味随着黑雾弥漫开来。

第60章 欢喜城(6)

第五层阴气成罡风,一个试图踏进去的小鬼修被绞得粉碎。而在一朵莲花周围,数名修士僵持鼎立。

“你们这些人修简直没脸没皮,快交出你们的储物袋!”

“说得你们以前不是人一样。”

一鬼修大笑,“我们何曾是人,你指的是那段做人的记忆吗?”

孙行义暗自叫苦,他只想凑够换令箭的东西,这回却是叫几个大鬼堵在这里了。

和大鬼唇枪舌剑的,正是藏云涧武修世家的两名弟子,一个叫宗政淳,一个叫弋明鸢。

藏云涧的手段委实多,竟有个能装载器物的袋子,没见周围光秃秃一片,只有中间一朵莲花吗,其他的都叫这两人收割走了!

孙行义就是驻足感叹了一句,没成想,那几个大鬼看不过去,堵了上来,他遭了无妄之灾,想走都走不了。

宗政淳脸型方正,瞧着十分沉稳,人也非常果决,“你等既然不想善了,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手往袖子里一抽,抖出把玉尺,见风长八丈,劈头盖脸朝几个鬼修抡去。

为了鬼城之行,他们准备的十分充足,装备更是带齐全了,就这玉尺就有不下三道专克鬼修的法术。

几个鬼修躲闪开来,玉尺上金光连连,沾到阴气发出滋滋的声音。

“雕虫小技。”一个鬼修十指夹着八个黑铃铛,铃声抨击心神。

弋明鸢唇角微挑,手中出现一把琴,琴弦拨弄,音杀已起。宗政淳瞅准时机,玉尺连连拍向几个鬼修。

两人配合之下,稳步压制住他们。

“废物!”突来一声暴喝,音之戾竟仅凭此声,崩坏了弋明鸢的琴弦,击飞了宗政淳的玉尺。

“来者何人!”宗政淳大惊,这功力,定是先天圆满的高手。

适才嚣张万分的鬼修们此时安静如鹌鹑,“常师兄定会叫你们好看。”

闻声后,一鬼随疾风瞬至,黑袍青面,阴鹜地扫过宗政淳.弋明鸢,转脸却是将几个鬼修骂了一顿,“一群打俩还拿不下,要脸吗,还不快给我滚去修炼。”

几个鬼修不甘地瞧了两人一眼,转身飘走了。

正当宗政淳.弋明鸢松了口气时,常令秋反手拿出鬼幡,阴鬼咆哮,“白拿也就算了,还贪无止尽,欺我鬼道无能不成!”

宗政淳连忙玉尺抵住狂舞张扬的阴鬼,“弋道友,快!”

弋明鸢恰好调好弦,几声扫出,结成一音罩,“此鬼强大,硬拼不得,寻时机撤退。”

他们的目标只是宝物,没必要将命留在这里。

人鬼大战之时,满池莲花摇曳,一道影子踏着纷纷叠叠的莲叶走来。

宗政淳.弋明鸢和常令秋几乎在瞬间就将感知投了过去,然后都疑惑了,这到底是人是鬼。

湛长风看了看斗法的两人一鬼,撇头望向盯过来的孙行义,“孙前辈巧啊。”

躲在一旁保命的孙行义干巴巴地应了声,“巧啊,小道友。”

然后他就见这小道友淡定地绕过两鬼一人,朝深处走去了。

宗政淳见她和孙行义打招呼,立刻道,“这位道友且慢,助我等击退此鬼,我等必有厚报!”

常令秋哈哈大笑,人?

她阴气缠身,全无活人气息,怎么会是人,这男修病急乱投医,求到鬼身上了。

常令秋大发神威,掐动口诀,无数怨鬼冤魂从鬼幡中冲出来,两人处境更加危难。

湛长风本想客气地回句“没空”,却见那一朵莲花上方阴气涌动凝如暴风,无形间化去两方的攻击。

常令秋几乎和宗政淳同时喊道,“化生冥水!”

化生冥水可是鬼修的大补之物,一滴赶得上在此处修炼一年!

自然它作为天材地宝,对人修来说,不论是炼丹还是炼器,都是极为难得的宝物。

滴答~

空灵之声从心间起,一滴水凭空落在盛放的莲花花瓣上,晶莹如露珠。

一条紧绷的线断了,常令秋.宗政淳.弋明鸢再次大打出手,此次却是各自为战,只为争夺那一滴水!

湛长风权衡了一下,虽有一定几率争得到,但是太浪费时间,还是找至阴之炁要紧。

然此时感应到化生冥水出世的修士纷纷现身,其中就有那公孙龙。

公孙龙见到湛长风,哪还管什么水不水,当下持着双剑出击,“那三个蠢货竟连个小孩都对付不了。”

“莫伤心,你未必不如蠢货。”湛长风躲过一剑,掠向第六层。

不如蠢货?

如不如都是个坑,公孙龙高喝,“有本事逞口舌之力就别逃!”

他往身上拍了一张符,保证自己不受阴气侵害,这才全力追击。

湛长风有意朝无人的方向去。公孙龙要杀她,她亦想趁早解决他,省得关键时候被背后捅刀。

当众修士争夺化生冥水的声音远去,湛长风不再一味躲闪,纯阴力注入剑身,阴森陡临。

公孙龙轻如惊鸿,剑势翩飞,似一张大网,网上都缀着钩,一剑一剑袭来,有一种要将人网缚的窒息感。实力比公孙靖高出一筹不止。

然湛长风亦非当日,公孙龙暗自心惊,不过一月余,她的实力已经超出了情报。

这等进步速度,焉能放任下去!

“易湛,殷朝已亡,这天下你已经无处可去,交出龙甲神章,饶你不死!”

“殷朝既亡,我哪里不能去,”湛长风冷笑,“你要记得,我易家能灭你公孙家一次,就能灭第二次。”

缥缈森冷的剑光直刺生门死穴,公孙龙被她一激,险些招架不住。八百年前的灭族之祸,是他们永远的耻辱,唯有易家的血才能洗刷。

双剑交错格杀成空,剪得乱叶纷飞,公孙龙目光一寒,剑柄相接合一,成双头刃剑,倏然起舞,仿若千万灵蛇,将周遭阴风切割成碎片,同时密不透风地压向湛长风。

此招气势磅礴,精妙非常,既攻又难以让人破防,若是在外面,湛长风未必能胜得过他。

但在这石莲台内,她绝不可能输。

“这一场火,预先为你公孙家送葬。”湛长风长剑一挥,旁边的茎应声而断,莲花抛上空,花落纷纷似火坠。

她剑舞如龙,飞旋的阴气引动纷落的花瓣,莲花显出本色,幽火连成片。

幽火能淬鬼身,亦能烧人身,只是于前者而言是良药,于后者是剧毒。

她勘破公孙龙的一个破绽,幽火霎时顺着她的剑落到他的身上,灼烧灵魂!

公孙龙惨叫一声,各种丹药掏出来往嘴里塞。

湛长风已经领教过公孙靖靠着层出不穷的法器维持不败的战斗方式,怎容他吊命。

四剑点破其经脉要穴,同时打下搜魂术,将其记忆扯出,从一幕幕画面中找到自己要的信息。

而就在这时,何云天使着神行靴逃命,蓦然见到右侧方好似有一人影,立马拐弯奔去,嘴里喊着,“道友,快接着,我好不容易给你抢到的!”

说着他将手上的东西扔了出去,却不想那人转身一剑就将那东西劈开了。

“.....”湛长风。

“.....”何云天。

尴尬有没有,正常人不应该条件反射地接下吗!

第61章 欢喜城(7)

何云天嫁祸得不顺利,连忙遁走,东躲西藏大半天后,发现那瘟神没有追上来,得意一笑,化生冥水到手了。

此时被何云天喻为瘟神的人,正在跟湛长风对峙。

他青年模样,蓝衣玉冠,丰神俊朗,如同翩翩公子,手上还拿着金叶子,不就是老宅那里和女鬼谱写恩怨情仇的男鬼吗。

他见到湛长风,眉头就是一蹙,显然还记得老宅之事,又看公孙龙白眼外翻,几乎痴傻的样子,无欲无求亦无情的眸子微动,“竟用搜魂之术,你实在是太歹毒了。”

那日在老宅,他就应该将其杀灭于萌芽。

湛长风早就将老宅的历史全都扒出来了,这鬼叫慕云玺,是云府的入赘女婿,后杀妻儿证道。

她感觉非常有意思,“慕云玺,灭云府时,你可想过自己的行为是否歹毒?”

“凡人蝼蚁,不足为道。”慕云玺掀起眼皮,“俗世之缘我已斩断,道心无缺,你不必枉费心机动摇我。”

这就算动摇了?

她是真的好奇。

“你师门可知道你的行事?”

“尊师命而为。”

湛长风脸色一正,“看来我们必有一战,本座益州郊外鬼王,未请教道友来路?”

慕云玺明知她在说瞎话,然礼仪所在,“太上灭魔宗弟子。”

太上灭魔宗,湛长风将这个宗门剔出了候选名单,以后绝不去这傻缺宗门。

用杀人来了尘缘,若是他自己的做事方式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师傅的允许。

她果然不是很懂修道界。心境这种事,还能靠这种操作补全?

湛长风以剑挑起公孙龙,伴着幽火冥莲朝慕云玺甩去,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公孙龙裹在幽火中,已然快成碳,被慕云玺射出的一道气劲打中,直接化成了灰。

但这么一耽搁,湛长风已经跑远。

慕云玺神情冰冷,此子来路不正,手段残忍,将来定会为祸修道界,当下顾不得化生冥水,朝湛长风追去。

第六层的阴风入骨,她虽然已经转化成地魂形态,也有点吃不消,不过后有追兵,前有至阴之炁,容不得她退缩。

当她闯进第七层的时候,几个大鬼的神识扫来,很快又缩了回去。周遭参天大树高的莲枝不摇不动,阴气浪潮翻滚呼啸,难以见到鬼影。

能到这里的,都是天赋极强的鬼修,机缘难得,此刻谁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去理会其他事。

湛长风也没有停留,一头扎进第八层,此间阴气凝实如固体,每前进一步,都要顶着劈山裂石的压力。精纯的阴气被天威压入身体,勾动纯阴力,好像整个灵魂都在被撕扯。

她的气息开始紊乱,感知无处延伸,五感被削弱削弱,几近于无。

湛长风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是沿直线进来的,只要沿着直线,她就能到台心。

慕云玺追到第八层,护在身边的金叶子黯淡无光,他无意修鬼道,力量并没有比先前长进多少,若非金策这等法宝加持,哪里能频显神威。

但到此地步,他也不能轻易撤退,竟盘腿坐下来,一副等到天荒地的架势。

湛长风早忘了他,体内纯阴力蠢动,来来回回地碾着每一寸骨骼,分明是要自行淬体,她强压下纯阴力,跌撞地向里走去,脚下绿液愈发纯粹,朦胧间透过枝叶的缝隙,看见远处有一缕漂浮的白光。

拨开最后一片叶子,她就见至阴之炁孑然独立,白光化作绿液,渗进石莲,漾一池水,一池莲。

湛长风只想着找到它,却没想过要拿它怎么办,占为己有?

它是这样浩大而神秘,亘古如永恒,仿佛天理,湛长风心有喜悦,不能升起占有这种心思。

她只有一道传承,却无人相授,那为何不以天地为师,成全自己的道。

湛长风跌珈而坐,静心去感受它,理解它。周围阴气渐如风暴般钻进她的骨髓,莲枝摇曳,一团团幽火围拢过来。

湛长风的纯阴之气,来得不太正当,是从鬼魂身上剥夺而来的,虽经过墨玉扳指提炼,终究沾着原主的命魂气息,这是后遗症之一。

之二便是,夺来的,终究不是自己感悟的,她能吸收普通阴气,却不能真正修炼天地纯阴气。

然这两个隐患,此时能一举解决。

幽火淬体,阴气洗身,由纯阴之气铸造的骨骼在反复打磨压缩之下,变得剔透晶莹,没有一丝斑驳。

而她虽没有完全地理解至阴之炁,却更好地掌握了纯阴之气,此后不用墨玉扳指,不用剥夺鬼魂,就能自己吸纳纯阴之气。

湛长风结束入静,神魂清澈,此次她受益匪浅,意外之喜就是完全掌控了纯阴骨,就算转变地魂形态,阴气也不会再给肉体造成负担。

这得益于她对面前这缕至阴之炁的理解。

湛长风朝着至阴之炁执一师礼。它的法,足够受她一拜。

今次的至阴之炁不为她降,她就不会去拿,终有一日,她会自己接引一缕属于自己的至阴之炁。

湛长风没有就此离开,她打算在这里修炼到鬼城消失。

至阴之炁所在,天威最为浩大,她一边修炼往生,一边以灵魂抗天威,以此磨砺灵魂强度。

鸡鸣三声,一座临街的小院里,青客真君拱手作别,蒙元真君也勉强拱了拱手。

“如何道友,走好。”

如何真君还礼,“两位道友,走好。”

鬼城消失,恍如遗梦。

他们凭空摔在了小寒镇的街道上。

如何真君喝道,“逆徒!”

慕云玺浑身一震,转头看向如何真君,呐呐道:“师尊。”

“何以坠鬼道?”

“师尊!”慕云玺双膝下跪,叩头,“弟子愿剔除鬼身,重返人间,请师尊做主!”

如何真君叹了口气,“也罢,如今你情劫死劫已过,又有累世福缘,再修仙道,未来不可预期,只是这剔除鬼身之苦,你受得?”

“受得!”慕云玺坚定道。

“那就随我走吧。”如何真君一挥手,将他收入袖中,几步没了人影。

这一幕就发生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却没有人看见,倒是那些突然出现的修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这些修士哪敢久留,一会儿就都没了人影。偷偷将鬼城拿来的东西换了令箭才是正经!

第62章 换令箭

湛长风走进当铺,伙计正无精打采地拿着鸡毛掸子数鸡毛,“从鬼城出来的修士不该来换取令箭了么,怎如此冷清?”

“小友是要?”

“换。”

伙计立马笑开了,热情道,“里间请,里间请。”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上午算上你才来了两个,这趟怕是死了很多人。”伙计掸了掸座位,奉上茶水瓜果,“你先坐着,我去让掌柜出来。”

湛长风略一点头,瞧着伙计急冲冲地出去。

死了很多人么,至少莲院未开前还有几十人在,也许在莲台内,她错过了些事。

“道友久等了。”富态的修士笑着进来,待看清坐着的人时,眼中精光一闪,只听来的是位小友,却不想年纪如此之小。

掌柜没有怠慢,修道者的外表年纪做不得数,以貌取人就是下乘了。且年纪越小,越自己在外面晃荡的,越危险,你可以当她是无依无靠的乞儿,她也可以变成实力天赋强大.背景雄厚的天之骄子给你看。

湛长风应了一句,直言问:“换是怎么个换法?”

“需要将东西拿出来估一个值。”掌柜不紧不慢道。

“与藏云涧的物值相当?”

掌柜搓了搓手指,见湛长风两手空空,是东西太小,还是没拿来,于是反问道,“小友要现在交易?”

“合适的话,现在。”

掌柜笑说,“咱当铺开着,就是童叟无欺四个字。”

他盯着湛长风,只见湛长风手一挥,桌子上就多了朵脸盆大的幽火冥莲。整个里间的温度陡然降下。

掌柜心下一紧,不为这幽火冥莲,却为隔空取物的手段。

储物袋!

凡间修士可没这玩意儿,就是在藏云涧,也不一定谁都能拥有。掌柜报价慎重了。

他跟凡间修士交易鬼城之物,那可是按件来的,这一朵幽火冥莲,别管它大小好坏,就换一块令箭。

他们当铺在藏云涧有门路,令箭多得是,相当于拿着木头换宝物。

但要是跟藏云涧的人来按这个算法,不得被打死。

掌柜不动声色地问:“小友的令箭丢了吗?”

“并未,”湛长风摊开手掌,掌心正是一枚令箭,“不过此次我还要带几个人回去。”

“明白明白,”掌柜了然地笑笑,言语真诚了不少,“给别人呢,我是一株一令箭,给小友自然不能是这个价格了,这样吧,如此一株我给你六块令箭怎么样,就当是交个朋友。”

“可以。”湛长风摸摸茶杯,“我还有一株,打算换成灵石,你这里能换的话,一道换了,省得浪费时间。”

“咱开当铺的,难道连这个都换不了?”掌柜正愁收购的宝贝少,虽面对藏云涧的人,得出点血,但总比没有强,“幽火冥莲是宝物不假,但对人修挺鸡肋的,一般店家将价格压得极低,索性我这里有出售的路子在,就给个友情价,两千下品灵石。”

“低了,四千。”

掌柜连连摇头,“这就高了,你看幽火冥莲得用特殊匣子封存起来,不然就会消散失去作用,你留在手里也没用啊。”

湛长风手指一动,桌上出现一个长条匣子,“你说的是这个?”

“.....”掌柜心在滴血,道友,你莫非在耍着我玩?

“三千,三千,不能再少了,你这个匣子...”

“再给我两块令箭,匣子给你。”

“行,成交,小友够痛快。”这波买卖稳赚不赔,掌柜和颜悦色道,“小友若是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交换,尽可拿出来,我这儿价格公道。”

湛长风顺口问了一句,“道友可有生肌之效的东西?”

掌柜瞧了眼湛长风脸上的疤痕,“这点小意思,我仓库里有瓶一品复颜丹,一颗保管生肌祛疤。”

“你误会了,”湛长风道,“我指的是,能恢复血肉的东西。”

“这得看严重程度了,如接续膏.生肌丸,只要人没死,断手断脚都能康复,不过这价钱就大了,起码得七八百上品灵石,我这小店是没有的。”

三千下品灵石相当于三万多的灵珠,湛长风虽对灵石不太在意,但也知道,这身价,放凡人地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但这三千下品灵石,只抵得上三块中品灵石,半块上品灵石。

不过在湛长风眼里,能用灵石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湛长风出了当铺,走走看看,心中想着事情。

储物袋是公孙龙的,里面的幽火冥莲也是他摘的,里面除了特意备好的十几个匣子和一些疑似监视用具外,没什么值钱东西。

公孙靖身上也有个储物袋,但当时她不认识,连人带着袋都踹江里了。

从公孙龙的记忆看,他在家中并不出众,地位远比不得公孙靖,连这储物袋都是因为鬼城开启,才下发给他,让他装东西的。

公孙龙也不是专门负责殷朝之事的人,他是作为年轻弟子和其他六家一起来历练的,只是公孙靖出事情后,才被委以重任。按他的话说就是接触到了家族核心任务。

现在湛长风从他身上确定了两件事,李瑁身边的惊羽卫是公孙家现存的人马,以及通天路开时,公孙家会派人来追拿她。

现在惊羽卫被禁卫军缠住,有威胁的还是即将来的人马。

若要错开这队人马,进入藏云涧,也不是做不到,但那样易裳的压力就大了,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其实湛长风早就有了主意,只欠东风。

东风很快就来了。

车夫见湛长风回来,递上一封拜帖,“孙行义又来了,说是得您帮助成功拿到令箭,一定要请您上天仙楼吃一顿。”

湛长风送出阴珠后,孙行义就来拜访过,只是被她拒绝了,“应下吧。”

隔日湛长风带着车夫去赴约,孙行义已经在酒楼大堂等候,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穿着黄衣,腰缠皮鞭,抽长的身体已然具有少女的风姿,俏生生的。

孙行义上前道,“小友你可算来了,老夫盼得辛苦啊。”

“前辈严重了。”湛长风望向小姑娘,“这位是?”

“这是我的孙女,孙淼,小友的恩情,老夫铭感五内,来来来,这里不方便,我们楼上说话。”孙行义向雅间引路。

孙行义提了孙淼的名字,却没有向孙淼介绍湛长风,显然是将孙淼放低了。

孙淼没有不快,只是好奇爷爷口中帮了他们并且十分厉害的道友到底是何模样,于是见了湛长风,便一人在旁纠结,这小孩是不是返老还童的。

模样那么稚嫩,偏偏正经严肃非常,还没有一丝违和感,好像本该如此。

第63章 坦白

“感谢的词,小友想必也听厌了,老朽不再多说,但凡你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上老朽,尽可开口,老朽一定竭力而为。”孙行义郑重地说道。

孙淼心知祖父为了这枚令箭九死一生,不忍他老来无闲,还要去承担恩情,抱拳,“令箭为我用,今后有所成,一定厚报。”

“你这孩子。”孙行义哪不知道她的意思,失笑,“先等你成了再说这话,哈哈,让小友见笑了。”

湛长风道:“前辈好福气。”

一老一少一打哈哈,孙姑娘自己闹了个大脸红,端正坐那儿,不说话了。

孙行义欣慰.酸楚都有之,可惜他只能送孙女到通天路前了,他对湛长风道,“我原以为,我这孙女在武学上也算是有天赋的,见到小友后才知道天外有天,现下倒是不放心她独自去藏云涧了。”

湛长风一眼看穿孙淼的修为,道,“前辈多虑了。”

“哦?”孙行义踟躇问道,“凭后天小成的实力,到那边就能自保了?”

“不,我的资质万里无一,不跟我比,令孙的天赋确实极好。”

“.....”孙行义哭笑不得,这样堂而皇之夸自己,真的好吗,弄得他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一看那大汉,还在认真地点头。

“呵呵,多谢小友肯定,这我就放心了。”

“人对自身要有充分认识,如此才不会妄自菲薄亦或自尊自大,更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产生卑小或者傲慢的情绪。”湛长风正经说,“一个心性坚强的人,不会因为谦虚而在别人面前故意贬低自己,也不会因为骄傲而拒绝示弱,前辈以为呢?”

孙行义琢磨了一下,确定他以为的夸,在她眼里,只是在陈诉事实。只是“礼”教我们谦虚谦虚,一时不能适应她的说话方式。

他骨子里也有豪迈,想通之后大声道,“是我的失误啊。”

孙行义转头对孙淼说,“我以前因你是姑娘家,教你何时进何时退,教你低调保存实力,生怕你处于危险当中,却无人相帮,但现在一想,修士本是与天争命,武道更是拼着一身血性,今日再借小友之口,教你当进则进,不留余地!”

孙淼瞳孔微睁,应道,“是!”

孙行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拿起一杯酒,“藏云涧果然人才辈出,小友之言,让人耳目一新,老朽敬你一杯。”

“前辈胸襟宽宏,不愧大侠之名,我这里以茶代酒,”湛长风饮了一口,道,“有一件事,我未曾说明,却教前辈误会了。”

“何事?”孙行义稀奇,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异常。

“孙前辈对我家确实有恩情在,然我非藏云涧之人。当日顾虑那位修士在藏云涧的地位,怕他纠缠不休,才随口捏造了一个身份,对此,晚辈深感抱歉。”

孙行义初听确实不能相信,但非失望她不是藏云涧的人,而是这样一个能在鬼城来去自如的小修士居然不是藏云涧养出来的,“使不得使不得,你也是因为老朽之故才那样说的,有什么可抱歉的,反而是老朽给你惹麻烦了。”

孙行义沉思了下,歉然,“那修士名何云天,与我家有段恩怨,为人眦睚必报,在藏云涧又是修道院的弟子,小友要注意些。”

“今日我能坦白,便说明我已经不用顾虑他,前辈不用操心。”

她的沉着笃定,叫孙行义讶然,“我现在倒是好奇神州有哪家能培养出小友这般的人物。”

湛长风只是微微勾了下唇,没有作答。火候差不多了,她也不愿继续扯下去,“哪家的并不重要,然晚辈却有一事需你相帮。”

孙行义没有犹豫,“你尽管说。”

“晚辈有一仇敌,可惜不能手刃,恰好今次在鬼城收获颇丰,与当铺换取了几块令箭,欲以令为悬赏,征召几名先天高手。”湛长风看着孙行义,“前辈结识的武林高人定然极多,不知可否介绍几位?”

孙行义没有立马回应,“此事容我考虑考虑,晚上再给你答复可好?”

“不急。”

正好菜上齐了,孙行义介绍道,“听闻天仙楼是从藏云涧过来的,菜肴米饭里都含着元气,小友快尝尝。”

回去的路上,车夫道,“咱们有一份武林中人的名单,先天高手皆在上面,何不自己去找?”

“你上去说有一块令箭能让人去另一个世界,他们会信?”湛长风看中了孙行义的声望。

她调查得很明白,神州本土几乎没有法道练气士,有的也是从藏云涧过来的,且他们藏得极好,融于世俗又不干涉世俗。

而从本土成长起来的武徒一般也只是混迹在所谓的江湖,只有达到先天,才因各种机缘巧合来到小寒镇,见识到另一面。

由孙行义这个老牌先天去武林征召,效果最好不过。

湛长风想起什么,“在鬼城之中,凡间来的先天高手折损了许多,就连武林盟主高嵩都皈依了,武林怕是要起一场动荡,你去让零贰分出一部分人马成立门派,迅速掌握武林话语权。”

“是。”

她有几部分考虑在里面,一是充分利用唯心的武道,确立全民尚武风气,教导男女自强自立,二是侧面强大易裳的力量,三是趁机改变神州武道,如果可能,最好让神州武道和藏云涧的武道对接。

小寒镇像是独立在外的旁观者,它不会去主动招惹人,但也不会拒绝你进来。只要实力到了。

互不干涉,似乎是凡间修道人和世俗的单方判定。并且好像很避讳朝廷,否则她一个殷朝情报的总掌者,不会不知道这个地方。

这让她对小寒镇没有任何信任,且觉得这个镇太过小家子气,要么彻底断绝和凡间的往来,要么大开门户,这么欲拒还迎的干什么。

神州武道就像是被蒙在了鼓里,只有少数几个先天得以爬出来,光如此还不够,得千方百计获取一块令箭,去那个有更高“道”的地方。

但在湛长风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神州武道资质出众者不乏其多,她皇族数万后天禁卫军不是照样培养起来了吗?

如果给他们一个知道“藏云涧”的机会,知道先天并非终点,整个神州武道都会自主脱胎换骨。

然而,那一个个极其少数又幸运的先天,或者成功去了藏云涧,或者正在为去藏云涧而努力,竟都有志一同地死死捂住了这个消息,让神州武道一直处于蒙昧当中。

藏云涧来的修士对神州没有归属感,且一开始就受司巡府约束,不理神州之事还能理解,但是一个个被天下敬重的本土先天高手,竟也如此选择....

无话可说。

怕令牌不够分?

怕机缘被抢夺?

怕引起动乱?

真当朝廷是摆设么?

作为一片大地的统治阶级,她和她的团队有无数个方案能在保证安稳的前提下,和藏云涧建立良性往来,同时让整个天下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但现在,虽不晚,却也有点难了。

一错,见识不足,让藏云涧的人,尤其是公孙氏混进了殷朝,被打得措手不及。

二错,历代天子民愚论的思想禁锢。不能否认神州上下的思想素质都不高,甚至极其差,就剩统治阶级举世皆浊我独清了。

再来,局势瞬息万变,人员紧张,抽不出人手分心小寒镇。否则,她不会征召武林人。

湛长风沉沉道:“你说,让皇姑在煌州建帝都可行?”

这事儿车夫可不敢回答,您开心就好。

第64章 失踪的修士

不行,她还不能确定司巡府对朝廷的态度。

湛长风自己否定了建都的想法,却不打算放弃,“先让零贰的那部分人马到煌州,在煌州建立门派,不,建立军武府。”

要控制神州武道,那就控制地干脆点,直接以武养军。

湛长风梳理好思路,写信给易裳,和她沟通此事,互通有无,调整计划。

一弄,弄到晚上,孙行义来了。

孙行义上来说道,“小友啊,我白天犹豫,可不是不愿,而是去查探事情了。”

“出了什么事吗?”

“咱外边来的武修先天,据我所知有四十七人,但我现在能联系到的,只有七人,其他都死在鬼城了。”孙行义唏嘘。

“怎么会只剩下这点人,当时在莲花台时,武修似乎还有一半。”

“这就是我去查探的原因了。”孙行义凝重道,“在那里面,也就争夺化生冥水没多久后吧,人修就遭到了某个大鬼的疯狂猎捕,死伤惨重,凡间武修比不得藏云涧来的修士有诸多外物辅助,死得最多。”

孙行义自嘲一笑,“我惜命啊,我得换令箭,一路只顾着小心翼翼躲藏了,直到遇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修士才知道此事。”

“不过这也件好事,里面的人保命还来不及,哪能扛着那么大朵莲花跑,所以能幸存出来,并且换得令箭的,没几个。你以令箭为报酬,多得是人来领悬赏。”

湛长风摇摇头,“我不要知晓小寒镇存在的武修,我想在凡间寻求一些先天高手,到时请你作证通天路确实存在。”

“这是为何?”孙行义不解。

湛长风:“仇家有些特殊,前辈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孙行义不强求,“我想陪孙女进藏云涧,还缺一块令箭,小友可给我机会领取这个任务?”

湛长风还是摇摇头,“我不要知晓小寒镇存在的修士,如果孙前辈当真需要令箭,不如再帮我一个忙?”

她一连强调了两遍要求,孙行义也就真的明白过来了,她那不是托词,自然也不抓着了,“什么忙?”

“孙前辈可知道司巡府?”

“当然知道。”

“知道司巡府具体管什么事吗?”

孙行义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只好回道,“历来司巡府对修士,有三管,三不管。”

“凡是有关邪修的,管。”

“凡是作乱世俗的,管。”

“凡是扰乱人间国体纲常的,管。”

“还有,不管小寒镇外修士之间的私斗。”

“不管世俗。”

“不管战争。”

湛长风听完,略抬眼,“这三管三不管,皆是以司巡府或者修士为主观立场,但若是,世俗中人和修士大斗,他们管不管?”

“这...”孙行义迟疑,“老朽孤陋寡闻,还没听过这等事。”

世俗中人能和修士比?

万万不能,所以谁也没去想这个假设。

湛长风低笑,“也就是不能确定了。”

她道,“多谢前辈解答,这一块令箭是你的了。”

孙行义不高兴收下,“你问我的,是个人都知道,我受之有愧。”

“但我不清楚,”湛长风起身,有送客之势,“令箭于我不是稀罕物,前辈就不要推辞了,等我凡间征召之事落实,还请前辈不吝掠阵。”

孙行义拗不过,暗自决定到时多出些力,“也罢,老朽冒昧了。”

湛长风送孙行义出门,两人闲话间,听外边人声喧哗,瞧过去便见一队人马正挨个查探帐篷。

孙行义咦了一声,“司巡府的人在做什么?”

湛长风看见其中一个人是当时在驿站见过的张虎,张虎也看见了她,跟旁边人吩咐了几句,向这边走来。

“司巡府办案,请各位配合。”张虎拿着一个拳头大的水晶球,朝湛长风三人扫了一圈,“失礼了,最近小寒镇要严查,你等在三日内尽快去司巡府办理出入明证,三日后,没有出入明证的将被驱逐。”

湛长风思忖了半息,“那修士逃了?”

她说的是被抓的店小二。

张虎脸色一黑,勉强嗯了一声,又定了几息,拱手道,“那日是我的错,若听你的再小心一点,他们...就不会回不来了。”

“我很遗憾。”

张虎见小孩神色郑重,反而宽慰,“司巡府定不会放过那邪修的,你们能待在小寒镇就待在小寒镇,行事小心点。”

言罢,他欲告辞转身,但是湛长风叫住了她,“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虎哪能不听她讲,上回没听就犯了大错,但心中也没指望她能讲出些什么,客套道,“道友尽可言说。”

“你们只找到了邪修?”

“什么意思?”张虎板起脸。

湛长风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说,“因功法关系,我对鬼道之事比较敏感,当日在驿站,若有若无地捕捉到一丝鬼魂的气息,可惜转瞬即逝,再没有找到,现在想起来,或许对你们的追查会有用。”

张虎眉头皱成了川字,“我记下了,多谢。”

目送张虎离开,孙行义道,“那我也告辞了,最近不太平,小友多加小心。”

湛长风点头,“慢走。”

隔天,湛长风和车夫去司巡府领了出入明证,这明证其实就是一块玉牌子,里面储藏着使用人的一缕精气。

出来后,她与车夫分开,她让车夫往黑市向赏金修士发布人头悬赏,三千下品灵石为聘金。

自己则去逛药铺了。

“道友又来了啊,这次需要什么药材?”老医师熟稔地招呼道。

“各称三两见月草.紫叶灯绒芯.五爪白皮.龙琼决子.胡柏根皮。”

“好嘞。”

等湛长风拿了东西走人,老医师沉吟转思,这些东西只要再加上洗石青芽.王不留行就是一张治疗昏眩的药方了。

而洗石青芽.王不留行,她以前就买过。

老医师觉得匪夷所思,这孩子起初进来就一句话,“把你们这里所有药材都给我称五两。”

仿佛在开玩笑。

后来渐渐着重买其中几样。

不像是买去给人的,倒像是自己在配药。

老医师摇摇头,怎么可能,那么点大的孩子,恐怕连药材药性都记不全,又没有方子,何谈自己配药,应该是受了家中长辈的差使。

第65章 煌州军演

八月初,零贰带着一队由暗卫转军人的武功高手到达煌州。

小皇帝失踪,李瑁自立为帝,国号大明,坐实了窃国贼的名字,易裳的正统地位无可动摇,现在主要矛盾,还是殷朝和大明的斗争,以及几位野心勃勃的诸侯王的搅合。

南方一带基本已经归顺易裳,煌州位于西南边境,总八郡,州治在杞县,现刺史为唐显,都督为岳昆,因其偏僻,版图最小,少有斗争波及,军事力量较弱,连州牧都没有设置。

半月前湛长风与易裳商讨后,易裳便和煌州加强书信往来,煌州有归顺之意。所以此次随零贰等人来的,还有易裳派出的使臣,若谈判无意外,能兵不血刃地收下煌州。

但是一连七天,唐显俱都行推脱之词,没有谈判的意向。第八天,与岳昆一唱一和地提出了军演。

“岳昆出身武修世家,有后天巅峰的实力,唐显与岳家交好,隐有依附之象。”零贰念完情报,下了总结。

“一个刺史,依附都督,他岳家是想干什么。”湛长风将药罐放在一边,擦净手,“应下来,不过既然军演是他们提出的,规则当由我们制定。”

“听唐显的话,似乎只是想举行一场武斗,并非军队对战,若只论单兵,我这一支队足以胜出,就算那岳昆将岳家高手都填进来,也保管他输得找不着北。”

“煌州是个变数,不能以常理估论,岳家的祖上你可查过?”

“约莫是神宗二十五年在煌州落户,家底不显,只是每代都有一人出来当官。”零贰又道,“具体来历,尚未查到踪迹。”

“神宗二十五年,距今也有百年了。”湛长风沉吟了一下,“武斗定在三日后,兵器统一用制式,比斗过程中禁止使用任何外物,我征召的先天武修也已经到了,让他们换上盔甲待命,若武斗出现意外,就让他们上场。”

“武斗其实是轻,依唐显这般出尔反尔的表现,恐怕已有二心,”湛长风眼眸深邃,“你们做好准备,这二姓者,一旦有异动,立即撤出煌州,或者,将他们连根拔起。”

“是!”

湛长风伸出手臂,一头鹰隼落下来,她一指点在它的脑袋上,种下镜鉴魂印,瞧向零贰,“我近日有事要忙,不能事无巨细,你带着它,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会及时知道。”

“煌州必须要拿下,但也不一定非是现在,一切以皇姑那边的进程为主。”

零贰道,“属下有数,这一次,使臣可以回去,但我必然会在煌州留下力量。”

“如此最好。”

煌州都督府

门锁紧闭的大堂内,左右各十人大马金刀地坐着,气息内敛,像是蛰伏的虎狼。

首座那人更是威严非常,只看他卧蝉眉.吊梢眼,身披锁甲,长髯拖胸,两侧太阳穴凸起,目光如炬,“殷使已经答应了武比,你们可都听说了?”

“但是他们突然提出比斗中只能使用制式兵器,不能借助任何外物,会不会...”一个汉子迟疑,“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就算发现什么,也晚了。”岳昆抚着长髯,露出追忆之色,“想当初,我祖也不过是从藏云涧里出来的小武徒,白手起家挣下偌大一份家业,到我们这辈,想要更进一步,唯有封疆称王,甚至...”

他眼中闪着狂热,和大堂里所有人的眼神如出一辙,“重返藏云涧。”

右下座的人叹道,“也不知李瑁从哪来的藏云涧的靠山,着实让人嫉妒。”

“我们不是李家,却可以攀着李家趁势而起,将来有那么几个子孙能得其背后世家的青眼,我们的家族就真正做起来了。”

岳昆旁边的老人缓缓开口,略带欣慰,“虽然现在殷朝帝姬的名声正盛,但你看这神州大地几千年,哪有女子为帝的,纵观现在的霸主,唯李瑁有成事之姿。”

岳昆道,“父亲说得有道理,所以咱这煌州是万不能让出去的,现易裳已经收复南方三州和西北衡州,如果再得了煌州,西南方将尽归她座下,到时于大局极其不利,相反,若我们割据煌州,和北方的李瑁相呼应,可以使她腹背受敌,磨也能磨死她。”

“哼,姓唐的实在胆小懦弱,一边想随我们建功立业,一边又怕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头,殊不知,成王败寇,赢了,我们就是顺应天命的大义者,她易裳就是祸害黎民的罪人。”满脸络腮胡的岳家老二讥笑,“大哥,咱这次一定得赢得漂亮。”

“是极,我们手中的军队还不够强,目前不能正面对上易裳,这次的目的就是要借武比将使臣赶回去,易裳忙于整顿四州,一旁又有李瑁和其他诸侯的虎视眈眈,绝不会跟我们动兵,这也是我们要争取的彻底控制煌州的时间。”

岳昆握拳敲了敲桌子,“我见过他们带来的人,最低后天,最高,说不定有先天在,现又出了武斗的规则,对我们恐怕不利。”

岳家人震惊了。

岳老太爷摸了摸耳朵,“昆儿,你是说,那三千人,最低修为是后天?”

岳昆凝重地点点头,他岳家有祖先的功法在,拼命开枝散叶,终于发展成有两千人的大家族,但是能习武的只有五百,称得上武徒的,不过百多,最后进入后天的有十数。

这十数,比起武林中其他家族门派,足够他岳家笑傲了,更别提他家还有两个先天!

但是初见殷朝来人,岳昆差点震得走不动道,随便就拉出数千后天,难道这就是皇族的实力?

然转而一想,就是这样的皇族,还能被李家窃了宝座,可想而知,李家的大腿有多粗了。

大堂中一片沉默。

那岳家老二扫帚眉一飞,洪声道,“我观大哥如此气定神闲,想必已经有了主意!”

岳昆开怀大笑,“茂德果然懂我,各位不用担心,你们也不想想煌州到底是什么地方,介时我会请一些同道好友来观礼,不会叫他们逞凶的。”

众人心中一片敞亮,拱手喊道,“皆听家主吩咐!”

第66章 武斗意外

军演当日

校场

青天白日,两军对垒,旌旗昭昭,一方青衣铁甲,足足有万人,一方红袍黑甲,整三千,鼓响九声,战马嘶鸣。

“方大人,我请咱当地的豪族显贵来观礼,你不介意吧?”唐显亲热地拉着方恒,指向旁边一个观礼台。

“唐大人之前似乎没有提及此事?”方恒清癯的脸上隐有不悦。不是因为百姓来掺和军政之事,而是唐显擅自做主,分明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仅靠谈判,恐怕拿不下煌州。

唐显憨笑,打了个哈哈,“煌州的子民早就想见识见识朝廷的威猛,我想方大人不会那么小气。”

“自然不会,”方恒朝后头的随从吩咐几句,握住唐显的手腕,“唐大人啊,你我当初可是同一年进的殿试,想想如今你已是一州刺史,而我只领个虚衔度日,真是惭愧。”

唐显道,“方大人切莫妄自菲薄,你贵为御史,怎会是虚衔呢。”

“哈哈哈,”方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防奸臣专权.小人构党,又要防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可你现在看看,哪里没有奸臣,哪里没有小人,这世道太乱了,实在防不过来,我真羡慕唐大人能远离庙堂,安安静静地当自己的官。”

“说笑了说笑了。”唐显被他拍得冷汗连连,忙道,“我们上点将台观看演习吧。”

走上陡峭的木质楼梯,唐显就见几个下人正撤掉本来放好的案几坐席,抬上来一把鎏金交椅,“方大人,你这是何意?”

“唐大人不是请乡绅来观礼了吗,我不请个来,岂不是辜负了唐大人的美意,”方恒握住他的腕子,“唐大人可还记得煌州是谁的?”

唐显听不得他步步紧逼的语气,心里打起了鼓,嘴上道,“自然是殷朝的。”

“那今日,就烦劳唐大人与我一道侍奉在这个宝座旁边,可好?”

“好好好,能侍奉帝姬殿下,是我的荣幸。”姓方的居然来了这么个下马威,唐显心里不太舒坦,只期盼着岳昆能拿出过人实力,让他们灰溜溜地滚回去。

演习分两部分,第一部分为“斩旗”。

两方各出一百零八人,执先天五方旗,进行以砍掉对方旗帜为目的的搏杀,最终旗帜留存数最多的获胜。

鼓擂三声。

两队人从自己的队伍中策马而出,他们全都手执五方旗,旗的上端是三尖两刃刀。

金角鸣。

校场上顿时尘土飞扬,撕喊和马蹄声交织在一起,让唐显捏了把冷汗。

零贰带领的赤血军一上来就表现出了压倒性的胜利,一百零八位后天武者怎能是普通士兵能比的。

“你的对手在这里,”零贰挑开岳昆刺向一个军士的五方旗。

岳昆心中震动,他料到这一场“斩旗”可能会输,却没想到会输得那么惨。他明明已经将大部分士兵替换成后天武者了。

幸好,他们那边最厉害的,就是眼前这人,只要将他除掉,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让我好好领教一下你的本事!”岳昆主动和零贰缠斗在一起。

场上旗帜看得人眼花缭乱,方恒一晃眼,便见零贰陷入了包围圈,“小心!”

两道气息陡然爆发,先天之势封锁了零贰的退路。

是岳家的那两个先天!

零贰一下子就陷入了劣势。

岳昆玩得一手好算计,这一场“斩旗”的目标,就是要重伤赤血军的头领!

零贰原来就重轻功,马上打斗加之先天的稳压,优势就彻底失去了,险些被打出内伤。

“唐大人,大别军的旗帜已经都被斩落了,是不是该宣布停手了?”

“谁说的,那不是还有三面吗?”唐显恬不知耻地说道。

“唐大人休要挣扎!按照规定,一方先少半数旗就算输了!”方恒朝着鼓手喝道,“停战!”

鼓手犹疑地看了眼唐显,没有动手。

此时一个先天将零贰拍落马下,扬起马蹄就要踏上去,丝毫没有留手的意味。

零贰滚地躲避,冷不防被岳昆用三尖两刃刀刺中肩膀,血涌如注。

“小子何敢!”场外观望的赤血军中,飞出一人,踹掉鼓手,咚~沉闷之声传出老远。

“将军实在好功夫,打得我等都快忘情了。”岳昆恍然大悟似地拍了下额头,“恭喜贵军获得胜利,下面的武斗,我们可不会相让!”

“撤!”

岳家老二大笑道,“后天多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先天也没有,要我说,根本不用大伯二伯出手!”

这两位先天,是岳家父辈的,名岳烈.岳颂。

“还没到最后,切莫自大。”岳昆斥了一句,转身恭敬地对岳烈.岳颂道,“两位伯伯,下面的擂台就交给二位了。”

“你放心,为了岳家,我等自不会松懈。”

副手扶住零贰,“这岳昆输得趾高气扬,二心已显,看他的做法,是想一个个地干掉我们之中厉害的人啊。”

零贰捂住伤口,“岳家先天已经出现了,下面的武斗定会上场。”

终究是大意了,皇族的先天都征调到了易裳那边,目前无人在军中。要别人帮着出头,零贰是有些不愿的,但现在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等下的武斗,他们那边若继续派出先天,我们便让那几位征召来的先天前辈出手。”

武斗分九场,采用守擂形式,最后擂台在哪一方的手中,哪一方就获胜。

煌州作为东道主,最先守擂。

如零贰所料,他们第一个上场的就是先天,颇有一站到底的架势。

“哪位前辈愿意上去会会他?”零贰看向那几位先天。

“此人善拳,而我善掌法,就让我来看看,是他的拳头厉害,还是我的掌法厉害!”

“有劳荆前辈。”

一头鹰隼掠过长空,落在鎏金交椅的椅背上,锐利地双眼注视着校场上的擂台。

“去,这扁毛畜生...”唐显挥着袖子喝道。

“唐大人,看比武!”方恒隔开了他和交椅,“呵,岳家那位可要输了。”

“什么!”唐显也顾不得这头乱入的鹰隼了,忙向场中看去。

正见荆楚一掌将岳烈崩出擂台!

“怎么会这样!”岳家老二气道,“这些阴险狡诈的人居然藏着后手!”

岳昆问一旁的岳颂,“二伯,你可能打败他?”

岳颂的实力比岳烈高一筹,是先天大成,也是岳家最有希望筑基的人。

岳颂道:“此人与我不相上下,如果没有外物相助,很难谈得上谁打败谁,除非...死斗!”

能修炼到先天的,都十分惜命,一般没有深仇大恨,是不会死斗的。

岳昆也不可能让家族的希望,死在擂台上。

他低声道:“二伯你尽管去,我会安排好的。”

说着,他朝观礼台方向隐秘地打了个手势。

第67章 擂台

荆楚刚猛的掌法陷在一阵怪风里,滞了半息,就是这半息的停滞,让岳颂抓住了破绽,一棍将他扫下台去。

“咳,”岳颂的一棍是冲着罩门来的,用力之狠,显然是不想让他再出场。

荆楚吐出一口血,摆摆手拒绝了零贰的搀扶,“让诸位失望了。”

他琢磨着那瞬稍纵即逝的阻碍之感,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怪自己失误。

“前辈先休息。”

零贰在其他人面孔上转了一圈,不等他说话,一人道,“我去。”

众人略显惊讶,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都是“先天”圈子里的人,就算没有见过,也对彼此有所耳闻。开口这人可是公认的不理世事,就像是浮萍一样,飘到哪里算哪里,少有主动出手。

此人虽穿着赤血军的战袍,却仍掩不了他那种内蕴于体的风尘落寞。

别看他一副穷酸样,却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剑客。也有人说他曾经出身富贵,却用万贯家财换了一口细剑,从此形单影只,浪迹天涯。

虽说他只有先天小成,但是剑客素来标榜剽悍,零贰没道理不让他上场,“百里兄,小心。”

百里点点头,像是刚刚从哪里神游回来。

岳颂铁棍顿地,以军士身份比斗,代表的就是军队整体,可不兴自报姓名这套,眼见着百里从兵器架上取了长剑,他立马喝道,“来吧,今日我便以这伏虎棍,叫你们都服服帖帖的!”

台上剑拔弩张时,荆楚突然啊了一声,古怪地望向各位同仁,“我记得百里的剑是细剑。”

一人接道,“台上也有细剑。”

这时零贰也想到了什么,大叹,“不妙了。”

百里用的是细剑没错,但也是一把软剑,软得能缠成圈的那种。

当时为了“使用制式武器”这条规则,所有兵器,包括某些人使用的异型武器,都按统一的材料制作了一份。

然百里的软剑用这种材料是做不出来的,零贰当时询问他时,他只说了句“那就细剑吧”。

零贰想,有那么多先天,也不一定非要他上场,就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怎么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荆楚摇摇头,“这条规则本意是公平,却让自己人掉坑里了。”

零贰只得讪笑,目光投向鎏金交椅上的鹰隼,安慰自己殿下肯定不是故意群伤性坑人,一定是有深意在的。

百里的剑路轻巧中带着缠绵,好像无骨美人攀着你的身,缚了你的心,下一秒却能毫不犹豫地将你推开,浑然拔吊无情的架势,浪得岳颂差点丢掉铁棍跟他拼命。

岳颂面红耳赤地抡圆了一棍劈下,棍势摩擦空气带起虚火,风声赫赫,百里却仅仅是后撤一步,细剑撇去,并没有接触到棍身,然而岳颂却听到一声空灵的“嗡”,伴着“嗡”声的是自己被震开的棍。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竖子,敢斗否!”

百里细剑连震三下,晕眩之感一阵阵袭向岳颂,他趁势剑刺而出,取其心口。

结果轨迹莫名偏了,仅仅是从岳颂肋下划过。

心口和肋下,差了不是一两寸。

零贰等人也看出了不对劲,身为剑客可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百里似乎恍若未觉,只是一改之前的防守,攻势变得迅猛起来。

小寒镇外的木屋里,湛长风停住了研磨的手,“瞧”着百里的剑一次次落空,“巧合”地不能让人无视。

鹰眼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观礼台上。其中一人浑身紧绷,额头渗着细汗,口中念念有词。

“去岳府,彻查。”

车夫一凛,“遵命!”

一个背靠险海,处在南方各州包围下的偏僻之地,一个勉强上得了台面的家族,拥兵不过两万,哪来的勇气另起炉灶割据天下。

百里现在用的是细长硬剑,许多招式都无法使出,在一次次“失手”后,终于还是败了。

提着心肝胆的岳昆等人松了口气。攻擂失败的人不能再上场,能淘汰一个是一个。可惜的是没能重伤他。

零贰目光凝重,看着百里,“多谢兄弟了。”

“嗯,”百里晃了晃脑袋,“可有对策?”

“有!”

其他人莫名,“你们打的是什么哑谜?”

一旁的荆楚抚着短须,作为另一个当事人,他大概明白了,“下面的擂台不好打啊。”

开局就输了两场,对方又有人暗中相助,想赢不是容易的事。

“接下来还得有劳各位,”零贰镇定吩咐道,“输赢暂不管,请诸位帮我耗着他,耗得越久越好。”

“那就交给我吧。”一个小山似的壮汉擂了下自己的胸肌,露出嗜战的笑容。

“拜托铁兄。”零贰抱拳后,走进队伍里,很快就被几千人遮得没有了影子。

休息半柱香,擂台上重新开打。

岳家老二此时也有点不确定,“如果前四场大伯,后五场二伯,成算自不必说,但是现在要靠二伯撑完八场...”

岳昆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水了,对方居然上了三个先天,这完全是出乎他意料的。

按常理,九场擂台赛,五胜就是赢家,也不知谁说战争变幻多端,只以结局为准,将规矩定成了站到最后的才是胜者。

“大意,我应该让二伯最后上场。”岳昆此时不得不做好岳颂失败的打算,他掏出一枚玉珏塞给岳老二,“弟弟,你飞马去小寒镇,给我请一人来。”

岳老二附耳听他说完,不敢耽搁。

停在旗杆上的鹰隼飞天而起,云间传来一声清鸣,翅翼划过马道和郁郁葱葱的山色。

“活捉他,一百灵石。”湛长风道。

带着面具的赏金猎人一点头,犹如虎豹般蹿进树林,马蹄声由无到弱,由弱到强,就在交错的一刹那,他如鬼魅出现在岳家老二的背后,细坚的绳勒住这壮汉的脖子,将他拖下了马。

马还在奔跑,岳家老二却扣着割进肉里的细线,发出嚯嚯的声音,满脖子的血染红了他那双手。

马道上正巧无人,等下一个路人过来时,哪还有岳家老二,连血迹也没有。

“你很不错,想接下一单吗?”湛长风对车夫从黑市找来的赏金猎人很满意,故此问了一句。

赏金猎人的眼神亮了亮,“杀后天一百灵石,杀先天小成一百五十,杀先天大成三百,重伤先天圆满五百八。”

湛长风按住岳老二的脑袋,“如果你有认识的同行,也尽可拉过来,一人给你五十灵石介绍费,如何?”

赏金猎人看着她轻描淡写地抽取了一个人的记忆,心里升起敬畏,“我确实认识几个可靠的猎人。”

“八月半,来找我。”

“好。”

赏金猎人带着他的佣金离开了。湛长风瞧瞧岳老二,发现他的状态不错,至少没有像公孙龙一样变成傻子。

自己的搜魂术进步了不少啊。

喉管几乎被割断的岳老二说不出完整的话,赫兹赫兹指了她半天,惊惧都快溢出来了。

好在,他马上就死了。

湛长风拿起他身上的玉珏,目光沉沉,一时间难以下决断。

公孙家居然跟司巡府里的人有联系。

第68章 搅局

第一场斩旗,第二场擂台,第三场田猎。第二第三场间隔了顿午膳。

第二场岳昆能作弊,第三场就不会了吗?

零贰不能赌,所以他选择不管擂台,争取在午膳时直接拿下煌州大别军。

军演.作弊?

谁有空陪你玩儿。

军中伙食分三营,一营给高位将官,二营给大别军,三营给赤血军,今又设了一营,给观礼的乡绅豪族送膳食。

他早就买通了备酒送膳的伙夫,此时正悄悄和这伙夫碰面,塞过去一瓷瓶,“放水源。”

这瓷瓶里的东西是湛长风依照驿站厨房搜寻出来的粉末复刻的,不过其中可能差了一味药,不能造成完全昏迷,只是让人力量尽失。

这点上又有些像公孙靖对她用的迷心散。

湛长风一直关注着校场上的情况,自然知道零贰下一步会做什么。

但到了现在,除掉岳家反而是小事。

公孙家埋在司巡府的钉子,才是她们收复煌州的阻碍。

那就玩得再大点,让她看看这钉子的能耐,让她看看司巡府的底线。

铁盾硬生生拖了岳颂一个时辰,他打熬的这一身皮肉,寻常兵器根本伤不得他,偶尔被岳颂敲上一棍,跟挠痒痒似的。

观礼台中的紫袍修士以风为媒施展的术法,也不能有效地阻碍他。急得这修士牙口都要咬碎了。

武修先是修自身五行元气,再感天地元气,用天地元气补充自身五行元气,所以体内自有循环,如果不是真气彻底枯竭,过些时候自己就会慢慢充盈起来。

但法修引的是天地元气,为的是让自身合乎自然万法,不到筑基凝出道种,以道种循环内外元气,促成生生不息,那储在身体里的元气是用一点少一点,如果刚巧你又在毫无元气的地方,唯有等死了。

所以说天地元气蒙昧稀少的凡间,如同低阶法修的坟墓。

煌州的天地元气不算多,但也不是没有。这修士倒想停下施法先吐纳会儿,可是擂台上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下一秒谁会出什么招,谁会被踢出场。

他已经施了数次术,灵魂十分疲惫,恰时风痕一转,他惊讶抬头就见一头鹰隼朝他俯冲而来,他正在施术,来不及回防,就叫这鹰隼啄去了眼珠!

“啊~畜生!”紫袍修士捂着半边脸破口大骂,旁边的看客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

一队赤血军不由分说地冲到观礼台,领头的军士满脸歉疚地抓着紫袍修士,“不好意思,我军的吉祥物伤了你,我们一定会负责的,现在就送你去军医那儿。”

“你放...”

军士强搂着他,暗中将一根针插入他的腰间,紫袍修士瞬时说不出话了,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兄弟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坚持住啊!”

这些观礼的人里,确实有乡绅豪族,但也有一半是岳家人,为的就是遮掩紫袍修士。

岳家人怎么愿意让赤血军将紫袍修士带走,一个个都要推搡上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突然酥软起来,根本拦不住一群横冲直撞的后天高手。

同时擂台上,铁盾一巴掌将岳颂扇下了台,他扇完自己都震惊了,疑惑地看着他那双蒲扇大的手掌,咦了声,“这次居然打中了。”

岳昆岳颂叔侄简直想吐血,到底发生了什么!

零贰也愣怔了,殿下这又是要搞哪一出?

他可不会认为这是个意外,但也绝不是蓄意。

零贰跟在湛长风手下那么久,多少了解她的风格。

她的设局风格就像她的棋风一样散,散到各自为子,一眼瞧去毫无关联,散到随手启动一颗子,就能勾出另外一个局。

湛长风是不在这里的,她也不能及时对现场的人做出指示,但是鹰隼一动,立马就有人反应过来善后,可见这里面早有安排。

所有可能都有备案,所有备案都会有相应的人执行,不论这个可能会不会实现。

零贰没有管那边的事,他这里的事情发展还在计划内,在新的变故没有出现前,他只需完成自己这边的就行了。

岳昆打发心腹去抢回紫袍修士,绝不能让紫袍修士说出不该说的话。

心腹带人追了上去,“你们想干什么!”

“你眼神不好啊,人都这样了,当然是带他去看军医!”

“我们大别军里有的是军医,往你们那儿带干嘛!”

“瞎比比什么,那你还不赶快带路!”

心腹:“.....”

他怎么觉得那么怪呢,这些人好像是真心替紫袍修士着急,“跟我走。”

将紫袍修士送进军医营,两队人在营外干站着。

心腹试探道:“人有军医看着,你们还站在这里啊?”

“当然,我等绝不会逃避错误,一定会等那位男子醒来,与他亲口协议赔偿。”

这军士头头说得太大义凛然用情至极,心腹都不好意思再揪着不放,只好转移话题,“那头鹰隼是什么来历,竟如此凶猛。”

军士不满地乜了他一眼,拍拍自己的胸口。

心腹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赤红战袍上用同色丝线绣着一头展翅的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你们在这里又是做什么,难道怕我们推卸责任?”

军士语含质问,好似被亵渎了尊严,心腹讪笑,“里面那位是唐大人府上的贵客,将军吩咐我们保护好他。”

军士哼了一声,唐大人知道你们这样往他身上引脏水吗?

那边岳昆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家中两大先天败,剩下的后天还用上场?!

岳老二那边又一直没传回什么消息,这可如何是好。

这当头,岳昆的侍卫小心地过来禀道:“四小姐回来了。”

四小姐岳阑珊年纪小,老是贪玩跑出去,但是现在岳昆哪管她回不回来,爱回不回。

侍卫见岳昆一脸不耐烦,没有知趣地退下,反而带着点激动道,“跟四小姐回来的还有一人,听说那人是藏云涧君子院的。”

“什么!”

岳昆猛然盯着他,“你确定?”

“假不了,此人原是何家的孙子,后来进了藏云涧直上青云,这事儿小寒镇都传遍了,属下还看见他和各位藏云涧来使打招呼呢。”

“人在哪里?”岳昆眼中爆出精光,与君子院的人攀上交情,可比拐弯抹角抱那还没露面的世家的大腿要好多了。

“属下有意提了军演,邀他与四小姐一起来观看呢。”侍卫笑说。

“做得好!”岳昆朝观礼台看去,找到女儿岳阑珊,随即视线黏在了她旁边的少年身上,好个骨骼清俊的小子!

第69章 何云天助场

“大人,要不要去请四小姐和她那位朋友过来?”侍卫低声道。

岳昆瞧了眼和岳阑珊说笑的少年,摇摇头,“这样反而不美了。”

他还没老糊涂,君子院弟子的身份代表一种潜力,当做一条长期发展的线倒是极好的,却不能助他解决当下困境。

锣铛铛响,擂台上盘膝调息的铁盾站了起来,目光盯向岳昆这方。

裁判喊道,“第四次擂台即将开始,请挑战者上台!”

岳昆望了望校场出口,连个人影都没有。老二在搞什么?!

玉珏是李瑁差人送来的,说是有事可前往那个地方求援。岳昆也是看出了玉珏背后代表的价值才选择上李瑁这条船。否则帝都离煌州那么远,要他冒着覆灭的危险在易裳眼皮子底下称王,不是找死吗?

裁判催促了几声,岳昆指了个后天大成上去,“尽量拖,别和他正面杠。”

岳烈道,“要不要让埋伏在猎场的先天过来?”

“不行!”第一第二场比斗都是为了削弱赤血军的实力,等他们进入第三场早就设好陷阱的田猎,才能快准狠地将其一网打尽。

但他认真预估了赤血军的力量,却没算到他们还有数个先天,以至于到现在,他们都没被消耗多少。

若是没有这几个先天,一切就都好办了。

岳烈现在的境地实在不尴不尬,难道要他规矩地弄完军演,然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欢迎赤血军入主?

哪能甘心!

岳烈摸出一封信,“大伯你替我办件事。”

虽然岳老二已经去联系了,但如此时辰都没回来,恐怕出了什么岔子,他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岳老二身上,只得遣岳烈跑一趟。

这封信不是玉珏这样的信物,却是他和李瑁的亲笔往来,那人看到应当会有所反应。

后天和先天差着一个境界,再如何躲,都不能次次好运地逃过先天的攻击。

且这后天躲得太狼狈了,场外之人全都唏嘘不已,连大别军里的士兵都想丢臭鸡蛋了。

正面杠啊,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尊严!

“肃静!”岳昆刚朝大别军喝完,那后天就灰头土脸地滚下来台。

三千赤血军长枪顿地,气势恢宏,“赤血英魂,佑我袍泽,寸土必争,保我山河,横刀立马请君侧,万古烽火我先开!”

铁盾在军人们的高喝声中,热血涌上心头,“对面的儿郎,可还记得你们手中举着谁的旌旗!承的是谁的番号!守卫的又是何方家国!”

殷朝的军队,除了诸侯私军外,大部分都是常备军,将领是流动的,所以荣誉在整个军队,在承载的番号。

但是此时,大别军沉默且混乱,少有的几声响应在纷杂声中低弱下来。

零贰脸色冷硬,“别,从冎从刀,别觡伸钩,剔敌血肉,而今却连自己番号的宗旨也喊不出来,当废。”

岳昆还不想在这时撕破脸皮,怒不可遏地吼道,“干什么吃的,喊回去!”

稀稀拉拉地声音响起,重来了几遍,才统一成完整的口号。教对面的赤血军鄙薄不已。

观礼台上的何云天轻佻地点评道,“一方瞎吼,一方气弱,都是些什么玩意。”

岳阑珊不服气,“云天哥哥,虽然你可能见过大场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这样说爹爹的军队。”

少女嗔中带娇,颜色喜人,何云天连连讨饶,“我口不择言,还请岳小姐原谅。”

“下不为例。”岳阑珊故意板起脸应声,下一秒破功和何云天一起笑起来。

歇了会儿,岳阑珊忧愁道,“这些外来人如此厉害,爹爹恐怕要输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不了重头再来。”何云天安慰道。

“云天哥哥你有所不知,如今神州大乱,诸侯并起,四处兵戈,唯有煌州在爹爹的镇守下安定如初,但现在那帝姬却要来抢夺煌州的兵权,着实让人心寒。”

何云天心里觉得好笑,这煌州原不就是殷朝的吗,你父亲只是个被任命的将官,还真当军队是自己家的了。

什么寒心,分明是野心。

他脑筋一转,煌州确实是个好地方,如果他何家能在煌州站稳脚跟,待他日遇水成龙一提拔,说不得就是神州大地上的豪强,也算是他对生养家族的馈赠。

不过现在岳昆和帝姬相争,非出头的好时机。但...

岳昆不像是猪脑子,此时近乎明目张胆抗拒殷朝来使,定是有后手在,也许他能捡个漏。

“阑珊妹妹说得极对,黎民颠沛,皆殷之过,易家实非良主。”

岳阑珊心道,男子最迷人的样子莫过于指点江山,此话当真没错,“云天哥哥果然见识卓绝,叫小妹敬佩。”

两人闲话下来,擂台上已经比过三场,大别军输了又输。

还剩最后三场,若岳昆依旧叫后天上台,必输无疑。

岳阑珊看到岳昆的神色,也没那么大的心跟何云天谈天说地了,紧张地看着台上的比斗。

但是第七场,大别军还是败了。

何云天翩然摇扇,“妹妹莫急,待我上去会会他,只是...”

他眨了下眼睛,“你得给我找身衣服来。”

岳阑珊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些微感动,却仍是阻止道,“云天哥哥你不要乱来,你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可不要为了我伤了你自己。”

真是个单纯的姑娘。何云天的笑意真诚了不少,“如此先天还伤不了我,你且看着我拿下胜利。”

岳阑珊脸微红,小声道,“我先去问问爹爹。”

岳昆已经放弃擂台了,只等着下午的田猎一较高下,既然君子院来的小天才想玩,就让他去玩吧。

他亲自给何云天送去一套大别军的战袍,感叹道,“何小友当真义气,阑珊交了个好朋友啊,不论成败,岳某在此谢过了。”

说着当真拱手下拜,何云天上前一步扶住,“岳将军忠义无双,我最敬佩的就是像你一样的勇士,你放心让我上场,我必拿对方的血回报你。”

何云天话里的狠让岳昆眼睛一亮,他如此说话,可见对赤血军毫无好感,这是好事。

在裁判的催促声里,何云天飞身上台,对着铁盾道,“打败你何需各位大哥出手,只我一新入伍的小兵就够了!”

嚯,好大的口气!

铁盾没有轻视,摆出起手式,“光说不练假把式,出手吧。”

鹰眼收尽云下的场景,向远处掠去。

第70章 岳家之祸

何云天能从诸多人眼皮底下抢到化生冥水,不是纯靠运气,是有几分手段在里面的。其中少有人知道的一点,便是他法武双修。

他生来根骨不好,修不出真气,这是他内心的疙瘩,即使最后他能修法,也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幸好偶得奇遇改变了体质。

所以他会术法,却只拿着术法当暗手用,平时最喜用武力战斗。

何云天知道这场擂台不能用外物比斗,但是过程并不重要不是吗?

何云天仗着灵活的身法和铁盾周旋,招法精彩,频频转危为机,引得场外的士兵高呼。

他心中谨慎,先天的气势不是盖的,烈烈拳风扫过脸颊,泛起刺痛。

就是现在,奎生,迷惑!

——我来。

铁盾挥空一拳后立马横向砸去,但是在众人的眼里,他挥空后就收手撤退,似乎要等到时机,何云天却直逼而上,竟以一招秋风扫落叶将下盘稳如磐石的体修撂倒了!

“好!”岳昆爆出大喝。

大别军一齐举戈叫好。

校场位于煌州南郊外,过去五十里就是秋葵山,也是田猎的场所。

当校场里喝彩连连时,秋葵山一片肃杀。

岳长明咽了口口水,血从他的额头滑落,滴在脚旁的草叶子上,“那些是什么人?”

“嘘。”

几人屏息躲在灌木丛里,面目紧绷,不断颤动的眼珠却暴露了他们的恐惧。

直到一个时辰过去,幽静的林间响起蝉鸣,才有人支持不住地瘫软在地上。

“快,我们得赶快将此事报告大人,”原本他们按照计划埋伏在秋葵山各个点,只等着将赤血军一网打尽,然而百般手段还没使出来,自己人却悄无声息地被各个击破了。他要不是遇到旁边几人,共同退敌,恐怕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岳长明扶着树干站起来,“嗖”,一支利箭贯穿了他的胸腔。

箭雨连连,身旁人不断响起闷哼。

他不可置信地向上望去,浓密的树冠后头,箭镞寒光闪烁。

最后一眼,草木分路,模糊的影子缓缓走来。

湛长风看了看日头,解决那几个先天费了不少时间,好在来得及。

她甩去剑上血水,“走,干正事去了。”

“遵命,殿下。”丛林中人影憧憧,一瞬又没了声息。

前去小寒镇的道旁沟渠里,爬出一个光溜着身子的半大老头,上下就只有一条红裤衩。路人见了,捂着嘴直笑。

“看什么看!”岳烈羞红了脸,突然脑子一激灵,连忙摸着身子找书信,到底是哪个畜生偷袭的他,被他抓到非得碎尸万段!

岳烈气得七窍生烟,翻了沟渠都没找到书信,顿时又如坠冰窖,一热一冷,脸都青紫青紫了。

能自己修得先天的都非等闲之辈,岳烈豁出去了老脸,抢来路人的马匹,一挥鞭子直奔小寒镇。

树上的鹰隼梳了梳羽翼,打起了瞌睡。小半个时辰后,马蹄震动地面。

校场

“云天哥哥真是厉害,竟连胜三场!”

“不是我厉害,是他们太弱了。”

何云天笑笑,不多言语,让岳阑珊看得更加高深莫测。

岳昆左右瞧瞧少年少女,拍拍何云天的肩膀大笑,“小友果然是少年英雄,走,与我一同去一营用膳!”

“这不太好吧,”何云天推辞,“我不过一小辈,怎么能和诸位大人同饮。”

“嗳,你可是我大别军的英雄,我岳昆的上宾,有什么不能的。”岳昆脸一虎,“难道你看不起岳某人?”

岳阑珊也劝道,“云天哥哥,你就和爹爹去吧。”

何云天再三推辞,最终答应了下来。甫进一营,数道目光看来,两边首席各是煌州刺史唐显.使臣方恒,下面是诸营将官。他面对那些质疑的目光一点也不怵,微笑地跟着岳昆在第二席坐下,对面就是赤血军的将领。

唐显打了个圆场,赞道,“这位少年实力极为厉害,且不卑不亢,极有高手风范,岳大人是不是该给我介绍介绍。”

“哈哈,他的实力可不是我能一言概之的,在我军中倒是委屈他了,”岳昆笑着询问何云天,“可自我介绍一番?”

何云天道,“在下姓何,名云天,请多指教。”

这便完了。

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堪比先天,自然不会责怪他的高冷态度,反而觉得理当如此。

唐显观察得细致入微,岳昆那么傲的一个人,怎会好言好语地哄着个晚辈,此人定是大有来头,赞美之言脱口而出。大别军系的将领一看,也不吝褒奖恭维。

说得口干舌燥.其乐融融后,唐显端起酒杯,对方恒.零贰道,“今日上午的比斗着实精彩,两方全都是一胜一败,打了个平局,就看第三场的田猎,谁能笑到最后了,我这里先预祝两军军演圆满结束,咱同朝为官,比可以比,但千万别伤了和气。来,我先敬你们一杯!”

“唐大人说得是。”方恒喝下一杯,又倒了一杯,“诸位大别军将领都是身负家国重任的栋梁,这一杯我敬你们,不管下面的田猎如何,我等都是同向操戈的袍泽!”

零贰也举起了酒杯,“来,干!”

岳昆和大别军将领也都举起了酒杯,至于田猎如何,他们心中有数,只是现在还得演一副兄弟情深,“干了!”

何云天也将酒杯凑到嘴边,学着诸将豪气地一饮而尽!

营帐里都是觥筹交错的声音。何云天琢磨了一会儿,佯装担心地阻了岳昆的饮酒动作,“岳将军,下午不是还有田猎吗,可别喝醉了。”

岳昆抬头饮尽酒,遮掩了眼中的深思,放下酒杯一副笑模样,“小友啊,你可知道人生有哪四大喜事?”

“这我知道,”何云天念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四大喜。”

“非也,这是普通人的喜事,不是我的,”岳昆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风云际会时,化龙乘云去,这才是我的喜事。”

他又自嘲,“可惜后两句我今生是没办法实现的。”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风云际会时,化龙乘云去。何云天反复念了几遍遍,心被触动,却道,“前两句对我倒是可有可无,后两句才教人心驰神往。”

“小友的机会可比我大多了。”岳昆摇了摇酒壶,“我是俗人啊,我只想喝完烈酒,大干一场。”

这老狐狸。何云天笑道,“那我们正好互补,岳将军有什么事尽可找我帮忙,我与令媛以兄妹相称,不介意的话,我就叫您一声伯父。”

“好好好,少年英才,谁人不慕,倒叫我捡了个便宜。”原先岳昆还不将他的实力放在心上,但经过擂台,对他另眼相看,一个现今就可以比肩老辈先天的后生,不能不让人侧目啊。

小寒镇那边还没回应,他急需的就是像何云天这样实力高超.下手狠辣.未来无量的人。

岳昆不用思量,便打算过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对何云天游说一二,正好何云天也有此意,可谓一拍即合。

零贰撇过岳昆的笑容,扫过唐显微醉的眼,心中默数。

三!

二!

一!

“动手!”

赤血将领拔刀而起,斩向对面之人,蓬蓬血雨爆散开来。

岳昆本能向旁边一滚,刀砍在了肩头,一提力气,竟软绵绵地用不上来,心中悚然。

何云天也是吓了身冷汗,咬了口舌尖保持清醒,“奎生,快出来帮我!”

一道光从他腰间的口袋飞出来,化作二丈长的白虎,巨爪朝来人劈去,将他摔出营帐。

此虎凶猛非常,来得又是那么奇异,一时将赤血众人震慑住了,不敢乱动。

零贰也没想到这会儿居然出了个程咬金,他指挥道,“别慌,先控住这何云天!”

岳昆见势大喜,“云天,快杀了他们!”

白虎拦在何云天面前,怕他们伤他,不敢乱动,只呲牙怒吼。

该死的。何云天不曾想自己会中如此陷阱,赤血军必须付出代价,“奎生,我没事,你给我杀了他们!”

白虎气势大足,冲向零贰等人。

这畜生速度委实快,力度更是如铁锤,零贰被它的尾巴抽中一击,肋骨竟断了三条,“且退,弓箭手!”

第71章 邹廷危

“且退,弓箭手!”

掐着时间包围一营的弓箭手闻令搭箭,白虎眼中神光微闪,箭矢竟朝着零贰等人而去。

零贰背脊发寒回过头来,箭矢已近眼前,骤然数道墨影突降,剑光四起,箭矢不断被击落。

又数道墨影出现在弓箭手背后,将他们一一打晕。

这些人皆是墨衣面具,手持长剑,气势肃杀,仿若死地出来的修罗。

零贰一时不能分辨敌友,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剑刺破白虎前胸,玄铁利刃如裂帛般撕裂白虎的皮肉,从前胸划向脖颈,血彪射而出。

白虎悲鸣一声,居然转身叼起何云天,血遁逃跑了。

“殿下,”零贰从这突如其来的交手中回过神,道,“要不要将他捉拿回来?”

“算了,一时也找不到,”湛长风略有不悦,此人虽于她还没实质阻碍,却三番两次跑出来影响她的计划,是个麻烦人物。

“你先去将大别军的事处理好,其他事稍后再说。”

“是。”零贰看了眼那些墨衣面具人,清扫后续去了。

湛长风盘坐在相对她而言,过于宽大的鎏金交椅上,长剑横在膝上。

点将台上除了墨衣面具人,就只有缚跪于下的岳昆。

湛长风主要的势力来自于老皇帝交给她的皇族暗卫和情报网.地下产业。

但她这个人,说是疑心重也好,独尊也罢,不可能完全信任老皇帝给她的势力,必然会在暗中培养属于自己的死士。

这些墨衣面具人便是她豢养在外的力量——玄武卫。

老皇帝没有废除她也就罢了,若当时老皇帝真要当她面扶持李重华,就算没有李瑁,她也会发动政变清洗皇城。

但这世上,假想一文不值。

到最后,老皇帝没有负她,她就还会真心称他一声祖父。

珈蓝公孙氏的第一道防线即将破碎,您会高兴的。

一杯酒撒地。今日是老皇帝的诞辰。

天高地远,点将台后面是漫漫营帐,前面是空旷的操练场,大别军的旌旗正在落下,殷朝的斧钺和赤血刀剑缓缓升起。

盘旋在天上的两只鹰隼清戾长鸣,流云飘散。

湛长风轻弹剑身,铮铮似弦响,“公孙许了你什么,还是...”

她偏首笑,“什么也没许。”

岳昆咬牙切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心中略有猜测,她说的公孙就是李瑁背后的世家。

“你知道的,”湛长风被八月的午后太阳晒得有点懒散,闲闲说道,“孤听说过一个故事,农人想要驴赶车,又不想给驴吃的,就拿一根萝卜吊在前面。”

湛长风说完,被久违的自称恍惚了一下,才接着道,“有人说驴傻,但孤以为,努力去吃那根吃不到的萝卜,总比原地饿死好。”

孤...岳昆心里一震,是了,她是太子长生。一出生就贵为天子之嗣,命定上位的太子长生。

加诸她身的尊耀,世人皆有所耳闻,而她一岁一岁地成长,荣耀沦为了陪衬。

理智.冷酷.智近若妖,是百官对她最后的印象。

那时就算是怀着异心的诸侯臣子都不得不承认,如果她成年,必定是一代强大而完美的君主,他们的灾难。

岳昆记得那会儿他还没想到造反,初听皇宫政变.太子潜逃的消息,焦虑得直叹“完了”。

“哈哈哈,”岳昆惨然而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然之势也。”

湛长风道:“我喜欢你说的这句话。”

“带上来。”

岳昆的眼睛慢慢睁大,那一溜戴着手铐脚镣,身穿囚字白衣的人,是他的嫡脉血亲,是他的心腹亲信。

“不管是算你战败,还是算你谋反,孤都挺想诛你九族的,你认为呢?”

岳昆愤然不语。

湛长风道,“日头正好,将他带下去,一起行刑吧。”

百二十口人跪了一地,刽子手已经举起了刀,哭嚎声一片。

岳阑珊期望何云天能像在大街上替她教训小痞子一样出来英雄救美,期望英武的父亲能保护她,但是何云天并没有出现,父亲和她一样狼狈等死。

“爹,我不想死!”岳阑珊绝望了,身还未死,心已经如枯井。

岳老太爷大哭,“岳家彻底完了,两千多条人命啊!”

岳昆陡然一惊,对的,她说了,要诛九族,这两百人只是先走一步而已。

岳昆终于瘫软在地,岳家百年基业,就在他手上灰飞烟灭了。

“阿昆,二弟三弟!”岳烈的声音远远传来。

岳昆.岳颂.岳老太爷惊喜抬头,便见一群人纵马闯进校场。随即心一沉,才来了几十人。

再定睛一看,这几十个人竟都是先天!

有救了!

岳烈旁边的邹廷危敏锐地扫过四周,暗道不好,来晚了一步,这分明已经是尘埃落定之象。

幸好他有所准备,“据人来报,有修道界之人干涉凡间国事,司巡府奉命将其全部缉拿归府,反抗者就地格杀!”

“动手!”

司巡府修士执灵兵法器冲向点将台,道道绚烂的术法已然就绪。

湛长风也道,“动手。”

令旗挥下,一条条铁索自地里飞起,绊住马脚,一千盾兵从两旁冲出来列阵,一千弓箭手紧随其上。

一个先天能对抗一支军队吗?

几十个先天能对抗一支后天组成的军队吗?

火雨比法术更先到达司巡府面前,爆开的箭镞里还燃烧着令人窒息的迷烟!

邹廷危大惊,这些人早有准备!

邹廷危不惧反笑,凡间哪来如此多的后天先天,待他回报到府里,就有了名目出动大部队,只需将这些先天后天抓回去关上一段时间,就算证明了他们的清白,也可利用这段时间让公孙的人快速掌握煌州。

他帮公孙氏做到这份上,已然仁至义尽了。

邹廷危与几个亲信传音,“将岳昆救出来,煌州还需要他。”

一位修士飞出一块手帕,瞬间长成屏风大,挡住了火雨迷烟,另一位修士借着掩护挥动大刀在防线上破开个口子,要营救岳昆。

哪里那么容易得逞,铁盾扛着一人高的盾悍然跳杀,铿锵!盾与大刀相击,脚下的地开裂!

“呔,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跑这儿造反来了!”

“司巡府你也敢打!”

“啥玩意儿,没听说过。”

第72章 一炮定乾坤

湛长风纵观全场,两千人组成的防线居然能被两个先天闯过去,她说不上意外,也不符合预期,只拿笔将这幅景象记录下来,“换阵,步兵上。”

令旗再变,又一千人从两侧冲杀出来,截住司巡府修士后路,盾兵与弓箭手持长枪挺进,将他们包圆。

邹廷危有种被蝼蚁啃咬的气愤和轻蔑,大声道:“五行八卦阵!”

五人五个方位,祭出阵旗,霎时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涤荡开去,八卦之象若隐若现。

“离火!”

“坎水!”

“震雷!”

无名之火.无垠之水.无根之雷,甚至还有山泽罡风,随着他们的咒令快速变幻,凡是踏入的人,不是被烈火焚烧,就是被雷劈,一个处在巅峰状态的后天进去不到几息就去了大半条命。

岳昆等人激动了,这才是修道者的手段!

湛长风眼微阖,快速地写下几行字。凡间修士和修道界的修士,战力确实存在相当大的差距,影响因素主要有功法心经的高低.外物的强弱,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凡间修士缺少眼界和能力。

“上炮。”

十门神武大炮被炮手推出来,列于点将台下。能力不足只能武器来凑。

近处的岳家众人恍若雷劈,“大大炮?!”

岳昆的脸扭曲了,大炮是不会交到地方军队手中的,只有在皇族的特许下才能调出一门,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丧心病狂地连大炮都运来了。

这就丧心病狂了?

岳昆想得还是太天真。

“先一门,开火。”

这门大炮的装药量在3.7公斤,火球半径4.3米,常规能炸平一座20米高的小山丘。

正好司巡府的五行八卦阵清出了一片空地,目标明显。

“邹执事,好像有点不对。”一名当阵眼的修士蹙眉说道。

“他们怎么在撤退?”

“不好,快跑!”

邹廷危飞快从阵中抽身,背后的灼热之息铺天盖地袭来。

轰~!

“嗯?”湛长风回想邹廷危抽身瞬间,其他阵眼的表情,快速记下一笔。五行八卦阵阵眼之间应当有关联性,一人突然放弃成阵,会造成阵型无法维持,其余阵眼也会受到不同程度反噬。

暗火浓烟散去,八九米的范围内一片漆黑,断手断脚先不计,邹廷危受了重伤,还有一人在爬动,其他没有活物。

“目前阶段,炮攻可行。”湛长风做了结论,吩咐玄武卫,“将那人给我抓过来。”

“回禀殿下,活捉刺客三十一人,刺客头目一人,逃跑十七人,可需派人追拿?”

“不用,等会儿还会回来的。”

刺客头目·邹执事,“.....”

“无知小儿,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我乃司巡府执事,识趣的话现在就放了我!”

湛长风今天用魂印遥控两头鹰隼,精神有点虚,也就不打算搜魂了,“将他带下去,查清他和公孙反贼的关系。”

“是!”

岳昆看着邹廷危像是拖死狗一般被拖下去,只感荒诞非常,这就是司巡府?!这就是李瑁给他的天大助援?!这就是藏云涧世家的帮手?!

岳昆又哭又笑,苍凉地望向自己的血亲心腹,胸口闷得几乎呕吐,他到底被迷了什么心窍,为了一个还没看见影的未来,赌上了岳家百年的基业,他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叫,“殿下,罪臣恳请将功赎罪,罪臣万死难辞其咎,唯请殿下饶他们死罪!”

湛长风讲了一个驴和萝卜的故事,岳昆自己就是那头驴,那头不想原地饿死的驴。

他不知道湛长风为什么一开始会给他一个请罪的机会,但他知道不论农夫是想省饲料还是压榨驴的力气,驴的眼里只会只能有那根萝卜。

希望再缥缈,那也是希望。

但比起李瑁给他的希望,让湛长风手下留情也许更切实些。

司巡府

这一天,司巡府的气氛委实难以描述。先是上午突然有一个衣不蔽体的老头来闯门请见他们的执事,成为一则诙谐笑谈,再有下午一群修士逃难似的奔回来说邹执事连同四十几人被活捉了,彷如一个玩笑。

执事堂中,一名从校场逃回来的修士战战兢兢地诉清来龙去脉,在八名执事的注视下,头都快埋到地缝里去了。

林钊眼瞪得跟铜铃大,似怒非怒,比画上的门神更加凶威,“你是说你们邹执事带一群先天去挑衅军队,让人家一炮轰回老家了?”

三络清须的玉祯咳了一声,告诫道,“林钊,注意言辞。”

他还没说完,就有人开口讽刺,“挑衅,哼,事情还未清楚,你就将错误定给了邹廷危,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军队主事受你庇护。”

“呸,崔姑娘,出门漱口了吗,要不要林某带你去河里涮涮。”

崔固被踩了痛脚,撸起袖子就是要干,“你才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

“姑娘碍你们事儿了?”

众人还来不及劝架,门口便轻轻浅浅传来一声儿。

“见过堂主!”诸位执事屏息退让一旁,拱手行道礼。

“行了,别给我来虚的,我记得邪修那事儿还没解决吧,现在又出什么事了?”曳地的长袍松松垮垮地披在来人身上,啪叽,被自己的袍子绊了一跤。

几位堂主默默按住想要去扶的手,不忍直视地移开了视线。

醇厚的酒香蔓延蔓延,熏得未沾酒的众人都快醉了。

堂主自己爬了起来,没事人似地瘫在了交椅上,拎起酒坛,一线入喉。

他们豪放的堂主.不理事的堂主.醉生梦死的堂主.疑似被上面贬下来的堂主,有一个充满味道的名字,叫做君问酒。

司巡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堂主一般都是上面派下来历练的弟子或者做错事的弟子,待不长久,所以真正的实权核心还是在两位副堂主身上。

刘昭副堂主已经被派出去调查修士失踪一事了,这会儿只剩另一位副堂主玉祯在场。

今天的事,该他处理。

所以玉祯站出来道,“禀告堂主,我等正在商讨邹廷危邹执事被抓一案。”

崔固:“我看这也没什么可讨论的,这件事,就是修道界修士打着朝廷的旗号干扰凡间秩序,邹执事出勤被擒,我等理该立即救援,并将案犯捉拿归案。”

“崔姑娘,我不理智,你就理智了吗,禀堂主,与小寒镇有关的修士皆无异动,我不认为是有修道界修士在军队背后。”

“如此说来,岳烈的求援又是怎么回事?”崔固质问。

林钊哼了一声。

玉祯朝君问酒解释,“岳家是凡间武修世家,因其知晓小寒镇存在,受司巡府监控,防其利用小寒镇作威凡间官场,几十年来并无异常。所以在这件事上,我更倾向于,岳家欲借乱世崛起,策划了煌州军演,但殷朝来使中有先天修士,岳家认为这些先天修士来自修道界,故让岳烈来此请邹执事调查。”

君问酒撑着脑袋嗯嗯了两声,“接着说。”

“邹执事携五十八名修士随岳烈前去调查,逃回来十七名,其余生死未卜。”玉祯沉重道。

崔固:“堂主,此事实在有损司巡府的颜面,我请命立即去将邹执事营救回来。”

“嘘,等等。”

众人严肃地看着君问酒,他们的堂主认真思考的样子还是挺美的,直到...某堂主打了个瞌睡。

等等,其实是让我们等你睡一觉吗!

第73章 夜战

玉祯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堂主,我们在讨论正事,请你不要儿戏!”

君问酒又喝了口酒,手指一弹,执事堂的大门洞开,“去把外面的信带回来。”

玉祯将信将疑,差使一人出去。

结果这人果真带回一封信。

玉祯拆开了看,众人瞧不出他的脸色,连连催问上面写了什么。

“这上面说,”玉祯抖了抖信纸,“有个姓邹的修士冒充司巡府企图干涉凡间战争,希望司巡府多加注意,不要让有心之人玷污名声。”

“这是什么鬼话。”林钊忍不住挑眉。

“什么鬼话?”崔固底气十足地嘲笑林钊,“这回你不信也得信了,有人写这封信,就代表那军队里有人知道司巡府的存在,邹执事是对的!”

“你别忘了,凡间修士知道司巡府的大有人在,要判断是不是刻意干扰凡间事,得看两个标准,第一,其祖上是不是从外界来的,第二,是不是武修。”林钊问玉祯,“副堂主,写信的人是谁?”

这两个基本标准的来源很复杂,简单来说,第一条,如果其祖上是外界来的,说明他手上可能有此间没有出现或还不能出现的事物,这些事物会对此间正常发展造成干扰,所以祖上从外界来的修士,会世世代代受到司巡府管控。

第二条,修道有很多种方式,如法修.鬼修.妖修种种,但这之中,武修是最贴近人的,也只有武道,是人族自己创造的。

所以不管是从外界来的修道士,还是知晓小寒镇存在的凡间修道士,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受到制约,只有武修的制约力度最小,甚至可以入朝为官。

先天之下的武修,就只是比常人多了些力气,不像法修招魂引鬼.穿墙刮风这样来得“异端”。

司巡府最重要的宗旨,就是不能让外来力量干涉此间因果的正常生灭。

但是此时,玉祯陷入了纠结,他道:“落款人,太子长生。”

堂中静然。

他们可能不知道神州大地有几个州有几个县,但是一定知道殷帝国最后一代大一统的承明皇帝,和一出生就加封尊号的太子。

太子尊号长生。

长生一词,于修道者而言,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的。这样的尊号,即使在修道界,也没人敢取。

玉祯打破沉默,“其他先不说,邹廷危等人一定要带回来,是否真正有修道界修士在背后操控,也要调查清楚,这两件事是必然要解决的。”

“玉祯.林钊.崔固,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由你们三位执事联手处理吧。”君问酒说完,飘荡着衣袖走了。

三位执事一起处理,这事能小?

崔固:“堂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玉祯摇摇头,“好个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他蹙眉掐指而算,心中总有不安,“崔固,你递拜帖去要人,若能以司巡府威名了结此事最好。另外,林钊,你去查清太子长生身边那些先天的来历。”

“是(是)。”

两人领命而去。

崔固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问林钊,“你几时能调查清楚?”

林钊盘算了一会儿,“最慢明日午时。”

“那我明天下午再去,记得将调查结果通知我。”

今夜漫漫,对一些人来说,相当煎熬。比如邹廷危。

“啊,我要弄死你们!”

“你们怎么敢!”

“还不说,来啊上烙铁!”

鞭打声停下,滋啦~通红的烙铁印上浸了盐水的血口,惨叫愈盛。

“啊~我说~”

刑讯的十大酷刑不是随便说说的,尤其对待已经定了罪名的犯人,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算轻的了,毕竟他活着的唯一价值就只有说出新的信息。

军营里的审讯室极为简陋,就是一座帐篷,惨叫喝骂之声没有阻碍,竟叫隔壁的战犯吓得尿了裤子。

火把的光印在帐篷上,有多少人盯着外面的影子瑟瑟发抖,生怕下一秒有人进来带自己出去审问。

寅时,天亮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士兵换岗。

空气中一根无形之弦悄然紧绷,警觉的士兵握紧了手中长枪,抬眼四顾。

突然西北角的粮草仓冒起浓烟,站岗的士兵看了一眼,并没有动。

这片军营丝毫没有动乱,安静严谨如常,只有粮仓守卫奔跑救火。

躲在暗处的人只觉诡异非常,粮仓都起火了,你们就不动一下?!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难道遇到了假的军营?

尴尬了。

“看来悄无声息是不可能的了,奎生将人引开!”此人正是何云天,他一拍袋子,白虎跳了出来,在军营中横冲直撞,到此时,军营被彻底惊动了。

“绊住这大虫的脚!”

“锁链,火把!”

何云天趁着混乱悄悄摸进一座羁押犯人的帐篷,一眼找到岳阑珊,“阑珊,我来救你了。”

岳阑珊疲惫不堪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木然.不可置信.欣喜若狂,“云天哥哥!”

“嘘,我带你离开。”

“我爹娘他们...”

何云天皱眉,“我只能救你。”

“阑珊...”岳母看清眼前状态,立马求道,“这位公子,你救救我们吧!”

这座帐篷里关押的都是女眷,天都快塌了,她们哪里睡得安生,一小点动静,就纷纷惊醒,顿时哀求声一片。

外面巡卫兵似乎听到了声音,正搜寻过来。

何云天不耐,岳阑珊的脸色也更加惨白,截住何云天的话,决绝道,“云天大哥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这本是我该受的,不能连累了你!”

“你...”何云天神色一柔,快速道,“能走一个是一个,你想你家断子绝孙吗。”

他几掌震碎妇人们的手铐,“快逃。”

讲完,不由分说地扛起岳阑珊冲出帐篷,“火神符.霹雳符!”

两张符甩向迎面来的士兵,火光爆裂.浓烟四起。

那些妇人在军营中乱走尖叫,让事情更加混乱。

而何云天按着早就查探好的路线,催动神行靴,一路狂飙,蹿进秋葵山。

何云天面色很不好,奎生那边似乎出事了。

“我的爹娘,我要去找他们!”岳阑珊眼泪横流,跌撞着就要跑出去。

何云天赶紧将她拦下,“你就不要添乱了,我再去一次。”

岳阑珊以为他是去救岳家人,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云天哥哥,你...”

何云天不等她说完就又催动神行靴,奎生受伤了!

这回的军营不是那么好进的,关键路口都有先天把手。

何云天掏遍储物袋,肉疼地摸出一张隐身符拍在身上。

第74章 变故

军营中气氛严峻,但是已经开始恢复秩序,何云天按着他和白虎的契约联系,寻至校场,看到的一幕差点让他龇牙欲裂。

白虎瘫倒在地上,四肢被铁索困缚,背上还有一道长口,鲜血染红大半白色皮毛!

他盯向那个持剑而立的玄衣小少年,想也不想厉招轰杀过去。

“烈火燎原!”

大火席卷!

湛长风眼神一撇,两指并剑按住刃身,阴寒之息凭空旋起,如无形之墙挡住了火舌。

剑出,凛光之处,火焰尽息,她根本不需要看,一剑一剑,剑剑冲着隐身的何云天。

何云天大惊失色,隐身符失效了?!

一剑划破他的衣襟,擦出血痕,何云天跃身腾挪,捻出一张符箓,“藤缚!”

数道手腕粗的藤蔓刺破空气,交织成网,将湛长风困在中心,就要缠成茧。

湛长风砍下一段,断口便又疯狂地长出新的藤蔓,生生不息。

那就看看是你的成长速度快,还是我的剑快,湛长风剑势一换,再出手如风卷残云,虚影重重剑光万千!

好快!

同为剑客的百里看直了眼,手竟跟着比划起来,但是手跟不上他的眼,眼跟不上她的速度!

早听说太子长生擅长用剑,却没想到剑术如此高超,再一想她的年纪,噫,已然非人。

这就是天生的剑客啊!

瞬间,百剑出,藤蔓断做碎根,也是这一瞬,剑已经点住了何云天的喉咙。

死亡缠在心头,何云天不由打了个寒颤,瞧着那双恍若深渊的眸子,不可遏止地升起恐惧忌惮。

一滴血渗出何云天的喉咙,喉结一滑,血流得就更多了。何云天勉力保持镇定,“我乃君子院精英弟子,在祭地留有命牌,我出了事,君子院绝不会不管,何况你已经杀了公孙家的人,还要惹上君子院吗!”

“我已经跟公孙家结仇,你觉得我会怕再结一个?”湛长风不是不想将剑刺下去,而是刺不下,有一股强大的杀机正锁着她。

“我记得我说过这里不太平,阁下又为何要来多管闲事,可知擅闯军营重地.劫走囚犯,我就地将你格杀,别人也不能说一句不是,你们君子院,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何云天看了眼呜咽的白虎,深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岳阑珊与我有情谊,我不能见死不救,万般无奈之下才出如此下策,请道友见谅。”

“你一句见谅,抹得去军中兄弟的伤亡,抹得去军规被践踏的耻辱?”湛长风面无表情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待如何!”何云天大愤,若不是美人师父沉睡了,还轮得到她指手画脚!

“冥顽不灵。”湛长风眸一抬,“魂禁。”

何云天的脑子忽然开始迷糊起来,什么也不想想了,什么也想不起了,混混沌沌不知今是昨非。

魂禁,是她继搜魂术.镜鉴魂印后的第三个魂术,用起来还不太顺,精神有点枯竭。

“将他带下去看管起来。”随着何云天被带下去,那道杀机也消失了。

有后台的人真麻烦。

湛长风罕见地感觉到了一丝憋屈,这让她周身的气场陡坠冰寒。欲上来讨论讨论剑术的百里默默地收回了脚,跟其他先天巡视军营去了。

“报~”一个小兵奔来,单膝跪下,“殿下不好了,邹廷危死了!”

“怎么回事?”湛长风一边朝审讯室走去,一边问。

“适才混乱之际,有人偷入审讯室,震断了邹廷危的心脉,零大人发现时已经晚了。”

“岳昆那边呢?”

“暂且没有意外。”

士兵掀开审讯室的门帘,血腥味溢散出来。

邹廷危还被绑在十字架上,但是已经没了声息。

“属下监管不力,请殿下责罚!”零贰上前请罪,心中十分沉重,他知邹廷危是司巡府的执事,身份重要,就算他可能和公孙氏有所勾结,司巡府也不会放任自己的执事死在别人手里。

“他死时,你们可都在里面?”

“不是,我等怕这混乱是公孙氏为救他而制造的,便只留下我守在里面,其他人围在帐外。”

“你是如何发现他死的?”

零贰迟疑,“属下只见他吐出一口血,头就耷拉下了,检查他身体时,发现他胸口有一掌印,其他...属下惭愧,并不知道何人杀了他。”

“对了,属下想起门帘曾被风吹起过一次。”他脸色一变,望向那门帘。

门帘至少有三公斤重,被风吹起?

“事毕后自己去刑堂领罚。”湛长风长剑一挥,帐篷顶上掉下来一块六面晶石。

嗯,公孙龙的东西还是有点用的。

“此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准备接管刺史府.都督府,尽快将煌州收入囊中。”

“是。”

邹廷危是公孙家的一条线,现在这条被她攥在了手里,公孙家就有可能暴露给司巡府,怎么会不出手自保。

但公孙家也是狠辣,不救,直接杀人灭口。

不过,据她推测,惊羽卫要在得到消息后从帝都赶到这里是来不及的,若说煌州本就有公孙家的人也不现实,否则岳昆就不用找司巡府里的暗桩帮忙了。

所以能立马知道邹廷危被擒,并且施展相应手段的人,极大可能也是司巡府的人。

公孙家在司巡府还有暗桩。

那个人是谁。

忆公孙龙.岳老二的记忆都没有这人的痕迹,甚至邹廷危的口供里也没有。

隐藏得那么深,不能不警惕。

翌日

崔固拿到林钊的消息,有点不能相信,“你是说那边的先天修士都是本土的,且不在府中监管名单上?”

“没错,他们尚未知晓小寒镇存在。”

崔固挠挠下巴,这就难办了,不是去命令军队放人,而是要请军队放人了。

“但...”林钊道,“太子长生来过小寒镇,据我调查,她还去过鬼城,换过令箭。”

“嗯。”崔固有了些底气,“既然要入修道界,还管什么俗世,以武犯禁,就是太子也不许,何况殷朝江山已经不再。”

虽这样说,崔固还是按照规矩递了拜帖,只不过气势昂扬极了,完全像是来问责的。

第75章 司巡府问责

湛长风对于司巡府来人并不意外,“崔执事来此,有何见教?”

崔固瞥了瞥她手旁的拜帖,又对上她的视线,暗自心惊。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什么,玩泥巴?过家家?跟父母撒娇?

他本以为太子声名背后是有智囊团在谋划,但是看到她的眼神时,才知道有多荒谬。

那是一种临至极限的清醒,勾起他对神秘和未知的恐惧,这种本能的恐惧,就像学生遇见了师长。崔固似乎下意识地就认为她的道行比自己高。

如果崔固到了某一层次,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其实就是道境对道境的压制,除了勘破,无法抵消。

“昨日我府修士前来查案,除十七人回来外,还有四十一名生死未卜,据我所知,至少有九人已经死亡,你难道不该给司巡府一个交代吗?”

湛长风平静地注视着他,“昨日有逆贼前来劫囚,伤我军士数百,死我军士数十,活捉者现已下牢审问,逃跑者尚在缉拿,除此之外,未见有人来军营,你找错地方了。”

崔固脸皮一抖,含怒质问,“明人不说暗话,看来你是不想将人交出了,只怕我得请你去司巡府的刑牢走一趟!”

“司巡府?”湛长风睨着他,“传闻司巡府乃主持道义之所,而今看来,不过是以势压人.暗通曲款的藏污纳垢之地,孤从来没见过司巡府的人,你们少了人来找孤做什么,还指望孤给你们变出来?”

你还死不承认!

崔固也是跟她杠上来,掏出一卷画像,将上面的肖像姓名一一道来,末了冷笑,“你见没见过!”

“如果你是说画像上的人,孤当然见过。”

崔固怒气平息了些,这回倒是爽快,姑且当你刚刚真的不知情。但是这人又接着道,“你们司巡府不是不干涉凡间战争么,为何当起了反贼?”

很疑惑,很质疑的样子。

崔固气一提,声音都掺了真气,洪声道,“昨日那是司巡府来查案,不是反贼,也不是劫囚,你休将屎盆子扣我们头上,我劝你现在就将邹执事与诸位修士放出来,也好商议各自损失之事,否则我就治你个故意挑衅司巡府之嫌,请你到府里查个清楚!”

“那就查个清楚,”湛长风丢出一纸状书,“你说的查案孤并没有看到,孤只看到有人要劫囚,且欲至孤于死地。你查不查清,孤不管,孤只知道你们司巡府勾结藏云涧世家,图谋我神州大地!”

“你知不知道信口雌黄是什么后果!”崔固愤然卷起地上的状书,一目十行,神色渐渐凝重,“子虚乌有,司巡府以公正处世,向来不干涉世俗,这绝不是真的!”

“你现在难道要否认邹廷危不是你们司巡府的吗?”湛长风站起身来,荡开袖子,横眉冷竖,“我神州就算诸侯倾戈那也是内战,容不得外族嚣张,锦.荆.义.云十万兵马正在赶来,百门神武大炮已经出发,殷氏皇族就算倾其所有,也不会让神州落入外人手上,孤限你在日落之前给出一个交代,否则,开战!”

崔固手脚冰凉,后退一步,“我焉知这是不是邹廷危在屈打成招下胡乱承认的,你也不能肯定他一人就能代表整个司巡府,此事还有待彻查,我认为我们两方都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孤不信你们司巡府的人,孤忘了说了,这认罪状还有第二张,上面的同伙名字,呵,不知道的还以为司巡府被公孙家承包了。”

湛长风一挥袖子,“送客!”

周遭军士肃杀起来,仿佛下一瞬就会拔剑出鞘。

崔固悻悻,“这之中一定有误会,待我回司巡府禀告堂主,给你一个交代。”

崔固万万没想到自己雄赳赳而来,落荒而去,他此时也顾不得这个问题,急忙回到司巡府上报。

执事堂的大门紧闭,里面气氛紧张。

“笑话,那可是十万大军,现在战局牵一发动全身,易裳真能允许她调过来那么多人?”林钊斜眼瞧着崔固,“真是个姑娘,人家随口一诈,就把你吓住了。”

崔固未说话,玉祯已然动怒,“闭嘴,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

他扔下几块传音石,“我刚刚向那几州的修士探询了一番,确实有军队在向煌州移动。”

诸人大惊,“这殷朝的太子帝姬是不是疯了,难道就不怕被其他诸侯趁虚而入吗!”

崔固大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易家这些疯子,还真干得出来。”

“先不要将事情定性了,”玉祯问道,“邹廷危和藏云涧公孙家合谋干涉神州王朝更迭,确有其事?”

“依邹廷危的认罪状,确实是有这件事。”

“真假另说,只要太子长生认为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开战就不是说说。”玉祯一时也没个思绪,他们了解得太少了,“那认罪状你可有带回来?”

“并未,看完就被收走了。”崔固舔了舔嘴唇,“据说,府里的内贼不是一个两个,那第二张认罪书上还有些名字,只是我未能看到。”

众位执事都震惊了,林钊怒声道,“绝不可能,我司巡府怎么会出现这种事,而且!”

他环视一圈,“邹廷危已经死了,这太子长生恐怕是借邹廷危的由头,发兵小寒镇,你们想想,一个皇族陡然知道自己的疆土中生活着一群神秘且不受控制的人,会不采取措施吗,我们才是皇族眼里的异类!”

“邹廷危已经死了?”崔固质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事我也是刚刚去祠堂核对死亡人数才知道的,”林钊道,“他的命牌碎了。”

“我觉得林执事所言有一定道理,仅凭邹廷危一人之事断定司巡府有图谋,并且这般釜底抽薪地调兵过来,实在不是理智之举,但如果这是一场针对司巡府的阴谋,就说得过去了。”一个执事出声。

另一个执事说,“但也有可能第二张认罪状上有重要的姓名,以至于让太子长生认为司巡府被控制了。”

这话叫众人一凉。什么人能管制司巡府,无非在座的执事.副执事,还有那时常翘班的堂主,非覆灭之祸不出的监事长老。

“多猜无益。”玉祯打断各位执事地讨论,再说下去,自己的阵脚先乱了,“我等清者自清,且去和太子长生对证一番,若邹廷危和其同伙当真与公孙氏作乱朝纲,那就严加查惩,这样之后,她再不罢休,就将其制裁,司巡府不是纸捏的!”

“若此事是她无中生有胡编乱造,那就更好办了,天下之姓,换一换又何妨。”

第76章 对峙

“皇祖父说天下最难懂的是人心,最易控制的也是人心,所以他走了攻心之道,一如我和李重华,他都选了,也都没选,只是准备好了场景,等将来我们谁能杀了谁,谁最终上位。偏偏,我们都以为他选了自己。”

老皇帝给了李重华圣旨,给了她天子剑,最后的遗言仿若她就是易家的未来。

不能否认,这种重托真的能让人无怨无悔地为此付出一辈子。

“可惜,”湛长风垂着眼眸,“攻心太麻烦,我没心思去学,所以我只会设局,当局势已成,人心也不过是环境下任意左右的傀儡。”

崔固焦急而走,她从容转身煎茶,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中。

但是军士后脚递进来的消息,让她产生了些微好奇,有了上面那一番言论。

消息是说,被何云天劫走的岳阑珊,自己回来受缚了。

“我虽不计人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它的奇妙,它没有逻辑,甚至有时会在概率之外,”湛长风沉思了下,“如果有一天我失败了,也许就是因为错漏了某种人心。”

长久的沉默后,湛长风凝望着那个沉睡的她,语里多了一分无奈,“易长生,我再等你十年,若你还不醒...我便不要你了。”

茶凉之后,湛长风睁开了眼,兴之所至,拔剑起舞,剑影之中天光乍破.雷龙咆哮。

她生平最不能释怀的只有两件事,一是那座不存在的山,二是易长生的沉眠。

都是那么的突如其来,没有来由,没有防备,她只能被动接受。

玉祯沿竹林小径进来,纷飞竹叶之中剑光横行,待看清她的招式,眼皮一抖。

湛长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未经通报擅进军营后山,某种意义上就是司巡府的警告。他们能来无影去无踪,亦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毁掉她的军队.大炮。

收起势,湛长风随手搁下剑,盘坐在席上,地炉水沸,“席位有限,诸位随意。”

她如此自然,好似不是他们唐突到来,而是相约已久。诸位执事不语,看向玉祯,玉祯撩起袍子在她对席坐下,开口却是说,“剑客崇尚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可不会随便放下手中的剑。”

湛长风斟了茶,也就给了对席一盏,“孤非剑客,孤只是擅长用剑。”

玉祯哈哈而笑,有点莫名的意味,“不知太子师从何人?”

“云游野客罢了。”

玉祯见湛长风不欲多言,也点到为止,开始进入正题,“我司巡府应通天路存在,足有三千年,不曾徇私枉法,不曾涉足人间事,在邹廷危事上恐怕有误会,太子可让我看一看证物证词,如果当真确有其事,司巡府定会给太子一个交代。”

“来而不报家门,孤焉能信你。”

玉祯一抚长须,“司巡府副堂主,玉祯,监察在位执事,总管府内事物。”

他竖起一掌,“这几位都是司巡府执事,总领具体任务。”

崔固.林钊等人纷纷报上自己的名字。

湛长风一一听过,“倒是辛苦诸位跑一趟了,有一点孤很遗憾,邹廷危在昨天晚上就已经被人暗杀了。”

暗杀?

这和死了有极大的区别,不止执事们交耳议论,玉祯也皱起了眉头。

湛长风又道,“幸好,他死之前就录下口供,按下押,认罪状早早送到了孤手里,不然当真死无对证。”

“录下口供?”林钊存着几分不信任,“录而不是他亲手写下,这认罪状有几分真还有待调查,毕竟画押死人也能做到。”

玉祯直言,“是否让我们看看邹廷危的尸身,再做定夺。”

“自然可以。”湛长风抬了下手,“带上来。”

玄武卫行动迅速,没几口茶的功夫就将尸身抬了上来。

这月份,天热,尸身放了一天就开始散恶臭了,掀开白布,尸斑赫赫。

好在现场众人都见怪了生死,没什么惊讶的。

“吴用,你来。”玉祯朝湛长风解释,“这位执事最善尸检,死因死法不说,就是死于何种功法武器都能道得上来。”

吴用不苟言笑,戴上薄皮手套,携着一箱工具上前,瞧着邹廷危尸身上的刑伤倒吸了口冷气,随即面无表情地一项一项地分析伤口深浅来历。

什么鞭伤烙印盐水,什么骨裂韧断,听得诸位执事眼刀直往湛长风身上戳。

邹廷危怎么也是他们的同僚,甚至与他们的关系不错,想到他生前受了如此刑罚如此屈辱,怎能不怒,要不是理智尚在,都想跟湛长风动手了。

饶是如此,也有人出声讽道,“邹执事能挺过如此多的刑罚,不容易啊。”

这话里有点屈打成招的暗意。

湛长风权当做听不见,倒是对吴用起了兴趣,这吴用果然是专业的,连几时几分多少力度都能说上来。

她忽然想起历来尸检官中流传着的一句话:尸体是会说话的证据。现在细想,遗落在世的躯壳是生命最后的遗言,能听懂它的话,也是一门极有深度的艺术。

湛长风突地一顿,若她早点学会拘魂术,哪还需要陪他们翻尸体,趁邹廷危的魂魄还没消散,直接拘了,岂不是更省事。

只是她前面三个魂术都只学了皮毛,加之魂力有限,无法支撑第四个魂术了。

她那么一神游,吴用已经讲到致命伤了。

吴用指着尸体胸口的青紫掌印,“此掌震断心脉,一击毙命。以我对神州武道的了解,此乃西满郡华阳派的赤虎白云掌,以刚猛迅捷见长,但求一身猛虎劲,一颗白云心,观其掌力,当在先天。”

林钊凛然,目锐如刀,直直盯着湛长风,“据我所知,太子身边就有华阳派前任掌门,荆楚!”

竹叶簌簌,清甜中杀意陡起,剑拔弩张。

“太子是不是该解释解释。”玉祯沉声道。

湛长风摇摇头,“这没什么好解释的,荆楚昨夜就不见了,只能怪我识人不清。”

“你说得未免太轻巧,一句不见就能揭过?”崔固鄙薄,“谁知你是不是在自导自演,掩饰错杀司巡府之人的失误,或者...”

他诛心而言,“这根本就是针对小寒镇,针对司巡府的阴谋。”

湛长风轻撩眼皮,“你的脑袋还在家里睡觉么,如今神州战乱,殷朝岌岌可危,孤在此时惹上一个没什么干系的不明势力有什么好处。”

崔固连同有这个想法的执事们被群嘲中伤,又怒又疑。特么想想居然还有几分道理。

第77章 半小时了,还是想不出标题

“想来现在就算拿出那两张认罪状你们也不会信,”湛长风拿出一块封印着一朵紫藤花的玉珏和一封书信,“这是岳昆和邹廷危联系的信物,其中有关李瑁.公孙氏.邹廷危的线索十分明显,若你们还存疑,可直接去审问岳昆。”

“只是孤要提醒你们,那人只杀邹廷危却不杀岳昆,可见只有邹廷危知道他是谁,孤倒没有多大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就不知司巡府能否容忍内部有这般人物。”

“对了,”湛长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李瑁身边的惊羽卫少说也有千人,此前不曾在神州境内出现过,约莫是藏云涧来的,看来司巡府也不如何,竟能放任如此之多的修士公然作乱。”

“绝不可能,藏云涧来人都会登录名姓来历,收于档案之中,去向皆在记录。”玉祯顿然,脸色当真不好。

若真有那么多修士从藏云涧来,却不在记录中,只能说明,司巡府里有一位手握大权的人在替他们做遮掩。

执事们互相看了几眼,不由将目光移向林钊。登记名录.追寻修士踪迹之事,一直都是他在管理。

林钊浑然不惧,将目光一一怒瞪回去,“某是什么样的人,你等还不了解!李瑁身边的惊羽卫绝对不是藏云涧来的,你们尽管去查!”

他转头质问湛长风,“太子言辞未免前后矛盾,先前说第二张状纸上有邹廷危招供的同伙,现在却始终不肯透露姓名,恐怕是子虚乌有吧?”

“你们不信,孤说了也无用,但是,孤可以透露一点,”湛长风盯着林钊的眼睛,“他和邹廷危的表面关系并不好...”

林钊的瞳孔一缩。

湛长风继续道,“甚至相互间经常冷嘲热讽。”

诸位执事目光一变。

“邹廷危被捕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将邹归于过错方,邹死后,他却开始对立司巡府和孤。”

林钊手指颤动,很快抓紧了刀。

诸位执事回想林钊的言行,竟发现和湛长风说的完全符合!

但湛长风突然重拿轻放,笑道,“当然,最后一句是孤的猜测,具体如何,还请各位去调查,离大军抵达煌州还有十三天,孤想,司巡府一定会在这个期限内调查清楚的,是么?”

一声“是么”,让众人压力倍增。玉祯恍然意识到,主权从来不在他们手中,她的控场能力太强了,根本无法翻转。

玉祯只能道,“叨扰太子了,我等会尽快将此事查清。”

“告辞。”玉祯向几位执事使了个眼色,有意无意地拢着林钊。

林钊一派镇定,没事人般和众人离开。

与玄武卫一道当着背景的零贰心里愈加信服小殿下,也愈加谦卑。他作为当日的主审官,可是明明白白知道根本没什么认罪状。

邹廷危只是口头上喊了句他是被公孙氏收买的而已,没来得及说出下面的话,就被何云天制造的混乱打断了,随后又被人暗杀而死。

“属下愚钝,殿下是如何知道这人有问题的?”

“死人会说话,何况活人,只不过活人动作越多,话也越真。”从一个人的肢体.面部细节.眼神.语言,判断他的意图.推算他过去或即将有的行为,是最基本的帝王术。

假的认罪状.检验尸体,又或引出惊羽卫的问题,只是为了制造连串的事件,便于她观察这些人的反应,从而找到那个人。

一旦确立人选,模拟出他的人格,就不难推断他在这件事里的反应了。

林钊的事,她现在还管不着,司巡府自当会处理。煌州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零贰和方恒已经掌握了煌州权力,正在进行善后。

接下来就是权力重新分配了。

按照湛长风的预想,煌州会成为神州的武道中心,当武力日趋强大,原本的官僚制度怕是很难维持治理,且原本的官僚制度存在着人员臃肿.效率低下种种弊端,她不太想用。

现在其他地区多少受战火波及,反倒煌州安定,且煌州的普通百姓习惯了穿着道袍或者江湖打扮的人,甚至一些文人骚客乡绅富豪以穿道袍为美,一些爱好武力的也会学着武修挂刀剑,喝酒吃肉,比起其他地方的人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也许可以拿它试试新的政体。一个更为开明.自由,并且能承担强大武力的政体。

但是湛长风也清楚,强行下令改变官制.改变一夫多妻制.改变主仆契约种种千年来根深蒂固的传统,无异于和这个时代正面相抗,不说那些祖宗规矩挂在嘴上的老派文人,就是田间农民也难以接受。

这代价,连她自己都无法去预估。

只能潜移默化。

“保留刺史一职,专司行政;将都督府改成军武府,司军;另设刑狱寺,司法。至于人员,刺史先由方恒担任,府主你上,刑狱寺另组。”

湛长风考虑了下,“过会儿,孤会给你一份详细的方案,其中会将各个官职的责任义务明确,另外,在军武府之下,建立兵书院,专门培养武道弟子和兵法人才。”

皇族收集的功法兵书颇多,不用担心撑不起一个兵书院,而零贰又是专门掌管情报的暗卫,由他去做再合适不过了。

“还有,将何云天丢给司巡府,顺便提一下他帮助岳昆打擂台并且劫囚的事。”

“是。”

于是何云天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地牢当中,手上戴着禁灵镣铐。

“快放开我,我乃君子院何云天!”他扒着铁栏朝外面喊。

玉祯糟心啊,明明已经多加关注林钊了,却还是让他半路逃了,虽仍有些疑点没有理清,但是他勾搭公孙氏一事,基本板上钉钉了。

两个执事暗里乱纪违法,最后还被外人揭露出来,简直是司巡府的污点。

所以平时能看在君子院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会儿对瞎掺和岳昆谋反一事的何云天,就没那么宽容了。

“去查何云天及何家在这件事里的角色,若是不知情下卷进去的,就叫君子院来领人,若是明知故犯,依律处罚。”玉祯甩袖出了地牢,一边安排人手追拿林钊,一边派遣修士去帝都调查惊羽卫。

等所有事吩咐完,他舒了口气,去找君问酒汇报情况,君问酒对于他的安排没有异议,“就照你的想法做吧。”

玉祯踌躇了下,“堂主,我有一事存疑虑,您见多识广,可否指点一二?”

君问酒年轻着呢,不过她道行高深,当得起“指点”二字,“你说说。”

“今日,我等去寻太子长生,原想给她个下马威,直径闯了军营后山,却恰见她在舞剑。”玉祯道,“我曾有幸去上界观摩过道台会,对九极归一宗的剑道印象深刻,甫看她的剑法,竟与归一剑宗颇像。”

“哦?”君问酒起了兴趣,懒散眯着的眼睁开了,“所以你是质疑她的来历么,这事好办,九极归一宗的燕为山在凡间历练,现在临近通天路开,他若要回去的话,此时应当在小寒镇了,问问他便知。”

君问酒弹出一缕酒气,倏然钻入空中。

燕为山?

玉祯一个激动,问,“是新秀榜上的燕为山?”

第78章 其实上面那章蛮重要的

新秀榜是海世图九榜之一,网罗了修道界筑基之上极具天赋能力的年轻弟子,无不是底下修士仰望的人物。

得到肯定答复,玉祯又纠结了,生怕堂主干了丢脸事,这种背景强硬的修士,能被她随手召来?

但是燕为山来了,来得还非常快,庄重地揖礼,“君前辈有何指教?”

听到前辈,玉祯镇定了,这堂主果然是被上面贬下来的。

君问酒倒是有种类似肝疼的无奈,算了算了,连师叔祖都有人叫了,她还会听不惯前辈的称呼?

“燕道友,太子长生涉及一起案件,然有人观她所用剑法酷似你们剑宗,正好你在这里,便寻你来问一二,你有什么想说的?”

连铺垫都不带,当堂主的果然不一样。玉祯默立,将自己虚化成了背景。

燕为山就是当初在小寒镇外,莫名其妙出来问责湛长风观书换人力,又莫名其妙离开的青年。

他咀嚼了一下君问酒的话,不确定地比了下自己的腰,“前辈是问那个小孩?”

“是么?”君问酒转头问玉祯,她没关注过这件事,连太子长生几岁都不知道。

“正是。”玉祯回道。

燕为山淡定了,“此子用的确实是本宗的基本剑诀,但是宗内哪位看中的弟子还不知晓,若她牵涉司巡府中的案子,秉公处理便是。”

他也是在来煌州的路上,偶然看见湛长风击退土匪,才认出她的剑法的,所以多加注意了一分。

湛长风以观书为利,差遣他人造屋,本无大碍,但是他们剑道之人眼在剑心在剑,讲的是一个真字,行的是一往无前,执着苦修,对于这种充满利益性.投机性的做法是摒弃的,它对剑修之道没有好处,只会滋生惰性,让人拿不稳手中的剑。所以那时他会出面阻止,但是显然,湛长风并没有听他的。

君问酒只道了句原来如此。

玉祯却是隐晦询问,“既然是贵宗看中的弟子,此次通天路开,应该会离开吧?”

玉祯觉得太子长生实在太能搞事了,最好快点让剑宗打包带走,安安分分修道去,别来折腾他们了。

燕为山很耿直,“想必那位传法的同门有所安排,离不离开,我不能肯定。”

“有劳道友来一趟。”

玉祯听君问酒开始寒暄赶人,就没再说话,但万万没想到,君问酒下一句是,“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正好岭山那边说找到了邪修的老巢,可惜那帮家伙光吃饭忘长膘了,到现在都拿不下这邪修,你要不要去试试,薪酬按编外人员来。”

噫,我们豪放不羁的堂主,这是拿大宗子弟当劳力使了。给的还只是编外薪酬。

燕为山的关注点显然也不对,“多少灵石?”

以为燕为山会严词拒绝的玉祯木然了,你们剑宗那么缺钱吗?

其实湛长风也很缺钱,整顿三府.建立兵书院什么的,易裳那边是拨不出款的,煌州府库里也没多少资金,所以这会儿正忙着给人抄家。

当官的能有几人清白,商贾身上又干净得了多少,加上三府重立,规矩职责多有变动,一些思想顽固又或不肯放权的人抗议激烈,也该抄些家让他们冷静冷静。

日子一忙,转眼就到了八月半,通天路开启的日子。

为了不造成太大动静,通天路一般是在月上中天后出现的。

这一天对湛长风来说非常关键,公孙家的反扑即将到来。

她受追杀不要紧,但是绝不能让公孙氏的人马进入神州帮助李瑁。

今年的八月半,注定是不同寻常的,煌州七郡午时后便紧闭城门,不准出入。近万军士开拔,入夜前封锁了西岭。

西岭正是通天路将要出现的地方。

军队一动,众修士就起疑了,他们可从没遇到过朝廷突然干涉西岭事务的情况,再细一观察,司巡府的人马似乎也多了一倍,气氛十分紧张。

这是要出大事的预兆啊。

只不过军队围在西岭外面,司巡府守卫着里面的降天坛。

今次通天路,司巡府执事除去外派任务的,几乎全部到场。守卫登记名录等事项,更是由玉祯亲自主持。

他们虽然知道军队是来干嘛的,但总有几分不舒服,崔固耐不住,上前问湛长风,“太子可是信不过司巡府?”

“对啊。”

“......”你就不能客气点委婉点!

“这次我们会严格调查清楚每个人的来历的。”崔固感觉脸好疼,生硬抛下句话就走了。

其他竖着耳朵的司巡府修士眼观鼻鼻观心,选择没有听见,却也没有再上去找不痛快。

崔固走到玉祯身边,忍不住抱怨,“这太子说话当真直。”

“人家生来就在权力之上,还需考虑你的心情?”

“她现在是叫人顾忌,到了藏云涧,世俗的身份可不顶事,那时再如此不敬前辈,得被人套麻袋。”

玉祯失笑,接着又有几分怅然,“那也不一定。”

虽然燕为山没有直接承认她的弟子身份,但在玉祯看来,她进九极归一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九极归一宗那可是上界大宗之一,真正承有道统的宗门,以剑道声名三千世界,享万剑归宗之誉。

要入其门难于登天,藏云涧六院中人也没几个进得去。

但一入此门,道途之宽广,哪里是他们比得了的。

戌时

天空出现一道极光,光芒投下来,落在降天石台上,光中一条向上的阶梯半隐半现。

降天台旁三重守卫包围,只露出两个口子,一进一出。

“要去藏云涧的修士可以过来登记了,登记好后上石台,将血滴在令箭上,自可走通天梯!”

等待已久的修士激动上前排队,喜悦溢于言表。

此时阶梯上也出现了向下走来的人影,神色却或多或少带着点释然迷惘。

阶梯之中,一上一下,两种境遇。上去的人未必得偿所愿,下来的人未必能得心安,但是至少此刻,都拥有了新的开始。

孙行义携孙女过来时,看见了湛长风。

她还是一身玄衣从容地站在那儿,后面跟着车夫,仿佛没什么改变。然孙行义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只是在自己面前,这个身份遮掩得太过,明摆着不想让自己知道,孙行义自不能去揭穿,唯有上前道,“小友啊,我要走了,希望来日能在藏云涧相见。”

声儿有点轻颤。

毕竟曾是一代忠肝义胆的抗蛮英雄,湛长风也不想他临老再卷进战争,所以始终瞒着自己的身份。

索性他看破不说破。

湛长风颔首,“孙前辈一路顺风。”

目送祖孙俩上了通天梯,身影隐没,湛长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出口上。

由藏云涧来的修士要经过重重审核。比如年纪.修为.来此为何事,要历练还是定居,期限多久。

全都符合标准后,再将个人资料归入档案,留下一缕精气。

每年神州进入藏云涧的名额不定,只要拿到令箭就可以了,藏云涧进入神州,却只有一百二十个名额。毕竟神州尚脆弱,容易被高一等的文明搅乱。

第79章 袭杀

玉祯考虑了一下,想到今晚之后湛长风可能不在神州了,有必要知会她一下调查进程。

于是过去跟她道,“惊羽卫的具体来历还没审查清楚,但可以肯定公孙氏在扰乱朝纲,此事已经上报给藏云涧的司巡府总坛,上峰会对公孙氏进行调查处理。”

“有劳副堂主。”湛长风致谢。

玉祯观其神色,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太子可是对查处公孙家不抱希望?”

玉祯刚想讲司巡府的强硬手腕,不是区区一个世家能抵抗的,就听湛长风道,“孤对未经孤之手的事都不抱希望。”

“......”突然感觉到了崔固的憋屈。这怎么聊得下去。

“呵呵,那就拭目以待。”玉祯返回自己那方,就见一人冲他走来。

“在下君子院秦关,乃何云天的师长,据贵府所呈,何云天在此地卷入了一桩凡间谋反事件,实为在下管教不严,特领他回去受罚。”

“原来是秦师,请随我来。”

秦关看现场守卫森严,不同以往,问道,“此地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玉祯当然不会将事情大咧地说出去,便随口扯了些话,两三语又回到了何云天身上,“此子未及先天,更不是筑基,怎不待在院里修炼,反而跑凡间溜达了一年,这里可没什么修炼资源。”

秦关笑道,“他天赋极好,却是个闲不住的,成天往外跑,一不留神他就跑到了凡间,我想着磨磨他的性子,在凡间关一年也好。”

言语间对何云天颇满意,玉祯怎么可能去反驳,自然是恭喜道,“君子院得了个好苗子啊,待他日道门大开,说不得贵院又出一位进入上宗的弟子。”

“此话太早,这孩子还有待磨炼啊。”

秦关领了何云天就回藏云涧,倒是何云天在上降天台时,似忌惮似愤恨地盯了眼湛长风,在她看过来前缩回了目光。

那种宛如痴傻的状态,简直是一场噩梦,这辈子他都不想再遇到这人了。

月西斜,人影渐渐少了,玉祯见湛长风还站在那儿,提醒道,“通天路再有一个时辰就关了,太子不去吗?”

湛长风看了他一眼,“十一个。”

“何意?”

“想杀孤的人。”其实“杀”字不太对,应该是既要她身上的龙甲神章,也要杀了她。但慑于在场的守卫没有动手,佯装平静地走了。

玉祯闻言忙去取来登记簿一观,“太子是否认错了,登记人员中并没有与公孙氏有关的人,且司巡府已经敲打公孙氏,他们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上来作案。”

湛长风闲闲而笑,“可能是孤太优秀,碍人眼了。”

她越不认真,玉祯的警惕反而越高,“事情还没有核实,太子不会私自动手了吧?”

“怎么会,你看看孤外面的军队,可有异动?”

高林匆匆远离了西岭,待看不清那边的火把亮光后,暗骂了句晦气,没想到太子长生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幸好他的主要任务是帮李瑁夺取龙脉,活捉太子长生这等事,能做就做,不能做随便扯个理由搪塞了也无妨,反正后面多得是人做。

黑暗中,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他,匕首闪现,打斗突起,又很快销声匿迹。

赏金猎人们已然瞄准了猎物。

那边玉祯不放心,倒不是他不信湛长风,他是....真的不信湛长风!

“太子可否给我指认一下是哪些人?”

“有画像吗?”

“请随我来。”玉祯将她引到降天台旁专门登记藏云涧来人的石桌边,然后把手放在水晶球上,水晶球中折出一道光,化作幕布,上面满是登记之人的影像。

“太子认一认。”

湛长风随手指了几个人,这光幕挺好玩,虚划几下还带翻页的。一旁的玉祯忍不住提醒,“过头了,下面的是以前登记的人。”

若不是湛长风模样十分正经,他都快怀疑这太子是不是在玩了。

湛长风嗯了声,忽然一顿,放大其中一人,“这人孤见过,那会儿帮岳昆作弊打擂台。”

玉祯心中一动,翻出他的资料,“此人名叫宴一发,是藏云涧宴家旁支,三年前来到神州凡间。”

“宴,世家之一?”湛长风问,“这些世家不都是练武的么,但此人用的是术法。”

“世家中也有法道出众者,这样的人往往会斩断尘缘,入宗派修行,”玉祯没有一概而论,“但若是修法的资质低下,不足以进入宗派,仍会依附家族,以贡献换取资源。”

“晏家旁支去帮助公孙家,这正常吗?”

“太子是否太过阴谋论了。”晏家图什么啊,而且此人若是法修,那很有可能这只是他的个人行为,毕竟法修法的是天地自然,最忌讳沾染家族这种因果重的聚众组织。

玉祯道,“如果太子不放心,就将宴一发交由我们审问。”

“行。”湛长风也觉得不太可能,以公孙家对龙甲神章的重视程度,会将这个秘密分享给其他人?

但这几个世家一起来神州,若只是为了鬼城机缘,也有点勉强。

通天路一年一开,为了鬼城那点对人修不太重要的宝物在凡间待一年,可能么。

其实这样算来,何云天一后天也莫名其妙到凡间待一年,也挺可疑的。

这里面或许有她不知道的谋算。且这谋算已经结束,或刚开始。

湛长风不再多想,她本身就是猜测居多,猜的做不来数,最多回去搜搜那宴一发的魂,看看有没有异常。

通天梯上又有人下来,是个身材瘦弱的汉子,眉目间有点愁苦,身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带,仿佛落魄得只有外面那件单薄的衣服。

湛长风和玉祯让开了一步,让他过去登记。

外人在,玉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讨论公孙家的事,随意起了个头,“你可知道为什么这叫通天路?”

湛长风:“愿闻其详。”

“凡人修道,不就是向天而行吗,从凡间到修道界,境遇大变,夸大说,可不就是通天吗?”玉祯笑道,“这虽然是个诨名,但还是有几分争上的寓意在里面的,不过最直接的答案却是,从空间上来讲,藏云涧就在此方世界的上面呐。”

他话落时,变故陡生,瘦弱汉子祭出一面旗帜,隔绝玉祯等人,双掌成爪攻向湛长风。

他站的位置极妙,湛长风一退,就退到了降天台上。那张愁苦的脸盯着湛长风,张开嘴,凄怨带哭音的尖啸延绵不绝,刺激得人经脉逆行,一些道行弱的守卫,七窍冒出血来。

玉祯咬牙压住错行的真气,满是震惊,这等秘术,绝不是先天修士该会的,他一定是筑基甚至是脱凡!

太子长生到底有何特殊,竟惹得对方出动高阶修士也要将她绝杀!

第80章 鬼祸

在场之人,反而是湛长风受影响最少,大半经脉被毁的她,着实没什么气可以逆行的。

在司巡府面前,湛长风有点顾忌自己的地魂形态,便只以武力相搏,她毕竟曾臻武道后天圆满,身手技法算得上高强,自可以和这法修周旋。

这愁眉不展的修士看出湛长风不太受他的音攻影响,却丝毫不后退,一直将她往通天梯逼。

湛长风疑虑他的目的,长剑撩开他的利爪,翻身下台,“上!”

几道破空声朝那修士袭去,与之同时,人影翩飞。

铁盾.百里等先天修士将他团团围住,各出绝学,呵,这通天路果真存在,干完这一票,他们也好拿到令箭前往新的世界!

百里软剑三震,如同无形之鞭,抽在他胸口,一气提不上,尖啸被打断,趁此时,铁盾手持巨盾悍然砸向他!

砰!

苦脸修士双手轻颤,却是接下了这一击,他好歹是筑基的身体,对上先天的攻击不至于迅速落败。

但是苦脸修士没有反击,跃身跳上通天梯,阴鹜大笑,“某在藏云涧等着你,等着将你挫骨扬灰!”

玉祯等人终于破开了苦脸修士的旗帜,却追不上他了,“他是什么人!”

登记官打开簿子,一看,“石佳明...”

“明显是假名。”这次司巡府失职失到家了,玉祯愧然,“在下没想到竟有人公然在降天台出手,是我等之过啊。”

湛长风没什么意外,“通天梯那头,也有人守卫吗?”

“这...”玉祯道,“那边只是落英城闹市的一处传送点,虽有人看着,但也仅有几位启动阵法的修士,毕竟来人的令牌都是事先去司巡府驻点申请的。”

“你放心,我这便联系驻点,查清他是何人。”

“若他是抢了别人的令牌下来的,你也查得清?”

湛长风看看天色,“到此为止罢,告辞。”

玉祯叫住她,“你难道不去藏云涧吗?”

他又想到苦脸修士最后那句威胁,补充道,“若你怕他们在外面暗害,我可以给你联系驻点,让驻点修士接应你,算作司巡府的赔礼。”

“暂且不用了,孤还不打算走。”公孙家的事还没个结果,三府重立才刚开了个头,她虽想去藏云涧闯一遭,却不会随意丢下手头未完结的事。

玉祯犹疑了一下,一想人家自己都不急,他瞎掺和什么,于是不再多说了。

湛长风正要收兵回去,突感树林深处几道气息奔袭,其中一道赫然鬼气森森!

他们行进的方向明显是降天台!

“今晚事真多。”湛长风没想去凑热闹,“传令回营。”

此时林中,一道声音大喝,“守住降天台,不要让它进去!”

“桀桀,你以为拦得住我!”那团黑雾倏然加速,犹如利箭一般冲向通天梯!

玉祯这回反应快,“结阵!”

“五行八卦阵!请天雷之力!”

降天台周遭雷光缠绕,隆隆声势吓住了黑雾。

天雷专诛邪,黑雾没有靠近就身感透凉,“呸,你们这些伪君子也就会这点招数了!”

它猩红的眼中射出两团幽火攻向结阵的修士,玉祯被幽火中强大的恶魂所震惊,连连祭出防御的用具抵抗。

这时燕为山一剑劈向黑雾,打斗中急急朝玉祯解释道,“那邪修与这恶鬼相互勾结,邪修炼修士之血,恶鬼噬修士之魂,现邪修已经伏诛,仅剩这恶鬼,我料想它要逃去藏云涧!”

“哈哈哈我哪里去不得,何来逃!”黑雾如风般擦过五行八卦阵的边,雾状身躯中掉出一团白色,正是那梦貂!

“控制你的人已经死了,迷幻他们,否则我就连你也杀了!”

梦貂惊慌地将前爪拢在胸前,毛发炸起,袅袅箫声荡开来,教人昏昏欲睡似醒非醒。

五行八卦阵一松,黑雾钻了空子就往降天台闯,燕为山大吼一声守住神志,黑剑擦过自己的手掌飚出一道血线,“血剑阵,去!”

十八口血色幻剑携浩然正气如急雨般咚咚落在黑雾周身,剑光搅碎了黑雾!

惨烈的叫声过后,黑雾似烟雨一样,被风一吹,就散去了。

燕为山操着幻剑对准梦貂,这梦貂胆小得很,当即将爪子举过头顶,眸子里水雾蒙蒙,可怜非常。

“我不杀手无寸铁之辈,然你助纣为虐,事实已成,好好配合司巡府的审查,或可捡回一命!”

梦貂连忙双爪作揖,任清醒过来的司巡府修士将它抓起来。

玉祯道,“此番多谢燕道友相助,替失踪的修士们找回了公道。”

燕为山没有居功,“这都是贵府的修士在谋划,我不过是打个下手,此案具体事宜你询问刘昭副堂主即可,邪修恶鬼已经除掉,当无大碍了,我不便久留,告辞。”

通天路还有一刻就要关了,玉祯也就没挽留,“道友走好!”

天上极光逐渐暗淡直至消失,通天路也随之没了影子。

阴冷的树林中,一缕黑气钻出叶子,片刻后,数道黑气飞来,融为一体,猩红双眼重新睁开,“桀桀,恨呐,恨呐!”

燕为山的幻剑削了它大半灵魂,大半年来吞噬修士之魂累上来的力量险些功亏一篑!

“好饿,好饿。”黑雾狂躁地喊着,似乎失去部分灵魂后,它的神志也开始丧失,变得愈加极端.暴戾。

它刮过树枝草木,树枝草木枯萎,张昭的恶意令满是禅虫蛙兽的林间死静如坟墓。

擎着火把的长龙沿着山道行军撤退,火光剧烈摇晃,骚乱突起。

湛长风回望长龙末端,黑雾顿有所感,立马盯过来,陡然间两种不同的阴寒张扬对抗。

“魂,饿啊。”黑雾找到了让它满意的目标,咀嚼着一名军士的灵魂,朝湛长风飞掠而来!

多眼熟,不就是害她肉身残损的恶鬼!

湛长风勾起嘴角,双眸化为赤血之色,纯阴之力从骨髓之中涌出来,注入剑身。

一剑斩去黑雾一角,黑雾顿感撕裂般的疼痛,斩下的一片黑气无声湮灭。

“不可能!”黑雾的理智拉回来了一点,“你没有正气没有雷法,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伤到我!”

“伤人者,人恒伤之。”湛长风一手纯阴剑,“枉我找你那么久,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黑雾在她的剑势之下,竟有几分无从下手,她的力量有问题!

这...这是能够湮灭魂魄的死力!

“你怎么可能凭人身掌握这种力量,不!”黑雾自言自语到最后起了几分癫狂,疯了般压榨全部实力攻向湛长风,绝不能让她活着!

现在湛长风的地魂形态不会影响肉身,自不用时刻顾忌,见它全力攻来,便也不再留手。

阴风袭来,人仰马翻,火把尽数熄灭,云遮月,血光起!

“出来!”黑雾铺展开去,数十道死灵残魂在黑雾中尖叫冲撞,随着黑雾的解缚,如脱缰野马般扑向湛长风,端的是撕裂吞噬之势。

湛长风压力陡增,顷刻间调魂力护识海,不让它们有附身之机,同时剑招指向黑雾,竟是弃残魂,直取恶鬼!

恶鬼大恨此人的狠厉,居然浑不顾残魂对自己识海的冲击,早该在开始就杀了她!杀了她!

“啊!!!我记住你了!!!”它竟然被一个凡间小孩逼回九幽!

湛长风见雾鬼身影渐隐,似要被一种力量裹挟而去,当即将火球符.金刺符甩了出去。

火光.金剑砰然砸在黑雾身上,渐隐的趋势一滞,雾鬼还来不及重新念回归咒,纯阴之剑已到它的眼前,瞬间洞穿它的右眼!

湛长风没有听完它的怒叫,剑早将它劈成了两半!

军士们感觉盘在心中的阴冷消失了,月光清凌凌地照映着连绵山峦,又是一片风光霁月。

前头坐在骏马上的人仿佛没有动过,只浅浅招呼道,“继续赶路。”

第81章 错过

藏云涧落英城

苦脸修士与其他几人一错不错地盯着对面的传送楼,“通天路已经关了,看样子她确实没敢出来。”

“如此最好,本家已经被司巡府盯上了,不可能有大动作,你此举不正是让她疑心外面有人等着杀她,从而不上通天梯吗?”这修士话说到此,讥诮道,“本家是不是太小心了,怕什么不好,竟是怕她赶上这次的六院招生?!”

“公孙靖.公孙龙已经死在她手上了,你们自信自己先天时能杀得了他们?”苦脸修士冷笑,“此人若得六院庇护,难免不会青云直上,到时我们动得了手?”

“竟还有这个道理,不过,六院三年一招,她要是赶上三年后的呢?”

“能拖一时是一时,十三岁以前是打基础的最好时机,我倒要看看错失了这三年,她怎么赶上十公子。”

“那我们继续守着?”

“死守落英城,直到她出来!”

神州

“岳昆一案,除了主谋,其余都废除功力流放边城。”湛长风一边处理七郡公函,一边给前些天的事收尾,“还有,将宴一发给司巡府送去,那个副堂主整天怀疑孤私自用刑着实烦。”

零贰默然,好似刚刚给宴一发搜魂的人不是你。

“是,殿下。”

方恒等零贰领命出去,出声问道,“太子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理煌州?”

“皇姑让你问的?”

方恒默认。

湛长风眯着眼,“孤这太子活着,对皇姑的统一大业确实不利,孤本打算就此‘死’去,离开神州。”

她顿了顿,“但是,孤从未体验过高文明对低文明的俯视,也想不到神州数千年的蒙昧就这样在他们怜悯的眼中没有一丝改变,孤对神州武道之人亦是失望,他们崇外,却未曾扶起自己的同胞。”

“神州的整体素养,让他们想不到改变。”

方恒舔了舔干燥的唇,在煌州受到的冲击,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能精确判断太子和帝姬这两边的情势。

“这对帝姬殿下,是否不公?”若太子未死,那么帝姬又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使臣民信服。

“这也正是孤思考的,”湛长风言辞变得犀利,“但,方恒,有一点你必须知道,孤想要看见的天下,非过去的天下,在这点上,孤和皇姑意见统一。”

“方恒,你已经见识过修士鬼怪的存在了,你也已经见识过先天有何等力量,你还知道神州之外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么孤问你,这个时候,神州是应该假装不知道,还是接纳。”

“臣...”

“你不需要现在回答孤,”湛长风抛出一个阴珠,“它能让你进入小寒镇,去看看那个世界的文明习俗,然后再告诉孤你的想法。”

方恒为官清正而不迂腐,才学与远见足够他在青史上留名,所以易裳将他派来煌州,所以湛长风乐意多跟他说几句,甚至打算将他培养成煌州第一个行政者。如果他确实能让她满意的话。

“臣,告退。”方恒紧握着阴珠,眉头郁结。他来到人头攒动的街上,听着摊贩的吆喝路人的讨价还价,他从未清晰地意识到他活着,如过去千百年人民一样活着。

仆人.农民.商人.士族...每一个模板都大同小异,然后复制成了历史。

他也曾醉眼朦胧时展望,这仕途,或上,或下,似乎都在意料中,这百姓,锦衣玉食或家徒四壁,似乎都那样活着,如过去千百年的人民一样活着。然后他大哭一场,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他在憎恶什么,他在悲泣什么,他在追寻什么。

他来到了小寒镇,他在街上和小贩讨论人参灵芝的药用价值,他在书斋和小童辩驳何为道义,他在茶楼听老叟讲一段惊天动地的故事,故事里有恩怨,也有纠缠,却不为情故,只为明志。

他恍惚地踏出门,不小心撞到一个女子,在他惊恐于男女授受不亲污了女子清名时,女子已经摆摆手,说了不要紧。

她是那么坦然,她是那么洒脱,倒显得他的紧张有些异样了。

方恒就这样在女子面前哭了起来,“何以为人!何以为人!”

这就是神州人民掩埋在灵魂深处的呐喊,何以为人!

惟愿...滚烫的血冲撞着胸膛,方恒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惟愿神州子孙,睁眼看世界!

既然生了双耳,为何不去聆听,既然睁着双眼,为何视而不见,既然双手健全,为何庸碌世俗,既然双腿尚在,为何不曾站起!

他在憎恶什么,他在悲泣什么,他在追寻什么,他只是不满神州子民对“人”这一字的注脚罢了。

方恒开始考察小寒镇.藏云涧背后的思想文明,收集他们的是非观念,探究他们的知识体系。

等方恒将自己的所思所感告诉湛长风时,他道,“修道之人,实力能力不是普罗大众能企及的,但是,他们体现出来的自由.个性.通透,是臣所向往的,臣私以为,张口伸舌讲话是为‘言’,但如今的神州,只是在讲规定的话,讲别人的话,却没有自己的语言...”

湛长风替他说了未尽的话,“言不由衷,民智蒙昧,这就是神州原地踏步的原因,你觉得藏云涧有什么值得我们借鉴的?”

“武,意志也,文,风骨也,臣终于明白您建立军武府的目的。”方恒心甘情愿地下拜施了一礼,继续道,“然神州不是小寒镇,也不是藏云涧,先天条件下,神州没有藏云涧的灵谷灵蔬,也没有法宝法器,神州只是凡人之地,注定不能所有人跑去修道啊。”

“若人都去修道了,谁来事生产,谁来提供粮米,所以臣以为,武,让小部分人先崛起,文,才能让大众崛起!”

“识字,明理,践行,这是一生都不能懈怠的事,你说得不错。”湛长风肯定了他的想法,“但,你认为该教后世子孙怎么样的学识,才能让他们明理?”

神州原有的知识能教吗?

自然能,如算术.骑射这些,怎么也算得上精华。可是,三纲五常要教吗,男尊女卑要教吗,地位之分要教吗,涉及这些的诗词文章要教吗?

教了,和过去千年有什么不同。

不教,那应该教什么?

方恒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若是将过去的理论都推翻了,臣民能接受吗?

他们是妖言惑众的异端,还是启蒙明智的先驱,谁能料到呢。

方恒的心情又是沉重又是畅快,“臣但请殿下赐教,为天下而忧,纵世人诽我谤我,亦万死不辞!”

湛长风道:“重新编纂教材吧,孤需要新的教育体系。”

此时易裳和李瑁的对战正迎来一个转折点。

湛长风借发兵小寒镇之名向易裳要军队,军队也确实动了。

李瑁信以为真,趁机攻打锦州,欲利用易裳手下无兵之状瓦解南方军事防线,但是动的那十万大军其实是披着盔甲的老弱之人,真正的军队早就埋伏好,等着他爬入瓮中。

这一战,李瑁损失惨重,连丢两州,被易裳逼到皇城脚下。

——

本书成绩在同期新书中较差,时隔月余终于在这个愚人的日子等来了第二个推荐位,看到站短那刻,复杂中透着释然,释然里带着惆怅,惆怅又不乏开心,随手拿硬币算了一卦,君子有终,明夷于飞,意在坚守,希望我没有辜负一直坚持给我投推荐票的书友们。今天二更,谢谢各位的票和收藏,谢谢责编大大的推荐位。

第82章 一年

这一年的煌州,注定不平静。

在整顿煌州官场,正式确立三府之后,湛长风择临海的青崖郡为新政试验点。

青崖郡在煌州诸郡中最为贫穷,人口也最少,下辖十三个小渔村,子民以捕鱼为生,相对应的,民风也较淳朴。

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在上位者眼中,淳朴相当于易改变.易引导。在白纸上作画,总比在黑纸上写字来得容易。

湛长风在青崖郡建立了兵书院,收贫苦人家的小孩重头培养,小孩的年龄最大不超过十一岁。

她要干净的白纸,她要在他们的观念没有被世俗同化前,教给他们另一种思想。

同时,湛长风着方恒带领诸位学士研究藏云涧的文化,并重新编纂教材。

这套教材由浅入深分为九等,一等是最基础的识字和算术,学习进度三年,湛长风定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在未来十年内,让煌州的小孩人人都能接受一等教育。

此外,它一至六等都是适合所有人学的知识,但七等开始,方向细化,行政.军事.水利工程.农业养殖等等分类教授。

这套教育体系还未形成已经震惊学术流派,其中所图之宏大,不敢揣测。

到后来,已经不是只有文人学士在编撰这些教材了,漕运.老农.工匠,纷纷投身进来。

在这套教育体系的背后,还有着湛长风对未来官场的调整,她想让专业的人担任相应的官职,而不是会几句诗词歌赋就可以指点江山。

这也意味着将来的官场职位会更加精简,更加贴近实际。

然此时,煌州酝酿的改革还没被神州注意到,外面仍在为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但是玉祯晃了心神,不太安宁,君问酒放下酒壶,纵声大笑。廊外细雨如牛毛,纷飞了岁月。

“堂主...”

他们站在此方历史之外,当然看得清楚些,只是玉祯不敢承认,那太子长生竟会做出这种事。

“她,当真要改变现状?!”玉祯仿佛看见命运的马车拐了个弯,被驱策向另一个未来,她怎么敢!

君问酒撑着脑袋,似迷蒙似感叹,“世上奇人诸多,真叫我遇到一个。”

玉祯看见的是湛长风违背常理的举动,惊讶的是她推翻旧制的魄力,或许还小小地认为她有毛病,干出这种希望渺茫吃力不讨好的事。

君问酒却是在感叹她驱策世界走向的能力,敬服她对凡人的教化,疑惑那种她看不透的野望。

“其他倒是不担心,但她若真要重立神州武道,司巡府该如何自处?”

玉祯将注意力转到事件本身,毫不怀疑,如果神州武道崛起,小寒镇必然曝光于天下,那么这些法修,连同藏云涧,自然也会出现在世人眼中。

司巡府无疑是修道界和凡间的交点,当道凡碰撞交汇,他们怎么办?

司巡府的目的,难道不是确保两者互不干涉互不妨碍吗?

君问酒提醒他,“司巡府不涉世俗,这凡间要变,就让它去变吧,你们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玉祯到底不放心,同崔固,与另位副堂主刘昭一齐去青崖郡拜访兵书院。

青崖郡的贫穷众所周知,刚刚新建的兵书院一眼瞧去,也不过是几间大瓦房,伫立在人迹鲜少的荒郊。很难想到这就是改变的开始。

湛长风也不问他们的来意,只道,“既然来了,孤就领各位四处看看。”

玉祯倒也坦荡,“正合我意,有劳太子了。”

玉祯走着走着,发现这些房屋是按八卦排布的,路过离位时,一把尺子倏然飞出窗来,他当然躲得过,但还是被惊了下。

湛长风似乎习以为常,“里面那组人在讨论沟渠排布对粮产量的影响,田地里头的人行事直接,见谅。”

“理解理解。”玉祯三人在墙外听了几刻钟,没一会儿就被各种土话塞满了耳朵,愣是没听清他们在争吵什么。

那么多方言,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交流的。

走到下一间屋子,几人从微开的窗户望进去,只见数位披头散发的人埋首在书堆里,还有一位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写写画画。崔固心中好奇,探头望进去想看清楚些,蓦然对上一张胡子邋遢眼底青黑的怒脸,啪嗒,窗户被甩上了!

崔固摸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

这都什么人啊!

湛长风在一旁道,“他们日以继夜整理现存的算术章法,数月没休息过了,难免有些暴躁,见谅。”

三人忙道,“呵呵,理解理解。”

接着往下一个屋子走,这回崔固打定主意离窗子远点,但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眼尖的人瞧见了,一群人涌出来将三人拖进了屋里。

“听说武道从心,法道遵天,这两者具体有什么区别?”

“天理和人欲是否背道而驰?”

“人死后也能以鬼修的形式存在吗,成为鬼需要什么条件?”

“请问你是怎么看待庄生他娘死了,他却大笑这件事的?”

“男与女之性别,老与少之年龄,应该一视同仁还是分别对待?”

“你们会拉屎吗,从哪里拉的,用手纸擦还是念个咒语就好了?”

喂,最后那个过分了啊!

玉祯狼狈地逃出来,正了正道冠,“他们...”

“他们是研究修道文明的,有点热情,见谅。”湛长风笑了下,“贵府不会拒绝这些求知若渴的人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玉祯默默把即将挣脱出来的崔固按了回去,“当然不会。”

刘昭副堂主就比较聪明了,他躲出来后直接将门锁上了,彻底断了崔固的出路。

“咳,”刘昭理着被扯乱的衣服,问道,“太子啊,怎不见练功习文之人?”

“这个时辰,他们应在练武场,随孤来吧。”

练武场在八卦中央,场地十分广阔,横纵少说也有三里,其中区域纷呈,有打桩的,有射箭的,有跑马的,但是叫人惊异的是,除了教习,都是些孩童。

他们看过去,竟还见一溜五六岁的孩子在站军姿。男孩女孩皆有。

玉祯.刘昭思索不语,若在藏云涧看到这幅景象不奇怪,但在神州,就有几分诡异了。

“他们要学什么?”玉祯试探着问。

湛长风道,“学做人。”

“学好了干什么?”

“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玉祯捻着胡须,“太子认为自己的决策一定是对的吗;在结果未出来之前,造成的动荡真的值得吗;数千年都这样过来了,非要改变吗;你这样做,与摆布别人的人生有何不同?!”

“不一定对,但会比过去的好;值得;非要改变。”湛长风直视着他,慢悠地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我确实是在摆布别人的人生...”

湛长风指着练武场中的人们,“但是他们反抗不了。”

玉祯神色变得凝重,他琢磨不准她的心态。

而湛长风轻笑,“将来他们可以质疑孤,反抗孤,不过,你们没那个资格判断他们的人生是否在被摆布。”

玉祯沉默,继而无话可说,“我无法明白你在想什么。”

湛长风不以为意,“正如你无法做到我在做的事。”

刘昭是个武者,没那么多歪歪道道,“练武不也是件幸福的事吗,总比烂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里好。”

他只知道这些孩童大多是穷苦人家送过来的。待在家里,稍好点的就是为生计奔波,坏点便是被卖去为奴为婢,或者还没到成年就夭折在饥荒下。

能在这兵书院里习文练武,吃饱喝暖,搏一条不一样的出路,难道不好?

刘昭的出声缓和了些气氛,玉祯就坡下驴,“是我着相了。”

第83章 于法于情

练武场上呼喝声震天,虽都是些孩子,但也不负热闹景象,比起成人的演武,更是多了分旭日东升的蓬勃生气。

于公于私,玉祯都没有道理去驳斥,至于以后可能造成的道凡冲突,以后再说吧。

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只从这件事的初衷出发,似感似叹地道,“太子之举,结果难说,却也是空前绝后了,贫道佩服。”

他到现在都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等级森严.传统根深蒂固的时代里,会有人企图改换天地,这人又偏偏该是原统治坚定维护者的一朝太子。

有点荒唐,又有点理所当然。难说难说。

湛长风没有接话,而是转了个方向,问道,“公孙氏一事,将近调查大半年了,还没结果?”

玉祯迟疑了下,不过他做好了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准备,是以腹稿在胸,“除去六院外,世家在藏云涧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势力,公孙氏便是其中之一,即使是司巡府,也不可能说查它就查它。”

“前段时间传来消息,公孙氏称此事皆公孙靖个人所为,本家并不知情,但是公孙靖已死,这事就不好对证了。”

玉祯瞧了眼湛长风,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出于某些考虑,还是透了些情况,“公孙氏那边态度很强硬,说公孙靖于法错了,但是于情却是公孙家的英雄,另外七大世家同仇敌忾,发话若因一人之过牵连整个家族,他们不会同意。”

于法,于情。看样子这公孙靖在公孙家很受重视,就算死了,也给他一个英雄名头,证明他是为了报世仇而死。

玉祯本没必要说得那么详细,但是他说了,湛长风自不能当做理所当然,“多谢副堂主告知,给司巡府添了这么多麻烦,本非孤所愿,只因神州之乱,皆因公孙氏而起,孤不能不争。”

玉祯闻言,胸臆舒缓,“太子言重,司巡府也有失职之处,当尽力补足。”

“公孙一事,皆凭司巡府做主,孤不掺和,”湛长风退而求次,“不知司巡府打算对惊羽卫如何处置?”

这又是一个难题,玉祯突然觉得自己来找湛长风真真是嫌自己事情不够多,“...惊羽卫,我等并没有找到惊羽卫来自藏云涧的证据。”

换句话就是不能动它。

“如果孤有呢?”

玉祯惊异,“那太子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湛长风将六面晶石状的留影石递给他,“这是当日邹廷危的招供过程,里面有言他伙同人帮公孙氏掩盖惊羽卫诸人痕迹的事。”

玉祯和刘昭一起观看留影石,与湛长风所言不差。只是在交代同伙是何人及到底联系的是公孙家还是公孙靖时,被外面的混乱打断了。

“若是这样,确有理由抓捕惊羽卫了。”玉祯忽然面色一变,“但是这口供...”

完全不像是当时提到的那两张状纸啊!

玉祯突然明白过来了,当日竹林对峙,全都被湛长风给套路了!

她分明不知道邹廷危的同伙是谁,却当场给他们逼出了一个来!

玉祯这回是彻底服了。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喊一个亡国储君太子,提起那会儿被李瑁扶持上去的小皇帝却直呼姓名。

因为有的人,就算亡了国,她也是王。

玉祯想通之后,语里多了几分亲近,调侃道,“太子兵行险招啊,但当日林钊没有来,你又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直接将留影石给你们,抓了惊羽卫过来拷问,也能知道同伙人到底是谁。”

“哈哈,这话不错。”说完,玉祯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彼时一群小孩气喘吁吁地跑过几人身旁,打断了他的思路。

“迈开腿,还有半里就到终点了,这时候就跑不动了?!”

黑脸教习一边陪跑一边严肃训斥,“都打起点精神,一个没准时达到终点,今天的鸡腿就取消!”

“教官不要啊!”

小孩们像打了鸡血,卯足了劲儿向前冲,已经到终点的孩子重又返回来陪跑,“快点,香要落尽了!”

“王小胖,你要是敢躺下,我们就绝交!”

“纪真,你可以的,你连刚教的行军决都倒背如流了,还跑不了三里地?!”

“妈呀,你们要是耽误我吃鸡腿,我下次就拖累你们留堂背书。”

“去你的,别来动摇军心。”

刘昭最先笑出声来,“虽然看着挺辛苦的,但还蛮有趣。”

玉祯也点头表示同意,这氛围与想象中不太一样。他看了一眼,就算笑起来也带着分冷然的湛长风,还以为兵书院走的是铁血无情的路子呢。

湛长风垂手看着他们训练。在兵书院里,她已经尽力模糊掉了性别意识上的不平等,给他们一个竞争公平的环境。

除了选择的功法男女均适用外,她也打算启用物尽其用之法,开发他们不同方向的潜力,而不是一味要求他们修为至上。

度过一个考察阶段后,到达要求的人会进入兵院或书院进行不同侧重的学习。

在学武的基础上,兵院重力量,培养勇将型人才,书院重策略,培养军师型人才。

两院的人在一些基础训练课程上会一起进行,比如现在的轻功传授和早上的识字认书。

香落尽,还剩两个人没有到达终点,但是没有人唏嘘叫骂。

因为他们刚进入兵书院就被传输同甘共苦的观念,教头也明确点醒过他们,今天你为了没有鸡腿吃而去孤立拖后腿的人,那就不要怪你拖后腿时,别人落井下石。风水轮流转,训练项目多着呢,你能全部完成没有一个弱点?

“王唯亭.纪真,你两没有合格,留下加训,其余人解散休息!”

被点名的两人喘了几口气,认命地听候发落。

王唯亭是个小胖子,耷拉着眉头,“教官,您嘴下留情。”

“站好!”教习板着脸瞧他们,王小胖身子敦实点,体力还行,纪真却是个瘦弱的小姑娘,此时巴掌大的小脸充了血,虽努力站挺,身形到底有些摇坠。

就算是视军纪如命的军士对小孩儿也留有几分宽容,教习有一瞬想给纪真放点水,但想到兵书院的宗旨训诫,又硬起心肠。

武在心,军在魂,这里只有未来的军武强者,没有需要放水的弱者。

“半柱香的马步,能不能坚持!”

纪真和王唯亭并声回答,“能!”

第84章 天下之辩

“太子,这是否太严苛了,他们还只是孩子。”玉祯旁观之后,有点心疼,“何况那还是个小姑娘,她都快站不住了。”

“生死面前没有小孩。”

湛长风拢袖而立,摸到自己的手骨,薄唇微翘,“小姑娘又如何,她可以娇弱,可以被人怜爱,但孤从来不认为女子是需要娇弱.需要怜爱的指代,更不是需要在公平面前礼让的对象,这样的礼让何尝不是贬低。”

“我明白你的意思,然此间女子为附属物品,乃大势,这点难以改变。”

他说得不客气,湛长风也知这是目前的现实,却不代表她会认同,“你非要在孤面前说这样的话,难道你看不出孤的性别?”

先前年少,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看不出来情有可原,而今一年,她拨高了不少,容颜渐开,她也不掩饰,眼力好的自能识别。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心照不宣,没有说破罢了。

玉祯便是心照不宣里的一员,她到底是女孩还是男孩于自己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何必多嘴。

不过他没想到湛长风会自己挑破,玉祯知道这里一种征兆,她对改变此间现状志在必得。

“可神州大地就是如此啊,就连在藏云涧,也有部分人认为女子不该要强,毕竟藏云涧的人,最初都是从神州过去的。”

玉祯低叹,“你的想法我很赞同,大道独行,连人都不做了,还分什么男女,可真正修道的总在少数,大多不过是些稍强大点的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如我,我知道我这辈子会止于先天圆满,那么我就会抓住可能的机遇争取突破,若修行不成,那我就好好当我的副堂主,这正是我的价值所在.欲望所在,也正因此,我必然处于利益纠葛之中。”

“男尊女卑不是凭空形成的,它必然有存在的必要,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明白,”他说着说着,胸中无端积了口郁气,“你想重立神州武道也就罢了,却还想改变所有人的认知,此举无异于和天下人为敌,你可知你会侵犯到男子的利益,引起男权时代的反抗?”

湛长风对玉祯刮目相看,“玉祯道友,你是我在这之前,见过的第二个眼界如此长远的人。”

副堂主变成了玉祯道友。

孤变成了我。

玉祯心中微动,无奈笑说,“我该欣喜道友的认可,还是惊讶我才是第二个?”

湛长风侧首看向他,“刚漏了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活着的第二个眼界如此长远的人。”

第一个当然是长须老道。

死的当然是千年前促成如今格局的统治者们。

“你说‘此间女子为附属物品,乃大势’,对也不对,我不论众生平等此言,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时代起落也是大势。”

“如果有因才有果,那今日,我就种下了因,你日后看看果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所有新事物的出现,必然伴随着斗争,就算将来出现性别之战她也不稀奇。

对她来说,这只是大同之前无法避免的过程。

这就是不同人对待神州愚昧落后这件事的态度了。

修道者顺其自然,尽管看透,却不会动作。

百姓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按先辈的活法活着罢了。

但湛长风是典型的帝王思维,她看透,然后她就去改变,她认为现实是可以被自己改变,甚至支配的,并且会根据自己的蓝图进行实践,一步步验证自己的所思所想。

玉祯也从她的话里,明白她已经有所预料,然正是如此,玉祯的情绪才更复杂,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是在她心里,这就是件“可为”的事,不存在可不可为的问题。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有如此想法,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斗争的幕布。

玉祯不经意间扯痛了胡子,回过神来,他们快要走出练武场了。他回头去看那个受罚的小姑娘,她腿在打颤,却不曾放弃。

“道友啊,你今后一定大有所为。”

这话真心实意,湛长风坦然接受,“煌州有一司法府,今后专管武道纠纷,玉祯道友遇上道凡问题可找那边协调,当然,如果玉祯道友肯屈就司法府,我定把府主位置留给你。”

“呦呦呦,”刘昭惊悚了,他不过是因为听不懂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溜了会儿神,怎么这太子就撬起司巡府的墙角了。

刘昭不太放心上,拍拍玉祯的肩膀玩笑道,“你去吧去吧,正好便宜我大权独揽。”

玉祯摇头失笑,却也为湛长风的话无来由地悸动了一分,他抿抿唇,玩笑道,“哪天司巡府不要我了,我就来给太子当差。”

“随时恭候。”

送两位出去后,湛长风回到了书房,提笔给易裳写了封信。今日她将能指认惊羽卫的证据交给了司巡府,司巡府定然有所行动,再加上这一年来,李瑁接连失败数场战役,正是疲软的时候,如能卡好司巡府对付惊羽卫的时机,大能将李瑁一党彻底剪灭。

算计神州内部公孙人马一事,终于要收尾了。这意味着整体局势会大改。

李瑁在神州战乱中必然是最先出局,凭他谋权篡位的名头,就能被诸侯群起而攻。所以现在主要是殷朝对李瑁一方的讨伐,等李瑁伏诛,就是易裳和诸侯的交锋,理由约莫就是女子不能为帝了,这时才是真正的关键。

只一个通天路所在地,湛长风就有把握将煌州培养成神州武道的中心。对煌州的彻底掌控,在将来也能为易裳的称帝提供军武力量,乃至朝全天下推行新政。

而目前煌州的权力必然掌握在零贰及赤血军手中,并以玄武卫监察,因为只有他们,才会不分对错誓死捍卫她的命令,才能确保她离开后,新政能得到有效实施。

煌州的大体框架已经搭好,方向也已经指明,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去审判罢。

五月,司巡府针对惊羽卫进行了追捕。

六月,李瑁弃皇城,退居飞阳郡。

七月,易裳与诸侯联军攻陷飞阳郡,李瑁身死。

八月,易裳正式称帝,年号昭明,迁都锦州,同月爆发诸侯抗议,东林侯袁晋成.韩襄公易行之在封地自立为帝。

神州进入新一轮争霸。

易裳占据粮仓之都锦州.坐拥经济贸易重地衡州,加之包括原皇城在内的东南诸地,已收半壁江山,优势明显。

忙碌了一年,回过头来又是通天路的日子。这次,湛长风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

夜晚飘起了小雨,极光在雨尘里,抽象成了梦境。

车夫勒了缰绳,翻身下车,抽出车凳放于地上,撑开油伞,“殿下,到了。”

他瞧着那条没有尽头的通天路有些忧心,垂首恭敬道,“殿下您真的要一个人去吗,哪怕是带上玄武卫也好啊。”

“一人两人,有什么分别。”湛长风下了马车,对上玉祯看过来的目光,颔首示礼。今天降天台的守卫如去年一般。

“您太年轻了,容易被不长眼的人盯上。”那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太子的权势无法抵达的地方,一想到这点,车夫才惊觉她今年才十一,纵使实力如何,在藏云涧也只是个孤身的孩子。

“那就杀了。”

车夫的老妈子心快溢出来了,“可是您连白菜和芋头都分不清。”

“.....”湛长风面无表情道,“我会分清的。”

“殿下...”

“停,”湛长风打断了他,“以后不要叫我殿下了,新朝已立,旧朝储君算什么。”

她说完走出伞下,上降天台,一滴血落在令箭上,缥缈的阶梯变得真切,她踏上了阶梯。

雨中马蹄阵阵,湛长风回首望去,便见雨尘之后,有人勒马看来。她赤龙冠.玄色冕服,手持长枪,苍凉的目光逐渐有了温度,牵起一缕笑意。

相顾无言,唯愿珍重。

第85章 先天真一之神

拾阶而上,底下的景致变得朦胧而模糊,再上去,只剩白茫茫一片,和眼前的阶梯。

湛长风看了看她手腕上的紫藤花追踪印记,心中没有一丝放松。这印记的施术者比她高了许多境界,且她也没学过这种咒术的解与下,暂时拿它没办法。

但它始终是大患。湛长风可不认为自己到藏云涧后,公孙氏会放任她不管。

阶梯终于到了尽头,人声嘈杂起来,同道的修士争先恐后地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座塔楼的大厅,大门洞开,能见到人来人往的街道。

甫一出去,便觉天地元气扑面迎来,通体舒畅了不少。这里的天地元气密度至少是神州的十倍。

塔楼里的登记官喊道,“来者先将姓名籍贯登记,领取通关玉牒,方可正式进入藏云涧。”

只见登记官手持一面圆镜,拿着朱笔,将新来修士的籍贯姓名写在镜面上,接着拿镜面在修士脸前晃了下。

这修士只觉镜有芒刺,再看去,竟见镜中有一与他无二的人,旁边还附着他的来历信息,“大大人,此物是何,为什么我会在镜中,这镜子莫不是吸了我的魂魄?”

他差点就想拔刀砍了这邪祟,只顾虑到这是藏云涧才按捺了下来。

登记官见怪不怪,“此镜留存了你的精气神和影像。”

他说着将一块三寸宽的玉片按在镜子上,两者隐隐有浮光闪现,随后将玉片递给修士,“这是通关玉牒,你的信息全都拓在里面了,你可凭此前往任意一座城,千万保管好了,没有通关玉牒就是黑户,那些城镇可不会让你进去。”

留存精气神?

这点很强大啊,就算改变容颜都能被认出来。

如果通关玉牒能被好好利用起来,对稳定秩序.维护律法有很大帮助。湛长风下意识地想道。

她之前也了解过藏云涧的架构。

最先的藏云涧只有六院,后来才迁入外来修士,乃至诞生凡人。所以藏云涧的中心是六院为管理越来越多的迁入者而设下的长老会议。

藏云涧没有集权,所有城池几乎都是个人建造,但是城池的建造必须经过长老会议的同意,所行律法不得违反长老会议的律例,同时向长老会议缴纳税金,并且接受司巡府的监察。

落英城直属于长老会议,也是司巡府的总坛。她专门找司巡府询问过落英城的规矩,得知它严禁城内乱斗,且纪律比较严明。

这一点对目前的她来说,极为有益。

那边苦脸修士面色一惊,举起手背,上面的紫荆花正传来微弱的感应。

追踪印记的施术者是公孙家老祖,不过公孙家还在司巡府的观察对象内,老祖自不能亲自出手,所以将母印记转移给了苦脸修士,命他追拿。

苦脸修士到底不是真正的施术者,对于印记的感应受一定的距离限制,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落英城的原因。

“还以为她要躲三年,竟现在就熬不住了。”苦脸修士一边传音给同伴,一边飞速朝街上赶,随着感应愈来愈强烈,终见一化成灰也认得的背影在前边慢悠悠逛荡。

“师兄,现在怎么办?”闻讯过来的虎石道人问。

苦脸修士顾忌到巡城卫,没有直接动手,“先不要打草惊蛇,寻机会下暗手。”

两人尾随着湛长风,竟见她直接去司巡府总坛旁边租了间石室,这是要躲到天荒地老啊!

虎石修士不忿,“看来她有所准备,打算跟我们耗着!”

“这地段金贵着呢,她能租到几时!”苦脸修士略略撇嘴,“她总是要出来的,找机会将她诱出城外。”

湛长风花大价钱租赁司巡府旁边的石室,固然有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但更大部分是因为她快突破了。

不是以命魂肉身突破,而是以地魂突破。

初起以百鬼纯阴为基础,历九层莲台洗礼,淬炼纯阴骨,彻底掌握纯阴力,又经一年的积累,地魂修为已然臻后天大圆满。

今时被藏云涧浓厚的天地元力一刺激,将破先天!

先天是一个全新的境界,不是指修为的进步,而是心境上的脱变,只有度过这一阶段,才愈能寻求到真我,为筑就道基提供途径。

何为先天,皆因先天真一之神。

由眉间入,一寸为明堂,二寸为洞房,三寸为上丹田。上丹田又称紫府,方圆一寸二分,乃是虚空一穴,藏有先天真一之神,先天真一之神,为修道者与宇宙的桥梁,亦是道种的原型。

故先天之境有三层,分曰:抱静守虚坐明堂,紫极灵门入洞房,再叩天心请真神,问我道途今始发。

修士在外,若需修炼,住普通客栈是不太安全的,于是随着修士的行走,石室租赁变得多起来。石室一般建于地下,设有门禁,就算在里面玩爆破也影响不到隔壁,反之,别人也影响不到你,防护性极强。

湛长风交了六百灵石租一月,又花了些时间布置魂印禁制,服下适才买来的辟谷丹,抱虚入静。辟谷丹是她新发现的神奇之物,以后再也不担心找食物的问题了。

她的思行十分统一,心之所向,自然又明确,即使有所困扰,也会当场解决,是以她的心境向来通达非常,一如从生到死,在她眼里都是那么坦荡。

一步明堂,两步洞房,第三步踏出去,眼.耳.口.鼻.手脚.躯体全都消失了。

这比剥夺五感更加恐怖,因为你的意识也在跟着虚化,开始你还知道你在修炼,你叫什么,最后什么都没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唯一能肯定的,也只有自己的存在。

渐渐,有飘忽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她努力去“听”,却始终“听”不清。她不稀罕听了,弃了莫名的话语,在虚无之中乱转,她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但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她感觉到了疼痛,好像有人在撕扯她的灵魂,阻止她想起来,可越这样,她越不罢休,熟悉之感愈盛,她下意识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她躺在那里,沉眠的模样安宁极了。

以前都是在梦里见到她的,却不知道她在紫府。

紫府是先天真一之神所在,也是灵魂所在,意识所在,这样一想,她在倒是合情合理。

易长生比湛长风温柔,也比湛长风无情。不然怎么会将她唤醒后,自顾自地沉睡了呢。她漫无目的地想。

那缥缈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回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振聋发聩。

你是谁,你来自何处,要到哪里去?

你是谁,你来自何处,要到哪里去?!

湛长风沉默良久,畅然大笑,“一切唯心造而已!”

佛说,“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

道说,“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道佛说的都不过是修心二字,可惜她同长须老道学了那么久的道经,同山寺高僧听了那么久的佛法,到如今才想透。

我是谁,我来自何处,要到哪里去?

这重要么?

我是父母的孩子,是王朝储君,是芸芸众生之一,是宇宙中的尘寰,是过去和未来,我认为我是谁,我便是谁。

我来自神州,我来自梦乡,我来自从前,也许我不曾来过,我认为我来自何处,我就来自何处。

我要到六院,我要到上界,我要到万千世界,我要到宇宙的诞生,我要到世界的毁灭,我要到亘古长存的未知之地,我想到哪里,便到哪里!

这就是她的心!

心之所向,尽往之!

一丝灵明擢升而起,天地示法,先天真一之神降,道胚初成,遥视远视透视之能俱现。

第86章 久侯的追杀

晋升先天,并非都会诞生道胚,这主要取决于对大道的理解程度。

一般真正有道胚的极少,大多人无非心境更坚固了一点,实力更强了一点。

但若成道胚,诞生时有小几率会领悟与其道相近的天赋。

湛长风意外又理所当然地触发了所有小概率,不仅筑就道胚,还领悟了遥视远视透视。

遥视最强能看透时空,此能目前还不具备实力使用。远视能看到超出视力范围的地方。

远视加透视可无视地理阻隔。

湛长风透视了下自己,看到了自己半边骸骨半边人的躯体,墨玉扳指的黑色能量代替断裂的经脉替她维持住了器官的运行。

当她检查到下丹田时,惊了。

原以为她的丹田已经破碎,却没想到还在,只不过被黑色能量包裹保护了起来,和她失去了联系。

湛长风眼神骤亮,“是这样是这样!”

她掏出纸笔勾画出人体经络图,标记剑诀心法运行的周天,在真气不和黑色能量冲突的情况下,她是不是能够借黑色能量模拟出的经脉继续修炼武道?

黑色能量模拟出来的经脉能承载血液流转,难道就不能承载真气吗?

不是她非武道不可,而是地魂太另类了,在对修道界没有足够的认识之前,还是不要轻易显露。若能以表面上的肉身修为来遮掩就再好不过了。

且她试过,只要不主动转化纯阴骨,她就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至少现在为止,无人能看透她的异样。

然天地越广,高深者越多,对此湛长风是有认知的,只是目前她还不打算被人发现自己的不同。

她的兴趣都投在真气和黑色能量的共存性上了,控制墨玉扳指将包裹丹田的黑色能量裂开一条小缝,引出一缕真气,小心地接触到一条黑色经脉。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吐出了口血,但她更加兴奋,那一瞬的反应,证明真气和黑色能量能共存!有一丝真气到了黑色经脉里面!

正是这一丝真气撞到了黑色经脉的内壁引起的冲突。

如果控制好真气的力度.大小,就有可能实现她的设想。

湛长风一边练习对真气的精确控制,一边进行试验,近乎自虐了百十次后,一缕真气慢悠悠地运完了小周天,快点就不行了。

剑诀修炼出来的真气似乎和黑色能量有一定相斥反应,不小心就会天雷勾动地火大战一场。

能运完小周天,还是她小心控制不让真气碰到黑色经脉内壁的结果。

值得欣喜的是,撤掉了黑色能量的包裹,丹田重现,她表面上又是后天圆满的武者了。

这时她终于有空查探九转往生决的变化。九转往生诀并非完整,而是会针对不同的阶段显现出新的内容。

之前往生好歹出了几种魂术,九转却是除了一转纯阴骨的修炼方式外什么也没有。

这次往生没动静,九转出现了一道术法。

名曰:九霄神雷荡诸恶,降妖除魔天地间。

九转的术法,自然要地魂状态催发,这九霄神雷劈的也是生灵恶业。

湛长风的心情有点难以描述,她的恶业也不少,这雷不会没把别人劈死,先把自己劈了吧。

她暂将这道术法放一边,拿出幽火冥莲巩固地魂修为,之后才开始参悟。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上的魂印被触动,几乎是同时,一道利光冲着她的门面而来。

湛长风正在参悟雷法的紧要关头,在魂印动的刹那强行醒来,躲开一击,然被迫中断的修炼却叫她血气翻涌。

来者趁她病要她命,鬼魅的身影兀然冲到湛长风眼前,双刺格杀!

湛长风对上那双死寂的眼,“魂禁。”

那双眼出现一丝挣扎,湛长风叹然,此人的意志力好强大,竟不能完全禁锢,只停滞了他片刻,但这片刻就足够了!

湛长风夺下他的双刺反手朝他脖子抹去,用最后一朵幽火冥莲焚毁了他的躯体。

安静已久的走道上,出现匆匆而来的人影,“此地发生了什么,是何人在斗法。”

为首的是这数十间地下石室的管事。他们感应到一处门禁被外力破坏了。

“该死,”管事踢向一个矮侍卫,“都是你,拿什么酒菜来,出事了吧。”

矮侍卫不敢反驳,暗道,你不是喝得最欢吗?

一行人找到出事点,见石门关着,禁制已坏,“里面的人出什么事了?”

湛长风压下泛上来的腥甜,打开石门,看向管事的眸子极冷,“贵所的门禁,实在好破,随意人都能进出。”

戴高帽的管事见只是个小姑娘,便笑说,“我们的门禁绝对没有问题,也有侍卫时刻在走道巡逻,这点大家都能肯定。”

说话时他追求认同似地朝听到动静出来的修士看了圈,接着道,“你瞧,大家都没出事,为什么偏偏到你这里就出了问题呢,小友啊,是不是你没用过禁制,以为自己开了,其实没开,才叫你的仇人找到了可趁之机。”

门禁没启,这是仇杀。管事一段话撇清了关系,将过错全都归到了湛长风身上,其他人一看,嘿,多大点事儿,还不如回去修炼。

管事对自己的处理很满意,他笑眯眯地看着湛长风,势大不怕她闹,但是预想中的恼凶成怒并没有出现。

湛长风仅是觑了他一眼,“结账。”

“行嘞。”连反驳都不反驳,管事更加轻视她。

管事过去瞧石门上的天数记录仪...呃...

天数记录仪是和门禁勾连在一起的,根据门禁的开和闭计算天数,门禁被破坏,它自然也坏了。

没有开启,它怎么会坏。

管事老脸一烫,竟忘了这茬!

人家有什么好恼凶成怒的,那一眼分明看他是个智障。

管事恨死了这个记录仪,没事安这玩意干嘛!

“呵呵,它可能是在你们的斗法当中损坏了。”

再三泼脏水,那就是真撕破脸了。这脸必须撕啊,要是被上面知道是他们玩忽职守,指不定被贬到什么地方呢,前边那个管事就是因为犯错被派到了鸟不拉屎的偏岛,守着家破客栈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绝不能步后尘啊。

但是管事心下却有点不定,她竟还不怒。

“我应该付多少钱?”

呀,小孩子就是好弄,管事料想她不能证明自己,也不能反驳他,放心地拿出随身账本,“叁肆号间,无外出记录,已付金额六百下品灵石,后自动续签七个月,未付四千二!”

啧啧,管事寻思着要不要加个名头多收点,他月俸才八十灵石,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孩出手就是上百上千啊。

又软蛋又不知事的小肥羊可不好遇到。

想想还是算了,快点将她打发走,掩盖了这件事,否则将她逼狠了,焉知她会不会直接闹到东家那里。

第87章 再遇司巡府

湛小肥羊正着颜色,“天数记录仪坏了,你说我多住了七个月就是七个月么?管事可听过一句话,知错能改是品格,不与小人争锋是教养,我做到了后者,你却不能做到前者。”

她懒道,“你老实承认失误也就罢了,按照合约不过偿我租金五分之一的赔款,如今却极力推脱,态度实在耐人寻味,且说好的时时巡逻为何会迟了近三刻钟才来,莫不是瞧我孤身又年幼,相互勾结图谋我的身家,结果杀我不成,就瞎报时间来压榨我的钱财。”

管事羞怒,“我一笔一笔都记在账上呢,真真实实没有篡改,你住了多少天,你难道没数吗!”

“呵,这禁制到底怎么坏的,你没数?”湛长风将原话还给了他,道,“司巡府就在隔壁,要不要请他们来辩辩是非。”

“就算辩不出来也没关系,我恰好录了留影石,给落英城的修士瞧瞧贵所是怎么在明知自身失误的情况下,强言狡辩将过错全都推到住客身上。来你们这儿住的无非图个安全,连这点都不能保障,你们是怎么收得下一日二十灵石的租金的,嗯?”

突然间湛长风话锋一转,“那个侍卫,在我说到司巡府的时候,你的眼神很慌乱,你在怕什么,让我猜猜,酒!菜!不对,是勾结!”

“你在说什么?!”

她的语速太快,串在一起就像是响雷般滚过矮个子侍卫的脑海,矮个子侍卫想要躲开她的视线,但那双如同深渊般危险而神秘的眼睛没有放过他。

湛长风笃定,“有人贿赂你,所以今日你用酒菜引开了巡逻的侍卫,对不对?”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诘问,喝得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全都看向矮个子侍卫。

管事的目光快于脑子,一看便知这小子果真在慌张,而后他微喜,立马跟风,“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败坏咱迎客来的名声,快点将他拿下!”

一众侍卫蜂拥而上,把矮个子压在了地上,矮个子大叫,“不关我的事,管事大人救我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管事不理他,朗笑道,“小友啊,这就是个误会,我也被他蒙蔽了,有话咱好好说,找什么司巡府,您看,我给您减免五分之一的租金如何?”

“不如何,贵所勾结外人企图谋害的我性命,我认为有必要让司巡府主持公道。”

管事脸一青,“小友,见好就收,如今没有闲人围观,我将这侍卫藏起来,不认下这贿赂,你又能奈何,出来行走,眼力界很重要。”

湛长风袖子微荡,抬起手。

看到她手里的留影石,管事脑袋嗡一下,她居然的有留影石,还特么开着!

这种随时随地开留影石的习惯,你爹娘也不管管吗!

完了,就算前面的泼脏水可以辩白,刚才那句明目张胆的威胁可圆不回来!

这东西被东家知道,他连鸟不拉屎的小岛也守不成。

管事想将半刻钟前见到她是小孩就欺负的自己拉过来揍死,让你喝酒,让你嘴贱。

“客官,体谅下我们当差的,我家中上有一百二八的老父老母,下有刚睁眼的孙儿,一家十六口人都指着我养活的,您宅心仁厚,必然不会计较我们的过错,这样,我再给您免三个月的租金如何?”

管事心疼啊,给人免去两千四,再因喝酒失误,算下来他得被扣多少钱啊,妥妥的影响前途。

若她不让步,他恐怕前途都没了。

听到湛长风说行,管事的冷汗终于可以安心落下了,“那这留影石是不是...”

“拿他换。”湛长风瞥了眼矮个子。

管事又紧张了,“您要他做什么?”

湛长风道,“贵所侍卫来得很及时,尤其是管事阁下,助我击退了偷袭者,但此人受贿于偷袭者,迷惑你等,是重要人证。”

“哈哈哈,客官说得对说得对,您带走好了。”管事腼着脸,“您能不能写下事情经过,我好呈给上头。”

若按湛长风的说辞,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虽然有小小的失职,但也算将功补过了,最重要的是,她那两千四的租金,上头能报销,不用他赔!

湛长风沉吟,“那我剩下四个月的租金...”

“都是我们识人不明,用错了人,让客官受伤啊,自然要给您全免,以示迎客来的诚意!”管事豪气道。反正不是他的钱。

事毕后,管事亲自送她出门,回过神来,吁出口气,今天这大起大落的,心脏有点受不了。以后可不能偷懒了,更不能小瞧任何一人,没准一步踏错就粉身碎骨了呢。

湛长风出去后,直接进了司巡府,理由十分正当,公孙家的人要杀我,并且已经行动了,严重违反了落英城的规矩。

顺便把证人拎了出来。

记录案情的张如松觉得这个小孩是来开玩笑的,“你如何认为是公孙家干的,且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湛长风觑他,“我是殷朝太子。”

张如松噎了一下,妈呀,这就是人在神州,却搅得他们司巡府和公孙家不得安宁的殷朝太子。

对对对,公孙家和你家的灭族之仇难休啊,你还偏偏跑到藏云涧了,人家不得杀你吗。

张如松信了七分,“偷袭者是谁,现在在何处?”

湛长风当然不能说已经被她杀了,“逃了,不过我能画出他们的画像。”

“他们?”张如松惊了。

湛长风犹豫着要不要吐口血,证明自己的可信度,其实不用她犹豫,淤血已经泛上来。这次反噬真的有些严重。

张如松眼见着面前的孩子脸色煞白,吐出血来,忙道,“你怎么了,我给你叫医师!”

“不用,调息一下就好,给我笔,我先将偷袭我的几人画下来。”

“生命诚可贵啊,我们一定将伤你的人绳之以法,你不要硬撑!”

“快给我笔!”

“好好好。”

湛长风根据刺杀者的记忆将包括苦脸修士几人在内的公孙家门人都画了下来,“有劳你们了。”

“公事公办而已。”张如松让她先去后院厢房休息,安排人手询问证人,追查画中几人的下落。

最初司巡府就扰乱神州秩序这件事调查公孙府时,被那几个世家联手塞了个大亏,想来就憋屈。

张如松将事情报给府君,府君就道,“全力将这些人追捕归案。”

一旁听过报告的府师说,“这次若真能拿捏到公孙家的尾巴,说不定能打个翻身仗。”

“我倒不是忧心这个。”府君略有愁绪,“世家同仇敌忾倒是可以理解,然这次,他们的态度太过强硬了,将来是不是连长老会议都不放在眼里,而且,公孙靖一个毛头小子,颠覆了殷朝江山,你信吗?”

“信不信又如何,目前只能妥协。依珈蓝和殷部落的世仇,公孙氏对付易家也不奇怪。”

“不,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公孙家崛起也有三百年了,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去对付易家?”府君低眉沉思,许久道,“让下面的人保护好神州,别人鬼魅魍魉钻了空子。”

府师哑然,“你是说...”

第88章 落英城的早晨

街口,巡城卫以守城杵顿地,念动法咒,一块石板下沉,升起一座水晶塔,他将手中画像覆上去,水晶塔上出现几人的姓名影像。

“有人要被通缉了?”

“这是犯什么事了啊?”

“追拿嫌犯?”

看热闹的路人围上来指点,“敢在落英城闹事,这不就是自己在大牢门口作死吗?”

这座水晶塔也叫守城塔,录有所有入城之人的资料,当此人被判定为通缉对象时,凡过此塔防护范围内都会受到攻击。

这塔一共有二百十七座,守在落英城的各个要口,将全城都覆盖在内。

此时二百十七座塔接收到通缉命令,自主识别起来。

苦脸修士看清塔上影像,暗道遭,恰时一道无形之光扫过他的身体,最近的那座守城塔陡然冒出红芒,刺耳的尖啸骤然响起。

听到声音的巡城卫立马冲过来,“在那,追!”

“前面的人停下配合调查,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

其他几处的警报也响了,在这个美好的早晨,一片鸡飞狗跳。

湛长风惊叹于这里的执法方式,围着守城塔转了几圈,机关和术法禁制的结合体么,真想拆开来看看。

她带着点惋惜错开视线,没一会儿又被街上不曾见过的事物吸引了,奇形怪状的果子.蕴含能量的肉类.功效迥异的法器以及时不时爆出来的陌生的语言。

说到语言,刚开始她还奇怪为什么他们说的话,她有时能听懂,有时听不懂。

待了两日才明白藏云涧除了各地方言外,还有统一的云语,而比云语更广的是灵语。

灵语其实是一篇心法,最基础的灵语能保证同种族交流,全知灵语更厉害,通晓后,凡是开智生灵,都能与之对话。

在藏云涧,基础灵语不是秘密,有修为在身的人都可以去社学学习。

她能听懂他们的话,大概是他们用了灵语的缘故。

另外,社学是修炼者的启蒙之地,六院招生就是从社学选拔上去的。

湛长风八月半来到藏云涧,闭关突破加上处理丹田.参悟雷法,又用去了八月,再近一年时间就是六院招生了。

六院作为藏云涧实际上的最高团体,背景资源都十分雄厚,也是接触上界的不二途径。

湛长风一方面要继续震慑公孙氏,保障自己的安全,一方面又要寻求更高的力量,那么六院就成了重要选项。

所以眼下,进社学也是必要的。

落英城的社学有不少,她一一比对过去,选了藏书最丰富的青白山社学。

进入社学的规矩很多,首先你得满三岁,不大于十三岁,然后在社学招生期间报名选择你想从师修行的先生,等先生见过你,且收下了你,再交修金,正式成为社学一员。

青白山社学一般在七月招生,距现在离着三四月呢。

但针对不同情况,规矩也是不同的。除了正常的那一套,还有两种方式,一是挂单,二是旁生,这两者没有年龄资质的要求。

先前也说了,六院是在社学选拔的,所以一些家族子弟或者散修.普通人就在六院选拔前,找个社学挂上名字,以便参加招生。这叫挂单。

旁生则是花了大价钱到社学听讲学习,但不是先生的弟子,你可以听,然先生不一定会指点你。

旁生的修金是正式学子的数倍。

湛长风不担心交不起修金,她反而觉得旁生很适合她,又可以学习这边的新知识,又没人管着她。

定了选择,湛长风向青白山递了拜学帖,在等待回应的日子里,暂且住在客栈,修炼之余走走看看,将感触梳理成册。

自从得知有留影石这种神奇的存在,湛长风对它喜欢甚之,随时随地都会用它记录下有意思的景象,有空的时候再行观摩思考。画面总比文字来得更直观。

这日她蹲在地摊前看一颗种子在几息内破土而出,露芽长茎散叶开花。

又在几息内,花瓣散去,茎叶枯萎。

湛长风被它刹那的风华所迷,“它叫什么名字?”

摊主介绍道,“此花名永恒。”

“刹那永恒?”

“是也不是。”摊主是个戴着兜帽的老婆婆,手拢在袖子里,在料峭初春的寒风里抵着墙,伛偻着身子,但是她的神情十分安详,好像清澈流水下藏在鹅卵石堆里的琥珀,又好像她面前的花草植株般执拗又恬然地生长着。

“你只看到了它刹那的风华,却看不到它的种子已经在地下埋了千年,且千年一轮回,千年后它还会再开的。”

湛长风的神色柔了些,“原来是这样。”

老婆婆笑着将种子挑出花盆,放入一荷包中往她面前递了递,“它随我在这里摆了许久许久的摊,见了无数的往来客,偏偏在你看来的时候开花了,缘分当真妙不可言,这便送你了。”

湛长风见她认真,就没有推脱,“我名湛长风,谢婆婆赠花。”

“只是,我该如何照料它?”

“天生地养颜如故,一瞬亘古花自香。”

湛长风听完,点头应好,又从摊前挑了盆兰花,“我缺绿植,兰花正合适,可否卖与我?”

她即使是喜欢那颗种子,也是极淡的喜欢,但就是这极淡的喜欢,让她接受老人的赠与。

她也不能不回报。

老婆婆明了,慈祥地点点头。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即使我无暇顾及,也会找到能照顾它的人。”

她指的是那盆兰花。

老婆婆又开怀了几分,“我相信你。”

湛长风付了账,抱着花盆走了,怀里兰花舒展着叶子,蓓蕾已经冒头。

她本是要回客栈,路上碰到来找她的巡城卫,就去了司巡府。

公孙家那几个人逃跑技术十分了得,追捕了几日才抓到一人。此人还死不开口。

所以司巡府想让她去对簿公堂。

被抓的叫虎石,一口咬定不认识湛长风,也没去过石室。

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那人来偷袭,痕迹自然会清理干净,不让人发现他的踪迹,而湛长风杀他,清理得更干净。

所以司巡府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证明当日到底有多少人前去刺杀。但偏向湛长风说的话,毕竟她刚刚才来到藏云涧,不可能凭空画出他们的画像。

加上从虎石身上搜出了公孙氏的令牌,这件事几乎可以定案了。

虎石双眼通红,龇牙欲裂地盯着湛长风,“公孙门人不怕死,血债必血偿!”

湛长风冷然,“那就来好了。”

张如松挥挥手让人把虎石带下去,一个灭族之恨,一个亡国之仇,早晚出大事啊。

第89章 青白村

苦脸修士等人不知躲了何处,寻不见踪影。虎石押在牢里,具体处置还没出来,最严重也就是个杀人未遂,若公孙氏那边周旋周旋,说不定过几天就会放出来。

但将这些人从暗地里逼出来后,湛长风就舒心了,反正都想弄死对方,不如摆在明面上。

公孙和易家,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湛长风结束入静,打开房门,客栈小二的手举着还没敲下。

他敛去微诧的神情,双手递上一封信,笑道,“客官,刚儿有人送来的信,我帮您拿上来了。”

“有劳。”

湛长风回屋拆开,是青白山社学的回复,约她十五日去社学详谈。

青白山社学在城西郊外的青白山,山下有个青白村,湛长风打算提前去青白村看一圈。如果要在青白山学习,她的住处就不得不考虑了。

去青白村的路有点远,湛长风买了匹骏马,出城门,顺着地图上的路线寻到村子。

这地方山清水秀,空气宜人,遥遥望去,房屋沿起伏的地势依次坐落,黑瓦白墙青石路。

此时正是农忙时节,村里见不到几人,她下马牵着缰绳走了一段路,才被一黄髫小儿叫住,“你是谁,你来找谁?”

湛长风侧过脸,朝小儿望去,那小儿被她脸上长长的伤疤吓住,瘪着嘴跑进屋里,没多久推出个老人来,缩在老人背后说了些什么。

老人拍拍他的脑袋,看向湛长风,询问,“是山上的学生吗?”

“目前还不是,请问老丈,村长家在何处,我想在贵地寻一住处。”

“哦哦,准备上山学习啊,这边空地倒还有,”老人拉出小儿,顺手塞给他一把糖,安抚他让他不要怕,“你带这位小姐姐去东头田地里找村长爷爷,可以吗?”

小儿捧着糖怯生生地瞄了眼湛长风,点点头。然后又好似不放心,附到老人耳边小声嘀咕,“大熊哥哥说土匪才纹刺青.生刀疤.戴眼罩,我要是被拐走了怎么办啊。”

被当做土匪的湛长风,“......”

小儿要扭捏死了,老人却被逗笑了。

“放心,你太瘦,都烧不了一锅汤。”老人拍拍他的背,“快去吧,回来给你烙葱油饼。”

小儿视死如归地选择了葱油饼,“你跟我来吧。”

他小跑几步,回头看看湛长风,小跑几步,回头看看湛长风。

湛长风始终和他保持着十米的距离,这让小儿安心了不少,也不忽快忽慢地跑了。

下了一段坡,两边渐渐出现田地,抬头望去,一条条田垄像是铡刀将倒映着七彩之色的水田切成了平整的形状,方方正正一块挨一块。

这水田绚丽极了,连同在里面插秧的人都似置在如幻如梦的境地里。

湛长风伏身从田里捞了一把,捞起些红红黄黄的细碎石子。

“这是驱虫石,稻米最怕生虫了,它一病,我们得从年头哭到年尾了。”范之里朗朗调侃,目光也在打量湛长风,瞧其身骨奇正,神凝而温和,别有风度,不由多看了几眼。

“是我孤落寡闻了,”湛长风见他牵着小儿,赤着泥脚,长须编结缠在脖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把秧苗,行了个道礼,“想必老伯就是村长,我欲上青白山就学,苦于没有住宿之地,所以想问问贵村有无空余之地租售或者转让。”

范之里思忖了几番,“你何时入学?”

“约莫明日。”

“这么急啊,”范之里道,“村中确有些空屋,这样吧,你若方便,今晚就暂到我家住宿,我替你将那些有意出让的户主找来。”

“可以,那就叨扰村长了。”

“行,你先在这儿等等,我手头上快忙完了,正好和你一道回去。”

范之里回田地里头忙活起来,湛长风观摩着插秧的姿势手法,偶尔问上一两句,倒也不无聊。

灵米比普通的稻米挑土质温度,也更受不得虫害,他们种的还是一年一熟的紫灵米,虽利润高,要担的风险也大。

范之里见湛长风挺好问的,乐意多叨几句,“你别看我们只是耗体力,其实也耗真气。”

他特意放慢插秧的速度,叫湛长风看清他手势的着力点,“这玩意儿金贵,插下去的时候,最好用一小丝真气裹住根须,别给插坏了。”

湛长风点头。真气外放,先天,这地种得真奢侈。

在山顶传来钟声的时候,范之里正好插完秧苗,抹了抹汗,“得,上面散学了,咱也快回去吧,趁着天没黑带你先看看出让的屋子。”

范之里对青白村的每户人家都了如指掌,哪些人家想出租,哪些人家有闲置的屋子,全能道上来,干脆直接领她寻过去。

“你对环境有什么要求?”

瞧样子选择余地还挺多。

“僻静一点,屋大小无所谓,只是我最多租一年。”

“哦?”范之里抬头看了她一眼,“胡老二家有闲屋在下田,只是那里近笔架山,野兽多,不安全。”

“还有一座小筑在南头涉水堡,原先的人家搬走了,交给我处理,那屋子有点破,打扫起来恐怕麻烦。”

“能否带我去看看?”

“当然可以,咱先往下田走吧。”

湛长风气息内敛,寻常人不易察觉,但范之里一先天大圆满却能感应到面前的小道友已经后天巅峰了,自然不担心野兽的问题。

只是疑虑这修为这年纪,放六院也是拔尖的,怎么跑到社学里来了。多半是之前错过了六院选拔吧。

下田这座屋子已经靠近森林了,周围还有一圈石垒的院墙,估计是怕野兽闯进来。

湛长风推算了下风水方位,险中取财,不算好也不算坏,“石子路上才刚长出杂草,有人搬走不久?”

“是啊。”范之里唏嘘,“原先租给了个猎户,前几个月大晚上一头长臂猿来家中捣乱,那猎户追了它十里路,不小心滚到了山下,第二天拖着条断腿,抱着朵脸盆大的白灵芝回来了,立马去城里做了富户。”

湛长风:“能把握住机遇也算不错。”

范之里见她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就转道去涉水堡。

“这里临山涉水,环境清幽,不过...因着先前那户人家的老人小孩常常生病,村里人说这边不吉利。”

“我可以打开门吗?”

“可以可以。”

这座小筑一半建在岸上,一半架在湖上,湛长风推开门,便被夜晚的湖风吹乱了头发。

与前门对应的后门没有关严实,大开着。

风从后门灌到前门,中间也没有隔档之物,显然应了穿堂煞,生病再正常不过了。

湛长风走到后门,外面是一处阳台,还摆着树墩做的桌子,她仔细看了看,这树墩竟还是活的,侧边长着抽芽的短枝。

“这树长歪了,头是从水下的岸壁上冒出来的,斜躺在了水面上,好不容易要向上生长了,赶上人家造屋,”范之里解释道,“这半座屋就托在树身上,只是它的冠太大了,遮了阳光,就被砍去了。”

树本属阴,却占了这屋子的财位,阴上加阴。湛长风观天识地,反而生出几分满意。

范之里随她远望,恰暮色四合,可以眺见幽静而广阔无边的湖面,粼粼水波,缓缓荡漾,尽头抵着山峦,覆下更深重的暗色。

他蓦然觉得有点阴惨惨,不怎么舒服,“道友啊,还是下田那边好一点吧,离青白山也近,方便来去。”

湛长风,“就这里吧,这里挺好。”

范之里不坚持,道,“那也行,明天我去和人家说一声,谈谈价钱。”

“麻烦村长了。”

“没事,天晚了,这时城门也关了,你就在我家留宿一晚,明早也好去社学。”

范之里家中就他一人,絮叨了句他还有孙女在青白山社学,就是不回家住。

青白山社学有提供宿舍,但都是两人间的,对湛长风来说不方便。范之里没多问,出来住的多得是。

第90章 社学

翌日大早,湛长风沿着山道访社学,漫听林中四处都是稚嫩的郎朗读书声,却见不到人。

再往上,是一座大院,牌匾上书着青白山社学,她向门童说明来意,便被带着往里走。

“阳明先生交代过了,我先领你去明经阁见过众师长。”

阳明先生是社学的社主。一提到他,门童的眼睛里都是崇敬。

阳明先生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双方问过好后,他进入主题,“青白山欢迎求学之人,你虽是读旁生的,但也要校考一番,好为你提供学习意见,你认为呢?”

“我并无异议,然有些话我要讲在前头,一我非藏云涧之人,对于此地的文史地理仅略知一二,这是我想补足的,二我最主要的目的是学灵语。”

阳明先生点头道,“你心中有数,这很好。那文史地理先放一边,我给你出些算术.辩题摸摸底。”

“听闻贵社有甲乙丙丁四级学堂,阳明先生按甲等的校考便可。”

她从容而有主见,阳明先生着实难以将她当成学生看待,拿丙等卷子的手一转,推出了另外一份,“甲等的学识标准可是冲着统考去的,你想试试也好。”

统考是藏云涧的一种文化考核制度,也是长老会议选拔议员的途径。长老会议主持藏云涧城池的监督和管理权力,所以这统考的分量极大,笼络着智慧学识顶尖的一群人。

阳明先生给出的问题当然比不上统考,但也较为深刻,不是随便能答上来的。

湛长风思索一番后落笔,笔走龙蛇大有一蹴而就之势,看得阳明先生眉心直跳。

他故意没跟她限制时间,便是想看看她的功底,虽然只有算法.辩题两种题目,但全部答完少说也要一个半时辰,这还得是胸有沟壑的人。不过照她的速度,半个时辰也不用。

事实上也不用半个时辰,阳明先生看着她写完,将信将疑地拿着卷子再检查了一遍,沉默半响,道,“甲级可去。”

阳明先生摊开一长轴,“除了必选的文史地理算术等等基础课程,还有风水.相术.武技.法术数门,可供你选择,然因你是旁生,不是授课先生亲自收下的,所以你能听能看,先生们却不会指点你,这点你要有数。”

“我明白。”

湛长风记下长轴里的导师名字和教授的东西,然后在长轴上买下包括灵语在内的九门课程,一下去了三千灵石。

阳明先生见她选好了道,“甲乙丙丁四级学堂分称望梅居.兰心亭.问竹楼.折菊屋。望梅居的学子学问最为精深,年龄也较大,是专攻统考的。折菊屋则是刚启蒙的幼童。你新接触藏云涧的文化,我想让你重头学起,但折菊屋恐太幼稚,望梅居又不教基础的东西,这有点难办了。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那就去兰心亭吧,不会的,我可以补上来。”

“也好。”

随后阳明先生叫授文史的先生带她去兰心亭。

从明经阁出来,她算是正式加入青白山了。

正午过后的一个时辰内日头最为毒辣,绿树青砖浸在白晃晃的阳光里,除了偶尔的蝉鸣,就再也没其他声音了。

授文史的先生自称秦焕,他细细跟湛长风交代了几句上学的注意事项,便闭口不言了,似乎也有点恼了这拔不去的燥热。

穿过山道,沿红木长廊转过一面山壁,渐渐听得瀑布声,其间还夹杂着人声笑语。

湛长风低头望去,见林木掩映的山谷中有一条白练奔腾而下,水中有渚,临岸有亭,白衣学子们或踏水而歌,或侧卧休憩,或弹琴作画,闲适又自然,清凉之意十分撩人。

秦焕见她目光所投,笑着解释道,“那边夏日尤为凉爽,社学的师生们都喜欢去,只可怜此地靠近兰心亭,另三院的后生们常常来得晚占不到地,都引起了好几次大战。”

他语气祥和,对小辈们的玩闹打架似乎很是乐见其成。

湛长风笑笑,随他进了兰心亭,此时钟鸣三响,身后多了许多脚步声,是下午的课开始了。

进了门庭,秦焕道:“依阳明先生之言,你文史不足,便到一室学史如何?”

“无不可。”湛长风答。

秦焕笑得有几分真意,知不足而补足,这样的学生总让人欣慰。

庭院四合,分四室,中央是一株十人合抱不得的榕树,繁茂而巨大的树盖遮蔽了四方天,投下大片阴凉,

湛长风被带进了北边的一室,里面十来张坐席规整地摆放着,少年学子们大多还没安坐,秦焕咳了一声,顿时归位的归位,整襟的整襟,朗声喊道,“秦师午安。”

室内的氛围偏向轻松,并非学生一遇先生便安静如鹌鹑,加之兰心亭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活泼之风尚未被沉练,仍存少年气,是以一众人口上问好,目光却是不安分地溜到了门外。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双眼放光,“秦师,可是来了新生?”

“得了,李白茅。”角落里有人悠悠接道,“就算来了新生也改变不了你万年倒数第一的命运。”

众人哄笑。

李白茅浑然死猪不怕开水烫,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有点难以预料的事。”

临旁坐席上的少女一手敛袖,一手慢吞吞地研磨,头也没抬,“对,人总是要挣扎一下的,不然怎么知道生活除了绝望还有无望。”

“哈哈哈,没错。”

李白茅跳脚,胖指头点点少女,又指指角落的人,“余笙.韩之高,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俩!”

韩之高拿着镇尺一拍,“不,是我俩造太多孽才碰上你。”

余笙下了结论,“孽缘。”

李白茅舌头打结,怼不上来,憋红了脸,吐一字,“.....靠。”

秦焕看够了他们耍宝,适时地压压手,虎着脸斥道,“授课时分怎容你们胡闹,别让新友看了笑话。”

他让开一步,“来和他们打个招呼。”

一众学子看向他身后,刚才只看见一片衣角的人终于完整地进入视线,只瞧对方拱手而立,“我名易湛,请多指教。”

众人还礼,“欢迎之至,学涯共勉。”

秦焕满意地点点头,对湛长风道,“喜欢哪个空位就过去坐着吧,要上课了。”

湛长风点点头,朝唯一的空位走去。

这是个临窗的位置,一束枝丫伴着阳光从半空伸进来,上面绿意融融,下面斜影轻摆,瞧着十分美好,临境却只剩下热意,无怪前后都有人,偏偏它空了出来。

湛长风不甚在意,规矩地安坐在席上,拿出文房四宝,前面的秦师正在讲解字形结构。今次是书法课。

“诸君,你们诗书经义学了有段时间了,现在请用你们用手上的毛笔将自己最欣赏的篇章默录下来。”

“是。”

写最好看的字,默最好的文章,品字品文章,就是这一堂课的主题。

一众学子默默无言,专心蘸墨.提字。

“用手腕,别用指头。”

“肘子不要靠案上。”

秦焕转到李白茅旁边,瞧着他蝌蚪似的一串鬼画符,眉头能夹死苍蝇,李白茅扭扭身子,见秦焕转身连忙喊道,“您怎么不批评我啊。”

他周围的同窗们不自觉地闷笑,同声道,“大概是没救了。”

“好歹能看出是字啊。”李白茅委屈地举着自己墨宝,“我觉得我还能救一下的。”

余笙摇摇头,真是个活宝。下一息发现秦焕在她旁边停住了,却是背对着她看另一个学生,恰是今天来的新生。

秦焕看她只写了两个字,然后便没了下文,连笔都放在了一边。考虑到两地文字的差别,秦焕放宽条件,“你若不知道该写什么,可将字帖拿出来临摹。”

第91章 两字

什么样的人要拿字帖出来?

再如何,启蒙用的千字文总会默吧。

李白茅福至心灵喜从中来,不会真来了个自己的接班人吧,也不管自己的墨宝了,伸着脖子往那边瞧,其余人也在落笔间竖起了耳朵。

清冽的嗓音浸着阳光里慵懒,“秦师观我写的是何字?”

秦焕眉头一跳,总觉得这个学生有点出乎常理,“长生。”

“写得如何?”她又问。

秦焕沉吟,“临高独揽却又藏锋不显,是好字。”这有点让人意外,神州来的女学生,写的字竟风骨睥睨。

且她写的不是神州常用的小楷,也不是藏云涧通用的简字,而是一种更古老的文字,古老到若他不是研究文史的,不一定看得懂。

湛长风说,“秦师要我等用最好的字,默录自己最欣赏的篇章,于我而言,我已经用了最好的字,而‘长生’也足以囊括所有风景。”

狂妄还是诡辩?

再专心的人都停了笔望向临窗那处,窃窃私语炸响。

秦焕眼中精明,别人不知,他是知道她不会默其他文章的,暗道这急智不知是好是坏,平心而论,他更希望自己的学生正视自己不足,而非掩盖过去。

于是他故意为难道,“两个字太少,难以让人阅尽深浅,还有其他吗?”

湛长风直白拒绝,“足够了。”

秦焕盯着她,像是要找出什么东西来,湛长风坦然回视。

良久,秦焕恍悟,他在跟她说字,她在跟他谈道。

秦焕觉得这有点荒谬,小孩能懂什么是道,无非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粉饰不足罢了。

他不由摇摇头,“稚儿不议长生。”

秦焕对一众学子说,“你们都期望自己能够修炼,也都向往长生,但是做人务实为本,别被那些虚无的想念迷了心。”

不少学子点头而思,此中深意有几许,机锋暗藏啊。

湛长风只是一笑而过,无所谓辩驳。

兀然李白茅像是得了什么赦令,喜不自禁举着手高叫,“秦师,对我来说背出通史实在是件极为虚无的事,太不切实际了,我可以不背吗!”

“妄想。”秦焕斥了他一句,顺便倒了一盆冷水,“你早晨的书还没背出,归家前过来把板子领了,免得积累到明日。”

一课结束,湛长风擦拭着不小心沾到指腹上的墨迹,蓦地视线一暗。

“行啊姐妹,刚来就和秦师杠上了。”外面走廊上的人,大半身子趴在窗台上,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一对尖牙,手上还捧着刚洗好的毛笔和青花小碟,洗得还挺干净。

湛长风眯了眯眼,“往右边挪一点。”

“啊?哦。”李白茅动了动身子,眼见着湛长风身上的光没有了才明白过来,却也没走开,微微抱怨道,“你这人真是...真是...哎呀,余笙,说人死皮赖脸那词是什么?”

余笙,“死皮赖脸。”

“呦呵,我用对词了?!”李白茅惊喜道。

“嗯,你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你自己的词。”余笙也很欣喜。

李白茅蒙了,“什么词?”

“死皮赖脸啊。”高个少年嗤笑着路过。

“你给我等着,韩之高。”

李白茅心大,哪有还没认识就用“死皮赖脸”这种词来开玩笑的,若没人在旁帮忙兜着,早不知被套了多少次麻袋。

余笙看这个新来的同窗,神色没有尴尬也没有故作理解,好像只是在享受难得的阴凉,倒是和以前遇到的人不一样。

余笙模样清丽,峨眉淡扫,眸如星辰,安坐着,双手置于腹前,隔着窄窄的过道和湛长风打招呼。

文士服与红颜相称,温婉不掩清傲。

她说,“你好,在下余笙,余生的余,予笙的笙。”

李白茅翻了个白眼,“姐姐你还不如不介绍呢,鬼知道是哪两个字。”

湛长风单手撑着面颊,偏头懒觑她,眼角似乎挑染了一抹笑意,“予笙尚遗音,淸栀当年华,美人朝未始,也敢妄余生。”

李白茅听不出好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怼天怼地的兰心亭一文霸忽然间拘谨了起来,似嗔似无奈,“我只当夸奖收下了。”

“本也是赞扬。”湛长风道。

坦荡地让人招架不住,幸而钟声响了起来,棋术课开始了。

余笙听着老先生对于棋谱的讲解,思绪却不知觉地飘到新同窗身上,短短一个时辰内,印象三变,恐怕翻书也没翻得如此波折。

初始她长身站在门口,内敛的冰冷和克制,有礼却没有情。

一句“足够了”,又充满了狂徒式的坚守和气概,然当她眯着眼念白的时候又是温和慵懒的,带着一针见血的通透。

如果气质构成了一个人,那么她大概是一分克制有礼,九分敢与天叫板。

湛长风可无意探究别人眼中的自己,拎着棋谱思维放空,下棋真真是她的短板,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在这种框死的游戏里行走,再厉害的棋手就算能破局,也未必跳得出一张盘。

授棋术的老先生一边讲解棋路,一边引经据典,小半个时辰后让他们捉对厮杀。

一般是前后座两人,转个身就可以了。

湛长风面前是一个叫王熙的少年,这会儿一手捏着棋子,一手捧着肚子。

她看他表情不好,道,“不舒服可以休息下。”

“不,不是,”王熙窘迫地笑笑,“我只是一着急容易肚子疼。”

“可能是肝脾不调引起的,小症大患,有空去医馆看看罢。”

“唉...哎...谢谢,你还会看病啊。”

“我不止会看病,我还会看相,”湛长风面无表情地说,“这时你放下棋子,你肚子肯定不疼了。”

王熙悬在棋盘上的手不敢动了,瞪大眼睛,看看自己手中的白棋,再看看此时恰好对着的空位,“真假,不是,你别骗我,我明明都要输了,而且这位子很废啊。”

湛长风没再说话。

王熙瞧了她一眼,犹疑再三,终于破罐子破摔地将棋子落了下去,霎时残存的白棋连了起来,大龙活了!

“我赢了?!”少年震惊地大叫道,它怎么活了!

大多数人一局已经结束,也不拘于距离,各自走动寻找合适的对手。

王熙大叫的时候,正好一人走过,听闻便是冷哼一声,“还以为如何呢。”

他瞥了眼湛长风,颇有点傲视的意味。

“这是谁?”湛长风随口问道。

王熙皱皱眉,“于之淮。”

李白茅管得很宽,隔着两张案子还扭脖子喊,“于之淮,高手。”

湛长风挑了挑眉,李白茅丢下对手颠颠跑过来,压着声音道,“下棋的高手,你若赢了,他就不会仅是路过了。”

第92章 斗棋

“盯上我了?”

“也不是,”李白茅耿直地说,“大概是看你不顺眼了。”

湛长风还没问呢,李白茅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道,“你是不知道,他可是咱秦师的忠实崇拜者,你刚来就怼上了秦师,还在秦师面前现了眼,他可不就记住你了嘛。”

湛长风斟酌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眼是贬义词。”

“啊,是吗?”李白茅想了一会儿,大概没想通,胡乱道,“意思就是你在秦师面前做足了存在感,他吃醋啦。”

被李白茅丢下的对手追了上来,冲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笨蛋,你怎么还没被人套麻袋,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就算了,还敢重译一遍。”

韩之高按着他的脑袋向湛长风道了歉,这才道,“于之淮在秦师这件事上心眼有点小,但他不是坏人,你不用理会他。”

李白茅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就是就是,反正他第一记恨的是余笙。”

旁边正跟人下棋的余笙手一顿,她大概要去打听打听麻袋的价格了。

果不其然,那蠢小子渲染道,“于之淮一直想拜秦师为师,但是秦师收了余笙,他那叫一个求而不得,不好去求秦师,便隔三差五拿着种种名目刁难咱姐姐。”

“哦,”湛长风的关注点好像偏了,“秦师很厉害吗?”

这回别说李白茅了,韩之高.王熙都惊异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从哪个疙瘩里蹦出来的。

李白茅推推余笙,“别下了,这儿还有人不知道你老师是什么人的呢!”

余笙微笑,“闭嘴。”

李白茅没管,“长老会议前采风官,当代鸿儒,藏云涧通史就是他主编的。”

这回湛长风也有点惊讶了,不过没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下午只教授书法棋术?”

“一般关于修炼的课程都放在上午,下午则主要是人文方面的练习,至于晚上,那得看先生的安排了。”

余笙落了最后一子,拿出一张纸,“这是七天内的基础课程安排,你可以记一记,但保不齐哪个先生会突然兴起弄出什么意外。”

湛长风谢过。

余笙抽手回来时瞥见棋盘上的形势,眸光微动,笑道,“我们来一局?”

湛长风将纸放一边,用镇尺压住,“乐意之极。”

王熙赶紧起身让开了位置,他知道自己赢得“意外”,实力远不如湛长风,所以非常乐于看见余笙来试探这人的真实水平。

余笙才从座位上起来,于之淮过来了,“你下完了?这局我与你下。”

李白茅脱口而出,“你属狗呢,专门蹲人。”

“粗鄙愚蠢之人。”于之淮不屑和他说话,只抬着下巴瞧余笙。

余笙柳眉微蹙,“我棋力不足,你另找他人。”

“你不敢了?”

“你顶了天与余笙五五之分,哪有不敢之理...”李白茅还没说完,韩之高就将他的嘴捂住了。

韩之高有时候真想将李白茅的嘴给缝住了,就会好心办坏事。

以余笙的性格是不会和人积怨的,偏偏有个李白茅在火上浇油,为了护着他,余笙一次次和于之淮交手,矛盾已经从学业上扩展到生活中了。

于之淮追随者一群,隔三差五来捣个乱,李白茅能没心没肺地还回去,他能不放心上,但是余笙怎么面对半夜被砸碎的窗户,突然出现在家里的蛇鼠。

三人在社学里是一直在一起的,有什么都一起面对了,好似没什么困难,要不是韩之高有次归家晚,遇到独自在外晃荡的余笙,还不知道她出了社学遭遇了什么呢。

余笙不愿将事情放大,韩之高除了义愤也无能为力,唯看余笙的决定。

余笙选择了避让,化小平息。韩之高便帮忙捂住李白茅的嘴,他敢肯定,李白茅的下一句就是余笙和湛长风约好了,不用想,于之淮肯定会找湛长风挑战。

湛长风输赢都不好,输了,高下立判,名声旁落。于之淮会踩着她,再跟余笙邀战。

赢了,那就是下一个出门被堵截,回家被砸窗的人。

因此余笙开口第一句就将湛长风摘了出去,半点没提和她下棋的事。

他们闹他们的,湛长风没吭声,嘴角噙着一丝没有意义的笑,将刚收了十来颗的棋子一个个按原样摆回棋盘。

这时于之淮说,“不是不敢,怎么,是看不起我?”

于之淮这种紧追不舍的态度着实让人疲倦,余笙想起自己曾委婉地向秦师说过这个问题。

秦师回,“年轻人意气之争是常有的事,争,亦是进步。”

他摆明了不会管。只是恐怕这“争”不是“争”,至少于她而言,称得上无意义的纠缠。

于之淮这是逼着她承认自己不如他。

但这可能吗?

余笙正要答应约战,斜来一道声音,“那位姓于的朋友,听说你是棋盘上的高手,敢不敢跟我来一局。”

于之淮不虞,谁这么没眼力见来搅局,他目光一利,逼退有意无意挡着湛长风的韩之高,俯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无名小卒,有何资格。”

湛长风惯不会仰视人,她坐那儿,看也不看于之淮,把玩着手中黑白子道,“那是不敢了。”

反问都不用,笃定结尾。

于之淮冷笑,目光划过余笙,“也好,我便当个善人,帮人回到现实,田里出来的泥罐镀了金也上不了高堂。”

闻言,余笙抿着唇,清眸略深,竟显出了几分凌厉的气势,一字一顿道,“金丝雀离了主人还在回顾牢笼。”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尽管大多人都不明所以。

湛长风笑说,“我观你们战意甚浓,不如在我这残局上一决胜负。”

王熙下意识看那棋局,盘上被拿掉了几子,适才分明已经分出胜负的棋局,因缺了两子竟又变得势均力敌。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往旁边让出一位,“余笙。”

姐妹,你搅得一手好局啊。韩之高内心苦兮兮,这回是不战不休了。

余笙低眸看她,她不正经地盘坐着,一腿屈起,上面随意地搁着一只手,那一只手像是被施了法,黑白两子在骨节分明的五指间轮转跳旋,却始终没有掉落。

偏了下头,“过来。”

清清凉凉的,不容拒绝。

余笙跪坐下去,两人衣摆交叠,她感受到了一丝近乎无的冷幽之味,好像清涧泉水。

“你不必掺进来,这本也与你无关。”余笙低声说。

湛长风换成了盘坐,理好袍子,余笙抬眼,见那近在咫尺的眼眸里,存了半分认真半分玩笑。

“嘘,你听。”湛长风压低了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某种神秘,“弦太紧,会崩。”

对面于之淮也已经坐下了,寒着脸色一言不发地观察残局。

湛长风,“此局三人比,你二人执棋比输赢,我与你二人比结果,你们若能将此局打破,算我输。”

“大言不惭。”于之淮哼了声,与余笙猜先,他执黑棋,她执白子。

余笙不想其他,专注于棋盘上的局势。

下残局,首先要揣摩明白布局之人的路数和意图,之后再决定是跳出按自己的风格,还是延续之前的思路。

然当她将心神沉入棋盘,却发现白子畅通无阻,可阡陌纵横,一落子细思,又四面悬崖峭壁,根本无路可走。

那厢于之淮亦是捏着黑子,骨节发白,迟迟未落。

这两人各自凝神思考,一时视周遭如无物。完全不管越来越多的观棋者。

授棋术的老先生偶然一瞥,挪不动步了,看了半响,急冲冲地寻老友摆谱子对弈。

社学授课时间是卯时至申时,从日出到日昳总共五个时辰,棋术课之后,下午的学习算是结束了。

湛长风没管还在思考的两个人,自己走了。

第93章 乔迁

湛长风去找范之里问租房的结果,那边要价每月三灵石。

藏云涧通用的货币是灵珠,修为或地位高些的,才用灵石当物品交换的中介。

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一年收入一千灵石已经是极好的了。

租个屋子每月三灵石其实有点小贵,毕竟不是迎客来那种既提供安保又坐于灵脉的修炼专用石室。

但像湛长风几千灵石都能随手交易出去的人,根本没什么感觉。

所以说当初车夫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她交了半年的定金,就发现自己快没钱了。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花哪里了,只知道本打算将剩下的几朵幽火冥莲换灵石,结果后来都拿来巩固修为了,咬牙留下的一朵还用来毁尸灭迹了。

范之里可不知道她罕见的纠结,收了定金就替她打算道,“那屋子将就着能住人,我给你请些闲着的村人来帮你修缮一下吧,像被褥.炊具这些,你也要自己买好。”

“村长想得周到,麻烦了。”

“时间还早,我这就去帮你办,你也先回去将屋子里不要的东西处理掉。”

湛长风来到湖边小筑,其实看着这破落样,她挺想全部拆掉,起一个新的。好在她这回顾虑到了钱袋,没有随心所欲。

不过那些被人用过的桌椅板凳.床铺脸盆,她是不可能留着的。

范之里带着几个体力好的村人过来干活,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溜达一圈叹道,“得,这一天怕是完不成了,家具都得新做。”

一个村人说,“那今天就先把屋顶门墙修缮一下吧。”

这屋子说小其实不小,前后两进,上面还有一个阁楼,他们一干就干到了日薄西山,打算开夜工。

湛长风看着范之里拎来些饭菜,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她只想着给工钱,却忘了他们还要吃饭。

其实这只是乡里乡亲的人情往来,只给工钱不管饭菜,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但现在范之里替她管了这人情,她不能视而不见。

从没有为吃的发过愁,并且目前只吃辟谷丹的湛长风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找吃的,想到以前车夫都是往山上猎的野兽,她便也朝山里去。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离墨山脉山峰无数,除了青白村靠着的青白山相较安全外,外面都是野兽的地盘,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狩猎的绝佳场所。

可惜湛长风对这里不熟,进山转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

最后不知道从哪儿蹿出一只肥兔子,撞死在她旁边的树上了。

湛长风无语地拎起那兔子,得多小的概率才能碰到这种事。

风微微吹拂,林中寂寂,湛长风得了食物也没久留,散步似的慢慢走了回去,几个小孩在路边过家家,端着几碗泥巴相互谦让,她看看手上瞪着红眼逐渐僵直的兔子,脚步一拐绕了条道。

“嗨,易湛!”

一道人影旋风似地从旁边院落里冲了出来,见到她手上的兔子,叫道,“哎呀,你去打猎了啊,我也想去打猎,但是我娘从不让我去。”

湛长风没听出他的重点在哪,“嗯,你知道哪里能帮人做菜吗?”

“北街有好多野味馆呢,你想找人做的话,我带你去啊。”李白茅说完露出嫌弃的表情,“不过我偷偷跟你说,有些店家坏着呢,你拿进去是一只兔子,吃到嘴里的不知道是什么,而且味道也不好,我建议你找我娘做,我娘的厨艺,那才是一绝。”

湛长风看出他那是真嫌弃,于是顺着他的话问,“令堂能帮我做菜吗?”

“当然可以,我家也是开野味馆的。”李白茅底气十足地回道。

北街是青白山附近唯一商街,主要是为山上学子提供各方面的需求。

李白茅带湛长风到一家馆子前,指着上面的牌匾道,“我娘名气在这儿呢,保证好吃。”

那上面写着:李三娘野味馆。

馆子的大堂被一分为二,一边是坐席,跟寻常酒馆无二,一边却是厨房,中间仅仅用一条半米高的木栅栏隔开。

一些食客站在木栅栏外观看里面做菜的场景,时不时冒出几句夸赞。

湛长风停驻望去,整洁的梳理台和灶台前厨子们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头上的菜,烟火气十足,但最引人瞩目的,是正在庖解一头野猪的中年女子。

她的法令纹有点深,神情专注,手中的刀极稳,不疾不徐地将壮硕的野猪肢解成块,简单得如同在裁一张纸。她就那样带点理所当然地将血腥的场景变成了一场艺术。

而且...湛长风注意到她身上的气场,这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女子。

“你看,我娘厉害吧,我将来也要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李白茅自豪道。

“挺厉害。”

“嘿嘿,”李白茅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想起正事,连忙召来小二。

他是不敢直接将兔子带给他娘的,他娘最重厨房的规矩,看是可以看,但除了厨子,任何人别想进去,亲儿子也不行。

小二跑过来,“小东家,您有什么事?”

“我的同窗想尝尝我娘的手艺,你帮忙排个队。”

“行嘞,”小二看向湛长风,一只手引向挂满菜牌的墙,“客官您要些什么,咱上面的都能做。”

湛长风将兔子递给他,又另点了几个菜,想着他们是干体力活的,就多要了些饭。

“大约要等半个时辰,您在这儿吃啊还是带走?”

“带走。”

“行嘞,您先坐着。”

李白茅问,“这么多东西,你吃得完吗?”

“给工人当夜宵的。”

李白茅一算时间,等做好再带回去,可不就是夜宵吗。

李白茅看小二挺忙,就自己跑去端了杯壶茶,一人倒了一杯,开口问道,“秦师好像对你不是满意,唉,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你没错啊,就像长生与你,就像通史与我,尽管都十分遥远,甚至完不成,但还是要去完成啊。”

他撇了撇嘴,“我都说了,我背不完通史,他不是照样逼着我去背吗?”

茶汤醇香馥郁.色泽清透,是杯好茶。

湛长风哑然,这李白茅看着挺二缺的,没什么心眼,想法倒是别样通透,甚至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通透。

无怪余笙.韩之高这两个聪慧的能和他成为朋友。

“可能是我文史不好,和他沟通不畅吧。”湛长风回道。

李白茅摸了摸脑袋,能和秦师打机锋,跟余笙你来我往,摆那么厉害的棋局(若不是社学关门了,那两人还得僵持呢),怎么想都不是文盲啊。

“我看你字写得不错的!”。

这话很真心实意,不过湛长风只是懒懒应道,“我只会这两个字。”

如果按藏云涧人能看得懂的标准来算的话。

李白茅听明白了,也想岔了,以为她不会写字。于是内心十分佩服,明明文盲却理直气壮,叫人看起来十分高深,人才!

他兴奋道,“行啊姐妹,你这装得我们都被骗过去了,快教教我呗,我总是漏底,让人嘲笑。”

湛长风看他双眼放光,觉好笑,左右无事,便一本正经开始瞎编,“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首先你得先确定你的立场。”

李白茅搬着凳子挪到她身边,“什么意思?”

“意思是与人交流时,你将自己看成上位者.下位者还是平等者。”

“平等者如何?”

“不卑不亢。”

“也对,下位者如何?”

“不卑不亢。”

“啊?这不是一样吗?”

“哪里一样了,前者展现的是自信,后者显露的是气节。”湛长风悠悠道,“生命无贵贱,然能力有深浅,背景有贫富,心有高低,品行有优劣,思想有差,原则有别,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句话确实是真理,你一旦与人交往,便会一直遵循着这句话。然后我们可以来打一个比方了,如你和你的朋友们,你们之所以成为朋友定有对彼此间的认可度和情感维系,是不是?”

李白茅想了想,点头。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们变得一无是处,没有值得你另眼相看的地方,你会如何?”

“他们不会的。”李白茅否定道,过会儿又道,“说了是朋友,就一辈子是朋友。”

湛长风不置可否,“情感消耗的方式有很多种,时间.距离.认知差别,你还想得起某个亲人去世时的痛苦吗?这份痛苦还在吗?”

李白茅双手绞着,着急的样子像是自我肯定,像是辩白,“我一直很怀念他们。”

“怀念而已。”湛长风道。

李白茅脸色一白,一根粗筋的人居然开始转移话题,“我们不是在说装样子吗?”

“装样子,首先,你得有样子。”湛长风说,“平等来往,不卑不亢,其实是告诉你,平等来往的前提是你们有匹敌的实力和相近的优秀,你不用屈膝,他也不用迁就,而如何做到这点,就是要你保持自己的自信,让自己优秀或者更优秀,否则,只能渐行渐远。”

“自信?”

“有能力解决自己惹的事,有魄力担当该承的责任,有实力在亲友困难时施以援手。”

李白茅若有所思,渐渐竟有点狼狈,良久扭捏问道,“我该怎么做?”

“扬长避短罢了。”湛长风顺口一句。

第94章 修缮

湛长风神识一扫,发现食盒里多了一个菜,“是不是放错了,我没点这个菜。”

小二连连摆手,笑道,“没放错没放错,多的一个菜是老板娘送您的。”

湛长风看看李白茅,若有所思,拿了食盒,温文而笑,“替我谢谢老板娘。”

小二哪能不应好,这小姑娘不笑的时候冷而疏离,笑起来温润又带着点书卷气,气场十分舒适,就算再多送几个菜,他也不替老板娘心疼。

湛长风告别李白茅回到湖边小筑,将食盒交给范之里,范之里愣了下,没想到她会买饭菜回来。

昨日在他家留宿时,他便得知湛长风只吃辟谷丹,不吃东西,所以今儿他见湛长风好像没准备晚饭,就自个儿拿了点过来。

现在一想,她哪里是没准备,是压根没想准备,本身不吃东西,又有点不通人情,怎么会想到给做工的村人弄饭菜。

范之里颠颠手上的食盒,没开盖都能闻到香味呢,花费不小吧,这是开窍了?

他高兴地回头朝村人招呼:“易姑娘给你们买宵夜回来了,我看看啊,呦呵,还是李三娘家的,你们可有口福了,快做完手中的事吧,不然饭菜凉了可别怪我!”

村人们沸腾了。

“真是李三娘家的?我上次买了一道笋炒肉片就得二十四个灵珠呢!”

“她家的肉能一样?都是山野里跑的,又有嚼劲又鲜嫩,哎呀不行不行我好像闻着味了。”

“这回我们真有口福了,谢谢易姑娘!”

做工的村人们接连道谢,热情高涨。

范之里回到湛长风身边,“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时候做点小改变,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触啊?”

其实湛长风知道范之里的意思,无非是人情世故罢了。

可惜那边的热闹尽管与她有关,但她确实没什么感觉,不好不坏,可有可无。

不过如果这样做能提高他们做事的效率,她倒也乐意多分出一丝精力。

于是她笑道,“你说得有道理,确实不错。”

范之里这回真乐了。

至戌时,村人收工回家,范之里道,“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不如再去我家住一宿吧。”

“不麻烦村长了,一屋足矣。”

“也罢,那我们走了,明日再来。”

湛长风转过身,眼眸中渐渐转为赤血之色,空气一下冷了下来,走过的地面起了白晶,仿佛霜降。

她来到临湖的阳台,在树墩上打坐入静,月华正好照到她身上。这个地方阴性重,适合修炼纯阴之力。

纯阴之力象征“寂”,最接近“死亡”,它一出来,水底的鬼怪,山林里的魍魉,全都龟缩了起来,有灵智的活物本能地绕开了这一片区域,连记忆不佳的鱼类都游远了,原本死赖在小筑各角落的小鬼精怪更是四处逃窜。

只片刻,小筑周围安安静静如死般澄净,唯有夜风不甘寂寞地吹吹湖面,弄弄枝叶,聊发牢骚。

湛长风已经先天,下一个阶段就是筑基了。

但如何才算筑基,她不是很了解。

境界上该如何突破,修为上该如何提升?

不同心法.不同师门的筑基方式是否不同?

到了先天,她隐隐发现突破不再是力量累积.心境透彻就行了。她有些模糊的猜测,却始终不得其门。

这就是没有师父引导的坏处了,有些修炼上的隐秘,是一篇心法无法概括的,也不是众人口耳相传里的总结。

如果散修能大概率成道,那要正统道门做什么,要法脉道统做什么。

湛长风原来以为她能自己修九转往生诀,混进宗门的主要目的是接触到更多资源恢复肉体,可现在一想,以前未免有些天真。

经九层莲台洗练,纯阴骨已经不会影响肉身,且丹田的重现也暂且免去了暴露纯阴骨的隐患。

肉身,她已不着急,恢不恢复都没两样。

这样算来,进不进宗门不是重点,找到九转往生诀的来处才是重点。

她依稀记得九转往生诀和墨玉扳指是有人给她的,那代表着还有人在修习这门传承。

有人修,就肯定会在这世间留下痕迹。

不过她也不能全然指望着找到痕迹,在此之前,她最好接触一些高修为的人,如果能从旁的途径知道筑基的具体,会省下不少功夫。

她记得,青白山社学好像有位筑基的先生。

这位先生名姚俞,教授法术。她有选这位先生的课程。

寅时天未亮,姚俞先生的课要开始了。

湛长风赶到姚俞先生的授课地点,那是一处光秃的陡峭山壁,此时还未有人来。

山壁下有一间漏风的草庐,隐约能见一人卧在其中。

湛长风走过去执道礼,“新生易湛,期望能学先生的法术。”

里面的人不言不语不理睬,湛长风不说话不离开一心等回应。

远处漏出天光,一个两个学生陆续到来,好奇地瞧了几眼湛长风,扎起衣摆爬峭壁。

及日至晌午,一些学生已经将峭壁上下爬了好几回,闲下来歇口气时,见湛长风还站在那儿,不由指点猜测。

“没见过啊,是旁生吧。”

“这回怕是等长草都不会得到应声了,姚俞先生最讨厌靠钱进来的人。”

他们虽然说得小声,但湛长风一先天怎么可能听不到。

湛长风听到了,姚俞先生也听到了。

姚俞先生还知道湛长风也听到了。他觉得烦,既然听到了,怎么还不识趣地走开。

他高声道,“你已经后天圆满,修的是武道,还来学什么!”

姚俞先生的声音很洪亮,周围的学生们都听见了,顿觉不可思议,看向湛长风的目光不由改变。

“后天圆满,我有没有听错,她居然是后天圆满?!”

“怎么可能,咱们社学最厉害的贺明才后天大成。”

“对啊对啊,而且贺明已经十六岁,不能再参加六院选拔,已经专攻统考去了。”

“后天圆满又怎么样,先生才不会教她。”

“那也是,而且武道这玩意好修得很,怎比得过我们法道。”

湛长风对此置若罔闻,回道,“姚俞先生此言差矣,修炼之法有法武,道无法武。道初,道分五术,山.医.命.卜.相,其中‘山’通过打坐.武功.食饵.符咒.玄典等方式修炼肉体和精神,只因人心不能二用,故择武功专修,久而辟出武道一途。”

“法以吐纳天地元气锤炼自身,武以天地元气壮大人身五行,到底同出一源又殊途同归,修武者为何不能修法?”

“愚笨,莽夫怎能理解法的奥妙,你看看修武者千千万,到最后有几人能修成,光筑基一坎就能刷下七成!”

湛长风见他提到筑基,放低了姿态,谦虚地询问,“学生听闻法武修炼方式有异,武破先天是力量的累积,将精气脱变成元精,法破先天则是心境的提升,找到自己的先天真一之神,大概这就是法武的区别,力量累积总比心境突破容易。”

姚俞先生讽刺大笑,“武人人可修,法万人中只有一人能修,怎么,你也想归顺我法道了?”

他言语之中对法道推崇备至,对武道如弃敝屣,竟一点也不理睬武本是道术一部分的事实。

湛长风以为他有失偏颇,然修士大多都按自己理解的道理活着,她也不是来辩论的,就没有再反驳他,而是顺着道,“我对法的奥妙十分向往,希望能够学习它,请姚俞先生不吝赐教。”

在她眼里不论法武都是道,都是她要深究探索的,所以这一句话没毛病。但听在姚俞先生耳朵里,就是另一层意思。

姚俞先生自得于有人来弃武学法,又看她举止有礼有节不似武夫,对自己也十分敬重,就算再不想教她,也得为了法道的宽容,给她一个表面上的机会。

“行啊,那就按规矩来,你先去学明山先生的道仪,再去学黑铁先生的锻体,全部通过了,再来找我!”

姚俞先生知道她一共选了九门课程,这样一来,她的课程必然冲突,到最后说不定什么也学不成。哼,年轻人啊,就是太贪心了。

第95章 请教

道仪是湛长风原本就选了的,也是折菊屋的第一课,现在已经正午,她已然错过。

锻体没有选,所以现在还得去买一门。

结果锻体通常是上午巳时,这样一来就和灵语冲突了。

湛长风只能一会儿缺这堂课一会儿缺那堂课,花了几天时间摸清每一位先生的授课进度和方式。

其中锻体课无疑是最轻松的,不过站桩.对练.射击,且教授锻体的黑铁先生仅是先天初成,教一帮刚学道的小萝卜头绰绰有余,教她却是笑话了。

黑铁先生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完成训练项目就算合格了。

而灵语课,一般都是前半节教授新的内容,后半节自修和抽查前一天的学习。

湛长风只能尽力压缩时间,在前半节课学会当天的所有内容,给白峰先生抽查,后半节课赶去完成训练。

又因她是中途新来的,以前的课程都错过了,便逮着机会就去问先生,其中教灵语的白峰先生和教道仪的明山先生被祸害得最盛。

“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洗个手转个身就冒出来了,问得那些个问题哟,没把我弄疯!”白峰先生在明经阁抱怨道。

明山先生感同身受,“确实确实,就拿咱修道人的称呼来说吧,走修道路的皆称信士,经过皈依仪式,拜了度师才能称居士,再传经度或道冠为道士,拜师尊出家有了一脉传承后成道师。是不是?”

“没毛病。”

明山先生又说,“信士.居士.道士没有真正出家,所以见到出家人,就算是同门,也不得以师兄姐相称,一律称道长.道友.道师.道爷。免得道俗不分,造口业,对不对?”

“没错啊。”

“另外重要的一点就是,咱修道界,不是俗世的话本段子,不兴师弟妹的称呼,不论修为高低男女长幼,通通互称师兄师姐,以示谦虚,除非是同脉传承的人,在师尊那里排了名。毕竟修炼的变数多着呢,今天你先天,她后天,你叫她师妹,过几年,她筑基,你还是先天,你尴不尴尬?”

“都很正常啊,这里面有什么值得起疑的吗?”

明山不堪回首,“是挺正常的,但她会问超纲的问题啊,比如道仪经历过怎么样的变化,每个道派的礼仪有哪些差异,这些差异是怎么造成的,等等等。”

“我哪究得那么深啊,又不能不回答,我面子不要的吗,然后找个由头让她隔天来问,等我抓着头发把答案找出来给她,她就淡定地听完,说跟我昨晚找到的差不多,然后提出新的问题,你崩不崩溃?!”

“有那么夸张?”宣诃先生回忆了下,“我觉得她不错,学得又快又好,也没见她来问我啊,下堂就走人。”

“那是因为你教的是坐忘!她来去风风火火哪有空问你,且这还需要问吗!”

“白峰先生莫激动,学生好学是好事。”

白峰先生大叹,“宣诃啊,我知道好学值得鼓励,但我就是个教灵语的,她问我灵语到底是怎么沟通不同语言的,就为了这个,我已经跟她杠了近一月了。”

“灵语不就是修心法吗,心法成了,自然听得懂了。”

“想得太简单了,她问我灵语的原理到底是精神力被同质化,还是灵语自带转化语言的神奇效用,或者是不是某种心灵感应,我是教灵语的,又不是编灵语的,我怎么知道!”

宣诃先生安慰,“你随便说一个嘛,反正她又没地方求证。”

白峰先生更幽怨了,“我跟她说可能是精神感应出现了未能被自己察觉到的变化,然后她问我,据说最高等的灵语能沟通所有种族,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所有种族的精神力存在某一相同点。”

旁边一位先生手一抖,差点撕碎了手下的纸,“原来是你小子在害我,就说一学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跑来问我,每个种族的大脑结构有哪些异同,我就是教小孩认识万兽图鉴而已,还能将他们捉来解刨?!”

授医的先生默默道,“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了。”

宣诃先生好奇,“那每个种族的大脑结构到底有没有异同呢?”

医师喝茶,高深莫测地回道,“未解之谜,我相信有一天你会解开这个答案的。我这样回答她。”

众人翘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突然管理灵禽的先生惊恐地抬头,“你们说的学生是不是脸上有疤痕那个!”

“对啊。”

“无量天尊,我还欣慰有个学生每天来观察灵禽,可见她对生灵的热爱,闹半天她想解刨啊!”

“不行不行,我得去守着禽舍!”先生扛起大刀一阵风似地跑了。

哐当,大门合上。

一众先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像摆什么表情都不太对。唯有宣诃先生大乐,“这个学生太有意思了。”

白峰先生告诫她,“小心乐极生悲。”

“怎么可能,反正我这里没什么好问的,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宣诃先生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敲门声。

不疾不徐,轻重适中,一听就知道对方是个恪守礼仪.气度极好的人。

然而一众先生如临大敌,以白峰.明山最紧张。

明山先生道,“我已经给她书库的钥匙了,想知道什么都让她自己去查,应当不是来找我的。”

“我早就甩给其他人了,也不是来找我的。”

教万兽图鉴.基本药理的两位“其他人”横了他一眼。

宣诃事不关己专看热闹,笑着道,“进来吧!”

慢慢地,她的神色变得凝重,瞧着走到她面前的学生,先发制人,“易湛啊,你的坐忘习得极好,我决定让你现在就通过这门课程,也好有更多的时间去学其他,你看看你,每天跑来跑去多累啊。”

湛长风很严肃地望着她,“我还存有疑虑,想请教先生。”

宣诃先生突然有点忐忑,“那...你问吧。”

“入静是澄神静虑进入有意识的练功境界,冥想是净化意识,达到无垢的超脱之境,而坐忘,仅仅是抛弃自己的形体耳目.摆脱思与想的束缚吗?”

宣诃沉思良久,道,“是与不是,得由你自己去感悟,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坐,心不动如故,忘,形都泯故,坐忘者,定心也,让你更深层次地把握自己的生命意志,还真以契大道,而非逃避现实。”

“坐忘固然是一种内修方式,但若将它仅仅当做修炼的工具,那就太粗浅了,只是其中哲理复杂非常,每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我也不能说尽。”

湛长风问,“那先生理解的坐忘是怎么样的?”

宣诃指着窗外,“刚刚有只鸟飞过去了,看见了吗?”

“看见了。”

“那就让它过去吧。”

宣诃的坐忘投到现实里,就是一种心无挂碍的状态,走过的路不用去回想,闻过的花香不用去留恋,回归生命原始,让心灵长河静静流淌。

湛长风很受教,她只是将坐忘当成了如入静一样的内修方式,并未真正理解实践它,所以她坐了忘了,一点也没体悟到不同。

“谢先生指点。”

第96章 不授

宣诃先生讲解教授的并非只是坐忘,而是说了顿悟的五个层次。

湛长风回想宣诃先生第一课,笼统地提出顿悟非顿,实则渐次长久累积而成,分曰斋戒.安处.存想.坐忘.神解。

坐忘是前三者累积的成果,是后者神解悟道的前提。只不过前面三个阶段摸不着,后面一个阶段太妄想,所以只揪了个坐忘。

斋,洁净,戒,节身,意为调理形骸,充盈精血,使身体保持全盛状态。

安处,一为择阴阳平衡.天地之气浓郁的地方修行,二为安心安目,剔除杂绪与情欲以安身。

但是,仅有强壮的身体.适合修炼的环境就够了吗?

人终日接触他物,眼里看的是他人,想的是如何营生,对自己却往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样的人是永远见不了真的,只会随世逐流。

这就要求我们存想。

存想,存我之神,想我之身。闭目即见自己之目,收心即见自己之心,对自己的掌控,始终高于对外界的注意。

然后才能进入定境——坐忘。

坐忘的成功标志就是悟道。

这是一个十分漫长而曲折的过程,不是要记住这五个阶段,而是将这五个阶段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悟道,仅是水到渠成时的刹那。

湛长风意识到这一点后,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那些不必要的关注.浪费口舌的说辞.与本心相违的举止,都不去做不去说,渐渐将神与身.知与行统一起来。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轻松,天地更广阔了。

而青白山的师生们发现,这人更任性了。

下午渐渐有了蝉鸣,日头晕人。

湛长风走进兰心亭一室时,学子们个个埋头苦读,颇有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大约是为了应付过会儿的抽背,文史便是这点不好,背读背读,就没有其他了。

她也拿出了本书翻阅。

窗户开着,枝叶的影子投进来,轻轻晃动。

青白山按学问精深程度进阶便是折菊屋.问竹楼.兰心亭.望梅居,但也有例外。

比如隔壁问竹楼有十一层,寓意节节高,待在最顶层的,却是社学里的特殊人才。

“多长时间了?”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修眉朗目,白衣温润,青竹簪子冠发,临窗而立,目光透过树影枝桠,落到对面兰心亭。正巧可见一人执卷而思,神色漠漠。

“七十九天七个时辰又十五刻!”柳眉星眼的小姑娘狠狠道,“一盘棋有那么重要吗,不吃不喝还怎么活。”

屋中有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童,盯着面前的棋局一动也不动,浑然忘我。

红桑推推他,“暨,别看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暨目光不动。

红桑跺了下脚,“我这就去把那个始作俑者绑来,实在害人不浅。”

“不要冲动。”青禾无奈地笑了笑,“我去将人请过来吧。”

两人来到兰心亭一室,在门口朗声道,“设残局之人可在,在下有一事相求。”

“问竹楼的青禾,他怎么过来了?”

“没听见他问棋吗,八成是前段时间的对弈传出去了。”

湛长风换了册书卷继续看,好像一点也没听见。

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她没感觉,她前面的王熙却如坐针毡,转头小声道,“找你呢。”

湛长风,“找我干嘛。”

余笙提醒道,“多半是为了暨。”

“那又是谁?”

“一个棋痴,今年八岁,一旦执棋,旁事莫能拂其心,据说有一次他坐炉火边下棋,连衣服烧了起来也没察觉,若不是别人看见,恐怕早烧成炭了。”王熙夸张地说道。

湛长风早就将残局这回事忘了,没想到隔了那么久还能被人找上门来。

她出去道,“带路吧。”

“请。”青禾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番眼前人,心中是有点不信的,那么年轻的人,会摆出这种残局?

大概是得了什么珍奇棋谱。

棋中有暨,已是难得了。

青禾有礼道,“烦姑娘与暨对弈,将局解了。”

湛长风不置可否,上楼见到那小童,面有憔悴,双目却十分有神,她走到他旁边,看了看棋局,一子也未落。

红桑皱眉道,“你还等什么,别告诉我们你也不会解。”

“谁说能摆就一定能解。”湛长风抬手一刀将小童敲晕,“没事先灌点米汤吧。”

说罢,宽袖飘飘地走了。

“她...她...”红桑瞠目结舌,叫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青禾亦是扶额。

湛长风上完文史就跑了,几乎是踩着下堂钟声的。

“这风风火火的。”秦焕收起戒尺.夹了教书,也没多说什么。他偶尔听隔壁修炼组的先生谈起这个学生,虽有抱怨但更多的是赞赏,甚至是羡慕,因为仅凭她十二岁后天圆满就知她未来走得肯定比大部分人远。

这样的学生,就算文化课差了点,他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她并不差,反而极出色,前几日已经提前完成了算术.棋术.地理等等基础课程的进程。目前基础课程中,也就只有文史还在学。

秦焕不知道的是,她的道仪.锻体也完成了,所以她又去找姚俞先生了。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草庐前,不远处的峭壁上仍有人上下攀爬。

“我已经通过道仪.锻体,姚俞先生能否教我法术?”

姚俞先生挠挠头,有点不耐,“去上面攀百个来回,我便教你。”

湛长风问,“百个来回即可吗,需要达到什么特殊条件?”

“不教了不教了!”姚俞先生斥道,“既然来学艺,就该全身心信任师傅,师傅让你从崖上跳下去,你也得跳下去!你态度不端正,我不教!”

姚俞先生对看过来的学子道,“诸生要引以为鉴,学艺就得有个学艺的样子,别整得跟二大爷似的,这里没人惯着你们,不想学就走!”

学子们纷纷躬身,“先生说得极是,我等定不会违背您。”

湛长风自问态度已然极好,但他不想教,理由就有千个。

湛长风也不是真想来学法术,她要学也是学龙甲神章里的五行道卷。

她就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筑基修士的精气神有哪些不同。

姚俞先生的气息确实比先天强大数倍,神魂也很稳固,她的魂禁估计对他没多大用处。

至于力量,那得打一架才能确定了。

但这些分析,对于如何筑就道基并没参考价值。

湛长风遏着给他来个搜魂的冲动,从容如故,“既然姚俞先生不想教,那我也不强求,告辞。”

却不想,此间事被几个学子传扬出去,让社学热闹了一番。

湛长风其实除了和先生们讨教外,独来独往根本没闲心和人打交道。可她本身功课佳,气质独特,偶尔还被几个先生挂在嘴边用来教育别人,这样一来,谁还不知道社学新来了个厉害的旁生。

而且这个旁生不管是关于修炼的课程,还是关于文化的课程都十分拔尖,好像没有她学不会的。

学子们凡听过她的名,都不无羡艳,恨不得跟她换个脑子。

然在今日,她被姚俞先生训斥了!

“也不过如此嘛,学得好又怎么样,不能修法术,道仪算术什么的再好,也就是个空架子,以后顶多当个教书匠。”

“姚俞先生都不认可她,看社学里谁敢教她法术,这人算是废了。”

第97章 名额

湛长风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流言根本传不到她面前,即使注意到某些人看她的目光有异,了解一番便安静地去看她的书去了。

别人是解意而历事,她是历事而解意,天下的道理通天下的经义,所以社学教授的诸如治世的《天问》.修身的《雅书》她理解起来没有什么难度,就是有时候会相左罢了。

此时,她要么说服自己,要么与先生辩论。修炼组的先生们安慰了,这学生终于去祸害文化组了。

于是文化组的先生们一边欣喜社学多了个勤奋的好学生,一边又被她种种刁钻.偶尔离经叛道的问题弄得气短烦闷。

一日余笙进先生们坐班的明经阁听教,脚刚踏进门槛,就被授《天问》的林先生叫住了。

老人家愁眉苦脸地问,“贤者治国,圣者治世,有何不对?”

余笙想到路上碰到的人,语中一点无奈,“怎说?”

“她说贤者不常有,圣者不常在,建议我改成法以治国,律以治世,别弄空大假。”

对,《天问》就是他在二十年前联合长老会议旗下数位鸿儒主编的。长老会议实行的治理之法中的诸多理念,都来自《天问》。

连统考都没考过的学生的话,着实没什么分量,搁以往他顶多是笑笑。

可仔细想想湛长风的话,好像又有点道理。

林先生将脑中的想法揉一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律法无情,圣贤有情,无情百事衰,有情地老天荒。”

余笙见他只是随口一问,不是真想听她的想法,便道,“您自己坚持就好。”

“嗯嗯,你是来找阳明先生的吧,快去,”林先生和蔼地看着她,“以你的能力,早该去司天监了,秦焕非得拖着,呵。”

“老师也是怕我年纪小,学问不足。”

“拉倒吧,他就是担心司天监里的人认为你是走他后门进去的,污了他的名声,这迂腐的老小子。”林先生摆摆手,“快去吧。”

司天监是培养长老会议议员和掌占星之术.监察天象之所。亦是除了六院外最权威的地方。

余笙现年十四,两次六院选拔失利后,已经过了招生的年龄,她对法武本也不大感兴趣,反而对治世一道执着非常,便一心以长老会议为目标。

司天监无疑是她必须的一个跳板。

每个社学有一个举荐名额,可免统考直接进入司天监。阳明先生前段时间跟她说,会在她和于之淮.范思远间择一人。

范思远是望梅居的杰出学子之一。

望梅居聚着学问最高的一群学子,她和于之淮其实都有望梅居的水平,只是她因拜了秦焕为老师,而待在了秦焕教授的兰心亭。于之淮则是为了拜秦焕为师才选择待在兰心亭的。

此次叫她过来,想必是举荐名额有了结果。

余笙到阳明先生的书房,却发现秦焕也在,“见过阳明先生,见过老师。”

秦焕道:“余笙,你家里人在你的居室等你,先回去看看。”

余笙微敛眉,望向阳明先生。

阳明先生叹了口气,“也罢也罢,你先回去。”

余笙有点迷茫,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但想到家里人...

“学生告辞。”

青白山后山有学生舍间和先生居住的院落,余笙算来也是从小在青白山社学中长大的,自己在此建了座小院。

她的小院上了锁,左右也不见家里人,于是朝秦焕家走去。

进了院子,看见她的爹娘在和师母聊天,她未来得及说话,于淑就盯过来,道,“你该把钥匙给我们一把,我们当爹娘的连你屋子也进不得了?”

于烽板着脸,亦有不满,“把钥匙给我们吧,每次都这样多麻烦你老师师母。”

师母打圆场,“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麻不麻烦,阿笙,你爹娘不容易,你要好好孝顺他们,唉,我去拿点水果,你们先聊。”

“师母,不用麻烦了,我想爹娘更想跟我回家。”

“对对,不用麻烦了,我们还要找她说点事。”

余笙带着夫妇俩回到自己的住处,奉上热茶,“爹娘有什么事吗?”

“翅膀硬了,这是你对爹娘讲话的态度!”于烽拍着桌子怒斥,他凶狠的样子比虎狼还狰狞,余笙记得每次逢年过节去爹娘家送礼,便见她那些兄嫂弟妹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差跪着迁就他了。

余笙有时候也挺感慨,要不是她当初被扔在了流民堆里,要不是她为了生存独自一人颠沛流离过,要不是她机缘巧合引气入体被青白山收下,她也该在这位父亲面前卑躬屈膝,上交所有选择。

于烽从孝道扯到了祖宗典法,又从祖宗典法里拎出了忠义,“于家是我们的根,是我们一生要侍奉的对象,你不要以为自己傍上了秦焕先生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你要记得,于家才是我们的未来!”

于烽原本不姓于,他是于家的家臣,为了表达自己的忠心,跟了主人的姓。

余笙原本也不叫余笙,记忆太久远,要不是重新见到爹娘,她都快想不起她本来的名字了。

余笙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她觉得挺好,没必要再改回去。

“您是什么意思?”

于烽自觉铺垫已够,命令道,“你放弃司天监的举荐名额,给之淮少爷。”

于淑动之以情,“之淮少爷进了司天监后,未来可期,于家定能重振先主的光辉,到时候咱们就是功臣,你也不用辛辛苦苦读书了。”

于家曾是一方领主,坐拥数座城池,内中先天高手无数,另有筑基强者坐镇。

不过在几十年前被对头打败了,举家逃亡,现在安住在落英城。

于家没有放弃过复兴,于之淮有个大哥武道天赋不错,是于家的重点培养对象。而于之淮聪明,他们就指望着他能进长老会议,给复兴之途添砖加瓦。

但这些,关她什么事。

于淑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动摇了,就过去拉着她的手,“娘知道你读书好,但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就算进了司天监又如何,这天下的水深着呢,没点背景哪里动弹得了,你只要让了名额,老爷夫人一定会记得你的好,夫人上次还夸过你呢,我看夫人对你蛮有好感,说不定能让你嫁给两位少爷里的一位。”

于淑越想越美,“要真是这样就太好了,你可一定要抓住机会,到时候之淮少爷进司天监,不跟你进司天监一样吗?”

余笙感觉到了一丝寒冷,就像当初自己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所有人都走了,就剩下一头豺狼准备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余笙礼貌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举荐名额由师长决定,就算没有我,还有另外的候选人。”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放弃,名额一定会给之淮少爷。”于烽说道。

余笙观察着他的神色,疑惑甚大,“你们...是不是跟秦师说了什么?”

他们没说话,然余笙已经明白了。

第98章 纠结

余笙一直看不懂秦焕,不能否认,秦焕教了她很多,但他也给了她日久积累的压抑。

于家夫妇是接送于之淮时,认出她的,起初余笙并不想相认,但不知怎么,他们跑到了秦焕那里哭诉。

余笙有言当初自己被遗弃的原因,秦焕却只告诉她父母生养恩比天大,秦焕的口才确实好,道理懂得也多,一番话说得感天动地,余笙心一软,就认了。

秦焕说,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是有苦衷的,你作为子女不应该记恨着他们。

余笙也希望他们是有苦衷的,也希望有父母在身边,不求他们呵护备至,只求他们不在某些关头,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

她第一次怀着忐忑提着礼品,回家过节。东西刚放下,便被要求去生火做饭。

人是能体会到别人的真情假意的。

后来,她能理解父母的苦衷,理解饥寒交迫下,放弃一个累赘的抉择,甚至能歌颂他们的铁石心肠和理智,以及他们对主人家不离不弃.日月可鉴的愚忠。

她理解,却从未原谅。

如果原谅,她该怎么向自己生死徘徊的那几年交代。

她从来浅眠,一点动静都会惊醒,直到进入青白山社学,直到自己优秀到足够从师秦焕,她才安心了一点点。

但秦焕给了她另一种迫切。

自己这个出现在阳明先生书房的老师,难道不知道于家夫妇的目的吗?

明知,为什么任由,甚至默认。

余笙沉默了一会儿,冷起脸,“如果用放弃名额,换取父女恩断义绝,换不换?”

于淑骂了句没良心不要脸,于烽拽起妻子,不耐烦道,“换换换,记住你的话,你现在就去跟阳明先生说。”

于家夫妇不放心,一直监督到她进明经阁。

余笙又来到了阳明先生的书房,这次秦焕不在。

她施了一礼,“学生自愿放弃举荐资格。”

阳明先生背着手,走到书架前抽出一个匣子,“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做什么吗?”

“不知。”

阳明先生将匣子放在案几上,上面贴着司天监的封条。

里面是举荐者的凭信。

阳明先生见余笙不语,放缓了语气,“可以说说为什么放弃吗?”

他直觉和秦焕那句让她先回家看看有关,却也不好随意干涉人家的私事。

“余笙,这个机会难得,你该知道被举荐上去的人的分量有多重,不是自己考上去能比的。”

被社学举荐,代表着所有先生的认可,是司天监首要关注的对象。

余笙不动不摇,带着一丝决然,“我放弃。”

阳明先生无法,“只要你不后悔。”

他目送着这个学生离开,在书房里踱了几回步,召集文化组的先生,“余笙放弃名额,再选一次吧。”

余笙是获多数票举荐的,因此在票数上看不出范思远和于之淮的优劣,所以要重新举荐。

林先生不能相信,“她好好的怎么会放弃,依她的性子,不是那种非要通过统考证明自己的人啊。”

“这件事就不要提了。”阳明先生看了眼好似不意外的秦焕,暗自皱眉,“先从范思远.于之淮中举荐一个吧。”

“范思远,望梅居的第一,品德尚佳,身世清白,如今也是武道后天了。”

“我选于之淮,他学问列前,上进心强,尊师重道,修炼的底子也不差。”

诸位先生各自举荐,轮到秦焕时,他选了于之淮。

几人其实都不意外,上次举荐,他就没选自己的弟子而选了于之淮,众人只当他在避嫌。

但上次他只是报了个名字,这次竟破天荒地给了理由,“此子心性坚韧,敢担当,重情分,可担大任。”

林先生嗤笑,“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心性坚韧的,就凭他死赖着你?!”

秦焕没有生气,条理分明道,“我没有选择余笙,是因为她缺乏感恩和宽容,且不能处理好家事,如果连她的父母都认为她的德行有问题,那她又有什么资格进入司天监,管理天下事呢?”

“而于之淮求学之心十分强烈,又尊师重道,他身边的家人.仆从.高朋也都十分团结和睦,可见修身齐家之象。”

“她那父母叫父母吗!放着自己好好的弟子不管,瞎操心什么呢,有本事就把于之淮收了,把余笙给我!”林先生气啊,要不是当初自己睡过头了,能让人好好一孩子当他门生。

“枉你熟读历史,却瞎了一副眼!”

“林先生息怒息怒。”众人连连劝导。

秦焕冷着脸旁观,“我的学生我清楚,就不劳你挂心了。”

“你也少说一句。”阳明先生努力将主题拉回来,“咱先把举荐人选弄好,林先生,你举荐谁?”

林先生正在气头上,脱口而出,“我推易湛,人家的政治敏感度比你们高多了,别说司天监,长老会议也去得!”

阳明先生没想到还冒出了第三人,“这...”

那边余笙沿着山径散步,她知道她几年的积郁已经到达了临界,然后在于家夫妇.在老师算不得戳心的暗示下爆发了,这种爆发沉默而连绵,以至于让她对过去和未来产生了倦怠。

她需要声音冲刷这种情绪,于是她来到了山涧边,流水自山石间奔腾而下,隆隆作响。

忽然她的目光一定,岸上石缝里卡着一根鱼竿,细线垂入奔腾的流水。

谁这么愚笨,竟在上游泄水口钓鱼。

余笙抱膝坐在鱼竿边,空茫地看着鱼线,这根线那么细,一会儿软绵绵地顺水起伏,一会儿被强劲的浪头拉扯,整个线都绷直了,连竿也微微颤动,好似下一息就会被卷入水中。

她仿佛看见了一个时代的写实,鱼线好比人,生存架构好比奔腾的流水,随遇而安还是破碎毁灭,全不由自己。

她那么一看,就看了一个时辰,钟声惊起飞鸟。

“你在这做什么?”湛长风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么个呆呆的少女,好似浪里浮萍。

她是知道余笙不用每次都上课的,毕竟兰心亭教授的进度对她而言很落后,更多的时候是去明经阁开小灶或是和望梅居的讨论时事。

余笙幽幽地转过脸来看着她,瞧得她眉心一跳,“姑娘,人生还很长,你别想不开啊。”

“.....”余笙复又看流水,叹道,“我是有点想不开。”

湛长风略惊讶,没料到她会直接承认。

湛长风每见到一个人就会下意识地从面相.举止.谈吐.气质各个方面分析此人的人格,确保自己的预见性。

所以她第一次见到余笙,便知这是一个很隐忍的人。能让一个隐忍的人承认自己不开心,可见拉紧的弦要断了。

“有些困惑说出来后,自己就想明白了。”湛长风补了一句,“我不听。”

余笙果见她盘腿打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不由牵起一丝笑意,“你在安慰我吗?”

她下巴垫着膝盖,真的笑了出来,一个冷冰冰的人竟然在安慰她。

其实她听这水声久了,于家夫妇带给她的感情上的受伤已经被冲淡了。

她郁结的是一些更深次的原因。

余笙九岁从师秦焕,许多认知都受他的影响,唯独对他倡导的孝道和修身之论充满怀疑。

第99章 愿者上钩

余笙不知不觉将秦焕的言论说了出来,说完静静地听着水声,过了会儿,并没有想得更明白,就对湛长风说,“你的方法不管用,你觉得什么是孝道,什么是修身?”

跟湛长风谈孝道无疑是一个大坑,帝王家不在乎这个,非要说的话,就是在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对亲长抱以一定尊重。

但孝道作为一种人文层面的统治手段,有极其重要的作用。不过作为一个修道人,这些不足以言论。

湛长风望着奔腾的水流,道,“这很难一概而论,你听说过神州吧,那里的孝道提倡养亲敬亲.顺亲谏亲.传宗接代.丧亲祭亲.立身立功以显父母,简而言之便是保证父母的生前身后事,延续父母的意志,活成父母的样子,对父母唯命是从,并积极生儿育女,保证父母死后有人祭祀。”

“老师的理念跟这有一部分相同,但我觉得不合理。”余笙摇摇头,“我认可反哺父母.敬重父母的做法,人和畜生之别,就在这里。但我不认为子女要活在父母的控制之中,人该有自己的意志,而不是谁的提线木偶。”

余笙斟酌,“我认为的孝,是能体现一个人的人格魅力,不是禁锢一个人的思想意志。”

湛长风道,“你不是很明白吗,那你在纠结什么?”

“...如果父母不值得孝顺呢?”

“以直报怨还是以德报怨,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湛长风不是很理解这种纠结,“能举个例子吗?”

余笙愣怔了一下,“比如,遗弃或杀子女。”

湛长风想到了那些被亲生父母买卖的孩童,想到了易子而食的现实,“父母不是父母,还要孝来干嘛,在我这里,他们犯了弃孩罪.杀人罪,最起码也是终身监禁。”

神州原本的观念里,父母给了孩子生命,就掌了他们的生杀大权。孩子就是父母的附属品,想卖就卖,弄死了也没人管。

这是对生命最恶意的贬低。

所以在湛长风新编的律法中,点明了人的独立性,任何恶意危害他人生命健康的行为都要严惩不贷。

纠正“女子是男子的附属品”.“孩子是父母的附属品”这两个观念,几乎是她所有政令里的基础理念。

余笙哭笑不得,以为她在开玩笑,“藏云涧没有这种法律。”

“这就是藏云涧规则的漏洞,也是它不能平衡律法和修道者的地方。”

藏云涧是一个大集体,里面还有世家.门派这些小集体,他们有自己的规矩,且所有家规戒律上几乎都有处罚打杀弟子.族人的条例。这就注定了司巡府不能在他们杀门人时上去阻止,自然也就没有理由管父母对小孩买卖还是虐待。

余笙发现自己错了,她是在认真地讨论这个问题。余笙想到林先生曾说湛长风提出了“法以治国,律以治世”,现在认真想来,确实符合这人的风格。

“你似乎喜欢以某个标准划分对错。”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法高于一切。”湛长风道,“生灵能混淆对错,能被种种因素影响判断,但规则不会,就算你曲解了它,它还是在那里。”

余笙不太同意,“规则也是人定的,你如何知道规则一定是对的。”

“......”

她的质问其实算不上质问,湛长风能回答得上来,但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沉默了。

重立武道.制定新法新政,她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规划进行,因为她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可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对的?

湛长风回到最初,想到了自己的初衷——改变神州子民的意识形态。

为什么要改变。

因为她认为神州子民抹黑了生命的原始信息,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让生命恢复原本面目。

为什么她是对的。

因为她的规则从本源中而来,为纠正滑向泥沼的生命意识而生。

“这就是我体会到的‘道’!”湛长风升起明悟,规则,没错,就是规则。

她是为了让一切更符合规则。

道胚正在长成种子,她一字一句回答余笙,“我可能做得有误差,但我的规则不会错,因为它在天上,在我心里,在维持着亿兆世界的运行。”

“它纵使被千万种方式扭曲,但我知道它一直在那里,而我必将带它重返人间。”

湛长风很畅快,很高兴,但再高兴,也得面对没有钱了的现实,于是她拿起鱼竿,垂线而钓,没有再说别的话。

余笙从她那番话里回过神来,讶然,“这鱼竿是你的?”

“不然我在这里做什么。”

“奔腾之水中如何钓得到鱼?”

“愿者上钩。”湛长风持着竿,懒散又冷漠。

钟声响过后,学子们陆陆续续下山归家了,渐渐人声远去。

余笙便在这清幽的安静中,眼睁睁地看着一条肥美的鱼使劲摆着尾巴逆流而上,一口咬住了钩。

“.....”余笙感觉有什么碎掉了。

湛长风将那尾鱼拉了上来,若有所思,待看到余笙直勾勾的眼神后,面无表情地护道,“这是我的,你不能抢。”

谁要抢了。

余笙无语,继而失笑。

湛长风给鱼拿草绳打了个结,拎在手上,“其实我认为孝不孝道的,没有多大意义,你刚刚也听了神州的孝道,它放到藏云涧还适用吗?”

“神州为了祭祀一说,将传宗接代奉为圭臬,但事实上,人死如灯灭,什么因果都断了,成了鬼也和你没关系。”

“且藏云涧多数人都在修炼,就算不修,放凡间也是个武功高手,不论武法,都在求自己的道,这种情况下,能对父母言听计从?”

“求道,本身就是一个远离纷扰探寻真知的过程,谁也不能替谁走下去。何况你将来道缘深厚,出家成了真正的修道士,斩断尘缘是必不可少的,这时血脉亲缘不断也得断。”

“放远了看,你今日所烦恼的,实在不值一提,除非你这辈子都是个普通的信士,摆脱不了世俗视线。”

余笙感觉自己被戳了一刀,“唉,你要么不说话,要么讲起来一套一套的,让人难以反驳。”

“我不只是说给你听,我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湛长风拎着鱼告辞了。

余笙目送她而去,心情开阔了不少,回头想想,这也是个能人,从孝道延伸到了治世,又回到了修道,被她那么饶了几圈,自己那点纠结实在不值一提。

上面的风景还有很多,且行且看罢。

第100章 狩猎

湛长风想去狩猎,需要些工具,所以出了社学后直接去了打铁铺,跟那黑黝的汉子说明来意。

铁匠赵赖喜抡着铁锤打胚子,头也不回道,“嗨,多大点事,想要什么就说吧,我看看有没有现成的。”

“也好。”湛长风没有推辞,顺手将拎着的鱼给了铁匠的小闺女,“我需要一架手弩.一把匕首.几个兽夹,暂时就这些。”

赵赖喜抹抹头上的汗,叉着腰打量湛长风,“社学里的学生吧,山里的野兽多着呢,可别自己上去冒险。”

“我会注意分寸的。”

“哦。”赵赖喜也没多嘴,放下锤子,“我来给你挑挑。”

“进山可得小心点,你最好跟着邻舍打猎的人一块去,别落单。”赵赖喜捧出一堆东西,“这些家伙什的质量都顶好,你挑个顺眼的吧。”

湛长风拿起一张弓,掂了掂,随意问道,“大叔,进山有什么规矩,我怕犯了忌讳。”

“你算问对人了,咱村的狩猎铁器都从我这里拿,真真假假的消息也数我这里最多。”赵赖喜回忆道,“村子居离墨山脉南段,附近有三山,除却我们靠着的青白山,其他山里都藏着凶猛的野兽,你在外围狩猎倒没多大关系,但要往深了去,说法就多了。”

“有何说法?”

“进山的人什么奇怪事都能遇见,我就说一嘴,你当故事听听。”

赵赖喜道,“先说笔架山,有好些人都说在那里看见了仙子,但是听到仙子喊你名字的时候,千万别回头,回头的再也没出来。还有好药山,此山草药最多,不过进去前,你得先找到一种叶白.经络红的花带在身上,传说这花是山神的信物,能保你安然进出山中,另外狩猎的人得先祭山,取必先予嘛,买点鸡鸭鱼肉.香烛元宝,在山道口摆了,跟人家山神打声招呼。”

“这也有用?”

“怎的没用。”赵赖喜神秘兮兮地说道,“听人说好几次摆了东西,回头看时,东西就没了。”

湛长风觉得挺有意思的,可惜她现在压根没钱去买祭品。

翌日从社学归家,她利索地收拾了打猎用具入笔架山。

笔架山有两峰,湛长风去了南边一峰,第一天狩猎,她也没指望自己有什么收获,主要还是摸摸地形,探探山禽.野兔的栖息地,熟悉熟悉虎豹经常出没的地方。

夏日的夜来得格外晚,等湛长风跑遍了半边山才将黑,不知道是不是她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栖息地,除了几只归鸟,竟连常见的山鸡都没看见。

随着天色加深,湛长风踩着铺满了腐叶枯枝的山路越走越往里,林木背后渐有蛙鸣,近看,是一条清浅的小溪,水流透净,映着底部棕黄的岩石,像是一块流动的琥珀。

湛长风观察着水里的游鱼,卷着袖子打算下水一试,冷不防背后劲风涌动,林叶簌簌,回头便见一头吊睛白额虎从几株古木后转出,此刻正盯着她,蓄势待发!

这头饿虎一跃半人高,狠扑过来,湛长风抬手射弩,箭矢直中它的右眼,霎时血浆喷射,吊睛白眼虎哀嚎一声,跌下来半滚在地,爪子在地上刨出几道深印,仓皇想逃,湛长风几步一跨,骑在它的背上,拳若疾风暴雨冲着它的脑袋砸去,几十拳后,身下颠簸渐息。

湛长风对自己肉身的力量有数了,在没有转化纯阴骨.且真气使用不畅的情况下,她连后天圆满的实力也发挥不出。

她一边思索着如何修炼肉身,一边将虎尸翻了个身,打算拖回去卖了。这时身侧突然奔过一道疾风,眨眼跃入林中,同时犬吠由远及近,声势浩大。

湛长风循声回望,只见十几条黄犬奔腾而来,更远方还有火把跳跃的光。

那十几头黄犬许是闻见了血腥味,低吼着围困过来,吠声起伏,远处的人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瞬间数道箭矢连发而至,直冲她的门面。

山林后边打猎的人十分兴奋。

“快,猎狗们追到猎物了!”

“射箭射箭!别再让它逃了!”

那是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劲装打扮,一听到猎物的动静,浑身上下的血都沸腾了,不断抽箭射出。

这厢湛长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拔出背上的剑,箭头和兵刃撞击之音铿锵,她略有惊诧,这几发箭矢的力道超出想象,几乎每一道都能穿山碎石,震得她虎口裂痛。

“这里有人!”湛长风高喝一句,又是几箭射来,于此同时,十数条黄犬带着撕咬猎物的狠厉和兴奋,默契地一拥而上。

这些不是普通的狗,而是灵狗,约莫有几十年的修为,每一条都是后天大成的实力。

湛长风忙于应付箭矢和足够将她淹没的黄犬,冷不防被咬到了手腕,她眼眸中闪过冷厉的血光,手掌一翻,匕首轮转,一道道血线随着哀嚎飙射而出。

高大的少年开弓未射,略有迟疑,“刚刚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可能是听错了。”另一个黑衣少年心有惴惴,如果真误杀了人,那就完蛋了。

不过...

他的目光闪了闪,若真是人,那该已经死了。

黄犬高昂低促的吼叫传来,表示它们正在围攻猎物,猎人们收弓摸刀,快速向那方移动。

越近,黄犬的哀嚎越清晰,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凝重,隔着林木盯着前方的影子。

十数条黄犬腾跃扑杀的姿态,瘦小之人执剑握刃的影,在苍莽暗沉的背景下仿佛一幅杀戮的沉默皮画。

高大少年惊怒出口,“住手,快住手!”

也不知是在阻止黄犬,还是在阻止湛长风。

几人快速接近,火把的光照亮了满地哀鸣的黄犬,还有背对着他们独立在中央的人。

少年之姿,挺如松,剑尖滴着血珠。

黑衣少年心中咯噔,他猜到了误会的起因,又怕被老师惩罚,见此状况便先发制人,诘问道,“你是什么人!何故杀我们的猎犬!”

高大少年怜爱地抚摸着瑟瑟躲他身后的唯存的两只猎犬,眼中有怒气。

其他人亦是心疼,这些猎犬是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如今就那么死了,怎向先生们交代,所以俱都瞪着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侧过头,白玉似的俊俏侧脸上溅了几滴猩红的血,眼神如渊。高大少年瞳孔紧缩,心底蹿起了一丝凉意,只觉这人冰冷邪性。

“不听话的畜生,要来何用。”湛长风转过身,目光从他们的面貌服饰上扫过,“社学?”

“你是何人?”

湛长风冷笑,指指地上被射成刺猬的吊睛白额虎,“纵犬行凶,暗箭杀人,毁去了一张完好的虎皮,知错不改还企图诬陷被害人。”

锵一声,剑归鞘,她道,“我很有兴趣和你们的先生谈谈。”

“但在此之前,留下赔偿。”

黑衣少年不忿,“你杀了我们的猎犬还想要赔偿?!”

“被害人将行凶者揍了,你难道还指望被害人道歉,还是说,我没死,你们很遗憾?”

“你!”

“萧邵白!”高大少年伸手将黑衣少年往后拨,他既愧疚刚才的失误,又恼恨湛长风下手狠绝,但也深知再这样对峙下去,两边人都别想好。

“在下望梅居程之高,实在是夜黑风高引得误会一场,我观你这个年纪,想必也是社学的,不如各退一步,日后好相见。”程之高眼尖地发现了她手腕上往外渗的血水,“我这里有一瓶上好的金疮药赠与你,另外,这头虎,我也买下了,如何?”

“合该如此。”湛长风道。

程之高瞧着地上的老虎,虽被射中了好几箭,模样有点惨,但不能掩盖这是一头体格健壮的成年虎的事实,少说也得七八十灵石,这让他犯了难,他哪里能拿出那么多灵石。

回头望几个同伴,看天的看天,观鼻的观鼻,没有一丝分担的意思。

“还不知道这头虎是谁杀的呢,你上赶着做什么!”萧邵白嗤笑开口。

有人见上面的箭矢都一模一样,也小声附和,“说不定是我们射杀的...”

他的未尽之语止于湛长风一脚将这头吊睛白额虎踢到他们面前,虎头正对着他们,一边眼窝插着弩箭,七窍流血。

程之高都替自己人尴尬,狠狠咬了咬牙,肉疼道,“你看七十灵石如何,我这里只有五灵石,剩下的明天补给你。”

“那就这样。”湛长风不再理他们了,自顾自到溪边清洗伤口。

第101章 狼群

“这人当真狠毒,就算被攻击了,也没必要下杀手吧。”

“就是,死了那么多猎犬,还连累我们受罚。”

“其实人没死已经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了吧。”一个少年弱弱分辨了一句,人命总比狗命重要,况且本就是他们失误在先。

萧邵白横了他一眼,暗含鄙视,“朱阳,你怂我们不怂,她实力不差,分明可以逃脱,却杀了我们的猎犬,明摆着挑事。”

“好了!”程之高郁闷道,“少了这么多黄犬,惩罚不说,我们这队的狩猎成绩恐怕会被拉下很多,有那个空,不如快点多找些猎物。”

几人谈话间,草叶簌簌,一头灰狼蹿了出来,背上皮肉开绽,血结着毛发。

“咦,这不是我们追的那头狼吗?”

几人连忙摆开阵势,半弧包围上去。

那头狼骤然遇见猎人,惊得身子都弓了起来,想后退,却又不知在忌惮什么,只得原地打转,眼神哀戚,似乎十分疲惫。

忽有破空声,十数只箭矢一道来,砰砰砰,篱笆般将灰狼圈了起来。

程之高等人心惊地抬眼望去,就见六道身影刷刷落地,为首一人眉目冷峻,一身黑色劲装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身体,气势凛凛,灰狼在他面前哀鸣,竟不敢跳出用箭矢围起来的圈。

歹命,居然碰到了这个冷面神。程之高叹了声,看样子这头灰狼是与他们无缘了。

“巧啊。”程之高几人退后三步,示意自己不会抢夺。

冷面少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他身边的姑娘已经拉弓搭箭,身有英姿,举止飒爽,冲几人一笑,“巧啊。”

弓已经拉满。

萧邵白瞧着这头让他们追了大半时辰.还损失了十头猎犬的灰狼,很是不甘,却也无可奈何。那一队的人都是高手,正面对上讨不了好。

那厢湛长风往手腕上缠布条的动作一顿,倾了倾耳朵,兀然道,“礼规有云:猎者,不猎幼兽,不采鸟卵,不打归巢之鸟,不杀有孕之兽,不一网打尽,没错的话,那头狼已经怀孕了。”

“嗯?”举弓的姑娘意外地看了眼湛长风,又仔仔细细地盯着灰狼的腹部瞧。

那头灰狼似乎十分通人性,竟然翻过身露出自己的肚皮,声哀如泣。

姑娘手一抖,不禁放下了弓箭,“肚微隆,**丰腴,确实怀孕了,你怎么看,冷易安?”

余人不由侧目,冷面少年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说话淑女点,冷于姿。”

他说着,上前几步,拔掉了一支箭,意思是同意放生了。

灰狼跳出圈子,夹着尾巴蹿进灌木丛。

萧邵白对这种虚伪的行为嗤之以鼻,“只不过胖了点,哪里是怀孕了。”

“既然你们不要,我却之不恭。”他拉弓射箭,箭没入灌木丛后面,立刻传来一声哀嚎。

“你什么意思!”冷易安逼视着他。

萧邵白的行为可以说是打脸,也可以说是挑衅,冷易安六人心中不快,我们前脚放生,你后脚杀了,想干什么!

六人上前对峙,程之高几人自然护着萧邵白,亦是上前一步,不肯落了气势。

灰狼垂死哀鸣,目露怨毒,嘶声力竭地嚎叫着,霎时不论远近,狼嚎相应,整座笔架山仿佛在一息间被笼罩在了此起彼伏的啸声之中。

众人的脸煞白,这特么是头狼!

山下等着计算学生成果的先生们惊了,总教头林武提起长枪,领着教习们往山中赶,“但愿不是那群小兔崽子捅了什么篓子。”

寂静林木中传来威胁性的低吼,众人只看见数双绿油油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围逼过来。

“萧邵白,你要将我们害死啊。”不知是谁喊了句。

萧邵白冷目瞧着,握着弓箭的手青筋凸起,“废话少说。”

“狼群越集越多,突围出山,不要恋战。”冷易安交代了一句,和他的成员用箭雨冲开一个口子,程之高等人左右防护。

他们常常用狩猎的方式进行军事训练,是以这些人配合起来相当娴熟。

无妄之灾,湛长风此时也只能和他们且战且退。这些人不知是自持艺高,还是胆子大,面对被狼群追逐的窘境危而不惧,隐隐有丝比谁杀得多的较劲。

个别人还有心情聊天,比如不知什么时候转到湛长风旁边的冷于姿,爽朗问道,“小姑娘,怎么一个人来山上,夜里的山可是很危险的。”

“你是说现在?”湛长风自动忽略了她的称呼。

冷于姿拿不准她是在讽刺还是在叙述,安慰道,“没关系,我们会护着你的。”

湛长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月色下,有点冷漠的意思,冷于姿不敢小瞧。

各人的箭矢总是有限的,几轮就用完了,换了刀枪剑戟准备近战,狼群也意识到了这点,不再躲避,慢慢逼近。

“兄弟们上啊。”谁相当热血地喊了一句,学子们各展拳脚杀入狼群。

冷易安长枪一挑,三两下将数头狼一并挑飞离地,说时迟那时快,冷于姿一跃而起,刀光横切斜划,数狼未落地,却已毙命。

程之高蓄力于掌,掌风赫赫仿若裂石,一拍之下竟将一头狼拍飞数米远,口鼻出血,分明是头骨都碎了。

再说这萧邵白,他手持一弯刀,怼着狼群就直干,不防守只进攻,仿若拼命三郎,他的刀法并不致死,给对手残留了一口气,却极快极准,一时间躺在他脚边挣扎的狼数是最多的。

湛长风分心观察他们作战的样子,哪能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入了后天的武者,冷易安等人恐怕已经在后天大成境界了。

早闻望梅居除了专攻统考的学子外,还有一群年轻武者,他们一般是六院选拨错失后继续留在社学深造,然后寻时机另投家族或门派的人。

湛长风真气运行缓慢,渐渐有些不支,自然不能跟这些兴奋的人一般大杀特杀。闪避腾跃之下,慢慢退出战圈。

此时离山口不远了,冷于姿突然道,“不能让它们下山祸害村子,我们先拖一二刻,想必教头已经听见动静出来找我们了。”

狼数越来越多,少说也有百头,这十二人也支撑不住了,但还得硬撑。

忽然狼群长啸起来,前爪后撤,有了丝避让的感觉,众人惊疑间,从林里隐隐冒出了庞然的影子,一步步地向他们迫近。

火光照耀的极限处,出现半张狰狞的狼脸,眼神嗜血。

狼是种报复心极强的野兽,不达目的不罢休,它们的执着全都从这双绿油油的眸子透出来,格外渗人。

不少人惊呼,身子下意识地后退,因为这头狼的逼近,也因为它逐渐显露的庞大的体型。

这头当是狼王,一人高三米长,裂嘴发出怒吼,獠牙外露,仿佛可以撕碎所有猎物。

它扑向最近的一个少年,那少年眼疾手快地朝旁边撤,但下一息就被狼王铁鞭似的尾巴抽翻在地,嘴角溢出血线。

冷易安.冷于姿.程之高.萧邵白围攻上去,尽展绝招,哪想这狼王皮糙肉厚.速度极快,十有八九的攻击都落空,然后它转头过来,一扑.一扫.一咬,将四人逼得连连后退。

狼群得到了振奋,越发凶狠,真真是将十二人围困在中间,退无可退。

萧邵白这会儿的脸色真的白了,其他人俱是冷汗直冒。

哪还管会不会将狼群引入村子,冷易安道,“我拖住狼王,你们会轻功的快点走,闯出一个是一个!”

有人颤声道,“我没学过轻功怎么办。”

更别说,狼群几乎站满周遭的空地,连个上树的机会也没给他们。

谁也没回答他,几道身影飞掠出去,狼群一阵躁动,数头狼追逐而去。

被狼王紧盯着的四人动也不敢动,冷易安突然虚晃一枪吸引了狼王的注意力,和它相斗,“快走!”

“少废话,还不如一起拿下它!”冷于姿哪里肯丢下他,倔起来这兄妹俩能把彼此气死。

程之高也不愿做弃同伴不顾之人,一起加入了战斗。令人意外的是,萧邵白默了会儿,也没有退步。

四人一道做了共生死的傻子,手上.臂上.脸上.身体上,都挂了彩。

萧邵白功力较弱,时间久了,动作就慢了一拍,这一拍被狼王寻到了,尖利的爪子划下,胸前衣衫破碎血肉翻卷,他痛呼一声,竟要晕过去。

狼王怎么会就此罢手,獠牙冲着他的脖子便要咬,横来一杆枪,一扫一刺,将狼王从萧邵白身上逼开。

几人看见萧邵白的伤口,升起相同的凝重,恐怕这次不能完好回去了。

他们打算死战的时候,远处山上响起清亮的狼啸。

那个方向,似乎是最初遭遇狼群的方向。

狼群听到这个啸声,纷纷望去,连狼王也不例外。

几人戒备之时,也极目看去,重重林木后面,好像有个奇形怪状的影子,披着模糊的月光。

狼王抽了抽鼻子,低吼一声,丢下几人,跃身追去,那道影子也快速地跑出视线。

整个狼群仿若得到了某个启示,全都追着狼王跑了。

第102章 离山

浩浩荡荡的狼群奔入深山不见踪影。

周遭渐渐安静,冷易安几人脱险脱得云里雾里,这时几道身影踏枝而来,原来是逛了大半山终于找对地方的教头们。

林武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可受伤了?”

程之高扶着萧邵白急道,“他要急救。”

林武让一个教头抱他快速出去,然后听冷易安讲诉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到他讲到最后一幕时,思忖了下,往山里望了望,“山深处诡事多,你们不要深究。”

于是师生们出了山。

但是林武这回说错了一点,那哪里是诡事,分明是真真实实的人事。

几人见到的奇形怪状如同怪物的影子,是湛长风。

狼群来势太过凶狠,不能善了。湛长风脱离战圈后就重新摸回了溪边,扛了灰狼,发出啸声,引来狼群。

这狼群是灰狼引来的,也该由灰狼引去。

所以湛长风扛着灰狼,带领狼群往里跑。狼王速度极快,越追越近。

她耳边的水声也越来越大,溪流连着一条奔腾的白练。

湛长风将灰狼抛下,看着狼王似笑非笑,狼王直起身子,毛发褪尽,是一成年男子的模样。

野兽修百年而开灵智,修千年化人形,至少已经筑基。

狼王怒吼,“道士,沆瀣一气。”

湛长风的眼眸慢慢变成赤血之色,气势飙升,狼王隐隐有点忌惮,踌躇不前。

“我已经替它稳住灵魂,供它半刻不消散,只要你能用你最强大的力量将我击败。”

狼王没空去理解这个人类的逻辑,只见到地上的灰狼肚皮尚有起伏,二话不说攻向挡在前头的湛长风,气劲咆哮成狼形!

湛长风在那一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就是筑基!

她刹那开启透视之眼,不去躲避,反而催动所有神魂力去看清狼王的气脉.内丹。

还差一点...

湛长风在被击飞的瞬间榨干自己的力量,去透视他的灵魂。

砰!

她整个人倒栽下去,不见了踪影。

这特么是瀑布的上游!

狼王在岸边转了几圈,终于放弃找她麻烦,回到了灰狼身边。

这条瀑布就在笔架山最南边,下面一个谷地连着社学所在的青白山。

瀑布犹如飞鸿从千尺之高的崖壁上翻腾下来,成浩荡之势,谷中回响的俱是激荡声。

湛长风被水流冲入潭底,冰凉的水刺得她清醒了一分,身体却虚弱得要沉睡。

她用最后的力量封住了五官心脉,任由自己下沉,意识渐昏。

一道白影游过来,捞起沉潭底的人,额心火寂然跃动...

天未亮,学子们还没上山,一人却已经漫步山径,伴风且吟,偶尔一拨琴弦,应着鸟鸣虫声。

将亮未亮的夜色里是他洒然而行的身姿,轻袍飘动,下了石阶,愈近困龙潭,手不禁抚拨琴弦,音之烈,几与萦绕在谷中无数岁月的磅礴之气相撞。

但今日的困龙潭似乎有点不同,宫七弦指腹一压,琴音戛然而止,轻渺渺地望向水岸边。

他快步走过去,果见一人躺在那儿,浑身湿透,气息孱弱,手腕上的布条散了,血色晕染开来。

宫七弦见她未着社学之衣,又是一副从水里出来的模样,心虽疑惑,却没有迟疑地放下怀中琴,施手援救。

他的指尖堪堪碰到她的衣服,异变陡生,一只手铁钳般箍住他的手腕,同时一腿屈膝顶上来,宫七弦本能运气挣脱,却发现如何运气都挣不脱手腕上的钳制,生生挨痛击,几乎是在同时,整个人被掀翻过去,砸在碎石遍布的地上,手被压在头顶,一膝盖又下来,撞在腹部同一个位置。

宫七弦痛得身子都弓起来了,紧而呼吸一促,窒息感袭来,他掰扯着如鹰爪般扣着他脖子的手,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又惊又怒地盯着压在他上方的人。

那张俊俏的脸透着弱态的苍白,嘴唇没有血色,一双眼睛深邃漂亮,是如琉璃般的深灰色,好像容纳了整个冰冷却蕴藏着无数生命的宇宙,温和,又不含一丝感情。

一种无法言说的寒冷从心底蔓延开来,宫七弦几乎不敢反抗。

但是那人松开了他,直起身子,默然地向潭水走了几步,她的手指微动,凭空抓出一个荷包,里面是一颗名为“永恒”的种子。

她的眉将将压下,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随后那颗种子被丢入了潭中。

一声叹息好像抽去了所有力气,她瘫软下来没了动静。

宫七弦踉跄着退开好几米,顾不得查看身上的淤青,紧盯着地上的人,生怕她再起来。

良久,宫七弦才试探着走进了些,那人的气息似乎强了一分。

宫七弦迟疑地搭上她的手腕,此前一幕没有发生,他不知不觉地松了口气,但又更疑惑了,脉象很正常且不说,这人的真气竟如此弱小!

如此弱小怎会将他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

湛长风醒了,没有感觉到危险,翻了个身继续睡。抬着手刚想给她擦脸的姑娘默然了,不确定地叫道,“你醒了?”

“困。”

“.....那你好好休息。”门合上了。

湛长风起来的时候看见了夕阳,它金橘的光,暖洋洋地笼着窗台上的君子兰。

她兀自出了神,细究又不知道自己在回忆什么,有人站在门口,“醒了?”

“嗯。”湛长风回头看着余笙,“你将我捞上来的?”

看来这回是真醒了。余笙确定她无碍,才回道,“不是,听说是宫七弦将你带到了明经阁,先生们认出了你,便让我帮忙照料。”

“你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余笙关心道,她还记得当时这人一副浑身湿透的惨样,手上还都是血。

“没事。”湛长风抻了抻腰,“就是不小心掉进了瀑布下的潭里。”

余笙也没有追根究底,只是对她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有点微恼,哪有人对自己的生命这样轻描淡写,然她又似乎没有立场去恼,只好道,“你一天没有吃东西,先过来吃点。”

确实有饭菜的香味从门口飘进来,湛长风观察着屋内简单却不失雅致的摆设,“这是你家?”

“嗯。”

“谢谢。”

“这话你还是跟宫七弦说罢。”余笙想起她还不知道宫七弦是谁,补道,“就是带你回来的那人,问竹楼的琴痴。”

“他那儿我自然会感谢,这跟你道谢不冲突。”

余笙笑笑,抬眼便见她下了卧榻拆起被面来,不禁打趣道,“我好心照料你,你转头就要将我家被子拆了?”

“我用过了,不干净,替你洗洗。”

余笙一时哑然,“放下罢,哪里有客人到主人家留宿,还帮忙洗被子的。”

湛长风头也不回地说,“习惯了。”

....什么意思。

余笙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干脆也不阻止了,“先吃饭罢,你还有力气洗被面?”

湛长风想起她的辟谷丹已经吃完了,而且目前没灵石买,只好回到日常吃饭的流程里。

她将拆下来的被面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一旁,跟余笙出去了。

第103章 先天三宝

湛长风发现这座屋子里很多东西都是一人份,没有第二人的痕迹,且餐桌上也只有她们两人,心下了然。

余笙仿佛也没什么避讳,随口道,“家里就我一人,你不用拘束。”

“这是社学后山?”湛长风刚刚望窗外时发现自己还在青白山。

“是,这里院落五六十座,多是先生们和家属的居处。”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都没再说话。

湛长风回想起她透视狼王时看到的景象,似乎发现了一点根源上的不同。

有生万物的灵魂本质其实都有相似,常言道,精气神。

精为交感精,为天地元气.食物力量入体而化。

气为呼吸气,由口鼻入,以精供其循环不息。

神为思虑神,也是无知无觉的识神。

此三者又可以叫做后天三宝。对应的,自然有先天三宝。

她入先天,便是将思虑神,转变成了先天真一之神,也就是元神。

元神又叫做性神,指灵心,佛家称“见性明心”,道门称“修真养性”。所谓性命双修中的性,就是它。

而交感精对应的就是先天元精,亦指命。

法修侧重“性”的修炼,为破先天,开紫府,先将思虑神脱变成元神,武修侧重“命”的修炼,劈气海把交感精炼成元精。

这两者都是由后天转变成先天,唯有气不同。

未化身前,先有先天一炁入胎,瓜熟蒂落后,先天一炁断,后天之气自口鼻进入,成元霖。

其实按照武修和法修的分歧,她原本以为两方该是择一而修的,但她从狼王身上看到元神和元精同时具备,元精生元霖,元霖养元神,形成三位一体,相辅相成之态。

筑基需要将后天三宝全部化成先天三宝?

这个内容是她从各种典籍上都翻不到的,真实与否,她还得边修边论证。

只是就算这次对了,下次遇到不为人知的修炼要害该如何?

说到底她缺少师承。

湛长风决定一步步来,先成了居士再说,毕竟如果只是个人人都能当的信士,是接触不到什么修炼秘密的。

“你知道社学什么时候组织皈依仪式吗?”

余笙有点惊讶,“你还没拜度师?”

她思忖道,“一般来说,成为居士没什么条件,你先将名字报给阳明先生,阳明先生会安排你受度的。”

“那我过后便去报名。”

在此之前,她认真清洗起了被面,一来她确实觉得随便睡了人家的卧榻不整理好说不过去,二来她也习惯了抹掉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院落外有群小孩子跑过,还朝她做鬼脸,一看见余笙哗啦跑开了。

湛长风咦道,“你这么好看,他们还怕你?”

余笙淡淡地笑了笑,抚了抚衣裙坐她旁边的小板凳上,“有一次我看见他们拿着小石子砸我窗户,我问他们干什么,他们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祖父.爹爹都是你的先生,砸便砸了,你要敢告诉他们,今后就不让他们教你了。”

“好霸道的小萝卜头。”

“是啊,所以我跟他们说,小石头是没用的,东边刚拆了房,有很多大碎石。”

“在他们拿大碎石砸窗的时候,我恰好做了一桌菜宴请先生们,感谢师恩。”余笙眨了下眼,“可惜一桌菜被从窗户外砸来的石头毁了。”

湛长风完全能想象先生们黑掉的脸,还有小萝卜头们挨的揍,好机智的姑娘,既教训了不懂事的孩子又得到了先生们的愧疚,兵不血刃啊。

“比起小孩,他们的父母更该得到教训。”湛长风不喜欢没教养的小孩,即使才五六岁。

余笙不明意味笑笑,“有时候小孩更信任小孩。”

“周姐姐,周姐姐。”那群小孩跑进林后的一处空地,空地被布置成演武场模样,三人正在对打过招。

周一茹过去抱起一个男童,“小宝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了,说,我给你们揍回去。”

另三人也停了,围过来,一柔婉的姑娘嗔道,“你都是后山的大王了,谁敢欺负,是不是小宝?”

秦小宝点点头,得意洋洋,他现在可是小伙伴们的老大,上面有周一茹这些哥哥姐姐罩着,谁能欺负。

“周姐姐,王姐姐,我没被欺负。”秦小宝邀功似地说道,“我看见余笙家来人了,是个漂亮姐姐。”

秦小宝说完纠结地拧了拧小眉毛,补充道,“样子好凶。”

周一茹三人惊讶地相互看了几眼,除了韩之高.李白茅那两个死脑筋居然还有人跟她交朋友?

王素素柔柔问道,“小宝,告诉姐姐她们在做什么?”

几个小孩一起抢答,“洗衣服”.“不对,洗被子”.“我觉得是洗纱幔”.....

感觉洗什么都不太对,余笙家来个人,然后和她一起洗衣服或被子?!

这交的朋友还是请的佣人?

一个少年坏坏笑道,“要不要我再去放几条蛇,保管什么人都能吓走。”

“广知!”王素素叫了声,拿出一把糖给小孩们,“你们玩去吧,小心点。”

小孩们欢欢喜喜地跑远了。

然后王素素才道,“也没见她被吓跑啊。”

“她能跑到哪里去,我们不是都一样吗,无亲无故,除了社学,还有哪里可去。”何广知张开双手转了个圈,手一撑,坐到一个山石上,冲着他们痞笑。

王素素嘴角僵住了,眼神有点郁郁,周一茹一看,大声道,“我们还有彼此,只要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困难闯不过去。”

“一茹说得对。”王素素重新笑起来,“我们过去同样流离失所,但好在,我在青白山遇到了你们,十年来,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这难道还不算兄弟姐妹吗?”

“当然算。”周一茹坚定地点点头。

两人盯着何广知,何广知摸了摸鼻子,偏着头嗯了声。

周一茹欢喜道,“这样就对了,晚上我们去找江天.邵白,大家好久没聚了。”

这时王素素叹了气,“如果一曼也在就好了,要不是因为余笙...”

提到赵一曼,何广知与周一茹都皱起了眉头,提到余笙,两人都不禁讨厌。

若不是余笙,赵一曼怎会和他们分道扬镳。

周一茹狠狠道,“她害我们失去了朋友,她也别想有朋友。”

“但是,有没有朋友对她的影响不大吧...”王素素迟疑,“她现在拥有的比我们多太多了,得先生们赏识,还夺了淮哥哥的老师,估计来年春后就要参加统考去恒都了,我们只不过是社学的普通学子,别说恒都,就这落英城都不知道出不出得去。”

扔石子.藏蛇.孤立...那都是小孩把戏了,我的伙伴啊,你们也该长大了。

“那怎么办?”周一茹抓抓脑袋,“有什么能让她一辈子留下来的。”

三人一阵沉默,后来王素素道,“我听说好几位夫人谈论过她,似乎对她很满意。”

王素素原来也是出身大家族的,和于家定有婚约,家族和于家一样在斗争里中落,最后辗转定居落英城。

只不过于家还有长辈,她没有,但是于家长辈还算守信,她和于之淮的婚约依旧在,于夫人也一直当儿媳般教导她各种事务,常常携她出入妇人间的聚会。

大宅里头的妇人们聚会也有吟词作对.赏花弄月,但是最后,常常拐到家长里短,有孩子的,更是句句不离儿女,附带选媳选婿的标准和参考,余笙常常被提到。

王素素道,“女孩子,一个人的时候是自己的,一旦成家,就不是自己能做主了。”

周一茹想想,感觉对极了,她还记得很小很小时候,她娘对她爹百依百顺,任劳任怨,她还记得她娘说,“女人啊,顾好家,公婆喜欢.丈夫亲近.儿女乖巧,就是极大的光荣了。”

周一茹谨记着这句话,她每每拼命练武,就是想让自己越来越强大,争得上游,才好配得起自己心仪的人,若她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什么都不重要了。幻想到温馨的小家,她便一阵满足。

“真聪明。”周一茹转开了心思,“那么余笙喜欢谁呢,李白茅,不像,这个有点傻,韩之高,也不对,这两人感觉是兄弟,那么望梅居的大才子?”

“喜欢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能压得住她的男人。”王素素道。

何广知觉得这两女人太可怕了,对付起人来居然还能从人家婚姻入手,不过这确实也是极为有用的。

王素素柔柔笑道,“不过,我们得先去看看邵白哥。”

第104章 好药山

萧邵白和他妹妹相依为命,住在村庄西头。

王素素三人先找了江天,江天比他们大几岁,出了社学后文不成武不就,倒是成了附近有名的打猎王,曾经入山一夜,打了三头虎.两只野山羊,被人称道。

现在他在骆县开了间客栈,算得上年少有成,今次正好回青白山看老朋友。

也许因为同是孤苦之人,所以这几人常常玩到一起。

四人打包烧鸡烤鹅,拎着酒去了萧邵白家。

萧依依开的门,眼眶红红的,江天闻到浓郁的药味,大惊,“依依,出什么事了?”

萧依依见是熟识的哥哥姐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哥哥被狼抓了,现在躺在床上。”

王素素等人约莫有点感觉,难道是昨天上山打猎出了事?

江天已经冲进门里了,“兄弟你怎样了,怎么不通知我们声!”

萧邵白讶然地望着急急过来的四人,笑容平缓,“这点伤算什么,还死不了。”

“你真的是...”周一茹拍拍他的手,“有事说一声,我们在的。”

“嗯。”萧邵白转头抽了抽鼻子,“好香,有酒有菜,还是你们懂我,快拿过来。”

“滚犊子。”何广知将东西给了萧依依,“你还是好好躺着吧,这些是你现在能吃的?”

“依依,快拿去藏着吃,顺便给你哥端碗白粥来。”小姑娘哎了声,眉开眼笑地跑去了厨房,真心觉得哥哥有这些朋友真好。

那边萧邵白叹了声,“交友不慎,连肉也不给我吃。”

几人笑闹了一会儿,王素素提出了正事,“邵白哥,你看依依还小,出了什么事能做的有限,你这次伤了,也没个人照顾你,要不考虑考虑,给我们找个嫂子。”

萧邵白沉默了一会儿,他以前觉得修者志在四方,成家结道侣是种束缚,但是这次重伤,他也想明白了,家里还是有个人好。

能照顾依依,能照料家务,再留下一子,承了香火,他就能安心地去追求自己的武道了。

“素素有什么好人选吗?”

“素素觉得兰心亭的余笙就挺不错,人美才好,虽然有点清高,但修炼天赋不好,至多就是筑基的料,正适合放家里。”

萧邵白也听过余笙的名字,心略动,且她和自己一样无依无靠,门户相当。

清高不是问题,她又没父兄,到了自己家还不是依靠自己。

不过,“她能答应吗?”

周一茹道,“你追追看啊,有我们帮着呢。”

“邵白哥你别忘了,你是萧伯侯的后人,能与你结合是高攀了。”王素素提醒道,“而且,伯父曾救过秦师一命不是吗,俗话说师如父,你只要请动秦师,找好媒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齐了。”

江天觉得这是好事啊,拍着胸脯道,“兄弟,你若成婚,彩礼我包了,给你弄个十里红妆。”

萧邵白心下已经有了决定,“等我养好伤吧。”

几人一看,有戏啊。

又聊了一会儿,众人告辞。

江天离开前想起什么事,折回来道,“兄弟,我早上收购了一张狼皮,贼棒,等做成软甲送你吧,老哥等你在三个月后的武考上大放光彩,进武道院给我们长长脸。”

萧邵白心下感动,“一定。”

那厢湛长风见过阳明先生,申请了受度事宜,顺便被询问一番笔架山之事后回到自己的居处,随手拿书看了起来,她对这方世界的地理习俗.历史政治.人情世故已经大概了解,在知识储备上做好了出去闯荡的准备,接下来等六院选拔就够了。

六院实际上各有不同,君子院主要教法术,万秀院盛行乐道,御灵院御使灵物,机关院.武道院如其名,还有一个百草院是培养医师的。

听闻每个院的背后都有一座相对应的上界大宗,具体是哪些宗门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将选拔的年龄限制定在六岁到十三岁,最大的原因是这个年龄段已经具备一定自主能力,而又处于懵懂阶段,还没开始真正修道。可塑性比较强。

但年龄限制是其中一个常规标准,除了君子院对这个标准卡得比较严格外,其他五院都会视情况而定。

比如御灵院觉得你的通灵天赋可以模糊掉年龄标准,就会收下。

又比如武道院,它除了会在六院招生时收门徒外,还会提前进行武考,选走一批过了年龄的修士。

湛长风有考虑过直接参加武考进武道院,但联系自身的实际情况,进武道院是不太合适的,毕竟她现在肉身不完整,真气不能大动。

所以她比较看好御灵院和百草院,前者是因为她有天眼,对鬼神方面有一定优势,后者是因为能接触到珍奇药草和配方,说不定可以找到解决她身体问题的方法。

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

得了空,湛长风找到宫七弦表达感谢,就是不知道这个问竹楼的名人有什么疾病,大热天穿着立领,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寺庙求符。

另外笔架山上的事被压了下来,不论是村子还是社学里的人,知之甚少,但听送钱来的程之高说,教头们为了防止狼群下山报复,在笔架山下蹲守了十几天。

十几天,社学半年一次的大考也到了。

答完题,笔墨一收,湛长风就走了。因为狼群的事,笔架山暂时封了,她打猎不成,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好药山。

有些草药的价值比皮毛更加高,不失为赚钱利器。

她认全了草药品种,又打听好了进山路线和常见草药的分布,背着药篓,挎着剑,拎着小锄头进山了。

采药一般清晨进山,找个一整天。晚上是不去的,毕竟好药山山路不好走,山峰又是险峻,深处还有迷障。

只是社学除了春种秋收.祭神迎祀,不带休假的,湛长风只能借申时至日落这段天还没黑的时间去。

但一两个时辰终究有点少,不够她走远。

平日里的考察都由先生单独审查,但这半年一次的大考却是全社学一起进行的。这次考核分了三天,前两天上午考文试,下午复习,第三天集中考察修行。

她不太在意复习的事,只是觉得终于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进山了。

好药山的草药长势非常好,品种奇多,是其他两山不能比的。

湛长风六识非常敏感,甫进山中就感受到一种沁心的舒适,也不知道这山有什么得天独厚。

她碰到两个采药人,俱是不说一句话,独自走开。这点和狩猎者相似,一般狩猎者是不会把野兽出没地.栖息地告诉别人的,采药人也不会把哪里长什么草药大咧咧地说出来。

湛长风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到了上次的地点。

她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往一个方向寻找草药,渐渐觉舒适感在加深,然后在她最后止步的地方做了标记,下次来的时候,直接从这个地方开始探索,然后再做标记。

如此反复多次,她发现了一个规律,往西南方向去,舒适感越强,找到草药的可能性亦越大,其品质和山里其他地方找到的草药相比,略高。

第105章 迷雾

湛长风停住脚步,上次慢慢深入倒是没觉出什么,这次一下子闯进,明显感觉到这地方薄雾蒙蒙,她退后了几步,估摸着薄雾和清晰景致的分界线,暗忖,难道这就是村子里流传的仙雾?

那是传了许久的说法,一人进山采药,误入仙雾,得到仙草,回家救了瘫痪多年的老娘。

还有一种说法是常人进不得仙雾,进去就会迷失在里面。

只是从来没有一个版本明确说明仙雾在何方。

湛长风也没管究竟是不是,反正她看到不远处长着一株喜人的秋山参就进去了,卖得好怎么也有百块灵石...

于是,她就迷路了。

雾气不太浓,植被能模模糊糊看清个影,但是她心头有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

湛长风俯身去碰脚边的草,却怎么够都够不着,好像永远差着一厘米。

等她抬起身子,有阵恍惚,好似方向全都消失了。

不好,神魂在麻痹。湛长风咬破舌尖,维持清醒,深知在这里待得越久越危险。

她走向秋山参的时候是直线走的,就算发现不对劲也没有转身,所以她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出口在身后——如果真的有出口存在的话。

也顾不了那么多,她转身跑,那就像是一段没有尽头的路,她始终没有停下,也没有去东张西望,沿着心中划定的直线,只管埋头冲。

某一瞬间月朗星稀,湛长风扶住一旁的树喘息,抬头四顾,做的标记就在手边,薄雾就在几步远,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只不过白天变成了深夜。

湛长风思忖了会儿,放弃再进去的打算,这里有点意思,但是她能力不足。

这厮有时候还是挺自知的。

自知的某人点亮灯笼下山,走到一半,远远看见三个火把,这时候谁会上山来?

那伙人也是这么想的,顺便多加了一句,进山拿灯笼就算了,你特么拿个青晃晃的灯笼想吓唬谁!

某几个忽然看见斜里飘着一盏青灯,腿就软了,“那...那是什么?”

打头的少年心中也是一怵,嘴上说道,“怕什么,说不定谁恶作剧呢。”

他高声问,“那里的人是谁,回个话儿!”

然后他们就看见那盏青灯默默地飘过来了,不禁都退了一步,三个拿火把的人被推到前面顶着,颤颤叫道,“回个话儿!”

离着几米远,灯不动了,风微微吹佛,灯芯时而跳动,映着一张绿惨惨.时隐时现的脸。

当时一个姑娘尖叫出声,整伙人在这声尖叫下吓得心一抖,顿时兵荒马乱,一个少年疯狂挥着火把,“快走开,快走开,我爷爷是山神姥姥。”

湛长风郁闷了会儿,“到底是爷爷还是姥姥啊?”

让她过来又让她走,这些小孩真烦人。

湛长风转身就走,然后听到那群混乱的人中传出一道迟疑的声音,“易湛?”

“嗯,你怎么在这里?”湛长风想看得清楚点,将灯往前送了送,又是一顿尖叫。

那声音无奈道,“你可不可以先把灯笼收了,我看着都怕。”

“哦。”湛长风从善如流。

“余笙你认识?”有个颤颤的女声问。

“放心,是人。”

湛长风已经走到了三个火把笼罩的光明下,瞧着那些个人瞥她影子,不禁道,“你们这些书生胆子也太小了,还怎么学话本和女鬼狐狸精艳遇。”

“谁要和女鬼狐狸精艳遇啊。”那个挥火把挥得最起劲的少年崩溃道。

尖叫的姑娘紧而批判,“你这样拿着青灯笼吓唬我们是不道德的!”

声儿还是颤颤的。

“我没那么闲。”谁知道会遇到你们,湛长风总觉得每次山上都遇见社学的学生算不得好事,上次遇到程之高几个,结果被狗咬还让狼群围杀,这次...

瞧这些人,望梅居有名有姓的才子才女,你们是多看不起月底考核,才半夜来爬山的。

“那你拿青灯笼干什么?!”这些被吓着的人似乎和灯笼杠上了,不追问清楚不安心似的。

湛长风只能耐心道,“拿什么灯笼是有讲究的,红事红灯迎吉兆,白事白灯送鬼魂,寺庙挂黄灯以示庄严不得侵犯,知道了吧。”

“你还没说青灯干什么!”

“青灯啊,”湛长风幽幽道,“阴司巡视,闲鬼避让。”

众人感觉有点冷,似乎一想起那青色的灯笼,就止不住发冷,有人小声道,“所...所以意思是驱鬼?”

湛长风不置可否,余笙已经走到她旁边了,“大半夜采药?”

她看到了她的采药装备。

湛长风刚想回话,就听有人自我安慰似地道,“原来是驱鬼啊,以后半夜出门也点个。”

众人为了活跃气氛纷纷附和,“对啊对啊,原来还有这个道理。”

“就算不驱鬼,防抢劫也是极好的,谁敢过来试试。”

湛长风虽知道这些学生可能是说着玩玩,但还是正色告诫道,“青灯不能乱点,对我来说是驱鬼,对你们来说可能是送命,后果自负。”

几人有点尴尬,这家伙会不会说话。

余笙道,“子时快到了,我们走快点吧。”

众人得了台阶,打着哈哈闷头赶路。

余笙拉着湛长风落在了后面,继续刚才的话题。

湛长风道,“你看我有采到一株药吗,转了个圈就半夜了,倒是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她说得对也不对,寻常人会理解成找了大半天没找到草药,不过余笙却是奇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进仙雾了?”

湛长风惊了下,夸道,“你怎么那么聪明。”

“我怎么发现你还挺贫的。”余笙笑着摇摇头,不说仙雾,转而说道,“有种白叶.红经络的花叫烽火引,传说它是山神的指路之花,得到它就得到了山神的承认,能在好药山畅通无阻。”

畅通无阻?

湛长风挑了下眉,见余笙狡黠地朝她眨了下眼。

“这种花生长在半山腰上,寻常不见踪迹,只在每夜子时盛开,仿佛神来一笔般在大地上绽出绚烂多情的花海,不过花海只存在三息,便会凋落湮灭,了无痕迹。”

余笙道,“这里的人都将它当作山神的赐福,且每年山神祭,都会将它采来供在神龛上。”

“三月后就是山神祭了,我们便是来找它的。”

“是吗?”湛长风觉得她的话里藏着什么,故而也起了好奇,和他们一道去找找。

“是这里了。”众人停了下来,“接下来等着就行了。”

他们的前面是一片树林,与身处的树林,走过的树林,并无什么不同,根根挺拔的枝干立在那儿,上面枝叶影重重,下面偶有粗壮的根须裸露盘结,低矮植被朝天生长,虫子在里面细语,有时候也会有什么黑影蹿过,大概是野兔.鼠类。

湛长风突然听见有人肚子叫...

问余笙,“你确定是子时?”

“嗯,子时任何一个时刻都有可能,不过通常是子时三刻左右。”

“好,离子时还有大半个时辰,我先去抓只兔子。”

“......”

“你要吃吗?”

“......”

其他人听了,“抓兔子得多少时间啊,恐怕还没抓着就子时了。”

湛长风没听,跃入树林深处,过了一刻提着一只兔子两只山鸡回来了,“你们吃吗?”

才子才女们矜持地应了声。

“等等,少放辣粉。”

“你是来采药还是来野炊的,为什么连卤酱都有?!”

“不不,我不要吃田鼠,拿开,天呐,快把它放生了!”

“还有山鸡吗,太好吃了!”

余笙疑惑,“也不见你吃东西,怎么什么调料都有?”

“观察记录需要。”

“嗯?”

......

“我说,谁注意到已经子时了!”

第106章 烽火引

一群人拿着鸡腿.嚼着兔肉蹲在地上盯着前方树林,背后篝火熊熊,时不时飘出肉香。

三刻过去了,又三刻过去了...

“没有,唉。”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真的没有啊。”

一个时辰过去了...

“花海真的消失了。”

湛长风觉得这些学子不对劲,若真是来采花的,早该搓手严阵以待了,三息的时候实在是短,恐怕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哪会看戏似的蹲这里。

余笙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其实我们不是来采花的,而是为了验证一个传言。”

“什么?”

“半个月前,有人准时守在这里想采花,结果突然看见一个男人凭空出现,一挥手将整片花海都带走了,从此以后,这里就见不到烽火引了。”

“还有这种事?”湛长风猜测烽火引和进入薄雾有关,但现在这条线算是断了。

一行人只当做是夜游了,吃了一顿烧烤宵夜后满意地各自回家。

湛长风和余笙顺路,临别前,余笙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如果你还有烽火引的话。”

“我有啊。”

两人相视无言,忽而俱一笑。

“请余姑娘割爱。”湛长风拱手作揖。

“割爱谈不上,给你就是了,反正进去过一次的人,机缘已尽,拿着也无用。”余笙随手摘下腰间的香囊,“如果你不介意我将它制成了香料的话。”

湛长风接过香囊,打算社学的事完了后,再进去一次。

她回到住处,远远便见房门大开,拎着剑走进去一看,桌椅倒地,碗罐被摔在地上,被褥衣服被剪得细碎,满屋子凌乱,比土匪扫荡多了分刻意的破坏。

她两根手指夹起案几上的书籍,一片片的,俱都被撕烂了。

“呵。”

湛长风直接去村长家将范之里叫醒了。

深夜,范之里裹着外袍,眉眼惺忪,“老喽,老喽,后生你这样折腾一个老人家是不道德的。”

“我只是来说一声,我家被蓄意破坏了,顺便投诉一下民兵团玩忽职守。”

“.....”范之里浑身一个激灵,眼神骤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门后探出个脑袋,是范之里的孙女,范思远。

湛长风还是记得她的,毕竟刚刚还在一起,并且她的尖叫让人印象深刻。

范之里召了民兵团浩浩荡荡地奔向她的住处勘察现场,以这些人的眼力,当然能看出是被蓄意破坏的。

民兵团的头领浯河问,“你和什么人积过怨?”

“我素来行事端正.光明坦荡,怎么会与人积怨。”

浯河看着这个一本正经夸自己的姑娘,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这姑娘还思考了一会儿,笃定道,“除非有人嫉妒我的才华。”

“.....”跟过来看热闹的范思远忍不住捂脸,屋子都被砸成这样了,你怎么就不能正常点。

不过范思远想到才华这个词,自然地联想到了社学,且湛长风一个学子,接触最多的也只有社学的人,所以问道,“你认为是社学里的人干的?”

“不知道。”

浯河带人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线索,不由皱眉。

青白村从建立初起,收容的都是各方强者的后人,又或归隐的大家.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呢。

民兵团虽每夜都会出来巡视,但主要防的,还是下山的野兽。谁知道今个儿真的出现了这种闯空门的事件。

头一次出现这种事,让他们觉得自己护村的职责被挑战了,必须贴告示严查。

湛长风送他们出门,望了眼平静的夜空,开口道,“对了,我放在屋内的一百灵石也被窃走了。”

“你怎么不早说。”一百不是小数目,蓄意破坏加上盗窃,这性质对于几乎没出现过犯罪事件的青白村来说,严重到了极点。

“那一百块灵石被我涂了毒药,你们明天看看谁家有人满手溃烂罢。”

浯河责怪的话语一咽,连着范之里.范思远.十几个民兵瞬间寂静,愣愣地看着站在院落中的人。

她垂手而立,漠漠道,“毒性会在十二个时辰内完全发作,最好快点将人找到,否则,全身都会烂掉,尤其是脸。”

范思远吞了吞口水,“会不会太狠了?”

“我也没让他们动钱财。”湛长风折身回屋,“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其实十几天前湛长风就遇到异样了,屋内院里,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几只腐烂的老鼠,还有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的蛇,只是一直没抓到动手的人,兼之没对她造成实质伤害,便放一边了,但也别指望她什么都不做。

反正在她跟前猖獗的人基本都生不如死了。

“范老,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啊?”这孩子处事不动声色,手段果决凌厉,一出手就有种斩草除根的势头,可不是寻常家可以养出来的。

范之里捏捏胡须,“不好说。”

浯河有点不放心,“她最先搬到青白村的时候,司巡府不是跟我们打过招呼,让我们注意着点吗,她会不会是...”

他想说湛长风会不会也是哪个落魄家族来这儿避难的。

“莫管,莫管。”范之里摆摆手,“既然住在青白村,那我们就该护着。”

浯河点点头。

翌日,湛长风考完最后一场文试,前一天的结果也已出来了,意料之中全都通过。

李白茅盯着榜单看了半响,蹭到湛长风旁边,幽怨道,“你个大骗子。”

“嗯?”

“说好的文盲呢,全部甲等的是谁!”李白茅觉得自己真单纯,居然信了,信她不通诸文!

湛长风觑了他一眼,“装牛人的最高准则是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装完了,你得兜住。”

李白茅大叹一声,“学生受教了。”

近几月,李白茅确有所改变,虽然还是耍宝的性子,但能分场合分时机,语言水平也有提高,且这次考核,前几门都达到了乙等。

这小子每根汗毛都在得瑟,却一句也不说,专门等着人去夸他,人夸完,他就惊讶地说,“乙等啊,我都看不懂,顺便划拉了几笔。”

后来被韩之高带人拖出去揍了一顿。

“易湛!”

一人跑过来,“这是你的信吧,刚在门口时有人给我的。”

“什么人?”湛长风拿过信封,顺便拆了开来。

“不认识,好像是望梅居的。”

李白茅快嘴道,“望梅居就在隔壁还写信,不会是情郎吧。”

湛长风看了他一眼,他立马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自打嘴巴,“我情郎我情郎。”

“给,你情郎。”湛长风随手将信纸甩给了他,前几天卖掉的草药钱还没收回来,是时候要债去了。

李白茅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摸摸脑袋,问左右同窗,“我可以看吗?”

“给你了当然能看啊。”

“要我说,递这种信的,不是求爱就是寻仇,都是让人为难的事,不管怎样,咱同窗一场,都能帮衬下。”

“这话不错。”

李白茅展开信,但见上面一行没有落款的话:东边树林,速来,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一句威胁语。”某个同窗斯文道。

“废话啊,这家伙胆子忒大,都威胁到这里来了。”李白茅噌地拔出坐席下的刀,“我去会会他。”

“我们帮你助阵。”

霎时所有人都不看榜单了,一窝蜂往东边树林去,与林中三人来了个面对面。

第107章 把戏

那三人也是慌了,“你们想干嘛!”

李白茅一看他们三人,便气道,“怎么是你们,欺负完余笙,又想来欺负易湛是不是,我今日就跟你们打一场,看看究竟谁好欺负。”

李白茅舞着九环大刀横扫过去,周一茹.王素素将何广知往后一推,纷纷招架起来。

周一茹呸了声,“白茅草,学了那么久的文化怎么没把你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毛病给削平了。”

“哈,我就想削你们怎么了!”李白茅横刀在前,拳击刀刃,锵一声,将周一茹和王素素的联手攻击崩碎。

“你居然后天了!”周一茹不可置信地叫道。

兰心亭的同窗们也俱是吃惊,像是发现身边的小白猪其实是野兽。

韩之高很欣喜,谁还记得,兰心亭耍宝卖乖的倒数差生,在武道天赋上可是数一数二的新星。

就是新星的性格不太好,还经常犯蠢。

后天不是那么好对付,况且和李白茅打架并无好处,周一茹朝身后的何广知打了个手势,和颜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请让易湛出来,我们有点事想请教她。”

心中暗恨,这人当真胆小如鼠,居然遣了自己的同窗来!

何广知回来后,手就开始痒了,越抓越痒,渐渐竟发热生痛,再一把抓下去,皮肉都开了。追问之下,才知道他起了贪欲,顺手牵羊将屋内的灵石拿走了。也是湛长风狠毒,居然给灵石涂了毒药,算计他们。

本想一番威逼利诱让她将解药交出来,却连面都不出!

韩之高道,“后果自负这句话,可不是请教的意思!”

想跟兰心亭的人比说话艺术,还早着呢。

众人,“我们很怀疑你们的居心,有什么话当场说出来,让大家一起评判。”

王素素深知情形不好,决计不能将何广知暴露出去。她长了一副好模样,是众人眼中的温婉姑娘,此时眉微颦,便是楚楚生怜,又因习武,带着几分倔强,似是而非地控诉道,“诸位莫被居心不良的人蒙骗了,罢,她既然不敢面对我们,我们也无意相争,但请诸位转达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

众人迟疑起来,追根究底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非对错难分难辨,不过看王素素真切的模样,心就有点偏了。

一场对峙不了了之。

周一茹和王素素送何广知回家,脸色都不好,他们这算是踢到硬茬了,谁会想到她用毒啊。

“你说你,搞那么大动作干什么,现在这个村子都在追捕手脚溃烂的人。”王素素有点恨铁不成钢,做事总要有度,你扔点老鼠放几条蛇,很难被抓到,就算是捉到了,也可以推说是恶作剧,但现在却将人屋子毁了,灵石拿走了,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来掩盖。

何广知脸色苍白,不耐烦道,“我就拿了灵石,屋内东西不是我毁的。”

他转了几个圈,跺脚道,“我进去就那样了,顺手翻了翻,发现装着灵石的匣子,心想可以推到破坏屋子的人身上,就将灵石拿走了。”

两女听了大惊,“不是你干的?”

“那是谁干的?”周一茹惊道,“我们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远离余笙,可也不会那么没脑地做出破坏意图明显的举动来,难不成还有个人是在暗地里真心恨她的。”

王素素道,“若真有那么个人,那这个人肯定发现我们针对她的小动作,说不定就是想把破坏的黑锅甩给我们,否则哪有那么巧,前脚破坏完,后脚广知就进去了,且那个人不求财,没带走里面的灵石。”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何广知咬了咬牙,眸光颤抖,“我去自首,我去将话讲清楚。”

他宁肯被逐出社学,也不想看着自己腐烂掉,这简直太折磨人了,他一次次地.只不住地想将这身血肉扒下来,仿佛那样他就能彻底解脱。

“啊!”何广知大吼了一声,疯狂地抓自己的皮肤,道道血痕狰狞可怖,周一茹和王素素吓得心惊胆战,连忙拿绳子将他捆了起来。

“不行,你不能去自首。”王素素神色晦暗。

“我要去。”何广知痛哭流涕,“这全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会把你们说出来的。”

周一茹道,“素素,广知是对的,他的毒不能再拖了,与其被找上门,不如自己认错。”

“那样就完了。”王素素抿着嘴,“跟她私了,她想要什么都行。”

那厢湛长风从仁心阁出来,手中抱着一堆书。

仁心阁的主店在落英城,好药山草药多,便也在北街开了一家,主要用于收购。

湛长风的草药通常是给他们家的,一来二去熟了,她也会让掌柜帮忙从城里带点东西回来。比如新发行的书籍.有名的吃食.千奇百怪的小玩意。

掌柜一度怀疑自己是在给家中小儿带礼物。不过湛长风拿出来的草药品质数量都有保证,又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也乐得帮忙。

湛长风收完了钱,在街上逛,东家走走西家看看,又去木匠家转了圈,让他们有空过来修缮小筑。

接近自家住处的时候,隐约感觉林中有影子晃动,她也不在意。

进屋片刻,有人敲门,一看,是不认识的三人,但见那男孩绑缚的双手,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们想如何?”湛长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周一茹最先沉不住气,“只要你解了广知的毒,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湛长风抚着茶盖,“我说不呢。”

“他只是一时贪念才拿了灵石,况且屋子不是他破坏的!”周一茹道,“你看他这副鬼样子,他已经得到惩罚了!”

“不是他破坏的?”湛长风叩了叩桌面。

何广知已经跪了下来,“不是我破坏的,我就只是一时手痒拿了灵石,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王素素,“我们将灵石还你,再奉上百枚赔罪,请你手下留情。”

“行啊。”湛长风干脆利落道。

“啊?”三人没想到会那么顺利。

王素素咬牙将灵石拿出来放在桌面上,“请给解药。”

湛长风撩了丝垂落耳边的发,凉凉道,“就是你们往我屋里放蛇.丢死老鼠?”

三人唯恐她反悔,想假装不知,但对上她洞悉的眼神,终于不能强装无辜。

周一茹暗恨余笙,要不是她,他们又怎么会惹上这么一个人。

那是几人一贯的做法,谁和余笙亲近,谁就会被他们暗中戏弄威胁,然后暗示这人遭遇不公的原因,结果往往是大家默默远离余笙,没人敢和她交真心朋友。

这招无往而不利。

周一茹半是得意,“这是我们的错误,但我们是因为...”

王素素暗道愚蠢,现在不是挑拨离间的时机,这样只会令人更厌恶,他们做那些事时,可从不会让人知道是他们做的。

湛长风也没兴趣听她说,她打断周一茹,“我不需要知道你们的理由,我只需要知道你们冒犯到我了。”

湛长风无视他们僵硬的脸色,笑着拉过周一茹的手,将她的五指掰开,放上一小瓶药汁,“以后别在我面前蹦跶,不然碰了哪里,擦了哪里就不好了,毕竟,我不会给每种毒都配好解药。”

周一茹手一抖,那瓶药汁就滚到了地上,何广知扭着绑缚的手,扑过去抢。

王素素抓起药瓶,拖着两人跑了。这女的简直是疯子,她绝对干得出将他们全都毒翻的事。

“连门都不关一下,毛毛躁躁。”

解药是给了,但能不能在民兵团查到前恢复正常就看他们自己了。

不过...湛长风眼中沉着冷光,公孙家也是黔驴穷极,这种打砸屋子的事都干出来了,为了把她逼出落英城辖地么。

第108章 大考

今日考核修行,上午全体考察道仪,下午分法武两方进行修为测试。

其实道仪的范围很广,有称呼礼仪.有斗法礼仪.有作法礼仪种种,一般会择一而考,这次抽到的是射礼。

折菊屋.问竹楼逐一考完退旁观礼,兰心亭四室上前。

“一室二十二人,握弓,出列!”

一室诸人找到各自的靶子,湛长风站定,抽出箭矢,突然旁边传来声讽笑,却见于之淮挤掉李白茅冷视着她。

湛长风不太放在心上,自顾自检查箭矢准心。

被挤掉的李白茅怒了,“你干嘛,这么多空位还带抢的啊!”

“我要在这里,你一边去。”于之淮瞥了他一眼,便视他如无物。

“我先到的,凭什么让我一边去,你抢位置还有理了?!”

裁判厉声喊道,“那边还不快站好,干什么呢!”

李白茅盯了眼摆弄弓箭的于之淮,只好憋着气另寻了个空位。

注意到动静的余笙望了望这边,眼底存了几分担忧。

“于之淮怎么找上易湛了?”韩之高感觉挺惊奇,除了几个月前她摆残局落了他的面子外,这两个人平时根本没有交集啊。

余笙约莫知道些东西,对于之淮的行事愈加无语。

这事还是关于统考举荐名额的,听说几位先生二次商议人选时,不知怎么最后有半数推选湛长风,后来阳明先生去问湛长风的意见,理所当然被拒绝了,她就没想过进司天监。

反复商议了多次,才把于之淮选了上来。这次大考后,于之淮就要提前去司天监了。却还是把湛长风恨上了。

湛长风压根不知道于之淮发什么毛病,更不知道原来的举荐名额里有他,且这个名额差点被自己拿走了。

裁判:“一射,白矢!”

此箭要求箭穿靶子而箭头发白,以示发矢准确而有力。

湛长风搭弓上箭瞄准十五米外的靶子红心,一发中地。

“优秀!”

“合格!”

“失误!”

众人射箭后,报靶声叠起。

于之淮听到湛长风的报靶情况,不禁暗恨。余笙也就算了,她是什么东西,竟差点抢走了他辛苦谋划的名额!

“一箭红心算什么,有本事就跟我比一比!”于之淮低声道。

“不比。”没意思。

于之淮刮了她眼,直径高声道,“裁判,我闻说易道友文治武功皆在行,欲再退十五米,与她请教一二!”

再退十五米,那就是一百米!

一般人根本没有臂力射百米远的靶子!就连靶心也瞄不准!

“有没有搞错啊,百米,太远了吧。”

“就是就是,折菊屋才要求二十米,我以为我们八十五米已经够远了。”

“不过听说于之淮是后天小成,百米应该不是问题。”

“我怎么听跟姚俞先生学法的人说,易湛是后天圆满啊。”

“不可能吧,我们一起上过锻体课,虽然她每样都完成得很好,但气息不强,顶多就是后天小成。”

“后天圆满,开什么玩笑!”

“你别不信,我可是听...”这人说到一半禁声了,因为他认出说话的人是望梅居武班的,再往后看去,武班都来了,实力强劲的冷家兄妹.程之高.萧邵白俱在!

另一边,范思远等专攻统考的文班人员也到了。

射箭场上的气氛陡然火花带闪电。

裁判询问,“你的意见呢?”

湛长风眉略压,漠漠而笑,“那就指点吧。”

于之淮脸黑了,他说请教,她还真敢指点,哼,如此狂妄自大之人,竟得诸位先生青眼。

观礼的先生们倒是觉得挺正常,毕竟他们少说也是先天修为,能感应到湛长风的大致实力。

后天圆满指点后天小成,不为过。

湛长风退了十五米,于之淮压着脾气跟着后退,“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做事向来有九分把握。”

“就怕你今天遇到了那一分!”

裁判喊道,“各就位,二射,参连!”

二十二人同举弓射箭。

参连要求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这对力量和精确度要求极高,一连四箭,后继无力者比比皆是,但有两道轨迹不曾断过,这两道轨迹还比他们长了一倍!

那就是站远了十五米的的湛长风.于之淮两人。

“哥,你看见于之淮的眼睛了没有?”

“那是火眼,”冷易安摇摇头,“可惜他的火眼品质不高,除了看得远外没多大作用,若如他哥哥一般,早该进武道院了。”

冷于姿有所感,于慎比他们早六七年进社学,不过于慎的天赋很强大,在八岁的时候就被武道院的导师带走了,哪像他们快十八了,还要费尽心力抓住武考的尾巴。

“比起他,易湛更值得惊讶。”冷易安回想那晚对狼群的战斗,这人也没显示出多大力量啊。

裁判听完报靶,对后面两人流露出赞赏,“三射,剡注!”

剡注为疾行之矢,上箭即放,放而中,不中即败,考的是眼力心力和速度,一时间脱靶者捶胸哀嚎。

于之淮沉了口气,有点凝重,以他的目力当然看得见湛长风又中靶了。

他一连三种箭法下来,手臂已经酸痛,不,他绝不可能输。此人肯定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湛长风感觉还不错,神州也有射礼,作为六艺之一是君主的基本技能,而她向来追求完美,什么都力求做到最好。

道仪中的射礼在意义上和神州射礼有出入外,形式相差无几,她自能应付。

湛长风将于之淮的话还给了他,“你马上就要输了,可惜现在退出也来不及了。”

于之淮心里一咯噔,“休要扰乱我的心神,你我顶多平手!”

“我做事向来有九分把握,”湛长风接着补了一句,“还有一分绝对。”

“三射,襄尺!”

神州射礼中,臣与君射,臣让君一尺,是为襄尺。含尊卑之意。

道仪中,低修为与高修为射,亦要让一尺,意为向达者致敬,以示谦虚。

这时诸人都放开了自己的修为,武徒.后天小成.大成,泾渭分明,而湛长风的圆满在这分明中辟出了一条汪洋大江,叫人色变。

武班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不容易有人憋了句,“她怎么还没被六院收走。”

“说不定是嗑药上来的,圆满是圆满,但感觉不强啊。”

不提别人在腹诽什么,场中其余学子震惊之下,还是按照规矩退了一尺。

然于之淮挪不动步了,百米是他的极限,再退一尺他必输无疑!

难道这时候要取消他和湛长风之间的比试吗?

不,那会叫人看笑话的。

于之淮的脸热了起来,挣扎不定。

在他挣扎的时候,众人已经退后了,于是没有动作的他就比较显眼了。

各种目光投来,于之淮如临大敌,终究退了一尺。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他该退的,他该毫不犹豫就退的!

现在考的可是道仪!先生们主要看得是他们的体态仪范!不是射箭!

若他风度翩翩地退了,那叫谦虚,那叫品德,就算没有射中,也无损于先生对他的评价。

他到底怎么回事,这时候竟被输赢蒙了心。

观礼台上林先生道,“此子胜败欲太强,自负冲动,选范思远也比选他好。”

秦焕淡淡道,“若非易湛将他带偏了,他怎会如此不理智,这次是易湛阴损了,有违射礼的光明磊落。”

“言语之矛,亦是对彼此的考验,他先前难道没有用语言激将易湛吗?”林先生越看秦焕越不顺眼,“收敛点,别把袒护弄那么明显,当别人是瞎子。”

阳明先生头疼,咳了一声,“禁言,安静看考核。”

第109章 好药山的变故

“四射,井仪!”

井仪,要求四矢连贯,在靶子上呈井字。

于之淮上箭,连射而出,但他终究站得太远了,有一箭脱靶。

“好可惜啊。”

“于之淮箭法不错,若非退了一尺,肯定不会比易湛差。”

“等等,她想干嘛?”

于之淮瞳孔一缩,只见湛长风四矢同射,瞬间呈井字,他的一丝侥幸被敲得七零八落,再不能用自己站得远来安慰事实。

两箭同射已经极难有人做到,何况四箭!

此时谁都看得出来,比箭法,他输了!

但事实上湛长风落后了一分,因为有先生觉得她最后四矢同射有争强好胜.卖弄之嫌。

射礼结束,余笙和湛长风一前一后上交弓箭,余笙道,“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

余笙摇摇头,带点好奇,“你为什么要同射?”

据她了解,湛长风可不是那种好胜心强的人。

湛长风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难道还留着他过年?”

分明还是那副冷睿漠然的模样,余笙却感受到了一种内敛的.灼烧的光,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笑起来。

“当你的对手是一件可怕的事。”余笙瞥过人群后面于之淮的脸,他显然气压低沉,还没从自己不如湛长风的打击里回过神。

她意识到湛长风所为,其实是彻底碾压他,杜绝他再来找麻烦碍眼的可能。

湛长风没有错过她一瞬间温软的神色,心微动,“我想我们是有缘的。”

“嗯?”

湛长风不答,反道,“能被我当对手的人尚未出现,不过我很期待他们的出现。”

余笙问,“那你期待的对手是怎么样的呢?”

湛长风坦荡,“你有这个潜质。”

“我?”余笙惊讶。

“可能罢了。”

余笙大方道,“如此我要努力努力,以免辜负了你这句可能。”

湛长风不置可否。忽然定定地看着余笙,又抬头,目光从整个骑射场逡巡而过,视线一顿,眉略蹙。

“怎么了?”余笙看她神色有异,不由问。

湛长风严肃道,“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她太过正经,余笙心一提,也正色,“什么?”

“我住处在重建,今晚就要流落街头了。”

“......”真是件重要的事。

余笙不想轻易松口,“客栈。”

“灵石用完了。”

“邻居。”

“不熟。”湛长风眉一低,“罢,去路边搭个帐篷算了。”

“...我那还有空房。”

“好。”

不带犹豫的。

“我走了,晚上回来。”湛长风一点也不见外。

余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回想着她刚才的视线转头望去,一个少年正和旁边的人说话,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来,露出一个笑,举步想要走过来。

余笙好似没看见,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萧邵白的脚步一顿,终是没有追上去,拧着眉,“刚刚在她旁边的那个就是易湛?”

“是啊,她就是我们遇狼群那夜见到的人,没想到她是兰心亭的人,巧了。”

是巧了,萧邵白阴狠地勾了勾嘴角。

射艺是上午唯一的考核,结束得早,湛长风又没兴趣观看其他三室的比试,提前去测试了修为后,早早离开了。

湛长风想再上一次好药山,她自幼灵觉非比寻常,冥冥之中感觉那里有一件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

踏上好药山的那刻,湛长风心里一根弦绷紧了,周遭并无异常,她却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压抑。没有耽搁,直接朝着薄雾所在而去。

湛长风走进薄雾里,天地改换,睁眼只见一片光秃秃的地,她心中一惊,俯身拨弄着地上的一茬残根,这原来应是植被覆盖的,现在好似被谁收割过了,满地都是坑坑洼洼的小坑洞,或者残根断叶。

悲哀笼罩着这片地,半点呜咽传入她的耳朵。湛长风锁着眉,顺着唯一的动静,小心地寻过去。

呜咽就在耳边,然而左右观之,并无他人,湛长风侧了侧耳,慢慢蹲了下来,声音在地上。

光秃秃的地一览无余。

湛长风盯着脚下的地,几片断叶,几个被挖过的小坑洞,一株枯萎的兰草。

那株兰草枯败得十分厉害,倦缩的叶,枯黄的根茎,软塌塌地贴着油黑的地,好像死了很久。

但是湛长风知道它在哭,兰之泣,亦是君子之泣。

君子之泣,唯哀德行沦丧,公允失衡。

湛长风拿出小铲,连着周围的土将它挖了出来,然后细细地掰开泥土,在众多枯竭的根络中找到了一截尚存生机的根。湛长风又挖了抷土拿布包起来,把那根须剪下来埋在土里,放在了小药篓里。

做完这一切,湛长风继续查探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好像无穷大,她走了许久没有看到尽头,这个地方又好像小的很,她所见始终是相似的狼藉模样,给人一种在原地转圈的错觉。

湛长风不由起了些微烦躁,那种压抑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教人抑郁。

随着越走越远,不知何时起,又有薄雾漫上来,这薄雾黑蒙蒙的,满是不祥。

她碰触这薄雾,骤然听见了雾中的震慑之吼和毁天灭地的打斗声。

湛长风直觉不好,转身想退,然而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完全笼罩在薄雾中,与之前的景象断了联系,好似被裹挟在另一个不得出路的世界里。

湛长风始终找不到出路,原来装着烽火引的鼓鼓的香囊瘪了下去,她拆开来来看,里面只剩下一团灰烬。

湛长风心一横,干脆朝着传来打斗之声的地方寻去,每走一步,周身越沉重,余威一浪一浪袭来,像是要将人的骨骼捏碎。

忽然一个影子跌跌撞撞地跑来,湛长风刚将手按在剑上,明明还离着十来米远的人,竟转眼撞在了她身上。

“嘶~”一个小童抱着脑袋退了几步。

湛长风亦是退了一步,神色冷冽,只见这个小童穿着藏青玄纹的衣袍,双目紧闭,额心竖着一只眼,眼周缠着青纹,玄异神秘,浑然不似世间人。

那小童警惕地看着她,腿后撇了半步,欲跑,兀得竖眼闪过一丝金芒。他面色微变,又惊又喜,“就是你了。”

湛长风不动声色,但见这个小童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塞到她手中,一把将她往外推,焦急地喊道,“快走,不要再上山了。”

那小手推来的重力和恍若溺水的窒息感先后传来,她好似穿过了无形的壁障,眨眼居然出现在好药山的山脚下。

湛长风震惊地朝山上望去,只见薄雾蒙蒙漫下山来,仿佛山雨欲来。

那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湛长风拿起手里的册子,似金似石的触感,冰凉凉的,却无一丝特殊气息,如同烂大街的凡物。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身后突然传来众多脚步声。

第110章 死人

“谁在那里!”浯河领着民兵团的人员跑了过来,一看是她,目露惊疑,“易家姑娘?你还没死?!”

“嗯?”湛长风随手将册子放进了药篓里,“找我有事吗?”

浯河惊疑的目光变得警戒,其他人俱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一人质问道,“这十天来你去了哪里?”

湛长风察觉到他们神色的变化,心中生疑,倒也没在意他的语气,“我一直在社学,还能去哪里。”

浯河的眼神陡然锐利,“胡说,社学根本没你这个人,我们翻遍了整个青白山也没见着你。”

“怎么可能,上午我还参加了射艺考核。”

民兵团的众人面面相觑,浯河动了动嘴唇,“...你再说一遍?”

“上午我还参加了射艺考核,先生同窗都能作证。”湛长风不耐烦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话直说。”

“可...射艺考核是十天前的事。”浯河沉声道,“你已经失踪了十天。”

湛长风惊了下,她早有时间快进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次不是白天夜晚的关系,而是直接跨了十天。

她清楚是山中薄雾在作怪,但是这些人又怎么相信如此怪力乱神的事情,真是说不清楚了。

果然民兵团的人都不信,浯河按捺着心里的惊惧,“你先跟我们回去。”

他们的眼神可不是听到了不可思议之事的疑惑,而是一种惧,这让湛长风起了一分警惕,“去哪?”

“去聚义堂。”

聚义堂是民兵团的驻地,也相当于青白山的执法处,审问室.监牢可一样不缺,她也就是不见了十天,还没到受审的地步吧。

这时浯河安抚道,“村子出了大事,你现在很危险,最好待在聚义堂里,我们会保护你的。”

湛长风想不到她能引来什么危险,“什么事?”

“死人了。”浯河边走边道,“我们原以为你是第一个被害者,只是始终找不到尸体。”

浯河从头说起,原来射艺考核后的一天,有人从河里捞起一副骨架,整副架子被啃食得干干净净,让人辨不出他生前身份。

隔了两天,又发现了一副骨架,这回是在他家屋子里发现的。

此人名叫王欢,是社学的学子。

再隔一天,又死了一人,还是同样的方式。民兵团的人一经对比,发现三人都是社学的。

“所以关我何事?”就算是针对社学,那也和她搭不上边。

浯河神色晦暗,闭口不答。

倒是有个瘦子啐了口,“被狼群围攻那夜你也在是不是?”

“郑白!”浯河大喝一声,“我都说了,这是无稽之谈。”

那叫郑白的人激动道,“放你娘的屁,死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说无稽之谈了,瞧见没,被杀的都是围攻过狼群的人,这肯定是那些畜生的报复!”

说完还暗暗地看了湛长风一眼。

浯河像是没找到反驳之语,只是斥了句闭嘴。

湛长风旁观着,不置一词,最后跟他们回了聚义堂。

他们说是要保护,就真的安排了一个单间,门口齐刷刷守着十来人。

有地方睡,湛长风倒也配合。

“近段时间你好好待在这里。”

浯河说完一句,欲离开,背后人忽问,“死几个了?”

他微微发冷,回了句,“不该问的别问。”

这个民兵团的头领快步消失,背影端是急切。

湛长风捏了捏小指,怕的是死人,还是她?

那边浯河一走进值班房,郑白就冲到了他面前,“妖女,一定是那妖女干的,不然她怎么会失踪。”

“好家伙,这回被我们抓到了。”郑白切齿一笑,满是狰狞。

“无稽之谈!”浯河差点将桌上的水浇他脸上,“我知道你的丧子之痛,但是怎么能无故轻信外面的谣言!”

“你说这是谣言?!”郑白诘问,“你真的了解这个人吗?”

“明明只是个小孩,又怎么出入危机四伏的笔架山.好药山?”

“本是稚嫩年纪,又哪来的一身积久的气势。”

“好,如果这都不算的话,你怎么解释笔架山上她操控狼群的作为?”

郑白做足了功课,越查湛长风这个人越觉不对劲,合着外面的流言一想,已然肯定了她是山中狼怪所化的猜测。

浯河斥道,“这你也信,世上奇人异士颇多,她懂兽语你也管?”

“再者,若她是狼怪所化,当初为什么还要救人?”

“你觉得这是救人?”郑白摇着头,偏激道,“这是阴谋,这是她混入村子,取得我们信任的阴谋。”

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的人是可怕的,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还善于联想的人是蠢得可怕的。

郑白已然认定了自己认为的事实,又或者说,他找不到未知的凶手,却找到了一个怎么都看不顺眼的人,满腔因丧子之痛而擢升的怒火终于得到了发泄对象,再也不需要相信其他。

在他这种决然的肯定下,浯河心里也虚,他到底是不相信山中一刻.山下十天的说法的,同时又觉流言不可能凭空而生,肯定有事实基础在。

所以他嘴上大义凛然地斥责着郑白,实际上却是把湛长风软禁了起来,暗里宽慰自己,人被严格看守着,要是再有人出事...虽说这种假设不太道德,但也能洗清她的嫌疑。

不过聚义堂另一座院落里确实保护着几个人,例如程之高。

冷易安.冷于姿家中有先天高手,还不需要住到这里来,萧邵白不肯离开妹妹,也不相信狼群报复一说,也没住进来。

当初连湛长风在内十三人,现在只剩下6人了。

十天内悄无声息地死了七人,安逸已久的青白山人心惶惶,有人见到湛长风随着民兵团回聚义堂,惊之,疑之。

顿时流言又起。

本来若有若无地牵着她和狼群的关系,这回直接传成了捉拿归案。

顿时各种真真假假的说法都起来了。

“我就说湖边那家有问题,每次一接近那边就感觉不舒服。”

“有次我路过她家,听到了啃骨头的声音,还以为有狗呢,现在一想真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可怕了,咱们村子里怎么会出现这种怪物。”

“也许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可怜见的。”

......

“谁起的头?”余笙揉了揉眉头,合上手里的书,明亮的烛光照映着她不同人前的肃谨。

“萧邵白。”

“萧邵白?”余笙叹了声,“本也该是他,狩猎之行和她生隙.何广知几人又被她教训,或者,还有几分我的关系在里面,这种心胸狭隘.眦睚必报的人怎么会善罢甘休。”

有些事她不知道,但若要知道,定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只是她现在不能动,真正的凶手还没出现踪迹。

“去压一压流言吧。”

第111章 神农(一更)

湛长风不管谁死了,也不管什么流言,她正在思考要不要将这莫名其妙的册子丢了。

她知这可能是机缘,但也知什么叫因果循环。一部龙甲神章带来的业果已经够她喝一壶了,现在又跑出了好药山的事。

湛长风以为好药山中有个秘境,现在被人闯入了,那小童不得已才将册子交托给她,这册子封面上隐现着“神农”二字。

她的感应没错,这本神农是医道传承,既契了她对医药的兴趣,又可能寻找到修复肉体的方法。

但她总觉不安,天下大运气者有之,然像她一般的有吗?

何况她已经承了九转往生诀.龙甲神章两脉传承,再加一脉,先别说她能不能分心修炼,光那种被算计的感觉就无比清晰。

龙甲神章是开国皇帝算计她,让她背了殷朝的命运。

神农牵扯了好药山的斗争,只凭山上那毁天灭地的气息,就知事情不是好接手的,焉知之后会发生什么。

而九转往生诀,她有感这道传承是最适合她的,但它究竟是谁给她的,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湛长风坐忘了一下午,定思忖神。繁华的背后未必没有陷阱,看似独得气运,未尝是盛极而衰前的昙花一现。

她心里有了计较,心神也就不再被这本册子牵动了。

湛长风安安静静修炼了几日,阳明先生前来探望。

阳明先生单刀直入,“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他光明磊落道,“那日你昏迷,我找医师来给你检查时发现的。”

当日湛长风本是想将自己沉入潭底,却不知为何被人捞了上来,那时她就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保不住了,后来阳明先生没有提起,又观他是个风光霁月的人,所以也就没有多说。

“既然先生已经找过医师,那就该知道我现在是通过外物维持肉体生命。”

这外物能维持生机,可见价值之高,但阳明先生当时没有动手抢夺,现在自然也不会,“是的,我知道。”

阳明先生对她唯一的疑虑就是她身体的情况,今日得她亲口承认,就放心了。

“杀人事件我知与你无关,但现在外面风向不好,我安排人送你去无题道观受度,顺便避避。”

受度通常要去道观的。

湛长风思忖半响,“有劳阳明先生,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去一趟司巡府。”

阳明先生应了下来,也没问为什么。

这日湛长风同阳明先生刚刚踏上去城里的路,大地巨震,天边传来崩塌的声音。

众人惊疑地望向好药山方向,就见偌大的好药山白雾弥漫,若隐若现中,一头巨大无比玉蟾趴伏在山峰之上,遮蔽了大半天空,舌卷之处,流云涌动,山石崩塌。

“快看,那是不是还有个人!”

众人凝神而视,悚然而惊。

确有一人在云雾中,剑光漫天似天罗地网般罩着玉蟾,忽而他抬起手,擎天巨掌破开云雾将玉蟾轰然压在五指下,刹那天崩地陷,好药山于瞬息间湮灭!

破坏的余波一浪浪传来,草木倒拔,房屋摧顶,人们被飓风撞得东倒西歪。

“这....”阳明先生终日儒雅的面孔被惊骇所代替。

不过几息,数道流光从各方飞来,没入坍塌的中心。

定是藏云涧的大能前来查探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种力量。”

“叹什么,还不快走,很快那些高阶修士就会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小心丢了你的小命。”

“那里应该有什么宝物或者秘境吧。”

一些大胆的修士悄悄往好药山潜进,修士修的是道,争的却是机缘,没有机缘,能修成什么!

就算没有机缘,说不得也能捡些漏,谁知道会不会踩了狗屎运飞黄腾达呢。

就连阳明先生都有几分悸动。

湛长风道,“此番变故,社学应该受了不少影响,阳明先生回去处理社学的事吧,我自己去司巡府就可以了。”

“也好,我先回社学,让黑铁跟你去吧。”

湛长风也算是他从民兵团保出来的,让黑铁跟着,算不上监视,就是为了给民兵团一个交代。

湛长风自不能不应。

黑铁送湛长风到司巡府后,被请到偏堂喝茶。

接待湛长风的,还是当时给她记录案情的张如松。

张如松以为她是来询问寻找刺杀她之人的进展的,“你提供的几个嫌疑犯,目前只抓到了其中一个,上次也让你和他对峙过了,不过此人很顽抗,拒不承认刺杀一事。”

他为难道,“证据不足,所以前些时候被公孙家的人保出去了。”

“这我知道。”湛长风不太放在心上,随口回了一句。

张如松疑惑,“你知道?”

这事他们可没通知过她!

张如松神色一凛,“你是不是遇见过他了?”

难不成前脚放出去,后脚又跑去刺杀了?

这得多不屈不挠啊。

湛长风摇摇头,“今天我不是为了公孙家的事,我是来替青白山请案的。”

“何事?”

湛长风张口就忽悠,“第一件事,在杀人案前几天,我的住处遭到不明破坏,第二件事,杀人案死了六人,俱都参加过对狼群的围杀,按理我也是目标之一,却莫名被按上了狼怪的名头,我觉得这两件事有联系,一定是有人在害我。”

张如松抽了下眼角,“你不会想说这是公孙家干的吧?”

湛长风一本正经,“很有可能。”

“....”青白山死人倒确有其事,而且死状太惨,影响恶劣。张如松不敢松懈,“我去拿纸笔,过会儿你将你知道的仔细说说。”

“嗯。”

湛长风阖起眼,前几日她坐忘时心神骤悸,于是用奇门给自己起了一盘,预测显示将有危及到自己的事发生,转机在浩然正气之地。

浩然正气之地,也就司巡府总坛符合了。

也就在湛长风到司巡府的时候,三个寻常道袍打扮的修士如入无人之境般逛进了聚义堂的后院。

一个拿着罗盘的短须道人,停在一间厢房前,“按照师尊的指示,我门机缘就在此处。”

“但是这里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也没有人。”一坤道张开神识,蹙眉,“找不到痕迹,似乎被人为抹去了。”

“问问就知道了,”另一双瞳道人探出手,前厅正打算组织人手查探这次山崩受伤村人的浯河好像被人拎了后领,一路倒飞,吓坏了周遭的民兵!

“怎么回事!”

“天呐,真有邪祟,快去请社学的筑基先生来!”

浯河强忍着没叫出来,撞坏了凳子.花盆.矮树后,他陡然落地。

“你..你们...”浯河翻身而起,面对那三个神光内敛的修士又结巴了起来,小心翼翼道,“三位可是道师?”

双瞳道人眼有冷光,“此屋之前住的是何人?”

浯河不过迟疑了几息,一道威压便欺上来,震得他两股战战,“回道师,之前住的是一位青白山的学子。”

“现人在何处!”

“去.去司巡府了。”

短须道人面容平和,只是微微凝色,“此间不容有失,我们立刻去司巡府。”

第112章 三道人(二更)

三道人以拜访府主为名进得司巡府,却不管引路小厮,兀自驻足。

坤道手掐印决划出一道流光,“四方溯景!”

那流光化出大门口的景象,从他们进门开始一直倒退,各人出出进进。

短须道人.双瞳道人紧紧盯着画面,生怕错过一分,“停,算时间应该就是她了。”

“等等,尊客,那边是询情殿,旁人不得进入!”小厮急急喊道。

三道人心有所急,哪里管他。

湛长风感受到一丝压迫,抬眼便见三人进门来,他们俱着常见的藏蓝道袍,没有挂饰,只是其中两位稍年长的道人气息平稳浑圆呈无漏之态,不能让人窥见半分深浅,另一年轻的道人心气不敛,姿态傲然,有一双奇异的重瞳。

短须道人锁定湛长风,单刀直入,“我乃神农门座下弟子石耳,特来取回本门之物,你且将你近日所得东西交出来,本门定有厚报。”

听到神农两字,湛长风心里有了计较,“道长莫不是在讲笑话,我这里何曾有你们的东西?”

三人神色各异,坤道先出声,“小友别急,师兄忧心切切才语气重了点,我神农门为山海界名门,行济世医道,仁慈之心众所周知,万不可能贪墨你的东西,然昔日师尊推得一卦,言说本门有一物流落在外,近日卦象又显,才命我等寻来,如无意外,应是被小友拿走了,如果小友能完璧归赵,神农门不会亏待你的。”

湛长风好似放心了点,“你先说说你们要的东西长什么样。”

这话没问题,来领失物总得说个具体吧,但是三人互相看来几眼,竟说不出来。

双瞳道人冷面,“你拿到了什么你知道,识好歹的话就痛快交出来,有些东西不是你的,硬拿了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川断,”坤道告诫式地喝了一声,又温言跟湛长风道,“师弟虽话重了点,但言之有理,我们能找到你,其他人也能找到你,只是早晚而已,不过我们是拿回门中之物,他们是真正的抢夺机缘,不会如此好说话,你觉得呢?”

湛长风权衡似地耽搁了半响,才回道,“也罢,我看三位道长能够自报家门,又能够出入这司巡府,该不是邪魔外道之类,就和你们交易一二。”

她直接点出了交易二字,让三人有几分意外,又有几分安心。

川断:最大不过让我们引入宗门,门内杂役弟子那么多,多一个不算多。

石耳:小界小人未必想得那么远,财物地契若能换回圣物,都能给。

白芷,也就是那坤道:如果圣物真在她身上,此人说不定和圣物有点缘分,最好收入门中,不能放任。

三道人飞快地传了几回音,有了大概认识后,石耳道,“你先将东西拿出来,看看是不是我们要的。”

“自然,”湛长风说,“我身边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非要说的话,我前段时间进山采药捡到过一株兰草的残根和一本压在石头下的无字书。”

她将两样东西拿了出来,“你们找的是哪个?”

石耳手中的罗盘猛地旋转了两圈,指针指向了那本册子,三人顿时狂喜,果然在这里!

“除了这两样,你可还找到什么?”无怪石耳会这样问,一来他不知道圣物究竟是怎么样的,有多少,二来罗盘现在才起反应,显然是因为这本册子之前被搁在储物之器中,隔绝了探测。

石耳虽问了,却不在意她的回答,登临生死境的神识先一步探入她的储物袋中查找。

这等重大的事,他怎么会凭人言断定真假,必得亲自查看。

石耳以为自己生死境的神识瞒过她一小小后天留在储物袋上的印记是理所当然的。

但湛长风本就是修魂的,留的是魂印,几乎在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却是忍了下来,假装不知道,“我只找到这些,信不信在你。”

石耳朝师弟妹点了下头,然后对湛长风道:“你想要什么来交换?”

“听说你们悬壶济世,我正好有病,”湛长风直言,“我要肉生白骨续生机。”

“妄想!”川断冷喝,“肉生白骨这等灵药怎能给你一凡夫庶子!”

太不识抬举了,若不是司巡府在前面碍着,哪容她谈交易,他们不治她偷拿门派圣物之罪已经是开恩了!

“换一个吧。”石耳四个字说明了态度。

“你胃口太大了。”原本还算客气的白芷将“小友”换成了“你”。

湛长风也不跟他们装了,“爱换不换吧,我将这本神农拿到拍卖场,多得是人要。”

“神农?!”石耳脸色狂变,“你再说一次!”

他说着竟伸手去抢夺湛长风手上的册子,湛长风欲移步躲避,却不想被他锁住了气机。

两人修为差距实在过大,她根本不能敌,湛长风眼一沉,直接将册子收回储物袋,送上自己命门。

这一下要是落实了,她必得身死。

石耳本能地收回手,但有人更快,一道气劲将他推开了半步。

一人朗笑着进来,“神农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怎一来就要让我府见红啊,这怎么好意思。”

此人反话说得顺溜,说是高阶强者,更像是混迹市井的不归人,却又长了副翩翩好模样。

石耳眼神凝重,“阁下是?”

“不才司巡府府师纪光,”纪光摸摸胡子拉碴的下巴,打量了番石耳,“你们神农门要找什么门派东西就找嘛,要换就换嘛,这是你们的私事,我管不着,但你要在司巡府动手...这是来砸场子了吧?”

石耳被这一口土匪味震住了,却也不敢多言,此人不光是名生死境高手,在奇人榜也是赫赫有名的,号称铁笔神断,能断人曲直,据说是非真假都在他的笔下。

“府师言重了,这只是一个误会。”石耳掐了个子午诀以示歉意。

但还不待他说什么,湛长风先道,“这位道长交易不成欲强买强卖,我人微言轻,孑然无凭,还请府师做主。”

说着递上册子。

神农门三人神情俱变,石耳更是惊怒非常,竟不顾风度,一步踏出,挡在了湛长风和纪光中间,“府师刚才也说了,这是门派私事,还请交由我们自己解决。”

他显然不想让人看到那本册子究竟是什么。

纪光分辨出现在的情势,没有贸然去拿,却是道,“交易是私事没错,但另一当事人请求司巡府主持公道,我也不好置之不理,还是说,你们能自己解决?”

“我们自己解决!”石耳立刻道,说完转身看向湛长风,目光冷冷,“小友,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且等半天,让我跟师门申请灵药。”

“师兄!”川断喝道。

“你不必多言。”石耳态度强硬地打断了川断的话,接着说道,“但你怎么证明你没有看过这本册子,若你非本门弟子却私自看过它,我少不得要带你回师门听候处理!”

“府师,偷学我门功法该如何发落,不是司巡府该管的吧?”

纪光目光微凝,瞥向湛长风。

湛长风不紧不慢,“第一,此物是不是你门之物还有待商榷,毕竟半刻钟前你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第二,我没有看过,你若不信,就请府师断一断。”

纪光微笑拍掌,“不愧是易湛,连我有什么能力都清楚了,罢罢罢,我就给你们断一断。”

“三位道友,你们可信得过我?”

神农门三人自然称信,石耳道,“有府师出手,我等放心,相信府师定会得出公断。”

纪光但笑不语,祭出一支玄金笔身炎虎胎毛的笔,凌空书写金线成符,大意是陈情述表询问真相。

这不是禁术也不是神通,而是道胚初成时觉醒的近似“道”的天赋,就如湛长风的三视。

纪光的天赋就是能听从天意断真假。

他一笔写完,心中答案已然浮起,“她所言不假,你们尽可公平交易。”

湛长风道,“谢府师决断。”

神农门三人氛围有点低落,“谢府师决断。”

纪光摆摆手,让他们继续。

事到如今,石耳只能道,“且等半日,再行交易。”

“师妹,你去联系师门,将实情禀报。”

白芷点了下头,抽身离开。

川断很是不满,传音道:师兄你怎么答应给她灵药,这种凡夫庶子,将她带入师门,自会感激涕零地将东西贡献上来。

石耳心中叹了口气:如今之局,还有选择吗?

失了地利,人时天和尽去,已然不是承诺一句好处就能解决的。石耳心里感觉不顺,却也别无他法。

石耳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湛长风,此子运气实在过人,正巧在司巡府碰见他们。

但不能否认,她条理清晰.极有主见,审时度势竟也能让弱势的自己立于上风。

石耳心思一动,“小友可有师承,若还没有他日上云水台,可试试我神农门的试炼法会。”

上界大宗一般是不会向外招人的,他们的弟子都是从小培养,传承弟子更是经历了严格的轮回考察,不过有时也会通过试炼招收已经筑成道基且符合本门法脉要求的弟子。

云水台恰是藏云涧修士进入大宗的试炼之地。

石耳没有直接说带她上去做个正统道门的杂役,而是提了云水台,隐含期待,不管是客套还是真邀请,倒是在机缘之争外显出了他的一分惜才。

可惜他之前触到了湛长风的逆鳞(别指望她能对侵犯自己主权的人有好感),然湛长风的态度从来不外显,只保持着该有的风度和教养,“大道随缘。”

半日的时间很快,打个坐就过去了。

白芷按时回来,手掌一翻,托起一瓷瓶,“此乃九品回春丹,有起死回生.生肉白骨之效。”

石耳闭上了眼睛,川断眼球颤了颤,怎么也想不到师门真的拿出了灵药!

九品回春丹,那可是他们师门的镇山之宝啊,别说断胳膊断腿,就算只剩下个元神都能让你再生为人!

纪光觉得这件事大条了,他们要换的究竟是什么,居然拿出了九品回春丹。

这药就算是上面那些老不休都要来抢一抢啊。

湛长风观察到他们的神色,眉心不动,“我需要先服用它,验证它的效果。”

川断怒脸,“你什么意思,我神农门还会骗你不成!”

“骗不骗不知道,然你们能让人验证我是否说真话,我就不能验证药的成效吗?”

三人不舒服,但也没办法反驳,而且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石耳只想着她手里的神农册,顾虑大局,“府师,请一净室。”

“可。”

湛长风进净室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三位道长最好保证我在炼化丹药的时候不受外界干扰,否则出了什么意外,我可能会带着它自爆。”

“.....”麻蛋,快滚去修炼你的。

石耳咬牙布下重重禁制,确保里面的气息不会泄露出来,外面人亦不能进去。

川断心有不甘,“师兄,拿九品回春丹来换值得吗,且她那么无礼!”

“谨言,慎行,川断,你该去荆棘洞磨练磨练心气了。”石耳拿出了长者的威严,教川断稽首忍耐。

川断虽不说话了,但到底待不下去,出门寻了间酒楼,叫了几台上好的灵酒,脸色沉沉。

一个小人何德何能让师门做出如此牺牲,那原本就是师门遗失之物!

他原想过后将九品回春丹偷偷拿回来,没成想此人奸诈到这种地步,要当场炼化,还要他们护法!

川断灌了几口酒,心头悸悸,从见到她起,他就躁动异常,如同被克制了一般,现在这种感觉愈来愈盛,好像不除掉她就会妨碍到自己什么事。

修者,尤其是脱凡后的修者,对自身有关的事冥冥中会有感应,川断相信自己的直觉。

可按照石耳现在的态度,事情一结束,肯定会带他们离开此界,断不会放任他滞留,他就算想做些什么都来不及。

川断敛眉沉思了一会儿,眼睛骤亮,突然几掌拍开所有酒坛,灵酒醉人的醇香充斥鼻尖。

他飞出一道传音玉符后,拎起酒坛就往嘴里倒...

那边湛长风进净室后,照例用魂术做了些防范,再将储物袋里的符箓放在手边以防万一,然后才打开了瓷瓶。

瓷瓶甫一开,精纯的生气就扑面迎来,湛长风倒出九品回春丹,磅礴的气息冲刷着空气中的杂质,令人神清目明。

它浑圆弹丸大,内蕴神光,神光中有翠绿丹液,表面则是九道玄妙的丹纹。

得亏让他们做下防护,这气息要是泄露出去,不知多少人会找上门来。

湛长风不再多想,吞服下去。九转回春丸入口即化液,如无形之息般漫向四肢百骸。

她及时收回墨玉扳指的力量,不去阻碍新肉的生成,但是在旧力已退,新力未化筋肉的档口,身体进入了短暂且要命的罢工,心脏血液因为没有力量来源,趋向停止。

湛长风此时不能进入地魂形态,只得拼命忍着呼吸被掠夺的痛苦。

她的呼吸很快变得急促,渐而窒息,她忍不住弓起身子抓上脖子,地魂形态时,没呼吸没心跳,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真正感受到死亡的滋味,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生不如死,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得支离破碎,又无能为力。

她的心脏开始停止。

耳边一片嗡嗡,她开始听不见声音。

眼前发黑,她开始看不见东西。

身体瘫软下来,她却没有知觉。

但幸好,她不是真正的无能为力,这一切,只是通向预定结果的某个过程。

第113章 再生变故(三更)

在心脏最后一下跳动落下时,九品回春丹中的生机续上了。

咚.咚.咚...

心跳复苏,筋脉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血液开始流转。

湛长风的骨指动了下,筋肉覆上来。

光束里,剔透的皮肤下有细小青色血管。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动了下身体,撑起身子盘坐,内视己身。

破损的半边身子已经修复完整了,然还有部分裹挟着生气的药力滞留在身体各部位,如果不去管它,很快就会溢散消失。

湛长风当然不会浪费,她运转剑诀,丹田内被束缚已久的真气以大小周天路径炼化药力,顺便开拓新生筋脉。

此时外界已经过了九天。

在这第十天上,司巡府上空飘来一朵云,紧而下坠漫开烟雾。

石耳从打坐中惊醒,严肃地看着烟雾里出来的两道人影,这,他心里一咯噔,作揖下拜,“见过如何真君,真君您...”

此人身穿太极道袍,手持拂尘,正是当日鬼城中现过身的如何真君,他旁边还有一个蓝衣魂魄,恰是那慕云玺。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如何真君见净室周遭植被旺盛非常,大叹,“我与天南星以数灵脉易回春丸,磋磨两年,未尝能如愿,却被他暗里赠予别人了。”

天南星是神农门掌门的称谓。

石耳对如何真君跟师尊求取九品回春丹的事早有耳闻,却不想他会找到这里。

神农册事关重大,师门应该已经封好了消息,他到底如何寻来的?

石耳身上大汗,“真君见谅,九品回春丹已经被炼化了,您要为令徒重塑肉身可去烟海台求天一真水。”

如何真君默然,什么肉身,他要为慕云玺塑的是法身,真龙骨.白虎筋.凤凰血,天一真水为媒,现在就差九品回春丹中一缕夺天地造化的生气。

事到如今,决计不能前功尽弃。

如何真君手探向净室,石耳布下的禁制在他手下如脆弱的布帛般寸寸裂开。

石耳拦身上前,“如何真君要与我神农门为敌吗!”

神农册就在里面,此册关乎神农门数万年的道统,他要是敢出点闪失,恐自裁也不能弥补自己罪过。

“师妹,你在等什么!”

白芷见他如此着急,心下凝重,恐怕湛长风身上的册子远非门中遗失之物那么简单,顿时不敢大意,连连抛出几座大阵拢住净室。

这几座大阵都是来此之前师门赐下的法阵,真君也不一定能破。

如何真君有一丝震惊,似没想到石耳会以神农门相要挟,但那又如何,这一缕生气,就算是剥,他也要从里面之人身上剥下来。

“过后我会向你们师尊请罪的。”如何淡然地挥动拂尘,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霎时有数千道摧枯拉朽的罡风打向大阵。

地颤屋抖,司巡府的防御之阵被触发,立刻将这片地方隔绝了起来。

石耳和白芷没想到他会这样步步紧逼,只能勉力维持法阵,拖延时间。

“师妹,向师门求援!”

“这...”九品回春丹还是师门接到消息后劈通道传送过来的,只是送物容易,送人难,最起码也有个十几天啊。

“师兄,我先向师门递消息,你跟司巡府求助,这事发生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不会不管。”

如何真君出现也有半刻了,如果司巡府真要管,早该出现了。

石耳迟疑了下,还是应道,“好。”

他掐诀化出一只鹊,这只鹊飞离动荡中心,在府内高手的重重监视下绕过长廊水榭落在了一个人的手上。

她袖子微荡,这只法鹊就散成了元气。

一旁的纪光忍不住摸下巴上的胡茬,“这事难办啊,而且我们连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瞧神农门两人的作态,她身上的东西肯定关乎门派大事,而依如何真君的执拗,九品回春丹定势在必得,听说他那个徒弟只剩了元神,应该是给他的。”

纪光思虑,“这慕云玺怕是他们宗门的道传弟子,竟能让一位真君为他做出强夺之事。”

“照你说来,这是两宗的法脉之争,我们确实不该掺和。”府君随口应了一句,撒下一些鱼饵,金线锦鲤争相聚过来,水面波纹骤起。

纪光又觉得这样不好,“若我们无作为,岂不显得司巡府有名无实,怕了他们?”

“现在是两方之争,我们没必要作为,”府君笑了一下,“司巡府该管的苦主,不是还好好的吗?”

“.....”纪光无语,差点忘了她了。

湛长风知道外面在打,不过他们之间战斗的层次,显然不是她目前能左右的,与其担忧,还不如管好自己。

湛长风心大地继续炼化药力。

九品回春丹中的力量大部分用来修复了肉体,余下部分被炼化,只是九品回春丹能量巨大,仅这炼化的药力就堆积如山,差点要将她的筋脉和五脏六腑撑爆。

湛长风引导着它一遍遍地梳理奇经八脉,打通人体十八个气穴,终于在最后一个气穴开了后,真气流浩浩荡荡地冲向了下丹田。

她先前瞧狼王元精元神具在,于是也想开辟气海凝聚元精,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换灵药的原因。

比起什么神农册,显然自己的筑基之路更重要一点。

以自身真气为锤,以丹田为铁,在日夜不停歇的锤炼中,鸡子大的丹田变成了一道气流状的薄片,却又似无限宽广,就像是另外一方空间。

湛长风见此,摒弃杂念运转剑诀,更加用心了。因为此象是气海开辟前的重要一关,名曰:力证。

以精气神三者之力,证己身气海之钥匙。

凭真气还不够,五脏六腑五行气来!

还不够!

湛长风舒展灵知,感受到周身的天地元气,吸纳!

净室周围的草木摇曳不止,石子颤动,石耳.如何真君等人抬头就见天地元气如旋涡般钻入净室之中。

“她不是炼化药力吗,怎么变成突破了!”石耳牙疼,瞧瞧虎视眈眈的如何真君,更疼了。

好家伙,他们累死累活,她可好,突破去了。

如何真君微微压眉,如果那缕生气被炼化就前功尽弃了。

“无尽破碎。”

随着他的法咒落下,神农门的大阵就好像被巨手撕扯一般,坍塌!

石耳.白芷先后受反噬,哪拦得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把掀开了净室的屋顶!

也就是在这时,湛长风体内的真气流越壮越大,终于在锤炼丹田的时候,先一步将自己打磨成了一把巨剑,那一瞬,她精气神高度集中,调动巨剑就朝那丹田劈去。

轰隆~

心底响起开天辟地的声音,丹田裂开一道缝,无数真气蜂拥而入,撑开一个全新的广阔空间。

外面的如何真君等人却听剑音铮铮,兀然一道神光天降,神光中一位三头六臂手持擎天巨剑的凶煞大将圆目怒睁,挥开如何真君的无形大手,叱咤一字,“退!”

如何真君心神大伤,瞳孔紧缩,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那边打算给净室开启防御的纪光,吓得笔都掉了,“护.护道神将?!”

“这是...”府君讶然,“归一剑道的护道神将,她是归一剑宗的道子?”

就算不是道子,也是什么重要人物,否则归一剑宗不会降下护道神将。

护道神将守护本脉道统,只有被本脉师长祭了祝福的人,才会在突破被阻或者真灵被灭时,上达天听,引来护道神将的守护。

护道,即保证一脉的延续,所以平时伤了就伤了,死了就死了,只要真灵不灭,宗门就还能送其轮回,但如果是突破被阻,或真灵被灭,无疑是在破坏本脉道统的传承,这时护道神将必然降临。

如何真君深吸了口气,敛眉卷起观战的慕云玺离去。生气一事还是另想办法。

第114章 护道(四更)

湛长风一无所觉,她稳住翻涌的真气,使它趋向稳定,如一团气雾悬在虚无无边的气海当中。

这时湛长风才发现她的武道修为已经突破先天,连跳两级,到先天大成了。

湛长风重新内视气海,真气团几乎要凝聚成液体,其中蕴含的力量与之前就像是大江和小河之别。

真气团之下,还悬着三滴元精。

元精是性命之本,这一滴中的力量,就赶上整个真气团了。

湛长风巴拉了一下,发现了被消磨得只剩一丝丝的生气,随手丢进真气团吞噬掉。

她站起来舒展筋骨,竟觉衣服有点吊着了,因为肉身损坏导致身高止步不前的境地被打破了,一下竟拔高了不少。

幸好她储物袋里备着各个阶段的衣物。

也不是她自己备的,是易裳提前准备好的。

湛长风换了套合身的衣服出门去,顺便看了眼失去屋顶后的天空,挺蓝的。

她从摇摇欲坠的门楣上取下留影石,还不待看,石耳两人就上前来了。

石耳眼神很复杂,语气客气了不少,“今事已毕,可否将册子交给我们了?”

“当然。”

湛长风将册子交给他们后,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当时他们到底是和谁在打,具体又是争什么,湛长风不是很清楚,于是将神识探进留影石看了起来。

竟是鬼城见到过的那个真君和慕云玺。

湛长风略微思索了一下,若今次不是在司巡府,事情就不是那么好了结了。

力量层次相差过大,道理不通,甚至不需要什么道理,为了自己的道,就是最大的道理。

修道界里的性命,当真是最昂贵,也最低廉。

她能借势一次,却不能次次借势,想要别人听你说话,还是得有实力撑腰。

湛长风以为最后是司巡府出面周旋,但留影石中的景象放到如何真君的无形大手掀翻屋顶时,突然变得一片模糊,过了一段时间才恢复正常,这时的画面里已经没有如何真君了。

她有些疑惑中间的模糊片段,理应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除非来者的力量层次过高,无法被人窥视,或者被抹掉了。

湛长风将疑问放一边,打算先去询情殿把案子继续报完,青白山社学那几桩杀人案恐怕不是人做的。

奇怪的是,她一路去询情殿,道上竟没有一个人。

询情殿大门敞开,望进去只有那纪光吊儿郎当地坐在首座上。看阵势,是等着她呢。

“府师。”湛长风执道礼。

纪光搓了下手臂,“你可别,我慌。”

他仔仔细细打量湛长风,少年之姿,身骨神俊,一分克制的冷,九分从容的狂,当真是斯斯文文一禽兽,给他们司巡府找了一堆麻烦。

纪光虎着脸,“你要从哪走啊?”

湛长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按着自己的日程表道,“还不走,我要跟张讼师录好案情。”

纪光又不高兴了,居然还不走!

“是青白山那事吧,我们已经派人过去调查了,陪你来的那个黑铁也已经回去了。”

湛长风感受到纪光的瞪视,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了,果断道,“如此最好,告辞。”

“慢着!”纪光又急了,“你那护道神将,低阶修士虽看不见,但筑基以上的修士多少是能感觉到的,现在不知多少人盯着这里想探个究竟呢,你还敢从大门走!”

护...道神将?

这是什么东西?

湛长风心思转了一圈,直觉和模糊掉的画面有关,试探道,“被找到了又如何?”

“你莫不是傻,就你现在的水平,身份透出去,不是被你们归一剑宗的对家弄个身死道消,就是惹上一堆狼子野心的人....”纪光说着说着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有护道神将守护的人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感觉有点不好,“你...知道归一剑宗吧?”

湛长风点头,“现在知道了。”

“......”就不待见你们这些学帝王术的人。

完了,这还是个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妈呀,不会是哪个老祖宗的转世吧,否则不可能这么年轻就被祭祝福了。

纪光又一想,也可能是归一剑宗即将通过考核的传承人,被先一步保护了起来。

不管哪种情况,妥妥未来宗派的大佬啊。

唉,惹不起惹不起。

湛长风再问,他打死也不说一句话了,无论她是在经历考核的传承人还是等真灵觉醒的轮回者,都属于归一剑宗的机密,他要是胡乱透露了些什么,那群剑疯子能砍上门来。

“该你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啦,别说话,我带你从地道出去。”纪光又道,“你闭关了十余天,所以我就先让那黑铁回去了,说留你调查刺杀未遂一事。”

从刚才的交谈来看,司巡府确实是在帮她隐瞒踪迹,不论怎么说,她都欠了司巡府的人情。

湛长风正色道,“这次有劳司巡府各位了,若他日司巡府有难,我一定竭力相助。”

“难什么难,你可别乌鸦嘴,”纪光嘴上嫌弃,心底好受了不少,能让一个有潜力的人承一份情,怎么都不是坏处。

湛长风从司巡府的地道离开后,出现在了一处山坳,后又赶了十几里路,回到了青白山。

青白山的村庄里外多了不少人,都是为探好药山而来。

湛长风入社学便得知武考提前了。

阳明先生对她说,“之前武道院的院长来过好药山一次,估计是看好药山变故后来这里的修士极多,所以想收拢些高手,就将落英城的武考提前了两个月,卡在十天后举行。左右以你的情况,留在社学也学不到再多的东西了,不如试试这武考,也好早点进武道院。”

武考面向所有筑基之下有天赋的修士,所以不是以社学为考核点,而是以一座城为考核点,那意味着,到时会有成千上万的修士一起参加考核。

湛长风倒不是怕人多,她是还没想好要不要进武道院,“我再考虑考虑,但受度的事...”

“这事不急,若是进了武道院,武道院会安排未受度的修士,统一受度。”阳明先生宽慰了几声,道,“还有那食人一事,司巡府来的探官说极有可能是妖怪所为,目前还没进展,你尽量留在社学,不要乱出去。”

“我会注意的。”

——

石耳和白芷找到醉酒了几多时日的川断,一刻也没有停留地返回了门中,三千年前的神农门不叫神农门,叫神农宗,直到丢失了神农册才沦为门派,神农册乃道统所在,今日将圣物找回,恢复神农道统指日可待!

第115章 修剑吗(五更)

妖怪所为?

湛长风理所当然地想到了那头狼王,也想到了余笙。

射礼考核那天,她发现余笙身上沾染了一点妖气,这妖气不易察觉,但恶性很大,恰好她的住处在重修,就顺势提出住余笙家去了,可惜好药山变故后,她根本没有时间见余笙。

湛长风想到这儿,脚步一转就去找余笙蹭住了。

“你得知道,虽然已经过了二十来天,但是我找的那个木工在我消失的第二天就没来干过了,屋子还是破的。”

余笙无语地瞧着一本正经的某人,她也没说不让住啊。

“我发现你不光个长高了,脸皮也越厚了。”余笙没忍住,直接怼了。

湛长风不以为意,看她好好的,身上也没妖气,就提了另外一个话题,“冒昧问一下,你进雾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她将自己看见的狼藉景象大致说了下。

余笙都不知道今天自己要惊几次了,“怎么可能,虽说我认不全里面的草药,但是可以肯定,那里面是药园。”

“还是仙家的药园,其中浩渺景象,世所罕见。”余笙强调道。

“除了药园可还看见其他?”

余笙回忆了下,“没有了,只有仙草,且唯能带一株出来。”

湛长风估摸了一下,大概猜测,这仙家药园被洗劫了,且洗劫之人困在雾里和那蟾蜍打斗。

如此一来,有人看见一男子将整片烽火引收走了也可能是真实事件。

说不定那男子就是洗劫药园之人。

然这些都不是她能管的。

反正她已经把神农册交给神农门了,有什么因果也沾不到她身上。

好药山的事先不管,笔架山狼群那事,却还没结束。

湛长风留在社学的几日里,都去山上僻静处练剑。

三年前肉身破损后,她就研究纯阴骨,领悟魂术,很少专心地练剑了。

剑要练,就练基本功——挥剑。

怎么挥剑?

在视线之处定一个虚无的点,使自己每次挥剑都不偏不倚地落到这个点上,这是水磨的功夫,分毫偏差都不能有。

她开始时,人太小,剑太重,举都举不起来。

慢慢用木剑,用铁剑,用八十六斤的玄铁剑。

挥剑次数,也从挥一百次剑,偏了四十五次,臂酸不能举,到后来挥剑一千次,偏了一百零一次,差点握不住剑柄。

再说基本剑招:刺.劈.挂.撩.云.抹.绞.架.挑.点.崩.截.抱.带.穿.提.斩.扫.剪腕花.撩腕花,而每一种剑招又有众多形式,例如刺剑细分有平刺剑、上刺剑、下刺剑、低刺剑、后刺剑、探刺剑,劈剑细分有左抡劈剑、右抡劈剑、后抡劈剑,挂剑细分有上挂剑、下挂剑、轮挂剑。

要将每一种招式练到极致.练到分毫不差,不是简单的时间和努力相加能做到的。

湛长风挥剑的同时,都在计算剑行角度.力量大小.身体动作的幅度,她将自己当成了可调试的机械,只为了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心.身.剑,逐渐达到了统一,心之所向.身动随行.剑如臂指使,挥剑的坚持次数在升高,失误率在降低。

终于,她用了整整四年,一个时辰内挥剑一万次,百分百准确率。身体形成了本能,不用刻意计算,每一次出剑都准确到不偏分毫。

但是她现在发现,她的剑开始偏了。

用无数时间堆积的本能,也可以因为一时的懈怠而前功尽弃。

湛长风拄着剑,汗水淌下脸颊。纪光说了归一剑宗四个字,她唯一能联想到的就只有长须老道。

她身边与“剑”有关的,也只有长须老道教她的剑诀。

剑道吗?

她不知道,她是执剑的人,却从未想过成为剑客。

但是抛开长须老道和剑道,她目前还没从已知的宗门和人物中找到跟九转往生诀相似的。

九转往生诀的特异性注定目前阶段不能过多暴露,所以武道院对她来说是最佳的选择。

她也希望在这个武字上,找到自己学剑道的理由。

脚踏罡步,点刺上挂反撩,势如雷霆肆意洒脱,风的方向.草叶的摇摆,仿佛都被她手中剑牵引着,形成奇特的韵律,这一刻她似融于万物自然,也似凌驾众生,体内蓬勃的真气冲击着经脉,势在一层层叠加。

“喝!”骨骼清鸣,奔腾的真气突破身体的禁锢随着横扫一剑,漫出强大的力量,眼前一棵三人合抱不过的参天大树枝叶剧烈摇晃,仿佛被飓风撼动了般。

两人从树后转出来。这一剑可以说是间接斩向他们的,其中惊心动魄的感觉叫人发憷,他们也没想到几个月前还停留在“弱质芊芊”印象上的人已经强得有点深不可测了!

这两人就是笔架山上遇见过的冷易安.冷于姿兄妹。冷易安眼神发亮,战意烈烈,沉沉道,“好剑。”

冷于姿观执剑那人,心中不由一惊,这人似乎更加冷了。

先前虽神色冷锐,但到底存着几分温度,如今她看向他们,神色如常,可就是太如常了,无悲无喜无怒无哀,好似收敛了所有情绪。

那种冷,不针对任何人,只因高而冷,如同雪山之巅抚琴的仙人,月华深处煮酒舞剑的方外客,广袖长袍地站在那儿,带着世族的清贵和世外的飘渺,偶尔一瞥眼,看见了人间的他们。

她不说话,只看着他们,叫人拘束。冷于姿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们不是有意偷看你修炼的,只是刚好过来,没来得及打招呼。”

湛长风收起了剑,顺手勾了一把水壶,“有事吗?”

冷于姿心宽了点,道,“我们此来,是为了食人事件。”

据她从好药山下来已经一个月了,中间好像又死了两个人,凶手没有任何踪迹,她不太关心这事,只是偶尔路上有些人在谈论,她就听了一耳朵。

那边冷易安单枪直入地说,“十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你.我们.程之高.萧邵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总靠人保护也不是办法,何况他们学武之人,出入还要小心翼翼,实在让人不痛快。

那东西总会向他们下手的,还不如设计将其引出来。

湛长风脑子一转,大致明白他们的想法,“你们那么肯定是狼王在报复?”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冷于姿道,“最近一起食人案已经证实了这点。”

“最近?”

冷于姿奇道,“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没工夫听。”

“.....”

兄妹俩不由侧目,你这是不放在心上还是修炼成狂了。

冷易安语意坚定道,“最近一起食人案发生时,民兵团在尸骨旁找到了一缕狼毛。”

“我们怀疑是那头狼王所为,能出入村庄而不被发现,又能对付得了武者,除了那头狼王恐怕没有东西能做到。”

第116章 食人案(六更)

湛长风喝了口水,道,“我记得前几桩案子中,尸体是在自家屋中被发现的,现场门窗紧闭,痕迹被清除,若是那狼王,会多余干这种事?”

“怎么不可能?”两人反问,那狼王也许已经成妖,有点性子不奇怪。

巧合的被害人.遭啃食的血肉.现场的狼毛.诡异的狼王,不可能,但唯有这个推测能将这件事合理化。

见他们如此肯定,湛长风也没什么可说,拿起剑走了,“我是不会参与的,最后给你们一个提醒,杀灰狼的是萧邵白。”

“什么意思,要遭重点报复的是萧邵白吗?”

冷易安皱了皱眉,“你觉得她如何?”

冷于姿体悟到自家哥哥话里的意思,细细回想湛长风说的话,忽觉哪里有点奇怪,就好像...就好像她知道是谁干的。

“这可能吗?”

冷易安摇摇头,“不知道。”

“...但现在至少有一点是行不通了。”这次预定的陷阱行动参与人数极多,除了他们几个相关者还有自家的先天高手和民兵团的一些成员。

郑白和一些人坚信湛长风有问题,必须让她到场,更提出让她当诱饵。

而兄妹俩也认为湛长风在场比较好,所以这次过来想提前打个招呼。

“这人恐怕不会配合。”

“民兵团的人可不在意她愿不愿意。”

冷于姿听哥哥这么说,不由叹了口气,杀头狼怎么冒出这么多事。

“要我说...”她往树干上靠去,忽然树干摇晃,轰隆一声,三人合抱不过的参天大树已然倒下,压坏了一片草木。

两人看着裸露的平整切口面面相觑。

冷于姿幽幽道,“我猜,民兵团要折了,如果她拼命的话。”

青白山祠堂

青白山祠堂烛光森森,映着先烈的灵位画像,中间放置着一座大鼎。

青袍老者肃穆地执香而拜,他身后的两人亦拜。

这两人俱为中年,一着藏青长衫,文质彬彬,一着白色细麻布衣,神情冷漠。

此三人,就是青白山村长范之里,社学院长阳明先生,守祠人午远,他们身后还躬身站着总教头林武.民兵团头领浯河。

插了香,范之里一挥袖子,“诸君,请坐。”

一众人在满屋的灵位画像间坐下,浯河有点不安,除非有什么关乎村庄存亡的重大事情,否则是不会在祠堂讨论事情的。

浯河观众人颜色,暗道恐怕只有他和林武对将要的讨论的事存有疑惑了。

这时没人提出疑问,只等着范之里开口主持议程。

范之里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沉声道,“此次议事关于近一月内我村发生的食人事件,此事件的严重程度超乎想象,别人可以不知道真相,但我想,作为青白山顶梁柱的各位,绝不能糊里糊涂。”

林武和浯河对视了一眼,这事是由浯河在查,但是没有任何进展,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但听范之里的话,莫不是找到了他没发现的证据?

林武是作为武力统帅存在的,对这事一知半解,此时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便抱拳道,“请详解。”

气氛一阵沉默,范之里自顾自捏着胡须,阳明先生闭目养神,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衣袍摩挲,午远站了起来,他转身往祠堂里间走去,阴影遮了他的身。

过了会儿,他回来了,手上捧着一段白骨,瞧着应该是股骨。

“诸位都知道,七位死者的尸骨都是我验的。”午远将骨头置于案上,“但有一点,我并未公布。”

“起先几具尸骨血肉啃尽,只余骨上浅淡的咬痕,我虽不能确定是何种野兽所为,但心有疑虑,那就是这些咬痕太平整,只是太浅太模糊,不能肯定。”

“直到最近的案子。”午远瞥了眼林武,“该生在聚义堂后园遇害,幸林教头及时赶到,保留了一部分尸身。”

死的那人是林武的一个学生,那日他恰好去看望他。林武沉沉叹了口气,可惜晚了。

午远继续道,“检查这部分尸身后,我可以肯定,吞噬他们血肉的,不是野兽,是人。”

他冷漠的声音配着祠堂的阴冷,让人一哆嗦。浯河林武的神情几经变化,惊骇非常。

“你说什么!”浯河身体前倾探向午远,弄得案几拖曳作响,他顾不得自己的失态,大声道,“你再说一遍,你特么告诉老子是人吃人!”

午远沉默不语,范之里压了压手,“安静。”

他仿佛苍老了几岁,声低哑得像是这间不见阳光的祠堂。

“这太过惊世骇俗了,所以午远在我的授命下,谎称找到了狼毛,暂且将凶手的帽子推给狼群报复。”

这几个大老爷们不由反胃,人吃人呐!

生吃,将整具身体吃干净,肠啊脑啊毛发啊,可一点也没剩!

战乱的时候也没发生过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这还是人吗!”林武狠拍了下桌子。

“这真是人吗?”范之里叹了口气,他宁愿相信是精怪做的。

“还有另一事。”一直不说话的阳明先生睁开了眼睛,“我们世代守护的好药山已经没了,按照祖上的规矩,祠堂保管的那件东西应该交出去了。”

浯河:“但是交给谁,往哪儿交,祖上的人只留了句交出去,其他什么也没提醒啊。”

“这件事我自有定夺,你们就不要管了。”午远冷冰冰道。

午远是守祠人,可能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几人听他这么说后,就识趣地揭过了这桩事。

“是我多管了。”阳明先生告了个歉,接着道,“好药山一事出现后,青白山多了很多外来修士,武考和统考也赶上一块了,这段时间需要加强守卫,要麻烦浯河.林武两位道友了。”

两人同答,“职责所在。”

最后范之里看向众人,“青白山历尽风雨荣辱与共,但再坚固的堡垒也禁不起后院起火,某些心术不正行事偏激的人该剔除就剔除了罢,不要让无辜的人寒心。”

浯河心里一个咯噔,猜到他也许是在说郑白,“范老是说...但也不能肯定无辜之人真的无辜...”

范之里锐利地看着他,忽地笑笑,“也是。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浯河.林武起身告辞。

祠堂的门大开,撒进炽烈的光,顷刻又归于黑暗。

三人沉默地跪坐于祠堂中,俄而,老者叹道,“优柔寡断.偏帮偏信.易被左右,难堪大任。”

阳明先生睁开半只眼,“罢了,好药山已没有,也不用选什么守山人了,就随他去吧。”

“最后举行一次山神祭,就当结束我们青白山的任务了。”

......

第117章 山神祭

山神祭是青白山难得的大节日,家家焚香摆供桌祭祀山神,等到了晚上,篝火点起,几千人聚在一起载歌载舞。

彼时统考场地轮到青白山,其他社学的学子都已经赶来了,再加上好药山吸引了不少人,倒将这次山神祭衬得空前热闹,同时布防也尤其严密,人群里隐藏着一道道强劲的气息,时刻关注现场。

湛长风暂居在余笙家中,对山神祭没多大热情,只管摆弄盆栽,说是盆栽其实只能看见黑油的土,中间冒着个绿点。

“活了啊。”湛长风轻点那嫩芽,眼角余光看见余笙拿着洗净的碗筷进来,便抱着盆栽过去道,“送你。”

“嗯,好端端的送我干什么?”余笙放好碗筷,“你养着不就好了。”

“我养不活,对了,我住处还有一株,下次一并送你。”寻常植株受不了她练功时外溢的纯阴气,她留着也没有用。

余笙笑笑,轻轻拨弄了下,“这是兰草?”

太小了,看不出什么。

“差不多吧。”

余笙欣赏的目光一顿,笑道,“你自己送的是什么也不肯定吗?”

湛长风当真不太确定,当初在好药山发现它的时候,它只有一残根,就觉它和兰草外形相似,便一直将它当兰草了,“左右也是植株,养得开心就好。”

“谢谢。”余笙养了许多花草,也喜爱花草,自然是养得开心才养。

她将它和窗台上的君子兰放在一起,然后邀请道,“天黑了,篝火大会也该开始了,一起去看看吗?”

这大概是湛长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青白山的节日,所以也没拒绝,随她一同出门。

正巧几人一道走来,余笙和湛长风站在篱笆门旁,等他们先过去,因为其中一人恰好是社学的社主。

两人打了声招呼。

阳明先生点头应好,竟还停了脚步,给他们介绍旁边三人,“这是我的三位朋友,罗照子.云观居士.青山道人,今日得空,来游玩游玩。”

湛长风.余笙自然见礼,细瞧这三人,脸长三络须的是罗照子,面和带拂尘的女冠是云观居士,蓝道袍略显富态的是青山道人。

介绍完了,阳明先生对着那三人歉意道,“阳明有要事处理,若三位不见怪,便由我社学子代为引路。”

青山道人笑说,“社主去忙吧,我们省得。”

阳明先生交代了二人两句,又朝那三人表示歉意,便抛下人走了。

湛长风二人陡然接了那么个任务,除了感慨社主心大,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不过走了一段路,那青山道人就提道,“听闻贵处新出了人命案,不妨带我们去出事地看看。”

他们见阳明先生将自己等人交由这两小友带路,便以为她二人是知情的,所以直接提了要求。

却不想,这二人真是临时壮丁。不过湛长风和余笙的反应很快,左右联想一二,就知道了阳明先生的用意。

这三人应是司巡府新来的探官,怕是阳明先生亲自带人过去查探,太过显眼,才找了两个学子带路。

食人案传得沸沸扬扬,出事地并不是秘密。湛长风和余笙也没有多问,直接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地点。

五人走马观花般转遍了八个出事地点,青山道人看了眼掌中罗盘,“此处并无妖气。”

“若是附在人身上,想要隐藏也很难测出来吧。”罗照子捏了下胡子,转头对湛长风二人道,“能否领我们去见见当初狩猎中余下的五人?”

湛长风:“我就是其中一人,敢问道长们想做什么?”

湛长风也算看出来了,这些人是法修,就不知降妖除魔的能力如何。

三人对视了一眼,云观居士道,“这位小友,你怎么不早说。”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封折好的符,“你且带着,若你遇到邪祟,此符便会自燃驱邪,同时我也会知道你有危险。”

湛长风接过,“多谢居士。”

她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家中,不如先走走看吧。”

“也好,我观有多起案子是在家中发生的,可先去他们的住处施加些防范。”

这时余笙问,“各位先生已然确定那人只会对这五人下手了吗?”

罗照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至少按之前几人的规律,是的。”

他们先去了聚义堂。程之高还待在那里,不敢出门一步,原先高大精神的少年,现在萎靡了不少。

云观居士照例给了他符纸,然后拿出一支白玉杆的笔,沾了赤红的朱砂,在两侧门柱上画下符文。

“这是守真符,用于家门,可挡妖邪,你近来不要出这个门。”

程之高顶着黑眼袋,也不管有用没用,只得了救命稻草似的连连点头,“好好好。”

离开前,湛长风兀地问道,“你们的诱饵计划怎么样了?”

程之高啊了声,“什么诱饵...哦,你是说那个啊,没有,他们让萧邵白在外面逛了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青山道人问。

程之高解释了遍,青山道人若有所思,“若真是狼的报复,萧邵白应是重点,我们去他家看看吧。”

“可以。”湛长风和余笙在前面带路,余笙低低道,“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湛长风瞥了眼身后三人,漠漠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嗯?”怎么扯到这个了。

五人到了萧邵白家,从外面望进去,门开着,点了一盏灯。

敲了敲门,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小姑娘挎着碎花布袋,像是要出门。

她见五个陌生人,怯怯地往门里缩了缩,“请问你们找谁?”

云观居士神识一扫,便知屋内没有其他人,和善地笑了笑,“小姑娘不要怕,我们是你们村长的客人,现在过来是给你家驱邪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哦了声,然后好奇地看着云观居士在她家门上鬼画符。

云观边画边闲聊道,“小姑娘要去参加篝火大会吗?一个人?”

“还有朋友。”

“你哥哥呢?”

“和朋友出去了。”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和朋友汇合,青山道人歉意地笑笑,“想必两位小友原也准备去游玩的,倒是被我们拘着了,左右仅有一家,把地址告诉我们,你们自己去玩吧。”

“那么辛苦三位了。”湛长风从善如流地报了地址,和余笙走了。

“你也不客气客气。”余笙负着手,倒退走,月色皎洁,落下清明的影。

湛长风说,“言由心生,法随言出,和一群真道士客气,道士累,我也累。”

“那如果是假道士呢?”

“若是假道士,我和他们客气什么。”

余笙抿着嘴角笑,转身和她并排走,“会跳舞吗?”

“不会。”

“篝火舞也不会?”

“不会。”

不会跳舞的湛长风只能逛着玩。

第118章 武考改制

篝火会十分盛大,所有人都聚在这里,空地上几条大长桌摆满了食物酒水,随取随用,任凭吃喝,五堆巨大的篝火照亮了整个场地,映红了半边天,歌舞一起,连发丝都是摇摆的。

湛长风逛到一个小摊前,见有空香囊便买了一个,顺手将那符纸塞了进去。

“你看这两个面具如何?”余笙在另外一边,隔着阑珊灯火问她。

木制的面具,一个简单几笔勾勒出狐狸脸,憨态可掬,一个青面獠牙十分唬人。

“挺可爱的。”取过狐狸面具戴在了脸上,把香囊递过余笙,“上次拿了你的香囊,今日还你。”

“那面具就送你了。”余笙结了帐,手中捏着香囊,薄薄的触感叫人若有所思。

她站在灯火下,手拢袖,戴着憨厚的面具,异样和气,连倒映了流光和人群的眼眸似乎都存着温暖的错觉。

某处传来惊呼,两人随意地朝那边走过去,一看是擂台。

周围挤着许多年轻人,瞧服饰,落英城各社学的人都有,只是没有人上擂台,而是或激烈或惊疑地和身边人争论什么。

湛长风听了会儿,才知道这个擂台是让学子们比划拳脚的。

这时李白茅几人过来了,“你们在啊,我正想找你们呢,刚下通知,说是考核项目改了。”

“武试改了,统考依旧?”

“统考有什么好改的。”李白茅眉飞色舞道,“余笙参加的统考没什么改变,优秀者获推荐名额入司天监,武考似乎多加了几个项目,不再论拳头定输赢,我觉得我有机会进武道院外院了。”

这时林武走上擂台,“诸位,召集各位在此,是为了通知一件事,往年武考升武道院,俱是按比例选取最强的一批人,但如今旧制新改,除实力外,心性潜力也将列入考核之中。”

忽然一人问道,“若心性潜力高,实力尚低,也有机会进武道院吗!”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见着少年内力微弱,堪堪入门,以往这样的人可是连报名武试的资格都没有。

“没错。”林武宣布道,“此次武试,凡筑基之下的修士都可报名,只要综合成绩符合要求,便能获得名额,某在此预祝各位武运昌隆。”

林武说完一席话,便干脆利落地走了,余留一群学子讨论。

“也不知心性潜力如何考,着实让人没把握。”

“如此一来,那些高手不是有被刷下去的可能?”

“倒是便宜了那些刚学武的小新人,早早就有了进武道院的机会。”

“可叹我怎么不晚生几年,若是被那些新人压在上头,还有何脸面。”

“笑话,你看武道院招的一直都是13岁之下的人,但凡能在13岁被称为高手的人,难道还缺潜力不成。该进的人依旧会进,年少有潜力也只不过是提前得到了机会,真正担忧的,是那些不好不坏的中庸者。”

这话一出来,没人敢担忧了,怕一担忧就被说成是不好不坏的中庸者。

少年在一片静寂声中挑着眉头,张扬地离开了。

“落千山这人还是如此嚣张。”李白茅嘀咕了一句,也匆匆告辞,他得为明天的武考做准备,可不能松懈了。

余笙看向湛长风,“你也会参加吗?”

“嗯,报名了。”

“也好,恒都的风景不错。”

天色不早了,明日一个要统考,一个要武考,点到而止的放松后,便打算回去了,偏偏迎面而来两个人,挡住了去路。

萧邵白神色不显,眼中却是掩饰不了的意气风发,他挡在余笙面前道,“适才我拜访了秦师,商量了我们俩的婚事,秦师答应只要我进了武道院,就将你嫁于我。”

余笙默然不语,这情形看在萧邵白眼里便是默认,他喜上眉梢,即将到来的功名美人让他顿生豪气,“你放心,我定会在这次大会上一展身手。”

江天也笑眯眯道,“我这兄弟是不会亏待家人的,你尽可安心过来,等你们成婚那日,我就将落英城最好的酒楼包下来,为你们宴请先生同窗,办它个风风光光。”

湛长风将余笙的陌生和懵然看了个清楚,想也知道被自家老师做主了,最后才来通知她一声。

师娘确实多次找过她,给她介绍萧邵白这个人,老师也明里暗里说过这个人的好话,但是每一次她都当面拒绝了,谁曾想到他们无视她的态度,突然来这么一下。

余笙心有伤感,面上却依旧温和有礼,“不好意思,你们找错人了,我不同意。”

萧邵白听到这冷柔又坚定的声音,笑容微敛,眼神沉了不少,“师命你也不听。”

余笙微微一笑,没有温度,“从现在开始,他不是了。”

“你!”萧邵白没想到她如此倔强,恼得去抓她的手。

旁观着的湛长风拇指一推剑格,剑弹出鞘,柄头撞开了他的手腕,锵,又归鞘中。

萧邵白捂着麻痛的手腕,阴狠地瞪向湛长风,湛长风懒懒道,“想打?”

有人慢下脚步,朝这边指指点点。

“你们等着!”萧邵白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去。江天不满地看了她们一眼,赶紧追自己的兄弟去了。

“兄弟,你跟她们置什么气,反正已经跟秦师约定了,她又不能做主。”江天拉着萧邵白低声道,“你要真是非她不可,等生米煮成熟饭,她不认也得认。”

萧邵白冷笑,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女子拒绝,也从没想过有人会为了拒绝他,做出不认老师这种事,那一刻,他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哼,这样的妻子要来干嘛,”萧邵白狠狠道,“今日她如此羞辱我,他日我定要在众人面前还回去。”

他要恢复萧家贵族的光荣,教如今轻视他的.拒绝他的.侮辱他的,付出代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江天劝慰了他一会儿,打气道,“老哥相信你,就看你怎么在武试大会上打他们的脸。”

萧邵白点点头,“我还得谢谢你的狼皮软甲,这玩意防御力极高,凭它,想必没人伤得了我。”

“你喜欢就好,我也是偶然得到的。”江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一起去喝一杯。”

“喝酒就算了,今日早点回去休息。”萧邵白告别江天,顺便又去接了妹妹萧依依。

萧依依玩得很开心,都有点不舍得回家了,临近家门口才想起来出门时的事,仰着小脸道,“哥,有道士在我们门上画了符,说是驱邪捉鬼的。”

“哦?”萧邵白闪了闪眼神。

他将萧依依送到家门口,“你先去休息,我去找江天哥哥商量点事。”

“好的,哥哥路上小心。”

.....

第119章 是夜

罗照子拉着长脸,提着灯笼,在黑暗的河边行走,这差事真是不好干,他转遍了青白山可没发现一点妖邪的踪迹,死了几个人就往鬼怪身上推,这不是折腾他们嘛。

他兀然脚步一顿,遥遥水声从河面上传来,细看,河中一簇芦苇后水声动荡,一圈圈的纹漾开来。

罗照子暗生警惕,大喝一声“是谁!”

猛然芦苇摇动,水声荡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仓皇逃窜。罗照子哪能让它逃,张开手,如大鹞扑兔般飞入芦苇丛,五指成爪,抓向那东西。

“啊!”女子惊恐的呼喊吓坏了高歌的青蛙,霎时一片寂静,罗照子只感觉到手下光滑的皮肤和鼻尖香甜的体香,直惊得这个道士松手。

但哪想,他本来是飞掠之势,打算抓到那东西就直接丢岸上,现在一松手,一岔气,自己也掉到了水里,和那女子来了个面贴面,胸贴胸。

月光映着女子挂了水珠的圆润肩头,一张姣好的脸庞鲜艳欲滴,嘴唇轻咬,又恐又惧又羞,“你想干什么?!”

“哎...”罗照子被密密的芦苇包着,想转身都不行,刚往后退了点,视线略低就看到了半掩在水中的柔嫩,下腹不由火热。

“对不起,对不起。”罗照子掩面快速朝岸上游去,气恼道,“你...你这女子,怎么半夜三更在此洗澡。”

“白天如何来洗。”女子后悔地嘀咕,“早知道和婶婶们一道了。”

罗照子身上湿哒哒一片,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如此走掉似乎又不好,撇到旁边盛着衣物的木盆,忙道,“你快将衣物穿上,我不看。”

他皱着眉背对河,却听那女子沉默良久,忍着羞意哭道,“我...我腿软,没力气了。”

罗照子将眼闭上,“那我拉你上来,你攥着我的手。”

湿而滑的柔荑攀上他的手臂,他一用力,整具柔体撞进怀里,香气悠悠。

芦苇轻荡,双影成蝶。

“今晚的月色甚是撩人。”湛长风躺在藤椅上,仰望着夜空,搁在扶手上的手中拿着酒樽,里面装的却是水。

她不太沾酒,一来容易降低反应速率,二来十有八九会误事。

湛长风摇了摇酒樽,目光瞥向篱笆外暗影重重的树林,笑道,“今儿吃的不饱,半夜就饿了。”

一簇草丛动了动,过了会儿蹿出只灰毛兔子,直愣愣地冲过来,啪叽撞到了她的藤椅上,昏死过去。

“...”湛长风叹道,“兔肉吃腻了,不知狐狸肉如何?”

蝉鸣冒了个头,一团雪白扒开草丛,蹬蹬跑过来,离她五米远的时候又踯躅地停下了,仰着脑袋,双眸明亮地盯着湛长风,随后又在湛长风的注视下缩了缩头。

尾轻拂,抬首挺胸。它通体雪白,额心生着赤色火纹,骄傲高贵地像是女王,如此优雅地漫步到她跟前。

湛长风波澜不惊地看着它,它在原地磨磨蹭蹭,委屈地瞧了一眼这人,上前几步,将脑袋往她小腿上一磕,眼一闭,腿一蹬,躺地上装死。

“小狐狸,你给我送兔子.大鱼,这会儿又将自己送上来了...”湛长风两指拎着它后颈的皮毛,将它提到眼前,“你想要什么?”

小狐狸垂着四肢,晃着身子荡圈,满是无辜地望着她。

它那么小,那么软,让人心生怜爱。湛长风将它放在怀里,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

小狐狸的耳朵抖了两下,往她怀里蹭,然后又被拎着后颈提了起来。

湛长风单手撑着脸颊,眼微眯,“撒娇也没用,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将它放地上,“回到山里去,好好修炼。”

小狐狸呜咽了声,往她腿边凑。

湛长风只管看它闹。小狐狸没有撒泼打滚的爱好,就那么蹲坐在地上,仰着脑袋看她,又乖又哀。

一个无动于衷。

一个泪泡朦胧。

有情的总是先败。小狐狸一步三回头,定在草丛边,回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终于逃也似地钻进树林消失不见。

湛长风躺在藤椅上看着深邃的夜空,“草木动物成精本也不易,何必与人发生瓜葛。”

幽然的语气,也不知她是在叹小狐狸,还是叹什么。

一夜无事。

湛长风和余笙一同出门,却是分了两路。

一路往落英城演武场,一路去社学,那分别是武考.统考所在。

今次林武带队,姚俞辅助,将一众参加武考的学子护送到落英城中的演武场。

原本露天的演武场已经筑起了结界,禁止外人靠近,只有考核者和特许宾客才能进入。林武嘱咐道,“你们尽量表现得好一点,旁边不止有武道院的考官,还有些大家族和帮派的来使,就算最后进不了武道院,被他们看上也是一种出路。”

学子们不由手心冒汗,事关前途,行不行就看这遭了。

半个时辰后,考生全部到齐,一行白袍人入场。

众人看到他们背后绣的黑金武字,瞬时激动了,“是武道院下来的裁判!”

其中一个裁判上台宣读规则,“此次考核分三天,第一天测根骨,第二.三天实力排位。参与者,落英城两千四百二十一名修士。”

“诸位考生何在?”

两千四百二十一名考生肃穆地对着裁判,“在!”

“与我宣誓,谨以此生,行我武道!”

“谨以此生,行我武道!”

“纵业火加身,天弃我心,困顿一生,我亦武魂不死!”

“纵业火加身,天弃我心,困顿一生,我亦武魂不死!”

......

考核开始了,那裁判唤人抬上一块一人高的青黑滑石,“修武于外讲究师承功法,于内讲究根骨,根骨有二,一乃先天素质所显,于道谓之道根,于佛谓之慧根,囊括性格.心性.运气.累世修行福报种种先天因素,根骨佳者,修行事半功倍,二则指全身骨骼,我等习武之人,身体乃重中之重。”

“所以此次根骨测试,分两项,一为测骨品,二为观相,诸位考生排队前来测试。”

根骨一事,实在神奇,众考生或疑或惊。有些人不以为意,有些人却已经意识到了根骨的重要性,不由整个人绷起来了,望着那块青黑滑石很是严肃。

“无骨相者,不与之。”湛长风想到了曾看见过的修道常识。

如那裁判所说,根骨代表着先天素质,也影响性格命运等后天作为,重要之极。修道者格外讲究道根仙骨,没有骨相的人,是不会传他道的。

第120章 下品

这测骨石估计很稀少,两千多人排了一队,等待测试。渐渐有人站不住了,就地坐下休息,又或抱怨者皆有。

湛长风排得不前不远,却也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轮到她,细看着青黑滑石,上面还有一格格刻度。

石头旁站着两个裁判,一人拿着拿着名册,一人观察考生。

观察考生这人是相师,将脸型身材从同、田、贯、日、身、甲、气、由进行评判,然后记下分数。

另一个裁判是先前讲话的人,也是主考官,胸前的铭牌上显示着他的名字,叫袁桥。

湛长风将考牌交给袁桥,等袁桥从名册上找到她的名字。

“将手放在测骨石上。”

湛长风依言放上去,手下石头温热,仿佛有一种吸力,一会儿,那几个刻度的颜色开始加深。

袁桥点点头,将成绩记在名册上,又录在考牌上,然后将考牌给相师,相师说了句“品貌上佳,骨骼清奇”,也在考牌上记了分数,这才还给她。

湛长风一看,根骨下写着“下品”,品相下写着“九”,裁判也没说明具体标准,她不知道这两者到底是怎么算的,然她知道下品可不怎么好,按照常理她应该不止于此。

她再如何也是在先天阶段就筑成了道胚挖掘了道种天赋。

“这测骨石是不是出错了?”

袁桥好笑,“测骨石是天生的,不会出错,你瞧瞧你前面一千人喊过出错吗,有根骨就不错了,下一个!”

后面的等了老半天,这会儿急了,“好了快让开,别耽误别人。”

那个相师解围,“有什么问题等此项考核结束再说。”

“快点,怎么那么慢!”

“怎么回事,前面的别堵着啊。”

排队的人急躁起来,一刻也等不了,连连抱怨。湛长风瞧了眼袁桥,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林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等她回来就问,“刚刚出什么事了?”

姚俞先生开一条眼缝,“哼,有的年轻人,没认清事实前总觉自己天赋很好,什么事都干得成,等事实摆眼前了,还不肯认。”

“姚俞先生,”湛长风拔出了剑,“我想再认认事实,你不会介意吧。”

她先前不计较姚俞的态度,还真当她会一直惯着。

“易湛,快把剑收起来,做什么呢!”林武忙阻止,“让人看了笑话!”

姚俞嗤笑,立起身来,“你让开,我倒要看看她有几分能耐。”

“那个姚俞先生啊,你跟一个学生计较什么,这考核着呢,不合适。”

湛长风跟姚俞同时道,“那就到外面去!”

“.....”林武愁啊,眼见着他们真往外面走了。

已经测完根骨的李白茅.冷于姿两人表情很微妙,那什么,他们还真要去打?!

“你俩干嘛,留下等考核结果!”

李白茅不高兴收回腿,“姚俞先生是筑基高手,易湛出了事怎么办?”

冷于姿跟着点头,她挺想看看他们会不会真打起来。

“姚俞先生知道轻重,你们安心在这里。”林武喝了一句,这些崽子咋那么闹心。

姚俞.湛长风两人,一个看她不顺眼,一个看不顺眼,到了僻静处,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了。

湛长风起先用的是后天圆满的实力,姚俞便也压制到了后天圆满,一只手还背到了后面。

姚俞周身缠着玄妙的气,只手画圆就将湛长风的剑推向了一边,心中却是一惊,好精纯的力量。

此时湛长风的剑顺势绕肩回砍下去,陡然爆出了先天小成的势,姚俞目露精光推手向上,托住剑身。

湛长风的剑像是陷入了泥沼,不能动摇,她知筑基和先天存在差别,却没想到两者差那么大,以一窥二,她就算爆出先天大成的实力也很难打赢筑基,不过不试试,怎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但是姚俞显然不会按照她的节奏走,“你这一身剑术倒是像模像样,然我可不会跟你比武。”

他身形后掠,如履平地般走上一个垂直而立的杆子,“我修的是法,心在何处,身便在何处。”

姚俞一直走到杆顶,俯视着她,“我在这里,你能打得我吗?!”

湛长风一剑砍掉杆子,姚俞跳到旁边的墙上,整个身子与地面平行,他定定站在墙面上仰着脸笑,以湛长风的角度看过去实在怪异。

“你还能打得到我吗?!”

湛长风提剑上墙,飞檐走壁,姚俞躲过一剑,哈哈哈大笑,疾步在墙上行走起来,好像在地上一样。

但湛长风的轻功显然不能让她一直平行于地,没出一段距离便提气飞上墙头紧跟着姚俞,寻找着出剑的机会。

姚俞微微抿唇,此子气息久而不衰,真气精纯,功底倒是极好,他先前以为这人小小年纪就到后天圆满是靠丹药堆积上来的。

“姚俞先生,你知道武和法差了点什么吗?”

姚俞脚下不停,侧头看向上方与他成直角的湛长风,这个状态她的剑是砍不过来的,便闲闲回道,“差了点什么?”

“大概是...”湛长风突然停下飞奔,跳下墙头砸向姚俞,“一种弄不死你算我输的狠。”

湛长风的力聚在腿脚,犹如沉重的炮击冲撞下他的身体,姚俞先生眼睛睁大,立马身朝天空,两臂格挡,“砰”,身体晃了两下,一腿后撤稳住,但随即湛长风的剑向下刺向他的心口。

“!”姚俞凝力推开剑尖,翻身腾挪,一个筋斗落地,湛长风紧追而上,剑锋破空。

“厮剑如此,还找我来学什么法!”姚俞两手抱圆遏住剑势,目光炯炯。

“不论武法,我只学一个理字。”

“哼,凭空说大话,理有那么好探究的?!”姚俞说话依旧不客气,却少了一分刺人的味道,他两指夹住剑身,不让寸进,“什么时候便做什么,先顾好自己!”

恰时林武找上来,“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点回去,第一项考核已经快结束了!”

湛长风收起剑,“有劳姚俞先生指教。”

姚俞先生眼中多了分莫测,一甩袖子大步向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去找那裁判!”

林武瞧瞧姚俞,瞧瞧湛长风,“找裁判干什么?”

“重测!”姚俞先生撇撇嘴,多解释了一句,“虽然这次武考中根骨高低占的比重不多,但真正进入六院,却是完全根据根骨分配资源。武道院分内院外院,真正通过六院选拔的天才是直接进入内院接受正统教导的,从武考进去的人只能在外院打打杂,接些外派的任务,顶了天就是做某个筑基的记名弟子,别想接触到核心道法。”

他不屑道,“你们以为武考是干嘛的,不过是招群打手罢了,她这根骨进去,恐怕还没发光发热就先被埋死在庶务斗争里了,到时候再好的资质,错过了授道的时机,也进不了内院。”

湛长风初听这等内幕,微微敛眉,“谢姚俞先生提点,然测骨石已经鉴定,恐怕很难再改了。”

“这时候你倒不自信起来了,”姚俞先生不耐烦,“赶紧去重测,你绝不可能只是下品。”

第121章 根骨

姚俞先生带着湛长风找到裁判所,此时第一个考核项目刚刚结束,裁判们在统计根骨.品相两者的成绩。

一个圆脸裁判出来,打量了眼姚俞先生,“道友何事?”

“我以青白山社学名义要求贵院为这名学子重测根骨。”

社学组织统一归属长老会议,说话是有些分量的,姚俞开口就以青白山社学的名义,叫裁判不好拒绝,他看向湛长风,“你原来是什么品阶,为何要求重测?”

姚俞先生没让湛长风说话,这时候学生说什么都不如先生的一句话,姚俞先生反问裁判,“根骨乃先天素质和后天体质的显现,从骨骼.修炼速度.品德.悟性.气运种种方面反映出来,是也不是?”

圆脸裁判点头,“是。”

姚俞先生道,“这名学子的品性和修炼天赋我青白山社学可以担保,就算不是上品根骨,也定然不会差于中品。”

“你们为学子着想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若是人人都来重测,岂不是没有规矩可言。”圆脸裁判婉拒。

姚俞先生眉峰不动,“若她以舞勺年纪勘破先天呢?”

圆脸裁判默然半响,看着湛长风有点不可置信,“先天?”

先天跟后天是质的区别,若当真以十二三的年纪达到先天,那直入内院也没问题啊。

圆脸裁判郑重了些,“可外放真气?”

湛长风将真气外放,裁判一看,果真是先天,而且底子不错。难不成测骨石出错了?

他犹疑间,另外的裁判们出来准备去宣布结果,他就朝其中的主考官袁桥陈述了一遍事实,毕竟测骨石被主考官保管着。

“哦?”袁桥瞧着湛长风,像是回忆起了她,“我记得你,当时你就说测骨石出错了。”

他摇摇头,“我还是那句话,测了两千多人,为什么只有你说它错了呢,难道你以前测过?”

“先天素质这东西,就算表现出来,也不能窥全,诚然你的师长担保了你的品性和天赋,焉知在其他未被察觉的地方,你是否存在遗漏?”袁桥有条有理道,“人的双眼双耳偶尔会产生偏差,但石头不会。”

姚俞先生挑起眉头,“你是在说我偏袒我社学生?”

“没没没,道友不要生气,我只是就事论事。”袁桥指指自己,“我得对裁判一称负责啊,要是给你们重测了,其他人还不得找上来。”

“素闻贵院不拘一格降人才,现在竟口上挂着什么规矩,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这难道就是贵院的容人之量吗?”

圆脸裁判也道,“不如给她测一测,也费不了多大的事,免得错失了有潜力的人。”

袁桥脸色发冷,“武道院不是菜市场,规矩万不能破,但你以社学名义要求,我也不能全然拒绝,这样吧,如果她能通过三关考核,我就为她安排重测。”

话到这里,姚俞先生也不能咄咄逼人,料想湛长风的实力已经超过现场大部分人,通过后面两关实力考核问题不大,“先谢过主考官,不过我这学生的第一项考核成绩如何呢?”

说着通过三关就重测,别第一关就被刷下去了。

袁桥翻了翻名册,抬头道,“放心,第一关她能过。”

“如此最好,打扰了。”姚俞先生告辞。

一直充当背景的湛长风也随之离开了,疑惑道,“第一次测了下品,第二次还能变吗?”

姚俞先生想翻白眼,“你话怎么那么多,总得再争取一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参加武考的,再等半年直接参加六院选拔难道不行吗,到时来监察的都是各方高手,用的测骨石也更精密,考的也是心性.道德,总比这什劳子破武考严格,更不会出岔子。”

湛长风明智地没有反驳,这姚俞先生虽有点刀子嘴豆腐心,但实在挺能叨叨的。

其实湛长风参加武考,一来是想尽快进入六院,避开公孙家的追杀,二来也是有点自大,自觉不论是通过武考还是通过选拔都没两样。

偏偏没想过自己可能落选。

湛长风在心底反思了一会儿,给自己提了个醒。

那边几个裁判边走边聊,一人道,“若真能找个年幼的先天回去,上头不得发一大笔奖励下来,袁道友怎么不帮她重测呢,要是错过了...”

袁桥脸色深沉,“年幼的先天很罕见吗,只要财力足够,堆也能堆出一个来,是真先天还是伪先天,测骨石就是最好的判断。”

一个裁判附和道,“说得对,区区下品能在十来岁成为先天,简直是笑话,我看他们就是想进武道院想疯了。”

几个裁判看袁桥十分笃定的样子,有几分将信将疑,但主考官都开口了,他们哪能反对,左右也不过是个孩子。

申时十分,捧着名册的裁判将众考生召到擂台前。

考生们心中揣揣,“往届都是以武论成败,这次一改,不知道要如何判定名额。”

“是啊,且光凭武力,自然是我们散修的经验能丰富些,往往通过武考的也是我们散修,但现在搬出了个根骨品相,总觉更利于社学那些初出茅庐的崽子。”

“我也这样觉得,毕竟社学挑学子的时候,就是按着天赋挑的。”

袁桥精芒四射的眼睛容着神态各异的考生们,“肃静!”

现场为之一静,灼灼地盯着擂台上的裁判。

袁桥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现在我来宣布进入复试的名单。”

那裁判也没有看名单,直接望着众人道,“现在,劣品根骨的人请到右边空地。”

人群躁动了大半会儿,陆陆续续有人挪到右边,一看,竟过去了千多人。

裁判又道,“下品根骨的,请到左边场地。”

这下可好,宛如鱼群一般,哗啦全都游到了左边,原地只留下寥寥十数人。

右边的疑神疑鬼,左边的在面面相觑,偌大的中间场地,十数人甚是零散地分站各处。

左边这里,湛长风见到了许多有过见面之缘的人,比如冷家兄妹.程之高,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她。

相同社学的人若有若无地站到一起。

程之高望着中间场地里的人,“我们社学的落千山.李白茅.萧邵白还留着呢。”

冷于姿似有点惊讶,“萧邵白竟是中品?”

袁桥又说话了,“现在,念到名字的上前,楚天阔.申晴!”

一个是剑眉星眸的冷峻少年,一个是性子恬然的二八姑娘。同样很年轻,估计在众考生的平均年龄线之下。

袁桥貌似很满意,“他们是这次武考唯二的上品根骨者,将直接进入内门。”

“好了,你们先到一边休息吧。”他吩咐了两人几句,望向右边的考生,“诸位,缘尽于此,望诸位守持本心,继续在武道之上勤勉努力。”

众人哗然,他们这是被淘汰了?

第122章 守擂

“不,我不服,为什么凭根骨就将我淘汰了!”

“这太不公平了,我努力了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怎么可以莫名其妙就落选了。”

裁判不理会他们,看向左边,“恭喜左边考生,可入武道院分院。”

“什么,这样就入了?”武道院在各主城设有分院,对于多数人来说,内院外院遥不可及,能入分院已经是幸事。

有些人却是狠狠皱着眉头,怎么连比都不比就被分到了分院,他可是冲着外院名额去的。

当是时,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左边人群跃出,“砰”,落在擂台前,扬起尘土。

青年面目坚毅,满是桀骜,“我认为此项评判有失公允,我有入外院的实力!”

“好大的口气。”

“这人是谁啊。”

“是他啊,号称折骨手的季无名,听说年纪不上四十已经是先天了!”

“难怪他不服,往届这修为,怎么也有一争之力!”

随着季无名的出头,不管是右边还是左边刷刷又上来几道身影,俱都不服。

袁桥什么也不说,筑基的威压轰然压向吵闹的人群,直教那些人两股战战,冷汗直冒。

众人心中不由升起敬畏,不敢造次。

见场上安静下来了,袁桥才看向跳出来表示不服的几人,“武道院并不是慈善堂,入我院者,必定是天赋与实力并重的优秀弟子,也不瞒你们。”

他朝着中间十一人张开双手,“他们将进入外院。”

李白茅.落千山那十数人一下子成为靶子,各种目光扫射着他们的修为实力年纪相貌,羡慕嫉妒不服统统丢过来。

“你看那小子才入门。”

“凭什么啊,我哪里比他们差。”

落千山抬着下巴,“一群垃圾,就知道嚷嚷。”

那边季无名横了他一眼,心中不平,朝袁桥作揖,“请您告诉我原因!”

袁桥道,“原因很简单,你根骨几何,习武几年?”

“下品根骨,弟子自六岁起习武,至今二十七年!”

“很好,二十七年能入先天,可见你也是用了心的。”

季无名微喜,却听袁桥一个“但是”,指向十数人中的一人。

那少年清瘦非常,见袁桥指向自己,便上前一步,“在下邬林,您有何指点?”

“你根骨几何,习武几年?”

邬林看了季无名一眼,又喜又无奈,“弟子中品根骨,习武十七年,现先天小成。”

众人大惊,难道根骨带来的潜力有那么大吗?

差了个品阶,拉开了十年啊。

季无名眼神微暗,自信的气焰一下子凋落了。

众人窃窃私语,就连中间十数人都感到了残忍。

这时落千山上前一步,“恕弟子直言,您的话有偏差!”

“我如今拥有外院的名额,难道就只是因为我的根骨吗,若不是我日夜不辍的修炼,就算有这根骨有何用!”

有人喊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武道于已,执本问心,旁的又有何干,这难道不是先生们教我们的吗!”

“我以为根骨只是助益,不能成为武道成败的决定要素!”

“对啊,难道我辛辛苦苦十来年的努力就比他们几年的成果掉价吗?”

袁桥很欣赏他们的这份坚持,所以也不去论证他们话中的对错,而是肯定道,“你们说得很对,当你们走进这片大陆,你们会发现,天赋不重要。”

“低修为的天才会被高修为的庸者砍死,也会突然困死在某个荒无人烟的绝地,又或者还没绽放自己的烟火就湮灭在人潮中,在你们无法预知前途时,随时都有可能陨落。”

“而天赋不好的难道就一定一事无成吗?”袁桥道,“我现在是筑基,在这块测骨石出来前,我一直以为我还算得上是个天才,毕竟我才六十九岁!”

众人,“那现在呢!”

袁桥叹了一声,“这块该死的石头告诉我,我才下品根骨!”

众人忍不住笑出声,心中宽松了不少,“这真是块该死的石头!”

“但是诸君!”袁桥声如洪钟,“你们知道这项测试的真正用意吗?”

考生们被他突然严肃的面目所慑,俱都安静下来,看着他。既然这块石头不能决定路的长远,又为什么要用它评判他们的命运。

“诸君,记住武道院的宗旨:守持本心,誓证武道!”

“武一字,在身体力行,在遵从本心,在破后而立,在一往无前,这个世界比你们想象地更加残忍,今后,你们会被权色所获,会被利欲熏心,会困顿在一个境界不得寸进,只能无奈地蹉跎,贫穷.苦难.危崖.诱惑,它们无时无刻都不存在!”

“武道院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你们指引方向,尽可能避免人生之路的暗礁,你终将发现,它是唯一能给你公平的地方,因为这里,无需背景无需负担,你会用你的实力得到想要的一切。”

“而它要教会你们的第一课,就是现实!”

“你们必须明确自己的定位!”袁桥意有所指地朝湛长风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今日有人要求重测,然而我没有允许,我能理解你们得知自己没有天赋时的失望和不可置信,但承认自己天赋差很难吗!”

袁桥指着四部分人,“劣品根骨.下品根骨.中品根骨.上品根骨,在所有人条件都一致时,你们不能否认,根骨佳者,修炼更快,武道院不能去赌你的努力,也不会期待你半生的用功,所以在你们没有正式踏上武道,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前,它只会选择最有潜力的!”

有些人心潮澎湃,有些人失落,这时袁桥又大声道,“接下来是第二课,优胜劣汰!”

众人如闻惊雷,全都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爽朗一笑,“人生总是充满意外不是吗,谁也不会在一个位置上待到死。”

“于武道而言,坚持和进步才是重点,天赋只是其次,所以你们展示自己实力的时候即将到来。”

袁桥宣布道,“明日擂台赛,上午场,劣品根骨者将有一次机会挑战分院候选人,胜则进分院,分院候选人败则淘汰。下午场分院候选人混战,决出一百名,一百名之外的分院候选人淘汰。”

“第三关,分院候选人挑战外院候选人,赢的人上位!”

众人惊呆了,这个转折来得太快。

尤其是诸位分院候选人,满脸都是蒙圈,比起还有机会挑战外院候选人进外院,更吃惊自己竟然不是铁定进分院。

他们之中还会有六百多人淘汰!只要一百!

把谁拉下位?

当然是弱的。

随着裁判的一声“解散”,今日考核就结束了,余波却是不歇,喧喧闹闹地涌向出口。

青白山社学的人聚到一起后,林武灼灼看向李白茅.落千山.萧邵白三人,“没想到我们社学出了三个中品根骨,不错不错!”

李白茅就急得要死,“完了完了,我感觉我后天铁定被淘汰。”

他一个中品根骨的外院候选人,可是被一百下品根骨的分院候选人看成眼中刺。何况他才后天。

落千山.萧邵白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没向他这样表现出来。只有两天一夜时间,怎么也不能修为突飞猛进,拳打南山啊。

林武安慰道,“你们只要想办法抗住三次挑战就行了,就算去不成外院,也能去分院。”

他话一转,对冷易安等人道,“你们就不一样了,明天会有很多劣品根骨的人挑战你们,别听劣品根骨很差似的,但那些人年长你们许多,对战经验更是丰富,说不定出的都是杀招,你们千万要小心。”

到湛长风这里,他就没话说了,他到现在还不肯相信姚俞先生的话,她怎么可能是先天呢,就算是先天,根骨也对不上啊。

林武瞥了眼湛长风,这姑娘看不出神色,似神游于外,当真怪异,一点也没有武道的热血和心气。

第123章 擂台

有一人从他们旁边走过,上了一架铁铸的马车,马蹄轻扬还有火焰。

那人正是这次测试唯二的上品根骨,楚天阔。一个气场很强烈的人。

几人浅浅感叹了楚天阔几句,不外乎冷绝的行事.不近人情的态度,还有丰厚的家底,连马都是妖兽。

谈完,又分析起其他人的实力。

左右是一块被挤着涌向出口的,湛长风也就听他们说了几句,后来问道,“观相测试只是隐藏参考吗?”

“没错,不过对统考的人来说,观相是切实的考核项目。”林武说道,“每年统考,都会有许多人因面相不好被刷下来。”

冷于姿抿唇乐道,“也因此,有人说我们的长老会议是最具气质的,不论男女个个德才兼备,还品貌上佳,风姿独秀。”

李白茅先前惧湛长风只得了个下品会不高兴,现在看她如常,便兴奋接道,“你是没看到过议员齐聚的场景,光站在那儿就美翻天下了。”

姚俞先生斥道,“肤浅,观相不是选美,相是一个人精神气貌的体现,相师据此推测该人的人生运势和格局,也省得一批歪瓜裂枣来染指藏云涧的管理。”

几个学子都禁声了,毕竟是筑基先生,他们可不敢撸虎须。

姚俞先生不停嘴,又来斥湛长风,“你还想跑到长老会议去不成,这武道院的考核刚过一半就想放弃了?!”

她就问了句观相吧?

湛长风回道,“长老会议确实挺合我的审美。”

长老会议聚集着充满智慧的灵魂,协调各领地的关系,决定世界的方向,影响着众生的格局,那是她欣赏的。就如比起身边这些天赋或出众,前途或广大的人,她其实更喜欢那个心怀天下并想要促进演化进程的姑娘。

在这种喜欢之上,只要那个姑娘说下请求,她可以帮她清理掉任何影响或者阻碍她的人事。

不过想来,这个姑娘是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困境的。

姚俞哼了声,“管不好自己,还想管天下。”

这时萧邵白突然嗤笑了一声,“早点放弃也好,给自己留点面子。”

气氛顿时尴尬,他们是知道湛长风的实力的,却没想到她的根骨会是这样,虽心下有点嘀咕,但还没说出来过,萧邵白可算是明目张胆的讽刺了。噫,要去外院的人果然不一样。

再看湛长风,根本没看他。

姚俞先生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统考中途不会休息,连着要考两天半,吃喝拉撒都在考场,因此整座青白山都戒严了。他们也就没回去,而是在落英城中住宿。

一路人怪怪地回到客栈,忙分开各自回房,这气氛,挺吓人的。

晚饭的时候,姚俞先生和林武谈到青白山食人案,说有位叫罗照子的修士抓到了一只魅妖,见学生陆续下来,就止了话题。

“你们明日好好比,能进则进,不能还可以再等三年。”林武站起来给诸位学子勉力了一番,叫他们吃完饭别出去乱逛,赶紧回房间修炼。

林武也是忧心,食人案一日不了结,隐患就一日不除,何况这次来武考的学子中,有五个潜在被害人。

湛长风注意到他频频落在自己和冷氏兄妹.萧邵白.程之高身上的视线,一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其实若真是狼王作怪,第一个死的应该是萧邵白,杀人手段也应该更粗暴一点。

但若不是狼王报复,又解释不通为什么死的都是那次笔架山上杀狼的人。且他隐藏得太好,到现在都不露痕迹。

一夜无事

劣品根骨的淘汰者们大早上就摩拳擦掌准备复考,下品根骨的分院候选人们心有戚戚。

“他们有一千七八百人呢,这要打到那年那月啊。”

“那个人气息好强,不会是先天吧?”

众裁判出来,“现在宣布淘汰者复活的规则,淘汰者想要拥有挑战分院候选者并取代的权利,必须分别符合以下条件!”

考生们凝细听,不敢错漏。

“第一条,先天!”

一些先天修士大松了口气,走向裁判指出的场地。

“第二条,45岁以下的后天圆满和后天巅峰!”

人群有些躁动,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武道院要么招实力强的,要么招有潜力的。但是他们又无法反驳,比起昨天的根骨测试,这次对天赋的条件可是放宽了不少,没选上只能怪你没天赋又弱。

湛长风昨天听过姚俞先生说的,六院选拨和武考的大致流程,现在又体验了遍他们的淘汰方式,算是对这两者的区别大有感触。

六院选拔全然看重天赋,估计一进内院就是学武道的清修。而武考虽也看中天赋,却是将这天赋变成了判定培养价值的依据。

通过这两种方式上去的人的区别,大概是领养和亲生.喽啰和主人之分。

但武道院也扔了块骨头,淘汰者有机会取代分院候选人,分院候选人有机会取代外院候选人了,到了外院,也有机会进入内院,至于这个机会到底有多大的成功概率,那得另说了。反正这次淘汰者复活环节,等裁判念完十条规则,场上只留下了一百来人。

一千七八百人只留下了一百来人。

这结果不止淘汰者们看得慌,分院候选人们也慌,毕竟下午就轮到他们被淘汰了。

不过这一百来人还不是分院候选人,他们只是拥有了一次挑战并取代分院候选人的机会。

等这一百来人登记好了,裁判搬出一个木箱,“恭喜复活成功的考生,现在为你们随机匹配分院候选人,赢了就能取代此人!”

“注意,我报的是考牌号码,听到后就去相应的擂台,十五刻钟内没有上场就判作失败!”

巨大的演武场上摆了八个擂台,鼓敲三声后,裁判开始唱号

“第一擂台,1587号挑战752号!”

“第二擂台,631号挑战964号!”

......

“你们分院候选人七八百左右,随机匹配一百多人,也就七分之一的概率,你们这要是能被匹配到,只能说运气不好了。”李白茅看热闹不嫌事大,对湛长风.冷易安等人说。

冷易安不屑地回了句,“你等着明天被我挑战吧。”

呀,忘记明天就是分院候选人挑战外院候选人的日子了,李白茅立马狗腿道,“都是同一个社学的,相煎何太急啊,你应该冲着后天大圆满者去,这才符合你的实力。”

“好羡慕那两个上品根骨的啊,直接就去内院了。”

“不过说起来另外一个上品根骨的姑娘叫什么啊,怎么都没听人谈起?”

“我也没听说过,应当不是本地家族里的小姐。”

“周遭社学出名点的学子我都知道,她应当也不是社学里来的。”

在一群人对那个神秘的上品根骨猜测臆想时,有些擂台已经换了几批人。

“第四号擂台,869号挑战175号!”

“嘿,易湛,好像是你。”

第124章 中毒

“此人是青县王家的武教,叫钱澧,你保持你平常的水平就可以了。”林武对学子的比斗格外关心,亲自陪着湛长风走到擂台,“他力气很大,最好能以快破之。”

“我知道了。”

擂台上一中年模样的人已经等着了,“在下钱澧。”

“易湛。”

钱澧上来便没有客气,双腿半蹲,双手扶在膝上,左脚一跺,肩背鼓胀起来,上身长了三四倍大,虬结的肌肉爆开了衣衫。他喘着粗气,眼若铜铃,犹如一头愤怒的公牛。

“喝!”他的右脚跺下,整个擂台都为之一抖!

淡黄的毫光自他的双拳漫向肩臂,真气鼓动。

“他修的是巨力拳吧。”

“怕是已经修到先天了,天,他的修为!”

“先天小成,居然是先天小成,这回他是要上位了!”

钱澧双拳一碰,大吼着朝湛长风奔袭而来,四号擂台因为他的奔跑而开始摇动,且湛长风分明感觉到,他每一次跺脚,地上就有特殊的气流旋转开来,牵扯着她的速度。

钱澧眼渐发红,“吃我一招,流星暴雨!”

狂暴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向湛长风,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个无形的深坑,湛长风腾转闪避,好似无处不在,叫钱澧尝到了对速度者的恼恨,自己发力竟然还不能完全牵制住她。

钱澧的招式越来越用力,湛长风四两拨千斤,没有和他正面相抗。

“气煞我!”钱澧心中发狠,竟然燃烧起了精血!

燃烧精血是消耗生命力之举,况且低修为者生命力本就弱,那么一燃,怕是损害根基。

“这钱澧是拼上命了!”

“没想到她竟能逼他到如此地步!”

钱澧气势攀升,裸露的肌肉上青筋纵横,“吼!”

他真气包裹的一拳猛烈地砸向掠过的残影,他砸对了吗?

他砸对了!

钱澧一瞬升起志在必得,却看到她波澜不惊的眼睛。

“刷!”人影一闪,拳头落空,钱澧危机感骤升,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剑尖抵在他的喉间,微微刺痛下,血混着汗水晕染开来。

钱澧瞳孔微缩,这人就站在他拳头落下的地方,“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应该打到你的!”

湛长风看向裁判,裁判宣布道,“这一轮,157号胜!”

下了擂台,林武夸赞道,“没想到你的速度那么快,竟以速度化解了他的拳法,一剑制敌。”

“多谢林先生先前的提醒。”湛长风回了一句后,沉静地走进一间供人休息的空凉亭,透视己身。

先天她早就杀得多了去了,尽管藏云涧的先天在手段上比神州的要高些,但也没多大妨碍,此次赢是意料中的,却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她找到藏在身体角落里的一丝毒素,眼眸微阖,如果不是她会透视,恐怕还发现不了它,而这一丝毒素,是在和钱澧对战时进入身体的。

它像是蛰伏的虫子一样安安静静地躲着。

湛长风暂且用真气将它包裹了起来,打算之后再找解毒的办法。她沉沉看向钱澧,这个人好像因痛失分院名额而不满.暴躁异常,推搡了好几个人,直到裁判将他强制带走。

这次淘汰者成功上位的只有四十一人,但他们还来不及欢喜,下午就是分院候选人之间的混战了。

中午散场的时候,湛长风去找了一圈钱澧,这人却像消失般不见踪迹。事情好像不太对。

湛长风压下疑惑,回到演武场,青白山社学通过第一关考核的人已经全都在了,算上她也就十来人。

“来了就快过来,”林武招呼了一声,然后面对学子们道,“我重新强调一遍,这次六百七十位分院候选人要淘汰五百七十人,等会儿分成两个擂台混战,各余五十,你们如果被分在一个擂台上,尽量相互照应,扛过混战,知不知道?!”

“知道。”

“明白。”

林武特意看了眼湛长风,这话有几分是说给她听的,毕竟她在一众学子中修为最高。

湛长风明了他的用意,只是并未应和,“最好和我保持一段距离,六百七十中有一百多名先天,混战的最后阶段肯定是先天之间的战斗,我身边未必安全。”

“不是,”程之高急了,“那按你话里的意思,咱们这些后天只能被淘汰了?”

“你们可以抱团,并且以先天的行动调整策略,也就是要注意三个时间点,第一个时间点,混战刚刚开始,尽量主动去淘汰修为弱的人,第二个时间点,先天开始攻击先天,这时你们要占据擂台一角,可能的话偷袭受伤的先天,能淘汰一个是一个,第三个时间点,台上的后天基本快淘汰完时,固守一方,共同准备抗击来自先天的攻击。”

众人将信将疑,看向林武。

林武思忖了几分,“易湛说得有道理,到时冷易安或者冷于姿领一下头,争取全部人都能保住名额。”

被点名的冷易安道,“那最好在上台时刻就夺下四个角落中的一角,以此为防守进攻的点。”

湛长风对上冷易安的视线,给予肯定,“对,如果我有余力的话,我会在附近支援。”

一众学子都深知凭个人很难在一群先天里拿下名额,此时听了安排,觉得靠谱,纷纷应好。

裁判报考牌号分擂台,结果他们中有九人在一号擂台,还有三人在二号擂台。

冷于姿瞧瞧和她一起的两个倒霉鬼,“不会吧,就我们三人在一个擂台?”

“这回完了。”

冷易安也替妹子捏了把汗,“你们尽可能跟其他社学的人联手,跟上混战的节奏。”

“混战开始,所有考生请上台!”

裁判音一落,六百七十人同时冲向擂台,显然都想抢占先机。

跳上擂台那瞬,武器的碰撞.拳与肉的压迫便如一张大网网住了所有求存的考生,战斗已起!

青白山社学的学子瞧准了东角落,一路边打边向那边移去。拳脚晃眼,林武在下面看得焦心,东边至少有三四个成伙的团,还有两个先天!

林武一眨眼,不好,那个黑袍先天对冷易安他们出手了!

冷易安眼神一颤,再寸近就要砍中他天灵盖的血斧被架住了。

这黑袍先天目光微寒,刺啦,血斧刮着剑身朝湛长风削去,“多管闲事!”

第125章 再战

湛长风挑起剑花,黑袍先天顿感手中斧子被剑势拉扯住,欲脱手而去。呔,哪来的耍剑高手。

黑袍先天抡起另一只手上的血斧,铿锵挥开湛长风的剑,暂得脱身。恰时,湛长风反手一剑截住了偷袭之人的匕首。

“呵,就让我崂清廖不休会会你!”廖不休不退反进,匕首连连刺出,意图贴身战,不给她出剑的机会。

先天打架后天遭殃啊,这东边角落霎时清出了一块地。冷易安等人插不上手,却趁机在旁占了一席之地,以便拉起防线。

擂台上的混战进入白热化,一个个人被踢下台,哀嚎四起,若不是武道院规定不能死人,怕是尸体遍地了。

这黑袍先天不知在想什么,竟没有去淘汰其他人,而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湛长风和廖不休的战斗。

廖不休走的是近战刺杀的路子,一朝贴近湛长风后便不管不顾紧紧跟着她,且他的速度跟湛长风不相上下,进还是退就没超过两步,如此一来,距离就很难拉开,湛长风的剑术施展不开。不过廖不休也很难伤到她。

黑袍先天双眼错也不错,就当湛长风虚招晃到廖不休背后时,他突然跳入战圈举斧朝湛长风劈去,湛长风立时抽回刺向廖不休的剑转身回防,这一转身可算是把后背暴露了,廖不休当即攻向她的后心窝!

要遭!

时刻关注场上情势的林武心眼都提到嗓子里了,一把抓住姚俞先生的手臂。

电光火石刹那间,湛长风弃剑偏身,斧头险而又险地贴面劈下,就是这一瞬,她擒住黑袍先天的手腕,向前一推拉,斧子顶向廖不休刺来的匕首。

斧子匕首擦出火花的瞬间,黑袍先天扭臂挣脱湛长风的钳制,变道将斧子横挥,廖不休撤步,重新刺出!

湛长风下腰翻身躲开两处攻击,脚尖勾起还未掉落的长剑,速度快得几乎成残影。

一旦拉开三步远的距离,湛长风的优势就全回来了,长剑如蛟龙,贯穿黑袍先天的手臂,抽回的剑柄重击在试图再次近身的廖不休的胸口,迫得他连退数步。

湛长风瞧他们还没有退场的迹象,想来是伤得还不够重。

黑袍先天和廖不休要是知道她的“想来”,得气吐血。但他们现在疲于应对湛长风的攻势,再不赶快扭转局势,就得真吐血了。

两人心中惊疑,这人突然先天也就罢了,战斗手法竟也如此老辣,失策!

“快,绊住她!”一直不曾和黑袍先天有所交流的廖不休在湛长风劈剑打掉他的匕首时,惊诧出声。

黑袍先天一手臂被伤使不上力,只能单手持斧来援。

“原来认识。”湛长风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黑袍先天,一手剑如万刃,刷刷在廖不休身上开了无数道口子,好似血人。

黑袍先天瞧着脱力跪倒在地上的廖不休,心中一寒,“不过一场比试,你居然如此残忍!”

“知败而不退,我只是好奇你们的目的。”

锵!

湛长风将剑压在他的斧子上,低声道,“是不是在等我...毒发?”

黑袍先天瞳孔紧缩,格挡的手臂仿佛被压了千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湛长风冷然而笑,一剑将他抽下台,没关系,我知道就行了。

她连败两名先天,诸人一时有些忌惮,后天是万不敢去惹她的,剩下的先天只有三十几名,也没必要去故意得罪一个强劲的对手。

湛长风没有特意去帮冷易安他们,她最多看在同社学的份上,对几个觊觎他们的先天出手,至于他们能不能抗住后天的攻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混战持续了一个时辰,终于停战的鼓声在众人耳中响起,恍如天籁。

两个擂台各留下五十名。

“你们将入分院!”裁判看着他们,肃穆道,“但你们也有一次机会挑战外院,赢了,进外院,输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输了连分院也不能去吗?”

“没错,”裁判指向一块红色木板,“现在要入分院的去登记名字,等待分配去处,想挑战外院的,自己去板上留名!”

考生们骚动起来,外院名额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肉吊在他们的眼前,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此时那些辛辛苦苦进分院的人反倒不纠结,纷纷高兴地登记了名字,喝酒庆祝去了。

另外实力高的,自认为还能冲一冲的,都停在红色木板前犹豫不决。

若失败了,可连分院也不能进啊,前功尽弃!

“不如再问问裁判,外院怎么挑战,也好心里有个底。”

“难道不是像淘汰者挑战分院候选人一样?”

“谁说得准,分院有一百八十一座,外院可只有一座。”

“我问了,但裁判不说,看样子没那么简单。”

湛长风是冲着内院去的,裁判宣布完,她就留了名字,然后跟林武打了声招呼自己走了。

之前跟钱澧对战时,没机会下魂印,但廖不休被她伤得较重,神志也较松,下起来不易让人察觉。

湛长风念动镜鉴魂印的口诀,脑子里出现另外一幅景象,那是她借廖不休的眼,看见的东西。

廖不休的伤口被演武场候着的医师处理好了,浑身缠着绷带躺在医馆单间里,除了来换药喂药的医师没见任何人来。

湛长风也不急,就在医馆不远处的客栈租了一间房,慢慢等着。等到三更天左右,单间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谁!”

“我。”

廖不休点起灯,看向黑袍先天,“你怎么来了?”

“看你死不死,”黑袍先天打量了下他,“伤势怎么样?”

“啧,被放了大半血,倒是没致命。”

“擂台上,她敢致命?”

“别说没用的,老钱不是已经下毒了吗,还说大动真气就会毒发,我也没见她像是中毒了啊!”

“可能被发现了。”

他们有的没的说了一堆,却一丁点也没涉及到下毒的原因和他们的目的。

正当湛长风打算切断联系时,黑袍修士阴鹜的双眼突然凑近,视线变黑。

廖不休居然被杀了。

湛长风靠近窗户,从窗缝外望过去正好是医馆,只见一道黑影跃上医馆的房顶,几个纵跃消失在小巷。

她立马撑着窗台跳下楼,追踪上去。

湛长风一路跟到演武场附近便没了人影,演武场附近住着武道院来的裁判和司巡府派来的守卫,其中有不少筑基修士,她不能偷入寻找。

湛长风瞧着附近的建筑,留了个心眼,如果武道院里也有人要出手对付她,那就麻烦了。

第126章 外院名额之争

翌日

“挑战者二十七人,自由守擂,守擂三场即获得外院名额,打擂两者修为需压制为一致,不得使用武器!”

“挑战者胜,入外院,外院候选人降到分院,挑战者输,直接淘汰。”

规矩一宣布,考生们顿时哗然。

“修为压为一致,凭什么啊,昨天淘汰的人挑战分院候选人也没这条规矩!”

“为什么不让用兵器,我一个学刀的,让我赤膊跟人打?那我不是白学了!”

挑战外院候选人的人基本都是先天,如果只比武,他们还是有信心的,毕竟这十一个外院候选人水平参差,先天后天都有,匹配到个弱的就能轻松晋级。

“今天的规矩,明显偏爱外院候选人。”冷易安几人没有再争外院名额,今儿就是来看看热闹。

落千山道,“下品根骨和中品根骨差着一个品级呢,凭什么不被偏爱。”

李白茅附和,“对啊,那两个上品根骨连比斗都不用参加,直接能进内院。”

“你们用心比,虽然就算输了也能去分院,但千万不要大意。”林武说完又看向冷于姿几人,“你们挑战的话,得破釜沉舟了,错失了这次,得等三年再来。”

昨日混战,冷于姿在另一个擂台上,算是单打独斗,可能表现出色,下了擂台就受到了一个大帮派的招揽,她觉得分院的资源和这个大帮派相差无几,索性再挑战下外院,赢了最好,输了她也有去处。

林武还是挺高兴的,今年带出来八十七人,八人进分院,三人有外院资格,还有些帮派家族来接洽招揽,比前几年好多了。

“对了,萧邵白呢,都快开始比试了,人怎么还不到?”

“不知道啊,昨儿说让我们不用等他,他自己过来。”

林武点点头,刚想问湛长风怎么也没来,就看到她过来了,“有几个家族帮派想招揽你,你有空可以看看。”

湛长风接过他递来的帖子,放进储物袋,“知道了。”

林武也不多说,比起其他学生,这个学生的主见显然更大。

比试宣布开始的时候,萧邵白也到了,湛长风侧首看向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带点恶性的妖气,她仔细分辨,这妖气曾被余笙沾染过一星点。

看样子射礼那日萧邵白接触过余笙。

射礼那日,也是食人第一案的事发时间。

萧邵白察觉到她的目光,直直看过来,扯着嘴角,笑容嗜血,眼中隐隐有兴奋的疯狂。

最好不要碰到我。他说。

湛长风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眸色沉了下来。

“现在请十一位外院候选人上台守擂!”

李白茅紧张极了,挨个拉手交代,“看在同一个社学的份上,千万别第一个就挑战我啊。”

到湛长风这里,不敢伸手,“我败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你找个厉害的啊。”

“怕什么,反正到了台上实力都一样。”落千山一摆袖子,颇为自信地跳上擂台,其他人也纷纷就位。

裁判喊,“挑战者上来!”

湛长风走上一个擂台,守擂者是个瘦小的青年,笑起来声音尖细,“哟,小姑娘,你能挑中我,我很高兴啊,是不是觉得哥哥下手会温柔点?”

“我是按身高挑的。”高度和她相仿,打起来方便。

“.....”青年嘴角僵了。

裁判瞄瞄他相对成年人格外矮小的身高,笑咳了声,“157号易湛先天大成,245号田光光先天大成,不用另一方压制修为,直接开始吧。”

田光光之前一直在看比试,对湛长风的路数了解些,“呵,看你没有剑怎么办!”

他修的是掌法,对这场不能用兵器的比斗有天然优势,当即攻杀过来。

湛长风似慢则快地双手划圆,将他的手掌推向一边。观战的姚俞先生眉心一跳,这招式怎么那么像他之前用过的,还不待他疑惑湛长风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领悟到其柔中带刚的内蕴,突见她风格一换,一手抓住田光光被推出去的手臂,另一手成拳迅猛地击向他的胸口。

田光光心脏一抽搐,瞬间就失去了反抗力,

湛长风蹲下身按按他的胸口,吓得他惊恐大叫,“不带杀人的啊,我认输我认输,裁判快救我!”

“...休养几日就好了。”这招是她从李三娘解刨野猪的手法上延伸出来的,本来她想根据人体关节研究几招剑术,后来推着推着,发现了人体骨骼上的某些承重点。

比如胸口这块就有一点,握拳突起中指关节,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到这一点上,点与点相撞,如同尖锥刺入冰面中心点,整块冰面会像蜘蛛网般开裂塌陷。

当然她这次用的力量比较小,只是给他造了几条裂痕,暂且让他失去行动力而已。

这招在实战中还是有效果的,湛长风一边整理适才进攻时的力道角度感觉,一边等下一个挑战者。

挑战成功后,还要守两轮,才能获得外院名额。

本来选出的外院候选人有十一名,所以现在名额就有十一个,谁先完成三连胜谁上位。

李白茅看着面前的男人欲哭无泪,“你要不要找个难度高点的挑战。”

季无名木着脸,“稳妥点好。”

季无名先天修为,战斗经验丰富,就算被压制到了跟李白茅一样的后天小成依旧赢得没有压力。

李白茅得找擂台重新挑战啊,按他这个条件,选择范围有限,于是转来转去就转到了湛长风跟前。

湛长风瞥了他一眼。

“不,我不跟你打,咱两谁跟谁啊,我就是想跟你商量个对策比如你故意让我一场什么的。”

“你挡着后面的人了。”

李白茅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修士盯着他,粗嗓门跟他吼道,“兄弟,你挑不挑战啊,不挑别杵着。”

李白茅一怂,就跑到了隔壁台上,“请赐教!”

他的举动都被人瞧在眼里,沈冰玉其实也不恼,笑问道,“你那么肯定她比我强?”

“哪里,哪里,你们都厉害。”沈冰玉算是另一座白歌社学的风云人物,但人家的画风好歹是温柔的啊。

李白茅这样想的时候就瞥见刚刚上去挑战湛长风的那位兄弟被人抬了下去,啧~

湛长风完成三次挑战,递了考牌登记,余光瞥过其他擂台,突然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将对手撂倒,动作狠辣精准,充满了爆发性力量,他扼着身下人脖子,回视过来,目光如狼。

萧邵白...

“卧槽,这小子今天有如神助啊,”林武喜滋滋地感叹,“外院名额稳了!”

没到一刻钟就下台的李白茅垮着脸附和,“一个个都怎么了,就我被踢出外院名额吧。”

湛长风到旁边的空凉亭寻了个座位,等待考核结束。没一会儿,姚俞先生也过来了。

“姚俞先生何事?”

这姚俞先生二话不说,一掌劈来,湛长风抬手推开去。姚俞先生眼睛一亮,收招道,“异曲同工异曲同工啊。”

湛长风明了他的意思,“不敢当,我只是借真气之力改变攻击轨道,而姚俞先生的招式,让人看不懂。”

湛长风的招术是以散在周身的真气为一个“气场”,然后用太极之理主导这个气场来弱化改变别人的攻击。

而姚俞先生却不需要这种实质的真气。

“你能以真气为场,对真气的掌控力堪称炉火纯青,何必自谦。”姚俞先生点点头,“不过确实不能与我相比,你用的是真气,我用的是意。”

“意?”

姚俞先生哈哈哈笑了三声,没有回答,径自离开了。

第127章 考核结束

“铛~铛~铛~”

武试还在继续,青白山社学里的统考结束了,众学子顶着憔悴的脸,神采奕奕地从各个考间出来。

“余笙...”

望梅居差不多都参加了考试,此时一群人正聚在中庭的榕树下,朝她招手。

余笙向他们走去,忽然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秦焕立在廊下,见那少女白衫清秀,神韵天成,仿佛被雕琢完成的玉宝,他几乎能想象她来日的风华。

“考得如何?”

“正常。”

秦焕欣慰地点点头,道,“我想与你说一件事。”

余笙微敛眸,“老师请说。”

“我替你答应了萧邵白的求娶,条件是他得到武道院的名额,你的父母也已同意。”秦焕眼有欣喜,“那小子没让人失望,已然获得外院资格。”

余笙沉默。

“......”秦焕也察觉到了,语重心长道,“你莫芥蒂,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将来你是要进司天监的,以你的出身,背后又无人,纵才华万千,又如何走得高远,有个依靠在就不一样了,况且...”

秦焕低声道,“萧邵白先祖是南边的雄主,流着武王的血,他日洗炼血脉,召来旧部,未必不能叱咤风云,于你的抱负也有助益。”

余笙浅笑,“老师当真远见卓识,我不如。早前有人批命于家大哥于慎有霸主命格,您一而再再而三帮助于之淮,是否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呢?”

“此话何来。”秦焕震惊道。

“我跟您学史已久,深知推动历史进程对一个史学家有多大的诱惑,但这也恰是史学家的禁忌,如果您想参与一个时代的变化,为何不放弃您前采风官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去寻找您的明主呢?”

余笙自嘲,“也许您已经在寻找了,而我不过是您选择您的明主时,抛出的棋子。”

秦焕负手望着她,眼神沉沉,“你不要胡乱猜测,你是瞧不上他这个人,还是不服气老师的安排,又或者已有心仪,若有心仪,你且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余笙也懒得与他辩驳,“此事恕我难以从命。”

榕树下的学子们只看见余笙背对他们和秦焕讲话,说着说着,秦焕的神色变得不能琢磨,好像在生气,于是放心不下,俱都走上前去。

秦焕看向余笙背后的一群人,皱眉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范思远在后面小心地拉了下余笙的袖子,“怎么了?”

余笙抿着唇,抬起手朝秦焕作揖,复又直起身子,双手置于腹前,“此事是我的错,误会秦师了,然而有一点我想让秦师知道,即使我没有依靠,不用背景,也能立足在长老会议。”

“告辞。”

她举步离开,其他人也纷纷向秦焕拱手告辞。

“这...她...”这学生一直不与人亲近,什么时候望梅居的才子才女都跟随在她身边了。

秦焕好似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乖巧的学生,心中的震惊使他忽略了余笙对他称呼的改变。

他暂时忽略了,其他人可都听清了。

范思远道,“你这是何必,秦师爱徒的名头入了司天监,还是有点作用的。”

“今日他能用关爱的名义做主我的婚事,他日亦能用种种名目约束我,而我所要前往的道路,不需要这种拖累。”

余笙确实是个好学生,所以她如先生们教导的那样,是个出色的决策者。该断则断。

她身边的人早就有这样的发现,因此也甘心跟随她的脚步。

当然还有重要的一点,她觉得秦焕会押那两个人的宝,估计老眼昏花了。

“今日之后,我们将看见更为广阔的风景。”连续考了两天半的学子们心情飞扬,瞧着山色,十分怡然。

“对了,武试还没结束吧,要不去看一看。”

“也好,都是为了前程所搏,惺惺相惜呐。”

“我就不了,我得回家沐个浴,睡会儿觉。”

“余笙你呢?”

“顺道去看看吧。”

“.....”姐姐,山上和山下可一点也不顺道。

等这一行人顺道去演武场的时候,裁判恰好在宣布外院名单。

“今次一战,邬林.穆挽.张汤.陈珂.薛青.万三.冷于姿.落千山.萧邵白.季无名.易湛守擂成功,直接获得外院资格!”

“三日后演武场集合,启程去恒都!”

李白茅见到余笙.韩之高便嘤嘤,“想我原本该是外院的,一着不慎,竟被降到了分院。”

“你能进分院就不错了。”韩之高损道。

“我诅咒你统考失利!”

两人打闹在一起,惹得众人发笑。

“行了,都回社学吧,累了几天该好好休息了。”林武招呼了声后,和过来看热闹的统考学生道,“你们的成绩明天就下来了吧,估计能跟外院的一起去恒都。”

余笙,“这个不一定,据说过些时候端方城有场百年一届的政道会,若这次统考上榜,应该会带我们去那里转一圈。”

李白茅疑问,“政道会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藏云涧各势力代表表达治理主张.处理冲突.分割资源的会议。”范思远摇摇头,“这会议危险着呢,如果哪些势力冲突得不到及时解决,会开完,战争就开始了。”

余笙接道,“没错,尤其现在灵脉资源的争夺十分激烈...”

李白茅忙阻止,“等等等,现在不是统考也不是要你们上时事课,能不能消停点,我听了脑子疼。”

“我们也脑子疼啊,这不,过来看你们打架,没想到正赶上结束。”韩之高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恨得李白茅牙痒痒,“呦,说得我们打架好像不用脑子似的。”

余笙没见到湛长风,问,“怎么不见易湛,我听见有报到她的名字。”

“她每次一结束就没人影了,应该先走了吧。”李白茅说完,看见湛长风和姚俞先生从裁判所那边过来,姚俞先生的脸色有些不好,湛长风倒是如常。

“都回去吧!”姚俞先生一甩袖子,先走了。

“可是出什么事了?”余笙问湛长风。

“小事罢了,你们考完了?”

“嗯,”她恭喜道,“你行啊,外院弟子。”

“我听着不像是夸奖。”

“这不是给你个余地,让你往内院冲一冲。”

湛长风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你很自信嘛,”范思远挤挤眼,吐槽,“我就比较担心你上去撒一把毒药,不用比都完胜了。”

“想法不错。”

“千万别,我就是随口说说。”这家伙要是真那么干了,我得造多大孽。

作为村长孙女,她是知道些内部消息的,比如上次闯空门的何广知最后还是被民兵团找到了,好家伙,那手脚都快烂了。

李白茅听不懂,“我说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范思远没有多话,说道,“咱们都算认识一场,估计过几天就得各奔东西,不如一起去吃一顿,算是给自己践行。”

“这个主意好啊!”李白茅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那就去咱们这儿最大的登仙楼吧。”

一众学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跟两位先生报备了后,转道去登仙楼饮酒吃菜了。

第128章 夜谈

夜色微凉,一众学子喝酒喝得狠了,走路摇晃,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唱起了歌谣,于是唱了一路。

湛长风没怎么喝,和余笙坠在队伍后面闲谈,范思远听了几耳朵,什么人文地理什么道派思想,两三句话就跳一个话题,根本没处听。

“嗝,我等下倒了你们要把我送回家啊。”范思远打了个酒嗝,迷糊地交代了两句后,跟别人抢酒壶尬歌去了。

余笙摇头失笑,继续和湛长风道,“我不是出世的那种无欲无求的清修者,总想着能对这个世道干点什么,不过我看不懂你在求什么。”

“怎么说?”

“难以形容,从你的处世上来看,你好像旁观者,但与你交谈一二,又发现你可能是入世的人。”

“出世入世本来就没什么区别。”湛长风回想了一下,道,“我曾问一师傅他去了哪里,他说方寸之外。”

“方寸之外是哪里?”湛长风看向余笙。

余笙心有触动,叹道,“亦是人间。”

“他也是这样回答我的。”湛长风翘起嘴角,“说来可笑,最初我以为藏云涧到处是山头,这里的修士也与神州道观的道士.寺庙的和尚一样,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管什么白驹过隙。来了才发现,这里是高等一点的人间,只不过将追求功名利禄变成了追求财侣法地。”

余笙,“有需求就有斗争,有斗争就一直在这个世道里,有时就算心无所求,也会被拖进斗争的旋涡,这便是修道者。”

“修道修道,没修成道前,都在这五行之中,对我来说,修道的唯一目的,便是能让我更自在些。”

“自在些?”

“大概是让我有能力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余笙调侃,“别人争抢一切说是为了‘道’,怎么到你这儿,得到‘道’是为了方便你得到一切?”

“也许我的‘一切’就是我的‘道’呢。”

余笙思索一会儿,“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

“不知道你们的修道理念是什么样的,但在我看来,‘道’不是在未来,也不是打坐练功就能修来的。”

田间小道蜿蜒至远方,春初种下的秧苗已经长出稻穗,晚风一吹,稻浪起伏,间或伴着蛙鸣和歌声。

这时湛长风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听在她耳里,低沉而隽永,“我更倾向于,我一直在‘道’中,我的所行所为所思所想所念是为了擦去尘埃,让我看清我究竟处在什么样的‘道’里。”

“你认为每个人的‘道’是既定的?”

“不是。”湛长风随手折下一支稻穗捏在手里,“你猜这稻穗三息后是什么样子的?”

余笙看着她的手,摇摇头,“我不能肯定,若我说完好,你可能会把它捏碎,我说碎,你也许又会使它完好。”

说完,余笙笑道,“你的意思是,你的意志决定了它是什么样的‘道’,而你的言行左右了最后到底会显示出什么样的‘道’。”

“差不多。”

这是非常深刻的话题,所以结束后是长久的沉默。

范思远果然喝倒了,余笙和湛长风将她送回了家,湛长风顺便跟范之里说了停租的事。

“不能喝酒还喝那么多,谢谢你们啊,我送你们出去,路上当心点。”

范之里点了盏灯笼,“路黑,拿着这个。”

湛长风接过,“对了村长,这两日有人出事吗?”

范之里沉吟了下,“自司巡府那三位探员来看过后,就没出什么事了,你们几个也好好的,许是消停了。”

“是么。”

出了村长家,余笙疑道,“有什么不对吗?”

湛长风看了她一眼,实话实说,“我觉得萧邵白身上有一种妖气,但平时不显,我也是今天才注意到的。”

“你认为他和食人案有关?”

“还不确定,不过就算无关,他也应该接触过某些邪祟或者邪法,他的力量增长太快了,而且气息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口说无凭不好办,或许可以找个由头让民兵团注意点。”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余笙瞧瞧路,“怎么,你还想送我回青白山?”

“谁让村长只给了一盏灯笼。”

湛长风果然将她送到了青白山上的小院,“你去恒都的话,养的那些花花草草也带着?”

“既然养了,自该料理好。”余笙轻笑,“你的兰花养不活了?”

“本也说好送你的,明日我带过来。”湛长风给兰花找好归宿,便告辞了。

不过她没有下山,而是去了一处光秃的山壁下,这正是姚俞先生授课的地点。

此时周边寂静无人,嶙峋山石背着月光,投下重重暗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三更。

林中响起脚步声,“你在这里干什么?”

“按约定三更来听课。”

姚俞先生反问,“我什么时候跟你约定了?”

“我问先生什么是‘意’时,先生笑三声而去。”湛长风恭敬而不卑,“此时能等到先生,想来我没有会错意。”

她顿了下,“若姚俞先生不授也没关系,毕竟白天和晚上有别。”

确定外院名额后,姚俞先生按照和主考官袁桥的约定,带她重新测根骨,但结果并没有变化。

根骨其实是很重要的,道门一直传着一句话:无骨相者,不传。

姚俞先生闻言嗤笑,“你难道对你的悟性没有信心吗?”

他走到茅屋前,“进来,先见见法脉祖师。”

茅屋里供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上书:无心。

“我这法脉名无心,已经传了七百二十代,因为太难学了,基本上每代都是单传,平时我也会漏一些皮毛给社学的孩子,考验他们合适与否。”

姚俞先生抽出三根香点燃,朝石碑拜了三拜,插上,继续道,“无心已经没落,我虽为其脉子弟,却只学会了部分,按师规是没有收徒资格的,我想你也不会拜我一个筑基为师,此番你给祖师上三炷香,在法脉上记个名,我以师兄名义授你一术,此后造化如何,全看你自己。”

他裁了一张黄纸,连朱砂笔一并递给湛长风,任她抉择。

湛长风听到“意”时,察觉他要授的不是一道法术那么简单,所以才来听课,此时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在黄纸上写下名字交给姚俞先生,姚俞先生两指夹着黄纸,颂念祭歌向法脉传达意思,随即点燃黄纸,拿了三根香给湛长风,传了一遍门规,“因你只是记名,门规束缚不大,你只需做到三点,一,终生不能将我授之术外传,二,每年此日,立无心之碑告祖陈愿,三,在外不得以无心门徒自居。”

“上香!”

第129章 得术

湛长风三拜上香,奉于石碑之前的香炉。

长烟袅袅升起触屋顶而不断,好似直达天上。姚俞先生见此,神色松了一些,“法脉没有拒绝,可授。”

“我现在告诉你...”他话还没说完,无心之碑突然金光大盛,湛长风仿佛被摄入了一处空濛之地,恢弘之音抵耳高歌,“三省吾心换无心,极意逍遥大自在。”

姚俞先生瞧着入定的湛长风大惊,法脉竟主动传了她无心之术。

这...无心之术可是法脉核心。

难道我要等的有缘人是她?

姚俞先生暗自蹙眉,不自觉地望向好药山的方向,可能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

湛长风到了天亮才醒来,守在一旁的姚俞先生道,“本来我想教你什么是‘意’,既然你连无心之术都学了,我就不多此一举了,现在你有什么问题尽可问吧。”

“我得知了无心之术和虚神域,但不解其意,姚俞师兄可否详解?”

姚俞听到她的改口,面色缓了些,“无心之术是本脉核心,修的是心觉,这个对你来说还太深奥了,今天先讲虚神域吧。”

“虚神域是本脉的辅助功法,修的是‘意’,你将‘意’修圆满,心觉自然通达。”

“你朝我进攻试试。”

湛长风闻言卷起地上的石粒朝他射去,这些石粒却透体而过,打在了墙上!

“这是为何?”

“我为什么能在墙上.杆上如履平地,这石子又为什么打不到我,因为这方圆十里,包括你,都在我的虚神域里,在这域里,我便是一切的主宰。”

“我为什么察觉不到?”

“别说你,就是真君也察觉不到,除非开了心觉或者元神强大者。”姚俞先生伸出一指点在湛长风额心,“你先看看我的虚神域。”

湛长风的双眼仿佛被什么东西覆盖了,眼前的景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茅屋变成了一座气势磅礴的道观,供奉着无心之碑的神龛前香火袅袅。

“何为‘意’,唯心造耳。”姚俞先生推开殿门,石阶而下,走到太极形态的白玉广场上。

湛长风环顾四周,道观和广场都十分真实,仿佛生来在这儿,但是极目而望,却能看见远处的笔架山.好药山。

“我的域只能影响十里内的‘现实’。”姚俞先生解释道。

“现实?”湛长风疑惑。

姚俞先生摇摇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即假,虚即实,一切唯心造耳。”

“你看到的墙是立着的,但在我的域里,我将它变成了横着的,这就是你看到我在墙上如履平地的真相。”

“还有你这石子是朝我打来的,但是我将石子变成了空气,于是你看到石子透体而过。”

“这都是因为,我们看见的‘现实’不一样。”姚俞先生罕见地开怀大笑,“不过这是我一个人的‘现实’,在外人的眼里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感怀道,“你知道虚神域配合无心之术的最终境界是什么吗?”

“是将一个人的现实,变成所有人的现实!我脉祖师曾无中生有,变出了一个大世界!”

“可惜,那个大世界毁了,我脉弟子也没有再达到祖师那个高度。”

湛长风听着姚俞的话,心里十分震动,这种伟力当真存在?

姚俞不小心勾起了无心之脉往日的辉煌,情绪激荡,但又很快叹了口气,平复下来,“这种力量的本质,便是‘意’和心觉。”

“你当真以为我是看到你在擂台用引导真气之法,形成周身气场对敌,才想教你的吗?”

“显然不是,听了你的一番话,我亦明白我那招和虚神域完全没有相似点,也不能比拟。”

“没错。”姚俞道,“我教你,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一开始她来学法,被他支使去学道仪.锻体。她不急不躁地完成了要求。

这最多只能显出她的认真和坚持,还不够他去教,于是姚俞口气恶劣地让她去攀百个来回山,湛长风问只要攀百个来回就可以了吗?

恰是这个问话,透露出她对“百个来回”的信心和对姚俞的怀疑。

这个怀疑是对的,因为以当时的情景来看,姚俞明显是敷衍她,就算她攀了百个来回,也不会真的教她。

所以在他喊出“既然来学艺,就该全身心信任师傅,师傅让你从崖上跳下去,你也得跳下去!你态度不端正,我不教!”时,果断离开了。

换成大多数人,肯定怀着侥幸咬牙去攀了,但湛长风坚信自己的判断,更不会去侥幸什么。

正是看懂了这点,姚俞才正式关注她。

对他们修意修心觉的来说,最忌讳的就是听别人的话,枉顾自己的判断。

就是师父的话跟自己的意愿和判断相违背了,也不能因为什劳子尊师重道去听从师父。

修习意和心觉,你可以没有根骨可以没有元气真气,就算经脉全毁都没关系,但你必须有无坚不摧的意志。

其实当时关于湛长风被姚俞先生拒绝授法,甚至后面怀疑她是食人凶手的流言,有几分是姚俞先生在后面推动的,就是为了看看她会如何应对。好鉴别她是真的意志坚定,还是食古不化或妄自为尊。

在流言一事里,姚俞已经肯定她了,而测出下品根骨后,姚俞做了最后的测试,那就是带她第二次去测根骨。

根骨代表着先天素质,也影响性格命运等后天作为,毫不夸张的说,它是修士的第二条命,一条影响修士在道途上能走多远的命。有法曰:无骨相者,不与之。

而测出下品根骨,对于像湛长风这样表面天赋强大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打击。

跟主考官斡旋,约定通过三关后重测,结果又测出下品根骨,无疑是雪上加霜,换做常人得崩溃。

不过就姚俞的观察而言,湛长风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且给他一种“那块破石头测错了”的意思,好吧,总得来说,她是符合条件的。

“你已经拥有修习虚神域的基本素质,确保自己的意志不受他人他物影响,是你首先要做到的,这之后,便是修习虚神决,增强自己的意识力量,一点点改变你的眼中之物。”

“唯心?”湛长风不是很确信,这和她的理念不太一样,“为什么物质结构都不一样的东西能凭空变化而来?”

姚俞欣慰,她想得很深远,“道曰: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于是有了阴阳.对错.生死.明暗种种矛盾对立,衍生出我们的心灵世界,于现实而言,便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反论,万物从一中来,只是里面有太多衍化历程,不能一一窥探,那么这个'一'是哪里来的,它又是什么?”

“那就是道,那就是本源啊,人有生死,意识有起灭,但道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就如云积化雨,元气化力,唯能量恒定不变,只是多了转化的过程。“

“我门祖师,将衍化出万物的本源称为灵子,而‘意’是重组灵子的媒介。”姚俞拿起一块石头,“人身血肉和它又区别吗,它和空气有区别吗,从根本上讲是没有的,所以我刚刚只是用意念将它重组成了空气。”

“灵子无处不在,所以只要你有足够强大的意念,可以重组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这也是无心之术的第一层奥义——心想事成。”

“你更可以将自己分解成灵子,在另一个地方重组回来,这便是无心之术的第二层奥义——无所不在。”

“但在你没有修得心觉前,强行用无心之术,你用多少,它就会收多少代价,尤其你现在实力弱,真气不够,它可能会抽走你的精血.气运.生命。”

他将石头给她,“你先拿这块石头练习吧,什么时候能将这块石头变成空气,什么时候再构建自己的虚神域。”

“我明白了,多谢姚俞师兄。”湛长风双手接过,这理论是她以前不曾听过的,理解不理解暂且不论,却让她首次对一脉传承有如此深刻的敬服,无心之术,无中生有。

她也曾疑惑最开始的时候,有生命无生命的万物是怎样诞生的,那一个个世界又从何而来,现在无心法脉说,它们从“无”中来,这“无”就是道,是本源,是“一”。

可道又是什么,又从哪里来?

大概这就是她要探索的。

第130章 出事

姚俞又从怀里摸出一块浑圆的黑石递给湛长风,“这是无心弟子的信物,你拿着。”

这块圆石纯黑诡谲,光投到它身上都被吸没了,盯久了有种晕眩扭曲之感。

湛长风看了一会儿,眼前好似出现了一只神秘的眼睛,再看,头痛不能忍,“这是什么东西?”

“别盯着,这石头特性就是如此,大惊小怪。”姚俞先生撇了撇嘴,好像很嫌弃一样,“学完了赶紧走,耽误我修炼。”

湛长风只好将它收起来,朝姚俞先生行道礼,“谢无心法脉授术。”

“走吧走吧,这无心之术别乱用。”

“我会量力而为。”

姚俞先生送走湛长风后,在茅屋打坐,没一会儿,外面传来阳明先生的声音。

“午远午远,又一个人被吃了,是程之高!”

午远是青白村的守祠人,但谁又知道,他也是青白山上的筑基先生。

姚俞惊讶,“他不是前天分院考核失败回家了吗?”

“今个儿被人从井里捞出来的,算时辰,应是前天晚上死的。”

“你们难道没派人盯着?”

阳明先生愧然,“山神祭那晚,罗照子道友不是抓到了只魅妖吗,那只魅妖承认人都是她吃的,为的是吸食血肉精气练功,我们以为已经定案了,就没再特意保护他们。”

“糊涂,我早说过那魅妖的话不可尽信,若真是她,怎会偏偏选择程之高那些人。”

姚俞.阳明两位先生匆匆赶往程之高的家。

此时司巡府也接到了消息,再度提审魅妖。

“你最好从实招来,是在替谁作隐瞒,否则休怪我等上打骨鞭,去一去你这一身道行!”

魅妖哭得梨花带雨,“我这也是为了报人恩情啊,绝非故意顶罪。”

“快说是谁指使的你!”

案卷传到府师纪光手中,“她?”

“不可能,之前有两人死时,她在司巡府。”

罗照子禀道,“据魅妖所言,那两人是她作的案,为的是洗清那人的嫌疑,毕竟当时的流言都指向那人。”

纪光摇摇头,“按规矩,先将人带回来吧。”

“是!”

那边范之里.阳明先生等人将湛长风.萧邵白.冷易安.冷于姿召到祠堂,沉痛道,“杀手还未落网,你们都有危险,这几日全留在祠堂,我会请高手坐镇守护,等事情出了个结果,你们再回去。”

冷易安皱眉,“可是后天我们就要去分院和外院了,总不能不去吧。”

范之里也没办法啊,他们到现在连凶手是何模样.实力多强都不知道,只能安慰众人,“司巡府三日前抓到了嫌疑人,说不定会撬出些有用的东西来,且再等等。”

“不论如何,我只会在这里留一天,后天肯定是要启程去外院的。”萧邵白撂下句话,找了个位置自顾修炼。

湛长风在刹那对他开了透视,见他只有后天的修为,气血之旺盛,却堪比先天,除此之外,并没有异常。

正当她准备再透视一下泥丸.紫府时,司巡府的人来了。

为首三人是山神祭那日见过的罗照子.青山道人.云观居士。

“三位探官可是有了眉目?”范之里瞧瞧他们身后跟着的众捕快,这架势,不像是查案,像是抓人啊。

“很快就会有线索了,我们此行而来是想请人去司巡府一趟,”罗照子盯向湛长风,“我应该称呼你为易湛还是太子长生?”

“你这是什么意思。”湛长风漠然道。

“我府前几日所捕之魅妖证实从神州而来,乃你皇族圈养之精怪,你认不认!”

“无稽之谈。”

“是与不是,请先跟我们走一趟。”

祠堂里的人看向湛长风的眼神变了,疑惑戒备皆有之。

“这.....”范之里不能相信,“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她没理由啊。”

青山道人,“我们只是请她配合调查,到底怎么回事,不正在查嘛。”

这事是冲她来的,躲不过去,“那就去一趟,我相信司巡府的信誉。”

她跟范之里道,“麻烦村长帮我把屋里的兰花带给余笙。”

“哦?哦。”

云观居士取出禁灵手铐,“先戴上这个。”

湛长风瞥了一眼,“我只是协助调查,还不是嫌疑人吧,如果你们能拿出一分实在的证据,再让我束手也不迟。”

“你...”云观居士和罗照子两人互视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强制。

“别耽搁了,走吧。”青山道人让湛长风上马,缰绳却是拽在他手中。

祠堂众人目送司巡府捕快们远去,不知是谁说了声“原来是她”,气氛陡然古怪起来。

“我还是不太相信。”冷于姿觉得有点扯。

“我突然有点相信了,若不是靠食人邪术,修为怎么会增长这么快。”有人说。

姚俞先生听着各种窃窃私语不耐烦,踏步出门。范之里拉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我跟着去司巡府看看。”他刚将信物交出去,后脚人就摊上这种事,他怎么放心。

“看看也好,有什么消息及时传回来。”

湛长风被带走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余笙很惊讶,万没想到这火突然烧到了她身上。

来得也太突然了。

余笙本想去找阳明先生询问情况,却碰到了范之里。

“正好碰见你,易湛说有盆兰花在她房子里,你自己去拿吧。”

余笙觉得奇怪,紧接着问,“她还说过什么,您能不能全部复述一遍?”

“嗯?”范之里楞了一下,倒是没拒绝。

余笙听完就更奇怪了,“她前一句还说‘相信司巡府’,后一句却让您帮她将兰花带给我?”

“有什么不对吗?”

“以她的性格,她是不会让人帮这种忙的,这话说得好像她知道她回不来了,才让人代给。”

范之里寒了脸色,“难道她真是凶手?”

“我不那么认为。”余笙结合湛长风昨天说的话,加上食人案中的疑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到目前为止,死的都是当日围剿狼群的人,凶手食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我不认为凶手是为了迷惑我们才将我们的视线转向狼王报复,凶手的目的,真的就是要杀这几个人。在这个推断上,她没有任何动机,但偏偏有人将嫌疑引向了她,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件事一分为二,一是凶手食人,二是有人在借此对付她。”

“你是说,这里面其实有两件事?”

“极有可能,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若真和狼群有关,那么最该受害的应是萧邵白,因为那头灰狼是死在他手上的。”

“但是他现在还没事啊。”

“您真的确定他没事吗?”

第131章 陷阱

路越来越偏,两旁树木参天,地上落叶堆积,腐烂的草木味道和山林之息混在一起,些微刺鼻,湛长风暗自戒备,“这好像不是去司巡府的路。”

“你难道不认识?”青山道人诈她,“我还以为你很熟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照子:“现在我们要带你去找你炼邪功的地方,你可别想着逃跑。”

“有三位筑基前辈在,我哪里能逃,何况我为什么要逃。”湛长风冷声,“但你们也不能随意找个地方诬陷我。”

云观居士淡然道,“是不是诬陷待会儿就知道了,那只魅妖说,那里只有你才能打开。”

“加快速度,别让那边的兄弟等急了。”

行了一段路,罗照子喊停,指指树林深处,“这里下马,走过去。”

靴子踩在枯叶上咔咔响,引起了一方人的注意,“什么人,哦,三位来了啊。”

“现在什么情况?”

“魅妖提供的机关已经找到,不过还没打开,不能确定具体情况。”一个捕快回答道。

湛长风跟着他们走过去,看见地里埋着一截石桩子,表面刻着繁复的图文,顶上是仰面的石狮子,狮口大开。

“成色很新啊,不超过一年。”青山道人摸摸石桩子,意有所指。

她到藏云涧也没超过一年。

罗照子朝湛长风示意,“你去开机关。”

“我如何知道怎么开。”她就算知道也不能开,这玩意摆明了就是诬陷她的。

“还用教吗,把手放进狮子口!”一个捕快喝道。

“等等,”罗照子拿出一根铁链,“你放心,这不是禁灵的,但为了以防万一,还请你配合我们,谁知道这机关到底是做什么的,一打开,你自个儿躲进去了怎么办?”

他将一端铁链扣在自己手腕上,一端递给湛长风。

湛长风拿住铁链摩挲了一下,是普通的玄铁,要挣开不难,就是会费点时间。

“可以,但我也怕出事啊,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链子,再串两个人。”

“你以为串丸子呢!”

湛长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们不动我也不动。

云观居士开口,“我来吧。”

“铐这位罗照子前辈手上,别铐我手上。”

云观居士也懒得问为什么了,一端铐了自己,一端铐了罗照子,端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罗照子脸色黑黝,“现在可以了吧?”

“可以。”湛长风走近石桩子,青山道人喊道,“一队往后撤,提高警惕,二队紧跟他们,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

湛长风身旁是罗照子和云观居士,两步远是十来个刀枪已举.法术蓄势的司巡府捕快,阵仗十分大。

她慎重地将左手伸进石狮子的口,所有人都提起了心脏。

十息后,什么事也没发生。

云观居士道,“换右手。”

湛长风将右手放进石狮子口,突然她感觉到手腕在发热,不好,是那个紫藤花印记!

她抽出手已经来不及了,一阵华光将方圆半米内笼罩了进去!

青山道人眨眼就找不到湛长风几人了,“操,居然是传送阵!快让阵法师来勘察他们的去向!”

却说湛长风几人脑袋一晕,再看已经是另外一副天地。黑暗中铁链铛铛响,罗照子几乎是在清醒的瞬间举掌朝‘湛长风’拍去。

另一边被铁链牵扯到的云观居士听到闷哼,“你在干什么!”

“哼,这都是她的阴谋,我提前了结她而已。”

几个被连累进来的捕快立马点起火折子,火光幢幢,“这...”

罗照子拽起铁链,竟发现那端铐着的不是湛长风,而是一个捕快。他的脸色顿时青了,“一定要抓到她!”

云观居士皱起眉头,弄开了铐在手上的铁链,“先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修炼之人视野异于常人,适应片刻后,即使没有照明之物也能将周遭看清,云观居士细观脚下,上面还残余着阵法的痕迹,“看来这是一次性传送阵,用过后就毁掉了。”

再看四周,少说也有八个洞口,俱都蜿蜒不知深处,让人难以辨认里面的究竟,云观居士铺展开神识,却发现这里被作了法,神识没有多大作用。

她可是筑基修士,这里的法却能隔绝她的神识!

云观居士不禁起疑,以湛长风的修为和经历,不该会这等手段啊。

此时湛长风转换了地魂形态,恍如死尸鬼魅,没有一点气息,但她知道如果石桩子是根据那个追踪印记设计的机关,那么此地一定有人能凭借印记追踪到她,说不定现在就有人跟在后面。

另外她确实信不过司巡府的人,确切地说,信不过罗照子。作为查案人员,他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认不认”,相当于当众变相给她坐实了杀人食人的名头,有违查案人员的专业精神。其二,青山道人诈她说,“我还以为你很熟呢”,她质问青山道人“什么意思”,这本该是她和青山道人之间的交锋,但是罗照子突然插话解释了带她来此的原因,就好像是怕她察觉不对劲逃跑一样。

基于这两个疑点,湛长风对他用了透视,想找到他的弱点,以便真打起来时反击。

不过毕竟他高了一个境界,湛长风怕他察觉,所以只是透视了肉体,没去看他的泥丸和紫府。然一眼,她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全身的骨骼有多次重组的痕迹。

就如一把牌增增减减变成了另一把牌,连能力也不一样了。

湛长风不会拿自己去赌他的好坏,而脱离他们,也更利于她施展。

这个地下岩洞全是洞中洞,堪比迷宫,很容易缺失方向感,湛长风想要找到出口不是那么容易,何况他们将她传送到这地方,显然是准备了绝杀。

突然湛长风跳进一个向下的洞口,贴着潮湿的岩壁,就在这时,上面多了几道气息。

“出来,你逃不掉的!”

“呸,要不是司巡府暗中监视着你,我们何必费尽周折设计这一出。”

“呵,被司巡府亲自送进这险地的滋味不好受吧。”

“不出声就以为我们找不到了吗!”

湛长风听见越来越近的声音,其中一道赫然有点熟,是那苦脸修士!

她折身跑进一条岩洞,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仿佛知道她在哪里一般。这里面定然有能追踪到这个紫藤花印记的人。

第132章 追袭

七个先天圆满,三个筑基。

湛长风一边迅速判断他们的实力,一边在纵横交错的岩洞里穿行,试图拉开距离甩掉他们。

砰~兀地她身边炸开一团烟,一双手抓过来,她看穿烟里的人,想也不想一剑横切,血雨爆散。

“靠,情报又落后了,她连先天圆满都秒!”

“你们去开阵,今日必须活捉她。”苦脸修士当机立断,指走几个先天。

“终究只是先天,我们三个筑基还拿不下她?!”

“这里的路太绕了,此子又半分气息都不显露,我俩不能准确找到她的位置,得你指引,着实浪费时间。”

“本该传送过来的时候就禁锢她,没想到司巡府的筑基也被传了过来,且她太警觉,逃得太快。”苦脸修士似笑非哭,声音似鬼嚎,“但你,休想逃出这个地方!”

尖细的音浪扩散开去,瞬间切断了岩洞顶上挂着的石笋,一时方圆百米内的岩洞里都下了一场石笋雨。

湛长风在石笋雨躲闪疾行,突然跃上一块正在掉落的石笋,紧接着着力一蹬扒住一个在上的洞口,这个洞口十分狭窄,成年人根本进不去,她却可以。

不到片刻,苦脸修士追了上来,“在那里!”

“哼,以为这样就能逃掉了。”山羊胡修士摸出一根竹萧,急促的箫声幽冷而锐,教人直起鸡皮疙瘩。

另一边的云观居士等人凝神竖耳,“你们听...那边有人,走!”

天然形成的岩洞窄而棱角四起,湛长风匍匐前进的这当儿,光衣袍就磨损了好几处。

所幸苦脸修士诸人的叫嚣渐隐,暂时应该追不上来,湛长风缓下速度思索对策,却忽听沙沙~沙沙~的响声,好似近在耳边。

湛长风脸色一变,立即用手肘击穿身下岩层,掉到下一层岩洞,此时抬头往上看,就见岩土里钻出许多黄红相间的细蛇。

她一下就想到了万兽图鉴中的古匪岩蛇,这是一种生活在土中,以石头为食的妖兽,被它的毒液溅射到会石化。

那些古匪岩蛇下雨似的跌落岩土朝湛长风游来,苦脸修士三人的气息又近,湛长风飞快用纯阴之力扫出一剑,看也不看结果钻进另一个洞口。

“他爷爷的!”山羊胡修士肉疼地看了眼地上垂死挣扎的蛇群,吹动竹萧,更多的古匪岩蛇从他衣服下爬出来。

苦脸修士,“那个方向有个幻阵,我们往左右包抄端了她!”

湛长风猫着身子在矮洞中前行,尽头出现了一扇小门。

沙沙~

沙沙~

湛长风撞开小门,掉到一间石室,石室没有一个出口,全是林立的书架。

她有些恍惚地拿起一竹简,上书:长生帝纪。

长生皇帝者,承明之孙也,以承明三十七年正月生于上京。及生,名湛,姓易,承明帝眷之,尊号长生,加太子之位。年十岁,承明帝死,湛代立为殷皇,年号亦长生。长生皇帝初即位,尤重武风,立三府于煌州,后为武道圣地。

帝为人,隆准而龙颜,湛然有神风,眸深灰,洞悉世事。仁而爱人,威仪八方,诸侯咸服。及壮,不立后位,身旁常伴一狐,朝中每谏言献妃,以国事推之。

竹简哗哗响,湛长风一卷卷看过去,眉头也越锁越紧。

十六年,涂陵.淮山.日照等西南诸郡有邪风,枉死者不计其数,有言曰:妖魔群舞堕苍生,胡言乱语祸朝纲。大臣谓帝宠乃妖所化也,请杀之,帝不允,遣御史方恒前往诸郡调查,方恒一去不回,残尸剩骨。

十七年,邪风未止,安国公李瑁携内阁大臣凌晟.大将军于振明,率将士围皇宫,请杀白狐,时情危急,宫人默泪,帝盛怒之下,命禁卫军杀无赦。凌晟之子凌淮之逃遁至日照,策反西南诸侯,天下战起。

十八年,帝亲征西南,染邪风,卧床不起,及八月驾崩,白狐守棺不去,悲鸣泣血,众将怆然。凌淮之带人中途截道,将白狐剥皮碎肉烹而分食,笑曰可长生矣。后帝棺不知所踪。

湛长风心脏钝痛,吐出口血来,霎时清醒,却见身上缚着绳子,再看周围,哪里是什么石室,分明是一个钟乳洞。

苦脸修士嘲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料你逃不过这梦缘法阵。”

湛长风挣了挣身上的绳索,发现此绳厉害得很,怎么也挣不开。一旁那不起眼的灰袍修士道,“别费心机了,谅你大罗神仙也挣不开我这捆仙索。”

湛长风心平气和,“你们要杀我倒不奇怪,但你们要我的传承干什么,恕我直言,这传承挑人,你们没这命。”

“我们没有,别人有!”

山羊胡修士冷目道,“休与她废话,剥离她身上的传承才是正事!”

这传承还能剥离?

湛长风头一回听说。

不过这对她来说,显然不是好事。

“先将她关押起来,你去召林钊。”苦脸修士说完,司巡府一众人从一个洞口出来了,戒备地观察着眼前的状况。

苦脸修士等人带着湛长风往另一个洞口撤,似乎不欲和他们交手。

湛长风:“等等,我估计我活不成,但不想带着罪名死去,你们能不能先跟对面几位澄清一下食人案不是我做的。”

“呵,别废话!”不起眼修士将她推搡进岩洞,“我先带她过去,你们解决掉他们。”

苦脸修士和山羊胡修士挡住岩洞口,盯着对面几人。

云观居士认出苦脸修士这张脸,当初调查湛长风时也看过她以前报的一起刺杀案,其中有个嫌疑人就是他。

公孙家的?

云观居士蓄势待发,“你们策划这一切有什么目的?”

吒~

苦脸修士开口就是一记音攻,与此同时罗照子突然反水,暴起一掌劈向云观居士,云观居士早有准备反手祭出一面小盾。

“没想到真是你,撤!”

“别让他们跑了!”

苦脸修士.山羊胡修士.罗照子追着几个司巡府捕快就去,各种法术.战技的交锋浑然像是在搞爆破。

湛长风远远听着声儿,心下沉静,“你们想如何剥离我身上的传承。”

不起眼修士将她推进一间石室,黑暗中浑浊的气息斑驳难辨,湛长风抬头见顶上吊着无数铁笼,人影重重却俱都没有动静,好似昏迷了般,下方是一地的灵石,即使在黑暗里也散着莹莹的光。

“算你好运,还能多活段时日,”不起眼修士放下一个空铁笼,链条摩擦的声响在这方密封又寂静的空间里十分刺耳。

三省吾心换无心,极意逍遥大自在!

无心之术又称心想事成之术,湛长风在不起眼修士转身瞬间催术挣脱了捆仙索,透视堪破其灵魂弱点,以魂力一击而中!

不起眼修士瞪大了眼,缓缓倒下。

此人是筑基修士,湛长风对付他用的都是逼近自己极限的高端力量,虽一击必杀,但自己也不太好受,大半纯阴力被当做了无心之术的代价,本就不多的魂力瞬时枯竭,透视之能没有魂力支撑,短时间内也不能用了。

说到底,还是太弱。

第133章 人丹

按之前的情况来看,能追踪到她的人是苦脸修士,就算此时跑出去,还是会被找到,不如将计就计。

湛长风搜了不起眼修士的储物袋,将他丢进铁笼,拉动锁链吊于顶上,捡起捆仙索,此时一道推门声响起,煌煌火光透出来。

“咦,怎么没人,我好像听到铁索的声音了啊。”

“没准又出去了,快别说了,干活吧,小心师父又骂。”

湛长风用一品隐身符隐身在旁,这符还是当初在小寒镇的黑市换来的,能隐身半个时辰。她见两个抓着总角的半大道童合力放下一个笼子,从里面拖出一人来。

“就他吧,先天圆满,精气神都十分充沛。”

“勉强做成一颗二品人丹罢了。”

“呵,二品怎么了,等把这里的人炼完,足够那半妖进阶脱凡了。”

用人炼丹?

湛长风被这一信息惊到,边将神识探入捆仙索将它祭炼,边悄生走到石门边,从外望进去,见里面有八丈高的八卦炉伫着,熊熊烈火把它烧得通红,不远处一个袒胸露乳的胖道士嵌在摇椅里,肥肉都快溢出来了,一张磨盘大的脸,愣是找不到眼睛在哪里。修为却是不能感应,说明犹在苦脸修士等人之上,至少筑基圆满。

藏云涧虽然普遍都是修炼之人,但也只是武徒和后天.先天的基数庞大了些,真正有筑基道行的,仅占一成,偏这一成还被她接连碰上了,可见公孙家对她是下了血本的。

湛长风不懂炼丹之道,也不知公孙家是不是要这肥道士来剥夺她的龙甲神章。反正不能放过他就是了。

趁着两个道童将人抬入炼丹房,合上石门之际,湛长风闪身而入扔出捆仙索,捆仙索见长十来尺将肥道士连人带椅缚住,肥道士的眼霎时睁开了一条缝,精芒四射。

“什么人!”两个道童丢下昏迷的修士,背靠背左右四顾,但在下一息就被砍去了头领。

血溅到肥道士脚边,他脸色不变,低头看看身上的捆仙索,反而笑了起来,“看来他失手了啊。”

湛长风以剑刺之,竟不能破他的皮。

“别妄想了,咱炼丹师啊,战力可能不行,但自保一流哈哈哈。”肥道士脚一蹬着,优哉游哉地晃起了摇椅,耗着吧,看谁能耗过谁。

湛长风旋身而起一脚踢开炉盖,哐当,大量白烟冒出来迷了人眼。肥道士横肉一抖,气急,“还没到开炉的时候,还没到开炉的时候,这一炉毁喽毁喽!”

“我再帮你炼一炉!”湛长风抓住椅脚竟单手将这三四百斤的肥道士抬了起来。

肥道士知其用意,油汗迭起,两片厚唇一张一合,吐出朵火来,“三昧真火,去!”

那三昧真火以精气神炼成,亦能煅烧精气神,这肥道士平常就是用它来提炼修士血肉魂魄锻造人丹的。

他令之下,三昧真火铺将开来,蒸蒸而起,全然将这石室当成了丹炉。湛长风被这火一灼,隐身符失去作用,显出身形来,她忙用纯阴力护体,举起摇椅架在炉口,紧而跳到肥道士的身上,三昧真火避主,不能烧上来。

“道士,将这火收回去,否则我们就来看看谁先死。”

这八卦炉燃了有七七四十九日,烧得是何等烫人啊,摇椅一架到炉口就冒起了呛人的烟,肥道士屁股下那块地,更是直接烧穿了,一阵烤肉香。

肥道士抖着身子嗷嗷叫,三昧真火是他的,自不能烧他,但这炉子用的可不止三昧真火,还有地火!

当初选这个地下岩洞为禁闭场,便是因为它这里有条地火脉!

“嘿小姑娘!”肥道士咬着牙狠道,“杀了我你别想走出这地下,你还不知道吧,这里已经被彻底密封了,出口入口全下了封印,里面是绝对出不去的!”

“我出不去?”湛长风道,“就算你们将整个地下岩洞群都封了又如何,我是在司巡府眼皮底下消失的,身上还挂着案,他们还能不找来?”

“哈,你可真是太看得起司巡府了,真以为他们能兢兢业业?!更何况这里可与落英城差着千八百里!”肥道士抽着气一指四周,“你以为这里为什么会隔绝神识刺探!就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找到这里!”

肥道士受不了火烤,身上都快开始淌油了,但是这厮在他的警告威胁下竟还不动声色,可真折磨死他了,“你放了我,我带你出去!”

湛长风跟他周旋,“你既然说了外面的人下了封印,你又如何出得去?”

“哎呦姑奶奶,这禁闭场是为了困你,不是困我啊,咱能不能讲点道理!”

“当然能,”此人灵魂强度比她高,用搜神和魂禁容易两败俱伤,但种下魂印还是能做到的。

湛长风种了镜鉴魂印,却跟他说这是魂咒,“你一旦欲动手伤我,灵魂就会遭到反噬,尽可试一试。”

“不试不试!”肥道士连连摇头,召回三昧真火,“这总可以了吧,快放我下去!”

湛长风不动,“你先告诉我出去的方式。”

肥道士闻着自己的肉香叹气,“我若告诉了你,我还有什么筹码。”

湛长风将他丢在地上,发现这捆仙索被灼烧了那么久没有一丝痕迹,放心了不少,不愧是上品法宝。

她拿走肥道士的储物腰带.储物戒指,抬手抹去了里面的神识,震得肥道士吐出口血来,“你你怎么抹得去我的神识?!”

湛长风没理他,探看遍里面的东西,“你分得还挺有条理,一个全是肢体脏器,一个全是药材丹药。”

“呵呵,能不能给我颗烧伤丹,”肥道士勉强翻了个身,撅撅面目全非的屁股。

湛长风把他翻了回去,从他脖子里扯下一块玉坠,神识一探,玉里全是灵石。这才对嘛。

“......”肥道士脸红了白,白了青,就差破口大骂。

储器之物不能相容,湛长风就把所有东西都转移进了空间最大的玉坠里,把另外的腰带.戒指.储物袋扔炼丹炉烧了。

她将肥道士锁在炼丹房,自己走到外面的石室,苦脸修士等人还没回来,正是她布置的时机。

湛长风一直奇怪外面的地上为什么会累了一堆堆的灵石,有钱也不是这样放的。直到她将灵石收走才发觉这地上还有一个聚灵阵,联想到那两个道童所言,恐怕炼成的人丹还有这需以灵石为媒催动的聚灵阵都是为了让所谓的半妖进阶脱凡境。

至于那半妖现在在哪里,她无暇去想。

湛长风从不起眼修士的那堆东西里找出一个幻阵阵盘,阵盘的基石是阵力之源,她把阵盘设在门口,怕阵力不足又加了几万下品灵石做备用源力。

她将幻阵开启后,又找出一个大型杀阵笼罩整个石室。

她翻遍不起眼修士的东西,俱是些杀伤力十足的武器阵法,可惜这人死得太快,没有机会用。

果然还是自身实力更重要。

湛长风全部布置完后,找了个空地打坐恢复力量,顺便瞧了瞧肥道士那里搜来的丹药,瓶子上的名字都挺怪,看起来没什么是治病救人的,疗伤.回复的倒是有,但是她怕踩陷阱,就没动那些丹药。

永远不要相信一个制作毒药的炼丹师/医师会把药名贴正确。

第134章 半妖

公孙家临时驻地

“老祖,葛谷的命牌碎了。”

公孙正龙负手观望着山色,没有回头,“其他人呢?”

“完好。”

“那便不用管了。”

公孙恺垂手低眉道,“应该是司巡府那个筑基修士干的,不过谅她逃不出这禁闭场。”

“司巡府那边有动静吗?”

“现在还没有,尾巴已经处理好,查不到我们。”

“就算查到了又如何,他们敢来!”公孙正龙哼了一声,“盯着点,这次绝对要拿到龙甲神章。”

地下岩洞群

先回来的是几个先天修士,一脚就踏进了幻阵,这阵用在他们身上可真是浪费了。湛长风出去将陷入幻境的几人杀了,此时没了幻阵的阻挡,风火山林阵就太明显了。

她将风火山林阵暂时关闭,把原来地上的灵石放回原位,忽然石门咔嚓响了下,她将尸体往玉坠里一扔,跃进顶上的空铁笼,搭上铁门。

进来的是罗照子和苦脸修士。苦脸修士第一时间去寻找湛长风的身影,看到铁笼里昏迷状的湛长风后才走进来,“葛谷呢,跑哪去了.....”

待两人都踏进风火山林阵的范围,湛长风祭出阵旗开阵!

阵中罗照子.苦脸修士跌入风.火.山.林四种境地,每一种皆是死境,他们若想破阵,得先破这四种境地。

此乃四品杀阵,谅他们筑基也一时半会破不了它。

湛长风视野一变,出现了熊熊三昧真火。呵,那肥道士竟然在用三昧真火炼化捆仙索。她跳下铁笼,并未进炼丹房,而是在门外念动捆仙索的法诀。

“哎呦呦!”绳索越勒越紧,他自己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摸到自己的骨头了,这会儿竟被这绳索勒得骨头疼。

肥道士立马收回了三昧真火,口中浮夸地叫喊,“我的错,我的错!”

然他敏锐的眼睛却凝重地搜索着除了他外没有活人的炼丹房,心下十分忌惮。

湛长风没再管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阵中情况,苦脸修士和罗照子俱都祭出法器破阵,百般手段尽出。

能量一来一往皆有定数,他们的破坏力越大,阵力消耗得越快,悬浮在四个方位的阵旗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

湛长风卷起地上的灵石送向四支阵旗,灵石化成元气,稳定住它们的阵力。

“啊!”苦脸修士被山石压在底下,四肢渗出血来,“林钊,救我!”

林钊?

这是湛长风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

原神州司巡府执事.公孙家的内应,就叫林钊,当时逃走后,并没有被抓捕归案。

但林钊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而此刻,苦脸修士却对罗照子喊着“林钊”,这罗照子的大腿恐怕还没有林钊的胳膊粗。

罗照子被火阵烧得秃了块头发,身上衣衫褴褛,散着焦味,他看着苦脸修士,眼神渐渐变得嗜血冷酷。

苦脸修士脸色哗变,“不,不,你不能这样做,我们是同族!同族!”

“同族?!”罗照子不屑地勾起嘴角,突然伸手扯掉了身上的衣服,他的嗓子里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苦脸修士眼中升起恐惧,想要后退,却被山石压住动弹不得。

湛长风提起警戒,看着罗照子双手双脚变成爪子,身形壮大,成了个人面羊身的异兽,那面孔,赫然是林钊的!

“嘤~嘤~”

林钊将苦脸修士拖出山石,啃咬着他的身体,苦脸修士大喊,“你杀了我,杀了我!”

“为了家族。”林钊咀嚼着他的血肉,发出刺耳的婴儿啼哭。

“林钊,你这个怪物,你这个半妖!你不得好死!”

林钊先将他的四肢生吞了下去,没有即刻要他的命,直到他还剩最后一口气时,如鲸吸长虹般把他的灵魂吸出来吞噬入腹,再一口将剩下的躯体吞下。

“昂!”

林钊的面目开始变幻,无数张面孔一一闪逝,湛长风看到了罗照子的脸,甚至看到了荆楚的脸!

荆楚是在煌州军演那会儿,她征召来的一名先天,原是西满郡华阳派掌门,会赤虎白云掌,当时在邹廷危尸身上发现了他的掌印,似乎他暗杀邹廷危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而他也确实在邹廷危死后不知所踪。

但现在在林钊的身上看到荆楚的魂魄,事情显然不是那样简单的。

这林钊到底有什么能力,竟可吞噬人的魂魄。

林钊的模样像是一种叫做狍鸮的异兽,有记载曰: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狍鸮,为物贪惏,喜食人。

不过下一刻,湛长风就知道他不光光是食人了。

不知是不是吞了血肉的原因,林钊的力量越来越强大,面目也慢慢停下变化,定格成苦脸修士,这时他的肢体开始扭曲变幻,直到完全变成苦脸修士的模样。

“吒!”胜于苦脸修士数倍却同出一脉的音攻攻向各个方位,风火山林阵阵眼受损,变得极不稳定。

居然连能力也一样了!

湛长风灵光一闪,差点骂粗话,这公孙家不会是让他吃了她好修炼龙甲神章吧!

她自忖接受不了这种死法,一点也不心疼地卷起千万灵石往阵旗填元气。

林钊身为罗照子时还是筑基初期,吃了苦脸修士后,堪比筑基圆满,要用此阵将其绝杀几乎是不可能的。湛长风只能先消耗他的力量,静待时机。

“啊啊啊啊!”林钊身上伤痕渐多,他疯狂地劈砍着源源不断轮换的罡风.烈火.山石.林木,眼睛赤红,渐有发疯之色,似乎兽性占了上风。

湛长风还在往阵里补充阵力,原本地上小山似的一堆堆灵石几乎所剩无几。

“真尼玛烧钱。”顶上的铁笼群里忽然幽幽传来一声。

湛长风凝眸望去,却见一个年轻男子虚弱地扒拉着铁门朝下观望,对上她的视线,还微微一笑,十分端正,但是说出来的话就骚了。

“大佬,缺不缺小弟,不用喂吃喂喝,只要八百八十八块灵石就能带走。”

“......”湛长风没理他。

“下品灵石,只要下品灵石就行了!”

“.....”

“别啊您,要不灵珠也行。”

“....”

“一百灵珠,不能再少了!”

“就这么决定了,大佬,小弟姓靳名野,原是吕阳一破落道观的道童,可惜师傅死得早,只能一个人来闯荡这花花世界,别的不敢说,您杀人,我给您递刀,您挖坑,我帮您埋,绝对兢兢业业童叟无欺!”

湛长风捏起一颗灵石倏然打中了他的昏穴。她之前也看过这里被抓的修士,全都被银针封住了气感,按理很难自己苏醒,这人倒是有点本事。就是太聒噪了。

此时林钊重伤,湛长风心中一定,时机到了。

九霄神雷荡诸恶,降妖除魔天地间!

轰!

一道雷光凭空劈向林钊,直接将他劈晕了。

湛长风撤去阵法,走到林钊旁边,他已经恢复成了异兽之体。湛长风沉吟了番,用魂禁封印了他的神志,丢进了铁笼。

随着苦脸修士身死,她手腕上的紫藤花印记不见了,而几个筑基死的死.缚的缚,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出去,以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身影的山羊胡修士和云观居士的去向。

倘若真如肥道士所说,这里被外界封印了,想要出去,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135章 绝境

地下岩洞群里的通道错综复杂,湛长风沿着人迹寻找,迎面就碰上了山羊胡修士,此人捂着肩膀似乎受伤很重。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雷就给他劈了过去,山羊胡修士手中的竹萧都没来得及举起。

湛长风没有杀他,照例下了魂禁将他丢在了一边。

这一路寻去,陆续出现了些公孙家门徒和司巡府捕快的尸身,倒是没看见云观居士的,至少有二分之一的存活几率。

湛长风将公孙家那伙人找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寻起出口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条岩洞的尽头看见了扇石门,只是上面被下了封印,碰触不得。

她用剑劈.雷轰轮番试了一遍都没有效果,当下不信邪,拿奇门起了一局,竟预测出这石门是地下岩洞群的唯一出口。

湛长风回到炼丹房拎起那肥道士,“说,出去的方法。”

“你着什么急,要想出去也简单,你先给我解绑,容我恢复恢复力气。”肥道士料到她已经查看过周遭,心里有了拿捏,顿时表现得跟二大爷似的。

湛长风察言观色,忽得勾起唇,却没有笑意,只是冷酷讥诮,“你在等什么,等外面的人察觉到不对劲进来查探?”

“哎呦,我的命还在你手里,我还能说瞎话?!”

“既然是禁闭场,里面的人怎么可能出得去。”

“不是,你怎么不听我说...”

湛长风卸了他的下巴,随手拿了瓶药往他嘴里一倒,又帮他把下巴装了回去,“你有半柱香的时间告诉我你的价值。”

“呕,你给我吃了什么!”

“别走!”

湛长风关上炼丹房的门,一剑斩开所有铁索,铁笼全部咣咣掉了下来。

“哎呀大佬,你终于要救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靳野揉着摔成八瓣的屁股不忘憨笑。

湛长风透视了他的身体,发现他的穴道异于常人,所以针对他穴道的手段效果会削弱不少。

“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我哪知道...”靳野在湛长风的注视下渐渐低了声,咳了咳才严肃道,“那日我上翘楚楼和心爱的姑娘谈谈人生探讨探讨风花雪月,正打算实现生命大和谐的时候就晕了。”

“翘楚楼是谁家的书阁,你心上人也被抓进来了?”

“.....”

靳野攥着铁条整张脸都拧巴了,大佬未成年怎么办,她没听懂我说的怎么办,不过这翘楚楼确实有点问题,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个鬼地方醒来。

“翘楚楼...背后东家还不知道,我前心上人是翘楚楼的人员。”

湛长风听了,认真道,“看来她对你早有图谋。”

靳野痛心疾首,“都怪我太单纯,遇人不淑。”

湛长风问了他一点个人情况,又弄醒了十几个人,同样询问了一遍,发现他们出事的方式不尽相同,身份上却有个共同点,都是独来独往的散修。

她主要是想看看公孙家的势力究竟有多大,目前牵出来的有翘楚楼.古道客栈和绿肺山上的一伙悍匪。

同时她又根据他们出事的时间地点,交叉推测了这个地下岩洞群的大致位置。

“灵犀?”靳野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这里确实是公孙家的地盘。”

“他爷爷的,真是这帮孙子!”几个暴躁的修士气得抄家伙就想去将山羊胡修士.林钊等人砍了,却被湛长风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不杀他们难消心头之恨,你拦着也没用!”

“就是,我们都要一辈子被困死在这里了,还不允许我们解解恨!”

“你们杀了他们只会死得更快。”湛长风冷目一扫,“公孙家是要将你们炼成人丹,此等毒术绝不可能暴露在世人眼中,换句话说,你们应该都听过命牌这个东西,若他们都死了,难保公孙家不会提前进来杀人灭口。”

靳野眼睛一亮,“大佬想得周到,你们谁能肯定外面没有公孙家的人时刻盯着,噫,到时候他们的命牌一碎,大队人马直接进来开火,我们逃得出去?!”

“那应该怎么办,这里不是没有别的路了吗?”

“要不再去找找,不是说好些钟乳洞里有水潭吗,说不定能通到外面。”

湛长风顺势道,“也好,你们出去搜寻一番吧。”

“大佬,那剩下这些昏迷的人?”

“待会儿再弄醒,人多了乱。”

诸人脸疼,立马想起自己刚刚醒来时乱叫,被揍得那叫一个惨。

湛长风回到炼丹房冷觑着肥道士,他面色青紫,浑身痉挛,“我说,给我解药解药!”

“说。”

“许是因为林钊的半身是吃人的异兽狍鸮,他的道种天赋是换命,只要吞噬人的血肉灵魂,就能将自己替换成那个人,得到那人的所有力量,而他只要突破脱凡,他不光能得到力量,还能将这力量剥下来,转给别人!”

“你们想把我的力量转给谁?”

“我不知道,我只是公孙家请来的供奉,我只是听差办事,真的真的!”

“你们要如何出去?”

“封印只对林钊放行,只.只要林钊修到脱凡境,他就能走出封印,然后外面的守卫再撤去封印放出我们...”

“这里是哪里?”

“灵犀桂水!”

湛长风得到答案后晃了晃药瓶,“哪瓶是解药?”

她给肥道士吃的是肥道士自己的毒药。

“那那瓶贴着‘蚀骨毒’的是解药!”

湛长风一挑眉,将‘蚀骨毒’喂给了他,果见他的脸色好转起来。但在下一息,他又开始吐起血。

“不好意思,我好像拿错了一瓶。”

“你!”

湛长风一点愧色也没有地趁他气弱,废了他的功力,然后收回捆仙索,“我想了一下,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保留性命迷惑外面的人,毕竟锻造人丹的炼丹师死了,会让他们立马察觉到这里已经出事。”

她又将真正的解药喂给他,吊着他的性命,之后就不去管他了。

靳野看见湛长风从炼丹房出来,上前道,“大佬,我们潜了几个水潭,发现那些孙子把能堵住的地方都堵住了。”

“现在怎么办,难道要在这里等死?”一个叫竹潇潇的女修拧着湿透的袍子,脸色十分正经,就是肚子忽然咕噜了一声,然后好几人的肚子都跟着叫了,场面一度沉默。

湛长风挥出一堆干粮,“石门那边的封印只能到脱凡境才有出去的可能,恕我直言,我们在场的人,想修到脱凡境,少说要十几年,这个可能可以放弃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个。”

“哪个啊,大佬。”竹潇潇啃着肉干,十分利索地跟着靳野改了称呼。

“凿出一条路。”湛长风道,“我们现在是在灵犀桂水一带的地下岩洞群,属于溶蚀性洞穴,这类地质通常在河谷两岸,并伴随着地下水系,只要凿通岸或者凿进一条地下河,就有一线生机。”

“可是往哪个方向凿,如果凿进山里就白费功夫了。”

“往西北方!”靳野飞起眉毛,“灵犀桂水在公孙家辖地的西面,毗邻宗政家领地,我们要逃,只能逃往宗政家领地,万不能再进公孙家的地盘。”

湛长风点头,“把剩下的人都弄醒,最好三天内就凿出一条路来。”

“三天是不是太短了?”

“只能是三天,不然等着死吧。”

——

“苦头陀也死了?”公孙正龙拧眉。

“是的,而且据落英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云观居士已经通过传送石逃回去了,父亲,他们会不会查过来,要不要转移一个地方。”

“自己的地盘都不安全你还想转移哪里去,私人斗争,司巡府管不到!”公孙正龙道,“这筑基逃了也好,放禁闭场才是麻烦。”

“那是,咱三个筑基都还在,计划应该已经在顺利进行了。”

第136章 食人案真相(1)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深露重,打更声远远传来,靠在柜台上的小二头慢慢向下点去,又突然一个激灵抬了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睛,喊道,“小东家,天晚了,该回家了!”

李白茅红着脸嚷嚷,“回什么回,咱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就那么一次机会聚聚,今天不喝醉都别想回去!”

“不管怎么说,我们一起经历了武考,也算一场缘分,”冷易安双手抱拳,“落兄.萧兄,这一路去恒都,还请多照顾于姿几分,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冷于姿趴在桌子上,好像听到有人念叨她,嘟囔了一声,“再来一杯!”

“哈哈哈,冷姑娘实力不比我们差,到时谁照顾谁还不一定,”落千山撑着脑袋,醉后话也多了不少,“冷兄你也不差,我等你来外院!”

“哎哎哎,别忘了我啊,我早晚也会从分院跳到外院。”李白茅一边嚷着,一边给一桌人都倒上酒,分到萧邵白时,被他盖住了酒杯,“我就不用了,可没人扶我回家。”

“就一杯,最后一杯!”

落千山,“要不咱一起来吧,喝完这一杯就各自回家,时辰也差不多了。”

萧邵白移开手,默许了。

“这才对嘛,”李白茅给他倒满,“祝大家一路走好!”

“...突然不是很想喝这杯酒。”

“呸,”李白茅自打嘴巴,“祝大家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干!”

一行人勾肩搭背地走出酒馆,李白茅问,“你们都回哪儿啊,顺路的话一起了。”

“今天太晚,不回家了,就去宿舍歇息一晚。”冷易安扶着醉成烂泥的冷于姿道。

“反正我家就在村里,近的很,”落千山勾着李白茅的脖子,“你也是回家的吧,还有萧兄?”

萧邵白嗯了一声,“回家。”

“好嘞,走着!”

萧邵白家离村口近,他看着跟他勾搭着肩的落千山.李白茅,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到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好,明天别起晚啊。”

“慢走!”萧邵白推开自家门,萧依依听到动静,爬起来点了灯,“哥哥,你回来了啊。”

“回来了。”萧邵白卸下防备瘫在椅子里,压制的醉意全都涌了上来。

萧依依给他打水擦脸,“哥哥今天喝得高兴吗?”

萧邵白垂着头,渐渐笑出声来,“高兴啊,怎么不高兴。”

他压着兴奋,低低道,“你听过冷家兄妹吧,听过落千山吧,那都是社学里的红人,以前正眼都不瞧我。”

“但现在,他们叫我萧兄!”

“什么是实力,实力能给你什么?”萧邵白将冷毛巾贴在脸上,却又被抑制不住的笑意给笑抖下来,“依依,哥终于要出人头地了!”

“人总是犯贱的,只看得到比自己高贵强大的人,你只要比他们厉害,自己就贴上来了。”

“哥,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我一直都很清醒,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一定会重振萧家的光辉。”

萧依依将他扶到床上,“哥,你早点休息,我明天来叫你。”

“依依,你跟我一起去恒都,我不会丢下你的。”

“好。”

萧依依轻轻合上门,擦了擦不知不觉流下来的眼泪,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她哥活得太拼命,太压抑了,今日总算得到了回报。

拾阶而上,挂在冷易安身上的冷于姿轻声道,“哥,你有没有不高兴?”

“说什么呢,你难道不相信我能从分院跳到外院?”

“相信相信,”冷于姿笑嘻嘻道,笑完又低落,“听说玩枪的运气都不好,你看看你,挑战时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全是先天。”

“呵呵,你还想劝我换功法不成?”

冷易安摇摇头,嘱咐道,“外院的竞争很激烈,你去了后小心点,别逞能,该怂就怂,保住性命是第一要务。”

“知道了,老妈子。”冷于姿要站直,又被冷易安扯了回去,“做戏做全套。”

冷于姿耸耸肩,又靠着他,耳语,“说来我觉得没道理,虽然当初我们和萧邵白.程之高两队人都在追捕那灰狼,但后来,我们不是放过它了吗,怎么还要找我们这队人复仇?”

“狼眦睚必报,它只记得你伤过它,哪记得你放过它。”冷易安迟疑了几秒,“也许,不是狼在报复呢?”

“不是报复,那我们弄这出干什么?”冷于姿低叹,“我希望这一切已经结束,凶手已经被抓捕归案,另一方面又不太相信易湛会做出这种事,大概这就是我们顺势答应她演这一出的原因了。”

“别瞎想了,反正我们明天就会离开这里,是与非,今晚做最后的试探吧,也好走得安心点。”

男女宿舍不在一边,冷易安将冷于姿送到房间后,一个人离开了。

冷于姿拿起水壶晃晃,空的,正要放回去时,另一把水壶落桌上了,她吓了一跳,抬头就见那模样清艳的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旁。

“我的小心脏,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一直都在啊。”

余笙倒了两杯茶,一人一杯,“冷易安明天就要去分院了,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如果一定要分个顺序,应该会先去杀他,姚俞先生和几个先天一直都保护着他,你放心吧。”

“那你在这儿干嘛?”

“我弱啊。”

冷于姿愣了几秒,转了几个圈,将她的话补完整了,因为凶手目的是她哥,所以高手都去保护她哥了,只剩了个弱的来保护并不重要的自己。

“你保护我?”冷于姿有点怕怕,“我看我们还是同归于尽吧。”

余笙不置可否,“可能哦。”

然后冷于姿就看着她拿起水壶,端着茶杯进了衣橱,啪嗒,柜门合上了。

“哎,我说,”冷于姿乐了,跟上去敲敲门,“咱到底谁保护谁啊,我记得以前大小比,你可从没赢过我。”

“但你也从没伤到过我。”

我竟然无言以对。

冷于姿不死心地问,“除你之外真的没人保护我了?”

“怕死?”

这样问,冷于姿就不乐意了,啪得打开衣橱门,话没出口,眉先皱了,只见衣橱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小桌一张小凳,外加一人一杯茶一壶水。

“天,我的衣服呢!”

“你床上。”

“你真的是来保护我的吗?”

“随缘,毕竟生死有命。”

“.....”冷于姿甩上柜门,暂时不打算看到她了。

“记得把蜡烛灭了。”

“不用你提醒。”

第137章 食人案真相(2)

“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冷于姿躺在床上打哈欠,虽然事先吃过解酒丸,但她还是有点晕,此刻想睡又不敢睡,只能自言自语般叨叨。

“唉,其实我挺好奇你为什么会掺和进来的,还是这种关头。”她觉得不得劲,“你说说话啊,不然我困了,你好歹也是这次统考的魁首,整个藏云涧的第一欸,连句话也不会说了?”

余笙淡淡敛眉,“视而不见,非君子。”

“道义?”冷于姿抱着被子嘟囔,“不是很懂你们,总感觉你和易湛很像,和我们都隔了好几层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观望着我们,然后用一套标准把自己变成我们眼里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遥不可及吧。”

“被你那么一说,我怎么好像不是人了。”余笙摇头,“你喝醉了。”

冷于姿没有再出声,余笙凝神细听,嘿,这姑娘睡着了,心可真大。

清爽的夜风呜咽起来,有石子在门外滚动。

余笙从特意开在柜门上的小孔往外望去,只见一片浓重的黑暗,瞧不到丁点东西。

她未及细思,浑身的寒毛先炸开了,猛然侧身,恰时一只狼爪破柜门袭来!

“邪鬼镇压,去!”一张符箓被她拍到狼爪上,狼爪霎时伴着痛嚎缩了回去。

余笙破门而出,就见那直立的灰狼一把撕下了右爪上的符箓,黑漆没有眼白的眼睛盯过来。适才她看到的浓重黑暗是灰狼的眼睛,这灰狼刚也在透过小孔看她!

“人类。”灰狼阴沉沉地和余笙对峙,余笙见它口吐人言,浑身缠着黑气,已然非血肉生灵,亦不敢轻举妄动。

“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你最好投降受缚。”

“人类,不可信。”

灰狼后退了两步,猛地转身捞起卧榻上的冷于姿,跳向窗外,冷于姿惊醒间抽出腰上的鞭子卷住它的脖子,倒钩扎进去,狼毛里渗出黑红的血。

“嗷呜~”

冷于姿被吃痛的灰狼甩到地上,正好被余笙扶起,她揉着手脚,龇牙,“说好的保护呢,快疼死我了。”

“别废话。”余笙见灰狼脖子上渗出的血迹,暗道不好,两指一并引下星辰之力朝它打去。

灰狼惨叫一声,被打回原形,夹着尾巴朝山里逃窜,守在周围的民兵团立马放了信号弹,“狼在这里,快追!”

冷于姿觉得自己还没醒酒,否则她刚刚怎么好像看见天上有星星在转呢,“余余...”

余笙寒声,“谁让你们放信号弹的!”

“它都要逃了,不放干什么!”那些民兵团的哪里听她说完,全都追狼去了。

不消几息,姚俞.林武等人跑了过来,他们先前在保护冷易安。

“怎么回事,凶手在哪里?”

林武话刚落,见远处又亮起信号,不等余笙回答就飞掠而去了。

“姚俞先生,按照逻辑它不可能先来攻击冷于姿,您最好回去保护冷易安。”

“逻辑重要还是眼前的事实重要!”姚俞先生一心快点抓到凶手,好去跟司巡府谈判找回莫名失踪的湛长风,想也没想就斥了余笙一句,丢下她们追进山。

冷于姿也急了,哪顾得什么星星,“怎么办,我哥那里会不会出事?”

余笙抬头看星象,忽见东方乍起一缕血光,“你哥那里出事了。”

她先一步掠到东面的男宿,只觉温度无端冷了几分,再找到冷易安的房间,却见大门洞开,里面只剩一摊血。跟上来的冷于姿见到这幕,腿都要软了,“我我哥呢。”

“别嚎,还没死。”余笙拿手指蹭了把窗框上的半个狼爪印,挥手捏出一缕烟,“风烟引,万踪显迹!”

这缕烟飘向一个方向,余笙抬头看,那正是笔架山。

“你留下给人指路,我先追上去。”

“小心点!”冷于姿冷静下来,放出信号弹。

山往越深处越冷,寂寂然如鬼地,余笙感觉到一丝不祥,撇头看见一只毛发稀疏.露着青紫皮肤的小狼蹲在粗壮的树根上阴沉沉地盯着她,“把娘亲还给我。”

鬼胎!

余笙忽然想起那头母狼死前还怀着孩子,这鬼胎的力量胜于之前那头灰狼好几倍,只得先安抚它,“你的娘亲已经逃了,也许它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把娘亲还给我!”小狼弓起身子,露出尖利的獠牙,扑向余笙,余笙挥掌拍开。小狼眼里闪过忌惮,跳入灌木丛,余笙刚要追上去,突然间眼前古木草丛移形换影,彷如变了个天地。

一道雄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想要出去,拿我的妻子来换,想要那个男孩,拿我的妻子来换!”

余笙一下想到了它的身份,“传闻山中有修道者,偶尔下山化人形,道行千年不懈怠,你该知阴阳殊途,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也不怕损了道行,召来天劫。”

“天劫?我的妻儿从未作恶,却换来一尸两命,要劈也该劈你们这些贪婪自私的人类!”

“就算那些人有错在先,但你可知,你妻子附身人体行恶食人,固然畅快一时,却会惹来更大恶果,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你若真的在乎它们,难道不该带它们潜修塑成灵体,走一走这鬼道。”

林中久久无声,当她以为狼王已经离开时,才传来一叹,“晚了!”

它愤而慨,“我妻子孕中被杀,我孩儿未生即死,仇恨难消啊!”

“既然难消,就让那些人一一来偿命,清了这业果,也好重新开始!”

“它们血债已铸,恶灵已成,哪来的重新开始,你不过在自欺欺人!”

“休妄言!你们都是骗子,说了放过我母亲却又杀了她,说了保住她一魂却又没能救回她!”小狼怒啸,“全都该死全都该死!”

余笙听到“保住她一魂”时讶异,看来当初有人尝试救灰狼,只是最后没成功。但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小狼显然已经没有理智可言,言语中都是不死不休的架势,今日如果不将灰狼交还给它,恐怕会大屠青白村。

余笙一边观察周围一边伺机突破,照现在的情况看,它们只是将她困在这里,待灰狼回来。

然姚俞.林武等人都已经追拿灰狼去了,难保不会将灰狼就地格杀,到时先死的绝对是落入它们手里的冷易安和她。

姚俞.林武见到信号弹时已经追上灰狼了,合力将其擒住,贴上鬼怪定符后,才往笔架山赶,路上碰到寻来的冷于姿,“发生什么事了?”

一问之下竟然是中了调虎离山计。林武懊恼,“没想到它还有共犯。”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倒要会一会究竟是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姚俞先生率先遁入山中,妖气煌煌,鬼气昭彰,不用特意寻找就确定了源头。

第138章 两难

古树下立着一黑衣道人,高大威猛,面若刀削,眼神如狼。姚俞先生观他气清神澈心中存疑,再看这萦绕周围的鬼气又确定无疑。

“道友,何故与邪佞为伍!”

“废话休说,我知道我妻子在你手上,将她还来,否则这两小辈的命就别怪我拿走了!”

这黑衣道人就是狼王,他手中擒着昏迷的冷易安,目光冰凉地锁着姚俞先生。

姚俞先生没把握硬抗,兼之对方有人质在手,更是投鼠忌器,口中却道,“此恶灵放虎归山岂对得住枉死的众人,他们能为生灵除害而死也是件幸事。”

狼王忽然咧嘴一笑,“你等的道义我已经领教,那你就杀了她,当着我的面,杀了她!”

“你以为我不能?”

“尽可试试!”

姚俞先生心中起了疑惑,摇摆不定。这狼妖到底存了什么诡计。

没一会儿,林武等人也追了上来,姚俞道,“将那灰狼带过来。”

林武看看狼王手中的冷易安,点点头。

姚俞先生盯着狼王,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动作,另一手揭下灰狼身上的定符,灰狼之前就被打成了重伤,此时根本不能逃跑,只喘息着望着狼王,低低呜咽。

鬼气大涨!

姚俞先生突然扔出一网兜罩住偷袭过来的小狼。

狼王眼神一变,尖爪刺进冷易安的脖子,两方顿时僵持住了,姚俞先生也没有去捡网兜里的小狼。

这时灰狼发出类人的痛呼,脸上狼毛褪去,露出人脸,四肢也变成了人手人脚。

“萧萧邵白!”

众人大惊。

姚俞先生不得已道,“你让灰狼离开他的身体,从此不进青白村,之前事便一笔勾销!”

“你以为那么简单?”狼王眼中闪着诡谲的光,瞧向萧邵白,“血肉的滋味如何,力量的滋味如何,还想要吗?”

萧邵白脸色苍白,面对这副状况居然没有多少吃惊的情绪,“是你,是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哈哈哈,贪婪而畏缩,这就是你。”狼王怜悯地看着他,“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而吃人的你,还能回到你的村子吗?”

“萧邵白!”林武大吼一声,喝醒愣怔的萧邵白。

萧邵白动动眼珠,他想起他明日就要去外院了,前途就在眼前,但是又十分厌恶面前的众人。人类实在太虚伪了,尤其是狼王手中那个人,那日在林中追了他那么久,差点杀了他。

不,不对!

萧邵白拉开衣服,都是这张狼皮!

他依稀记得他发小送给了他一套狼皮软甲,之后不知怎么的,功力一日千进,等他发现不对劲时,这张狼皮已经长在他身上,挖都挖不下来了。

“呕~”萧邵白崩溃地扣着嗓子眼,痛不欲生,他怎么会,他怎么会做那种事!

姚俞先生惊觉他的神情不对,探手抓起他,深入神识。

查探之下,脸色越来越不好,“你竟然替换了他的一个魂魄。”

“他杀了我的妻子,自然也该赔一个给我。”

这狼王竟是想让灰狼在萧邵白身上重生!

事实已成,狼王老神在在,“现在你将他还给我,我便放了手上这个,还有阵里那个,并且发心誓,不让他再踏入青白村一步,如何?”

姚俞先生心不甘情不愿,看向萧邵白的刹那起了杀意,萧邵白惶然与他对视,好似又想起了血肉吞进肚子的场景,顿时痛哭流涕,“救救我救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醒来他们就死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这...”林武云里雾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要相信他,他已经不是萧邵白了。”姚俞先生脸色复杂,他刚查探发现,灰狼的一魂已经和萧邵白融合在了一起。

他是萧邵白,也是灰狼,不是萧邵白,也不是灰狼。

杀他,但萧邵白罪不至死。

不杀他,又怎容他日后出来害人。

姚俞先生心神甫定,一掌废了他的丹田,既然灰狼已经跟他孟不离焦,只能以这种方式限制他的行动。

无视萧邵白怨毒的眼神,“交换吧!”

狼王森森地看了他一眼,卷起萧邵白和小狼化作青烟消失不见。

林武等人多少于心不忍,“难道不能救他吗,这叫怎么回事啊!”

姚俞先生揉揉眉心,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他只能舍一求二。

“救不了,他已与灰狼融为一体,抽了灰狼的魂,他必死无疑,放他走,说不定反而能得一线生机。”

就像姚俞先生不能杀他,狼王也舍不得杀妻子。

余笙在阵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这等两难境地,换作她也会如此选择。

姚俞先生长叹一声,转身欲走,余笙却叫住了他,“姚俞先生可是要去司巡府?”

“你有何事?”

“不如同去。”

姚俞先生瞧着这个新晋的司天监魁首,好似这个学生才是藏得最深的,直到现在才表露一二。

“既然凶手找到了,自该去呈明真相,一些东西藏是藏不住的。”姚俞先生意有所指。

余笙坦然回视,“也许根本没有藏,只是人们看不见罢了。”

“最好如此。”

两人连夜去了司巡府,说明真相是一,找到湛长风的下落是二。

昨日湛长风和几名捕快消失后,阵法师在那座石狮子周围做了勘测,确定是传送阵,但传到了哪里,到现在也没给出一个结果。

司巡府里灯火通明,纪光头疼着呢,“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显然是两家私仇,可我们没证据没证据啊!”

“其他先不说,只一条谋害捕快的罪状,就够我们追查下去了。”开口之人赫然是云观居士。

原来司巡府为了保护府内高阶修士,都会赐下一枚传送石,必要时会直接传送回总坛。

云观居士遭罗照子.苦脸修士等人围攻时,不得已激活了它,逃脱了地下岩洞群。

但那个地下岩洞群的位置和罗照子等人的目的,她是不知道的,只从他们的言语中推断出,他们和湛长风有仇。

说到有仇,还能逃开公孙氏?

可要到公孙氏的领地搜捕,那是不可能的。

司巡府的巡捕职责是针对维护凡人安全和追拿邪祟的,不能干涉个人城池和家族领地的主权。

且如果他们真找上门去,也怕公孙氏会提前杀人灭口。何况现在一点证据也没有,地点也不确定。

搁以往,这种涉及两家斗争,人又已经找不到的事,他们是不会管的,可惜的是如今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这消失的人来头还挺大,青白山那边又催着,实在不好收场。

第139章 救援

“大人,青白山姚俞先生来了。”

纪光头更疼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他怎么不消停会儿。”

“我要不要避避。”云观居士道。

“避什么,你还见不得人了?”

“.....”她这不是怕不好交代嘛。

姚俞先生和余笙进来见到云观居士大吃一惊,“人回来了?”

“不是,云观是用传送石脱身的,易湛被困的那地方,有不少人在追杀她,恐怕现在已经凶多吉少。”

“那是何地,又是何人所为?”

“这个不知道。”

姚俞先生冷声,“真不知道?”

纪光斟酌了几分,“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据阵法师测量,传送范围在232.8公里,目的地在地下,具体方位.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是谁干的也不知道?”

“不能确定。”

“那你们司巡府是不打算管了?!”

“范围太大,我们也只能尽人事。”

姚俞先生甩袖离去,余笙连忙跟上,“这便算了?”

“你没听懂吗,这事他们管不了。”

“难道不去找?”

“没有目的能上哪里找!”姚俞先生停住脚步,眼里带着一丝遗憾,口气冷漠而强硬,“出了这社学,你该知道生死有命,修道界每天都要死个十几万人,哪有空管你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死的,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已经算是对得起她了。”

姚俞先生心里叹了口气,也许那信物只是由她手流落出去,去到该去的人手中,他身为守祠人,责任已经完成,余下的只要保护青白村就行了。

世上事情那么多,哪能样样管到。

余笙默然半响,看着姚俞先生的背影消失在司巡府大门外。

“云观居士。”

云观居士走出大殿便见那姑娘站在石阶下,远处的日头露了一线,清辉淡淡。

“你怎么还没回去?”

“可以跟我说说事情的具体经过吗?”

云观居士愣然,“你用什么身份来问呢,这可都是案情要密。”

“.....”余笙想了一会儿,笑,“可能是单方面惺惺相惜。”

“既是相惜可没单方面的。”云观居士瑶瑶头,“你跟我来吧。”

两人到了云观居士的厢房,云观居士大致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其实也好奇她能问出个什么来。

听到地下岩洞群时,余笙紧接着问了地形地貌和温度,“距离232.8公里的溶蚀性地质,房山营村.张界武原.贵阳濉河.灵犀桂水.织金官寨...”

她自言自语,云观居士在旁听得不由紧了呼吸,喝了口茶压压惊,心上冒出个想法。

“咳,”云观居士见余笙看向她,脸色不变道,“你知道易湛的来历吗,了解一下可能会对你有帮助。”

“请赐教。”

“她原姓易名湛,是神州殷帝国的太子。”

“这样么。”余笙双眸微荡,若有所思,结合她的气度学识,倒不吃惊她的真实身份,不过对于神州,自己知道的不多。

她忽得想起前两年司巡府和公孙家的扯皮,扯的就是神州政权。

“公孙家?”

“这我哪知道。”

余笙眼微眯,232.8公里.溶蚀性地质.公孙家,灵犀桂水。多么简单的推测,司巡府难道没想到吗,无非是想到了,不好出手。

没想到第一次玩政治,玩到自己身上了。

“易湛此次遭了诬陷不说,还是司巡府亲手将她推进险地的,我想司巡府不会袖手旁观吧。”

云观居士脸色似不虞,“事已至此,人迹难寻,我们也有心无力。”

“如果我能助一臂之力呢。”

司巡府不想耗费人力时间,在得罪一个世家的情况下,营救一个生存希望渺小的人。但又不愿失了公道。纪光的想法就是最好有人代表个人立场去做这件事,他们从旁提供些信息帮助。

本以为姚俞追得那么紧,会一直查下去,没想到过了这道门就放弃了,反而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不肯放手。

但以余笙的力量恐怕进了公孙家的领地,寸步难行。

云观居士思忖之下,立时打断了她后面的话,道,“你总不能让司巡府无头苍蝇般浪费人力物力吧。”

“这样,我给你免费使用各地司巡府驻所的传送阵的特权,再帮你召集些人手,至于结果,就是你的事了。”

司巡府显然不想卷入斗争,余笙点到为止,没有再过多要求,“先谢您的帮助,对了,那只魅妖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想提醒你的,”云观居士捧着茶杯,斟酌道,“地下一行后,我们对它用了些手段,知道了点事情,据它说,它是一个叫‘林钊’的半妖的相好,这林钊有吞噬人血肉灵魂后,化作此人的能力,罗照子便是被他吃了。所以你要注意点,也许你碰到的某人,不是真正的那个人。”

余笙记下,“您多久能召集人手,我想尽快出发。”

云观居士看看天光愈盛的窗外,得,今日就别想休息了,“两个时辰后来领人吧。”

余笙出了司巡府连忙赶到湛长风之前租住的临湖小筑,她需拿一样她用过的东西作引,到时好追踪到她的具体方位。

结果余笙翻了整座小筑,硬是没有找到一件有用的,椅凳也好,卧榻寝具也罢,甚至是茶盏.碗筷,丝毫痕迹没留下。

余笙瞥了眼空荡荡的书架,“这什么毛病啊。”

这人把个人痕迹处理得实在太干净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夸她安全意识强,还是气结。

无法,她只能去社学找她留在先生那里的笔墨作品。

“谢秦师。”余笙拿到湛长风曾写下的一篇策论,微喜。这篇策论竟生了文气,以此为引,更容易确定她的位置。

“余笙。”秦焕叫住她,欲言又止,萧邵白的事着实不在他的意料中。

“秦师不必多言,您和师娘对我的照顾我铭记于心,只是此生一行,还请让我自己做主。”

秦焕目光复杂,到头来,她也不在他的意料当中,“你所言的自己做主,就是放弃司天监的报到,去找一个也许已经死了的人?!”

“是。”

少年最是光明磊落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有几率找到她,带回她,那么便会不顾一切地去做。

余笙告辞,抽身,迅速而没有犹豫。

范思远.李白茅.冷易安.冷于姿.落千山等人在集合的队伍里看见一人一马奔向远方,怅然若失,也许此后,就是殊途......

第140章 逃杀

一条矮隧道中“铛铛铛”的敲打声不绝于耳,幸好布了隔音,否则整个岩洞群都该充满了这回响。

“快把这车拉出去,身都转不开了。”

“我去,怎么感觉方向错了,凿不到底似的。”

“现在到底什么时辰了,怎感觉十几日都过去了。”

“想什么呢,才一日半好不好,要活命就赶紧的!”

“时间到,换岗了,抓紧休息!”

湛长风是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处的,所以将三十几人轮换着凿了五路,就看哪个能成。

此时她着长衫,一边衣角塞在腰带里,双袖高卷,炼丹炉的火光映着她的薄汗,将能找到的木头煅烧成碳。旁边几人正借地火将铁链铁笼融软,打成铁片。

她也是见到肥道士的物品里有硝石.硫磺等药料,起了制造火药的心思。

军火在神州属于国之重器,配方都攥在皇族手里,她只要拿到原料,制造出来就不是难事,顶多多做几个实验。

火药最先也是从炼丹师那里流传出来的,肥道士喘着气心如死灰,“我教你制作一种力量更强的火药,你保住我的性命,带我出去!”

他最先与她虚与委蛇便是以为林钊等人已经死了,他们一死,外面肯定会有所动作,却不想这人鸡贼得很,竟吊着他们的命,迷惑外面的人。

恐怕等人发现不对劲,他已经一命呜呼。

肥道士虽恨湛长风废了他的功力,但他更怕死啊,而且作为拥有炼制人丹技艺的炼丹师,他只要活着,就不怕不能东山再起,何况他的根基没坏。

这个时候节操根本不重要,肥道士一个利益一个利益往外抛,就不怕她不心动。

湛长风狭长的凤眼微阖,叫人看不清究竟,“我自身难保,又怎保得了你,不如你教我火药制作,我治好你这一身的伤,怎么样?”

肥道士能得到一丝喘息就要拼命得到,只要能撑到公孙家的人寻来,他出不出去也没关系,“说话算话!”

“我看你们打造铁皮,应该是要制作炮弹之类的东西。”肥道士急急道,“硝石.硫磺.碳仅是最基础的火药配方,你将它们换成金硝石.红硫磺和马兜钱草试试,先把它们都研磨成粉,用15比2比3的配份灌到铁球里,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画阵,会的话在铁球上绘一个引火阵,到时用真气催发就能爆炸了,不会的话只能用古老的引线方式。”

“总三两的威力是多少?”

“哪要三两,一两就能把一吨的石头炸得稀巴烂,这玩意儿可是震天雷,你要去店铺里买都买不到,我偶尔做个卖给别人,那都是一枚五十万!”

湛长风现在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先费了点时间配制了半两的震天雷,试试真假。

把震天雷丢进凿到一半的通道里,让法师们加固了隔音层和结界,点燃引线,所有人退开。

轰~

灼热的火光伴随碎石冲出来,气浪突破层层结界。众人心一提,竹潇潇连忙从旁边的水潭里召来条水龙,化成水墙堵在洞口。

“吓死了,幸好没把动静传出去。”竹潇潇拍拍胸口,脸色甚喜,“大佬,这玩意儿可以啊,咱把它全炸穿吧。”

“动静太大,最好留到最后用,你们继续挖,我再去做几个。”

湛长风回到炼丹室继续制作,肥道士在一旁喋喋不休,“威力试过了吧,我没骗你吧,我要撑不住了,我死了对你没有好处。”

“确实。”湛长风放下手中的活计,蹲到肥道士面前,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肥道士艰难地仰头看她,气若游丝。

“一条烤焦了还在吐泡泡的胖鱼。”

肥道士瞧着笑容嘲讽的人吐出口血来,气气死他了,“你...”

“魂禁。”

湛长风趁他心神不稳施了魂术,却没有禁锢他的神魂,只是加了暗示,让他忽略掉她给他下镜鉴魂印的事。

肥道士恍惚了下,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踏马才吐泡泡。”

“呵。”湛长风丢下纱布和药膏,“自己包扎吧。”

湛长风制作了威力不同的震天雷,安置在岩洞群的各个方位,埋好引线。

帮着她做完这一切的靳野道,“大佬,接下来干什么?”

“等。”

五路通道一刻也不停地开凿着,众修士将浑身手段都使上了,终于在半天后传来好消息。

“这边的通道再两米半后应该能凿进凌江河。”竹潇潇擅长水法,对水的感应格外强烈。

湛长风道,“现在已经确定外面有公孙家的人守着,一旦凿开水道,就很容易被他们锁定,成功逃脱的概率还是很小,不如先请君入瓮,混淆视线。”

一些修士率先不满,“这太大胆了,我们偷偷跑掉不好吗,我不信他们那么闲,还能把整个桂水都封锁了。”

“就是,等下没干掉他们,我们自己先死了呢?”

“对啊,也许外面只有小猫两三只,这一请,别把大部队请下来了。”

他们以为这就是一个炼制人丹的窝点,就算有人守着也不会严密到哪里去。

但是湛长风知道这一局实际是针对她和龙甲神章的,恐怕公孙氏全族的高端力量都盯着这里。

单看那只容脱凡境出去的结界,便能推测公孙家至少有一名脱凡境的高手,甚至还可能有生死境。否则不能布出这个力量层次的结界。

而以脱凡境高手的神识,笼罩整个桂水山脉完全没有问题。现在他们在地下,因为有隔绝神识刺探的禁制在,没有被发现,但一旦凿开水道就完全暴露了。

湛长风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也不会侥幸最坏的结果,“我没让你们正面对上他们,依我的计划,是引他们下来后爆开所有震天雷,而你们只要在恰当的时机凿通山壁逃出去。”

“且这些震天雷的位置都不同,也好混淆他们的视线,为出逃争取时间。”

靳野道,“我相信大佬的判断,要不是大佬我们早就在炉子里了,还能在这找出路?”

“你们也不想想,炼人丹乃是邪道所为,这名声传出去,公孙家能落好?”竹潇潇伸出三个手指,“我赌上面严防死守,露头就是个死,你们赌不赌!”

一众人面面相觑,左右犹豫,“那你怎么引他们下来?”

“此事简单。”湛长风扫过靳野.竹潇潇,又看过众人,神思微动,“谁愿意随我引爆震天雷,干他一波!”

湛长风的声音并不激昂,却低哑从容不掩清狂,让人安心又顿生豪气。靳野.竹潇潇几个血性高的修士立马站了出来,“干他!”

操作简单,但要掌握的时机却不容易。

湛长风安排好他们的位置后,将还活着的林钊.山羊胡等人扔进炼丹室。

肥道士警觉,“你想干什么?”

“放心,不会让你死的。”湛长风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一剑斩落林钊的头。

“你你...”肥道士惊惧。

一!

二!

湛长风没有管他,夺门而出封住了炼丹室的石门,给竹潇潇传音,“点火,撤!”

竹潇潇点燃引线,奔回通道。

三!

“靳野,点火!”

四!

五!

“楼平,点火!”

此时山间一座大院炸开了锅,“不好了老祖,林钊的命牌碎了!”

“什么!”公孙正龙一掌拍碎了座下之椅,“那么多筑基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先天!”

公孙正龙化光遁到岩洞出口,一干守卫忙拜见,被他狠斥了句没用。

“全都给我进去抓人!”公孙正龙撤掉结界一马当先。

第141章 注定要成为黑历史的遭遇

轰隆,右边的岩洞冲出气浪,随即左边也发生爆破,大地震颤,岩石滚落!

之前为了防止人刺探而下的禁制成了他们的掣肘,公孙正龙的神识不能在地下延伸,一时无法判断方向,“待着干什么,都给我进去找!”

爆破接二连三响起,山体震荡,公孙正龙化作一道遁光以令人畏惧的速度在各个岩洞穿行,脱凡境强者的威压辐散开去,叫人颤颤。

湛长风数到十的时候感应到了飞速接近的威压,迅速点燃手中最后一个震天雷丢了出去。

她爆破的位置都是这个岩洞群的承重点,手里这个威力最大的震天雷给岩洞群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轰~隆~

山体坍塌,巨大的岩石砸落截断了即将靠近的威压。

公孙正龙脖颈间青筋鼓胀,双目怒瞪,口绽莲花,射出一道金芒,这道金芒洞穿无数落石朝湛长风打去,湛长风无处可躲,刹那祭了无心之术瞬移到通道。

“大佬你没事吧!”

她压住无心之术的反噬,“砸!”

一个大汉抡起铁锤砰然砸向石壁,裂纹蔓延开去,大水凶猛地倒灌进来。

众人早有准备,抓着通道上的铁钩避免被冲走。

公孙家的人却被冲了个措手不及,伴着大水.爆破.落石怎一个乱字了得!

公孙正龙的怒吼被大水淹了,自顾不暇。

待水势稍一缓,众人争先恐后朝凌江河游去。

至此,生死有命!

湛长风没有立刻往岸上游去,下潜了一段距离。

此时坍塌的山中冲出一道光,公孙正龙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凌空而立,“给我往河里搜,往岸上搜!”

顿时好些条船开上了河,一队队修士地毯式铺散开去,运气差点的人,刚从河里冒个头就被抓了。人心惶惶!

脱凡境强者的神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逮人那叫一逮一个准,只是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不可能,她人呢!

原来湛长风用无心之术把自己幻化成了一条鱼,朝下游游去了。

桂水的这场大坍塌动静可不小,引得附近城镇的修士争相观望。余笙和帮手们辗转几个传送点来到桂水时,便见远处的山体缠着烟雾.水浪崩溃塌陷。

那正是追踪术所指之地。

“这怎么办?”一个人压了压草帽,救人迫在眉睫,情况又不甚清楚,都无从下手。

“等一会儿。”余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施展风烟引,见术没有被打断,放心下来,人还在。

“人在移动,应该是逃出来了。”余笙推测了番,道,“你们几人假装散修去凌江河下游逛逛,看看能发现什么,其余人跟我去齐柏城。”

湛长风游出十几公里后,终于支撑不住无心之术,冒头爬上岸,看了眼仍能见到影的塌方之山,跌跌撞撞地朝山林里跑去,用不了多久,公孙家的人马就会搜寻到这里,何况还有一个能在天上乱飞的脱凡境强者在。

她一刻也不停地朝宗政族边界跑去,放开的神识陡然感应到一艘船靠了岸。

“咳。”胸腔火辣辣地疼,视野乱晃。魂力献祭后的后遗症要发作了。

湛长风计算着距离冲进宗政族边界,手上不断地从玉坠里掏出各种药膏往脸上涂抹,并且一边跑一边将自己的头发剪掉,跃下一处低地,把身上衣服换了,又连忙跑开去。

“什么东西!”

几个在山里巡逻的宗政家守卫听到动静,打起了神,“嘘,怎么好像有好几处地方有脚步声。”

“你们两个去那边,我们去那边,有问题放信号。”

湛长风背靠着一棵古树,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整个人昏昏欲睡。乾位一人,巽位一人,她咬破舌尖,执剑在手。

“咦,原来是只狐狸。”

“等等你看,那边放信号了,快走!”

脚步声远去,湛长风不敢耽搁,此时她不能向人烟多的地方去,又要远离边界,只能往山坳子里闯,极不凑巧的是,一直用真气压制着的毒素这会儿快没心力去压制了,而毒素的爆发,加速了本就所剩无几的真气的流逝,腿脚都要软下来了。

湛长风一时不支滚下山坳,朝自己身上点了几个穴位,封住经脉防止毒素扩散,只要不动真气,这种毒素就会潜伏下来。

她扔了个杀阵出来,意识昏沉,眼前的景物全都对半开了。恍惚中她看见一只雪白的狐狸蹲在不远处瞧着她,额心生着赤色火纹。

湛长风没来由地想要叹息,也许是想到了撞树上的兔子,也许是想到了逆流而上咬钩的鱼,也许是想到了它又乖又哀的眼神,也许是想到了幻境中被剥皮碎肉烹而分食的白狐,“如果你是来找我的,守到我醒。”

她的意志陷入识海,沉睡自卫以修复魂力。

白狐跳上一块石头,卷起身子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每每有人声动静靠近,就去引开。

叶落了几番,白狐百无聊赖地在湛长风附近打转,伸出爪子扑了张叶子,忽得一支棱耳朵,试探着朝湛长风接近了几步,发现之前的危险之意消失了。

原来是阵旗失效了。

啊呜~~白狐低低叫了几声,小心地拿头蹭蹭她,这一蹭就把原本盘坐的人蹭倒了,吓得白狐蹿出好几米。

嗷~白狐挪过去嗅了嗅湛长风,立马炸开了毛,蹿进山林里去。老半天叼着几种草药回来放在旁边,扒拉她的袖子,可惜人不醒,又撅着小白腚释放出一股奇特臭气,人还是不醒。

它急得追着尾巴打转,最后倏然跑了出去。

山下有个凡人村落,时有人进山挖药拾柴打猎补贴家用,白狐还有几分聪明劲在,本能地选了个普通妇人,将其引到山坳。

妇人是进来收野菜的,陡见那么一只有灵性的白狐一步三等地勾着她,还以为狐大仙显灵呢,又惊又怕。但想到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死了算解脱,得了机遇是中奖,没什么好损失的,一狠心就跟着白狐走了。

“哎呦呦,这是哪家姑娘啊.....长得忒丑了。”妇人瞧瞧一头狗啃似的乱发和面黄肌瘦长麻子的脸,差点都不想看。

嗷呜!

白狐扒拉扒拉地上的草药。

“你让我喂她吃啊,”妇人犯了难,“总不能生吃吧,我得把她带下去。”

白狐歪了歪头,没有阻止。

妇人把草药塞进腰间的小竹筐,背起湛长风下山。白狐不远不近地跟着。

妇人家在山脚一个茅屋里,进门老大一股烟味,“你咋又抽上了,省点钱买粮食行不行!”

“几撮碎叶子值多少钱!”干瘦的男人见她背着个人进来,皱眉,“咋回事啊,干什么呢!”

“我跟你说...”妇人兴奋地把今天经历讲了一遍,,“兴许咱把这姑娘救了,狐大仙天天给咱送野味呢!”

男人磕了磕烟,到门口张望了会儿,啥也没看见,骂道,“做什么美梦呢,哪来的狐大仙,要真是大仙还轮得到你救,充其量就是只有点灵性的小妖兽。”

“那咋办啊。”妇人被那么一说也迟疑了起来。

“还能咋办,过会儿人牙子就来接四妞了,让人一起带走,收个七八十灵珠。”他又看了眼湛长风,“四五十也行。”

“啊...”妇人搓搓手,有点怕得罪狐大仙,又想要那四五十灵珠,于是就去将药熬了喂她喝下,算是给狐大仙一个交代,然后美滋滋地给她理了理头发,卖相好点说不定能得个六十!

“等等,”男人眼睛一亮,从她脖子里摘下一枚玉坠,“真是狐大仙送财啊,这成色,能卖几百块灵石!”

“哎,这里还有枚戒指!就是有裂纹了。”男人还想把墨玉扳指也撸下来,却怎么也撸不下,恨恨啐了口,“什么破玩意儿,要不是怕影响价钱,早把你手指切下来了!”

第142章 小黑屋

人牙子打量了下小小个的女娃,五官还行,又看了看另一个,“怎么是睡着的?”

“三妞性子烈啊,叫我给迷昏了,省得路上闹腾,您看着给个价吧。”

“太丑了,顶多做个粗使的,三十!”

“我们养那么大也不容易,你看,还搭了个戒指呢,一百吧。”

“这就是普通玩意儿,还是碎的,我都不要,三十五,不能再多了。”

“行。”

“都进马车吧,赶时间呢。”

“好嘞,您走好!”

白狐叼着山鸡懵逼地看着马车远去,连忙撒蹄子追....

九尺见方的屋内,门窗都被蒙了厚重的黑布,再加上十二三个小孩,一连三日的就地拉撒,被刻意营造的逼仄空间像是让人泼了桶馊掉的粪,沉闷.恶心,还有伴随而来的绝望。

现年十二的湛长风盘坐在这些瑟瑟发抖的小孩中间,黑暗遮掉了她眼底的冷光,也掩饰了她挺拔的背脊。

她的神志早就苏醒了,就是身体没缓过来,加上毒素侵入造成了暂时休克,直到现在才彻底能够活动。那只傻狐狸,真不知该谢谢它还是煮了它。

其他人才没有她那个心思生气呢,黑暗沉闷的狭小空间抹去了时间的流逝,日复一日的孤独绝望熬空了眼泪和胃,原就是些连十一二岁都不到的小孩,哪来的那个毅力抵制浑浑噩噩。

三天三夜,足够踩碎他们的心房了。

黑暗遮蔽了他们的眼睛,模糊了他们的感官,但他们清晰地知道门在哪个方向,因为门上有个小窗,每天总有那么个时间点,食物会从小窗外抛进来。

有时是一两个馒头,有时是一两个饼,十一二个孩子会疯了一样去抢。

每个人都抢得头破血流,抢得在这个转身都困难的小屋子里相互防备,随时要搏命一般。

湛长风也饿,但是她不屑做这种事。

谁小声说了句,“时间过了。”

静寂的空间里,再小声都能被放大。

...时间过了...

大部分小孩不明意味,但也有几个人脸色忽变。

有个稚嫩的男声颤抖着问,“你怎么知道时间过了?”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这小孩似乎沉不住气了,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发声的方向摸索过去,厉声吼,“你怎么知道时间过了!”

被他撞到踩到的孩子们叫骂着,推搡着,一阵人仰马翻。

在这阵吵杂中,最初说话的人嗤笑了一声。

冷静的.自嘲的.高傲的,讥诮。

湛长风认出了这个声音,这是个傲到天际去的女孩的声音。

女孩最初在这个屋子醒来时就掐着腰对扇门威胁了一个时辰,一番犀利言语融合了暗示自己身份.警示绑架后果.不予追究种种因素,谈判技巧空前强大,假以时日一定能追上她的外事大臣。

然还是稍显幼稚,当时湛长风冷冷地说了一句,“门外没有人。”

虽然看不清,但湛长风明显感觉自己被瞪了一眼。

不过这女孩有点本事,在日夜不分的情况下还能确定人贩子的投喂时间。

时间过了,却没人来投食,说不清是什么信号,却足够让人恐慌。

有人在狠狠咒骂,有人在放声痛哭。

狠狠咒骂的往往是平时抢到食物的人,放声痛哭的一般是快崩溃的人,不声不响的人则是如块破布一样瘫在地上.堆在角落。

大多数人是没力气怨天怨地的。

在这份混乱中,湛长风感觉到有人摸到了她身边,又默默无言地没了动静。

她也没在意,当是寻常走动。

谁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最后在重复的抽噎声中,那扇截断了他们人生之路的长形窄门忽然打开了,一瞬间灯火和糜淫之声冲压进来。

可怜的小孩们第一反应不是探头,而是惊恐地缩进黑暗角落。

他们哪知道什么是糜,什么是淫,某些个认知根本就不全,甚至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这一躲,躲的是人?是光?是声响?

不过是躲罢了,他们的身心早就融在了凄苦的黑暗里。

很快,几个人出现在门口,将撒进屋内的光割得七零八落,犹如变形悚然的鬼魅。

他们背着光,湛长风只看清是两男一女,那女人像是主事的,立在中间,身段婀娜苗条,仿佛能扭出十八弯。

女人像是被屋里的味道熏到了,优雅地拿着手里的帕子掩鼻。

她右边的男人托着什么东西,就听他笑了声,手一掀,浓郁的鲜香味飘散开来。

那是什么?

是肉!是食物!是吃的!

被饿了三天三夜连尿都喝干了小孩们眼冒狼光,蠢蠢欲动,一两个已经爬到了男人脚边,一边恐惧着,一边克制不住地接近。

“想吃吗?”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戏谑,又满是蛊惑,屋子里的小孩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滑动着干枯的喉咙。

“想吃的来叫一声叔叔听。”

一瞬的静默后,角落里有个虚弱软糯的童声喃喃,“叔叔,叔叔,小小要吃肉~”

“哎,好!”男人一步踏进屋里,湛长风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中兴奋的光。

“来,叔叔给你吃肉。”

那是个女童,也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估摸只有六岁。

她的眼神很干净,小心翼翼地咬着男人喂到嘴边的酥肉,天真地问,“叔叔,小小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小小要爹娘。”

“你忘了吗,你爹娘让你好好待在这里的,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男人哄道,“小小要听爹娘的话,不然他们就不要你了。”

女童含着眼泪,努力不哭,“小小听话,小小听话。”

“叔叔,我也听话。”终于有个小孩从食物的诱惑中回过神来,急急表态,然后响起一叠叫叔叔的声。

男人却是浑然不理,将女童抱了起来,只给他们一个冷酷拒绝的背影,他重新站回女人的身后。

以湛长风的耳力,她可以听到男人含着笑意,低声对女人说,“这个好驯养。”

那声音与外面溢满的淫靡掩映,让人不寒而栗。

女人点点头。

左边的男人性急地夺过那盘肉,嘿嘿笑了声,对里面的小玩意儿们说,“我们来做个游戏,谁赢了,这盘肉就全给谁,还能洗得香喷喷的,住大屋子,得大福气。”

小玩意儿们抽气.咽口水,像是看到绿洲的沙漠将死人,满怀希望,急于靠近,又怕梦一场,于是蹒跚着,一步步,虔诚地挪过去,仰着小脸,希冀地看着男人。

男人高兴地宣布游戏规则,“谁先把衣服全都脱光了,谁就可以得到这盘肉!”

他又一字一顿地划重点,“一.件.也.不.留,听着,看看你们谁最快!”

第二句话还没说完,一部分小孩已经抢先脱起了衣服,等他说完,第一个脱得赤条条的孩子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那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头发干瘪,皮肤有点蜡黄,嘴角下有一颗美人痣,排骨似的身子颤抖着。

这么大的孩子是非观差不多有个梗概了,她夹紧着腿,双手瑟缩地抱着胸。

同性.异性.小孩.大人,在那么多的目光下,她红着脸有点羞耻,这时一个小男孩气愤地大喊道,“不公平,她穿得最少,脱起来当然方便,论理我才是最快的!”

小男孩脚边的衣服布料很普通,但他肌肤白嫩,神色倨傲,指着那个小女孩道,“你比不过我,肉是我的!”

小女孩顿时急了,“明明我最快!”

“放屁,我才最快!”

“我最快!”

“我最快!”

两人指着骂着,打到一起,你扯我头发,我咬你肩膀,你推我胸,我扯你蛋。

湛长风震惊了,为了一口吃的,人这种动物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在这间逼仄的小屋子,她觉得她前十年的认知可以团吧团吧扔海里了,于是同时,无以名状的悲愤丝丝缕缕升腾而起,她有点冲动想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喝醒这些被调教驯化的小孩?

杀了这些买卖人口开青楼的老鸨龟公?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就算是,只她一副单薄的躯体,一无所有的口袋,她能做什么?

她什么也不能做。

救得了一人,却救不了千千万万人。

在这一刻,湛长风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她已经不是帝国太子了,没人会喊她殿下,也没人会为她前赴后继。

那些喊她殿下的人已经死在她身前,那些为她前赴后继的人已经同殷朝一起湮灭在宫变里。

对,只有她逃出来了,只有她状似洒脱地活着!

她居然还在逃出来的两年里被卖进了青楼!

然后在这里,在这混合着屎尿味的小屋子里,被迫欣赏一出奴性驯化的大戏!

这简直是对她这个亡国太子最大的讽刺!

第143章 驯化

那边三人津津有味地看着戏,等两小孩打得差不多了,男人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小男孩白嫩身体上的新鲜抓痕,嘿嘿笑了两声,和女人耳语几句,走过来将小男孩带走了。

窄而长的门重新关上。

小女孩哭着捶门,声嘶力竭地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明明是我赢了,明明是我赢了!”

那犹如泣血的声音传染了很多人,没一会儿,这个小屋子里就充斥着铺天盖地的哭声.叫声.喊声。

好像要把心肝脾肺全都呕出来一样。

湛长风仿佛看见了被捣碎染黑后缝起来的灵魂,明明新生不久,偏偏千疮百孔。

什么是御,掌握他的心理,引导他的行为,给他恩威,接受他的成败。

什么是驯,让他跪下,让他爬行,然后,按照你的指令,直立。

殷朝的王说,“对于我们来说,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子民,敌人,前者用御,后者用驯。”

但一个伟大的王,他的御和驯从来都是不着痕迹的。

那才是为王的艺术,湛长风从小就沉浸在这种艺术中,她自认学得不够精深,因为在这里,她看到了最赤裸裸的驯化——亲眼。

施者恶意昭昭不加掩饰,受者不明不白反而追捧。

而湛长风最无奈的是,面对这样简单粗暴白目的驯化局面,她竟无能为力。这种根本上的无能为力,不是她现在炸了这间青楼能解决的。

“咕咕”

这时有人从后面在她耳边吐气,幽幽道:“你的肉好香。”

那刻湛长风眼神一沉,放肆。她脚一点凌空翻身瞬时出现在了那人背后,将此人踹趴在了地上,一腿屈膝压上去,一手撑在这人头侧,阴测测道:“你再说一遍。”

湛长风在之前还可以称得上淡漠,但是经历了公孙氏的囚禁追杀,又糟心地目睹底层惨剧后,她现在要多狂暴就有多狂暴,这是种隐忍不发的狂暴,没人触她霉头自然无事。

但好巧不巧,这小孩撞枪口上了。

又是久久的沉默,要不是被压的身体正在小幅度颤抖,她都以为她用力过度把人踹晕了。

“别哭,说话!”

其实这人刚出声的时候,湛长风就知道是那个傲得死去活来的小女孩,但那又怎么样。

湛长风蹙了下眉,将人翻了过来,距离太近的后果,便是她能较清晰地看见小姑娘慌乱地拿手臂横在眼睛上,贝齿死死抵着唇,压抑的哭声被堵在喉间,成了小兽般的呜咽。

然后她莫名其妙地心软了。

不欺弱小,不得迁怒,不...湛长风默默背了遍宫规冷静冷静,然后再看小姑娘倔强抹泪的模样,心虚了。

曾经的殿下很不善道歉,她只能撤掉压着小姑娘的腿,让她哭得顺畅一点,然后盘坐在一侧,如同面对一份重要文书般斟词酌句,好在客观陈述实情的状况下起到表达歉意的作用。

然而对于道歉这种事,她是没有经验的,她能知道自己的错误,但是绝对不会跟底下人承认,当然以前也没人敢要她道歉。

不过女孩倔强的模样太像那个给她挡剑的赵氏姑娘了,这促成了她一瞬的心软,甚至滋生了哄她的念头。

湛长风最终柔声道:“抱歉,我不习惯有人在我背后。”

她难得低声下气,却像是打开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开关,明明想哭但强忍着死也不要别人看见她哭的小女孩突然“哇”一声,哭得肝肠寸断。

那委屈劲儿,直戳戳地指着湛长风。

所以我该干什么?

一个懵,一个哭,俩倒霉孩子都尴尬了。

女英谁啊,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手上的宝贝,清寮国有名有姓的大小姐,根骨天赋俱佳的天之骄子。

她被关小黑屋就算了,纡尊降贵跟人打个招呼,居然被踹在地上,更可气的是这人还抵着她的背,威胁她。

大小姐的琉璃心顿时碎得稀里哗啦,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她。但大小姐是不能哭的,大小姐要哭也不能让人看见。

可今天,大小姐的狼狈是一个人造成的,也被一个人看见了,大小姐的委屈溢得连心也装不下。

于是在那柔柔的一句算不上什么道歉的话后,大小姐的委屈终于兜不住了,连着和家人失去联系.被关在青楼的焦急和怕,痛痛快快.酣畅淋漓地都哭了出来。

哭得太忘我,一时半会也停不下。

湛长风默默看着她哭了半个时辰,然后想,肺真好。

等大小姐抽抽搭搭有了止哭的势头时,湛长风问:“你刚想跟我说什么?”

大小姐两眼泪汪汪地盯着她,然后“哇~”又哭了。

湛长风:“.....”

我说了什么吗,我有说什么吗,我到底说了什么?

藏云涧的小孩都那么不可理喻吗?

湛长风不去理她了,管自己打坐。她知道她今天的情绪波动有点大,还总是想起政变时的情景。

她是被作为天子教导长大的,对百姓有种天然的保护心,见到这幅景象,难免不被触动心境。

这刻她也深深地知道,她注定成不了避世的清修者,她要么再次成王掌握世界执写规则,要么成魔屠尽天下。

就算诵了一遍遍的心经仍心有郁结,还有压制不住的暴躁。

她好像化作了两个人,一个目下无尘冷冷静静地分析出逃可能性,一个叫嚣着“毁了它,毁了它”,去他么谨慎,去他么低调,全都毁了!

湛长风被自己气火了,要是带着这种心性修炼,她还不如不修!

不对,她到底在烦躁什么。

是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是不喜欢他们对灵魂和生命的恶意玩弄?

不,即使一无所有,她也不会让自己像个废物一样感到无力,她的自信和底气会告诉她现实会被她改变,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毁灭是最简单,也最愚蠢的事,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湛长风去除杂念,守住灵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竟因接二连三的挫折差点生了心魔。

幸好反应得及时。

许久之后,她睁开眼,看着扯她衣袖的小女孩,“有事?”

女英听她蓦然冰凉的声音,差点又哭了,这喜怒无常的家伙好可怕。

湛长风也怕她再哭啊,耳朵疼。只能缓了脸色,“你有事吗?”

“你有办法...法...出去吗?”女英中间打了个哭嗝,又努力维持着严肃的小脸说了下去,大小姐的骄傲矜持隐隐有恢复迹象,但配着那湿漉漉的眸光.通红的眼眶,实在好笑。

“嗯?”湛长风侧头,目光睨着她,似乎在惊讶她怎么会问她这个问题。

女英涨红了脸,大小姐能说在一堆哭哭啼啼的小鬼中,你那句冷酷无情的“门外没有人”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吗?

女英在六岁就引气修炼了,夜视能力不错,她在黑暗当中很轻易地看见了各人的动态,而湛长风这个人,简直是从头冷酷到尾,合了大小姐的眼缘,觉得是个同道中人,可以一起商量商量逃跑的办法,就算商量不出来,待在一起也很有安全感。

事实证明,安全感什么可以去见鬼了。她就怕她一言不合又揍她。

第144章 危境

大小姐就算怕也不会表现出来,于是面对湛长风的疑问,理直气壮道:“别废话,我要出去,你肯定也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想个办法。”

“哦。”

一个平淡的字,女英却好像听出了千转百回的撩长和揶揄,不住娇嗔,“你好烦奥。”

湛长风下一句话成功地泼了她一桶冷水,“一个修炼者,还是后天圆满,究竟要怎样无能才会被普通人捉住。”

“...要你管。”

她不理大小姐的色厉内荏,“你家在哪?”

“清寮。”

湛长风一算,离这少说有千八百公里。

又问:“谁陪你来的。”

弱气:“一个人。”

再问:“身上有师长给你的存息之物吧?”

迟疑:“扔了。”

湛长风摸摸她越垂越低的脑袋,“你简直...太可爱了。”

她本来倒是想女孩一看就出身不普通,年纪又小,师长应该给存息之物方便追踪她的动向,确保安全。

如此,她师长迟早会找过来的,至于时间长短,端看她受重视的程度。

结果离家出走不说,敢情还豪气地把存息之物扔了,那谁还找得到你!

作不作啊。

女英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是。”

“你!”

“不过你这样缜密的离家出走计划不看意外还是挺成功的。”

“我也觉得!”女英对此很自豪,只是瞄了眼湛长风,觉得自己现在自豪有点傻,怏怏问:“还有什么办法吗?”

“有。”

湛长风回得斩钉截铁,女英惊疑,“什么?”

“如果你死了,命牌破碎,一定会惊动你师长,到时肯定来寻你。”

女英顺着接道:“然后这个青楼会被我出离愤怒的师长捣毁,你就得救了!”

“话说没错,但还要考虑各种意外,比如你师长搜查术的准确性.沿路状况.洪水滑坡等影响还有老鸨对我的处理速度和我的抗饿程度。”

女英目瞪口呆,提出质疑:“你杀了我,我师长会从命牌上查出来的。”

“对,所以我不能动手,不然很容易查到我身上,这样就要再安排个人手,哦,封口费也是个问题...”湛长风最后下了论断,“综合来讲,这个方案的时间成本和意外风险有点高。”

女英木着脸,“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嗯?”

女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湛长风身上,大怒,“畜生.混蛋,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我不是说了这方案有问题吗?”

“但你还是想了,居然想了,你居然想杀我,你这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黑心黑肝的变态.大坏蛋!”

如果风度允许的话,湛长风想翻个白眼,她将女英从身上撕下来,“好了,别闹。”

“谁闹了,谁闹了!”女英炸毛。

“我闹我闹。”湛长风敷衍地哄了两句,转头冷了声音,“听够了没有。”

女英也看了过去,背对着她们的是一个男孩,就是厉声吼她的那个。

尽管那男孩连眼睛都不放这边,但是修炼者的感官多灵敏,女英一直都知道他在偷听,只是没放在心上。见湛长风点了出来,就配合地冷哼了一声。

男孩初听到她的声音时,微不可查地抖了下,再听女英的冷哼,紧了紧拳头,却不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而是转过身来,诚恳道:“我不是有意偷听,但是我确实想听,我想出去,我不想被困在这里。”

女英:“你叫什么名字?”

“斐容,浔阳十里庄人,我...我没有爹娘,他们在我睡觉时闯进了我家,将我掳走了。”

男孩胸口起伏,带着哭腔,还要诉述什么,却听湛长风问:“浔阳是谁的辖地?”

话题跳转得太快,斐容没反应过来,女英道:“浔阳是齐柏的卫城,听说城主是宗政无齐。”

女英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呢,结果冒出句“治安挺差的”,这就完了?

她醒来的时候就试探地放出了神识,发现这里有不少先天,还有几道筑基上下的强大气息,不知道是来寻欢作乐的还是此处守卫。

但见他们敢直接掳人,连女英这种一看出身不错的小修士都不惧,恐怕有恃无恐。

湛长风抓紧时间恢复真气,必要时还得硬闯出去。

目前只是将他们关在小黑屋,但青楼这等地方,焉知还有多少折腾人的手段。如果真那么耗下去,可能会出事。

有时候三息三刻三天三月三年,被定为很多事情的限度。

三天已经到了,她不能奢望会有三月去拖延。

哐当一声,那扇门又开了,进来两个人,一人手里拿着画册,一人拿着鞭子。

拿着画册的指点:“你,你,你,你...站左边。”

“你,你,你,你...站右边。”

“怎么办?”

“先照做。”

湛长风站到了右边,女英站到了左边。

拿鞭子的说,“从今天开始,你们会知道命运到底对谁厚爱一些,跟我走。”

他们出了小黑屋,刹那便进了金迷纸醉的世界,淫词艳曲应和着男欢女爱在微醺的灯火下放浪,半遮半掩或未遮未掩的躯体在酒池肉林**。

一众小孩只瞥了眼,就被带走了。

小黑屋其实是楼洞,外面就是大堂,拐个弯往里是庭院雅舍。

现在是晚上,依着北斗七星的位置,他们应该在东南位。

庭院幽森寂然,只有寥寥几盏灯点着,和大堂形成明显对比。经过蜿蜒的小道,他们被领进一间单辟的院落。

女英四人被带进了雅致的阁楼,湛长风六人被推进了柴房。湛长风敏锐地察觉到这座院落布了迷踪阵,不过论防御,显然比暗藏诸多守卫和阵法的大堂低多了。倒是个突破点。

一夜无话

翌日,湛长风体会到了这些人的用心,若不是受害者是自己,她真想说,完美!

两边人又被聚到了一起,右边衣衫褴褛形似破落户,给个碗就能上街乞讨,左边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身穿绫罗头挽发,好像哪家少爷小姐。

拿画册的对左边人说,“你们是有福气的,我将给你们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未来,只要好好表现,财侣法地都会有。”

他指着女英说,“现在起,你叫春花。”

女英的脸有一瞬扭曲。

他又指着斐容说,“你叫秋月。”

斐容偏向文静乖巧,低着头很顺服。

他指向那个有美人痣的小女孩,“你叫沉鱼。”

再指向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你叫落雁。”

“教养嬷嬷会告诉你们今后该做什么。”几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走上来,将他们带了下去。

轮到湛长风这边就简单粗暴多了,直接74到79编了个号,然后捧来一堆杂物,“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学会扫地擦桌,煮饭做菜,伺候主子,谁做得不好,小心鞭子!”

当湛长风这边学习扫地的时候,那边的教养嬷嬷给四人发了张宣纸,“来写几个字看看。”

沉鱼不会,落雁画了个圈,斐容倒是小心翼翼地写了个“壹”,歪歪扭扭,并不熟练。

女英一看,也张牙舞爪地撇了几画。

教养嬷嬷阴阴地看了她一眼,道:“亥时至申时,沉鱼.落雁.秋月跟着书画教习识字,春花背书。”

女英摊手,“我不识字。”

教养嬷嬷指了指窗外,四人一同看过去,正见男人拿着鞭子在抽一个小孩。

“让你说饿,让你连个扫把都拿不好!”

一鞭下去带起血,沉鱼几个都跟着抖了下,眼中浮起恐惧。

“看见了吧,知道你们有多幸运了吧,他们以后就是下等奴隶,你们不一样,你们能识字能学琴棋书画,穿漂亮的衣服,戴贵重的首饰,住亭台楼阁,吃山珍海味,使唤这些奴隶。”

教养嬷嬷语一转,狠狠道,“但如果你们不听话,那就要被扔到外面去!”

“你们想去吗?”

“不,不想。”几人又惊又惧,连连摇头。而女英不着痕迹地撇了眼湛长风,暗道这家伙的傲气可没比她少,真的会忍气吞声当仆人,结果这一看,就看见某个人相当温顺地抓着扫把,那逆来顺受的小可怜样,是谁,是谁,我怎么好像认错人了!

女英抽了抽嘴角,拿起了教养嬷嬷扔下的书籍。

哦,魅灵心经。

第145章 出逃

湛长风借着扫地的机会,将这个院落转了遍,站在墙角下竟隐约听得见外面的车马声.吆喝声。

这个迷踪阵倒是挺好破的,只是到时可能面对青楼的追捕,还是再恢复几成真气吧。

她昏迷时真气都散光了,又是被人牙子从农户家买来的,所以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她是先天修士,她此时也收敛气息,不叫人发现异常。

到了晚上,他们又被关进了柴房,一人只给了一个粗米馒头,湛长风一点点撕着吃了。

第二天,晨曦未见,几人又被赶着去了院里的小厨房,拿鞭子的人指着他们说,“下等人有下等人的活法,扫地.厨房帮工.洗衣.伺候人,这几天带你们一个个试过去。”

“如果有管事的高兴留下你们,你们就是干这活的人了,若到最后没人要你们,那就只能去刷马桶倒夜壶!”

饱受恐惧的小孩们闻言,看着旁边站着的厨房管事,仿若看见了再生父母。

在厨房总比扫地强些。

急于摆脱苦日子混口饭吃的小孩们殷勤极了,他们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家务事就算不沾手也看得多了,被训斥了几次后,上手很快,择菜端盘这些简单的活计,做起来像模像样。

湛长风被分配到了生火,对此她还是很满意的。

择菜?

她表示她认识《奇珍异草》上数百万种花草,但就没分清过农作物。

端盘?

她不能保证她脾气一上来,会不会将盘子砸他们脸上。

还是生火好。

湛长风记得小时和老皇帝出征日照,路过一片荒原,夜深了,老皇帝教她生起了第一堆火,喝退了狼群。

有人趋光避暗,有人避光趋暗,但光明背后从来都是黑暗,我给你一把火吸引崇尚光明的人,驱赶险恶的人,也希望有一天你会找到真正的光明。

湛长风用烧火棍捅了捅底下的灰,火焰在她眼里蹿高。

厨房热火朝天,各种美味佳肴引得人食指大动口水连连,小孩们只能垂涎,然后羡慕嫉妒地看着这么菜肴被端进阁楼里。

凭什么?

凭什么?!

明明之前都是关在一处的囚徒,怎么他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而自己得干低贱的活?

阁楼里的四人大快朵颐,白白胖胖的落雁一手鸡腿一手猪蹄,啃得油光满面,脸上止不住傻笑。

那排骨似的沉鱼这辈子都没见过大鱼大肉,缩手缩脚许久,见大家都吃了,才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然后又尝了一口,没一会儿风卷残云之势直逼落雁。

女英坐得端正,动作优雅,自然而然带着知礼守礼的世家风,下筷子却极快,总之这个时候不能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反观斐容,竟也克制,但肢体隐隐有点不协调,就像是乡野莽小子进了贵族的圈,浑身不自在之余又端着架子极力模仿那些有风范的行为。

三个教养嬷嬷在走廊喝茶聊天,回头见了他们的吃相,不免冷嘲热讽。

“这样的吃相给客人看了去,还不得被吓跑?”

“哎,都是可怜人,先让他们吃个饱吧,下次再细细教导衣食住行的礼仪。”

“其实咱也不用那么尽心,反正过些天花娘就会带他们走,献给上面的人。”

“是啊,以后跟咱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了,说不定再见面,我们得讨好他们呢。”

“哟,我要是根骨好,也不会在这偏僻小地方熬成黄脸婆了。”

“说哪的,您那连着骨的魅力,不用修合欢术也让人神魂颠倒。”

“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三个教养嬷嬷相互吹捧起来,听得女英牙都要酸倒了。

但她也顾不得倒牙,按这意思,那个叫花娘的人近几日很可能会处理他们的去处,而且凭着“上面的人”几个字就知道那地方肯定比这里更似虎穴,指不定就是他们的老巢,逃跑的机会更少啊。

不得不说女英急了,想也是,这不是普通的小青楼,是修炼合欢术供人取乐的淫邪之地。

但是她能怎么办,她也没办法啊,那几个有先天修为的嬷嬷盯她盯得尤其紧,连睡觉都守在榻边。

后天圆满也就说得好听,可对她一个修魂的来说,修为就是摆着看的,再则她的魂术时灵时不灵,加上她小胳膊小腿,随便一个壮汉就能把她撂倒,否则也不会被半路打劫卖到这里了。

能用的符箓兵器也都被收走了,那真是叫天天应叫地地不灵。

现在只能先装孙子,寻找松懈之口。

女英想找个松懈之口,结果当天夜里,厨房失火了,等嬷嬷的身影不见,她立马下了榻,推开后窗要跳出去。

四人是睡在一间屋里,此时近三更,困意正浓,迷迷糊糊间只看见窗纸上映照的火光,还有不时传来的“救火”.“提水”声,不过女英的动作比起不远处的动静来,显然更惹人注意。

沉鱼捂嘴惊呼,“你要逃?”

回应她的只是女英一纵而逝的背影。

斐容目光晦涩,一咬牙,连鞋也来不及穿,跟着跳窗了。

“这...”沉鱼也想离开这里,又怕被抓回来折磨得更惨,祈求地望向落雁。

落雁身子一歪,蒙头大睡,“我才不要离开,这里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有什么不好。”

对啊,有吃有喝,她还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但是潜意识又告诉她,这是个吃人的地方,快逃。

沉鱼还在犹豫,然而,嬷嬷回来了。

嬷嬷眼睛一扫,恶狠狠道,“那两个贱骨头居然敢逃,他们人呢!”

落雁在睡,只有沉鱼保持着坐在榻上的姿势,她怕嬷嬷认为她也要逃,撇关系的话脱口而出,“他们从那扇窗逃了,我刚看见的!”

阁楼侧就是靠街的高墙。

之前她也注意过,但这堵高墙看似近实则远,会让人迷乱方向走不出去,现在却没这种感觉,应该是阵法被破掉了。

女英几乎都没思考,那时她也没去考证墙外是不是安全,是不是大街,反正作为一个爬了很多次墙的离家出走小能手,想到的只有:里外一堵墙,翻了再说。

她就像是一只灵活的猫,以非人的速度蹿上旁边的树,隔着三米远跳到墙头。

但对于斐容来说,这样的高墙只能仰视,他爬不上,就算他借助了树的枝桠,也不能跳到墙头。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一岁孩子。

那一刻,他听到了那些恶鬼的追喊声,一堵墙仿佛堵住了他所有的生机,他从未如此绝望。

似乎生死,就在这一墙之隔。

这时女英仿佛愣了一秒,突然甩下一根绳子,“祝你好运。”

绳子的另一头寄在墙外的一棵树上。

树下还有一人。

这人扔了绳子就没入了茫茫夜色,女英跃下墙头,追赶上去。

春寒料峭,奔跑带起的夜风刮在脸上,细微刺疼,而女英的心情极为舒畅,大抵是因为逃了出来,大抵是因为有人在外面放了一根绳。

“那把火是你放的?”

湛长风见只有她一个人跟着逃出来了,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躲进巷子,毕竟在宽阔冷清又一览无余的大街上逃跑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

“别高兴太早。”

这声音冰凉又无端宁静,好似倾泻在寒冰上的光。一点也不似她认识的那个带着强硬气场的人。

也许是错觉,女英这样想。

尽管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湛长风仍能透过重重掩体看见困住她的那座建筑群。

她看见灯火通明的楼仍在金迷纸醉,看见那座小院里,拿画册的在指挥救火,拿鞭子的咒骂跳脚,也看见高墙外,一个斗笠人挥着手指派护院向各条大街小巷搜索而来。

这是远视和透视的合效。

“他们在追来。”

第146章 客栈

湛长风带女英在浔阳城里东躲西藏,小孩的精力终究有限,老跑路也不是办法,于是这两人趁着黑灯瞎火翻进了一家客栈的后院。

女英特别顺溜地往马厩钻,湛长风将她拉回来,“干嘛呢?”

“躲里面啊。”

“不脏?”

“成大事者能忍其不能忍。”

湛长风端详了一下她英勇的神色,夸道:“表情不错。”

然后助跑,踏上墙壁,几个翻挪闯进了三楼的一扇窗户。

“......”这胆量,我喜欢!

女英摩拳擦掌,亦是爬上去了。

这恰是间空房,湛长风没动里面的东西,和衣躺到了卧榻上,女英有点兴奋,离家出走那么多次还没像这次一样刺激过呢,但见湛长风休息了,她也感觉疲了,将烛台放置到门边,摸黑爬上榻。

“被子借我点,别小气嘛。”

湛长风一抬手把大半床被子兜她头上了。

女英的呼吸很快就平缓下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天累惨了,还打起了小呼噜,跟条鱼冒泡似的。

湛长风背对着她,揩了揩左眼,以卧姿入静修炼。

此时那座靡靡之楼中,斗笠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间房,房内幽幽沉沉,寂寥空荡,只有素色的幔帐层层叠叠,轻飞乱舞。

一道影侧立在轻纱幔帐后,透过纱幔时隐时现的空隙,可见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拂过妆台上的物件。

“主人,那个小男孩捉拿回来了,另外两人追丢了。”

“这回倒是大意了。”她歪头轻笑,点在一块冷硬的令牌上,“全城搜捕,务必在明日日落前拿到这两人的人头,否则,只能弃了这个据点。”

“是。”

尊王府的大小姐逃出去了,很麻烦呢。那些蠢货,还真会挑人抓。

——

天蒙蒙亮,湛长风便醒了。

醒来便是四肢百骸的酸疼,胸口像是被压了千斤石,差点没喘过气来。

昨晚还隔着半张榻的女英此时正八爪鱼似的压缠在她身上,湛长风推了推对方的脑袋,人家哼哼了两声,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她的肩窝,缠得更紧了。

湛长风捂了捂眼睛,攥着她的后领直接丢下了榻。

女英半醒不醒,在地上摸来摸去,湛长风没眼见了,顺手扔了床被子给她。

女英摸到被子,抱进怀里,迷迷瞪瞪地坐那儿,瘪着嘴。

湛长风也是无聊,就盘坐在卧榻上看她什么时候清醒。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嘡嘡嘡五下,酉时了。

打更的声音穿过巷风窗户传来,女英打了个激灵,看看地上的自己,看看好整以暇的湛长风,委屈地控诉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晚上还给你掩被子,你居然连榻都不给我睡,你怎么那么坏。”小孩一边揉眼睛,一边低声碎碎念,声音糯糯的。

湛长风睁眼说瞎话,“是你自己滚下去的,还把我的被子卷跑了。”

“...”大小姐有点不相信,但想想以前好像也有几次是在地上醒来的,便有点窘了。

不死心地问:“真的?”

湛长风淡定地点点头,“说来我都有点着凉了。”

“哦。”大小姐的声儿都低了,满腹愧疚。

湛长风一本正经走下榻,倒了杯茶喝,冰凉的液体入喉,散了郁气。这时她看见门边的烛台。

女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自得地一笑,“这是我跟南来北往做生意的货郎学的,他们说出门在外,得防着点儿。”

“往马厩躲也是跟他们学的?”

“对啊。”女英兴致勃勃道,“有个货郎大叔说他在荒郊一个人住客栈时,进来一伙山贼打劫,他就是躲了马厩才逃过一劫,那里太黑太臭,一般人都不高兴靠近。”

女英没说的是,她在家躲人时,也往马厩藏,从此再也没人找得到她了。

能找到吗,谁想得到一个生活中无一不精致的大小姐会蹲马厩里。

湛长风听了她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蛮有道理的样子。

“出其不意.能屈能伸。”最后熬不过某人的眼神,评价了两句。

“你很有眼光。”女英坦然接受赞美,忽然翘起的嘴角下拉,变成惊讶,“你...你...”

“嗯?”

“空房间里怎么会有茶水?”

湛长风撇了她一眼,“半夜去厨房拿的。”

“.....”

湛长风叠好被子,擦干杯子,放归烛台,快速将女英推进了衣柜,“别说话,过会儿就有人来打扫房间了。”

“为什么还要躲?”女英不解。

湛长风不明意味地瞧着她。

女英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你也是离家出走的啊。”

“算吧。”

女英顿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欣慰,继而更忧愁了,“没有大人在身边,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也觉得就这样大摇大摆出去,好像是件挺危险的事,谁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罢手。

“再躲躲。”湛长风谨慎道。

没一会儿,果然有一个小二来打扫屋子了。

湛长风拉下戳她脸的手,五感层层打开,门栓断裂的竖纹.走道上的脚步声.锅铲相碰爆炸似的香味,凡秋毫,皆入眼.入耳.入鼻。

她又一一关闭,只剩下耳感。

客栈门将开时,她的耳朵忽然动了动,听到门口的响动。

一个阴沉的声音道:“你这里可来过小孩,是不是上面画的?”

“没有啊,哎,你们干什么!”

“你别动手啊,客官们都还睡着呢!”

“什么人!干啥呢!”

“他们正一间间搜过来,走。”

“走哪去啊?”

湛长风打开后窗,四面一顾,故意踩断了几张瓦片,跳到后院。同时,斗笠人耳朵一动,快步闯进屋内,目光扫过卧榻,手一摸,还有余温,“肯定还在,找!”

手下人如鱼贯出,分向客栈的大小角落。

懵着的店家被斗笠人狠推了把,“人呢!”

“我...我哪知道啊。”店家哭丧着脸,手护着头退到了门后,生怕这凶煞对付他。

好在这时有人高叫道:“老大,这里有扇窗开着!”

斗笠人冲到窗边一看,二楼屋檐上的瓦楞被踩断了好几块,一楼檐角有踏痕。

这屋子靠巷,一楼檐角正好接着巷墙。

“他爷爷的,又让人跑了!”

“给我追!”

一众人从窗户追了出去。

店家擦着头上冷汗,伸脖子瞧瞧了窗外,“我的娘哟,一珠一片的青禾琉璃瓦啊。”

他转头一震,捂着心脏哆哆嗦嗦地指着猛瞧不好相与,细瞧更不好相与的几个黑衣护院,“你们不是走了吗?”

那几个护院横了他一眼,静悄悄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查过去,杜觉漏网之鱼。

直到整个客栈转了遍,才真正走人。

而在后院马厩...

湛长风肯定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注意。”

“你特么先把手从我头上拿下来,我要被熏死了!”

头顶一松,女英如愿地抬起了头,她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身上盖了一层茅草,鼻尖都快和马粪亲密接触了,呕~

这个马厩怎么会那么脏,她家的明明很干净!

女英转头看湛长风,面色多正常,一点为难都看不出。

这等不动声色让女英惭愧,憋了气老实趴着,没有再抱怨。

湛长风看她涨红的小脸,没告诉她自己关了嗅觉,反正她也关不了。

第147章 新程

待到又一个深夜,客栈的灯火都熄了,两人才从马厩出来钻到厨房找吃的。

大小姐吃两口,吐一口,连带着湛长风的胃口都不好了。

大小姐也很委屈无奈啊,“你试试盯着一坨屎几个时辰看,你试试带着满身臭味吃东西看!”

湛长风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大小姐虚了,扭捏道:“你行我不行啊。”

“你想去浔阳河里涮一涮吗?”

“你当我锅呢。”

湛长风笑,又问,“这里的治安怎么样?”

“问这个干吗?”

“那些人贩子拿着画像满城抓人都没有人管?”这势力若不是背后和城主府有勾结就是实力太大。

女英也见到出来追捕他们的都是些先天修士,这护院队的力量赶得上一些中型帮派了。

女英也想不出大概,记起家中长老的谈话,表述道:“普通人干涉不了修士的事,低修为的指责不了高修为,只要有实力,就能无视一些规矩。”

她想到了一个词,“对,他们说这叫做强者为尊。”

湛长风不太认可,“强者为尊应该后面还有一句,叫天行有道。”

“强者自强,应当更加克制,而不是放肆。”

女英:“强者不是更加自由吗,为什么还要被拘束,强者是制定规则的人。”

“自由不等于肆意妄为,真正的强者比寻常人更有底线,他们制定规则也遵守规则,因为规则本身代表的就是公正客观。”

湛长风拍拍稀里糊涂的小姑娘,“道心所至,自成天地,这便是大自在,便是众生眼中的尊威,其他不过是小打小闹。”

她曾是一个民族的少君,不是因为她血统高贵,而是因为她生来为道。

有些东西不用教,自然而然地就理解了,天地就是她的老师。

湛长风是个乐于研究规则的人,所以看待新事物,她最先注意到的往往是它的存在原因.内部架构。

女英半懵,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你问这个做什么?”

“原想如果可以的话就向城主府求助,但我好像高估了这里的律法。”

其实最初听那个小男孩说他是在睡觉时被人闯进家门抓走的,她就估计了两层,一是这些人背景大,二是城主府执法不严,目前来看,两者都有。

既然不能借势,只能另想办法了。

女英伸出手,又想戳她的脸。被她打开了,“干什么?”

“咦,你的麻子掉了。”

“.....”湛长风胸中一滞,逃习惯了竟忘了她现在易着容!

但那也不行,她原来那张脸比这张的危险系数大多了,焉知公孙家没有找到宗政家领地来。

关键还得出城把玉坠拿回来,否则她身无分文寸步难行。

“你师长可以来接你吗?”

女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打死也不回去。”

“那你一个人要上哪里?”

“.....”女英小脸一皱,“我要去云水台。”

湛长风挑眉,“但是云水台在清寮国南面啊,你怎么跑到东面来了?”

女英不可置信,眼眶渐渐盈出泪水,马上就要“哇”地哭出来,湛长风算是怕了她了,连忙捂住她的嘴,“消停点,我们还在躲人呢。”

“唔唔~”

湛长风也不能丢下个七八岁的孩子不管,且她武道院的报到已经错过了,想想去六院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谁知那里有没有公孙家的人等着她。

她对筑基的方式已经有点心得,如果能在近期突破筑基,还不如直接去云水台参加上界法会试炼。

“我也要去云水台,你不怕我卖了你就跟着我吧。”

女英抹眼泪,“我不值钱。”

“不值钱还要来干嘛。”

“不,我特别值钱,特别!”

湛长风也不逗她了,她的实力已经恢复地差不多,天亮可以准备出城了。

但是天亮上街,她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青楼护卫的影子没看见,倒是看见了城门口张贴的通缉,赫然是她的头像。

“拿出通关玉牒或者牙牌来。”

“今天怎么检查得那么严格?”

“没看到上面写的嘛,偷窃公孙家重宝的贼人逃到我们这儿来了。”

女英拽拽她的衣角,“我的通关玉牒被他们搜走了。”

“我也没有。”看样子真不能用真脸了。

“走吧,我们得先去做一次贼了。”湛长风跟着进城的农人到一条小街上。

藏云涧有少部分人是普通人,提不出精气神做通关玉牒,所以他们的身份证明是牙牌,仅是在木石上录刻了籍贯姓名从事,这是最容易伪造的。

湛长风偷拿了两个进城赶集的菜农的牙牌,用无心之术改变了上面的姓名出生。

女英心挺虚,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待会儿还回去。”

日渐中午,赶集的人陆续出城。湛长风见那俩菜农开始收拾东西,先一步拉着女英混在出城人群里等检查。

“把手搭前面那个老伯的箩筐上。”

“啊?”女英照做。

守卫并没有起疑,只当他们是跟家人来赶集的小孩。

离开一段后,城门口传来惊叫,“我的牙牌呢,明明进城的时候还在啊。”

“哎,我的怎么也不见?”

“我真的带了啊,兵爷。”

湛长风将两张牙牌上的内容改了回来,再用无心之术传了回去。无心之术,心想事成,论作用还是蛮大的,但是她现在实力太弱,就显得献祭的代价有点大了。这么弄下来,抽走了她大半真气。

她们没走多远,路旁蹿出只白狐,头上顶着杂草,委委屈屈地还不敢靠近。

湛长风无奈,“你也知道怕。”

她拎起白狐摸摸它的骨头,算了,才两岁半的奶狐狸,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

女英看着好玩,“你养的灵兽吗,我可以摸它的毛吗?”

“不是,跟你一样。”

“.....”等等,跟我一样是什么意思。

白狐不太高兴,朝湛长风呲了呲牙。湛长风哪里惯着它,立马就把它放地上了。

湛长风突然心头一悸,有人在破坏她留在玉坠上的魂印!

“你们留在这等我,我去去回来。”

一人一狐瞧着眨眼飞掠消失的背影相顾无言,忽然女英弯起嘴角,伸出带着婴儿肥的白胖爪子...

嗷呜!

第148章 面具

“哈哈哈,笑死我了,凡人就是没眼力界,拿着上品法宝级的储物空间当玉石,给他个一百灵石就笑得找不到眼了。”

男子的笑声溢出马车,小厮连连谄媚,“要不怎么说主子您福缘深厚呢,去收个地租还能碰到这种好事。”

“此事切不可对付声张,你知我知便行!”男子挥了挥手让他专心赶车,迫不及待地要将玉坠祭炼变成自己所有了。

这上品法宝级的储物空间里面的东西定然不会差,说不得他就此飞黄腾达不用看上面几个哥哥姐姐的脸色了呢,要再有本高阶的功法,呵,这浔阳的支脉家主可能得换他来当当!

宗政浩心里着了火,连脸也烧红了,远看就像是长了褶子的圆苹果,他可等不到回家了,当下就变幻手法祭炼玉坠,只想得到里面的东西。

突然天降雷电,库擦劈开了马车。小厮回头看见一团黑,直接翻白眼晕过去了。

湛长风跃下树木,抽走玉坠,赶去和女英汇合。

“如果要去云水台,需穿过齐柏,再沿绿江南下,快则一月,慢则两三月,你确定不联系自己师长,要自己跟我去吗?”

女英郑重地点头,“他们对我虽好,却不会放我出门,这次我一定要成功到云水台。”

“看来你离家出走不止一次。”湛长风不会因为她年龄小就忽视她的意愿,只要她有自主选择能力,她就不会去干涉她的一切行动,全然尊重。

显然女英虽在人事方面单纯了些,但灵智已经完备,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先走一段路,等到下个落脚点买马匹。”

她们在天黑前找到一间路边客栈,不出意外,湛长风又在客栈的门柱上见到了她的画像,这公孙家到底和宗政家许了什么协议,能让宗政家帮到这种地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见是两个半大的孩子,掌柜多看了几眼。

“两间房,另外帮我们雇一辆马车。”

“好嘞,二位跟小二上楼吧。”

天色已经较晚,女英老早打起了哈欠。

“让小二烧水上来,沐完浴就休息吧。”湛长风见她身无长物,就拿出一套没穿过的新衣出来,又装了些灵石给她,“也许不太合身,将就着穿,等到了城里再做几套衣服。”

女英一愣,扑到湛长风身上,被她拍开了,扭捏,“我就是想抱抱你~”

“没事抱什么抱,”湛长风捞起白狐扔她怀里,“抱它去吧,我有洁癖。”

“......”不知道谁在马厩蹲了一夜。

“早点休息。”湛长风关上了房门。

“那好吧,我们去洗澡。”女英拍拍白狐的脑袋,觉得手感不错,又揉了揉。白狐窝着装死,啊呜~

湛长风坐下没多久,有人来敲房门,神识一探之下十分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余笙的表情在门开的那瞬凝固了,然后低头看看指尖缠着的一缕烟,继而微妙,“易湛?”

湛长风让开身,方便她进来,见她身后没有人,就关上了门。

“本来还担心你怎么在公孙.宗政两家的封锁下出去,现在倒显得担心多余了。”

“难为你惦记我,我怎能不好好活着。”

“......”

余笙欲笑还忍,看得她都觉辛苦,“你要不去外面笑够了再进来,这世人,果真是太着相了。”

“非也,”余笙仔细打量了她那乱糟糟的头发和略显磕碜的脸,正经道,“相,品貌。人往往看中了你的容颜,才会想去了解你的内在,一如你刚刚的那句话,若用你的原貌说出来,我会很高兴,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温情,但若用你现在这张脸说出来,我会觉得你在自作多情。”

湛长风想了想,笑,“那是你不够单纯,你都不知道我长成这样,还有小姑娘闹着要抱我。”

“咳,”余笙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她忙放下茶盏,推远,这个话题实在太危险了,“你过得挺滋润啊,看来我可以打道回府了。”

“你总不会只是赶来看我一眼吧?”药膏的时效要过了,湛长风干脆站起来将它全都洗掉,露出本来面目。

余笙在旁看着,点点头,“我觉得我还能聊一杯茶。”

“你喜欢就好。”

“......”余笙决定拐回正事,她先将食人案那事说了一遍,然后道,“你的事,司巡府没有证据不便插手,不过我能一路到这儿来,也是他们在背后帮忙。另外现在公孙和宗政两家联手封锁了旗岭流域,包括两家名下的所有城镇.村落.关隘.水道,对独身一人的十二三岁的人盘查得尤其严格。”

“这我倒是有点数,早听说七世家同气连枝,现在只有两家通缉我,已经算是极好了。”

余笙听出她的自嘲,“躲倒是容易躲,但你也不可能长久躲着吧,且他们的通缉罪名亘在前面,对你的前途总有影响的。”

湛长风察觉到她的话中话,“你有什么办法吗?”

“桂水的山坍塌是你干的吧,”余笙确实挺佩服她的,被人囚禁了,还能弄出那么大一手笔,“我们在找你时,顺手在凌江河那边救了几个人,听说公孙氏在炼人丹?”

“是有这事,”湛长风面色严肃地拿出十几个瓷瓶。

余笙打开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肉色丹丸,凝重道,“我以前从古典上看见过食人之族从生灵血肉中提炼力量以供自需,却没想到今时此法还存在。”

“可惜除了这些瓷瓶,没有直接证据针对公孙家,而我与他们本就是世仇,证言不可信,还容易被反咬一口。”

“是这个理。不过有这些瓷瓶在,再加上那几个被救的人,我有把握说服司巡府干涉公孙家,就算不能揭露他们炼制人丹的事,也能给他们找点麻烦,运作得好,将你的通缉撤销是没问题的。”

一来人丹属邪术,本就是司巡府该管的,二来司巡府有亏,三来她察觉司巡府对湛长风特别关心,有这些基础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余笙的眉微微压着,一边思索一边把玩着手里的人丹,神情认真而冷。

湛长风低笑,“统考怎么样了?”

“嗯?”余笙勾起嘴角,“正常发挥。”

“我想也是。”

余笙放下手中瓷瓶,拿出一个匣子,“通缉撤销也只是少了点明面上的阻碍,我想在你和公孙家的事没有彻底解决前,他们是不会罢手的,这个面具本来是想帮你走出封锁,但也许,它的作用时间还能再长点。”

“还有这个通关玉牒,里面是空的,你可以自己录入信息。”

“那进城倒是方便了。”

第149章 齐柏城

湛长风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团膏状的东西,她一边拿起一旁的使用册子,一边道,“都是从司巡府坑来的?”

“说什么大实话。”余笙撑着下颚,淡笑,“听说能自己捏出想要的脸,掩饰骨龄,生死境之下是不会识破的,但仅能变幻九次样貌。”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嗯?”

“就是看脸就会产生好感,愿意信她,跟她,即使她错了,也会自动给她找好借口。”

余笙了然,却又失笑,“哪有这种人。”

湛长风不置可否,将那团膏状物覆在脸上,神识进入膏状物捏出新的脸。

这张脸与她的真容有几分相像,只是细微之处有些不同,余笙刚想提醒她这样容易被认出来,就见她缓缓睁开了眼。

那瞬,余笙明显感觉到属于湛长风的气场正在褪去,交替上来的是一种全新的,特殊的,温柔而神秘的气质。

她眉眼安宁而从容,微微而笑时就像圣洁的光撒在冰山上,催开了遗世独立的花。

深情,绝世,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在下,易长生。”

她嗓音低柔冰凉,仿佛倾泻在寒冰上的阳光,光寒互融.波澜不惊,一言一语皆是笃定,一音一调清贵慵懒,“可与孤,共饮一杯?”

余笙的心里像是过了电,差点酥麻,这声音,这气度......着实犯规。

“...以茶代酒。”她喝下一盏压惊,再看面前的人,“易长生?”

“是我。”

“易湛?”

“是我。”

“......”余笙低叹,“我相信有这种人存在了。”

“当然,易长生是最完美的。”湛长风浅笑饮茶,似曼声琴瑟,高阁飞花,天地间飘了场风月,零丁兴叹。

余笙一时分不清说这句话的人到底是易长生,还是易湛,或者是易长生也是易湛。

对了,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她还是有点不适应,难以将之前冷肃的人代入到面前之人上,“你想以这种状态生活?”

“有何不可,本也是我的另一面。”湛长风摩挲着茶杯,不太在意。

“唉。”余笙捂了捂眼睛,“我帮你把头发理理好吧。”

“可。”

原本及腰的长发现在只到肩膀,参差又不齐。余笙略惋惜,问,“你想把它弄成什么样的?”

“大致能看吧。”

这要求低得让她无从下手,“算了,还是我给你修什么样就什么样。”

于是湛长风结结实实体会了把她的纠结,一会儿说“头发太短扎起来不好看”.一会儿又说“剪碎点不符合形象”,实在不知道这头发到底是谁的。

“四更了。”

“马上好。”余笙想了会儿,着手帮她修短。

湛长风的眉毛斜飞入鬓,本就带着盛气凌人,之前一直将头发放下,倒是看不太出来。现在将一头雅黑及肩短发全部向后梳,蓬松中带着硬质的凌厉,一双狭长的凤眼微挑,配上如今的气质,柔中藏刚,愈有味道,更重要的是,多了一丝她认识中的冰凉张扬。

“如何?”

湛长风看了会儿,“不错。”

“那就好,不过你的衣服该换一身了,黑色和你现在不太配。”

为了防止她再纠结衣服搭配,湛长风果断道,“到城里我就换。”

余笙也发现时候不早了,“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估计在神通境之前不会有太大的打算,”湛长风睨了眼手上的墨玉扳指,“还是太早了。”

余笙眯眼笑,“我也是,说来一直待在社学,都没有好好看过多少风光,趁空跑跑遗迹拜访些名人大家,别辜负了我学史那么多年。”

“介时再会。”

“介时再会。”

她们之间有很多事没有提,有很多事没有问,见面又别离,自然流畅,仿佛心照不宣已久。

翌日

湛长风避免自己变化太大引起注意,从客栈门重新进去了一次,对了,最后她还是被余笙拉去换了身衣服。

于是大早上,掌柜伸头就看见白衣风雅的人进店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强壮的黑衣武师,哎呦,这可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姑娘打尖还是住店啊,本店招牌菜有炭烤黑鸭.脆皮猪蹄,点心有雪花糕,保准您满意!”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小女孩?”

湛长风话落,一个武师应时地掏出一张画像,那上面正是女英。

掌柜的犹疑,“您所为何事啊?”

“这是我的表妹,路上跟我闹别扭,自己出走了,听说有人看见她被人带着往这边来?”

掌柜被她那么一审视,好像自己就是个拐卖孩子的嫌疑犯,赶紧道,“在呢在呢,就在楼上7号间,另外还有个丑丑的女孩,哎呦我就说怎么那么怪,感情她是个骗子!”

他还没说完,湛长风已经状似着急地带人冲上楼了。

这些武师是余笙给她雇佣的,个个有先天修为,好护送她离开宗政.公孙两家主导的旗岭流域,自然雇佣费是跟司巡府报销的。余笙的谈判周旋能力可见一斑。

几个武师结实地堵住了楼道,跟上来的掌柜干着急,“另个人在6号间!”

武师们配合地撞开6号间的门,里面自然空无一人。

掌柜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肯定是听到动静逃了!幸好你们来得及时啊!”

此时湛长风正在接受女英的视线洗礼,女英对她改变的容貌好像不感兴趣,也许是因为之前就察觉到她遮盖了原容。

她坐在卧榻上晃荡着腿,膝上趴着白狐,两双眼睛都充满了好奇,“表妹?”

湛长风不知道她的关注点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托词而已,不过这一路上就按这个称呼来吧,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当师妹.丫鬟.一不小心捡来的迷路人。”

女英扬眉笑得璀璨,“不,我就要当表妹!”

带着她进齐柏城,湛长风就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开心了,勾着她的小指,撒娇撒得那叫一个流畅,“表姐我要玩那个~”.“表姐那个好好看~”.“表姐表姐.....”

湛长风觉得新鲜,乐得扮演好表姐的角色,无非是“买买买”.“看看看”。

正当女英一脸高傲地跟个光屁股小孩抢买最大只的竹蜻蜓时,湛长风瞧着立在街口的布告栏,发现她又被通缉了。

昨日拿到玉坠的是个宗政家弟子,湛长风看他有先天圆满的修为,就懒得跟他说道理,一个雷把人劈昏迷了。

所以今天宗政家正在盘查会雷系功法的人。不过这种只能做做样子,修士最宝贵的就是功法心经,鬼才会给你查。

“没买到?”

女英像是斗败的公鸡,垂头怏怏,“简直太不要脸了,居然跟我哭。”

湛长风瞥了眼拿着竹蜻蜓冒着鼻涕泡跑远的小孩,温润而笑,“确实不要脸。”

“.....”女英想到了什么,脸微红,冷哼着扭头。

然后受雇的武师们碉堡地瞧着他们的雇主买下一整串竹蜻蜓递给小姑娘,嗯,少说有四五十只。连窝在人怀里假寐的白狐都不由侧目了。

“虽然个头不大,但你有的绝对比他多。”

“谁谁要那么多啦。”

第150章 花种

女英囧囧地捧着满怀竹蜻蜓,“表姐”的哄人方式实在独树一帜,她好像有点承受不来。

湛长风还是很体贴地让她把东西先放自己这里,留一只拿手里玩。

“你看白狐这两天一直在睡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女英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

湛长风绝对不是个合格的饲养人,她拎着白狐后颈晃了晃,又摸了一遍,才道,“可能是饿了吧。”

“嗷呜!”白狐扑腾着爪子,似乎真是饿了。

“三餐也没少你啊。”湛长风带着它走向一个卖肉的摊子,结果白狐半路跳了下来,一步三回头。

湛长风几人只能跟着它跑过了大半条街,抬头一看,是家花店。白狐拱着湛长风的腿,把她往花店推。

店主是个年轻男人,正指着一小片雨云给花草浇水。这是简单的化雨术。

见她们进来也只是淡淡一笑,“请随意。”

湛长风朝他略颔首,转头就看见白狐扒拉着一盆土,啪嗒,盆翻倒下来盖了一脑袋泥。

“抱歉,这盆多少,我赔给你。”湛长风一边说,一边蹲下去,把白狐头上的泥抚干净,白狐乖乖叫了声,从泥里扒出一颗种子。

“这盆是刚栽下去的凤莲妙子,”店主心疼地拾起种子,吹干净上面的泥粒,温和地说,“没有损伤,我重新栽下就好了。”

“嗷呜!”白狐拍拍她的裤腿,时不时望着店主手里的种子。

女英奇道,“它好像想要那颗种子。”

湛长风也看出来了,不过凤莲妙子只是种观赏性的灵花,它要它的种子干什么,“店家,能否将这颗种子卖给我?”

店主迟疑地打量了她一眼,“道友,或者道友家中之人,对种花也有涉猎?”

这无疑是个爱花之人,若湛长风的回答不让他满意,他可能会拒绝这笔生意。幸好湛长风的书也不是白看的,“我观这颗种子的颜色较深,细纹分布均匀不断裂,应是上等品质的花种,凤莲妙子花开似繁星,底座似莲花,最好栽种在凉爽.半阴的环境,平时喜肥,宜用排水性好的沙壤,施以鱼骨.灰碳.蛭石做成的基肥,店家可放心了?”

店主含笑点头,“种子五十灵石,我再送你一个花盆和土壤.肥料。”

他又说了些注意事项,才完成这笔交易。

湛长风拿了东西刚出店,白狐就迫不及待地卖乖讨好将种子叼了去,一口吞下。

“.....”湛长风看看手里的花盆肥料,突然感觉有点对不起店主。

女英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笑完摸摸白狐的肚子,惊奇道,“它到底是什么狐狸,不吃肉不吃杂粮,竟然吃种子?”

湛长风也觉奇怪,忽然记起什么,把白狐拎到眼前,“你跟着我不会是觊觎我的花种吧?”

白狐欢喜地叫了几声。

她读不懂它的欢喜,神识探入玉坠翻了一遍,拿出一只荷包,荷包空空如也。

里面那颗叫做“永恒”的种子竟不见了。

这不可能,她的储物之器上都有她的魂印,被拿走东西她不会察觉不到。

湛长风的目光一瞬沉冷,叫白狐垂了四肢,歪头懵懂地看着她。白狐呜呜两声,吐出一颗种子,正是“永恒”。

这只小狐狸能从她这里拿到东西?

不可能。

离开齐柏城到航万港一路,湛长风都很沉默,女英也不敢去触她霉头,只悄悄点了点小狐狸的额头。

小狐狸无辜地望着她。

到了航万港,武师们的护送任务就结束了,两人一狐上船。

此行水路去云水台,需一月,幸而她们坐的是大船,船高五层,底层是船员住的,客人在一二三层,第四层是店铺。

她们订的是二层的两个单间,小狐狸瞧瞧女英,又看看湛长风,在湛长风关门前,蹿进了她的房里。

小狐狸看着盘坐下来的湛长风有点焦躁,一直围着她打转,又不敢靠近。

湛长风叹了一声,摸摸它的头,“我不是气你。”

小狐狸蹭蹭她,咬住她的手。湛长风眉心微蹙,意识到它想结契。

湛长风思忖几息,没有拒绝。

结的是平等契约。小狐狸的灵魂还很弱,只能将心念传递给她。

它说,它确实想要她手里的种子。

它说,种子是她给它的。

它说,所以它要跟着她,报答她。

湛长风阖了眼,看到灵魂里的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又想起了地下岩洞群那个幻境,什么梦缘幻境,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难道会好端端地梦到另一段人生吗,而且是一段写在史书上的人生。

这就像是一种预言意味的梦境。

梦境里的白狐,眼前的白狐,送出的种子,虚和实。这是易长生带给她的,而她还没明白其中的关系。

湛长风将种子还给白狐,白狐开心地将它一口吞下,没有吃掉,而是存进了自身携带的空间。

白狐说它要吃花的种子才能成长,种子内蕴的力量越强大,成长越快,不过这颗最好吃的要留到后面。

湛长风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奇特的方式,“刚那一颗凤莲妙子的种子够你成长多少?”

白狐轻摇着尾巴委屈地表示:裹腹三个时辰。

然后湛长风就知道养它得砸钱了。凤莲妙子在灵花里还是低阶的,但一颗种子也要五十灵石。高阶些的,几万.几十万,甚至一些稀少的花种根本不会出售。

还能怎么办?

养。

湛长风捞起白狐打算去看看四层有没有花草店,不然它又该饿了。

四层十分喧杂,人来人往都快赶上城里的闹街了,皆因这条船环整个藏云涧航行,从这里最远能到极北的白洋大洲,约莫花费一年时间,期间经过某些海域是不靠岸的,所以久而久之就有了这种自给自足的方式。

花实在不是必需品,船上并没有花草店。药铺倒有,能入药的花种也有,可惜都是被炮制过的,白狐不乐意吃,只要新鲜的。如此只能等下一程船靠岸去岸上买了。

湛长风带着白狐随意在四层逛着,逛到了水产区,突然听到一阵喧闹,随后女英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的声音响起了。

白狐积极起来,蹿进人群,她慢慢跟上去,一眼便发现围在外面的,除了几个明显看热闹的,都是些年轻人,相互间好像还熟识。

湛长风也不进去,在外面看热闹似的看着,还问旁边的年轻人,“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年轻人本来不耐烦回答,不过一瞧湛长风的模样,就不好无礼了,约莫是风雅温润之人自带着安抚人心的气场,“那个小孩跟人抢鱼,这鱼是人家要拿去炼药的,小孩子要来干嘛!”

湛长风观这些年轻人似乎和里面那个姑娘认识,却又不是很熟,再看他们相差无几的修为,便知这大概是去恒都报到武道外院的一行人。

云水台离恒都不远,就几个时辰的路,她们要去云水台的话也是在恒都港口下船,然后陆行。

第151章 船行

湛长风闲闲望进鱼店,鱼店里满墙满地都是透明的水箱,各色鱼类漫游吐着气泡。

女英和黄裳姑娘看中了一条金骨琵琶鱼,估计是围观的人多了,黄裳姑娘隐觉丢脸,又不好就此算了,“我再说一次,我需要拿它入药。”

旁边一个负剑的青年冷声帮腔,“楚姑娘是炼药师,更需要它,你买来只是玩玩,另择其他吧,多少钱我给你付。”

“炼药师很了不起?”女英正常起来,气势就开了,变得冷酷肃穆,开口就是一记嘲讽,“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只是买来观赏就合该给你让路,真当天下围着你转啊。”

“你别说,炼药师就是了不起。”俊秀的年轻人桃花眼一挑,将储物袋扔柜台上了,“老板,卖给谁你一句话!”

老板搓搓手,早听说船上载着去六院的一行人,今儿竟让他在这种情况下碰上了。这姑娘身上药味不浓,估计就是个炼药学徒,但身份后台摆在那儿呢,实在不好得罪。

“对不起了小姑娘,这鱼我不卖了,你再去其他店看看吧。”

黄裳姑娘要买这条鱼,只是因为路过这边时刚好和同行几人聊到炼药,一时兴起说自己还少一味金骨琵琶鱼的灯囊,就进店来了。

没想到最后一条鱼被人看中了,也没想到女英那么难打发,竟磨了那么久,此时老板发话,她的心就松了,笑容嫣嫣地朝两个年轻人道谢,“多谢段兄慷慨解囊,一会儿芊芊如数奉还,多谢许兄仗义执言,等芊芊炼成药,定送二位一炉,到时还请不要嫌弃。”

女英无语了,敢情真以为她好欺负,当她面就开始“分赃”了,原先见鱼长得可爱而勾起来的高兴劲儿尽数灰飞烟灭,只剩残渣堵在胸口,可她哪里遇到过这种事,连卖鱼的都偏帮了,再据理力争都是笑耳。

她瞥到外面看戏的湛长风更不高兴了,笑,你还笑!

女英眉一飞,快步奔向湛长风,一个熊抱,“表姐,他们都欺负我!”

说完还瘪着嘴,要挤出几滴泪来。湛长风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动作,还帮她拧了把腰,面上却是不露一分,很宠的样子,“你跟他们闹什么闹,金骨琵琶鱼也就它头上的灯囊有药用价值了,这位姑娘不去药铺买已经清除毒素炼制好的灯囊,而来买条新鲜的去现杀,可见这边的药铺货色是多么急缺,不是教你急人所急了吗?”

被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表姐”吸引了视线的众人,“.....”

卧槽,你是在黑人吧,是在黑人吧,但说得好有道理,好有风度,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

刚还跟湛长风搭话的年轻人都尴尬了,当着人家面说小表妹坏话什么的。

不止他尴尬,这一行人都尴尬,咱能不能心照不宣,不要揭破!

特别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话,“可别这么说,我家店里就有灯囊!”

女英是真疼,一边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虐待小孩,一边还不忘指着店里的人“告状”,“可他们都说是我的错,我不该跟炼药师争,明明是我先要买鱼的。”

湛长风握住她的手指拉了回来,然后朝楚芊芊三人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告诉过她不要用手指乱指人的,这样很没教养。”

“可是...”女英不服气,转头看他们,还想说点什么,结果被湛长风掰回了脑袋。

小姐姐似无奈似伤神,轻声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要老是看不好的人,看我就好了。”

看我就好了。

即使知道湛长风其实在暗讽他们,女英的耳也有点烫了,任谁都不会在这样的温柔细语里无动于衷,她突然想如果这真是她的表姐就好了。

“那好吧,你再给我买一条。”

不过湛长风的轻声还是让在场的人听见了,明晃晃指他们没教养啊。

楚芊芊脸色几变,她知道这些同行的人也就只是因为她天赋高才捧着她,此时给他们带来尴尬怕是要生嫌隙了。

其他人倒是不用太在意,但身边的段玉.许柳可是她要结交的对象,绝对不能让他们丢了脸。

“这位姑娘,在下百草院楚芊芊,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鱼还没付款,自然无主,本该先买先得,切莫关心则乱,妄听一言,另外世上药方万计,焉知没有用新鲜灯囊入药的呢?”

她这一番话着实高明,顾全了己方的面子,又将事由归为小孩不懂事,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架势。

段玉噙着轻佻的痞笑,朝湛长风道,“就算你长得好也不能颠倒是非啊,老板你说是不是?”

老板听到他的传音,忙笑开了花,“对的对的,当时这个小姑娘只是趴在水箱上观看,没有说要买,是这位姑娘先看中并且提问价格的。”

女英闻言怒了,“放肆,胡说八道!我明明已经把钱拿给你了!”

“小小年纪说谎可不好,我怎没见到你拿钱给我。”老板连连摆手,好像在看无理取闹的孩子。

段玉听到她脱口而出的“放肆”,眼神闪了闪,晃着折扇没有再说话。

湛长风捏捏女英的肩膀,让她不要激动,然后朝几人道,“我家小孩没有说谎的习惯,也不会为了区区几百灵石的鱼跟人闹,本想小事化了,但看来各位是不愿意了。”

气氛顿时紧张,许柳更是敏感地感受到了一丝危险,背上的剑都开始轻颤了。

楚芊芊现在才惊觉她的修为比他们高,心下有点慌张,然事情到这步,进退不得。

但是出乎意料,湛长风没有动手,只牵着女英的手走了。

看热闹的人很失望,“我还以为能打起来呢,原来是空放了狠话。”

“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老板数着多出好几倍的灵石乐得找不到眼,楚芊芊几人也松了口气,买了鱼离开。

不过第二天,全船都知道了件大事,四层的一间鱼店被船方收回了铺面,转租给别人了。

一些人好奇地去店里看,发现只有一个小孩在捞鱼玩。

“这...还卖鱼吗?”

“卖啊,但只能用花种来交易。”

这种任性又清奇的买卖方式伴随着昨日的争端愈传愈烈,湛长风陡然就成了“别人家”的表姐。

“妈呀,为了一条鱼,把整间铺子都买了,我怎么没摊上这样的表姐。”

“突然有点可怜原来的老板,完全是为了几百灵石,踢到铁板,被船方赶出去的。”

“做生意讲诚信嘛,谁让他欺负人小了。”

楚芊芊.段玉.许柳几人出门也受到了不少指点笑话,甚至还被带队的裁判喊去问话敲打,这让他们恼怒又无处发泄。

不过湛长风真的只是跟船方买了间铺子而已,其余什么也没做,毕竟人都是有嘴的,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

从地下岩洞群得到的灵石还有富余,买间店铺足够了,等把店里剩下来的鱼卖完,她就把它改成花种店,再雇个人看店,顺便随船到各地收购花种,也好解决白狐的温饱问题。

第152章 山

入夜,船行进大坝峡,两岸青山白猿啼,浪卷千层哭重石。船身渐渐有了摇晃之感,但很快被船员们稳定了下来。不少人走上甲板看风景,吹夜风。

女英搬了个小板凳,一会儿说这山像公鸡,一会儿说那山像两个人,指着月亮都能看出张笑脸来,觉什么都新奇。

真真一小孩。

湛长风看她七八岁就有后天圆满修为了,比她当年都要高,出身也不差,不知道为什么会养成这种高傲又单纯的性子。

船行过一个漩涡,猛然加速,女英没坐稳,摔了个屁股墩。湛长风摇摇头,“你的修为都干什么吃了。”

女英拍拍屁股起来摆好小凳子,再坐下去就有点低落了,“我又没学过功法,怪我干嘛。”

“嗯?”湛长风奇道,“你不会武技也不会法术?”

“不会。”

“是要拜入上宗吗?”带艺投师总归是千难万难,得等筑基后去云水台通过法会试炼,然如果没有学过功法就简单多了,只要到云水台测试资质和道缘。

这样一想,倒是能解释她为什么现在就要去云水台了。

不过女英托着下颌,略显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师长不让我炼功法,我觉得没意思就出走了,但我知道我要去找一座山。”

“什么山?”

“嗯...”女英叹气,“也许你不相信,我也不知道那座山在哪里,不过它教了我一些特殊的术,我想接近它,找到它,我这样想的时候,我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念头,我要去云水台,然后我就来了。”

“你不知道它在哪里,是如何学的?”

“可它就在我眼里啊。”

湛长风恍遭洪钟灌耳,收回远眺的目光,定定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大船一个高抛,浪水涌进来。

甲板上的人沸腾,“怎么回事,是不是触礁了!”

船长洪亮的声音从瞭望室传来,“大家不要慌,前方出现大型旋涡,不宜行驶,暂停!”

此时众人也听见愈来愈响的隆隆水声,仿佛龙吟虎啸,抬头便见不远处一个旋涡高速旋转着。

“天,它是不是在扩大?”

这旋涡直径已经到了十米,旋涡之上隐隐有风雨,不好,这是水龙卷的征兆啊。

“转帆,回撤!回撤!”船长大吼道。

大坝峡的水道不足以让这座楼船转身,只能将帆布换了个方向,变头为尾,向后倒退。

楼船一个震荡,停住了,“船长,桨叶被缠住了!”

这艘船本就是在向下游行驶,桨叶工作一停,顿时朝旋涡滑去!

“稳住,放钩放锚!”

船两侧露出一个个洞口,带着绳索的尖枪被射入两岸山壁,沉重的锚也被抛入水中,船终于止住下滑的趋势。

“快去检查桨叶!”

忽然一处传来打斗声,一看是些黑衣黑头巾水鬼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上船了。

“有河贼,你们先回房间。”湛长风护着女英和白狐往船舱去,黑暗中一个个黑衣人爬上船,还有一批就势顺着绳索从山上滑到甲板上,未落地便丢出诸多迷烟弹。

船舱的门不知何时被锁上了,根本进不去,甲板上一片混乱。

“捂住口鼻,去瞭望室。”

瞭望室也是船舵所在,船长看着外面的乱象很糟心,放了几个躲进来的人后,吼道,“下面怎么回事,守卫都上哪里去了!”

“不好了船长,下面几层被混进了河贼,全是烟雾!”一个收到传音的船员惊恐道。

这些河贼显然准备充分,船长看着外面的迷烟差点砸桌子,“就算屏息也要给我把他们杀回去!”

“且慢,我知道怎么应付这些迷烟。”这些迷烟算不得高端,湛长风刚刚以身试烟就分析出里面的成分了,配置解药不难,然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配药,她也不多说,从玉坠里找出一种叫做天星子的叶子和一种叫做牛南的根须,分发下去。

“将这二物含在嘴里可保持清醒约半个时辰。”

船长眼睛一亮,“半个时辰足够了,小友能提供多少?”

“八十份,剩下昏迷的人,我能配置水剂救醒他们。”

“我来守舱,你尽可做,事了,我镇江关必有厚报!”船长让一人携半数草药去船舱送给其他护卫,自己带十数船员冲出瞭望室杀向河贼。

这艘船能做环行藏云涧的航运,自然不是没本事的,船的硬件不提,单护卫就有数百人,其中不乏筑基,而这个船长,是脱凡境高手。

河贼那边似乎也有个厉害人物,上来就和镇江关缠上了,战斗余波将烟雾搅得翻涌腾旋。

瞭望室里的客人们只能干看着,本有几个人想出去帮忙,这下缩回脚步吓住了。

“小友,我要开洞门了,你们后退些。”船副将草药揣怀里,打开地板上的圆门,下面伫着一根钢管,直通底层。

这小门一打开,烟雾就涌了出来,船副盘住钢管倏然滑了下去。

湛长风关上洞门开始配置药剂,别人也不敢打扰她。

逃进瞭望室的人里恰有楚芊芊,她没料到湛长风真是懂药的,想起自己先前胡诌的说新鲜灯囊也能入药的事,不由羞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想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看到湛长风将藜芦青子放进煮药的砂锅里就不好了,“那个有毒,怎么能用来熬药?”

湛长风控制着火候,不以为然,“有毒的药材很多,一样能祛病,少量藜芦青子的根,可以催吐。”

楚芊芊不太相信,“我师傅说藜芦青子不能入药,我看过的方子里也没有用它入药的。”

“正好,”湛长风偏头看她,“我从来不看方子。”

湛长风喜欢配药,就是喜欢研究不同药性组合起来的效果,里面的规律和时而出乎意料的反应变化叫她着迷,所以让她看方子照配,简直是在扼杀她的兴趣。不过这大概也是她配出的药大多是毒药的原因。

她那么笃定,带着专业医师特有的张狂,让楚芊芊一下难以反驳。楚芊芊对自己的水平缺乏底气,只能沉默。心中暗暗记下藜芦青子根的作用,等有机会去试试看。

哐当~外面在砸瞭望室的门了。

她既然连容颜和性格都换了,当然不能再用剑,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将中了迷药的修士救醒。

恰时药成,她将药汁倒入几个空瓷瓶里,对众人道,“量他河贼再多,也多不过满船修士,请几人和我进入船舱救人。”

一个船员率先道,“我去,熟悉点。”

另有几个修为不错的自告奋勇。

湛长风将瓷瓶分给他们,“一人一滴足够了,也可投入十斤重的水中分喂。”

几人冲她一抱拳,“有劳道友!”

“我们也去,也好有个照应。”其余修士忙道。甲板上高阶修士正打得起劲,河贼又多,怎躲得了,还不如下船舱干点事。

“这样也好。”

话不多说,每层楼分配了些人后,立马顺着铜管下去。

第153章 河贼

湛长风和女英下到了一层,这也是最危险的一层,河贼和护卫以及有手段保持清醒的众修士僵持于此。

她们刚踏上一层的楼板就被几道气机锁定,“来得什么人!”

这些迷烟又浓又大,两三米外根本看不清人,全靠神识支撑,不修神识的武修就惨了,只能凭一双耳,而船上最多的恰好是武修。

“送药的。”

一道脚步匆匆跑过来,是瞭望室见过的一个船员,“原来是小友,前面在打,昏迷和受伤的人正往二层送,你们到二层去。”

两人下到,发现二楼一排单间都打通了,外面被法师下了结界,扫出一块没有烟雾的空间,昏迷者.伤重者堆了满地,还有七八个人正在替人包扎伤口。

“道友,这里药汁不够。”分配到二层的两个修士见她过来,急喊道。

湛长风扔给了他们一瓶,就地蹲下来帮忙处理受伤者的伤势。越来越多的伤者被抬下来,哀嚎遍地,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就连女英都忙得在短短时间内学会了上药包纱布打结。

“哎呦,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湛长风正给一个断胳膊的上药时,对面替人扎针的老头抽空看了她一眼,“老道是这艘船的船医白玉楼,多谢道友。”

这老头是筑基修士,却跟她道友相称,而不是小友,无疑是种认可,湛长风也不跟他推辞,“举手之劳,不过我只会处理普通的砍伤,多者还要仰仗白道友。”

白玉楼扎下一针,给人逼出掌法带来的火毒,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不叽叽歪歪,当然,我更欣赏你配的解药。”

“我也好奇道友的针法。”

两人一来一往,却不耽误救人。

“哐!”

不好有人破窗进来了!

众人神经一绷,紧紧盯着外圈的烟雾。

“哼!”白玉楼张手飞出五道银针,重物落地声接二连三传来。不等人松口气,三层就传来了打斗和惨叫。

“他爷爷的,到底来了多少河贼!”

“完了,这趟要死啊。”

白玉楼连番出手抵住河贼的闯入,忙中回头,“道友,三楼没有医师,你可否下去帮忙?”

湛长风颔首,未及说话,女英道,“我跟你下去,我不会拖后腿的。”

河贼攻势凶猛,一层可能抵抗不住,二层就危险了,湛长风也不放心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自然答应,“跟紧我。”

楼道里烟雾弥漫,这种烟雾里含着麻痹神志和肌肉的毒素,能透过口鼻肌肤进入,失去行动力还算小的,过长吸入会惊厥暴毙,所以屏息只能周全一时,耗时长了,依旧会皮肤中毒。

而湛长风提供的草药只有八十份,算上屏息加入战斗的.有手段保持清醒的,总共不会超过三百人,这对于这艘载着三千多人的船来说,太少了。

再加上昏迷的人救醒后没有草药让他们进入烟雾保持清醒,战斗力就又损失了大半,所以湛长风打算先去四层的药铺再找些用得上的草药。

她们没有走楼梯,而是通过船员间的钢管直接滑到了四层。四五两层在水下,除了观察孔外没有任何窗口,相当于密封,是以目前还没有河贼进来。

湛长风神识一扫,发现部分人聚在北边区域,不过修为都很低弱。

四层一个药铺,一个医馆,湛长风挨个找过去,每间店里的天星子.牛南都没有了,不止它们,连一些治疗昏迷的药也没了,但就一层.二层的护卫说,他们还没来得及到四层收罗药材。

这些河贼行事很周密啊,蔓延在船舱内部的迷烟.消失的药材,都能表明他们早在之前就派人潜伏在这艘船上了。

此时多想无益,湛长风带走部分伤药往三层赶,别忘了船前方还有一道正在形成的水龙卷,若一个时辰内不出个结果,光这水龙卷就能把这艘船毁了。

踏上楼梯,她感应道前面有两个人,在她探出神识的时候,一道神识扫了过来,又快速收回。

湛长风觉奇怪,打开透视之眼,见一女修架着名昏迷的少年匆匆朝三楼跑。

湛长风吐出嘴里的草药试探,“前面的道友可需帮忙,我有解药。”

闻言那女修加快了脚步,还掏出一块布,倏然化墙,堵在楼梯上。

“你小心点。”湛长风嘱咐了女英一句,跃上楼梯,一掌崩飞了墙壁。那女修见势扔下少年,掐起手决,土刺拔地而起!

湛长风抬腿上墙,飞檐走壁恍有当日姚俞先生来去如履平地之意,她倏然跳到女修上方,抽去腿鞭,女修瞬时凝土成盾抗下一击,另一只手祭出法剑。

法剑一化十,自结剑阵攻杀湛长风,湛长风看也不看挥手洒出一瓶腐液,这瓶是肥道士的毒药中腐蚀器物最强的一种,她初次实验时,就很惊叹它的效果。

这瓶三品腐液碰上那把三品的法剑就气化成绿雾将法剑包裹了起来,刺啦刺啦的腐蚀声磨耳朵。

女修当机切断和法剑的联系免得遭反噬,眼神一冷,扣指吹响口哨,下一息,附近的窗户接连爆破,人影幢幢!

是那些河贼!

擒贼先擒王,湛长风挥掌便朝女修攻去。武原也是道中山术里的一部分,是以这女修虽为法修,武功也不弱,不怯近战,尤其她看出湛长风掌中虽有真气,却没有章法,显然不会什么上品的掌法。

湛长风确实不会什么掌法,但开着透视之眼,任你经脉血液元气运行都在眼里,只管朝最薄弱的打!

女修渐惊讶,竟脱身不得。

此时被招来的河贼将这一块地方团团围住,分攻向湛长风.女英。

女英空有一身元力却不会法术,陡见那么多河贼朝她杀来有些情急,跺了跺脚口中念念有词。

她试了好几次,终于当刀砍下来的千钧一发时刻,词灵了!

“魂兵百炼铸千秋,不朽功业在我身!打魂鞭!”

女英握住一把凭空出现的长鞭,“啪!”

空中炸响。

湛长风回眸一眼,便见那条赤红色的长鞭直接将一个河贼的灵魂抽出体外!

她刚才确实是故意没去救女英,因为她想看看她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先前听到“山”,今时又见到魂力,让她肯定自己和女英有某种相同点。

难道她眼里那座无时无刻不在的山和九转往生诀有关?

河贼实在太多了,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地上那少年。湛长风表现得再温柔,那也不过是无情之上的假象,何况女英对她来说更重要。

湛长风脱开女修的攻击,闪身到女英旁边一手圈住她的腰,“走。”

利用无心之术瞬移到四层时,女英的脸色已经白了,魂道的人就是这样,灵魂不够强大时,用用魂力都能把自己用吐血。

“抱歉。”女英低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湛长风带她到四层的聚集区,这里同样用结界隔出了一块干净的空间,大多人都已经喝过药汁,清醒着。

第154章 以毒攻毒

两个分发药汁的修士见到她们,过来打了声招呼。湛长风想到那个被掳走的少年,“这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吧,哦对了,刚好像有几个药铺的伙计说店里少药了。”

“这样说来,还有少人的呢,刚刚追出去。”

“少什么人?”

“不知道,挺急的。”

前一刻,镇江关先后收到两条传音,第一条自然是湛长风的,大意是河贼在四层抓走了一个人。

镇江关此时被一个脱凡高手缠住,哪管抓不抓人啊,也不看看死都死多少人了。

但紧接着来的一条传音,却是气急败坏极为严厉地一顿吼,“我太叔家的少爷要是被人抓走了,你们全都等着死吧!”

太叔家?

他船上什么时候有太叔家的人了。

镇江关狠狠地皱了下眉,脑中电光火石一刹那,飞身跳到船栏上,果见一艘小船正要行驶开去,立马跃下船,一掌扫开女修等河贼,女修也不过筑基初期,哪受得了他的力量,根本不能反抗。

追过来的河贼头子目光一沉,“镇江关,将他交给我,否则我便屠了你一船的人,看以后谁还敢坐你的船!”

“不过一小子,何必大动干戈,这里的过路钱我可是给足了!”

“那是你不知道这小子多值钱!”

三层窗口趴来一人,厉声吼道,“镇江关,你要是敢交出我家少爷,你也不用活了!”

水浪涛涛,龙卷天!

镇江关的脸抽了一下,望向船楼上高扬的“镇”字旗,他这名号屹立多年,怎可毁于一旦。

“接好你家少爷!”镇江关把人甩向太叔家的人,亮出雪亮的大刀,一道十丈长的刀光劈向河贼头子。

河贼头子被他视死如归的气势骇住差点忘了躲,反应过来便是怒气高涨,“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两人又缠斗在一起,血花乱渐。

湛长风听着上面越来越凶猛攻势也是无语了,水龙卷都要来了,全都杀红眼了,不顾天时是么。

“我说,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说话人手中拿着一个未点燃的火把,全身上下都蒙得只剩下眼睛。

不止是他,四层所有有行动力的人都是这副打扮。

“管他们干什么,一帮废物。”

所有人瞧着微笑的小姐姐,心肝有点颤,妈呀,千万不要得罪玩药的。

“开始。”湛长风道。

众人各自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磷粉撒到火把上,火把自燃起幽蓝的火光,与烟雾一反应,烟雾里泅开一团绿色。

这火把用的是她特制的燃料,产生的气体和烟雾反应会生成另外一种迷药。

是的,她打算不管敌我先来个群迷。其他等把船开出水龙卷的范围再说。

事先服用了解药的众人奔向各楼层,这种气体和烟雾的反应十分快,他们本来担心遇到河贼袭击,结果河贼还未见影,光听到接二连三的倒地声了。

几乎不用一刻,全船惨白的烟雾就都变成了绿色,瞧着像是中了什么邪毒。

正在甲板上和河贼头子打得难分难舍的镇江关心差点漏了一拍,河贼头子更觉不好,瞥眼就看见一个个河贼踉跄着跳进河里。

“老老大,有毒!”

镇江关心慌时收到传音,脸色顿时变得古怪,哭笑不得,“老贼,再打啊,我邀你同归于尽敢不敢!”

河贼头子见自己的兵进去了,没出来的,大觉不妙,飞身逃跑,“这账我们以后再算,先留你一命!”

“呸!”镇江关跌坐下来,捂着断臂,流了半身血。

他大声吼道,“给我留个副手把舵,顺便把缠在桨叶的网除了!”

“安排下去了。”

镇江关望着施施然走上甲板的人,笑骂了声,骂完取下腰间的酒壶大灌了一口,心有余悸。

“喝不喝!”

“不喝酒。”

“那就是喝茶咯,我下次去籍兵山带一罐最好的云丝茶给你尝尝!对了,你说过你要开花种店,那一定喜欢花种,我遇到了全给你留着!”

“那就先谢过了。”

楼船摇晃起来,正重新启动。

湛长风给他一颗解药后就进船舱了,“这烟一时半会儿散不了,前辈先吃了吧。”

镇江关吞下解药,处理了下自己的伤口,把断臂包了起来,赶进船舱,发现众人已经在收拾残局了,迷晕的自己人放一堆,河贼放一堆。

一个颠簸后,船动了。

镇江关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没什么可吩咐的了。一切都有条不紊。

等烟雾彻底散去,水龙卷也已经歇下了,只留了一甲板的鱼虾。而湛长风也已经将所有解药配置好,让人分发下去。

“前辈想如何处置这些河贼。”

“先弄醒吧,到时候找他们的头子换钱!”

镇江关还是痛心的,船客死伤了八十几人,但自己的船员死了两百,伤了四百,其中大部分人是因为解药不够,屏息作战,最后积毒而死的。

“说到底,这次都是因为他们。”镇江关气道,“把他们放最后喂解药。”

湛长风无不可,毕竟这船也是遭了无妄之灾,损失巨大,“他们是什么人?”

“应该是太叔家的。”镇江关随意道,“早有小道消息说,太叔家有个流落在外的旁支小孩,这次武道院测试,好像被检查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体质,这不巴巴地要把他接回去嘛,没想到上了我的船。”

时运不济,还好得以回转。镇江关瞧湛长风简直像是在瞧自己的贵人,“这次多谢道友相助,今后你就是我镇江关的座上宾,有事一句话!”

“既在一条船上,帮人就是帮己,前辈不必挂怀。”

“哪能啊,我不记着,天记得呢,可别让我于心不安,咱年纪修为有差,但专业无差,给面子的话,咱就互称道友,这艘船你以后任来去。”镇江关说得是江湖话,神色却郑重。

湛长风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这便对了,我们去那边坐一坐,我就怕他们醒来把你打了,嘿,你可真想得出来。”

她本来就没这个年纪的稚嫩,言辞自有风雅道韵,算不得博古通今也足以了彻世经,和镇江关这个年纪修为从事的对话,没有一分压力,倒叫镇江关真的将人记在了心上。

镇江关后来跟副手说,我与那老贼打架时注意到几个俊才小辈在下面奋勇杀敌,谢罪宴上也特意夸奖了番,但却不提她。因为在绿烟冒起后,在船没有我的主持下依旧有条不紊时,我就知道,有人是少年英雄,有人是英雄。力挽狂澜者,有目共睹,不需要我再去锦上添花了。

第155章 云水台

楼船在下一个港湾补充了船员和物资后继续航行。湛长风也按计划给花种店招了雇员,并且嘱咐了去各地收购花种的事。

之后一月的旅途没有什么险恶的事发生,在江河上飘了一月,终于在某天下午看到了船只成群.磅礴大气的恒都港。

女英变得很迫切,即刻就要去云水台。

“你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吗?”

“我知道了,”女英拉着她的手,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它叫黄泉宗!云水台应该有它的资质台!”

黄泉宗。

湛长风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隐隐感觉到了九转往生诀的震动,“那就走吧。”

两人带着白狐租车赶往云水台。

云水台在一片无垠的海上,平时只是一个石台,在法会试炼的时候会变幻样子,至于是什么样子,每个时期都不同,不能举一反三。

她们先到侯天亭里向守台人陈诉申请,再交了两百灵石后,守台人持着一根法杖,向大海挥去,银光撒下,海水朝两侧分开,显出一条石道。

守台人提醒道,“现在不是法会时候,带艺者测试不了资质,你们好自为之。”

女英一马当先,兴奋得要吼起来,白狐也跟着傻乐,小短腿跑跑停停,还要去捞海水玩。

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岸上景致后,才见远方出现一个方圆百里齐水面的圆台,台上石碑林立,望过去黑压压一片。

又过了一段路,路中出现座石碑,上书:宇宙有六合九天,修者不计其数,究其根源,从自混元两极道尊.上迦慈悲世尊.太皓清源儒尊,是为三教。三教化九流,上三流曰:宗.派.门,宗,道统也;派,分流也;门,外道也。昔时遮天剑尊和羲阳法尊意外覆灭此界,为赎因果,建藏云涧,立云水台,引界外道门入驻选徒,为此界生灵开一道途。有缘者,入。

走在前面的女英和白狐一下就不见了,湛长风走进石碑林,即使放了神识也没有找到她们。

一座石碑就是一个门派的名字,看得人眼花缭乱,但再眼花缭乱,看在她眼里就仅是普通的石碑,并没不同。

湛长风越走越深,深处中央立着六座更为高大的石碑,分别是太上灭魔宗.乱天阎魔宗.九极归一宗.真意云霄宗.太皓长青宗.大悲寺。是仙.魔.剑.武.儒.佛六道的魁首。

相传九万年前有一场破灭之战几乎祸及各道道统,此后各道便将根基撤离九天,归于六合,六合指的是六大圣地。

仙道的蓬莱仙界,魔道的沉恨魔渊,佛道的普世佛国,妖道的灵符值海,鬼道的幽冥血池,人道的春秋苦境。

剑.武.儒其实究其根本,一应属于人道,这几个宗门也都在春秋苦境里。而九天,则成了各大势力.各位霸主,角逐证道的地方。

宗都在这里了,她却没有看到黄泉宗,不知道是没设,还是她看不见。

而见到九极归一宗的名字,让她想起了司巡府纪光所说的“护道神将”。

后来她找了相关资料,只找到只言片语,大致就是“道统所系”,她以为这里存在了什么误会,照她有护道神将守护的情况看,她要么曾经,也就是所谓的轮回里,是九极归一宗的重要弟子,要么即将成为它的重要弟子,可她现在想进的是另外一个宗门。虽然进不进得了还要两说。

如果都进不了就尴尬了。

湛长风摸摸九极归一宗的石碑,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沉郁。

剑道,还不够。

她抽手回来,走出石碑林,一时竟平复不了涌上来的郁气,面朝大海默颂清心咒良久才安下心神。

“表姐表姐!”女英跑出石碑林,白狐也滚到了她的脚下。

“考验如何?”

“成功了!”女英笑得眼里都是光,又是一个熊抱,“我跟他们磨了好久才让我出来跟你道别,谢谢你。”

湛长风没有问这个他们是不是黄泉宗,也没问黄泉宗的石碑在哪里,只是拍拍她的头,“别让他们久等了,去吧。”

女英有点不舍,却还是仰着骄傲的小脸撒娇,“我的玩具呢?”

湛长风拿出竹蜻蜓.拨浪鼓.泥人一堆小玩意,还有一缸头上亮着灯囊的金骨琵琶鱼,“带得下吗?”

“肯定带得下。”女英一样也不想丢弃,最后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抱着大鱼缸,“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嗯。”

湛长风拎起拿尾巴缠着她腿的白狐,“它也是跟你一起进去的?”

女英摇摇头,“我没看见。”

湛长风问白狐,得到的是一堆不知所云的心念,也不知这傻狐狸进去哪里了。

女英抱着鱼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云水台也是界门所在,每座石碑都关联一座宗门,可直接通过石碑往来。

目送女英离开后,湛长风摸摸小狐狸,“你呢?”

“啊呜~”

湛长风让白狐自己走路,还想赖她怀里了。

长长的石道通向岸上,湛长风一边走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路,到侯天亭时,她停了下来,“请问法会何时开始?”

法会时间是没有统一的,完全看那些宗门的需要,不过守台人这边会提前知晓。

守台人面无表情,“询情价一千灵石。”

比进云水台的价格还贵。

湛长风确实没听到过法会的确切消息,自然只能花钱。

那守台人收了钱道,“门派这些小法会今.明两年的新雨后会各举行一次,有宗参加的大法会要等到五年后的冬至。”

五年,那么久。这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算了,先好好看看这恒都,给你挣花种钱。”

“阿唔?”

恒都是六院.长老会议所在,相当于藏云涧的中心,其繁盛程度难以想象,仿佛倒映着一个盛世。先天修士到这里已经随处可见了。

它大开城门,任意进出不用验证通关玉牒,好像无惧于任何人的窥视,其形雄伟,其意浩渺,让人心神一震,不少初来乍到的修士仰望高立的城墙许久,才进去。

湛长风走过白玉天桥,进入城门,还没看到里面的景象,就被各种声音包围了。

“道友要不要地图,我跟你说,没地图可看不完这恒都的风景。”

“只要八百八,带你走完六院.朝天观.大明寺.点将台.翠游湖,可别错过了时机。”

“哎道友,要不要租车代步,我这里马车.马匹.兽车.飞禽都有!”

“租买洞府.院邸.铺面找我呀,我什么消息应有尽有,保管你满意。”

众人看她停下脚步,好像有意向,立马围得更拢了,七嘴八舌说得天花乱坠。

“我来我来,他们说的我都有,价格更便宜,随叫随到!”

湛长风看向被几个高大成年挡住的少年,他一边蹦跶一边高挥着手。

“你过来。”

少年愣了一瞬,确定是叫自己后欣喜若狂,弯腰挤过来,“道友好道友好,你叫我乌晓就可以了。”

其他人拉了脸,“怎么又是你!”

“道友你可别信他,一个毛头小子知道点啥。”

“就是,不要被骗了,他这人信不过,他可是被君子院除名的。”

少年脸色涨红,又羞又怒,脚向外撇了点,却仍不甘心,笑着道,“道友别听他们瞎说,租房.游逛.寻地.坊市,我都熟,你不满意我不要钱!”

湛长风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再看他眼里藏着的一丝紧张,“先跟我去谈谈。”

“...哎!”乌晓眼睛骤亮,握了握拳,高兴地应声。

“不知好人心。”

“还是太年轻了,早晚后悔。”

另外几人失了笑脸,散开,去拉别的人了。

第156章 花草坊市

“道友,你是想长住还是游玩几日?”乌晓语带小心,好像很怕失去这个客人,但也不乏自信,“你信得过就交给我来办,保管给你省时省力省钱。”

“今天我要入住一家客栈,再了解点恒都的风土人情。”湛长风自认眼光不错,在那一圈人里,也就看出这少年没有说谎夸大的嫌疑,所以此时也不去质疑他的能力。

乌晓见她没有问东问西怀疑自己,一颗心落地,更是不容自己出错,“今日天色有点晚了,我先给道友介绍几家客栈住下,明个儿再去游逛一番如何?”

“可,这里有花草街吗?”

“有的,平安街上花草.灵兽尤多,笼络了各种奇珍异宝的珍宝阁就在这条街上,另东边有个专门的花草小坊市,整个小坊市都是百花争艳的景象,吸引了不少修士前往欣赏观看。大的花草聚地就是这两个,其他还有几家有名的花草店散落在各条街上,其中值得一去的是三里街的晚来小筑,常有人赞叹晚来小筑的花和店主,是恒都七大绝色之一。”

“七大绝色?”湛长风起了些兴趣。

也许是她太温和闲雅了,乌晓缓下紧张,认真地介绍道,“晚来小筑,雅致的绝色,点将台,血染的绝色,朝天观,庄重的绝色,翠游湖,浪漫的绝色,大明寺,奇伟的绝色,飞灵瀑,灵幻的绝色,三皇宝树,全知的绝色。”

“先帮我在花草坊市附近找家客栈,其余的绝色,明天再一一详说。”

“好的,”乌晓在心里蹦了个圈,这些绝色一天哪介绍得完,起码得三四天,他暗自打气,抓住这个大客,说不定一个月的饭钱就有着落了。

乌晓详细地介绍了一遍花草坊市附近的客栈,对店内装修.菜单.价位全都如数家珍,叫湛长风暗叹确实有两把刷子。

找好客栈后,乌晓给她一只传音鸟,“道友有什么事尽管联系我,随叫随到。”

湛长风给了他今日的费用,“麻烦明早辰时来客栈等我。”

“好好,对了,有些路比较远,道友想自己走,还是坐马车,或者骑马?”

“骑马。”

夜渐渐深,湛长风用完饭,打坐修炼了一会儿,睁眼便看见白狐在挠桌腿,“又饿了?”

“嗷~”

小狐狸越来越刁了,元气少些的花种都不稀罕吃了。

湛长风站起来推开窗,这家客栈后面正好是花草坊市,此时花草坊市的灯全亮了,这个坊市路边.屋顶都摆了花,连墙上都缠着各种花藤,灯火一托,便汇成了一片桃色的花海,如梦如幻。

晚风里带着花香,拂面而来,沁人心脾。

她抓住就要从窗户蹿出去的白狐,下楼漫步上街。

白狐一到花草坊市就有点浪了,湛长风只能抱着它不让它乱跑,免得像上次那样冲进店将人家的花盆翻倒。

湛长风走进一家灵花比较齐全的店,店主是个温婉的女修,正在替盆栽修剪枝丫。

“请随意。”

她发现卖花之人,多也是爱花之人,身上有着相似的舒服气息。任风起云动,花自开谢。

“请问有花种吗?”

“有的,你需要种什么花?”

湛长风还能说是买来给狐狸吃的,什么种子都行?

“有无四五品灵花的种子?”灵花大致有九品,四品开始具有效果明显的助益修炼的特性,内蕴力量和生机比寻常的强大许多,但也更珍稀,光培育起来就是个问题。

“五品灵花的种子暂且没有,四品的倒是有一些。”店主从里间拿出七八个陶罐,“请。”

白狐已经伸着爪子要去抓了。湛长风按回它的爪子,将它喜欢的种子买了下来。

这种子,个头大点的按个算,小点的按包算,一颗种子一百灵石起。

湛长风买下十几颗后,觉得不赚钱不行了,玉坠里的灵石只剩五六十万了。

在恒都,五六十万实在不算什么,随便花花就花出去了。

镇江关那边,给她的花种店免了一半租费,再加上她让店员随船环游收购花种,也算是形成了一条供货渠道。

花店她是没工夫开的,但开一家花种店没问题。

湛长风又带着白狐逛了几家花店,瞧瞧价格品种之类的,好做个准备。

白狐得了十几个花种,安分下来,一副满足样。

这一颗足够它六七天不喊饿了,唯一让它委屈的是湛长风限制它一天吃一颗,不能一下全吃了。

快要将这坊市逛到头时,白狐抖了抖耳朵,跳到地上蹿了出去。远处深黑,只有人家廊下挂的红灯笼映着几分亮色。

这是一片木楼住区。

白狐蹲在一家院门前等她,她一看门匾,恰是乌晓提过的晚来小筑,从篱笆院望进去,只见各色花卉在院里.廊上迎风摇曳,一处檐角上挂着铃铛,清悦之音声声不绝。

没想到晚来小筑在住区里。

“晚上关门了,改日再替你来寻好种子。”

“嗷呜~”白狐跳到她怀里,蹭了蹭她的掌心。

湛长风带着白狐回到客栈,法会还要五年,住客栈是不行的,她还是得找住处。

明日出去游逛,趁此看看风水,她的修炼之处一定要属阴,便于她修纯阴骨,店铺位置自然要财位。

湛长风连夜做了番规划,将五年内要达到的事一一排列,没有遗落后,入静休息。

天未亮,街上还没什么行人的时候,乌晓已经蹲在客栈旁边的巷子里了。

逐渐,一些小商贩摆开摊子,卖早食的也架起了锅。

他摸摸肚子,想到今日可能会走很多地方,不能因为自己体力跟不上而耽误,咬牙摸出两个灵珠,买了个结实的粗粮馒头。

直到日出,接近辰时,他厚着脸皮在掌柜小二的注视下站到客栈门口,确保湛长风下楼能看见他,省下传音鸟。

湛长风下来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他,此时辰时还没到,湛长风随意叫了些早点,喊他进来,“坐,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乌晓略显拘谨地坐下,“不知道友晚上有没有去过花草坊市,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可以先去逛一下,然后沿途去乾坤山看三皇宝树和朝天观,再在那边宿一宿,第二日去飞灵瀑.大明寺,第三日转回来正好路过点将台,至于翠游湖就在这附近,随时都能看。”

他这路线,基本上是将恒都转了一圈,湛长风淡笑,“没什么问题,你可以更自信点。”

乌晓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天知道他以前都不太和人说话,能干这行也算是逼了自己一把。

早点很快端了上来,一份清粥小菜,一份汤,清粥小菜被摆在了乌晓面前,他一看,瞧着清淡,却都是实实在在的灵米灵蔬做的,贵着呢,哪敢吃,“道友,我已经吃过了,不用了。”

“年轻人哪有饱的时候,这一路损耗小不了,先吃些吧。”

对修炼者来说,普通食物提供的能量几乎没有,而且还会污染身体,要么辟谷,要么吃灵食。筑基之前,身体素质跟不上,是没办法辟谷的,最好食用含元气的食物。

乌晓是先天小成的法修,离开君子院后,住处的元气本来就不足,吃喝也是能省就省,身体对元气饥渴得很,说实话,就这一会儿,那粗粮馒头就被消化成渣了。

湛长风这一身闲雅的气度,也很难让人跟她推辞,他也怕惹人不虞,迟疑了下,拿起勺子,“那多谢道友。”

心下想着路上住行帮她省点钱出来。

“嗯。”湛长风随意地应了声儿,摸摸白狐的后颈,白狐睡高了,到现在都有点迷糊。

“喝水了。”

“嗷!”

白狐前爪扒着桌沿冒出个头来,湛长风将汤碗侧了些,方便它喝。

第157章 乾坤山

乌晓伸头一瞧,原来不是汤,是灵泉水。他倒不为自己和妖兽同桌吃饭而恼,法道中万物皆是灵,人.妖还是兽都能修炼闯一闯那仙门,且小家伙看着很有灵性,不像普通妖兽,“咦,道友,这是你的灵宠?”

湛长风似笑非笑,“一个挑剔的小奶娃罢了。”

其他不要,就要种子和水,时不时就在阳光底下趴着,除了不用松土,都快赶上一朵花了。

乌晓也猜不透这句话什么意思,真心夸道,“挺可爱的。”

白狐抬起头来冲他叫了一声,水珠从胡须上滴落。

“?”

湛长风温润道,“它说你才可爱。”

乌晓红了脸,“谢谢小狐狸。”

湛长风噙着笑意,摸了摸白狐的脑袋,小家伙的心念一波波的,都在叫嚣“你才可爱,你才可爱!”。

白狐喝完水,扒着她的袖子叫,是想吃种子了。白狐有空间这件事不宜暴露,所以在外面时只能跟她要。

湛长风给了它一颗后就安静了。

乌晓吃得有点心不在焉,左右看看,怎么没给湛长风上早点啊,他憋了憋,道,“他们上东西怎么那么慢,我给你去催一催。”

“不用,我对食物的需求不大,只吃晚膳。”

“啊?”乌晓挠挠头,坐下来,他差点以为他把她那份吃了,那可真是窘死了。

乌晓立马将东西吃干净,“瞧我,还要让道友等,实在不好意思。”

“无妨。”

“那咱走吧,我去把马牵过来。”

“花草街暂时不用了,去乾坤山吧。”

他们出了城区闹街后,上马走官道,乌晓解说道,“乾坤山有一南一北两座山峰,南山上是三皇宝树,北山上是朝天观,朝天观是咱天下修炼者先天之后加道冠之地,内中一百零八殿,供奉三教祖师.各道老祖,其中壮观景象难以描述,需亲身体会。”

“那三皇宝树呢,我只对它耳闻过一两句,对其神威好奇得很。”

“三皇宝树,乃神庭至宝海世图的伴生神物三皇全知宝树在玄天各世界里的投影,”乌晓声里带着敬畏,“传说海世图通晓过去未来现在,世人无不在其中,三皇全知宝树与其同生同长性命相连,亦是全知。”

“十二万年前,神庭布下海世图九榜,这九榜便是通过三皇全知宝树在各世界里的投影生成的,这世上,凡有所作为的,都在榜上。”

湛长风不知该赞叹还是沉默,众神早就消失,诸道已经兴起,但是祂们留下的海世图依旧将这个寰宇拢在掌中。

“能否仔细说说。”

“道友过来。”乌晓忽然下马,爬上官道边的山坡。

湛长风将马绳系在树上,也跟着上去。

乌晓笑言,“在乾坤山看三皇宝树,近是近,却难以体会其全神,这边的山坡上望过去正好。”

湛长风随他到山坡顶端,往远方眺望,果见乾坤山上云海茫茫,一道天光破云射在山巅,光里是一棵枝丫纵横的巨树,皎皎如月中仙。

“海世图有三小榜.三中榜.三大榜,三大榜乃尊者所居,我等不能窥见,我所知的是,三小榜有新秀榜.奇人榜.战力榜,三中榜有青云榜.名家榜.霸主榜。”

“据说九榜是有地域限制的,三小榜是以界论的,只有此界的人,能上此界的三小榜,而三中榜是以天域论的,比如说咱玄天天域神通境之上.返虚境以下的大能都在三中榜上,而整个九天六合的上尊准圣则在三大榜上。”

“目前藏云涧没有神通境的中榜之人,所以你看,”他指向三皇宝树,“那里只有三片树叶。”

“这三片树叶里是藏云涧的三小榜。”

“当真神奇,这世人的所作所为竟全在海世图中。不过九榜也存在误差吧。”

“按理你只要有所作为,不管别人知不知道,海世图都会将你列在榜中。”乌晓道,“九榜网罗三千世界的人才,据说最后上三大榜的人能真正得道,咱修道的,谁不想上榜。”

“你觉得上榜很难?”

“不是很难,是难于登天。”乌晓板着手指数,“一你要有实力,二你要有名气,三你要有过人之处,且每一榜的评判标准不同,你看新秀榜,只有筑基到生死境的天才才能上,咱这地能有几人筑基,更别说天才了。”

“还有奇人榜,这名单是最邪门的,好像什么人都能上,比如前年有个疯子在爹娘死后围着尸体大笑跳舞就被送上榜了,但细究又是最难的,总结还是符箓.阵法.炼丹.炼药这些大师占位多。”

“不过爬得越高也越危险,谁都看中第一那个位置,尤其是战力榜的竞争太激烈了,几乎每天都在变化。”乌晓道,“战力榜也是唯一一个有规律的榜单,想上榜就去点将台打,说到这点将台,也是神庭点将台在各世界的投影,我们后天可以去看看。”

点将台确实很重要,尤其适合白手起家,湛长风对它也早有想法,“嗯,走吧。”

两人下山,继续上路。

等到了乾坤山,爬上山巅之时,三皇宝树真切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人站在它的树冠下面,小得如同虫豸,在远方眺望时见到的树叶,此刻也大得足以看清上面冗长的名单。

它如一尊上好的琥珀树,但没有琥珀及得上它一分神秘瑰丽,难以想象投影如此,真正的三皇全知宝树该是何等模样。

湛长风仰头欣赏了一会儿,移步到一叶下,这方是奇人榜,她看了一下,上面不止有姓名,还有道号诨号各种称谓,似乎是按世人所知的那个名号上榜的。

乌晓解说道,“奇人榜无所谓强大与否,总共188个席位,名气最大的列前,它也是三榜中唯一可以不用真实姓名上榜的榜单。你看现在第一那个牯号子,是时下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阵法师,他研究出的两仪三才阵帮未明侯抵住了齐北侯大军十数次的进攻,硬生生守住了未明侯的澜城。”

湛长风眼眸微动,指了比较靠后的一人,“这个叫王没的人呢?”

“这可不是人,九榜各种族都有,不过咱藏云涧主要还是人族多,”乌晓侃侃而谈,“王没是妖,本体是什么还不知道,她上榜是因为五十年间在古道大河里救了一千多人,那边的住民都给她盖庙了,可把香火道的修士眼馋死了。”

湛长风看向乌晓,淡笑,“我想其余引路人没你如此尽责,也没你知道的详细。”

乌晓挠挠头,“我就喜欢这种奇闻野趣,也爱打听这个,哈哈,不足为道。”

“这也是种能力。”湛长风赞赏了一句,走到下一片叶子下,“若没有你的解说,我恐怕就只是看个名字。”

“道友不觉得我聒噪就好,”他也是真心喜欢收集榜上的事,那些人的事迹都像是神奇的故事,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如此不同的存在。

他甚至还编成了册子,偶尔拿出来翻翻也能激励一番自己。

乌晓看了眼叶子,“这是新秀榜,新秀榜分三个部分,筑基.脱凡.生死,据前辈们的研究,上榜标准是天赋.实力,这个榜就算你默默无闻,只要筑基后被海世图所知,评定了资格,就会上榜,这也是我们最为追奉的榜单。”

“目前筑基第一是武道院出来的于慎,据说他已经筑成道种,筑基时还出现了天虎异象,被誉为新生代领头人,现在是隶属长老会议的白山城的将军。”

“脱凡的第一是布衣浪人,此人性别种族不可考,是在北地沙漠那边以脱凡实力杀了一个生死境修士后,一战成名,杀完喝着酒就走了,有人追问其是谁,笑答:一介布衣浪人而已。”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倒是洒脱,不过为什么不是真实姓名?”

“这个不清楚,听说好像是有些手段能遮掩名字的,只是极少见。”

湛长风凝视了榜单一会儿,在脱凡那边看到了公孙正龙的名字,他在脱凡排第九,在镇江关上面一位。

她又问,“生死境这边呢。”

“第一是北非烟北前辈,前辈乃司巡府府君,后边是十长老里的明睿.辜寒子.白痕,司天监的祭酒卢一山,还有海族四位领主,以及其他隐世的强者,总十一人。”

基于对强者的敬畏,乌晓没有妄议,只说了一句。

没有中榜,看来生死境就是藏云涧的最高力量了。

第158章 闻说佛花

“战力榜只对筑基及筑基以下有效,目前有三百席位,第一是秦无衣,她和于慎同是筑基大圆满。”

“嗯?”湛长风疑惑,“那新秀榜上怎么没有她?”

“听人说是可以隐藏排名的,但她本人确实不怎么露面,在点将台也是那种只管杀不管埋的类型,对她的天赋.道种.根骨.师承都一无所知,不管怎么样,秦无衣的战力毋庸置疑。”

乌晓带着八卦说,“于慎也没有去点将台上战力榜,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但我觉得他们在法会的时候肯定会遇到,那时才是看点,瞧瞧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第一。”

湛长风点头,“确实让人期待。你三小榜都说完了,可还知道三中榜的事?”

“这个所知不多,我单知道,青云榜可能是新秀榜的晋升版,主要还是有天赋有实力的那群人,名家榜是奇人榜的晋升版,比起名气,好像更重声望,战力榜没有了,不过多了一个霸主榜,闻说霸主榜上都是统御一界的大能,咱藏云涧是不可能有霸主的,除非长老会议破产,藏云涧和神州合二为一。”

乌晓笑里带着激动,“所以我们自己排了个雄主榜,目前第一是前面说过的齐北侯,北方幅员360万平方公里都是她的。”

“...你激动什么?”

乌晓低头又低声,“我悄悄说啊,坊间传闻齐北侯最有可能成为新的霸主,毕竟长老会议都快压不住她的进攻速度了,我还听说牯号子就是长老会议暗地里送给未明侯,帮他掠阵的。”

“不可能。”湛长风速回。

乌晓也觉得自己的言论有点过激了,忙道,“我说笑的。”

湛长风深深看了一眼乌晓,她神州可以和藏云涧融合,但绝不能吞并,不然她的心血就白费了。

“我不是说齐北侯不行,我是说神州凡人太多,修士不得干涉凡间的禁令还在。”

“这确实是个问题。”乌晓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不要吞并了,藏云涧的资源可不够别人来分杯羹。”

湛长风现在倒相信他曾是君子院的了,一般人想不到这些。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不够让她去好奇他是怎么被君子院开除的。

他们站树下已经站了许久,随着日头升高,这里都快挤满人了,都是来看三皇宝树和三小榜的。

好不容易从人流里挤下山,乌晓道,“现在我们去看看朝天观吧?”

“不了,去飞灵瀑。”朝天观主要还是用来受度.加冠的,她现在又不能以湛长风的身份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乌晓自然以她为主,两人骑了马,转道去飞灵瀑。

路上湛长风也在观察适合修炼的地方,随口问道,“如果我想建个洞府,哪里合适?”

“恒都境内的山都在长老会议名下,道友想买或租洞府要先去执事阁登记选择,位置一来看你的喜好,二来看有无空余,不过洞府的价格总归比寻常租院租房贵。恒都境外也有些无主的山和岛,但环境好的,要么被强者占了,要么被家族帮派占了,若想找好点的,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了。

她又是要开店,又是要租修炼之地,灵石可能真的不够。再将赚灵石的序号往前提了一条,湛长风道,“我要租一家店面卖花种,你可知道哪里有店面出租?”

“了解一些,等回去之后,我带你去看看?”

湛长风擒着缰绳,慢悠悠地看着山色,“我每月的店租金预算是三万下品灵石,如果你能找到我满意的位置,差额就是你的了,你干吗?”

乌晓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实际租金和预算的差额?”

“对。”

那差个几百灵石都够他过半年了,不不不,不对,他的脑子有点乱,重点显然不是这个。

“这么重要的事,真的交给我?”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要开一家花种店,而你的任务是让我满意,敢不敢干?”

满意这两个字意味着极多的变数,也是最难揣测的。乌晓将自己脑中留意过的店铺过了一遍,半响道,“我干!”

“那就麻烦你了。”

马蹄奔过官道渐入群山。

乌晓高声道,“飞灵瀑和大明寺相互依衬,一个在山巅吟唱,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飞灵瀑的源头就在大明寺后头的坐佛潭,据说这几日大明寺有位高僧会在坐佛潭圆寂,介时溢散的佛气会催开飞灵瀑中的佛莲,这佛莲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按例大明寺会以佛法论道,送出佛莲,道友有兴趣的话可以多留几日。”

湛长风勒了勒缰绳,前方人渐渐多了起来,六尺山道已然拥挤,“这些人都是为了佛莲去的?”

“道友有所不知,这飞灵瀑奇就奇在佛莲盛开之时,而要佛莲盛开,就得有高僧圆寂,呃...你懂的。”

“何必羞于口,对佛道来说,诸德圆满.诸恶寂灭,是为圆寂,也是众僧追求的一种境界,此乃喜事,否则大明寺怎会广开山门,送出佛莲。”

“是我着相了。”乌晓自叹。

旁边马车里有人撩开了帘布一角,另一人道,“看什么呢,小心把你晃出去。”

“我看看说话的是何人,好坦荡的心肠。”她一双旖旎的桃花眼,一副娇俏的玲珑身,声儿透着飞扬轻快,像是雨后清晨的鸟鸣。

她也确实叫雨清晨。

雨清晨坐回去挽住密友的手臂,“可惜只见到一个马上的背影,像是那种文雅的少年郎。”

“只一句话便把你勾去了么?”她轻笑,颜色倾城,似铮铮琴音里唱罢盛世终归寂的优昙华,刹那芳华,愈忆愈绝色。

“又取笑我,”雨清晨振振有词,“我觉其说得十分有理,大明寺开放飞灵瀑本也是为了庆祝先者功德圆满,可来人大部分是为了争佛莲.占飞灵预言,凭白多了些龌龊。”

“那你有没有听见她的第一句问话?”

“哪句?”

“‘这些人都是为了佛莲去的?’。”柳拂衣眉眼浅淡,娓娓道,“通常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其品性隐射。”

“你的意思是她也是为了争佛莲去的?”雨清晨愤愤,“那可真是虚伪,还要扯番道理装清者。”

“不尽然,也可能是心怀坦荡却看透人心,如果真是这样,她该是人性本恶论的支持者。”

“你都把我说糊涂了,到底是坦荡还是虚伪?”

柳拂衣无奈,“你纠结这个做什么,一路人而已。”

“我本来不纠结,都是被你说纠结的,哎呀,早该不听你说话,纯当老和尚念经。”雨清晨捂了耳朵,对车夫喊道,“白叔,追上前面骑马的,本小姐要亲自验证一番。”

柳拂衣掩唇而笑,“若别人当你是发病的,可别说认识我。”

第159章 岔道

大明寺和飞灵瀑在灵岩山脉,山脉下有条街道,客栈成群,售卖佛珠佛串佛玉的摊子更是四处可见。

“前边有个村落,居住的都是佛道信徒,这些摊子也是他们摆出来的,佛气是有点的,不过道友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前面的抱佛斋看看,那边卖的是大明寺开过光的器物宝具。”

湛长风瞥过摊子上的小饰件,想到佛道对灵魂心觉算是专攻,可能会有温养灵魂的法宝,便道,“过去看看。”

“行。”乌晓将她引到抱佛斋,“道友,我去那边笑弥勒客栈一下,我预定的是明晚的房间,看看能不能改到今天。”

按原本行程,是该明天到飞灵瀑,不过因为没去看朝天观就提前到了。

湛长风给了他一袋灵石,“我看今日人潮拥挤,恐怕难有空房,你先拿着备不时之需。”

“道友周到。”他也怕老板因着这番热闹坐地起价,也怕房间没了,还好自己这雇主性情宽和,不为难自己,如此,更得做好事情了。

抱佛斋中熏香袅袅,门廊挂着黄色幔帐,进门是一座插香的香炉,后面一道绘着众罗汉的雕花屏风,转过屏风才到大堂。

大堂中间两排矮柜,靠墙两处博古架,东西不是很多。

“道友不妨看看这尊佛像。”

此人穿着宽袖海清衣,手上挂着串佛珠,慈眉善目,是名持戒的在家居士。

“居士何出此言?”湛长风虽这样问着,人已经顺着他的指向,到那座木雕佛像前了,近处观望,竟隐隐有点不舒服。

这居士只是浅笑,“佛看缘,缘因果,因善果,因恶果。”

他这话是指她有恶果缠身。湛长风没有生气,双手合十,低眉,“恶果已成,破去即可,居士有无解法?”

“末学功力不足,未破因果,不能给道友解忧,实在惭愧。”

“我亦惭愧。”

三大古教中的修行方式各有不同,佛教最早是修心觉神通道的,后分因果密宗.愿力密宗.心觉密宗,其中愿力密宗只需以众生愿力修已,所以尤为繁盛,其他两宗就显得凋零了。没想到在这山里,还有人修因果一道,此非大智慧不可得。

这居士能看出她身负恶果,已然有些功力在了。

“不知居士这里,有没有温养灵魂的宝具?”

“温养灵魂的宝具实不可多得,末学这里并无,道友有意向的话,倒是有几件安神清心的。”

“这可能对我没有作用。”

居士沉吟,“道友或许可去大明寺逛逛。”

“正有此意。”

湛长风走出抱佛斋后,陆续有几人进店来,这居士就微笑招呼,“道友不妨看看这尊佛像。”

“看着不错啊,镀金的吧,多少灵石,卖吗?”

“不卖。”

....

“拂衣,快进来,白叔说看到人进店了。”

“你这跟踪的癖好什么时候能改改。”

雨清晨拉着柳拂衣进店来,环视一周,叹道,“跟丢了。”

居士上前,“两位道友可有中意,没有的话,不妨看看这尊佛像?”

雨清晨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咦,玉佛啊,开光了吗?”

“何来玉佛,不是一颗舍利子吗?”柳拂衣惑道。

居士浑然一震,看向柳拂衣,时而皱眉时而微笑。雨清晨吓着了,这人病的不轻,忙拉着柳拂衣要走。

“稍等。”居士快步取出舍利子,递向柳拂衣,“你与此物有缘,请将它带走。”

柳拂衣淡眉轻蹙,却也没有感觉到恶意,“有缘不敢当,我买下吧。”

居士叹气,“也罢,收你一千中品灵石,算是了结你我因果。”

雨清晨差点跳起来,“一千中品灵石,你抢劫呢!”

一千中品灵石可是一百万下品灵石!

就算普通筑基修士的身价也达不到百万。

柳拂衣抚着手中的舍利子,心头有一丝悸动,再看居士清亮含神的眼,道,“好,一千中品灵石。”

“姐们儿,我们还是先去一趟医馆吧。”

——

湛长风到笑弥勒客栈门口,正碰上向外走出来的乌晓,见他神色有差,问,“房间订到了吗?”

“啊?”乌晓像是才看见她,一边还她钱袋一边道,“订了,一共五十灵石。”

湛长风收了钱袋,“我明日想上大明寺看看,你若有事忙,不必时刻跟着我。”

乌晓惊然,一瞬以为她知道了什么,但又觉她确实是个独处的性子,而且大明寺除了用眼睛看,也没什么好介绍的,“行,通向大明寺的山道只有北面山脚下一条,你从这里走过去就能看见了,需要找我的时候用传音鸟即可,我不会离开这里。”

“房间钥匙先给我。”

湛长风到了客栈房间,焚香沐浴更衣,打坐了一夜。第二日,日未出前,慢步上山。

这时山脚下已经有很多人了,推挤着赶上三尺山道。

“佛莲还没开啊,是不是消息有误?”

“唉,要不是飞灵瀑那边守满了人,连个落脚地也没有,我何苦来回上下山。”

“这有什么好抱怨的,我都来回三日了,瞧衣服都酸臭了。”

也有几个信徒从第一阶就用三拜九叩的朝圣之礼跪拜上山,修士们没有推搡他们,一些人还跟在他们身后弯腰膜拜,求个佛缘。

湛长风缓步而行,拥挤和糟乱没有使她皱一分眉头。到半山腰时出现两条岔路,一条通向大明寺,一条通向飞灵瀑。大部分人都朝飞灵瀑涌去,带走了一波喧闹。

她往清静处去,身边就剩下几个信徒。

山道掩在古树间,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常常有峰回路转之势。信徒拿头叩在石阶上,沉闷的声音和林中鸟鸣一样清晰。

湛长风没有越过他们,只慢慢跟在后面,偶尔听听鸟叫,看看石阶上长着的青苔。

她是不会有很多情绪的人,不是因为她想得不多,而是因为想得太多。正是因为想得太多,才需要全然的理智保证自己思绪的通达。而理智下的冷静和心无旁骛的安宁是两种本质。

她曾经不是很理解这种了无牵挂又心存信仰的状态,就问白马寺的方丈。

方丈说她心有猛虎,锐进却不能收刃。多看看美人和花吧,她们会让你安宁下来。

不过她执行的可能有点偏差,因为她眼里的美人,都是经世之才,或者有经世之才潜质的人,见到他们,只会让自己更有野心。当然她也试图养过花,可惜并没有功夫打理。

这世上的问题,只有两个是最难的,一是怎么让易长生苏醒过来,二是如何印证自己的道。

在求道的路上,两难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明明想盛世安泰,却要手握屠刀。

明明说好言行如一,却又戴上假面。

有时入戏太深,把握不准虚实.真假中间的那条基线,连自己都怀疑自己哪个动作是真心,哪个动作是应景。

在先天大圆满进入桎梏,后天三宝即将化作先天三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差时,她意识到,她需要找到真正的安宁,让自己出鞘的利刃,能够自如收回。

第160章 扫地僧

湛长风想去山上看看佛,也想看看自己的内心。而以湛长风的身份去放空脑袋,强迫自己不带目的地去神游,是件困难的事。

她只能漫步在山道上,借着这个清静的氛围,一点点剥离自己的思虑。

在思想这颗树上,剥掉法会,剥掉上宗。

剥掉花种店,剥掉住处问题。

剥掉公孙族,剥掉殷和珈蓝的世仇。

剥掉司巡府,剥掉神州改革。

还有什么能剥掉的呢?

她想起了那个皇宫,剥掉易裳带兵出征的背影,剥掉李云秋和李重华脉脉相视而笑的温情,剥掉经纶殿里她和老皇帝的真情与利用。

湛长风看见了易长生,记起此生听到的第一句话。

“我姓易名湛,皇祖父赐尊号长生,但是母妃说长生太嚣张了,取小字长风,你即是我,我便将姓名分你一半,从此你是湛长风,我是易长生。”

湛长风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肩窝。是了,唯一能让她安心的,是她的起源。

“若我有万分嚣张,定给你留一分克制,”湛长风眼神逐渐褪去伪装的温柔平和,变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还原出本来面目。她下颌搭在易长生的肩上,迷离地望着极致的虚无和神秘,低低而笑,“这个宇宙那么大,我想将它研究透彻,而你,只能支持我。”

虚无里忽然融进了一条山道,一片古树林。

湛长风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望着石阶上的扫地僧。

“你是什么人,为何能进我的心灵世界?”

说他是僧人其实很勉强,他披着头发,花白的胡须已经垂地,伛偻着背,老得睁不开眼。身上没有佛门修士的愿力,没有受戒疤,连衣服都只是普通的灰白袍。

拿着一把快秃了的扫帚,慢腾腾地扫着石阶。

但湛长风却感受到了极强的佛性。

“焉知不是你进了我的世界呢?”他缓缓走了下来,“我在这里扫了六十甲子的地,一刻没有懈怠。”

一半虚无,一半山色。

湛长风与他对视,瞬间,心念已经往来数百次。

“心觉道?”

扫地僧点头微笑,“道友可要听我的第一场法会?”

心觉神通和无心之术相似,准确来说,无心之术是在心觉神通的基础之上达到的“无物不换,无处不在,无法无天”的境界。

无心之术她目前也只会点皮毛,否则不会每次都付出那么重的代价。

这次探寻内心,去芜存菁,摸到了心觉的门槛,想来也正是如此,引起了他的注意。

“荣幸之至,请。”

他道:“世人只看见我在这条山道上扫了六十甲子的地,却不知道我已经去过他们的心里,心觉神通者,无所不在。”

扫地僧口绽莲花,佛理梵韵信手捏来,其心如众生心,亦如万世镜,无数生灵的声音一同响起,又一同湮灭,深远玄奥的佛理萦绕在耳,贯穿浮世俗尘。

湛长风在他的佛理中走进人们的心里,一眼窥万丈红尘,一耳听众生心念,转身回来,恍如千帆过尽。

她站在石阶上,信徒仍在虔诚地叩拜,叩拜着路过了扫地僧。

扫地僧扫着地,慢腾腾地扫到了山顶。然后,坐佛潭里开满了佛莲,顺着飞灵瀑,飞流而下。

刹那,佛音缭绕,漫天云霞飞来,天上诸佛虚影林立。

那是六大道统圣地之一的普世佛国。

大明寺的僧人们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又狂喜,“佛佛国降临!他真的成佛了!”

“我佛慈悲!”

“他一定是哪位佛尊在人间的化身,天,居然真的成佛了!”

大明寺方丈激动地率众僧人顶礼膜拜。

不管是山上的,还是山下的,还是在飞灵瀑的,所有人仰望着天上着奇象,不自觉地虔诚起来。

扫地僧肉身化虹,进入云霞,于是天上就多了一位佛。

异象渐渐消散,众人却回味不已,一些佛性高的人竟就地顿悟了。

湛长风手里有颗种子,在扫地僧成佛那瞬,长成了一朵金莲。这是扫地僧留下的舍利子,亦是一道叫做四象谛听法的心觉佛道术,能听众生心念。

金莲本身也是驱逐心魔.保护神魂的宝具。

竟听了佛前的一场法会,直接打开了心觉,湛长风对心觉的控制还不够纯熟,一会儿什么也听不见,一会儿又被这世上的种种心念塞满,搅乱了思绪,侵扰心境,她将金莲祭炼后收到了紫府中,封闭了心觉,才觉清静了不少。

湛长风去了飞灵瀑,此时整条瀑布上都是佛莲,不过大部分人都捞了个空,只有有缘的人才能摘到它,而不是穿手而过。

她已经有了意外收获,就没有再去凑热闹。瞥眼看见拿着佛莲的人走进瀑布旁的一个小山洞,料想这就是所谓的预言洞。据说洞里有块神石,有缘人持莲花盘坐其上就会预见最想知道的事。

湛长风不会去占预言,她只信自己推算预测的事情方向。

当她要转身离开时,见了乌晓和三四个少年的身影,没有多关注,回客栈了。

乌晓摘到了一朵佛莲,顿感自己运气爆棚,欣喜地跑向预言洞,想看看自己的道途前景如何,半道却被四个人拦住了。

“不错啊,你竟然能摘到佛莲。”邱贺好哥俩似地勾搭着他的肩膀,伸手去抓他手中的佛莲,自然是抓不到的,这佛莲似幻似真,只有在摘到的人手里才会化实。

邱贺点点道,指着他对几人道,“好人乌晓!”

少年们哄笑。

“你们想干什么?”乌晓见他们有点面善,应该是君子院的人。

“不要紧张,我们来找你就是有一事,你的书还写吗?”

乌晓精神一绷,陡然想起了在君子院遭受的屈辱,咬牙道,“不写了,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别急,兄弟,我也知道这扯到你的伤心事了,但不能否认,你写的真的很精彩,”邱贺愤愤道,“说真的兄弟,我都替你不值,谁知道那廖非凡是廖奇虎的哥哥呢,你也是遭了横祸。”

乌晓喜欢收集故事是自小开始的,也最喜欢将三小榜上的事迹求证后编写出来。

最先他只是自赏,后来拿给几个好友看,好友又透露给其他人,一来二去知道的人就多了。

其中一篇传记,介绍的是榜上第十的廖非凡主动挑战第九的白启水,却被打得半废跌出榜单的事。

没想到他们院的廖奇虎是廖非凡的弟弟,当时就找过来打了他一顿。后来又故意贴出一篇院中老师以教导为名欺辱门生的文章,署了他的名字。

那老师根本不听他解释,直接以污蔑师长.包藏祸心的名义把他从君子院除名了。

六院乃天下社学.学院之首,他被君子院用这种名义除名,几乎是断绝了他所有能拜师学艺的道路,就连帮派.家族也不敢留用他。

而他积蓄见底,老家又是远在偏远地方的小镇,回个家也回不起。

何况他是以上品根骨.道考第一的成绩被接到君子院的,现在背着罪名,一事无成,有何面目回去见父母和曾经的先生们。

乌晓想到这里,深吸了口气,“不写了,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

“兄弟,你别看我长得混就拒绝我啊,我是真心想看你的东西,当时我为了拿到你的那么故事,还特地找人口述,亲自手抄了一本。”邱贺忙不迭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本簿册,送到乌晓眼前。

乌晓翻了翻,确实是他曾写过的事件。

另外几个少年也道,“看在往日的同门份上,给给面子,咱能在这里遇到也是缘分。”

自己写的东西能被人喜欢重视,自然值得高兴。乌晓望了少年们几眼,终于松了口,“你们找我什么事?”

第161章 欺凌

“这里太杂,我们寻个静点的地。”邱贺勾着他的肩往树林里走,笑道,“我想你还在写吧,能不能让兄弟我看几眼,过过眼瘾,唉,你写的要是能广播出来该多好。”

乌晓眼神晃了晃,对啊,要是传播出去该多好。可是他还敢吗,只是写了一场比试,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

按他的资质,他在君子院也是顺风顺水的,师长.好友.资源样样都不缺。但是他出事的时候,师长漠然旁观,说没他这样的弟子,好友纷纷远离,熟视无睹。没人听他辩解。

因为他得罪的同门是那个拥有灵火的廖奇虎?

因为那个老师是即将晋升脱凡境的大修?

乌晓自顾自怅然,没有发现邱贺朝三个少年使了眼神。

“兄弟,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乌晓道,“可以给你们看,但你们不能外传。”

“放心吧,心里有数着呢!”邱贺看着他从小储物袋里拿出一叠稿子,伸手接来,“哟,挺多啊。”

“青藤术!”

“裂土术!”

一道青藤将乌晓缠了起来,不等他反应,脚下土地开裂,他一下掉到裂缝里。

少年大声道,“合!”

裂缝合起,他只露一个脑袋在地上。

乌晓惊怒,“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呵呵,你得罪了谁自己不清楚?”邱贺一边撕着那叠稿子,一边拿脚踩住他的头,“早早离开恒都不就好咯,还死懒在这里,诚心碍人眼吗?”

乌晓下巴抵着地面,努力昂头,却见碎屑纷纷扬扬在他眼前散落,霎时红了眼,“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今天客栈那事是不是也是你们干的!明明只要加十个灵石就能换房,突然有人出来抬到了一百灵石!”

“说起这事,我也没想到你能狠下心交钱,但还好你交了,不然到其他客栈,你会发现更贵!”邱贺俯下身,嘲道,“看来这次拉的客人给的钱很多啊,对不对?”

“禁言!”

乌晓的嘴巴张不开了,只能粗着脖子哼哼叫。

“既然你不高兴离开,那我们帮你离开喽,小卫!”

“裂土术!”

他身边的地再次裂开,然这次裂得更深,他一下全都掉进去了。

乌晓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眼中满是绝望,“唔唔!”

“你刚刚不是问谁派来的吗?”邱贺勾起恶毒的笑,目光却又带着看傻瓜的怜悯,“是你曾经的好友宫河宫师兄哦,你师父不帮你,也是因为宫师兄先到他面前大义灭友,陈诉你的‘劣迹’了呢。”

乌晓双目怒睁,全然不相信,不可能,他和宫河是挚友,从来没有冲突,而且他落魄时,宫河虽没有直接帮助,却给了他二十块灵石让他吃饱饭啊!

“昂昂!”你给我说清楚!

“合!”

黑暗覆下来,沉重又破碎的呼吸撞进心里,乌晓绝望不甘,比他的死亡更撕碎他心的是最后那个消息。

怎么可能,宫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心点,把法术痕迹处理掉。”

“放心,这角落很偏僻,就是大明寺的僧人也不见得会来。”

乌晓被埋在地下,耳鼻都被灌进了泥,身体被泥土挤得根本动弹不得,窒息的感觉一浪浪而来,灼烧了心肺。

他微弱的神识感觉到邱贺几人走远,整座林静得像是坟墓。

啊~!

邱贺等人小心地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过飞灵瀑从林中摸下山。

一人顾虑道,“乌晓那个客人手里应该有能够联系他的东西,会不会被发现啊?”

“就他那样,不超过一个时辰就会窒息而死,到时谁想得到我们身上。”

“关键是师兄要人死,如果被救的话,不好交代,早知道一刀了结他。”

邱贺道,“一刀了结哪有这刺激,我可是把他当时的表情都留影下来了,拿回去给师兄看,说不得还能得些夸赞。”

“等等邱师兄,那个人好像是乌晓的客人。”卫涛指了指远处的人影,“她怎么上山了?”

邱贺一寻思,“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湛长风感觉心觉还是十分有用的,比如就算神识没探,她还是瞬间就察觉到远处有人指着她。身影似乎见过一面,应该是飞灵瀑看到的那几人。

她继续顺着传音鸟的痕迹找乌晓。她马上要筑基了,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突破,所以想提前离开。筑基要花费的时间长久不一定,原想给乌晓留些费用,好让他帮忙找店铺,结果传音鸟一去不回,便料想出了什么事。

现在那几人鬼祟跟着她,显然事已经出了。

湛长风确定了传音鸟的位置,在山道转折.四处无人时,用了无心之术瞬移。

“人呢!怎么不见了?”邱贺几人追过来一看,哪有什么人。

传音鸟在地上跳着,枯叶里混着破碎的纸张。湛长风一边捡起半页纸,一边将神识探出去,忽得眉一挑,用无心之术将地下的人转移了出来。

乌晓满身泥粒,一张脸青紫。

湛长风点了他几个穴位,再一掌拍散他心口的郁气,得,这人要死的话,还得化个厉鬼出来。

乌晓猛的吸了口气,咳得撕心裂肺,他捂着疼痛的胸口,勉力睁眼看面前救他的人,然后嗡嗡耳鸣中,他先看到了几个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身影,“快快走,别管我,他们是君子院的人!”

“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的闲事!”

邱贺见湛长风年纪不大,又是刚进城的,一个土包子罢了,何况自己身后有君子院撑腰,吓都能吓退她。

“我好奇你们君子院,到底有几个君子。”就她遇到的何云天,还有这几个货来看,当真快要把她对君子院的印象败光了。

“君子院岂是你可以议论的,水龙吟!”

“青藤术!”

“裂土术!”

“连默发都没有学会,呵。”湛长风随手弹了个响指,三道雷直接劈下。

趴在地上昂头的乌晓看蒙了,这这...他看看躺地上冒烟抽搐的三人,又看看背对着他的人,震惊之外还想哭,妈呀,他到底拉了个什么客人。

“前前辈,他们是君子院的人。”

“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有很大问题。

湛长风搜了他们的储物袋,看了看他们的身份令牌,又找到一个留过影的留影石。

画面一帧帧闪过,她大致知道发生什么了。

嗯,这样就简单多了,都不用魂禁抹掉他们的记忆了。

湛长风将留影石里的内容拓印了一份,然后将四个令牌和留影石扔邱贺身上,把玩着复刻石,“就当他已经死了,否则,我明天就能让整个恒都知道你们干的事,自然你背后那名师兄也逃不过,懂?”

邱贺眼里满是恐惧,抽着炭黑的脸皮,吐字,“懂.懂!”

这.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实力,难难道是那些隐世高手的徒弟!

湛长风把几个储物袋扔给站起来的乌晓。

“前辈?”

“就当他们的补偿。”湛长风解决完事情,就不打算留了,“另外别叫我前辈,都是一个大境界里的。”

乌晓苦笑,拿着储物袋有点烫手,但又不好反驳。还有哪来的这么强的先天,雷都可以随便招。

“对了,约定的事,你还能干嘛?”

乌晓精神晃晃,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湛长风把复刻石给他,“自己回去休息吧,晚上给我答复。”

这复刻石里的东西,对邱贺他们是掣肘,对他更是耻辱。乌晓都有点拿不住它,一见到便忍不住回想那种窒息和被好友背叛的痛苦。

“好,我想想,想想。”

第162章 散功

湛长风路过一间茶楼时,听到里面的说书人正在讲圆寂之事,就进去寻了个座位,要了壶茶。

“要说今日圆寂之人,名叫慧通,他不是大明寺受戒的僧人,之前也没有法号,大家只叫他老姚。老姚十来岁想拜入大明寺,几次被拒,最终成了那条山道的扫地人,你们想想从山脚到山顶的路多长啊,他每日从山脚扫到山顶,便是一白天,从山顶扫到山脚就是一黑夜,据说他默默无闻地扫了六十甲子的地,不与人通话,不与人交流,平生所言所记全无影像,得佛了,就圆寂了,没有开过一场法会,就连慧通这个法号还是大明寺讲出来的,实乃奇闻奇人!”

也许扫地僧的事迹寥寥几句就能概括,实在没什么可说,说书人拍着惊堂木,转而讲起哪些人得到了佛莲,“要说今日佛莲盛开,来了不少名人...”

湛长风没有继续听,起身离开,回客栈整理了下收集到的关于筑基的信息,除了自己的感受领悟外,她还从苦脸修士.肥道士那些人的物品里找到了一些关于筑基的诠释和方式。

总的来说,筑基分两种,一是自然筑基,二是强行筑基。强行筑基不多说,就是到先天圆满后服用筑基丹,这结果便是筑基后的战力.心境.基础远远落后自然筑基的人,并且是那种不能弥补的落后。

自然筑基则是,后天三宝呼吸气.交感精.思虑神,圆满后,自主脱变成先天三宝元霖.元精.元神,使天人合一获得大圆满。

在自然筑基中,还有一种叫做完美筑基,便是在筑基时凝出道种。完美筑基时会引起天地异象,而这类人往往具有极其强大的心境和天赋,必然是气运所钟之辈,实力亦是占据着同境界里的顶层位置。

湛长风已经筑有道胚,这次筑基自然是冲着完美筑基去的,且她感觉自己的心境已经成熟,有八成的几率能筑成道种。

不过,在此之前的准备是必不可少的,她需要无人打扰的地点和隔绝气息的阵法或结界,还要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如果有聚灵阵就更好了。

乌晓自己躲着痛哭了一场后,来找湛长风。他确实有一瞬动了离开恒都的念头,但他放不下自己追求的道途,不甘心遭遇的背离。离开恒都,他也许会得个安静,却永远不会安心。

何况他先前还答应了湛长风帮忙找店铺的事,事情没做完怎能半途中断。那些人应该已经当他死了,他顶多少露些面,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总有办法在恒都生存下去的。

但是当湛长风一下把三万灵石交给他时,他什么不甘心,什么痛心都忘了,“你不怕我拿着跑了吗?”

湛长风觑了他一眼,“逃不掉的。”

比起“相信你”,这句话更让乌晓放心,“好,我一定圆满完成。”

湛长风问了他提供高品阵法防具的店铺名后,独自离开去买东西。

兵器分凡器.灵器.法器.法宝,随后是灵宝.真宝.圣宝。

阵法和丹药.符箓都是一到九品,再上面才是灵宝类.真宝类.圣宝类,一般七品之后就很少见了,至少市面上十分难得,而真宝.圣宝,整个玄天大域都没有多少件。像海世图.点将台就是属于先天圣宝一类,其能之强大,震古烁今。

她兵器还不需要,在珍宝阁买了一卷隐息的结界卷轴,一份聚灵阵盘,又去药铺补充了草药,随后租了一只飞鹤。东西没买多少,倒是一下花去了十几万。

她盘坐在飞鹤上望着下面的城池和大地,寻找适合她突破的地点。她的真气是剑诀真气,最好在金性元气充裕的地方,但她的纯阴骨又需要属阴的位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者是存在一点克制的。

而且湛长风不得不面对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剑诀只够她修到先天圆满,之后就没有了。

湛长风拧眉良久,叹道,罢了,不是早就想好了吗?

她驾鹤飞海上,寻找到了一座朝阳的常青孤岛,岛上有个活火山。

她掐指盘算,金木水火土都齐了。

湛长风在岛上用毒药布置好防御,然后在火山下凿了个容身的山洞,外置防御阵法。

她盘膝而坐,散功!

这是她考虑之后,最佳的决定。

九转往生诀目前是不完整的道统,她开始修炼它时,就有预感,这是道统,而不是普通的法脉传承。

她要进宗门的话,只能进它所在的宗门,找到完整的道统,否则去其他宗门也是浪费时间。

另外由于纯阴骨的特殊性,可以让纯阴力和身体经脉里的力量像是平行在两个空间,不发生冲突,这也意味着她可以修第二种运用元力或真气的功法。

无心之术和四象谛听术都是修炼心觉的,和身体力量更没有冲突了。

而她现在在手里的另一样完整的传承,就是龙甲神章。这也是十分契合她心性和命格的传承。

只是龙甲神章无品无阶,很难判断最后会修到什么样的层次。另外掩饰它的功法痕迹,不被公孙家找到也是一个问题(当然不排除公孙家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龙甲神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习惯把结果往最坏的方向预测。

但修炼一途本就该一往无前,确定了心中想要的后,还需顾忌什么!

剑能一人敌,却不能万人敌。

剑诀真气从身体中剥离溢散,因剑诀真气带来的修为也在跌落,终于在最后一缕真气剥掉时,修为全消!

九极大界

一位盘坐在万仞山巅打坐的老道陡然睁开了眼,掐指而算,颜色惊怒。也就在刹那,煌煌高山压来,封住了他的去路。

老道抚着长须,眼中神光内蕴,“殷不逾,你这是何意!”

山中锁链叮当响,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天地自有轮回,你的徒弟早就死了,现在她是我的,呵,何必执着呢,枉你生了双洞悉因果的眼。”

老道剑意凌霄,“正因因果所在,我必将渡其回我剑道。”

“我才不跟你打,没意思。”山中人散漫地说道,“既然你不死心,那就看看她五年后究竟会选择哪一道,不过你休想强行干涉她的选择。”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若不是你遮掩了她的命局,我竟到此时,才算到她这几年遇到了什么人。”

“哈哈哈,什么人,都是想插一手的人罢了,凌霄子,命轨已经变了,还想着你的无为吗!”

第163章 筑基

散功之后,湛长风修养了几天,随便揣摩龙甲神章里的内容,准备重新修炼。

散功不意味着废功。散功之后,她的境界和根基还是在的,只要元气充足,重新将修为炼到先天圆满无需一年。

龙甲神章分三个部分,奇门遁甲是预测之理,军机十三章是兵法,五行道卷才是用来修炼的。

湛长风正式修炼五行道卷后才发现,五行道卷更像是打开前两部分的核心钥匙。

五行道卷修的是鸿蒙紫炁,这一炁的规格远在普通元气之上,能与至阴之炁相提并论。

至阴之炁象征死亡和寂灭,而鸿蒙紫炁则是天地初开时的一缕造化之炁,意味着不死不灭。

而要修成这缕鸿蒙紫炁,需采天地精华之气,以元神之力去炼化。

这精华之气,分别是天泽庚辛金气.雷风甲乙木气.坎月壬癸水气.南离丙丁火气.山地戊己土气。这五道气,在五个方位,坐五行之意,合八卦道理。

出现的时机也不相同。

天泽庚辛金气应时出现在,属金的第一个时辰——申。

雷风甲乙木气应时出现在,属木的第一个时辰——寅。

坎月壬癸水气应时出现在,属水的第一个时辰——亥。

南离丙丁火气应时出现在,属火的第一个时辰——巳。

辰.未.戌.丑都属于土,是为四方土,可修山地戊己土气。

掌握这些基础后,修炼方可事半功倍。不过即使理论知识到位,湛长风还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一一感应到这五种气的存在。

而要将这五种气炼化成鸿蒙紫炁,更是一个长久积累的过程。估摸着得等到她进入神通境才能见些端倪。只能说,越高阶的传承越难练。

与武道将元气转为自身真气不同,法道的元气还是元气,吸入则在身,吐出则在天地,一吸一吐,效法天地。

湛长风将五气纳入气海,在气海和外界形成一个外循环,再把气海里的五气分以相应的属性入五脏六腑,让五气在体内形成一个内循环。

五气相生相辅,循环不息,即是炼体,也是保证力量来源生生不息。

历时八个月,她终于将修为恢复到了先天圆满。

中途她通过镜鉴魂印看到乌晓买好了店铺,并且处事磊落,不贪墨不动邪心,有心拉他一把。于是等乌晓传来传音符,告诉她店铺已经择好时,她让白狐坐飞鹤带去灵石和开店计划。

乌晓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是欣然接受。不提他这一命是她救回来的,单她的实力和气度就足以让人心动跟随。且他最后佛莲消散,错失了预言今后前途的机会,也唯有自己谨慎选择道路,搏一搏出路。

这之后,湛长风散了镜鉴魂印,放任他去干,最后要在他身上投入多少资源,还得看她回恒都再决定。

湛长风的元霖.元精.元神状态十分佳,她换了一个背阴靠水的方位,准备筑基。

在洞口布好防御以及隐息结界,入定神思。

湛长风看见了她正在长成的道种,就好像看见了自己一样。

她的心境很通达,最后的摇摆不定也在内省己心时去芜存菁,找到了心归处,心往处。筑基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地上的石子开始轻颤,天地元气疯狂地涌入她的身体,将“气”洗练脱变成“力”。

经脉正在扩大,五气化为五力,元精生元霖,元霖养元神,身体各方面突破先天的壁障,筑成道身之基。这也是先天和筑基的力量差别的重要分水岭。

气化力的程度,影响着今后功力深浅。同境界同修为同一道法术,一个只有五分气化力的人,能被十分化力之人秒杀。

筑基将成!

但就在这时,湛长风睁开了眼睛,赤血之眸倒映着刀山。

天地泣血,暗红一片,滚滚岩浆喷薄流淌。她发现自己戴着镣铐赤脚站在刀山之前,刀山之上寒光森冷,映着她的眉眼。

一种力量驱使着她走上去,脚掌踩在锋利的刀刃上,切进肉里,新鲜的血顺着刀刃流下去,将血红的地浸深了一分。

你知道错了吗!

你知道错了吗!

湛长风听到一道恢弘凶厉的声音在拷问自己。错,她何错之有!

一脚踩下去,钻心的疼痛席卷上来。

你知道错了吗!

湛长风目视着看不见尽头的刀山,无惧无畏,抬步向前,“何错之有!这小小刀山岂困得住我!”

拷问一声比一声大,像是在抨击着她的灵魂,她冷汗迭起,咬着牙关,步伐却一如初始,带着她特有的从容和坚定前进,不曾犹疑一分。

这一行刀刃上血迹斑斑,还挂着血丝肉糜,那是她踩烂的脚掌。

你知道错了吗!

掌骨和刀刃摩擦的声响刺耳而瘆人,她面色不动。细看,她攥着锁链的手青筋暴起,隐隐有血迹从手掌下渗出来。

那一刀刀也割在她的灵魂上,分裂般的撕痛教人后悔活着。

承认错了吧,一了百了。

湛长风不理耳边的声音,它将她的灵魂割裂了多少,她就聚起多少,这脚掌踩烂了,她还有脚骨,脚骨断了,她还有双手。

只要她身还在,魂还在,就永远不会停下!直到走出去!

外面太阳东升西落,刀山之界亘古不变,只有那一路长长的血迹,证明她不是停留在时间原地。

走下刀山的那刻,她吐出了一口血。纯阴之气涌入体内,磨炼着纯阴骨。

灵魂在长久的破而复中更加强大,灵魂之力在紫府中化成一方魂液,滋养着识海,又从识海攫取力量极其缓慢的壮大自身。

到这里,她的筑基之路才完成,道胚长成种子的那刻,孤岛上的植被生物枯萎死亡,又瞬间复活,快得无人发现这个变化。

湛长风自己也没发现,她回过神来,还在为刀山心悸。

刀山应该是九转往生诀带来的。

当时她若是心境奔溃,便要以身偿还所有恶果,但最后,她还是走了出来。

出来之后,她就感觉心神轻松了几分,这刀山竟消磨了她的部分恶业。

这是...偿债?

尽管身在这里,脚也还在,但湛长风知道那不是幻境,那是她以地魂经历的真实。

总而言之,有惊无险,算是好事。

此时一道天光突降眼前,天光中有一道模糊的人影,祂手中执掌着一卷书。

湛长风只觉玄奥不能窥视,惊疑间听祂冰冷无情的声音念道,“湛长风,可列小黎界新秀榜筑基第十位,是否显示排名。”

她注意到海世图承认的是她的名,不是易湛也不是易长生。

另外,小黎界?

湛长风到现在才确定神州和藏云涧其实是一体的,只不过上榜者绝大部分都是藏云涧修士,才将那三小榜称为藏云涧的三小榜。

另外据她所知,新秀榜表面上的筑基前五十,至少是巅峰修为,她一个小成就列第十,可见全是天赋潜力在拉分。这要是显示出来就是作死。

“隐藏。”

“海世图九榜只有一次隐藏机会,湛长风选择隐藏,隐藏生效,新秀榜不变动。感应到神眼气息,请在三十日内进入点将台报到,否则收回相应权力。”

湛长风刚听到只有一次隐藏机会时感觉被坑了,然转眼又听什么“神眼”.什么“点将台”.什么“权力”,更加懵。

不过祂没给人询问的机会,念完就消失了。

湛长风细思,点将台也是神庭遗留的至宝,跟海世图有关倒是不怎么让人惊奇,但不是说筑基及筑基之下的人都能进点将台挑战战力榜吗?

那这“报到”和“神眼”.“权力”是怎么回事?

而且她身上哪来的“神眼”。

湛长风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只眼睛,难道是姚俞给她的那块据说是无心法脉弟子信物的黑圆石?

还是之后回恒都找到点将台试一试。

湛长风打坐巩固境界,将修为稳在筑基小成。然后修习五行道卷里的法术。

术的深浅有三种,灵术.法术.道术。道术要懂得一定法则才能施展,暂且不提。

灵术是最粗浅的,像之前见过的化雨术就是灵术,只要能引动身边的元素就行了。法术则需要领悟精深,掌握术中的玄奥道理。

五行道卷的术分三门:奇.门.遁甲。

如果奇门遁甲是种理念,那么五行道卷就是它的实操。

奇是奇术,门是军机阵术,遁甲是天.地.人.风.云.龙.虎.神.鬼九遁。

湛长风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很好,都是道术,她一样也学不了,怪不得开国皇帝拿到了龙甲神章却一直窝在神州。

湛长风不死心,钻着奇术里的撒豆成兵磕了半个月,头发衣服都发臭了,还是没想通里面的法则,终于收拾收拾打算先回恒都。

第164章 海上遇浪

她选的孤岛都不知道是在海上的哪个犄角旮旯,飞鹤送着白狐走了,自己又不能飞回来,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去了。

湛长风捡了根枯枝扔海中,踏着枯枝御气而行,她记得前面几十公里的地方有个小浮岛,以她的元力应当可以坚持到那边换气休憩。

她一边修炼运转体内之气,一边御枝渡海,周天气行,海声飞鸟作伴,怡然自得。

一段时日后,海上平起波澜,湛长风看看天象,似有暴雨来袭。虽然附近没有落脚地,但现在已经入内海,往来的船只还是有的。

她感知到远方的一艘客船,便向它行去。

船上也有人在抬头看天,然后吩咐水手落帆,“有风浪要来了,各位船客最好远离栏杆啊!”

“风浪而已,船长,你该扬帆而行,来个乘风破浪!”

船长听着客人们的谈笑,摇摇头。到底是些心气高的年轻人,也不怕翻船咯。

这艘船是往返大陆和珍珠岛的,前些时候,珍珠岛举办采真节,吸引了不少人过去游玩。

采真节,也是采珍节。

珍珠岛盛产红珍珠,每到摸灵蚌.采珍珠的时节就会举办盛会,邀请各方朋友参观游玩,有兴趣的还能报名跟采摘队一起下海采珍珠,采到的归自己所有,但不能攻击伤害海里的灵蚌。听说海里的灵蚌头儿是岛主的救命恩人来着,这岛本来荒芜,也是依托珍珠起家的。

红珍珠个头浑圆,品类珍贵,佩戴在身能镇心定惊,也可入药.观赏,加上它“大海之子”的美誉,珍惜.珍重.富有的象征,每年都会吸引大量人去采真节,其中年轻人居多。

而下海采到最大的头珠,也是年轻人们比拼较量的一项活动,赢了不仅能将头珠收入囊中,也能在珍珠岛的采真碑上留下姓名。

今年的头名,就在船上那群特别的年轻人中。

说他们特别,是因为他们都穿着藏青深衣,腰间系着镶着白宝石的同色腰带,男帅女美,英气勃发。

身份也不可小觑,乃武道院应邀去参加采真节的内院弟子,领头的是个筑基导师。

武道院的弟子一天不断条胳膊,不受点伤,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武道院的。他们用的红珍珠接续膏更是常备。这也算是武道院和珍珠岛的一次外交,毕竟武道院的伤药大部分是珍珠岛提供的。

此刻风雨压顶,一些船客躲进了船舱,这群年轻人却浑然不在意,几个热血上头的人还怂恿船长往浪里冲。

船长只能笑笑,打开防御罩,保证船只不受风雨侵袭。

“阿芒,都要下雨了,你还钓啊!”

“惊虎白豚可是很稀少的,你一来一回钓了几天,连采真节也不参加,影都没见到,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叫阿芒的少年无语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一唱一和玩什么呢,我都问过师父了,这个海域出现过惊虎白豚,我的饵也是它最喜欢的,钓不钓得上只是时间问题。”

江雪涛摸摸自己的板寸头,朗笑,“你为了搏美人一笑也是用心了。”

“就怕到时候人家不领情。”戚流火玩笑打击,真怕这兄弟用心越多,失望越大。

“你们想什么呢,我只是为了还她一把琴,损坏了总要赔吧。”

“哟,比试台上打坏了对手兵器还要赔啊,您心真好。还不去买一把,非要自己制作,为了惊虎白豚的音筋跑海上来?”

阿芒不理会两人的取笑,“嘘,别打扰我,小心吓跑了它。”

戚流火摊手,看向他的鱼线,忽得表情一紧,“阿芒,线动了。”

阿芒凝重地点点头,全神贯注地看着鱼鳔。

江雪涛和戚流火赶紧给甲板上的人传音,让大家都安静一下。惊虎白豚胆小得很,一惊就会逃走。

船客们听到消息都给面子地没有出声,只是无声近来,好奇地望着海面。

鱼线的幅度很小,甚至在海面的起伏里像是一个美好的意外,但阿芒清晰地感觉到了鱼线的紧绷,水下有东西!

鱼线越来越直,鱼鳔下浮,上钩了!

它的力气十分大,阿芒一只脚抵着栏杆,用力收线。

“快,快!用力!”

“加油,要上来了!”

阿芒猛力将它甩出水面,惊虎白豚优美的身姿划过半空,啪得掉到甲板上挣扎起来。

“真的是惊虎白豚?!”

“听说惊虎白豚浑身是宝呢!”

一个精神烁烁的老者瞧见了,眼睛一亮,赞道,“八百年的惊虎白豚,少年好运道啊。”

阿芒谦虚,“前辈谬赞了,就是用的鱼饵好。”

老者点点头,“惊虎白豚最厉害的就是它的音攻,音攻一出,恐怕就连我也要退让几分,不过它现在叫不出来,你可是在鱼饵里加了比龙草?”

“前辈见多识广,瞒不过您。”

“哈哈哈,快将惊虎白豚收起来吧,小心让它跳回海里。”

这老者名叫青峰子,不仅是筑基巅峰的高手,还是名四品炼器师。

有几个想找阿芒买这头惊虎白豚的修士见他出声,言语中还很欣赏阿芒,顿时歇了强买的心思,纷纷夸起阿芒。

阿芒将惊虎白豚困缚了,走到青峰子面前,“今日能碰到前辈和道友也是缘分,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道友是称呼青峰子身边的小姑娘,这小姑娘长得挺可爱,就是神色呆呆,跟灵魂出窍了一样,被青峰子敲了下脑袋才反应过来,中规中矩行了个道礼,“道友好。”

青峰子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阿芒,“小友有什么事吗?”

“前辈的炼器之名,晚辈早有听闻,所以...”阿芒腼着脸道,“这惊虎白豚,我也只要它的音筋,其余部分便请前辈收下,只希望前辈能出手帮我炼制一把琴。”

他又连忙补上一句,“如果不够,晚辈再奉上万块灵石。”

“八百年的白豚,骨.血.肉已十分难得,何需再给灵石,我帮你便是。”

“多谢前辈慷慨!”

阿芒要将白豚交给青峰子时,有人惊呼,“那边是什么!”

翻腾的海浪里,一个庞大的影子若隐若现,背上还有三角鳍。

青峰子确实见多识广,到栏杆前一看,嘴抿着,半响开口,“是都灵虎鲨!”

“都灵虎鲨?”

“对,都灵虎鲨是惊虎白豚的天敌,一般待在深海里,不会露出水面,这头怕是跟着白豚过来的。”青峰子急急跟船长喊道,“进入战斗戒备,这是头千年鲨!比筑基大圆满有过之而无不及!”

船长急了,“我这是短途的客船,哪里装那么多防御攻击的东西!”

那个三角鳍好比一座茅屋大,遑论底下的身躯了,怕是一口就能将这船咬成两半!

阿芒听闻此言,脸色不好,没成想他钓个白豚钓出事了。

“怎么了?”

武道院的弟子听到声音,立刻有了主心骨,“袁导师,我们遇到都灵虎鲨了!”

第165章 都灵虎鲨

这次武道院带队的导师,恰是到落英城招生的主考官——袁桥。

船身被冲撞了一下,众人矮身的矮身,抓栏杆的抓栏杆,贴墙的贴墙,像青峰子.袁桥等筑基修士自当岿然不动,不过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大家不要慌,都灵虎鲨防御力很强,但总归只是未开智的妖兽!”袁桥话落时,船又被撞了一下,这次力度极大,一个人直接从右甲板滚到了左甲板,整个船都快被翻过来了。

海浪拍到甲板上,湿了众人的衣服。

咔嚓!

船猛然下沉。船长脸色一变,“船板碎了!”

青峰子情急之下拿出两个小黑匣,“袁道友,船上只有你我和船长三个筑基,硬拼不得,我这里有两个助飞装置,以你我筑基之力应当能催动它们。”

又不能如脱凡修士凌空而立,光他们几个筑基修士,还是善近战的武修,还能跑海里跟铜墙铁壁似的都灵虎鲨硬拼不成?

何况船上这些年轻人都是武道院看好的,丢一个就别想回去当差了!

袁桥果断道,“该怎么做!”

“把它固定船两端,我说开始就注入真力!”

大雨落下来,风声呼啸,说话全靠吼。急得都忘传音这回事了。

事不宜迟,袁桥和青峰子一人拿着一个黑匣子跑去船两头,将它固定在甲板上。

“袁道友,开始!”

两人同时往黑匣子里注入真力,黑匣子朝上一面“咔咔”旋转,露出一个圆洞,伸出一根长条金属棒。

正当袁桥不明所以时,金属棒顶端旋开三片叶子,哗哗哗旋转起来。

船慢慢升空。

袁桥喊道,“道友才思敏捷啊!这就像水下的螺旋桨!”

“过奖过奖,是我孙女丢给我玩的!”

“哦,你孙女聪明啊,不过怎么那么吃真力,我十分之二的真力都被吸走了!”

“谢谢,我孙女说这是半成品,里面的启动阵法不完全,所以才要外力催发!”

“那现在怎么办,能让它往陆地飞吗!”

“我孙女说这是半成品,方向装置还没设,只能往上飞!”

袁桥的脸绿了,你这是什么不靠谱的孙女!是想让我们和太阳肩并肩吗!

青峰子无他办法,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都灵虎鲨弄走,“小友,你要不要将惊虎白豚放了,看能不能引走它!”

“这...”阿芒道,“好,我把它放了!”

琴弦还可以再找,现在将功补过要紧。阿芒把白豚松绑扔入海中,所有人趴在栏杆上看着海里的动静。

惊虎白豚之前中了药,根本不能发挥自己的音攻天赋,没逃出多远就被都灵虎鲨一口吞下了。

有人松了口气,“应该走了。”

可惜这个愿望不太现实,就像人,吃了第一口,想吃第二口。

“天啊,它又游回来了!”

“放箭!”船长大叫道。

众船员持弓放箭,其他带了弓箭的修士连忙紧跟而上。

但都灵虎鲨的皮厚是出了名的,一只只带着力量的箭矢钉到它身上只有折断的份。

“船长,拿这把烈石弓。”青峰子抽手,将一把法宝级的弓箭扔给船长。

“快点,闲着的几个帮忙来注入真气!”袁桥没指望几个先天能有多少真气,但有总比没有好,再不解决,他快撑不住了。

一些修士赶忙过去帮袁桥和青峰子。这船要是沉了,恐怕不用都灵虎鲨,他们就能葬生在海里。

船长也拿起了烈石弓,真力全部灌注到这张弓上,咬牙拉开了弓,嗖!裂空一箭射入水中,激起十重浪,于此同时水底一阵动荡,晕出血来。

船长紧接着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直到手臂酸痛不能举才放下弓箭,呼出一口气。

波澜起伏的海面上只有一摊血晕,“麻蛋终于走了。”

但不等众人欢喜,一道巨大的身影跃出水面,尾巴狠狠抽上客船,当下客船被掀翻掉入海中,青峰子等人来不及反应,只顾着喊,“跳!跳!”

下一息,青峰子快速扔出一只空心木球,抱起自己那呆呆的小孙女钻进球中,掉落海里,袁桥则抓住阿芒的肩膀,几个腾挪稳稳落在一块碎木上。

有本事的各显本事,绝大部分却没那么好运,通通掉进了海里,更别提困在船舱里的人了。

阿芒嘴唇失色,“我不是故意的,袁桥老师快救他们!”

大物入水又是激起重重水浪,修为差点的干脆被水浪拍晕过去,随即被一张血盆大口吞下。

“快散快散!”

“出水!”

一些修士踏水而逃,没跑多远就被暴雨带来的风浪劈头盖脸卷下海。

凶险的不止都灵虎鲨,还有这起浪的海!

袁桥对阿芒吼道,“你的灵禽呢,快走!”

阿芒有一头飞禽,但是最多只能载两个人,“不,我怎么能自己逃!”

“老师,不如拼力一搏!”阿芒不等袁桥反应,从储物袋里拿出数件东西扔给附近的人,“大家合力!”

接到东西的人一看,竟然是法器!

对先天来说,法器就是至宝,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了。袁桥亦是动了动嘴,“你...唉。”

江雪涛.戚流火率先应声,“法器在手,大家齐心协力,就算不能杀了它,也能争取时间等来救援!”

“道友高义,咱就拼一拼!”

袁桥见势喊道,“青峰子道友.船长,我们牵制住它!”

“不好,它又要下潜了!”

袁桥砸出数拳,一头头猛虎虚影奔出他的拳头,冲入水中,落在都灵虎鲨身上,制止了它的下潜,却也引起了它的怒气。庞大的身体再次露出海面,海水从它的背脊上排开去,波浪汹涌。几个站在木板上的人随之摇晃,自顾不暇。

“就是现在!”

阿芒跳上它的脊背,一刀朝它的背鳍砍去。

鲨鱼的背鳍是用来平衡身体的,一旦被砍掉就会侧翻下沉。青峰子眼睛一亮,好小子!

但是它的皮也是最硬的,刀只砍进了半寸!

阿芒双腿像是在它的背脊上生了根,臂膀鼓胀硬如石块,双手握着灵刀,全力推进伤口。

风雨拍在他赤红怒然的脸上,让不少人动容。

都灵虎鲨吃痛狂甩身体,三个筑基各使手段,阻止它下潜,“小友用力,我们帮你牵住!”

“快点,大浪就要来了!”

突然都灵虎鲨两侧的喷水孔,喷出大量水浪,呲了袁桥等人一脸,它趁此时骤地扎下了猛子,潜进海里。阿芒被甩了个趔趄,又不甘心就此放任它,屏息抱着它的背鳍死命把刀往它的背鳍扎。

都灵虎鲨突然翻身,将背从礁石群擦过,阿芒被撞了个懵逼,吃进一口水,顿时胸中闷痛,极力朝海面游去,慌张中回头看,那都灵虎鲨掉头追他来了!

第166章 离家出走的蚌群

“阿芒!”

袁桥气急,跳入水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往上带。正当都灵虎鲨的血口要将他们吞入腹时,青峰子甩出一根长鞭,把他们拉起,甩远。

都灵虎鲨摆着尾巴露出水面,将附近来不及逃的修士吞掉。吞完又潜入海里,只露出一小部分三角背鳍在他们周围游弋。

它在等待时机!

幸存的修士爬上了一块较大的船板,背靠着背戒备地巡视海面,只是手中的武器有点抖。

“大浪大浪来了!”

有人惊恐地指向不远处,奔腾而来的白线愈来愈清晰,百米高的巨浪遮天袭来!

完了前面有都灵虎鲨,后面有巨浪!

“阿芒快走,你不能死!”袁桥大怒,逼他召出灵鸟。

这是一头有红鸾血脉的妖禽,但是此时无人在乎它的高贵和美丽。

“阿芒,带我走带我走,我们是同一天入门的!”

“道友,我出一百万灵石,带我一个!”

阿芒坐在红鸾上赤目大吼,“雪涛.流火,上来!”

江雪涛.戚流火亦是不忍亦是感动,咬牙跳上去,“阿芒,能不能让他们抓着红鸾的爪子?”

阿芒有点担心红鸾的承受力,但能救人就救人,“你们抓着爪子!”

巨浪将近,红鸾仰头冲向高空,袁桥率先抓住它的一只爪子,众人哪顾其他,一个个往上攀,没一会儿工夫下面就挂了两串人,少说有二十几个!

红鸾的身子向下沉了一沉,挥动着翅膀极力向上飞。

阿芒听见它鸣叫声里的吃力,大声道,“坚持!”

袁桥瞥了眼抓着他的一串人,目光沉沉,最后按捺下来。算了,就当是给阿芒添加名气了。

红鸾飞上百米高空,恰好与海浪最高处平,这时有人惊叫,不用他指,众人都看到了,瞬时脸色千变万化,疑似见了鬼神!

因为那巨浪之上,站了一人!

其人大袖白袍御浪而来,青丝飞舞,眸藏寒星,容颜清绝,神骨湛湛,绝尘出世,仿佛谪仙。漠然瞥来一眼,叫人自惭形秽,不禁低头掩面。

袁桥惊疑间探去感知,却似泥牛入海。

“哼。”他灵魂一痛,神思恍惚,下意识收回感知,心中起了颤栗。

竟然竟然...

此人修为在他之上!

胡乱用感知.神识探别人,乃修士大忌,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生死战都有可能来一场。

去刺探比自己修为高的修士,更是找死。袁桥心有余悸,这个警告算是轻的了。

但恒都何时来了这等人物,且,好像还是从海上来的。

红鸾鸣叫了几声,有下坠趋势,它要坚持不住了!但离大陆还有百多公里,周遭又没有落脚的地方,这...

袁桥死马当活马医,“在下武道院导师袁桥,适才情非得已,多有得罪,恳请道友出手相助,事后定有厚报!”

他下意识觉得这人是不会看他们一眼的,她也真的没看,漠然目视着前方。

阿芒急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前辈相助,我公孙家奉前辈座上宾!”

湛长风终于认真看了眼红鸾上的少年。

公孙家?

她思转不过几息,“死不了,浪要小了。”

“但下面有都灵虎鲨!”

“对对对,我们掉下去死定了!”

“求前辈垂怜,我才十七岁!我马上就要先天了,不能死啊。”

“我师父还等着我回去继承衣钵,他就我一个弟子啊,救救我!”

这些人也是够了。

不过她的伪装还不错,这还是得益于魂力的强大,让她有能力改变自己的精气神,精气神变了,人当然也变了,再加上面具的遮掩作用,一般修士难以看穿她的实力.年纪。

“朱红媚。”湛长风轻喊了一声,然后对那些人道,“跳。”

跳,跳哪儿去啊?!

袁桥眼尖,发现她脚下踏着什么东西,“阿芒,飞过去!”

阿芒,确切地说,公孙芒依言驱使红鸾朝湛长风飞去。

她的脚下是灵蚌!

不,是一群灵蚌!

这群灵蚌浮出水面,乍一看去就像是铺了个路面出来。

“跳跳,快跳!”

众人又惊又喜,下饺子似地跳到蚌壳上,被这高空的风雨吹得极其舒心。

海浪涌出几十公里后渐渐息了,天空蔚然如洗。

“这儿!”

一艘船开过来,上面正是青峰子,青峰子在他们飞上去后,自己带着小孙女乘坐空心木球逃生了,顺便找到了船只。

船上推出木梯,不过袁桥等人没有先上去,俱都看向湛长风。

青峰子见此景,料想这人和他们得救有关,但一时感应不到她的修为,“道友,离大陆还有一段距离,上来喝杯茶吧。”

湛长风看了上面人一眼,踏上木梯,转身伸出一只手,众人惊讶时,只见原本在她脚下的灵蚌化身成一位绝美的红衣女子,略带娇嗔地横了她眼,“算你还有良心。”

那风情活生生将海风兑甜了!

不不,等等,化形?!

妖啊!

天呐,化形的妖!

袁桥这些人感觉脚下踩了针尖,这化形的妖可比那头堪比筑基大圆满的都灵虎鲨恐怖几十倍。

人家再怎么堪比筑基也是未开灵智的妖兽,这却是筑基的妖。

不提他们心里是怎么样万马奔腾,湛长风已经牵着红衣女子上船了。

湛长风朝站在上船口的青峰子点了下头,“请问有房间吗?”

“有有,”青峰子召来一个船员,顺便问道,“道友怎么称呼?”

“萍水相逢罢了。”

上来的袁桥见她跟着船员离开,连忙招呼,“道友,且慢,此番还得感谢你,若有空,不如袁某做东,到恒都最好的醉仙楼吃一顿?”

“辟谷。”

“.....”

青峰子瞧着人进船舱,疑道,“此人是谁啊?”

袁桥作为武道院的导师,又是筑基修士,被如此撸面子,竟不生气,可真是稀奇。

“道友也看不出此人来历?”袁桥摸摸下巴,心里又将有名有姓的高手过了一遍,始终没有头绪,且此人实力强大,浑然不将武道院.公孙家放在眼里,背景应该是挺深的。难道是隐世之人,或者从其他界来的?

青峰子有些好奇他的纠结,但也没有贸然接话,笑呵呵地去翻找海里打捞上来的残骸,可别把孙女送给他的黑匣子丢了。

公孙芒驾着红鸾飞下来,他又去海上转了一圈,那头都灵虎鲨已经不见了,倒是可惜了惊虎白豚。

房间中,朱红媚正在撒娇,就是一不小心变成了撒泼。

湛长风有点头疼,如果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以前,她一定不会朝那艘船行去,谁知道半路会遇到一个蚌妖带着一群蚌兴风作浪。

更加不会知道,费力镇压了她,她反倒抹着眼泪赖上来了,非死缠着自己,让自己带她去恒都。

一哭二闹三上吊,作为妖,哪来的这种招式。

“我要我的娃,你们人类的用心实在太险恶了,竟然偷走了我的娃!”

“.....”

“反正我不管,你要带我进恒都找到蚌贩子!”

“.....”

“你们人类如此阴险狡诈.出尔反尔我算是看透了,就让我去死吧,从此世上少了一只美丽的妖,多了一个恨你的鬼,可怜我差点被震的魂飞魄散。”

“你要怎么找?”

朱红媚认真道,“只要在一千米内,我就能感应到我的娃,如果没有被隔绝气息,没有被关灵兽袋子的话。”

湛长风觑了她眼,“挺废话的。”

“!”朱红媚泫然欲泣,“你们人类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忘恩负义.火树银花.不知廉耻。”

什么乱七八糟的。

湛长风不理会她,问道,“你在那艘船附近,是因为感应到你孩子在船上?”

“不是那艘船。”朱红媚怅然,“我发现我娃不见的时候,就立马追了出来,只是寻不到我娃的气息,肯定是来参加采真节的人偷走了我娃。”

“为什么不能是岛上的人?”

“哼,整个岛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他们不敢。”朱红媚道,“最重要的是,我和我娃有心灵感应,我隐约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能认出来。”

湛长风刚也知道她和珍珠岛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她带着灵蚌们离家出走找娃,珍珠岛不可能没有动作。

但是目前珍珠岛的人确实没追上来。

恐怕珍珠岛知道是谁偷走了她的娃,因为某些原因不能说出来。

得罪不起?

“到岸上,准备好了材料后,我帮你找。”

她是真的找不到人帮她了,陆地又不是海,她上岸就抓瞎。朱红媚感觉自己撞上湛长风,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凭直觉而言,这人应该能帮到自己。

朱红媚郑重道,“只要你能找到我娃,要什么报酬都可以。”

第167章 日常

湛长风安抚了朱红媚,到甲板上吹风。盘坐在地上的青峰子向她颔首招呼,湛长风点头示敬。

她的视线在青峰子旁边的小姑娘上顿了顿,又落到他手上的黑匣子上,出声,“道友是机关师?”

青峰子对她感官不坏,疏冷不失礼节,自有一派风光霁月,难怪那些被救的人暗地里称她似谪仙。而她确实有实力支撑她的态度。

“哈哈哈,我是炼器师,不是机关师。”青峰子揪了揪胡须感叹,“可惜它坏了,明明每个部分都完好啊。”

湛长风看透它的构造,道,“道友可容我观一眼?”

“哦,你是机关师?”青峰子来了兴致。

“略知皮毛。”湛长风接过他递过来的黑匣子,左右细观,青峰子在旁边提醒道,“要注入力量才能激活它,它是一个助飞器,我刚刚将它激活过,扇叶也张开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动不了。”

“道友那是使用的方法,不是制造修理的方法。”湛长风心里对此十分感兴趣,好久没遇到有趣的机关了。

青峰子闻言,头有点大,“那该怎么办?”

湛长风观察着黑匣子上的几不可见的纹路,道,“它本身也是个机关盒,需解锁才能看到内部,道友要打开吗?”

“我也不会这个,不如你帮帮我?”青峰子腼着脸道。

“我试试。”

这和她在神州玩过的机关盒有相似之处,也有截然不同之处,它上面有阵法!

机关盒一般是由一个个小的滑块组成的,当滑块都被移到正确的位置,就会推动锁舌解锁。

手上这个机关盒,至少由三百八十一个滑块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更巧妙的是,它将三种阵法拆分,分刻在了三百八十一个滑块上。也就是说,只要一个滑块位置不对,很可能让三种阵法都失效。

而它的锁舌,也是一个阵法。

湛长风利用透视之眼,记住所有滑块的位置和上面的阵纹,她要做的,就是利用已知的所有滑块上的阵纹,拼出那个锁阵的的移动。

另外比较丧病的是,这个锁阵错一步就会自毁。到时整个黑匣子都会爆炸。她阵法。而难点就在于,一个滑块的移动会牵扯到另外诸多滑块只有一次对的机会。

湛长风没有直接动手,她在脑海中构建出机关盒的模型,推理组合,不出意外地走了死胡同。

她的脑速似光电,青峰子只看到她沉思了几息,却不知道她已经推了数百种解法。

啪嗒!

找到锁了。

湛长风没有立马上手,而是对青峰子道,“里面有个锁阵,错一次就会自毁,道友可还要打开?”

她看出青峰子有些在意这个黑匣子,所以即使知道了解法,也得跟他知会一声。

青峰子犹疑了半息,仔细看湛长风的神情,心里有了判断,然后笑说,“道友尽管开。”

于是青峰子就看到黑匣子在她手上旋转变形,一个个滑块咔咔换位移动。

当最后一块归位,它看起来又像是完整的黑匣子了。但里面已经组合出了锁阵。

湛长风输入一点元力激发锁阵,只见数十道光射出黑匣子,所有组成黑匣的滑块纷纷脱离,悬浮在光中。

青峰子抓抓胡子,“道友看出什么了?”

“是这个滑块上的阵纹磨损了。”湛长风取下滑块,依着原来的阵法加深痕迹,然后放回去。

嗯?

湛长风又拿下一个木块,上面刻着“五木”二字。

青峰子也看到了,含笑点头,“这是我孙女的名字,如果你们见面,说不定有话聊。”

“想来这位道友十分出色。”

光慢慢收敛,所有滑块被光牵引着,重新合在了一起。

湛长风再次移位,还原之前的三种阵法。

“这便好了?”青峰子惊叹。

“可以测试一下。”湛长风按住匣子上的一个点,输入元力,一道阵法光轮铺散开来,“这是启动阵。”

她再按了两个点,防御阵.连接阵依次出现,运转正常。

青峰子舒心大笑,“多谢道友,原来道友是机关师啊。”

湛长风将黑匣子还给他,“我只是喜欢破解机关而已,机关一道变化多端,值得揣摩。”

“可惜我孙女不在此界,不然一定让你们见一面,她就喜欢制造机关让人破,还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很厉害。”青峰子一提自己的孙女高兴极了,抱怨却也骄傲,还有点怀念。

“确实厉害。”湛长风客观道。其实这个黑匣还是其次,她最先注意到的是青峰子旁边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浑然似真人,身上也有精气神,若她不是修魂的,差点没看出小姑娘不是人。

这是一具机关傀儡。

青峰子跟湛长风几番对话后,也能清晰感觉到她是一个非常知礼且尊重人的修士,心中自然抱有好感。

再看她跟自己打了招呼,却没有多看身边小孙女几眼,就知她已经察觉到了小孙女的究竟。于是主动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女小木,你要不要跟她打声招呼?”

青峰子似乎真的疼爱小孙女,但笑意里又存了几分看好戏的揶揄,叫湛长风疑惑。

湛长风起了兴趣,“小友好。”

小木呆呆地抬头望她,“乖。”

“.....”她是在占她便宜吗?

青峰子急了,“道友别见怪,她本来应该回‘前辈好’的,难道触发了另外的反应几率?”

湛长风没有生气,反而兴致勃勃,玩笑道,“要不要看看哪里出问题了?”

“道友!”哪管什么问题不问题,青峰子故意板着脸,“这个你不能拆啊。”

“拆了,坏人。”小木也含混着口齿说道。

湛长风真心笑了出来,“巧夺天工,大才。”

青峰子摸摸小木的头,也乐了,“这是按我孙女小时候的模样创造的,孙女说留我一个人不放心,就让小木陪着我。”

“令孙有心了。”

青峰子调侃道,“咱也算萍水相逢很多次了,连我孙女的名字你都知道了,是不是该认识一下了?”

“在下青峰子,是炼器师。”

湛长风正色道,“清虚,医者。”

“道友是医道的?”青峰子恍然,“我说怎么有一种草药清香呢。”

“还算不上,”湛长风摇摇头,“我家人不让我学医,只是我放不下,所以独自出来闯荡,若有可能,还想进一进百草院。”

青峰子有些唏嘘,但没有多问,“修道修本心,道友能坚持自己想做的事也是件好事,不过以道友的实力,作为弟子进百草院恐怕不太妥当。”

湛长风本是随口一说,但从青峰子未尽的话里体会一二,好像真的有进入六院的办法,便请教道,“道友可有高见?”

青峰子也不吊人胃口,“其实各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外征召导师.执事.护卫,道友有意向的话可以去百草院询问有无外招的职位,如果道友有生死.脱凡强者或者炼药师.炼丹师.医师的推荐信,进去的把握就有九分。”

“原来如此,这倒是可以试一试。”

第168章 引魂

公孙芒见湛长风和青峰子相谈甚欢,没有过去打扰,直到船将靠岸时才和武道院几人一起上前,“此番多谢前辈帮忙,感激不尽。”

湛长风回道,“举手之劳。”

瞧着湛长风和朱红媚下船离开,少男少女们隐隐有点激动,“前辈气质好棒,虽然有点冷,但完全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有种超脱之意。”

“前辈筑基应该很早,面容不过十六七呢。”

“感觉很沉淀很稳重,实际有百岁了吧。”

“这样的人物应该出现在新秀榜啊,不知道是其中哪位。”

湛长风其实走得还没多远,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话,没放心上。只是今次遇到袁桥和公孙家的人,让她对武考时自己测出的根骨以及中毒一事有了些揣测。

根骨的事她已经放下,相比资质,她更相信自己的实力。

不过,就是不知道公孙家在恒都的手有多大。

她其实已经算是高调了,在默默无闻.装弱者和显示才情.站于人前间,她无疑选择了积累名望。

没错,积累名望。

一方面她要为打通神州武道做准备,一方面她确实需要属于自己的势力。改变自己,哪有改变世界刺激。比起清修,她显然更喜欢霸主榜。

另外有时候,高调也是种伪装。

当然,像朱红媚这种高调还是算了。

朱红媚风姿绝美,带着成熟的韵味,走在大街上活像是来考验人道心的,偏偏自己不知觉,谁看过来就丢一道威压过去,没走出十来米,整条街都知道有个筑基前辈在欺负人了。

朱红媚委屈啊,“在珍珠岛,没人敢这样看我。”

湛长风也觉她没什么错,只好道,“人心险恶,不要太引人注目。”

“那你什么时候帮我找娃。”

“马上。”湛长风去店里买了引魂香,带着朱红媚找到花种店。

乌晓正在店里,陡然看到湛长风差点没认出来,“老板,你回来了啊。”

乌晓比一年前更加成熟自信了,他很能调整自己的定位,但又不卑不亢。

湛长风应了一声,“这里有空房间吗?”

“后院一间住了伙计,一间住了我,还有一间空的。”

“好。”湛长风领着朱红媚到房间里,“血亲间是有灵魂牵引的,我等一下会施法攫取你的灵魂气息,你不要反抗。”

朱红媚心急如焚,没有犹豫,“开始吧。”

这是湛长风的第四个魂术——魂踪。一种灵魂追踪术,初始需要东西为引才能找到相应的灵魂,等她学的足够精深后可自行追魂,无需凭借。

湛长风抽取朱红媚的一丝灵魂气息,转嫁到引魂香上,点燃。

“你拿着香就可以知道你孩子在什么地方了。”湛长风想了想还是告诫道,“如果对手强大不要硬拼,或许可以找珍珠岛商量一下。”

朱红媚目光泛冷,拿过引魂香就跑了,“我一定会让偷娃贼付出代价。”

“.....”肯定没听进她的话。

湛长风没再去管她,只是顺手帮忙而已。

“老板。”乌晓拿着一年来的账目让她过目。

湛长风随意翻着,发现这家花种店收益不错啊。

“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乌晓垂首歉然,“初始因为我的个人缘故,有人过来砸场子,但现在已经解决了。”

那留影石被邱贺拿回去给宫河看后,他确实借“假死”安逸了一段时间,但开店必定要露面,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不过他手里拿着复刻的留影石,撕开心伤,找宫河“谈”过后,算是解决了。

乌晓万没想到宫河是嫉妒自己修炼快.天赋好才这么设计自己的。

湛长风大概能猜到事情过程,没去多问,她只要看到乌晓能正视他自己这段经历就行了。花种店只是其次。

湛长风将半张纸放到桌上,“这是你写的?”

乌晓眼神颤了颤,这正是那天被邱贺撕碎的稿子。他摩挲着纸张,眼神有点心疼,却还镇定,“是我写的,老板这是...”

“你还打算继续写吗?”

乌晓怔怔。

“我今后打算开一家书斋,通南来北往之事,集古今轶事,你觉如何?”

乌晓猛然盯着湛长风,却不能从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出分毫,“老板的意思是,贩售资料?”

此子敏锐。

湛长风道,“目前我只是想让各地间的消息通达些,比如将三小榜背后的事迹变成文字传播,当然,赚钱也是重要目的。”

乌晓沉默几分,不能否认,他有点激动。他有个奢想,便是希望自己知晓百事,所有消息到他耳中,所有消息由他传出,无不知晓。

但他也知道这背后需要多大的实力支撑,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这后面需要极大的财力实力,如果老板有信心,乌晓愿以老板马首是瞻。”

湛长风淡语,“三年之后,送你上奇人榜。”

“!”乌晓耳如灌雷,咧了咧嘴才稳下心神,“我该做什么?”

“继续做你喜欢的事。”

此事还不急,她只是提前试试乌晓的意愿。

“对了,你有合适的功法吗?”她可不希望浪费乌晓的天赋,好歹曾经是被君子院选中的。

乌晓有些不好意思,“我修法道,原从君子院学了一篇心经,只是当初师父只给了我半篇,离开君子院后,也不能继续修习下去了。”

“自己去找找适合的功法,钱不够的话从店账上借出,顺便帮我留意下有没有比较好的武道功法。”

“谢谢老板!”乌晓哑着声音,垂头掩去酸涩。这恩情欠大发了,只愿自己没有辜负她的希望。

“还有,白狐呢?”她刚过来也没见到它的影子。

乌晓的表情变得微妙,“呃...在晚来小筑。”

“偷吃种子去了?”

“应该没有,就是赖在那里,我带不回来。”老板你这样怀疑自己的灵宠好吗?

花种店在安定街,背靠着花草坊市,目前的种子来源一部分是船上花店收购来的,一部分是找渠道订购的,售给各家花店和私人人家。

湛长风看过账目和记事后,出门找白狐。

挂在檐角的银铃轻响,未近先闻花香。

湛长风还没走进晚来小筑的院门,一团白色就滚了出来,扒拉着她的外袍自己跳怀里了。

“啊呜~~”

湛长风摸摸它的小脑袋,看向跟出来的一只黄白相间的大胖橘猫。

“大黄。”

一人唤着声走出小筑,却不经意间对上湛长风看过去的视线,抚了下被风吹起的发丝,浅笑,“你好。”

“你好,清虚。承蒙贵处对白狐的照顾。”

女子还没回应,大胖橘猫蹲在地上,义正言辞发言,“原来你就是小狐狸不负责任的主子!”

“...大黄。”女子将大胖橘猫抱起来,歉意道,“对不起,大黄被惯坏了。”

“喵,不给铲屎不给吃的饲养人都是坏家伙。”大胖橘猫表示深切的鄙夷,就是一张胖脸肉太多,透不出鄙夷的目光。

“嗷呜!”白狐龇了龇牙,伸着脑袋叫。

大胖橘猫冷哼一声,扭头蹿进花丛。

湛长风瞧着它们这番互动,微微勾起嘴角,“看来我确实不怎么负责。”

她疏冷又文雅,噙起笑意就是副墨色晕染的山水画,女子清浅的眸光也跟着染上笑意,“柳拂衣,道友可进来喝一杯茶?”

第169章 出事

“道友是贵处主人?”

“算是半个主人吧,晚来小筑是我叔父开的,这几日他去青岚城参加赏花大会了,我便来主持一二。”

小筑里挺热闹的,诸多人看花.赏花.买花,柳拂衣引着她上二楼。

二楼清幽安静,四面透风,遮光的竹帘卷着,一些架子上搁着竹匾,里面晒着花朵。

“道友请坐。”

湛长风在置着茶具的案几旁安坐,却见柳拂衣打量着她,没有动作,“怎么,道友还没想好上什么茶?”

柳拂衣含笑点头,“往日我给人泡茶,看到长了斑纹的,就给她喝祛斑的玉蝴蝶,看到精神不太好的,就给她喝提神的白洋菊,看到爱美的,就给她喝养颜的金盏洛神花,见到你,似乎一下子想不到要泡什么。”

“希望喝过你茶的人,不要听到这段话。”

“看来我要沏一盏阳春白雪,当做封口费了。”

柳拂衣拿起茶具,一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谢谢。”湛长风接过茶盏,观汤色清亮偏黄,浮着云状白丝,味道清透,轻抿一口有点苦,第二口带甘,第三口恍坐流云中,其中元气还催快了体内元力的运转,“云丝茶,果然名不虚传。”

柳拂衣从她的一举一动里,看出了茶道,声音欢愉了几分,“你喜欢便好。”

湛长风第一眼见到柳拂衣时,便从她眼里看出了一分惊讶,好像见过自己,这会儿闲聊就问,“我可见过道友?”

柳拂衣自然想到了那次大明寺之行,虽然被雨清晨拉着做了跟踪鬼,但其实一次也没追上,倒是佛莲盛开那日,无意在飞灵瀑瞥到,这人望了眼满瀑布的佛莲,然后走了。

单为这事,雨清晨就疑惑了好几天。然这些是万不能讲出来的,雨清晨不要脸,她可还要。

“见过如何,没见过如何?”

湛长风微笑,“见过却不记得,也许我该惭愧,没见过,那么现在见过了。”

柳拂衣顿觉这脸不要也罢,“我见过道友一面,在飞灵瀑,想来道友应该没见过我。”

“看来我比佛莲美。”

“...道友平时也喜欢一本正经调侃人吗?”

湛长风摸着白狐的后颈,从容地转开了话题,“平时应该不太正经,否则怎能让它在此叨扰许多时日,它没有给贵处带来麻烦吧?”

柳拂衣感觉她的语言很舒服,藏着些微体贴,自然也放松了几分,“白狐很乖,我们都很喜欢它,大黄也很喜欢它,两只每天都在花园晒太阳.打滚.扑蝴蝶,倒让这小筑乐趣了几分,道友无需介怀。”

“这便好,”湛长风问,“大黄能口吐人言是服了启智丹吗,我这白狐一年未见似乎还是没什么长进,心念也是含糊一片。”

白狐竖着耳朵抓她袖子,好像对此十分不满。

柳拂衣笑道,“白狐很聪明,就是太小了,或许等个几十年就好了。”

她和她叔叔都没认出这是什么品种的狐狸,像兽又像妖,便补了句,“也可能是几百年。”

毕竟如果是妖的话,幼年期和成长期是很长的。

“大黄确实是服用了启智丹,但如果小狐狸有成长空间的话,还是建议自然成长,或者找找帝液流浆。”

帝液流浆是妖族启智的宝贝,很是难得,湛长风也不急,“先由它去吧,每天晒晒太阳.扑扑蝴蝶挺好的。”

闲话了一会儿,湛长风告辞离开。白狐赖在这里的一段时间里,乌晓也每过段时间就会给晚来小筑送点稀奇的花种或者花,倒不用她再送答谢礼。

说不送,下次见到什么珍奇的花啊茶啊,还是得送点表达心意的,因为她估摸着只要人还在恒都,白狐恐怕时不时就要往小筑蹿。

它倒是没偷人种子吃,但这里高品灵花繁多,它似乎在吸食花气。只是吸的很少,没被人发觉。

或许以后还得给它造一个花园。

大胖橘猫眼巴巴地看着白狐被抱走了,连声招呼也没跟它打,挠着桌角哀哀,“好没良心的蠢狐狸,一见到主人就忘了我这个玩伴。”

柳拂衣失笑,“你啊,自找的,谁让你喝骂它主人了呢?”

“哼。”

湛长风出了晚来小筑,见天色还早,便去长老会议的执事阁看看有没有适合的洞府。

长老会议外设的执事阁在流源坊,这也是有名的大坊,以售卖高阶的兵器为主。

湛长风目前还没找到能用兵器,便没有多加关注这些店铺,直接去了执事阁。

执事阁一楼是挂任务.悬赏.通缉的地方,人十分多,大部分想赚钱的散修都会到这里来领取任务.干干悬赏。

湛长风一览而过,却是看到了六院的布告栏,她走过去一看,发现其中几则是外招职位,只不过都是些打杂的活,没什么用场。

她比较想看看六院里的藏经阁.功法楼之类的地方,但是打杂的人注定进不去。

湛长风暂时放下此事,到二楼的洞府租买处。

管事见有人朝他走来,立马来了精神,笑得露出一口金牙,“道友要租买洞府还是府邸啊?”

“租洞府,能给我看看全景吗?”

“当然可以。”金牙管事拿出一方水晶石,投影出恒都范围内的立体地图,“你瞧,红点代表已经有人了,绿点代表无人,而这些蓝色的粗细线条代表地下.山中的灵脉所在,离灵脉越近,价格自然越贵,不过有助于修炼是肯定的。”

有大灵脉的位置鲜少有绿点,大部分被强者.家族.门派占了,六院更是坐落在最大的六条灵脉上。

湛长风观山势水位,测定了几个位置,又一一剔除,最后指向其中一处,“这里价格几何?”

“哟,”金牙管事一看,这位置有点差啊,价格也低,没什么提成能拿,两头都不好,“说实话,这里在山之南.水之北,属于阴位,风水不太好,而且这地段较偏,过去一段距离是坟群,每逢阴气暴动,恐有鬼物现世,道友还请三思。”

湛长风听了,觉得这位置不错,“最近手头紧,能省一点是一点,恰好我也是擅捉鬼的,还怕不了,就租这地吧。”

话说到这里,金牙管事也不能再劝,毕竟不是谁都能住得起好地段的,“那行,道友要租多久?”

“差不多四年。”

“那先交一年的灵石,之后再按月来交吧,一年十万下品灵石。”

湛长风交了灵石,那管事便道,“签一下契约。”

签完契约拿到洞府凭证,湛长风就走了,只是还没踏出执事阁就收到了乌晓的传音符。

火急火燎的声音传来,“老板,你那位朋友出事了!”

朋友,朱红媚?

第170章 乱斗

朱红媚好歹也是筑基巅峰,只要不是碰上她这种有特殊手段的人,不惹大势力,基本横走恒都。

很快,湛长风就知道她出什么事了,这位直接打到百草院了。六院之一是那么好惹的吗。

百草院在齐峰山,此时山门下法术光华源源不断,筑基期的威力一波波压开去,惹得赶来看热闹的修士心惊胆战。

“这怎么回事,还有人,不,还有妖敢来闯百草院的山门?”

“百草院又出来一位筑基,这都三个了!”

“这个妖修好强大,以一抗三啊。”

朱红媚祭出一颗宝光四溢的珍珠悬在头顶,手中两段红绫翩然若舞,却杀气昭然。

宝光之中,百草院的吴山几人感觉到了一丝神魂上的虚弱,目光不由炯炯,这难道就是洪源宝珠!

“妖道,还不快束手就擒,否则今日就要你魂飞魄散!”

朱红媚一反常态,眼红似有癫狂,手段愈来愈狠辣,红绫如蛇如龙斜飞横刺,招招索命!

吴山三人一力相抗,拳.掌.术法合纵连横要锁住她的行动!

这大斗吸引了不少修士前来,却因那方被布了结界,听不到里面人在讲什么,是何起因,只能自己胡乱猜个一气。可把他们心焦坏了。

“噫,怎么是她?”青灰衣衫的老者抚须讶然,同行的儒雅修士疑道,“师兄认识?”

“算不得认识,”青峰子摇摇头,本来是应邀到百草院炼制丹炉的,却碰见了这幕,他转头向看热闹的修士们张望,正见一人从道上而来,自然打了招呼。

湛长风回应了声,瞥了眼朱红媚和三个筑基的战斗,走向青峰子。

青峰子身旁还站了个儒雅的中年修士,也是筑基修为,同样颔首见礼。

“这是我师弟卿连子。”

“贫道卿连子。”卿连子着实好奇,按他师兄的地位,能让他主动打招呼的人屈指可数,今儿怎么又出现了一个,还是以友人的态度。

“清虚。”

青峰子本以为湛长风是去帮那红衣女子的,然现在一看,又好像不是,“清虚,这是怎么回事啊,要不要帮帮她?”

湛长风诚实道,“其实我与她相识也就比你早了两个时辰,她委托我帮她找被人偷走的孩子,我便帮她施了追踪术,没想到她找到百草院来了。”

“这...”青峰子和卿连子俱都讶然,那意思就是百草院的人偷了小妖,被找上门了?!

湛长风没有敛声,附近的都是修士,自然全听见了,顿时哗然。

“看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百草院不地道啊。”

“难怪那么拼命,搁谁谁急。”

这绝对是百草院的丑闻,青峰子慎重道,“会不会出错?”

湛长风挺谦虚的,“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用的是灵魂追踪术。”

灵魂追踪术要是会出错,那么其他追踪术就该自断法脉了。

看热闹的修士们传音传得起飞,骚动不已。

百草院的一个修士自然也听到了,顿时朝湛长风吼道,“百草院绝无此等行径,休听人造谣,皆是这女妖自己上门挑衅!”

湛长风淡然没有应声。

那修士见状底气大增,“无话可说是不是!”

“道友?”卿连子唤了声疑似发呆的人。

“我怕我说得多了,害那小妖被毁尸灭迹。”可能已经出事了,朱红媚那状态,可不像是打红眼的。

说完湛长风眉头一皱,踏入战圈,吴山烈掌扫来,大喝,“闲杂人等滚开!”

湛长风甩开袖子,将他抚走,一指点朱红媚的伤口,朱红媚吃痛,“你干嘛呢!”

“别废话。”湛长风点起引魂香,以她血为引,施展魂踪,一条血烟如长虹贯日,射进百草院内。

周围人都沸腾了,“我有没有看错,她一挥手就把那个筑基修士摔出去了!”

“那是追踪术的痕迹吗,果然是通向百草院的!”

但那又怎样,百草院之中有脱凡修士坐镇,防御阵法也不是好闯的,朱红媚已经吃过一次亏,知道硬闯不得,便抛出一块令箭,洪亮之声几乎响彻半个恒都,“百草院趁采真节之际偷走我娃,今日珍珠岛向百草院宣战,半个时辰内不完好地交出我娃,不死不休!”

众人哗然!她是珍珠岛的妖!

珍珠岛可以称得上藏云涧药类的一大来源地,牵连的势力众多,但要比百草院还是比不得的,毕竟百草院乃杏林之地,这年头得罪谁也不会去得罪医者。可这次百草院有错在先,实力先不说,只凭声望一项就不敢让他们轻举妄动。

吴山狠狠皱眉,环视了圈愈来愈多的看热闹的人,急急朝院里传音。

“到底出了何事!”拄着盘龙拐杖的老妪负手踏进议事厅,隐有怒气。

在位的各门掌事连忙停下争吵,恭敬道,“院主,您出关了?”

“再不出关,这百草院怕是要没了!”老妪坐上首位,威严地注视着大堂里的人,“来说说清楚,一字不漏。”

一个白衣女修语有不耐,“院主,这事您得问陆掌事。”

“王掌事,你要是觉得耽误你事了,就走好了,也没人让你来。”陆元朗喝了口茶,慢腾腾道。

“若不是吵到我写诊书,当真以为我有空管你们惹的屁事。”王艳艳一脸“老娘不伺候了”,朝老妪施了礼,大步离开。

老妪头疼,一个个翅膀都硬得厉害了是吧。

“陆元朗,你将事说清楚!”

刚那位离开的王艳艳是医门的掌事,这陆元朗是炼丹门的掌事,还有一个从始至终淡然喝茶的是炼药门的戚如风掌事。

戚如风笑眯眯地给老妪沏了一杯茶,“您先消消气,这事儿,还真怪不到我们头上。”

“对的对的。”陆元朗道,“那妖道听不懂人话,不知怎么就在山门跟我们的弟子打了起来。”

老妪不为所动,“那血烟是怎么回事,她是来找什么的?”

陆元朗面有难堪,“这和门下一弟子有关,他去珍珠岛参加采真节,机缘巧合之下带回一只小灵蚌,您也知道,契约灵宠乃是常理,他见小灵蚌挺喜欢他的,自己也欢喜,就打算和小灵蚌签订契约,却不想今日被妖早上门来了。”

老妪垂眼听着,不做评价,只道,“既然母亲找来了,就还回去。”

“这...”陆元朗似为难,“这样还回去岂不是坐实了偷窃一事,让天下人怎么看待我百草院?”

“那你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将这件事处理好!”老妪严厉道,“你带着那门生亲自向人家道歉去!”

“院主您放心,珍珠岛是绝对不会和我们为敌的,”陆元朗恭声道,“那妖也不过是依附珍珠岛的蚌妖,我已经亲自联系岛主,让他前来处理此事,另外这还怕是不好还了,那门生已经和小灵蚌签下契约。”

“阿朱?!”

湛长风看见朱红媚脸色狂变,刚刚还知道拿珍珠岛出来威胁百草院,现在又要拼死往里面闯。

湛长风也怕她惹恼了院里的高手被轰杀,伸手将其拉住,“发生什么事了?”

“强行结契,他们在强行结契,阿朱很痛苦。”朱红媚反手抓住湛长风,“再帮我一次。”

要把妖兽或妖契约成灵宠,一般是在其刚出生懵懂无知的时候订的主仆契约,通常情况下以妖和妖兽的烈性是不屑和人类签订契约的,且灵宠契约的发明是妖族和人族最大的矛盾点。

而要把有自主意识的妖或妖兽收服,除了利诱,只能将其折磨到崩溃,然后强行结契。

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强行结契?

“你刚刚是怎么和他们打起来的?”

“....”朱红媚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想也不想快语道,“我刚是递拜山帖进去的,和掌事人描述了番偷娃贼的模样,但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我娃在被虐待,我就要闯后院,却被他们联手打下山来。”

湛长风思虑不过一瞬,忽然问,“珍珠岛和你娃哪个更重要?”

“我娃!”

“那就走吧。”湛长风弹指间落下数道雷,守在山门口的一众筑基瞬时被劈个人仰马翻。

朱红媚和湛长风快速地朝血烟终点奔去。

这番闯山门的举动把百草院和看客都惊得掉了下巴。

“快快通知掌事!”

“启动防御阵法!”

“卧槽,怎么突然就闯了?!”

“好厉害的雷法,新秀榜上好像没人会雷法啊。”

第171章 珍珠岛之乱

“她们往那边去了!”

“通知所有老师集合追捕!”

湛长风感应到有十几道强悍的气息正追着她们,其中不乏筑基大圆满。

这下有点棘手了。

“你前边,我断后。”湛长风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团绿惨惨的雾,挥袖起风,见长数丈,隔绝了来路。

“什么玩意儿?”百草院的先生们面面相觑,他们还能栽在“药”这一字上?

显然是不能的。

“不行,这个解毒丹没用,快救我。”

“不好,这雾会蔓延,让门生们快撤!”

“等等,我分析分析它的成分。”

但也有人当机立断地选择了绕道,“小贼,今日休想安好走出百草院!”

百草院的法术都偏向木系,那边话音刚落,湛长风便听树叶沙沙,无数叶子飞离枝头向她袭来,利如薄刀。

湛长风双手抱圆,飞袭而来的树叶仿佛被一股力量生生聚拢,变成了一个圆球。

她随手用无心之术将那人的攻击转换成自己的,手向外一推,圆球飞散出无数的树叶朝施术者袭去。

龚汉文面色严酷,心里大惊,因为袭向它的树叶用的是他那木生诀的攻击痕迹,而且力道是与他一样的筑基大圆满!

“我百草院向来与人为善,不争不抢,道友何故闯我山门!”

他似有顾忌,湛长风自然客气,“你门中人偷夺珍珠岛道友的孩子,试图强行契约,不闯你们的山门,难道还等人家孩子被弄成奴隶,若你当真与人为善,便该知道孰是孰非。”

龚汉文讶然,瞥向血烟终点,那里是弟子住处,“这里面也许有误会,我不知道...”

顶着一身炭黑的吴山赶上来厉声打断,“龚先生,休听她狡辩,此二者人妖勾结企图抹黑百草院的名声,决计不能放过她!”

湛长风觉得这百草院的修士真有意思,却也不打算跟他们硬来了,“闯山门之罪稍后再赔礼,不妨先看看真相。”

她倏然消失。

龚汉文惊疑之下根本找不到她的踪迹,赶忙运气掠到血烟终点,恰时几道光落下,他躬身道,“院主.陆掌事.戚掌事。”

老妪嗯了声,走进大敞着门的楼宿,当下便听一人嘶声喊道,“你不能杀我,我已经和它结成主仆契约,我一死,它必死!”

朱红媚捏着这人的脖子,指甲已经刺了进去,只要轻轻一拧,这个脆弱的.可恶的卑鄙小人就会死透,但她无论如何都使不下力。

湛长风只是敛眉看着,事已至此,不太好收场。

“道友,手下留情,世上的办法有很多种,何必走极端呢。”陆元朗温声道,“你的孩子是很重要,但你手中这个人是我炼丹一脉的重要弟子,若损了分毫,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师父.院主,救我救我!”程占峰压下惧意,隐有喜色。

朱红媚充耳不闻,只吐出一字,“解。”

程占峰感受到她收紧的手,脸庞艳红更盛,“呼...呃...”

“道友,主仆契约是解不了的,除非我这小徒到达生死境,自愿解除契约,为了你的孩子好,我们不如坐下好好谈谈。”

朱红媚眼有挣扎和伤痛,沉沉道,“将我娃放出来。”

陆元朗朝程占峰点点头,“占峰。”

程占峰拍了下腰间的灵兽袋,里面飞出一道华光,啪嗒掉在了地上。

拇指大的小灵蚌通体晶莹如美玉,内里似有霞光流光,只是它的蚌壳一开一合,气息十分孱弱。

但掩盖不了在场之人的震惊,尤其是刚刚不发一言的老妪,陡然出声,“幻海春蜃?!”

幻海春蜃?

蜃是蚌类的一种,但两者绝对是两个级别,从血脉上来说,蚌妖顶了天能修到神通境,但蜃属于天地异兽,和真龙一个位置的,将来得道称尊也说不定。

湛长风只是稍微回忆了下自己了解的知识,但老妪这些待在藏云涧本土强者圈子里的人却是想到了几千年前的隐秘。

“相传遮天剑尊.羲阳法尊立下藏云涧时,让天眼白虎镇守陆地,幻海春蜃主持海域,昔年二位大妖道行有成离开了藏云涧,没想到竟留下了血脉。”

老妪知道这对蚌妖和小蜃妖不公平了些,但自己门下的人能够和幻海春蜃结契怎么都是件喜事,“主仆契约只是个形式,我门人心性善良,定不会亏待它的。”

朱红媚恍若未闻,定定看着小蜃,“妖,不自由,毋宁死。”

蜃妖发声,其意哀也。

陆元朗瞧着朱红媚眼中的一丝决绝,大叹不好,这妖怎么听不懂人话!

“道友!你看看谁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冲了进来,是个头发花白,手中捏着珍珠佛串的老者。

“姐姐,请三思啊。”老者瞥过地上的蜃妖,眼有不忍,但岛上的民众和生计更为重要,“事实已成,不如坐下好好谈谈,我相信百草院作为六院之一,绝不是强取豪夺.不讲道理的地方。”

老妪接话,“若道友不放心,再订个契约,让他到生死境后将主仆契约解了。”

“没错,我们和珍珠岛偶尔也有药材往来,现在亲上加亲,一切都好说啊。”戚如风帮腔。

“生死境?”朱红媚嗤笑,“你们一个院主,一个掌事,修炼了几百年也就脱凡,还妄想这个小弟子能修到生死境?”

“真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还有你!”朱红媚眼如利刃地盯着珍珠岛的岛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百草院的人偷走了我的孩子!”

“......”老者瞳孔一缩,拨着手上的珍珠佛串轻声道,“姐姐,珍珠岛到今天不容易,你忍心看着岛上的子民重新回到饥不果腹的时候吗,我只是希望能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既不伤害你也不伤害到岛民,事情到这一步也是我不想看到的。姐姐,孩子还小,院主也已经做出了承诺,我们我们...以小蜃的血脉,帮助此子修炼到生死境不是问题啊。”

被朱红媚讽了“不过脱凡”的院主脸色好了些,陆元朗更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帮?”朱红媚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他将我的孩子变成了奴隶,我还得贡献资源帮他修炼?!你们的逻辑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可理喻。”

“朱有福,我已经后悔帮你重振家族,让灵蚌一族成了你们赚钱的工具,不要再逼我大开杀戒。”

岛主拨佛珠的动作猛然一顿,“姐姐,我一直以为我们相依为命不分彼此,没想到你心里是这样想我的,没错,灵蚌确实为岛提供了生计,但我们也管理着那一片海域不让外人捕猎你们啊!”

“你问问你自己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真善的孩子,”朱红媚声音漠漠,掩藏着深刻的哀恸和唏嘘,“那些失踪的灵蚌,难道不是被你的人抓去做成药粉了吗?”

岛主愣然,差点掐断了佛珠的线。

陆元朗见势不好,这样谈下去要崩啊,原来想着朱有福能说服此妖,没想到是来火上浇油的,“咱就这样尬着也不行啊,幻海春蜃死了,妖族的损失可不小,你忍心吗,我们是想和平解决的,否则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动粗。”

他也是有点躁了,谁知道她能自己找上门来呢,现在程占峰的脖子在她手里,她要来个玉石俱焚,就全白费功夫了。

湛长风察觉到陆元朗不善的目光,坦然对上去,“有事?”

第172章 海族之怒

“......”陆元朗表情不好了,硬是假笑道,“你法术不错啊,不过这闯山门.打伤门中弟子一事,还要给个解释。”

若不是这人的引导,蚌妖能找到百草院来!

这是记恨她了?

“确实要给个解释,而且你们这样僵持着也不好。”

哟,挺懂事的啊。

连院主都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湛长风拢袖而笑,声音撩长,仙意飘飘,说出的话却让人变了脸色,“朱红媚,我能帮它解除契约。”

朱红媚扫去部分哀痛,下意识地信了她的话,惊喜道,“真的?!”

如果是这样,她也不用两难了。妖的尊严无人能亵渎,小蜃被人掌控了,连自杀都做不到,便一直央求她杀了它。

“休要胡言,凭你能解除这种灵魂契约?!”院主此时不得不为百草院考虑,他们绑着契约说不定能将珍珠岛和灵蚌一族拉到百草院的船上,但一旦解除,恐怕会反目成仇。虽然要人为解除契约简直是天方夜谭。

陆元朗更是不以为意,勾着唇便是冷笑。

反正到了这一步,湛长风也不怕得罪百草院,“自然可以,就看百草院能不能深明大义,让这位小兄弟为他的行为负责了。”

陆元朗警惕,“你什么意思?”

朱红媚狠道,“他当然要为他的行为负责,你要做什么尽可做。”

“你们是不是不把我百草院放在眼里,区区筑基也敢在我们面前逞凶。”戚如风拱手道,“院主,此二者不光在众人面前抹黑了我们的名声,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觉得有必要将她们留下来好好‘招待’一番。”

“这便是杏林之地吗?”湛长风淡声道,“不提仁心医德,连最基本的公正也没有?”

“还是说,诸位觉得偷窃.强行契约小妖是件正常的事,我记得长老会议的明睿长老本体是树妖吧。”

“......”老妪盘龙拐杖顿地,满是深意地看了眼湛长风,负手离开,“此子心性为恶,不适合百草院,逐出。”

程占峰瞪大了眼,“逐...不,师父救我,我是按您...呃。”

朱红媚反应不及,他的头耷拉下来,死不瞑目!

“是谁,是谁出的手!”朱红媚气疯了,连忙捧起小蜃妖,但随着程占峰的死亡,它的气息也越来越弱,几近于无!

“真可惜。”陆元朗叹了一句,拉着朱有福道,“走吧,道友,我们去谈谈药材供应的事。”

“这......”朱有福垂下眼,“走吧。”

身后传来厉喝,“我不会放过你们!”

“快离开吧,晚了就走不了了。”陆元朗身为脱凡修士根本不怯她,侧身躲过打来的洪源宝珠,却见这宝珠飞向远方。

已经离开的老妪看见宝珠飞去的方向,心思一转,眼神大变,连忙化光去追宝珠。

陆元朗.戚如风等人也觉不好。

戚如风摇头,“你怎么那么莽撞,快去控制住那妖道!”

“哼,何需你教。”

情势迫在眉睫,湛长风的动作却很稳,“还有时间,你不要让人打扰到我。”

朱红媚见她对程占峰的尸身施法,明白事情还有转机,当下冷静道,“我不死,定护你们周全,小朱就拜托你了。”

她失去洪源宝珠后力量大减,根本抗不住脱凡修士的攻击,她绝然化作本体将湛长风.小蜃.程占峰吞入腹腔,以身硬抗!

“我就不信我撬不开你这张壳!”陆元朗一招万木生,无数根强有力的藤条缠住蚌壳要将她绞碎!

湛长风能看到壳上出现了裂缝,淡红的血液滴落下来。小蜃妖无声哀鸣,扑腾了两下,颓然坠地。

她低眉将程占峰还没消散的灵魂拘禁,拉出身体。

一团光球样的灵魂充斥着不甘.痛恨的情绪。此人只是后天,还没修出元神,死后的灵魂虽有各种情绪,却没有自主意识,这倒是方便她入侵。

湛长风将意念探入他的灵魂,拨开杂乱的念头再深入,是他的记忆所在,记忆层之后才是灵魂核心。

主仆契约的本质是仆从的一部分灵魂被主方吞没掌握了。所以蜃妖的一部分灵魂应该在他的灵魂核心里。

湛长风要将蜃妖的部分灵魂解放出来,必得伤害到程占峰的灵魂,这也就是她为什么问百草院能不能舍掉程占峰。灵魂一伤,基本人就废了。

湛长风进入灵魂核心,看到一个躁动不安的光点,还有无数细线从各个方向伸来困缚着光点。那是契约之力。

契约之力不能被外人解开,否则会让主仆都损伤,所以她只能用了断的形式,这种形式十分消耗魂力,还好小蜃的抵抗之心很强烈,契约没有想象中稳固。

湛长风将自己一部分的魂力转借给光点,逆转主强仆弱的状态,一旦仆强主弱,主仆契约就会被判定为不成立。

契约崩溃。

湛长风收回自己的魂力,将光点送到小蜃妖的灵魂里,接下来只要修养好了。

“啊!”

朱红媚隐忍的痛呼传来,腹腔内已经弥漫了血液。

湛长风瞬间发动无心之术,将自己和朱红媚转移到了百草院里的一条河中。再远的距离她也转移不到,至少这条河是通向外面的。

朱红媚无暇顾及突然转变的位置,本能地潜入河底朝外逃去。

陆元朗等人大怒,他们还抓不到一个筑基不成,“封山!谅她们逃不远!”

此时海域之中风云变色,浪起滔天,轰然射出四道水柱,从右往左第一道上是名人身鱼尾的精壮海妖,他手持钢叉,耳后生鳍,肤色青灰,五指间有膜。

第二道上是名黑衣女子,然睁眼便是阴冷的竖瞳,比秋风还肃杀。

第三道上是名背负龟壳的矮小老人,长衫宽袖,不见眼,和和气气的样子。

第四道上是名盘坐在水莲花里的小姑娘,脖子里挂着一串五颜六色的珊瑚珠。

他们的出现,不用百草院院主招呼,就将长老会议震动了。

藏云涧的生死境修士不过两掌之数,这海域之中就占了四位。但比不得陆地上的生死境修士各自为营,海域里的四位在对大陆这块上可是同一个鼻孔出气的。

坐镇长老会议的辜寒子第一时间飞到港口,“不知四位有何贵干?”

海妖王怒声道,“听闻幼主被百草院所杀,你要么交出百草院众人,要么我等水淹大陆!”

“悲哉。”老龟手托洪源宝珠,温吞叹气,“那位追来的道友现今为何不露面了?”

辜寒子也察觉到了老妪的踪迹,“白莘道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妪心神骤动,今日怕是不好了解了。

第173章 封山

河底

朱红媚已经要坚持不住了,湛长风道:“你刚是不是给同好传信了,不如静等他们寻来?”

“不可以。”朱红媚虚弱地说,“我祖上确实是幻海春蜃,然祖上仙逝,我族之中又没有完全继承她的血脉的后辈,她的部将便自行将海域分割了,否则我也不会率领我族屈居珍珠岛那三分地。虽然小朱返祖变成了幻海春蜃,但我一直隐瞒着它的身份,就怕他们用小朱的名义争夺海域大权。”

“你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了吗?”跟水沾边的,可都是水下修行者的地盘。

“我跟他们说小朱已经因契约者身死而死了,谁能为小朱复仇谁就是海域霸主,洪源宝珠为凭。”

洪源宝珠也是她祖上的东西。四部将会认的。

朱红媚过不去了,河中有阻隔百草院和外界的结界。

湛长风发愁,她以为她惹上公孙族就很厉害了,现在还要惹上百草院和海域四大势力?

没准长老会议也会干涉其中。

最高级别一下子从脱凡修士变成了生死境修士,从一个世家变成了大半藏云涧势力啊。

湛长风从程占峰的身上取下灵兽袋,灵兽袋能装活物,比普通储物袋不知高了多少倍,价格也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联想到在他灵魂里看到的一些记忆,这百草院的水也挺深的。

“把壳开一下,我将他踢出去。”

朱红媚明白她的意图,也不愿湛长风因她卷入海陆两道的追杀,“我已经被打回原形,离死不远了,等下我用金蝉脱壳之术制造死相,你带着我的本体和小朱走。”

“你不怕我对你这孩子不利?”

“呵,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那种嘴上不帮不帮,其实瞎正义的人,不然也不会和我待在这儿。”朱红媚咳了一声,“不过我也确实没有什么能回报你了,小朱未来可期,你将来管它要吧。”

坑孩子坑得挺顺溜。

湛长风也不跟她说了,“那就快开始吧,等下不好逃了。”

朱红媚将湛长风.小蜃妖.程占峰都吐了出去,湛长风抓住程占峰的尸体,不让他浮上去。

她周身金光一闪,一张大蚌壳沉入河底。

湛长风从大蚌壳里捧出一只小灵蚌,朱红媚的道行已经全消了,只剩下这个没剩多少意识的本体,她要再凝聚意识修到筑基大圆满,少说得几百年。

小蜃妖围着小灵蚌上下翩飞,湛长风可不会让他们母子在这里叙旧。将他们放进灵兽袋后,湛长风放开抓着程占峰尸体的手,自己潜上岸,不久就看见了几个寻河而来的弟子。

“那是什么?”

“程学兄的尸身!快捞上来!”

“我去禀告陆掌事。”

西边的那方天空黑云翻滚.电闪雷鸣,百草院中人人自危,护山大阵已经开启,整个百草院都被封锁了起来,除了几位掌事,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时半会儿,她可能离不开了。而且程占峰记忆里的东西也让她有点在意。

程占峰是陆元朗的门生,也是心腹,知道他不少事,否则陆元朗也不可能在院主放逐程占峰时,出手解决了他。

这陆元朗的秘密,说来她还是有几分熟悉的。

人丹!

陆元朗在教自己的几个心腹门生炼人丹。

程占峰原本也是个不起眼的学徒,还因修炼缓慢始终得不到院中先生青眼,按这个发展下去,终其一生,充其量就是个给人抓药的,根本学不到炼丹之术。

直到他在百草院经书阁的杂书区翻到了一本旧册子,旧册子上记录着人丹的功效和提炼方式,还提到了一个词——涅槃会。

涅槃会的标语便是:涅槃重生,丹运昌隆。

入得涅槃会,习得无上丹术,成无上之人。

上面还写,要入涅槃会,便要拿着自己炼制的人丹,月夜十分在百草院后山叩天。

这本旧册子就像是谁的恶作剧,程占峰是不信的,直到他失手误杀了一直跟他作对的同门,绝望无措下恶从胆边生,将其炼成了一枚丹,前去后山。

接引他的人便是陆元朗。

涅槃会十分隐秘,不知道据地,不知道成员,只有接引人和被接引人。

如果程占峰达到筑基,他也有接引其他人的资格。

然湛长风心惊的是,百草院作为藏云涧医术.丹品的发祥地,三千年来门徒遍布此界,甚至走向其他世界,若这些人中,一直存在着炼人丹的修士,那么现实中,到底有多少人在服用人丹,有多少人在枉死?

人丹确有提升修为之效,它里面蕴含着人全部的精气神,某种程度上比采补还来得直接有效。

对某些疏于修炼又或寿元将尽的修士来说,一如大补之物,像罂粟般让人欲罢不能。

而服用了人丹的人.炼制人丹的修士,就都有了把柄在涅槃会手中。

这如邪教一样的神秘组织只会越壮越大。

她之前没想太远,只以为这是公孙家的特殊手段,她没杀那会炼制人丹的肥道士,而是将他废了修为,就是为了让他察觉不到她在他灵魂里下的镜鉴魂印。

只要开启魂印,她就能知道他的所为所为。

等他一旦重新去给公孙家炼人丹,她就有可能找到一举摧毁公孙氏的机会。

但是,如果藏云涧有很多个公孙家呢,如果六院,甚至长老会议高层,也有修士在服用人丹.炼制人丹呢?

那将是一个庞大的关系网。

再换个角度来说,她原本打算从肥道士身上一直追查下去,将公孙氏的丑闻爆出来,到时自有长老会议.司巡府清理他们,可如果他有众多吃人丹.炼人丹的盟友,恐怕最后是她自己引火烧身。

事实上,那次她交给余笙的人丹,并没有对公孙家造成太大影响。司巡府确实去他们领地拜访过了,可最终没有实质性的举措。

湛长风望着天边黑云若有所思,也许可以借今天的变故,再试探一番长老会议对人丹的态度。

于是湛长风也就没着急离开,趁乱潜回楼宿区,楼宿区是弟子居住之所,她寻到一排门扉上没有个人禁制的院落,此方应是入院新弟子的休憩地。

她随意摸进一间房,翻出弟子服饰穿戴上,又换了张面孔,然后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楼宿区。

此时因为海族可能的刁难,护卫领命巡察,要求所有弟子返回舍间,不要随便出门。

所以大群弟子涌进楼宿区,十分热闹。

湛长风不紧不慢地跟在去新弟子那排院落的人流中,目光搜寻而过,找到一个与她身形相仿的姑娘,嘴角微翘。

第174章 代替

苏洛浅耷拉着脸,怏怏倚靠在同行好友身上。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听说是有人入侵院里了,可也不用把我们都遣回舍间吧。”夏半月精神头十足,显然对这件事有不小的探知欲。

苏洛浅显然神思出游,叹道,“都把我们遣回舍间了,为什么还不忘罚我抄书啊,二十遍呐。”

“你把这个穴那个穴都记住啊,你看看你都被罚多少次了。”夏半月点她脑袋,“谁让你选了医门,连人体的穴道经脉都记不住,还有何用。”

“我的错我的错,不如你先帮我抄十遍?”

“休想,我跟你很熟吗?”

“哼,不帮就不帮。”

苏洛浅和夏半月进入四人间的院落,还有两位邻居也已经回来了,正在讨论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人说了一通话后各自回屋修炼,苏洛浅认命地拿出医书,翻开空白的本子,找出炭笔,一抄抄到天黑,甩了甩手,还有十一遍!

“洛浅,我帮你带了饭菜来!”夏半月在外面喊道。

“你竟然还有良心这东西。”苏洛浅一边感慨,一边打开屋门。

院落里的灯火不知何时灭了,她的眼睛长久盯着纸笔,些许酸胀,一时没看清夏半月的脸,只是下意识嘀咕道,“你是不是往鞋里垫东西了,怎么...”

苏洛浅脸色突变,然而不等她惊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了她的腕子,她像是被扼住了什么命脉,浑身不受控制,连喉咙都喊不出声了。

“没有垫东西,不是和你一样高么。”湛长风把她推进屋里,锁上门。

苏洛浅目光微颤,难不成这人就是侵入院中的凶徒!

她想干什么!

她只是个入院不到一年的小弟子,身上连百块灵石都没有!

湛长风打量眼屋子,屋子里外两间,里面是卧榻兼书房,外面是一副桌椅,地方小的很。

“你之前在干什么?”湛长风注意到她手上的墨迹,便将她往里间带。

苏洛浅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不想走,但是被这人轻轻一拉,双腿便不受控制地跟上去了,尽管她腿软得想要跌下来!

不!不要去卧房!

天呐,她到底想做什么!

湛长风回头看她,她已经泪流满面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这点承受力也敢学医。”

湛长风撇头拿起桌案上的医书,坐在宽大的椅子里,随意地翻看着。

空气里静寂无声,只有泪珠划过脸颊。

苏洛浅觉得她在酝酿什么阴谋,也许某个时刻就会原形毕露,一刀杀了自己或者折磨自己。

也许还要挟持自己,逼迫先生们放她离开!

她才十三岁,就要这么英年早逝了吗。

苏洛浅悲从中来,在心里嚎啕哭泣,可她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长久的静默叫人崩溃,苏洛浅一边提心吊胆,一边期待有人过来,她格外期待能听到屋外传来不一样的响动,然而自己的期盼没有实现,那道冷淡的声音却再次出言,惊得她寒毛倒竖。

“我也挺想学医的,可惜医者救得了一时的命,救不了殆坏的局势,更不能完成我心中的事。”湛长风微笑,“不过我想借你几天时间,让我体验下百草院的生活。”

借,怎么借!

对了,她说她们一样高,难道她要剥下她的皮做人皮面具?!

这是何等丧心病狂。苏洛浅感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

“我解开你的哑穴,你跟我说说,你明天的行程和你的先生同窗们。”

湛长风起身在她后颈的穴道上按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破喉咙的尖叫。

等她换了好几口气,叫了几阵后,湛长风道,“外面人听不见的,你还有朋友就住在隔壁是么?”

苏洛浅惊恐道,“你不能伤害她,你有什么事冲我来!”

“那就来说说你明天的课程,还有你认识的那些人,要详细。”

“好,我说,你不能伤害其他人!”苏洛浅快速转了圈心思,只要她错漏点东西,肯定有人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明天早晨首先要去...”

湛长风管她口中怎么说,放开了心觉去听她心里的声音。

苏洛浅刚刚就叫得嗓子哑了,现在又说那么多话,说着说着就噎了下,她小心瞅了眼半阖着眼似神游的人,只觉这人像是沉在黑暗里,莫测非常。

“继续。”湛长风抬了下眼。

苏洛浅磕绊了下,尽管心中愤恨,却也别无他法,唯期望自己的好友老师能替她报仇,不枉她付出这一条命。

半个时辰后,苏洛浅表示自己该说的都说了,眼一闭,心一横,只想要个痛快。

却听她道,“你喜欢柜子,还是床底?”

“呵,左右不过一具躯壳,埋哪都一样,随便你!”苏洛浅知道自己要死了,胆子也大了,睁开带着血丝的眼狠狠瞪着她。

湛长风想了想,“那就床底吧。”

你敢睡上面,我就要睁着眼盯着你!死都不合上!

苏洛浅凶恶地看她掀起床板,铺了条被子进去.....呃.....铺了条被子进去。

“你想耍什么花样?”苏洛浅心颤,难不成嫌死太便宜她了,要囚禁折磨她?!

湛长风将她放进床底,又封了她的穴道,“你有权力知道我用你的身份干了什么。”

“这个能让你看到我的一举一动。”湛长风手里有两颗宝石样的圆球,里面都是镜鉴魂印,只不过这两个魂印相通,能同步她看到的画面。

她将一颗镶嵌在了床底板上,床底板合上后,正好悬在苏洛浅的眼前。

还有一颗被她挂在了胸前,像是寻常饰品。

黑暗覆下来,苏洛浅看到那颗圆石中出现了她卧房的画面,那个人正走向桌案,然后坐了下来。

一道传音入耳,“为报答,我替你将剩下的十一遍抄了。”

“......”谁要你抄了,我宁愿自己抄!而且字迹都不同!

画面中铺开一张白纸,苏洛浅瞳孔紧缩,那一笔一划,竟跟她的如出一辙!

此人莫不是跟踪她许多时日,连字迹都模仿了!

对的,她说她想要在百草院生活,她早就谋划好了,要代替自己!不光要代替自己,还要让自己看着她用她的身份生活!世上竟有如此恶毒的人!

苏洛浅悲悲戚戚,只愿好友老师能识破她的真面目。

湛长风不紧不慢地抄完十一遍医书,动了动手腕,抬头望向窗外,已经天光乍破了。

“洛浅,醒了没有,去吃早膳了!”夏半月活力满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湛长风阖下眼,再睁开,怏怏娇柔,“什么醒不醒,我压根就没闭过眼。”

床底的苏洛浅昏然骤醒,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第175章 百草院三日游(1)

海面上浪涛不息,诸多出海的船只都被困在风浪中不得动弹,这也是长老会议不想看到的。

然朱红媚身死,蜃妖虽没找到踪迹,如无意外也是随着程占峰死了,海域四位领主哪里肯罢休,现下闹着要见到小蜃妖的尸体,否则就要血洗百草院。

“这四妖道怎会如此忠心,不过是想得到好处罢了,我百草院绝不会放任他们进来搜寻!”院主白莘不肯退让。

百草院议事厅里,只有两人,一是白莘,另一人是白痕。

长老会议最早由六院设立的,它有三个主要机构,分别是十长老.司巡府.司天监,又分别负责日常事务.武力监管.星象和常任议员的培养。

十长老中,有六个固定席位,由六院退休院主接任,白痕长老就曾是百草院的院主,也是白莘的师叔,只不过接任长老后要脱离六院,当个不受私情影响的决策者,但香火情总是在的。

白痕长老知道百草院出了如此事故后,立马赶了过来。

他是个身量矮小的老头,披着白色轻裘,说话慢吞吞的,面对白莘的强硬语气也仅是笑笑,“这话对也不对,他们的不肯退让,是因为他们要争夺洪源宝珠成为海域霸主,没什么比在惩罚害死‘幼主’的凶手这件事上大获全胜,更能赢得海域子民信任了。”

“不过我们不会让大陆成为他们争斗中的踏脚石,你懂吗?”

白痕的“我们”,不是他和白莘,而是指长老会议。

“你必须做出退让,他们要找,就让他们进来找,满足了他们之后,我们才好出面调解,将他们送回去。”

白莘不太满意,握着盘龙杖的手骤紧,“此事关乎百草院的尊严,恕我难以从命。”

“若你在乎尊严,何至于此,好好考虑吧,别将事情继续闹大,及时止损才是道理。”

.....

百草院中除了守卫更加森严外,弟子们的日常没多大变化,用完早膳,夏半月挽着湛长风的胳膊,朝禅堂走去,百草院的医门要求医者禅心,从医必得遇到种种不一的病痛,碰见言语难述的炎凉之态,如果医者自己不看透,又怎么抱着平常心去面对众生疾苦。

坐禅,也是为了更好地修炼自己的心境。

新入院的弟子要求每日卯时统一到禅堂坐禅,辰时去修行学习。

苏洛浅盯着圆球里亲昵谈笑的两人,差点没气晕过去,内里又心酸非常,好你个夏半月,居然连是不是我都分辨不出来!

哼。没关系,我会让她露出破绽的。

禅堂里的地上都是蒲团,一年多来,她都是和夏半月比邻而坐,但她昨天故意说为了静心,通常是远离夏半月,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的。

待会儿这恶人一旦坐那角落里去,定会引发夏半月的疑心!

苏洛浅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圆球,隐隐兴奋,她们进入禅堂了!

因为圆球是在湛长风身上的缘故,她并不能看到湛长风的脸,只能看到部分肢体和身边的人物景象,此时她听湛长风用她的声音说,“今天太困了,我要坐角落偷会儿懒。”

夏半月担忧地望着她,“我陪你坐过去,先生来巡视时也好提醒你。”

苏洛浅,“.....”

不,我不信!

不管她信不信,湛长风和夏半月已经在角落里盘膝坐下了,进禅堂者不得喧哗不得言语,是以堂内相当安静,诸位新弟子各自坐禅。

没多少功夫,进来位持着戒尺的先生,将那些假模假样不认真的弟子抽了一顿后又负手走了。

夏半月偷眼瞧了瞧“好友”,传音道,“你可以眯一会儿了,他一般会隔半个时辰再来。”

苏洛浅听不到传音,但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嘿呀,平时也没见你那么体贴!

日头高跃,禅坐结束,弟子们转道去传法堂听讲。因为都是新入院的弟子,还没满一年,所以活动基本都是固定统一的,等通过考核摆脱了新弟子的名号,才能择师修行。

禅坐之后,就是传法堂的内经讲授,这内经也是苏洛浅被罚抄二十遍医书的缘由。

“这不是苏洛浅嘛,医书抄完了?”

“小心泽兰先生再喊你回答问题。”

几个弟子说笑着从湛长风身边路过,语气满是调笑,夏半月挺身而出,那几个弟子也不理,自顾笑着走了。

“洛浅啊,你......长点心吧。”夏半月既愤恨那几个人哪壶不提开哪壶,又十分无奈,因为苏洛浅的内经课实在是差,内经讲的是病理基础,这要是学不好,很难通过新弟子考核。

湛长风依着苏洛浅的性格回道,“长心也没用啊,要脑子。”

夏半月叹气,“你咋那么诚实。”

“.....”苏洛浅感觉床底闷到无法呼吸,她虽然也时常自嘲,怎么听这人讲出来,自己好像真的没救了呢。

“不管怎么说,快去传法堂抢蒲团。”夏半月拉着湛长风就跑,湛长风倒也没抽回手,感觉挺新奇的。

不比坐禅,内经这些重要课程对弟子来说非常关键,所以到传法堂抢占靠近先生坐席的位置也是重中之重。

也不是为了听不听清的问题,而是为了让先生注意到自己,说不定能被收为记名弟子呢。

要想让先生记住,坐前排是种方式,学得优秀是种方式,每次坐前排还成绩糟糕更让人印象深刻。

苏洛浅就是后面比较傻缺的那一种,泽兰先生一度以为这弟子在挑衅自己,然而后来发现她真的是想认真听讲却真的学不好时,也颇感无奈。

已然放弃帮她举一反三,只要求她死记硬背。

苏洛浅害怕见到泽兰先生,却也感激她没有无视自己,于是这时看见圆球中出现泽兰先生的身影,后悔与激动交杂,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今天讲气府论,在此之前,我先抽问几个前篇气穴论的问题。”泽兰先生眉眼如黛,身姿纤柔,气质却冷如冰,一眼望来,好几个弟子都心颤颤。

“苏洛浅,脏俞.腑俞.热俞.水俞,有多少穴?”

诸位弟子闷声偷笑,这苏洛浅十有九次回答不上来,此次恐怕又要被教训了。

湛长风起身回道,“脏俞五十穴,腑俞七十二穴,热俞五十九穴,水俞五十七穴,共二百三十八穴,”

泽兰先生又问,“治热病的五十七穴在何处?”

“在精气聚会之处。”

“大禁之穴在何处?”

“天府下五寸处。”

“气穴乃行针之处,若豀谷会合部位被邪气溢满,会如何?”

“导致营卫不畅,腐肉化脓,败坏筋骨,用微针疏导邪气即可。”

泽兰先生脸色好了些,“没白抄。”

苏洛浅麻木了,她好像还是不会。

说到气穴,自己应该是她封住了气穴,若她能了彻全身经脉气穴,指不定现在就能冲破被封的气穴了!

苏洛浅脑中划过闪电,惊得浑身发热,对啊,她为什么不自己试着冲开气穴,快,快想想昨晚抄过九遍的经络图!

第176章 百草院三日游(2)

上午基本都是在传法堂度过的,下午本来会被导师带去外面的医馆打杂练手,然因山门大封被取消了,所以下午的时间全凭自己安排。

夏半月说自己之前在任务堂接了个任务,先行离开了。

湛长风在百草院内逛了一圈,略感无趣,便也去了任务堂。

门中弟子以接受并完成任务获得善功和灵石,善功多了,还能自行去经书阁换取功法。

同样因为山门封锁的原因,外派任务都暂停了,只剩下门内任务,又因为某些任务对修为和医道水平方面有限制,因此适合还在茅庐里的新弟子做的任务很少,且琐碎,比如帮忙试药.整理药库.看守药园等等。

也许是今天闲着的人太多了,任务堂内人满为患,甚至为了领个任务推搡出手。

湛长风一一看过布告栏里发布的任务,都不太感兴趣,忽然看见还有条没被人领取的短期任务,便接了去找执事登记。

执事略感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确定了么,确定好了我就记录了。”

“确定。”湛长风递了弟子令牌。

苏洛浅见到那任务,心抽抽,打扫杂物阁!那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给的善功还少!

湛长风只是想体验下门中弟子的生活,自然要入乡随俗地接个任务挣善功,至于任务是什么并不重要,直到她打开了杂物阁的门...

杂物阁坐落在山腰,和经书阁隔着个紫竹林,地处幽静,楼高三层,表面飞檐翘角,质朴威严。

外面廊上坐了个缺牙的老人,倚着柱子打瞌睡,清闲的活养清闲的人。

那执事有说过找一个管事领具体任务,想必就是眼前这人,湛长风见礼道,“打扰管事休憩了,我是接了杂物阁任务的弟子,特来听候差遣。”

缺牙老人嗯啊了声,睡眼惺忪,“干几日啊?”

“半日。”

那老人脸一虎,啧啧了两声,“你是来玩我的吧,我不管,你把二楼整理干净了再回去!”

说着甩出一道符,打开大门禁制,“快去快去!”

苏洛浅目露喜色,最好把她在杂物阁关上几日,给她时间突破被封的气穴!

既然接了任务,湛长风也不能反悔,走进杂物阁,一楼像是被勉强整理过了,几百个架子清一色堆着残破的法器,也许是因为门窗幽闭的缘故,气味有些重,叫人难以呼吸。

她沿着木质楼梯上二楼,在墙壁上挂上照明石,只见将近三百平的空间里杂物堆积成山,根本就无处下脚。

细看这些杂物,有的是硬邦邦的破旧法衣,有的是没用的玉简书册,有的是...一团乌黑,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玩意。

其实那么混乱的地方,一个搬屋术就能整理干净,但是这个任务只有十善功,新弟子少有会法术的,只能用双手去整理,而老弟子会这个法术,却不屑这区区十善功。

在湛长风看来,这个任务本身就没存在的理由,除非是用来考察弟子心性的。

尽管如此,湛长风还是卷起袖子,打算认真完成这个任务,将这堆破烂东西分门别类放好。

苏洛浅见她当真一刻也没休息地整理那堆杂物,心中十分吃惊,隐隐有些气馁,实力强,吃苦耐劳,甚至医术天赋方面也比自己高,如果有那么个“自己”活着,她.......不对,这厮肯定有阴谋,难不成她闯百草门就是冲着杂物阁去的?

杂物阁肯定有某样重要东西吸引她!

她得快点冲开气穴将消息告诉先生们!

这时画面中她捡起了一本残破的书籍,却没有立马放起来,苏洛浅来了精神,直勾勾地盯着书册,也许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那只手不紧不慢地翻着书页,苏洛浅瞪大了眼,里面的字迹映入眼帘....好像是普通的传记,记录了行医过程中遇到的轶事。

苏洛浅心中起了警惕,这之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打起十二分精神要将里面的字都背下来,以后肯定用得着。

等她背得稀里糊涂的时候,那破本子被放到了统一放书的架子上,这人又继续整理东西去了。

没过多久,又捡起本书。

几个时辰后,苏洛浅总算发现她对文字记录这类东西特别爱好,有些是翻了翻就放好,有些是从头看到尾的,内容也很杂,有单纯的话本,有心得,有游记,都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苏洛浅盯得头昏眼花,心里把这人翻来覆去骂了一遍又一遍,她耍人呢是吧!

天知道湛长风真的只是随手翻翻,遇到些读着有意思的内容,继续读下去而已。

湛长风花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将二楼整理妥当,向缺牙老人交差,拿到了十善功,她打算过会儿去看看十善功能换到什么草药,就算换不到,多看看也是好的,好不容易进趟百草院,不见识见识珍奇的草药会让人遗憾。

缺牙老人嘟囔了声不错,“你要不要帮忙将三楼也整理一下?”

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她刚刚并没有去三楼溜达,不过想也知道三楼是何情况,“弟子平日还有课业,若之后有空,会再领取任务的。”

缺牙老人挥挥手,“走吧走吧,有空了再来。”

湛长风闻言颔首,这杂物阁怕真是对弟子的考验,也不知道苏洛浅之后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弟子生活简单而繁忙,坐禅.听法.修炼,偶尔接几个任务,为灵石和功法发发愁。

又一天后,湛长风和同院子的三人在月下庭中闲话,没了一壶茶.两盘灵果后,其他三人满足地回屋休憩,只剩下她坐在石凳上。

苏洛浅见到画面里是静谧而幽明的夜色,月皎如玉盘,清辉洒落人间,树影婆娑,这幅景象长久没有晃动,她便也知道这人长久没有动作。

她在看什么,她在想什么。

这个人能模仿她的语气神态和她的师长好友相处,仿佛就是她一般,但苏洛浅知道她不是自己。

她可以在先生提问时,回答出来,也可以用‘苏洛浅’的身份窘迫地说不知道。

她可以在上一刻和同院弟子亲近地聊天,下一刻独自望着夜色。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严密封锁的百草院里闲逛,不急不缓地路过那些紧锣密鼓搜寻她的护卫。

让人捉摸不透,甚至感到恐惧,又...恨不起来。

恨不起来...大概是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有受到实质伤害,而她又过于优秀。

这种优秀在苏洛浅眼里带着黑暗的色彩,是走在悬崖边的从容,是注视深渊的镇定,是危楼上的临高独揽,一切都是那么妥当而游刃有余。

有时她以为她不是闯百草院的凶徒,而是一名风骨湛湛的君子。

苏洛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莫不是被这狭窄的床底憋坏了脑袋,竟觉这坏蛋也别有魅力!

不行,她得赶快将气穴冲开。

第177章 百草院三日游(3)

在这第三日上,百草院内的搜寻明显弱了下来,院主和几位执事更倾向于湛长风已经逃走了,但对百草院来说,事态并没有多好。

“四妖道一定要见到蜃妖的尸体,否则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有什么想说的。”白莘话一出口,三门掌事俱都一言不发。

陆元朗对上白莘锐利的视线,不禁叫苦,这事是他炼丹门弟子惹出来的不假,但若不是那蚌妖不依不饶,院主又要驱逐程占峰,他又怎会暗里出手解决他,累得蜃妖身死,海里妖道来闹事。

万没想到,蚌妖一族受幻海春蜃原部将排挤,蜗居在珍珠岛那一亩三分地,分明互看不顺眼.老死不相往来,最后竟狠心用洪源宝珠挑起四部将和百草院的争端!

为了个小妖至于吗!有病!

陆元朗神色镇定,此时为了帮百草院脱身,也为了帮自己脱身,义正言辞道,“蜃妖死之时,院主您不在场,我和戚掌门不可能动手,那蚌妖也不会伤害蜃妖,那么,就只有一个人可能施手加害蜃妖,我专门打听了那人的来历,那人名清虚,也是从海上来的,焉知对这幻海春蜃存了什么坏心,说不定尸体也是被她拿走的,蜃妖的尸体,不论炼药还是炼器都是上乘材料啊。”

他这番言辞,明显是想让一个人来背锅,让四部将把视线从百草院上转开,去寻那个失踪的人。

炼药门掌事戚如风闻弦知雅意,面露为难,似乎极为不耻,口中却叹气,“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为保大局,还请院主尽快下决断,还百草院一个磊落的形象。”

白莘怎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心中大怒,握着盘龙杖在地上连敲三下,却又无话可说,看向还不曾表态的医门掌事王艳艳,“你怎么看?”

王艳艳三问陆元朗,“那清虚不是来帮蚌妖的吗?”

“你门下弟子当真没有强行结契?”

“你又当真没有对蚌妖出手?”

她道,“我虽然不清楚事情经过,但我看过蚌壳上的伤痕,我可以还原出当时的场景,可惜,与你们所说的南辕北辙。”

陆元朗不慌不忙,眼神像是淬了毒,“那你要如何,将百草院交送妖道处置吗?放弃百草院的声誉吗?”

他又对院主道,“那清虚已经潜逃,四妖道恐怕不会轻易相信,不过小蜃妖是珍珠岛岛主亲自送给我门下弟子,以期求得百草门的庇护,究其源头,此事错在珍珠岛!”

白莘脸上的皱纹叠起,来回看着言辞凿凿的陆元朗与附和之姿的戚如风,心中各种滋味交杂。

王艳艳看清议事厅里的局势,眉眼低垂,站起身,“作为医者,我愿为苦难众生舍身忘死,作为掌事...罢了,我不适合做掌事。”

她放下掌事令牌离去,没有再管后续。

她可以撒手,白莘不能撒手,在医者和院主间,现在的百草院更需要一个院主。

白莘下了决定,“这件事...”

练功院

夏半月凝神贯注,手掐印诀,大喝道,“春藤花!”

话音落,一根枯藤上开出了朵花,她高兴得直摇湛长风的手臂,“天呐,练了一个月终于把这招练成了!”

“恭喜。”春藤花这招法术,可不单单是催生出朵花来,它催生出的花有极其强效的麻痹作用,不论是在对战中掣肘对手,还是平时拿来入药,都极为不错,也是医修们较为喜欢的一种法术。

夏半月兴奋道,“你也快试试啊,我这几天都没见你练过。”

湛长风确实能从苏洛浅那里拿到春藤花的印诀口诀,但是窃取法术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这会儿就道,“我最近跟医书死磕,哪有空修炼,等我练成再施展给你看吧。”

“好~吧。”夏半月也没有揪着不放,继续练自己的。

轰隆!

突然间百草院内一阵震颤,护山大阵渐渐收敛光芒,露出一个豁口。

此时西边黑云压来,风雨拍打着护山大阵,从豁口中灌进来,不明真相的先生弟子们仰头而望,神色惊讶慌张。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海族要对百草院出手了?”

“怎么办,会不会是打上门来了?”

湛长风抬头而观,那黑云中有四道影子,大概就是原来的四部将,现在的海域四领主。

东边飘来几朵白云,是长老会议的三位长老,辜寒子.白痕.明睿。

两方似乎在对话,没一会儿射下七道华光,进入了坐落在最高峰的议事厅。

三天了,这几方势力终于打算好好谈谈顺便解决事情了,湛长风微笑,她等的也不算久。

夏半月不经意间回头,见湛长风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咬住唇,悄悄跟上去。

她离得远,屏着息,自认不会被发现,却又心惊胆战。

湛长风怎会没察觉,心中轻咦,瞬移到她身后。

夏半月陡然失去了她的踪迹,张惶四望,等转头看见这人立在她身后,吓得心肝差点蹦出来,舌头都不利索了,“洛...浅,你怎么在这里,好巧啊。”

“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湛长风奇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破绽的。”

立在面前的女孩穿着百草院的白衣弟子服,领口绣着医门的针形徽记,唇红齿白.桃花脸.柳叶眉,是她熟悉的样子,甚至连那大家闺秀似的气质也一模一样,但夏半月知道不是。

而在面前这人问出此话时,那气质就变了,变得尊贵大气,让人压力倍增。

夏半月心一横道,“感觉不一样,我我只是隐约觉得有点不同,所以刚刚出言试探了一下。”

她看着湛长风,既怕又不敢轻举妄动,“洛浅根本就没学过春藤花。”

苏洛浅本在专心冲破气穴,哪想一抬眼,就见夏半月被湛长风抓包了,完了完了,这回要完,姓夏的怕不是个傻子,明知道不是还跟上去!有问题找先生去啊!

“感觉?”湛长风若有所思,“这东西果真微妙。”

夏半月小心翼翼道,“我也感觉你不是坏人,今日护山大阵打开了豁口,你是不是想出去?”

“我发誓,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只想确定你会不会离开,还有...还有洛浅在哪里。”

“她啊。”湛长风道,“你站在这里等着,一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夏半月不敢相信,但这人竟真的没对她做什么,直径走了。

一直提着口气的苏洛浅也放松下来,幸好她没对夏半月动手,不过此人现在放任夏半月,是不是意味着她要离开?

苏洛浅矛盾起来,既希望这凶徒快走,又希望将她拖住交给先生们,百草院有今次祸端,谁知是不是她在搞鬼。

咦!

她走的方向不对啊!

第178章 密室人身

从程占峰的灵魂记忆里,湛长风看到他们学人丹技艺有固定的“授学”场地,这场地就在陆元朗洞府中的密室里。

密室只有他的几个心腹弟子能够持令进出。

据这三日观察,在现下的时辰里,有两人不会去密室。湛长风在路上随意打晕了一个炼丹门弟子,换了炼丹门的服饰,将脸变幻成其中一名蓝姓弟子的模样,虽身形有点不同,但到时可以用魂力影响见到她之人的心智,短时间内应不会被发现。

陆元朗的洞府里禁制重重,除非持令,否则很难悄无声息地进入,他的洞府外还有两名道童时刻守着。

那两名道童见面目略显刻薄的阴沉修士走来,连忙见礼,“蓝道长。”

两名道童些微疑惑,他怎么现在来了,但蓝道长脾气差是出了名的,他们没少被教训过,不敢疑问搭话,目送他拿着符令破开门禁进入洞府。

那边苏洛浅急着冲击最后一个气穴,这人果然有阴谋,竟然潜入了陆掌事的洞府!

湛长风拿着的是程占峰的符令,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洞府,洞府中廊腰缦回,宫阙深深,四时灵株竞相生长,孔雀飞鸾游戏花丛,好一副仙家景象。

然这路上有阵法,走错一步,别说脱身了,能保住一命就算极好。湛长风忽左忽右,谨慎地踏步,万般景象消失,面前凭空出现一个门庭,这门庭就是被阵法掩饰的密室入口。

“蓝师兄您来了。”

“蓝师兄!”

密地中有几个弟子在修炼丹技,见到她纷纷问好,他们都是陆元朗的弟子,所以叫这姓蓝的,叫的是师兄。

湛长风或者冷哼一声,或者无视,照这蓝姓修士的性格应付完后,向密室腹地走去。

这密室里有不少单间,供弟子独自练习,还有一个大间是教学常用的场地,东面地下则是“材料”的专门储藏地。

湛长风沿着阶梯,再下了一层,这层幽冷非常,下了阶梯就是一扇冰封的门,门旁有两位守库弟子。

弟子甲生笑道,“蓝师兄又来要材料了啊。”

“上几个炼出来的不太好,这回有没有新货色?”

“那几个还不好啊,都是精气神十足的先天大圆满呐。”两名弟子以符令打开冰封之门,冷气溢出来,“要不您再进去挑挑?”

苏洛浅破开最后一道气穴,推开床板跌撞着就要去找救援,然她瞄到圆石里的画面,嘴巴一合,咬到了舌头,不可置信!

储藏地中白茫茫一片,都结了冰霜,在这寒冷空间里有十来条长形石台,上面摆着一具具赤身裸体的人身,少说有两百来条!

怎么回事,陆掌事的洞府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尸体!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捧着圆石跌坐在床板上,惶恐又震惊。

这些人身虽被针刺了昏穴,冷冻在这里,但胸口还有起伏。

湛长风冷哼道,“如果师父能把筑基的人身给我,我一定能炼出四品人丹。”

“是是,但是您没到筑基,按规则是不能用筑基人身的,您来看看这几具,不仅是先天大圆满,根骨也极为不错呢,说不定能炼出高品质丹药。”

两个守库弟子,一个守在门外,一个随湛长风进来,十分严谨,而要想再次打开冰封之门出去,得两人同时祭出符令。

“是么。”湛长风抬眼对弟子乙生下了魂禁,剩他呆呆立着。

她也没有一个个去叫醒他们,从玉坠里拿出一个瓷瓶,瓶里是种称做“鬼叫”的刺激性气体,也是她这三日用善功换了药材后炼制出来的。

被这种气体一熏,昏迷得再沉的人也得惊醒过来。

湛长风布下隔音,拔去塞子,任气味飘散开来。

“咳!”

“这...这是什么地方?”

陆续有人被呛醒过来,他们有的被冰冻的时间太长了,此刻惊怒慌张之下手脚不听使唤,好几个摔在了地上,半天没站起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

“天!”

他们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地被关在寒冷空间里,雪白的脸色或绷成冰块,或掉冰渣,分外难看。

湛长风见人醒的差不多了,出声道,“你们目前位于百草院,不管你们之前是怎么被抓的,现在是百草院掌事陆元朗等涅槃会成员的人丹材料,如你们所见,你们被冰封在这里,随时都会被他们拿去炼成人丹,而我,因人丹追查到此,正打算救你们出去。”

原本戒备盯着她的修士们闻言大惊,一层层疑惑浮上心头,七嘴八舌地问出各种问题。

湛长风不耐烦听,筑基的威压碾压了大片人,等恢复安静后道,“时间有限,今日正逢长老会议的三位长老在百草院议事,我在三刻后会引爆此地,你们趁乱逃出去,只要引起长老注意,你们就有可能安全脱离这等魔窟,听明白了没有!”

“还未请教道友高姓大名?”一个方脸筑基凝色疑问。

湛长风知道某些疑心重的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不过他们信不信也无所谓,反正她会把议事厅里的那些人引过来,“实话告诉你们,这也不是我的真面目,我还不想让百草院记恨上,陆元朗洞府中禁制颇多,我先去破解,你们暂且恢复功力,时候一到就冲出去。”

“道友,我对阵法禁制还算有研究,可否先带我出去。”说话的是名筑基女修,实力恢复挺快,此时用冰霜凝衣披在身上。

湛长风面无表情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外面还有守卫,我只能将你当做材料带出去。”

“....”霓唐动了动被冻得有点僵化的脑子,明白她所指的“材料”该是怎么样子的,虽然心中不适,但身体终归只是具皮囊,当下散去了霜衣。

还有个筑基眼中沉光,怒意熊熊,“鄙人李伯光,我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你若想引起远处之人的注意,我可以帮忙,我的吼声能叫方圆百里抖三抖!”

“我也可以帮忙,这帮龟孙子敢把道爷关在这里,真当道爷好欺负!”

“此次若能安全,必要贼人付出代价!”

湛长风打断他们的激愤,让霓唐和李伯光先随她出去,其他人先行恢复力气。

李伯光问,“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门外有个守库人,上面的密室里有七人,其中一个是筑基,密室之外的洞府中禁制诸多,要解决那些人不难,难的是怎么在陆元朗反应过来前破开所有禁制,打开条出路,不然再大的动静都会被禁制消弭,传不到外面去。”

湛长风将她先前观察到的禁制位置一一跟他们讲清楚,又分别嘱咐了任务后,道,“此次我们要争的是速度和时间,一定要快。”

两人应下。

第179章 破洞府

湛长风驱使弟子乙生祭出符令,门外的甲生有所感应,也打出符令,冰封之门开启,电光火石一瞬间,湛长风对甲生下了魂禁。

她随即将冰封之门虚掩,方便待会儿里面的人逃出去,然后一左一右夹包裹似的,将两人夹带出去。

各心腹弟子在密室都有专门的单间,一般都会直接把人拖带到单间祭炼,要么用丹炉装走,所以湛长风这行为很正常,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霓凰和李伯光心有怪异,这体验可以头一遭,他们垂着手脚头颅,尽心扮演好昏迷的人,上了阶梯后,外面都是燃烧的炼丹炉,空气热了起来,身上的冰霜好似要淌成水。

李伯光听到一些人在说话,悄悄眯开一条缝,正见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被扔进炼丹炉,炉中传出尖利惨叫,他心一颤,没想到还真有拿人炼丹这回事!

他差点也成了一颗丹!

“蓝师弟,一下还拿俩啊,别又浪费了材料。”白脸的俊朗修士出声截住她的脚步,神色轻佻,显然是来找茬的。

这人是陆元朗的大徒弟路不远,有筑基修为,在程占峰的记忆当中,路不远和姓蓝的关系不太好。

“你管不着,炼你的丹去。”湛长风嫌弃地丢下一句话,朝单间走去。

“哎~”路不远伸出手臂,刚想说什么,目光从两件“材料”上划过,觉得有点眼熟,“这两人看上去不错,师弟不如分我一个。”

说着五指成爪,抓向霓唐,湛长风反手扔出李伯光,李伯光催发真力,举拳和他缠斗在一起。

路不远大惊,“你不是蓝山,你是怎么进来的!来人,去通知师父!”

另外弟子被这一变故所惊,出手的出手,要去求援的求援。

湛长风将一物扔进燃烧的炼丹炉,立刻带着霓唐闯出密室。

按照计划,霓唐废话不多说,着手去破禁制。

禁制虽多,但只有三个是隔音和防御的,只要将这三个禁制破开,这里的动静就能传出去。

“给我五刻钟。”霓唐果真不负她自己说的话,对禁制颇有研究,没一会儿就破了一个禁制,若有她的法宝破禁锥在,别说一会儿了,几息就能破开所有禁制。

“我在下面的丹炉里扔了马兜钱草,预估一刻后会炸炉,你要抓紧时间,我先去把那些逃出来的弟子解决掉。”湛长风说着,去追寻通风报信的弟子。

这几个先天弟子哪里是她的对手,几下就被全部撂倒了,解决完后,湛长风没有回去帮霓唐,漫不经心地踱过花园走廊,出洞府去。

她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手中有避开禁制的符令。

原想拿留影石将密室里的景象记录下来,然后给扔长老会议就是了,但有那么多被抓的筑基修士在,不如让他们自己搞动静逃出去,既激发了他们对身处境地的愤怒,又能将事情闹大,也许效果比她的留影要好。

“蓝道长您事情办好了?”

“嗯,花园那边的几只孔雀有点瘦了,下次记得喂好点。”

“我们回头就让杂役注意点,您慢走!”

苏洛浅惊叫一声,圆球黯然失色,里面的画面也没了,“这怎么...”

她心里焦躁,身体却挪不动,人丹.陆掌事.入侵者.海族,各类词汇在她脑海里盘旋,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去告发那“入侵者”了。

刚刚踏上医途的小修士受到了冲击,万没想到自己的师门长辈是个炼人丹的邪修,而这个闯进山门的人,反而是好人...

这时一座山峰上传来爆破声,苏洛浅夺门望去,她知道,是一个丹炉炸了,那些人也快逃出来了,百草院怕是...要受到一波冲击了。

议事厅

院主.三掌事.三长老.四海域领主俱在。

院主借口蜃妖是被珍珠岛所卖,后是被那清虚所害,要将矛盾转移出去。

但那不见踪迹的清虚有什么价值,珍珠岛又有何用。

四位海族领主怎么会轻易让百草院将自己摘干净,一口咬定,当时朱红媚明说了杀死蜃妖的是百草院的执事,就连她这院主也是帮凶!

海域领主一度拒绝跟院主交流。

三长老在旁周旋,谈判谈到末尾,变成了一场割地赔款的协议,不仅百草院要付出代价,以后陆上之人在海中行船,也要给海域领主交过路费。

百草院作为六院之一,是藏云涧数千年的象征,长老会议不允许它出现丑闻,更不能因它掀起海陆的战役,只能选择安抚妥协。

轰隆一声,谈到最后关头的会议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院主看向陆元朗,那声音是从他的峰头传出来的。

陆元朗不动声色,“可能是炸炉了,我去看看,各位继续。”

他立起身,出了议事厅,飞快遁向洞府,额角青筋暴动,到底是谁在他的洞府里捣乱!

他张手就要甩下一个大阵,拢住洞府。

那边的议事厅诸人也打算继续谈事情,冷不防一声狮吼似的怒喝冲击开来。

“幻海春蜃在这里!”

四位海域领主脸色突变,直接化光追着声音而去。

喊救命,喊有人炼人丹,百草院和三长老可能会顾忌海里客人在此,佯装听不见,但一喊幻海春蜃,四位海域领主能不把这破地方掀翻?

四位海域领主一走,三长老只能追上,没一会儿,议事厅里的修士都来到了陆元朗的洞府上方。

陆元朗已经布下大阵,周围安安静静,一点也不像有人喊过话。

但是海域领主们哪里管他,各施法力,将大阵破开了。

“撕云裂帛。”暂且保管着洪源宝珠的老龟挥出手杖,不需要多余力量,仅这生死境的蛮力,就将整个洞府撕成了两半,“刚刚是谁在喊,出来!”

炸炉之后,众被擒修士便闯出密室和路不远等人战在一起,此时被掉落的山石粉灰埋在了地下。

不等他们自己出来,海妖王挥动着钢叉召来水浪,将他们冲了出来。

天上的诸位海族和长老看着这些赤身裸体的修士都有点傻眼,这干嘛呢。

白痕皱眉看向白莘,“这是怎么回事?”

白莘则看向陆元朗,“陆执事...”

李伯光抹了把脸站起来,气运丹田,声浪如潮,“百草院用我等修士炼人丹,人人得以诛之!”

三长老脸色大变,四海族冷笑,白莘已经怒了,“慎言,百草院不会做这种事!”

“这我管不着,我们只知道我们被关押在这洞府中,下面埋着的炼丹炉里还有人修同胞的骨骸!”

两百来人激愤,风波不定。

霓唐披着黑袍站出来,眼神冷冽如刀,“昔日我遇袭,没想到今日醒来是作为炼丹的材料,此仇,我天都府霓唐记下了!”

藏云涧有三座逍遥法外,不尊长老会议为共主的洞府,一是那信神的尊王府,一是那铸造神兵利器的赤炼府,还有这以符文禁制见长的天都府。

这三府,长老会议也要引为上宾,不能横加干涉,喝令行止。

事态严重了!

第180章 点将台

陆元朗化光欲逃,这么多生死境强者在此哪里容他侥幸,白痕怒然一掌将其拍进地里去了,这混不吝的畜生简直要毁了百草院,“查,此事必须彻查清楚!”

白莘在旁哪敢说话,铁青着脸听令。

百草院内的弟子惶惶然,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完了,没想到我入的是这样一个地方。”

“我的天,我以前那个同院的邻居忽然不见了,不会是被抓去炼丹了吧!”

“这次好像不仅惹上了海族,还惹上了天都府的霓唐。”

“霓唐,是不是以前新秀筑基榜上的第十,突然没了她的排名,还以为她死了呢!”

一些对百草院归属不强的弟子已经开始打包准备走了,如果百草院被贴上炼人丹的标签,以后谁还敢找他们治病!

夏半月找到苏洛浅时,她还呆呆坐在床板上,两个新弟子被师门的变故弄得不知如何自处,于是一个人的呆坐变成了两个人的呆坐。

良久,夏半月说,“护山大阵好像又要开了。”

“我想...我们应该相信师门。”苏洛浅喃喃,“至少你是好的,泽兰先生也是好的,也许......”

“也许挖掉腐肉后,新肉会长得更好。”她坚定道。

苏洛浅又想到了那个入侵者,她造成了现在的局势,但是自己没有怨恨她,甚至认为她是对的,医者,不能以私情漠视众生的苦难。

如果自己走在正道上,行的就是正道事,纵使诽谤加身又如何,若百草院被贴上了炼人丹的标签,只要师门清理门户,她们做弟子的,愿意用一生的行动去为它正名!

百草院.长老会议.海族.天都府以及其他被牵扯到的修士.家族.门派,注定要在风波里激荡一段时间,而湛长风......

她已经趁着护山大阵还没重启,离开百草院了。

百草院山门外有不少看热闹的修士,多是关注海族和百草院的纠葛的,眼下人丹的事情还没传出来。

湛长风在外逛了两天,发现海族联合长老会议在找她,要求她说明蜃妖尸体的去向。

寻找的力度不大,像是做样子。

不过海族可能不关注死的蜃妖,但肯定重视活的蜃妖,她若真大模大样出门了,难保不会被他们用特殊手段搜出灵兽袋里的蜃妖。

另外,虽然她没有留下什么证据,然聪明的人联想联想,可能就会猜到是她设计了百草院。

百草院有影响力的门徒众多,就连长老会议都不想看到它出事,谁知会不会事后来找她算账,保险起见,暂时放弃清虚的身份比较好,也要委屈白狐在灵兽袋里待一段时间。

她准备去点将台避一避,顺便看看所谓神眼是什么,路上又给乌晓去了道传音,让他撇清和自己的关系。还好她在恒都顶了天也没待够五天,跟她说过几句话的人更是只有一掌之数,踪迹不好找。且乌晓也没透露过他背后到底是何人。

湛长风半道又换了另一身衣服,用面具捏了张平淡无奇的脸,辗转去了点将台。

她发现她别的本事不见长,逃跑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藏云涧里的点将台是神庭点将台的一道具现化投影,内部自主运行,无人能干涉,外面倒是守着一支长老会议派来稳定秩序的部队。

这支部队也只是管管秩序,身份是不会查的。其实在藏云涧待久了就会发现通关玉牒这种身份证明很有局限性,每个人进阶一个大境界,精气神多少会有点改变,难不成还要定时去司巡府报到做新的身份证明?

再有那些隐世者和很少出入大环境的妖修.佛修.香火修,你还能强制他们?

所以通关玉牒对在人类环境里稳定生活的低阶修士有约束作用,对越高阶的修士越没有作用。

让他们都留下一缕神识倒是能管理他们,但哪个高阶修士会把自己的神识留给别人,这不是将自己的命脉往别人手里送吗,而长老会议也没那个实力让整个藏云涧的修士俯首称臣。

湛长风将实力压到了先天小成,直径进了点将台。它内部不能受人窥视,可以规避大能的非常规探查,风头过去前,她打算先在这里留一阵。

点将台外形像是被削去了顶角的金字塔,浑身如墨,其上有两行顶天立地的古字,分别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朽英魂销千愁”。

传闻点将台是旧纪元众神培养神兵神将之所,它和海世图也为新纪元道统的开辟出功不少。那三教祖师据说就是从它们二者里得悟成道的。

点将台内部是一个巨大的白茫空间,中央凭空立着九扇青铜门,曰: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幽天.景天.朱天.炎天.阳天。

宇宙谓中央与四正四隅,划分便是上面这九大天域。

另世界有强弱之分,分曰小世界.中世界.大世界。

大世界者至强不可估摸,不过也稀少,玄天之中只有八个大世界,和围绕着它们的中小世界,组成了界域。

此界属玄天风云界域里的小世界,离它最近的大世界是风云界。故九扇门中只有玄天那扇有人进出,至于能不能碰到其他世界的人.......大概是不能的,毕竟战力榜上只排了此界的人。

另外,还有一副长卷环绕着此方白茫空间,长卷上姓名繁多,叫人眼花缭乱。这就是战力榜。

一进这里,湛长风便感觉到玉坠里那枚黑圆石有点蠢蠢欲动,她不得其法,见自己在这里站了那么久,点将台都没有丁点声息,想来是没有引导者这回事的,于是朝玄天的青铜门走去。

“道友,新来的啊,要不要我带你认识认识路。”

她站那儿的模样,在别人看来有点呆,像是菜鸟似的,这不,招人了吧。

说话的人青年模样,两眉相连,他自称一眉道人。

湛长风面无表情有点欠儿,“你想要什么?”

一眉道人不待见她的这副模样,却喜欢她的爽快,“你等下只要跟我打一场就可以了。”

“这简单,带路吧。”

“......”你还真是不客气。

一眉道人认真打量她,确实是先天小成,呵,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啊。

第181章 重剑

“跟我走。”一眉道人率先踏进玄天的青铜门,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再睁眼就是火光暗暗的地下甬道,远古和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湛长风一眼望去,甬道开了好几个岔口,错综复杂,像是地下迷宫似的。

每隔段距离,就会出现石门。

一眉道人适时介绍,“点将台里有‘战绩’一说,这战绩的效用之一便是能让你进这里的石室修炼,你仔细看看,石门上的纹路都不太相同,里面的究竟也天差地别,有的就是普通石室,有的能让你直接悟道哩!”

他说得很含糊,这正常,毕竟有时候消息也是种资本。

湛长风直接问,“那怎么获得功绩点?”

一眉道人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容,“这个问题很关键,首先,你不要以为进了点将台就万事大吉了,你还得通过它的考核,正式获取身份资格。”

“前面就是察情殿,新兵报到的地方,你跟我来。”

一眉道人将湛长风引到青铜巨门前,“察情殿闲人不能妄入,祝道友好运。”

湛长风知道一眉道人在算计着什么,只是现在还无伤大雅,反而乐得有那么个“引路人”,“多谢。”

青铜巨门上雕刻着远古的飞禽走兽,仿佛能听到荒芜时代里的野蛮咆哮。湛长风走进去便见这个大殿无边无际,仿佛独立于虚空,只有脚下那片冷硬的地板给人以真实。

十几个修士分散着盘坐在地上,或面无表情,或皱眉苦思,或喜或悲,俱都不相同。

湛长风环视了几息,在一个空蒲团上坐下来,随后见一道威武的虚影在虚空中显出半个身子,与那海世图布榜的神邸一样看不清面目。但湛长风敏感地注意到祂手中托着一枚圆石,形状正如她那枚。

她感觉到一股浩瀚不容抵抗的意志扫过肉身.灵魂,紧接着冰冷无情的声音念道,“忠勇之兵,护九天浮屠,神武之将,掌天罡地煞,道若有成,佑三千大道,点将台,点十方英灵,成万世豪情,今小黎界湛长风有资格进入点将台,予以身份铭牌,另感应到神眼气息,是为神将候选者,三天后进行神眼试炼,失败则收回神眼,请做好准备。”

察情殿外,一眉道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中非金非石的银质铭牌,上面一个个人名飞闪而逝,正是战力榜!

不过比三皇宝树中只有人名的战力榜,多了战绩信息。

“一眉道兄,在此等何人啊?”

一眉道人瞥了眼笑得颇有几分意味的精廋修士,“去去去,明知故问。”

“我可不去,今日似乎新来的挺多的,不逮一两只涨涨战绩我恐怕要被逐出点将台了。”他语气熟稔,说完靠着墙拿出了身份铭牌。

“哟,”他望了眼察情殿,眼冒精光,“有几个新兵的基础战绩点有八百.一千啊。”

一眉道人自然也看到了,不知道他刚送进去那个的基础战绩有多少,希望战绩点高一些。

陆续有人走出大殿,那精廋修士瞧准一个,上前搭讪去了,一眉道人刚想去再聊一个,却见湛长风出来了,咦,她的考核怎么那么快。

当初他文检道德.实战对抗可用了两个时辰。

一眉道人掐指而算,她几刻钟都没到,这样的人这样的速度,要么差到无可救药,要么好到望尘莫及啊。

前者的基础战绩点肯定极高,标准大肥羊。后者...或许可以交好一二。

一眉道人谨慎思索一番,决定再探探,迎上前道,“道友这么快就出来了,想必考核十分顺利。”

湛长风也不知道被那道意志扫过算不算是考核,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般,我有个问题想请教道友,所谓的战绩,是不是和你邀我对战有关?”

一眉道人呵呵而笑,心想这人不让人好好套话啊。

“道友英明,我不妨告诉你,在这里有个场地叫‘斗技场’,与人战斗能得到战绩点,这战绩点又关系到修炼的石室和其他一些秘境资源。”

一眉道人沉吟了下,“当然,作为新人,你首先关注的是你现在有多少战绩点,因为战绩点一旦连续三日低于1000,就会被点将台淘汰,不能二次进入。”

一眉道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仔细注意着湛长风的神色,想判断她的战绩点近不近1000这个底线,不过这人还是那副死样子。

“规矩呢,赢了能得多少,输了能得多少?”

“这不能统一而论,我只能告诉你一点简单的规律,首先高修为向低修为挑战,不管输赢都是没有战绩的。低修为向高修为挑战,则以战绩多的那方的五成战绩为比注,同阶相斗,则以战绩多的那方的三成战绩为比注,比如你我同阶,我有1200战绩,你有1000战绩,那么比注就是360,谁输谁就将360给对方。”

一眉道人特意说了“比如”,可惜湛长风那张面瘫脸并不能给他什么反应。

“那就是双方战绩相差过大,一方无法承担三成的比注时,挑战是不成立的?”湛长风又道,“另外我先天小成,道友似乎不止于此,为何要与我对战?”

“非,战绩相差过大也能成立,只不过你输了且支付不起比注,点将台会刷你的负分,你若在三日内补不上这负分,就只能告别点将台了。”

一眉道人慢条斯理,“至于对战,只要在对战过程中用相同修为比斗,便算做‘同阶相斗’。”

因为事先说好了邀战,一眉道人倒是不怕将这些告诉她,他这也是直接承认自己会以先天小成的修为跟她比。

“道友不会想耍赖吧。”虽然他压了修为,但本身作为先天大圆满者,经验技巧力量肯定是比她强的,胜利毫无悬念。

“不会,我挑战你。”湛长风已经在新到手的铭牌上找到了一眉道人的名字。

124胜,121场败,曾获三连胜,战绩点1200。

湛长风看完他的战绩,又翻了翻其他人的,“这种三连胜.五连胜.十连胜是什么?”

这人提起问题来还真不客气,也亏得他脾气好,“算是种荣誉吧,点将台会给额外奖励。”

“是要在一天内完成连续的胜利,还是不限天数,只要中间没有败绩就可以了?”

一眉道人隐隐感觉不对,“最大限制天数是十天,这十天里的连胜是有效的,道友何名,我看看你的基础战绩够不够完成这场挑战。”

“湛长风。”

一眉道人凝神找到她的名字,顿时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哈哈哈,还真有基础战绩是零的人,开眼见了。”

“兄弟厉害,居然刚开始就有九百五十的战绩点,前途广大啊,不过今日内战绩点没到一千就会被逐出点将台,哥哥和你有缘,输你一场,日后还要靠兄弟提携。”

湛长风和一眉道人同时看向勾肩搭背从他们旁边路过的两修士,其中那个精廋修士还回头朝一眉道人挑眉而笑。

“今日内?”

“不是道友,你听我说,那人就是垫底的痞子,专骗新人,我跟他绝对不一样,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有些没说全而已。

但也还好没有明目张胆骗人。一眉道人合上铭牌,松了口气。很快又提了起来,因为铭牌发光提示有人挑战他。

一眉道人再三反思,确保自己没有不得体的地方后,坦然接受了挑战,“道友请。”

“可以,不过稍等一下,我去买把武器。”

不知道为什么,她拿到铭牌后,邀战消息就不断跳出来,光这功夫就上百了,直到她和一眉道人达成挑战才消停。

买...武器?

一眉道人哑然,“我等你?”

“道友先去斗技场吧,我很快就会回来。”

一眉道人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后,朝斗技场走去,很快就被堵在半路了,狭窄的甬道里人挤人,全是往斗技场赶的。

“听说有个基础战绩零分的已经接受挑战了!”

“卧槽,我有生之年竟能看见第二个零分啊。”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实力,我刚好像看见郭子睿往斗技场去了,会不会是去砸场子的啊?”

初来点将台的人很少知道,基础战绩越高,代表潜力越差,相反,基础战绩越差,潜力越高!

这潜力高到不需要基础战绩,凭自己就能在点将台拿到战绩点,避免因战绩点不够被逐出去!

一眉道人太阳穴突突疼,有点后悔跟湛长风挑战,但隐秘的还有兴奋,只要能打败她!他将名声鹤起!

第182章 倾家荡产我乐意

点将台外围有条街,专卖兵器.伤药给点将台的修士。

目前剑法.雷法.毒药这些显眼的都不能用了,只能再换种战斗方式,不过她擅长的方式好像都用过了。

湛长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剑,却不打算用长须老道教她的剑法,而是想换重剑来试试。

这个想法是她日复一日练习剑招基本功时就有的,如果剑为人用,为什么不追求去繁从简一击制敌?

这里有许多座铸造器物的庐子,专门铸造剑的剑庐却只有一座,名丹阳。和放在店铺里卖的现成兵器不一样,这里可以定制。

“客人要什么样的剑啊?”

“我需要一把重剑。”剑庐里热气腾腾,更深处红彤彤一片,打造兵器的呼喝声不绝于耳。

她现在是在大堂,一边的墙上是封存好的盒子,里面应是等主人来取的剑,一边挂着各式各样的剑,有短剑长剑,三面的两面的,双刃的单背的,模样各异,材质也各异。

这铸剑学徒见她看向那面墙,“客人,那边都是半成品,若你不要定制,想买现成的,可随我到里间看看。”

“不用,”湛长风走向那堆半成品,正见一把重剑靠墙而立,此剑长三尺多,黑身红纹,剑格似龙首,咬合剑身,通体而观,古朴厚重。

“此剑可有人预定?”

“那倒没有,不过...”铸剑学徒刚想出言提醒,便见她伸手握住了剑柄,脸色微妙起来,“客人,你...”

湛长风恍然间觉这深沉如墨的玄黑剑身化成了一线深渊,红纹化成了螭吻,抵云而啸。

“好剑,价格几何?”

“客人,你拿的起来吗?”

湛长风将它拎了起来,确实很重,约莫有二百多斤。

铸剑学徒说的“拿”却不是这个“拿”,他见湛长风神情正常,不由吃惊,转头见师兄送另外一个客人从里间出来,连忙招呼道,“如申师兄,有人要买这把剑。”

如申望过来,还未说话,他旁边的青年也看见了湛长风手里的重剑,眉头一压,“那把很邪性的剑?”

如申略不满,“项道友,剑于人,只有合不合适。”

项孟飞傲然嗤笑,“你是说我不合适?”

这把重剑别有尊贵霸气之意,他之前也心生喜欢想要买下,只是邪门得很,一碰便心里生惧,根本拿不起来。

这容貌不扬的小女修竟能拿起来?!

项孟飞不相信,他还比不过一个先天吗?

项孟飞大步走到湛长风面前,摊开手,“给我看看。”

铸剑学徒怕他们打起来,立马介绍道,“这位是项孟飞项前辈。”

“我该认识?”湛长风又问了一次,“价格几何?”

铸剑学徒瞧着项孟飞脸色略黑,替这小姑娘着急,“项前辈是战力榜上有名的筑基高手。”

“没印象,这和你回答我的问题有关系吗?”湛长风拿到铭牌后,便将大部分人的战绩分析了一遍,项孟飞这个名字也许看到过,但目前不在她的威胁名单和潜力名单里。换句话说,无足轻重。

项孟飞怒了,探手朝湛长风抓去,如申及时拦住了他,“道友,店内不可私斗,道友宽宏大量,不要为难我们。”

“哼,”项孟飞抚着袖子,“要不是我还有事,我定饶不了你。”

他甩出一个储物袋,朝湛长风冷笑,“这把重剑我要了,赶紧给我,别耽误我时间。”

“两位?”

这回轮到如申头疼了,“这把重剑乃师父所铸,还没刻阵法绘符文添加辅助属性,仍是半成品,当然更重要的是师父有心要将它锻造成绝世神兵,不卖的。”

丹阳剑庐在藏云涧也算赫赫有名,它的主人是脱凡强者,铸剑造诣十分高深,就是少一件声名于世的代表作,听这意思,是要用这把剑成就巅峰,那至少是灵宝级的兵器啊。

项孟飞暗道,也许该知会家里人想办法在剑成之日买下来。名器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呢。

“哈哈哈,那就提前祝贺丹阳前辈了。”项孟飞大笑离去。

湛长风有些可惜,但也只是有些而已,“能给我看看别的重剑吗,只要不会折断的就可以了。”

铸剑学徒大惊,你这要求落差太大了,前面还在争准灵宝级别的剑器,现在就只要不折断就行了?

如申也讶然,不过他总觉得这人说的不会折断,不是“不会轻易折断”,而是“断不了”的那种。

他略微沉吟,对这个能拿起这把剑的修士是怀着些微歉意的,“道友对重剑的材质和品级有要求吗,不如我们为你量身打造一把?”

“来不及了,带我看看现成的。”

“也可。”如申亲自带她到陈列重剑的器室,指着一把通体火红的剑道,“这口如何,重二十八斤,灵兵级别,采用炎灵石.玄精钢铸造,内刻伏火阵,两重火属性叠加,效果极好,也适合你现在的修为。”

“现在都流行给兵器增加功效吗?”湛长风觉得依照长须老道给她讲授的道理,是不提倡外物辅助的。剑,便单纯是剑。

铸剑学徒道,“这不是提高杀伤力吗,而且不管是修真气的还是修元气的都能用。”

如申摇摇头,指向另外一把剑,“这口剑没有增加符文阵法,也许符合你的‘天然去雕饰’。”

这把确实没有符文阵法,但却是法宝级别的,少说十几万灵石,且只有筑基才能完全发挥它的力量。铸剑学徒明白师兄只是做个例子,不是真心推荐,便说,“不如看看这边几口灵兵,也是没有加持的。”

湛长风已经将器室里的重剑都感应了一遍,然没有十分符合心意的,刚想走到靠墙的架子边取下一口比较顺眼的重剑,余光却瞥到角落里的一抹暗金色。

她刚才竟没有感应到它。

湛长风弯腰将它从角落里拖出来,没错,拖。它至少有一千多斤重。

这剑的剑格由纯黑金属所造,正中是镂空的太极图形,剑格下是暗金色的剑身。

铸剑学徒不可思议,“我怎么好像没见过这口剑?”

如申也是疑惑,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那块顽石。”

“顽石?”

“传闻太祖在各界各地收集铸剑材料时偶得一块顽石,生来就是剑的模样,任何符文阵法都不能刻上去,也不能将它打磨得更精致,除了重和不会折断外,当初有被猎奇之人买走,不过因为无用又退回来了,到现在有几百年了吧。”

如申玩笑,“可能唯一的优点就是不会折断了。”

湛长风抚摸它的剑身,它很沉默,存在感也很低,好像就只是一块顽石而已。

它本来也应该是没有剑柄和剑格的,后来有人给了它剑柄和剑格,它就成了一把剑,一把双刃愚钝的剑,一把像盾的剑。

湛长风只是想要一把剑罢了,一把纯粹的剑。她不需要剑跟她产生共鸣,因为她不是剑客,她会随时丢弃它,也不需要剑有多强大,因为她强大就够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经用性,她也许会直接去铁铺买把铁剑。

不过也幸好,她找到了这把合适的剑,她很喜欢。

“能卖吗?”

如申没想到她真看上了,“它不适合做武器,太重了,而且不好使用。”

“没关系,价格?”

第183章 邀战

作为剑是挺没用的,但这块顽石挺稀奇的,如申一时不好报价,“稍等,我问问师父。”

如申去了一道传音,片刻收到回信,斟酌几分开口道,“你能用什么价格买它?”

湛长风毫不犹豫地拿出玉坠里所有的灵石。

如申扫了一眼,至少有四五十万下品灵石,其中还有一百块中品灵石。

铸剑学徒哪里一下子看见过这么多灵石,换算下来有六十几万呢!

冷不防又见湛长风抛出了灵珠.丹药,如申忙道,“够了!”

“找到一把顺手的剑不容易,倾家荡产我乐意。”湛长风兴头一上来,差点将玉坠.捆仙索这等“赃物”也全给他了。

湛长风高兴地单手拖着重剑走了,剑尖在地面划拉出长长的痕迹,她看了一眼,摸出各种药材,算作赔偿。这下她身上真的什么也没剩了。除了不好出手的东西和毒药。

铸剑学徒惊掉了下巴,“这是傻还是壕呢?!”

如申动容,“这下太祖可以满意了。”

当初无人要太祖的剑,现在有人用尽所有来求取,怎能不满意。

“她那么急着要剑,是不是赶去比试?”

如申笑,“你想看就去看吧。”

“谢谢师兄!”

铸剑学徒刚走,丹阳道人回来了。

“师父,那口剑卖出去了。”

丹阳道人顺口应了声,“卖了多少?”

“价值七十几万下品灵石吧。”

“还行,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如申见师父一来就拿起那口半成品的剑,汇报道,“刚那人也拿起这口剑了,那该是一个爱剑之人。”

这把剑,丹阳道人自己要碰它都得先压制它的反抗,居然有人能直接拿起来?

丹阳道人一边把它锁进长匣子里,一边多问了句,“那人是何年纪何修为?”

“年纪挺轻的,先天小成。”

丹阳道人顿时不感兴趣了,“我要去风云界参加钟灵大会,你好好守着剑庐。”

如申知道师父一直想铸造出一口上好的剑,再将剑交给名将霸主,成就绝世神兵之名。风云界可是大世界,钟灵大会亦是各界钟灵秀敏之道者的论法大会,其中不乏统御一界又或声望崇高者。

这是一个极好的成名舞台。

如申提前恭喜道,“祝师父如愿以偿。”

丹阳道人拍拍匣子,呼了口气,“对了,你说应该给它取什么名字?”

“想必师父已有中意。”

“哈哈哈,就叫它螭吻吧。”

那边湛长风拖着剑回到了点将台,这口剑哪里都挺好,就是有点磨耳朵。

湛长风随意叫住一个人,“道友,斗技场在哪边?”

那人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朝人最多的方向指了指。

刺啦刺啦,地道里火光昏暗,尽头幽幽,这人听着声音,瞧着颓然拖剑而行的人,莫名起了鸡皮疙瘩。艹,怎么突然感觉死气沉沉啊。

堵在斗技场通道里人也觉得冷,全都下意识回头望向幽暗而压抑的远处。

刺啦刺啦。

不紧不慢。

终于,最近的灯火照亮了来人。

“什么玩意儿,吓我。”

“一个小姑娘拖剑玩呢!”

“麻蛋,我就想知道那个零分的到底是谁,会不会已经比完,暗落落跑了?”

“不会吧,铭牌上确实显示‘挑战中’啊。”

湛长风想进去,但堵得太结实了,“诸位让让,我要进去比试。”

有几个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没有动作。

湛长风只能再重复一遍。

一人回头道,“嘿,你要是再好看点,我就让了。”

“我想让也让不开啊,我自己还没进去呢。”

“妈呀,里面都塞满人了吗,我都堵这小半柱香了。”

“啧,我都怀疑那个零分的也被堵在通道里了。”

湛长风叹气,摸出铭牌取消了挑战,一眉道人那边也同意了。

“卧槽,快看铭牌,已经比完了!”

“有没有人出来啊,里面好像有动静。”

“都散了吧,堵着干啥。”

“别啊,出来肯定经过这里,正好可以看见。”

这都不走?

那就很尴尬了。

这时斗技场里传来一声大吼,“全都散了,别影响正常斗技!”

筑基巅峰的气势果然有奇效,人们开始离开了。

“刚那个声音是白山垭吧,好像生气了。”

“我也闹心,等那么久都不见人。”

湛长风倚着墙壁等人散去,显然一眉道人没有告诉她基础战绩点的事,零分应该不至于引起这样的轰动。

这基础战绩点又是因为通过察情殿考核才有的,难道零分代表好成绩,首次获得千八百战绩点反而是坏成绩?

那点将台对新人还是挺宽容的,给成绩不好的人多点战绩,好熬过一阵。

不过她得零分,完全是因为没有考核吧?

还有那个神眼试炼,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地给人三天准备时间,准备什么?

又或者只是规矩?

她有点头疼,本想在点将台磋磨一阵,但这个莫名其妙的零分似乎已经把她推向众人跟前,既然不能退,只能进了。

湛长风在脑中模拟新的剑招时,一声冷哼直冲冲地冲她而来。是那个在剑庐里遇到的修士。

“呵,去斗技?”项孟飞眼含鄙视,“你不是没听说过我吗,那你今天肯定会对我记忆犹新。”

“哪里要项道兄出手,我来会会她,”尖脸修士闻音知意,指着湛长风就道,“你敢不敢跟我比比!”

又有人附和,“对,李兆也是先天小成,不算欺负你。”

“就怕你连手里的破剑都拿不稳。”项孟飞瞥着那把重剑,外形倒是挺霸气,就是太普通了,恐怕连灵兵也不是。

湛长风垂着眼,好像不在状态似的,“你战绩点多少?”

“呦呵,”李兆夸张地露出笑容,瞧着诸位同伴道,“她还打算赢了?!”

几个人哄笑,“告诉她,给她算算她能赢多少!”

“道爷两千八!”

比一眉道人高,这一眉道人先天圆满是怎么混到坑新手去的,“带路吧。”

“新人?这么嚣张可不好,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规矩!”

项孟飞几人成心想教训她,当下左右前后围着她,“走着!”

“你功绩点多少,别到时候刷负分,那可是会乐坏人的。”

“这么点修为,又没人帮衬,还敢进点将台,勇气可嘉啊,不如现在向项道兄磕头赔罪,免得后面遭罪。”

“就是,竟惹到项道兄头上了,无知无畏。”

这些人看湛长风榆木脑袋似的没有反应,又是鄙视又是无趣,转而捧着项孟飞去了。

出入斗技场的人很多,却在拥挤的甬道里被项孟飞一行人走出了恶少过街的架势,修士们纷纷避让。

“这不是项孟飞嘛,怎么又回来了。”一道戏谑的声音清晰传来,项孟飞冷眼望去,回敬,“呵,还蹲着呢?”

此人方脸板寸头,赤着上身,身形高大威猛,腹肌九块,与项孟飞不是很对头,瞥了眼他们之中的湛长风,“呵,新招的人,不会是找不到那个零分的,随便收了个吧。”

“放屁郭子睿,你以为我跟你的眼光一样差。”

第184章 第一战

湛长风事不关己地打量着所谓的斗技场,这个斗技场呈环形,石室遍布。

听说点将台其实是有九层的,底层是新兵营,约莫就是现在这个地下迷宫一样的地方。而要通向二层得达到十万功绩点。

另外第三层似乎有兵团组织,具体是干什么的,外界消息挺含糊,只能亲自问点将台里的人。而且藏云涧的点将台也许是因为实力限制,只开放了四层。

湛长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点点收集有用的信息,不经意间发现了一眉道人,也没去管他。

一眉道人本来挤进了斗技场,奈何人太多,又找不到湛长风,料想她被堵在路上了,所以提示挑战取消时便同意了,但没想到她不光被堵在路上,还堵在项孟飞这伙人手里了。

项孟飞这些人在这新兵营里算是老大一样的存在了,而且他有个姊妹是三层一个兵团里的团长。

别以为点将台只靠实力取胜,会有实力,自然也有势力,上边要整一个新人太简单了。多少有潜力的新人被整得不得不退出点将台。

有时想要在点将台好好混下去,就得跟上边那几个兵团搞好关系,说得好听点也是双赢,上边几个兵团要新的战力,下面的人也要新的资源和庇护。

只是项孟飞这伙人行事太独大,你要好好听话还成,不听就毁了你。

那个郭子睿也和上边的兵团有关,和项孟飞一样是在新兵营吸纳新人的。分别是寒武和启胜的成员,这两团在百团里也是中上的。

一眉道人轻叹,都得罪不起。这姑娘怎么偏偏得了零分呢,还被这些人找到了。

点将台的基础战绩点,越低代表潜力越好,百年来只有两个人得零分,一个是秦无衣,战力榜第一!制霸点将台的人物!

谁知道这么快又出来个零分的,这回上有秦无衣,下有虎视眈眈的各位榜中高手,怕是要夭折了。

一眉道人思及己身,有点感同身受,他可不就是因为得罪了一些人致使无人应他的挑战,又或挑战他的都是比他厉害的高手,战绩点直线下滑,落到这个地步的吗。

但一眉道人此时也没有提醒湛长风,在他看来,他们的命运是一样的,不,兴许他还能在点将台多待几天,这个新冒出来的零分就不一定了。除非她依附项孟飞那些人。

“说够了没有,别浪费我的时间。”湛长风在嘈杂的人声里分析出了几条有用的信息后,打断了项孟飞.郭子睿的对喷,“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郭子睿瞪了眼项孟飞,又看看湛长风,“卧槽,你谁啊!”

项孟飞突然同情她,这拉仇恨的能力简直了,早晚死在这张嘴上啊,“呵呵,你尽管弄死她,我保证不拦你。”

湛长风直径走向刚刚空出来的斗技室,抬手将铭牌放进石门边的方槽里,一束光透射出来,光里是她的名字和战绩,石门打开。

“那个叫李兆的,快点。”

“想找死我就成全你!”李兆骂了一声,将自己的铭牌放进另外一个方槽,“湛长风,战绩居然只有零哈哈哈....呃....零?”

李兆木然回头,“项道兄,你是在找她吧?”

“.....”麻蛋,这个世界太小了吧。

郭子睿也瞪大了眼,竟被这姓项的抢先了?

“项道兄...这...我是赢还是不赢?”之前项孟飞可是放话要把她拉拢过来,现在拉不拉拢不知道,得罪地好像挺彻底的。

项孟飞眼眸微闪,半响才道,“斗技而已,凭实力而为,什么赢不赢的。”

所以到底是赢不赢?

李兆纠结地走进石室,铛~石门闭合。

哟,原来还没拉拢,就说这姓项的没什么本事。郭子睿拿着铭牌刷掉十点战绩进到隔壁观战室,他得先看看这人有什么本事。

“等等,零分那个重新挑战了!”

“是在这里!”

没一会儿,观战室就涌满了人。

湛长风瞄了眼半空的观战数字,2345人,也就是23450点功绩收益,最后赢的人能得到它的半成,数额比她和对手的比注还大。

李兆舔舔嘴唇,半成就是1172.5,天,光观战人数就能带来那么多战绩点,果然有名气就是好,换别人谁乐意花点数看你打架啊。

再加上840的比注,获胜的人最终可以得到2012.5的战绩点,李兆心动了,这场必须赢。

“化春拳!”

果然能进点将台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别看李兆只是先天小成,招式里却已经融入了拳意,显然已经对所学功法登堂入室,再观此拳劲头刚中带柔,意境绵延,这不单单只是武力上的角逐,也是意识境界上的比拼了。

反观湛长风,虽然李兆的拳意还不足以影响到她,但...这把剑真的好重。

次次次~

剑尖划过地面,湛长风双手握住剑柄,将它朝李兆抡去,李兆见那么重的一剑砸来,心中一颤,往旁边跳了半步,抬眼却见那剑朝地上坠去,带得她一踉跄。

李兆抖了抖嘴角,这还用比下去吗?

观战室在沉默了一息后,哄堂大笑。

“卧槽,亏我以为她拖着剑走路气势很震慑人,没想到真的是拿不动啊!”

“点将台是不是审判错了,不是说分数越低的人秒杀同阶都没问题吗?”

“秦无衣刚进点将台就用先天圆满的修为直接挑战了筑基呢!”

“她在干嘛,我好像感觉不到她用了真气。”郭子睿瞥头问。他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姿妖娆的女修。

“挺有意思的,只能感应到她的修为,却不知道她到底是修什么的。”团扇掩唇,轻笑,“再看看罢。”

项孟飞忌惮地瞧了眼女修,目光又掠过观战人群,没想到上边那些人亲自下来了,他是不是该通知下堂姐。

还是再等等,这人似乎不足为虑。

“你要不要干脆认输,这样怪没意思的。”李兆半是得意,半是试探,这重剑应该不是她原来的兵器吧。

“再来。”湛长风封住了自己的力量和六识,此时全然以蛮力运剑,以心觉感知对方的招式轨迹。

她在寻找姚俞先生提起过的那种“意”。

第185章 再战

砰!

李兆的拳头砸在重剑上,两人都退了好几步。

“搞什么,没意思,浪费我十点战绩。”

“这零分怕不是假的,跟秦无衣没法比,不看了。”

观战室里的人陆续骂骂咧咧离开,只剩下一些沉得住气和心疼十点战绩的人。

李兆有点躁,快半个时辰了,这人行动虽受重剑限制,显得笨拙缓慢,但每次都及时用重剑拦住了他的拳头,而且他发现她拿重剑的姿势越来越轻松熟练了。

意,重组灵子的意志之力。

按照姚俞说的,应该先修炼“意”,由“意”去领悟心觉。不过她好像反了过来,先触碰到了心觉的门槛。当然这里面也有扫地僧那场法会的功劳。

由心觉去感悟“意”,这就容易了不少。

她已经能感应到那种玄妙的意志力量了,然后再用这种意志力量去触摸灵子。

灵子比任何元气都小,是一切的基本单位,一切的基本构成。

她还不能去改变重剑的结构,但她正一点点尝试将重剑周围的灵子化成风托着重剑,这也是粗浅的域。

于是,对她来说,重剑变轻了,它打出去的力道却不会改变。

李兆受不了一千多斤的剑砸自己身上,面对频频胡乱挥来的重剑不由顾忌了几分。

“这个傻玩意在干啥,打她啊,躲什么!”

“没眼看了,换我下去,片刻就能解决掉这场战斗。”

项孟飞也深觉不耐烦,但一看上边下来的那些人都还在,便也只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虽然剑用着有些熟练了,可目前似乎只看得出蛮力。”郭子睿咋舌,“不过那把剑看着确实重。”

女修竖起葱白玉秀的食指,抵唇,“嘘,马上就要结束了。”

恰时湛长风抡起一剑将李兆砸飞出去,砰~差点嵌进墙里。

“走,出去会会她。”女修正要出观战室,回头却看见湛长风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出去的意向。

其他察觉到问题的人也停下脚步,“干嘛呢,不是比完了吗?”

“欸,又有人进去了。”

“这不就是刚刚说‘片刻就能解决这场战斗’的人吗?”

此时不少修士面色古怪地摸出了铭牌,还有几人低声骂了句粗话。

郭子睿喝道:“你们做什么呢?”

“我以为下一个是我,她约的我申时一刻(15点15分)。”

“什么,她约我申时三刻(15点45分)!”

“我是申时七刻(16点45分)。”

“我这还有个申时五刻(16点15分)的呢!”

“我酉时一刻(17点15分)。”

“她到底约了多少人!”项孟飞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她是不是有病。”

“现在什么时辰?”女修冷下脸色,缓缓摇着团扇。

郭子睿立马道,“未时七刻(14点45分),她打算二刻钟解决一个人?!刚刚她可是打了半个时辰啊。”

女修勾唇道,“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些时间都是她之前约定好的。”

这意味着她要掌握所有对战的节奏,她哪来的自信。

湛长风选的人都是同阶里战绩比较中上的人,有些是她自己挑战的,有些是跟她邀战的。

这个罗兴文,先天小成,战绩胜121场,败17场,战绩点15785。李兆战绩胜110场,败66场,战绩点2800。

仅凭战绩便能看出他和李兆的差距。

“说了片刻败你就是片刻败你!”罗兴文废话不说,两手掐诀,“画地为牢!”

湛长风脚下陡然多了一道光圈,光圈里刷刷飞出一圈符字,将她禁锢了起来。

湛长风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人是名真正的结界师。

结界是以符文力量创造出一个特殊空间,用来禁锢.防御或杀灭,他刚刚掐的印诀就是符文。

“罗兴文最擅控场了,画地为牢一出,什么时间结束战斗可由不得她,呵,光罗兴文就能打破她那什么节奏。”

“就是,活该她那么自大,打脸了吧。”

湛长风只是被禁锢在光圈里,本身没受到什么伤害,她一边观察闪动的符文,一边问,“还有呢。”

罗兴文眼皮一跳,挑起叫人兴奋的战意,“天网缚!”

符文光圈中激射出锁链缠向她的剑和四肢身体,这些锁链俱都带着压制削弱人力量的气息。

这就不好玩了,湛长风没有犹豫地抡起重剑砸向其中一个符字,哗啦光圈破碎。

罗兴文不敢相信,“画地为牢!”

一道光圈又出,湛长风正好踏出一步,手中重剑再次挥了出去,哗啦!

不可能,“画地为牢!诸罗星耀!”

光圈与让人晕眩的星光同升起,湛长风转身,又刺出一剑。

哗啦。

结界这种形式,说到底就是符文构成的阵,她不会结界也不会结阵法,但架不住她会破啊,奇门遁甲作为数术之祖.万阵之源,她若连个阵都不会破,那就白学了。

第三步,第四剑,她已经接近罗兴文!

“砰!”

罗兴文捂着胸口滑下墙,忍痛抬眼瞧瞧墙上的印记,擦,好像和那个李兆是同一个位置。

“你没有用真气。”罗兴文复杂道,居然只凭普遍的四剑就破了他三种最强的结界术,且每次都击中了结界的薄弱点。这绝不可能是意外。

湛长风拄着剑歇了口气,“那希望下次你能让我用出三成的力量吧。”

罗兴文一窒,胸口更疼了,“三成?道友是不是太自大了?”

然后罗兴文就看到湛长风认真想了想,喂,你为什么要认真想啊。

“三成半,不能再多了,不想骗你。”

“噗~”

观战室里的人眼睁睁地看着罗兴文气吐血,卧槽,这脸打得好快,你的控场能力呢!

女修蹙眉,“罗兴文的七倍,先天大圆满还是筑基?”

“不是,情姐,你为什么真的在算!”郭子睿感觉这幕有点疯魔,“这罗兴文居然连一刻钟也没撑到,李兆好歹撑了半个时辰。”

“她运剑越来越轻松了,但还是感觉不到她的真气。”项孟飞看向报“申时一刻(15点15分)”的那个人,“你可以去了。”

“可...时间还没到。”这修士被盯了一眼,赶紧跑了。

项孟飞明显是不想湛长风休息,不论是出于试探她还是消磨她,在场的人都没有阻止,甚至乐意看到这种情况。

那边罗兴文战败离开,刚从方槽里拿起自己的铭牌,第三个修士就将自己的放进去了。

罗兴文惊然,神使鬼差的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再次顶着众人的目光进了观战室。

第三个修士是名法师,他相对而言是有优势的,湛长风现在因为重剑的缘故速度不是很快,他完全可以远程吊着。

所以...他因为元气用完,被磨输掉了。

“这人什么做的,那些水球都丢扔她身上,还丁点事也没有。”

“是我的错觉吗,她好像在等对手把所有绝招都用出来,卧槽好挑衅啊。”

“我仿佛看见墙上那个人印又深了点。”

湛长风剑尖指地,画出一个直径约莫三米的圈,那拖地的声音刺啦刺啦响在众人心里。

“她什么意思?”

“她怎么站到圈里去了,意思是她后面的战斗不会离开那个圈吗?”

“下一个人赶紧去啊,卧槽,莫名感觉自己的脸也丢了,这人太嚣张了。”

“斗技室有1000平方大呢,突然想知道如果对手站在角落,她怎么攻击到他。”

“好猥琐的想法,法师倒有可能,其他人肯定得近战啊。”

罗兴文大叹,要是之前她也站这个圈里不出来,他肯定有把握赢。

第四名修士已经进了斗技室,他望着那个圈十分复杂,真可惜,他是近战的。

“烈火掌!”

“烈火掌!”

“烈火掌!”

“砰!”

湛长风无语,竟然只会这一招。

“印子又深了点,这次好像半刻都不到。”

其后她陆续败五人,观战区十分愤然,“第十个谁,快去啊。”

但没人去。

“不会退出比试了吧,按先前的规律,应该约在酉时五刻(18点15分)。”

有人道,“我是酉时七刻(18点45分)。”

“现在离五刻还有两刻钟,应该还没到吧。”

“第十个人谁啊,怎么那么慢。”

“快到五刻了,要么别等了,七刻那个直接上吧。”

女修兀然看向适才自称酉时七刻去比试的人,“你是先天大成?”

她那么一说,众人才察觉这第十一人是大成修为,刚前九个可都是小成。

“大成算什么,老子还是巅峰呢!呵,最好轮到我时别累瘫了。”后面传来一声粗喝。

诸人皆惊,还带这么玩的。

“要你们压制修为跟她打吗?”

“越阶?她到底约了多少人。”

“关键是到现在都没看见她用什么手段,光见她用剑抽人了。”

“谁要是能逼她使出别的招术,爷就服了那人。”

此时斗技室大门开了,跑进来一人,众人只听得少年元气十足的抱歉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从院里赶过来耽误时间了。”

这少年身如劲松,头发披肩,头上系着红带护额,一身窄袖带棕色皮质护腕的月牙白武袍,星眸剑眉,大咧咧地笑着,十分阳光无暇。

“我是公孙芒。”

第186章 十连胜

“他是公孙芒,”郭子睿道,“这人也是今年进的点将台,才十五岁就已经是先天小成,听说基础战绩点极其不错,且打了九场比试,赢得十分精彩。”

“我知道,公孙家新一代第十子,体质好像有点特殊,被他家护得很好,这回倒是舍得放出来了。”

“前九场虽都赢了,但好像还不太看得出究竟,不过他若上三层的话,注定进他家的那个苍羽团吧,不然可以挖过来。”

女修笑语晏晏,“这倒有意思了,这两人都是第九场,也都看不出究竟,叫人好奇谁最终能十连胜。”

湛长风比之前更加认真起来了,她一直在分析公孙家想把她的龙甲神章转给谁,龙甲神章择主首要看的是此人是不是在位帝王命格,这类人的一个象征就是执掌权柄,而在公孙家,最有可能的是族长公孙正龙,和少族长公孙峦,但见过公孙芒后,她觉得此人也有极大可能性。

“湛长风。”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还看见你的战绩是零,眨眼就九连胜了,好厉害。”公孙芒挠头傻笑,“你要不要休息下,一直比斗也挺累的。”

很意外,公孙家还有这样心思清澈的人。

湛长风只手划圆,意志力量萦绕周身,“开始吧。”

公孙芒觉得刚刚一瞬发生了什么变化,又好像什么也没变,“好,我会全力以赴的!”

他手脚附上光芒弹射而起,一身化四影同时攻向湛长风,湛长风狭长的眼尾微撩,单手拎起重剑劈向本体,公孙芒的反应速度也是快,立时蹬上重剑,旋身跳开。

“哇,你怎么发现的。”

“你的战斗意识很准。”

“我就是直觉好,不过我要认真了。”公孙芒翻身落地,背微弓,像是换了一个人,整个人绷起充满爆发性力量的可怖线条,仿佛蓄势待发的野兽,运力于五指,成爪,扑杀过来,恰时一剑挺至,他双掌交叉真气附于表,顶着剑尖,偌大的奇力从剑上传来,叫他指骨微微颤动,一瞬又横劈逆斩,将他连连击退。

公孙芒手臂隐痛,却是半点不怵,心中愈加兴奋,虎狼般酷烈的气息从他身上迸发,不要命地搏杀上去,以血还血,以伤换伤!

又一次趁着湛长风用剑不稳之际,爪子从她背上拉过,血透白衣。

“道友,你的剑还没使顺。”

“使顺了还要你做什么。”湛长风回剑向后,剑锋过处撕云裂帛,公孙芒虽及时避开,右手却被削掉了一个小指,其他手指包括手掌早已在过去一刻钟的过招中血痕累累,尤见白骨!

湛长风欺身而上,运招渐如神,锋重而锐。

她注意到公孙芒的伤口在自动愈合,速度慢了些,但确实是在自动愈合。

“如意金刚!”公孙芒全身泛起毫光,双手抵住砍来的剑刃。

“天,居然空手接白刃。”

“好厉害的防御力。”

“那当然,阿芒的如意金刚连筑基也不一定能破开!”几人进到观战室,为首一人是名俊雅的青年,身后还跟着两名少年。

那两名少年正是公孙芒的伙伴,戚流火和江雪涛,刚出声的是戚流火。

但在场之人,关注的是那名青年。

“是战国七子之一的公孙峦,苍羽团团长!”

战国七子指的是战力榜上最厉害的七个人,这七个人也是常年占据前七位不动不摇者。

他是为什么来的,应该不止是为了看他弟弟的比试。

观战室里暗潮涌动,各种消息向外飞去。

若公孙芒在战斗中是以血还血的疯,那么湛长风就是无坚不摧的狂,鼻尖萦绕着铁锈味,风浪陡起。

依旧是那个人,依旧是手中剑。

衣袍飘扬,昨日从容淡定犹如天涯风流子的人却已经远去,渐渐擢升而起的,是以战止战.以暴制暴的狂徒。

当她的剑带上她的狂,你就必须面对碾压灵魂的恐怖意志,湛长风冷冷一笑,戴上一身龟壳又如何,她的攻击从来不在身。

她的每一剑都裹挟着强大的力量,完美精准,无坚不摧,公孙芒从相抗到闪避,浑身骨骼兜在这种压力中,像是被碾了千万遍,反应不敌,横剑拍来,腰腹一痛,倒飞撞地,那一刻,骨头彻底散了。

公孙芒的疯狂锐意在瓦解,他怕的不是那把剑,而是持剑的人,她的狂压过了他的疯,让他整个灵魂都在叫嚣远离,仿佛不堪一击。

戚流火大叫,“怎么回事,阿芒快站起来啊!”

“情姐,我怎么好像有点看不懂,公孙芒不是胜券在握吗,怎么被那么普通的几剑击飞了?”郭子睿问。

女修掩唇讶然,她怎么感觉公孙芒在怕呢,目光掠过人群里的一道人影,又看向公孙峦,不知道他们看没看出什么。

“你和她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项孟飞抓住一个跟湛长风比斗过的修士。

“没啊,就是靠那把很重的剑和蛮力。”

另一个道,“我只是觉得她找破绽的速度很快,其他也没什么。”

难道这第十场,她终于用出别的手段了吗?

竟然察觉不到。

公孙峦神色不变,似乎不在意那个即将战败的人是自己的弟弟,只是目光一直注视着场中。

公孙芒喘了几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逐渐坚定,手上抓出一把灵刀,他不会退缩的!

客观而言,此人心性不错。湛长风双手握住剑柄,竖剑于胸前,可惜再如何不错,也仅是第一道磨剑石。

公孙芒大喝一声挥刀上前!

刀剑相撞,这已经不是力量和技巧的比拼了,而是单方面意志的渗透崩解。

公孙芒走武道,武道是不锤炼神识的,最怕魂攻.心魔种种无形攻击,仅能以一颗坚定不移的武心硬抗。

然湛长风的每一剑都携着她的意志力量,叫公孙芒感觉自己的思绪.心境都受到了冲击。

“砰!”

公孙芒再次被抽飞。

“我认输。”公孙芒咬牙站起来,他不是蠢的,再打下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伤神。

“正好时间到了,下一个。”湛长风将重剑插入地上,捏了捏脖子,思考着如何修正正在成型的剑招。

以她对生命意志和道心的尊重程度,一般情况下不会用崩溃一个人心境的这种方法当做攻击手段。

但是心觉一道若要去攻击人,也只能以心入手。也不单单是攻击,渡人也是可以的。

难不成要她向佛门学习,以此渡人?

还是说就此收手,只将意志力量当做构建虚神域的媒介。

公孙芒感觉她有手下留情,心里不存记恨,很快就恢复成了灿烂模样,“哇,你还要比啊,加油!”

第187章 换功勋

公孙芒走出斗技室拿走铭牌时,无根无源之音响起,“湛长风,两个时辰内达成十连胜,战绩加成一倍。”

达成连胜,且点将台判定出色的修士,会予以公示奖励。

听闻的人都疯了,“居然直接加成一倍!”

“上次我也十连胜了,根本没奖励。”

“屁,你那是一天比一场,比了十天,能比吗?”

“而且到目前为止她都没用过外物,不是说用外物会在点将台那里的评价降低吗?”

一眉道人是不会拿自己为数不多的战绩点进观战室的,但是听到公示的那刻,他快速算了一笔账,差点没疯。

观战室最多容纳三千人,早从第三场开始就爆满了,每场都要交10点战绩,十场就是三十万,其中半成是给赢家的,这就意味着光从这里,湛长风就已经得到一万五。

另外跟她比过的这十个人战绩点都是比较高的,就算它每场两千,那就是两万。

加成翻倍至少是七万!

才半天不到的功夫,她距离二层已经不远了!

多少人奋斗了两三年才能攒够十万去二层啊。

一眉道人颓然,人与人当真是不同的。

不过湛长风也危险了,因为她是零分,因为她的战绩增长太快,这一切都让人联想到战力榜上的第一。

点将台势力交错复杂,他们能容忍第二个秦无衣出现吗?

“下一个是谁!”项孟飞有点恐慌,若这是第二个秦无衣,她能放过自己?

不,终究只是先天小成,只要...夭折就好了。

项孟飞看向第十一个修士,他好歹是大成。

然这大成修士有点犹豫了,他目前的战绩点三万多,所以肯定以湛长风那七万多的战绩点的三成为赌注,一旦他输了,就会直接失去大半战绩点,但反之,他若赢了,他的战绩点会增加到五万多。

项孟飞喊道,“人家连真气元气都没有,只靠蛮力,这你也怕了吗!”

大成修士顶不住众人的目光,进到斗技室。

湛长风只是看了他一眼,“不用压制修为,就当我越阶了。”

那就是以五成为赌注!他一输,所有战绩点就都没了!

“休猖狂!”大成修士也拼了,若能胜利,他可平白得到三万多点战绩!

这次湛长风没有一味用自己的意志力量去攻打他的心境,而是一边应付大成修士,一边参考扫地僧留下的四象谛听法,想从中得到些启发。

四象谛听法能分辨万物的声音,更能听到人心之声,引动红尘业力。

湛长风听到了大成修士的心声,也看到了他心里的瑕疵,手中剑倏然斩过他的胸前,大成修士举双刀格挡,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死在他手下的兄弟,那年他们误入前辈墓中,找到了一本高阶功法...

财帛动人心,恩义靠两边。

那曾亲如一体的兄弟,死前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砰!”

湛长风没有去看那大成修士,心神沉入四象谛听法中,默默领悟其中道理觉悟。

她主观地认为自己的招式会损坏别人的心境道基,其实这也是一个误区,因为她一开始就将它定位成了杀人剑,却没有考虑自己的本意。

心觉道,首先便是觉悟两字,只有自己觉悟了,才能知道自己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剑。

她听着不同人的心声,以剑为媒,红尘为引,引出他们最怕的.最怀念的.最爱的.最恨的,从中觉悟自己的心。

“湛长风,达成二十连胜,战绩点翻倍。”

“湛长风,达成五十连胜,战绩点翻倍。”

“湛长风,达成七十连胜,战绩点翻倍。”

观战室里从愤懑到麻木,再到动容,最后听到她胜利竟然还激动欢呼了起来。

“七十连胜了!卧槽,连先天大圆满都全挑战了一遍!”

“我已经服她了,那人跟她打着打着为什么会顿悟啊!”

“不过也有好多人心神大伤啊,她练得到底是什么。”

好多人都要求取消挑战了,因为她的战绩点实在太高了,他们输不起。

麻蛋,都快一百万了!

早从二十连胜开始,都是二层的人下来接受挑战了。

但在二层,拥有百万战绩点的也不是很多。

“我建议你先去察情殿把战绩点兑换成功勋,不然没人会跟你打了。”某修士苦笑着离开。

湛长风出去看了眼铭牌,确实一大推人要求取消挑战,她也不勉强,把想取消的人都取消了,然后朝察情殿走去。

“湛道友,我们可以聊聊吗?”

“要不要加入兵团啊,我们寒武可是上百团之一。”

“我们启胜可以用副团之职相请。”

刺啦,湛长风随手在地上划出一线,逼退他们挤过来的身子,“等我挑战完再说。”

女修摇着团扇,笑意亲和,“那你还要挑战多少人啊?”

“剩三十个。”

“......”你就想着凑百是不是?!

湛长风进入察情殿,她刚也了解了下所谓功勋。

基本十万功绩点,可成甲士,进一等训练场。

五十万功绩点,可领上造之衔,上二层,进二等训练场。

一百万功绩点,可领不更之衔,上三层,进三等训练场,申请兵团。

五百万功绩点,可领庶长之衔,进四等训练场,进入不周战场。

因为某些缘故,此界点将台最高功勋是庶长。

不是所有人都如湛长风,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快累积到百万,而且点将台里的修炼石室.秘境处处要战绩点作为代价,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攒下点数的。目前领到不更之衔的有一百十八人,庶长之衔的只有四十七人。

但领衔之后的坏处是,低衔的可以挑战她,她不能去挑战低衔的,再加上仅凭意志力量的话,她最多也就能胜筑基小成,而拥有不更之衔的差不多都是最厉害的那批筑基。

她把握着一个度,大概是能让大部分人望尘莫及,小部分人还不以为意。所以她暂且只领了上造之衔,等熟悉了点将台的情况再说其他。

她又重新选了些人邀战,她的剑还不够成熟。

自然也有不少人跟她邀战的,湛长风从那些人的战绩上一掠而过,挑了几个人应战。

第188章 挑战筑基

“七十连胜又如何,她都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冷酷的声音让观战室有一瞬寂静。

“原来是他啊,齐玉华,被称为筑基之下第一人。”

“据说是目前最有可能拼上战力榜的人呢。”

“这就有点夸张了,战力榜就三百席位,点将台的筑基光常驻的就有一千多!”

随着湛长风的回来,观战室再次挤满了人,他们又同时敏锐地注意到来了好多筑基修士啊。

“等等,我是不是眼花了,走进斗技室的是谁!”

“那个洪道子!筑基小成,好像还是第十六兵团的成员!”

“艹,这是放弃先天大圆满,开始挑战筑基了吗?”

“哇靠,他也达成过七十连胜,要不要那么刺激!”

“这个人是不是找死啊,居然妄想以先天挑战筑基?!”

“不过我就想说,都快两天了,她难道不用休息吗,简直非人啊。”

“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场了,呵,她这要是都不输,我去吃屎!”

洪道子掐了个子午诀,目光清锐,“道友确定要挑战我?”

“怕了么。”湛长风随口回了句。

“......”洪道子仔细端详此人,身形偏瘦,白衣已经灰扑扑,还凝着血迹,面容平淡却隐有颓唐,懒散不修边幅,给根棍子给个碗就能去街头蹲着了。但她修为先天小成,竟还能不用真气元气一直挑战到先天圆满,还找上了他这个筑基,恐怕真实实力远非如此。

“哈哈哈,我怕战绩点不够。”

若她用先天修为跟他比,最后还赢了,他这战绩点恐怕都会赔进去。当然,洪道子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输,只是试探她的反应。

湛长风一想,将修为放到了筑基小成,“这样够了吗?”

“.....”洪道子默然,“道友还真是体贴啊,但道友还不打算用真气吗?”

湛长风叹了口气,“原来你在意这个啊,可我又不是武道法道的,为什么要用那些力量。”

“未请教道友来路?”洪道子拱手道,先前他听说一些人与她对战后心神恍惚,猜想是不是专攻神识的法道,不过现在看着又有点不像。

“不值一提。”湛长风已经抬起了剑,“开始吧。”

“请!”

洪道子抛出小番天印,“镇!”

筑基气化力,力量比先天高了不止十数倍,心境也强大许多,要勾起他心里的弱点绝非易事。

但湛长风的剑,也不是最初那样打压人的意志.引动他们的心魔那么简单。

扫地僧的心,是众生的心,他便是众生,这是他的觉悟。湛长风的剑,不带她的主观意志,却像镜子一样照映着对方的心绪,到底是心魔还是心觉,是对方的事,这是她的觉悟。

小番天印被重剑抵住,洪道子每用力一分,心便乱了一分,各种思绪冒出头来,甚至想起了儿时奶奶去世后的灵堂,镐素白了一个冬季,他也哭了一个冬季。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都快忘了,没想到现在又想了起来...不行,他怎么在这时想东想西。

洪道子凝神守心,此人难道会什么特殊手段乱人心神?

“小番天印,压!”

小番天印变作大山,轰然朝她压下。

湛长风一剑斩出,如现万世镜,洪道子被卷入时光的缝隙,困在那走马观花的一生里,心神失守!

这一剑足矣。

洪道子回过神来,面目复杂,“我输了。”

心神失守的那段时间里,足够他死几个来回了,“不知,这是何招术?”

“未成之术,不值一提。”

还没成?

洪道子讶然,踌躇之下,进到观战室,打算看她比完所有斗法。

“道兄,此人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女修问。

“原来是莫情道友,”洪道子没有正面回答,“怎么,你们寒武有想法?”

莫情笑意盈盈,“在这里的人,哪个没有想法。”

洪道子瞧了眼观战室里的人,每个兵团多少都遣人来看着呢。

“道兄还请透露几分,我们可都好奇着。”又一人说道,这人是第十四兵团的人。

不更功勋者可以组建兵团,除去独来独往者,一般人都会选择建团好去不周战场寻寻神道留下的机缘,所以如今三层有一百十七个兵团。

其中有十八个兵团是被点将台承认,并授予番号和排位的,比如洪道子所在的第十六兵团,还有此人的第十四兵团。

“道兄身为筑基,又亲自与其对战,应当看出了什么,不要吝啬啊。”

不少修士应声询问,洪道子若不说点什么,就过不去了,“湛道友用的道有点特殊,我一时也不能肯定,等再看几场后另说罢。”

一个修士道:“我待会儿也要跟她比,道兄有什么建议吗?”

洪道子沉吟,叹气,“守住你的心。”

众人闻言,心思各异。

众生最坚强最脆弱的,只有两处,心和灵魂,最坚强是因为它们琢磨不透,有时候身体都快死了,这心和灵魂还能如初。最脆弱是因为有时候一句话就能将一个大修士说得心境崩溃。

而且心和灵魂是最难主动去防御的,尤其是心。神识和灵魂攻击还能用特殊宝具抵御,心上的攻击却是没有外物能抵御的,只能靠自己的意志。

有多少修士志得意满地下场跟湛长风斗法,就有多少人沉默离开。

“湛长风,九十场连胜,获天狼秘境资格。”

公示之下,众人已经麻木了,只赞叹,“好厉害,居然连续打败了二十个筑基。”

“天狼秘境要九十万战绩点才能进呢,天啊,人比人气死人。”

“哥,你能将她招进苍羽吗?”公孙芒比完后就回武道院了,但是看着铭牌上不断增长的获胜场数,还是忍不住过来观战,这一观,就在观战室待了一天一夜。

公孙峦眼神幽冷,“那就得看她是不是第二个秦无衣了。”

“啊?”公孙芒懵懵懂懂,他只知道秦无衣作为战力榜第一兼庶长军衔,却奇葩地没有建立一个兵团,也没有加入一个兵团,倒是在不周战场上一个人干掉了第一兵团,站到了最后。

“你是说她可能也不会加入兵团吗?”

公孙峦瞥了他一眼,这个傻弟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吗?

“哎!”公孙芒以掌击拳,“那我也不加入了,一人一骑独行沙场多潇洒啊。”

公孙峦已经不想搭理他了。

“阿芒阿芒。”戚流火忽然捅了捅公孙芒,示意他朝门口望去。

第189章 神走向(1)

“第九十九人了!”

“是他,辛如飞,战力榜末座,筑基大成,她要挑战战力榜了吗?”

“辛如飞是法道骄子,应该对心神方面比较有把握,这场恐怕难了。”

辛如飞是主动邀战湛长风的,因为据他那么多场观察下来,这人用的应该是关于心魔之类的手段,而他走过问心路,锤炼过神识,专研的又恰是幻术,此时少不得要跟她比一比谁的意志更坚定。

两人执礼问候后,辛如飞笑道,“人生痴往,请君入梦。”

湛长风眸色略深,“好啊。”

.....

偏僻小镇——余浔

正逢春夏之交的雷雨时节,天上乌云呼朋引伴地聚拢在一起,不到片刻,便给这座水乡小镇下了场畅快淋漓的雨。

青石板砌成的街道上行人被弄个措手不及,连忙往檐下躲,而小贩们大约是被这说变脸就变脸的天气折磨了太多次,嘴上骂骂咧咧的,手下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油纸将摊位盖起来,卖伞的笑歪了嘴,不顾浑身湿透,大声地吆喝着。

“大夫,大夫,你快点啊!”

滂沱大雨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焦急地拉着个山羊胡的大夫,老头不悦地扯开被拽着的衣角,替他撑伞的小学徒很有眼界地对小姑娘喝道,“你个死丫头,我师傅在这种天气答应你出门瞧病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急吼吼地作什么!”

小姑娘急得直掉泪,硬是拽着老头往前走,“再不快点就出人命了!”

大夫挥了挥袖子,发现小姑娘用劲太大挣脱不得,冷哼了一声,原本踏青似的步伐终于快了那么一点。

然而这比平时逛街稍微快点的速度有什么用!

小姑娘心急到了顶点,抓着老头的胳膊往自己身上一甩,背起那臃肿的身子冒雨狂奔,小学徒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连雨伞掉地上了也不知道。

这回速度是极快的,擦身而过的人们仅是感觉一道旋风吹过,便没了人影。

一路闯过去,小姑娘刹不住自己的速度,待到了那熟悉的小院时,整个人往前撞了上去,原来靠一口气吊着的破门正式寿终正寝,她从泥泞的地上站起来抹了把脸,“咦,大夫呢?”

摔了个大屁墩的大夫扭着看不清的五官,颤抖地指着小姑娘,小姑娘一声哭号,“大夫,你没事吧?”

还算有点良心,结果下一秒大夫就听她抽搭着说,“还好,不然再去找个大夫太浪费时间了。”

大夫捂着心脏,真想撂挑子不干。

小姑娘毫不怜香惜玉...毫不尊老爱幼地打横抱起大夫冲向里面的小屋,“大夫大夫,你快看看她怎么了!”

大夫憋着气吼了一句,“你特么先把我放下来。”

小姑娘连应了几声好,把人放下,眼巴巴地看着床上的少女,然后再眼巴巴地看着大夫。

大夫被那双湿漉漉的杏花眼弄得汗毛倒竖,咳了一声,在床头的凳子上坐下来,开始诊病。

床上躺着的少女气若游丝,精致出色的眉眼紧闭着,没有一点生气。

大夫在外头滚了一圈,都成了泥人,怎么好意思用满是泥水的手给少女搭脉,找了块布将就着擦了擦,手指堪堪触到少女的皮肤,他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疼疼疼!你...你放手....快放手...”大夫叫唤到一半就想哭了,这哪是病人啊?!一个两个地全不正常!

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女已经坐了起来,透着病弱的苍白脸上带着冰绝的冷意,狭长的眼线里缝着抹极致的霸道,然她望向他们,眼中却是空茫虚无地容不下任何存在。

少女仅是扫了面前两人一眼,确认安全后又昏了过去。

大夫捧着脱臼的右手眼泪汪汪,竟是被那少女的气场震得站不起来了,唔,他要离开这个变态的地方。

小姑娘小心地瞧了瞧少年,催促大夫,“你快看病啊。”

“这不是看病,是要命啊!”大夫哭丧着说,打死也不想碰少女的手了,他只是碰了下手腕就脱臼了一条胳膊,碰其他地方还能有命回去?

小姑娘瞪着大夫,让他快瞧病。

大夫瞪着小姑娘,死也不瞧。

互瞪了半天后,大夫摸着山羊胡,一脸高深莫测道:“老夫观她是肾虚啊,瞧这脸白的,我先给开几副补血益气的方子怎么样?”

小姑娘也是少根筋的,大夫这么说了,她也就这么信了,虽然感觉哪里不对。

大夫踏出破落小院,落后面的小学徒才拎着袍角赶到,大喘气地恭维道:“哎阿,师傅您这就瞧完了啊,果然是名医圣手,小子以后跟着您有得学了。”

“就知道拍马屁。”大夫攥着小学徒的手臂匆匆走,好像后面有什么鬼怪在追赶他,小学徒一脸懵逼,刚张了嘴就被大夫打断了,“你小子,以后长点心吧,老夫跟你说,像咱这种普通老百姓家的大夫,千万别给那些修士看病,人家一个不称意给你一掌,小命就完了。嘿,咱有什么本事看那些大人的病啊。”

小姑娘送走了大夫,就在屋子里头四处翻找,好歹是扒拉了五个碎银出来,再加上她手里头的二十个铜钱,应该够买两三副药了。

至于以后,暂且管不着。小姑娘又冒着雨跑出去买药。

回来的时候少女已经醒了,她神色有点冷,眼底却存着一分柔和,“谢谢你,你可以叫我青时,你叫什么?”

小姑娘摇摇头,她从小没爹没娘靠着挖野菜吃树皮长大的,哪来的名字。

青时却以为她不高兴说名字,也是,自己一个陌生人,人家搭把手救已经算好的了,还去刨根问底做什么。

“我...我去给你熬药。”小姑娘扭捏了下,怯怯道。

“能给我看看吗?”

青时打开药包,无奈极了,这些草药有什么用,这小姑娘被骗了,再环顾漏风的墙,怕是将小姑娘的积蓄都坑走了。

不过青时身上也没有银两,想回报小姑娘都做不到,“咳,我要去神鼓门,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姑娘不知所措,她就是顺手带了个人回来,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啊。

青时体贴地解释道,“神鼓门在招徒,若有缘进门,可以修道。”

“修道干什么?”小姑娘只知道每天去山上做陷阱挖野菜,然后晚上捧着装了银子的荷包入睡,那是她最安心最满足的时候。

“修道可以上天入地啊。”

“......”小姑娘一脸懵逼。

“...还可长生不死。”

“......”小姑娘绞着手指,“活那么久干嘛?”

青时一时没法回话,叹道,“修道可以吃饱饭睡大房子。”

小姑娘眼睛一亮,“我要修道!”

然后小姑娘就跟青时离开了小破屋,离开了偏僻小镇,走了八千里的路,进到深山。

深山里有一座修者的坊市,小姑娘被那热闹景象迷了眼,兴奋地指着从天空御剑飞过的人道,“他会飞他会飞!”

旁边一些穿着考究的少男少女嫌弃地离远了点,“乡巴佬。”

小姑娘脸红了,感觉给青时丢了脸,偷瞄了眼青时,她还是优雅冰冷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小姑娘羡慕又自卑,努力跟上她的步伐。

第190章 神走向(2)

“极品根骨!”

小姑娘看见所有人都激动了,那些穿着特别好看的仙人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争抢着做青时的师父。

最后青时站到了掌门身后,成为掌门亲传,惹得众人羡慕嫉妒不已。

小姑娘忽然想,能站到那个位置应该是很自由的,可以吃饱睡暖,还可以在天上飞!

她也想飞,像鸟儿一样。

终于轮到她了,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测骨石上,这个广场太过浩大,这些仙人太过皎洁,她的目光羞窘地无处安放,只能盯着自己黑瘦的手,她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指甲缝里的脏污,顿时脸烧了起来,希望仙人没有看到。

“伪根骨!”

仙人冷冷的声音浇在心上,小姑娘有些失落,果然是痴心妄想了。

“噫,居然是比下品根骨还差的伪根骨,还是老老实实去当凡人吧。”

“也不瞧瞧她那样子,黑瘦又脏,啧啧。”

小姑娘又回到了偏僻小镇,她每天上山做陷阱挖野菜,晚上抱着荷包入睡,但她睡得不是很踏实,可能是荷包太瘪了,也可能是想着仙人。

她一点点攒钱,想买把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想变得整洁一些。

神鼓门退出了她的生活,变成了悠远的的梦,尽管才过了十来天,她就特意将那段记忆消磨成泡影了,她看着荷包,又开心起来。

最后一个泡影破碎前,青时来了。

她是御剑飞来的,从天上,落到了她眼前。

“抱歉,当时师父不允许我离开宗门。”青时拿出一袋银子,“希望可以帮到你。”

小姑娘伸不出手,她神使鬼差地问,“我可以进神鼓门吗?”

于是小姑娘成了外门杂役,她觉得她卑鄙极了,也许这就是别人口中的挟恩求报。

神鼓门的杂役都是下品根骨,他们很看不起她,说她是走关系进来的。

小姑娘不怕被别人骂,毕竟前十几年都是被骂“野种”.“废物”.“垃圾”过来的。

她不会说话,呆呆木木的,被扔了最累的活,但她也没反驳争取,每天修炼劈柴,劈柴修炼。

跟她同一个院子的人,来得来,走得走,有的人回凡尘当富贵人去了,有的人被调到了内门弟子身边,她不想离开,她还想着在天上飞。

终于她二十岁的时候,炼出了真气。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她依旧得不到功法,得不到物料,倒是增加了一倍的劈柴量。

她的生活在激起了浪后又变成枯井无波,但总算有了一点盼头,她拿出这几年积累下来的一百块下品灵石,想去坊市买一颗扩大经脉的丹药,或者几株温养真气的草药。但是她还没到坊市,灵石就被抢走了。

她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气,追了上去,后来断了两根肋骨,灵石也没了,管事看她可怜,答应这段时间可以不劈柴,之后加倍补上。

同院子的杂役回来了,身上穿着光丝法衣,艳丽的面庞凑到她床前,撩起她的头发,“你是不是傻啊?”

她疑惑她的动作,不自在地侧了下头。

“啧啧,白长那么好看了,算了算了,看你可怜,姐姐提点提点你。”

她看着举到眼前镜子,“干什么?”

“死脑筋,看见了吗,姐姐几天就从后天跨进先天了,要你这模样,能得到的更多。”

她知道她在指什么,成为上面那些人的鼎炉或玩物,赏下一点东西就抵得过她们几年的辛苦。

但是为什么要去做啊。

她只是想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飞一下。

她又费了二十年,终于跨入先天,那张好看的脸上也出现了皱纹。

她想攒够一万灵石,去功法阁兑换那本御剑术,她开始接任务赚灵石。

一次任务,她掉进一个未被发现的秘境,和人联手得到了六滴能改变体质的灵液,按照约定一人一半。

她欣喜若狂,如果能改变体质,她的修炼速度就会更加快,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去看看这修道路。

可她走出了这秘境,却没能走出那个小院。

“把你得到的那五滴灵液交出来,本尊饶你不死!”

那是门中长老,她望向曾跟她联手的人,脸色惨白,“我只有三滴.......”

“胡说,你分明趁着我受伤,又从我这里夺走了两滴,你知不知道我取灵液是为了献给师父!”

“哼,如此小人,当废!”

一道威压压来,她的丹田碎了...

二十几年绸缪,一朝梦逝。

——

辛如飞整了整道冠,微笑着立在路旁,顷刻后看见一道从山上下来的倩影,“青时,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你。”

青时依旧是那副优雅又冷淡的样子,“辛道兄。”

“青时要去哪里啊,听说百花谷的花都开了,不如一起去品赏?”辛如飞殷勤道。

“我还有事,要去菱苑一趟。”

“那不是杂役住的地方吗,你怎...”辛如飞见青时脸色又冷了一分,立马改口,“我熟我熟,我与你一道去吧,正好交代管事给派几个打扫洞府的小童。”

辛如飞跟着青时进到一座小院,那小院的屋里躺着一个气若游丝的女人,

“很抱歉,这个时候把你叫来?”

“你叫我来干什么?”

她推开青时喂过来的丹药,“我只是想问你,当时我让你带我进神鼓门,你觉得我卑鄙吗?”

青时叹了口气,“修道者,抓的就是一线生机,你没有损害到任何人,哪来的卑鄙一说,反倒是我...若我没有带你参加招徒大会,你会不会活得更好。”

“呵呵...我没有觉得我有多苦,我一直按着自己的选择生活,纵使受到了不公,那也只是为我的选择付出的代价,于我而言,此生没有违背本心,已经圆满了。”

她闭上了眼。

辛如飞莫名觉得她最后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青时,她是?”

青时没有回答,埋土葬了她。

辛如飞感觉她有点伤心,便搜肠刮肚想逗她高兴,可惜无论怎么样,她都对自己不冷不热,“青时,我们不如去...”

“师妹。”

一道隽永慵懒的声音入耳,辛如飞脸色突变,抬头望去,便见一道人影缓缓走来,白袍墨发,容颜绝世,风华直教天地黯然失色。

“师姐!”

辛如飞一晃神,就看着青时扑入那人的怀里,那人是神鼓门大师姐,也是青时的嫡亲师姐。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辛如飞看见那人深邃的灰眸里藏着温柔,轻轻揉揉青时的头。

“就是有点感伤。”

“那我带你去百花谷看花好不好?”

“师姐真好。”

辛如飞望着相拥而去的两人,心碎得稀巴烂。

第191章 百胜磨一剑

“湛长风!我恨你!”辛如飞差点没疯,青时为什么会乱入幻境!乱入就算了,居然让他苦苦痴守了几百年后,眼睁睁看着她和大师姐结为道侣!摔!

湛长风冷冷瞥了他一眼,“把我设定成个小傻子,我也没怪你啊。”

“...活该你就是个傻子!”

“我先脱离出来的。”

辛如飞没话说了,整理整理心情,不得不承认,这场他输了,他本要先一步施展幻境,但没想到,湛长风把他也拖了进去。

湛长风那边是换个身份重走修道路,里面的剧情里都是陷阱,只要她有违背本心的举动就会深陷幻境,解脱不得。

而他这边...这都什么破玩意儿!

“这可不是破玩意儿,我的又不是幻术。”辛如飞那边的发展完全是基于他的潜意识,在里面他始终得不到青时的青睐,显然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得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看脸。”

辛如飞愤愤离开,他感觉他的心碎得已经补不过来了。

观战室里猜测纷纭,“这就完了啊?我怎么光看他们站了两刻钟。”

“是幻境还是神识比拼啊,辛如飞输了?”

那冰冷宏伟的声音公示:“湛长风,可列战力榜第三百位。”

同时三皇宝树上的战力榜也在移位,一个上,一个下。

“真的上位了!”

“上榜了啊,我也一定能上榜的。”公孙芒眼中有光。

“你还是那么自信呢。”桃花眼微挑,些许狡黠。

公孙芒不太好意思地摸摸头,眼神望向另一位身姿优柔的姑娘,“雨姐姐可别说笑了,那次我不就是喜欢柳姐姐的琴声,才想上台切磋一二嘛。”

雨清晨对他的感官不坏,是个有意思的少年郎,不由想起那次六院大比,他先天小成上去挑战大圆满的柳拂衣,却因疯狂的战斗状态不避不让地撞上柳拂衣的绝杀之音,害她怕重伤了他,自断琴弦,止住杀音。虽然莽撞了些,但勇气可嘉,心思也清澈,事后还来道歉了。

“说来二位姐姐能来点将台还是挺让我意外的,是约了人斗法吗?”

她二人都是万秀院的弟子,平常也一贯风雅,对比斗不是很热衷,只是偶尔来几次点将台。

“是啊,不过不是我,是拂衣。”雨清晨朝柳拂衣眨了眼睛。

柳拂衣抱着琴,轻轻一笑,“到我了。”

公孙芒看着柳拂衣出门,才反应过来湛长风要挑战的第一百人是她。

观战室也炸开了锅,“这姑娘面生啊,好像没见过。”

“孤陋寡闻了吧,人家不上战力榜,上的是新秀榜,新秀榜上可都是天赋实力最强的那批人。”

“柳拂衣,筑基初成便一跃高居新秀榜第十一,那潜力恐怕比第一的于慎还要强,于慎初成时是第十三。更有意思的是她的批语:琴心无垢,因缘一线。”

“不过第一百人怎么会是她,她跨进筑基小成才没多久,而且战绩也不高,按照湛长风的风格,第一百人应该是最强的,至少要比辛如飞强啊。”

“不对啊,湛长风现在是上造之衔,她能主动邀战的只能是上造或不更.庶长,柳拂衣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得也是上造了。”

雨清晨很骄傲,“都小瞧人了吧。”

斗技室

“湛长风。”

“柳拂衣。”

两人行过道礼后,湛长风最先开口,“传闻柳道友琴音如世,我可否一听?”

她会邀战柳拂衣,还是因为她以清虚身份见的那一面,当时她就觉得这人身上有种佛性,联想到她在新秀榜上的名头,对她的琴音便更感兴趣,说不定会对自己将要练成的这一招带来惊喜。

柳拂衣指腹压着琴弦,轻轻一撩拨便是无限琴意,她注视着湛长风,心中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为了听琴?”

“若成,便以红尘为报。”

“也好。”柳拂衣盘坐地上,横琴于膝,思想瞬息道,“红尘太过熙攘,我先以一曲平沙落雁开场罢。”

第一声琴音甫出,便将众人带入万里微茫之境,似见碧云天色中鸿雁翩飞,嘹唳长空。

“好可怕的意境压制,心境差点的恐怕在这第一音中就缴械投降了。”洪道子叹道,他又看向湛长风,这人的道已经不流于表面力量了,也许像辛如飞.柳拂衣这种专于心境的修士才能和其抗衡。

云霄盘旋,几声惊寒,相邀聚沙渚。

一些先天修士忍不住翻腾的心绪,接连夺门跑出观战室,再听下去心神恐怕会沉入琴音中的世界无法自拔。

诸如洪道子.莫情.公孙峦等筑基修士尚可坦然随琴音看着鸿雁飞向沙渚。

素手撩拨,琴音渐快,鸿雁翻飞击翅,竟一齐落在沙地上,芦苇轻荡,夕阳影斜,江皋渔火,梆声阵阵,一时雁惊,或飞或落,参差鸣叫,扑棱不定,嘈杂万分。

洪道子等人稳住心境,气息略沉,公孙峦要好一些,但足够他吃惊了,他可是筑基巅峰,竟也被她的琴音侵扰。

他们听的只是余音,正抗琴声的湛长风又是如何呢?

湛长风静静听着,在群雁倦宿寒芦,声息渐幽之际拔剑起舞,夜空突然被流火划破,渔船着火,哭喊阵阵,雁惊于飞,风声鹤唳。

柳拂衣面色不变,曲调一转,悲泣渐起,江上人家裹被抱娃惊慌失措地逃亡,芦苇频折,刀剑乱夜。

黑甲军队兵临城下,气势如虹。

琴音铿锵,江边的百姓聚于城墙之上,沉痛化作保家卫国的决心,杀!

竟选择了正面抗战?

湛长风剑势再换,投石砸墙,烽火四起,旌旗染血,战马嘶鸣。

一剑勾起战歌和烈火,一调唱衰寒门路前雪。

柳拂衣慢拨弦,对方战意太强大,琴境被压制,琴音就像战败的军队节节后退,她叹了口气,城破,此后再无家国。

然而湛长风并没有停止,绿草覆上废墟,白骨里开出花,街上重新人来人往,烈日昭昭,人间熙攘,鸿雁飞向归途!

这一剑斩出红尘万丈,谁能挣脱。这一剑斩出红尘业力,想法多.做事多.有所求.有所恨,那便不能挣脱。

百胜磨一剑,一剑为红尘,红尘映万世,万世如镜,何能挣脱。

第192章 神眼试炼(1)

“湛长风,百连胜,战绩翻倍,获一次二等洗髓池资格。”

“居然真的百连胜了,才不到三天!”

“零分必为强者这个规律还真是强大,她比秦无衣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所有兵团不由注目,招揽必须招揽,绝不能放她跑了,但是湛长风溜得飞快,神眼试炼马上要开始了。

雨清晨挤出追着湛长风离开的人群,瞧见亭立一边的柳拂衣,连忙赶了过去,“你有没有事啊?”

“无碍,”柳拂衣若有所思,“不过此人的剑,竟能引动红尘业力。”

“很难对付吗?”

“只要你还在五行之中,便挣脱不得。”

雨清晨惊讶极了,确定她没有开玩笑后,叹道,“这么厉害?”

“也不是,红尘业力每个人都有,所以挣脱不得,但如果你的心境在她之上,她便引动不了你的红尘业力,可若被她引动,轻则心境动摇,重则业力缠身。”

“看样子跟她动手,要三思啊。”心境受损后最难补全,直接影响道基,而业力一旦缠身,除也除不掉,整个道途都可能毁掉,雨清晨越想越忌惮,“竟还有这样难缠的人物,不过损害别人道基这种事,对她自己也有影响吧。”

柳拂衣断了断因果,摇头,“对她没有影响,她的招术很特别。”

柳拂衣一时难以形容,顿了下才说道,“红尘业力是你本身就有的,她只是将其引发了出来,就像你面前摆了面镜子,美丑是你自己决定的,和镜子无关。”

“还有这样的事?”雨清晨拉着她的手道,“我们还是去弹弹琴描描丹青,看看风花雪月吧,感觉点将台的戾气好重啊。”

点将台的一些资源对修炼还是很有帮助的,但是里面势力错综复杂,谋算太多,柳拂衣也待不住,拒绝了一些人的搭话后,和雨清晨离开了点将台。

那边湛长风已经回到了察情殿,随着一声“神眼试炼开始”,面前出现一张张卷子。

湛长风快速看了一眼,是关于道德.文治.兵法三方面的,她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笼罩,只能写下心中最真实的答案,不能编造说谎。

一道致命攻击袭来,躲开,会打到身后的无辜之人,不躲,会死,你选哪个?

魔头挟持了一界的生灵,放人的条件是要你死,你会怎样选择?

一边是你重视的人,一边是无辜众生,如果只能活其一,你选择谁?

如果你是一军统帅,属下因救人而违法了军规里的死刑,处罚他,会让人寒心,不处置他,践踏了军规,你会怎么做?

湛长风觉得除了最后一题,其他都不严谨。

——通常情况下反击,必死情况下硬抗,若有一线生机,带人跑。

——这一界如果是她的,杀了魔头救人,如果不是她的,那就只管杀了魔头,至于那一界生灵,生死有命,因果也算不到她身上。

——那得多傻才能被逼入只能活其一的绝境,她选对创造世界最有价值的人。

——规则至高无上,按军规处置。

湛长风将所有卷子答完,卷子化作白光融为一体,顷刻后变作一扇暗红色的门。

“湛长风,仁义不足,不适人道,杀心不足,不适合阿修罗道,种族不同,不适合傍生道.鬼道,善规则与秩序却不够太上,不适合天道,守序却能为善为恶,无情却似有情,适合地狱道,今开试炼场,望君炼成地狱眼。”

暗红之门开启,湛长风耳边传来任务,“一.保住神眼,存活到最后,二.至少让三人选择跟随你,三.修成一道地狱眼神通。”

踏入门中,晕眩感就上来了,她等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围同样躺着四人。

是离开,还是等他们都醒来?

湛长风想到任务之一的“追随”,继续躺地上装昏迷,一边分析起目前的处境。

首先从大的方面来说,要确定点将台的目的,点将台在众神时代是用来选拔神兵神将维护各个世界秩序的,这点从她第一次进入察情殿,祂的开场白里就能看出来。

“忠勇之兵,护九天浮屠,神武之将,掌天罡地煞,道若有成,佑三千大道,点将台,点十方英灵,成万世豪情。”

点将台中提到的战绩.功勋.训练场.秘境.洗髓池,不难猜测是为了培养强大的战士而存在的,这些战士的集合,便是兵团。

再说神眼,她记得祂说她是神将候选者,显然神眼和成为神将有关,而这个神将又跟刚才出现的六道有关。

其次,将者,统御.兵法不能不会,这样也就不难解释那几条任务了。

第一个任务说明有人会强夺神眼,第二个任务考验统御力,第三个任务则应该是试炼合不合格的关键。

不过信息还是太少了。

没到片刻,几人接二连三苏醒过来,湛长风也跟着睁开眼睛,但见那四人打扮各异,不像是同一个文化风俗下的。

“哟,都醒了吧,真他娘操蛋,居然是地狱眼的试炼。”光头男修环顾四周,骂了一句。

另一个黑裙女修道,“看来我们是一个战队的。”

又笑着补了一句,“至少目前是。先来介绍一下自己吧。”

“俺觉得现在不是认识的时候。”赤身赤脚只在腰间围了兽皮的雄壮男子望向远方,光秃而赤红的沙地山脉没有尽头,暗色天空沉沉压下,诡谲得让人不安。

“哎,我的储物袋怎么不见了。”短发青年有点慌地摸了摸全身上下,引得几人都注视着他。

“干什么,你们的都还在吗?”

光头男修笑了一下,“第一次参加神眼试炼?哈哈哈,正常,这里只能进来一个人,什么外物都不能用。”

短发青年脸色狂变,“可我是符箓师啊。”

“那可真是倒霉。”黑裙女修脉脉淡笑,看向唯一没有说过话的湛长风,目光在她灰扑扑沾着血迹的衣服上转了一圈,“道友,可有什么想法?”

湛长风抬了下眼皮,“先找个地方睡觉吧。”

“.....”你是认真的吗?

兽皮男子道,“确实要先找个地方驻扎,天快黑了,第一波魔物攻击快来了。”

兽皮男子.光头男修.黑裙女修像是已经参加过几次试炼了,青年至少明面上是第一次参加,但他们目前还不好判断湛长风是不是首次参加。

第193章 神眼试炼(2)

他们找到一处背风的戈壁,光头男修率先道,“夜晚温度低,我来生堆火!”

他搓了两下手掌,搓出一缕淡黄色的火苗来,“南明火,去!”

火落到地上,形成一个火圈,将整个戈壁都包围了起来。光耀灼灼,藏着克制邪祟的气息。

黑裙女修道,“这里的风带着硝石味,真难闻,我替你们挡挡风吧。”

她手掐印诀,一个透明结界扣住了戈壁。

兽皮男子挠挠头,“俺就是力气大点,嘿嘿。”

他沉下力道往地上跺了两脚,地动山摇,外圈裂出一条一丈宽的裂缝!

“好,温度有了,风遮了,壕沟布了,不知二位还能添些什么?”光头修士看向青年和湛长风。

青年有点苦恼,“我手边没有符箓纸啊,这样吧...”

他拿手指隔空画符,然后将符箓打向结界,“我帮着加固下吧。”

隔空画符,这本事至少是大师级别啊,真人不露相!

几人终于正视他,没有符箓的符箓师在这里等同于拖油瓶,但他会隔空画符就不一样了。

四人已经各显本事,就剩下湛长风了,湛长风道,“已经没什么可以添的了,我帮着站哨吧。”

四人面面相觑,但也没说什么。

试探显然不会到此为止,五人各找位置坐下后,黑裙女修道,“神眼试炼每次开启都意味着一枚神眼即将出世,我们轮流说说对神眼的认识吧。”

光头男修附和,“这也算每个战队的惯例小游戏了,顺便介绍下自己。”

“那从哪个开始呢?”兽皮男子精锐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这回四人都一齐看向了湛长风,谁让她刚刚没显示出什么本事呢。

湛长风一边养神,一边思考这个惯例小游戏,它恐怕是用来试探神眼在谁手中的,“风湛,善剑,神眼跟兵团有关。”

“原来是剑客,经常靠武器作战的在这里是挺吃亏的,不过路上你可以想办法抢到武器。”她右边的光头男子道,“叫我遮骨就好了,我是第三次进神眼试炼了,刚刚风道友说得不错,神眼跟兵团有关,换句话说,拥有神眼的人能完美掌控整个兵团,给所有成员施加祝福。”

女修接道:“相传众神纪元有一支六道大军,也被称为最强军队,由六位神将掌控,这六位神将手中都有神眼,各代表天.人.地狱.鬼.傍生.阿修罗六道的力量,我是扈十娘。”

“神眼其实有很多枚,但是最终修成正果的屈指可数,俺们崂荒世界的帝君就修成了一枚人道眼!”兽皮男子自豪道,“俺岐山部落,狼牙。”

崂荒世界以部落为主,崂荒帝君就出身于岐山部落,遮骨.扈十娘等人不由高看他一眼。

湛长风进入藏云涧的时日尚短,加上她那小世界本就有的封闭性,对九天世界的事所知不多,帝君这个词还是知道的,能成为帝君的,无不是统御一界甚至数界,并且自身修为在灵鉴.返虚的超级大能。

“我对神眼知道的不多,不过我听师尊说,主人陨落后,它就会变成普通神眼,我这次就是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次是地狱眼,感觉不是很适合我。”青年道,“我是方汉君。”

湛长风心中一震,他们进来的方式不同!

按照青年的话,很显然,他不是通过考核进来的。

湛长风现在的位置很危险,她话里的信息比其他人都少,啧,刚开局就成为众矢之的可不好。

五人各有所思,扈十娘道,“我们来说说进来的方式和任务吧,这次从方道友开始。”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照这样推断,她和他们的任务也是不一样的。

方汉君道,“方式我刚刚说了,任务的话,跟战绩有关。”

狼牙拍拍兽皮裙,露出虎牙,“人头。”

“任务就是跟其他九十九支战队斗呗。”扈十娘笑道。

“要我说,整这些都没用,咱之中有拿到神眼或者通过考核进来的就承认吧。已经有了神眼,咱就去找神殿,赢了我们也能摊点好处,考核进来却没神眼的,咱大不了跟其他战队抢,反正我是想留到最后的。”遮骨突然转头跟湛长风道,“你说是不是!”

“不错,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打算,我战斗向来喜欢团灭别人,就算得不到神眼还能赚点战绩。”湛长风语调懒散,眼神却透着一丝锋利。

“这个我喜欢,岐山勇士绝不会战败!”狼牙握拳敲了下自己的胸肌。

一番谈话终于结束,天色也暗了下来,五人各自戒备。

湛长风回顾刚刚的对话,确定自己最后的话没有纰漏,那么能肯定两个事,第一,整件事中其实只有三个角色,分别是:拥有神眼者.拥有神眼资格者以及可以拉拢的修士,她要注意的就是这四个人中谁要抢夺神眼。

拥有神眼资格者也是通过考核进来的,符合地狱眼的修炼资质要求。

第二便是,和其他战队存在竞争关系,但五人间没有保障战队队员之间关系的信物规则,说明目前的队员关系很稀松,不牢靠。

另外一点,扈十娘说还有九十九支战队,每队五人的话,那至少是五百人,但她的任务只要求至少三人追随她就行了,由此可以推断战队间是存在敌对关系的,最终她的友方至多是四人。

天彻底黑了,压抑之感越来越重,湛长风闭目休息,分出一丝心神注意周围,忽然她侧了下头,“兑位.坎位有动静。”

“俺怎么没察觉到?”狼牙疑惑道,他们部落最擅狩猎之事,敏锐度自信无人能出其右,除非她有什么特殊手段或者修为比他高。

扈十娘则问,“离得多远?”

“兑位三里,坎位两里,坎位不是人。”湛长风道。

“都是冲着我们这里来的?”遮骨摸摸光头,“这可不好,我们可能会先跟魔物对上,然后被后面的捡便宜。”

湛长风:“先埋伏起来如何?”

“这个简单。”方汉君朝结界打出一个隐匿符文,“如此一来,他们就看不见我们了。”

狼牙皱眉,“我想我理解的埋伏不是这样的。”

五人本就是刚刚才认识的,这话一出,气氛就有点微妙了,扈十娘打圆场,“现在情况不明,还是要保守点好。”

保守?

那她要哪年哪月通过试炼。

“有方道友隐匿加持和各位的布置,此地正好作为后方藏身点,不失为一条退路,既然退路都有了,我更倾向于主动出击。”

方汉君就着台阶,“风道友说得有道理。”

刚替他打圆场的扈十娘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方汉君心里微麻,他好像回答错了,这扈十娘刚刚还偏向他,现在却好似要以风湛的话语为主。

湛长风观察着他们每个人的态度,都是骄傲的人,这时当真要指挥起来反而不好了。

她勾唇,桀骜道,“当然是各凭本事。”

第194章 神眼试炼(3)

这群魔风狼平均修为在八百年左右,黑毛倒竖,眼神阴沉,戾气极重,堪比筑基。

狼嚎之中,湛长风听见另有五人在朝这里接近,光头遮骨也察觉到了,“扈道友和方道友辅助我去埋伏那些人,风道友和狼牙道友在此对付狼群,顺便吸引他们的注意可行?”

“可。”

传完音,五人各自行动。

“哈哈哈,俺先去了!”狼牙率先杀进狼群,一掌拍死一头,十分顺溜。

湛长风凝气化剑,消耗虽大,但在没有兵器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

魔风狼凶厉非常,群狼扑杀可不是说着玩玩儿的,湛长风踏步走位,剑势从容凌厉,狼牙偶尔瞥一眼,暗道此人相貌平平,风骨倒是独特。

湛长风同时也关注着远处的情况,比起其他人来,她对这个神眼试炼一点也不熟悉,还是比较怕踩到坑的。

“道友好身手,可有兴趣争到最后啊?”

她琢磨着狼牙这句话的意思,耳微动,是光头那边打起来了,似乎情势不怎么好,埋伏失败了。

湛长风借着和魔风狼的战斗远离狼牙,狼牙却不着痕迹地接近,“道友怎么不说话,俺看道友的意愿与俺非常相似,不如一同完成试炼。”

“现在不就是一起的吗。”最后一头魔风狼倒在地上,不知怎么,所有魔风狼化成了黑沙,风卷而逝,银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湛长风和狼牙同时出手攻向对方。

“那哪能一样。”

狼牙双臂附上臂铠,拳如陨石,动辄重如千斤,湛长风剑带红尘意,一剑心魔至。

狼牙止不住纷乱的思绪,这是什么诡招,他眨眼间湛长风已经不见了,“该死。”

他环顾地面,又骂了一声。

“让人逃了?”远处一行人走来,细看除了五个陌生修士外,扈十娘.方汉君也在其中。

狼牙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知道他们是打算留下合作的,“那个光头跑了?”

“受伤不轻,别说这个了,现在我们有八人至少得找到两块令牌。”

“刚刚倒是打出了一块,但被那个姓风的抢走了。”狼牙将目光放到扈十娘身上,“道友打算跟着我们?”

扈十娘也没办法,谁想到这兽裙男是组团进来的,他们埋伏人不成反倒被埋伏了,“我只是个辅助,自然谁强跟着谁。”

方汉君也赶紧表态,“进来一趟好歹要赚够战绩。”

此时湛长风正在研究那群魔风狼化的银质令牌,上面只有两个古朴的文字,字不认识,但一眼就感觉上面写的是“神殿”。

这种文字的威力好大,不识却让人自然而然地知道。

湛长风把玩了下,放进袖袋,果然战队什么的是不牢靠的,先找到神殿再说。

神眼试炼场地阔不知几何,满眼都是起伏的黑色土地和暗沉的云,时有魔物侵袭。

湛长风杀了几群魔物后,确定这些所谓魔物是具现化出来的,非血肉之体,但也没有发现第二块令牌。而手上这块令牌忽冷忽热,湛长风试了几次路,猜测这现象和神殿有关,于是选定一个方向接近。

她遇到的修士也越来越多,这让她意识到拿到令牌的修士都在往神殿跑,他们不发一言就杀人的行为,也让她猜测战绩和人头数的关系。

湛长风几次反杀之后,发现令牌上由浅至深出现了一个刀剑图案,不明所以,直到看见一支五人战队出现。

“居然还有落单的!”

“少废话,上!”

五人全都穿着隐泛红光的铠甲,四人冲杀上来,还有一人手持同样泛着红光的令牌站在后方,俨然掌握全局的架势。

四人配合得异常默契,竟然还频频躲过湛长风的剑势,仿佛早有预料,湛长风睨了眼手持令牌的人,忽得一勾手指,五道雷霆突降,五人全都躺地。

这雷霆本该劈得他们化灰,此时却只是让他们失去了行动力,那红光铠甲也透明近乎无。

领头人呼哧呼哧翻了个身要去抓掉在身旁的令牌,却被踩住了手背,一只骨节修长俊雅的手捡起了令牌。

“我乐意为您效劳!再给我一次机会!”领头人见她没有队员,立马求饶加毛遂自荐。

湛长风手里拿着两块令牌,一块自动化光飞入她那块,然后令牌上就多了一道铠甲图案。

“这个怎么用的?”

领头人听着那冷漠的声音,一时不能分辨她是在耍着他玩还是试探他,“只要将神识融入令牌就行了,一次最多能祝福五人,但令牌越强大,祝福也越强大。”

湛长风断定他没有说谎后将神识探入令牌,眼前的世界顿时发生了显著变化,飞上半空的砂砾坠入地里,一条从西向南的风流拐了个弯,百里之外奔驰而过的人影,所以一切都被放大,愈显细微。

有点像她五感全开后的状态。

而那两个图案,此时也有了明确的解释,一个是化兵祝福,一个是化铠祝福,在令牌的加持下,不需要去理解领悟这两个祝福,意念一动,铠甲就穿在了身上,手上也出现了跟她那把一模一样的重剑。

原来是这样玩的,湛长风颇感新奇,随手送了五人一程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手点额头引出神眼,那时醒来她就发现神眼在她的紫府里。

她将神识渗入神眼之中,却是灰暗一片,与令牌的状况完全不同。

先前她听光头男说神将是用神眼掌控军团的,适才又有令牌的作用显示在眼前,便以为神眼也是如令牌一样使用的,但现下一试,好像又有些偏差。

湛长风心思微动,分出神识探入令牌,仔细拆解两个祝福的图案,同时在神眼中临摹出来,多次之后始终不得成型,却让她发现了一点特别之处,两个祝福的图案能契合在一起!

原来如此!

这应该是一道完整的术,被拆分成了几个部分,铠甲和兵器有了,还少什么?

战盔.战靴.战袍!

她一直在找神殿,却忽略了她本身和其他试炼者的不同,其他试炼者是来抢神眼的,她是来修地狱眼神通的。

也许神通不在神殿,而在整个试炼场,整个试炼人群之中。

还能怎样?

自然是干掉所有人,站到最后。

第195章 神眼试炼(4)

粗糙的风沙拍在脸上糊了口鼻视线,倒三角眼修士半身埋在沙堆里,一喘气,砂砾便顺着口鼻到了喉咙,他已经喊不出话来了。

他半眯着眼,眼里是恨恨的光,那些人竟将他打残丢在这里当做吸引试练者的诱饵,嗬,他要好好记住那些人的脸,若他能活着出去,定不会放过他们。

风声呼呼,极目而视,两道人影正向这个方向飞奔来,倒三角眼心中奇异地生出一丝安慰,总有人会比他先死的。

近了。

那些人应该蠢蠢欲动了吧。

他看见阵法的光华升起,但恍神间好似有一道风从他面上飞驰而过,他还来不及细思,一道刺目的雷电冲他门面打来...

“卧槽!”风逝川回头看见一片雷电,小心脏直跳,“不就要令牌吗,至于追我那么久,给你给你!”

湛长风抓住飞来的令牌,啧,一个图案也没形成,完全没用。还不如刚从埋伏的那堆人身上拿到的令牌。

“你怎么还追啊,我都给你了!”

湛长风声冷而幽,“你速度那么快,说不定能催生出战靴祝福。”

风逝川耳后起了鸡皮疙瘩,“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什么鬼!我上了三次试炼场也没听过祝福和杀的人的特性有关!”

“总要试验一下的。”

“.....”突然有点绝望。

风逝川自认速度第一,几次进试炼场都能全身而退,但谁想到今次遇到个变态,他各种遁法都用上了,还是甩不掉她。

“老祖保佑!”风逝川化成一阵风卷起路旁修士扔向湛长风,紧接着一个土遁闪身。

那修士满脸懵逼,自己明明是在躲人怎么就被抛到半空了,可惜他还没懵完就被湛长风一剑斩杀了。

湛长风身形不停,只一招手,某件东西就从修士未落地的尸体里飞了出来。

嗯?

湛长风低头一看,竟恰好是神行祝福,也就是战靴图案。五种图案已经齐了,她没有紧追风逝川,找了个地方专研。

所有图案被她拆解重组,晦涩地临摹着它们的痕迹,心神仿佛进入了一个微妙的境界,耳边常有兵戈抨击的声音,忽远忽近,不能捕捉。

她一边参悟痕迹中的意境,一边不断临摹,数十次后终于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图腾,其名兵甲术。

她不知道众神纪元的力量体系到底是怎么样的,那个时代太遥远了,仅在某些典籍上看到过只言片语,是说众神纪元只有两类存在,神.万物,神天生就是神,祂们从一开始就掌控着亿兆世界的运转。

众神消失后,生灵从点将台中悟出了第一个道统,那就是神道传承。

神道传承不要求你炼心炼己,只要你能掌控图腾力量,即使是凡人之躯也能移山填海.毁天灭地。

据说坐落于凡人国度的尊王府就是图腾持有者。

湛长风在描绘这些图案的过程中,能感觉到图案中蕴含的威力,那不是元力,不是真力,也不是魂力。

那是种不能琢磨的力量,随着一笔一划的生成愈加强大。

这就是神道传承么?

神道传承中,最著名的就是六道传承,就算是窝在藏云涧这种小地方,她也听说过关于六道的传闻。

只是没想到,这六道是基于神眼的。

湛长风将兵甲图腾刻进神眼,神眼之中的灰暗仿佛墙皮般片片剥落,她眼里的世界也随之更加清晰。

她又看了看令牌上剩下的几种祝福,一个是血性祝福,一个坚石祝福,还有一个无影祝福。

血性祝福和坚石祝福有契合点,但还不完整,且不像兵甲图腾那样能猜到剩下的几个部分。

无影祝福暂时没有头绪。

湛长风将神眼收回紫府,寻找新的目标,突然间风云色变,黑风暴自天地而起,狠狠压来。

“妈呀,试炼场缩小了!”风逝川狼狈地从黑风暴里冲出来,身后暴虐的风沙遮天蔽日。

这场黑风暴迫使所有幸存的人往风眼赶,活像要把他们圈地厮杀。

风逝川此时不避着湛长风,反倒凑上来,“我看你也是一个人,我就跟着你了!咱理智点有话好好说行不!”

他对这种情况很熟,显然最后一场争夺要开始了,按以往的情况推算,现在赶到风眼的,不是已经组好战队了,就是落单的。

手上没令牌都忙着跟随持有令牌的人,好争一争进入神殿的名额。他大半天都忙着躲湛长风的追杀哪有时间接触其他人,此时也只好腼着脸自荐,虽说这人凶狠了点,但实力高,最终胜利的希望大啊。

当然前提是她放弃杀他。

湛长风自然没有拒绝,她可还没忘记她有个任务需要别人追随她,不枉她追杀了他这么久,终于搞到手了。

如果风逝川知道自己被追杀是因为湛长风看上了他的实力,等着他主动投诚,绝壁喷她一脸老血,有毛病!

不过这会儿,湛长风没有明确答应合作,只是道,“等到地方了,我们假装不认识,你按你的风格来。”

风逝川也不怕被风沙吹满嘴,急问,“什么风格,逃跑吗?”

“......”湛长风觑了他一眼,“照刚刚一样,把那些人引到我身边就行了。”

风逝川喉咙里像是憋了只蟑螂,他专门带湛长风往有人的地方跑是为了给她找麻烦喂!怎么被她那么一说,感觉是自己眼巴巴给她带路收人头的。

卧槽,她绝壁是把自己当斥候了吧!

“呵呵,看来我们的合作很早就开始了。”风逝川心疼了自己一会儿,抬头就看不见湛长风了,不过远处已经冒出了塔尖,应该快接近神殿了。

神殿伫立在风眼中央,不同于现今的土木建筑,它采用立柱和拱形的结构,两侧有尖塔,通体黑岩铸造,隐泛红光,好像伟岸的神一般撑开了这片压抑诡谲的天地。

进过试炼场的人都知道,进入神殿的唯一方式就是拿到神眼。

但是现在神眼在谁手里?

或结队或单身的修士们分布于神殿周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风逝川没看见湛长风,自己挑了个位置不远不近地待着。

“这不是风道友吗,一个人?”恰时几人也刚从黑风暴里脱身出来,一同达到。

风逝川瞧了瞧跟他打招呼的女修,又看向她身后的三位修士,然后才回,“穆真道友。”

赶了巧,他们是同一世界的,点将台里交过几次手。

穆真见他单身,又没有祝福痕迹,邀请道,“风道友可一起退敌?”

风逝川在入云界点将台也是有名气的,若能加入自己的战队,如虎添翼。

穆真本人名气和他不相上下,她的三个成员仅观气息也都是个中高手,风逝川思忖半息,淡笑拒绝,“时候尚早。”

穆真以为他要看看其他战队的情况,自也不强求。

第196章 神眼试炼(5)

黑风暴刮到离神殿千米处时被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不能寸进。纵观全场,还能动弹的也不过几十来人。

“嚯嚯,今次死的人真多。”粗嘎笑声如夜枭,给本就压抑的气氛平添一分诡异。

“古老怪,你气色不错啊。”

两句话开场,试探就开始了。

什么试探?

自然是试探神眼在谁身上。

最值得瞩目的就是在场掌握令牌的人。

这古老怪手上令牌的红芒很盛,不傻的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一队实力强劲,人头收得极多。而应话这人也不遑多让,他摸着光头呲牙,浑身都冒着火,周遭除了他的队员无人敢靠近。

此人就是被狼牙算计埋伏的光头遮骨。

说曹操曹操到,狼牙.扈十娘.方汉君三人来了,遮骨和古老怪的对话莫名中断,只见光头遮骨若有似无地盯着三人。

古老怪约莫察觉到了什么,乐得看好戏。

狼牙憨憨笑,“遮骨道友你没事啊,可担心死我们了。”

遮骨只看见这三人,却没看到当时埋伏他的那五人,心中有些惊疑不定,“没想到你们也逃出来了。”

“这还得感谢狼牙道友及时援助。”方汉君说。

没一会儿,埋伏过他的五人也过来了,却是从另外一个方向来的,气氛更加微妙。

“遮骨道友,别的先不管,但我们都吃过那五人的亏,到时候打起来先联手将他们解决如何?”

遮骨收到狼牙的传音,不管心中作什么打算,面上微笑,“自然。”

这好像打不成啊。古老怪不耐,“怎么着,现在就开始打?”

“急什么,等人齐了再说呗。”穆真淡声道。

目前令牌最强大的就是穆真.古老怪.狼牙.遮骨这四队,还有几队稍差些的没有作声。

古老怪见穆真只有四人,显然还要找另一个队友,现在无疑是拖时间,怎容她在自己眼皮下壮大,却又碍于狼牙和遮骨两队,“还要等什么人,我们在黑风暴里受不住一刻,该到的都到了吧。”

扈十娘盈盈开口,“莫不是在等白衣公子,刚才我们好像看见白衣公子跟什么人打起来了。”

她如此提起,也是偶然看见白衣公子跟穆真几人同行过。

试炼场里各个世界的人都有,不认识是正常的,所以有时会取外号代指,在这种情况下,能让人取代号记住的,无疑是强大而出色的人,那白衣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相传好几支队伍都送在此人手中了。

“是么?”遮骨也不想那么快打起来,他还没确定神眼所在,到时做无用功就不好了,故现在随口接话,“说来我记得刚刚还有几人跟在我们后面跑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到。”

风逝川听得眉心跳,那家伙不会还在黑风暴里收割人头吧,这么拼,难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神眼拥有者已经死了的情况?”方汉君话出口就遭到了鄙视.

“就算不是第一次来也应该找人了解过基本消息吧,这场试炼就是为神眼拥有者开启的,如果这人被魔物或黑风暴杀了,试炼就结束了,如果这人是被花战绩点进来的试练者杀的,试练者得到神眼,试炼结束,若杀人的人正好是通过神眼考核进来的,那么神眼就会归杀人者所有,试炼继续。”

出言嘲讽的正是埋伏过他们的五人中的一人,“这点都不知道,你不会是那种连点将台五层都没有上去过的小世界土著吧。”

古老怪.遮骨盯向方汉君,这话有意思了,花战绩进神眼试炼场的关口在第五层,这人常识如此匮乏,确实像是从小世界来的,那就是说,他是通过考核进来的,就算不是神眼拥有者,也是有拥有神眼资格的人。

这个身份是双面刃,一方面跟随神眼拥有者进入神殿获得的收益绝对极高,所以可能会有实力强的人来成为你的队友,但另一方面,就得面对其他拥有神眼资格之人的争夺。

方汉君其实已经向狼牙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了,那人也是故意在此时揭露的,为的就是让方汉君一方得到强有力的支援。

果然古老怪.遮骨的神色犹豫了起来,无疑,跟拥有神眼资格的人为伍,最有可能得到最大利益。

进这个神眼试炼,相当于签了生死状,对于普通试炼者来说,要么跟随神眼拥有者争最后的胜利,要么杀了神眼拥有者结束试炼保命。

当方汉君第一个表露自己拥有神眼资格的身份后,也意味着在场战队或单身散人的洗牌开始了。

古老怪巡视诸人,“还有谁是拥有神眼资格和已经拥有神眼的,到现在都不揭牌吗,小心翻船。”

“不巧,在下也是通过考核进来的。”韩飞耀忍不住出声,他的令牌和队员实力比古老怪等人都差了一筹,要是再不出声,绝对会被炮灰掉。

但他那四位队员的脸色不好了,因为这意味着韩飞耀会换掉他们,吸纳进高手。

古老怪瞧了瞧他的令牌,红光很暗淡,恐怕祝福的力量很小,有点看不上他的实力,“你进我的队伍,我保你周全如何?”

“.....”韩飞耀面色一寒,这老家伙竟是想吞掉他的令牌,将他当做摸神眼的吉祥物。

遮骨好言好语,“老怪说话你也信,不如进我的队伍,胜算大些。”

虽然说得好听,却也同样将他定位成了队员。

韩飞耀心中恼怒,再看方汉君,好像也是受制于狼牙的,妈的,他们几个拥有神眼资格的人都混那么惨吗?

此时穆真道,“我这里还有一个空位,强者居之,对了,我也是考核进来的。”

这下遮骨.古老怪又不安定了,相比之下穆真那队的实力很强劲又恰好拥有神眼资格,加入的话,好处还是很大的。

风逝川也在快速地评估着这些队伍的实力,他能三次进试炼场,又平安出去,全凭眼光好跟对了队伍,有一次,他没在神眼拥有者那一队,却跟着队伍将神眼拥有者杀了,直接结束试炼,脱离战斗。

至于湛长风,他觉得这人太不靠谱了,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说不定已经栽在黑风暴里了。

正念着呢,黑风暴里陡然破了条大口,一人炮弹般倒飞出来,哐~砸到神殿上,又被神殿的禁制反弹到地上,扬起的尘土迷了众人的眼。

第197章 神眼试炼(6)三合一

“白衣公子?”穆真观其身形,不确定地叫道。

穆真旁边几位队员伸手要去扶他,却被阻止了。

“别碰我。”白衣公子抬起灰扑扑的脸,侧身将右胳膊往地上一撞,咔嚓,脱臼的胳膊接上了,接着坐地上,依次接上右手手腕.左手胳膊.左手手腕.左右大腿关节.小腿关节.脚裸关节,汗水在他脸上划出好几条泥水印。

一众戒备看着他的人,也不自觉冒出冷汗,艹,这家伙是被人拆解了一遍吗?!

黑风呼喝,沙尘又闯进来了些,试炼场再次缩小。

白衣公子装上最后一根手指,望向万仞高的黑风暴,被弄脏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所以,只一双星眸熠熠生辉。

一道模糊的影子从沙尘中出来,衣袍猎猎,波澜不惊地扫过白衣公子,扫过诸人,最后定在韩飞耀一伙人身上,“来战。”

重剑曳过黑沉的地,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万丈红尘!

韩飞耀在她出言之时危机感陡增,然而还没有动作,剑光已至。

旁人只看到韩飞耀一队接连被斩首却没有反应,却不知道他们已经陷入在了那一剑带来的万丈红尘里。

古老怪还惦记着韩飞耀的身份,那容易让他就这样死了,当下飚射而出,大掌拍向湛长风。

那边白衣公子远离穆真等人,“曾有援手之助,我不对你们出手。”

说着他攻向了狼牙。

光头遮骨面对此时变故,仍想积攒实力,但又碍于穆真一队,“道友,我们不如先将游兵散将清除出去。”

狼牙.韩飞耀.白衣公子.湛长风等人现在都在战斗,正是充实令牌的好机会,穆真与他的想法不约而同,“当然可以。”

他们两方人默契地朝两个方向杀去。一时间那些小战队.单身散人惶恐不已。

这就开打了?!

风逝川忽然间感受到了无组织无纪律的不安,瞥眼看见有五人朝被狼牙.扈十娘.方汉君围攻的白衣公子摸去,心生一计,“那位兽皮裙道友,我来帮你!”

穿着兽皮裙的狼牙,余光就见风逝川朝那五人攻去,不由抽了下脸皮,那五人是他的后手喂!

但是明面上那五人埋伏过他,妥妥敌对,于是在外人看来,风逝川是他这一方的人了。

如果不是被这个白衣修士缠住,狼牙真想去揍他一顿。

风逝川很兴奋,拉住了五人的仇恨后就开逃,顺利引着他们迎面撞上光头遮骨一队。

仇人见面!

“无影祝福!”五人队操控令牌,所有队员皆成了虚影,朝遮骨等人包围去。

遮骨也祭出祝福,同时绚烂的法术一齐扔向五人队,却竟没伤到他们分毫。

风逝川见此情况大惊,那个无影祝福无敌了,居然能抵消所有攻击。

他要不要重新站个队啊,风逝川一边吐槽一边瞥向湛长风,黑尘石粒差点溅到他眼。

湛长风.古老怪这边纯属暴力对抗,气劲爆裂鼓荡,叫人退避三舍。

古老怪擦去嘴角的血,握住令牌,“寒冰祝福!”

他那一队人眉梢头发肩膀都凝了霜,连皮肤都变得幽蓝坚硬,风沙吹到这里被冻结,仿佛自成空间。

好可怕的冻结之力。

湛长风一边拆解从韩飞耀手里夺来的杀伐祝福,将其与血性祝福.坚石祝福组合,一边猜测这个寒冰祝福该和哪些部分契合。

杀伐.血性.坚石,一笔勾勒出狂战图腾,湛长风将狂战图腾刻进神眼,一剑斩向古老怪,剑上攀附寒冰,速度被阻,恰时古老怪巨掌拍来,她横剑而挡,玄色战靴.暗红战袍.黑甲战盔覆上她全身,气势突增。

古老怪瞳孔微缩,你是...

巨掌被削去大半,重剑劈头而来!

风逝川看得热血沸腾,一细思,他居然真的热血沸腾了,血性涌出身体,力量仿佛一下提升了数倍,只觉自己无坚不摧,再抬手一看,身上已然穿戴了一套完整的铠甲!

在狼牙重击下连退数步的白衣修士突然稳住身形,同样实力大增,立马还击回去。

白衣修士这时还有点郁猝,犹记得当时那人突然打上来,打到一半说,“你的分筋错骨手很厉害,恰好我对此也有研究,不如切磋一番,谁输了谁听话。”

然后他就被拆了。

愿赌服输。

而且,这人现在看来获胜的可能还是挺大的。

方汉君瞧见湛长风三人的变化,心里惊然,神眼在他们身上!否则不可能融合那么多祝福!

他此时顾不得扮猪吃老虎,大吼,“给我!”

五人战队抛出令牌丢给他。

方汉君投诚狼牙后,一点点显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和身份,终于争取到了这些人的拥护,“十娘,结界!狼牙,壕沟!”

扈十娘早就准备好的结界术瞬时将他们几人护在一方,狼牙跺地撕开大地裂缝。

险败在五人战队手下的光头遮骨哪还看不出来这些人是一伙的,此时他的战队已经死伤完了,他果断向湛长风投诚,“令牌给你,帮我!”

湛长风接到令牌,冷静祝福?

和无影祝福.寒冰祝福都不搭边,湛长风想起刚刚好像也有人喊无影祝福了,照她的实践,一般是不会出现相同祝福的,她手里已经有无影祝福,怎么还会出现第二个。

湛长风给光头遮骨施加了兵甲.狂战,“跟南无明解决掉这伙人。”

南无明是白衣修士的名字。

遮骨自然应下,新仇旧账也该算了,他挥出大片火灼烧结界。

扈十娘极力支撑,只叹战场上变化无常,之前还并肩作战,现在就刀剑相向了,只是神眼极有可能在他们手里,恐怕不好赢,“方道友,你有什么办法?”

方汉君瞥了眼终于和湛长风对上的穆真战队,“我们这里八人难道还打不过这两人。”

“无影祝福!”方汉君给五个人施加了祝福,“趁现在干掉他们!”

同时也给穆真去了个传音,以期合作夺得神眼。

被施加了无影祝福的五人完好地跨过火线,攻向南无明和遮骨,他二人却攻击不到他们,只能被动防御。

遮骨也是被这招弄出了经验,“它有时效,刚刚只支撑了两刻,我们先拖着!”

南无明看见扈十娘和方汉君用结界和符文将那方弄得跟龟壳子似的,觉不好,“我拖住他们,你想办法打破结界!”

“风逝川,过去帮忙。”湛长风现在才发现维持两个图腾术祝福三人实在太耗精神了,若她不是修魂的,根本坚持不住。

湛长风撤销了自己身上的祝福,再将他三人的兵甲术换成了无影祝福,终于多出一分心力应对穆真战队的攻击。

南无明.风逝川.遮骨也被无影祝福后,和那边五人互相伤害不得,正好全力攻克结界。

穆真对面前这个穿着灰扑扑衣袍的修士还是很忌惮的,一来就灭韩飞耀再灭古老怪,现在又同时对上她和狼牙两个实力强劲的战队,气焰很嚣张啊。

所谓先礼后兵,湛长风边和他们打边邀请,“道友要不要考虑下加入我的战队?”

穆真不置可否,“你以为凭你们四人就能赢?”

且这四人还是分兵两处作战的,狼牙那边八人,又有结界师.符箓师蹲后方,想解决他们难度极大。

“但神眼在我这里。”到这一步,谁都猜得出来谁是神眼拥有者,湛长风也不瞒着了,“就算我们输了,我能肯定在输之前,你这支战队肯定剩不下一两个人,到时你拿什么跟那些人争,送上神眼加入他们吗?那还不如现在就加入我这边。”

“连自己的祝福都维持不了,还这么有信心,”穆真不为所动,“有一点说错了,只要你输在我手里,待我拿到神眼,我自可融合你的令牌翻盘。”

“那你是坚决不降了?”

“站死跪生,只择前一。”穆真眼神凌厉,“野兽祝福!”

“吼!”

“嗷!”

穆真五人半兽化,咆哮声地动山摇。

湛长风抬眼便是血眸,阴寒之息无声张扬,在咆哮声中陡然多了一抹死寂。

一指雷霆怒!

一剑红尘意!

血色飚溅,顷刻败五人。

穆真重伤在地,眼有惊骇,这是什么人,居然不借祝福之力就能秒杀他们,估错,严重估错。

湛长风勾起她的令牌,野兽祝福.麻痹祝福。这两个祝福恰好可以契合,但是还少了一部分,不完整。

湛长风抬腿朝南无明那边走去,南无明三人已经将结界破了,正和狼牙几人作战。

砰!

两方的无影祝福先后消失,狼牙大吼一声,地上飞出无数土刺扎向南无明。

而风逝川利用速度优势杀进他们内部,首先就冲着会结界的扈十娘去了。

遮骨挥出火龙缠向方汉君,方汉君快速打出符印,眼见穆真那边尘埃落定,心焦起来。

湛长风是冲着令牌去,现在这伙人的令牌都在方汉君手上,她自然不会放过他。

雷霆三降,方汉君的符印根本支持不住,最后一下劈在了他身上。

扈十娘.狼牙面色变换,大势去矣!

风眼越缩越小,要是神殿再不开,他们都得死。扈十娘狼牙果断束手就擒,“不打了不打了!”

只要湛长风通过神殿,试炼就会结束,他们还能捡回一条命!

湛长风则拼凑着新得到的祝福。

两个无影祝福契合在一起是大无影祝福,勾连野兽祝福.麻痹祝福,形成虚兽图腾。

湛长风将虚兽图腾刻进神眼,还剩寒冰祝福.冷静祝福.御冰祝福,寒冰和御冰有契合点,但不完整。

要么寒冰.御冰和冷静之间还缺少一个联结的祝福,要么三者分属两个图腾。

另外的令牌可能毁在黑风暴里了,也可能还没出现。

又或者,杀了这些人能催生出新的祝福。湛长风扫过穆真.狼牙.扈十娘这几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兴致缺缺。

这几人可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逛了一圈,只看着湛长风四人进入神殿。

风逝川进到神殿里才后知后觉地说道,“居然真的出现神眼者了。”

南无明.遮骨脸色也很微妙,撇开刚刚惊天动地的战斗,再看前面那个懒洋洋且稍显落魄的修士,更微妙了。

神眼试炼不算频繁,也不算稀少,九天亿兆世界,总会隔几年冒出个神眼拥有者,然后开启试炼场。

但是数百年来,真正成为神眼者的屈指可数,而这样的人无一例外地会成为名将或者霸主。

他们该荣幸吗?

亲眼亲耳经历了神眼者的诞生。

幽暗的空间里,只有前面一点光明。

南无明先出声道,“未请教道友尊姓大名?”

“有缘再见。”湛长风没入光明,消失不见。

南无明三人互相看了几眼,终于松了神经,大笑着一同走进光明。若她真担得起神眼者的名头,确实会再见的。九榜上终会有她的名字,供他们追寻仰视。

湛长风进入一个白茫的空间,里面悬浮着一束玉卷,她取下欲观看,没想到这玉卷飞进了她的紫府,钻入神眼当中,原本黑漆漆圆石样的神眼化作一行行文字,显然是地狱眼的修炼方式。

同时,因着神道地狱传承的出现,紫府中大为震动,魂道传承九转往生诀不甘示弱,变成一方印玺试图镇压下地狱眼,无心传承催开虚神域,像是要将一切笼罩,四象谛听法身化金莲,引来红尘劫,帝王传承龙甲神章化作棋盘,经纬线纵横交错,黑白子星罗棋布,要将几方网罗其中。

这几道传承都蕴含法则,之前还相安无事,现在却快掐起架来,只怪地狱传承的力量让另外的法则产生了威胁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们间没有只能留其一的冲突,否则她要选择放弃地狱道传承,或者放弃魂道.帝道.心觉道。

湛长风意识入主先天真一之神,紫府虚无中睁开一只眼,那是她,也是道种显化,绝对意志横扫而过,将几方传承震慑住。

她掌帝道,一手黑白子,布下天地大局,将地狱道.魂道.心觉道都投入局中,以心觉道为辅,地狱道为防,魂道为攻,促相辅相成之势。

一切尽在掌握。

如此之后,紫府总算安静下来,她开始参悟地狱眼的修炼方式。

万罪万惩之地,便是地狱。它代表刑罚和审判。

神道传承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不要求你本身的实力多高,只要求你能领悟图腾的意义,以图腾为媒,向神借取力量,代神行责。

地狱眼,掌的是地狱之力。

湛长风观这个地方没有出入口,好像是要将她关在这里修炼,便随遇而安,领悟地狱之力。

不知何时何年,湛长风眉心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取下面具,化镜自观,额心多了赤红一竖,这便是地狱眼的象征。

她试着用地狱之力依次催发兵甲图腾.狂战图腾.虚兽图腾,颇感神异,好歹之后施加祝福什么的,不用通过神眼了。

可这又是一种目前阶段不适合暴露的力量,正如她能暴露心觉道.魂道,却不能暴露帝道。

九天的征伐,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霸主榜,但为什么会出现霸主呢?

因为资源.生存,那是下乘。

因为权欲.野心,那是中乘。

因为证道,才是上乘。

证什么道,军道.王道.霸道.帝道!

现下获得地狱眼,她忽然察觉,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得不去征伐。

因为神道传承的本质是维护秩序,得到神道传承,就得替神行责啊,如果没有足够的势力,怎么去行责?

不论是要证道还是要行责,必得征伐,必得被忌惮,必得被诸侯霸主们扼杀。

还没有足够实力前,帝道和地狱道绝对不能显露人前。

白茫空间打开了一扇门,湛长风重新戴上面具,起身出去,外面正是察情殿。

她看了看自己的铭牌,上面多了几十万战绩点,应该和试炼场里的人头有关,她申请将上造之衔变更成了不更,又经过一番资质鉴定并上交相应战绩点后,变更成功。

不更军衔有建立兵团的资格,方便她踏出下一步。

湛长风发现察情殿里,跟她一样坐在蒲团上的几人有些眼熟,好像当时她参加试炼时就在那儿的。

她记得她在试炼场待了一天,在白茫空间少则待了几月,难道那边的时间流速和察情殿不一样?

这些人总不可能在这里坐了几月吧。

湛长风掸掸衣袖,走出察情殿,各兵团留此监视的修士立马就把消息传出去了,但也没明目张胆地上前做什么。

她也不管,找了间石室倒头就睡,接连几百场战斗加上修炼参悟,铁人都受不了,她一闲下来便觉肝都快爆了,浑身虚得很。

这一睡,就睡了两天一夜,外面的探子都快盯出斗鸡眼了。

醒来便开始打坐修炼,这间石室里的天地元气浓度很高,堪比一条中灵脉,她用了十来万战绩点才获使用十天的资格。

湛长风突然想到灵兽袋里的白狐,抬手将它放了出来,白狐自由惯了,在灵兽袋里待了那么久,神色颓靡,并且拒绝和湛长风交流,独自趴在一边假寐。

湛长风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给了它几颗花种,“最多一年,我会解决好清虚的身份。”

“嗷呜~”白狐下意识蹭蹭她的手掌,又立马弹开半步,叼起花种高傲地踱到一边。

湛长风失笑,再放出小蜃妖和小灵蚌,备了一缸水养着它们,只是一缸清水,有点简陋,下次外出再看看有没有适合它们生存的环境。

小灵蚌只有指甲盖大,焉焉沉在缸地,偶尔开合下壳子,冒出一串泡泡,小蜃妖围着它翩飞转悠,倒是活力十足。

看着朱红媚的本体,湛长风难得有些唏嘘,道途大抵如此,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其实她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除去跟易湛牵连的公孙氏,跟清虚牵连的海族争端.百草院争端,跟湛长风牵连的点将台战力榜,如果她不想再换个身份,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点将台里的势力纠葛。

湛长风修炼了几天,修为逼近筑基大成.速度缓滞后终于出门。

出门一看,门上是各种传音符,全都是各个兵团的招揽信息。她思忖了几息,找了间元气较稀薄的石室,将白狐.小灵蚌和小蜃妖留下,这里的元气浓度正好适合它们修炼,不会浪费。

然后离开点将台,在附近找了个小酒馆,要了个雅间,说是雅间,也仅仅是用竹帘挡住了门而已,她本来就是要听热闹,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小酒馆里什么人都有,多是从点将台里出来放松的,各种消息含混着,随着酒气蒸腾发酵。

湛长风一心二用,边听着外面的声音,边看传音符里的信息,她倒没想接受招揽,而是想透过他们的招揽信息,分析这些兵团的存在形式。

点将台本身是培养强者的,但它没有自主意识,某一方面就成了外界势力的免费资源提取点。

谁会平白建了兵团在点将台里打来打去,有病不是?

一样东西的存在必然有其现实意义。

单拎出这些兵团来说,湛长风将其分成了三类。

一类是同好型,有空相约打打斗技场,闯闯秘境,没空各自忙各自的。

一类是半契约型,兵团规则只在点将台里有约束作用,出了点将台各管各的,这种兵团多半以抱团上不周战场抢修炼资源为最终目的。

一类是全契约型,不管在点将台内还是在点将台外,兵团都实质存在。

这类兵团是最强大的,点将台里排的上号的兵团几乎都是这类。

想要建立这种兵团,必须有足够的财力物力,甚至领地。这类兵团一般是有世家.豪强.雄主们在后面支持,同样也为这些世家.豪强.雄主们输送战力。

像苍羽就是公孙家掌握的兵团。

还有第一兵团邙山实质为齐北侯效力,第二兵团常青隶属长老会议,第三兵团大盛背后是未明侯。

一些小势力或个人组建的兵团在当下的点将台整体环境中很难出头,表现得稍出色点就会被大势力吸纳瓜分。

实力.势力.财力才能撑起一个真正的兵团。

可惜目前的她都挺缺的,唯有放低要求,另辟蹊径。

第198章 酒馆闲话

碎纹灰青长颈瓷酒瓶被拿起来,青翠之液倾入一指高的小盅,带着浓烈醇香的酒气,湛长风执盅轻饮,闲散地听着外间的热闹。

笃笃~

有人敲了两下窗框,柔媚笑言,“一人独酌未免寂寞,可共饮一杯?”

湛长风侧首望去,美人妖娆,似有一面之缘,“请。”

来人走进小酒馆,勾起酒架上的一瓶酒,热闹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屏息沉寂,直到她施施然挑帘进到雅间,才掀起新的热议。

“天,那就是莫情,战力榜第九十九位。”

“人面桃花瘦,陌上别离歌,一曲琵琶,天涯各半。难道她就是万秀情词之首?”

万秀院乃乐道之地,乐道以情为主,善乐道者,多风雅华美,故世人以情词相喻,莫情便是其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一首情词。

湛长风只记得她是寒武兵团的人,听了外面诸客的议论,才知道她的来历。

外面的声音很大很杂,莫情也听到了,打开酒塞倒了两杯酒,“虽然你可能已经知晓了,但我还是要介绍一遍,莫情,此来不为其他,单就交个朋友。”

她食指背推酒盅一寸远,似在等她的回应。

她不提兵团不为其他,言语倒是直接坦荡。湛长风拿起酒盅朝她抬了下,饮尽,“湛长风。不知阁下要交什么友,声乐我可是不会的。”

“乐无非诉情诉世间事,那日得见道友与琴音共谱之景,便一直想结识结识。”

能准确捕捉到琴音剑影里的意境,该说不愧是万秀院出来的高手吗。

“我对道友的琵琶亦是好奇。”

她声音亦疏亦冷,像是繁芜之音里的清流,涤荡了热闹中的躁意,乐道之人对音色很敏感,也喜欢好听的声音,莫情摇着团扇,细打量面前这人,倒有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之前的印象全然都是她霸道又神秘的百连斩,又或等待对手前来时,耷拉着眼皮,孤僻落魄的模样。

今日她里面穿着白色短褂长裤,显然是极适合战斗的装扮,外面则披了件宽袖的对襟麻布白袍,平添了些慵懒闲散,原本散开的长发也用银环扣了起来,搭在背上,还有两侧没被扣起来的鬓发随意地散在肩头。

虽仍是那副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但言语音调里不轻慢也不严肃,反倒有种江湖儿女的随性,就像是路边喝酒遇到个有趣的人,然后兴致来了,浅谈一两句。

这让莫情感觉此时谈什么兵团谈什么招揽,都是件破坏氛围的事,且她今次本也不是为了兵团来,自然不会做毁氛围的人,于是玩笑道,“你又听说了?”

湛长风略一想,便知晓她指的是当时她邀战柳拂衣时说了句“传闻柳道友琴音如世”,现在刚见到她又说对她的琵琶好奇,被她那么点出来,倒显得她见一人说一种话,有点不走心了。

她两指捏着小盅,随意摇晃了两下,慢声道,“闻名见面,为战,见面闻名,为酒,我期望后者,道友呢?”

找柳拂衣是为了战,遇到她是为了喝酒,莫情差点以为自己被撩了一把,暗叹此人情商很高啊,和这样的人聊天自然也是件愉悦的事。

她倒不奇怪表面孤僻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语言能力,善于意境的人必然比常人通透,了彻情绪.心境,虽闭口不言,闭眼不看,但内心都极丰富。

湛长风是个特别的人,她的手段很特别,性格也很特别,莫情与她聊到奇闻轶事,基点便是那一桩桩奇闻轶事里表达的感情,莫情从里面提取乐曲灵感,而湛长风话虽简练,却会一针见血地挑出里面的矛盾点和道理。

有话聊,聊得下去,心情便好,聊到最后,莫情倒不太在意她的手段到底是什么,反而觉得不虚此行,这一面见得值了。

“那次偶遇柳拂衣,她说你的剑里有红尘,我原本不信,现在与你聊过后,却愈发期待和你一战了。”莫情笑着补了一句,“柳拂衣是我的同门,也是万秀新的情词。”

“柳道友的琴音确实很好听,我也更期待你的琵琶曲,不过这段时间事多,怕是不能奉陪了。”

莫情了然,她又是零分又是百连斩,风头正盛,不少人都盯着她,瞧瞧外面坐等了大半天的人就知道了。

不过与湛长风聊了一番后,她隐约感觉这人不像是会加入兵团的性子。

“那祝你一切顺利,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莫情便真的只是来喝点酒,聊会儿天,酒喝完了,天聊好了,就风姿绰约地离开了。

湛长风进点将台第一天就来了个百连斩,将自己送上一个不低不高的位置,势力小的兵团趋之若鹜但也不敢惹她,大兵团矜持着,目前只派人递了邀请函。

这种名气,除了她的实力外,最主要还是因为那个零分,谁知道点将台会这样评判优劣,何况上一个零分是目前战力榜首席的秦无衣。

她不免想,秦无衣的资质真的是好到得了零分,还是这人也有神眼。

不管怎么样,她目前既不能和那些兵团产生较大的利益纠葛,也不能任人拿捏,还得在这个盛名之下保证自己的安全。

湛长风耷拉着眼皮,随手拿起灰青色的碎纹长颈瓷酒瓶,贴唇而饮,这酒倒是越喝越清醒。

外面各家探子见莫情堂皇来找湛长风,且共话那么久,不由焦急,一个两个都想来个直接对话。于是莫情一离开,好些人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吓得掌柜拨错了算盘以为他们要干架。

但这时一股威压扫过他们,不禁让人心神微凛,他们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见一位蓝衣修士拾级而下,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眉眼平和。

是苍羽的副团长望秋水!

站着的几人面面相觑,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往雅间去了!

恰竹帘挑起,湛长风出来,一封鎏金信函出现在眼前。

“在下苍羽副团望秋水,诚邀阁下加入我团,愿以副团长一职相聘,所有资源向阁下倾斜,保证阁下不受任何侵扰地修炼,甚至夺得战力榜第一。”

他声音温良恭俭,却像是在这个酒馆里投下了颗炸弹,那是藏云涧大世家的自信,大兵团的自信,也是对湛长风的势在必得!

在其他大兵团还没做出实际行动前,苍羽已经将最好最优的待遇公之于众,这时候她若拒绝不仅显得不识抬举,还会得罪苍羽。

众人俱都将视线聚到湛长风身上,谁都没想到苍羽那么礼贤下士,副团长亲自出面!

还有那些条件,简直是要将半个兵团送给她啊,自问自家兵团,是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的。

苍羽那么肯定她将来会取代秦无衣,成为战力榜第一?

在这样的待遇面前,谁会不心动?

第199章 来快活啊

小酒馆里静寂无声,愣是没人敢出点响动,好几个筷子都凑到嘴边了,却没下口,撇着眼往这边瞧。

敢拒绝吗?

会心动吗?

湛长风只是在一瞬惊讶后笑笑,“抱歉,我在藏云涧待不久,辜负道友好意了。”

望秋水愣怔,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回答,他颇有风度地赞叹,“倒是我唐突了,没想到道友之志如此宏远,不过道友也可再考虑考虑,苍羽不仅是在本土,在风云界也有驻地,团内优秀者会获得前往风云界的资格,甚至进入大明王的麾下,我家十公子乃大明王义子。”

他这一句是传音说的。

大明王,风云界的一方霸主。

湛长风没料到公孙家背后有这一层关系,她突然想起李瑁改国号时,就改成了大明,这不得不让她深思。

“我会考虑的。”湛长风虽这样回答,却没有接下那封鎏金邀请函,望秋水也好似不在意,自然地收回手,先一步走了。

湛长风没有停留,公孙家的点子好像有些硬,她要重新规划了。

还有公孙家到底有多少底牌也是个问题。

不过公孙家现在那么急于招揽人才,应该是受了人丹的影响,虽然这件事明面上没有爆出来,但私底下流传了一阵,司巡府也专门去他们的辖地检查过。这一年来,公孙家沉寂了许多。

也许她还要找个时间回神州看看,公孙家要的肯定不只是神州那么简单。

湛长风边思索边回点将台,看见入口站着一群长老会议的侍卫,其中一个额上有鳞片,像是海里的妖。

妖道手里托着一方印鉴,每有人出入就往他身上照一下。

湛长风此时也不能拐弯离开,暗里用奇门起了一局,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意后,进入点将台。

妖道那方印鉴照到她身上时,确实有一瞬感觉被窥视,像是用来查探海族的,幸好没将小蜃妖带在身上。

“又来查啊,都已经查了三天了。”

“好歹那些海族都退兵了,这回百草院踢到铁板大出血啊,连带着长老会议都给海族送了诸多好处。”

“好处拿了,怎么还那么不依不挠,不是说契约者死了吗,那被契约的小妖也肯定死了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还想多拿点好处,不过听说有个帮蚌妖闯百草院的人修没有找到,呸,居然帮着妖道,不然哪有现在这档子事。”

“就是,人族的奸细!听说百草院这次大受影响,好多医师炼丹师都闭门不见客,不就是契约只灵宠嘛,要不是有人多管闲事,谁找得到百草院头上。”

几个人刚踏进点将台就泄愤似的说开了,回头看见是湛长风又往旁退了两步,他们兴许不认得湛长风这张脸,但认识她手里的重剑,那磨耳朵的拖拽声让他们一下就想起了刚过去不久的百连胜。

看着湛长风进入玄天之门,他们才跟着进去,“一来就上战力榜,太不是人了。”

“我俩要是换个身体该多好。”

百草院炼人丹的事估计被封锁了,根本没有爆出来,但细分析,百草院内部应该已经有过一轮清理了,好多人都“闭关谢客”,这好多人许是和人丹有关。

地位不够,再具体的消息就听不到了。

她查看了下在点将台得到的东西,剩余三百多万的战绩点.天狼秘境资格.二等洗髓池资格,还有出入一至三层训练场和建立兵团的资格。

洗髓池,她打算过些时候突破筑基大成再用,现在去看看训练场,训练场个人可进,兵团也可进,主要是用来磨炼战技法术或兵团配合的。

点将台二层和一层一样,是纵横交错的甬道与石室,还有些训练场地,不过这里每个石室都需五十万以上的战绩点才能进,也不知这里的石室有什么特殊。

湛长风目前只是来熟悉下情况,所以没有多探究,上了三层,三层极其空旷,只有一座金吾殿。

三层唯兵团之人和不更军衔者可以进,金吾殿里就是各个兵团的驻地。

“有人连苍羽的招揽都拒绝了,也不知这会儿到三层来干嘛。”

三层出入的人还是很多的,且都是兵团的人,刚刚说话那人正是项孟飞,他虽是与旁人玩笑着说的,但还是让许多人变了脸色,不自觉地望向湛长风。

小酒馆那幕已经飞速在各兵团间流传开来了,本年度最牛的拒绝回答,“我不加入兵团,我还要去上宗”。

尽管湛长风只说了句她在藏云涧待不长久,口耳流传之后,被人们以各种羡慕.微讽的口吻改成了她看不上这里的兵团,要去圣地宗门。

项孟飞因着被团长警告了一番,没有直接给湛长风找麻烦,却也心有不甘,这时开口,其实不是说给湛长风听的,而是说给路过的苍羽兵团的人听的。

果不其然,两三人止住脚步,其中一个高大的汉子怒声道,“副团长纡尊降贵亲自游说,只怕有的人不识好歹。”

“还真以为凭自己那点潜力能进入上宗,痴人说梦。”

连站到她面前说话都不敢,只躲在人群里妄议,湛长风理都不想理会,踏上金吾殿石阶,却有人靠着殿门伸出一臂,“道友,别人在跟你说话呢,你不回个一句不好吧?”

此人墨发粉袍,腰间是虎头铜腰带,领口大敞,露出大片紧实的麦色胸肌,锁骨上还纹着桃花枝,一个男人,奇异地将阳刚和骚柔融在了一起,没有一丝违和感。

游不悔,第二兵团常青的高手,战力榜上三十六位!

高大汉子见他出声,眉梢见喜,看来连榜上那些人都看不惯她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怕了吧!敢不敢与我一战,输了就乖乖道歉,离开点将台!”

众人议论纷纷,纵有成才之姿如何,也没见多少幼苗能成功长为参天之树的,此时还拒绝天大的帮扶,简直是自找死路。

看看,不仅得罪了苍羽,还让其他兵团的人心生不满,这就是好高骛远.自尊自大的下场。

嗡~!

高大汉子陡然收声,意识溃散,灵魂绞痛,七窍流出血来,众人一时寂然,惊疑地看着他,又望向转过身来的湛长风,那双常常耷拉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仿佛深渊一般令人战栗的气息,袭上每个人的心头。

“弱者,还没有资格评判我。”

嗡~!

所有开口非议过她的人全都颤抖起来,脸色苍白,整个灵魂都要被撕裂开来。

游不悔的背离开殿门,直起腰板,表情渐凝重,目光从几乎跪地的诸人身上移开盯住湛长风,“你是魂修?!”

第200章 试探招揽

“不,我在修佛。”湛长风踏进金吾殿,殿里宽高不知几何,星云团簇,每一颗星就是一个兵团驻地。

湛长风随手召来一颗星,打上她的印记,面向殿外众人,四象谛听法让她的言语带上佛道特有的悲悯与平和,“佛说慈悲,我也不想妄造杀业,只可惜,世人多愚蠢。”

那是悲悯之下的杀意,就好像手执屠刀的佛。

游不悔不怀疑她会大开杀戒,沉声道,“这是金吾殿,不能杀人。”

“不是你让我搭理他们的吗?”

“......”呀,要么不搭理,要搭理就杀人?!

游不悔突然感觉到几道怨恨的目光,呵呵笑了几声,也懒得管了。

“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

“都是我多嘴,放过我这一次!”

湛长风顿了几息道,“也罢,今日是我建立兵团之日,就不见红了,你们留下份子钱走吧。”

游不悔感觉自己对她的认知被推翻了一次又一次,你这是在公然打劫吧!

那些人受不住灵魂上的折磨,连忙往外掏灵石,这时阴测测传来一句,“想想清楚,自己性命值多少钱。”

麻蛋!

湛长风淡漠地收起二三十个储物袋,“有句话你们说得极对,我的目标确实是圣地上宗,也不想掺和本界兵团的事,今在此建立摇光兵团,只为寻求同道一起进步,欢迎同样目标的道友来访切磋,其他事,别来烦我。”

谁像她一样将进入上宗那样神圣而渺茫的事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但是此时没人能嘲笑她,因为他们连站也站不起来。

谁都能意识到她和他们之间的界限,他们完全不一样,那项孟飞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缩成团子。

湛长风撤回魂力,化光进入摇光兵团驻地,摇光兵团驻地表面只有星子般的一团光,里面却是极大的,兵营.校场.军府一应具备。

军府前伫立着一块顶天立地的石碑,此界所有兵团的名字都在其上,这块石碑也是进入不周战场的入口。

湛长风随意逛了逛这个空荡荡的驻地,找了个地方打坐修炼。

点将台代表的是无形的修炼资源,帮你强大自身,但没有宝物.灵石能够赚取,除非加入大兵团,拿大兵团的薪酬。

然对湛长风来说,这里的无形资源,比她想象的还要大,除强大自身外,还能让她白手起家。

白手起家这一点,基于神眼。

神眼有随意进出点将台的权力,能让她不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进入点将台,而不需要专门跑到恒都从点将台的正门进入。

这也意味着,她能带领一支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各个训练场,而不会让人起疑刁难。借助点将台的场地,她能快速训练出一个兵团出来。

剩下的便是人员.钱和规划成员修炼方式的问题了。

另外今日她出手的原因,一是震慑,二是为了引起长老会议的注意,她探听过一些消息,长老会议似乎十分需要年轻天才,各榜上有名气的人几乎都受到过长老会议的橄榄枝,接受了某些荣誉职位,这对无依无靠的榜上者来说,也是一层保护。

把长老会议当靠山是眼下最优的选择,毕竟它是藏云涧名义上的共主,若能与它加深联系,便于她得到更多高层才能知道的秘闻。

湛长风在金吾殿前的行为确实引起了广泛的注意,那些被重伤的人都被自家兵团拉回去检查,甚至团长都来亲自验伤,那样莫测的手段直接将湛长风的危险程度拉高了五六个层次,叫人忌惮。

“都是灵魂重伤。”游不悔笃定地和他们的团长说。

“魂修?”

魂修,是能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修为.力量的神秘而诡谲的存在,也是最为稀少的存在,他们还没听说过藏云涧有魂修。

游不悔道,“但她说是修佛的,而且我看过她那几场战斗,好像偏重意境,善用心魔,若说是心觉佛道的,好像也说得过去。”

还是心觉佛道更让人能接受点,藏云涧确实有心觉佛道存在过的痕迹。

但无论是魂修还是心觉佛道,都是区别于武道法道的特殊传承,能修习者无不是不出世的鬼才。

团长将她从观察名单里放出来,打算直接呈报长老会议,这样的人才,怕是必须拉拢的。

“看看能不能查到她的来历,现如今雄主势大,有潜能的人又都离开藏云涧流向其他中大世界和宗门,长老会议也愁得很,拉拢些有实力去上宗的修士,就算他们之后离开这里,也会顾念着藏云涧一点。”

“是。”

.....

高大汉子冷汗淋漓地躺着却不敢出声,另一头望秋水温声道,“原本我还想私下游说一二,但她现在连兵团都建了,恐怕不能为我们所用了。”

“神魂攻击,上宗。”公孙峦浅声低语,神色难以捉摸,“太狂了,却也有狂的资本,先交好吧。”

.....

关于湛长风的言语从她重伤非议之人.建立兵团后开始平息,她除了偶尔接受邀战外,都在石室或者训练场里修炼。

又十五天,湛长风走出斗技室,便见游不悔抱臂靠在一边,对她笑道,“可借一步说话?”

“去外面的酒馆如何?”

“那敢情好。”

两人在雅间落座,游不悔挑着嘴角,“听说你就是在这里拒绝莫情和望秋水的,我有点怕啊。”

湛长风问,“道友是为了常青兵团而来?”

“明人不说暗话,我是为长老会议而来,替白痕长老递出邀请。”他拿出一封帖子,“长老会议对各位优秀天才都有优待,所以想请道友担任藏云涧的荣誉巡察使。”

荣誉巡察使是荣誉职位,由一名长老作担保人,对长老会议只有出手帮助的义务,没有服从的责任。这也是长老会议常用的招揽方式。

湛长风没有立刻回答,游不悔接着道,“白痕长老愿意为你作出担保,你名义上归属长老会议后,也对你目前的处境较为有利,不是吗?”

“受宠若惊,只是我不太了解外界的事,成为荣誉巡察使,对我,或者对长老会议有什么影响吗?”

游不悔不太淡定地看着这个说着“受宠若惊”的淡定修士,怎感觉她好像不通庶务一样,连荣誉巡察使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其实在决定招揽之前,长老会议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其他都挺好,就是找不到这人的来路,好像突然冒出来的。游不悔本也要试探她的出身,于是顺势问道,“道友是刚出来行走的吗,令师是何方高人?”

第201章 领巡察使

湛长风也知道他们肯定在调查她的来历,找是肯定找不到的,不过为了让他安心,还得自己主动“交代”,“师承特殊,不便回答,见谅,我在出道前一直以凡人身份在底层修行,算是苦行吧。”

游不悔想到她曾说是修佛的,难不成当真是心觉道的,听闻此道执着苦修,藏于市井或偏僻地,踪迹确实难找。

“那道友对藏云涧有什么看法?”

湛长风好似遇到了为难的事,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看法,一切都有因有果,一切都是自然存在。”

此人当真专于修行,不在意外物?

游不悔调侃着再试探,“这几日遇到的事,也是有因有果,自然该发生的吗?”

“既然存在,必有存在的理由,我原也是想行走诸地,积累些感悟,倒没料到点将台里对零分的人如此...执着,虽有点措手不及,但细想,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游不悔收敛笑意,她外表孤冷,交谈一二却是个极有深度和风度的人,只不过别人在意的是这件事能带来什么,她在意的是她能给这件事带来什么。

一句“虽有点措手不及”,游不悔看到了她眼中的兴味和跃跃欲试,她在享受四面树敌的处境!

难办,利益好处恐怕不足以让她动心。游不悔一边思考对策,一边略带惋惜道,“人人都追求天赋.实力,道友却是被这天赋.实力所累,人们总是对独特的人不太友好,厌弃与自己不同的人,惧于无法揣测理解的事物。”

“适才道友不是问我荣誉巡察使能给你和长老会议带来什么影响吗?”

“敞开了说,你若有荣誉巡察使的名头,便少了些不必要的麻烦,大部分修士还不敢对长老会议名下的人动手,而长老会议能有道友这样的英才,也是幸事,将来你有所成就,回头帮扶长老会议一把,岂不两全其美。”

游不悔又道,“接了这荣誉头衔,长老会议也不会强制要求你做些什么,但你不接......道友你看看三榜上,真正独身一人的有多少,众人的名头全都排列在那儿,谁服得了谁,纵观古今,有多少天才因为别人的嫉妒打压中途陨落,长老会议不是招揽你一人,是给所有无根无依的天才修士提供庇护啊。”

“等长老会议的名头替你挡下一批没必要理会的游兵散将,你就不是可以有更多精力做自己要做的事了吗?”

“道友口才了得。”湛长风无奈一笑,“只怕虚领了头衔,受之有愧。”

“长老会议能有道友这样的英才就该庆幸,道友不要妄自菲薄。”游不悔也是借了内部消息的便利,先来替白痕长老拉拢人,为避免其他长老的使者来横插一脚,趁热打铁道,“不如约个时间,去见见你的担保长老白痕,以后白痕长老也是你的接洽长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他对话。”

湛长风没有回应,耷拉着眼皮,窝在花梨木圈椅里,捏着手中里的长颈酒瓶随意晃荡着,“有件事我很好奇,道友不是常青兵团名下的么,理应属于元亨长老部下?”

十长老司职各有不同,其中四位是荣誉长老,平时不出面,剩下六位中,明睿主协调妖修.人修.香火修等各类修士之间的关系,辜寒子坐镇恒都统筹长老会议的内部事务,白痕以其多年医修的声望,管理军机阁,负责各城池间的内政.外交。

另有元亨率领长老会议名下包括常青兵团在内的所有部队力量。

枸桔负责政道会和将官文吏的任免。

阳山协助六院.司天监进行招生。

一般独立城池的拥有者是城主,大片独立疆域的拥有者被称为诸侯,而在长老会议旗下的城,实行双头治理,军机巡察使管内政外交,驻城将军掌管军队。

理论上军机巡察使比驻城将军大一级,战时有权指挥军队。

这也体现了白痕和元亨两位长老职司上的配合。

她也闻这两位长老的关系是不错的,然有意思的是,前几天,元亨长老也派人送来了担保意向,给的是荣誉校尉之职。

游不悔作为元亨的部下,竟不知道吗?

“......”游不悔面色不变,“道友有所不知,我乃白痕长老的弟子,家师对道友十分欣赏,再三嘱咐我请道友加入长老会议。”

“我不论是元亨长老部下,还是家师弟子,都是为长老会议着想,正如这个荣誉巡察使的职位,是家师做了担保,诸位长老同意后才任命你的。”

“原来如此,是我多想了。”说是同隶属于长老会议,然由哪个长老做担保,就相当于是哪个长老派系下的人,这点她再清楚不过。

但她对白痕和巡察使的职务很感兴趣,否则也不会推掉了元亨的担保等来游不悔。

若有机会转变成真正的军机巡察使,介入各领地的事务,对她未来的规划是有帮助的。

至于白痕,恐怕也受到了人丹的影响,否则不会一下子拿出荣誉巡察使的位置,荣誉巡察使可比荣誉校尉还高一个等级。

游不悔见事谈妥,“我这就去回复长老,等长老将你举荐给诸位长老,就会下来任命通知。”

“有劳了。”

没过几日,湛长风就收到了长老会议的召见,她去前专门用魂力改变了精气神,确保不会露出破绽。

到了后,接见她的不是长老,而是一名脱凡主事,按流程关怀几句,做好记录,给了荣誉巡察使的令牌,就让她回去等任命仪式了。

比想象中简单,也说明荣誉巡察使的份量不大。

隔了几天,她再出点将台。

先前她让乌晓帮她留意功法的事,当时乌晓提到拍卖会上有几率出现高等功法。

这几天就是恒都最大拍卖会开始宣传的日子。

拍卖会在黄杜阁里举行,湛长风去黄杜阁拿了一份拍卖流程表,细数下来,大小拍卖会总共有十场,分丹药.阵法.功法.兵器等等细种类的小拍卖会,也有综合性的大拍卖会,她甚至还看到了土地竞拍。

土地竞拍里不止私人洞府院落,还有山脉地皮,以及城池.岛屿,不过那都是天价起拍。

湛长风竟看见土地竞拍中,有一条是关于珍珠岛的,起拍价三亿下品灵石。

看来珍珠岛在海族和长老会议.百草院的斡旋中被牺牲了,于情于理,海族都不会放任曾伤害他们“幼主”的珍珠岛继续存在下去,而且珍珠岛没了蚌群,价值大打折扣,卖掉也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朱红媚曾透露珍珠岛之下有些隐秘,她本要用那些隐秘当做湛长风救蜃妖的报酬,可惜最后她化为原形再没能回到珍珠岛。

听朱红媚的口气,那些隐秘似乎很重要,但目前去珍珠岛找那些隐秘也不太现实,焉知有没有海族在那里监视。

湛长风翻阅着这些被竞拍的土地,心中渐渐有了别的想法,或可现在就为神州武道建立在藏云涧的落脚点,另外眼下也唯有神州的人她用着能放心。

藏云涧的土地,名义上都是长老会议的,最初以分封.租赁两种形式划给个人。

租赁的话,主权还在长老会议手里,分封却是完全属于个人的,分封也是如今各大雄主割据一方的主因。

拍卖名单上,一些是转让主权的,一些是租赁的,租赁的又分百年使用期.五十年使用期.七十年使用期等等,也就是说期限到了收归长老会议所有。

但租赁的总比转让主权的价格低些。虽然最低价的一块街区都要七八千万下品灵石。

那么问题来了,距离拍卖会还有一个月,她如何搞到至少一亿的下品灵石。

湛长风一边推算那些拍卖的地皮可能牵涉到的利益关系,一边研究赚钱,若要暴富,唯有赌.抢.探幽.卖些珍奇玩意儿,她总不能把小蜃妖卖了吧。

探幽什么的,她现在没有消息来源,去找又是一番功夫,就算找到了里面有什么也难说。

说到赌,藏云涧最大的赌场在寒雪城,据闻那里什么都能赌,被称为赌城。也许可以去见识一番。

湛长风高效的行动力使得她在离开黄杜阁的一个时辰内就已经乘着飞鹤去往寒雪城了。

第202章 路上遇袭

湛长风盘坐于飞鹤背上,手抱太极印守持灵台,流云从身边飞过,青丝飞扬。

忽然她眼皮微掀,见后头一道流光驰来,势头像是奔着她来的,那人脚底是圆轮样的法宝,眨眼就追上了飞鹤,“道友,不如停下一叙!”

手里拿着武器让人停下一叙?

不过在天上确实于她不利,湛长风驱使飞鹤向地面飞去,黑面道人咧嘴一笑,哪能就此放她离开,甩手就扔出副阵盘,“六合重火阵!”

飞鹤一头撞进灼烧的世界,但见四面上下烈焰熊熊,仿佛被关进了火炉,惨叫一声,羽毛都着了。

黑面道人听声儿便笑,这儿离地两千里,谅你逃不了,这时一道剑光劈开火阵,同时一道索影彪射而出缠住他的脚,火云流散间,他已经被扯着往下坠,高空的风刮痛了脸颊!

“该死。”黑面道人一边勉力控制住脚下圆轮,一边祭出青光剑朝湛长风斩去,青光如电射,眨眼便至她眉心,也就在刹那间一个战盔虚影覆住她的面容,随即青光与虚影一同消散。

湛长风不给他作怪的机会,攥着捆仙索抡飞了他,一道魂念切入圆轮割断两者联系。

黑面道人心神被创,龇牙欲裂,然人坠在半空,四处无着力点,眼看离地面越近,他可还不想变成肉泥,连连对地打出法印缓解下降趋势。

那边湛长风却毫不作为,以极速之势坠向地面,离地面还有十几米时突然甩出捆仙索缠住树干,悍然蹬在树上再次冲射向仍在下坠的黑面道人,腿鞭抽上黑面道人的腰身,黑面道人五脏六腑都拧巴在了一起,身体撞入林中,咔嚓咔嚓树木接二连三卧倒。

黑面道人头脑发晕,似乎脊柱都在重力之下断了,嘴里不断吐着血水,“你...你是...”

你是?

湛长风讶然,原本以为他是哪个兵团派来的,不是吗?

她走近黑面道人,施展搜魂术,略过表层不重要的记忆,深入灵魂,却碰到了一层屏障,一个鲜红的“弑”字禁制保护了他的重要记忆。

湛长风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他到底是什么人,“我是谁?”

她摸到捆仙索,此时与她身份不符合的也就是它了,“你认识它?”

黑面道人的眼神颤了颤,下一息就被湛长风了结掉了,难道又跟公孙家有关?

湛长风搜走了他身上的东西,用化尸水消掉尸体。

此人身上没有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倒是被她发现了十几张悬赏令,其中一张是她如今身份的,要求斩首,还有一张是易湛身份的,上面还描述了她可能拿走的捆仙索.玉坠等法宝,要求是带回她的尸身或者活捉,这无疑是公孙家发布的。

但前一张是什么人的要求?

而且奇怪的是这些悬赏都没有发布者和接受者的信息,像是来自一个措施严密的暗杀组织。

湛长风又看了看其他的悬赏令,将它们都收了起来,说不定以后有用,后又清点了下黑面道人储物袋里的东西,一卷心经.两部法术典籍.十五六万下品灵石.二十块中品灵石,还有些杂乱之物。

那卷心经应该是组织中的东西,被下了禁制,她打不开。

湛长风虽心有疑虑,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继续赶路。

她应该是落到了一座山林里,飞鹤死在了火阵里,只能先走出这座山林再作打算。

西君山下一条官道蜿蜒曲折,临旁有一长亭,边上搭着茶棚,专供行路之人歇息。

粗布短褐的货郎仰头灌下凉茶,年轻夫妻俩儿分食着一碟馒头,三五莽汉敞露着胸膛踩着凳子划拳喝酒,几匹马拴在树荫里。

已经是快入秋的日子,日光却依旧灼灼遥遥,盛大而炽烈,除了躲在长亭茶棚下的人,看不到其他行路者,只剩空荡而炎热的官道迤逦东行,经过合水城直抵寒雪城。

汉子们豪爽地碰碗喝酒,在这使人燥热难耐又昏昏欲睡的时光里精神头十足。

“小子,快再上一碟熏牛肉,哈哈哈,五蛋儿付钱!”

“哎!”茶棚摊主一个激灵,抹了把脸甩去瞌睡,连忙切了半斤家里老父母制好的牛肉,装碟送过去,稳当地摆桌上,“爷几个慢用,不够还有!”

“屁,老子可不想再输了。”被唤作五蛋儿的汉子满脸肉疼。

摊主避开了这句话,殷殷笑着,“您慢用。”

说完又回到自己的棚子下,看了看茶缸里的茶水,数了数笼屉里的馒头包子,大概还剩许多,便是怏怏缩着头,盘算着生计。

刚刚还嫌输得多的人,又开始喝酒划拳,好似永远不会担心钱似的。小摊主羡慕地望了他们一眼,那肉块满满当当码了一碟,他一个月也吃不到一回。

但他也只望了一眼,这些人身边都带着家伙什儿,可不是好相与的,说不定还是哪门哪派的武徒。

背靠着的山林中传来些许响动,就像有什么在往这边靠近,小摊主脸色一白,想到了时不时下山打牙祭的豺狼虎豹。

汉子们抄起了刀剑,嬉皮笑脸,“呦呵,难道是给我们加菜来了?”

随即茂密的矮树枝叶被扒开,一人出来了,她白袍灰扑,手里拄着一白布包裹的长形物,曳地一端被磨破了,露出沉沉冷芒。

一眼扫过来,笑说,“需要鹿吗,整只的。”

“.....”

休憩的行人们古怪地看着她,又看看巍峨高耸的西君山,这山可不是一般的险峻,道路难通,她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你...哪儿来的?”

这时湛长风的肩膀被顶了一下,无奈回头,“开玩笑的,没想卖你。”

她侧了下身,露出一头高俊的梅花鹿来,那梅花鹿又拿角顶了她一下,直到湛长风摸摸它的脑袋,才回身跃入山林之中。

也亏得山中精灵给她指路,不然她没那么容易下来。

湛长风没有理会诸人见鬼的神色,踏上官道,洒脱地离开了。

一少妇小声地跟丈夫道,“该不会是山中的神仙吧?”

“你怎不说是精怪。”丈夫不以为意,“现在奇人异士多了,别大惊小怪。”

那三五壮汉也在窃窃私语:

“你们看到她手里的物什了没有,瞧模样应该是一把剑。”

“没错,我从**看见一抹冷光,是把好剑。”

几人对视一眼,忽得笑了起来,踢开板凳,牵绳上马,一挥鞭子跑了。

小摊主汗津津地追着,“你们还没付钱呢!”

第203章 原来宝剑

壮汉大笑,拿着鞭子将他抽翻在地,“爷爷吃你的,是看得起你!”

小摊主胸口火辣辣地痛,却无暇顾及,只哭道,“吃白食啦有人吃白食啦,三斤牛肉啊,我可怎么向老父老母交代!”

他那么一哭,倒真把一些人哭来了。

打西头来了十来匹马,为首的是两名精壮汉子,后边一溜少男少女,俱都劲装打扮,英气勃发。

“小兄弟,发生什么事了?”李冲勒了缰绳,朝赖在路中央的摊主问道。

小摊主拉着胸口衣服哭诉,叫人看见了他的伤口。

有一眉目俊朗的少年不屑道,“不过小贼,等我去将他们擒回来!”

说完他挥着鞭子奔向官道。

另有几人拍马追上,“许久没动手了,这种好事怎么少得了我”.“哈哈哈,倒要叫那些吃白食的混帐好看”!

李冲也没阻止,只跟剩下的人道,“赶路也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等烈公子他们回来再继续。”

“是,李教头。”

再说那三五壮汉满脑子疑惑,“前后脚的功夫,她走路,我们骑马,怎么还没看见人影!”

“特么的,我就不信追不到!”

几人纵马而驰,一段路后,终于看见前面踽踽独行的身影,当下叫道,“前面的人别走,我们问你个事儿!”

待她一停下脚步,壮汉们就骑着马将她围了起来,领头的青皮脑袋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兀那贼人,偷了将军府的宝剑,可算被我们逮到了!”

湛长风,“我怎么成了贼人?”

几人逼近,“快将你手里的东西交上来,否则的话,可别怪我们动手!”

一人摸出张纸,“瞧见没,将军府的通缉令在此,我们杀了你也没事!”

那果真是通缉令,还盖着合水将军府的红印。

湛长风摇摇头,“我的剑怎是什么将军府的宝剑。”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先将剑给我们,等我们验完再说!”

他们本意是想吓住她,“名正言顺”地强取了她的剑,可惜被包围的人一点惧意也没有,嘴角反而微微翘着,昭昭朗朗仿佛他们与这山色风景无异。

这伙劫匪恼了,亮出兵器,然还不等他们叫嚣,湛长风已经先发制人,跃身踏上一马头,哪里用剑,几下腿鞭,就将这些人全都踢到了地上。

“就这点实力也敢出来打劫?”湛长风旋身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那些壮汉们抱腿的抱腿,捂腰的捂腰,原本想着凭他们后天巅峰的实力,已经少有对手了,却不想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修为比他们还高,又惊又惧。

青皮脑袋的壮汉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明目张胆地抢,于是这刻死咬着通缉令,“我们不是打劫的,我们是赏金猎人,追查偷了宝剑的人!”

他刚刚想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忽然见几个少年追了上来,为首一人疑惑地看了看眼前场景,结果忽视湛长风朝地上几人质问道,“就是你们吃白食没有付钱,还打伤了人!”

那少年眼神尖锐,气势十足,青皮脑袋瞥过他们的服饰,心里就苦了。

那分明是哪个家族的标志,正值合水城英杰会,各地少年天才们一波波往那里赶,怎么偏偏被他遇到了!

你得知道,这些天才们往往天赋和实力并行,怎么也得在后天,他们哪里得罪得起。

青皮脑袋心思一转,想要祸水东引,朝着赵烈几个少年道,“我们不是吃白食,是着急追捕通缉犯!”

他忙又把那张通缉令抖了出来,证明自己没说谎。赵烈心里知道这些家伙有问题,却还是饶有兴趣地接过通缉令,目光瞥过湛长风手中的重剑。

这和画上的形状可没一点相似啊。

究竟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引得这些人争夺,他高声道,“是不是来验一下就知道了!”

同时一道掌风劈向湛长风手中的剑,意图十分明显,弄碎它外面的布。

然而掌风未到剑周就被震散了。

内力外放,先天?

赵烈不由认真地打量起马上这个人,第一眼就是破烂,第二眼就是寒酸,“如此鄙陋之人怎么可能拥有宝剑。”

另一个人意有所指地说,“也可能正因她鄙陋才会拿宝剑。”

这几个少年叫道,“快将外面的布去了,让我们验一验,莫非你心虚了!”

湛长风不怒反笑,笑得恣意,像是在开玩笑一般,“让我出鞘的人,俱都非死即伤,你们确定要看吗?”

“哼,我看你就是心虚了!”赵烈心眼不算坏,但就是大少爷的性子,唯我独尊得很,他想也不想就拔出了腰间佩剑刺过去。

赵烈乃赵氏公子,后天大成,搁周边城镇,怎么也算天之骄子,连他的剑招都透着凛凛然的傲气,然而几乎是在他出招的瞬间,湛长风剑一挑,将他手中剑脱了出来,然后顺势一送,那剑剑柄撞向他的胸口,以数十倍的重力将他震飞了出去。

“赵烈!”另几个少年连忙下马去扶他,余光却是忌惮地注视着湛长风。

可惜他们之中最厉害的人都被一招击败了,他们也不能上赶着挨揍。

“少年,行走江湖不要太嚣张。”湛长风一声口哨,纵马而去,壮汉和少年们的那些马匹,全都跟着一起跑了。

她笑声清朗,“这些马权当作你们的赔礼了!”

壮汉们哪还敢追,偷瞧了眼脸色发黑的赵烈,悄悄溜走了。晦气,遇到那么个煞星。

赵烈气得发抖,他,他一个学剑的剑客,竟走不了一招就被人挑飞剑,这是何等耻辱!

李冲几人等了许久,都喝完了三碗茶还不见人回来,便一起驱马寻去,结果看见赵烈他们一步步走来。

讶然,“你们的马呢?”

马被湛长风卖了,因为她发现出门在外一分钱真的会难倒英雄汉。

过了三十里路,曲折路旁隐现一家旅店,她瞧见一个马贩子进店打尖,就跟了进去,将马匹交易了,只留下一匹代步。然后在旅店租了间房,打算休息一晚。

这旅店名如意,环境却是一点都不如意,踩着吱呀吱呀的老旧楼梯上楼,生怕脚下一用力,弄出个窟窿来,还有那扶手门廊都油乎乎的,显得积垢已久。

好在屋子里还算干净。

推开后窗,只能看见寥寥民家矮屋,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好似没人居住。

湛长风沐完浴,换上合身的衣服,摸出那张顺手牵来的通缉令,手指描绘着那把剑的模样,描到剑格图案时顿住了,凤眸微睁,还真是神道的祝福图腾,不过上面的图案好像哪里见到过。

她将通缉令收了起来,揉了揉自己未全干的头发,只将它自然披散着,脑后一络用银环扣了起来。

第204章 隔壁有鬼

湛长风忽然间感觉到了一瞬窥视,然而神识之中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她转过头来继续摆弄自己的头发。

“叩叩!”

“客官,刚忘问您要不要饭菜了,是房里吃还是大堂吃啊?”小二敷衍的声音透门而来,湛长风眼神略深,起身打开了门,“要。”

“行嘞,您看看您点些什么?”

湛长风关上房门跟着店小二下楼,余光瞥了眼隔壁,有亮光从里面透出来,“那间房住了什么人,说话声太大了,闹人。”

小二啊了声,“客官是不是听错了,这间没人啊,咦......”

他看到亮光,三两步上前推门进屋,俄而吹灭了灯火出来,“可能是打扫的时候忘记吹灭了。”

湛长风点了点头,“先来一壶茶。”

“碧云茶怎么样,雨后新茶,口感清爽着呢。”

“行。”

湛长风刚刚坐定,几道目光刷刷射来。

“教头,就是她抢了我们的马!”赵烈怒声对李冲道,另几个少年纷纷附和,显然有了长辈撑腰后,底气十足。

李冲先是打量了番湛长风,其人气息薄弱,顶多先天,面色不渝,“姑娘为何做出强夺之事,人品堪忧,我劝你立即向我家公子道歉,归还马匹,否则休怪我动手!”

“什么强夺,不是给我的赔礼吗?”湛长风语调散漫,叫赵烈生出了分羞愤。

“明明就是你抢的,教头,你要好好教训她一下!”

“难道不是你先夺我的剑?”

赵烈拍着桌子大声道,“那是你偷的!是你从将军府偷的!”

他哪知道是哪个将军府,这会儿见那些喝酒吃菜的客人看过来就脑热喊了出来,喊完顿时清爽,仿佛确有其事。

“将军府确实少了一口宝剑,还发布赏金了。”

“那么巧,让我们赶上了,是她偷的?”

几个修士站了起来,跃跃欲试,此惩恶扬善又能叫将军府卖个人情的好事可不多见。

李冲怕人抢了先,立马跨上一步,喝道,“将东西交出来,老实受缚!”

湛长风瞥过他筑基小成的修为和衣服上的徽记,“哪家的?”

李冲神色有傲然,“西运城赵家!”

“白溪河那边的?”湛长风闲聊似的,“离家那么远还敢嚣张。”

“废话少说!”李冲抬起手,一只青色大掌拍向湛长风,湛长风眼也不眨,拿起桌上的筷子,一根洞穿大掌,一根直取他的咽喉,李冲眼有急色,祭出一面圆镜,咔嚓,镜上裂纹分布。

麻蛋,这是什么怪力,居然差点洞穿一件法器!

李冲取出灵刀的同时不忘大吼,“诸位随我一起上,我与将军府的人有旧,定不会亏待各位!”

后天.先天之人见到湛长风的实力都要掂量下,犹豫不前,但没成想还真被李冲叫出了个筑基修士。

“我好像听到谁在说有人偷了将军府的东西?”二楼跃下一青袍老者,阴鹜的眼睛掠过李冲盯向湛长风。

掌柜躲在柜台后面,露出双眼睛,亲娘耶,三个筑基!这年头筑基修士都那么多了吗!

他咕咚一声吞了记响亮的口水,与此同时青袍老者悍然出拳,一条火龙虚影咆哮着朝湛长风盘冲,李冲也拉开架势,一道三丈长的刀光劈去,沿途桌椅稀碎!

湛长风拿起筷子筒,瞬间洞悉他们的弱点罩门,十数支筷子彪射而出,刀光火龙尽数湮灭,两人身上眨眼多出几个血洞。

“污蔑人很好玩吧?”湛长风将手放在剑柄,一剑一个抽出旅店外,然后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下慢悠悠地走出门。

李冲.青袍老者叠在一起,身上那血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心中骇然,他们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眼珠微动间,一口重剑贴着他们的脸颊插入地上,无端冷意颤了心魂。

“拿钱买命。”

“道友,这是个误会!我不是故意的!”

湛长风又重复了一遍,“拿钱买命。”

那几个血洞都是在命门气穴上的,他们已然动弹不得,这会儿只能她说什么是什么,忙不迭地点头,“买买买!”

湛长风抽走了他们的储物之器,加起来也没到五万下品灵石,这可比先前那个暗杀者少多了。

她随手扔了几块灵石给掌柜的,当做损坏桌椅墙壁的赔偿,然后上楼了。

赵烈那些少男少女等看不见她的影子,才颤颤巍巍地跑出旅店,恰见李冲趴伏在地上恨恨地甩出一张传音符。

“教头,你没事吧?”少男少女关心道。

李冲咧嘴,配着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叫人发憷,“李某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屈辱,定不会放过她!”

赵烈抿了抿嘴角,迟疑地道,“不如算了,我们在这边也没有帮衬的人。”

“呵,我已经跟将军府的旧友去信了,这等偷剑的贼人,哪用得着我们出手!”

赵烈眼底闪过一丝惶然,瞧着李冲冷酷的样子却也不敢说什么,对对,给那人一个教训也好,谁让她下他面子的。

湛长风悄无声息地在房门前立了几息,忽然快走几步,推开隔壁的门,闪进屋里,反手阖上门,双眼一眯,看着一个大胖娃娃撅着屁股趴在窗台上。

那大胖娃娃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来人,慌张地跳下了窗,湛长风冲过去扶窗而望,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消失在树林里。

她没有追上去,走到角落的高凳边,上面放着一盏灯,着深衣的青铜小人立在圆盘底座上,左手是一杆秤,右手擎着灯杆,豆大的明亮火光映在她眼中,灯火中有一条熙攘的长街,种种热闹景象展现在她面前,她细看里面的商铺行人,一瞬竟以为是活的。

湛长风稀奇地拿起青铜灯,见底座下还有个落款:一六零零年赠敛微。

在湛长风的魂念感应下,这却是一件被封印的灵宝,且里面居住过一个灵魂。

那灵魂,便是刚刚偷跑的大胖娃娃。

她又摸了摸高凳上的痕迹,中间一块显然稍脏些,但这稍脏的椭圆形又比手中青铜灯的底座大些,可以看出这青铜灯是刚替换上去不久的。她搬开卧榻,果见缝隙里塞着另外一件普通的灯座。

倒是件有意思的事,湛长风将青铜灯丢进玉坠,想看看那大胖娃娃会不会回来寻找。

却不知道,大胖娃娃猫在某棵树背后嘴里念念有词,结果越念越生无可恋,瘪着嘴幽怨地盯着那扇亮着光的窗户,半天也没等到灯飞出来。

大胖娃娃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时,听闻风声肃杀,惊得蹿上树冠,拿了两片叶子遮在眼前,探头探脑间,看见一队人马自官道而来,眨眼就将旅店包得水泄不通,吓得瑟瑟发抖。

此时旅店大门被撞开,一名身披白虎袍.脚踩踏云战靴的修士率领数十位兵卒进入大堂,目光落在李冲白惨惨的脸上,惊讶,“李兄,你怎如此狼狈,被何人所伤!”

“今遇偷窃将军府宝剑的贼人,本想为将军府分忧,奈何不敌。”李冲重重道,“那贼人就在楼上,万不能让她逃了!”

巴成泽似有不信,哪有贼人打伤了人还明目张胆待在这里的,“李兄可确信那就是偷宝剑的贼?”

李冲不虞,引荐赵烈,“此事乃我赵家公子亲眼确认的,我赵家公子难道还会说谎吗?”

第205章 解开误会

赵家是白溪河流域的名门,巴成泽也听说过赵家有几个小辈很不错,想来眼前这位就是其一了。

赵烈看到巴成泽明显相信了的眼神,又怕又自豪,原来他的名头如此之高,连将军府的人都信他,但越如此,他越不敢多嘴说出真相,生怕别人以为他是信口开河的人,只能硬着头皮道,“对,此人行迹诡异,我遇见她时就看见几个赏金猎人要将她捉拿去将军府。”

“多谢小友,我先去逮捕贼人,事后咱再去将军府一叙!”

赵烈看着巴成泽带人冲上楼,不由捏了捏衣角。

李冲以为他怕人逃脱了,低声安慰,“公子不必紧张,整个旅店都被包围起来了,谅她也逃不了,何况今日若能借此事和将军府交好,也有利于您和老爷在赵家的地位。”

赵烈滑下一滴冷汗,他怎么没想到,若抓到真贼还好,但如果让他们白跑一趟,会不会影响他们对赵家的印象?

不,不会的,只要他一口咬定她是贼,就算从她身上搜不出宝剑也可当做已经转移赃物,最好她与巴成泽等人动手被反杀,一了百了。

少年心思总是疏漏,于是一错再错,连这会儿的种种假设都显得天真。

砰,楼上巨响接二连三,赵烈正当侥幸却看见一道人影撞开护栏坠入大堂,连地上石板都裂开了,定睛一看,正是那巴成泽!

李冲也不由悚然,巴成泽可是筑基大成,他还带着两个筑基小成的兵将呢!

巴成泽看着楼梯上下来的人脸色不定,“我劝你收手,否则将军府不会留你到天明!”

“无故闯人房间,还赶上我在入静修炼,这本也是生死仇。”湛长风没什么表情,“我走火入魔了你负责?”

鬼知道你有没有入静,他可是还没踏进去就被攻击了!

脚步声纷叠,原守在外面的士兵全都一拥而入,巴成泽不敢妄动,以这人的实力,就算全部一起上也不够她塞牙缝的,“你想怎么样?”

于是李冲听到了万分熟悉的一句话,“拿钱买命吧。”

巴成泽惊怒,“你还能杀了我不成,杀了我你休想离开合水城的地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家旅店离你们合水城的地界还有两里路。”

巴成泽看着迫近的人心下有点慌,刚要立起来,又被抽翻在地,也不知被她伤到了哪里,竟四肢无力用不上真力,一口剑架在他脖子上,“所以现在顶多算私人斗法,要你拿钱买命不过分吧?”

巴成泽宁死不屈,“恶贼,休要嚣张。”

湛长风只能自己搜了他的储物袋,还真当她是询问。

“全都把储物袋交出来,当你们的赔罪礼,否则你们就见不到你们的长官了。”

一众士兵惊惧地瞧着架在巴成泽脖子上的剑,不知道该怎么办。

“怂死你们算了,给我上,给我打!不要管我!”

湛长风手下一划,他脖子上就多了条血线。

士兵们连忙一个个奉上身家。也许是因为她自神州到藏云涧后打杀的都是筑基修士,见多了空间储物之器,差点忘了储物之器和筑基修士一样珍奇,所以看着这群士兵扣鞋.摸腰带.倒钱袋,从身体各个地方掏出热乎乎的灵石灵珠,莫名有种逼良为娼.恶霸行凶的自我唾弃,啧了一声,“算了,有事长官服其劳,都收回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捧着灵石灵珠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巴成泽也是怔忪,细想经过,发现此人真的没什么杀意,只是要收取得罪她的代价而已,一时心情十分复杂,“我看你也不坏,若归还偷窃之物,将军府可网开一面。”

湛长风将巴成泽储物袋里的灵石都收了,然后把袋丢还他,感觉玩到这里差不多了,笑道,“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们都没有,那个少年,你出来说说宝剑到底怎么回事。”

赵烈在筑基的威压之下根本站立不稳,谁能想到他鄙薄的那人是个高手!是个魔头一样的高手!

此时在赵烈眼里,湛长风就是个自带黑色背景的大魔头,嘴巴一哆嗦,连话也说不出了,碰到巴成泽怀疑的目光更是从内心升起恐惧。

然而赵家公子的身份让他身板一硬,赵家公子是不能说谎的,赵家公子代表的是赵家的脸面!

“我分明看到你拿着剑和那群赏金猎人斗,那剑的样式就是通缉令上的样式!”

湛长风赞叹,“你爹娘肯定很爱你。”

然后她低头问,“你们的宝剑什么时候丢的?”

巴成泽不知道该相信谁,舔了下嘴唇,“十日前的上午。”

“那么巧?”湛长风在他不明所以的注视下拿出一块令牌,“十日前的上午我在长老会议跟人接洽些事,恐怕不能赶七八千里路到你将军府上偷东西。”

巴成泽看见那块令牌,瞳孔一缩,苦笑,“巡.巡察使大人见笑了,此事实属误会,都是在下的错。”

赵烈.李冲恍遭雷劈,顺着他的话盯住那令牌,上面明晃晃刻着“巡察使”三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长老会议巡察使,监察藏云涧诸地,如长老亲临。

巡察使这个名头有好几层意义,但显然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一类是真正监察一个地区的军机巡察使,这类对该地区的权力极大,还有一类就是湛长风这种荣誉巡察使,她手中没有什么实质权力,但能将各个地区的所见所闻直接汇报给长老,当然,眼界阔的都知道这类巡察使其实是长老会议看好并招揽拉拢的人,实力.天赋.前途必定远大。

李冲转头看赵烈的脸色,脑中灵光一闪,呔,这平日里有模有样的公子怎么在这种事上犯浑了!

“巡察使大人千万不要介意,这都是误会!”家族利益至上,李冲还不想莫名其妙地得罪一位巡察使,连忙揪了揪赵烈的衣服,跟湛长风赔笑,“我家公子看错了眼,念在我家公子年纪小,为捉窃贼冲昏了头的份上,还请不要计较。”

赵烈回过神来,垂着眼低声道,“我也是被那些赏金猎人误导了,事后我一定奉上赔罪礼。”

湛长风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这会儿他们能道歉还是因为她是巡察使的缘故,而且这身份也就能得到个表面客气,暂时用来撑撑门面罢了。

“我要休息了,诸位请回吧。”

湛长风不再理他们,回身上楼,不知道那个大胖娃娃还回不回来,青铜灯好像只有大胖娃娃能进出。

她一半是好奇,一半是研究心态,竟真的在屋里等了一夜。

大胖娃娃藏在树林里,眼见着那伙人来了又走,回想适才映在窗户上的打斗影子,顿觉怕怕,噫,这人太恐怖了。

大胖娃娃一怕就不敢动了,眼睁睁地望了那扇窗户一夜。

第206章 将军递帖

湛长风最终没有等到大胖娃娃,倒是在翌日下楼时又看见了巴成泽,巴成泽威风凛凛,笑容坦然,好似昨日什么也没发生,款款走来奉上请帖和礼盒,“昨夜实在唐突,略备薄礼请巡察使笑纳,咱将军闻说此事也将我训了一顿。”

“事情过去就不要再提,这帖子是干什么的?”湛长风瞥见其上有英杰会的字样。

“明日就是英杰会,届时少年英杰们会施展绝学争夺魁首,实乃一大盛事,将军特令我送来请帖,邀巡察使前去观礼。”

只这一夜,将军府就将她的身份对上了,毕竟能上战力榜者,辨识度都挺高,巴成泽还特地报了几个观礼的人名,不乏榜上者。

湛长风思忖了半息,左右她也不缺这一两日,多接触些人,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便应了下来,何况那宝剑上的图腾有点意思。

巴成泽高兴道,“翌日恭候大驾,在下也不打扰巡察使了,告辞。”

“慢走。”湛长风略感微妙,这人居然是真的高兴,若说心胸坦荡不在意她昨日的作为倒是说得过去,可这高兴从何而来?

不过观此人作态,倒叫她觉得将军府的风气是不错的。

这将军,是文翰侯的将军,驻守在合水城,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合水城是文翰侯领地的边城,再进两里就都是恒都的直辖范围。

文翰侯与恒都一向交好,其人还是长老弟子,所以两地往来频繁,如无边境,否则英杰会也不可能办得如此有声有色。

巴成泽走后,湛长风也进了合水城,合水此名,源于一东一北两条大河在这里交汇,且地域内溪流河道遍布,连房屋都建在水上,是座名副其实的水上城池。

湛长风进入城内便听到一片吆喝,“坐船嘞坐船嘞,走哪啊!”

常见的船是那种两头尖的小舟,也有华美的画舫,时刻透着丝竹乐声。

湛长风在街上走了一段距离后,下石阶入乡随俗地踏进一条小舟,“老伯,随意划吧。”

“客官是第一次来吧,那我可得带您好好转转。”披蓑衣戴斗笠的老翁撑起长篙,小舟离岸滑入河中央,“合水风景独好,两岸杨柳依依,小楼坐落,您有心的话,必听秀楼胡笳调,必尝古藏生死酒,必去水底不夜城,嘿,道长,您听到乐声了吗,那就是秀楼传来的。”

这道乐声深沉.圆润,初听有几分凄婉,渐而有战鼓萧萧.归隐山水之意,奏乐者应是乐道修士。

小舟转过一个河湾,进入一条大河,河道笔直宽阔,不远处有一座大桥,桥上就是秀楼,秀楼高五层,雕梁画柱攒尖顶,层层收进,外有白玉栏杆红木匾,一个粗狂的汉子坐在栏杆上吹奏胡笳,意境雄浑苍凉难掩思乡之情。

“最初,秀楼乃一位退隐的高人所住,据闻高人曾是名战将,善吹胡笳,来到这里后不动刀剑,反倒引名流鸿儒舞文弄墨,然后将他们的文章诗词合于声乐,创了数千曲胡笳调,当年合水城尚弱,遭强敌入侵,高人一曲胡笳,便音杀数万人。虽高人已仙逝,但其弟子门人会在每日午时上秀楼吹奏一曲,这已经是延续千年的传统了。”

行舟的老翁将合水趣事娓娓道来,配合浆声笑谈别有一番宁静,这座城池有种慢悠悠的韵律,仿佛生来适合闲适之人。

“客官,那里面就是古藏酒坊,早时有古.藏异姓兄弟能为对方舍生忘死,情谊感天动地,后来他们合开了一家酒坊,只酿造一种生死酒,此酒除了象征生死之交外,还是种高端的灵酒,老儿我曾听说有人饮酒顿悟了呢,不过此酒每天只卖一壶,慕者甚众,可惜得偿所愿者忒少。”

岸上小楼幢幢,看不见酒坊的影子,只见某处上空酒幡飘摇,湛长风道,“老伯,必听必尝都讲了,那必看背后又有何故事?”

老翁原见她不说话以为不感兴趣,现得了回应便热情道,“水底不夜城曾是一位大能的洞府,就在两河交汇的河底,其状如仙宫,其形如梦似幻,听说在里面还能看到外面的游鱼呢。”

“当年的合水将军找到洞府后将其改造了一番,引商铺入驻,久而成了水下之城,不过里面的东西也是稀奇珍贵,腰包不厚的人可不敢进,哦对了,每年英杰会就是在不夜城举行的,道长可也是参赛者?”

“不是。”

老翁惊咦了声,观她面相年少,手边又有剑,还以为也是去英杰会的少年天才呢。

“去不夜城看看吧。”

“行嘞。”

湛长风站在舟上,忽心有所感,运远视之能,视线透过岸上长街里的人流四处逡巡,不多时看见那个大胖娃娃,“等等,靠岸。”

她给了船钱小费上岸,没有过去,而是找了一个路边的茶棚坐了下来,这大胖娃娃虽是魂体,却没有鬼气也没有香火气,好似个普通奶娃娃,她倒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那大胖娃娃上面是大红肚兜,绣着貔貅,下面是红裤虎头鞋,颈间挂着长生锁,五短身材,加上头顶那个冲天揪也不过成人小腿高,浑身肉呼呼的,模样倒是精致可爱,此时正仰着头在热闹的人群里跌撞,活像不小心闯进街道的小鹿。

“哪家的娃娃,身边也不跟着个人。”

“是不是走丢了啊,我带你找家门怎么样?”

“哎,别跑啊。”

大胖娃娃受惊似的一溜小跑,回头见那个抓她小揪的人没有追上来才松了口气,转头撞上一条腿。

“咦?”

大胖娃娃循声仰头,看见一个漂亮女人弯腰下来,“小娃娃,和家人走散了吗,姐姐帮你找好不好?”

大胖娃娃抓紧了脖子里的金锁,摇摇头,迈开腿就要跑,但是女人的手搭上肩,她惊悚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别急啊,我好像在那边看见你爹娘了。”

大胖娃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余光见一道金灿灿的气,凄厉大哭,“哥哥!哥哥!”

被哭声所震的施杨乐回过头来,确定那大胖娃娃是在喊自己后,迷茫不已,他什么时候多出个妹妹来了。

漂亮女人也被她的哭声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手,以为真是她的哥哥找来了,但见施杨乐眼里的茫然便知这小家伙在骗自己。

大胖娃娃趁女人松手,连忙跑去抱住施杨乐的大腿,“哥哥.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施杨乐低头看见大胖娃娃哀求的眼神,对女人起了疑心,“啊,我也找你好久了。”

女人不离开反而笑,“这位公子莫陪她演,小孩老是闹脾气,你看,我一不给她买玩具就要离家出走,不认我了。”

第207章 似曾相识

“不,我不认识她!”大胖娃娃声音软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像是在撒娇。

“又来了。”女人蹲下身,抚上大胖娃娃的背,无奈道,“别闹了,我这就带你去买,好不好?”

大胖娃娃这回不仅是身体,连嘴也动不了了,只能任由她抱起自己。

女人冲施杨乐微微一笑,十分温婉,施杨乐有点不好意思,再看大胖娃娃那委屈的表情确实像是在闹别扭,不由为自己刚刚那一瞬的揣测愧疚,“原来如此,小娃娃自然该宠着点,夫人费神了。”

“什么夫人,”女人略痴带嗔,“我是她姐姐。”

施杨乐被那一眼看得口吃脸燥,连连作揖,“误会误会,难怪姑娘如此年轻。”

大胖娃娃生无可恋,本想抱个金大腿,谁成想是个傻的!

女人淡然地与施杨乐寒暄浅谈了两句,正要告辞时背上悄无声息地抚上一只手,顿时森森寒意从头皮溜到尾椎,她刚刚施展定术定住了大胖娃娃,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只不过定住她的不是法术,而是恐惧。

“哟,谁家姐姐,再说一遍?”凉凉的声音从背后钻入耳朵,女人求助似地看向施杨乐。

施杨乐警觉地看望向她身后那面容寡淡的人,虽然气息不显,但手中仗剑,应该是修士,“道友是什么人?”

“你问她啊。”

话落时,大胖娃娃感觉她的头能动了,涨红着脸费劲地从女人胸前抬起头,越过肩膀看见那人,不由惊慌。

施杨乐没有错过大胖娃娃的表情,警觉性再次破表,伸手将女人连着大胖娃娃拉到身后,一副保护姿态,“道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在下福宝斋少东家施杨乐。”

女人略微动了动手腕,想乘机逃走,却让施杨乐以为她在害怕,攥得更紧了,不由翻了个白眼。

大胖娃娃也翻了个白眼,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

“误会,有什么误会?”

大胖娃娃触到那双深邃的眼眸,明明十分平静,却被她看出了一分威胁之意,大胖娃娃抱紧自己瑟瑟发抖,目光在湛长风和施杨乐间来回打转,终于泪眼朦胧朝湛长风喊,“姐姐,抱~”

就算施杨乐财气满身金光闪闪又如何,脑子补不起啊,她宁愿选个能保护她的!

施杨乐惊疑不定间,女人已经妩媚一笑,抬手扔下一物,骤起黑烟。

他的手里顿时一空,另一人的气息已经消失。

烟遁!

湛长风神色不变,三两步跃上河中船篷掠向对岸,翻身踏上屋脊,挥出一道恢弘剑气,半空中女人身形显现,跌到屋瓦上,眼有骇然,抛下大胖娃娃,再次急遁。

湛长风拎起大胖娃娃朝女人追去,射出一道魂力,女人头脑剧痛,维持不住遁术落在小巷子里。

“我只是一念之差,头一次干这事儿,你将我送到将军府吧,多少牢我都愿意坐。”她深知逃不了便使起了媚术,又因为头疼的缘故使得妖媚和痛苦交融,脸上汗津津的,实在我见犹怜想让人蹂躏。

湛长风拍了下神晕目眩的大胖娃娃,冷漠道,“拿钱买命。”

女人愣怔了,你他娘就为了这个?!

大胖娃娃也瞪大了眼,好清新的敛财方式。

“好好,”女人欣喜,双手送上一万下品灵石。

湛长风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将储物戒指给我。”

“.....”欺人太甚!还不如落那个公子哥手里,哄几句这件事就过去了。

她无比期盼地望着巷子口,隐约能听见有些凑热闹的人在寻找她们。但是这个巷子像是被遗忘了,始终没人朝里望一眼。

“需要我亲自动手?”

女人咬牙,“给给,但是里面的功法我要先拿出来,否则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随意。”

突然觉得她很好说话是怎么回事。

湛长风看着她拿出一本功法一个玉简,眸色略凝。

“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讨厌,魅灵心经?哼,真当本大小姐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

“喂,说好了放过我的。”女人递上储物戒指,神色隐忍而不快。

湛长风丢开大胖娃娃突然上前将女人压在墙上,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很漂亮。”

大胖娃娃捂住了嘴巴。

女人背抵着墙,有点慌,我我没施媚术啊。

悦耳缓慢的声音响在耳畔,“有点像我的一位姐姐,尤其是眼睛。”

女人不由对上她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让她想起了什么,但这一瞬,她觉得这人的眼睛好美,仿佛藏了一片星空,能看到那些神秘而瑰丽的星子。

“那年夏天,她带我上街买糖葫芦,不知为何,醒来是在一个不透光的小黑屋里。”

女人悚然而惊,盯着她的眼睛想看出点什么,却发现里面潜藏着一丝哀伤,好像被重重冷漠遮掩。面容不由松动下来。

“我那个时候身体不好,就算姐姐每每都抢到从那个小窗口里投进来的食物喂给我,但我还是撑不下去了,后来我被扔在乱葬岗上,濒死之际让人救了,我一边学习本领,一边寻找那个地方,事实上我除了知道那是个小黑屋外一点线索也没有,直到有一天,我学了血引术,这才发现...”

“原来我已孤身一人。”

女人推开她,撇头皱眉,好像对她的话不屑于顾,“所以你想干什么,呵。”

湛长风又恢复一贯的冰冷,“我讨厌看到有这双眼的人做这种拐带小孩的事。”

女人心硬起来,她就是这种人又如何!刚想嗤笑却见那枚储物戒指滚到自己脚下。

“下次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轻飘的话入耳,人已经只剩下个背影。女人陡然泄了气,表情晦涩,慢慢滑下墙.....

走出巷子,阳光兜头浇下,大胖娃娃突然抱住湛长风的腿,哭声由小渐大,肝肠寸断。

湛长风抿了抿嘴角,果然她永远不能理解小孩这种生物的想法,“你哭什么?”

大胖娃娃只是忍不住想哭,原本怨她拿走了自己的房子还威胁自己,现在却怨不起来了,只想好好哭一场,哭自己弄人的际遇,哭突如其来的同命相怜。

大太阳下,大胖娃娃抽抽搭搭地抓着湛长风的衣角仰头看她,盛烈的阳光让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用童言稚语认真道,“你虽然失去了一个姐姐,但从现在开始,你多了一个妹妹!”

“嗯?”

第208章 灯中幻世

女英曾无意跟她抱怨那座青楼里的人让男的女的练魅灵心经,适才那女子拿出来的功法恰是魅灵心经。

当时未出浔阳城,她们大胆地回到青楼查探,发现那座青楼一夜之间空了。

算上那青楼有恃无恐的行为.专修合欢的作态,恐怕是哪个邪道组织在背后操持,所以才有了刚刚那一出,湛长风趁势从她的眼睛里读取了表层记忆,至于什么上街买糖葫芦被迷昏了,其实是那女人的经历。

嗯...还下了个镜鉴魂印。

如果大胖娃娃知道这厮的真实目的肯定会再次把心哭得稀巴烂,值得高兴的是,她并不知道,所以此刻能傻甜傻甜地拉着湛长风的衣角,对另一个傻甜的人表示鄙夷。

施杨乐充满了愧疚,“道友可伤到了哪里,都怪我识人不清,差点让令妹被拐带走了。”

“此事到此为止,告辞。”湛长风干脆利落地了断所有无意义的语言往来,带着大胖娃娃走了。

施杨乐瞧着转头朝他做鬼脸的大胖娃娃也很无奈,只能安慰自己幸好人没事。

大胖娃娃迈着小短腿哒哒追上湛长风,“可以让我回到灯里吗,我想回家。”

“回家,灯?”

大胖娃娃瘪嘴,“你不要跟我谈深奥的问题,人家才三岁,你去跟长大的我谈吧。”

湛长风稀奇,“长大的你在哪里?”

“我回到灯里就长大了。”

“那我如何跟长大的你谈?”

“我可以带你进去啊。”

“长大的你不能出来吗?”

“噫。”大胖娃娃打量了下湛长风,“你太穷了,一点都不金光闪闪,在外面是见不到长大的我的。”

“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财气太少了,不能帮我修炼,我不修炼就不能重新长大。”

湛长风眉微挑,用财气修炼,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这倒是要见一见。

湛长风进到客栈开了间房,布置好防御后拿出青铜灯,大胖娃娃安慰似的拍着胸脯对她说,“长大的我脾气不好,你别怕,有我呢。”

大胖娃娃拉着她的手钻进灯火中,黑暗一层层压来。

湛长风见黑暗中时不时有流光闪过,越看越心惊,这里至少有十六道神通级的封印。而她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像是积年之下封印松动后出现的缺口。

愈加深入,压力愈大,仿佛有什么在撕扯着自己,连影子都变得万分扭曲,直至有光罩来,天旋地转,像是在往一个地方坠落。

湛长风感觉到大胖娃娃骤然攥紧且微颤的手,揽臂将她护在怀里,下一息背撞上坚硬之物,突如其来的玄寒之息让她抽了口冷气。

还没来得及观察环境,手下先摸到一片光滑柔软的皮肤,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怀里多了个衣衫不整的妙曼女子,此时她也仰头望来,潋滟的眸子先是迷惘继而羞怒惊慌,“啊啊啊啊啊流氓!快来人呐!”

“.....”湛长风头一次产生了想要吐槽的心情,立马推开她翻身下玄冰榻,数道强大的气息迫近,犹在脱凡甚至生死境,她想也不想就破窗逃了,逃完就扼腕,都是这两年逃惯了,应该直接挟持那女子的。

翻过墙就是街道,那些人似乎没有追上来,湛长风四顾,两边屋宇鳞次栉比,有符箓店.剑器阁.万宝斋也有酒肆.茶坊.饮食摊,有吆喝也有讨价还价,还有人坐在四五人高的青敖猩猩上从她跟前路过,阴影劈头盖脸遮下。

这是灯光中的世界。

湛长风也能想到适才那女子就是大胖娃娃的长大版,但情况不清楚,也就没急着回去,反而四处逛了起来。

“摊主,这盒花茶怎么卖?”

“客人有眼光,长白花茶以五百年的长百花制,味清香甘甜,长期饮用对扩展经脉.温神养气有极大好处,售价一块中品灵石。”

此灯中人不仅能自如对答,且资源水平挺高啊,这地上摆个摊子卖的就是有五百年灵花制成的花茶,收的灵石也直接变成了中品灵石。

若不是她勘破这是个虚幻的世界,还真以为掉到其他地方了呢。

湛长风如常地与人攀谈交流,得知这是一个叫穿云的中世界,准确的说,是以穿云界某地为背景的幻世,尤记题名是“一六零零年赠敛微”,就不知道是穿云界哪个日历的1600年。

她走到了尽头,一道苍茫截在眼前,不能靠近,她自忖还解不了神通级的封印,唯有再去来时的地方会会大胖娃娃的长大版。

长街上沸腾起来,好像在欢庆什么喜事,就连空中也时时有流光划过,落向同一个地方。湛长风一看,这地方就是她刚才逃出来的那地方。

现在她从正门观望,十二层高楼伫立在闹市里,飞甍翘角,红木托檐,中有牌匾书“春江阁”。

她先前从此地土著口中得知春江阁是穿云界的首富,以空间储物之术闻名于世,现又打听一二,原来春江阁研制出了新型的储物之器,今日将揭晓它的真面目。

春江阁门户大开,阁主亲自在外迎客,来的也一个个来头不小,有孤身前来的,有前呼后拥来的,小厮唱名不止。

“毅德真君到!随礼风雷仙鳞一件!”

“浩轩山掌门不得真君到!随礼太岁秘骨一件!”

“白云观观主无果真君到!随礼天丝宝砂一盒!”

......

等这些受邀而来的宾客都进去了,其他人才涌进春江阁观光起来。

湛长风略感有坑,刚刚那在外迎客的阁主是一道真实的神识,而他迎的人却都是虚假的幻象,尤其他还向自己瞥来一眼。

然她到现在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之事,他们也没有令人生危的举动,可以想见两方有坐下好好谈谈的可能。

思及此,湛长风坦然自正门进入,目光刚刚从陈列的储物之器上掠过,便听那雄浑低沉的声音道,“小友受邀前来,可带了什么随礼?”

阁主墨青衫外搭大氅,背有些微伛偻,立在展柜另一头,一双沉稳的眸子正看着她。

湛长风本以为自己和那些看客一样,没想到还是受邀的,受谁的邀?

大胖娃娃么。

既是受邀,要随礼也是理所当然,就怕他要的随礼,不是普通随礼。

“恕晚辈来得仓促,未及准备,可等我一个时辰?”她风风雅雅的,让人感觉不到轻慢。

阁主上下打量着她,不依不饶,“一个时辰能准备什么,我有财有人,难道还稀罕你仓促准备起来的?”

“精心准备的未必有用,临时出手的未必磕碜,晚辈以为,及时的礼物才能让人开心。”

阁主神色莫测,沉沉一笑,“那就暂且当你已经随了礼,来吧年轻人,受邀宾客都在三楼。”

第209章 春江往事

三楼都是大人物,还有大人物们的随侍弟子,此时他们都围在中央圆台旁,或低声私语,或浅笑交谈。

光线陡暗,只有中央圆台如罩白昼,一名白冠修士走上台,“诸位真君.道友日安,今春江阁首次展出真灵牌,接下来就由我为大家演示此物作用。”

白冠修士托起巴掌大的一物,使其悬浮空中,随即攻向真灵牌,奇异的是,真灵牌将法术全然吸收。

有人道,“这不就是抵消之术吗?”

“不然,真灵牌里的空间能容纳各种攻击手段,你等将法术收于此后,可随时将它激发出来,而且诸位请看,”白冠修士将真灵牌背面呈向众人,“这里还有牵引阵,若你供应足够的灵石或者元力,还能增强其攻击力。”

众人哗然,眼有热切,“这倒是件重要东西,对战的时候相当于多了一倍的力量。”

“还能封存自己的力量送给小辈。”

湛长风听着那些议论有点讶然,虽名字不同,但如今世道里,像这样能封存力量以备后用的器物还是挺多的,比如剑丸。

她不由揣测这到底是哪个年代,难道那些封存力量的器物就是从此地此刻开始发展流传的吗?

一道声音劈来,迷雾渐散。

“春江阁不愧是空间之术的祖地啊!”

空间之术,刹那无数典籍从她脑海里翻过,一句话冒了出来,“彭怀老祖证得空间之道,踏虚而去,其后嗣门人建春江阁,专研空间之器,大行商道,于九万年前覆灭。”

这句话还是她在青白山社学时从一本野志上看到的,野志主要写的是彭怀老祖的事迹。

春江阁已经覆灭,为什么要演现在这一幕?

“接下来我给大家演示一下如何激发攻击。”白冠修士眼有笑意,自信十足地环视众人一圈,然后道,“真灵牌有被动激发和主动激发两种状态选择,被动激发一般是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自动护主,主动激发则随自己控制,可将它当成一件攻击法宝。”

“有哪位愿意上来和我实战演示一番?”

“哈哈哈,我来,能第一个试验也是件幸事!”

蓝袍道人跃上圆台,“该如何做?”

白冠修士让人升起防护结界笼罩圆台,“道友尽可攻击我。”

蓝袍道人跃跃欲试,“那你得小心点,我的招法强着呢,你刚刚吸纳的那点法术可挡不住我。”

“无妨,必要时我可以增强真灵牌的效力。”

“好,我倒要看看它最大能把你那法术增强到什么程度!”蓝袍修士须发皆动,两掌间升起一道光轮,仿佛怀抱沃日,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白冠修士眼有凝重,但丝毫不怯,手拿着真灵牌将元力渡入其中,蓝袍修士的沃日轰过来时,他也激发了真灵牌,刹那三楼被红白两股力量的光芒笼罩,摧枯拉朽的惊人气势仿佛要将所有人压扁。

即使知道是虚幻之景,湛长风还是为这种力量心惊,这就是大能者的威势。

然后光芒过后,气氛陡转,只见台上一人立一人躺。

“元浩!”一位头戴莲花冠的真君惊怒异常,探手抓破结界,抱起蓝袍道人,蓝袍道人胸口有血洞,竟已神形俱灭!

“好好好,你演示用法也就算了,何以下此毒手,杀我弟子!当我黎山门好欺负!”

白冠修士也是被这场面吓住了,“不,他明明可以躲开的。”

“难不成我弟子自己寻死!此事不会那么算了,我们走着瞧!”莲花冠真君似要带着尸体离开,也就是这时,所有景象停止了,每个人的表情动作定格在原地。

阁主走上圆台,注视着所有人,又像是在看虚无里的某一点,眼底有郁郁,“后人啊,你听说过春江阁吗?”

“听不听说过,它都已经不在了。”

阁主低笑,“我很不喜欢你避重就轻的样子,打太极可不好。”

“我也不喜欢前辈的故意引导,”湛长风拢袖而立,波澜不惊,“接下来前辈是不是该告诉我春江阁覆灭的真相,再许以利诱帮前辈达成什么事。”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件事就是春江阁覆灭的源头,”湛长风从那一张张或惊讶或沉静的面孔前路过,目光停留又离开,“在街上逛的时候,我听说春江阁是穿云界的首富,专研售卖的又是很有独特性的空间器具,以春江阁的人脉地位还不至于因为意外杀死了一个别派弟子而没落。”

“凡盛极者必衰,就算天垂怜也避不开人祸,要将这件事扩大甚至给春江阁召来覆灭,显然有人在算计你们。”

“呵,不错。”阁主道,“你有点小聪明,可这又如何。”

湛长风不置可否,站在一人面前,他面目刚正,嘴巴微张,似要和旁边人说些什么,“是他动了手脚,致使那蓝袍道人躲不开攻击身死的,黎山门只是把枪罢了。”

阁主眉头一皱,此事他也是到了最后才知道,这人如何猜到的,“敛微告诉你的,还是你曾从哪里知道了点什么?”

那也不对,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可能当面认出这个人来。

“我是看过这个过程后知道的,至于如何看出来的,大约是我不止有点小聪明。”

阁主重新打量湛长风,少年之人却无少年之姿,此时撇头看来,目光如渊,竟有种尽在掌握的气势。

“就算再聪明又如何,老夫存世数万年,就算只剩下这生死境的力量也足够让你永远留在这灯中幻世里。”

“说实话前辈,你虽有生死境的修为,可惜你只是一道神识,不巧的是,我擅长对付灵魂,何况神识。”湛长风指尖凝出一缕魂力,“自认还有一战之力。”

那精纯的灵魂力量让阁主抖了抖眉毛,原本以为是个颇有天赋的小辈,没想到小辈也有大力,难不成过了数万年,谁都可以玩弄魂力了?

但这小辈掐住了他的命脉,他初始时没有动手,现在也不会动手,他确实需要人帮他做事,而这个人就是敛微带回的湛长风。

阁主是看不上湛长风的,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实力太低了,要她解开封印得等到猴年马月。

可找实力高的又容易遭强夺,把全部都搭进去。

“春江阁虽灭,却留有一笔足够庞大的宝藏,乃春江阁数千年的积蓄,将来你只要能帮我解开画上封印,这笔宝藏就是你的,如何?”

湛长风阖下眼皮,“我要见一个人。”

“.....”阁主发现自已有点摸不透这小辈的想法。

第210章 名为敛微

庭院阑珊,落木萧萧,这本就是虚幻景,有心的话姹紫嫣红也可,却偏偏是一片疏于打理之象,可见主人的情绪并不好。

院中有一棵攀了藤蔓的枯树,树下是方石桌,此时已有一人坐此等候。

广袖流裙,姿容昳丽,气质冷华,此时端坐在那儿,倒没了初见的潋滟,反而别有威势,看人的眼神都是冷的。

敛微不仅冷,还略微尴尬,那个三岁半的她随便认人做姐姐就算了,还把自己送人家怀里了。

“你要见我?”即使如此,也不能落了主人家的气势。

“湛长风。”她先报了名字。

这有点郑重认识的意味,敛微也回了自己的名字,“请坐,可惜这里并无好茶招待,见谅。”

“无好茶,却有佳人,一样。”湛长风询问,“道友可善商道?”

敛微反道,“善又如何,不善又如何?”

“刚才阁主以春江阁宝藏换我破开封印,按理这笔交易是不错的,不过我更喜欢你。”

偷听墙角的阁主不淡定了,差点冲出去,幸亏被另外几道虚影拉住,“师父息怒,息怒。”

“什么玩意儿,居然看上我小徒儿了!给什么条件我都不会把小徒儿卖了的!”

敛微因为湛长风的话红了耳,又因为阁主那边的声音青了脸,冷冷吐字,“道友自重。”

嗯?

湛长风莫名,“我确实很喜欢你啊。”

“别拦我,我要去砍了她!”

“如此直白的小辈也是少见了,师父,你应该让小师妹自己做主。”

“对啊师兄,人间也有真情在呐。”

“都给我滚犊子!”

这回连湛长风也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再看敛微表情不显,冷气却愈加足的气场......这些人想什么呢。

这不能怪她,是老皇帝告诉她招揽贤士时要直白表达对此人的喜欢。

“道友不要误会,我是指我很欣赏你这个人,我有预感,你的潜力如果能得到充分挖掘,绝对会震惊世人,创造传说。”

阁主小声嘀咕了句“还算有眼光”。

敛微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怎么不知道她那么能,这人是来搞笑的吗?

但看湛长风笃定认真的模样,她又笑不起来,“高抬了,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湛长风点点头,“确实,你现在只是块石头。”

“!”呵呵,连璞玉都不是?!

“师父,我不拦你了,快去!”

阁主却八方不动,面目平静,深浅莫测,定定望着湛长风。

湛长风再问了一遍,“闻春江阁精通商道,道友此方面的实力如何?”

“这和你有关系吗?”

“有。”湛长风思忖道,“你修财气,只能走财道,这是你的本命和底牌,其实那个时候在外界,你是想找个财气高的人依附修炼是吗?”

“如果你现在还是这个想法,我会直接去跟阁主交涉,完成他的那个交易,不会再来打扰你。”

“但若你想成为那个有财气的人,我会帮助你,而你的商业天赋决定我帮你的程度。”

敛微不由佩服她的洞察力,还有这种一针见血抓人弱点的能力,“我确实修财气,但你有什么能力帮我,又能帮我到什么程度,为什么帮我?”

这句话虽是质问,但也肯定了她会商道。

“帮不是单方面的,大道独行,总有殊途,但也有契合的存在,比如你的财,我的权。”湛长风声音不大,却震动人心,“终有一天我会将我的权势遍布三千世界,只看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成长。”

敛微阖眼沉思,确保不让这蛊惑人心的语言冲昏了头,“你很自信。”

“是有许多人讨厌我的自信。”

湛长风重拿轻放,此刻又闲然笑道,“正巧我年轻,你还有很多年去考虑,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聘请你出去当掌柜,酬金就是将来帮你们撤掉封印。”

“不愧是小师妹,竟碰上这种好事,本来还想付出点代价呢。”

阁主拍了一掌虚影的头,叹道,“亏了亏了。”

其实灯上的封印等敛微自己破也可,只是她的部分灵魂连带力量都在灯里,封印彻除前,不能全然在外界现身,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敛微在外界能有托身之处。

敛微敲着石桌,“可我大半力量被封印在灯中,出去后会退化到小孩状态。”

“你在外面能不能修炼?”

“能,只要有财气,等修到筑基,就算大半力量在灯里,我也能变成大人。”

湛长风,“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这几万年都在沉睡,还只是生死境。”敛微不太在意地说。

“我好像又喜欢了你一点。”值得加大投入。

“......”虽然知道这个“喜欢”不是那个“喜欢”,但谁动不动就说喜欢啊。

“师父,小师妹好像又脸红了。”

“不争气的玩意儿,待会儿叫百八十个美男美女跟她说喜欢,脸皮薄成这样还怎么坑蒙拐骗,呸,还怎么做生意。”

阁主走了出去,敛微看到他,叫了声师父。

“嗯,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如此也好。”

敛微讶然,师父竟没有反对,不觉太草率了么,她又看向湛长风,略感无奈,现下灯在她手里,那三岁半的自己又一点防心也没有地将人带进来,显露了灯中的秘密,好像也别无它法了。

湛长风自知道单凭几句话,很难让人信服,然这封印给了双方时间,她有信心在这段时间内教人心甘情愿,“怎么样,一个掌柜的职位也怕了?”

敛微嗤笑,眼眸里熠熠生辉,“我接下了。”

“这是好事,师妹先跟我过来将商经温习一遍,你沉睡了那么久,恐怕早把某些祖训忘光了,出去丢人就不好了。“出声的虚影看不清面目,神识已经非常薄弱。

敛微跟着大师兄走到一边,大师兄道,“灯中的财气已经所剩无几,让你冒险外出寻法子修炼也是无可奈何,但依附别人的财气修炼总归有隐患,为兄识人的眼光还在,若她真能帮你修炼,你就跟着她,若她装出了假面,只是为了哄骗你,你只管躲回灯中,我们还护得住你。“

敛微心中酸涩,她的师父师兄姐早在九万年前的大破灭身死,唯有神识陪着她流落诸界,即使到这般快要消散的境地,依旧挡在她面前。

那边阁主对湛长风道,“希望你将来能为今日的话负责,我可以告诉你,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区区财宝比不上敛微分毫。“

湛长风意识到他在加重敛微的分量,温和道,“我自然知晓,我们是互帮互助,直到互有成就。“

阁主见她确实是将敛微放在平等位置,没有盛气凌人,哼了声,虎着脸拿出一个玉简,“这是一部封印术法典,其中包括那十六道封印的施法和解法,你拿去吧。”

湛长风本来以为他们是被人封印在灯里的,但现在一看,又不是。

阁主没让她疑惑太久,“此灯本来是温养敛微灵魂的,后来遭变故,怕仇家找到她就将她封印了起来,我们几道神识留在灯里也是为了陪着她,原想找机会解开封印,却几经荏苒,好不容易流落到弱者手里,我们也被消磨地没有力量去破封印了。”

“什么修为可以破封印?”

“这是我以灵鉴修为下的,你学得好的话到神通境可以尝试破解,或者找其他人帮忙。”

“我明白了。”湛长风余光看向敛微。敛微也正好看过来,眉眼郁郁。

湛长风,“你现在跟我出去,还是留在这里?”

阁主道,“跟你出去,留在这里干嘛,啥事不干一天到晚闲坐着。”

敛微木然,“谨遵师命。”

敛微带着湛长风走进房里,玄冰榻寒气逼人,未近却已感觉经脉都在被针扎似的。

湛长风善意提醒,“你要不要多带件衣服?”

“...谢谢好意。”咬牙切齿的。变身会把衣服变掉怪我吗?

敛微打开封印阵的缺口,“走吧。”

湛长风看着她的手法若有所思,敛微也是会封印术的,且她已经答应带她去外面修炼,阁主完全可以不把这部封印术交给她,等将来敛微自己来破封印。

但他还是给了,这无疑是示好,为了敛微向她示好,此用心倒是和他留神识在灯里陪伴敛微的言论相符。

穿过封印缺口,回到房间,敛微又变成了大胖娃娃,茫然地望着她。

湛长风还是觉得惊奇,“你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大胖娃娃瘪嘴,“有点印象......好烦噢,你们又在说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有印象,但是不能理解。

说来湛长风也算是空手套白狼了,在翻遍玉坠只有二十三万下品灵石,且这灵石还是搜刮来的时,她还是有点庆幸三岁半的敛微是傻甜傻甜那种类型。

湛长风将所有灵石放到一个储物袋里,挂小敛微腰间,“从现在开始,你要帮我保管财物。”

小敛微肉肉的手拍拍腰间储物袋,虽然财气有点弱,但她感动得都快哭了,吸着鼻子郑重道,“我一定好好保管,不让你乱花钱!”

.....角色进入得倒挺快。

第211章 去不夜城

“师父真的放心小师妹跟她走吗?”

阁主的身影还算清晰,但另外三道神识已经模糊得只看见轮廓了,此时说话的是个女声。

“算时间,春江阁的一线机缘也到了。”

“师父是指她?”

阁主摇摇头,“她有句话说得很对,敛微修的是财道,能和她契合的是权,此子虽然年轻,但心思缜密.洞察力强.道心坚定,见此灵画.玄冰榻还有楼里种种宝具却没有贪欲,是个特别的人,她那魂修的身份也注定她不是平凡人,未来不好说,但至少光明磊落,不会亏待敛微,暂且先看看吧。”

——

翌日一早

湛长风带着敛微前往不夜城,不夜城的入口在临岸的一座塔楼里,顺阶梯往下,出了大门,就是河底。

一条被施展了结界的廊道一直通向不远处美轮美奂的宫殿,这处河底被布置得格外漂亮,底部是松软的白细沙,分布着鲜艳美丽的珊瑚,还有色彩夺目的灵鱼四处游弋。

敛微伸出一根手指戳向结界,结界就像受到挤压的泡泡,向外凸起,一条背长红线的灵鱼停在她的手指前,时不时用嘴碰碰她。

湛长风等她咯咯笑完了.玩够了才继续走向宫殿。

宫殿有三层,一层是商铺区,二层是定制区,三层是每年举办大型宴会或活动的地方。今次英杰会就在三层。

开始时间是巳时(九点),她们特意早来了一个时辰,先去商铺区逛了起来。

敛微看得有些目不接暇,指着架子上的那些草药道,“噫,有好多我都不认识。”

缩小版的敛微只是心智退化了,该有的记忆还是在的,她不认识,便是真的不认识了。

“时间历久,改变得也就多了,过后我给你找些书籍看看。”

“嗯,好。”

湛长风挑了几种草药,打算回去研究研究新的药剂。

伙计称好用牛皮纸包起来,“承惠一百二十块灵石。”

敛微似乎有点苦恼,磨蹭半响才掏出灵石。

伙计也是看得稀奇,怎是个奶娃娃结账,不会是返老还童吧。

出了药店,湛长风打趣道,“怎么了,心疼?”

敛微气鼓鼓,十分正经,“你要买东西,我怎么会心疼呢,我只是觉得不对,你挑的那三味药,虽然我不认识,但辨功效.看品质,顶多十几块灵石,为何要那么贵,难道是这些年灵药的质量普遍下降了不成。”

湛长风唇微扬,“那你想怎么做呢?”

“我要一个玉简记录东西,不,还是纸笔,玉简太贵了。”

湛长风还是给她买了个玉简,“从经用性.方便性上来说,还是玉简的性价比高。”

“虽然是这样没错...”敛微抱着玉简,悄悄道,就是贵啊,这人花钱眼睛都不眨的,也不去还价,果然需要人给她规划财务。

“但谢谢啊。”不过这份体贴让人欣然。

湛长风陪着她在各种店铺打转,看着她询问价目,查探各类物品的作用品质,确有几分专业性,而且对于没见过的灵果.法器.阵旗等等也能鉴定出它们的品质,“以前学过?”

“不要小瞧人。”敛微一边将玉简贴着额头记录信息,一边嘟囔,“以前阁里各方面的账目都是我做的,自然要熟知万物万事,免得被下面的蒙骗。”

“现在分析得过来吗?”

敛微瘪了嘴,“我先记下,复杂的让长大的我去弄,主要还是要摸清现在的价值取向,对了,你的店是干什么的?”

“.....”湛长风顿了下,笑道,“我打算之后再为你专门开一家店。”

敛微小耳通红,矜持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湛长风想叹气,在欠了乌晓一家书斋后,又欠了一家店,关键她还没钱,这底要是兜不住,她就可以把自己团吧团吧扔海里了。

“哎,好可爱的胖娃娃,我可以捏捏她的脸吗?”路过的一人突然惊喜出声,笑嘻嘻地弯腰,想要碰敛微的小揪,结果敛微警觉地躲到了湛长风后边。

这人英姿飒爽,身板瘦而有劲,穿着白色武袍,领口绣着一丛荆棘,正是合水将军府的便服。

此时见敛微扒着湛长风的小腿探出脑袋,疑惑地看着她,心酥得连笑容都荡漾了。

她一荡漾,敛微就吓得蹿上湛长风的背,搂着她的脖子连脸都埋起来了。

湛长风为了避免被她勒死,只能一手后探,托住她,然后朝这路人道,“她怕生。”

路人也觉自己失态了,掩唇咳了一声,笑道,“道友好福气啊,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妹妹,我就啥也没有,连师兄弟都是男的。”

师兄弟可不就是男的吗,还想将他们变成师姐妹?

路人自顾自叹着气走了,十分遗憾的样子。

敛微后怕,“现在人贩子那么多吗?”

“你想多了,下来。”

“哦哦。”

“还要去哪里看看吗?”

“去那家食馆。”

“菜也要看?”

“当然啦。”一本正经。

食馆的店面很小,里面放了五六张桌子,因着不是用膳的时辰,店里没有客人,敛微看着价目表啧啧称奇,“灵肉的价格倒是在什么时候都居高不下。”

“毕竟肉都那样长。”湛长风想到了人丹,道者之中也不乏急功近利的,于是对法器丹药推崇备至,连同胞也不放过。

店伙计擦着手从后厨出来,看到来了客人,忙问,“二位要吃点什么啊?”

敛微是灵体不需要吃东西,要吃也是吃“味道”和“烟火气”,湛长风在戒口欲也不吃东西,便道,“只是看看,打扰了。”

“嘿,没事。”店伙计和气地笑笑,拿起抹布擦柜台,不去管她们了。

菜牌上的东西一眼就能记下,她们也就随意看看,然后离开了,却在走到门口时被拦住了。

一男一女两修士正面和她们对上,那男修上来就道,“刚刚那人和你们说了什么?”

他二人的目光还在敛微身上打转,那人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让开。”湛长风冷声。

女修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和他们说话,打量了眼她们的衣着饰物,又见她们进店却不吃,料定是什么落魄的散人,当下不客气道,“还请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那个怪人什么也没说,你们不要在这挡路了,人家还要做生意呢。”敛微奶声奶气道。

“那模样可不像是什么也没说的,”男修疑狐。

“看我可爱不行?”

“小娃娃,说谎可是会长不大的。”

“说了又不信,那你想听到什么回答?”

“.....”女修被噎了一下,微恼,刚想说什么被男修拦下了。

“我们别无恶意,只是心有所急,唐突了。”男修作揖道。

湛长风看了他们一眼,带着敛微走了。

“你做什么?”女修不满道。

“低调些,这年头能带个奶娃娃乱逛的,哪能没点本事,走,先跟上去。”

第212章 英杰群会

两条玉梯盘旋向上,一条已经排起了长龙,是等候入场的参赛者和普通观客,还有一条楼梯口站了一排司仪,只有零星几人上楼,是受邀宾客的通道。

湛长风递了邀请函,“可以带人吧?”

“是,每位宾客可携一人入场,前辈请随我来。”一名司仪出列,引手向梯,顾虑到大胖娃娃的步伐还特意放慢了步子。这回的受邀宾客可都是名声赫赫的筑基修士,哪敢怠慢。

那一男一女修士来到第二层,正见湛长风的背影拐上楼梯,走的还是受邀宾客的通道,脸色更不好了,男修拧眉道,“果然有问题,快去告诉周道兄。”

“前辈请在此稍作休息,大会开始时会有人来接引。”司仪打开会客室的大门,躬身道。

湛长风甫感十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发现自己来得算是迟的,会客室里已经有许多人了,或坐或立,神态不一,有几个看见敛微还露出古怪的脸色。

湛长风是没想过把敛微藏起来的,首先作为个体,她有权力独立存在,而且接触人和事也能帮她尽快了解现今的发展。

至于她是灵体这件事,这个世界上鬼道修士可不少,其中香火道的更是常年混迹在人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何况一般人还看不穿她的灵体身份。

如此一来,那几个人的表情就有些问题了,他们是在吃惊别的事。

这个大会倒是有点意思。

湛长风也只是在他们看过来时略一颔首,算作打招呼,然后带着敛微坐到一边。

“老朽丰山海,幸会道友,往年不曾谋面,可是第一次来?”隔座那位头缠一字巾的道士出言。

湛长风和他之间隔了一个人,他却还侧身搭话,再看会客室里没有招待方的人,想见此人挑了活跃气氛.相互引荐的角色,“湛长风,幸会,听道友的话,想必对此会很有经验,不知能否指点些注意事项,也免叫我出丑。”

她报出名字时,一些人再次看了过来,丰山海则微微一笑,“我也是因着作为将军府的客卿每次都被抓来充数,哪有什么经验可言,咱就是来观礼的,至多不过在哪个小辈表现出色时点评夸奖几句,道友不必在意太多。”

“道友谦虚了,我路过宝地临时受邀,游河胡笳声慢,闻酒香愈烈,再临不夜城,已然沉醉其中,又怎能轻慢少年英杰们呢。”湛长风声音不疾不徐,随意至性,好像真是无意间被合水景致吸引。

几个本土修士插上话,“早闻湛道友之名,似与传闻不同啊,会后有空可一起煮茶论道。”

“合水的人大多比较闲,游船赏玩也是另一种沉淀,道友可多待上一段时间。”

敛微乖萌乖萌地扳着脚丫子看湛长风和他们谈笑周旋,气氛中某种紧绷之意也渐渐淡去了。

“呦,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多了个娃娃啊。”

敛微感觉头顶的小揪动了下,仰脸望去,骚包的粉色闯入眼,噫~

游不悔敞着胸膛,锁骨上桃花枝独秀,活像个阳刚又轻佻的浪子,话插得突然,但没人感觉不悦,这可是战力榜上的顶尖高手,即使修为一样,实力却是截然不同的。

战力榜上的人基本都被默认为下能同阶无敌.上能越阶单挑的怪物,和普通修士的层次完全不一样。

就如湛长风,如果她没上战力榜,哪能让这些修士主动开口结交。

不过这些修士也很吃惊,没想到两人是认识的,而且游不悔的语气还很熟稔。

其实湛长风也只和他见过三次,一次是金吾殿门口,一次是他引荐带她去长老会议,还有就是路上遇到,不过有利益交点,互相还能找出欣赏的地方,三次也就够搭上交集了。

“敛微,我的朋友。”

游不悔吓得缩回手,歉意地对敛微道,“不好意思道友,我还以为...呃,你长得真年轻。”

敛微心里咯咯笑,面上十分大度,还有丝惆怅,“无妨,我都习惯了。”

游不悔顿感自己作恶多端,还戳到了人家的伤心事,求助似地看向湛长风。

按他想,以湛长风的作风,她承认的朋友必然有独到之处,具备实力能力,所以下意识就认为敛微是因为某种变故变成这个状态的。

游不悔也算猜对了一半,不过敛微现在的心智真的是三岁,正假装大人逗他玩呢。

“看我做什么?”湛长风闲闲而语,丝毫不想帮他解脱罪恶感,小娃娃玩得开心就好。

游不悔也看出来了,这厮就是个看戏的,腆着脸再次向敛微告罪了一声,心里唾弃自己,让你手贱摸人家小揪。

另一边湛长风若有所思,刚刚游不悔和她打招呼时,本来化解得差不多的几道特别情绪又盯过来了,甚至其中一道明晃晃的就是敌意。

深研心觉道后,她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尤其这情绪是针对自己的,简直像是黑暗里的明灯,想忽视都难。

然她没有见过那几个人,甚至在她试探性地表明自己只是来游山玩水后,关注度就消了,现又因游不悔重新出现,看来这和她成为受邀宾客有关。

有名堂总会露出来的,湛长风记下那几人的脸就将此事放旁边了,恰时司仪来请,众人都动身出门。

“两位请随我来。”

随着众人出门,司仪们也上前给相应的客人引路。

走过长廊,尽头灯火通明,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处长方形楼台,一字摆了十一个席位,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场地,俯视而观,明显用珊瑚珠做了数个隔区,而在两侧,是普通观礼席,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前辈请入席。”湛长风被引入右手第三席,观诸人皆已入席,不过入席者只有十人,其他人估计是被携带来的后辈,全都侍立于侧。

湛长风倒是没想到这种情况,低头看向敛微,她个头都不及椅座高,怎么站?

游不悔也想到了这点,微妙地望向她们,却见敛微直接被湛长风捞进了怀里,“你不是说她是你朋友吗?”

“小朋友不可以?”

啧,你们是不是在逗我!

敛微奶声奶气地吐出一字,“笨~”

好啊,还真是逗他!游不悔探手就要去抓她小揪,结果湛长风横来一眼,“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游不悔悻悻,倒也没再动,瘫在座椅上,挑着眉,吊儿郎当的。

“诸位都来了啊。”后头传来一道干净的女声,话音落时就有人立刻站起来回礼,“将军。”

湛长风跟着站起来一看,却是不久前遇到的那个路人,敛微已经埋着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

但这丝毫不妨碍某个将军眼睛一亮,克制地和一圈人打过招呼后,朝敛微瞄了一眼,才对湛长风道,“原来你就是湛道友啊,此前见过却是没认出来,失礼了。”

“将军言重了。”

诸人见燃念跟湛长风打招呼,神色皆有异,不是第一次来合水吗,怎么还见过?

而且受邀也就算了,战力榜之人有这个资格,可为何是坐在右席,右尊左卑,要知道受邀宾客可不是战力论英雄,他们有些是家族代表,有些资助了这场大会,有些影响力广,论综合力量,都比她高。

众人各怀心思地入席,暂按捺下来。

第213章 无心顿悟

“你不用去管他们,一群只知道争权夺利的人。”游不悔外表轻佻,却也颗玲珑心,自然注意到了异样的气氛,于是给湛长风传音。

如此被莫名针对,湛长风也起了点好奇,“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游不悔略微沉吟,听到湛长风说“不方便不说也可”时,他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燃念得到了一个未知秘境的线索,那个位置不方便带军队过去,且暗派去的人死了好几波,所以想征召些筑基高手再去探索,得到消息的人,尤其是城里几个家族,正卯足了劲要参加这次探索,争开采权,可能以为你也是来横插一脚的,可不就吸引人了嘛。”

“还有,一般英杰会后会有场晚宴,燃念好像有意在晚宴后让几个家族比拼,获取名额,你看,那几个受邀宾客身后站的其实都是帮手,不过你抱个小孩来,啧啧,他们肯定以为你有病。”

“原来如此,我只是临时路过,恰好产生交集而已。”湛长风知道了原因,便安心看下面的比赛。

游不悔摸摸鼻尖,暗道那可不一定,没准她真会选你,“你也真是心大,过些时候不是还有任命仪式吗,还出来乱逛。”

“走走过场罢了。”

游不悔口中的任命仪式是长老会议给荣誉巡察使的任命仪式,到时会在朝天观举行。

荣誉巡察使比不得军机巡察使稀罕,依长老会议的作风,惯会拉拢天赋资质强且没有特别背景的修士,每年都会敕封好几个荣誉巡察使,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是给她一个荣誉,作为回报,她将名挂在长老会议名义下,再偶尔完成些长老会议发布的任务就行了。

任命仪式还是有的,照例应是她的接洽长老白痕主持,司天监和诸位长老派人出席观礼。也没什么好上心的。

“说得也是。”游不悔无话可说,这人太淡定了,平常修士得了巡察使的荣誉不得乐呵地待在自己的洞府里,迎来送往各方恭贺,她倒好,别人想恭贺也找不到人。

英杰会凡18岁之下的修士都能参加,上午场是符箓.炼丹.炼药等技艺比拼,下午场是斗法,两场中赢的人能获得疾风谷的准入资格,疾风谷是处小秘境,对这些年轻修士来说却是场不小的机缘,所以每年都争夺得很激烈。

此时台下各个区域里,分别进行着各种技艺的比试,台上一览无余。

敛微看得哈欠连天,仗着自己是个娃娃,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困倦,年龄所限,场上的人基本都是学徒,少有真正入门的,实在没有看头,她现在虽是个娃娃,但不妨碍她眼界高。

湛长风开了透视,那草药的投放顺序.重量,墨笔的勾画,一一在眼里,炼丹.符箓等等她都没学过,现场学习下基本手法,倒也不无聊。

炼丹区出了个一品丹,引起下面欢呼热议,很快就有侍从将丹药装在瓷白的浅盘里呈了上来。

“色泽饱满,丹香内锁,不错。”燃念点评了一句,转给丰山海,“你认为呢?”

这丰山海是将军府供奉的炼丹师,瞧了眼台下正忐忑等他评价的少年,微笑道,“十余岁能炼成上等一品固元丹,可见你是个刻苦而有天赋的人,已经踏进炼丹的门槛了,继续保持。”

炼丹的头名无疑就是他了,少年按捺着激动,作长揖,“多谢将军和丰前辈的肯定。”

湛长风单肘支着扶手,托腮而观,注意力渐渐从他们的技法上转到了他们身上,看着比她大的这些人因为炸炉而哭,因为胜利而笑,因为失误后悔,因为得了夸奖激动万分,回头想想,自己好像不曾有过这类鲜明的心情。

最早该是有的,比如未识字之前,那个时候她的专属座椅就是老皇帝的怀里,在老皇帝和朝臣议事时乐淘淘地揪他胡子,偶尔打翻个墨,不高兴了就搞点破坏,然后在老皇帝忍无可忍要训斥时躲起来,将易长生推出去背锅。

后来遭贼子偃术险些身死,虽莫名得了九转往生诀,后又被长须老道救活,却失去了易长生,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惊慌失措,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明白弱和无知,是最大的原罪,因为她连自己怎么失去易长生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要变得至强而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她要所有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要这寰宇再无人能欺瞒她,她之上,也不需要任何神.仙.佛.魔。

易裳说心疼她的辛苦,拉着她去踢蹴鞠.赛马,却不知道她在踢蹴鞠.赛马时都在计算角度.距离,她不要输或赢,她要操控输和赢,她乐在其中。

让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强大,那就是她的快乐。

游不悔忽然感觉身旁传来一阵玄妙的波动,转头瞪大了眼,卧槽,这就是零分的能力吗,观看场比赛都能顿悟!

此时坐在湛长风怀里的敛微一动不敢动,生怕打搅了她,只是手偷偷摸摸按了下脖子上的长生锁,无形禁制将这一席位隔离了起来。

其他人注意到了,交头接耳骚乱不已,顿悟是容易被旁人的动静打断的,但游不悔.燃念惊诧过后就双双出手布了隔音.防御。

也没人敢在他们出手后搞什么手段。

燃念与游不悔对视了一眼,喝道,“安静,继续看比试。”

除了在场的筑基修士,没人发现席位上有人在顿悟,比试照常进行。

上午比试长达两个时辰,湛长风在裁判宣布所有技能比试结束时醒来,游不悔见她动了,笑道,“你时间掐得挺准啊,差点就以为你是看比试无聊才顿个悟玩玩的。”

“多谢护持。”湛长风拱手道谢。

见她那么认真,游不悔也不嬉皮笑脸了,摆摆手,“就当结个善缘。”

湛长风略一颔首,然后同向燃念拱手,“此番多谢将军。”

“我还能让你平白在我眼皮底下出事不成。”燃念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过道友果真无愧于你的名声啊。”

“微末之辈,哪来的名气,将军说笑了。”

“哈哈,我让人给你弄个房间吧。”

“那就有劳了。”此次是境界上的顿悟,她确实要整顿下心境,便没有拒绝。

湛长风又低声对敛微说了声谢谢,然后牵着她随司仪离开了。

而游不悔.燃念也突然反应了过来,顿悟里的人怎么知道他们出手帮忙了?!

“你眼光不错啊,随我。”燃念用手肘捅了下游不悔。

游不悔呵呵了,“师姐,你还要不要点脸。”

“这次也是巧了,她路过合水还正好跟你府上校尉对上,看你这意向,打算让她加入了?”

“她是你认识的,还是白痕那老头子的接洽人,这么绕能绕出半个自己人,比那些人干净多了。”

“那你抓紧时间找她谈吧,我看她好像不会在这里久留。”

司仪将她们带入一个房间后告退了,湛长风也没有特意去做什么,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垫子上翻翻书,想想事。

从得知易长生出现过后,她就对自己下了镜鉴魂印,随时都能查看自己的行为和周边的情况,自然知道敛微.燃念.游不悔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记起来那个被她下了镜鉴魂印的女人,发动魂术,眼前视野变换。只要灵魂比她弱,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发现她种的魂印的。

第214章 突现捧杀

“初云,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主人在找你。”

“我这就是去。”

初云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寂静幽暗的楼里仿佛只剩下她的呼吸声,还未开口禀告,面前紧闭的门就开了。

她深吸了口,走进屋里,薄纱幔帐后有一道人影在对镜梳妆,隐约曲线就让人遐想无限。

“主人,事情已经安排好了,甘孜已经混入其中。”

“继续监察他们的动向。”素白的手拿起眉笔,浅浅一道眉,描起温婉,“你比预定时间晚了半个时辰,中途出什么事了?”

初云怎敢隐瞒,“原本看上个有趣的小娃娃想带回来调教,中途杀出陈咬金,斗了几招。”

“嗯?”她下颌微抬,招手道,“受伤了么,过来我看看。”

湛长风湮灭了那个魂印,这女人好强,给她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她给初夏检查,难保不会发现魂印。

有些好奇心是需要克制的,湛长风暂时放弃查探这个邪道组织,先将手头的事先干好。

下午少年英杰们斗法,涌现出几个不错的人,看得台上台下都十分热闹。

湛长风右手边第四席的骆华感叹道,“此子年仅17就突破先天小成了,着实不错。”

第五席的石天禄附和,“果然是六院培养出来的。”

“也就咱这小世界稀罕,像那些大世界的人一出生就是后天,想都不敢想。”左手第二席的左逐之唏嘘道。

“那也不能这么说,后天主要还是力量方面的积累,大世界元气浓郁自然滋养人,但破先天是讲心境的,筑基更是全凭自己的领悟,我们能说我们的心境天生比他们差吗?”

燃念点头,“周道友此话不假,纵出身所限,也不该妄自菲薄。”

众人一致应声。

游不悔似不屑,靠着扶手跟湛长风小声嘀咕,“别看她现在挺谦虚,以前都叫嚣着‘本道长就是出身好,你能耐我何’。”

湛长风心思微动,觉出他在引什么话,“道友和将军很熟稔?”

他就等她问这句话呢,“这家伙是我师姐,都是跟着白痕师父学道的。”

湛长风点点头,“风格确实一脉相传。”

“.....”啥风格,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那边周永塬得了众人应声,笑着继续道,“筑基才是修道的起点啊,谁先踏上一步,谁就领先一步,听闻将军二十三岁就完美筑基,在新秀榜也是头几名,这等资历才是我辈向往憧憬的。”

燃念没有说话,只是微勾着唇,挺和气的样子。而游不悔见到她这个模样,一下就打了个冷颤,那是藏着戏谑的眼神,以往他都是根据她的表情来判断自己会不会挨师父打的,别又要发生什么别具“趣味”的事吧。

游不悔心思刚转一圈,自个儿就被点名了。

“游道友也不愧是当世俊才,新秀筑基榜.战力榜都列三十六,让人望而生畏啊。”

这两榜代表了绝对的天赋和实力,在场之人都不觉是奉承,连声说对。

“说来咱这榜上之人可有近半,唐道友似乎也是战力榜之人,前百呢。”周永塬用了个不大确定的词,征询似地看向左手第一席的修士。

唐晋山走的是锻体路子,太阳穴暴突,体格精壮,面目间常有一抹桀骜,听着他那个“似乎”,只从喉间发出短促一音,像是“嗯”,又像是“哼”。

周永塬讪笑,可能也知道自己冒犯了,歉意地向他一笑。

他长得周正,通身儒雅,平日风评也好,那么一笑后,唐晋山自不能抓着不放,别开了眼,看下面的比试。

这时丰山海打了个圆场,“唐道友战力惊人,尤记得虞山一战,一人剿灭一山悍匪,实乃大英雄。”

湛长风听到“悍匪”时发了个呆,貌似打劫恶人是最快敛财的方式,紧接着又自我否定了,这种事偶尔来几次就算了,若真当成事业,定会偏离自己的道路,打劫恶人也掩盖不了打劫的事实。

周永塬像是得了台阶,“对对对,唐道友无愧于战力榜之人,这种单挑一群的气魄不是盖的。”

唐晋山终于又看了他一眼,“谬赞。”

“道友谦虚了,说来...”

这个时候战力榜上的人都提了一遍,漏下一个不好吧,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他要说谁了。

“湛道友初进点将台便是百连斩,还不费真气元力,如此能力将来定能独占鳌头,且观道友面容尚年轻,不会十六七岁就筑基了吧。”

十六七岁那也太妖孽了,比于慎还早四年呢,于慎是百年来第一个在二十岁时就筑基了的人。

哦不,现在这个第一应该是柳拂衣的,柳拂衣十九岁筑基!

众人心思频生,口上夸奖连连,刚还被捧着的唐晋山一下就遭了冷落,火气蹭长。

论战力,他前百,她只是敬陪末座,论成名度,他干的大事多了去了,在藏云涧的影响力也广,她只不过在点将台拿了个百连斩,凭什么她能居右边第三席,而他只能坐左席。

虽有木秀于林风摧之这个说法,但因着海世图的存在,有时候连隐藏都隐藏不了,有背景的还好说,没背景大多都玩完,这也是湛长风暴露心觉道的原因。

她一直崇尚人才说,在她眼里,能者就是一种巨大资源,显然有点脑子的上位者都有这个意识,并且不介意向一位目前实力强劲.未来潜力更强的散人抛出橄榄枝,她要做的就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方。

而选择一方后,也要有面对其他各方敌意的准备。

不过今日这个敌意,她该是躺枪了。

湛长风照例面无表情,她很会在各种性格下,给人一种“好清新不做作.好有道理.是个坦率人”的奇妙感觉,就如此时,她不紧不慢道,“我三十一时,他们也说我像十六七岁的,这个时候我一般会让他们去新秀榜找找我的名字。”

这厮仗着骨龄被掩饰了,随口就是忽悠。

若非在最年轻的时机得了让人交口称颂的成就,一般于修者而言,年纪是个讳莫如深的禁忌,毕竟什么样的寿元代表什么样的水平,且谁也不想整日记着“我最多只有五十年了,我必须突破筑基再续两百年”或者“马德,为什么我顶了天只能活百年,那些筑基可以活一百五十年,还有那些该死的脱凡能活两百年”。

当人生变成一场数字游戏,那将毫无意义。

丰山海再次圆场,“道友真显年轻。”

“天然如此,感谢我的爹娘。”意思就是,别想了,我没吃驻颜丹。

丰山海委屈,我真没暗示你吃了驻颜丹,而且吃驻颜丹也正常吧。

游不悔失笑,丰大师还是不要再打圆场了,刚就是他打圆场被周永塬接了话头,将唐晋山的不满和众人的目光引向湛长风,这会儿活该被湛长风怼。

众人看得一乐,也没再追着年龄的问题。

周永塬也微笑不语。

第215章 探幽之邀

“你看见今日的宾客了没有,那个人谁啊,瞧着好年轻。”

“对啊,而且还坐在游前辈旁边,关系很好的样子。”

“常言道日月东升西落,左西重死,右东贵生,她能坐在右手第三席应该很得将军器重吧,连战力榜前百的唐前辈都只能坐在左手呢。”

唐晋山冷哼一声,从拐角出来,沉沉威势不经意散开去。

那两个嚼舌根的修士面如土色,低头发颤,叠声道歉,待他从他们面前走过离开后才敢抬头,互视了一眼,松了口气,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此时大会已经结束,宾客及几位头名皆留在宫殿里休息,准备参加晚上的宴会。

周永塬在居室中打坐,忽得心头一跳,打开房门,两名修士闪身进来,拱手喊了声“道兄”。

“你们怎过来了,不是叫你们别过多与我接触吗?”周永塬的神识在走廊里转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后关上了门。

这两名修士就是湛长风之前遇见过的一男一女,分别名丁敬.丁宝,是合水丁家的人。

丁敬佯装没有看见周永塬不赞同的眼神,恭声道,“按照道兄的吩咐,我已经派人在那唐晋山面前表演了一番,只是...道兄确定有用?”

周永塬内心不想费口舌,但毕竟受人之托,拿了人的钱财,也不能将人赶出去,“唐晋山自傲自负,又是个藏不住事的,对席位安排定有不满,可留着当后手,若晚宴上湛长风也参加武斗,可借唐晋山将她踢掉,也好空出名额。”

丁宝紧接着问道,“那之后如何补上丁家的人,且,道兄真的肯定今日席上之人都是被将军选中的?”

周永塬哼了声,“那还有假,不然你们也不会找上我,看燃念的态度,她就算之前不是,现在也该是了。”

“若非宝剑失窃,将军府被迫贴告示寻找,也不会叫人抖落出此剑来于未知秘境,你们这些世家何至于闻风而上闹得燃念公开消息。”

“此前就说过,她要征召十位强人同去探索,游不悔作为她的师弟一定在其中,丰山海是将军府供奉且算医备人员也不会缺了他,为平利益关系,三大族骆.石.钟各有一人,剩下四人你且看看,不论是唐晋山.左逐之.林又夏,还是我,都是散人,由此可见,我们四人其实算作打手,她和三家才是最后分割秘境开采权的人,你们丁家没混上名额还不是好处给得不够多,至于湛长风,我听闻她不是如我四人应召来的,很可能也是来争开采权的。”

丁敬.丁宝愤愤不敢多言,家族已经和将军府沟通很多回了,均被婉拒,原以为将军府在吊着他们,最后一定能把仅剩的名额拿下,没想到莫名杀出个湛长风。

“不论是不是,道兄先将那人踢掉就行了,到时我家老祖亲自出面说服将军,仅凭将军府和那三家之力要吞下整个秘境,绝不可能。”

“晚宴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我只帮这一次。”周永塬道。

“你!”想到族长的吩咐,丁宝低求,“还请道兄竭力而为,丁家已备十万灵石.数件法宝,一旦事成,倾赠与道兄。”

丁敬话语恭维,却有一丝咄咄逼人,“早闻道兄才智过人,定不会让我等失望。”

周永塬摇头,“我现在只能从旁帮衬,坐不坐得上来还是要看你们丁家。”

“可是我们找不出能让将军心动的条件。”

“唉,”周永塬就像是在看两个傻瓜,“那就去看看其他三家割让出了什么,其实你们家族长老们早知道该怎么做,就是舍不舍的问题,我看你们要不放弃吧,谁知道那个秘境在哪里,又有什么价值,都是没影的事,也不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丁敬暗里鄙夷,虽有才智之名,但到底只是一介散人,哪知道势力间的谋算,若有宝山,管它空不空,先挖了再说,何况这次仅仅是探索之名,初步奠定分割的成员,可如果丁家连这第一步都进不去,谈什么将来的分配。

“道兄只管做就是了,丁家不会亏了道兄。”丁敬也知他怕这私下交易被将军知道,话到此处,匆匆拜别。

周永塬嘴角微翘,合了门,哼着小调,继续打坐。

天初晚,河上放了莲灯,折射进河中便是连片的绚烂之色,此时宫殿的穹顶都透明化了,往上仰望可见游鱼烛光.船只人影,然离得太高太远,仿佛在端视另一个模糊不清的世界。

燃念进到湛长风的居室时,是敛微来开的门,大胖娃娃开了门就溜三米远,惹得燃念不好意思地笑笑,唉,她就是喜欢可爱的事物,她容易嘛。

“湛道友。”

“将军。”湛长风倚在透明的墙壁上,目光从幽暗的河水上收回,合上册子点头回礼,“将军有什么指教?”

燃念看见她手里的墨笔,“打扰道友了吗?”

“闲来无事记录点东西罢了。”

“没想到道友还有这雅好,不过用玉简也许更方便些。”燃念走到透明墙前,离她一米远,“道友觉得这河底的景致如何?”

“很不错。”

“如此幽暗你也能看出不错?”她似是惊讶。

夜里的宫殿仿佛置在深幽沉沦的梦里,踏出去就会跌入未知的黑暗,湛长风平静地回道,“人杰汇聚,自然不错。”

燃念神色飞扬,如同振翅于飞的鹰,“游不悔应该和你透露过一点了,我们发现了新的秘境,然因为一些缘故,军队不能动,所以要征召筑基高手一同探索,你愿不愿意加入?”

“筑基高手,将军府有不少吧?”

“确实,可惜比不上你们这些能以一挑百的,而且已经在前两次的探索中牺牲了几个。”

所以不能再让将军府的筑基高手牺牲下去?

“报酬和条件?”湛长风问。

燃念瞧着她,目光从她寡淡的面目上滑过,噙起笑意,“我说,连筑基都不一定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你也说,我们这些人能以一挑百。”

“爽快,作为个人雇佣,不管成与败都能拿到八万薪酬,出来后所得之物必须交易给将军府,另外还有一份保密契约需要签署,接受吗?”

这条件可以说是苛刻了,相当于职业雇佣兵,湛长风略微沉思了一下,“八万能提前支付吗?”

“嗯?”燃念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那寡淡得毫无表情的人,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缺钱。”

“看出来了。”燃念不由想到游不悔曾跟她说这人在金吾殿公然打劫的事,还以为是有意震慑,震慑不一定,缺钱好像已经可以肯定了。

燃念身上也没带太多灵石,又怕再生变故,就道,“道友现在有空吗,不如先去我的居室一趟,我将灵石给你,顺便签了协议,商量下细节。”

“好啊。”湛长风随手将册子和墨笔放在桌子上,与燃念一道离开。

那册子和墨笔放得并不好,册子有一半悬在桌边,墨笔在桌上滚圈,撞到册子,一起掉了下去,书页哗哗翻着,地上也多了条长长的墨痕。

敛微上前捡书,无意瞥到上面画了一个图案,好像蛇形,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字,却是从来没见过的,她哪好意思偷看别人写的东西,连忙将它们捡起来,重新放好。

第216章 合水晚宴

酉时末,河底宫殿周围摆上了夜明珠,远远看去,宫殿像是置在一条发光的绸带上,宫殿里面也已灯火通明,管乐之声丝丝入扣.流畅婉转,惹得游鱼出听,珊瑚顿首。

合水名望之族.贤达之帮皆有人出席,各路来此参加英杰会的少年天才也悉数到场,这也是一次合水联络他邦俊才的机会,那几位在会上表现出色的小修士甫出现就有不少家族.帮派之人过去交谈。

第二支乐曲结束后,燃念出场,宣布晚宴开始,众人各自入席。

燃念那一桌俱都是合水有名的家族族长和帮派之主,谈笑中机锋暗藏,绕不开利益纠葛。

湛长风十人也坐到了一桌上,大多不言不语,莫名有些凝重,其中以骆华.石天禄.钟秀为盛。

湛长风之前从和燃念的谈话里听出此次探幽以将军府为主.三姓为辅,但三姓希望家族中能多去几人,只去一人的话,死了连消息也带不回来,燃念一直没松口,直到前些天才说等到晚宴时让三姓切磋,谁赢了谁可多带人去。

这切磋,主要就是骆华.石天禄.钟秀三人的切磋。

除去游不悔.丰山海,湛长风五人都是散客,实际上受雇于燃念,那些机锋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其实也不尽然,麦芒对针尖,谁知道会误伤什么人。

湛长风的座位正对着燃念那一桌,虽设了隔音听不到他们的话,但观神色和气氛,恐怕要生什么变故了。

燃念一边应付其他家族.帮派对未知秘境的打探,一边又要和三姓打太极,不过今日的重点,还是丁家来的这人。

丁家不来族长,竟直接来了他们的筑基老祖——丁洪。

丁洪臻筑基大圆满,有望脱凡,凭这一层,将军府也该给他个面子。

丁洪身形微胖,神情慈祥,私下与燃念传音,“我门下人与你也谈过多次,我不再多言,以梅山灵矿换参与机会,若能拿下秘境,开采权我要两成,有我丁家,于你而言也是助力,就算有人来抢秘境,也多了个人帮忙守着不是?”

梅山灵矿一年带来的收益可不少,这丁家居然舍得。

“丁老族长不怕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是坑还是龙门,总要跳一跳才知道。”一般第一批开采未知秘境的人收获最大,再亏也亏不到哪里去,且三姓都参加了,他丁家要是不跟上,不知道今后会被他们甩到哪里去。

“然我说我只选十人,话已出口,改不得。”燃念有拒绝之意。

丁洪微恼,面上仍和和气气,“将军都允许三姓切磋多带人了,难道还不能加上我丁家两人?”

“我和三姓约定在前,陡然加上你家,岂不是显得我反复无常,且最基本的十人已经定下了。”

跟三姓的协议已经达成,如果现在陡然要加上丁家,那么要取代的只能是燃念的部分利益。

各家的人数也是有讲究的,人数占位越多,越有可能尽全的探索秘境,而对秘境的第一手资料的掌握,关乎之后的秘境分配谈判。

现在三姓各占一人,燃念雇佣七人,显然燃念势大,所以三姓要求自己这方多带人,有了今天三姓的比试。

丁家突然要加入,四方变成五方,那三姓怎么可能答应?

除非燃念放弃自己这方的一个席位,不去损害那三姓的利益。

一座灵矿就想换参与机会和两成开采权,还不够?

丁洪咬牙,“南街那块地皮给你,你让你的人让出一个位置,剩下的人数,我们自己和三姓抢。”

燃念思考了半响,在丁洪的目光下,微微点了点头,“不知丁家要派出哪位?”

“丁兆。”丁洪还想保住周永塬这个帮手,暗地里跟他传了个音,让他小心点,别被踢出局,最好快点挑起湛长风和唐晋山的恩怨,同时关心似地问,“要将军突然拒绝一人,我也过意不去,不知将军想要怎么做,也让他们几人切磋一下,淘汰一人吗?”

燃念叹了口气,“我一贯不会出尔反尔,这次要委屈我师弟了。”

“.....”丁洪震惊了,还以为她会裁掉一个弱的,谁知她拿掉了游不悔,这将军是太耿直还是缺心眼,“将军高义啊,某自愧不如。”

“过奖。”

周永塬听到传音,什么也没做,笑呵呵地吃菜喝酒。

晚宴散了之后,四姓和将军府众人要去切磋,游不悔没去,要先行离开。这幕落在众人眼里,都以为他是不高兴燃念换掉了他的名额,自然不可能拦着他,触他霉头。

湛长风对接下来的切磋没兴趣,借口找游不悔商量事情,也向燃念告辞离开了。

游不悔靠在楼梯口,手上捏着一片从旁边盆栽上扯下来的叶子,笑得没心没肺,“我好像听见你要跟我商量事情,别告诉我这只是提前离开的借口啊。”

“边走边说。”湛长风想了一下,“还真有几个问题,作为巡察使,我一月要完成几个任务?”

游不悔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咱不带这么尬聊的啊,这种事长老那边都跟你说过了吧?”

湛长风沉默半息,面无表情道,“好吧,那就是个借口。”

“......”就怕突然安静,游不悔翻了个白眼,弯腰朝敛微道,“小娃娃,你是怎么受得了和她在一起的。”

敛微拉着湛长风的衣角冲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湛长风除了必要的交流,平常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她话多一般是因为别有目的或者有感而发。

可惜游不悔还不够激发她的什么目的,论友好程度也不够她在他面前有感而发,也没有必要的交流需要,所以...还真没有什么能说的,于是湛长风也就真的不说了。好在出了宫殿就分道扬镳。

探幽之行定于十日后,燃念让他们到时各自去小庄镇的一家客栈集合。

除去路程,她还有近五天的空闲时间,决定按照原计划去寒雪城走一遭。

翌日出门,碰到了守在客栈里的唐晋山,唐晋山虎目微瞪,“此行之后,与我点将台一战!”

说完不看湛长风反应,不等湛长风回答就走了。

湛长风没什么所谓,至少不用在探幽过程中防止他突然刁难了,倒是个明白人。

这时敛微故作老成地叹息,“唉~~~”

“怎么了?”

“连他的财气都比你多。”大胖娃娃幽幽道。

“那就去赚吧。”虽然湛长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赚钱能力了...

湛长风抱起大胖娃娃翻身上马,驰纵而去。

扑面而来的劲风叫大胖娃娃不开眼,又怎看得清沿途的风景,大胖娃娃委屈地飚迎风泪,“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

大胖娃娃瘪了瘪嘴,张嘴就灌进一捧风,好不容易才说完整句话,“我再也不说你财气少了,我乖乖的。”

湛长风将大胖娃娃拎起来转了个身,脸朝着她。

“......”大胖娃娃气得往她怀里蹭,把眼泪全抹上去了,湛长风差点没把她丢下马。

第217章 赌城之行

赌的乐趣是什么,是未知,是犹疑,是孤注一掷后飞黄腾达,是一夜之间千金散尽。

寒雪城没有雪,但它能让你在大夏天如坠冰窖,从此整个人生陷入凛冬,僵硬到爬也爬不动。

但即使如此,每天还是有十几万新来者涌入寒雪城,做一个赌徒,用自己的狂热将它衬得燥热异常。

敛微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后,赖在马鞍上不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湛长风,连软糯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强硬,“师父说,不能赌。”

湛长风低头望着她,“为什么?”

“经商之人绝对不能赌。”敛微重复了一遍,执拗非常。

湛长风也跟她道,“我不经商,且我现在急需钱财,我进去之后只赌三次必赢之局,好不好?”

敛微摇头,“你缺钱的话,我可以让师父将藏财之处告诉你,你可先取用。”

“敛微。”

念出来的两个字极轻,但似蕴着不能忽视的力量,敛微仰首望进她的眼里,被刹那之光所震,她好像换去麻布衣袍,束起青丝加以冕冠,变成了另一个尊贵无双的人。

“不管是现在的你,还是成人的你,我都要你们记得,我需要你们的辅助,你们只要带着你们的能力走向我,我必将馈以全部的信任和你们所期待的,而在此之前,我不会以借用的方式来打造根基,你们也应当了解我的处世态度,在我眼里没有赌,只有计算之后确定的结果。”

敛微呆呆看着她,脸颊渐渐泛起绯红,湛长风还等着她回应呢,结果这大胖娃娃一头扎进她怀里,哭道,“我师父都没有凶过我!”

“那不是凶你。”

“不管~”

“......”湛长风打定主意要快速敛财,把那个高冷艳的长大版敛微换回来,小屁孩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后来她会明白,不可理喻和大人还是小孩其实没多少关系。

安静下来的娃娃倒没再阻止她去赌,口上却仍道,“你别赌得太过分,不然我让长大的我把你的财物败光。”

“嗯,你成功威胁到我了。”湛长风再次表示她只赌三次。其实做别人反感的事是败坏信任最快的方式,湛长风也是到刚刚才发现春江阁对“赌”持了怎样的态度。

但正如她所说的,她需要她们了解她的处世态度,索性将话讲开,加深磨合,也是为了之后能更好的相处。

寒雪城里道路宽阔干净,两旁无一例外都是封闭性很高的堡垒式建筑,只有零星几个人在街道上游逛。

“你是回灯中,还是跟我一起?”

敛微挺想观察观察赌城里的物值估价的,但又觉得这地方挺危险,她还那么小那么弱,容易给湛长风带来麻烦,就道,“先回灯中吧,我想师父了。”

“也好。”湛长风带她走进一间客栈,盈沸之声瞬间冲没了街道上的冷清。

“大大大,开!”

“小小小,哎呦卧槽!”

“无量天尊在上,诸天神佛保佑,开!”

大堂中满是人,围在一张张桌子前,热意腾腾升起,不少狂野之士已经热得赤胳膊漏腿了。

敛微拽着她的衣服没敢进,湛长风也以为她进的是赌场不是客栈。

正想退出一步,去看看其他客栈,小二拨开人群挤出来,“二位打尖还是住店啊,不是咱吹,瞧瞧咱这门面和里面的热闹就知道咱这儿是寒雪城数一数二的大客栈,房间.吃食.温泉应有尽有,安全有保障,空了还可以到下边来小玩两把,绝对包您满意!”

“你们这儿的客栈都这个样子?”

“哎呀,两位刚来的吧,要不咱是赌城呢,谁家不摆个赌桌,都不好意思称在赌城开店,不过您放心,咱客栈里就是自娱自乐玩玩的,真正赌的还得去外面的赌坊。”

“你这儿有寒雪城各类赌坊的消息吗?”

“有有有,应有尽有。”

“今天在这里住下了,外面还有匹马,烦请照顾好。”

“您放心嘞。”

湛长风拿了房间钥匙和一份简报上楼,二楼似乎是吃饭的地方,此时与楼下天壤之别,安静非常。等到了三楼,落地可闻针响,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了。

进房间后,湛长风拿出青铜灯,敛微回到了灯里,然后她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翻阅简报。

简报上概述了一些寒雪城特有的赌法和分门别类的赌场模式,以及规模较大名气较高的场所。

湛长风详尽了解之下,惊叹这赌博还真被他们玩出了新高度,当真是什么都能赌,什么都敢赌。

她走下楼,再观大堂里的热闹景象多了丝理解,他们现在玩的是大小开。

大小开也是赌城最广泛的一种玩乐形式,但不同于凡间的庄家摇骰的赌博方式,这里的角色有三,裁判.两位玩家.下注人,两位玩家对垒,下注人可在裁判那儿下注输赢。

用的骰子也不是普通骰子,而是千斤骰,配套的是幻梦骰盅,千斤骰一入幻梦骰盅便消失隐藏了起来,摇盅必须先以神识或感知找到千斤骰,而千斤骰极重,就算找到了也要用出全部力量去摇。

玩的是赌,也是神识.力量.技巧各方面的比较。

湛长风在旁观看他们的技巧发力,几局下来心里也已有数。

“朋友,来几把?”刚赢下一局的马脸青年将灵石拢到身前,玩味地朝湛长风喊了一句。

湛长风觑了他眼,没有理会,转身离开了。

马脸青年嘿嘿笑了两声,招呼其他人,“快,还有人敢跟爷爷比不,没有爷爷可走了!”

湛长风出了客栈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没一会儿小巷子里出来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修。

马脸青年路过中年女修探进巷子,巷子尽头是另外一条街道,他一眼望去没有人影,连忙加快脚步追逐而去。

中年女修头也不回,施施然地朝寒雪城最大的赌场走去,举手投足优雅不凡。

赌场名金袋,这背后的东家也是寒雪城的城主,有赌王之称的脱凡境强者翁三开,他的成名法宝便是三颗千斤骰.一只幻梦骰盅,凡入骰盅者,九死一生。

传闻此人酷爱赌博,法宝是赌器,建的是赌城,收了个徒弟叫输不起,连这赌场都像是方方正正一颗骰子。

这赌场是黑石砌造的堡垒,方正规整,在外的五面都各自烙上了鲜红的点数。

湛长风倾情出演的中年女修从正门而入,内中金碧辉煌,人头攒簇,玩牌的.玩骰的应有尽有,前头还立着一块玉碑,上面是各类创造性的记录,例如: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以九品盅器掷出十八点打破最高记录获一千万奖金。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推牌九开出至尊宝,获九百万奖金。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绝地取胜,赌命成功,获五百万奖金。

凡此种种,多不胜数,好似轻易就能得到百万灵石,让人热血冲头。

老时间七点半开始十连更,避免后台出问题,间隔10分钟(上架连更时出了毛病,吸取教训

第218章 赌城白天

马脸青年跟丢了人暗骂一句晦气,又回到客栈当中,叫道:“小二,来壶酒!”

“来了!”

“送房里!”

“行!”

走到楼梯拐角,见前后都没有人,马脸青年从小二手里抱过酒坛,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小二从手里摸出把钥匙,“那小娃娃没出去,还留在房里。”

“知道,你在楼下盯着点儿,到时绑了小娃娃诱她出来就齐活了。”

马脸青年拿了钥匙要走人,却被小二捉住了袖子,小二忐忑道,“那什么...我什么时候能被收为记名弟子啊?”

“你表现不错,过段时间我就禀告帮里,未来可期!”

“谢谢马兄提携!”

马脸青年笑着拍拍他的肩,转过身来就拉下了脸,嗤笑一声,掂着钥匙跑上三楼,咔嚓,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探入神识溜了圈,口中轻咦,怎么没有人?

闪进屋内,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当真没人!

他不信这个邪,四处查探,结果发现也没留有什么个人物品,好像只是上来待了会儿。

那么一个大胖娃娃怎么会凭空消失?

马脸青年脑子活络,眼珠一动一转,惊道,“难不成那是化形的灵宠?”

对,没错,只有化形的灵宠才能被灵兽袋装走。

帮主不是一直想要强大的灵宠嘛,这回是送上门来的惊喜啊。

马脸青年仔细清理掉自己的痕迹,小心合上门,连钥匙孔都擦了一圈,这事得报到帮里。

金袋赌坊繁花厅

江山如画,繁花似锦,能入画的繁花,亦是风靡江山的能人。

繁花厅不赌牌,不赌骰子,赌的是三榜中的风云人物。厅长宽十丈,天花板高悬,三面墙上挂满了玉牌,俱都是榜中人物。

其中最为热闹的是战力榜那面墙,时不时就有传音符飞入主事人手中。

“即时来报,战力榜第二百十七位空海,挑战第一百十五位宜凤,买定离手,过时不候!”

“即时来报,战力榜第四十位陈与义,挑战第三十七位庐深,这是两人第三次交手,陈与义能否上位成功!”

“我买空海,我见识过他的流沙鬼刀,绝对完爆宜凤。”

“宜凤的大清术也十分了得,何况她比空海高了一个小境界!”

“战力榜的人越阶取胜的比比皆是,高两个小境界都没问题。”

“陈与义竟然挑战庐深,这真是让人难以抉择。”

“就是啊,一般前五十位都是最强的,席位很少会出现变动,下面的也很难取胜。”

“不过陈与义的八岐枪极具特色,唯快不破,可能会对庐深产生压制。”

比起战力榜那边的喧闹,其他两边就平静多了,因为这边通常投的是长期赌资。

湛长风甫过去便听到两人在抱怨,只是一个欢喜一个愁。

“我在焦前刚上新秀榜时就投了一万灵石,一路跟他到现在,赚得还行,不过他现在已经是筑基第二人了,要胜过于慎的几率不大,是不是该换个人跟了?”

“你气运这么好,少说翻了数十倍吧?我本来赌了白飞宇,他刚上新秀就是第三十九位,按理上升空间不错,哪想现在掉到了六十六位,一分钱都捞不回来。”

“压柳拂衣怎么样,刚进新秀就是第十一位,可见潜力巨大,听说她背后还有生死境强者坐镇,也不容易夭折。”

“不错倒是不错,但最低开盘价就是二十万,哪来那么多钱投进去。”

新秀榜这边的主事人见湛长风是个新面孔,拱手道,“道友可有什么中意的,不如我来给你介绍几番?”

“那就有劳了,我想知道长期是怎么个投法。”

“嘿,道友这话是问着了,长期一般有月期.年期的,我给你介绍介绍现下最热门的一盘吧,这盘名叫龙盘,专为四年后的大法会设置,大法会不仅是去大宗门的试炼,也是藏云涧各路有为修士的一次群聚,介时三榜中人多数都会到场,彼此交手,有对战就有胜负,所以每逢大法会,都是三榜大换血的时候,有人青云直上,有人连连跌落,对我们而言,押对宝能平白赚一笔,押错了便是时运不济,你看,这是今日各位榜中人的开盘价。”

主事人递过一本册子,“每人的赔率都不一样,就拿新秀筑基榜的头名来说吧,他的赔率是一点五.一点八.四点二,分别代表胜.平.败三注。”

“你投下十万本金,若投他胜,他到大法会结束,排名每上升一位,你将获利五万,投他平,结束后排名不变,你将获利八万,投他败,排名每下降一位,你将获利三十二万。”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旁边一人道,“于慎实力很稳定,押他胜,利润不大,押他败,有违事实,到时得把灵石都赔进去,要赌也是赌那些黑马。”

主事人笑笑,“凡事都有可能。”

“我再看看。”湛长风翻到战力榜部分,发现她的赔率是三点六.二点五.一点七,看来主流认为她要在四年内进到榜上前几的几率很小。

“我投她胜,十八万。”湛长风指着自己的名字道。

主事人暗里嘀咕,此人本也是赌坊比较看好的黑马,不过开盘一月来,许多有来历的修士都投了她败,怕是有什么变故要发生,今日还是头一次有人大额投胜的。

“第一期赔率三点六.二点五.一点七,投胜。”主事人做好记录,交给旁边侍从,“道友随他去里面办下手续吧。”

十八万本金会扣到四年后大法会结束,每月一结,获利部分会寄给她,亏损的从本金里扣掉。

也不怕金袋赌坊赖账,寒雪能成为赌城,靠的就是秩序和公正,何况金袋赌坊是城主旗下产业,毁了名声,对城主对寒雪城都没有好处。

湛长风出了繁花厅,走在冗长的廊道里,观望着两旁的厅室名,突然前边一扇门打开了,两名侍卫拖着浑身是血的人匆匆从她身边经过,她瞥了眼半死不活的人,丹田被废.生机断续,活不了多久。

湛长风略一思忖,走进那间厅室。

一线厅,生机一线,赌的是命。

刚有一场命斗结束,现场的气氛还很火热,连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没散去。

一线厅像是个倒斗,阶梯层层而下,中央是巨大的铁牢笼,不论地面还是铁栅栏上全都血迹斑斑。

湛长风随意在观看席上找了个空位坐下,很快下一场要开始了。

第219章 赌命之徒

铁牢笼前面投下一道光幕,上面是十人的身影,这时从旁走来位尖鼻子修士,口中道,“今日迎战的是这十位斗士,拿你的命来赌,只要能赢过其中任意一人,就会拿到相应的巨额奖金,但如果输了,相信大家也已看到上一位的下场了,另外所有观看的人可以下注!”

“不管你是武修还是法修,比斗过程中不能使用任何外物,让我们来看看,下一位报名挑战的是谁!”

尖鼻修士抽出一份名单,“自称靠奖金活着的修士,林南祥!这是林南祥第三次前来挑战,在此之前他已经赢走了将近一百万下品灵石,告诉我,你今天想挑战谁!“

从观众席站起来一个短打装扮的健壮修士,他的目光自光幕上一一看过,报出一个名字,引得现场尖叫连连。

尖鼻修士也仿佛不可置信,“你确定吗,黑血可是百万级的斗士,自入驻金袋以来,死在他手下的修士十只手都数不过来,你不如按照以前那三次,选三十万级或四十万级的,这样倒还有取胜的可能!”

“废话少说。”林姓修士跨进铁笼,严阵以待。

一般人都知道,赌场接到报名者信息后会安排相应的斗士供他挑选挑战,这批斗士从十万到百万分十人,报名者与十万级的斗士实力相当,胜负五五分,与二十万级的斗士相比,赢的几率已经很小了,与百万级战斗,如同自找死路,但林姓修士敢跨那么多级挑战百万修士,先不说胜负如何,已然让一众看客热血沸腾!

侍从捧着箱子在观众席上穿行,“赔率四点四.一点一,各位快些下注啊。”

一阵阵嘘声响起,林姓修士败的赔率才一点一,就算押赢了也只能获利点零头。

“此人必输无疑啊,我还是押他败,赢个一两块灵石也是好的。”

“敢挑战百万级勇气可嘉,肯定有什么后手,我押他胜!”

在侍从将箱子捧到湛长风面前时,湛长风摆了摆手,她只是进来看看,没想过下注,且虽然还没看见黑血的样子,但观这林姓修士印堂发黑,眼袋浮肿,气虚面黄,显然是纵欲过度又遭了财劫,一副气运不济之象,与其说他勇敢,还不如说是走投无路,赢的几率约等于零。

收完赌金,尖鼻修士那边很快出了结果,“赌胜,总二十七万,赌败,总五十九万,赌盘成立!挑战开始!“

咣当,黑暗中是铁门开启的声音,一道人影步步出来,上身**,肌肉成块,眼神如野兽,这就是赌场的斗士。

赌场的斗士分两种,一种是自愿入驻,除了能拿赢得的赌金外还有赌场给的薪酬,另一种是赌场豢养的,说白了就是赌场的奴隶,获利的金额最后都会上交给赌场,黑血属于自愿入驻的,他看林姓修士就像是在看砧板上的肉。

“我要把你拆分吞入腹。”他如是说。

这不像是玩笑话,因为这人之前就当众将一名战败者生生啃掉了面颊,然现场也因他这句话爆发出**,“杀了他!吃了他!”

“林南祥干掉这个野兽!”

“吃了他,我给你灵石!”

不少人将大把灵石丢向铁笼,黑血举臂高呼,露出嗜血的笑容,抡起拳头朝林南祥砸去,林南祥起先还能招架,但渐渐露了怯,节奏开始乱,连真气都有溃散之象。

湛长风还是头一次见两个筑基修士会以这种方式搏命,而众人疯狂的呼声和喝彩也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微妙,她下意识揣测一群疯狂病态的修士会造成什么结果,不过很快她又将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想象压了下去,起身离开了一线厅,关上的门截断了林姓修士的惨叫。

她到金袋赌场的主要目标是打破一项纪录,一项翁三开留下的纪录,成功的话能让她直接获三千万奖金。

湛长风走进三开厅,数十张桌子分布其中,几乎每张边上都围满了人,喧闹之音将原本清晰的话语重重掩盖,变得杂乱无章,她一边听着各种声音,一边辨别赌场的布防,总要以防万一。

大小开因为赌具的不同分十品。

品级越高的赌具,消耗的神识.力量越大,也越难掌握。

大小开难以达到的成就有三,一是三颗骰子,均为六点朝上,称“六六大顺”,第二种是三个一点朝上,称“三元开泰”,最难的一种是三颗骰子叠成柱子,一点朝上,称“一气化元”。

翁三开留下的记录是以十品赌具,达成六六大顺。三元开泰仅能算平手,想赢必须得是“一气化元”。

当初翁三开是以筑基大圆满做到这点的,所以挑战者的修为也必须在筑基大圆满之下。

湛长风进三开厅的时候,正好有人提出要挑战九品赌具的那个记录。

大堂的玉碑有写某某以九品赌具掷出十八点,也就是六六大顺,赢得一千万奖金,这人要是能打破这个记录,可获一千五百万。

她也不急着赌,看着主事人清出一张桌子,侍卫林立一旁,确保没有人捣乱或者作弊。

“请问尊姓大名?”主事人微笑着询问挑战者。

挑战者还未回话,好事者们已经叫起来了,“那是赌鬼,我们的大赌鬼!”

原来此人也是有些名头的,常年混迹各大赌场,按他那话是从小活在赌桌上的,在寒雪城待过一两年的人都听过他的名号,真实姓名不清楚,但大多人都称呼他为赌鬼,他享受的表情也证明他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赌鬼面容清癯,穿着褪色的长衫,粗看还以为是哪来的乡野教书先生,然他暗沉而诡谲的眼神,将他的危险程度倏然提高。

赌徒是站在悬崖边的,一朝成名的野望和粉身碎骨的担忧让他们变得决绝,而这个赌鬼尤甚,他已经没有野望和担忧,只剩飞蛾扑火般的进取和疯狂。

“好的,赌鬼!请先缴纳九百灵石赌金!”主事人接受了这个名号,并收了赌金后,笑道,“按照规定,使用九品赌具的最高修为是筑基巅峰,现在有请公证人测验你的修为。”

公证人端着测灵盘出来,证实赌鬼是筑基巅峰,可进行挑战。

等赌鬼站到赌桌前,公证人布下禁制隔绝外面的干扰,“记录保持者的成绩是筑基巅峰.九品赌具.一刻内开出六六大顺,挑战者必须超过这个成绩才算挑战成功,现在挑战开始。”

第220章 赌城赌鬼

赌鬼看向桌上摆着的千斤骰和幻梦骰盅,一般一品的千斤骰实际是十斤重,骰盅里有一道幻阵,品级越高,难度叠增,九品就是九百斤重,九道幻阵!

他玩大小开玩了四十年,技巧毋庸置疑,力量也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神识更是练得登堂入室,即使隔着千米远,他也能用神识在沙堆中找到他丢下去的那一粒沙,今日对他来说无疑是重要的一天,他将在此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赌鬼,是有资格向赌王看齐甚至超越的赌鬼!

这个九品赌具只是他的第一步,十品才是真正的目标!

赌鬼沉下心神,右手拿起骰盅,左手蓄力,一口气捞起三颗九百斤的骰子扔入盅里,手腕几不可见地一沉。

他全部的力量都涌向手腕和手掌,闭上眼睛,慢慢摇起骰盅,同时神识探入其中,寻找被九重幻阵掩藏起来的骰子。看客们屏息以待,盯着那越摇越快的骰盅不错眼。

一个骰子找到了。

赌鬼眉头加深,好厉害的幻阵,换平时他十息就能把所有骰子找齐。

他的额上渐渐冒出了汗,神识在幻境中消磨得越多,他的心力越不足,对他越不利。

湛长风仔细观察着,一边也注意到了时间,马上就要到一刻了,一旦超过这个时间,不论他开出什么都算失败。

赌鬼眉头略松,全都找出来了,他锁定着三颗已经现身的点数,使上全部力量去摇动骰子,他自信有足够的技巧得到“一气化元”,但要将九百斤重的骰子摇出想要的点数可是件耗力气的事。

这时众人看见他摇动时,手腕顿了一下,外行可能看不出什么,内行却提起了心,他出现失误了。

公证人开始倒计时,“三.二...“

赌鬼啪嗒将骰盅扣在了桌面上,现场静寂无声。

“赌鬼道友,请开!”主事人喊道。

赌鬼的神色不太好,看客也提心吊胆。

“不会失败了吧,他好歹也是老手了。”

“天呐,快开啊,磨蹭什么呢!”

赌鬼闭了闭眼,揭开骰盅,三个六点朝上,六六大顺!

“平纪录吗,也不错了。”

“还以为能破纪录呢,什么赌鬼,也不过如此。”

公证人宣布道,“平纪录,可获五十万奖金。”

“不,我要再来一次!”赌鬼冷声道,脸色不近人情。

主事人再次询问,“按照规定第二次挑战同项目者,收十倍费用,连之前赢得的五十万也要交还,你确定要重新挑战吗?”

“再来一次!”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时一个独立厅室里有面水镜悬在半空,里面正是三开厅的景象。

“还真是个赌鬼,这不走到黑不回头的劲儿,让人相当怀念啊。”说话人少年模样,撑坐在桌子上,翘着腿,精致的眉眼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那就再收个徒弟。”白衫青年低头算着账目,墨发一半落在肩头,一半落在黑石桌面上,不见面容,只闻其声清冽,如冷泉击石。

“给你添个师弟吗,倒也是不错的主意。”少年眯眼望着水镜,兴致盎然。

赌鬼二次摇骰子,闭目凝神,不同于第一次,这次他用上了双手,骰盅在他手里翻转变换几成虚影,啪!骰盅扣在桌上!

他没有像前次一样犹疑,几乎在扣下的那刻就揭开了骰盅,果然,一气化元!

主事人收到了传音,对着赌鬼恭敬道,“赌王要见您,请随我来。“

赌鬼先是怔忪,接而大乐,随主事人离开。

三开厅中议论久久不息,一千五百万的大奖,还得了赌王接见,这天大的好事怎么不落他们头上,可以预见这个消息够寒雪城的修士们八卦一阵了。

但一波未平,又起风浪,前脚离开的侍卫和公正人又回来了,主事人倒是换了另一个。

“怎么回事,又有人要挑战吗?”

“这是眼红了吧,什么人啊,脑子有病吧。”

“还真以为谁都是赌鬼啊,来凑热闹的?”

主事人望向身旁的中年女修,“挑战十品赌具,阁下确定吗?”

“什么,十品赌具?!”

“肯定是来玩玩的,不过这么博眼球就让人不爽了。“

湛长风神色不变,“确定。”

公证人将测灵盘捧上去,结果让人哗然,“筑基小成也敢挑战十品赌具,得,又一个想成名想疯的。”

“请上十品赌具!”主事人高喊。

那边被撤掉的水镜又被幻化了出来,“今日倒是精彩啊。”

然白衫青年没有理他,哗哗翻着账目头都不抬,赌鬼则无心想其他,正紧张地立在一旁。

忽然白衫青年略抬头,露出清俊的容颜,瞥向边上的管事,“此人确定不在黑名单上吗?”

“已查过,没有。”赌场有张黑名单,除了惹是生非的,还有些特殊的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特殊的技能,比如一眼看穿牌面者,能算命测运者,在这种人手里,根本就没有赌字,赌场一般是好吃好喝伺候好了,然后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对了,前年还有个奇葩,修为不高,却不想怪力无敌,生生把骰盅里的幻阵给摇破了,若不是他用力过猛将骰子碾成了粉,还真让他将三千万拿走了,嗯...这奇葩现在还被以破坏赌具为名,留在赌场打工还债。

湛长风的力量虽大,却也没有多么超乎想象,不过她全盛状态下堪比筑基大圆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神识力量,让这场大小开的结果变得笃定又出乎意料。

何况骰盅里的是幻境,让一个修心觉的玩幻境,那就真的是玩玩而已。

她将三颗一千斤的千斤骰扔入骰盅里,不紧不慢地摇着,神识已经如入无人之境般穿透十重幻境,将千斤骰找了出来,并且垒成一柱,她又拖了一点时间,假装很费劲的样子,半响后把骰盅扣在桌上,打开,众人的惊呼已经揭晓了结果。

白衫青年盯着水镜默了几息,吩咐管事,“给钱吧,顺便把人加入黑名单,此人必定神识强大,容易亏本。”

管事应了一声,看向少年,“城主,您要不要见上一面?”

“可惜没有赌心,见来也无用,不然还能再收个弟子。”少年摇摇头,指着赌鬼道,“二徒弟,你负责送钱,注意着点,别让人在赌场里出事。”

“是!师父!”赌鬼被派了任务,开心得如坠云雾里,咧嘴笑着与管事一道出门,哪还像什么乡野先生,就是个乡野二愣子,不过好歹出了这道门就恢复了常态,瞧着有几分威严。

第221章 夜里黑市

此时湛长风在金碧辉煌的会宾室里,看到来人是赌鬼,些微讶异,但也什么都没说。

赌鬼却怕她对赌场产生误会,主动道,“我不是托,我适才被赌王收为二弟子了。”

“恭喜道友。”湛长风颔首道。

“也恭喜道友创新十品记录。”赌鬼本见有人破了师父的记录,战意熊熊,但听师父说此人没有赌心后就淡了念头,与没有赌心的人赌,没多大意思。

赌鬼拿起管事奉托的储物袋,“这是道友的奖金,请收好,我带道友从赌场密道离开,好省了某些麻烦。”

“有心了,无怪金袋赌场能立世那么久。”

“在一个良好的赌博氛围才能有真正的赌博,这是应该的。“赌鬼还是有点挂心,“道友对大小开研究颇深吧。”

湛长风收了三千万,“一般。”

平常人说“一般”,可能让人以为她在谦虚或者拿乔,然赌鬼回想她的摇骰手法,先不论神识和力量如何,技法上确实挺一般的,应当不是经常赌博的人,只是这次胜在了神识上。

这种胜利不是赌徒的胜利,在赌鬼心里甚至不拿她当竞争对手,只是比较强大的修士罢了,于是也不再提这个问题,叫管事带路,护送她离开。

湛长风突然问,“我还能再赌吗?”

管事从容接话,“为防有心人惦记,阁下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这要是出了事,我们赌场可担不起责任,说不得外面就已经有人蹲守。阁下若真要赌的话,可以去后三街的钱乐赌场.百资赌场玩几把,那边高额的奖金项目也不少。”

“有理。”估计她被列黑名单了吧。

进了地下密道,走了一段时间后,管事道,“前面有五个岔口,分通向五个地方,岔口有标牌,阁下自行选择吧,为避嫌,我等就不跟过去了,您放心,那边都是偏僻之地,通常是没人的。”

“多谢。”

湛长风走近后发现有四条路在城里,一条路直接通往城外。

她选了其中一条,出来是个民宿院子,感应之下民宿中确然无人,她换了身黑色朴素的袍子,变了张青年脸,从院旁小门出去,外面恰是条狭窄的巷子。

白天的赌城街道冷冷清清,正逢夜晚却突然热闹了起来,好像活了。

湛长风行至大街上,人来人往,吆喝满天,这是碰上赌城的黑市了。

有赌得满盆满钵,就有输得倾家荡产,一些散家会在夜晚出来摆个摊子,售卖别人输掉的灵兽.法器种种东西,甚至是人。

卖人的老板手里会擎一根挂了两黄灯笼的杆子,亮堂的光映着货物的脸色。

货物,一般是把自己输掉了,也有的是被父或母.妻或夫.儿或女.师父或弟子输掉的,当然他们曾经也可能是某人的父亲.母亲.妻子.丈夫.女儿.儿子.弟子等等,只是现在被烙上了奴隶的印记,公开叫卖。

有些人在哭,没关系,老板会让他们使劲哭,那样才显得力气足.有活力。

厮命如此,怪谁。

在修道界越久,越知没有公平可言,想要公平,就要实力,有时候光有实力还不够,还要势力。

大街上亮堂如白昼,穿过的风却冷寂,有人缩了缩脖子,跺了跺脚,手里的灯笼也晃了两下。

湛长风仰头看了眼群星烁耀的夜空,眸色微沉,右弼星亮,却有血光之灾。

她分不清两者谁在前谁在后,有无联系,按住镜鉴魂印,回忆之前的事情,一幕幕记忆重新在脑海里倒退,直到出现马脸青年,这人当时就确定有问题,然她已经变换面目身形,只要不回客栈应该能化解一场争端,从马脸青年开始再次前推,回到三开厅。

她开出一气化元时是有感觉到几束别样的目光,但走过密道,又变了面孔,竟还摆脱不得?

湛长风重临旧境,仔细观察拥挤喧闹的看客人群,突然发现有个八字须的文弱修士垂下的手做了个手势,像是什么追踪印诀。

她不经意间环顾四周,可惜街上修士颇多,她不能大规模铺展神识,毕竟对修士来说,别人的神识试探于自身有一定羞辱意味。

如果真是追踪印诀,还下得那么了无踪迹,怕是遇到棘手的打劫团伙了。

湛长风走走停停,往最热闹的地方去,暗里放开心觉,运转四象谛听法,种种心声过耳,几道异常的声音被挑了出来。

“这傻逼,还逛街哈哈哈。”

“拓麻为什么又是轮到我盯梢。”

“唉,要是我赢了三千万该多好,算了,反正也不能活着花完。”

.....

湛长风正在确定这几道声音的具体方位,突然插来一道声音,“你东西掉了。”

湛长风循声望去,竟无法确定谁说了话,却见那处靠了巷口,一个矮胖穿锦缎的中年人拄着挂了两盏黄灯笼的杆子,灯笼纸许是用久了,有些发黑,透出来的光也不明亮,暗得叫人看不清灯下人的面目。

他手里牵着根绳,捆了一溜人,因为卖的都是些普通人,所以也没用禁灵镣铐等物什,用的是寻常麻绳。

这些被麻绳捆缚的人或坐在地上,或靠着墙站,死气沉沉,普通的人被普通的麻绳系着,再普通不过的景象了。

湛长风从他们的表情上划过,看向锦缎中年人脚边倚墙而坐的老者,他身上搭着破旧污黑.看不出是毯子还是外衣的破布,裸露的手脚藏污纳垢黑油发亮,面孔隐没在灯下光照不到的地方,但他在看着她。

湛长风下意识去听他的心声,却什么也没听见,心境比她高?

可他确实是个凡人,没有一丝修为的凡人老头。至少现在是。

“你在和我说话?”湛长风透过那不太明亮的光注视着他。

锦缎中年人以为来了客人,殷勤地笑着,“阁下看上哪一个了,随便挑,保证个个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你东西掉了。”他哑着声音重复了一遍,目光不偏不倚。

湛长风唇角微翘,喜怒莫测,“所以呢?”

“我能帮你捡回来。”

“我难道不能自己捡?”

他好像在笑,肩膀轻微颤抖,“你不知道你弄丢的是什么。”

锦缎中年人踢了他一脚,“你这老头在胡说八道什么。”

说完躬身朝湛长风道,“这老头身子骨还算硬朗,买回去看大门.做做饭还是行的,阁下有意的话,我就做个赔本买卖,只收您十枚灵石,您看...”

湛长风屈膝蹲下身,将十枚灵石放进他手里,“你可以跟我走,也可以继续坐在这里,你想如何?”

粗糙又满是污垢的手掌里沉甸甸的,灵石温润的触感抵入心间,他忽然迟疑了起来...

斜边冷不丁奔来一道人影,插入湛长风和老者之前,激动万分地就给了老者一个熊抱,“老人家,真乃神人也!随我归府吧,我当奉您为座上宾!”

第222章 十枚灵石

夜色寂静,两个扈从回头望了眼雕栏玉砌的小楼,凑着脑袋嘀咕到了一起。

“你说,程先生是不是被那啥了,上了趟街后都把自己关屋里三天了。”

“对啊,将军不是请他去游说翁三开吗,咱来寒雪城许久,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不会让那糟老头吓到了吧。”

“胡说,先生是何等人物,怎会惧于妄言。”

小楼之内黑漆一片,半点光都见不着,也没有丁点声息,然若借着从窗外隐约透进来的月辉,恍惚能看见帷幔深处有水光流动,那水光包裹着整张卧榻,卧榻之上,躺着程学山。

程学山是谁?

此人原为一方隐士清修,筑基入道后才出山,与诸多入道者一样,意在证明己道。

初始,投入齐北侯帐下,然齐北侯何许人也,身旁军师幕僚众多,也不缺他一个,另有号称“算无遗策”的花间弦辅佐,怎会轻易听从一个初出茅庐之人的言论,他待了五年,始终得不到重视,恰时柏云城相邀,便离开北地投入柏云城。

柏云侯也是一方豪杰,在七雄主中排末,不过他待了几日,发现柏云侯为人暴戾,无法施行他主张的仁道,就又悄然走了。

云游数年,碰上了当时风头正盛的超级新秀于慎,终成为于慎的军师,伴他从军机巡察使,到如今接任会议直属的白山城将军之位,今次来寒雪城,便是为了游说翁三开加入于慎的私军。

只是他还没去拜访城主府,先遇到了一个糟老头,糟老头说会有一场大火。

程学山哪能信,当时就甩袖走人了,然而越走越不安,修士的直觉作了祟,他神使鬼差地将自己困在卧榻上,周遭布满了水法,他倒要看看这火怎么烧起来。

三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程学山翻了个身子,撑着脑袋侧卧,打算再吐纳一回,天亮就出门把正事干了。

这时一只传音鸟飞进屋里,穿透水屏障,落到他手臂上,程学山听完内容,一蹦三尺高,差点没撞房梁!

于慎带人去剿一伙山匪,结果遭了火雷埋伏,损失惨重!

“对啊,也没说这火是应在我身上的。”程学山连忙套上鞋袜,“这老儿绝对是奇人,万不能错失!”

“先生为何匆匆,可是出什么事了?”两扈从瞧着程学山风卷一般开门夺出,急急追上,“先生,您的头冠还没戴呢!”

程学山哪管其他,冲到街上,拨开人流,脸色忽而一凝,原来是见到了湛长风将灵石放于老儿手中的一幕。

他微微一思,扯掉半路戴好的头冠,又脱掉一只靴子,散开些衣领,状若疯癫地冲过去,挤开湛长风,既惊又喜地将老儿抱个满怀,仿佛根本没闻到他身上的恶臭,“老人家,真乃神人也!随我归府,我定奉您为座上宾!”

老人眼尾的皱纹又深了几分,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在评估什么,程学山到这时好像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接过扈从递来的靴子,“实在抱歉,让您见笑了,我太着急了,您真是神人啊。”

“不好意思,我只是个普通老头,现下已经被人买了。”这老儿怏怏往湛长风瞥了眼。

程学山暗道麻烦,却视旁边的湛长风如无物,一把夺下老儿手中的灵石扔地上,似乎不可置信,“像老人家这般大才,怎能被如此轻贱,若您愿跟我回去,我这身衣服给您都值得!”

这衣服可不单单是指衣服,也指地位,他相信,若这老儿当真奇才,定能听懂他的话。

老儿又望了望湛长风,她也只是在程学山冲过来时挑了眉,并没多大表情,哼,怎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呢。

老儿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程学山差点给跪了,难道他的条件还给的不够好?

说来这人是谁啊!

程学山余光打量湛长风,记忆里也没这号人物。

此时湛长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讶然地看向锦缎中年,“我钱都给了,人家老儿也承认了,你还带找托哄抬价格的啊?”

“这...”锦缎中年呐呐,他咋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儿翻了个白眼,演,都可劲儿演吧。

程学山穿好靴子,正完衣冠,转过脸来,傲骨挺秀,颇具文人风姿。

思忖此人难道真的只是普通买家?

“这位道友,十枚灵石你收回去吧,如果感觉愤然,我再赠你一百枚,只是老人家我要带走。”

湛长风更惊讶了,“我刚刚替老儿买了自由,他想去哪里你该问他啊,跟我说什么?”

“......”程学山好像一头懵进了棉花里,悻然回首,“老人家...”

老儿默然摇头,他有点摸不透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她将灵石放他手中,要他自己选择时,他以为此人自负自傲,这举动是对他说他掌握了她不知道的事的反抗,如同不愿听神棍说“你什么时候有什么劫数”。

但是现在,一言,轻易地摆脱了这人的刁难,又让他知道自己真的已经被赎回了自由,有足够的选择权利。

程学山不知道老儿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急切呼唤了声“老人家”。

老儿撩起眼皮,顺势出题,“我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你既买了我的自由,我甘愿为你做工,只是从前有个大傻个,看我可怜,便想将我买走,可惜没有钱,只能跑到金袋赌场去赌,结果把自个儿押那里了,你可以将他带回来吗?”

程学山慨然,只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老人家,您放心,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定将人给您带来!”

湛长风瞧着两人左一言右一语,沉吟半息,“那也好,此人叫什么名字?”

“对啊,此人叫什么名字?”程学山竖起了耳朵,这老儿有心考验人,说明事情还有转圜,他就不信他抢不过这愣头青。

“好像什么玉来着,身高非常,力气很大,有股冲劲。”老儿回忆半响,说道。

“还有什么特征吗?”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啊,程学山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为难人。

“我不知道,我也只见过他一面。”

程学山还想套出点什么,湛长风却是转身走了,“过几天,我带他来找你。”

这老儿甚有意思,也许跟刚出现的右弼星有关,既然都自己找上门来了,不妨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然在此之前,身后那些尾巴是要解决掉的。

湛长风时间所剩不多,四天后就要启程去小庄镇,此时又答应了寻那什么叫“玉”的人,便也没空和这些尾巴玩躲猫猫了,打算今日的事今日解决。

第223章 再起冲突

湛长风路过种种热闹朝偏僻处走去,没一会儿,有人探头探脑地跟了上来,身上还贴了敛息符。她坐在巷墙上看着,那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嘀咕道,“怎么感应越来越强了。”

为什么强了?

自然是因为离她近呗。

湛长风无声无息给他从背后来了个锁喉,层层记忆被她扯出,也知道她为什么没察觉到有人给她下追踪术了,原来他们的二当家是咒师,那也不是追踪术,是一种诅咒,这种诅咒本身无伤大雅,力量微弱,不会被发觉,被这伙劫匪利用起来,当做了追踪方式。

只是这盯梢人的记忆里只有对诅咒的感应之法,没有解除之法,湛长风也没有接触过咒术,一时还挺难办。

不过诅咒一般需要拿到被诅咒者的血.发.生辰八字或贴身衣物,否则除非咒术大师,不然很难对被诅咒者造成实质伤害,那叫阚雀子的二当家若真有大师水平,她早不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了。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湛长风扭断盯梢人的脖子,同一时间,远处的三两盯梢人也遭灵魂攻击,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西街有家酒馆气氛火热,有人脚踩在凳上,一手抱着酒坛,一手猜拳,还有人脱了衣服,仰头灌酒,酒水顺着嘴角.下巴,流到满是刺青的胸膛上,东边角落坐了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一人坐得大马金刀,脸庞威严,长了络腮胡,一人相较文弱,鹳骨突出,双颊凹陷,目光精明。

还有人拨弄着算盘,顺手将一坛酒放到刚从厨房出来的小二的托盘上。

小二是个扎着双髻的圆脸姑娘,费力地举着托盘在一众大汉强女间布菜分酒,屁股被摸了好几把也不敢吭声,涨红了脸,眸光水润,引得哄笑连连。

嘎吱,酒馆的门被推开,哄笑戛然而止,满堂的人停酒收声盯向门口,仿佛被闯了领地的凶兽,气氛紧绷。

门口那人青年模样,不太高,穿着黑衣,两手空空,面容不算好,丢到人海里就再也找不出来那种。

然而她站在那儿,恍有顶天立地之势,这势覆压下来,如山倾水漫,叫人不敢妄动。

她漠然扫了一圈,抬腿走向东边角落那桌,中途有人挺出身子拦在她面前,只是还未开口,便被她抚开了,说是抚,更像是挥了下袖子,结果那人便崩飞出去,撞了人.桌.酒.柱,啪!倒挂在墙上,血肉模糊!

人仰马翻后是一片死寂,众人皆有惊惧色,纷纷祭出了兵器。

络腮胡.文弱人不动声色,气定神闲。

湛长风在一条板凳上坐下,撩起眼皮,“听说,你们看上我的财了?”

“哈哈哈,好大的胆子!”络腮胡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啪地拍在桌上,筑基大圆满的气势倾泻而出,震得掌下碗筷桌子剧颤。竟敢孤身找到他们的窝来!

“你以为你进了这里,还能出去?”文弱人话似家常,威胁之意尽显,他观那些盯梢的人没有回来,便知露了马脚,被此人发现了。原本计划踩好点,找偏僻之地动手,这下人直接送上门了。

湛长风,“有了问题,自然要解决,我是来寻求解决之道的。”

络腮胡.文弱人相视一眼,这家伙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傻了。

络腮胡洪声道,“瞧你也是个识时务的,我们也就是求财,你将那三千万交出来,或可放你一马!”

“不可,”湛长风寡淡的脸上丝毫没起波澜,有商有量道,“你们交出咒师,再补偿我三千万时间损失的用度,我便放过你们。”

络腮胡气乐,用力之下整张桌子都化成了碎屑,酒坛哐当落到地上,溅湿了三人的衣角,浓烈的酒香溢散开来。

大堂之内的人围拢过来,蓄势待发!

分坐于三条板凳上的人仍旧没有什么动作,络腮胡蒲扇大的手掌拍在大腿上,“某在这赌城里经营了数十年,城中遍布眼线,相交者众多,你若乖乖听话还好说,否则你纵使今日逃脱,也休想走出城门一步。”

湛长风恍若未闻,“谁是咒师。”

“我是又如何!”文弱人直视着她,“道友敢坐在一位咒师面前,好胆量!”

她见过盯梢者的记忆,当然知道此人就是他们的二当家阚雀子,那络腮胡就是他们的大当家熊三虎,此时这阚雀子敢直视她,她也就将话回敬了过去,“你也是。”

魂禁!

阚雀子的意识陷入迷蒙,灵魂禁锢,双眼呈现出呆滞之态。

熊三虎神色一凛,暗里招数已经备好,这人到底是哪来的,居然轻易制住了二当家。

“现下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你是要钱还是要人?”

麻蛋,这家伙打劫打到他头上了!

熊三虎有多年经营和筑基大圆满的实力撑腰,纵顾虑你死我活的结局,却也半分不肯退让,狠狠一笑,“既然来了,先喝一杯,好好聊聊,拿酒来!”

圆脸姑娘被推搡出来,捧着酒坛子怯怯靠近。

熊三虎从地上捞起两只未碎的大碗,吐出一字,“倒!”

两个酒碗被倒满,他举臂将一碗伸到湛长风面前,湛长风看了眼里面的酒水,眼眸愈加深邃,没有接。

熊三虎啐了一口,将碗砸了,另一碗饮尽,又砸了,一把将圆脸姑娘拉过来,按到自己腿上,夺了酒坛,仰头灌下一口,姿态颇为豪放,浑然不将湛长风放在眼里,“敢威胁我的,还没出生!你这股狠劲儿倒值得另眼相看,不如加入我们这行,不仅这人可以给你,二当家也可以给你做!”

“你想得挺不错,可惜道不同。”

“哼,你以为凭你自己能走出寒雪城,连面目都在变换的人,能有什么依仗。”熊三虎搂着圆脸姑娘,将手伸到她的衣领里肆意揉捏起来,眼睛也闭着,好像在闻她的头发香,那圆脸姑娘羞窘欲死却挣脱不得,死死咬着牙。

湛长风神色不变,这人看似举止放浪,却利用圆脸姑娘挡住了他自己的身体,眼睛也避免了和她的对视,同时他当面对人家姑娘做这种事,无疑也是在向同为女子的她施压。

不过劫匪窝子里还有这种姑娘,也是奇怪,她多看了圆脸姑娘一眼。

圆脸姑娘徒劳按着胸前作乱的手,视线哪敢往其他地方飘,偶尔溢出的一声低吟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投了涟漪,某些不着调的人吹起了口哨,喊道,“不愧是老大。”

熊三虎偷瞄一眼湛长风,却发现她仿若熟视无睹,暗道碰上麻烦人物了,道上混的就怕这种光脚耍横还没有一点同情心的人,呸,这人连廉耻心也没有。

第224章 血溅三尺

后厨出来一个人,神色有点慌乱,“老大。”

熊三虎听到传音,脸色不忿,“好手段啊,那也得看你走不走得出去!”

原来熊三虎暗里遣派厨房里未露面的人去请几个筑基朋友来助场,然他们根本就走不出这家店,外面被封了结界!

湛长风温文尔雅,顺道提醒,“你也不用指望你在外面晃荡的人赶来支援了,我刚来时,请他们先去了一趟九幽。”

“.....”熊三虎沉了一口气,好似不在意,“就算如此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一个筑基大圆满会怕你一个筑基小成。”

如同为了印证这句不在意,他不仅和圆脸姑娘亲热,手也往她下面摸去,圆脸姑娘尖叫一声,猛然推开他,踉跄几步,含恨转头,一头撞在墙壁上,血溅,人倒。

那个拨算盘的瘦弱中年惊叫一声“闺女”,被旁边的两个大汉捂住了嘴巴。

熊三虎啧了声,“晦气。”

人没死,就是昏了。

湛长风看谈不拢,只能再造杀业了。

熊三虎心知此战已经不可避免,他也是个狠的,当下先发制人,祭出一把铁扇,此扇名云中扇,由三十六片云中赤铁锻造,开则如盾,合则如刀,一扇之下狂风席卷,是上品法宝!

熊三虎持着云中扇,“长龙破空!”

霎时狂风迷眼,大堂中人.桌.凳.柜卷成龙卷,袭向湛长风。

湛长风衣袍猎猎,反手抽出重剑。

重铁刺啦过地面,传进耳朵里便是另一种折磨,熊三虎不信那个邪,接连振扇,瓦柱开裂,碎片投入龙卷,尖声怒号,他刷地合上扇,扇头倏然射出一道青光。

湛长风洞穿光痕,一剑劈之,剑光劈落青光,红尘意降临心间。熊三虎咬牙忍住,心中大骇,胡乱扇出三扇造成阻势,另一手掏出一枚玉,吞入腹中,此玉名“镇心”,对压制心魔有奇效,他也是偶然所得,没想到进阶的时候没用上,现在用上了。

“你休想落好!”熊三虎压住心魔,原以为三扇能拖住她片刻,没想到一抬眼,便见她拖着重剑从龙卷风里走出来,周身一圈金光符文,那是结界!

“谁又知道是我做的。”湛长风没有松懈,她还是第一次跟筑基大圆满者正面动手,这熊三虎修为业已精深,精气神少有漏点,不能直取罩门,那便只能再制造缺口,她剑光似龙,化分为九,九道红尘意从他心间呼啸而过,抵入神魂深处。

熊三虎牛眼突瞪,紧攥着手中扇,心绪大乱,化作遁光突破屋顶,攻向上空的结界。

湛长风习结界术不久,再如何鬼才也不能布置高深的结界,所以这结界阵是她以前买的一个结界卷轴上的,能抗筑基大圆满一会儿。

在熊三虎的攻击之下,半空偶尔有一丝暗光闪过。

她怎容他继续攻击,当下甩出捆仙索,那熊三虎一心逃离好去压制心魔,情绪躁动异常,将扇挥舞得仿佛长棍,千钧力量拍向捆仙索。

捆仙索也是上品的法宝,湛长风毫不避让,在他挥来扇子的那瞬,用捆仙索将扇子缠住了。

熊三虎陡然一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好好地拿云中扇拍她的索干什么,然这时已经晚了,云中扇已经被捆仙索卷走了!

“你敢!”熊三虎怒叫一声,筑基大圆满的真力汇集一掌,破釜沉舟地拍向地上的湛长风,屋瓦顷刻碾作碎粉,未近,掌风已将地板震裂,然巨掌之下的湛长风不动如山,缓缓勾起一笑,云中扇里的神魂被抹去了。

再三寸便至头顶的巨掌轰然消散,熊三虎灵魂重伤,喷出血来,身形摇摇欲坠。

所以湛长风对本命法宝这类东西向来敬谢不敏,好端端的把自己的命跟另一件东西拴在一起干什么,她再甩出捆仙索,将熊三虎拉了下来,一旦被捆仙索捆住,他在劫难逃。

酒馆里静寂如死,刚刚被狂风祸及的人揉胸摸腿哀嚎阵阵,却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不敢去看抓着他们老大的湛长风。

湛长风抬起熊三虎的下巴施展搜魂,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便一掌将他杀了,然后朝离她最近的那一人招手,“你过来。”

那一人先天圆满,在这里算是拔尖的,但此时连他们筑基的大当家.二当家都敌不过这个人,他哪敢乱动,立马变躺为跪,“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大人饶命啊,我一定金盆洗手再也不干了!”

“你洗不洗手关我何事,我看你们这些人中就你顺眼一点,现在你们的当家已经不足为惧,你若是帮我一件事,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大当家了。”湛长风随意至极地说道。

那一人惊疑不定,半响说不出话。

一个大汉怒声,“白条子,你敢背叛两位当家,我就让你死得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另有人喊道,“兄弟们出生入死,你怎么能对杀死老大的人低头!”

湛长风扔出云中扇,扇如旋风,巡屋一周,适才那些说话的俱都头颅滚地,她接住飞回来的扇子,滴血未沾,倒是把好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逆者总不会得到好结果,你觉得呢。”

被叫做白条子的那人扫去惊疑,脸色愤愤,“我们为他卖命,这熊瞎子却屡次克扣我们的灵石,赏点汤就想让我们感恩戴德,简直做梦,死得好!兄弟们,以后我们自己打拼,得来的财宝全都平分,岂不美哉!”

说完拿起地上的剩菜一把扔在熊三虎的尸身上。

其他人且惧且惊,慌忙跟着说道,“死得好,死得好!”

“早该死了,呸,这狗东西。”

“大人为民除害,大仁大义!”

他们还怕自己口上表现得不够好,抓起身边的东西朝熊三虎丢去,搞得像是作践杀父仇人似的。

湛长风冷眼看着,气势一沉,这些人便不敢动了,“你们对金袋赌场熟不熟?”

白条子狗腿回应,“当然熟,我们对这边的赌场都熟,没有一天不待在那儿的。”

“一炷香内,你们给我找出金袋赌场里的一个人,此人在几年前因赌被抵押在赌场做工,力气极大,身高非常,名字里带‘玉“这个读音。”

“大人,容我们整理下消息,您放心,我们干的营生脱不开赌场,赌场内的各路牛鬼神蛇都在我们的脑子里。”

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些人专门从赌场里找下手对象,问他们总比自己去打探方便。

湛长风任白条子招呼了几人凑在一起琢磨人选,没一会儿,白条子道,“大人,您找的应该是一线厅的硕狱,此人两年前就闹出了一桩大事,挑战十品赌具,结果把赌具毁了,后就被赌场带走,隔天出现在一线厅的名单上,这两年来已经是百万灵石级别的斗士了,身高九尺,怪力乱神,有些名气。”

第225章 赌场交易

百万级的斗士。

湛长风略微思索,“这么高级别的斗士,他拿到的佣金难道还不够还赌具的钱吗?”

“此人有点一根筋,怕是被赌场坑了,谁知他当初答应了什么条件。”白条子低头回道。

“是么。”湛长风割下熊三虎的人头,甩袖离开,“天亮后,你们就能出去了。”

结界之下,这座酒馆浑然没发生过任何事,静静地伫立在街道边上。

等她走了半柱香后,大堂里的人才小心地站起来,白条子推了推门,果然出不去。

“现在到底咋办啊。”有个汉子摸了摸二当家的脉象,已经死了。

白条子知道这里还有不少人觊觎当家之位,就拿湛长风吓唬他们,“谁知道那女魔头会不会再杀回来,我们等明天能自如行动后再做打算吧。”

不少人连声应是,再说大当家一死,他们的财宝藏在哪里都不知道,有什么斗争还是等找到财宝再说。

那边拨算盘的扶起圆脸姑娘,稍细看,就会发现拨算盘的十分拘谨,一点也不像是对自己闺女的态度。

不过那财宝就别想了,因为湛长风已经去拿了。

熊三虎的库藏埋在贫民区里的一座废弃院底下,湛长风晃进已经长满杂草的破屋子,在地上摸到一个铁环,下面是一个充满恶臭的地窖,神识感应之下并无东西,她跃身下去,在空荡生苔的地窖里转了一圈,触到一个机关,出现扇门,门后才是真正的藏宝地。

二十几件灵器,五件法器,一件法宝,还有两千万下品灵石,十万中品灵石。

在赌城做个打劫的,也挺致富啊。

但弯弯道道也少不了,湛长风拿起一本账目,这才是熊三虎的命根子。

跟做官一样,在哪儿混着都逃不开利益纠葛,这本账里的东西抖落出来能让寒雪城动三动。

湛长风收走了所有东西,然后将地窖还出原样,清除掉痕迹,悄然离开。

月已上中天,但对寒雪城的赌徒来说是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

湛长风走进金袋赌坊,随便叫住一个侍从,递给他一布袋,“天亮前,让你们的主事人来见我。”

侍从惘然地瞧着黑衣女修走向一线厅,低首打开布袋,霎时寒毛倒竖,里面是一颗人头!

“管事,管事!”侍从拔腿跑向看顾大厅的管事,腿都快软了,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堂皇进他们金袋赌场找茬!

“像什么样子!”白脸管事低斥了一句,接过侍从递来的布袋,“毛毛躁躁,要是被...”

白脸管事眼睛微睁,抖了下布袋,凑近细看,“这不是熊瞎子么,谁带过来的!”

“是个筑基修士,点名要见主事人,刚刚进了一线厅。”侍从一口气说完。

“你没问她是谁,她想要干什么?”

“这我...”

白脸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去让人守在一线厅外。”

他拎着布袋,想了想奔向二层,这熊瞎子也是赌城道儿上的一霸,黑白两涉,居然就那么死了!

一线厅仍在狂欢,尖鼻修士吆喝着人快点下注。

湛长风在后排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望了眼光幕上的十名斗士,没有硕狱的名字。

她朝一个捧着木箱让人下注的侍者招了招手,侍者立马过来了。

“您想下谁赢啊,这场两个人势均力敌呢。”

“有没有所有斗士的名单?”

“有的,一枚灵石一份。”侍者从腰间的皮革袋里抽出一份花名册,热情道,“我这里还有灵果肉干,全都十分便宜,要不要来一点?”

“不必了,你们这里现在能报名挑战某个指定人员吗。”

“当然可以。”

湛长风报了个名字,侍者当场拿出一份生死状。

“签了协议,我们就能给您安排挑战场次了。”

她拿了生死状,“我再考虑一下,等下给你回复。”

“行的,随时都可以叫我。”

湛长风给了他一枚灵石,买了花名册,在百万级那里看见了硕狱的画像和简略介绍,他属于契约斗士,也就是奴隶斗士,他的一切都是属于赌场的。

形象倒是挺符合那老儿的描述,至于是不是还要验证,只是契约斗士被赌场严格管控,不容易见到。

幸好她有所准备。

铁牢里的血迹又刷了一层,战斗进入高潮,看客们激动地站了起来,纵声呼喝狂吼。

一线厅的大门开又合,落落白衣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道友不应该将那熊瞎子交到城主府么,怎么带这里来了?”

“一样的。”湛长风递过花名册,“你现在派人过去还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我用这伙人,换他。”

来人正是翁三开的大弟子,金袋赌场主事人,输不起。

输不起的名字挺有赌徒风格,然其人外表更像风流才子,城府却深晦异常,寒雪城诸多事物其实是他在背地里主持。

输不起瞧了眼画像,“不知阁下...”

“受人之托。”

输不起笑了两声,没有再问,“此人是我赌场百万级的斗士,一年至少进行两百场比试,每场能赚二十万,且和赌场签了十年的协议,那最少也能赚4亿,你想凭几个人头就换下?”

熊瞎子手里的关系人脉确实是城主府不敢轻举妄动的一大原因,但是现在他死了,价值就没那么大了,顶多是给城主府添些功绩。

“阁下这句话就有失偏僻了,那也要看他能不能活到十年后。”湛长风扬了扬手里的生死状,“我的委托人没说是要活的还是死的,个人觉得里面的操作性很大,还是你以为他能在生死斗里胜过我。”

输不起轻轻掀起嘴角,心里讶然,偏头细看这名容貌不扬的修士,前面落来的杂乱人影映在她身上,神色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沉静如水中磐石,瞧不分明,又摸不准脉络,“你早有准备?”

湛长风漠然道,“我只是在进来前如你一般算了笔账。”

“.....”

湛长风拿出两个储物袋,“这是熊三虎.阚雀子的东西,我没动过,也许你能从里找到些需要的东西,估值一亿,够了吗?”

需要的东西?

他们势力下的地契房产?

一棒一个甜枣,输不起隐隐感觉不舒服,那是种被压制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然而从交易角度出发,这笔买卖无疑是划算的。

输不起接过两个储物袋,里面的神识印果然还没被动过,“可以,我弄完这事就安排。”

“能先让我见他一面吗?”

输不起点点头,然后拿着储物袋走了,连夜让人去彻查熊瞎子的窝点。

第226章 莽汉硕狱

侍者引着路,没有多说话。

斗士的居所在地下,前面一半石室倒还像个正常的修炼地方,后面一半路铁门关卡多了起来,石门上也多了焊着铁条的窗口,从里面望进去,有些是空的,有些锁着赤身裸体的修士。

原来前面是入驻斗士的居所,后面是契约斗士的居所。

“到了,硕狱在这里。”

九尺莽汉坐在里面的石床上,也是因为百万级斗士的缘故,倒没用链条锁着,下身也有穿着裤子,体格强壮,茂密带卷的乌黑头发披散在肩上,五官英武深邃,下巴胡子拉碴,生得几分粗狂,难得的是他望来的那双眼睛,很透亮,是比较耿直的那类人。

九尺莽汉察觉到石门外有人看着他,便转头望了眼,然后又低头冥思,没有管其他。

湛长风疑于老儿为什么要找那个人,于是此时看见这个可能人选,便用了透视,筑基小成修为,精气神在正常范围内,好像也没有特殊地方,她加深透视,却见他的骨骼极大,结构异于常人。

在社学那会儿,湛长风有事没事就跑去看灵禽,基本将所能见到的生物的内在结构都研究了一遍,何况是人。

所以这是另外一个人种?

“他们关在这里会训练吗?”

侍者疑惑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想到这是东家亲自交代过来的人,恭敬回道,“私下时时要训练的,一个时辰后他会去斗兽场训练。”

“能否提前?”

“啊?”侍者懵了一瞬,“我去询问下管事,您稍等。”

侍者一溜儿小跑消失后,湛长风出声问道,“你是否在两年前,试图买下一老儿?”

九尺莽汉转过脸,他显然记得这件事,毕竟这是他两年陈词乏味人生的诱因,“对。”

“为什么要买下他?”

莽汉站起身子,他身量极高,已经超过九尺了,头将将顶到天花板,仿佛塞满了整个石室,他走了两步,又坐了回去,没有说话。

“他让我带你出去。”湛长风又道。

“真的?”他再次站起来,身高的压迫力袭来,他朝石门走了几步,猫下身子凑近铁窗口,“他有没有跟你说我的家在哪里?”

湛长风略一思,“他说他知道你家在哪里,所以你才想买下他的?”

九尺莽汉点点头,眼皮低垂,竟有几分落寞。

“那我带你离开,你当面问他可好?”

九尺莽汉沉默半响,又坐了回去,“勇士,言而有信,十年期限还没到,我不能离开。”

“如果是赌场自己让你离开呢?”

“为什么?”他茫然地看着湛长风,很不解的样子,“我做得不够好吗?”

九尺莽汉仿佛受了打击,愤愤捶了下石床,咔嚓,石床开裂,“勇士,居然被嫌弃了,耻辱。”

湛长风一时没适应他的这种思维方式,恰好侍者过来跟她说可以提前训练,便暂停了和他的对话。

有位看守人员打开了石门,“硕狱,今天斗兽场加练,出来吧。”

九尺莽汉没有多问,弯腰挤出石门,前往斗兽场。

一条地道走到尽头,隐约听见咆哮。

看守人员一边打开铁门,一边道,“今天的对手是八百年的爆炎猎虎,不能打死,我们收服它花了不少劲儿。”

“只要它认输。”九尺莽汉走进里面后,看守人员立马将铁门锁上了。

外面是一个宽阔场地,和一头八百年相当于筑基修为的妖兽。

爆炎猎虎四蹄踏火,料想是之前受到了某种待遇,此时正暴躁异常,圆睁的兽瞳里闪烁着凶残的光芒,空气中爆开烈焰,立刻就要拿这个人类开刀!

九尺莽汉两手成拳,他的眼神极其冷静,就像是天生的战士,苛刻地判断着对手的实力,计划着对战方案。

烈焰划过,爆炎猎虎等不及了,先一步撕咬上来,而九尺莽汉赤手空拳与它搏斗。

湛长风些微惊异,此人竟如铜皮铁骨,烈焰烧在他身上,仅是留下一抹焦黑,被足够拗断人手臂的利爪抓过,也只是留下浅淡的血痕。

且他没有使用任何功法,只凭借战斗技巧,以肉身相抗。

“他一直是这种战斗风格?”

看守人唏嘘,“对,一直是肉搏,东家曾经让他学功法战技,这家伙死活练不成,就任他去了,稀奇的是,他什么功法也没有,修为却在增长,虽然十分缓慢。”

湛长风随意嗯了声,细细分析他的速度.力道,他的力量无疑非常强大,每一拳都似山崩地裂,远远超过筑基修士肉体力量的最大值,这可能和他的体质有关,

九尺莽汉趁着爆炎猎虎的空档,一把抓住它的前腿,高举后猛然掷在地上,那爆炎猎虎被摔得七荤八素,站了几次竟没站起来,龇牙咧嘴朝他怒吼。

他提起右腿狠狠踏在地上,同时一声叱咤,音之烈,吓得爆炎猎虎趴伏在了地上。

不是音攻,是“势”!

平时有人说被一眼吓到,那一眼就是积久的势的显露。然他的势更加实质化,且战意沸腾。

在他叱咤出声时,湛长风看见他的灵魂里冒出了一簇火,差点没把她的眼刺瞎。

湛长风收回透视,眨了下眼,视线仍有点模糊,自从筑基.魂力大增以来,她还没碰见过这种情况。果然山外有山。

不管那老儿有什么目的,价值如何,这莽汉她势在必得。

狂野高效的战斗技巧.不息的战意.纯粹的肉身力量,简直像是为神眼量身打造的,她的图腾祝福若加诸到他身上,绝对如人形凶兵。

天还没亮,输不起在趁着其他势力没反应过来前接收熊瞎子的地盘,程学山却在辗转反侧。

程学山此行就是为了游说翁三开加入于慎的私军,翁三开掌握的武力和财力对于慎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助力。

他本为这次游说做好了长期拉磨的准备,但突然碰上了老人家,而老人家要找的那个人又在金袋赌场,他总不能还没游说,就先找翁三开去要人吧。

程学山连夜修改游说内容,将方案改得快准狠,争取在五天,不,三天内拿下翁三开,变成自己人后,要个人就不是难事了。

那人像是独来独往的散修,应该不会那么快找到人,并要到人。

他刚想躺下,门被敲响了,“进来。”

“先生,遣去赌场的人传回消息了。”

“什么!”他蹭得坐了起来,“找到那什么‘玉’了?”

“这倒还没有,不过我们的人看见赌场侍者引着那个黑衣修士往里面的房间走,我们的人本想跟上去看看,但半路被拦了下来,说里面是私地,闲人不得进入。”

程学山怎么还睡得下去,“你让人时刻盯着,我现在就去找翁三开!”

最后一更!感谢各位的订阅.推荐票.月票.打赏!hhh寒雪城这个过渡剧情还是蛮重要的,主线快出来了(......我以前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第227章一战方休

斗兽场

几名将防御法衣穿戴得严严实实的驯兽人撑着一张网小心进入场中,撒手扔网将那呲牙欲逃的爆炎猎虎网住,这是铁衣法网,任凭它有八百年修为也挣脱不得。

那战败的爆炎猎虎被驯兽人从另一扇洞门带离,那扇洞门之后都是被抓来的妖兽。

硕狱双手握拳,擂了下自己的胸膛,仰天长啸,激烈昂扬。

看守人捂了耳朵,见怪不怪,“这家伙每胜一场就会叫唤几声。”

湛长风回想起爆炎猎虎被网缚拖走时,他流露出来的眼神,到底是有几分郁然的。口口声称勇士,当真甘于困在这斗兽斗人供诸位取乐的牢笼里么?

何谓勇士?

有力气有胆量者?

大无畏者?

还是能毫不犹豫牺牲生命换取战斗胜利者?

信息不足。

湛长风打开铁门反手合上,看守人错愕,“阁下,您要做什么?”

她已经走到斗兽场中,与那九尺莽汉离得不远不近。

九尺莽汉抓了抓微卷的浓密头发,“你上来做什么?”

“你是勇士?”

九尺莽汉神色一凛,仿佛受到了质疑,“我是勇士!”

他眼中的光灼热又坚定不移,似将“勇士”看作至高无上的荣誉,湛长风反倒生出丝不确定,道,“那就用勇士的身份与我一战。”

“你也是勇士?”九尺莽汉声微喜,又不敢相信。

她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渐渐完善出他对勇士的注脚,“我们有铁一样的纪律,崇高的集体荣誉,为信仰而战,这难道不是勇士?”

湛长风一字一句郑重笃定,实则每一字都在试探他的反应,在她念出信仰两字时,九尺莽汉眼中迸射出惊人战意,应道,“这就是勇士!”

麻烦了。

已经有坚定信仰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我为长生而战,你又是为什么而战?”

九尺莽汉大声道,“硕人部落的勇士只为战而战!一生战,至死方休!”

硕人部落?

所知的势力里并没有这个硕人部落,至少藏云涧没有。

湛长风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我的目标是破霸主榜,注定一生征战,虽时局艰险,群敌窥伺,然起势已成,你可愿加入?”

“...你不是那老儿叫来的?”九尺莽汉惊疑不定,如何一下子扯到这个问题了?

“刚才是,现在不是,你的战斗意志让我十分惊讶,我也觉得你可能不仅仅是勇士,若得机遇,未来还可能是战神。”事实证明,湛长风在招贤纳士这种事上真的直白地让人有点招架不住。

九尺莽汉动了动嘴唇,愣是想不到该怎么回话,良久,低落道,“硕人部落的战神只有一个。”

战歌和厮杀交织在耳边,眼前一片血色,那具高大的.背对着他的身躯,在敌人的号角声里站成了永恒的姿态,九尺莽汉叹了口气,“我是硕人部落的勇士,我的心中也只有硕人部落。”

湛长风自然听得出他叹气声里的悲凉,料想他那个部落出了什么变故,她也没有紧逼,“无妨,你的忠诚和信念让我敬佩,但愿你早日回到自己的部落,若在此之前无处可去,能来我这里屈就,我也欢迎之至。”

九尺莽汉粗狂的脸庞柔和下来,“谢谢吉言。”

“不过你在这里实在太委屈了,也不符合勇士的精神,我已经跟赌场的主事人打过招呼,约莫天亮就能带你离开,这亦是我和老儿的约定,你觉得呢?”

湛长风怕他别扭,补充道,“协议已经达成,现在也不能再改,希望你不会让我在老儿那里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九尺莽汉其实也不莽,他直觉赌场是不会那么容易让自己离开的,既有协议,那就有交易,他怎能让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替他承担了代价,自己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勇士,也不能随便欠下人情。

还有八年,他能活得下去。

“不,你走吧,我不会离开。”九尺莽汉面容坚毅,拒绝得果断。

湛长风猜到了他的想法,也不觉奇怪,“你留在这里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故乡,何况我跟主事人的协议不会因你的拒绝而停下,你不用有任何负担。”

九尺莽汉低头沉思,顷刻后仍旧回道,“勇士,敢作敢当,绝不能让别人承担自己造成的后果。”

他很坚持自己的勇士道,纵使能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通些道理,却不会改变自己的习惯和坚持。

“那就用勇士的方式来解决吧。”湛长风再次提出了一开始的要求,“与我一战,败者答应胜者一件事。”

九尺莽汉对她没有恶感,反而在刚刚的一番谈话里产生了点被欣赏的喜悦,但这不妨碍他嫌弃她的薄弱身板。

“我一拳就能将你打倒。”九尺莽汉满脸诚实,希望她知难而退。

“我不能一招干掉你,但我能在十息内败你。”在邀战这种事上,湛长风显然驾轻就熟,并且不经意间让人觉得欠扁。

九尺莽汉大乐,哟,十息?

勇士拒绝不了任何带有挑衅性质的约战,也罢,那就战一场,好让她死了这条心。

铁门被施了结界,看守人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可转眼打起来了是怎么回事,他焦急地去推铁门,然这扇门被施了法,根本打不开。完了,东家交代过来的这人要在他眼皮底下出个好歹,他还怎么在赌场混下去。

九尺莽汉血气翻涌,勇士一旦进入战斗状态,是不会因任何原因手下留情的,他的拳势撕云裂帛,带起罡风,仿佛要将对敌之人碾成渣滓。

什么十息,狂妄!

湛长风却只出了一剑,一剑如万世镜,映着红尘万丈。

当勇士有了信仰,那他就有了后盾,也就有了执念,便挣脱不了红尘业力,何况这勇士还有心伤。

“走,再也不要回来了!”

祭歌穿耳,天地血色,部落的旗帜轰然倒下。

硕人征战四方,就也逃不过被别人征战的命运,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失败来得那么猛烈,竟会摧毁一个久存于世的部落。

为什么只有他逃出来了!

为什么他会被关在这铁笼里!

因为...他活着,就是硕人活着!

九尺莽汉心念波动起伏,那流淌在血液.扎根在灵魂的战意陡然爆发,冲破了心魔业障,但湛长风的剑也抵在了他的喉间。

可惜他有一副铜皮铁骨,不惧她剑光力威,却败在一念之间,九尺莽汉锁眉怒视,“我不服,我输给了自己的心魔,不是你。”

湛长风好脾气道,“那就再来一次,我换一招。”

晚上做了个梦,梦到湛长风(直觉告诉我是她)披着一袭黑袍,手里拄着剑,太TM帅了,不过下一秒她把剑折断了,从里面抽出一张卷起来的布帛,什么鬼....你是不是串频道了喂!

第228章 赌场暗斗

天光乍破,风里送来血腥味。

熊三虎的修为在寒雪城里不算是最高的,但他苦心钻营了多年,为人圆滑世故.轻易不惹事,跟黑白两道上的修士都有交情在,得以在寒雪城左右逢源,却不想终日捕鹰,这回让鹰啄了眼。

原以为只是打劫个外来散修,却招来覆灭之祸,累年经营一夕倾塌,便宜了旁人。

输不起连夜让人捣毁了熊三虎的各个据点,连地带皮俱都搜刮一空,又将他手下的人关水牢的关水牢,处死的处死,没有放过任何人。

“东家,有一女子要求见您,说有重要事情向您汇报。”

“带上来。”

带上来的正是酒馆里那圆脸姑娘。

圆脸姑娘额上还绑着绷带,姿态却不似那时的受气包样,反而落落大方。

输不起之前没见过她,自然不知道她之前是什么样的,只是此时观她气定神闲,不由多加了些注意,“你是在熊瞎子老巢里做工的小二?”

这问话不乏玩味,她这模样可不像是任人宰割的。

圆脸姑娘最擅审时度势,湛长风找上门来时,她就感觉要遭,为了保命故意借熊三虎轻薄她之际来了个苦肉计,以此逃避将到的灭门之祸,不过湛长风竟只杀了熊三虎.阚雀子。

本想等封印消失了离去,谁知道那天杀的转头就把输不起引来了。

输不起也是个狠人,落他手上,管你无不无辜,但凡是在熊瞎子地盘上蹲过的人,少说也要去水牢待个十几年。圆脸姑娘就这样被锁了去,然而她怎能甘心,于是上来自荐,“我是阚缺子。”

“你跟他们二当家什么关系?”输不起思转之下,决定听听她能说出些什么来。

“阚雀子是我大兄。”圆脸姑娘想要免去牢狱之灾,必定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所以此刻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熊三虎恶名远扬,我与我兄欲除之而后快,便分两角潜入其中,想要寻机替天行道,不料横遭此祸...”

输不起叩了两下桌子,“说实话。”

“.....我们想谋夺熊瞎子的不义之财,但是失败了,我的大兄也不幸身死,我虽想要熊瞎子的财宝,却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不过为了讨一口饭吃罢了,如果您能放过我,我甘愿为您效犬马之劳,我修为不济,然咒术在我大兄之上,一定能帮到您。”圆脸姑娘,或者说,阚缺子表述完一番话,捏了下衣角,等候发落。

“咒师,倒是个稀奇存在,你们在熊瞎子身边那么久,难道还不能用咒术控制住他?”输不起观察着她,见她提到大兄身死时,稍微滞了一下,神色却无异,看样子也是个能忍的。

阚缺子一听有希望,立马应道,“熊瞎子警惕心极其强大,因阚雀子是咒师而重用他,也因他是咒师而防备他,阚雀子久久没有得手,而我伪装成小二,就更没有机会接近他了。”

输不起摇摇头,“谁知我是不是第二个熊瞎子。”

“我可以发下道誓!”阚缺子定了定神,接着道,“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控制他,让他说出藏宝处,虽到现在都还没有得逞,但我们也无意间知道了一个秘密。”

她顿了一息,见输不起没有反应,继续说,“熊瞎子有个账本,里面不仅有他和寒雪城各方的利益往来,也有他掌握的某些把柄,那些把柄才是他周游帮派.城主府.地头蛇之间不受侵扰的保命符,如果您能找到这本账目,对整顿寒雪城大有裨益。我已经显尽我的诚意,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

账本?

熊瞎子的储物袋里并没有这个东西,搜寻过的那些窝点也没有找到什么账本。

和它一样没找到的,还有所谓的藏宝之处。

会不会被那个人拿走了?

但是熊瞎子和阚雀子的储物袋是原封不动交给他的,审问酒馆之中的人,也知她是杀了人直接离开的,没有多说多问,完全是被打劫后,顺势出手。

然而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只是顺势杀人,她又是如何知道熊三虎地契房产的估值的,又是如何想到用熊三虎这伙人来和他交易的。

这一连串事环环相扣,真的只是巧合?

输不起心中满是阴谋论,过了半刻才道,“你很不错,今后就留在我手下做事吧。”

阚缺子知道这本账目的存在,先不论它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旦她将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疑神疑鬼的势力能为了得到这本账目将寒雪城搅得天翻地覆,那是他不愿看到的,不如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这样一想,还平白多了个咒师效力呢。

在输不起接见阚缺子不久后,有人来报,“东家,城主让您立刻回赌场一趟。”

熊瞎子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输不起将剩下的尾巴交给心腹,赶回了赌场,一般翁三开没事是不会找他的,然而这次不仅找了,还用上了“立刻”,可见比较紧急。

他赶到赌城二层的书房,那少年模样的赌王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神色轻松,似乎并无大事,见他进来,笑着招呼道,“徒儿,你来了啊,见见白山城来的程先生,以后要愉快相处啊。”

坐在赤金红木椅上的程学山立起身来,一身风度磊落,尽展大气,“想必这位就是城主大徒,早闻盛名,今日得见,果真非同一般,哈哈,某白山城于将军座下幕僚,程学山。”

“先生过誉,请坐。”输不起不知师父在搞什么鬼,传音询问,却不想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翁三开道:今日之后你入于慎帐下,具体事宜稍后再解释。

输不起莫名,他之前也听闻白山城来人要游说师父站队,他师父好歹也是一城之主,且是脱凡强者,怎会听命于刚刚崛起的新秀,结果出趟门自己被卖了?

难不成这程学山提了让人不得不答应的条件?

“赌场的事都是我徒儿在做主,程先生有什么事,找他商量吧,还有招揽一事,我虽替他答应了,然具体还得麻烦你二人协商一下,我便不打扰了。”翁三开说完就走了,似乎不想牵涉其中。

程学山也不气馁,虽然没有让翁三开俯首,但他派出了自己的大徒弟,也算是一种表态,此行不虚。

“道友,可否一谈?”

“程先生请讲。”事已至此,输不起唯有尊师命而行,看看他能讲出什么来。

“令师识大局,内中关系令师会向道友解释,某期待与道友道友共事,将军也不会让道友失望。”

程学山辨认此人也是心高气傲.城府晦涩之辈,便说得模棱两可,神秘无比,不肯落了气势,让他自己找翁三开询问,笃定他不能反抗翁三开的命令。

输不起果然没有反驳。

程学山又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还有一事想请道友帮忙。”

“请说。”输不起琢磨着他和师父到底达成了协议,竟让此人态度如此嚣张。莫不是师父欠了人家什么东西?

“某在城中遇到一奇人,想将其收入帐下,不过对方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带一人去见他,这人是赌场的,不知道友能否割爱?”程学山想到黑衣修士也许已经找到那什么“玉”了,语气不由急切。

这声急切听在输不起耳里,相当美妙,既然是有求于他,主权就在他手里,他倒要看看这程先生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你将姓名说出来,我看看是何人?”

“此人力气大,身体高壮,是几年前抵押给赌场的,名字里带‘玉’,道友可有印象?”

“哦?”输不起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抚了几下茶盖,低头呷了口茶汤,掩去惊讶和深思,笑道,“好像是有那么个人,说来也巧,昨夜也有人来找他。”

程学山听闻,沉下气,“那这人,可还在?”

“在啊。”

“这就好...”

“不过等会儿该不在了,我昨夜已经答应别人将他带走了。”

程学山瞧着这倜傥的白衣修士直皱眉,好个难缠的家伙,弄大喘气来寻他开心不成。

第229章 疑似反悔

“道友,以后我们同为将军做事,有什么事儿,我也不瞒着你,跟你直说吧,我怀疑那奇人会测运之术,若能为我们所用,必将如虎添翼,所以你赌场里的这个人,必须给我,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令师派你辅佐将军的原因。”程学山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上好的赤金红木沾不上水,然而那一笔一划勾在输不起的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输不起沉默良久,整好思绪,再开口少了争锋相对,“我知道了,但那人确实已经被我交换出去了。”

“难道...不能改么,她用了什么条件,我加倍!”程学山正色道。

“价值一亿的东西,你加倍得起?”

“什么?”程学山以为他在玩笑,这实在太疯狂了,他真想问问是你们赌城的灵石不值钱还是他见识太少了。

“道友可还有办法?”

其实从看到那行字起,输不起就决定帮他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达成,表面上是不好再改动的,可若是硕狱自己要跟你走呢?”

“那硕狱就是我要找的人?”程学山请教道,“道友有什么好的建议?”

“硕狱有点一根筋,恐怕不会无缘无故跟人离开,除非你抓住他的弱点。”输不起与程学山耳语一番,然后道,“趁现在他们还没走,我帮你牵制住黑衣修士,你抓紧时间将他带离。”

“甚妙,多谢道友!”程学山大喜,随管事前去找硕狱。

同时,输不起让人去将湛长风请上来,为避免两人相遇,着重嘱咐走另外一条道。

谁想当下湛长风和九尺莽汉打得难分难舍。

这次湛长风果真没有用万世如镜,连剑也收回玉坠了。

九尺莽汉叱咤音烈,战意澎湃,周身之势凝如凶煞,随拳出击,掀起狂风骤雨.惊涛骇浪,偌大的斗兽场内气压低沉,被其威势裹挟,让人不敢寸近,而与之对战的湛长风却连脚步也不挪半分,定立在这攻势中,仿佛伫在海底的天柱,仍他风起云涌,自岿然不动。

数拳带起罡风砸来,湛长风抬起手掌推开,粗看实在轻描淡写之极。

九尺莽汉差点怀疑自己这三十多年来的人生,拳力分明抵达她的手掌,她怎会一点事也没有,好歹出个声啊。

感觉在打一个假人。

他哪知,湛长风施展了虚神域。

虚神域内,一切唯心造,一切由她主掌。然湛长风的虚神域还十分弱,仅限周身,也不能用意念大幅度改变事物的形态,所以她只是将九尺莽汉的攻击化解成灵子,归于无形。

此招目前极受精神力限制,一旦用得过度会有精神枯竭之感,于是十招过后,湛长风开始反击,张手握住九尺莽汉的拳头。

九尺莽汉惊骇莫名,那手掌素净不够宽厚,五指修长如葱玉不够有力,连他的拳头都无法完全包住,若执笔捧书该是相得益彰的,但她接了他的拳,这连他的拳头都无法包住的手掌好像带上了某种奇异,将他的力道化解得一干二净。

“吒!”九尺莽汉的呼喝之音中藏着震慑灵魂的威能,与此同时抽拳回身,结果愣是没抽回来,那拳像是长在了她的手上,明明她只是虚握,没有施加任何力道。

九尺莽汉不信这个邪,气焰高涨,抡起另一拳朝她砸去,却同样被钳制住了,说时迟那时快,湛长风两手一合,将这大汉过肩摔了个懵,在其跃身而起之际抽掌拍了几个气穴,大汉尚未站稳,便忙盘膝梳理筋脉中乱窜的真气。

打了那么长时间,也够湛长风弄清楚他的身体结构和气穴位置了。虚神域是无心之术的辅助功法,意在于守,初期阶段其实没有攻击力,因此最后败他的一招是借了透视之利。

显然九尺莽汉也被败得措手不及,浑身不得劲儿,简直莫名其妙就输了,瞧着面前这人,半是佩服半是悻悻。

湛长风挺好说话,“既然有一有二了,那就来个三吧,我再换一招如何?”

“你哄我呢!”输了就是输了,他还能不认?!

以前与人对战,每每都是拳拳到肉,或者法术漫天.声势浩大,可与她打,不是一招落败,就是打不到她,那感觉就像是矮个孩童挥着拳头去揍巨人,结果被一手抵住了脑袋,任凭挥拳踢脚,累得半死半活,也碰不到巨人一下。说不清的憋屈。

然这也侧面证明了她的强大,自己不是一合之敌。

勇士敬服强者,也敢承担失败的代价,九尺莽汉伸出拳头,叩在自己的心房,“在下硕狱,愿赌服输。”

“湛长风,幸会。”幸而没有第三战,在不能用纯阴力.雷法.毒药等可能暴露身份的招式的情况下,她还真的没有办法硬抗他的肉身攻击。

“今日我就带你走,你有什么要问老儿的,自己当面去问,事后去向任你抉择,你自由了。”

九尺莽汉望着先行离开的人,慢慢露出笑容,“多谢!”

自由,许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铁门外,除了看守人.引路侍者,还多了一个管事,“东家请阁下过去一趟,麻烦阁下随我来。”

湛长风略颔首,路过斗士居住区时,她忽然有所感,余光瞥了眼其中一扇石室门,口中问道,“你们东家晚上不是有要事么,怎回来得那么早?”

“可能提前处理完了。”管事回说。

二楼书房

凉茶撤去换了新盏,写过那行字的桌面也被抹了一次。

输不起接过侍从递来的茶盏,倚着椅背沉思,将那占据筑基头名.又得长老会议青睐的新秀想了几遍。

当今藏云涧,长老会议看似尊贵至高,实则有七雄主.七世家割据一方,另有独立城池一百七十座,他寒雪城作为个人建造的独立城池,面积虽小,论富裕却是能排前列,这也很难让它在逐鹿年代独善其身。

没错,逐鹿年代,也许当落英城旁的那座山开始坍塌,藏云涧就已暗潮涌动了吧。

这暗潮从幽静处荡开涟漪,起初并无人注意,然而在某个瞬间席卷了所有上位者的耳朵,爆发出无声的热潮。

谁得到“那个”,谁就能掌控一界。

没人知道“那个”到底是什么,只是一夜间各方都已蠢蠢欲动。

输不起没有更多的消息来源,然他和翁三开都坚信动荡将起的预感,他投效于慎,未必不是为了给寒雪城一条后路。

那一行字是:将军已得到部分“那个”。

“那么,你是谁呢?”输不起望向将将打开的门,顿了下,朝那走进来的黑衣修士道,“程学山要那老儿是为了他的奇术,你又要他做什么?”

斗士居住地

程学山打开石室门,匆匆堵住了硕狱的去路,“我能帮你回家!”

第230章 书房交锋

“那么,你是谁呢?”输不起望向将将打开的门,顿了下,朝那走进来的黑衣修士道,“程学山要那老儿是为了他的奇术,你又要他做什么?”

湛长风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道友请坐。”输不起执起茶壶沏了一盏,放到湛长风手边,“不要见怪,我只是好奇罢了,程学山看上了老儿的奇术,想要将他收为己用,道友...是想要他测命吗?”

“你是说那老儿会测命之术?”湛长风挑起嘴角,呷了口茶,像是被勾起了兴趣,“这倒是有意思。”

输不起默然,“你难道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那你为何要买下他?”输不起不太相信,但是观她神色,又不似作假。

“我缺看大门的,买个下人也需要理由?”

“那你又为什么肯为他花费功夫找硕狱?”

“花费功夫?”湛长风似乎很惊讶他会说出这种话,那目光仿佛在看个傻瓜,“也许对你们来说是花费功夫,但于我只是举手之劳,谁让那伙人正好在打我的主意,既清了潜在威胁,又能把这潜在威胁带来的麻烦丢给你,还得了城主府的人情,顺便带走那大傻个圆了老儿的遗憾,一举四得,我怎样也不会亏。”

输不起将她的话想了一遍,又想了一遍,没毛病,如此流畅的连环计当真只是她随手而为?!

他仿佛受到了蔑视,“道友真是好算计,可你若仅是需要看大门的人,我送你几个便是,那老儿还请给程学山。”

湛长风怒然将茶盏搁在桌上,茶水四溅,输不起受惊,收回靠着桌子的手臂,“你...”

“既称他为奇人,言语里为何是一来一往的买卖?”

“既说他会命术,你难道不怕他知道,他在你们口中只是货物?”

“既想招贤纳士,又为何频出阴谋诡计,毫无诚意,我若是那老儿,就算你们将傻大个带到我面前,我也不会理睬你们。”

输不起眼眸一沉,接声便道,“你既然无意,为何要来插一脚,那程学山也是你能得罪的?!”

“别搞错了主次,是我先给老儿买了自由身,那什么姓程的才出来横插一脚,而后老儿自己说要跟我回去,顺便让我帮他了结傻大个的恩情,作为雇佣主,我帮了又如何?”

湛长风漠然淡笑,“从头到尾根本就没你那程学山什么事,东家还请搞清楚了再来说,免得胡言乱语造口业。”

“还有我管你什么奇人什么测命,手段玩到我这里来了,我奉陪便是,你且看看他到底跟谁走!”

输不起也是伤神,此人如此自傲自负还耍横,分明就是越碰越硬还不饶人的主儿,他刚才到底如何揣测,才认为这人城府深,可能是哪方势力派出来的。

“道友慎言,我与程学山并无关系,只是刚好听闻此事罢了。”输不起眸光一利,“但道友的行为也值得人怀疑,既然只是想带硕狱走,又为何要与他对战,平白损耗自己的心力,为了个看大门的,何至于此?”

湛长风笑出声,而后又摇摇头,“我有三愿,一愿上天入地,驰纵千古,二愿规矩方圆,公理常在,三愿安身立命,无愧于心,这泱泱大世,何其广阔,我也不过是济济苍生里的一员罢了,我无法干涉别人,唯一能做好的只有自己,高兴了我能散尽家财,遇到知己挚友我能舍命相陪,累了便饮下一壶酒,睡它一个千秋大梦。”

“人生哪有那么复杂,只有想与不想,我既然向那老儿递出了十枚灵石,他也接受了我的雇佣,我便会帮他完成他的心愿,至于过程并不重要,我只在乎我有没有信守诺言,有没有违背本心。”

输不起内心震动,眼里的那袭黑衣原来如此霁月风光,即使他多疑成性,也不免被她显露的率性感染,但他不愿去相信,因为这种率性太纯粹,是他不曾拥有的,而要得到这种率性,得往避世的山里去寻找。

修道界步步杀机,这样的人能存活?

“如果我不让你带走硕狱,并且要将你困在这寒雪城呢!”

输不起紧紧锁定她的神色,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然她没有丝毫异色,不,她的眼神里是嘲讽和悲悯。

“我在哪里,道便在哪里,我若要杀人,便是道在杀人,你想你的寒雪城不得安宁吗?”

“狂妄!”输不起口中喝骂,心中却十分轻松,好像这个人本该如此说话行事。率性者,纯粹得教人钦羡,也教人放心,因为他们很少有阴谋诡计。

湛长风没理睬他,“将近三刻了,你拖延的时间足够了吗,我要带硕狱离开了。”

输不起颇受感染,于是此刻也直白相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拖延时间?”

“我在路上遇到程学山了,虽然他是躲着的。”

“呵,你那么肯定硕狱会选择你,而不是选择他?”

“硕狱跟我一样,都是真诚的人,既然答应我了,就不会再改变。”

这是讽刺他出尔反尔还是自夸?

输不起拢起袖子,“我不会拦着你,但你要知道,程学山后面是于慎,是长老会议,你带走一个会测命的人,如同陋人怀璧,恐怕会召来杀身之祸,不如现在放手,还能向白山城讨个好。”

他这句话半分真心,半分试探,因为此人两次出现,面目都不同,不得不叫人疑心。

“修道者,这也怕,那也怕,还不如回凡间当个富贵闲人,我做到一半的事,没有半途反悔的道理。”湛长风起身离开,书房的门在背后合上。

她的眼神渐渐恢复沉冷,波澜不惊。

石室中,九尺莽汉坐在石床上,好像大人蹲坐在小板凳上,可以说是相当粗野了。

程学山仍在苦口婆心劝说他,但不知是输不起的主意失效了,还是这莽汉脑子有坑,竟丝毫没理会他,“你怎如此油盐不进,你随我去见老先生,我不光能帮你回家,还能让你衣锦还乡。”

硕狱终于抬头看他,“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这都不知道,何来衣锦还乡?”

“藏云涧才多大,我难道还找不到你的家?”如此执拗之人当真少见,帮他摆脱奴隶斗士的名头,给他机会回家,还不高兴。

硕狱一听就知这人没好好了解过他,也对,从初见便一门心思说着自己势力有多大,老先生有多想见他,还有什么一定会帮他回家的,哪里有问他为什么会成为斗士,他要回的又是什么地方。

估计只将自己当做了可怜又无辜的奴隶。

“走了。”

门口传来清冷的女声。

程学山蓦然住嘴,输不起怎没将她拖住?

硕狱拍拍裤子站起来,“这就来。”

“不用拿什么吗?”

“哈哈,一条命足矣。”

第231章 钦擅老儿

程学山拂衣长叹,“差一步啊。”

“你既然如此看重那老儿,为何不直接绑了硕狱,押他去见老儿,又或者干脆将那老儿劫走。”

“我是要招揽人,不是要杀人,怎能绑,怎能劫!”

“这不就是了,你不是差了一步,而是很多步。”输不起暗里摇头,程学山空有一腔热忱,却步步落后,最后还不知道自己落在了哪里,全然不是那黑衣修士的对手。

“此话怎讲?”程学山眉骨深锁,“道友可有办法挽回那老先生?”

输不起拿开镇尺,递出一页纸,“我觉得你一开始的关注点就错了,这也怪我,没有向你问清楚经过。”

程学山抖了下纸张,举到眼前细观,上面只有一口重剑,疑惑道,“何意?”

“我问你,那老儿最初是想要跟谁走?”

“...如果我没有出现的话,是要跟那人走。”

“你想过为何吗?”输不起道,“你说他会奇术,那你有想过他为什么会选择那人吗,你有没有调查她到底是何人?”

“她不是普通的买客...吗?”程学山迟疑起来,当时观她言行,确实仅是凑巧要买下老儿的人,所以他也没多加关注,但就是这人比他先找到了硕狱,且成功带走了他。

输不起指指他手里的纸张,“我刚刚招来斗兽场看守人,细问了他们的对战经过,其中有一战,便是那人以重剑一招制敌,你难道不知道点将台新出现的一位零分强者吗?”

“知道是知道,不过是刚展露头角的新人,倒不曾多加关注。”程学山讶然,“你是说,她就是那人。”

他遗憾感慨,“哎,若知如此,我该和她好好谈谈的。”

输不起听着他那明晃晃的惜才语气,一股气冲上脑门,差点破口大骂,这家伙主张仁道,是不是主张傻了。

“呵呵,此人不仅天赋高强.战力卓绝,行事也率性磊落,有勇有谋,以我个人角度,我会很高兴和她成为至交好友。”输不起冷笑。

程学山听出点不对味儿,“你忌惮她?”

“零分者,战力必将独一无二,且得善命术者看重,前途必将广大,纵观她的行事作风,良善.谋略.热忱无一不缺,赋有领导魅力,若她有心染指藏云涧,未必不是劲敌,以谋士角度,我会主张杀了她。”

程学山闻言怔然,继而大笑,“道友多虑了,即使她前途广阔又如何,现在也不过是无根无基的小新人,能比得上我们将军,比得上七世家,比得上七雄主?”

“而且前段日子长老会议下了敕令,敕封她为藏云涧荣誉巡察使,也算与我们将军一样效力长老会议,这斩杀巡察使的罪名可担不起。”

程学山低头沉思,“其实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点草率,那老儿也没有说过他会命术,所谓‘火“,可能只是一场巧合,此事我还得再行调查考证,如果这真是个奇人,我会让将军亲自来请他。”

闹半天,你自己都不确定吗?

输不起撇头饮下一杯茶,心中不太满意。

罢了罢了,他还没正式加入白山城,瞎操心不仅没得好,还会讨人嫌。

他放下茶盏,“原来如此,不过让先生白忙活一场,我也过意不去,不如我给你引荐一个人吧。”

“哦,道友有什么良才?”

“她名阚缺子,是名咒师。”

——

寒雪城往西百里,鳌山脚下。

怒吼悲声震颤山林,惊起归鸟,翩飞的黑色羽翼滑过鲜红的火烧云,仿佛星火吞没最后一页孤落的回忆。

“你与他说了什么?”

闲静的农家小院里,湛长风借主人家的炉子烧了一壶水,拿陶碗沏了杯灵茶,随手端了,坐到院中的矮凳上,将陶碗搁于磨盘充当的石桌上。恰时屋门打开,出来一名老儿,身上还沾着热水的湿气。

他中等身材,白袜十方鞋,黑裤白衫,外罩件及膝的藏蓝中褂,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敦厚温和,像是普通爷爷辈的老人,坐在这山清水秀的地界儿,跟后辈念叨几句当年。

老儿将陶碗推远,“老朽可受不住这东西哦。”

湛长风起身去拿了农家的碎茶叶,重新倒了一碗。

老儿乐呵地捧着陶碗呷了一口,“我哪有说什么,某些答案啊,一早就在人心里,只是不给他点出来,他就故意忽视它。”

躲在山林里的莽汉还在仰啸,日光渐渐苍凉,艳丽的云霞也开始褪色。

“那老先生想给我点出什么?”

老儿淡笑,“这你就不地道了,薪酬职位还未谈妥,便要先予求吗?”

湛长风目光平静,“我家乱得很,一众护卫实力不济还在偏远地打拼,有个账房先生得了不能长大的毛病,随时都可能撂挑子走人,还有甚者觊觎我的地产.性命,如果老先生不怕的话,可以来试试管家的位置。”

他问,“我最怕老无所依,能给养老吗?”

湛长风转了圈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声音笃定,“理所应当。”

“我还怕吃不饱睡不暖,可供衣食住行?”

“在所不辞。”

“这几年被人转手卖来卖去,十分困苦,谁都可以凌辱我,我很怕啊。”

“只要你不背弃我,我家中便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若你想离开,尽可告诉我,我送你出门。”

老儿抚掌大笑,拱手道,“老朽钦擅,遭了横祸流落至此,若你不嫌弃,我便来应聘应聘这管家之位。”

“欢迎之至,湛长风。”

钦擅老儿捏须疑问,“这是你的真名?”

“老先生何有此问?”湛长风坦然视之。

“我不会测命,但我会断运。”钦擅眉目温厚,言语却一针见血,“你有紫微皇气护身,牵一方气运,但是你的气运正在被人分化去。”

原来是断运,果真是奇士。

湛长风问道,“我一直有个疑问,紫薇皇气究竟是何,气运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钦擅惊疑,她太平静了,得与失难道已经不能侵扰她了吗?

由此,他也少了些顾虑,有些东西,层次没到便知晓了,反而会伤了心境,阻了道途,他本不欲多言,只想一路上帮衬着点,她若听也就罢了,不听也是时命使然。

可她的心境显然在他的想象之上,甚至他隐隐有种感觉,她知道的可能并不比他少。

第232章 日谈密话

钦擅阖眼沉思几许,抬手指指树木.飞鸟,又指指自己和湛长风,“大道之下,万物皆有气数,弱则衰,强则胜,人有人运,国有国运,若个人的气运和一方地.一方国结合在了一起,那便是帝运之相。帝运有十气,其中最弱的是龙气,凡龙气加身且身在命宫者,可成凡间的王。”

“而有其余九气者,可为一界之主,一域之尊,称孤道寡,封仙登神,紫微皇气便是上三气之一。”

钦擅注意到她只有思忖之相,没有因紫微皇气的特殊而惊动,更是放心不少,继续道,“气运随你诞生,也随你而亡,但它不是一成不变的,你的抉择.你的心性都有可能影响它,而当你的气运和一国联系在一起,情况就更复杂了,国的损缺.盈满都会牵动你的运道,而国被侵占,你的运道也会被侵占,就像这杯茶,碗里的水多了,壶里自然就少了。”

神州么?

她得到龙甲神章起,便预感自己和殷朝脱不开了,所以她选择了改革,除了想要开创一个清明之世外,也是为了加深自己和整个神州的联系,让整个神州的运道为她所用。

可是钦擅说有人在分化她的运道。

帝王术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承担的国运,却不能感应到自己的气数,殷朝的国运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正在强盛,那就是神州出了问题,这是没道理的,她跟神州的联系应该在易裳和几个自立为王的将侯之上,别忘了他们是在分割神州的土地,而她是在改变神州的人文。

难道有人暗里对神州干了什么?

湛长风不由想到了那日鬼城开启,七世家的来使,还有公孙芒的义父大明王,她定了个假设,如果他们真的对神州有想法,那么神州里到底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她收起无根据的揣测,道,“老先生对我有什么建议吗?”

两人相见不久,自不可能倾心相交,钦擅也不去探寻其他,凝视着她的气运,紫金气柱运势冲天,然表面不断有气运分化消失,且黑色煞气.红光业障交缠,另有漂泊之象,“你没有定所,错失过许多人和事,所谓安身.立命,为什么不找一个稳定的地方呢?”

他这话是有几分道理,从社学开始,湛长风便在不停改换身份,认识的人不过几面,经历的事也断断续续,就好像破碎的年轮,失去了累积的意义,换句话说,她定不下根,没有定根的幼苗即使长大也是浮萍,成不了参天之树。

“老先生当真奇才。”湛长风面色柔和,虚心请教,“实不相瞒,我确有安居之意,可南边有我的仇敌,西.北之地雄主割据,而我又因名成点将台,当了长老会议的巡察使,究竟哪个地方适合我安身?”

钦擅没有立马回答,闭眼默了片刻,才道,“如果你只是一个人,留在恒都就极为不错,如果你想发家,那就远走海上,亦或去往南蛮之地,如今藏云涧气运强者并起,恐有戮战,实在不是积累家底的良地。”

“我需要考虑考虑。”戮战么,最近除了齐北侯有独大之势,其他地方还都安分,不像是要有涉及整个藏云涧的动乱发生。

“老朽观你道途初始,未必不能去往上宗.大世界,为什么要局限于此呢?”钦擅从头到尾没有探问过她的底细,只从气运上做了客观的判断,然此问,意味颇深远,近乎直叩其本心。

湛长风不慌不乱,实际上也没好慌乱的,她对自己有足够清晰的认识,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什么,怎么去做,于是此刻笑着反问,“老先生认为什么是道统?”

手中陶碗里的茶已经凉了,山林里来的晚风带着点湿意,沾在裸露的脸颊上,竟激起了鸡皮疙瘩,钦擅略沉吟,“道统,乃道理.理论的传承,能究其极意者,当身合大道,超凡脱俗,诸位老祖传下道统,便是让后人少走弯路,能够更快地理解道理。”

湛长风:“每一脉道统有自己的修行法门,有自己坚持的信念和要探究的方向,有的道统要求太上忘情,有的道统要求红尘炼心,有的道统要求舍己为人,那么,究竟是你正好长成这个道统需要的样子,还是这个道统在改变你?”

她不缺传承,她也在研究每道传承里蕴含的道法规则,她可以集百家之长,但她知道,没有一道传承是完全契合她的。

九转往生诀跟她的契合,是灵魂体质上的契合。

龙甲神章跟她的契合,是命格上的契合。

无心之术和谛听四象法,只是应和了她的心境与能力。

地狱眼,更像是一种控制力量的工具。

她可以参修它们,采纳它们,然而它们都不是自己追求的“道”。

“我当然会去上宗,也会去大世界,但那只是我长久生命里的一站,供我停留汲取新的力量,而我终将归于寰宇,从这大千世界证得我自己的道。”

“证道不是从某个特定的时刻开始的,也不是无缘无故就能证的,我对宇宙的认知尚且模糊,可我知道,我做着我心里想要做的事,我做的事也在验证我的心,也许什么时候心与行的累积得到质变,我的道就出现了呢。”

“我从来没有局限,只有在适合的地点.适合的时刻,做我应该做的事。”

她本来打算去宗门或者其他地界历练一段时间,等修为足够深厚,神州也足够强盛时,打通两地往来,再试着践行帝道,然多了五年时间出来,自然要利用这点时间,为神州武道在藏云涧做些铺垫。也是为自己铸造根基。

钦擅喟然大叹,竟有此等清醒明白的人,清醒到了去否定道统,明白到了掌握自身所求,可此等人也是最容易夭折的,因为她无路可走,只能自己去开辟。

或陨落中途,或驱策未来的走向,钦擅感觉自己在寒雪城待久了,竟也染上了赌的习性。

断运者,从气运中悟道,他当跟从大运气者,去见识三千世界的运道,这一赌,便将成道的赌注押到了她身上。

“大智啊,我应竭力佐之。”钦擅衷心拜服。

湛长风闻言淡笑,“能得老先生的肯定,也是我的幸运。”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应人之邀,要去探索秘境,老先生暂居合水,等我回来再议其他,如何?”

钦擅道,“那你可得找个大点的院子。”

“嗯?”湛长风会心一笑,“你那么肯定他会留下来?”

“他也是个有气运的,我跟他说,跟在你身边,他才有可能找到回家的路。”

老儿捧着陶碗一副憨样,摇头晃脑,“不过让我吃惊的是,他的气运有隐隐向你低伏之象,你之前对他做了什么?”

“推己及人罢了。”湛长风撤去结界,山林人正在归来,“他的家在哪里,要是最后找不到,岂不是教人空欢喜。”

“从他的运道窥视,他应不是此界域的人,甚至不是此天域的人,世态变化多端,实力足够了,哪里找不到。”

湛长风从硕狱那里窥探到了钦擅的智慧,毕竟硕狱是个奇人,将她引去见硕狱的钦擅自然不差。钦擅则在用硕狱试探湛长风的能力,她能在程学山之前,成功说服并带走硕狱,就使钦擅服气了。于是钦擅帮湛长风留下了硕狱。所以两人明面上没有多少深刻的交流,却一拍即合,不知道我有没有写明白。

第233章 暂居合水

九尺莽汉蹲在溪边洗净手,扫去身上尘埃,硕人部落已经被敌人攻破了,仅存的族人也许正如他一般流离失所,纵使身处这异界,他仍相信自己终会找到回家的路。

硕狱收拾好心情,沿着山道出林,眼里出现那座农家小院时,不禁停下脚步,检视自身有无不妥,最后拍了拍裤腿,拂去沾染的杂草。

“回来了,喝水吗?”

“不渴...”话出口,他就窘了,喊了那么久,他说不渴,哑掉的嗓子还是挺诚实的。他仰头灌下碗凉茶,胸臆舒畅不少。

硕狱看看湛长风,又瞄了眼钦擅,踌躇半天才道,“你还缺人吗?”

湛长风也不难为他,“我说过,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感谢收留!”硕狱欣喜万分,挠头傻乐。

湛长风与钦擅相视一眼,不由笑叹。这性子也是少见了,难怪会被输不起坑去签了十年的卖身契。

过了一晚,没有异动发生。

“看样子,他们暂且是不会来找你了,我们启程去合水吧。”

钦擅听见湛长风的话,略感心虚,他那时也是看程学山与某个气运强者有关联,才多嘴了一句,哪想差点坑了现在的雇主,“程学山性子仁慈,那赌场东家却是个狠的,你难道不怕他出手吗?”

“无妨,他若出手,我便让寒雪城不得安宁。”熊瞎子的账本还在她这里,如果输不起做多余的动作,她回敬就是了。

钦擅放下心,尽管才相处了两日,她的智谋却是不用质疑的,尤其她极善于将出现在身边的每个人.每件小事,变成手中的棋子,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勾连起一个局。他洞悉诸人的运道,推测到这点时,心里十分惊讶,其智如妖,若为敌,是件相当可怕的事。

这个相当可怕的人换去黑衣女修的模样,耷拉着眼,坐在马上,姿态闲散,背负重剑,人畜无害。

半日后抵达合水城,湛长风租了一户院落,带两人入住。

关上厢房的门,湛长风拿出青铜灯,随后整理寒雪一行所得,折合六千万下品灵石,因钦擅的缘故,为防变故发生,提前离开赌城,并没有达到预计的金额目标,然收获两位能士也算不虚此行。

接下来就是燃念提出的秘境探索了。

她因通缉令上画着的宝剑图样酷似某种图腾,顺势答应英杰会之邀,进入合水城后又了解到宝剑出自那未知秘境,故而接受探幽任务。

图腾之物,目前她也只在神眼试炼时碰见过,现在突然见到,多少是有点在意的,不知这秘境究竟是何存在。

据燃念所言,内中凶险异常,连筑基大圆满都可能没法自保,湛长风思量再三,决定将修为提到筑基大成。

她在点将台时就触到了大成的边缘,因怕基础不稳便一直没突破,经过顿悟后已经没这个担心了,当下布了聚灵阵,元气涌进气海,五气行周天,不断冲洗着五脏六腑和筋脉。

五行道卷修习出来的五气有锻体之效,五气归五脏六腑,意在凝练体内循环,成就小宇宙,此刻在五气的冲刷之下,身体里的杂质一点点被剔除,筋脉扩大几许,五脏藏精气,六腑生元霖,强健非常,隐透华光,及元精托起元霖,元霖温养元神,修为突破小成,进入大成境界。

湛长风炼化周身元气,顺利收功,睁眼刹那眸中有神光闪逝,气息绵延悠长,应和着自然之势,仿佛与这桌.这椅.这盆栽没有什么区别,寻常又不起眼。

她调息打坐片刻,祭炼了云中扇,此扇当做远程法宝还是能用的。

敛微从灯里出来,眼睛一亮,捧着脸盯住湛长风。

那莫名幸福的小模样瞧得湛长风有点不适,“你做什么?”

“终于有点闪亮亮的感觉了~”大胖娃娃拖着尾音,笑得没了眼。

“......”湛长风将六千万灵石给她,顾虑到她现在的战力水平,又挑出两件法宝,一件是香火道防心魔的问心镜,这还是她在鬼城换得的,还有一件是防器。

敛微没有立马接,扳着胖手指道,“我有三件事要跟你说,第一,长大的我说,你可以不用将灵石交给我,我只要在你身边就能修炼财气。”

“但我不一定时时在你身边,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监管我的财物,并且合理分配它们的去处。”在平衡财物的赤字和盈收上,湛长风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找个管账的是十分必要的。

敛微唔了声,认同了这点,又扳下一根手指,“第二件事,长大的我想研究现今的法宝类店铺,如果有可能,可以开设这类店铺实现财生财,自古装备行业长盛不衰。”

湛长风不置可否,“外面还有一位老先生,一位大汉,我前去秘境不能带着你,你留下与他们一道,趁这段时间尽可在合水城转转,遇到什么问题也可让他们解决。”

“这样也好。”敛微扭捏着,迟迟不说第三件事。

湛长风惊奇,“第三件事呢,你再不说我就要走了。”

“嗨呀。”敛微板着肥嘟嘟的小脸,故作深沉,“缩小的我说,她想吃糖葫芦了,用酸甜灵果串起来那种,上面还要裹着香甜的焦糖。”

“当然可以。”灵魂也能吃东西,吃的是食物的“味道”和烟火气。

湛长风牵着她出房间,院落里钦擅和硕狱俱在,这两人都是一惊,怎变出个大胖娃娃?

钦擅震惊:好强的气运...

硕狱慌张:好.好小的幼崽?!

湛长风对敛微道,“看见面前的老丈和大叔了没有,有麻烦可以找他们。”

又对两个大人道,“这是敛微,不用管她,但要保证她的安全,尤其是硕狱,我不在的时候,这一老一少就要你照顾了。”

“你尽可放心,包在我身上。”硕狱习惯性地要擂胸膛,却怕吓到那脆弱的幼崽,硬生生地忍住了,还特意放轻了声音。

钦擅瞅了眼突然矫揉造作起来的莽汉,掩饰性地咳了声,压住笑意,目光从大胖娃娃身上划过,接上湛长风的视线,讶然,这就是那长不大的账房先生?

湛长风点了下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路去,你们帮忙带她去买糖葫芦,有空可以多在外面逛逛。”

三人都应下后,湛长风牵了马,启程去小庄镇。

第234章 去小庄镇

小庄镇昨夜下了一场雨,却仍消不了越来越重的暑气,恰好它北面有座火岩矿近日开凿,一浪浪的火热乘风席卷镇子,像是在火炉里加了一把柴,烘得人晕头转向,某些修士买不起防热去燥的法衣,赤胳膊露腿,上演了把街头真性情。

此时镇子里最热闹的一家客栈已经人满为患,这家客栈坐落在镇子边缘,背靠着一条大河,它别出心裁得引河水入大堂,将大堂变成了一方水池,桌椅都摆在水上,客人吃饭都将腿脚浸在水里,另有清凉。

这原也是件舒心事,直到有个汉子进店后迫不及待地脱掉鞋袜踩进水里,熏翻了几条应景的金鱼。

“怪我咯?”大汉满面无辜,瞧得俩小二欲哭无泪。

“道长您先出来,咱店有个规矩,吃饭前先进隔间做个水疗,缓解一身疲惫。”

另一个小二忙着往水里扔净水石,顺带给一众客人赔礼道歉。

大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叹了口气,“你们这鬼地方太热了,一下没适应过来。”

他从水里爬起来,摆手道,“水疗就不必了,我已经晚来一日了,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道长原来是等人啊。”小二嘿了声,引手向楼梯,“您找的人在楼上第二间,去吧。”

“哦?”大汉拧干裤腿,拽上箭筒长弓,“这样啊,那我上去看看,对了,你们这里吃饭还要湿一身,着实不方便。”

您是来砸场子的吧,“道长,其实我们是有避水珠的。”

大汉选择听不见,蹭蹭跑上楼,抬手就敲门。

“进来。”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带着几分温软清爽。

咦,连是谁都不问吗?

大汉推门进屋,脚下踩到一个纸团,他忙退开一步,结果又踩到一个,抬眼望去,满地纸团,东头桌案后还有个青衫书生提笔写字,发髻上插着木簪,长得文质彬彬。

“某乃左逐之。”大汉心中生疑,“你是何人,可有见到其他人?”

“左.左...”青衫书生丢了笔,转身在书架上翻找起来,“你怎晚了一天,其他人早就走了。”

“给,这是你的袋子,此行保密,你自己按着里面的地点寻过去吧。”

左逐之接住扔来的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伤药和一份地图,还有隐息之物,“这是何意?”

“将军府特别提供,休要问了,快赶路去吧,别打扰我创作话本。”青衫书生突然仰天长叹,狠狠将手中纸张揉成一团,掷在地上。

莫不是个有病的。左逐之摇摇头,退出房间,又在客栈里溜达了一圈,确实没有其他人,罢了,依言行事吧。

他走出客栈,忽听马蹄踢踏,眯眼望去,麻布衫负重剑,容颜寡淡年少,是个认识的!

“你怎也晚到了,还以为就落我一人。”左逐之心里暗惊,仅是几日不见,此人似乎又变了不少,若不是认识她这个人,还以为她仅是个普通凡人呢。不像是用了敛息之物,只觉自然而然地存在于此,不值得多加关注,但一旦注意到了,又不容去忽视。

“原来是左道友。”

除去骆.石.钟.丁四姓外,有六人受燃念雇佣,分别是丰山海.唐晋山.周永塬.林又夏.左逐之,还有她。

湛长风翻身下马,殇着眼,“晚到何解,我可不曾晚到。”

左逐之抹了把汗,眼中讶然,随即笑道,“这样啊,你先进客栈吧,也许我们能同行。”

看来此地并非终点,“有劳道友了。”

湛长风进了客栈,经小二指点找到青衫书生,青衫书生咬着笔,脸庞略有狰狞,“我问你,一人受追杀不小心掉入悬崖,此处是用‘跌’.‘失足“.‘滚“,还是‘落’?”

“我比较喜欢‘跳’。”

青衫书生略有愣怔,然后思考了一会儿道,“不行,他不是主动性子的人。”

他翻找出一个荷包,“你是最后一人了,按着里面的地图寻去吧。”

弄得如此繁琐?

湛长风拿了荷包出门,顺道打开里面的地图,一条路线最终抵达莲方国。

左逐之道,“我也是莲方国,但就是路线不同。”

其实约定日期也不同,湛长风是要求第十日到小庄镇,左逐之是要求第九日到小庄镇,估摸着其他人也是不同的日期,又因着是被燃念分别嘱咐的,所以只知道要去小庄镇集合,却不想每人的时间都不一样。

两人也不是蠢的,一下就想明白了。

藏云涧大部分地方都是修者的城池.村镇,唯有三个凡人小国,谓莲方.南怀.清寮,此三国地域偏僻,且被禁制笼罩,外有司巡府守护,除了佛道和香火道的修士,一般修者不得随意出入,出入需向司巡府申请令牌,方可经过禁制。

这三国,也是佛道和香火道竞争信徒.传播信仰的主要地。

那未知秘境怎么在凡人地界里,难怪要让他们分开过去了,一群修士一窝蜂往那里蹿去,仅司巡府那关就过不去。

“还是得各走各的,先告辞了。”

“唉,过些时候再会。”左逐之伤神地瞧了眼地图,本想有人领路能顺路抵达目的地,原来还是要自己一个人走,希望这次不会再走错路了。

湛长风作别左逐之,再次上马赶路,虽没有限定时间,但还是能快则快,她这条路线可有点绕远路。

及夜,月朗星稀,距离莲方国还有大半路程。莲方国地域里没有灵脉,天地元气也较少,就连它附近都仅是普通的山脉林木,一路来,能见到的属于修士的居所越来越少,甚至很长一段路程中没有任何人家。

湛长风倒不介意继续赶路,然坐骑受不了,于是停下来放它去吃草休息,自己在一株树冠极盛的树木下盘膝打坐。

林中蝉鸣蛙叫不歇,树叶焉嗒嗒地垂在枝头,黑夜无风,燥热不堪,在这别样的骚动中,湛长风掀开一只眼皮,摸上腰间的云中扇飞使出去,扇面骤开,如一轮寒星点点的光刀从林木间飞旋而过,一时间,闷哼声.痛呼声.倒地声.兵刃铿锵相抵声,不绝于耳,又在后一息,随着蝉鸣蛙叫沉寂无声。

湛长风接住飞回来的云中扇,哗地合叶抬手,截住那突然砍下的刀刃。

穿着夜行衣的暗杀者一击不得,立马隐去身形,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了一体。

扇叶再开,抵住龙行虎啸的匕光,这回不等黑衣人反应,湛长风合扇夹住匕首,另一手扣上其腕,黑衣人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息侵入筋脉,血管爆裂,他目光微惧,立刻自断臂膀,几欲逃遁。

“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湛长风意念一动,满林树叶扑簌簌,脱枝冲他绞杀而去,血雾蓬蓬。

第235章 抵达莲方

湛长风起身朝那血人走去,忽得掐诀召起一道结界,同时白光突亮,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着残肢断臂乱飞,本想留个活口,他倒是自爆了,这作风不像是她之前遇到的追杀者啊。

天真,以为自爆就没事了么。

湛长风攫取一丝溢散的灵魂气息,装入瓶中,待他日魂踪大成,自可依此寻到他的幕后人。

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拿着悬赏令的追杀者,不是公孙家的人,那还有谁要杀她,还是说,他们也是冲着秘境去的。

这伙人显然是刚刚从她后方追袭上来的,知道她走这条路线的,只有将军府的人和左逐之,又或者他们之前就已经监视住了小庄镇。

如果真是冲着秘境去的,此行恐怕不简单。

湛长风思忖过后,反倒不急着赶路了,天大亮才牵着骏马慢慢逛着,又过了两天,终于被她逛到了莲方国附近。

莲方国四面环山,山巅罡风终年呼啸,凡人谓之仙家神风,或膜拜,或畏惧,终不敢靠近,因此莲方国的臣民生来认为,莲方便是人族的全部地盘,此外俱都是仙家之所。偶有天资出众者,被司巡府带离求道。

这罡风其实就是禁制所在,非生死境不能自由出入,必须要到司巡府申请令牌。司巡府的驻地就在附近的一处洞府中。

她目前这个身份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况究其缘由还是合水将军牵的头,便大方进入司巡府驻地提交申请。

驻地中有些僧尼在排队等候,登记官正在询问他们此去为何又或何时归来还有挂单的寺院。

其中有个带发比丘尼瞧着有几分眼熟。

这带发比丘尼手捧宝牒,一副弱不禁风样,语气缓慢平静,“贫尼安慧,福临庵人,奉师命入凡尘求缘问心,归期未定,短则十来天,长则一年半载。”

登记官查看了她的宝牒和福临庵主持的信件,挥手在令牌下录入信息,“拿着它,不可失了,我司会随时来查访。”

这令牌中有阵法,除了能开启禁制外,还能随时监察到手持令牌之人的动向。司巡府对进入凡人地界的修士相当严格。

带发比丘尼拿了令牌离开,路过湛长风时还朝她眨了下眼睛,不是那合水大将军是谁?

轮到湛长风,她直接递了巡察使令牌,这东西在长老会议的体系下格外好用,“磨炼心境,时间不定。”

登记官果然没有多问,立马递来令牌,“大人拿好,慢走。”

湛长风上山穿过罡风,已然没了燃念的踪迹,便按照地图上的特别备注,收起重剑,下山。

这边的山上植被稀少,渺无人烟,陡峭不能攀爬,于修者倒是没什么妨碍。她一路下来,还在山脚下看见摆着蔬果牛羊的供桌,三炷高香燃了一半,应是某些信徒干的。

又至半日,来到一处热闹的城镇,寻到一座宅院,拉着铜环敲了两下,有人来开门,“道友来了啊,快先进来。”

开门的是丰山海,他没有如初见时戴一字巾.穿道袍,浑然普通人打扮,应了特别备注上的低调行事。

“丰道友,我可是来晚了?”湛长风向庭院里望了望,“好像不少人都到了。”

“比预计的是要晚些,道友不必挂心,还有人没到呢。”丰山海引手向前,“先去偏堂休息会儿,等人齐了再讨论后续,请。”

“有劳。”

偏堂里已经有三人在,那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养神的修士是唐晋山,侧卧在矮榻上翻着书页的儒雅中年是周永塬,背负着一柄青花伞立在窗边的窈窕女修是林又夏,同是受雇之人,此时见了,少不得打一顿招呼。

招呼完后,周永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湛道友来时可遇见了有趣的事?”

唐晋山.林又夏也不由撩起眼皮再次望过来。

“难说,你问的是哪一件?”湛长风态度随意,仿佛真的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

周永塬抱着这个踢回来的球淡笑,“就说说,那件让你晚到的有趣事吧。”

湛长风纵观诸人细态,已经知道他在指什么了,“若两三个人都遇见了,就不是有趣事了。”

闻言,三人皆有异色,偏堂归于沉寂,无人再开口。

湛长风在圆桌旁坐下,闭目沉思,顷刻后流水击杯璧,睁眼便见边上的唐晋山倒了一杯茶水,推向她面前,后又倒了三杯,道,“我等此行目的相同,可饮一杯?”

四姓和将军是为了争夺秘境,丰山海是将军的人,只有他们五个是不相干的受雇者,至少目前而言没有冲突点。若真有人因秘境追杀他们,不如现在联手,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屋内四人彼此心知肚明,一起饮了杯茶。

“左逐之呢,他为何还没到?”周永塬疑声。

湛长风问,“就差他了么?”

“还有钟家的人。”周永塬心有盘算,“我之前倒是在山外看见了他们,然都过了三天还没进来,应该是放弃了。”

“放弃探索?”唐晋山惊讶道。

“家族之人以家族利益为重,约莫看到秘境是在受司巡府监管的凡人地界里,认为燃念将军诓了他们吧,毕竟凡人地界里的秘境,到底最后是被司巡府强行承包还是被长老会议收归,都是难以说清的,我们跑这儿来找秘境,其实也算是违反了司巡府的规矩。”

周永塬娓娓道来,不胜唏嘘,“那三姓还敢留下来,魄力不一般呐。”

“是么。”湛长风总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没有明显说不通的地方。

此时燃念也在会见三姓之人。

骆华道,“将军还请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我骆家付出的代价可不少,你现在却告诉我们秘境在凡人地界,有司巡府挡着,我们能拿下它?”

“行事之前总要有个章法,我们割让了那么多好处,你总不能让我们在秘境里转一圈就被司巡府请走吧。”石天禄叹气,总觉这一把,家族让将军府坑了。

丁兆想到老祖的传音,也扛着压力出口,“如果丁家最终拿不到两成开采权,还请将军把梅山灵矿还来。”

燃念面色不渝,“是我要你们参加的吗,当初难道不是你们闻风就是雨硬要凑上来得好处,且你们的那些代价,是得到秘境地址的代价,我可没有承诺秘境最终会被我们收入囊中。”

三人敢怒不敢言,要到未知秘密的地址当然是为了开采,难不成是去探着玩儿。

“我也不为难你们。”燃念道,“我能说两点,第一,如果这次你们能从里面活着出来,就算没有开采权,也能从中收获不少,我是不是没说过,我从秘境中拿到,又被人偷走的那口宝剑是灵宝级的?”

灵宝级?!

这等宝物威力巨大,放筑基手里是浪费,放脱凡手里是勉强,放生死境手里能横扫无敌,放家族能撑起一片光明啊。

燃念看他们态度软化,接着道,“第二,自古先到先得,司巡府也不能破例,等我们完全探索了秘境,可以直接找司巡府摊牌,他们还能将我们赶走独吞不成?”

“先斩后奏,将军聪明!”骆华全然忽视了自己刚刚的质问,到底是对这个秘境还存了几分想法的。

其他两人更是不用多说,点头应好。他们能进到莲方国来,本也不打算空手回去。

第236章 假扮走镖

又一日,终于传来敲门声。

“应该是左逐之到了,一起去看看吗?”周永塬道。

左逐之是最后一人,他一到,行动就开始了,所以四人都走出了偏堂,三姓之人也打开了房门,立于廊下,燃念和丰山海也从大堂出来,依旧是丰山海前去开门。

“丰道友...呃,诸位道友早啊。”灰头土脸的左逐之被这四方院里环射而来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呀,他是来晚了,还是怎的,全都出来“迎接”他了。

丰山海打量他道,“左道友何故这副模样,可是在路上遇到了意外?”

“嘿。”左逐之不在意地掸掸衣上灰尘,“路上遇到伙拦路的,打了一场。”

诸人脸色古怪,燃念也出声道,“这伙人功底如何,竟耗费了道友这么多时间。”

左逐之拿到的路线是最近的,按理一日半就能到莲方,却拖了三日,燃念心有疑虑,他们这些人多少都受到了追杀,到底是哪伙人在背后搞鬼。

“其中一个是筑基,不像是临时来打劫的。”左逐之不好意思地笑笑,“处理他们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我就是不小心又走错路了。”

众人皆是无语,这左逐之也不是无名之辈,曾经在新秀榜上也是在列的,不过此人诨号是会迷路的神弓手,走哪哪迷路,后来莫名其妙失踪了几年,原来是不小心走进了一个天然迷踪林。

迷踪林里有天然的阵法,雁过不留痕,但对擅八卦数术的修士不是大问题,可换成他,那就是迷上加迷,最后还是被路过的一位修士顺手带出来的。

几年的时间足够好几个天才崛起了,他因在迷踪林的那几年里实力.修为都没有太大长进,很快就掉出了新秀筑基榜,还让人一度以为他早就死了。

燃念叹气,没救了,枉她给他安排了最简单的路线,“钟家退出,我们人就算到齐了,先前我与部分人一同来探过险,可惜活着出去的没几人,为了不引起司巡府的注意,这次是扮成僧尼进来的,我也让你们从不同路线过来,到时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要查我们这些人也不好查。”

“令牌能被司巡府追踪到,为防万一,请诸位交由我处理,我会让人带着令牌去不同的地方,免得他们心血来潮一查,发现我们挤在一处。”

“等从秘境出来,令牌会还给大家,这点不用担心。”

“另外这里有几身镖师衣服,此次为避人耳目,我们以走镖的形式行走莲方。”燃念目光扫过众人,“可有异议?”

令牌是进出禁制的凭信,如果没有令牌,他们就出不去。这也算件重要东西,不少人是不想上交的,但她说得叫人无法反驳,只得道,“旦听将军吩咐。”

诸人交了令牌,领了衣服,各自换上。

什么道袍法衣,什么法器莲冠,都变成了统一的黑色劲装,腰间也挂了普通的大刀长剑,气息俱收敛起来。

湛长风束起头发,簪上青玉簪,将云中扇别于腰后,看向桌上的大刀长剑,最后拿上了刀。

整装完毕的周永塬看过来,笑道,“道友不是擅用剑吗,怎拿了刀?”

“那你一定没见过我的对战。”湛长风将环首刀挂在腰间,“我常用劈和砍,轻薄的剑不适合我。”

这周永塬在合水英杰会上算计过她,却无明显的恶意,好似只是因利益关系选择敌对或者亲近,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姑且将他这种没话找话当做试探和交好吧。

“原来如此。”周永塬点点头,笑眯眯地与众人道,“我们既然伪装了,称呼也该换换,现在开始以姓名相称吗?”

“这趟,唐晋山做镖头,其余人都是镖师,我是福临庵的来使,要带一枚舍利去鹤山寺,因路途凶险,请你们护送。”燃念还是带发比丘尼的样子,可见早有安排。

“至于称呼,你们有数就好,另外秘境就在去鹤山寺的这条路上,中途会经过一个特殊地带,我们将在那里转变方向。”

听完燃念的大致计划,众人扯旗上路。

这一行,总十五人,唐晋山打马前头领路,后面是湛长风和左逐之两人,再是丰山海赶着马车,燃念坐里面,车旁是林又夏和周永塬,后面三姓之人分两列跟随。如此雄赳赳出了城镇,护一趟假镖。

莲方国佛道最为昌盛,庭院楼阁.界碑路标常有莲花云纹,国人多安乐,正巧前段时间老国主退位,其子即位,各家各户自发烧香礼佛祈求国泰民安,路上常有信男善女挎着黄布袋成群结伴往寺庙而行,偶尔几个见马车中坐了比丘尼,还会停下来虔诚地对着马车一拜。

左逐之大叹,“这里的人过得太慢缓安静了,没劲儿。”

一脸严肃的唐晋山也罕见附和,“我愿意看着他们虔诚的样子,却不想和他们交谈,道不同啊。”

佛门愿力密宗集众人愿力,渡人渡己,提倡这一世的解脱,要人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跟他们这些求长生求本心的修士犹如砒霜毒药,沾上了,要么转投佛门,要么给自己的道心来一锤子,看看过后还能不能粘起来。

总之,能不碰就不碰,谁都知道僧人的两片嘴皮子一碰,指不定就把你劝得放下屠刀了呢。

但佛道也不是只有愿力密宗,像心觉密宗就只渡自己,从红尘中了彻千种心情万种际遇,获得心灵解脱和无上智慧,任这般红尘飘摇起灭.众生挣扎。

湛长风善博百家之长,对愿力密宗却始终喜欢不起来,大概是因为愿力密宗的修士依托愿力修行,少了为己的执念,不过,她倒愿意让佛门去神州乱世里走一走,将民众的情绪安抚下来。

护镖队经过山道,穿过沼泽,人迹稀少起来,荒芜之色伴着落日愈来愈近,这时对面来了一队僧侣,穿着褐色僧衣,背着背囊,脸庞皆黑黝粗糙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排成一列,默默行走,目不斜视。

“阿弥陀佛,施主们可是要南行?”打头的僧侣路过护镖队时停下脚步,双手合十,眼睛却不看镖头,只盯着马车里的人。

燃念回道,“正是南行。”

“那边路不好走,为什么不掉头回去呢。”

“兀那何人,休要挡路。”丁兆驱马上来喝道。

僧侣目光平和,“小僧从鹤山寺而来。”

几人惊诧地去看燃念,湛长风则微阖着眼,盯着那僧侣。

马车里的人道,“定好的行程怎么能改变,走吧。”

护镖队继续前行,那僧侣低颂了声佛号,率着行脚僧们远行。

第237章 却遇真匪

路过了僧侣之后,众人各怀心思,妄自猜测这个和尚是算到了什么危机,好意提醒,还是燃念之前一行,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这会儿来警告了。

湛长风回顾接受邀请到合水之后的所听所闻所历,以及几日前的林中暗杀,觉出燃念似乎另有目的。此行若真只是简简单单的探幽便好了。

一行人经过略窄的半山道,一旁山壁耸立,一旁悬崖峭壁,远近绿意葱葱,云蒸霞蔚,忽然打前头的唐晋山慢下了速度。

“吁~”

头戴斗笠的丰山海拉住马车缰绳,众人凛起心神,身下的骏马焦躁不安地原地踏步,咴咴地哼着。

只见前方道路中间,立着一个瘦弱的汉子,他站在那里,却如铁塔般不可撼动。

“前面何人何事!”唐晋山高声喝道。

那瘦弱汉子双目凝光,两掌相合错开,一堵无形的屏障便挡在了他面前。

此分明是阻势,唐晋山废话不多说,扬起马鞭,顿时那马鞭化作千万影狠狠地抽在瘦小汉子身前,鞭影和无形屏障相击,竟发出如钟鸣一般的沉闷声音。

还不待他再动作,又从树上跳下来一个黑衣老者。

“凝土之殇!”

黑衣老者的双脚踏在地上,马车所在的百米路段像是活了过来,土崩石裂,颠簸不断。

“给我镇!”周永塬祭出一支令旗,华光大盛,将地面镇压下来。

“吒!”

黑衣老者额间青筋暴露,他一跺脚,整段路像是被扯住了两端的地毯,翻腾不已!

令旗光影碎浮!

“再来!”无数土刺直挺挺地刺向天空,更有被破坏的大块石头轰轰地滚落山崖,一时山道毁得殆尽,令旗被打回周永塬手中。

脚下无路的众人连忙攀附山壁,踩踏落石。

马车侧翻滚下崖,燃念飞身冲出,抽出一根降魔杵甩向无形屏障,降魔杵随着速度的加快,隐隐灼热逼人,仿佛是一团火!

诸人见此踩着不断滚落山崖的飞石紧随降魔杵。

降魔杵撞向无形墙壁,竟将其撞得破裂,趁此时,唐晋山凌空而起,一鞭抽向瘦小汉子,深深地在他手臂上划拉出一道血口!

瘦小汉子感到手臂上的蚀骨痛意尖啸一声,化成一蓬烟散去。那边黑衣老者见他们要飞过断裂的道路踏上来,再次挥手聚起土墙,阻挡他们的去路,某几个人一时无着力点,随着滚石落下山去。

嗖嗖箭声袭来,如千万雨。

有人在山顶放箭!

林又夏取下青花伞,向上一抛,青花伞旋转着飞到上空,射下一道光柱将数十米范围罩了进去,抵住箭矢。

“哟,跟我玩箭。”背抵着的山壁的左逐之突然跃上一块滚落的石头,转身抬起逐日弓,三箭上搭,如疾驰的炮火摧石倒树,冲上山顶,炸开一片箭雨。

远处山头的树冠上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破衣老人,她松树皮似的手握着一把三尺长的大蒲扇,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粉末向上一抛,紧接着猛然一扇,“雾来!”

瞬时大片黑色浓雾趁着风势蔓延过来,不过几息就要将众人淹没。

“屏息,这雾有毒。”湛长风扣住云中扇,大风骤起,如一双无形之手将黑雾从众人头顶扯去,汇成一道黑色龙卷反袭向破衣老人。

燃念手持降魔杵攻破土墙,黑衣老者卷起袍子消失不见。再看那破衣老人,竟也撤离了。

“三个筑基大圆满!”左逐之踏上断裂的山道,似惊似疑,“这手笔高啊。”

一向少言少语的林又夏也收起青花伞,道,“不像是来死战的,像是来拖慢速度的。”

“应该是秘境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也许有人已经赶在了我们前面。”燃念说完,朝山崖下望去,“你们有没有事!”

“没事!”

掉下山崖的修士很快就上来了。

这次出手的是他们几个受雇的人,三姓之人都没怎么动手,是不是要坐享其成不知道,倒有点各自抱团的迹象。

“赶快离开这里,引来司巡府的监察使就不好了。”燃念也不管护镖队这个设定了,率着众人飞掠而去,却不曾想前方道路隔三差五就遇到阻碍。

但观这些阻碍的手法,又不同于此前遇到的抱着死志的暗杀者,目前来看,至少还有两伙人在掺和这件事。湛长风一边留心分析,一边做个合格的受雇者,出力不出言,帮着扫清障碍就是了。

两个时辰后,众人走上一条道,这边已然远离了人烟,平时只有坚定的信徒,一叩一拜地沿着崎岖凶险的路去位于雪山之巅的鹤山寺朝圣。

这条道,在当地人口中被称为天路,而他们站在天路之上,朝西望去,是一片苍莽的古森林,那个地方被叫做凤凰沟,也是当地人眼里的鬼门关。

骆华问,“秘境就在此处?”

三姓为利益而来,眼见着秘境就在面前,俱都振奋。

“对。”

“凤凰沟里处处凶险,变化多端,最深处有个谷,是秘境所在,大家小心。”燃念嘱咐完,身形下掠,进入古森林,众人也将自己的法宝抓在了手中,提高警惕。

此处林木高大,植被遍布,重剑反而不好施展,湛长风只拿了云中扇。

初入凤凰沟还察觉不出什么,似乎与普通森林没什么区别,再进三里地,树冠一茬挨着一茬,枝丫相连,遮天蔽日,不见余光。

某几人拿出照明石,但见这座黑森林中瘴气飘散,古老的树根翻出地面,虬结在一起,仿佛一地相互纠缠的黑色蟒蛇,阴冷如蛆附骨。

“里面有幻阵,别迷了方向。”燃念还特意看了眼左逐之。

左逐之面色一僵,“那我跟着你,如果我走丢了,你们哪个碰到我,记得把我带出去。”

燃念摇摇头,“湛道友!”

“我来控场,进去吧。”这也是先前就跟她说好的,燃念知道她神识强大,加之凤凰沟里幻境迷障众多,便让她注意众人动向。

弥漫的瘴气里有麻痹人意识的毒素,有破瘴丹的服破瘴丹,能屏息的屏息,放防御法宝的放防御法宝,如此之后,才小心地走进瘴雾。

那边坍塌的山道上也出现了几道人影,赫然穿着司巡府的衣服,一人瞧着断开的山道唏嘘,“就说有人大肆使用力量吧。”

“近几日来莲方的修士增多,别是要出什么事故。”

“你们寻痕迹找去,我先将情况报告给上峰,再看看有没有令人生疑的迹象。”

第238章 吃了你哦(1)

踏进迷障中,湛长风便感觉到其他人被阵法转移到另外的方位了,环顾四周林木深深,只有她一人。

她将神识铺展开来,在阵法中找出正确的路径,沿路去寻失散的众人。

不知何时起,瘴气中漫上红光,满是不祥,脚下那翻出地面的树根也变得滑腻,像是在深褐近乎暗红的粗糙表皮上渗出了血。

“小心!”

湛长风侧身一避,便见一硕大的圆物从身边弹跳而过,滚了段距离后卡在两树间。

左逐之松了口气,“你来找我了啊,幸好幸好。”

湛长风见他没什么事,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是人。”左逐之的脸色变得古怪,跟着湛长风朝那圆物走去,“这里有问题。”

那圆物果真是一个人,身体鼓胀如牛,四肢和头缩进身体中,远瞧着就是一个大球。

湛长风拿匕首划破他的衣服,只见肚皮青紫,薄的像是只有一层膜,里面还有脏器在血水里晃荡。

她运起透视,那血水中,还有一条条黑色的东西在游弋。

湛长风眼尾挑起,道,“是蛊。”

“这也太恶心了,且看这人的服饰,也不是本地人。”左逐之看她面不改色地检查那变形的身体,莫名起了鸡皮疙瘩,“小心点,若真是蛊,被沾染上了可是要命的。”

“可能是路上给我们设置阻碍的人。”

湛长风拨开尸体的头,指了指他的耳后,耳后有个细小的红点,“沾染是沾染不上的,这蛊从耳后钻入脑袋,吃了脑浆后顺食道进入胃中,再以内脏为养料成长分娩。”

“那会怎么样?”

“半个时辰后会有一肚子蛊虫破肚而出。”

左逐之想想那画面就惊悚,“不如现在就将它除掉!”

“我对蛊不熟,不知道这蛊的弱点,贸然动手可能适得其反,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湛长风从他身上摸到一个储物袋,拆开后找到一枚身份令牌,上面是“锋刀甲士”,锋刀应该某种称号,甲士是军衔,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文字。

左逐之咦了声,指指令牌右下角的花纹,“这有点眼熟。”

他回忆了一会儿,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是齐北侯虎师的标志。”

“看来这次的秘境麻烦不小。”湛长风心有疑虑,面上不动声色,布了结界罩住尸体后道,“东边有人,先汇合了再说。”

“行,那咱走吧。”左逐之见她布了结界,想那蛊虫就算破肚而出也应逃不出来,安心不少。

湛长风带着左逐之向东边过去,未近,先看到三姓之一的石天禄举刀劈开从树上坠下来的圆物,那圆物成了两半,一瞬间血水四溅。

正巧和石天禄一道的林又夏撑开伞,遮住自己,似对石天禄的莽撞有点不满,“你在干什么。”

石天禄呸呸了两声,抹去脸上不小心沾到的血水,“他突然从上面掉下来,我不得反应啊。”

“这什么玩意儿,怪恶心的。”石天禄嗅嗅手上的血水,有点恶臭,在看地上那尸体,破肚后已经只剩下一张皮了。

湛长风和左逐之面面相觑,突然不想走过去了怎么办。

左逐之只是想想,结果他一回头,竟见湛长风真的转身走了,“喂,你不管他们了!”

“先找到丰山海再说,我又不会治蛊,让那个林又夏离石天禄远点,别被钻了空子。”

左逐之对湛长风的话颇为赞同,看石天禄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刚刚他们遇到的那具尸体有筑基修为,不照样惨死。

当下给林又夏去了道传音,言明尸体有蛊毒,石天禄怕是被蛊侵入了,让她赶紧走。

林又夏闻言撇头往两人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转着伞柄,甩去伞上血水。

石天禄挠挠脑袋,眉头微皱,像是头疼,“快点走吧,也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别秘境入口还没到,先困死在这里了。”

幽声叹气入耳,石天禄回头看林又夏,一个你字还没有出口,金光幢先朝他罩来。

石天禄着力劈向金光幢,意图将它劈开,一边怒视林又夏,“你想做什么!”

“你还是解决下自己身体里的蛊吧。”林又夏撑着伞步入山林,倩影幽幽。

“啊~”好像听到了某种不得了的信号,石天禄以头撞金光幢,仿佛有成千上百的虫子在脑子里钻来钻去,恨不得将天灵盖掀开,伸手进入搅搅!

“救我救我,什么鬼东西!”

惊恐的怒啸惊飞了停在枝头的蝴蝶,颜色粉嫩的美丽蝶儿蹁跹离去。

湛长风两人对跟上来的林又夏并不感到惊奇,毕竟没有哪个修士会为别人的失误买账。

瘴气里的红光越来越重,像是化成了血雾,湛长风找到丰山海.唐晋山.丁兆几人,却不见燃念.周永塬.骆华的影,便道,“先走出迷阵吧,将军来过一次,应该比我们有经验。”

众人没有异议。

边走,丰山海边道,“这蛊叫水蛭蛊,据载是以千年的水蛭研磨成粉,用秘法炮制后,喂养一种飞蚁,这种飞蚁钻入人体后又会化成水蛭蚕食内脏,老朽愚钝,不会解蛊,不过我这里有一种粉末,擦于身上可防水蛭蛊近身。”

丰山海将小包的药粉分发下去,“不用多,擦在身体一处即可。”

众人纷纷感谢,湛长风捏起了一点粉末,搓了搓,笑言,“丰道友果然周到。”

“哪里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丰山海谦逊摆手。

丁兆冷不丁问一句,“将军难道不知道有蛊虫吗?”

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们,如果不知道,丰山海为什么正巧有这对付水蛭蛊的药粉?

她和四姓的协议里不透露秘境地址也就算了,连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都不提醒一句,未免太缺乏诚意了。

丁兆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坑来当炮灰的,其实另外几人也相当疑惑,此时不发一言,就想听听丰山海的回答。

丰山海也不恼怒,“我知道的与你们一样多,这药粉也只是我平时为了预防种种意外,配置好了带在身上的,至于将军知不知道蛊毒,你们要去问她。”

湛长风开口道,“好了,今日遇见的意外还少吗,焉知是不是有人做手脚,阻拦我们进入秘境,瘴气越浓了,不要磨蹭。”

丰山海对她的解围很感激,“诸位,凭将军一人是无法探索秘境的,我们于她而言很重要,损失当然越小越好,怎会故意让我们陷入困境。”

“是我莽撞了。”丁兆告罪了一句,消去心头疑惑,也对,他们死了,对燃念可没好处。

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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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荒谷秘事(万更)

“你们有没有闻到血腥味?”唐晋山低声道。

众人提起了精神,别又是哪具中了蛊毒的尸体开肚了。

瘴气转红,湛长风踩在遍地的树根上,略感不适,又走了几步,血腥味愈重,环视而去,见了诡异十足的一幕。

但见一片没有叶子的树林张牙舞爪地伸张着自己的枝丫,树身通体血红,它们的躯干里无不镶嵌着人的身体,有的只有一颗头露在外面,有的剩双脚,有的被融了半边身子,乍一看去好像和树长在了一起。

一阵阵微弱的呻吟飘进耳朵,湛长风看过去,就见某几个还没死透彻的人灰败着脸色,无神地望着他们。

丰山海色变,“这是吃人的蛊树。”

“然这里是迷阵出口,丰道友可有办法闯出去?”湛长风问。

丰山海捋须沉吟,眼中精光闪烁,“蛊树吃人饮血,凶悍异常,饥时更是可怕,但今日有这些人先走了一步,应该已经饮饱了血,我们当趁此突围。”

是么,如此巧。湛长风若有所思。

“那还等什么。”唐晋山祭出法衣上的防御阵,手提两把宽斧,“我来开路,湛道友,往哪个方向去?”

“兑位。”

“好。”唐晋山先踏进蛊树林,余人紧随而上。

脚下震颤,一条条饮血的树根破土而出,狂舞刺来,湛长风手持云中扇,扇叶如刀,横切下突近的树根,这树根掉到地上,还往外渗出血来。

“不要动手,你越激怒它们,受到的攻击越重!”

诸人听到丰山海的喊话,只剩开路的唐晋山挥砍树根,另外的都变攻为防。

这树根像极了菟丝子不断缠绕戳刺上来,滑腻中带着血腥味,叫人恶心。

“马上就要到了,挺住!”唐晋山已经看到不远处开在山壁上的洞口了。

此时震颤加剧,湛长风抬眼望去,便见一株格外粗壮的蛊树上化出了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怒吼着拔起根须,朝他们奔来。

左逐之被吓着了,拉开逐日弓就是三发火箭,“靠,这是成精了啊!”

丰山海震惊道,“是脱凡树妖,大家小心!”

火箭被蛊树王光秃的血枝条打落,无数枝丫鞭挞向众人,如狂龙乱舞。

林又夏祭出青花伞,伞变大遮在他们的头顶,“快走,我能顶一会儿。”

“多谢林道友!”

湛长风和唐晋山几人各出兵器法宝斩开拦路的树根枝丫,朝那一人高两臂宽的窄洞跑去。

头顶青花伞的法光逐渐暗淡,在蛊树王的鞭打下伞面开裂,摇摇欲坠,林又夏脸色苍白,亦不太好。

“这是你的本命法宝?”左逐之惊讶之下,又向蛊树王射出三发箭矢,此三箭显然用了大力,直接刺穿了蛊树王三根强壮的旁枝,引得它痛呼连连,“你快把伞收了。”

林又夏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但并未收起青花伞,此时他们也已靠近洞口。

“这应当就是出口了,走!”湛长风持扇切开从旁刺来的树根,闪身入洞,唐晋山.丰山海紧随其后。

这洞仅容一人过,全部走完要耗时间,他们之后是丁兆几人,再后是压阵的左逐之和林又夏。

等丁兆几人走完,左逐之边搭弓射箭,边催促,“林道友快走!”

“你先进去,我还能挡一会儿!”

左逐之见林又夏坚毅的态度,心下慨然,竟还有这种有义气的修士,此事过后定要好好结交一番。

他当即矮身入洞,看着林又夏一点点朝洞内退来,突变陡起,一根血枝刺破青花伞,卷走了林又夏!

左逐之浑身一震,连忙探身出洞,却见那话不多的窈窕修士被数根枝条刺穿四肢胸口,举在半空,头颅无力垂落,已然死了!

“该死!”左逐之拉起逐日弓,一连射了十箭,却也无能为力,叹气钻入洞中。

前面诸人听到左逐之的喝骂,料想是林又夏出了事,但面对脱凡境的蛊树,他们能脱身就算极好,现下除了可惜外,唯有尽快离开这里。

那群蛊树似乎畏惧这个洞口,没有钻进来,而前边打头的湛长风已经看见光了,只是脸色微沉,扣紧了云中扇。

洞外有人,而且不少。

她贴壁走了几步,停下,朝后面的唐晋山使了个眼色,唐晋山会意,传音叫后面的人不要乱动。

“现在该怎么办,这是等着我们跳入瓮中呢。”

“离位两人,坤位九人,兑位五人,乾位隐藏一人。”湛长风凝神感应到他们的位置,“我制造混乱,你们只管干。”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的将军在我手中,乖乖出来受缚,不伤你们性命!”一道粗嘎嗓子喊话。

丰山海急急传音,“不能乱来,将军在他们手里!”

湛长风再次感应,果断调整策略,“将军在兑位,唐晋山救人,其余人只管杀。”

丫的本来只是干,现在变成杀了!

丰山海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湛长风甩出三个震天雷,这震天雷是经过改良的,上面绘制了引火阵,触物即爆,洞外立时传来爆破和痛呼之声,她冲出洞,一剑万世镜,将所有人摄入红尘颠沛中,唐晋山紧跟着直取兑位五人。

那伙人被炸了个慌,重伤者众多,又被红尘业力束缚,哪里逃得开,眼见就要被唐晋山砍个死光时,一道怒喝随着脱凡威压传来,“你们要是敢动手,你们将军就要被蛊虫噬心了!”

唐晋山透过爆炸产生的烟雾,看见一个头戴银饰,穿着蓝布衣的老妪走来,脸上尽是威严,又听见燃念中蛊,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燃念手上戴着禁灵镣铐,要不是这身筑基修为,也得被炸个半身不遂,她瞧着满地的人痛呼,不由抽了下眼角,吐出浊气,拍了拍有点焦的袍子,站起身来,“大家有话好说,什么都是可以解决的。”

“对啊,都是可以解决的,麻烦这位前辈给下解药,顺便把禁灵镣铐戴在自己手上,否则就别怪我无情了。”

湛长风擒着一个少年从树后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燃念,又将视线移到老妪身上,“照我说的做。”

老妪见了她手里那个人,气得眉头抽抖,“后生休要猖狂,我或可饶你不死!”

湛长风匕首抵着少年的脖子,从他怀里抽出一个带蛇图案的令牌,“培养个少主不容易吧。”

多眼熟的蛇图案,她早该想到的,高天族。

而这个容颜绝美的少年亦是眼熟,不就是当年那个巫成么。

她刚刚袭击藏于树后观看的巫成时,猛然认出了他,手快地将墨玉扳指摘下来,她还不想暴露易湛的身份。

只是她此番威胁老妪,还要注意巫行山出现捣乱,不可谓凶险。

巫成被封了经脉穴道,只感觉到脖子间的冰凉,突然勾起了他三年多前的惧意,顿时头皮发麻,他爷爷的居然又被挟持了!

又被挟持了!

——

小半个时辰以前

燃念挤过窄洞,进入谷中,地上散乱着血迹,一直没入尽头那片火烧云般的枫林。

“你来了。”

燃念看向凭空显出身形的老妪,行道礼,“多谢贵族配合。”

老妪无言,目光沧桑,抚摸着趴在手背的黑蝎,良久才道,“谷中不见时迁,原来早已沧海桑田,碧蟾宗.幻海春蜃.天眼白虎已经消失,我族也该到这一天了。”

“巫族长何必自哀,有我等在,定不会让高天族就此湮灭,藏云涧永远有贵族的一席之地,您同意这个计划,不也是为贵族寻生路吗?”

“还有需要我做的吗?”巫云翎似不想多话,神色阴郁。

“我怀疑我们一行人里有那几方势力的细作,待会儿我假装被擒,贵族要求他们发下道誓并进秘境帮贵族拿出那件东西。”

巫云翎不以为然,“何需费这个力气。”

燃念摇摇头,“我和贵族的关系还不宜暴露在他们面前,况且里面有几个看好的人,如果能借此让他们归顺,也是一石二鸟。”

想也知道她看中的不会是寻常修士,这是要他们高天族来当坏人啊,巫云翎叹道,“这不在我们的约定当中。”

“族长不必犹疑,一切有我负责,不会让贵族招恨难堪的。”

“.......也罢。”为了让高天族重新出世,已经没有退路了。

小半个时辰以后

燃念感觉到巫云翎若有若无的瞪视,嗯.......她可以收回她能负责的那句话么?

有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丰山海为什么连这点都阻止不了!

丰山海不敢与之对视,不是说蛊树那关很容易过吗,为什么蛊树王会出现!他们都被打出热情了,谁拦得了他们!

此时唐晋山.左逐之.丁兆等人护在湛长风身前,深知此子在手,说不定能将局势翻转。

巫云翎怒然想罢手,若让族人和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少族长身死,绝对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且这伙人听燃念的,真要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划算,当下道,“外来人,我不管你们闯我族领地是为了什么,但敢杀我族人,就永远别想走出去!”

高天族的领地?

看那瘴气迷阵和蛊树林也不是新出现的,难不成这是巫行山的老家,高天族的祖地?

那燃念所谓的秘境究竟是何?

湛长风思转之下道,“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将军也不是会擅闯他族领地之辈,只是你们给人下蛊意图威胁,实在不得不叫人反抗,不如心平气和谈谈,我想将军也有此意。”

燃念只能跟着说,“最近藏云涧异动颇多,我们是追寻几伙贼人而来,如果给贵族添了麻烦,还请谅解。”

“那你们说说,这几伙人为何来此,你们又想干什么。”巫云翎脸色稍霁,似乎真被先前那几伙人困扰。

“此事不好明面上谈论,我以合水城将军名义起誓,我等对贵族并无恶意,不知能否私底下详谈?”

巫云翎略微沉吟,“我可以给你解蛊,但诸位还请去我们那儿做客一番。”

丁兆首先就不同意,没说秘境附近有一个玩蛊毒的族群守着啊,还是脱凡强者坐镇,这怎么探索秘境,就算探索还怎么瓜分开采权!

他面上不好明说,暗里给燃念传音质问。

燃念也是无语,这丁家果然心心念念都是秘境开采,回道,“我此前潜入没遇到这些人,现在首要是脱身。”

“既然贵族相邀,我们也不好拒绝。”燃念看向湛长风,示意她放人。

湛长风手中匕首稳稳地抵着巫成的脖颈,“别怪我先小人后君子,实在是贵族太厉害了,让人不得不防范,请立下道誓,在我们踏出凤凰沟前,不得对我们动手。”

巫云翎被夸得一点也不高兴,没让这些人立下道誓,她自己就要先立了?!

风从两方人间卷过,静寂了片刻后,巫云翎冷冷一笑,立誓道,“我高天一族诚邀你等做客,只要你等没有对高天族不利,高天族当赤诚相待,不动手,不下蛊。”

“得罪了。”湛长风松开手,巫成揉着脖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跑向巫云翎身边。

巫云翎弄开了燃念的镣铐,召来族人将被炸伤的人送回去治疗,然后道,“请吧。”

湛长风一行人跟在高天族后边,少不得受到不满甚至敌意的目光,毕竟他们被炸伤了不少人。

这圆谷中到处都是低矮的植被,并无建筑,不像是有人居住的,直到巫云翎.巫成几人凭空消失后,他们才察觉此处有高强的隐形结界。

穿过结界后是一片吊脚楼,戴银饰穿蓝衣的高天族人随处可见,或打水洗衣,或坐在家门口编着竹篮,或奔跑嬉闹,时有犬吠鸡鸣,好似平凡村落。

有几个人惊叫着跑过来,搀扶受伤的族人,“出什么事了,谁伤的?”

“他们是何人?”

“哇,这是外来人吗?”

“巫褐,这是新来的客人,你带他们先去空楼安置,好生招待,至于将军,请先随我去解蛊。”巫云翎道。

被叫做巫褐的高个男人淳朴地笑笑,“几位客人随我来吧。”

湛长风几人见燃念同意,便不作他说,跟着巫褐去了一座吊脚楼。

巫褐十分热情,将他们送到吊脚楼后又拿来许多吃食,不过他们哪敢拿这里的东西吃,笑着寒暄了几句便借口需要休憩,将人打发走了。

唐晋山出声,“现在该如何,观此处氛围,走我们前头的那些人似乎还没发现这地方。”

“但圆谷中除了东边那枫林,其余地方一览无余,也不是能藏住人的,他们跑哪儿去了?”左逐之也疑惑道。

周永塬.骆华不见踪影,石天禄已死,三姓中还剩骆华带来的一名筑基骆闻,石天禄那边的石一敢,丁家就丁兆一人。

三姓最关心的还是秘境的归属问题,也不理湛长风几人,一起到某间房里嘀咕商讨去了。

湛长风对唐晋山三人道,“等燃念将军回来再说罢,先去休息一会儿,养足精力。”

“也好,我们现在算是抓瞎,等听令行事吧。”丰山海说完,告辞挑了间空房进去。

余人各自散开。

湛长风进了一楼右手边的房间,房间内摆着木制家具,还有一道竹屏风隔开了卧榻和案几,虽小但五脏俱全,就是隔音不太好,不用刻意听,便能听见屋外风车转水的声音。

湛长风推开后边的竹门,外面是环楼的曲廊,越过抽水的风车望去,一座座吊脚楼依山靠河,层叠而上,如星斗洒落在这谷地里,仿佛被剔去了喧嚣和浮华,变得悠久沉淀,天然舒适——如果你能正视高天族的特点的话。

比如右边那座吊脚楼旁有棵树,远看上面好像挂着一条条布带,其实是毒蛇。

这些蛇被拔了牙挂在树上,涎水和毒液缓慢地滴落,下面还有盆子接着。应该是制作某种蛊毒的材料。

燃念的行事从逻辑上来讲没有疑点,但在她眼里,还有一个漏洞,那就是效率。

在合水晚宴上选拔几家大姓的人参加,分批将他们指往莲方,路上假扮镖师驱车赶路,纵使可以用平衡各姓利益.减弱司巡府怀疑等理由解释过去,但是......

效率太低了,这就是她一开始觉得哪里不对的原因,从她的角度出发,她是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的。

如果不选这种方式却偏偏选了,那就是别有目的。

追袭上来的拦路人.走在他们之前的先行者,像是被故意引去开路的,或者说,她就是要将这几伙人引出来。

引出来做什么未知,反过来想,他们为什么会被引出来?

湛长风坐在门口的竹凳上望着那些蛇,是蛇。

一切的源头是那把失窃的宝剑,宝剑上有图腾,图腾里有一笔蛇形纹,若将它单拎出来,就是高天族的徽记。

但那几伙人的目的和高天族有什么关系?

而且,她怀疑燃念和高天族认识,那种气场上的和谐,很微妙,也很难用肢体.语言掩饰过去。

燃念慢腾腾地离开巫云翎的屋子,顺便用眼神逼退了路边冲她狂吠的黑狗,心里思忖着事儿。

她中蛊也不过是装个样子,在巫云翎那里待了会儿后,便要再想个说头将自己这些人引到秘境中,其实不引也没关系,反正该进秘境的人已经进了,饵的作用到此为止也无不可。

只是平白少了事端,没办法将这些人拉入局。

唐晋山.左逐之这几个榜上人,价值可是很大的。她抬头望向那座吊脚楼,但价值最大的,还是这位新的零分高手。

湛长风也看见了小路上的燃念,略一颔首。

燃念换下了比丘尼的僧衣,一身干净的武袍,领口是一丛荆棘,她身形纤瘦,举止却自然大气,英姿飒爽,此刻脚下一点,衣袍在半空划过优美的痕迹,旋身坐在曲廊的栏杆上,笑着对湛长风道,“道友胆子挺大,若那小子只是个喽啰,不是白白激怒了他们,让情势更加危险。”

“燃念将军觉得我做得不妥吗?”湛长风闲散地坐在小竹凳上,背靠着门扉,竟是无害极了,“挟持人质这等危险的场景里,偏偏有个半大少年躲在树后窥视,显然不是傻就是蠢,而傻和蠢,除了先天原因外,多半是被人惯出来的,被惯成这样,怎么也得有点分量。”

燃念默然无语,这等逻辑,明明不太靠谱又好像不能反驳,“道友似乎很有经历啊。”

湛长风挺体谅她,“我原本也没想到人还能这样,见多了也就信了,可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你那稀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跟你可没共鸣,不过那高天族的少族长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燃念拉住被她扯远的头绪,道,“你就不怕判断失误,惹来更严重的后果吗?”

“再严重,有比中蛊受控于人更严重的吗?”湛长风笑着反问。

这是个自由意志很高的人,燃念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也深觉这类人十分难搞。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栏杆,“依道友之能,不觉得一个荣誉巡察使太委屈了吗,我看你不如正式加入长老会议,当个军机巡察使。”

湛长风心里略动,面上惊异,“燃念将军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燃念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玩笑道,“仅仅觉得道友可能大有作为,冠个荣誉的虚名实在是太浪费了。”

“什么才算大有作为,是修为有成,道心有成,还是功业有成?”湛长风摇摇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非点将台里的纠纷,这荣誉的虚名我也不想要。”

燃念若有所思,“道友是修佛的?”

“不全是,沾点关系。”

“佛门喜欢在乱世出现呢。”

“那只是愿力密宗的作为,一些佛门派系不管乱世盛世都不喜欢入世。”

“有时候求的不是修为,不是道心,不是功业,而是责任。”燃念跳下栏杆,走进屋里,“有一天道友会明白,独善其身也是一种罪过。”

燃念话里话外有笼络她的意思,湛长风觉得奇怪,她那么缺人吗?

回顾点将台各兵团招收成员,长老会议敕封年轻天才,程学山偶遇钦擅老儿便引为奇人,抓着不放。

这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做法。

换做凡间倒是不奇怪,毕竟凡间崇尚人多力量大,武力不行人数凑,智商不行,也人数凑。

但在修道界,个体实力才是王道,而且因为修道者的特性,越有天赋越强大的修道者,越独来独往,他们有自己的道,不会去跟别人同行附会。

就算一时因为资源财富成了一伙儿,也终有分散的一天。

湛长风早发现了这点,也深知这点,所以她主动招收的能才,都能和自己未来前进的路契合,成相辅相佐之势。

道的契合,比财物.荣誉这些表面利益来得重要,因它而成的关系,也更加长久稳固。

但这些势力那么疯狂地招揽年轻天才干什么,就不怕他们时间一到,参加法会入宗门去大界?

如果一个势力的力量不断注入又不断流失,很难说这个势力会壮大与否。

反倒是长老会议这种给个荣誉巡察使的荣誉名头更划算,既不用费资源心力去培养可能随时离开的天才,也拉近了双方关系,相当于送了个人情。

可如果大部分势力都是对天才求贤若渴的状态,只能说明,要有大事发生了。

会跟钦擅说的戮战有关吗?

原因又是什么?

湛长风忽然预感,藏云涧上层的这些势力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如今,她正好在这个秘密的边缘。

“诸位都到大堂集合,我来说一下这件事的后续。”燃念在大堂中喊道。

没人会置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秘密于不顾,她还不想在将来戮战起来时,自己还陷在不明不白当中。

燃念见人到齐了,专门看了丁兆等三姓之人一眼,“我试探了那位脱凡前辈的口风,原来此族名高天,隐居于此,秘境就在那边的红枫林里。”

丁兆急急追问,“这秘境是他们的?”

“听语气好像不是,他们似乎对那秘境十分忌惮,又因为某种缘由需要守在这里。”燃念道,“那位前辈不阻止我们进入秘境,但劝我们不要进去,只说了句九死一生。”

“那真是奇了怪,这秘境里到底有什么?”唐晋山困惑不解,“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也许。”燃念对丁兆等人说道,“不过要得到这个秘境的可能性很小了,仅仅高天族这关就过不去,如果你们放弃进去探索,也是可以的。”

三姓之人内里着火,他们花了那么多代价跟她买到了秘境的消息,现在告诉他们秘境有人守着,不可能被他们瓜分?!

空欢喜.竹篮打水.赔了夫人又折兵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不甘和愤懑,这让他们如何回去和家族交代。

可惜他们也是有火发不出,谁让他们当初只是买下了跟随燃念进未知秘境的席位,预约了一同探索开采秘境的名额。

预约嘛,又不是实打实确定秘境会被他们收入囊中。

家族在跟燃念接洽谈条件时,也一定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只是未知秘境和灵宝的诱惑力太大,不得不使他们花大价钱跟燃念合作。

现在,秘境有主,里面又那么凶险,合作也要到此为止了。

丁家当初费力得到了这个名额,现在退出也是极快的,“我丁家底子薄,还不想让筑基修士去赌命,将军,我就此告辞。”

“不送。”

丁兆拱手走了。

石家的也道,“还是钟家果敢,没进莲方就撤退了,不好意思将军,石家的天禄长老已经陨落,我要先回家族做一番解释,告辞。”

“慢走。”

还剩下骆家的人,骆闻有些许迟疑,“族兄骆华不见踪迹,将军可有见过?”

燃念望了湛长风一眼,湛长风道,“迷障里没有他和周永塬的影子,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已经进谷中了。”

燃念垂眼沉思,她进谷时没有看见这两人,进谷后就一直和高天族守在入口,他们或许死了,或许在她之前进了红枫林,这倒是有点意思。

“湛道友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是想离开,还是留下来,说不定骆华已经进到秘境里了。”

骆闻心中叹气,他在家族的地位可比不上骆华,此次骆华不见踪迹,他一个人回到家族,恐怕会受到刁难,落得个胆小怕事.弃手足于不顾的名声,“家族对秘境很是看中,既然能够进去,骆某愿进去闯闯,能找到族兄就再好不过了。”

燃念点点头,又对湛长风等人道,“诸位呢?”

她和唐晋山几人是受雇佣的,当然是燃念去哪里,她们去哪里。

没有异议后,燃念对此前陨落的几位修士表示遗憾,“我会和高天族协商,将他们的尸体找回来安葬。”

左逐之激动道,“将军高义,唉,可惜了林道友,若是我坚持殿后,她就不会出事了。”

“死伤在所难免,也许下一个就是我,就是你呢,接下来的行动,还请各位小心。”

燃念皱了皱眉,“原本我们的雇佣协商是进去摸清里面的地形,绘制地图,好为开采做准备,眼下恐怕不用了,这样吧,此行就当我们合作探幽,得到的宝物归属自己,也可相互交易,如何?”

按照先前的协议,他们只是作为护卫打手,寻到的东西都要交给燃念,现在听燃念更替了条件,没有不应好的,对秘境一行更加期待。

各自去准备前,骆闻又问,“此前将军没有向我们透露秘境地址和要遇到的危险,可以理解,现在都在秘境门口了,可否透露些,总比我们盲目准备好啊。”

燃念唇角微挑,瞧不出喜怒,“我之前来时虽遇到了迷阵,但没遇到蛊毒,并不知高天族的存在。应是那时偷偷潜入,没让他们发现,做出防御。这次前面几伙人惊动了他们,才有此番变故,至于秘境里面......不知诸位可注意到高天族的领地里,几乎家家有鸡犬?”

湛长风听着隐约犬吠,有些猜测,“僵?”

燃念讶然,仔细打量这位不论外表还是气息都过于普通的修士,“湛道友是怎么发现的?”

“猜的而已,既然说到了鸡犬,据载尸变百日后长出白毛的白僵怕火怕鸡怕狗,饮饱血脱变成黑僵后不怕狗,等变成跳尸,再能叫的狗都不敢叫了,族地里的鸡犬约莫就是用来示警的。”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凤凰沟林木苍郁,一条山脉东南向,藏风聚水,坐巽宫,是文曲星峰,偏偏中间凹陷了下去,冒出个谷地来,好像一个美人的脸上被挖去了块肉,好风水变坏风水,成了一种叫破面文曲的养尸地。

既然是养尸地,这谷中本该是阴气汇聚,寸草不生的,却满谷生机。

湛长风一开始也很疑惑,但是细观谷中布置,怕是高天族用自身族运和世代的繁衍镇压住了此地。

仔细回想,似乎进入高天族的领地开始,虽气氛颇为祥和,但似乎很少见到小孩,大多都是中老年人。

这一族的气数,要被养尸地磨尽了。

所谓的秘境,就是养尸地内部。

湛长风大概有点明白,高天族不是在守护这个地方,而是在镇压这个地方,原因难说,但看他们不阻止别人进入秘境,说不得是在借别人的手,破解养尸地。

那边燃念道,“没错,我上次进入时遇到了僵尸的攻击,所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另外来之前有给过你们一个荷包,里面有隐息之物,这隐息之物就是为了方便在秘境里活动才给的。夜晚阴气太重,明日午时,我们再入秘境。”

唐晋山衷心道,“原来将军早就有了安排,多谢。”

此前还奇怪呢,隐息之物可是好东西,好端端给这个做什么,原来要用在这里。

及夜,几个高天族送来了菜肴,并告知石天禄几人的尸身带回来了。

死去几人样貌可怖,其中石天禄只剩下一张皮,林又夏只拿回来了一把破掉的青花伞,身体可能是被蛊树王吸收了。

蛊树王是高天族的守护妖,他们作为硬闯者,现在能和高天族和平相处就已经是奇迹,怎可因死掉的人跟他们撕破脸,所以众人没有多说什么,唯左逐之忍不住擂了几下桌子,大叹他殿后也许就没事了。

那边一座屋内烛火通明,巫云翎瞧着跪在地上的巫成,怒声道,“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如此粗心大意怎堪大任!”

巫成低头不语,他会偷跑去窥视,也是因为心中太没底了,巫行山引着他找到凤凰沟后,就离开修鬼道去了,根本没再管他,到了这陌生的祖地,他就是个普通的流落在外的族人,还是仗着巫行山随手教的一些炼蛊术,一点点显露天赋,被确立为少族长。

高天族趋于没落,族内年轻人少,加上他有意施为,上到族长下到族人都十分喜欢他,甚至让他慢慢进入了核心接触族内的隐秘。

这一接触可不得了,原来高天族曾是在天域内都赫赫有名的大族,还出过灵鉴大能,连真君见了也要低头,可就是因为镇压着这个鬼地方,致使族运衰减,难现当初辉煌。

更不得了的是,高天族的巫蛊圣经不知所踪,连法脉都没了。

巫成猜测巫蛊圣经就在那个秘境里,因为巫行山曾提过秘境里有样重要东西,让他能得到就得到。

今日偶尔听了巫云翎.燃念的谈话,料想她们肯定是要拿秘境里的东西,心中十分欢喜,巫云翎得到就相当于他得到,谁让他是少族长呢。

“族长,您消消气,这事都怪我,是我以为没什么危险,就由他去了。”一个汉子见巫成被训得脑袋都抬不起来,连忙出声缓解。

这汉子就是当时挟持燃念的人,凭巫成的修为,哪能躲过他的感应,只是带着“给他长长见识”的心情,没有戳穿他,他们那么多人在还能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出事不成?!

谁想到真出事了。

“族长婆婆,我知错了,是我太不谨慎了,您尽可惩罚我。”巫成明智地选择了承认,他晓得巫云翎是真心在培养他的,不然他怎么能偷听到她和燃念的谈话而不被发现,巫云翎已经渐渐把关于高天族未来的大事透露给他,他没必要在这点错误上犯倔。

巫云翎冷哼了一声,“你就在此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偷听偷看就算了,还能让人发现。”

“......”婆婆你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巫云翎教训了他一顿,甩袖出门,去找那蛊树王,明明说好叫蛊树王按兵不动,任那些人进入圆谷,怎知突然就攻击人了,攻击完人还装死,到现在都不理人,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这夜确实不让人省心,巫云翎在找蛊树王.巫成的问题,燃念在思考秘境一行。湛长风无心打坐,便倚着曲廊想事情。

今次又遇到巫成和高天族,让她不得不重新回忆殷朝的历史,探究巫行山的目的。

三千年前此界文明被遮天剑尊和羲阳法尊摧毁,幸存者开始重建新的文明,遮天剑尊和羲阳法尊以赎因果为名,立下藏云涧,用云水台联通界外宗门,又以通天路连接神州和藏云涧。

八百年前,神州处于部落战争阶段,按时间算,也就是那个时候,巫行山进到神州,向开国皇帝献上龙甲神章,帮助开国皇帝统一神州。

但是他哪来的龙甲神章?

而且以龙甲神章的规格,也不是他和高天族能拿出来的。

他又为什么要帮开国皇帝统一神州。

湛长风忽然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三千年前的文明高度远远超过现在,为什么反而在倒退。

就算当时的幸存者没有能力恢复那个文明的技术,可也不该忽然从一个开放性的思想状态,跳到蒙昧当中。

湛长风以前都是从她的时代环境去思考当时统治者的意向,如此,统治者为了繁衍和集权,物化.愚化百姓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一个通向星域,思想呈高度开放状态的文明,他们的精神素养,真的会容忍他们选择去物化自己的生命吗?

除了物化,难道没有其他延续种族的办法了吗?

这就像是一个品格高洁的雅士,因为流落街头而去偷抢打砸,充满着戏剧和夸张。因为真正的雅士,性格和行为模板已经养成,九成九就算饿死也不会去玷污自己。

但偏偏,这个思想高度开放的文明,连河也不蹚,直接走进了泥沼。

最关键的是,当时文明的语言文字好像被直接替换了一般,与现在的语言文字完全不同,说不上来是倒退还是出现了变异。

如此极端的变化,只有小几率才会被触发,比如当时幸存下来的人,都有一定思想缺陷,并热衷于施虐和权力,且稍有思想的人都被他们干掉了。

又或者,故意引导。

这样一来,遮天剑尊和羲阳法尊的做法也值得怀疑,他们既然说对不起此界生灵,为什么不帮他们恢复文明,反而任由他们进入蒙昧。

建立藏云涧和云水台花费的功夫大不说,也不能真正帮到神州的生灵。

就算是给他们开一条修途,有那个闲心搞出藏云涧来,为什么不直接将神州的环境提升到可以修炼的程度?

既然是为了赎神州的因果,为什么不把云水台建在神州?

湛长风脑中思绪纷叠,一个个可能的推算被否定丢弃,最后只剩下两个宽泛的答案。

第一个,如表面上的说法,两位尊者是在赎因果,为此界生灵打开一个修炼之路,只不过其中有她无法揣测的考量或者变数。

第二个.....

三千年前的神州是被故意摧毁的。

可这又是为什么?

她止住思绪,回到眼下,巫行山曾说他存在了数千年,那么他和高天族,可能是三千年前在藏云涧出现后,到藏云涧落户的。

如果高天族从藏云涧出现后,就镇压在这里,那就有了另一个猜测。高天族许是受两位尊者之命镇压在这里的,然而两位尊者会将什么“放”在当时新生的藏云涧,且让人看守?仅仅是僵吗?

这条逻辑链还不成立,有许多空白需要填,不过也能作为一个思考的方向。

湛长风把这条不完整的逻辑链放在一边,凝视着黑夜,放空思绪,确保自己的客观意识不受猜测影响。

似乎进入夜晚之后,整个谷地都沉寂下来了,家家闭门不出,各条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的犬吠。

想到高天族和养尸地可能是相互牵制相互消磨的状态,倒将这一座座吊脚楼的剪影看出了几分悲凉。

湛长风吹了会儿风,准备回屋休憩,不等她转身,先听到一声短促嘹亮的犬吠,紧接着吠声连片而起,各家各户亮起灯火,或倚窗而望,或招出蛊兽祭出法宝,朝第一声犬吠处跑去。

所有犬在狂吠了一刻后,戛然而止,整座谷地陷入诡异的安静,醒来的人们却更慌了。

不能浪了,快裸更了,开始新一轮存稿[握拳!]

第240章 夜深犬吠

笃笃!

湛长风打开屋门,唐晋山快语道,“应该是僵尸出现了,先去大堂。”

左逐之.丰山海.骆闻等人也闻声出门,而燃念已经在大堂中等着了。

“听这动静已经出现跳尸了,能让所有狗都止吠,恐怕来得还不少。”

“会不会是前边那几伙人在里面弄出了什么事,我们要不要去帮高天族挡一会儿?”丰山海问道。

“不清楚,先去看看吧。”

风里送来焦躁的呼喊,不断有人赶往结界入口,湛长风等人过去时,便见保护高天族领地的结界上时不时有波纹激荡,外面成群的僵尸在攻击结界。

一些修为高强的高天族人已经出结界对抗僵尸去了。

这些僵尸大多都是黑毛的,人形兽形都有,只是实力不太强,最厉害的那只跳尸也不过在筑基小成左右。

那高天族的族长巫云翎负手站在附近的一座吊脚楼檐下,看着族人出去拼杀。

“族长,需要帮忙吗?”燃念过去询问。

巫云翎摇摇头,“我族不和外界互通,族人都是和这些僵尸互斗成长的,就让他们自个儿练练吧。”

听这话,僵尸袭击是常有的事,湛长风问,“族长此言,是说僵尸经常成群出现攻击领地么,不是因为有人偷入引起的?”

巫云翎满含深意道,“那座枫林是活的,我族和僵族一直在此拉锯,我族不能完全封住枫林,断它们的路,它们也不能破我族的结界,闯到外面去,不过......”

“它们一般是在月圆之日出现,今日冒出来,确实有点异常。”

众人随着她的话,下意识抬头看天,今晚并没有月亮。

既然巫云翎不需要帮助,他们也就没有动手,只是站在结界里看外面的打斗。

外面有一人,赫然是巫成,他比三年前长高不少,算年龄也到了舞象之年,介乎少年和小青年之间,是先天大圆满实力,身旁还盘踞着一条千足金壳蜈蚣,光身子就有十来米长,此时抬着半身,带毒的第一对足刺入僵尸体中,抓着它的脑袋往自己口器里送。

有点怪,巫行山好像不在他身上了。

湛长风观望了一会儿,看向远处的枫林,黑暗中的枫林只能瞧见个婆娑的影,还有源源不断晃荡出来的僵尸。

唐晋山环臂评估外面的情况,问巫云翎,“请教前辈,最厉害的僵尸是怎么样的,如果都是这样的白僵.黑僵.跳尸,好像也不足为惧。”

“大僵都被压制在最里面,往常也是这些小僵尸出来攻击,”巫云翎神色有暗愁,“若里面的大僵被唤醒,恐怕难以收场,至于你们,对上里面的大僵,必死无疑。”

燃念可不想她将自己这些人吓住,“大僵不能出来,是受到了什么限制吗?”

巫云翎看懂她的眼神,“像旱魃.犼这些大僵早已被封印,沉入地底,一般是不会出来的。”

尸变百日后长出白毛是白僵,白僵怕人怕光,不会轻易和人冲突的,偷饮畜生和人的血后脱变成黑僵,黑僵有先天的实力,虽不再惧怕阳光,但往往还是选择夜晚出现饮血。

黑僵修炼百年成跳尸,跳尸的力量相当于筑基,善**魂,跳尸之上是飞尸,据说飞尸有变幻之能,可如常行走在人群中而不被察觉异样,飞尸的灵智已经健全,能以月华修炼,可以说是另一类修者了。

飞尸修炼千年而化旱魃,旱魃实力之强,上能屠龙旱天下,下能引渡瘟神,过处河枯地裂.赤地千里。

旱魃若有机缘修炼成犼,那便不能称“僵尸”了,而是魔王,犼有数千甚至数万年的道行,与上尊准圣不遑多让。

但僵多以血和精魂修炼,所以受到的天劫很严重,少有能渡劫成功的,恐怕整个玄天天域也没几头魃和犼。

旱魃和犼对藏云涧来说,那就是传说中的怪物,甚至有的人听都没听说过。

藏云涧才区区三千年的历史,够诞生旱魃和犼?

巫云翎却说下面镇压着旱魃和犼。

湛长风心神一动,再看巫云翎,她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又没有兴致再去遮掩,于是撇头面无表情地望着红枫林。

这场僵尸和修士拉锯直到天亮才渐渐平息,留了一地狼藉。

及午时,湛长风等人准备进入枫林,很难想象白日里红叶如火的枫林在夜晚会是僵尸的现身地。

“诸位稍等,我与你们一道去,我去过下面,也能带个路,顺道检查下昨夜僵族异常的原因。”来人是巫褐,他手中还牵着一头妖兽苍猊。

这头苍猊身形庞大,神武非常,像是覆了件黑色战袍,眼神凶狠。

苍猊对主子以外的人都怀有敌意,此时正冲他们发出威胁的低吼。

左逐之眼睛一亮,“好俊的神犬,驯养费了不少功夫吧。”

“苍猊连父母也不认,只认给它第一口吃的人,我从它出生就养着它,倒也没费什么劲儿。”巫褐笑道,“我叫它百炼,它经过一定训练,对僵尸的气息格外敏感,有它探路也多了份保证,怎么着诸位,现在就进去吗?”

“进吧。”燃念率先向枫林深处走去。

林中寂寂,红叶似火,却没有一丝风。活像幅单调的水墨画,在深黑的树杈上添了一笔笔血叶。

“外面看着还好,进来怎那么瘆得慌。”丁兆悄悄往百炼方向挪了几步,这头有神犬之誉的苍猊兽前身微低,喉间发出不间断的响声,仿佛正一步步靠近令它忌惮的危险之地。

燃念停下脚步,“到了。”

她边上是一个漆黑的深洞,看不见底,洞边还有胡乱的踩踏痕迹。

“这下面就是僵尸窟?”唐晋山疑道,“你们怎么不把它填了?”

“填不了,填了它们会自己挖开,我族也没实力下去剿灭,只能相互耗着,现在是白天,大小僵尸都应该在沉睡,我们最好在天黑前出来。”巫褐不敢耽搁,“我先。”

他和苍猊兽一跃而下,黑洞很快吞没了他俩的身影,连个回音也没有。

“听好了,下面是一个秘境,我们很有可能被分开,到时尽力往西北方向集合,若有可能绘制出秘境的全貌图。”燃念说完也跳了下去。

湛长风站得比较远,看着丰山海.左逐之.唐晋山等人先进入其中,哪里突然来了一阵风,阴冷刺骨。

她环视枫林,寂然无声,并没有异常,此行虽像是针对某些势力的陷阱,自己这些人仅是饵,但未必没有被吃掉的风险,事情到了这一步,也许秘境本身的危险已经不重要了,单就怕被诓进这不明底细的局里。

湛长风倏然收回神识,似乎现在要走也走不掉了,她跳下黑洞,落了一半凭空出现阻力,罡风胡乱吹来,袖手落地,只见天空阴沉,周遭荒芜一物,仿佛撞进了另一个天地。

远望去,地面光秃却有一个个起伏,像是连成片的坟包,在昏沉暗淡的背景下招摇。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确实是坟包。

每个坟包下都沉睡着僵尸,她一边避免踩到坟包,一边向西北方向走去,神识被放到极致,然而除了荒芜就只有荒芜,似乎这便是它的本来面目。

视野中出现一片颓唐的枯树林,望过去黑压压的。

那是一只只已经死了的乌鸦,干瘪失去光泽的羽毛,枯瘦的身子,腐化的胸膛,它们安静的样子像在打瞌睡,偶尔有一只抬起脑袋,粗嘎的叫声诡谲尖利,像是要刺破天空。

湛长风快速地路过这群僵尸乌鸦。

她在社学知晓了诸多知识,但是细究,其实是常见且不深刻的,反而是曾经长须老道口中叙述的轶事里,充满着她到修道界后才能明白几分的至理——尽管当时她只是将他说的事当做宗教崇拜。

其中一件,便是关于洞天福地的。

长须老道说宇宙是多层次的,大空间里有小空间,小空间里有大空间,无中存有,有中存无,连接着主体空间的其他空间有自己的月升日落,这就是洞天福地。

所谓秘境,就是未曾有主或开发的洞天福地。

那么,这个空间,是藏云涧自己诞生的,还是被藏云涧强行镇压的?

湛长风踢开脚边的浮土,蹲下身摸到露出地面的石块一角,她用神识扫过此处地面,在零碎的石块分布上构建起一座建筑。

至少能证明曾经有居住过的痕迹。

有文明就有规矩,而大多数文明的规矩,尤其在地理建筑方面,通常是应和天地八卦的,湛长风观测地势与五行,很快偏离既定的西北方向,往南去了。

中途湛长风眸光一撇,两道神识碰撞,她没有多作理会。

在三百里远处,一个金衣修士狠狠蹙眉,“乾位有人过去了,实力似乎比我强。”

“应该是其他势力的,那边我们已经搜寻过,没有问题,快趁天还没黑去埋骨地,大人似乎已经确定东西在那里了。”

两道身影飞快往西掠去。

第241章 南有嘉鱼

湛长风错开那道神识不久,转头又碰见另一人,此人身似墨染飘然而至,看不清面目,出手却快如闪电,风未扬凛光已至,湛长风侧身挥扇,一道万世镜。

他像是坠入水中的墨一样晕散开去,空明的声音荡漾开来,“果然重要的不是剑,红尘业力,心觉佛道的。”

红尘业力不能将他受缚,湛长风讶然,“道种天赋,将墨?”

道种之间会有感应,所以湛长风能察觉此人正施展着道种天赋,道种天赋是最贴合修者的,是修者道心道意道基的显化,它的力量近乎于“道”本身,凡觉醒道种天赋者必定有极强的道心,万中无一。

此人的道种天赋能规避像红尘业力这样的特殊力量,也是少有。

将墨则是他的名,有三榜在,天才之人几乎没有能隐匿的,什么实力.长相.特点都被扒得精光,这将墨名列新秀筑基榜第四,战力榜第三,也是所谓的战国七子之一,实力可见一斑。

然最重要的是,他是第三兵团的团长,属于未名侯麾下。

“那你的道种天赋呢。”他倏然化作一条条墨丝,向湛长风网去,同时湛长风感觉自己正在断开和外界的联系,触摸不到外界的元气.声响.景色,如同陷入了一座孤岛。

他的道种天赋竟然有如此之能。

这人筑基大圆满加上道种攻击,连红尘业力也不能困扰他,唯道种才能相抗,他心知肚明,然见她没有动作,料想她的天赋不是攻击类的,大叹,“那你只能死了。”

悠然的语中竟还有遗憾。

道种天赋大多是辅佐类的,如司巡府府师纪光的断真假,不过在实力至上的修道界,显然稀少的攻击类天赋更让人梦寐以求。

但也有例外,湛长风就没觉得自己的三视会弱到哪里去。

道种天赋相当于修者自带的法则,欲破之,唯有以法则相抗,虚无之中一只眼睁开了,以前她透视过肉身.灵魂,这次,她要透视他的“道”!

将墨浑身一凛,仿佛被拨开了心神,没有一丝遮拦,无边无际的空虚蔓延开来。

湛长风勘破他天赋能力中的薄弱点,抽出重剑破之,将墨维持不住道种天赋,翻身落地,半张铁面具遮住了他的口鼻,只露出一双满是惊诧的眼,然眨眼之间红尘业力降临。

将墨清悠悠地笑出声,化光遁离,“长老会议招了个不错的人。”

湛长风看着他消失,没有追赶,此人的出手试探意味居多,另外未明侯和长老会议之间关系暧昧,双方也没下死手的必要,只不过齐北侯.未明侯的人都出现了,此间事不小啊。

那燃念究竟是在为谁做事,名义上她是文翰侯的将军,但文翰侯是元亨长老的弟子,她是白痕长老的弟子,这次极有可能是长老会议在背后操作。

真真麻烦。

未明了情况之前,湛长风不想掺和进去,便继续依着自己的兴致探索这个秘境的历史去了,有时知其究竟还不如知其根底。僵族盘桓此地,高天族镇压此地,各方势力汇集此地,也许这个地方本身就有特殊之处,至少地上残留的文明迹象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

又往南七八里,坟包渐渐少了,没有僵尸的踪迹,却见天空像是塌了半边,紊乱的巨大威能化作罡风,笼罩着那片区域,未近便感觉到了毁天灭地的力量,湛长风眉微压,这种感觉怎么如此像在好药山上体验到的。

这个区域在龙穴汇合处,照理是个重要地方,湛长风朝里走了一里,那罡风要将她挫骨扬灰似的,筑基的身体也受不住。

她退了出来,重新选择了个方向,再次进入,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百里远处,金衣修士持着一面圆镜,镜中正是湛长风的影像,他本要去西边和自己人汇合,但还是放不下半路碰到的那道神识,所以又返回来,用寻龙境找到湛长风的身影,加以监视。

“呵,这可是空间裂缝所在,生死境强者都不敢随意踏入,她想干什么,不会以为里面有好东西吧。”金衣修士见她几进几退,目露蔑视,“哪来的土老帽,这地要有宝物在,也早被裂缝湮灭了。”

他之前也查探过,那里根本靠近不得,耐着性子看她进出几番后朝东离开,出了寻龙镜的搜寻范围。

金衣修士隐隐失望,还以为能有什么收获呢,没想到是个傻的,他没有再追上去,正事要紧,大人那边该催了。

一时半刻后,湛长风又回来了,被窥视的感觉已经消失,人该是走了。她接着查探这处地方。

地之气以山脉生机之势而起,与水源之气交汇处结穴,一阳一阴融合,方得生机之息.造化之果,这一穴,便是龙穴。但此地应发生过某种影响了地脉的动荡,生机被破得殆尽,地势被毁,一时难以确定曾经的龙穴的真正位置。

湛长风又来回了几次,根据现存地脉,推算还原出本来的地形走势,她望向罡风深处的龙穴所在,虽然位置找到了,但好像只是满足了自己的解密兴趣,没什么用。

龙穴带来的阴阳生机气感使得它成为陵墓.祖地或者修炼之所的主要选择地,依湛长风的推测,这里应该是那个文明的中心,说不定能发现遗迹,她兴致不减,开始思考进入罡风的方式。

她还不想用硬闯来考验自己的肉身,便朝推算出的水源地走去,永远也不要小瞧地脉的力量,它聚自然精华之气,勾连生灵之息,应造化之理,是影响整个世界运势的主要因素,除非将这空间全部湮灭,才能彻底毁掉它。

现在这个空间还存在,就证明它仍有残存之气,连罡风也不能阻止它存在。

湛长风顶着罡风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块略凹的长坑,岁月将它消磨得看不清本来面目,她下到长坑中,罡风带来的压力忽然小了不少。没错了,这就是曾经的河床,水源流经的地方。

她一边模拟流向,不断修正自己的方位,一边向水源和山势的交汇处走去,猎猎罡风在她身边狂舞呼啸,却好像被某种力量消减了,真正落到她身上,如微风吹拂一样。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空灵的水声,仿佛哪里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地落到河面上,然后风起了,潮涨了,河流开始奔腾。

湛长风抬眼,便真的看见一条河流从远处朝她奔腾而来,它没过不见形状的河床,带着朦胧雨雾,似梦似幻。

那条河流很快没过了她的腰,冰凉的水持续上升,湛长风御气踏枝停留在河面上,静静注视着这玄异的一幕。

“后生啊,乾坤还在吗?”

空明悠沉的声音传来,湛长风循声望去,看见一个浪头溅成水花,水花落进河里,凝成了一尾通体火红的大鱼。

第242章 乾坤在否

“后生啊,乾坤还在吗?”

发现遗迹什么的,倒不让人惊奇,怎还有活的生灵,湛长风仔细打量那尾大鱼,此鱼非鱼,似乎是某种化身,她感自己见识浅薄,行了道礼,回:“乾坤依旧,苍黄翻覆,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天地照常运转,世间却已沧海桑田,大鱼听闻她话里的意思,悠然一叹,久久无语。

这条灵河迤逦东行,像是奔走在光秃的地面上,又像是流淌在另一个时空,大鱼摆起尾巴,跃出水面,灵动的眼睛里有一丝金芒划过,它轻咦了声,落水后再次从水下探出头,“后生啊,你进来找什么?”

湛长风看它不是怀有恶意的样子,便道,“不找什么,偶然至此,恰好发现此地曾存有生灵居住痕迹,感变迁与起落,就想来探寻一二。”

“世有聚散,这不是常理吗?”大鱼声音空灵,带着一丝探究。

它有心交谈,湛长风也就不急不缓道,“生灭.交替.聚散,都是常理,然若身处其中,谁能置之不理。”

“我观此处地脉被毁,生机已失,难道这是当初生存于此的生灵愿意看到的吗,难道他们没有尽力去挽回吗。”湛长风眸光深沉,藏着刀剑,“只是他们无能为力罢了。”

大鱼:“那是他们自找的痛苦,如果看透,自身的生死.聚落的消亡.此方世界的没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湛长风:“你是十足的看客,已经不在意自己是生是死了。”

“这样不好吗?”

“不好,这样就少了许多乐趣。”湛长风看着它道,“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喜欢未知和挑战未知。”

大鱼:“如果你的世界在消亡呢?”

“那我会获得改变局势的乐趣。”

“......”大鱼无言以对,“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承担一方运势。”

湛长风讶然,能遇到钦擅这样会望气的人已是难得,怎这里还有一个。她的眼型细长,内勾外翘,眼尾斜斜上延,开合有神光,此时微阖,多了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我想承便承了,倒是你,既然不在意外界的变迁,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为什么还存在呢,不如顺着这里毁天灭地的威能消失。”

她将这劝死的言论讲得理所当然,大鱼好像也没觉得有问题,“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它生我生,它亡我亡,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湛长风猜道,“你是此方地脉孕育的灵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看来不是了,它缺少地脉被毁的痛苦。

湛长风思忖几息,“刚刚你提到了运势,想必你也能看出几分我的究竟,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大鱼摆了摆尾巴,“正在消亡。”

“这是为何?”湛长风已经第二次听到这个言论了。

“后生啊,这是不能避免的。”它转过身,朝远处游去,“如今的天命,不在你。”

“我相信命由己造,境由心转。”

她从容淡漠,并没对它的话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大鱼嗟叹,掉头望着她,“你本身的运气很强,无愧于你的实力,但是,你牵连的那方运势,不会胜利的。”

“我知道。”

“你知道?”

“这就是我来寻此处龙穴的真正原因。”湛长风道,“我生而为王,担负一国重任,却眼见它支离破碎,本欲将这块土地上的生灵带向新的方向,又发现它沉疴已久,内不安,外有患。”

“我有耐心变革,然而如今看来,他们是不会给我时间的。”

他们是谁,是人丹的隐患,是公孙氏的靠山,是藏云涧的暗潮涌动,“但从我有意识起,还没有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结局还没出来之前,谁也不配给我下定论。”

她盯着大鱼道,“你就是此方空间的气运化身吧,介意跟我聊聊藏云涧还有这秘境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那冷然的声音里含着威势,大鱼看见紫金色的气运之柱赫赫有华光,心头莫名一紧。

她的运势再弱,有它弱吗,何况她正处于衰弱的前夕,最是强盛的时候,要压制它轻而易举。

只是大鱼并不看好她,此界的运势已经无可挽回了,包括她的在内。一如三千年前一样。

“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又怎样呢。”大鱼潜入水底,叼出一张图。

湛长风接过展开,图上是一个空间层叠的球体,小部分山势脉络还是她熟识的,“这是小黎界?”

“这是乾坤界。”大鱼道,“乾坤界在十二万年前毁了,遗留下来的空间碎片就是现在的小黎界,小黎界和它的衍生空间都不适合修炼,索性此间生灵心思清澈,自有自的活法,天地气运云集。”

“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气运的化身,而是气运的守灵,守护的是水德之运。看见罡风里的裂缝了吗,其实这里是小黎界水源的发源地,后来被外面那些东西入侵,让人斩断了此地和小黎界的联系。”

“所以阻碍了小黎界的水德?”湛长风惊然,“那些僵尸是怎么回事,藏云涧又是哪来的?”

大鱼:“我并不知道清楚,也就一夜之间吧,僵族突降,此地和小黎界间也被斩开了一条裂缝,我曾尝试出去,但好像跟僵族一样,被镇压在这里了。”

它又是一声叹息。

“若破除这里的镇压,水德之运可能重回小黎界?”

“来不及了,消磨了这么多年,小黎界的气数已尽,就连从此界本源诞生的五德气运都要消散了,还有什么办法。”

它眼神终是流露了一丝凄凉,“你不是见过木德守灵了吗,它已经消失了。”

木德?

湛长风大叹,这水德守灵肯定没好好学习,说话东一句西一句,基本故事全靠自己猜,“木德是额上开眼的小人吗,你们五德守灵间能互相感应?”

“五德本就是一体的,自然知道相互的处境。”大鱼道,“三千年前小黎界被灭,人运.财运.福运等从生灵中而来的气运尽数消散,唯我五德因此界诞生而苟延残喘,却也被困在各方。”

“困你们干什么?”

大鱼幽幽道,“也可以是用我们困其他人,这小黎界,就是一个监牢啊。”

“此话怎说?”

“当时事发突然,我等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这是第一.第二帝君引起的恶果。”

第一.第二帝君?

藏云涧没有中榜.大榜,她不知道所谓的第一.第二帝君究竟是何人,但料想,应是统御一界的大能。

第243章 五德五运

“当时第一.第二帝君掌握了玄天大半界域,几乎没有第三位帝君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天域之主也将从他们之间诞生,谁想到最后,这二帝同归于尽了。”

“帝者,集各方气运,无量功德加身,举手投足便能影响无数世界,这便造成了一个后果,没什么修士大能可以彻底杀死他们,连他们自己也不行,第一帝君身死后,元神不知所踪,他的部将对第二帝君的领域展开了疯狂进攻,无数世界毁坏殆尽,第二帝君一怒之下元神成魔,杀了回去,却也杀得走火入魔。”

“最终玄天的两位准圣,遮天剑尊.羲阳法尊出手,斩杀第二帝君,并布下九九化元阵镇压二帝的部属。”

“当时二帝的部属遍布玄天各界各宗各派,怎能将他们全部惩罚,便只惩了二帝身边的主要力量,这九九化元阵,应的是相互消磨之理,以从属第二帝君的天眼白虎.幻海春蜃.碧蟾宗.高天族,分别镇压第一帝君的部属妙善庵.青龙宫.神农宗.僵族。”

湛长风差点拍手叫好,这阵不光消磨彼此的气数,还镇压了彼此的道统法脉,比见血还折磨人。

没想到这八者里,自己已经遇见过三个了,好药山上由碧蟾宗镇压神农宗,荒谷下是高天族镇压僵族,海里应是幻海春蜃镇压青龙宫,“所以小黎界就被选为了监牢之地?”

“这是为何,小黎界有什么特殊吗?”

“......”大鱼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道,“小黎界是第二帝君的出生地,气运与第二帝君相连,第二帝君成魔后与两位尊者相斗,最后便是陨落在此,魔气溢散而出,魔化了部分生灵。”

“然后两位尊者斩草除根,顺便用此地镇压两伙引得玄天血流成河的势力?”

“这样说也没错。”

湛长风奇道,“所以藏云涧是四个阵眼所在,能通往镇压了妙善庵.青龙宫.神农宗.僵族的空间,而这四个空间曾是小黎界的一部分,后被斩开了联系,自成一界?”

“对,这四个地方同时也是水德.火德.木德.金德的汇聚地。”

“土德不受困吗?”她问出来就觉自己傻了,大地的功德何其深厚,若能轻易被困,小黎界也就不用存在了。

但是大鱼说,“土德没有被困,却也长久不了了。”

“这又是为何?”

大鱼背对着她,“你问题怎么那么多。”

它似乎不想回答了,要摆尾离去。

湛长风在后面笑道,“因为你不诚实啊,我不太喜欢对我撒谎的.......器灵。”

灵河忽然水浪翻涌,大鱼突感不安,回头见顶上压来了一片电闪雷鸣的黑云,连罡风也不能将它吹散,“你想做什么!”

回答它的是九道紫金神雷,劈得灵河如同沸水,大鱼左突右撞,若有肝胆,必定震碎,这雷中有天惩之力!

湛长风眼眸赤红,又降三雷,激得大鱼蹦出水面,同时,纯阴力自她脚下覆盖开去,封锁了整条河,大鱼落到河面上,又一下子弹起来,是象征死亡的纯阴力!

大鱼周身发光,以功德之力护身,两只眼珠不停颤抖,“你是黄泉宗的!”

“嗯?”湛长风要引动神雷的手指微顿,叹道,“你们怎那么喜欢给我加身份,还有人说我是归一剑宗的道子,最讨厌设局诓我了。”

雷霆大怒,电舞龙蛇,黑云压顶,大鱼瞧那人平静地立于波涛翻涌的水面上,脸色被突然暗下的天色遮掩,看不分明,但大鱼直觉那人在笑,一点点扯起嘴角,冷漠讥诮,居高临下。

大鱼吓得拼命潜回水底,整条灵河潮退般缩向龙穴之处,湛长风哪容它逃,一道雷霆击碎了它的功德光,左手甩出捆仙索。

大鱼身子被定,极力摆尾也挣脱不得,谁能想到刚刚还风风雅雅的人,转眼就下手如此狠绝!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晚了。”

大鱼只感觉自己被冰凉的手抓住,下一秒魂力抹杀而来,意识极尽黑暗.......

灵河消失,她站在枯竭看不清走向的河床上,松开手,掌心是一片带着鱼水之纹的黑色玉,这玉形状似残缺的空心环。

湛长风比了一下,还少四部分,才能让这个玉环完整。

只是......这东西怎么如此眼熟,手感也相差无几。

湛长风的脸色难得微妙,她出生加封太子尊位时,老皇帝曾亲手将一枚带鼎纹的黄色玉挂在她颈间,不过那时她太小,前面还有易长生顶着,行事素来张狂无忌,一日登山封禅,嫌这玉硌得慌,就趁老皇帝不注意,把它扔镇山鼎里了。

她将神识探入玉环当中,一股浩渺的信息传了过来,原来此物名五德真轮,是镇守国运的真宝,分为五环,聚五运。

湛长风再次微妙,她开始怀疑殷朝崩解,是因为她把土德环丢了......

这是何等......

所以最不喜欢小孩子了,没有逻辑,没有固定行为模式,想一出是一出!

她批判了会儿小时的自己,继续查探里面的信息,五德真轮是自天地运气中诞生的,后被第二帝君收服,为第二帝君所有,第二帝君成魔被斩杀后,叫两位准圣分置五地,为的是消磨第二帝君势力的运道,防止他们复辟,引起新的动乱。

那大鱼的话有真有假,九九化元阵是真,第一第二帝君是真,但到它自己这里就是假了,假就假在将自己归于无辜方,仿佛是受牵连才被困在这里的一样,不仅如此,还故意让自己以为它和这片空间同生同在,让自己不能伤害它。

大鱼实际上是水德环的器灵,这也是湛长风选择直接抹杀它的原因,湛长风一向不喜欢手中的器具有自己的意识,且它曾效命第二帝君,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反咬自己一口。

如果没有错,当初好药山坍塌,应是被人拿走了木德环。

这局势不太对啊,好药山坍塌,碧蟾宗的处境暂且不知道,神农册却由她手回到了神农门,神农门极有可能重新称宗。

如果今次秘境被破开,高天族会如何,僵族会如何,那些势力又究竟有什么目的?

而且从当时神农门几人不知情的状态来看,这处“监狱”应该是个只有两位尊者知道的隐秘,界外势力并不知道当初的“战犯”们被镇压在这里。

如同藏云涧告诉所有人的历史一样,它是因两位尊者为赎因果而建立的。

如果还要继续镇压下去,从好药山坍塌开始,两位尊者就应该有所动作,然两年已经过去,界外没有一点动静,这是默认镇压的期限到了?

三千年,也确实够久了。

如果期限到了,监牢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湛长风心神微凛,她觉得大鱼还有一句话是真的,那五处空间,就是五德汇聚之处,如今各处镇压被破,五德环流落人手,将引戮战,势必再次削弱小黎界的气数。当气运为负,任何意外都有可能覆灭此界。

局势比她推测出的还麻烦。

第244章 福寿之死

“呸,这些家伙欺人太甚,气死道爷了。”

“可小声点吧,别再把地下的僵尸引出来。”

从西边来了一伙人,身上皆狼狈,个别还有血污,为首两人面容相似,瞧着就是对亲兄弟,只是一人面相刚愎,一人眉梢带眼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管他!”武福一个屁墩坐在大石块上,拉住武寿,“先别走了,我想想就气啊,咱那么多人,竟被逼出来了!”

武寿被腕上的力道扯住,只好停下,颇感心累地和他分坐了石块,这次秘境之行,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为的就是确认“那个”东西的去向,本以为找到了僵族的主墓,胜利在望,怎想各路人马都冒出来了,自己这些人被迫撤退。

“此行着实惨重。”

武寿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就把武福激得横眉倒竖.脸色酱紫,他们一开始只是得到了消息追踪而来,还自得于凭着那燃念的踪迹,推测出了正确位置,抢在了她前面,哪里知道这一路又是蛊毒又是僵尸,简直防不胜防,带来的兵都死了大半,还没喘口气就被后来的势力围攻了,“欺人太甚!我虎师大将竟受此辱!”

“没想到有那么多势力前来,我们怕是被坑了。”武寿拍着大腿叹气。

“哦?”武福疑道,“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不是故意的,怎会弄得人尽皆知。”

“她一个小小的将军会知道那图腾代表的真正含义?如果知道的话,不该捂死这个消息吗?哪能四处宣扬。”武福不太想承认,他们辛苦打探且花费了巨大精力找到这儿来,结果是自己跳进了陷阱。

“这就是我们的误区了,我们见她光明正大的组团探索,以为她不知道那图腾代表高天族,还认为自己捡了大便宜,能趁此摸到高天族和僵族的位置。”

“但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对文翰侯有什么好处?”

“......”武寿皱着脸,“此事我也想不通,把‘那个“的所在地暴露出来,会有什么好处?”

武福虽为人比较刚愎,但不是有勇无谋的人,“今次各方来人众多,主事者却不现身,都是下属来此,身上还都摘去了标识配饰,恐怕.......”

“恐怕主事者们已疑虑此事有诈,所以才遣人暗中试探!”武寿冷汗迭起,打前炮的基本都是垫脚石,“侯爷遣你来此,用心不良啊!”

武福目光陡冷,他掌虎师,是齐北侯的左膀右臂,这几年南征北战,打下了多少疆土,他人虽有酸言酸语,齐北侯却待他如初,甚至还把“那个”的秘密告诉他,派他来寻找,亏他以为自己深得信任!

“哼!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武寿心里门清,自己这个哥哥,战场上是神勇,但是私底下酷爱折磨人,还几次不遵规矩地闯朝会,落同僚面子,三番两次喝骂军师花间弦是无能匹夫,把人都得罪了个遍,就算齐北侯没有动作,其他人也容不下他。

这次不管是不是齐北侯故意引他当炮灰,都不能继续让自己哥哥在齐北侯帐下做事了。

武寿道,“哥哥你的功劳太高了,那边容不下你了啊,你看看,这一行,我们折损了多少军士,回去肯定被治罪,不如投效他人。”

“你说得简单,我还不想让我的名声蒙上一层灰。”无故换阵营,给人个出尔反尔.没有信用的印象,哪个敢重用他,他心中一狠,“不如自己圈地干!”

他早有这个野心了,今次正好多了个由头。

“不可啊!”武寿道,“如今长老会议还是藏云涧的共主,七雄主名头好听,还不是每年要到恒都朝贡述职,不敢正式撕破脸。依我之见,不如用齐北侯的把柄,投效长老会议,搏一个大义灭亲.维护藏云涧统一的美名。”

“你认为长老会议能够长久?”要是当初乐意在长老会议领个职,他就不用去替齐北侯打仗了,“七雄主哪个真正听长老会议的号令,不都伺机大干一场吗,且你看看,百草院的那档子事虽然暂时被压了下来,可谁不时刻盯着,想要拿它做点文章,这文章一旦做成了......”

武福高深莫测道,“第一个被拉下马的绝对是前任院主,白痕!”

“好有道理!”武寿不得不承认,在大局上,自己这个哥哥看得远,“白痕管军机阁,他一下位,军机巡察使们说不定得乱乱,军机巡察使又是各主城的统帅,若出个岔子,长老会议下辖的城池可是好攻破得很。”

“听闻燃念是白痕的弟子,也许此次是白痕在借此转移各方落在百草院上的视线。”武福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如果这次我能平安出去,我当投效元亨长老,谋个驻城将军当当。”

“啊?这又是为什么?”刚刚还不是说要单干吗?

“自然是因为长老会议长久不了,军机巡察使早晚是虚衔,当了驻城将军掌了兵权,介时战起,不费一兵一卒,这城就是自己的了。”

武福武寿脸色大变,霍然起身,抬眼四顾,是谁在说话!

荒芜天地间了无人踪,只有不远处的罡风域昭然存在,武寿祭出兵器,暗自心惊,他一点也感应不到说话的人,来者绝对劲敌,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寒毛乍起.....

几乎在瞬息,这虎师大将并副手十来人滞住了身形,冷风一吹,像是破碎的镜子,轰然崩溃塌倒,只剩满地尸块,不甚明亮的日光中好似有千丝万缕的银线收向一个方向,若隐若现的身形逐渐远去。

大量泅开的血浸入地下,地面微微震动,裂开条缝,飞出一具棺椁,一只手推开棺盖,鼻翼轻扇,冷寂的眸子扫过地上尸块,望向罡风域,随即疑惑地皱起眉头,“那器灵的气息怎不见了。”

高天族镇压着僵族,僵族也镇压着水德环,只是这水德器灵贼得很,躲在罡风域中,几千年没出来。

“难不成被耗死了?”这僵族扭了扭脖子,其实也不太在意,唯独可惜今后少了能相斗的对手,这地界能动又有趣的东西可少得很。不过这两天倒来了不少修士。

那边湛长风收起了木德环,罡风遮掩了雷霆,也隔绝了外界的动静,于是等她走出来一点,察觉外面有一头飞尸级别的僵族时,又退回去寻龙穴了。

飞尸有脱凡实力,且僵这种生物脱离了五行,红尘业力对他们没用,暂避较好。何况她从罡风域出去被看见了,难免不会叫人怀疑她拿到了什么东西。

龙穴之处是块断碑,字迹已经被磨损了,看不分明,这里的生机却是一等一的强,湛长风干脆在此打坐炼化水德环。

水德通利万物.含真娠灵,水德环有聚运.稳运之能,最重要的是,它里面有一道名叫六极神隐的神通,能够隐藏自身运道。她实力尚弱,要是来个人都能看出她具有紫微皇气,早晚玩完。

湛长风专心祭炼了水德环,激发六极神隐,水德环化作灵河吞没紫金气运柱,一条大鱼环柱游弋,顷刻后,灵河与鱼隐入气运当中,紫金气运柱也变成了普通的白色气运柱。

第245章 众人汇合

等那头飞尸不见后,湛长风出了罡风域,往西去,神识扫过地底,发现越往西边,沉睡的僵族越多。

高天族被消磨了气数,僵族又何尝不是。

这地方生灵无踪,自然之力弱小,恐怕供僵尸修炼的月华也没多少,所以会以沉睡的状态保持自身生机,否则哪能容他们这些外来人在他们头顶跑来跑去。

燥热袭来,脚下的土地寸寸开裂,又进三里,粗大的裂缝像是蜘蛛网爬满了这片土地,偶尔来阵风,吹起黑色的沙尘。

湛长风慢下速度,这股燥热不太寻常,竟连气行周天都没法抵消。

“湛道友,坎位,一里。”这是燃念的传音。

湛长风依言过去,便见一人宽的裂缝里冒出只手来,冲她摆了摆。

跃下裂缝,燃念重新在上面下了几个隐匿阵法,带着湛长风猫腰走进矮小的洞穴。

这洞是刚挖不久的,过了一段距离,腰终于能直起来了,出现个较大的厅洞,丰山海.唐晋山.左逐之.骆闻,还有之前不见踪影的骆华,全都在此,只是模样都有些狼狈,正打坐恢复力气呢。

“发生什么事了?”湛长风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逗留了一圈,问。

“得,我们都打完一仗了,你才来,站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燃念松了松肩骨,神色不太好。

他们身上的伤口可不像是被僵族伤的,湛长风抽出一份牛皮纸,“不是要绘制地图吗,我在外面都没碰见什么人。”

几人闻言不由注目,还真绘制地图去了啊,怎那么实心眼,他们哪个不是第一时间聚到这边来的。

这话他们是不能说出口的,毕竟雇佣转变成合作后,他们就没在意燃念说过的制图任务。

燃念也是惊讶,接过她的牛皮纸展开,果真山势清晰,标记分明,连地下僵尸的分布都标出来,弄那么精准得费不少功夫吧,“道友有心了,路上可遇见麻烦?”

“确实遇到了些人,但都是避过的。”湛长风凝色,有点犹疑。

燃念见此,大方道,“道友有什么问题尽可说。”

“不是我不信任将军,只是觉得这个秘境有点出乎意料,此前我与左道友在谷外迷阵里从一具尸体上发现了刻有‘刀锋甲士’字样的令牌,据闻是齐北侯虎师名下的。”

她的语气一贯缓而笃定,说到这里时还顿了一下,燃念也顺着她的话望了眼左逐之,左逐之点点头。

湛长风好似不曾停顿般,继续道,“来到秘境后,我又遇见了些修士,还与其中一个交手了,这人从外形.手段上来看,应是未明侯麾下的将墨。”

众人听到将墨的名头俱都讶然,唐晋山更是重复了一声,“确定是将墨?”

他显然有些不信,将墨是战力榜.新秀榜的前五,他都没有资格去邀战,湛长风又如何与他对战,又如何在对战后完好无损!

湛长风点了下头,没去管他们的探究,有时候模糊点儿更显神秘,更让人重视她,没见燃念的眼神里已经多了分斟酌。

燃念没有正面回应,眉眼明朗飒然,“道友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我们相识不久,然对彼此还是有所认识的,我的品格难道不让你放心吗?”

“是我多虑了。”湛长风直言,“如果这秘境是那几方大势力的角逐场,我可能会停止合作,找出口离开。”

唐晋山.左逐之等人听了,也不由深思,她是没参加之前的乱斗,若她参加了便会知道岂止未明侯.齐北侯,能认出来的还有锦衣侯.折桂侯麾下的人马,再算上暂时不能认出来的,少说来了七八九拨修士。

能让这么多大势力前来,这秘境里的东西肯定很重要,他们这几个单干的,就算侥幸虎口夺食了,谁知过后会不会面对这些大势力的追杀。

在修道界行走,有些经验是要具备的,比如散修避免和有家族.帮派撑腰的去争,寻常修士或势力,不要去和致力于开疆扩土的王侯争。

唐晋山等人没有立马提出离开,是在揣测燃念是不是有文翰侯撑腰。

如果把他们这一挂人算到文翰侯头上,就算宝物不能到手,分口汤总是行的。

这时几人都颇感谢湛长风将问题挑明了,省得他们憋着疑惑。

燃念愈加欣赏湛长风,慎思笃行.进退果断.心眼实诚,当真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道友的顾虑是有理的,这里面可能发生了连我也不知道的事。”

燃念露出回忆的神色,又有些为难,“我之前来此,确实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非要说的话,就是这次征召诸位共探秘境了泄消息,当然我不是怀疑各位,我是怀疑可能是我为寻找丢失的宝剑发布的通缉令,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毕竟宝剑是从秘境里带出去。”

丰山海在一边道,“老朽最初就觉得那宝剑上的图案有些特异,说不定有人认识呢。”

左逐之疑问,“其实我一直好奇,既然宝剑是灵宝,将军该是小心保管的,怎会被人偷去,又怎会弄出通缉令,那贼人能偷得此宝,道行必然不浅,可不会被轻易捉拿。”

燃念翘起唇角,高深莫测,“我当然知道能从我身边将东西偷走,必然不会被轻易捉拿。”

她环视一圈,神色略松,“这个情况下,我也就不瞒了,宝剑失窃后,我是故意让府中人透露这口宝剑是我从未知秘境中得来的,也是故意征召强者与我二次探索秘境的,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开采秘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那窃贼引出来,他若知道所谓未知秘境中有灵宝这样的宝物,焉能不心动。”

湛长风乐了,她竟然把事情圆起来了,这说明她笃定要当个不知情者。

于是湛长风配合道,“将军怀疑偷窃宝剑者在我们这些被征召来的人当中吗?”

唐晋山等人不能否认自己是接了征召令自行找来的,所以他们都有嫌疑?

燃念摇摇头,“我现在更怀疑,我第一次进秘境或离开秘境后就被人盯上了,然后才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了宝剑,毕竟我是筑基大圆满,要从我这里偷东西,怎么也得来个脱凡。”

湛长风点点头,“说不定就是那几方势力出的手,看样子他们对这个秘境有所了解,也有所求。”

“应是这样的。”燃念璀璨一笑,“不过诸位不用过度担忧,我在未进秘境前也察觉到了这些大势力的动静,他们一齐出现,所谋划的肯定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我已经提前通知了司巡府,让他们知会长老会议。”

不论是她自身还是文翰侯的站位,通知长老会议显然是最正确的决定。众人不疑有他。

燃念:一个谎接一个谎地圆,好气哦,还是要保持微笑。

第246章 赤地古城

安抚了众人后,燃念道,“本也只是搭伙合作,你们想做什么都随意,要尽早离开也行,只是里面通向外界的出口仅在晚上出现,而晚上,也是那些僵族醒来的时刻。”

骆华忽然出声,“晚上是最危险的,成千上万的僵尸会从土里出来,涌向出口。”

唐晋山不以为然,“再多的僵尸又有什么用,蚂蚁抱团也推不动狮象。”

“你以为出口就真是出口。”骆华比他们早进来一天,在这里待过一晚,想起昨夜看到情景就浑身鸡皮疙瘩,“那出口是开在天上的,僵尸一条条垒成了阶梯,才得以送一些僵尸出去,仅凭我们根本碰不到上面的出口。”

“而且,那出口有限制,似乎仅筑基才能进出,我昨天看见一头飞尸撞了半天的出口都出不去,所有企图闯过僵尸群摸到出口的修士也都被那头飞尸杀了。”

“是这样没错。”燃念叹道,“我当时在僵族垒阶梯时,侥幸闯了出去,不过那时候只有一头飞尸,眼下那么闹腾,恐怕又唤醒了不少飞尸,再加上这次不仅要和僵族争出口,也要和修士争出口,难上加难。”

“将军有什么意见吗?”湛长风问。

“其实我更倾向于趁着白天,先和人斗一斗,至少得明白他们在争什么吧,大家都是筑基,未必没有一争之力。”燃念顿了几息,又道,“我知晓你们有顾虑,这样吧,如果信得过我,我们就定一个协议,找到普通的宝物,谁得就归谁的,找到‘重要’的东西,等价交易给长老会议,相应的,长老会议会保证你们不受其他势力的威胁,如何?”

这是将他们归到长老会议的庇护下啊,算是颗定心丸。

“有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没错,没错。”

燃念望向湛长风,“道友呢?”

“这样再好不过。”湛长风表示应许。

“我想也是。”燃念笑道,“我们这些人里,论名正言顺还得是你,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做呢,巡察使。”

确实,燃念虽在师承上和长老有关,但在公事上,湛长风才是长老会议的巡察使,尽管只是荣誉巡察使。

她其实是没必要点明这个的,却偏偏点了出来,显然是在试探自己。

厅洞里的几束目光也全都是震惊,极快就又变成了复杂,她成名才没多久就被敕封为巡察使了?!

同在战力榜的唐晋山更是觉得一股气在胸中,难以言喻。他曾也受到过长老会议的招揽,但都是小职小位,万没有到巡察使这个高度。

长老会议对外的职位中,荣誉长老级别最高,其次就是荣誉巡察使.荣誉将军.荣誉大使!

“还没正式任命,将军偏爱了。”湛长风谦虚了一句,然后道,“既然将军说了要斗一斗,那我们不如现在就上地面寻寻机缘,各位可有线索?”

燃念观她言语,对巡察使这个称呼似乎并不热衷,也不矫情,那就是不在意了。难搞。

“说到线索,非前面的古城莫属,可惜上次我并没有时间进去。”

“将军是说前面有座城?”她逛了那么久还没看见过建筑,没想到这里还有城的存在,“前边燥热异常,十分特殊,机缘也多在特殊之地,这次我们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了。”

其他人也都没有异议,抛却她是巡察使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专注到寻找机缘这件事上。

“那咱走吧,这小矮洞憋得慌。”左逐之拍拍屁股站起来,他一个擅长箭法的人待在这四面封闭逼仄的地方,有种本能的不安心。

湛长风瞧了眼骆华,此人样貌小胜桃李,眉宇间凝着忧色,似乎后悔蹚进这趟浑水里,正和族弟骆闻耳语。

“没有看见周永塬吗?”她侧脸问燃念。

“没看见。”燃念眼中划过一抹凝重,口中道,“骆华说他是尾随别人进来的,也不清楚周永塬的去向。”

“该遇见总会遇见的。”湛长风见其他人都准备好了,猫腰钻进矮洞,忽然手被碰了一下,一道传音入耳。

“周永塬是我的人。”

湛长风动作不顿,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这里的泥土腥味中带着种生机已逝的恶臭,好像死了很久,“将军玩得开心吗?”

起初在英杰会上,周永塬对她可是很有敌意的。

“这确实是我的不对,我让他作秀给丁家看,顺便试试你的深浅,他可能以为我对你不满。”燃念出乎意料地坦诚。

“难道不是?”湛长风钻出矮洞,头顶一线天光落下来,“别动,上面有人。”

这条裂缝只有一人宽,被湛长风占了位,燃念只能朝后面几人吩咐了句,不太舒适地蹲在矮洞里,差点以为湛长风在报复她。

“为什么不是稀罕呢。”随即燃念听到一声不明意味的笑哼,抬头瞧瞧洞外的湛长风,可惜只看到一双腿,呀,要不是真稀罕你,本道长立马跟你干一架,竟然嘲笑我。

干架是不能的,她唯有继续传音,“你这个人太难搞了,偏偏又很重要。”

“道友是在以文翰侯将军的身份,还是以长老弟子的身份与我说话?”

“你还看不出来嘛,文翰侯也是长老弟子,归根究底为的是长老会议。”

“那长老会议究竟需要我做什么,我不是已经成为长老会议的荣誉巡察使了吗?”

燃念一时难以开口,长老会议内部的复杂不是一两句能够说清的,“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聊?”

“此间事了再一叙。”

“一言为定。”燃念回到开始时的话题,“周永塬给我传过一句消息,他是和骆华一起尾随那些人进入秘境的。”

骆华却说没见过周永塬,他为什么撒谎?

难道他是其他势力的暗桩,这样一来,周永塬凶多吉少了。

湛长风问,“将军觉得他们想要什么?”

她这句话貌似前言不搭后语,但多转几个圈就会发现,她是在试问燃念的诚意。

说叙就叙吗,如果没有一点诚意作为基础,实在没有谈话的必要。

燃念自也听出来了,想起游不悔曾说此人很可能会享受危险事件带来的挑战性,干脆下一剂猛药,“道友听过一个传说么?”

湛长风表示洗耳恭听。

“藏云涧立之初,两位尊者劈下四方空间,关押曾霍乱天域的战犯,期限三千年,同时被镇压的还有气运之轮,现在期限到了,四方空间已经出世有二,我怀疑,此处也是四方空间之一,否则哪能吸引诸侯领主的视线。”

“......”还真是在找五德真轮,说来除了好药山,还有一处也已经出世了?

坊间根本没有传闻,又是上层势力才能得知并封锁的消息,进长老会议实在是太有必要了。

“诸侯们都已经出手,长老会议的速度慢了。”

“不慢不慢,还没结束不是么。”

湛长风点点头,虽然表面上的目标是五德真轮,但长老会议肯定还有别的打算,她可不信燃念是无意间将诸侯们引到这里面的。

突然插入一道传音,唐晋山道,“上面究竟有多少人,少的话直接杀出去,蹲在洞里也不是回事。”

“刚刚离开,也是往古城方向去的,等等说不定会碰上。”湛长风回了他一句后,对燃念道,“气运此等缥缈之物,也就诸侯才会看重,有了气运的诸侯...难说。”

有了气运的诸侯会怎么样,当然不甘蜗居一方了,这就是燃念要她知道的事。

如果诸侯倾戈,藏云涧内乱,身为长老会议荣誉巡察使的她能独善其身?

燃念大松了口气,功夫没白费,之后劝说她真正投入长老会议,为长老会议效力就简单多了。

“气运之轮万不可落入居心不良的势力手中,我们要赶在他们前面进入古城。”

湛长风应了声,跃出裂缝,远方日头大盛,热意蒸腾,视线也跟着扭曲了。他们是怎么肯定气运之轮在古城里的......

第247章 拦路叫阵

“可算出来了,那地方看着特别,不是说旱魃过处赤地千里吗,别是住着一头旱魃。”左逐之抹汗叹道。

唐晋山笑骂,“乌鸦嘴,到了这档口,还能躲起来不成。”

目之所及空荡得很,极容易被发现,一众人各施手段,隐身符.遁法能用的都用了出来,很快就全不见踪影。

湛长风以无心之术,一步千米,来到古城前,城墙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砂砾,瞧着像是灰黄色的土堡垒,连正门偏门都被覆盖住了,她也懒得找门,跃上百丈高的城墙。

低眸俯视,沙石将这座城淹没了一半,难以分清哪是哪。

湛长风也不会干站在城墙上当靶子,随意落到一座屋顶上,那屋顶早就腐化了,轻易破洞进入屋里。

屋中沉闷得很,从破洞透来的光束里飘荡着积年的尘埃,奇怪的是外面那么热,这里面却有些阴冷,像是被突然打开的坟墓,一股冷气直蹿心里。

“你有什么发现吗?”燃念现出身形。

“这里的生活痕迹可不像是寻常生灵的。”屋中有案几有蒲团,有书有笔墨,虽一碰就会风化,但还是能看出是智慧生灵的,却无灶无杯碗,若说是修士所居,又少了打坐的蒲团.练功的净室。

湛长风走进一间里室,右边的墙被外面的力道压塌了,涌了一半沙石进来。

她神识扫过,发现那堆沙石里有一物伫立不动,连它旁边的墙都坍了,它还顽强地生在地上。

湛长风挥开云中扇卷走沙石,露出一物,那是只仙鹤样的青铜灯器,单脚立在地上,栩栩如生。

燃念惊奇,走过去移动灯器,齿轮转动的声音随之而来,地面出现一个洞口。

二人下去,见底下是间石室,中央停着一口棺材。

燃念推开棺材盖,露出一具干瘪的僵尸,皮贴骨,连尸气都没有,已然不可能再复活了。

湛长风在一旁道,“看来这是僵族的城。”

僵族是以血气.精气.月华修炼的,可以想象,他们初到这方空间时度过一场狂欢,将这方空间变成了养尸地,建造了自己的城,只是日子久了,没有其他生灵提供血气.精气,日月又十分蒙昧,不能修炼,只能以沉睡的法子逃避岁月。

有的还可能醒来,有的直接睡死了。

“所以说,上面的建筑是平时活动的地方,真正重要的所在还是地下?”燃念愁道,“总不会要把整座城挖开吧。”

这城热得要把人化掉似的,连空气也变得粘稠,十有八九就是热量的来源。

湛长风摇摇头,“比我们先进来的可有不少人。”

她话落时,东南方传来强劲的力量波动,显然是有人打起来了。

“来得正好。”燃念与湛长风相视一眼,俱都不着痕迹地潜往那处。

热意越来越盛,仿佛化成了火舔食着皮肤,她们一路过去,竟见不少修士被逼出了身形,踽踽独行在这炎热之下,且奇异地没有相互动手,见有后来人也仅是瞥一眼。

“这地方还真是诡异。”燃念口中这么说,却是半分不怯,身化残影掠向热量喷涌出来的中心,瞧得外人眉心直跳。

这些修士表面无异,其实正用大部分力量抵抗着炎力的侵蚀,走的每一步都缓慢且郑重,此时见了燃念的速度,不由嗟叹,这一争恐怕没自己的事了。

他们都是代表各自势力来的,有些仗着自家领头人已经进去,干脆在半道摆开架势,阻拦后面的人,动手就太耗力气了,但是能布阵设陷阱啊。

湛长风没有同燃念一道,她比燃念差了两个小境界,还不能无视这热度,一边引动体内的南离丙丁火气同化炎力,一边不紧不慢地赶路,没过一段距离,便见七八修士盘坐沙堆.屋顶,身后是一个大阵。

“我乃折桂侯座下,号临源,欲过此处,先过阵!”为首那临源道士手搭拂尘,闭着眼,眼皮也不掀。

“是五品十方烈焰阵。”

“太歹毒了,竟利用了此处环境的特异,火上加火啊,恐怕没个大圆满的修为过不了。”

不少修士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火阵,进退不得,满怀不甘。

湛长风还在观察阵法时,一个肩抗大黑刀的壮硕修士稳健地踱步过来,“锦衣侯座下,刑莽,前来破阵!”

刑莽踏入阵中,外人不见其身影,只能暗暗等待。

湛长风看着有趣,不是因为他闯阵,而是因为他们的报号,像极了凡间战争前,两军叫阵。

这也确实是叫阵。

她观过社学里的大部分藏书,其中就有一部战争法典。

九万年前那场大破灭战争涉及九天诸界.各脉道统,差点让九天一蹶不振,自此以后,九天诸位大帝同各道老祖立下战争法典,显迹于三千世界,规范战争秩序,同时立天道盟监察之。

此典主要用于保护小世界的权益,限制交战双方的作战方式.力量能级,处理交战双方和交战方.中立方的关系。

其中有一点是关于战争礼仪的,比如宣战,一方或双方下了宣战书或最后通牒,即视为战争开始。

战争开始也代表着外交.经济各方的断绝,目前藏云涧各路诸侯,除了齐北侯.未明侯正式确立敌对关系,其他都在打仗的边缘试探,没有彻底撕破脸的。

在这种情况下,诸侯势力代表维持着该有的礼仪,尽管窝在这封闭空间里,小有摩擦,但都没有真正下死手的(至少表面上没有),究其根本还是为了平衡利害关系,毕竟这种条件下相互死斗等于同归于尽。

没过多时,阵中传来大笑声,一道光破阵而出,疾驰离开。

临源道士挥了挥拂尘,此阵困不住他,也只能任他去了。

还不待临源道士恢复火阵,一股黑雾伴着大风将道上人吹得抱头乱窜。

“速去!此路我占!”

披头散发的破衣老人手持三尺长的大蒲扇立于黑雾中,让人看不清身影。

临源道士脑中急转,没从各方诸侯部属中找出对应的人来,“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破衣老人不报名号,不说来路,让众人脸色更加凝重。

在这儿慢慢蹉跎的多数是些修为较差的筑基,知道自己靠近不了前面,便相互使绊子,给已经在前面的自家人减少对手,但这破衣老人明明有筑基大圆满实力,不去前面寻找机缘,反倒在半途拦路,瞧架势是要挡下所有人,是谁给了她那么大的胃口。

湛长风可知道破衣老人这方至少有三个筑基大圆满,另两个不见踪影,可能已经领先一步。

第248章 破衣老人

前面定有些顶尖筑基在乱战,她觉得没多大意思,水德环已经在她这里了,那边就算有再重要的东西,最后也会被长老会议或各方诸侯夺走,没必要上赶着闯进去,不如先留下观察观察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这想法还没转一圈,便见了左逐之.骆华.骆闻三人的身影。

“湛道友。”骆华目视那黑雾,讶然道,“这不是半路堵我们的那人吗,到底是哪方势力的,没印象啊。”

“管她哪来的,闯了再说。”左逐之摩拳擦掌,战意熊熊,“湛道友,你觉得呢?”

湛长风可有可无,“也好,刚刚将军已经过去了,若我们联手,定也能闯过去。”

“行嘞!”左逐之搭上一箭,“那黑雾就交给你了。”

湛长风两指捏着扇柄,随意推开扇叶,狂风骤起,像是要将那黑雾撕成碎片。

破衣老人凝视过来,浑浊的眼中迸出一丝精光,“后生,此前不与你计较,当真以为凭一件法宝就能退我!”

她双手持长柄大蒲扇,一连三扇,一扇黑雾愈浓,二扇黑蟒翻滚,三扇之下,浓雾凝成黑蟒咆哮而来,飞沙走石,崩山裂土,近处修士无不仓皇逃窜,一人被蟒尾扫到,背上直接被剐蹭去了一块血肉,黑液腐蚀伤口带起惨叫。

左逐之见此,郑重跨出一步,双脚生根在地上,眼中黑蟒愈近,手指紧收拉起弓弦,一箭似骤然抽空了此方天地的炎力,恍如烈阳般轰然穿透黑蟒,射向破衣老人!

“金刚盾!”破衣老人祭出一面盾牌,巨大的力道叫她连退十来米,胸中血气翻腾,再一看手中盾,上面已经有一片焦黑,好个神箭手,她又是三扇,欲聚起溃散的黑蟒。

这边湛长风掀起龙卷风,方圆百里的沙尘尽数卷至,霎时黄沙漫漫,遮了视线,只见得沙龙卷和黑蟒纠缠冲撞。

破衣老人极力操控黑蟒搅碎龙卷,却不想那龙卷坚强得很,半点不动摇,自己倒是越来越力不从心,呔,今日倒是大意了,一个战力榜上者,一个曾是新秀榜天才,都不是好对付的。

她再次抓出一把粉末,扬起一扇,化作黑雾融入与龙卷相斗的黑蟒中,自己朝热量中心飞掠而去,让他们在这里磨着吧。

湛长风神识何等强大,第一时间察觉了她的动向,云中扇一合,龙卷风中兀然扩出一道缝隙,“她要离开。”

左逐之默契地弯弓搭箭,“追云逐日!”

箭似光,转眼穿过裂缝,一化百,百成千,携着万钧之力冲向破衣老人,破衣老人回头大惊,这是四阶秘术!

秘术不同于普通灵术.法术,它以自身精血催发,威能直逼蕴含法则玄奥的道术!

这左逐之竟身怀秘术,还修到了四阶!

破衣老人连连转换方向,箭雨却紧追不放,快要将她的背灼烧起来。

她祭出金刚盾.大蒲扇护住身体,被这箭雨撞到了沙地里,恰好湛长风.左逐之解决了黑蟒过来,只看见一个深坑,边缘的沙石还直往下灌呢!

左逐之跳下去将人拎上来,重伤还没死。

他望了眼湛长风,厉声朝这破衣老人吼道,“长老会议巡察使在此,老实报上你的来历,说明屡次阻拦我们是为何,否则休怪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巡察使?”破衣老人眼神有点晃,人影模糊,嘴角泄露的笑意颇为讽刺。

左逐之疑道,这咋连巡察使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不是诸侯部下的?

别的修士都是显露出来历,只要双方诸侯不敌对,就不会下死手,最多让人失去行动力,这也算潜规则了。像她这样死咬着不松口,反而显出几分特别来。

“要么是哪方诸侯启用了新人或秘密部下,要么是哪个见不得人的势力,既然不说,那就杀吧。”湛长风轻描淡写道。

拽着破衣老人的左逐之眼神询问,真杀?

他倒不是下不了手,就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势有点莫名其妙,能感觉出这些势力在寻什么东西,自己却一无所知还搅合在里面,要是不小心惹上什么大麻烦,上哪说理去啊。

左逐之的心态,显然是作为一颗被闲置了的棋子的无所适从,燃念不见影子,几方大势互相抗衡,他一个散人能左右的有限,明智点的该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事情结束,又或打着长老会议的名号行事。

他一旦选择后者,事后就很容易被说服加入长老会议。因为他在打着长老会议名号的过程中会无意识地产生对长老会议的依赖,抑或体会到加入长老会议的好处。

既然他刚才是借口她这个巡察使的名义,湛长风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主导权,“不露姓名之辈,必有异心,若条件允许倒可留下她,交由长老会议处置,只是眼下的环境,我们自身难保,怎还有精力看守她。”

左逐之心道你说了那么多,怎不动手,不能因为人在我手里就要我杀啊。

他刚那么一想,湛长风从他手里拎过破衣老人,“道友心善,我来就行,出了事我担着。”

“欸,道友哪得话,我没有这个意思......”左逐之大窘,平日遇到不长眼的,打杀都是寻常,今儿怎么摇摆起来,还妄自揣测他人。

湛长风打断他的话,道,“我正好给她搜身,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左逐之动了动嘴角,眼神一松,大义凛然道,“道友尽管做,我守着!”

说着筑基巅峰的威压辐散开去,震慑住往这边看来的视线。

湛长风道了声有劳,就近找了间废弃的屋子,将人带到里面。

破衣老人后背几乎被箭雨扒下了一层肉,脏器都要流出来了,就这样丢在这里也活不了多久。湛长风看着她的眼睛,施展搜魂,她对各方的情报了解实在太少了,一些想法根本没地方验证,这让她无法做出有效且正确的预判。

破衣老人没法动弹,然而灵魂知晓有人在入侵,神识不断封锁识海阻止异物的查探。

湛长风一边禁锢她的意志,一边查探表层记忆,快速提取有用信息,接近灵魂中的核心记忆时,破衣老人突然奋起,抽出一道匕首朝她划来,大圆满全力施为。

“怎么了!”左逐之察觉到力量波动,高喊了一句。

湛长风感应到他的气息正快速接近,侧身避过破衣老人的攻击,劈手夺走她的匕首,直接割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摸走一件东西。

“回光返照罢了。”湛长风朝进来的左逐之点点头,示意没事,然后放下了匕首,在她身上找到储物袋。

“得亏没事,看看她有没有身份证明什么的。”

看了几套高考卷的作文题,感觉学好了政治历史就不带怂的,什么时代背景精神随便扯——某学渣不怕死地说。嗯,作家助手上有些章评看不见,这里回一下,有道友问,两尊者斗法意外灭小黎界是真,还是大鱼的说法是真,就目前看来,大鱼说的是真的,小黎界实际上被两尊者设计成了监牢。接下来主要解决小黎界的历史遗留问题。

第249章 演兵功法

湛长风打开储物袋,里面东西很杂,不过没有明显的身份证明。

左逐之见了不由感叹,“保密性做得挺好啊。”

“那也未必。”湛长风额头贴在一个玉简上,查探了里面的内容后道,“这是一部组合功法。”

“组合功法?”左逐之眼睛睁大,掩不住惊讶,“军队里的那种?”

“有可能。”她随手将玉简递了过去。

左逐之看过后啧啧有声,组合功法有两人修炼的,三人修炼的,甚至千人万人修炼的,这千人万人修炼的又叫做演兵功法,是专门用于训练兵团的。

这种功法可遇不可求,据说都被垄断在中大世界的王侯.霸主手里,有古话说,拥有一支真正配合无双的兵团,才拥有逐鹿的资格,才是真正的诸侯。

藏云涧这些名义上的诸侯,仅是刚起步的小诸侯罢了,军事底蕴根本无法支撑诸侯的名号。

但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齐北侯!

齐北侯手下就有一支修炼演兵功法的真正兵团!名飞云骑!

有言曰:飞云一出,横行千里!

据说飞云骑最初由十三人组成,个人修为最高也不过筑基大圆满,但就是这十三个筑基,一夜间扫平一支万人军队,强杀一位生死境强者,全身而退!

正是有这支兵团在手,齐北侯才能不断征服北方小诸侯,将北地收入囊中,而叫长老会议忌惮又不敢动弹。

破衣老人这部也是演兵功法,只是不完整,仅有她修习的那部分。

然这里面也透露出来了一个惊人消息,藏云涧还有演兵功法存在!

对长老会议和众诸侯来说,绝对不亚于海啸地震。

左逐之将玉简递还给湛长风,毕竟人是她解决的,怎么处理还是任她来。

湛长风把玉简放回储物袋,“到时一并交给长老会议吧,他们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的。”

“......如此也好。”何止是兴趣,分明是惊怒好吗。

湛长风对演兵功法也十分在意,事实上它对任何一个统帅都有致命吸引力,但是太难得到了。

说是太难得到,其实湛长风很早以前就知道一种演兵功法了。

龙甲神章中的军机十三章讲述的是统军之道.演兵之法,开国皇帝曾从中领悟并创造了憾龙决,训练出了憾龙卫,顺利统一神州。只是这功法的代价太大了,导致殷民组成的憾龙卫变得不人不鬼,剧痛缠身,症状世代遗传,到现在还窝在归葬林。

撼龙决也被开国皇帝列为禁术。后又立下规定,殷民不出归葬林,撼龙埋地里,除非灭族。

若有机会,她是想去一趟归葬林取来撼龙决看看的。当时的开国皇帝也就先天修为,却能从军机十三章中创造出这等功法,极具研究价值。

处理了破衣老人的尸身,湛长风和左逐之继续向热量中心前去,骆华.骆闻在破了黑蟒后就自行走了。

左逐之道,“那骆家两人感觉一点也不走心啊,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都是来夺机缘的,哪需等你,我也先走一步。”

一眨眼就没了湛长风的身影,左逐之愣了几息后大笑出声,“对啊,都是来夺机缘的,磨磨蹭蹭干什么!”

他一发力,地上只留下一道残影,惹得慢腾腾赶路的修士们眼红。

愈靠近热量中心,人影越少,一人拖着冒白烟的步子弯弯扭扭踉跄跌地,衣袍便被那滚烫的沙石磨着了,蹭一下变成个火人!

这地方还真是热。湛长风以火气护体,辅以各种结界隔绝热度,身体里的元力不断消耗,环顾四周,热风吹起热沙,隐隐有火痕划过,好像随时都能烧起来。

热量炎力不可能是凭空产生的,或有异宝,或有旱魃级别的存在,死活就不一定了。

她再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个燃烧的扁平**,周边有斗过法的痕迹。

湛长风运起透视之眼,深幽的甬道.接连的厅洞.掀开的棺椁,好几拨人堵在一扇黑沉的石门前,似乎有些僵持,燃念.唐晋山.丰山海,还有之前碰到过的将墨.金衣修士.刑莾,以及与破衣老人一道儿的两人,都在其中。

黑沉石门那处的炎力尤为强大,如无意外,石门后必有特异。湛长风的视线在石门上顿了一息,忽然收回透视,转头看见黄沙纷扬的天地间有几只粉蓝蝴蝶蹁跹......

将墨六识高于常人,感觉到了一瞬窥视,然细究又一无所获,“你们很闲吗,在僵族的墓宫里干站着。”

他的声音极具特色,像是吟诗一般悠悠在耳边荡开。

“那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锦衣侯座下的刑莾开口道。

这甬道.厅洞中雕着一幅幅壁画,摆设更是精致,且每个厅洞中都有一具棺椁,装的不是僵尸,而是僵尸的躯壳,简而言之,这是不折不扣的死去的僵族的埋葬地。

还穷得连点陪葬品都没有!简直不能让人相信!

幸亏他们志不在此,也就不在意淘不淘到宝了。

这座墓宫已经被他们翻过一遍,中途激战了几次,有和守墓兽打,也有彼此交手,最后只剩下六方人,除燃念等人外,还剩未明侯座下的将墨.锦衣侯座下的刑莾,金衣修士和他旁边的道人,这两人是折桂侯的部属,名叫庞京.白前。

原跟破衣老人一起堵截燃念等人的瘦小汉子.黑衣老者自称老幺.屈四。

右边那三人则来自散修联盟,散修联盟亦是个不可小觑的组织,近年来势头发展最盛,有散修的地方就有它的影子。

今次不只有诸侯,公孙.太叔几个世家也来人了,但终究不敌诸侯的力量,没有一家站在这里的,可这三散修,偏偏比下了世家,干过了诸侯,硬占了一位。实在叫人不舒服!

庞京就着这个机会闲话似地道,“怎是干站,在打开这扇门前,是不是该再打一场,少些分羹的。”

诸侯部下们瞬时听明白了他的话,散修联盟势大不大他们不管,但如果也想分地划土弄个诸侯出来,那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打来打去多累,宝物的影子还没见到就要先翘辫儿,岂不是冤?”桃娘是一株桃树修炼而成的妖,手腕上戴着一串诛邪铃,手里拿着七星桃木剑,道士打扮,平时跑来跑去给人驱邪降魔,小有美名,相比她那两位人高马大一脸凶相的临时搭档更有说服力。

这些诸侯部属明显容不下他们,再不多说点话儿,恐怕就没机会说了,桃娘眼神端是顾盼流飞,一一从几方人脸上扫过,跟撩人心湖似的,“运气真不好,人家只想赚个外快,随意在盟里领了个探索任务,竟碰上你们这些冤家。”

第250章 又见来人

她还没说完,众人先起了鸡皮疙瘩,若不是刚刚见了她一边喊着老娘,一边暴戾徒手撕对手的模样,真被她骗过去了!

燃念笑道,“看来没人买账,一如到我这边来,只要一坛桃花酿就行了。”

桃娘眼中精光一闪,面若春花不胜娇羞,“冤家,你说真的?那我过来了,还有俩拖油瓶,你要不要?”

众人:马德,想把这女妖砍了,快放下那兰花指!

俩拖油瓶:.....

燃念保持微笑,一切都是为了获取人数优势,忍住,“当然,三位道友快过来吧。”

于是桃娘三人真的站到了燃念一边。

诸人神色晦暗,这几个散修果真一点立场也没有,还有这燃念,也不怕被反咬一口。

然不管怎样,燃念那边六个人,要真打起来,吃亏的还是他们。

“这石门的禁制仅凭一两个筑基可破不了,我们平白相斗岂不是没有意义,不如一起破了它,至于里面的东西,自然能者居之。”燃念意思很明显,要求暂时联手破禁制,留下三个散修也是为了多份力量。

其他人也有此意,只是相互防备,各有考量,所以僵持在这里。

既然燃念开了口,庞京就说,“如此甚好,但破禁制前,先立下道誓,大家都不想破到半路自己被偷袭吧。”

庞京前面一步是白前,白前是折桂侯的大将,也是名列战力.新秀榜前五之人,只比将墨差了一线,对他来说,现场威胁最大的人只有将墨,剩下的都是干得过的,谋略这种事就直接交给庞京了。

庞京说完,白前就盯着将墨道,“阁下以为如何?”

“我们之间立了道誓不能相互伤害,若后来人捣乱怎么办?”

应和着将墨这句话,骆华骆闻进入厅洞,惊诧地瞧了眼众人,向燃念方移去。

老幺冷笑声,“燃念将军那边似乎还有三四人没来吧,想藏着搞偷袭?”

“说得哪里话,我一人就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何需偷袭。”燃念笑着打量,“倒是你们俩藏头露尾,家门也不报,焉知有什么祸心。”

老幺.屈四不以为意,他们看过门上的禁制,凭现场所有人之力才有可能破开,真要打个你死我活,谁也别想开这扇门。

老幺笑得有点猥琐,“既然你对我们的来历如此好奇,告诉你又何妨,我们受雇于福寿二人,只是他二人现不见踪影,我们当然是为自己干了,若我们夺得了宝物......嘿嘿,几位可以考虑考虑拿什么代价来跟我们换。”

燃念.庞京等人对他的话持保留态度,刑莾却盘算开了,目前燃念那方人数最多,庞京.白前两人的战力也不可小觑,将墨一个能顶十,就他孤家寡人,就算打开了石门,到里面也是当踏脚石的命,如果能跟这两人达成协议,说不定还有胜算。

底下心思暗涌,面上都不动声色。

“为防后来人打扰到我们,把这个厅洞封起来,再专心对付禁制吧。”庞京提议道。

“可行。”

众人封住了出口,立了道誓,暂且放心下来破解门上禁制。

“这禁制应是大能者所下,虽被这炎力削弱了大半,但要弄开可不是容易的。”

“奇怪,禁制里怎有克制阴邪之力,显然不是僵族布下的。”

刑莾大笑,“那不就对了!”

知道些内情的人精神振奋,没错了,就是这个地方,气运之轮说不定就在里面!

天慢慢昏暗下来,一条威风堂堂的神犬抵进燃烧的**,身边还有几只蝴蝶围绕蹁跹。

它跑过一个个厅洞,路过僵尸的躯骸,踩过狼藉的地面,停在最深处的门厅前,门厅被封了起来,不能进入。

几只蝴蝶拖曳出一片绚丽的星尘,不见蝶踪,只剩下一个纤细优美的背影,她转过脸来,黑纹像是藤蔓,爬满了右脸,一只眼深蓝如海,一只眼银如星空,诡谲而美丽。

是她。

站在沙丘上的湛长风收回透视之眼,那苍猊神犬只认一个主人,巫褐又不见踪影,怕是被杀了,神犬能这么听话也许已经沦为了蛊体。这样说来巫非鱼和高天族的关系,依旧破裂着,那她是怎么找来的。

湛长风想到了林又夏,光看背影还真是一模一样,而且林又夏几次出手都是用法宝之威,本身的招式力量没有显露过,原就真假难窥,如果一开始就是个假身份,也没那么让人惊讶。

呵,一锅乱炖。

湛长风对这地方没有欲求,冷眼旁观着,只等看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也许这一趟能让她探到藏云涧的水究竟有多深。

她神识一撇,感应到了左逐之的踪迹,没管他,直到他在**五十里内,横纵来回,走了十几遍,抓耳挠腮一屁股坐在冒火的地上才又看了他一眼,“.......”

这人是不是得了什么诅咒,身为修士,用着感知都找不到路吗?

左逐之委屈得不行,拓麻这鬼地方怎什么东西也没有,连人影都瞧不见,麻木地探出感知,依旧是一片混乱的反馈,唉,算了,好歹炎力足,对他修逐日箭有大益,管他什劳子宝物,老子不要就行了嘛。

于是那边湛长风就看着他挖了个洞,躲起来修炼了。

无法评价,一言难尽。

湛长风移开目光,忽感神识极限处,黄沙漫漫,一人形蹲在地上,冷寂的眼睛盯着自己这个方向。是罡风域的那只飞尸!

飞尸下泉面貌俊俏,肤泽光润,与常人无异,扯起唇角微笑却露出两根尖锐的獠牙,邪异非常,他弹射而起,顷刻间穿透百里黄沙接近湛长风,一掌扫来。

湛长风闪身躲过,手中扇挥起一道龙卷风笼住下泉,竟被他信手撕开。

下泉不急不躁,像是在看无处可逃的猎物,“罡风那边有你的气息,木德环是不是被你拿走的?”

“那是什么东西,既要杀我,何需找借口。”这个地方太容易被发现了,不能用纯阴力和雷霆这等显眼的手段,偏偏红尘业力对僵族没多大作用。

“尽管你有意识地抹掉了自己的痕迹,但我僵族对生灵气息的敏感度超乎想象,你逃不掉,自己交出来,或者...我杀了你~”他眼中有光,蠢蠢欲动,自行给她选了第二个选项,血,多少年没碰过血了!

僵族号称有不死之躯,一具壳子如同铁打,兼具力量.防御和速度,下泉颇具自信,料定仅这一拳打实了,就能让这个小小筑基跟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命丧当场,就跟之前他杀掉的修士一样!

但是湛长风接下了这一拳,他惊讶过后愈加兴奋,拳如雷,掌如刀,与她缠斗在一起,半里内风沙销声匿迹只有双方威能攻伐激荡。

第251章 小心天黑

下泉的力量是硕狱的数倍,湛长风尚未成型的虚神域不断聚散,根本支持不住多久,重拳袭来,灵子转化不及,一双手被外力冲击,经脉险些绷断,身子连退数十步,嗙一下撞塌了戈壁。

湛长风胸中一闷,翻身而起急遁千米,倏然隐没在风沙当中。

“逃不掉的。”下泉施展秘术,凭空消失。

“吓啊。”左逐之爬出洞穴,只见荒芜一片,连个影子都没有,他探头望了会儿,捉不到痕迹,又缩回洞里,还是先修炼要紧,估计等会儿有得打。

僵,不是活物,是死物,没有三魂七魄,被摒弃在六道之外,集天地怨气,或借生灵生机而复活,无思无绪,以血.月华.精气为食,长久之后才诞生意识,畏正气浩然.佛光圣洁之物,湛长风手中印诀变幻,身形腾转挪转,构建结界,忽得心神一悸,侧身避开,正巧一只苍白的手掏心而来。

下泉笑声阴鹜,“你只会躲了么,还是以为,这个破结界能拦住我。”

湛长风闪退数米,甩手扔出金莲,瞬时朵朵莲花沿着结界痕迹开满了半空,佛道气息压得下泉脸色突变。

“哼,不知进退!”下泉狂攻过来,这气息只能让他更暴躁,简直找死!

湛长风打出最后一个印诀,结界已经将这方空间彻底笼罩封闭,“错了,它不是为了拦你。”

腿鞭相撞,下泉莫名一惊,她竟敢正面迎上来。

痛意后知后觉袭来,下泉对上那双赤血之眸,如死般澄澈的静寂逐渐蔓延,他尽管不是活物,却感到了一丝要被彻底消亡的惊惧。

转化了地魂状态,五感消失,躯壳不再束缚灵魂,湛长风其实挺喜欢这种状态的,虽没了耳鼻口眼的感知,却能更贴近自然信息,而且筑基后的地魂状态,能让她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恶业。

“看来你功法特异,身上好东西不少,那血和精气也一定极为上乘!”下泉张开手握住一把扇形骨刃,那骨刃乃旱魃尸骨所造,虚空划过便是一道道流火。

湛长风不与他废话,丝丝雷光在空气当中流窜,时不时碰撞爆裂,九霄神雷荡诸恶,降妖除魔天地间,恶业越大,雷霆的威力就越大,这对于集怨食血而生的僵就是死劫。

下泉身形一滞,目露惊骇,仿佛看见了天劫,竟仓皇欲逃,然佛道气息压着他,雷霆威力锁着他,还没转身就被一束雷电劈掉了半个脑袋。

他眼神狠毒极了,如此之人,是僵族的死敌,绝对不能放过!啊一声,将骨刃掷在地上,流火四延!

大地震颤,沉睡已久的僵族受到召唤,纷纷踏出棺材,破土而出。

湛长风将他劈成了灰烬,攫住一丝要逃遁的黑气,下泉尖叫着被彻底湮灭。

麻烦。

她召起金莲净化掉雷霆和阴寒的气息,施展无心之术,陡然出现在古城外,遁入先前燃念等人藏身的洞穴,以隐息阵法封锁洞穴,暂打坐调养生息。

此时将近天黑,原就是僵族出没的时候,那形状狰狞可怖的白僵.黑僵.跳尸无意识地在古城周边晃荡,时不时抬头望着天空,那里隐约有条裂缝,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扩越大,是和外界相连的一个缺口!

今日不同以往,除了这些低阶僵尸外,往常不见踪影的飞尸也纷纷结束沉睡。

穿着华服的飞尸跃上城墙,身姿绰约,目光古井无波,“下泉死了。”

“蠢货,难道没人通知他这段时间安分点,别出去没事找事吗?”一只似虎似豹的僵族趴在沙堆上,半睁着眼,“要我去处理吗?”

“夺回我族真灵要紧。”她冷冷道,“陆获,你去看一眼,别做多余的事。”

那叫陆获的兽形僵族,昂起脑袋,没一会儿出现在下泉和湛长风战斗的地方,爪子扒拉出被沙尘盖住的骨刃,它转悠了一圈,喉间发出低吼,“怎么会进来佛道的人,他们想毁约不成。”

陆获对着城头的僵族道,“伐檀,我早说过他们没有诚意,恐怕想过河拆桥。”

伐檀幽幽地望着极远处燃烧着的**,只说了一句,“围城。”

乌泱泱的僵族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嘶吼着包围了古城。

另一边

“禁制核心在这里,集我们所有人之力应当能将它打破!”庞京兴奋道。

十几个筑基大圆满的力量有多大,堪比生死境!

燃念,“要不是这秘境只有脱凡之下的修士才能进入,哪要我们费那么大事,别耽搁了,天快黑了。”

众人集力攻向禁制核心,三四次后竟还不能将它打破。

“只差一点,再加一个人就行了。”燃念道,“去看看外面还有没有人。”

庞京怕来的又是她这伙的人,先一步道,“我去看看。”

若不合心意就直接杀了。

庞京走到门口,感应之下外面还真有一人,便隔门喊话,“你是什么人,哪方的?”

“高天族。”

里面的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哪个势力。

“怎么样,要让她进来吗?”

燃念讶异,来的不应该是巫褐吗,怎是女声,难道有人在冒充?

“还有别的选择么,早点了结吧。”将墨瞥了燃念一眼,反正未明侯是让他来协助燃念的,虽不知她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众人将巫非鱼放了进来,燃念见到她身边的苍猊兽,面色微动,“好俊的神犬,我好像看见过一次。”

“哦。”

“......”

庞京咳了一声,向巫非鱼讲解情况,要求她立下道誓,一同破禁。

巫非鱼瞧着上面的禁制,甚觉有趣,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燃念见她裸露出来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细小的金色蛊蛇,确实是高天族的人,不知道高天族在想什么,是防备她才临时换了人,还是准备了什么后手。暂时按下疑心,倾力打开禁制。

禁制在众人合力之下破除,石门大开,灼炎热浪奔涌而出,仿佛抽掉了空气中所有的水分,诸人各施手段护体,极目透过那耀眼的光芒,见里面悬浮着一颗被锁链困缚的光球,那炎力就是从光球里辐散开来的,一看就是件在灵宝之上的绝世宝物!

“哈哈哈这是我的!”

众人一晃眼,竟见老幺已经站在光球边上去扯那锁链了。

老幺甫碰到那锁链便被震飞出去,抻着脖子,弓背抓胸,不到片刻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原本迫不及待要去抢夺光球的众人立马停了手,冷静了下来。

“这什么玩意儿。”庞京凑近细细观察那锁链,被光球的炎力灼得眼睛疼。

第252章 僵族真灵

几人连番将攻击丢向锁链,试图破开它,却没有一丁点效果。

“等等,你们再攻击试试!”桃娘说道,她的目光却是望着光球上方。

白前也看到了刚刚一闪而逝的东西,当下再次出手,只见光球锁链受到攻击的一刹那,还有一条无形的巨大链子穿透土层,接向未知的地方。

他们只是从好药山坍塌的废墟里,得知小黎界的五德气运散落各地的线索,对僵族.高天族所知甚少,于是此刻瞧着面前的东西就有点抓瞎。

当然这之中不包括燃念,毕竟目前的情况可以说是她一手促成的也不为过。

她在所有势力之前就找到了凤凰沟,她本先是发现了高天族,觉得此族有异,便想说服他们出山归顺长老会议,恰巫云翎也因高天族没落,正是黔驴技穷的时候,便提了条件,要求她去秘境找回巫蛊圣经。

也是这时,燃念才知道,僵族和高天族的事,这两族相互牵制相互消磨,一同没落,不得不令人唏嘘,巧的是,外面找得天昏地暗的气运之轮也在此地。

她也是个胆大的,竟孤身入秘境,杀了大半僵尸后,逼僵族的头子们出来谈判,用的还是目前藏云涧之主长老会议的名义,打的是缓和两族关系,解脱宿命的旗号,僵族头子们果然愿意坐下来跟她好好谈谈。

终于知道,僵族的法脉真灵被大能用巫蛊圣经锁在了地下,真灵和巫蛊圣经承载着两族的气数,它们的困境,就是两族的困境,只有破解了这个困境,两族才能解脱。

僵族一直知道它们就被困在石门后,但石门上的禁制是专门克制僵族的,所以僵族接近不了,只能围绕着这扇石门建造地宫,守了三千年。

三千年过去了,禁制已经弱化,甚至真灵的炎力渗透出来,将这里变成了沙城,然僵族头子们还是无法接近禁制,如果有外人代劳,合作一二又何妨。

僵族提供的代价就是告诉燃念气运之轮的位置,和无偿为长老会议战斗。

仅要打破禁制的话,燃念完全可以自己带十来二十个筑基大圆满过来,却逢百草院丑闻爆发,院主白莘引咎隐退,作为前院主的白痕也被多方刁难,要求退位接受调查,一向和白痕交好的元亨长老还突然挖去了白痕的左膀右臂——于慎,白痕的处境极其不好。

燃念思考之下,最终散布气运之轮的线索,吸引各方视线,拖延时间,演变成今天这一幕。如果成功,既打击了各方势力,又能获得两族帮扶,并得到气运之轮,绝对足够翻转白痕的劣势。但她也知道其他势力不是傻的,今次她只要达成其一就算赚了。

那困缚光轮的锁链就是巫蛊圣经,唯高天族的血脉才能降服,不过燃念对巫非鱼有所疑心,故意不出声提醒。

至于那无形链子,燃念也没听僵族提起过,应该也是困缚用的。

巫非鱼好整以暇地端详着锁链的纹路,眼中满是趣味,“诸位,我也许有一法子能打开锁链,可于我有什么好处呢?”

众人或惊或疑,皆不出声。

这话不好接,她说她能打开,要求其他人不准抢,这能答应吗。

“我对光球不感兴趣,瞎逛着进来的罢了,不如你们立下道誓,从现在开始一日内不得对我出手,相应的,我解开锁链,也同样不对你们出手,如何?”

庞京疑有诈,“你真能解开?若你能解开,倒是可以一试,另外再加一条,你不能抢这宝物,你可答应?!”

“我喜欢你的得寸进尺。”巫非鱼摸了摸金蛇的小脑壳,笑得妖妩,“有何不可。”

她态度怪了点,然这锁链必须解开。

确定誓约没有漏洞后,众人一致立下道誓。

燃念看着她直接走上前,将手放到锁链上。真是高天族的?

庞京几人皱起了眉头,什么玩意,别是来送死的吧,没看见上一个敢直接碰的人已经变成一滩血水了。

结果巫非鱼没有被震飞出去,锁链反倒自己震颤起来,化作点点金光飞进她的身体。

“!”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光球像是脱缰的野马疯狂乱撞,整个空间都着起了火。

站在城头的僵族见一轮沃日样的光球冲破地层,高悬空中,既畏惧又喜悦。

伐檀率领泱泱僵族单膝跪地,颂起祭文,远古的音调晦涩难明,召唤着他们的真灵,他们的魔王!

犼的传承,将再现世间!

真灵受到呼唤,灼灼炎力高涨,煅烧着最后的束缚!那根无形的锁链!

那根无形的锁链通向南方,没入罡风当中,在半空晃荡!咣咣的声音似乎响在每个人心底!

众人只有一个念头,在它挣脱束缚前降服它!

白前一跃而起,方天画戟劈开天光,狠狠砍向真灵,庞京抬起巨掌挡下了刑莾,桃娘三人竟同骆闻一起拦住了燃念.唐晋山.丰山海,骆华周身气流鼓动,修为层层叠增,居然是脱凡!

他压制了修为!

“合该是我的。”骆华眉目张扬,一把掀开方天画戟探向真灵。

“笑话,脱凡又如何,你有道种天赋吗!你有秘术神通吗!我等榜上之人,哪个没在筑基时败过脱凡!”白前乱发狂舞,一记开山裂石秘术,爆掉了他探向真灵的手臂。

骆华真力一乱,双目中满是血丝,也不管那断臂,单手执锏攻向白前,脱凡力量倾泻而出,“竖子,我要你不得好死!”

白前大笑迎击,“来啊!”

将墨如云般消散,又似无处不在,催动道种天赋,规避了所有力量,将灼灼真灵归入掌中,忽然黑棺压下,将他困在无边黑暗里。

伐檀立在黑棺之上,躁动的风吹不开她的黑色素裙,“交出真灵,否则,便归于寂静罢。”

“想要,拿去。”将墨猛然撤去包裹真灵的力量,沃日般的真灵重新盛放出炎与光冲开了黑棺!

伐檀颂念祭文,试图接引真灵。

无形锁链被绷得作响,像是重锤在敲打耳膜,众人在这奇妙的律动里脑袋发晕,打斗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湛长风心头骤悸,她几次出现这种感觉都预示有危及她性命的事要发生,然这次比前几次来得更加迅猛,她运起透视顺着无形锁链没入罡风,不行,还看不见,再同时运起远视,竟见锁链那端伸入了一条空间裂缝当中!

如果大鱼的话是真的,这个空间本是小黎界的一部分,那裂缝另一端就是神州!

这条无形锁链究竟绑了什么?!

不行,她一定要看到。

遥视来!

三视从来没有一起激发过,刹那就将魂力抽取一空,道种大放神光......

第253章 尸鬼横行

与此同时

临时挖的洞穴中,一个大汉满脑门汗,微微颤抖,他看见他的道基正在长成道种,是一把弓的模样!

左逐之浸在道种带来的玄妙感受里,想要拿起这张弓,于是道种显化的弓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半空中的真灵灼烧着锁链,最后奋力一挣,锁链断裂,它自由了!

真灵幻化出一只金毛巨兽,威风昂扬,似乎天地都在它的脚下!

众人哪还管互斗,十几道影子俱都冲向真灵,伐檀一声令下,僵族大军踏进古城,清扫敌人迎接他们的法脉!

正当群情奋起时,空气仿佛停止了流转,一矢光箭如神来之笔,倏忽而至,穿透了昂头吼叫的金毛巨兽,真灵瞬间四分五裂!

世界为之一静,而湛长风终于在无形锁链即将消失在裂缝的刹那,三视合一,突破距离.空间,顺着无形锁链看见神州,看见地底,看见一方冰寒的空间,一个被锁链缠绕的冰封身影。

现在,其中一根锁链断了......

湛长风闷哼一声,视野陡暗,反噬涌上来。

左逐之从玄妙的境界中退了出来,刚睁眼就看见成千上百的僵尸朝他杀来,吓得拔腿就跑,“将军,唐道友,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燃念吐出一口浊气,看看四处乱飞的小光球们,再看看伐檀要杀人的眼神,啧,一脚踢开颠颠跑来的左逐之,“滚边去,你射它干嘛?!”

“我没啊。”左逐之茫然,他好像看见一轮太阳,就豪气万丈地射了出去嘛,毕竟他那可是逐日箭,等等,他以为自己是在道种幻境里开了弓,不会现实里也跟着开弓了吧。

“妈呀,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别紧跟着我一人追啊。”

僵族:“干不死你!”

真灵一分为四,散向各地,伐檀.陆获等飞尸各自追逐,可气的是,人族修士还要来抢夺,滚你的,又不是僵,要来有什么用!

伐檀捏爆了一个修士的头,张手抓住一个真灵,偏偏这时候还有人来问她水德环那破玩意儿在哪里。

“道友,该履行承诺了,真灵救出来了不是吗?”燃念声音颇有底气,然对上她那暴虐十足的眼神还是有点心虚的。

“呵。”伐檀冷笑,“在罡风里,自己去拿。”

燃念一咯噔,望向南边塌陷了半边天似的区域,你拓麻是在开玩笑吧!

地上混战不休,地下穴洞里的湛长风在晕眩了好一阵儿后,慢慢找回了感知,她感觉到眼眶里有液体流出来,铁锈味的。

三视合一超出了自身力量的承受范围,这点反噬在意料之中。

湛长风顺手撕了一截布条将眼睛绑覆,试探着伸出神识,魂力枯竭,神识也受到了影响,原本辐射几百里没问题,现在超过五十米就跟无数支针刺脑子一样,只是必须立刻离开,没记错的话,那条裂缝在锁链断掉的时候就开始扩大,用不了多久就会吞没这个空间。

神识受限制也没关系,她在脑海里还原出这个空间的地点分布,以及进入洞穴前看见的天上缺口的位置,立马确定了方向距离,冲出洞穴一剑扫开成堆的僵尸,赶往缺口处。

此时众人也发现了不对劲,“那罡风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妈呀,这缺口在天上怎么出去?”

伐檀.陆获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有两部分真灵没找到!

数头飞尸齐刷刷飞上天空,挡在缺口前,伐檀道,“交出真灵,不然谁都别想离开。”

“呵,会飞了不起?”气运之轮没见踪影,这鬼地方就要塌了,屈四咒骂了声歹运,一跺脚,脚下生出土柱,将他顶往缺口,老幺已死,他可不能步了后尘。

“借光!”庞京.白前盘住冲天而起的土柱,要搭一顺风车。

屈四挡下一记攻击大喊,“想离开就帮忙,我死前头,你们可出不去!”

他也心颤,上面还有五六头飞尸拦着呢!

“我来!”白前踏柱而上,帮忙对付飞尸的攻击。

庞京则是往下丢了几个大阵,挡下企图弄断土柱的尸潮。

“将军,现在怎么办?”丰山海问。

空间裂缝已经肉眼可见,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向这里吞噬过来,先行的罡风似要将脸皮割烂,根本无法找到气运之轮,“撤退。”

丰山海丢下一颗早已备好的种子,种子触地便生根发芽,茎叶持续伸向天空,仿佛没有止尽。

燃念几人踩着茎叶跃向高空,很快与僵族头子们战在一起。

“性命当前,你们那真灵容后再说,可行?”燃念答应道,“如果是被人拿的,到外面后我立刻帮你们留住在场的所有人,供你们寻找!”

“你觉得你的话还有可信度?那破坏了真灵的修士可是你带进来的。”伐檀讥诮道。

“善哉。”丰山海一急,大声道,“你看看下面的僵族,再耽搁下去他们也会被吞噬!”

“仅是些行尸走肉。”

这一刻,僵族的冷漠无情展现无疑。

燃念察觉到那个缺口的限制已经消失了,凭飞尸的实力绝对能够突破逃出去,僵族头子们完全可以漠视所以人的性命,挡到最后一刻,就为了把拿走真灵的人逼出来。

事到如今,跟僵族的约定恐怕难以为续,燃念祭出降魔杵,“看来我们要打一场了。”

将墨也悄无声息地出现,束缚住一头飞尸。

大战一触即发,一发便不可收拾。

左逐之蹲在庞京丢下的防御阵里,背靠着半截石块,望着天上的战斗啧啧有声,“要不是我怕被僵尸头子们群攻,我也上去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刚刚一箭竟然将那什劳子真灵四分五裂!”

“恭喜。”湛长风百无聊赖地附和了一声,头疼,这种脑子被榨干的感觉严重影响了她的行动。

“那可不是!”左逐之自豪道,“我可是要逐日的男人。”

“......”

“可惜我找不到那种状态了,总感觉那一箭不是我射的。”

“上面打到什么程度了,太远,我感应不到。”

“哦,难分难舍,估计还要一会儿,呀,有人掉下来了,我去接接。”

左逐之张开双手,近了一看,吓,连忙伸回手,补上一箭,你说你一个僵族长那么好看干嘛,都教人认错了。

这时余光里一条金色之影飞天而起,迅速钻过刚刚掉下来的飞尸的漏洞,消失在缺口里。

“.....见缝插针的最高境界啊。”左逐之仰头赞叹。

庞京等人却是想吐血,刚刚什么东西过去了,一条会飞的蛇???

他们累死累活就这样被人钻空子了???

罡风肆虐过来,这回不用感应,湛长风就知道裂缝有多近了,挥开云中扇,沙龙卷借罡风之势掀地而起!

第254章 螳螂捕蝉

见缝插针跳出缺口的巫非鱼:“.......”

枫叶簌簌,红红火火,她的目光轻渺渺地越过粉袍男人,看向林外的重甲兵将,刚想抚摸下黄金羽蛇的脑袋,数道来自生死境的神识锁住了她,“探幽也犯法,司巡府什么时候管那么宽了。”

游不悔道,“阁下请先移步休息,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在调查些事。”

那些重甲兵将身上有司巡府的标记,也确实来自司巡府,毕竟莲方属于凡人国度,就算是长老也不能拉着大批兵马进来。

枫林外摆了一石桌,坐了四人,一是那东道主巫云翎,二是掌管军机阁的白痕长老,三是统筹长老会议内部事务的明睿长老,四是司巡府府师纪光。

巫云翎时刻关注着枫林中的出口,巫蛊圣经事关重大,决计不能有闪失,她见到那羽蛇时愣了一下,哪来的蛊?

她神识打量着巫非鱼有点犹疑不定。

白痕注意到她的关注点,“巫族长可认识此人?”

“不认识。”巫云翎想着事后再查查这人哪里弄来的蛊蛇。

白痕也没有多问,喝了口茶,巫蛊圣经是他和巫云翎私底下的交易,明面上他和明睿一样,都是接到司巡府通知才赶过来的。

只要巫云翎得到巫蛊圣经,他就以长老会议名义与高天族建立友好关系,变相得到高天族支持。

那边明睿和纪光也各有思忖,此地是不是与好药山一样,藏着什么特异,照游不悔所言,可有不少势力进去了,要不是他们过不了那洞口,早就亲自去看看了。

“又有人来了。”明睿话一落,枫林中突然喷薄出大片风沙,伴着呼喝打斗疯狂乱飞。

纪光眼疾手快地布下一道屏障,挡了迎面扑来的沙子,护了刚沏的茶,“呦呵,怎么了这是?”

四人也不坐着了,俱都站起身来,望着被黄沙包围的枫林。

白痕凝神而视,便见燃念和一僵族斗在一起,咦,不是说僵族答应合作了吗,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燃念仍尝试说服伐檀,“你也看到了,这里有三个生死境呢,依照约定投诚长老会议如何,我也会帮你将另外的真灵找回来。”

伐檀略有松动,“如何找,你认为拿了的人会主动交出来?”

有戏,“那三修士中,有位是司巡府府师,道种天赋能断真假,让他问一问便知晓了。”

“当真?”

“如假包换。”

“好,我...”

正当伐檀要答应时,突来一声响亮的佛号,“燃念施主可在,贫僧鹤山寺方丈,接到求助特来镇压僵族。”

佛家愿力恢弘而至,燃念脸色狂变,一句听我解释还没出口,伐檀便冷笑一声,眼中闪过暴戾的血色,一黑棺将她拍进地下,“好你个两面小人,给我等着,我们撤!”

飞尸们听令尽数化作血雾。

燃念胸中闷痛,想要吐血,就真的吐血了,余光还见一群光头和尚追着血雾去了,再一看,明睿长老也跟着追去了,得,彻底说不清了。

“师姐,你伤得重不重?”游不悔挥开风沙将她搀扶起来。

“师弟,你蠢吗?”

“......”

“应该不是你。”燃念几乎咬牙,“到底是哪个混蛋将这帮和尚找来的!”

“必须不是我。”游不悔翻了个白眼,“明显就是在陷害你,肯定是某个势力在捣鬼。”

他只是用“发现多方云集,担心师姐探幽出事”的名义向司巡府报案而已,主要目的还是将高天族引入长老会议视线。

湛长风和左逐之两人是在沙龙卷赶了前面之人后,最末出来的,等他们爬出洞口,裂缝已经将整个空间吞噬殆尽,连接两地的洞口也消失了。

僵族一跑就没得打了,然没等众人送口气,便被司巡府请去喝茶了。

燃念走出枫林,先是看了眼巫云翎,不着痕迹道,“前辈的弟子厉害啊,瞧着就是修了顶好的功法。”

巫云翎神色微动,巫蛊圣经被那个女孩拿走了?

“几位请便,老婆子先去处理族内的事务。”

等巫云翎离开,燃念与白痕.纪光了礼,刚想汇报此行经过,白痕便制止了她,“等明睿来了再说。”

明睿相当于大长老,为人中立公正,如果内容涉及到气运之轮,他在场比较好。

半个时辰后,明睿和鹤山寺的圆觉方丈回来了,身上竟有些狼狈。

明睿是生死境,圆觉是脱凡,难道还对付不了飞尸?

燃念惊疑,暂且没开口,只听明睿忧虑道,“其中一飞尸中途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化身旱魃,若为恶,恐怕又有场苦难。”

“贫僧惭愧,未能降服他们。”圆觉低颂了声佛号,略有内疚。

最强的旱魃连神通境都干得过,他们拦不住是正常。

只是,哪来的旱魃?

本身是旱魃,仅仅因为千年的沉睡,暂时退化到了飞尸,还是......还是用了什么手段。

燃念大愁,如果他们现在真能有旱魃的实力,为了寻找剩下的真灵,肯定会搞出些事来。

圆觉没有久留,很快就带着僧人走了,走之前,燃念问他是谁向他求助的。

结果圆觉说是在天刚黑时,寺里收到一封留了她名字的信和一截僵尸臂,让他务必尽快赶来。

此处到鹤山寺最少半个时辰,这点卡得让燃念胃疼,偏偏在伐檀快答应时到了,连解释的时间都不给她。

送走了圆觉,燃念掐头去尾,瞒下和高天族.僵族的交易,向长老.府师讲述探幽经过。

“似乎有点像好药山啊,据好药山上残留的线索,也是两族相互牵制。”明睿道。

白痕知道他在暗指什么,直白问,“有传言说,这样的地方,都藏着部分气运之轮,你可有看见?”

“不曾,只看到僵族真灵和高天族圣经,僵族真灵一分为四,有二被僵族拿走,还有二不知所踪,高天族圣经则被高天族之人收走了,后空间崩塌,忙于逃脱,未见气运之轮。”燃念又加了一句,“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被拿走了又如何,还能强夺不成,平白背一份因果。”纪光老神在在。

白痕笑道,“话也不是这样说,若让好战的拿走了,还以为自己有称王称霸的能力了呢,扰了藏云涧的清静。”

“你想一个个问过去也来不及了,都穿着诸侯家的衣服,脾气硬着呢。”纪光抖出一叠传音符,“瞧,我刚将人扣了半盏茶,他们就来要人了。”

“府师想怎么处理呢?”明睿问。

“没有名头啊,我还能怎么办,过会儿就放人呗。”

两位长老俱都沉默,他们或许有时会意见相左,各有打算,但对于现在这些蠢蠢欲动的诸侯却是一个态度。

烦,想弄死他们。

尤其是那什劳子“找齐被分置各地的五德真轮,就能汇聚小黎界运道,掌握一界”的传言出现后,一个两个都想着圈地另立旗帜,妈耶,当真以为光有运气就可以当君主了,也不怕屁股疼。

但长老会议还真就被这狗屁传言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气运之轮还没找齐,就有人想先分裂长老会议。

白痕清楚地知道,如果他这时因为百草院的事退位,不仅对百草院是一个巨大打击,也是对长老会议的重锤,于公于私,他都要坐稳这个位置。

虽没了僵族,高天族那边的支持应该可以拿到。然还远远不够。

第255章 各有思量

白痕和燃念走在高天族的小路上,“你刚刚说巫蛊圣经是被高天族之人拿走的,可是那个养蛇的姑娘?”

“正是,师父见到了?”

“...这倒奇怪,巫云翎说她不认识她。”

燃念讶然,她确实觉得那姑娘有些异样,可也确实是用蛊的,她思转之下道,“她承了巫蛊圣经,不管她以前是不是高天族,现在必须是,我们和高天族的协议不会被破坏,弟子先去找巫族长聊聊,告辞。”

“你啊,还是风风火火,先陪我走走,让人家自行处理族务。”

燃念听到族务两字,叹道,“是我太着急了。”

巫蛊圣经是高天族的传承,贸然上去指手画脚恐适得其反。

燃念静思了会儿,想到了另外的事,“今次一人可谓大放光彩,那僵族真灵我接近都接近不得,怕它把我烧了,左逐之却能一箭将它四分五裂,师父可考虑招揽他?”

“我知道他,就在刚刚,恒都那边传来消息,新秀榜变动,这下榜多年的左逐之重新上榜了,竟是第九。”

“当真?”

白痕思忖道,“新秀榜虽也看实力,但更重天赋,能在筑基初成便进前百,定小有特异,进前二十,或凝了道基,或生了道种,或体质万里无一,或气运无双。左逐之筑基时,在榜尾,到大成才进到榜中,可见是没有什么特别天赋的,依他的情况,就算到了大圆满,也进不了前二十,这次能一举列九,要么心境有了重大突破,要么筑成了道种。”

生了道种才是真正的入道者,未来不可小觑。

燃念笑了,“那湛长风岂不是很奇怪,点将台判定她资质无双,新秀榜却没有她的名字。”

白痕不作表态,忽问,“她受伤了?”

“嗯,师父作为巡察使们的上峰,是不是该去探望探望?”

“正有此意。”

两人未近湛长风暂居的吊脚楼,便先远远看见她站在曲廊上,布条覆眼,垂首对着放置在栏杆上的盆栽,手指从那颜色平淡的不知名小花上抚过,安宁闲适,一点也不像是受了伤的。

燃念跟白痕道,“又省了路。”

然后白痕就见他这个徒弟,跃上栏杆,晃着两条腿坐了下来,侧首与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动作还挺熟练。

白痕脸皮一抽,某个瞬间竟在想自己是从吊脚楼的大门绕进去,还是跟她一样跳上去。

还好不用他纠结,有人先有了动作。

只见那人与燃念交谈了两三句后,朝他这个方向望来,遥遥行了道礼,随后转身回屋,没一会儿走出了吊脚楼。

白痕叹然,不禁加快了步伐,眼角一撇,见燃念又跳了下来,这兔崽子,门是干什么用的!

“见过长老,未曾拜访,有失礼数,见谅。”

白痕朗笑,“无妨无妨,自家人,不兴虚的。”

湛长风只温言道,“长老请进,幸得长老前来,正好我也有事要禀。”

“哦?不急不急,我听说你受伤了才来探望,怎可本末倒置。”

“不碍事,只是遇到飞尸,情急之下,用了不该用的手段,受到了反噬,修养一两月就会恢复。”

白痕曾是医师,但也没直接提出给她医看,“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带了两瓶固本培元.温神养气的丹药,与你可能有用,你收下。”

湛长风没有推拒,在房里与二人闲谈了一会儿后,拿出了破衣老人的储物袋,“我与左逐之斩杀了此前一直阻碍我们进入秘境的人,从她身上发现了点东西,觉得交给长老会议比较好。”

“是进凤凰沟前拦路那三人?”

“正是。”

燃念对白痕道,“此行有三伙人的身份不清楚,一是训练有素的暗杀者,奇怪的是在秘境中并没看见他们的影子,二是骆华骆闻桃娘等人,三便是拦路那三人,其二自称老幺.屈四,说是受雇于福寿二人。”

白痕点头,打开储物袋,一样样看过后,翻捡出那部功法。

湛长风明显感到屋中气压一沉,连盆栽里的花也焉了,她似承受不住压力,掩唇咳了两声。

白痕回过神,敛起不经意泄露的生死境威压,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伤患,突然他感觉到了几分异样,定定盯了湛长风几息,道,“你好好休息。”

“谢长老关心。”

“这件东西很重要。”白痕转头问燃念,“另外那两人可还在?”

“屈四尚未离开。”

燃念看着白痕闪身遁离,料想出了什么大事,忙对湛长风道,“瞧你脸色苍白的,我先不打扰了,过会儿再来。”

“慢走。”湛长风起身相送,等人出了感知范围,她轻轻勾起唇角,随手给花儿输些元气,“看啊,要不是你焉了,谁会想到给你新的力量。”

砰!

没想到那屈四偷偷跑了,幸亏时间不长,白痕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踪迹。

燃念追上时,恰好白痕一道法术,将其甩在地上。

她见白痕似乎在逼问屈四什么东西,就没有上前,只听片刻后白痕愤然大骂,“竖子!畜生!”

“你去把不悔叫来。”

他声音里压着怒气,脸色黑沉,燃念明智地没有多问,传音喊来游不悔。

这空档里,白痕已经亲手结果了屈四。

在燃念的印象中,除非公事,否则师父极少杀生,今次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失态。湛长风究竟给他看了什么东西。

“师父。”游不悔来得迅速,恭敬地行了个道礼,瞥到地上的尸体,疑问,“师父所为何事?”

白痕定了定心神,道,“你们今后在元亨那边行事小心点,他怕是有独尊的野心。”

白痕.元亨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甚至相互帮扶,否则燃念不会成为文澜侯的将军,游不悔也不会加入常青兵团,当然元亨也有些后辈在他手底下当差。

燃念:“他是元亨长老的人?”

“不,”白痕那一眼深晦至极,叫燃念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他是于慎的人。”

燃念.游不悔一时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于慎也是他们的好友。

于慎还是武道院新弟子的时候,就得到了白痕的赏识,被一路提拔至军机巡察使。

然百草院出事之后,一句为孝师恩,转投到元亨麾下,成了名驻城将军。

驻城将军表面上比军机巡察使小一级,于慎为孝元亨师恩,自愿屈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扬。

却没人知道,是白痕将他引荐给元亨的,是白痕将他栽培成武道院的标杆,新生代年轻天才的领头羊。

是白痕资助他,让他招纳被他光环吸引来的年轻天才,拥有一大批拥趸。他一句为孝师恩,就把这些力量都带走了。

白痕只当人走茶凉,自己瞎了眼。

但是现在看来,白痕想将于慎培养成长老会议的坚盾,于慎却和元亨密谋,想要争霸!

第256章 黄雀在后

白痕望向他们,“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此前于慎不是白痕的弟子,却比弟子还要亲,与自己和师弟的关系也相当不错,燃念知道白痕是在警告他们,让他们和于慎划清界限。

白痕发现了什么,竟如此痛恨于慎,直接杀了屈四。燃念想问,然见他的脸色,又问不出口,转而询道,“湛长风那边怎么办?”

于慎和那些年轻天才原本是白痕势力的一部分,陡然失去后,对白痕的威望有不小影响,这种影响在如今的局势里被无限放大。

所以白痕一直在寻找能和于慎匹敌的新秀,最先看好秦无衣,然秦无衣已经很久没露面了,基本处于失踪状态,其他天才不是有主,就是有底蕴,不需要跟从谁,直到出现了一个湛长风。

只是湛长风此人几近没有弱点,对什么都不热衷,让人难以把握。

“还需我游说吗?”

“暂且放放。”白痕道,“刚刚在我的威压下,她不小心露出点异样,她的面目并非我们眼见的这张。”

燃念.游不悔相视一眼,俱都惊讶。

“那...要放弃她吗?”燃念问。

白痕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对游不悔道,“你去重新调查她的来历,什么时候出现在恒都的,都干了些什么,全部要清清楚楚,另外...”

他顿了几息,“将那个清虚的痕迹也重新查一遍,清虚会用灵魂追踪术,适才我也察觉到她身上有魂力波动,难道时下谁都能玩灵魂力量吗。”

“师父怀疑她们为同一人?”游不悔不太相信,“这太荒唐了,据闻清虚修为高强,风骨神俊,是个谪仙一样的人物,而湛长风......”

脾气时好时坏,懒散不走心,实在一言难尽。

燃念也道,“我听当时船上的人说,清虚连武道院.公孙家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因为闯了百草院忍气吞声,变换身份躲藏?”

“战力榜不会出错,湛长风才是她的真名。”

“您的意思是,她其实没有显赫的背景无视武道院.公孙家,所以才在百草院出事后,害怕被找上门,躲起来的?”

“先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再猜。”白痕丢下一句走了,留着燃念和游不悔面面相觑。

游不悔吁出一口气,拍拍衣袖,“又有活干了,天生劳碌命。”

“嗯,你去吧,我去见见湛长风。”

“哎,等等。”游不悔拉住她,俊秀的眉峰已经拧起来了,“你不会要去问屈四的死因吧,这事牵涉到于慎,既然师父没有明说,你最好不要逾矩。”

游不悔已经从燃念那里得知师父突然杀屈四可能和湛长风给的东西有关,心下自然也好奇,可也懂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师父没有说的,自然是不该问的。

“我还能给于慎通风报信不成。”燃念啧了一声,“你难道没发现师父最近处事有点不近人情吗,我怕他因为于慎的出走,心里生了郁气,搞成心魔就不好了。”

游不悔放开了她,“那你可得跟湛长风好好聊聊,她对心魔特别有研究。”

“我也觉得。”

一个时辰后,燃念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湛长风所居的吊脚楼,怀里捧着一大包种子。

后来,白痕长老的洞府变成了花的海洋...

此话暂不提,先说司巡府将探幽的众人在凤凰沟留了两天,最后还是将人都放了。

“这司巡府的公正之名还是可以的,没有因为我们与燃念争夺东西,携私报复。”桃娘挥挥衣袖离开了,“枉费了那么多波折,还是没完成盟主的任务,几位道兄,我先回去了。”

桃娘.骆华几人是领了散修盟任务来的,本身不太相熟,事情结束各自散去。

骆华.骆闻两人则回合水骆家。骆闻还没从骆华是脱凡修士的现实里回过神来,自从家族和散修盟搭上线后,骆华便极少在家,成为脱凡修士这等天大的喜事竟一点消息也没有,他无法明白骆华在想什么。

“慢着。”骆华阴郁的双眼从周遭山林扫过,兀然激射出两道青光,冷哼一声,“无知无畏。”

骆闻凝目,见那处有血水流出来,不禁对骆华更加敬畏,“族兄,是司巡府还是燃念的人在跟踪我们?”

“休管,你还能怼回去不成!”

骆闻连忙告罪,小心地不敢再说话。

骆华到了合水后不理那骆闻,径自离开,去到了一座楼里,昏暗的房间内素纱层叠,暗香浮动。

他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另外一张俊美的脸,单手托起一物,赫然是部分僵族真灵,“甘孜无能,请主人责罚。”

暗里传来一声轻笑,“又有一处镇压破了,我很满意。”

另外某座行宫中,也有人说,“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力所能及。”她面带纱巾,一袭广袖流裙,身段纤柔,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极为冷漠,令人触之生寒。指尖缠绕的银丝偶尔在阳光下闪逝一道道亮色,“还需我做什么吗?”

那人背对着她,立在花团攒簇的亭中,随意撒下几颗鱼食,金线锦鲤争相跃出水面,鲜活之姿,博人一笑。

“福寿早有异心,故借他们摆下的这一局除掉,不过你能察觉到燃念和僵族的合作,引鹤山寺前去破坏,倒在我意料之外。”

“是我逾越了。”

“你确实不是合格的杀手。”

日光开始沉默,她终于开始紧张,就像在等最后的宣判。她自小就生在暗面,杀人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却也渴望光明。

这“多此一举”,不在任务范围中,是她为自己设下的赌博,等她的,是“擅自做主”,还是...

“既然虎师缺统领,你去吧。”

赌对了。

她敛下眸子,恭敬三拜,“谢师父再造之恩。”

相比各方的和谐,终于没了外人的凤凰沟比以往更肃穆。

高天族的法脉巫蛊圣经择了传承人。

传承人不是高天族的,或者说,不屑于高天族。

这种不屑在巫非鱼见到巫成那刻达到最高,巫云翎几乎能感觉她宛如实质的鄙薄和杀意。

巫云翎见巫成目光里深埋的惊恐,下意识挡在了他的前面,心中微凉,如果她对高天族和高天族的少族长充满敌意,即使她是巫蛊圣经的传承人,也不能阻止自己杀了她。

巫非鱼玩味地看着她这副袒护的姿态,起了恶劣的兴趣,“弟弟,你躲什么,曾经你和你爷爷杀我祖父一脉,将我当成蛊体,可没在怕的。”

她笑着低头看自己素白的手掌,然后朝巫成挑眉一笑,“可惜它们现在为我所用,是不是很惊喜?”

巫云翎明显看到,某个瞬间,那如羊脂的皮肤下,黑.红线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

蛊体?!

巫成不是流落在外的族人吗,怎听她的话,还有一个高天族存在?!

巫云翎再看巫成,他已然面目僵硬,扑过来抓着她的衣袖哀求道,“族长,您快杀了她,她就是个怪物!”

那么多...那么多蛊虫钻进了她的身体,她竟然没死,反而活了下来,更可怕的是,她有主无主的蛊都能随心役使!

巫云翎惊诧的表情取悦了巫非鱼,她找到凤凰沟也是个意外,只是见到那宝剑上的图腾后,感觉这个图腾在召唤她,所以就混进来了。

这发展,可真是出乎意外。

“瞧这位老婆婆的神色,难道不知道在神州也有一个高天族吗,祖宗叫巫行山。”巫非鱼瞥了眼巫成,“那祖宗的灵魂,就在他身上。”

巫行山!

巫云翎脸色哗变,三千年前脱离高天族的叛徒!

高天族是被诅咒的,在他们没有破解和僵族的镇压前,凡逃离此地的高天族人都活不长久,老得也快,整个高天族还会因逃离的族人受到更深重的磨难。

巫行山曾是高天族的大能之一,却在高天族被锁在此地时,毫不犹豫地逃离了,当夜高天族就被九九化元阵反噬,死了大半人。

此等恶贼竟在外留有血脉弟子?!

巫云翎探手抓向巫成,巫成躲身叫道,“不关我的事,巫行山自己走了,他去修鬼道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唉,巫云翎忽然没了力气,先不提巫成隐瞒的事,他此时表现出的心性就枉为少族长。

难道...选错人了?

巫云翎复杂地看向巫非鱼,相信巫蛊圣经的选择吗?

巫非鱼察觉到她的目光,清妩一笑,眼中冰凉。

第257章 长街小雨

淅淅沥沥一场雨落到黒瓦上,溅在青石板上,修士寒暑不侵,却也应时地撑起油伞,或者进哪个酒馆,温一壶烈酒。

某家檐廊下,九尺莽汉肩膀扛着一根把子,上面插满了一串串红丹丹的冰糖灵果,不及膝的大胖娃娃一手一根,吃得欢快,“吃”完一根,便将没了烟火和味道的果子递给旁边的蓝褂老者,蓝褂老者慈祥地收起来,说是找个天晴的日子,将果核种下,来年她能收获一大片冰糖灵果,这把大胖娃娃开心坏了。

雨渐小,如牛毛飞舞,大胖娃娃觉得脸上凉丝丝的,好奇地伸出小脚,踩进石阶下的小水坑,发出啪一声,噫,也凉凉的,舒服。

大胖娃娃兴奋地双脚跳进水坑里,来回踩了几遍,然后被蓝褂老者抱回了檐廊下。

大胖娃娃连冰糖灵果也顾不得吃了,言之凿凿,“修士不怕热不怕寒不怕水,为何还要被这小雨阻在此地。”

“出门有车马,就不走路了吗,归家无灯火,就不回来了吗,四时节气常在,日月轮流交替,这都是自然之理,顺应它,也是一种修行。”

九尺莽汉也拍着脑袋道,“偶尔停留感受下是极好的。”

“我站得很无聊啊。”大胖娃娃耷拉着脑袋道。

蓝褂老者摇摇头,温厚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笑意,带着大胖娃娃走到雨中,“那我们接着逛吧。”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说要顺应天时吗?”

“你觉得顺应有意义,那才是真的顺应,顺天很重要,顺心更重要。”

大胖娃娃很高兴,“我师父也是这样说的。”

老少壮三人走在细雨微风的长街上,路过那福宝斋时,听得一声“哎”。

回头看见一名衣着华丽的修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仓促之下,道,“店中法器.符箓皆有,几位道友要不要来瞧瞧?”

大胖娃娃迷茫了几息,想起这人是见过的,好像自称福宝斋少东家,姓名杨施乐。

他们这几日大小店都转了一圈,也不缺时间,便应邀到店内。

杨施乐镇定道,“随意看,若喜欢,我可以打个折。”

那天回家后,他总是想起大胖娃娃,怅然若失,好像错过了什么,弄得他梦寐不能,今日再见到,便激动地出声叫住了人,都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

福宝斋中东西极多,尤其器物这方面尤为齐全,分门别类.琳琅满目,上到高品法器,下到凡兵灵器,应有尽有,大胖娃娃掂着脚看牌子上的器名.铸造者,发现店内大部分器物都出自一人之手。

能开出这种店,至少得有一名铸造师坐镇,再有三四人供应货源。她倒是有制造空间之器的方法,可她不是长大的自己,还没那个能力去制作,而且空间之器要用到的材料极为珍贵,此界似乎少有。

大胖娃娃回头奶声奶气地喊了声“道友”,惊得杨施乐猛然缩回望着她的视线,定了定神才又看过去,有点哭笑不得,这小孩才多大,怎也学人叫起道友来。

“哎,有什么问题吗?”

“可有储物之器?”

“有。”

“最多能提供多少?”

杨施乐以为小孩是问着玩的,半是玩笑半是回答,“这你就贪心了,整个藏云涧能制作储物之器的,也就三家,能买到一个就是极好,哪能批量给你。”

他吩咐了旁边的伙计一句,没一会儿,伙计小跑回来,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一个锦盒。

“我家店有路子,能提供储物袋。”他打开锦盒,露出一只巴掌大的精美荷包,弯腰递到大胖娃娃面前,“二品储物袋,内有四平方空间,能装百斤东西。”

钦擅.硕狱早就发现他一直盯着敛微了,这会儿再听到略带得意炫耀的语气,怎么看都像是在讨欢,顿时感觉不太好。

硕狱高大雄伟的身子硬生生插到两人之间,“你这储物袋抗揍...不,抗摔吗,稳不稳定,别随便一扯就让人打开了。”

杨施乐仰起脸,看了看比他高出三个头的汉子,后退几步,笑脸不变,笑意却减了几分,“你尽可试试,福宝斋立业百年,还没有人因为这个问题找上门来的。”

大胖娃娃探出脑袋,“不太好,还有更高阶的储物之器吗?”

这种储物袋仅是内里置了缩物阵法,跟空间之器根本搭不上边,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杨施乐真的不高兴了,“这是从那三家之一拿来的,我敢说藏云涧内,我店提供的储物袋质量能占前列,不过你要空间超大,甚至能装活物的储物之器,得去珍宝阁那种在其他界有门路的地方,但这价格,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大胖娃娃忽视了他末句的隐讽,感叹此界的空间之器领域果然是空白的,可惜长大的自己说现在不适合显露,容易招来祸端。

“天黑了,我们回去吧。”钦擅不动声色道。

“嗯。”

杨施乐望着三人远去,竟质疑他家店的质量,亏他那么热情呢。杨施乐感觉自己之前的惦记都喂了狗,让伙计将锦盒收好,找朋友喝酒去了,去去晦气。

路上,钦擅问,“你和他认识吗?”

大胖娃娃咬着一颗果子,口齿含混道,“算不得,此人脑子不太好使。”

“......”钦擅微笑点头,放心了。

大胖娃娃吃完手上最后一颗果子,眼巴巴地望着硕狱肩头那根大把子。

硕狱对幼崽相当手足无措,按照他们那儿的族规,幼崽是脆弱的,要全心呵护,于是一见她看来,就刷地拔下一串,轻声道,“还要吗?”

“嗯嗯。”大胖娃娃点点头,又遗憾地摇摇头,“我饱了,留着明天吃。”

今儿逛得尽情,吃得也尽兴,她步伐都欢快起来了,蹦蹦跳跳的。

临近暂居的别院,大胖娃娃定睛一瞧,对面打马而来一人,立时欢欢喜喜奔跑过去,啪嗒抱住下马之人的大腿,仰头望着她,明亮澄澈的眼神由高兴掺上好奇,“噫,为什么要绑布条,是某种法器吗?”

湛长风没有推开腿上的重物,凭着印象摸了摸她的小揪,随意道,“失明了。”

结果老半天没听见任何动静,直到裤子上渗进湿凉的感觉,“......小孩,别把眼泪抹上来啊。”

大胖娃娃放开声音,哭得喘不过气,金豆子不要钱似地掉,“你怎...嗝...瞎了,我不要你瞎!”

跟上来的钦擅.硕狱惊道,刚刚还开开心心,怎么一下子变了脸,再看湛长风的模样,不由担忧。

硕狱更是怒气高涨,他都打不过她,是谁那么大本事,将她弄瞎的,“何人所为,某去会会!”

“我自己的失误。”湛长风推推双手双脚锁着她腿的大胖娃娃,温软的抽泣声,让她罕见的有些为难,她一向不喜欢肢体接触,觉得脏,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不适,最终主动抱起大胖娃娃,勉强安慰道,“过段时间会恢复的。”

第258章 别院小谈

大胖娃娃搂着湛长风脖子哭,直到湛长风说了句“才几日,修为不长,倒是愈发重了”,立马收声没了动静,泪蒙蒙地趴在她肩头,眼神恳求后边的硕狱将那根大把子收起来。

硕狱以为小娃娃想吃,连忙递来一根。

“......”大胖娃娃偷瞄了眼绑着布条的湛长风,嘿呀,幸好没看见,“我我就吃过一根冰糖葫芦,一点都不重的。”

“嗯,看来那根大把子上的串串,都是给老先生.硕狱吃的。”

大胖娃娃瘪着嘴,彻底装死了。

一旁的钦擅抚须而笑,忽想起前两日的心神不宁,问,“东家此行还顺利吗?”

“我名湛长风,叫我单字湛即可。”她进入院中,“之前我没透露多少关于我自己的事,今日诸位可有兴趣一听?”

常人都是说姓甚名谁,她却直接是名什么,钦擅心中惊奇,“不如屋内备茶详谈?”

他择人追随,自是要明确择的这人有何目的,将来要达到什么高度,如此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力,今日的详谈,正是他期待的。

进到屋内,布下隔音防御的结界,湛长风盘坐席上,首先问道,“老先生和硕狱那日见到的程学山,是于慎的幕僚,可听说过?”

硕狱摇头,他早将那人忘了。

钦擅则沉吟道,“于慎,新秀筑基榜第一,前军机巡察使,现白山城将军,广结英才,素有豪义之名。”

“没错。长老会议也非铁板,今‘得气运之轮者,得天下’的传言盛行,野心者蠢蠢欲动,衬得长老会议内部派系更加分明。一月余前,百草院人丹事件初漏端倪,虽平常人可能没有听说过,然上层势力心知肚明,作为前任院主的白痕长老受到了各方压力,于慎就是在这个时候,脱离白痕,投到元亨麾下。”

清隽的声音听在钦擅耳中,勾起层层疑惑,“气运之轮是何?”

“前人留下的至宝,分为五环,能汇聚小黎界所有的运道为自己所用,只是现在俱都不知所踪。”关于九九化元阵镇压二帝部属的事,她有些地方还没弄明白,便没有说。

“难怪难怪,这就是混战的起因啊。”钦擅蹙眉深思,突然开朗,“于慎离开白痕,不仅仅因为白痕被攻讦吧。”

“表面上,白痕可能与人丹有关,远离一个背负污名的人也无可厚非,何况他投的元亨本就是他的师父。然细究,此二人的离心,是注定的。”

湛长风看过破衣老人的记忆,这破衣老人是于慎的部下,“于慎有争霸的野心,白痕有坚守长老会议的决心,对于慎而言,曾帮助他的白痕就成了阻碍,人丹一事,恰好给了他一个脱离的借口。”

“不过于慎再怎么天才,也仅是筑基修士,底蕴还远远不够,他能如此果断地离开白痕,要么,元亨能给他足够的支持,要么,他有底牌。不管怎样,对白痕来说,于慎不只是走了一个人,还带走了一批能才,这对白痕的威望是一个重大打击。”

“一个家族为什么要培养聪明的孩子,一个国家为什么在乎青年力量,少年强,则未来无限。三榜上的人代表着一种风向标杆,于慎更是其中翘楚,他身边也因此围绕着一堆天才,但现在,本该站在白痕这一边的年轻力量离开了,甚至还可能与他,与长老会议为敌。”

钦擅接话,“白痕极可能要人填补于慎的空缺!”

湛长风淡然道,“老先生觉得一个经点将台判定的零分,能不能补上?”

“若弱,需再费心力栽培才能补上,若强,可直接补上。”

“这个零分就是我呢?”

钦擅沉默许久,才说,“恕我直言,你的底细让人看不透。”

“就当我孤身一人,没有背景。”

“那么,白痕想要你填上这个空缺,成为他新的助力,就得帮你积累名望.人脉.资源,但有于慎前车之鉴,加上目前他自身的情势不太好,恐怕不会如此费心费力,你在他眼里就变得鸡肋了,他如何能肯定,你不会成为下一个于慎。”

“要人相信你,需长时间的推心置腹,对你的品格.能力.志向产生信任,或者...”湛长风凉凉道,“给他你的把柄。”

大胖娃娃茫然。

硕狱咋舌,这这有点剑走偏锋了吧。

钦擅眼有沉思,“这个把柄,对你致命吗?”

“在外人看来是致命的,但于我,一般,并非不能转圜。”湛长风道,“百草院是我闯的,人丹事件是我揭露的,后为防人报复,变换身份躲到了点将台。”

钦擅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白痕有今天合着就是你引起的吧,你竟然还有胆子凑上去,瞧准一个人可劲儿坑是吧。

然而仔细想想,白痕也许还真会扶持她,谁让她有足够的天赋,在未来的利益面前,其他都是可以忽视的。

且以她的名头,到任何一个势力,都会受到欢迎,并非白痕不可。换个角度想想,正因白痕处境艰难,才更有可能大力帮扶她,只要在白痕眼里,她是能被控制的。

硕狱不太放心,若有人重创了他们硕人部落,事关尊严荣誉,他们可不会再接纳这人,哪怕这人会对自己的部落有帮助,“你难道就不担心那什么白痕心里痛恨着你吗?”

“白痕此人,早前以仁心医德闻名,成为长老后,掌管军机阁,整肃纪律,风评公正机敏,如果他真有世人评价的那么好,他该谢我帮百草院挑破了毒瘤,如果他别有算计,不是更应该发挥我的价值给他带去真正的好处吗?”

“打杀是最简单也最无用的选择。”湛长风敲着案几,“唯一的风险是,白痕如果真的和人丹有关,那我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之后必定会找我叙话,到时你们见我半日不归,就自己远走吧。”

钦擅惊然,“你已经将把柄交出去了?!”

“嗯,此事宜急不宜缓,恰时机到了,便交了,只是等他们调查明白,还得一段时间。”他们会将湛长风和清虚联系在一起,然清虚和易湛的身份存在断裂,事情又是一年多前发生在世家领域的,他们不可能从清虚的痕迹查到易湛这个身份上,这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以魂力和面具,她可保证生死境也不能识破她的真面目。

“我的过去不值得提起,少知道对你们可能更好,我唯能说我名湛长风,战力榜上者,不论是圣地宗门,还是三千世界,都是我要前往的。”

“那你此举是为什么,仅是累积资源,还是为了争霸?”钦擅紧盯着她,竟发现她的运道变得普通起来,但细观,又有几分玄妙。

“争霸?”湛长风侧首望向窗外,雨后的清新味道让人心旷神怡,“你们都不知道,执掌一方的真正意义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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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神州之托

夜凉如水,别院里没有了灯火,浸在静谧之中,钦擅回想着湛长风说过的话,定不下心神,披衣而起,踱步入中庭,见一人立在黑暗里,面对着一池疏影横斜的影。

“湛,你怎不休憩?”

湛长风寂然无言,良久之后,道,“凝望黑夜就是最好的休憩,老先生呢,为什么睡了又起?”

微凉的风里送来自然气息,清洌洌的,然这都不能驱使他将目光从那不算高挑的背影上移开。

他见过各色各样的人物,却从未遇到过如湛长风这样的人,某种程度上,她只能算是有天赋有前途的小辈,但她站在哪里,就像扎根在哪里,崔巍似高山,汤汤如流水,你不能削去那棱角,也不能改变它的流向。

“我疑惑执掌一方的意义是什么,你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

“这是我该考虑并去做的,你可能无法理解,然你能看着。”湛长风转身看向钦擅,“你不是说我的运道不稳吗,可帮我稳运?”

她眼上覆着布条,钦擅却明显感觉到她在注视着自己,就好像自己注视着深渊,“这是我该考虑并去做的。”

“我的运道主要系于神州,八月通天路开,老先生去往神州,帮煌州三府实现天下教化可好?”

“煌州三府?教化?”神州是凡人之地,消息封锁,是他的一个盲点。

“老先生去了便会明白。”湛长风侧耳聆听,竹叶潇潇,“神州在这场戮战当中,会是重心,但我要它成为变数。”

戮战之说还是他提出的,怎一段时间不见,她好像知道得比自己更清楚,钦擅不得不问,“藏云涧势力的倾轧,怎会祸及神州?”

湛长风笑了声,屈指打出一道光,那些疏影横斜的影子化成棋盘,“日前探幽,得知了些往事,有大能以小黎界为牢,布下九九化元阵,镇压三千年前第一.第二帝君的部属。”

四片竹叶飘到四大飞星,占四个方位,“有知情者说,从属第二帝君的天眼白虎.幻海春蜃.碧蟾宗.高天族,分别镇压第一帝君的部属妙善庵.青龙宫.神农宗.僵族,实则相互消磨。这镇压的四处空间,同时也是小黎界金木水火四运源地,气运之轮也分置其中。”

钦擅听到第一.第二帝君,十分震惊,继续听她道,“四个空间,四个气运之轮,禁锢八方势力,那么,土德之运为什么不受困?”

湛长风像是自问自答,声音笃定又带着某种颤人心神的杀意,“土德当然受困,神州就是最后一个禁锢之地,神州生灵的蒙昧,只不过是削势压运后的结果。”

“所以你想破解镇压?”

“不,我会解放神州,但我不会让这最后一个禁锢之地被破解。”

“这又是为何?”

“每一处镇压之地都有被镇压的东西,难保神州里也镇压了什么古怪的东西。”湛长风清晰地看见,那条无形锁链另一端困缚着一道人影,照此推测,一旦四处空间被破,那道人影也就没了束缚。

她不需要知晓那道人影是谁,她只需知晓那道人影会给她带来危机。

另外每处空间一破,就会湮灭,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比如神州消失。

湛长风郑重朝钦擅一拜,“神州是我的故土,我有意教化那里的生灵,请老先生助煌州三府协殷朝统一神州,我欲它强兵强武.民众自立,此外我会等时机,将神州的杰出之士引渡到藏云涧,辟一真正的大道修途。”

她过去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钦擅叹道,她果然曾是神州的王。

“我愿往之,助君一臂之力!”

“大善。”湛长风拿出一枚印章,双手奉上,“老先生持此印,煌州三府当听令行事。”

通天路开启的时间已经迫近,湛长风自己没空回神州,这会儿钦擅答应过去,便将匆促收集到的功法.心经都一并交给了他。

这些功法.心经在藏云涧之人看来很普通,对神州之人却有不小的参考价值,至少能将先天的数量提升一倍,“老先生将它带去军武府即可。”

手中的东西皆寻常,可钦擅只觉沉甸甸,仿佛被托付了半个天下,“湛,藏云涧势力复杂,你一个人能周旋开吗?”

湛长风袖手而笑,“我不会去争霸,那些势力干我什么事。”

“如此也好。”钦擅只当她要依托长老会议默默积累自己的力量,保守不乏稳进,是不错的选择。

今日已是八月初,赶到落英城,拿到令牌又要费一番时间,钦擅便收拾收拾连夜走了,湛长风护送他到城外。

“竟有人在监视你,你今后小心点。”

“应是白痕的人,幸好没让他们发觉。”湛长风问,“老先生能一个人去吗?”

“我能活到今天怎会没点本事,放心,出了这城,就没人认识我了。”钦擅拱手作别,很快远去。

湛长风潜回别院,又故意赶走了监视的人,这样就没人在意明日早晨,别院里是不是少了一个老者。

至于曾被她丢在镇山鼎里的土德环,或许已经被拿走,若还在,放在神州更安全。要拿也是她亲自去拿。

接下来,该回恒都了。

翌日,硕狱.大胖娃娃见钦擅不在了,问了句,“老伯呢?”

湛长风言说他去外地办点事,两三年才能回来,二人也就没有多问。

合水无愧水乡之名,清晨落了场暴雨,兼电闪雷鸣,没有停歇的趋势。

他们也不急着赶路,都在屋里闲着。硕狱烧了壶烈酒,自酌自饮,大胖娃娃笨拙地拿签子串灵果,扬言要自己动手做出冰糖葫芦,湛长风一人在廊上静思打坐,周身隐隐有雷光萦绕。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九霄神雷使多了,她竟感觉它要突破了。

术法中,最基础的是灵术,先天可学,其次是法术,这也是高阶修士最常用的,比起灵术来更加深奥,至强是道术,道术往往蕴含了法则之力,极尽移星易宿.搬山填海之能。

另外还有两种特殊的术法,曰:秘术.神通。

秘术多以元精催发,以生命力为代价,虽能媲美道术,对自身的损伤却不小,常作奇袭手段,不宜频繁使用,除非自觉寿元足够长。

神通则是沟通玄黄宇宙领悟得来的。

道境中也有说,生死境之上就是神通境,其意便是登高九重,抓取渺渺宇宙一真意,领悟属于自己的本命神通,壮大道种。

道术.秘术.神通,没有绝对的孰强孰弱,端看里面蕴含的法则是什么,使用的修士又能发挥它几分威力。

非要有个判断标准,可将它分为两类,一是成长类,二是不可成长类。

比如有种秘术叫做神行,这个秘术的功效专于速度方面,怎么修都不可能多出遁地.冒火这些属性,只能依修习的生疏程度,分初成.大成.巅峰.圆满四个阶段。谓不可成长类。

成长类,便是在修行的过程中,一步步体会到它里面的不同的意境法则,一种意,可以看作一阶。有的成长类里只有单纯的一种意境,便是一阶秘术\道术\神通,有四种意境,就是四阶秘术\道术\神通。

又如她的地魂神通——九霄神雷,它有九种极意,即为九阶神通。

九霄神雷荡诸恶,降妖除魔天地间。

她此前只不过是依照法诀使用,并没领悟到它的“意”,愈来愈精深后,最先触摸到了“诛邪”之意。

诛邪,诛尽邪佞,还朗朗乾坤。

硕狱突感心悸,放下了酒碗,大胖娃娃一个失误扎到了手掌,溢散的神玄之息令人侧目,不由双双望向廊外。

将军府,燃念在听遣去监察之人的述职,忽然抬头远望,那是......

雷光如雪,天地一声炸响,霎时亮如白昼!

第260章 旧事重提

合水那边下暴雨,恒都仅是擦边刮起了一场风。

花种店内,乌晓抚平被吹乱的纸页,压上镇尺,刚想落笔,门口进来两人,卫兵装扮,执矛握刀,“二位兵爷也是来买花种的,贫道给你们介绍一二?”

两位卫兵见他一身素色道袍,方巾包于发髻之上,系着两根剑形长飘带,正是在朝天观举行冠巾仪式后的先天修士,才能佩戴的三冠九巾中的逍遥巾,言语客气了几分,“店家慢着,我们有事要问。”

“请讲。”乌晓从后台出来,一副洗耳恭听之姿。

方脸卫兵肃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你可认识此人?”

乌晓仔细打量,赞道,“神如流风回雪,形似惊鸿摄魂,妙啊。”

“去去去,谁让你夸人的。”方脸卫兵眼似锐刃,仔细盯他的脸色,“你只管说认不认识。”

照理吧,画像与真实之人总有几分偏差,何况此画还是找了当时的目击者们口述而作,没想到画完拿出去给目击者们看,皆说像极了,也不知道是画得太传神,还是长得就让人过目不忘,反正画师已经扬言将它列为代表作之一。

他们刚拿着这幅画去城门打算贴起来,就有几个拉客的贩子围观指认,供出了乌晓这条线索。

说此人当时进城,是由乌晓引路的。

乌晓见到画像也是惊奇,此前海族大闹时都不曾因东家找到他这边来,今日竟拿着画像寻来了,态度很认真啊。

“认识算不上,是我以前的一位客人,人好看出手又阔绰,领她玩一圈就把我这店资挣出来了。”乌晓八卦道,“犯什么事了吗,不能吧,她看着不是坏人啊。”

“休瞎管,我问你答。”方脸卫兵道,“据附近人说,海族大闹百草院那日,她曾携一名红衣女子来过你店中?”

乌晓眼角一抽,所谓附近人定是左右店铺的掌柜伙计,嘴也太碎了。也怪两人容颜太高,走哪都一群目光跟着,他还记得两人离开后,店里假装来买东西外加闲聊的也多了。

“来过,她是来找她的小狐狸的,这人可能忙吧,小狐狸不适合带在身边,就寄放在我这里了,让我管管食啊,打理打理皮毛,照看了大半年,给了好几万灵石,要不说壕气呢。”乌晓笑道,“不过那小狐狸其实没在我这儿待几天,平常住在晚来小筑,哦,对了,她那天好像去了晚来小筑来着。”

晚来小筑背后是隐世的生死境强者,现帮着打理的又是风头正盛的新秀,可不是好查的,“她和晚来小筑的人认识?”

“谁知道啊,每隔一段时间托我送去些珍奇的花种茶叶倒是真。”

方脸卫兵记下他的话,“打扰店家的生意了,如果有疑问,我们还会再来。”

“随时欢迎,走好。”乌晓看着他们走进热闹的街景里,略微起了些担心,旧事重提,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两卫兵是没胆子搜晚来小筑的,先拿着乌晓的说辞去向游不悔交差,等他定夺。

另一边也有两卫兵走进丹阳剑庐,铸剑学徒盯了他们会儿,深觉眼熟,“二位来做什么?”

“你可认识画像上的人?”

铸剑学徒摇摇头,“没见过。”

“那此人呢?”卫兵又掏出一张画像。

铸剑学徒咧嘴笑,“不是新出的零分高手吗,她在点将台百连斩时用的重剑还是从我们这儿买的。”

嘿,他想起来了,这两个卫兵以前来打听过湛长风的事,那时穿的便服,他只当是仰慕湛长风的修士,“二位,出什么事了吗?”

“例行调查。”卫兵再问,“可记得具体时日?”

“稍等,我取账目一观。”铸剑学徒哗哗翻过厚实的账本,“找到了,六月二十九。”

正是人丹事件后的第五天,“她花了多少灵石买的重剑?”

“兵爷,这可不能告诉你,得罪了。”铸剑学徒合上账本,半点也不怯,怎么说他们丹阳剑庐有脱凡强者的名号撑着呢。

“还有什么事是能说的?”卫兵脸上浮现出一抹煞气。

“我能说的可都说了。”铸剑学徒想着快些将人打发走,随便扯道,“哦,项孟飞和她起了点冲突,百连斩第一场就是项孟飞的人与她打的。”

这些是人尽皆知的事,两个卫兵见真的问不出什么了,便回去复命。

游不悔比照清虚消失的时间,湛长风出现的时间,还真有几分对得上,如果湛长风确实是清虚,为了躲避海族和长老会议的寻找,化身平凡的修士,也是拼了。

暂且查不出什么了,他向白痕汇报了两人的行踪对比,道:“师父的猜测也许没错,她们可能是同一人。”

白痕瞪眼,“什么可能,根本就是,刚刚你师姐来口信,那湛长风把一座别院劈着火了,还累得周边院里的修士住民受惊就医,险些走火入魔。”

“......”嗯?

“哼,雷法,那么巧两人都会?”白痕小半是不悦,大半是感慨,又是魂力又是雷法,真不愧是点将台判定的零分,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那您的意思是?”若身家干净,自己这师父肯定会好好培养她,可她偏偏来历不显,前段日子还间接让百草院遭了大难,牵连上师父。

“她马上就要回恒都了,安排人好好教训教训她,躲就能躲得掉吗!”

游不悔见白痕其实并无多少生气的颜色,心中有数,“师父放心,我定好好去去她的锐气。”

锐气是暂时挫不成的,因为湛长风终于还是带着硕狱和大胖娃娃在半道走上了洗劫山匪的路。

接连七日来,湛长风以巡察使之名,整肃风纪为扼,替遭难者偿债为要,将合水转至吴燕.白溪一带的山匪.恶帮端了个遍,其中血风腥雨,让捡得一命的匪徒们泪洒满巾,让路人高声叫好,让听到消息的白痕拍了桌子,气道:连教训都不让人教训了是吧。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她是长老会议的巡察使,惩恶扬善,好评如潮,谁敢在这关头教训她!

第261章 彼洛之匪

天朗气清,湛长风三人行至彼洛山间,此地山势绵延转合,群峰林立,云雾晨霭内锁,似倒扣的海碗,兼之临近恒都,匪患没有听说,但闻,妖兽盘桓.前人墓室众多,是处挣身家的良地。

说白了就是捕猎妖兽.盗墓。

彼洛山脉环境险恶,是妖兽的乐土,寻常修士进去的多,出来的少,然架不住它元气充裕.风水好,是修炼的良地,有清修避入其中修行,也有寿元将尽的修士选此闭死关,更有修士将它选为墓地。

天时.地利.人和一就位,它自然成了众人眼中的宝地。

半个时辰后,前方绿树遮掩处,人声鼎沸,旗帜.檐角依稀可见,是处藏在山中的小镇,名曲。

湛长风三人进入一条街,这街有点意思,俱是地摊,人称淘宝一条龙,金条子红铜块,全看运气。

都是些怪模怪样刚出土的玩意,又或者别人没弄明白的事物,倒像是一堆堆的废品。摊主们可不同意这个说法,一个摊主对面前那几个客人比划道,“嘿,什么叫淘宝贝,说白了就是捡漏,年前一个破落户在我这儿买走一条丑不拉几的手链,一个月后见到他,那真是人模狗样啊,你们是不知道,这手链居然是一件灵器!”

“咱彼洛别的没有,就是墓多,刚出土的东西模样是不太好,可没准它就是哪位高手留下的宝贝呢,只要一块灵石,你就能买走一个机缘呐!”

说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好像一旦淘到宝就能一飞冲天似的。

但是别说,买的人挺多。大概不少人都有一个捡漏的梦。

围着地摊转悠的其实都是后天.先天修士,他们还不能够分辨地摊上的土物究竟是.完好.半废还是全废,所以也就更相信自己会淘到宝贝。

然有的摊主,也会在一堆破烂物里杂夹些好东西,充个门面,遇到识货的就交易出去。

硕狱四处瞅了瞅道,“大半是假的,连点元气都没有。”

有人插话,“宝具在墓中闲置久了,力量会消散,需重新祭炼温养才能恢复光彩,摊主们抓住了众人的这一点侥幸心,要挣钱不难。”

来者样貌俊秀,着一单薄的月白长衫,身无长物,空生落魄,在硕狱警惕的目光下分别朝他和大胖娃娃见了礼,然后向湛长风拱手,郎朗而言,“小道堇棘,自彼洛山中来,听闻道长在铲除山匪,特来请命。”

她这一行,虽大张旗鼓了些,踪迹也能预测寻到,然刚到此地就被发现,也太快了,“不必叫我道长,我尚未持牒。”

堇棘呐呐,似乎不能相信。

这也无怪他。

修者从凡夫庶子.蒙智生灵中脱胎而出,自天地中汲取力量,分享天地德运,必修持己身祭天告地,于是有了一科科道仪。

道仪有言,走上修途的皆默认为信士,信仰天地。

不论武道.法道,已经修行门派功法,并经过皈依拜了度师却居家修行的弟子,称为居士。

经过皈依并被授予冠巾的修者称为道士。

入道门.经皈依,戴道冠,拜入法脉的是道师。

按照藏云涧的教育引导,入社学,启蒙了修途,开始学武练法,就会进行受度,参拜天地二师.各道老祖,结一道缘。

等进入先天,便往朝天观参加冠巾大会,意为正玄规.消罪业.通明结缘。

当然也并非一定要到朝天观,地方上的庙宇.道观也可。不过朝天观西有云水台.南有三皇宝树,东北有六院,正是气运鼎盛之所,各道法像也最齐全,传说,有福缘深厚者,往那儿一拜,就引一道老祖降下天光,传法授业,大道可期。

道仪是正己明心的一种仪式,也是一种无形的机遇,所以对修道者来说,拜度师.授冠巾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放眼藏云涧,凡先天,除了无人引度,或心性实在太差,通不过考校者,都经朝天观,戴上了三冠九巾,披上了道袍。

且在正式场合,穿道袍羽衣是一种重要礼仪。

按照正常发展,入社学.过六院,时机一到,冠巾羽衣加身,被人称一声道长,再顺当不过了,然湛长风早就不知道偏到哪里了。

经他那么一喊,湛长风倒是想起,长老会议管的就是修道者,本身代表修道者的仪范,它的官员都需持有朝天观认可的度牒,此前去长老会议拿荣誉巡察使的令牌,主事还催她快加冠巾,让人授牒。

这边堇棘差点以为她是那种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散修,想要拔腿就跑。

然看看周遭的修士,即使穿了道袍也依旧行杀人夺宝.挖坟掘墓.掠夺灵植.猎兽挖丹之事,那穿不穿又有什么区别。

堇棘叹气,“小道向巡察使请命,招安一名穷凶极恶的匪徒。”

湛长风觉他身上的自然之息十分浓郁,略特异,便耐心道,“什么匪徒,如何穷凶极恶,现在哪里?”

“那匪徒本是一丛幽幻灵藤,修行千年,化形居山中,奈何来了个道人眼放光,出手就要收他的本体去炼药,东躲西藏,换了个地养重伤,隔天儿,又来了个垂垂修士在旁凿洞,说要闭死关,关没出,死倒是真的死了,没个两三年,一波波掐着指端着罗盘的修士来寻机缘,大打出手,没完没了。”

“匪徒闭着眼装死,没想到有眼尖的发现了他,挥刀就追杀来,匪徒只能出手伤了他,搬到更深处和一头妖熊做了邻居。又几年,妖熊生了窝崽子,要匪徒几片叶子遮窝,省得被常往山里跑的人发现,匪徒见熊仔长得讨喜,干脆折下一株分枝掩住了窝,得了妖熊的三拜。”

“后来匪徒外出探友,得知友人被连根挖走了,遗憾而归,路过熊窝,见分枝被毁,妖熊和熊仔皆不见踪迹,只剩地上一摊血,匪徒细辨气息,发现杀了妖熊捉了熊仔的,正是当年被他出手伤了的人。”

堇棘神色呆木,隐有颓唐,“匪徒心境大崩,一路寻去,凡遇之人,不论善恶皆杀之......”

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那是一种杀到麻木后的茫然,杀了,然后该怎么办,换个地方蹲着,继续杀和被杀吗?

旁边酒楼里的食客刚从山里回来,衣服上还沾着血,腰间口袋里装着兽丹.皮毛.骨血,灌下一碗酒,抹了嘴和同桌修士大侃,“听说山里出了个藤妖,好些人死他手上了,我来回都把皮绷紧,就怕遇到他。”

“我也听说了,这等杀生的邪妖人人得以诛之,不妨寻镇里的高手牵起头,召集人手一同进山将其伏诛。”

第262章 先狂为敬

湛长风听完堇棘的话,心中有数,道,“那匪徒不像是会受降的,倒是要求死。”

堇棘扯唇笑,他确实是觉得活着没意思,所以才贸然凑过来,但现在他见她神色从容,一点也没因他说的事发表什么看法,心里就不痛快,“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湛长风配合问,“怎么找到的?”

“刚才我顺手杀了几个人,那时他们正在商量怎么设陷阱做掉巡察使,我听了一耳朵,原来有个巡察使在清理匪患,杀大奸大恶之人,救无辜不幸者,所以我来看看,你会不会杀我。”

他紧紧注视着她,想看看她听到有人密谋杀她会有什么表情,想瞧瞧她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杀过许多修士的妖会有什么动作。

但她依旧如常站在那儿,没有一丝一毫变化,清隽温凉的声音像是闲谈,“那你可能理解错了,我清理匪患是为了敛财,顺带给恒都那位打个醒儿,如果你身家不错,又一心求死,我确实可以帮你。”

“......”堇棘呆木的眼神略微松动,嘴巴微张,老半天呸了一声,激动到脸色发白,“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如何对得起别人的畏惧和赞颂!”

“我为什么要对得起别人的畏惧和赞颂?”

堇棘被噎道了,憋出两字,“无赖。”

他陷在山中妖兽精灵遭受的不公里,落在自己沾满鲜血的魔障中,憎恶这个镇子上所有的修士,他还有一点清醒的灵明告诉他自己的状态是不对的,是危险的,他将面前这惩恶扬善的人当做救赎,希望得到开解,却不想她和那些修士没有区别!

堇棘着了魔,妖气外泄,黑藤狂舞,周遭的低阶修士连忙仓皇而逃,大叫,“邪妖来了!邪妖来了!”

“是那个杀人的邪妖!”

“快请镇长来!”

硕狱上前一步,欲动手,止于湛长风微抬的手,“不制服他吗,看上去快发狂了。”

可不是发狂吗,数十条黑藤将地砖.木摊.房屋抽地稀巴烂。

湛长风拢袖而立,一条布带覆了她的眼睛,也遮去了唯一能窥视她意思的途径,好像隔出了个世界,再也不能供人揣摩。

“到底是久居山中的妖,心性澄澈却易垮,历些苦难,杀几个人就魔怔了。”她偏头,问,“是我看过的典籍有问题吗,不是说妖性坚,不通伦常,少有感情,怎一个两个都要死要活?”

硕狱摸摸头,“妖我以前没有见过,若说兽的话,也总有几分舔犊之情.族群之义。”

大胖娃娃揪着湛长风的袖子,惊叹地看着从身边飞过的藤条,“哇哦,肯定跟人相处多了,多了些脆弱。”

湛长风摸了摸大胖娃娃的脑袋,说得还挺有道理。

大胖娃娃高兴得跳起来挂到她胳膊上,得寸进尺,“抱抱~”

然后就被湛长风拎着后领放到了地上,噫,还不如妖,她那么乖都不抱。

那头一个中年道人急急赶来,见漫天都是藤鞭黑影,手中法诀掐好,再看离藤妖三步远还有少年小孩站着,又忙散去法力,喝道,“你三人是谁,还不快快远离!”

“康胜道友,休心软,她三人身形完好,不是有保命手段就是与藤妖一伙,快和我一同制服他,免得再让他祸害同道!”

路旁屋顶上落下一负刀者,身长八尺,须发怒张,眼似铜铃,定睛看清藤妖模样,怒喝,“早知当初就该收了你,也不会平白害人失去性命!”

堇棘听到那声音浑身一震,气冲脑门,大笑,“我杀了那么多人,终于找到你了!”

原本只是发狂胡乱破坏建筑的黑藤纷纷如利剑铁鞭,攻向宋飞英。

宋飞英眉头一皱,“什么瞎话!”

堇棘是不会回答他的,他也不会再问,刀气彪射,将黑藤尽数打了回去,同时跃下屋檐近身来,凛凛雪刀绽锋芒,缕缕寒气皆刺骨,打得堇棘连连后退。

康胜和几个赶来助阵的修士在远观望,修士对战,若没有提前邀请配合,仓促加入战斗,很可能打乱原本的节奏,帮倒忙。

“那藤妖虽有千年修为,臻筑基巅峰,与宋道友相近,但宋道友战技高超,招招炉火纯青,更是修出了刀意,要压制他不难,我等且先看着。”

“战力榜雪刀飞英岂非浪得虚名,这凶险的彼洛山脉都让他闯荡尽了,还怕一妖道!”

堇棘的月白衣衫破了几条口子,渗出墨血,他畅然大笑,抵死进攻,像是要把一切郁气宣泄出来。

黑藤上落下一朵朵火焰,青冥之色迷了众人的眼,俱都惊色。

“幽幻灵火!”

有人失声呼喊,又忙闭上了嘴,观战的淡定不了,一个个蠢蠢欲动,要不是宋飞英的名头在,全想要冲上去将要藤妖祭炼了。

幽幻灵藤属极品灵植,长于干燥的背阴地,极少数几率下会伴生幽幻灵火,幽幻灵火是罕见的攻击神识的异火,本身就是有市无价的宝物!

灵植修炼比妖兽还艰难,这株幽幻灵藤能产生灵智,修千年化形,还收服了灵火,得多大的机缘啊。

现在,机缘在他们前面!

“宋道友,我来帮你!”

“我也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数道人影从四面八方攻来,种种攻击相互碰撞,对战变成了混战。

宋飞英暗骂,一群无耻小人。

尽管如此,他依旧胜券在握,他当年便是看中了他的灵火!今日定要一雪前耻!一偿所愿!

不过那时灵火还未被他完全祭炼收服,夺取容易,现在灵火与他融为一体,想要就困难了。

“时也命也,若你早早给了我,今日就不会被打回原形了!”言下之意竟是要将幽幻灵藤和幽幻灵火都收入囊中!

堇棘眉毛一抖,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庞愈加苍白,不知是气的还是力有不济,他喷出一口精血,灵火淬血大涨,连成一片像是火海。

诸修士已经有意识地封闭了识海,却还是感觉到了恍惚,呔,这灵火果真厉害!

就这恍惚间,黑藤翻飞,将数人抽打抡飞,唯宋飞英得意大笑,“我早防备你这一招,你还以为我会跌第二次吗!”

堇棘眼中喷火,“好手段。”

“保护神识的宝具我身上带着四五件,量你也攻不破!”他狠狠吐了口气,扬眉,“你逃吧,你跑再远,我也认得你,认得你的幻影伪装,为了对付你,我可是将你的气息密封了下来,熟悉得再也忘不掉了!”

他当然不会让他逃,一手抽刀断水,所有黑藤齐齐断裂!

堇棘倒飞出去,踩碎了数块地砖,终于止住,然月白长衫浸了墨血,身形摇摇欲坠,好似掉落的黑蝶!

第263章 善恶对错

堇棘感觉胸膛空荡,漏了风。

“你逃吧,你跑再远,我也认得你,认得你的幻影伪装,为了对付你,我可是将你的气息密封了下来,熟悉得再也忘不掉了!”

这就是他好心给熊仔遮掩睡洞,却害得它们身死的原因吗!

堇棘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但他仍想报复这个口口声声为同道的修士,“你要记得!”

宋飞英的刀已经举了起来。

“你要记得!”他提高声音,带着决然的指责,“我杀的人,都是因你而死的!”

宋飞英怒然,“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你杀了那头妖熊!”

宋飞英觉得莫名其妙,“我杀了又如何,我还将他的熊仔做了汤!”

“那我杀人又如何!”

“孽障,此等有违道义的事,做下了还敢跟我扯脖子倔!”

堇棘大笑,“你的道义是道义,我的道义就不是道义了吗,你的同道是同道,我的同道就不是同道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我的邻居被你们扒皮抽筋挖丹扣骨炖汤了!我的朋友被你们连根拔起炼药了!我踏马为他们报仇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要杀人,杀他个血流成河,你等有违道义的凶徒,报应不爽,看看苍天饶过谁!苍天不杀,我杀!”

众修士颜色震惊,相顾无言,唯有怒瞪。

“荒唐,诡辩!”

“杀了又怎样,天经地义。”

“我杀几头妖兽怎么了,它又没有灵智。”

“妖兽灵草怎可与人命相提并论。”

“我等人修已与妖修鬼修和谐共处,你难道连畜生也不让我们杀?”

“对啊,没有灵草.没有妖兽的皮骨,怎么炼丹炼器,不炼丹炼器,少了灵石法宝,我怎么修炼,诚心将我往死路上逼?”

“谁都要吃饭,总不能让我们什么也不干,待在一个地方饿死吧。”

“物竞天择啊,妖兽间也有强吃弱,我强就杀妖兽,妖兽强就杀我,这有什么可争论的。”

堇棘将各种声音听在耳里,莫名泄了气,他们是对的,难道他是错的吗?!

“你愤怒,究竟是为了所有妖兽灵植,还是仅仅为了你的邻居朋友?”

“你杀人,是出于愤怒,还是愧疚?”

“你魔怔,是因为你杀生了,还是因为常年的躲藏和生存压力?”

一道道问话叩在心间,堇棘浑身一个激灵,看向并未开口的瞎眼修士。

堇棘明白,他并非博爱者,自然比人修先教会他生死有命,他只是愤慨于自身的遭遇,悲痛于朋友的歹运,最终在那窝熊仔因为自己的缘故惨死时爆发了,他急切地想要宋飞英偿命,宣泄愤怒。

他凭什么能随意践踏他珍惜的东西,他凭什么如此妄为却不受到惩罚。

他们凭什么在这山中来来去去,闹得乌烟瘴气!

他找不到宋飞英,他只能杀人,杀人的那刻他获得了满足,好像掌握了他们的命运,自己的命运!

但他的灵明告诉他这是错觉,这是魔怔。

堇棘道,“我有错,他们就没错吗,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来指责我?”

“大道没有形状,天地没有善恶,有智的生灵才分对错,用一道道尺线,划出普世的标准,再钻着空子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如你们刚刚一样,将失控杀人.掠夺修炼资源,说得天经地义。”

堇棘有些崩溃,“难道你不是吗!”

湛长风随手一道气劲打偏了宋飞英砍向堇棘的刀。

不仅宋飞英怒了,其他修士也都出离愤怒,“你为何出手阻拦!”

“早说她们是与藤妖一伙的!”

“呸,都不是好东西!”

“道友若执意护他,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堇棘看着耳红脖子粗的修士们,再看始终从容的人,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我做一件事,人们赞颂我,我做一件事,人们诽谤我,但是,与我何干,有智注定偏私,有智生灵的是非观,仅是为了立场建立的罢了。”

“如果你要活在别人的对错中,不魔怔都难。”

“那我该怎么办?”

“你的灵明不是告诉你,你是错的吗,那就忠于自己,承认自己错了。”

堇棘用最后的力气击穿了地砖,“你让我向他们承认我不该随意杀人!不可能!”

“看,你发现你的错误,正好是他们攻讦你的借口,所以你才不愿承认,才不断告诉自己,杀的那些人也曾杀过生,是死有余辜。”

堇棘挣扎道,“可他们真的死有余辜!”

“没错,但这不应该由你审判。”

“那由谁审判!”

“修道者,你当知道,人心一念,天地悉知,时候一到,因果清算,该报的必会报。”

堇棘呐呐不能言,脑袋分外疼,余光一撇,见宋飞英祭出刀光劈向她,口中喊着,“既然不让,别怪我狠心!”

堇棘瞪大了眼,“小心!”

轻渺渺的声音钻入耳,“算了,我给你预演一遍。”

耳朵轰鸣,白光刺眼,堇棘感觉自己失聪了,又感觉自己被什么击中了,沉重又空洞,恍恍惚惚中还看见宋飞英跪在地上,嘶声痛呼。

堇棘啪地晕倒在地上。

“你...我...”宋飞英牙齿打颤儿,灵魂好像被撕裂了一遍,失去了所有知觉,唯有恐惧萦绕不散,视线里好像有一把刀掉地上了,啊,那是他的刀。

其他修者俱都不知所措,仅仅看见两道似雷电的白光劈中一妖一人,堇棘直接晕过去了,而宋飞英.....

康胜镇长上前扶起宋飞英,他身形完好,但这气息......

怎是筑基大成!掉了一层修为!

他惊骇欲绝,怎么也不肯相信修为还能平白掉,难难道就因为那道雷光!

大胖娃娃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咿呀。

硕狱咋舌,比起上次无差别降雷,将一圈人震得差点陷入心魔,这次好像更厉害了,果然是因为有针对性吗。

“带上这株妖,走吧。”

康胜镇长抬头看见那九尺莽汉将藤妖抗在肩头,随着瞎眼修士.小娃娃走远,长街狼狈空荡,诸人都不敢上前阻拦。

她到底是什么人!

第264章 再回恒都

堇棘被晃荡醒来,浑身痛得不能忍,是与宋飞英战斗时留下的伤,他勉强运气凝聚伤口,面上被什么臭烘烘的东西拂过,兀然睁大眼睛,蔚然的天空里多了抹土黄。

车轱辘压到一颗石子,咣当震了下,随着一声“哞”,脸上又被牛尾巴抽了几下。

他懵坐而起,后知后觉发现,他他他的修为怎么掉了!!!

堇棘顾不得伤口,抬眼四顾,看到牵着牛的老农,看到牛背上甩着草杆子的大胖娃娃,看到一边走路的九尺莽汉,看到那个瞎眼修士,颤声问,“我的修为怎么掉了一层?”

“可能是我领悟得不精吧。”

“!”

“还以为能掉心境。”

“!!!”堇棘口干舌燥,想骂出来,但不敢!

“你怎么能这样。”

“心有邪念,做过坏事,掉一层修为是轻的,你该庆幸你还余有福荫,而我用得也不熟练。”

堇棘手撑在木板上,明明她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却像是被什么盯住了,只剩想要逃跑的本能。

可惜他跑不起来,坐着都受不了,伤得太重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到那句“给你预演一次”,他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又不敢明目张胆问,只能躺回去,一边调理伤口,一边纷纷乱乱地想着什么。

比起修为掉了一层,比起突然被什么击中,置于那种不能尖叫不能感受到自己的可怕境地,堇棘发现自己更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承认自己不该发疯似地乱杀人。

他躺着躺着,醒来发现天黑了,赶车的老伯不见了,换成了那个九尺莽汉。

“这是要去哪里?”

硕狱低沉的声音被夜色衬得格外浑厚,“恒都。”

堇棘惊了,“为什么带我去恒都!”

硕狱白痴似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要去,身为俘虏,自然要跟着。”

“俘虏?”他什么时候成了俘虏。

这时湛长风幽幽道,“有株藤妖自称匪徒,请求招安,希望你没伤到脑子。”

“不,我脑子有乱,我没自称匪徒,只是让你去招安匪徒。”他捂着头道。

“对,你受招安吗?”

“不是,那就是我随口一句乱说的!”

湛长风表示理解,“俘虏坚决不受招安。”

“按例处刑。”硕狱抓小鸡似地拎起堇棘,吓得他大叫,“按哪里的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堇棘不啻于死过一次,现在怕得很,慌忙道,“你总该告诉我,我...我跟你们走了,会怎样吧?”

“管家有了,账房先生有了,护院有了,那就园丁吧。”

“什么...”玩意!

湛长风有了决计,“你本体是植物,对照顾植物应该有天生的经验。”

堇棘扭捏了一下,如果只是养养花花草草,他还是能接受的。

“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可以现在告诉我。”

堇棘猛然看了她一眼,以为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讲了出来,踌躇半响道,“近期不想干跟杀人有关的。”

湛长风给了他一摞佛经道经,“修身养性很重要,有空多看看书。”

......妖啊,他是灵植修成的妖,那也是妖啊,让他看这种佛经道意?

“有问题吗?”湛长风感觉到他幽怨的视线,嗯,还能幽怨,比之前的呆木好多了,魔怔应当祛得差不多了。

“没有。”堇棘口快回道,然后陷入了沉默。

他开始反思自己这般怕她究竟是为何,按人族的话,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吧。

怕?

堇棘深思,比她修为高的有,比她实力强的...可能也有,然所见的不管人修妖修,都不如她给他的感觉,那么让人敬畏。

仔细想想,这种敬畏不是现在出现的,不是他被击中时出现的,回溯到更早的时候,从她提出三个问题叩问他的本心,从她说...

堇棘感觉那个声音在脑海回荡,“大道没有形状,天地没有善恶,有智的生灵才分对错,用一道道尺线,划出普世的标准,再钻着空子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如你们刚刚一样,将失控杀人.掠夺修炼资源,说得天经地义。”

“我做一件事,人们赞颂我,我做一件事,人们诽谤我,但是,与我何干,有智注定偏私,有智生灵的是非观,仅是为了立场建立的罢了。”

山里的夜色冰凉,并没有因为盛夏而减缓,他神使鬼差问,“你眼里的善恶对错又是怎么样的?”

“善恶对错只是某段时间内公认的衡量标准,我并不保证它变或者不变,在不违背我的本心情况下,我会遵循普世的标准。”

“如果违背了呢?”他脱口而出。

然后他就听到那人,没有停顿,也没有快语,如寻常问答般,回道,“那就将我的标准变成普世的标准。”

堇棘感觉自己起了某种兴奋,抗拒又欣喜着她的答案,最后忍不住又问,“你怎知你的标准是对的?”

湛长风笑道,“你问到我了,我的标准还没完善,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所以我会先遵守并考察现有的规则。”

堇棘发现自己除了一个个问下去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想的东西跟别人不一样,就算她说出来了,你也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觉得她说的这个规则,又不单单指善恶对错。

“你是巡察使,这次回去要干什么,是要常住吗?”堇棘想到自己要离开彼洛山,去一个有众多人修的地方,不太安心,没话找话。

“先参加一个冠巾大会,再待一段时间。”

都是筑基修士了,竟然还没戴冠巾穿道袍,简直跟他一样,长在山里的,“听说你们的冠巾大会还需要度师,是你师父亲自来当吗?”

“不是,找个临时的。”

度师是引导修者上道途的达者,一般会建立师徒关系。

对修者来说,师徒之间的因果是最大的,相当于认了个父母,所以师父只能有一个。其他学技艺的学师.先生,可以拜很多个。

湛长风是不可能让度师成为她的师父的,她答应,身上的传承也不答应。

天蒙蒙亮,正好赶上恒都大开城门。

硕狱将牛车丢给了恢复七八成伤势的堇棘,“给你买下的,你处理吧。”

堇棘哑然,“...谢谢啊。”

第265章 这是过渡

入了恒都,湛长风便带人往点将台去,除了点将台,她也没有其他住所,用清虚身份租下的那个洞府是不可能去的。

点将台的石室分三六九等,内部元气浓郁程度各不相同,用来静修极佳,虽要花费战绩点,然以她身边几人的实力应该能通过点将台的考核,获得准入资格,等加入了点将台,赚取战绩点就容易了。

点将台外形如被削去了顶角的金字塔,深沉如墨,硕狱见到它,忽然在这陌生的世界里产生了归属感,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朽英魂销千愁!

它是所有部落人的向往!它还在!

硕狱刮过守在点将台外的部队,有些踯躅,“可以随便进吗?”

湛长风反问,“你的世界里应该也有点将台和三皇宝树,难道不可以随便进,随便看吗?”

“不一样。”硕狱从来没有看见过藏云涧这种的形式,长老会议和各种诸侯分裂又藕断丝连,这座中心城池敞开了门任人进出。

“我们那儿,三皇宝树被神侍们保护了起来,谁都看不到,点将台则在炎森部落的地盘上,除了炎森的族群和他的附属部落,其他部落没有资格进入,后来神侍传下预言,炎森部落当亡,于是我硕人部落并部落联盟推翻了炎森部落的统治,联盟三十六个部落约定了每个部落的进入名额,因为我硕人部落出力最大,得了六百五十个名额。”

他气愤道,“但是不久之后,一个同盟部落出来指责硕人仗势欺人,侵吞了他们的名额,联合其他部落攻打硕人!”

“点将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兵营,谁掌控了它,谁就能有源源不断的战力,因它而引起战争和权力的更迭,也是无可厚非,就是这个神侍有点意思,依据榜上名额,推断部落的强弱,装神弄鬼吗?”从这个角度来看,藏云涧算是开明的了。

硕狱也有点没脸,在他的印象里,神侍一族世代守护着三皇宝树,所有部落都要向他们进贡,以便聆听神谕,祈求保佑。

现在到这个世界一看,三皇宝树就是所有高手的排行啊!

他开始怀疑硕人的灭亡,是那群神侍和某几个部落搞的鬼。

九尺莽汉神色紧绷,堇棘怕这大个子也跟他之前一样失控,安慰道,“这下你可以进去随便逛了,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堇棘看着九尺莽汉郑重地点点头,严肃地跨进点将台,眼神之中竟带着虔诚。

白茫空间之中,中央凭空立着九扇青铜门,另有一幅长卷环绕,上面缀满了人名。

堇棘看见湛长风的名字,点了出来,“巡察使,你现在是第一百十一位。”

硕狱第一次进点将台,还没明白眼前的都是何物,闻言,也连忙望过去,名字不多不少,整三百位,“是进了点将台就能排吗?”

“是实力最前的三百名,我先带你们去察情殿,评定是否有资格进入点将台。”

两个有铭牌的点将台者,不管是在点将台里打,还是在点将台外打,都会被记录进胜败率中,用作排名的重要参考。

宋飞英原是第一百七十几名,仅败了他,不可能上升到榜中,再加一个破衣老人就差不多了。

众所周知,于慎没有进点将台,更没有加入兵团,谁没想到,他自己没有加入,这点将台中有一个兵团却是他的。

兵团名叫夺衡,极少露面,甚至不参加不周战场,在所有兵团中没有一点名气,几乎无人在乎它,然里面的成员都修炼演兵功法,默默用点将台里的资源磨砺己身。

湛长风估摸于慎取这个兵团名时大概还意气风发.不懂收敛,他现在要是敢用他的名头将这个兵团名宣扬出去,简直是将野心摆在了路边。

夺衡,破掉长老会议和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

还是要打破藏云涧的平静?

到了察情殿门口,硕狱朝湛长风一点头,提气,大步进入。

堇棘道,“我也要加入点将台吗?”

“暂且没有住处。”

“我懂了。”赚战绩点,自己找石室住,这是穷还是精明,跟他想象中的巡察使不一样,长老会议就不管管你吗。

等两人都进去了,湛长风就没有再管,自行离开找了个石室,将白狐.蜃妖.灵蚌都放了出来,灵兽袋中元气弱,多待无益。

蜃妖.灵蚌就是新生儿,有水便是足,对修炼环境还不那么看重,至于白狐,湛长风一直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修炼,整天打滚晒肚皮吃花种,当个不着调的小狐狸。

小狐狸昂首挺胸,额心有一簇火纹,高傲地沿着墙转圈,活像巡视自己的王国领土。

转完一圈,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趴在湛长风身边眯起了眼睛。

湛长风觉得它又胖了大半圈,花种储备也吃得所剩无几,改天又要去买了,揉揉它的后颈,惹来两声哼哼。

湛长风觉得有意思,抱起它进入青铜灯,“带你去看看外面。”

小狐狸瞧着一层层压来的黑暗,缩紧了自己,往她怀里供,对这个“外面”感到了某种危险。

又是摔在玄冰榻上,幸好这次没人。

她推开房门,树下之人也恰好看过来,“冒昧打扰,抱歉。”

“.....”敛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依旧温文尔雅,有礼有节,风光霁月地好像完美谪仙,连眼睛因为失明覆上布条,都仿佛只是添了一件装饰。

然敛微看着这人,心里有点怪,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冷言,“看来你的结界术学得不错,可以自己找到缺口了。”

“是前辈给的结界之法高明。”

从容又客气。

敛微哼了声,还不如那个会逗弄自己...呸,会逗弄小孩的人,“有什么事吗?”

湛长风感觉,这个长大版虽然冷艳了点,更容易交流,但态度不怎么友好,“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师父吗?”

她话到一半,想起初次交谈,觉得是自己说话太直,让人不高兴了,就顺道拐了个弯,正好她确实有事想请教阁主。

敛微抿着嘴,垂眼翻阅未看完的稿图,“他在前厅。”

“多谢。”

过了会儿,敛微抬头看,竟然真的走了?!

第266章 请教阁主

湛长风还没到前厅,就在半路遇到了阁主,执了道礼问好。

阁主嗯了一声,听在湛长风耳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如果湛长风能看见阁主的眼神,就会知道那不是难以言喻,那根本是在看傻子和珍稀生物的融合体。

阁主轻飘飘道,“我正好要去敛微那边,过去说罢。”

“......”湛长风只能再跟他走回去。

四方石桌占了三,一阵沉默。阁主在等湛长风说话,湛长风以为阁主来找敛微有事,等他们先叙话,敛微修改了几处图样,黛眉略扬,她旁边仿佛坐了俩医馆里逃出来的。

阁主咳了一声,“小友,这只狐狸是什么品种,瞧着有些特殊啊。”

“我不认识,料想前辈见多识广,可帮我看看?”湛长风带着白狐,也有这部分原因在里面,听阁主主动提起,顺势将小狐狸抱上石桌。

敛微从小孩版的记忆里发现这人有点洁症,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却一直抱着小狐狸,果然人不如妖。

现下细瞧小狐狸,乖觉地蹲坐在石桌上,额心火纹灼灼,一双幽目清澈无畏,亦在好奇地打量他们两人。

她道,“如果是大妖血脉,时机到了,会激发传承记忆。”

“这我也知道,然我以为它不是大妖血脉。”湛长风斟酌道,“二位可听说哪种狐狸是以吃花种为生的?”

阁主和敛微都愣住了,阁主问,“是爱吃还是?”

湛长风肯定道,“靠吃花种修炼生存。”

阁主蹙眉凝思,“那时候最著名的是九尾天狐.碧眼青狐,还有绯狐一脉,有的什么都吃,有的什么都不吃,还真没听过靠吃花种修炼的,也许,是后来出现的新种族。”

小狐狸一扬头,朝阁主扭了扭小白腚,高傲地跃下石桌,巡视新的领地去了。

阁主:我觉得它在鄙视我。

“种子里有生机之息,要以此修炼也不是不可能。”阁主说完自己都笑了,太牵强了,哪有狐狸这样修炼的,又不是植物。

他再问,“它一定是要吃花种吗?”

“只吃花种,其他灵植的种子都不吃。”

阁主摇摇头,“世间之事,无奇不有,看来我真是老了。”

“这是将自己当成花了吧。”敛微点点头,“你是得好好供着,没准以后是个大惊喜。”

湛长风默然,“给我开出朵花么?”

嗯?敛微瞥了她一眼,“花不好看吗?”

“那得等我看得见了,再开。”

敛微看了看她的眼睛,脸色柔了下来,也不跟她怼了,“严重吗?”

湛长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眼睛,“还行,会好的。”

其实好不好得了,她自己也说不准,反噬比她想象的严重,几次想用元力.魂力温养,都被挡了回来。

阁主眼神一变,咦了声,站起来走到湛长风身边,“我给你看看?”

敛微见师父脸色凝重,也觉不好,“让师尊给你看看。”

“那有劳阁主。”

湛长风没有拒绝,俄而眼前覆上了温和的力量,丝丝缕缕钻入眼部,没什么多大的感觉。

阁主的气息弱了几分,收回手,叹道,“过度使用道种力量带来的反噬。”

他顾虑到眼前的仅是筑基修士,还没接触到更深层次,便说,“你不要不以为然,道种力量近乎‘道’,你知晓吗?”

“知晓一点点。”

阁主详细解释,“修者一生都在追求‘道’,然连准圣都无法言明‘道’究竟来自何处,力量又有多大,只能以身体为容器,神魂为媒,通过道种一点点去摸索,你才刚撕开一个角,却要用超出角外的力量,带来的是法则反噬,重则永久失明,就算换了身体,还是瞎的,幸好你只是暂时的,过个七八十年,应当能恢复了。”

“七八十年?”湛长风这回真的郁卒了,虽然她的心觉.神识能代替眼睛,然到底要多消耗一分心力,这对效率至上的她来说,是不能忍受的,何况如果陷入不能用神识的特殊境地,胜算就比别人小了。

“现在知道后悔了!当时怎么不多想想后路。”阁主内心其实比听到小狐狸吃花种还惊讶,这小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十来岁的年纪筑成道种就算了,道种天赋竟然也出现了。

反噬成这样,还不是永久伤害,可见原本能驱使的力量就很强大。

湛长风温言道,“后悔是不会后悔的,利大于弊,多谢阁主关心。”

阁主也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只是告诫道,“后生,不要在年轻的时候作践自己的身体。”

“有个问题想请教前辈。”湛长风问,“筑基如何修到脱凡,是不是和身体有关,如果属于门派秘密,可不用回应我。”

“你师父难道不教你这些吗?”

“还未有师父。”

瞧着她被自家师尊训的敛微,不由侧目,竟然没有师父,没有师父是怎么修到这种程度的?

阁主嘴唇动了两下,要不是看出她已经有传承,自己也有了传承人,差点就想收徒了,可惜了。

“具体修行,各道有各道的法门方式,然大致规律是相似的,我来给你说一说,你能从先天到筑基,便是辟了紫府,从筑基脱变成脱凡,首先要.....”

“稍等。”湛长风道,“顺序错了,我从后天到先天是因为辟了紫府,从先天到筑基是因为先天三宝圆满了。”

阁主眼皮一跳,“你且先将你的修炼过程说一遍。”

对方曾是大能,湛长风乐得有人指导,回道,“闻歌曰:抱静守虚坐明堂,紫极灵门入洞房,再叩天心请真神,问我道途今始发,此为先天三境,所以我待后天大圆满后,感天而修,一步明堂,二步洞房,三步辟紫府,见先天真一之神,筑成道胚,修得先天圆满,可有问题?”

“对对。”阁主定心修性,慢吞吞道,“不过,一般人先天只是步入明堂,好点的进入洞房,你一下把筑基该修的修掉了。”

他拧眉,“那你筑基在修什么?”

“稍等,我还没讲完。”

“......”

“后来我始终不得筑基法门,便以特殊手段得知,筑基者,元精元霖元神俱在,便辟气海。”

阁主眼睛一瞪,“你一个法修辟气海干嘛?”

“我当时是武修。”

“你一个武修辟紫府干嘛?”

“可能我还是魂修。”

“等等,你让我缓缓。”

第267章 道境之分

阁主重新问,“你当时修武.魂,然后先辟了紫府,你是怎么想到辟紫府的?”

“修炼基础知识详解上写的。”湛长风掏出在小寒镇书斋里买的册子。

阁主一眼就翻完了,又来回看了几遍,发现有关突破先天的,就只有最后一页上的一句道偈。

抱静守虚坐明堂,紫极灵门入洞房,再叩天心请真神,问我道途今始发。

“就凭这个?”

湛长风觉得没问题,“很好理解,而且自然而然就做到了。”

阁主假装没听见,继续顺,“然后知道筑基者都有元精元霖元神,就辟气海去了,可交感精化元精,呼吸气化元霖,不需要辟气海就能做到啊,气海只是武道者用来储存真气的。”

“武道要辟气海,我就辟了。”湛长风想了想,加了句,“气海确实更容易温养元精。”

幸好自己不是人,不用管什么气海紫府,敛微望了眼一脸无语的阁主,道,“据我观察,现在的修士,法修依旧主修紫府,武修主修气海,两者皆修也有,但二者耗费的精力比单修大数十倍,少有成功的。”

“我不是武法双修,我虽有紫府气海,但修的算是法。”

用气海修法?

阁主大叹,这到底是怎么的一个时代,会出现如此之才。

他沉默了几息道,“在九万年前,没有武法之分,皆为道修,天地元气随取随用,一呼一吸自然循环,辟紫府,修元神,勾天通地。”

“那个时候,大道鼎盛,众灵显化,他们从日光月精.河川山府.造化之炁中来,被称为先天圣灵,你们今日上奉的混元两极道尊.上迦慈悲世尊.太皓清源儒尊,本体就是日月初次交替时诞生的混元之炁.造化之树掉落的第一片叶子.宇宙清源之息融进了众神留下的一缕文气。”

“道修中,五成是先天圣灵,三成是飞禽走兽,二成是人,不要觉得奇怪,那时的飞禽走兽,可是龙凤之类,然飞禽走兽血脉强大者,都成了妖族,只有成不了妖的,才选择修道,而人是天地间最弱的。”

“到了我活着的那个年代,人族开始中兴,一群人说,道太难修,不能泽被人族,开始研究能够让更多人修炼的方式,其中一个叫做伏的尊者,将丹田辟成了气海,开创了以身为基.以力为证的武道。”

阁主唏嘘,“那位尊者现在被称为武祖。”

同时代诸多曾一起踏山游水.坐而论道的修者,放在今时回忆起来,仿佛时光浩浩汤汤流过神魂。

突然心塞,他那个时代,上辈有各路圣灵显神通,同辈有不世天才共争锋,怎么死了还能遇见一个修炼跟闹着玩似的家伙。

湛长风是不会理解他的这种心情的,“我也认为道不分法武,只是修炼方式有所不同,因人而异.因时而异罢了。我比较好奇的是,前辈那个时代,也是大破灭时代吧,到底是什么引起了大破灭战争?”

阁主深深地看着她,“不可说,不能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又要变了。”

“是我唐突了。”湛长风没有追着问,继续回到修炼上,“前辈还没有跟我解释,修炼的阶段到底是怎么样的。”

阁主不得劲儿,“我与你说了先天圣灵,说了道修.妖族,说了武祖,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湛长风惑然,“前辈想告诉我什么?”

她又回忆了一遍他的话,确实没有暗语,没有值得深思的地方。

“师尊是想问你,”敛微拆起台阶毫不留情,“你不发表发表对他们的崇敬和向往吗?”

湛长风想了想,认真道,“我敬佩他们在各道上的成就,但是我并不敬畏和向往。”

“这是为什么。”阁主面色严肃,她难道以为凭她现在表现出的天赋能比得过各道老祖已有的果位尊荣吗?

湛长风摇摇头,“不能说,不可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又要变了。”

阁主和敛微面面相觑,若不是湛长风一直很正经,还以为她在玩人呢。

“前辈,能接着讲修炼之法吗?”湛长风又问了一遍。

“好吧。”阁主接之前的,讲道,“通常先天时,后天三宝化先天三宝,到了筑基在辟紫府或气海,筑基之后便是脱凡,脱去凡思,脱去凡根,脱去凡胎,即约束七情六欲.修持元神以及将凡骨脱变成灵骨,以便承受更强大的力量。”

对人族来说,修炼的最大障碍就是身体,所以有脱去凡胎这一步,像古早的先天圣灵就没有身体上的担忧,修行速度之快,非现在之人能想象的。

阁主抚须而思,她能在破先天的时候,一举完成入明堂.进洞府.辟紫府三步,可见心境上的境界远远超过身体上的修为,也就是说,她在后天时就已经达到了入道的境界,之后只是受限于身体,不能快速修炼罢了。

“如你这般,修为与心境不匹配的,也是少见,若按正常的修炼之法,恐怕会耽误你,我来给你说说真正的道境吧,须知,先天圣灵不重身,重的是元神境界。”

“忽略掉真实修为,最完美的道境标准便是,先天见先天真一之神,即常说的灵明,也叫做元神。”

“筑基时在元神中种下道种,沟通天地,认识己道,于是超凡脱俗,万事万物落在眼中,有了不同的理解,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而不仅仅局限于‘人’的眼光,陷在红尘迷障当中。及勘破生死大关,元神和道种融合在一起,显化出本相,这便是生死境了。”

“本相?”湛长风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心境和元神已经到达生死之关了么。

想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稀奇,虽然她一直觉得修炼是所有事情当中最简单的,对自己的心境格局也颇有自信,见元神.筑道基.凝道种.出现本相,都是自然而然就发生了的。却从不认为自己对道的理解有多深刻,它太广阔了,让人自觉渺小。

“道境不需要别人引导,就能自己参悟的吗?”她有点不确定,问。

阁主说,“道境主要是依托道种构成的,而道种,来自自身对宇宙万物的理解,所以并不是只有修者才能凝道种。”

“寻常人如果对某种道理理解得足够彻底,就有了大智,就有了道种,只不过因为没有修炼,自己感觉不到罢了。”

“所以即使他们仅是田间的农民,路旁的乞儿,若他们愿意,也能成为凡间的圣人先驱或某个领域的大家,再或得了机缘,脱去凡胎,可平地飞升入道。”

“可惜今时的修士少有能达到古早的道境标准,不是修为到了,就是心境没到,不是心境到了,就是元神没到。”阁主继续道,“索性生死境到神通境,就有一个大关,必须修为.心境.元神,达到统一,融为一体,才能真正架构起和宇宙的桥梁,领悟神通法则,是为真君。”

第268章 灰色介子

湛长风听了阁主的话,问,“现在的法修其实就是当时的道修,以元神融合道种,修成本相,那武修不专修元神,是怎么修炼的?”

阁主大笑,“这就是伏尊者的创举了,他开辟气海,主持五脏六腑的力量,应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理,形成小宇宙,以身与道种相融,感天应地,自成武魂!”

湛长风神色微动,武修强健五脏六腑修身,她自是知道的,没想到这背后也是小宇宙的原理,此法和龙甲神章的练气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它是将天地之气化作根植自身的真气,将身体当做以力证道的基石。

龙甲神章则以五脏六腑纳五种天地精华之气,强健身躯,同时以元神之力将这五种精华之气修成鸿蒙紫炁,最后舍弃肉身成道。

“听前辈一席话,感悟良多,在此拜谢。”湛长风起身一拜,今日的谈话,不仅印证了她的修炼之路没有出现偏差,还让她知道了道境之分,对她之后的修行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阁主只受了半礼,扶起她的手道,“不用我说,你也能从别的地方知晓,你的境界已经足够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身体修为跟上,早日脱离凡胎。”

“谨遵教诲。”

湛长风又请教了些修行上的疑问,阁主一一解答,回过头来已经燃尽了数支香。

大能者的点拨让人受益匪浅,湛长风离开青铜灯时仍意犹未尽,然...她看看怀里的小狐狸,再看看旁边含着手指的大胖娃娃,好像把原来的正事忘了。

湛长风再回到青铜灯中,拿出一颗平淡无奇的灰色石子,“偶尔得到此物,捏不碎,毁不掉,收不进储物袋,前辈可能解惑?”

阁主见她忽然又回来了,还以为有什么要事,听了她的话,接过来一看,随口道,“此物名介子,通常用来制作空间之器,就这一颗没什么用。”

“原来如此,是我见识浅薄了。”这颗介子是破衣老人身上发现的,似乎是去某个地方游历,偶然捡到收起来的。

“但介子一般不会一颗颗出现,介子应地脉之力而生,沾染了空间法则,若生成,少说也有十来粒。”

“这样么。”可惜她只看到了破衣老人捡起介子的一个记忆片段,似在西北蛮山一带,等以后有了时间,或可去寻寻。

阁主又道,“十来粒,能制作一件上品空间之器,你再找来息壤.无垠之水,可辟出一个生命空间。”

“前辈说的这些都是无上之宝吧,世所罕见,要找到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是你这个世界太小。”阁主忆往昔峥嵘,“我们那个时候的大能,最喜欢自己收集材料,造个空间当洞府,或者寻到界石,直接辟个小世界给后辈试炼。”

湛长风略微思索,“如果晚辈有缘得到足够的介子,能否请教前辈祭炼空间之法?”

阁主笑道,“若你有这个机缘运道,我锦上添花又何妨。”

“晚辈先在此谢过。”

阁主看着她离开,抚须喟然,此子放到他那个时代,自己未必争得过,各道老祖中说不定就有她的一席之地。

只是,如今的天地,大不如以前了,想要成道,难上加难,何况尊者准圣们都在落子...不好说,不好说呐。

阁主隐有暗愁,每一代的尊者准圣们其实作风都差不多,专挑运气之辈布局,若要说她能有如此之才,还不被人看上,任谁也不信,或者已经有某位大能站在了她背后,或者她本身就是哪位的转世,这乾坤之下,哪有真正的逍遥人,只希望敛微没有选错人,免得春江阁又重蹈覆辙。

湛长风整理了新的感悟,将白狐.大胖娃娃留在石室修炼,出门去看硕狱.堇棘。

铭牌上的名单里已经有他们二者的名字,说明他们通过了点将台的评判,能够在点将台修炼斗法了。

一句传音,只有堇棘回了,堇棘正在看硕狱和别人战斗。

湛长风进入观战室,临近的几个修士面色露出些异样,退开了几步。

她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堇棘可是看清了。

湛长风被判定为零分,又得百连斩的事,他不用刻意听,就能从其他人的交谈中拼凑出个大概,全是羡慕.畏惧居多,可今次看见那些修士瞧湛长风的眼神,怎有种幸灾乐祸.等好戏的意味在里面?

藤妖耿直地问了湛长风,湛长风不太在意地回,“可能是无聊了吧。”

好像是那么回事儿,无聊了,便专注到别人的八卦上来了。

“打几场了?”

堇棘瞥了眼斗技室,硕狱正将一修士举过头顶,那拳拳到肉的狂野打法,看着就疼,“第十二场,你不知道,他听到别人说你当时一来就百连斩,眼睛都绿了,估摸不到精疲力尽不会停手。”

“他确实适合战斗。”

“这倒看出来了。”

“你呢,不下场试试吗?”

堇棘郁然,“我也要打?”

湛长风侧首“看”向他,“你在怕什么,既然修了道,就忘了人修.妖修的刻意划分,就算他们排挤妖修又如何,那只能证明他们修得还不到家,仅是一群可怜的人罢了。”

“用修道者的身份去输赢,如果有人觊觎你的本体.觊觎你的灵火,那就狠狠回敬过去,再不济可以来找我,我虽没有什么大力,但点将台中,除了没有见过的第一.第二,其他人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护你还是可以的。”

点将台中,将墨排第三,初交手那次,她可能落于下风,然如今她的实力全部爆发,败他仍有余力。

当然个体实力只是次要,很快,有背景支撑的兵团之人,也不敢随意下绊子了。

堇棘被她一针见血地戳破心中的顾虑不安,不由羞窘,听完她的话,更加窘迫,却是释然了几分。

他没有怀疑她那句护你的真假,也没有怀疑她的实力到底能不能护他,低声道,“我谨记着自己修道者的身份,身边却总出现人妖殊途.相互歧视的声音,被这些声音影响也是因为我的心境不够,我会尽力改正过来的。”

“最近多专注于修身养性。”湛长风又提了一句。

诛邪之雷劈的是心有邪念的人,掉修为是小事,坏的是,掉的修为很难再修上来,必须补全心境,缓缓修行,消磨掉余留的诛邪之力。

往好处看,这个过程也算一种沉淀,摆正心态很重要。

堇棘的心态还不错,恢复修为应当不会太困难。

湛长风的开导和明确的护持,也让堇棘松了口气,至少自己在这人修占大多数的点将台中,有了一分保障。即使某些修士用看宝物的目光盯着自己,也有底气面对了吧。

第269章 白痕召见

硕狱连续败了二十位修士,俱是筑基之辈,擂着胸膛大喊爽。

他迎战的筑基修士功力十分深厚,能每场都赢下来,已令诸位观战者惊叹,竞相打听他的底细。

“此人气息浑厚,战技高超,败二十人也不见喘,有上榜之姿啊。”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之前未有听过他的名声。”

也有混迹过寒雪赌场的修士暗惊:这不是金袋赌坊百万级的斗士吗,竟出现在了这里。

硕狱赢了二十场就没有再继续,这里高手很多,他怎能一天的功夫挑战完,自然要慢慢打,慢慢体验。

随着斗技室里战斗的结束,观战室里的看客们也涌向石门。

这时有人玩笑似地道,“听说有卫兵在拿着你的画像到处询问人,是犯什么事了吗?”

那人躲在人群中,说完话就销声匿迹了,只剩周遭的修士眼神一变再变。

湛长风自能感应到说话的人在何方位,不过实在没必要理会,这点小流言,是起不了风浪的。

白痕令护卫明明白白地拿着她和清虚的画像询问人,便是在警示她,他随时都能让人猜到并落实她就是引起百草院变故的人,甚至还能让人以为消失的蜃妖并没有死,被她带走了。不论真假,都会给她带来一大波麻烦。

不过湛长风一路清匪显示自己的名声,将自己和长老会议的关系绑实了,真要揭穿她清虚的身份,那就是打长老会议的脸。

白痕也要考虑到,为了一个已随契约者死亡的蜃妖将她送到海族和觊觎蜃妖之人的眼皮下,怕不怕她用巡察使的身份,揭开被掩饰的人丹真相,让百草院的名声再跌几层。

一来一往,两人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只看谁先沉不住气。

这天,白痕拦下了一份送往明睿处的公文,看了内容,既惊讶,又畅快,“竖子,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那边,湛长风问硕狱,“在点将台的感觉如何?”

硕狱脱口而出,“爽,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榜上之人一个个都打败了。”

他恨不得扎根在这里。

湛长风带着硕狱.堇棘来到金吾殿,进入之前建立的兵团驻地。

兵团驻地中,校场.军府.兵营皆有,中央还立着一座石碑,上面记录着点将台所有兵团的名字,它也是不周战场的入口。

“点将台本身就是培养神兵神将.磨砺兵团之地,硕狱,今我给你副团长之职,你可敢接?”

硕狱记得她说她要破霸主榜,当时他不以为意,因为他那个世界,三皇宝树在神侍的守护下,世人皆不知九榜的存在,更不知道她说的霸主榜代表了什么。

走出金袋赌场,亲眼亲耳接触到这个世界的信息,他才知道相比九天,部落之争终究是小了。

硕狱环视空荡荡的驻地,深信某一天,这里会旌旗招摇.呼喝震天,然后面前的人,带着他们走向一个个新的世界,开始一段段征途。

“我接!”九尺莽汉战意熊熊,双眼迸射着灼热的光,从胸膛中发出的承诺,当用热血完成。

“好。”湛长风当下就把副团长的权限给他,他能招收新人,进出兵团驻地。

“过后你给我一份建立.管理兵团的文书。”光有战斗天赋只能是一名强大的兵,能训练兵团.指挥作战才是将领,她需要确定他究竟适合哪个方向。

硕狱应道,“可以,不过我曾学的东西,可能不适合这个世界。”

他那边的部落勇士都敢于牺牲性命,不少战术是用人命填的,但这里的修士,似乎都很重视自己的命。

“尽管写出来,不适合的再改。”

真正建立一个兵团,还得考虑物资.补给.薪酬方方面面的事,索性现在算上堇棘也只有两个人,可以慢慢考虑。

她没有把自己算在内,皇帝是不会把自己当将军的,她只要将整体框架搭建起来,并将它填满。

乌晓那边则属于另外一个计划,关于情报网的计划,等八月半通天路开,会有一批负责情报的暗卫过来建立情报的收集.筛选.传递点。乌晓有知晓世事的愿望和一杆笔,会成为很好的消息收集.传递者,

她的起点不高,所能利用的资源也少,只能力求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没有人能一步登天。

她将寻找更强大的力量充实自己,敛尽一切能用到的资源,直到足够支撑她迈出征战的第一步。

不止是她,像硕狱.堇棘.乌晓这些人,也必须保持应有的进步,如果跟不上她的进度,再如何有天赋,也终究会被后来加入的人冲刷下去。

刚还在思考有什么资源能利用,白痕的召见就来了,原以为得等几天呢。

长老会议的总坛就在乾坤山,与朝天观隔了半个峰,曰:藏云宫。

藏云宫掩于云雾彩霞中,旁的人进去,只觉如坠云雾中,不识去向来处,领巡察使令牌那日,湛长风被人带进去,根本不能窥全它的总体样貌,只有脚下那么一条路,七弯八拐后进入一个摆设质朴的偏殿,见了主事。

今日再进藏云宫,令牌熠熠生辉,云瘴退散,露出它庄重奇伟的面貌来。

白痕的殿宇坐南位,与明睿的殿宇毗邻,他们一个掌军机,一个总领内务,位置临近也方便交流。

右边隔了一条长廊,应是统帅部队的元亨长老的办公处。

经侍从引路进入殿中,身量矮小.披着白裘.嘴上生着短须的老头坐在宽大的案几后面,那和善的面容这时可一点儿不和善,肃穆威严,像是在审视犯人。

湛长风行了个道礼,“见过长老。”

白痕本不想让她坐下,然自己仰头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冷哼一声,“坐。”

“闻城中卫兵在调查我的行事,恐哪里冒犯到了长老,不敢坐,长老有什么话,还请明示。”湛长风垂手敛眉,一副聆听教训的认真模样。

“你还知道自己冒犯!”白痕气得站起身子,袖袍甩出重响,仿佛她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还请明示。”

“你是想死扛到底了?”白痕踱步到窗边,注视着外面的危崖峭壁,也不去看她。

老者的声音沉了铁,“那我就来给你分析分析,你错在哪里。”

第270章 藏云藏锋

殿中门窗皆关,不掌明火,暗暗沉沉,只有白痕站的那扇窗边,透进来几分光亮,那是一面与殿墙仅隔一臂的危崖,有水迹从岩缝中渗出来,汇成水流,迈过几株蕨类灵植,坠向不见深浅的底部,

白痕讲述了清虚和湛长风两人的时间接连点,又道,“当然仅凭这点猜测是不够的,你尽管在分裂两人之间的行事作风,却处处都是破绽。”

他将话说得很重,仿佛湛长风的伪装十分拙劣,没有一点可取之处,换个人在此种场景.此种情势下,面对生死境长老的诘问,心性再坚定也会动摇。

然在白痕眼中,她一如进门时的温和有礼,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被框成了雕像。

对付这种人,揭破清虚的身份对她一点用也没有,因为百草院有错在先,但凡白痕还有一丁点道义就没有立场指摘她,也正因为百草院有错在先,白痕得考虑到她手里是不是还有关于百草院的把柄。

所以提起百草院对两人都没有好处,白痕自然不会抓着她清虚的身份不放,他是要打破她的自信,抓到并印证她最大的弱点——没有背景。

“你变换了身份装成一名先天小修士躲到点将台,似乎任谁也不会把一个相貌平淡无奇的先天和刚刚大闯百草院的筑基高手联系在一起,何况那个筑基高手在众人的眼见耳闻中那么俊美强大。”

“你做好了隐匿的准备,可偏偏,点将台将你的资质判定成了零分,一下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白痕的声音里蕴了一丝尖啸,如重锤叩上心底,湛长风的神色终于有一分松动。

他略有满意,继续冷声道,“你必须做出迎战,否则只能任由各个势力搓圆揉扁,你很聪明,你虽然得了百连斩,但你把握着一个度。”

“意境攻击确实少见,然仔细想想,你前面挑战的七十人,都是先天,你一个有着筑基心境的修士,去破先天的心境,就算有七十之数打底,也不能否认你不要脸的事实,除了那些见识少的会敬畏你外,如我等大修是不会将你放在心上的,如此一来,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大半。”

“从七十一开始挑战筑基,也一点点显示你的真实修为,却始终不动元力法术,硬生生以你那意的力量,干扰了三十名筑基的心境,这才显示出你确实有让人看一眼的本领,不过你挑战的最高修为是筑基大成,只越了一个小境界,值得关注,然也不太出头,至此,你就将自己的位置定好了,不上不下,相对平衡。”

白痕在告诉她,你很聪明,但你的意图都已经被看穿了,更深层次的暗示,你也不过是为了生存机关算尽的可怜人。

如果她有大背景,就不会因为百草院一事,变换面貌躲起来。也不会不知道点将台内部的潜规则,仓促地展示自己原本掩藏好的修为。

然她身上还有不符合身份的表现,她出手特别阔绰,引个路.照看照看灵宠,就能扔十几万给人家。另有剑庐学徒,没有明说她买下重剑的具体数额,然字里行间都表示此人完全是那种一掷千金的性子。

尤其她拥有的强大的力量,不是小门小派能教出来的。

那能牵动红尘业力的心觉力量,此间恐怕少有人识得。

那能慑人心境.削人修为的雷法,简直骇人听闻。

它们都是如此正统,堪比法脉亲传,连他都不能确定出处。

这两种力量,随便捡本功法,自己就能练成?

再联想曾见过清虚之人对她的评价,此超凡脱俗.恍若谪仙的气场,如没有深厚的底蕴,怎培养出来?

白痕两次与她对话,也不能不赞叹她掩盖在平凡外貌下,偶尔从一举一动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从容安宁,仿佛自成世界。

白痕更倾向于,她来自那种一脉单传或少传的隐世法脉,本身没有势力,实力又非常强大。这种人,如果利用得当,又是一大助力。

亦或者是从其他世界过来历练的,如果是这种情况,他就要斟酌几分了。

“我是清虚又如何呢。”湛长风像是被戳破了伪装,干脆放弃隐瞒,含着怒意质问,“百草院掌事做出这等下作的事,难道还怕人揭穿吗,我只庆幸自己为助蚌妖闯进了院中,终于找到了人丹的源头,这就是天意!可恨不能让天下人目睹真相!”

白痕听得眉头一跳,“你之所以接受我的担保成为巡察使,是怀疑我与人丹事件有关?”

“我怀疑百草院中的任何一个人,你可知,底下有多少人因为人丹骨肉分离.痛失至交好友。”湛长风沉痛道,“若不是为了寻找幼年时失踪的姐姐,我竟不知道藏云涧道运昌隆的表象下,竟潜藏着如此龌蹉之事,炼人丹.吃人丹,也不怕损了道行!”

“此等人,食同胞提升自己修为,与邪魔无异!而本该培育出医道大师的杏林之地,养出了一群炼人丹的恶鬼,比吃人丹的更该千刀万剐!”

白痕已经听过太多人对百草院的指责了,此时心如止水,甚至还从她的话里,分析出她有个失踪的姐姐,说明她确实是藏云涧之人。

“无知!你只看到了人丹带来的恶果,却看不到人丹事件曝光在世人的眼中,对百草院.对长老会议.对藏云涧会带来多大的冲击!”

“你也经历凤凰沟秘境一行,当体会到各方隐藏的那种蠢蠢欲动,他们随时都准备扑向长老会议,掀起祸及整个藏云涧的戮战,你差点让这场祸事提前爆发!”

湛长风像是被问住了,又像是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和真假,然白痕没有给她空隙,气势节节高升,洪亮之声夹着威压,连连质问,“让这片大地血流成河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人丹带来的动荡你有考虑过吗!”

“百草院名声跌落事小,若长老会议在如今的局势下受到牵连,岂不是正好给了野心者借口,带来更深重的灾难!”

“还是你认为,长老会议没了就没了,战争起了就起了,这些都不管你的事,你是那个揭露人丹的英雄!”

湛长风抿着嘴,眉峰紧锁,“那人丹就不管了,百草院出来了那么多炼丹师炼药师医师,说不定已经将人丹之恶遍布各地,甚至伸向其他世界,这对道者来说,是比血流成河更毁前途的事,它让整个道途蒙上了阴影。”

“管,怎么不管!那也要暗里调查清除,放到表面上,打草惊蛇不说,还容易引起那些参与了人丹炼制.食用之人的反扑!”白痕恨道,“你看着聪明,怎连这点都想不明白,糊涂!”

第271章 约法三章

白痕声厉言狠,有震慑湛长风.自澄清白之嫌,然湛长风确实感受到了他那一份忧患为民的大义。

湛长风软下态度,似被其语言击中,先退了一步,“我只想引起长老会议对人丹的重视,并不知道各方有此野心。”

“年轻人,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莫要为了一时意气,造成不能挽回的后果。”白痕再次望向外面的危崖,镇心定绪,“我见你也是为了抱不平,一片赤诚,百草院里发生的事就不与你计较了。”

“长老高义,湛愧然,如需用得到我帮忙的地方,尽可吩咐。”

“帮忙?”等的就是这句话,白痕心中畅然,面上肃然丢出一份公文,“你好好瞧瞧,你自己惹的事还少吗?”

湛长风展开公文,是宋家上书明睿长老,陈述她作为巡察使,无故重伤宋飞英,令其修为掉落.心神大伤,并劫走邪妖的罪状。

言辞恳切.激愤昂扬,她成了是非不分十恶不赦的凶徒,藤妖成了杀人无数死有余辜的邪魔。

湛长风合上,沉吟道,“此述实在有失偏颇,我重伤宋飞英是因为他先动手欲至我于死地,带走藤妖是因为他入了魔怔,为报仇才向进入彼洛山脉的修士下杀手。”

“你倒是好心,你认为他不该死吗?”

“长老,这种事是扯不清的,你说他杀人有错,然究其因果,是别人为了夺他本体和伴生灵火,先追杀了他,你能说他为了自保反杀别人有错吗?”

“哼,宋家也算是一大家族,你重伤宋飞英.藤妖杀过人又是事实,你以为证据会偏向谁?”白痕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试探她的底细。

若是身后有背景,大可不惧,若是界外来人,大可一走了之。

但湛长风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她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道,“可否让其待在我身边潜心悔过,我虽不是真正的佛道之人,然与佛有一场缘分,曾在大明寺蒙慧通大师开示,赠予道法佛术,藤妖心有良善,眼见他死于人手,变成修炼之物,实在不忍心。”

“飞升普世佛国的慧通大师?”白痕想过她的红尘业力有佛道的气息,可能与哪位僧者有关,却没想到是飞升圣地的佛。

他俨然不愿相信,“据我所知,慧通大师在飞升前是一扫地人,从未开过一场法会。”

“开过的,只不过仅有我一人听见。”湛长风又道,“传闻念到大能者名字时,大能者会有感应,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胡乱造口业。”

这点白痕更清楚,被自己和天地认可的姓名,联系了自己的命局,越是境界高强的修士,越是重视保护自己的名字,海世图中榜.大榜上几乎不出现真实姓名,全是道号.尊号。

道号.尊号也得天地认可,但更像是真实姓名前的一层保护壳,怀着恶念提起,就会被感应到,甚至直接降下惩戒。

他的不信,是因为不敢相信。

白痕沉思了几息,对她亲近了些,被佛直接传法,说明她确实是个风光霁月的人,是个极具天赋的人,可能这个世界并不能困住她。

她曾说过要去圣地宗门,也未必是信口开河。

从这一点来说,她比于慎更适合成为长老会议新的旗帜.新的后盾,然还要考校,“你只顾着藤妖,难道不顾你自己吗?”

湛长风闻言笑道,“本该出现在明睿长老案头的公文,出现在了长老这里,长老不是已经顾着我了吗?”

白痕大悦,和心思通透的人交流就是痛快,“可我顾得了你一次,顾不了你二次三次,我来问你一句,你可愿加入长老会议?”

“长老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坦白一句,现今藏云涧的形式不太好,离心太严重了,从点将台各势力的明争暗斗就可以看出来,再加上您提到的戮战.....”湛长风点到为止,摇摇头,“如果被太多庶务连累,对我的修行没有好处。”

“藏云涧的争端是严重,但比九榜更严重吗?”白痕劝道,“你有天赋在修行上取得更高的成就,然榜上的名次之争也必然会给你带来接连不断的杀机,更高的我也保证不了,可我能保证在藏云涧,谁想动你,得考虑考虑我们这些生死境强者答不答应。”

“此外长老会议中的修炼资源,你也可以取用,总比你一人单打独斗好,你觉得呢?”

湛长风如有意动,白痕也不催着她回应。

崖壁上的茎叶被风吹了几个来回,她终于松口,“我明白长老的意思,如要我加入长老会议,还请长老与我约法三章。”

“哦?”白痕背负着手,抬眼瞧着她,“先说来听听。”

“第一,人丹事件必须解决,时间可以不限,代价是,我有参与人丹调查的资格。”

白痕点头,“可以,不过现在人丹不是首要事情,需往后推推。”

湛长风没有异议,“第二,我享受长老会议提供的便利,也有义务帮扶长老会议,然所行之事,不能违反道义,触到我的底线。”

“没有问题。”

“长老诚意相请,我也不能得寸进尺,第三条就由长老定吧。”

白痕露出笑意,踱了几步,道,“现在长老会议内部有很大的分歧,我问你,你站在哪方?”

“长老是我的担保人,自然在长老这方,可我还是那句话,您如果违反了我的道义和底线,一切作废。”

“怎样算违反了你的道义.底线?”

“烧杀抢掠.与邪道合作.包庇炼制人丹者.无理由危害多数人性命等等。”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厮对人丹要执着到底,“行,我记下了。第三条,你要听从我的安排。”

湛长风补充,“在合情合理的情况下,听从你的安排。”

这字眼抠的。白痕答应,“那就是这三条,话既出口,便更改不得了。”

“一言为定。”

“听说你还没参加过冠巾仪式?”

“十天后有一场普通的冠巾大会,我会去参加。”

有的冠巾仪式,是师父替徒弟举行的,由师父担任度师。

不过有些人是想通过法会试炼后,到宗派里拜个好师父,不可能现在就拜师,所以找的临时度师。

既然是临时度师,度一个和度一群有什么区别,于是有了冠巾大会。

“也好,你先参加了冠巾大会,我再给安排荣誉巡察使的任职仪式,其他事,之后再说吧。”

“有劳长老。”

第272章 冠巾大会

冠巾大会也不是没有门槛的,先要提前半月递了申请,阐明祖籍.出生地.曾从哪座社学或者哪个庙宇,陈述修道理由,欲拜在哪方道脉之下,通过审核后,再通知你何日上山接受冠礼试炼。

湛长风拿到司巡府令牌后,主事人就直接知会了她冠礼试炼的时间,省去了申请这一步。

冠礼试炼在冠巾大会前七天,那日一早,湛长风来到乾坤山北峰下,遥望山巅九层塔状的朝天观。

朝天观乃香火鼎盛之地,于云蒸霞蔚之中隐透宝光,据传曾有尊者显迹。

这日,平素络绎不绝的山道上空无一人,唯十来参加冠巾大会的先天修士立在第一阶石梯旁,或静默不语,或谈笑指点。

湛长风气合自然韵律,寻常而不引人注意,独自站在一边,等候试炼开始。

后又陆续来了二十修士,武修.法修皆有,还有一个妖修,拖着一头老驴来了,引得众修士往她那儿看了好几眼。

妖修和妖族是两个概念,妖修也是道修的一种,妖修道,比人修道还难,他们首先就要克制自己的妖性,去理解天地经义。

然这妖修一眼看去充满了人味,梳着一个道髻,光着脚丫,裤腿高卷,光洁的腿上还沾着泥点,笑起来没有阴霾,有些痞,活像那种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让各类长辈头疼的人物。

“老伯,你再慢吞吞我就踢你屁股了。”

离着石梯这边还有三四十来米时,那老驴不动了,晃着尾巴吃路边的草,任妖修怎么拉也拉不动。

某几个修士见了,嗤笑起来,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妖修。

“听到了吗,她管一头驴叫老伯,看来她也是头驴精。”谢百垚摇头晃脑,和同来的修士对着她打量谈笑。

“马和驴也是亲戚啊。”

他们几人模样都年轻,衣着华丽,公子哥仪范,像是家族出来的武修,言语颇为肆意。

大家都是修士,就算隔了七八百米远也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然那妖修没有怒色,仅笑笑,就又苦恼怎么劝那驴老伯移步了。

谢百垚几人更大胆了,“还真是驴精。”

“这世道果然什么都能成精了,吃的畜生也能跟我们一样修炼。”

“驴那味道鲜着呢,尤其是腱子肉,卤着下酒最是痛快。”

“驴肺.驴肝吃了能活两百岁,我家老爷子天天吃。”

一些修士听不下去了,又碍于这些人的身份不好强出头,只能偏开脸。

唯一个腰挎两板斧的大汉站出来,客气道,“几位慎言,此乃乾坤山下,我们又是来参加冠礼的,别丢了修者的脸面。”

谢百垚笑说,“哪来的蛮子,我们要慎什么言,哥几个聚在一起讨论讨论吃食碍着你了?”

“就是,去去去,别凑热闹。”

“看你这身板也是精力旺盛之辈,莫不是看上人家的脸了,哟,脸红什么,还真被戳中心思了?”

大汉气得想两板斧劈了这几张口花花的嘴,得亏被旁边的修士拽住,才没有生事。

一人劝道,“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当事者都不理会他们,你赶上去干什么。”

“呸,这种家伙居然出得了门,早晚被弄死。”

“快别说了,他们都是背靠家族的人,那姓谢的小子,还有个叔叔在藏云宫当差呢。”

大汉脸色微变,啐了口,到底没有再多管。

湛长风注意到有几道神识关注着这边,猜想试炼已经开始了,继续闭目养神。

过会儿,那老驴一路吃草,终于吃到了石梯旁,妖修松了口气。

边上的大汉心里不舒服,他在公子哥那边为她遭了嘲笑,生了一肚子怒气,她却连个眼神都没有飘过来!

质问,“嘿,小姑娘,刚刚他们这样说你,我为你出了头,你怎一点反应也没有?”

妖修拽着老驴的尾巴,不让它吃草,抽空看了眼大汉,“讲道理,你我素不相识,帮我是因为你好心,不帮是本分,可你硬要我谢你就不对了。”

“我并没有要求你帮,且你的帮忙也没有起到实际作用,反而又给了他们一个能够嘲笑的点。”

谢百垚听见了,大笑,“我喜欢你说的道理,对本少爷的胃口,哈哈哈,那个壮士,人家既然不领你的情,你怎还凑上去讨夸奖!”

大汉羞愤极了,快步远离她,“果然是妖修,自私自利.冷心肠得很。”

妖修笑得没心没肺,只顾着她那头驴老伯,“一片草都被你吃完了,也不怕肚子疼。”

谢百垚幸灾乐祸,“没眼力界的土妖修,那是风和草,专门种在这里防风去尘的,小心卫兵来找你算账。”

妖修撒开拽驴尾巴的手,赶紧撤离几步,好不无辜,“我只是正好跟它同路,一点都不熟。”

老驴大概听明白了,一个蹶子将她踢半米远,妖修拍拍土站起来,笑着上前道歉,瞧得众人啧啧称奇,连谢百垚几人都没有再乱开玩笑了。

这时马蹄阵阵,望去,见六匹马拉着一辆车舆而来,有见识的修士俱都抽了口冷气,只因那马是有着妖兽血脉的踏云驹,赶车的是一名筑基高手,身后的车厢通体用上等紫杉楠木做成,顶上还有羽毛编织的华盖!

再看车上的徽记,竟是七世家之一的太叔!

马车一个漂亮的摆尾,停在石梯之前,迫得临近几位修士连连后退,生怕被碾到。

“央少爷,乾坤山已到。”那名赶车的筑基修士恭声请道。

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出得车厢,面目冷淡,双眸深沉,不似寻常人。

“这么年轻的先天修士,不愧是世家出来的。”

“是太叔家新找回来的那个吧。”

赶车的筑基修士目光扫过说话的人,气氛陡静。

湛长风觉这少年面熟,原是乘船遭遇河贼那次,险些被河贼劫走的太叔家孩子。

闻此子本是太叔家旁支,后来六院招生时被检测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体质,被太叔家接了回去。

那时见到还是一派稚子天真,如今倒像换了个人,成熟极了,难怪她没有一眼认出来。

这冠巾大会越来越有意思了。

太叔央虎着脸立在一边,目光从诸修士脸上掠过,着重看了看妖修和老驴,收回视线时又在湛长风那边停留了会儿,闭目掐了把手心,静然不作声。

第273章 试炼之路

“请上石梯,过问心路!”山巅传来悠长的呼喝,同时一道光从朝天观中照射出来,将绵延通往顶峰的石梯全部笼罩住。

“有人说问心路上陷阱重重,我倒要试一试!”

“都是假的,我友说问心路很好过,我们只是先天,能严格到哪里去。”

“不过一个冠礼,我还能在这里被淘汰不成!”

诸修士踏上石梯,千重压力叠叠加身,脚上像是灌了铅,再看没有尽头的阶梯,忽然路途渺茫。

刚刚说问心路很容易过的修士默默补了一句,“就是会很累,累到你精力耗尽,爬也爬不动。”

“这点压力怎能阻我!”一个修士发力狂奔,没一会儿消失在峰回路转处。

某几个人一看,也奔跑起来,竞相追赶,仿佛在争头名。

余下的修士或稳步前行,或忽快忽慢,不一而足。

湛长风不快也不慢,闲步走在阶梯之上,过路山色皆在眼中,又不在眼中,她迎着光望向朝天观,闻朝天观中有一件灵宝名问心镜,叩问修者心中所思所念所嗔所怨,被用以加冠者的筛选,只是今次感受到的力量不强大,对先天绰绰有余,对她就小了。

拾级而上,有些修士停驻不前,或哭或笑,变换出种种神色,显然是陷入了问心镜带来的幻境里。

她一抬眼,看见那名妖修女子顿了几息,兀然睁眼,又笑嘻嘻地踏步向前,像是来爬山游玩的。

湛长风走了四分之一的路,周身场景变换,雄伟的都城拔地而起,高大的宫墙出现在身后。

“陛下您慢点!”

一名蓄着短须的男子匆匆跨下龙舆,丢下内侍护卫从她身旁跑过。

他还穿着衮冕,戴着十二旒天子冠,刚刚从朝堂上下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湛长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老皇帝,他在壮年的巅峰,身子还算硬朗,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喜悦和急切,他在后来多次跟她强调要喜怒不形于色,帝王的情绪是给别人看的,真正的情绪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但这时,他是那么不加掩饰。

湛长风看了眼宫门上的匾额,永秀宫。

“生了吗?”

“回陛下,已经生了,是小皇孙。”

老皇帝再次确认这个消息,喜不自禁,踏进内殿。

嬷嬷.总管连忙阻拦,皇帝最重规矩,今儿怎会进儿媳的内殿,“陛下,于礼不合,于礼不合,夫人产下小殿下后,支撑不了多久就昏过去了,太医叮嘱要多加休息调养,不能打扰。”

“对对对,是孤太高兴了。”老皇帝来回踱了几步,冷静冷静,指着嬷嬷道,“快去将孤的皇孙抱过来给孤看看!”

“陛下,小殿下尚脆弱,见不得风,不能抱来抱去。”

“对对对,孤亲自去看。”

众人慌张喊道,“陛下,内殿不能进,于礼不合,于礼不合!”

老皇帝气坏了,“你们是不是成心不让孤见到孙儿!”

“小人不敢呐陛下,为了小殿下好,为了夫人好,还请陛下再等几日。”

老皇帝在殿外站了半炷香,终于离开了。

湛长风和提着篮子的嬷嬷擦肩而过,她感应到篮子里是一个快死了的婴儿,敛眉瞧着嬷嬷远去,转头走进内殿。

内殿清清静静的,没有侍从婢女,刚刚生产完孩子的夫人卧在榻上沉睡,容颜苍白,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

对于生母,她一直只有尊敬,偶尔因为理念的不合生出些许为难,比如在弑母的边缘徘徊。

她自始至终都知道李重华的存在,也知道她的生母妄想着能将李重华接回来。

她最终没有杀她,也没有阻止李重华进宫,是因为觉得这个天下愚蠢的没有任何意思。

没有人知道在孺子阁见到李重华的那刻,她是多么高兴,这意味着一切都要开始改变了。

如果旧的秩序不符合她的道理,她就会建立新的秩序代替,这就是她和易长生最大的不同。

易长生认为天地自有运行,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然后旁观着所有事物的起灭,无动于衷。

于是在三岁那年遭贼人暗害时,她选择了顺势消亡,而她......

湛长风觉得她正在想起被暗害后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却又像是被什么阻止了,模模糊糊不得其要,可如果易长生选择顺势消亡,那她,决不允许。

湛长风走进暖阁,新降生的婴儿躺在摇篮里,还未睁目,样子十分安乐,偶尔挥动下小手。

吱!

一扇窗户被推开了,穿着侍卫服的老皇帝爬了进来,欣喜地跑到摇篮边上,略微带着自得,似乎在嘲笑没人能阻止得了他见到孙儿。

老皇帝对这个新生儿抱着极大的期待,大到可以不顾威仪爬窗偷进来。

他小心地碰了下婴儿,微颤地抱起来,笨拙地摇晃轻哄。

他欢喜地想要再次确定这是他的小孙儿,解开了襁褓,面色在震惊.愤怒.复杂间转换,顷刻后放下婴儿,离开了。

湛长风知道老皇帝一早就发现了自己的真实性别,可他依旧教她教得比什么都认真,因为她不是他的孙子,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将她培养成最合格的君主,整个神州大地的储君,未来的帝王。

而湛长风要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道他知道,演一出天伦之乐。

先醒来的是易长生,满月之后,她才醒来。不过她和易长生本来就是一个人,易长生的记忆就是她的记忆,又恰巧,她们都仿佛有着天生的灵智,能够将所有事都记住,并加以理解。

其实在刚出生的时候,她们的灵感是最强大的,就算不睁开眼,也将李云秋听到儿子快死了时的悲痛.嬷嬷总管替主隐瞒的惊慌.老皇帝殿外徘徊时的踌躇,还有一列列整齐的巡兵.宫门外等候喜讯的大臣.繁华的街市,都印在了脑海里,后来慢慢地失去了这种能力,趋向普通婴孩。

接触修道后,湛长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种情况挺神异的,也怀疑过自己是谁的真灵转世,天运之子,或者夺舍。

但那也不过是一瞬的思绪,过后就被抛掉了,她不能否认自己走到今天为之付出的努力,她就是她,过去和未来都不能改变此刻的她。

景象变成了原有的样子,她继续拾阶而上,问心镜的力量根本不能将她摄入幻境,是易长生在影响她,就如曾被困于地下岩洞群时在梦缘幻阵里看见的史书。

湛长风模糊地感觉到她可能在催促自己想起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可那部分记忆已经被莫名掩埋了起来,就像她一样,沉睡已久。

第274章 守持清修

从山脚到山顶的距离很长,而问心镜让这段距离变得更加漫长.遥不可及。

发力狂奔的人可能因为耗尽力气瘫在了石梯上,稳步前行的人也可能因为陷入幻境裹足不前。

只有灵台清明,充满耐力的修士达到了山顶。

一位头戴混元巾,身着法衣的道士立于朝天观前,身后还随侍着几名小道,“贫道乃诸位的引进师,千禾道人。”

引进师是引导众修士行礼的道者,他洪声阐述冠巾大会的流程规矩,念了冠巾科仪的由来,并道,“为何要着冠巾,自然是为了清本正源,得祖师道力护持,让修途少一分坎坷。冠巾之后,保奏天听,在三教祖师.各道老祖.诸方上帝那里挂了号,介时功德圆满,证得大道,自有诸神迎护,就算不能飞升,也不至于堕入畜道轮回。”

“有些修士不持道心,不奉道仪,不戒嗔骄恶,回过头来欲强戴冠巾,鬼神都要耻笑他,这样的修士是没有资格拜入宗门大派的。”

千禾道人扫过下方诸位修士的脸,“今湛长风.太叔央.梨花.谢百垚.李龙.严恒.真素七人参加冠巾大会,请先领取衲衣鞋袜.经书要义,于精舍沐浴焚香,静修六日,待大会开始。”

“喏!”

众修士从那几个小道手里接过衲衣鞋袜.经书要义,随指引来到山中精舍,各选了一个房间进入。

湛长风每日沐浴焚香,研读经书,倒不是这些经书没有看过,有认真看的必要,仅是一种静心的方式而已。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待在房间整整六天都不出门的,第三日晚,有人来敲门,是那名叫严恒的武修。

“打扰道友了,整日修持也无趣,我们几人在林中设了蔬果灵水,不妨一起来闲话二三,论论修行上的道理。”

静修期间荤腥美酒是不能沾的,只能食用蔬果灵水,当然这不是重点,后一句才是。

湛长风随心随性,放下经书道,“那就叨扰了。”

严恒咧嘴笑,“我见道友不曾离开过屋内,想来是认真之人,还怕扰了道友清修。”

“心静,去何处.做何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对,也对!”

林中树墩上摆了一捧捧用荷叶托着的蔬果,边上还有竹杯和一壶灵水。

严恒道,“蔬果是梨花在林间摘的,竹杯是真素削的,灵水是李龙打来的,就地取材,图个方便,随便坐啊。”

果然是随便坐,没有一个像样的凳子。

那叫梨花的妖修躺在树枝上,上下抛着一个红果,翘着二郎腿自乐,见了来人,便挥挥手,算作打招呼。

名真素的女子是修法的,盘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娴静端庄。

还有那李龙席地而卧,喊道,“先让我缓缓,谁知那灵泉是有人看护的,差点被抓到,绕了大半山才敢回来。”

真素打趣,“那你肯定是第一个因为偷泉水被赶出冠巾大会的修士。”

“嘿,你们一个也别想逃,都是共犯。”

“太叔央肯定是共不成了。”谢百垚一脸晦气,“爷好意相请,竟收到了一个冷眼刀。”

湛长风随便坐了个地方,料想这些修士已经熟了起来,严恒竟笑着接起了谢百垚的话,“各有各的性子嘛,不过你们发现没,我们的引进师居然是脱凡强者,我的天,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不是说都是筑基前辈来引进的吗?”

“会不会是因为太叔央啊,听说人家来自七世家之一,本身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李龙八卦道。

“得了吧。”谢百垚明晃晃鄙视,“七世家.各诸侯现在和恒都的关系可不怎么样,朝天观会为了他一个小小的家族门人破例?”

他公然评价七世家.各诸侯和恒都的关系,让听见的几人惊了下,严恒道,“你还真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严恒目凝光,细细看着谢百垚,“说实话,我见过的家族之人大多谨言慎行,要使坏也是笑里藏刀,无形间坑得你找不到北,又或那种被养废了的恶少悍女,横行霸道,愚昧不堪,我原以为你也是后一种,却没想到你能通过问心路,莫不是给朝天观塞了宝物?”

“边去,爷需要塞礼?”他饮了口泉水,咬着果子,面对几道好奇探究的目光,笑骂,“爷最烦规矩了,它能把你包装成另外一个人,爷才不要这样呢。”

“说什么廉耻道义,你心里想着什么没点数吗,非要用一副好名誉掩盖起来,内里脏着呢,我就不一样,我心里怎么脏,面上就怎么脏,不服你揍我啊。”

斜来一个果子打到他头上,谢百垚跳起来大怒,“驴精,你讨打!”

那妖修又掏出来一个果子,“早就想揍你了,最后,我不是驴精,是树妖,会开梨花的那种。”

“原来是梨树妖!我说你身上怎么有种清香呢,还以为妖也擦香抹粉。”

谢百垚见她擦了擦果子吃了,放下戒备。

众人看着有意思,真素感叹道,“像谢道友这理论也是少见,算是另一种表里如一,然若心思始终不够澄澈,面上也一直是粗陋样,很难做到修心。”

严恒:“至少谢道友,有一点是好的,有恶言,没恶行。”

谢百垚摆摆手,“我知道我哪里有问题,可我不知道怎么去做,等我找到一个跟我一样嬉笑怒骂都流于表面的真性情之士,我就拜其为师,成真自在也!”

“谢道友已经有目标了啊,那诸位呢,典礼打算拜哪一道的老祖?”严恒坐好,严肃道,“我习武,要拜武道武祖一脉。”

李龙也说,“我跟你一样,我最佩服的是武祖大弟子,宗汉武尊,传闻他单手就能将一界移位,此伟力,让人向往。”

真素,“早慕仙逍遥,当拜入仙门,不受红尘侵扰,不浸九天离乱。”。

见他们看来,湛长风诚实道,“还未有特别想追随的道脉,当以天地为师。”

“哈哈哈,道友可以慢慢想,左右只是挂个号,哪能真的如愿。”

“唉,其实我想每个道脉都拜一下,说不定运气来了,将来真能入宗修行呢。”

“你就不怕老祖们嫌弃你太贪心,都不要你。”

“嘿,我的资质我有数,今后能寻到一个帮派安身就已经是极好的了。”李龙自嘲道。

其他人也不说话了,理想和现实还是有巨大差距的,今天他们坐在这里,也许过些时候就为了生计闯秘境.夺功法去了。

树上的妖慢悠悠说,“我要成仙,成太上仙。”

第275章 各拜道脉

最后一次沐浴焚香,换上衲衣,穿上白袜十方鞋,出精舍等候引进师。

朝天观中殿宇相连,各道各宗老祖法像皆在列,引进师领着他们先于朝天坛拜过天地,再进祖师殿拜三教祖师,接下来就是依次过各殿,在想要拜入的道脉下上香祝愿六个时辰。

“春秋殿到,人道各祖在此,皆随我进,愿者留下上香祝愿,等明日清早有人来喊,再出来参加授冠礼。”

春秋殿,熏香袅袅,座座法像庄严肃穆,上首三座分别是剑道.武道.儒道的开创老祖,两旁列着各分脉的老祖。

千禾道人引着他们向四个方位作揖三拜,“何人愿留?”

严恒.李龙站出来,朝武祖像叩拜,敬上三支香,再依次向武道各脉祖师叩拜上香,最后跪坐在殿中央的蒲团上。

“还有何人愿留?”千禾道人又问了一次。

谢百垚迟疑地出来,朝各老祖都拜了一遍。

太叔也央向前跨了一步,身形微微有些僵硬惹诸人看了好几眼。

他木着脸,朝剑道老祖上香,湛长风也跟着瞧了眼剑道老祖,垂下眼帘,没有随意乱看。

“可愿修剑道?”

湛长风抬起头,严恒.李龙仍跪在蒲团上,太叔央已经走到旁边,祭拜剑道的分脉老祖们,引进师和随侍小道立在一边颂念经文,真素.梨花垂首静候。

她看向剑道老祖,从赞颂他的经文中得知,他尊号太玄清静常德上尊,道号凌霄子。

“不愿。”

恍有一阵风旋去,再看法像,如最初一般,没有异样,仿佛刚刚见的宝光是错觉。

那边太叔央跪在一座法像前,正是与小黎界颇有渊源的遮天剑尊法像。

传遮天剑尊是凌霄子首徒无为剑尊的三代徒孙,立有道场法脉,名霸王剑脉。

“我们走。”千禾道人见再无人留下,领着湛长风.梨花.真素向下一座大殿行去。

“停~蓬莱殿到,仙道各老祖再此,随我进殿,愿者留下上香祝愿。”

此殿上首三座法像,分别是太上道.逍遥道.清静道的开创祖师,两列是各分脉老祖。

真素.梨花留了下来,真素拜了清静道,梨花拜了逍遥道。

朝天观中的各道祖师说全也全,说不全也不全,基本上在云水台设下石碑和传送通道的各宗各派老祖都在这里,某些没有将声名传到这里的老祖,自然没有法像。

另外,妖族.鬼道.神道,虽意思意思设了个大殿,但里面是空的。

妖族就不用说了,给它设殿完全是为了团结妖修。

鬼道在这里的法不显,他们都不知道鬼道有哪些老祖。

神道就更不用说了,神道修士大多是在点将台得了机缘,走名将.霸主.帝王的路子,玄天中,自第一.第二帝君之后,还没有出现新的上帝。

而且给名将.霸主.帝王立法像有站位的嫌疑,目前小黎界没有归属于任何一位霸主的名下,这像是不能立的。

千禾道人余光瞧了眼湛长风,听说这巡察使和佛道有渊源,人道.仙道都不拜,难道是要去拜佛道?

千禾道人当然是认识湛长风的,点将台新的零分,刚进的荣誉巡察使,还没有加冠的筑基,筑基来加冠,可不得脱凡出马吗。

“我们走。”

转过长廊,“普世殿到,佛道诸位菩萨.罗汉.尊者皆在此,愿者上香祝愿!”

湛长风只是如前两座殿一样,施了一礼。

千禾道人问:“你没有要拜的道脉吗?”

“暂且没有,带我去朝天坛吧。”

确实有些人想不好要拜哪个道脉,就干脆拜天地二师的。只是这样的修士不多,你想,各老祖是真实存在的,天地是从不显扬的,拜哪个的机会更大,不是一目了然吗。

“也可。”千禾道人由她去,将她带到朝天坛。

在千禾道人和小道们的赞歌中,湛长风向四方三拜,将香供入鼎炉之中。

“明日辰时,会有人来喊,且安心在此静心祝愿。”

随后他们就离开了。

朝天坛在山巅最高处,比朝天观还要高,立于其上,皇天后土,苍莽愈盛。

湛长风盘坐于蒲团之上,守持灵台,体天地大德,悟自然造化之妙,大感快慰。

天渐渐入夜,夜空群星耀烁,观星斗痕迹,玄妙异常。

湛长风正神游天地间,忽听朝天观中传来动乱,端是人仰马翻。

再细听,原来是一头老驴闯进了蓬莱殿。

老驴要往那妖身边凑,被赶来的修士拉住,驱赶它离开。

兀那老驴口吐人言,“梨花,我在你树下待了二十年,从驴崽子到老驴,是你用你的叶子盛露给我喝水,是你用你的花叶让我裹腹,你将我养大,我给你解闷,三年前你化了形,还是我驮着你四处溜达,现在你嫌我老了,就要自己去寻那什劳子仙道,不管我了吗?”

驴竟然开口说话了?!

那些想要动手的修士都被震慑住了,面面相觑不敢乱来。

再看妖修,背对着老驴打坐,听了声音露出些微无奈,“驴老伯,我作为树,生长了几千年,作为妖,活了三年,看过的离别有千桩万件,经历过的变迁比任何一本史书真实。”

“我从一棵无心的树,到灌满了人间悲喜,又将悲喜磋磨圆润,变成心中朱砂,现在已经没有东西能动摇我了,你我之间,也不过是路人,因为旅途寂寞搭了一程伴,终会分别去往各自的方向。”

老驴道,“如果我现在被这些人打死,你也不会回头吗?”

“我会出于的自己本心,救下你,但不会因你停留。”

“哪怕你也被打死?”

“哪怕我也被打死。”

老驴大笑,笑声难听地让人捂住了耳朵,然就在这时,它化作了一名头戴莲花冠,身披鹤氅,道骨仙风的尊者,“可愿入我太上玄清道?”

妖修神色如常,老驴变化成仙尊,邀请她入道,都不能使她惊动半分。

她站起来,施了一礼,“弟子愿意。”

“此后,你的道号便是玄司,随我走吧。”那仙尊袖袍一挥,呼来祥云,携得了名号的妖修飘然而去。

眼见着这一切的众人如坠梦中,分不清真假,猛瞧着空出来的蒲团,再三相互确认,才奔走惊叫,有妖被上仙带去修仙了!

湛长风收回耳力之际,听见春秋殿中,那仿佛老头子的太叔央抱着遮天剑尊的法像痛哭,“我再也不修剑了,再也不修剑了,连人都保护不了的剑有什么用!”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喟然叹曰,道途就是如此美妙,万般际遇都在其中。

第276章 披衣加冠

天色一点点变白,夜里的激荡却久久不消散,先是那妖修被仙尊接走,后又有太叔央弃冠礼而去,这届冠礼大会弄得人心浮躁,差点让人以为办不下去了。

严恒.真素.谢百垚.李龙心思起伏,勉强在蒲团上待了一夜,等聚到一起准备加冠时,李龙激动又钦羡地不断询问真素当时蓬莱殿发生的景象。

真素受到的冲击更直接,谁知说着要成太上仙的妖修真的被仙尊接引走了,这绝对是对她心境的一次动摇,然回忆着妖修与老驴的对话,又不得不感叹那种通透是自己不能企及的。

几人多少有点怅然,心不在焉,为什么不是自己,为什么人家能一步登天?

后得知今次担任冠巾师.拢发师.临时度师的是朝天观观主清水道长.司天监祭酒卢一山道长.长老会议荣誉长老温辰道长,吓得他们不敢置信,终于将注意力转回到冠礼上。

三大生死境强者!

三大生死境强者为先天举行冠礼,这是从未有过的,何况他们的教职个个不简单,抵得上小半个长老会议了!

“我去,人生头一次啊。”

“快看看我的头发有没有乱?”

“他们会不会是来收徒的,能当个记名弟子我就知足了。”

本土三位生死境强者的出现冲淡了仙尊莅临带来的浮动,更有敏感的修士注意到,这次的冠巾大会不简单啊。

大会开始前半个时辰,又有诸位强者结伴而来,一名道人笑说,“闻仙尊显迹,想必此届的大会得天独厚,我也来沾沾喜气。”

湛长风察觉到不断投过来的神识,若有所思,看来白痕出手了,长老会议中的派系要开始分明了。

钟鼓齐鸣,祥音缭绕,湛长风五人进入祖师殿,一字排开,上有三师焚香作法,传下训诫,威仪肃穆。

礼中,拢发师卢一山道长为五人挽起道髻,“束发为清明,莫陷六根愁。”

冠巾师清水道长用方巾包住道髻,系上两根剑头长飘带,此为常见的逍遥巾,意味逍遥自在,“冠巾为正名,天曹有案休妄行。”

临时度师温辰长老为他们披上道袍,“道衣为性命,包藏乾坤断尘凡。”

严恒几人手脚僵硬,仿若虚脱无力,竟然能见到活的生死境强者,他们还亲自来给他们拢发加冠披衣!

而湛长风觉得,他们一半是给她生势,一半是给她下马威的,纵没有多余的语言动作,这威压可没少给她。

不算上三师,观礼道长中就有不下十来道威压,时不时落来,只是若有若无,没有特别明显罢了。

加冠披衣后,礼拜十方.祈愿慧光.诵经祝圣,正式成为一名道者。

卢一山道长言,“今届大会前夕有尊者降临,福运高照,你等需好生修道,早晚有所作为。”

卢一山谁啊,他不仅是生死境强者,还是司天监的祭酒,主管天下祭祀之礼,占星测相,能断吉凶,他说出的话,足以被刚刚受冠的先天修士奉为真言。

几人正激动呢,清水长老道,“真素小友,我观你心性尚可,不骄不躁,可愿入我座下修法,先挂个记名弟子,他日筑基,或为亲传。”

那岂不是加入朝天观?

真素拜谢,“蒙观主垂青,我愿意。”

众人一番恭贺,喜悦之气未去,又有几名武修高手向严恒.李龙.谢百垚抛出橄榄枝,将气氛弄得热切欢喜。

只是没有提到湛长风,严恒.李龙虽有疑虑,然也没放在心上,唯谢百垚多看了一旁的湛长风几眼,暗自摇头。

大会终于结束,仙尊显迹.众修士抢收徒之事并五人名字却被广为流传,言说此届大会的受冠巾者是最有运气的,而朝天观的声名也又上了一层,彰显恒都运道之盛。

然在大会结束那日,湛长风出了祖师殿,就被接引到一座隐秘的偏殿,果见白痕在此。

白痕披着轻裘,细细打量已经穿起道袍的年轻修士,竟颇有道风仙骨。

他道,“你看见殿上都来了什么人吗?”

“除三师外,还有些家族之主.帮派中人,俱身份不小。”

白痕,“他们中,多被我救济过,一些是来还人情的,一些成了我势力的一部分,然如果我没有以往的能力和地位,你觉得还有多少人会留下。”

“我只知道留下的都是可以真诚相交的朋友,离去的都是不需要的残渣。”湛长风又说,“如果实在不想人离去,那就保持以往的能力和地位好了。”

“我在你眼里,是在乎地位的人吗?”

湛长风垂眼,“无法评价。”

“幸好你没有夸赞我。”白痕没有怪罪,“我知道你对我仍有不信任,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为的是长老会议,为的是它正常的运转,为的是保持藏云涧的平衡。”

湛长风不置可否。

白痕叹了口气,“你去屏风后面,不要出声。”

湛长风依言走到屏风后头,顷刻传来一阵力量波动,是白痕将此处遮掩起来了,她约莫有点数,白痕要向她展示他的目的,获得她的信任,为挽回自己的劣势做安排了。

没多久,有三人一同进入殿中,正是朝天观观主清水.荣誉长老温辰.司天监祭酒卢一山。

四位生死境聚于一堂。

清水道,“白痕,你今天这一出,不说说明白,我可不答应。”

他是承了白痕的旧情,才答应来主持冠礼,可那些来观礼的修士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还请详言。”温辰知晓受冠的湛长风是名巡察使,也可能是白痕要扶持的人,却没想到他将势造得那么大,这老伙计要认真了啊。

白痕先是不答,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卢一山,“祭酒,当年你说于慎有霸主之姿,我很欢心,尽力帮扶他,怎想到他当真要做霸主,回过头来反咬人。”

卢一山叹道,“这人心太大了,就算你把长老让给他,他也不会满足,他要长老会议所有权力都集中在他手里啊。”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扯到于慎了,且于慎现在不是在元亨手下吗?”清水讶然。

“先不管他,我会见三位,是想与三位理一理藏云涧的未来,我知道我目前受某些势力的针对排挤,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明白藏云涧在发生什么变数,可否听我一言?”

卢一山脸色凝重仿佛已经知道了某些事,温辰则干脆道,“你说罢,我信。”

清水瞪了一眼温辰,这是要将偏听偏信发挥到极致啊。

似乎就只有自己不明不白,清水只能道,“难为你信得过我,且讲。”

第277章 藏云乱局

诸侯割据也好,世家拥兵也罢,对长老会议来说,构不成足以动摇根本的威胁。

社学.六院.云水台把控着藏云涧修士的进修途径。

朝天观的正统象征无可代替。

纵观诸侯.世家,谁敢公然反了长老会议,谁有把握让六院听令,谁的底气大到不需要社学.六院.云水台的修炼机遇?

长老会议正是因为这种自信,又考虑到所谓的各方利益,没有尽力遏止诸侯的摩擦扩张,没有多加关注世家的发展。

结果回过头来,各路雄主有直逼长老会议之势,世家结成联盟正在寻找界外靠山,就连长老会议内部,也安满了其他势力的暗桩。

而今气运之轮的传言一出,被粉饰的裂痕终于显露出一角,愈加狰狞。

“比起外人的动作,我更怕元亨与于慎的突击,元亨掌握着长老会议的部队,他如果反叛,那就会彻底将恒都分裂。”

清水道,“你怎么肯定他们会反,仅凭于慎手中有一支修炼演兵功法的部队?”

卢一山也道,“事实上,就算他有反叛的可能,但在没有实际证据前,司天监不可能公然表态。”

白痕说,“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信我,甚至暗里揣测我是不是因为人丹事件上,他二人没有站在我这边,而要徇私报复。”

他略有疲惫,长老会议内部的水还不清晰,要他们现在就反对另外一方是不可能,“我只想与你们表一个态,希望你们能注意点元亨那边的动向,并在必要的时候支持我。”

“白痕,如果我不支持你,今天也就不会应你的要求出来主持大会了。”清水总算明白了一点,他要用这位新的点将台零分去抗衡于慎的势头,“你那么肯定湛长风能为你所用吗?”

“不。”白痕道,“她不是一个荣誉巡察使.一个军机巡察使的位子能困住的,她将成为长老会议的潜在后盾。”

三人没想到白痕对湛长风如此看重,长老会议习惯性交好一些天才,就是指望他们去了界外.进了宗派,不忘藏云涧,在藏云涧出事的时候能回来帮忙。

交好的力度视情况而定,可要她成为潜在后盾,投入的资源就大了,不是送个荣誉头衔就能维持两者关系的。

“她基础太弱了,恐怕得不偿失,你还不如好好经营现有的力量,你那俩徒弟就不错。”

“他们有自己该做的事,这点就不用几位操劳了,我是希望告诉你们,她有点将台评定的天赋,有不俗的传承,还与大明寺飞升的那位佛有授法的缘分,大几率会去往圣地宗门,就算去不成,凭她现在拥有的能力,成为一方强者也是能肯定的。”

湛长风听着白痕不要钱似的夸她,显然是说给她听的,同时也是为了让这三位生死境强者意识到他看中的人,不会让他们失望,争取更多支持。

卢一山考虑道,“我观其风骨不错,运势不知如何,改日可起一占,若运势太弱,天赋再强也是去送踏脚石的。”

“也不能以运势一概而论吧。”温辰相信命由己造,修途上的变化,哪能用某个标准作判断,不过卢一山干的就是这行当,更相信占测之术也是情理之中。

“还是得看她今后的成长,如果真有你说得那么好,对长老会议也是福音。”

他三位还是认可了白痕要扶持湛长风的想法。

白痕目的达到,又与他三人闲话了几句,一同离开了,临走传音给湛长风,让她有空去藏云宫见他。

湛长风转出屏风后,其实听了白痕对藏云涧局势的分析,她还是觉得他太流于表面了,且在清水.卢一山问他怎么确定元亨.于慎要反叛时,没有给出真正有力的回答。

换言之,他对现在的局势和未来的局势没有足够清晰的判断。

麻烦,如果不是于慎先到了元亨那里,驻城将军才是她的首选。

选择白痕,意味着她要帮他稳住现在的地位,但愿他能听人谏言。

湛长风先回了一趟点将台,这两日,黄杜阁的大小拍卖会正在陆续开启,会持续十天,她原本看中的土地拍卖就在第十天上。

土地先不提,建设兵团要用到的功法.物料.伤药等等也需采购,能在拍卖会上淘到最佳。

她进入金吾殿,到兵团驻地,将提前列好的名单交给敛微,小敛微手不离冰糖葫芦,好奇地盯着名单上的物品,“哇哦,都要吗?”

“这得你来判断它们值不值最终的成交价,另外,其中那套混元锻骨诀和百炼刀法是必须拿下的。”

这套功法是炼体兼刀法,属于小乘功法,至少能让人练到脱凡境,难能可贵的是修炼的门槛不高,比较普适,适合给神州的武者修炼。

“这得花点代价了,肯定有很多人竞拍。”

能修到筑基.脱凡的是小乘功法,能修成生死境的是中乘功法,能修成神通境的是上乘功法,能修成灵鉴境的是大乘功法,再往上直指大道的,就不是功法两字能概括了,那叫传承。

据敛微的印象,藏云涧的脱凡强者属珍稀一类,能修成脱凡的功法岂不是会造成万人哄抢?

“尽力吧,如果是世家.大帮那种势力来抢拍,需斟酌几分,考虑一下我们拿到了,能不能保住它。”湛长风叫来硕狱,让他陪着敛微去黄杜阁转转,将该拍的东西拍下。

“那你呢?”敛微问。

“先出去几天,做点事。”其实就是要在白痕视线里消失几天,给之后的谏言做铺垫,她总不能上去就说你该怎么怎么做,才能稳住情势。

顺便再去找找介子的下落,就算现在用不着,也能当储备。

堇棘见他们都有事做了,不由空落,“那我呢?”

湛长风看了他一会儿,“你去大明寺礼礼佛吧。”

“......”堇棘怀疑自己听错了,瞧了瞧旁边憋笑的硕狱,幽怨道,“我的魔怔真的已经好了。”

“多理解理解佛经没坏处,何况我跟白痕说,你在潜心忏悔,才挡下了宋家的上诉。”

“嘿,自己挖的坑自己填,你就听话吧。”

堇棘被落在肩上的大手拍得一趔趄,差点嚷出声,这坑是他挖的吗是他挖的吗!

欸,算了,自己杀的人,跪着也要给他们超度。

第278章 蛮山一行

湛长风依旧选择了飞鹤,不容易暴露路线,速度也更快,两天一夜后终于横跨一千多公里到了西北地界,西北属于齐北侯疆土,也是虎师的驻扎地。

传闻近日虎师变动,福寿二人身死,主将由镜时担任,这个消息还引起过热议,无他,镜时是筑基新秀榜第二,仅次于慎,且此人只有名声却从没露过面。

这一露,便成了齐北侯座下大将,突然得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上砸下了一块大石头。

筑基新秀前三是于慎.镜时.盘槐,盘槐是锦衣侯弟子。

战力榜前三是秦无衣.聊清凡.将墨,聊清凡也从齐北侯。

此堪为年轻一代头羊的六人,除了秦无衣,竟全都有了从属势力,还被齐北侯占了俩,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能够引起长老会议和其他诸侯的紧张了。

且说镜时上位后,对虎师进行了整顿,或者说清洗更为恰当,甚至牵累出一些将官的家族,把西北的气氛搞得颇为凝重,偏偏她有理有据,让人不能反抗。

也因此,各地各关把守得格外严格。

湛长风还不想刚飞到西北的领空就被人招待一串箭矢,故直接去了蛮山一带的边缘,蛮山山脉比彼洛山脉更加险恶,据闻少有人能探到山脉内围,在这种地方动兵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加之它横穿二侯边境,二侯便以此为边境线,往北三里是齐北侯的范围,往南三里是未明侯的领地。

湛长风落地后神行至黑石岭,黑石岭中有一座镇子,名元孚,是些散修的聚落地,为进山脉历练.探险提供物品补充。

她进镇后逛到一处告示栏,那里是接任务的地方,多是收购什么灵草,需要什么妖兽的皮毛,还有便是请求结队共探险的。

蛮山太大,要找到出现介子的地方十分困难,她先要取一份地图对照参考。

此地散修众多,敢在这里讨生活,身上都带着些刀口舔血的冷酷,戒备心也强,她进镇子才不久,已经有好几道目光打量来了。

湛长风放开了筑基的气息,才将一些人的打量逼了回去,她走到一个摊子前,上面摆卖着几株刚挖的灵草和新鲜的兽骨.皮毛,“有山里的地图吗?”

这镇子里可没书斋之类的,要地图得从常进山的修士手里买。

摆摊的修士抱着手臂盘坐在那里,冷着脸道,“三百灵石。”

湛长风顺手就要把灵石递出去,忽然想起自己将大部分财物都给了敛微,身边没带多少钱,沉默了几息,尝试还价,“五十。”

摆摊修士木然,“你是来找茬的吧,二百五,不能再少了,这都是我亲身摸索绘制出来的,别人想要我还不给。”

“那你总要给我看看你绘制的值不值这个价,或者说说你绘制的范围。”

“双硕峰方圆百里,接近内围。”他指指远处山中两根靠在一起的峰柱。

湛长风:“......”

摆摊修士怜悯,“你不会是真瞎吧,那你买地图怎么看?”

“你的地图难道不是刻在玉简里的?”

“哪来的富家人,一个玉简五十灵石呢,啧,你要刻在玉简里的也行,再加一百灵石。”

眼瞎就这点不好,如果她能看见,早已经闯山脉里去了,“三百吧,如果你能给我找到更完善的地图,我再加灵石,一千打底。”

摆摊修士眼神骤亮,哪来的肥羊,他摊子也不摆了,“这可是你说的,等着。”

外来人到蛮山来,可能两眼抹黑,哪哪都分不清,贸然闯山脉里,出路都找不到,但像他这种在此混迹许久的修士,对里面的地形多少是有点数的,这点数,就是一笔小财。

他偶尔遇见个来打听山脉地形的修士,两百三百就把地图卖出了,这价格也算是他们这些老人的默认价格,宰的就是菜鸟。

当然某些少有人涉足的地点,要价更高。有关内围的地图更是要千百块灵石。

摆摊修士联系了几个相熟的道友,要来各自的地图,许以利益,很快将地图完善了起来。

“这范围有覆盖一半蛮山吧,连内围都带着一部分,要她个两三千都不过分。”

“既然我们几个将地图都拓出来了,不如多弄几份,以后卖了平分,是个赚钱之道啊!”

“对对对,可以干!”

摆摊修士笑道,“我先去把这份换了钱来。”

他跑回去,远远看到湛长风还站在那里,松了口气,“来来来,刻在玉简里的,用神识就能看了,这地图可有大半山脉,危险.安全的地点都给你标出来了,路线都是私人实践摸索出来的,我也不多要,四千吧,落到我们头上,也就一两百一人。”

湛长风知道他有夸大之嫌,然她从来以效率论价值,为了减少时间精力的浪费,也就不在意要花多少钱了,给了灵石就离开。

摆摊修士掂了掂袋里的灵石,自己拿出了两千,剩下两千去与四人分,反正地图内容八九不离十,你情我愿,拿得安心。

“还真卖出去了?”

“一共两千五,我收了五百,钱老哥的路线要有价值,分个五百,剩下五人平分,没问题吧。”

“行,平时也没人找我买地图,算是白拿了一笔钱。”

几人十分欢喜,然有的人,却在心里打起了主意,借口走了。

湛长风又收集了些地图后,向镇口去。

三个修士相互看了眼,瞎眼的,没跑了。

湛长风离开了元孚镇,走在寂静的树林小道上,“原始的气息。”

这么感叹着,顺便拿匕首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打劫也是原始的。

“别啊,道友,”一瘦个嬉皮笑脸地挠挠头,“哥几个这是教你财不外露呢。”

“交出所有财物,当是买个教训!”另一个吊三角眼的高声道,眼里含着快意。

三个人包围过来,看架势配合得不错,显然熟能生巧。

这三人是从她离开地摊后跟着的,她不是太意外,只感叹修者的圈子果然不是那么好混的。

一个黑脸,一个吊三角眼,一个瘦子,都是筑基,这实力确实可以出来打劫。

第279章 路上试手

瘦个子面上不显,其实暗地里最警惕,那一挡,状似简单,却卸去了他的全力一击,隐有玄妙,另外此人出手又阔绰,定是大族.门派里出来的,没准有好宝贝。

尤其是她身上的功法势在必得,他可是在筑基卡了十几年,若再没点好运气,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瘦个子眼神炙热,刷得抽出一把双刃剑,数道寒光破空刺向湛长风,而吊三角眼双掌一合,凌空出现两个大手掌拍向她,湛长风没有阻碍地避开寒光剑气,匕首一转,化解巨掌。

瘦个子暗中向黑脸的使了个眼色,手中双刃剑切十,刺目的光华从剑端爆发,罩向湛长风,湛长风信步避开,神识里便感应到一支箭矢钉入地面,闻气味,居然还淬了毒。

黑脸的男人端着手弩,见一击不中,立马闪位,速度快得让人捕捉不到残影。

这三个人,手段狠辣刁钻,战斗经验丰富,瘦个子主攻,吊三角眼防守,黑脸的暗杀,配合无间。

瘦个子虽然用的是剑,但使用的招式偏向远攻,吊三角眼防御力最高又擅长近战,黑脸的速度不容置疑,修为终究差了一点。

湛长风一个闪身逼近瘦个子,和他打起了近战,吊三角眼一看不好,立马奔过来想要支援,发光的手掌缠着神秘字符,有开山裂石的气势,不过他刚踏出一步,一道匕光挡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吊三角眼大喝一声,手掌拍向湛长风,湛长风抬手,虚神域展开。

吊三角像是打进了棉花里,半截手臂没了进去,动弹不得,呲牙叫道,“老大小心!”

正被她压着打的瘦个男人脸色青了几分,想要拉开距离的心情越发急迫,还不待动作,便见年轻人平凡的容颜冷漠了起来,清冷低哑的声线里含着似笑非笑的冷意,“玩够了么?”

陡然,压在他剑上的短匕似有万斤重,威力增了数倍!

这回碰上硬茬了,瘦个男人暗中叫苦,这种实力的年轻人多是天资强大之辈,背后要么是有门派支撑,要么是哪个强者的徒弟,而且杀了多是会引出身后之人的追杀,麻烦不断!

瘦个子想着既然已经惹上了,那就彻底斩草除根,干完这一票跑人,最不济就是丢一条命。

永远也不要小瞧散修近乎鱼死网破的狠绝,他们没有任何势力的支撑,所有的资源都是自己拼命夺来的,也最仇恨命运的不公。

于是当被威胁到生命时,多是拖一个算一个的想法,尤其他见湛长风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心中恨意更甚。

此时吊三角眼那半截手臂鲜血淋淋,他打不破那诡异的气流,干脆发狠挥刀将自己的手臂斩了下来!

他实在想不到年纪轻轻的人对力量的控制如此精确,竟然可以一心二用同时控制两处攻击。

吊三角眼比较惜命,对他来说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要钱何用,现下已萌生退意,眼见瘦个子双目赤红有自爆倾向,立马撒腿跑。同时招呼黑脸的快撤。

结果这两人没出多远便被两道气劲洞穿了心脏。

“该死!”瘦个子眦睚欲裂,竟然空手抓住匕首不让她退开。

湛长风不气也不恼,这三人的出现触发了她对修士另一种认识,资料库里又多了种类型,果然多出来走走比待在一个地方有意思多了。

她反手抽出匕首,速度之快,让人浑然无觉。

瘦个子只觉有一双眼扫过识海,全部记忆尽被窥探去,随即视线刷得下坠,便见野草丛丛,拿着双刃剑的躯体还僵直在前面。

她秉着物尽其用的想法收走三人的储物袋,顺手把三人埋了,清理战场是件很重要的事,防止疫病.安抚残留的灵魂力量.消除攻击痕迹,如果不是化尸水在前面的剿匪里用完了还没补充,处理起来更方便。

几道气息许是察觉到了这里的战斗波动,正赶过来,她一边离开小道,一边提出瘦个子记忆里对蛮山的印象,对比地图地形,再配上破衣老人的记忆残片,大概圈定了几个疑似地点,她没有浪费直接进入了山中。

另外,她还在瘦个子的记忆里看到了一处秘境的位置,就是比较危险,等她找到介子或可去闯闯。

她离开后不多时,几个身影出现在树林小道上,一个高大的修士瞪眼一瞧,笑声如雷,“那三儿崽子今天终于栽了,好好。”说罢转身离去。

一个双眼阴鸷的青袍男人感应到地下埋的尸体,竟然两三掌将尸体震了出来,对着一旁的白脸小子道:“你去看看。”

白脸小子谄媚地应了声,便去搜尸体。

其余几人见他们的行为似有不满,毕竟人都被埋了还挖尸有损阴德,但仍是伸长了脖子看着,青袍男人冷笑着嘲讽了几声。

“没有,婺源前辈,且战斗痕迹都被抹掉了。”白脸小子回道。

青袍男人早有所料,他这举动不过是想断了这些人的念,好好和他合作,“各位都看见了,瘦猴身上那半张地图让人拿去了.....”

几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俱是思考。

这话说起来有点长,长话短说便是瘦猴和这婺源机缘巧合下各得了一半通往蛮山秘境的地图。

这两人曾结伴去过那个秘境但是实力不够便退了回来,后两人又因为利益陌路。

不过这两人真特么不浪费物以类聚这个说法,竟都打起了收钱带人去秘境的主意。

目前也就他们知道通往蛮山秘境的路线,正是抬价的好时机,而瘦猴一死,独剩了婺源,就算婺源坐地起价,他们也没办法。

想到了这点,一个散修连忙道:“这瘦猴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哪能跟他,婺源兄弟,我跟你走!”

“对,咱寻个地方好好商量一下如何?”

“俺把钱撂这儿了,明天就出发!”

“算上我,算上我。”

“好说。”婺源手一抬,“我们先去酒馆好好计划一下,价钱好商量。”

得了,这混东西还是要抬价,几人心底不舒服,面上笑着应好。毕竟机遇不可求,哪怕是假的也要走一遭。

婺源眼底有算计,那地方两个人的力量根本闯不过去,还得仗着这些孙子保驾护航。

第280章 寻找介子

湛长风以镇口为原点,辨好方位,在蛮山当中穿梭,山脉延绵数千里,内中不知几深,又有妖兽盘桓,迷障层叠,路阻且艰,从一座峰到另一座峰就得花费老半天时间,加上介子的能量十分隐秘,致使它像普通的小石子,要找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所幸阁主教了她一种鉴别介子的方法,不至于盲目乱找。

湛长风手里拿着罗盘,罗盘上画着阁主教授的寻龙阵,以原有的灰色介子为引,加以精血增强感应,接近介子时会有所反馈。

她朝一个个疑似的地点寻去,跨三山六峰,月起又落,竟都不得踪迹,她不失望,本就是来试试运气的,毕竟破衣老人离开蛮山有段时间了,中间被人捡走,又或者本来就没多少粒,谁说得清呢。

湛长风也不是光顾着找介子,偶尔碰到些有价值的草药就会停下来采摘,算不上没有收获。

山里虽凶险,然结伴闯山的也有不少,草叶一折腰,数双脚急奔而过,仿佛后边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们。

中有一嘴角染血的女修身形踉跄,扶着树干坐下来,“应当将那恶鸟甩掉了,先歇歇。”

“可算停了,这罪遭的。”

“本来已经将碧羽果拿到手了,偏偏有人要去掏那恶鸟的窝,还正好赶上恶鸟回来,害沈道友受如此重伤。”

两男两女四修士,身上皆有伤口,嘴角染血那名女修伤得最重,闻言默默吃了丹药调息。

张口说话的黄衣修士,说是抱怨,实则指责,她胸口那气散不去啊,本可趁着恶鸟离巢,摘走灵果,平安脱险,却被连累,险些身死,若不是沈道友自爆了一件法器,哪能逃出来。

另外一名胡子邋遢的中年处理着手臂上的血洞,也冷冷道,“章道友,枉顾事先制定好的计划,去掏那鸟巢,不给个说话,不合适吧。”

姓章的男修冷眼瞥着他们,本就是路上临时结伴,他做什么还需他们管?

然这深山危机重重,此时负气离去不是好选择,“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我见巢中有鸟蛋,说不得以后能孵出灵鸟,正好那大翼鸟不在,才顺手拿了,怎知它这时回来。”

黄衣修士差点跳脚,“不是早就说了吗,大翼鸟最护短,且能追踪鸟蛋的气息,不要节外生枝!”

“那你想如何?”章姓修士厌恶,事情都发生还这样纠缠不清。

“我想如何?!”

黄衣修士被气着了,要没有中年修士拉着,能跟他拼命。

中年修士道,“你伤口又流血了,先把自己顾好。”

那姓沈的女修忍着不适,开口,“先不要争了,抓紧恢复精力,另请章道友警戒周围,可行?”

章择会阵法,在这个临时队伍里当辅助,受的伤也最轻,要他警戒不过分。

章择瞧了眼女修,冷脸点点头,走到诸边布阵.查探有无妖兽毒物。

想到那几枚鸟蛋已经被他收入囊中,心情好了一些,做起事也尽了心。

他检查到东边时,灌木遮了眼,扒开看下去是一个低坡,凝神而望陡见一抹清瘦的白影,闲步而过,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

那步伐不紧不慢,却一步十米,眨几下眼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他正诧异时,听到中年修士让他过去商议接下来的行程,压下疑惑转头,却惊见那抹白影背对着他朝中年修士三人的方向走去!

章择又眨了下眼,参天林木依旧寂寂无声,哪来的白影。

不可能!周围都布了阵法,有人进去,他一定会知道!

莫不是没留神中了什么毒,产生了幻影?

章择按了下快速跳动的心脏,连忙检查各个阵法,没有问题,都没被触发。

中年修士又在催促他过去。

他盯着那个方向良久,心道他们三个是不是已经被挟持了,现在来诱他下水。

不,他是先听到了传音,才看见那道身影往后边去的。

章择等中年修士催了好几声,黄衣修士跟着传音来将他骂了一顿,才小心地原路返回。

三人与他离开前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人过来?”

本就对他不满的三人闻言皱眉,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才变色,“什么都没见到,你发现了什么吗?”

“...我好像看见一人朝这个方向来了,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黄衣修士愕然,“难怪喊你这么多次都不过来,以为我们死了不成?!”

章择环视四周,不应她的话,“如果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那就是这里还有高人.妖甚至鬼,快点离开吧。”

三人知道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人,赶紧收拾了东西朝外围去。

另外一边的湛长风可不管自己是不是曾吓跑了人,适才罗盘起了反应,发现那男修身上有介子的能量,故而临时转变方向。

男修身上的介子能量很弱,或只有一两粒,或只是在哪里沾染了,她也不能无缘无故上前问夺,所以攫取了他的气息,追踪他去过的地方。

没过多久,感应到一只妖鸟在头顶盘旋唳叫,她气与自然同化,如这一草一木般,走进妖鸟的领地,罗盘的指向愈发明显。

一株十丈有余的巨冠灵树顶天而立,空气中还残留着上品灵果成熟的气息。

湛长风走到树下,有一个大碗似的鸟巢焉耷在地上,周边还有一只浸在蛋液里的幼鸟,被踩了一脚,形状模糊。

据那男修身上的气息,是这里了。

她随手抓了把土覆住来不及出生的幼鸟,拆掉了鸟巢,摸到九粒介子,原来是被大鸟叼来筑巢了。

这巢刚筑不久,应是在破衣老人之后叼来的。

湛长风又摸到了其他细碎的石子,一感应,竟是淬灵岩,淬灵岩是灵脉的延生物。

不管是淬灵岩还是灵脉,都在山底下,凭妖鸟是不可能找到的,难道这里有人在开采灵脉?

也对,介子应地脉而生,地脉之力深厚的地方,亦是灵脉容易生成的地方,仅这淬灵岩就有上乘的品质,那这灵脉,该是上品,甚至极品。

湛长风再次回忆那个记忆残片,破衣老人好像是在一个矮洞中,捡起了介子,随手收了起来。

她哑然,不会是破衣老人发现了灵脉,然后让于慎来开采吧。

这胆子够大,能在两侯的夹缝中运人力过来采灵矿。

卧槽,PS抽了,我脑子有点空,下一章等半小时发(如果我还找得回来的话

第281章 发现灵脉

虽知道了此地有灵矿,然那时读取破衣老人记忆时被打断了,只得到个不清不楚的片段,不能确定矿洞的位置。

她又因为看不见,加上地图的山势标得简陋,无法堪舆点穴,这就麻烦了。

湛长风“望”向天上的妖鸟,思索了几分,放开了自己的气息。

恍若一只手扯掉了云海,现出光昼,妖鸟尖叫一声,如同找到了仇敌,俯冲而下,三寸短喙张开,射出一矢矢酸液。

她踏步闪避,那酸液犹如利箭,穿透了树干,钉透了石块,打穿了地面。妖鸟眼中喷火,尖爪寒光闪闪,要一把撕裂这个闯进它领地的恶贼,却见此人在它俯冲下来的时候甩出一根绳索缠住了它的脖子,翻身到它背上。

妖鸟的尖爪在地上划出几道深刻的痕迹,扑棱而起,仰冲上空,试图甩掉背上之人。

湛长风一手拽着捆仙索,一手在妖鸟脑中打下镜鉴魂印,起伏的山势都出现在脑海中。

“带我去你找到筑巢石子的地方。”

妖鸟莫名感应到了这道命令,它的灵智并不高,然此时感觉到了刺骨的威胁,又折腾了几下,确定甩不掉背上之人后,终于悲鸣一声,飞向某处山坳。

此鸟的眼可视范围极大,视线也清晰,隔着千八百米都能看见趴在叶子上的虫子。

湛长风通过它的视野逡巡下方,蓦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收回捆仙索,飘然落入林中。

前面有隐秘的阵法和几道不下于脱凡的神识在监视。

高空的妖鸟得意鸣叫,倏然飞远。

同时某个隐秘的洞口钻出两人,仔细确定了阵法禁制,“没事,路过的妖兽。”

“再检查一遍,要是出了差池,陈主事能把我们剐了。”

“行,小心点总没错。”林一凡.赵浪两人跃入林中。

湛长风仍在他们的监视范围之外,没有靠近,在附近潜行了一阵,发现一处山坡下全是刚运出来不久的泥土。

她看看再次转动起来的罗盘,料想他们将挖出来的土都倒在了这里,且这堆废土里还有介子。

据阁主说介子.界石乃精华所凝,至多一掌大,湛长风便将神识笼罩其中,也不管有没有用,将所有小块石头都以魂力控住捏碎,剩下十来粒在她的魂力下安然无事,才意念一动,将它们尽数移出来。

她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两队人运着满车的土过来,训练有数地倾倒干净,不言不语。

“有情况吗?”一条人影落下,目光也随之在周边扫动。

“回林执事,没有。”

林一凡嗯了声,此地人迹罕至,外面又布了迷障,当不会被发现。他转身欲走,又不放心,他们已经见到灵矿了,万不容有失,“过会儿叫几个人,将这里也守起来。”

“这里离矿洞隔着好几里路呢,发现了也不能找到矿洞,执事是不是......”

林一凡瞪着他,“我是执事,还是你是执事。”

“您别误会,我不是怕人手不够嘛,抽调人手到这里,那边的进度不是慢了吗?”

“你不用管,过不了多久又会来一批人。”

“那感情好,兄弟们都累死了。”

“过后就给你们休息。”林一凡转身欲离开,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跳下坡,从土面上捏起一小搓石屑,又换了个地方,拿手指扣了扣,看见底下和土粒混在一起的灰白。

细细感受,又没有任何力量痕迹,怎有那么多碎石粉?

不好,定是有人发现了这处倒土地,只是用意未知,林一凡果断道,“你们这趟后换个更隐秘的地方倒土。”

他撂下话匆匆走了,别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湛长风穿梭在林中,为了方便,消耗的魂力有点大了,需赶快恢复。

据那些废土的总量判断,矿洞的深度至少在1000米,应该已经挖到淬灵岩层,碰到灵脉了,但开采的进度应当不大,她可以换个地方挖挖,看能不能碰到灵脉。

湛长风由阵法的位置,大致确定了矿洞的方位,经地势推出灵脉的走向,立时迂回绕过山峰。

这山峰看似不高,后边却是一个深坳,靠深坳这边的山壁像是被谁一刀切了,陡峭难以攀爬,从下面灌上来的山风也极为可怕,吹得人像是断线的风筝。

湛长风一边默算着距离,一边顶风而下,因为少有着落处,只能以匕首插入岩壁,暂得依托。

如此整个人的力量都在一双手上,岩壁又坚硬非常,耗费的元力难以想象,额上竟出现了密密的汗。

太耗力气了。

湛长风暂停动作,悬在山壁上,静静辨识风速。

兀然拔出匕首,整个人如掉落的纸鸢,坠下深坳。

上涌的风冲击着她的身体,下坠的重力像是要把她拉入地底,湛长风默默感受着两种力量的撕扯,青丝狂乱如魔,眉眼宁静如神。







她突然拔出重剑以开山裂石之势插入山壁,碎石四溅,突如其来的阻力像是要把她的胳膊与肩分离,重剑又向下划了半米,终于止住势头,卡在山壁里。

她又悬了一时半刻,手臂恢复了些力气,才跃上锋刃。

如果没有计算错,这个位置相对来说,是离灵脉最近的。她先以匕首凿了一个容身的矮洞,钻进去盘膝而坐,拿出温养神识.恢复精气的丹药服下,打坐调息。

此时天幕已经降临,深坳被浓重的黑暗吞没,偶尔响起几声孤零的妖兽吼叫,而风势依旧昂扬,涌进矮洞,造成回响,又尖啸着离开。

湛长风恢复到巅峰状态,瞧着土层,忽觉要从这里挖到灵脉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什么时候发明个无声的震天雷就好了。

她面无表情地从玉坠里翻出药铲,将天泽庚辛金气运于其上,药铲被金锐之气包裹,轻松刨下一块土。

但想想还有七八百米的距离等着她,这点轻松实在不值得记挂。

湛长风一边将挖出来的土丢到身后,一边全力施为,元力与身后的土量此消彼长,虽看似可观,到底只有消耗,她必须隔段时间就停下来休息,恢复身体里的力量。

她开始思考人为什么要使用工具,为什么要设计机关。

为什么,就是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浪费效率的情况。

她有那么多传承,竟然败在了挖土上,简直不可理喻。

湛长风又回忆了一遍,还真没有一样传承能帮她挖土的。

......

第282章 开不开花

一铲铲泥土往后丢去,渐渐挖出一条百米窄道,若她虚神域有成,大可将土质分解成更易破坏的东西,或者直接将它化无,若她无心之术有成,大可隔山将整条灵脉取出,若她龙甲神章有成,大可以地遁之法,横行地下。

非没有力量能帮她挖土,是她还没有掌握这些力量,修为所限,亦是...分摊的精力多了。

湛长风终于正视起这个问题,她在修行上少有阻碍,道行与日俱进,目前主修了九转往生诀,兼顾龙甲神章,然这两者本就深奥非常,不是随便几下就能领悟到其中意思的,她投了八成的精力进去专研,一成的精力理解无心之术.虚神域,一成的精力关注藏云涧的局势。

然随着藏云涧的局势愈加复杂,她要考虑和实行的事物也愈加多了,占去了五成精力。

往大了的说,这五成精力也是在践行自己的思与想.帮自己完善道境,往小了的说,如果不花这五成精力,她就无法跟上局势变化,给未来带来不可预知的麻烦。

但是不能否认,它虽然没有拖慢修为上的精进,但拖慢了她对各类功法的体悟,影响了她的实力,长此以往,得不了好。

就目前的她来说,壮大自身实力和势力才是最重要的。

湛长风有了决断,她必须将这局势搅一搅。

藏云涧在谁手里,与她没多大干系,这地界太小了,且隐情太多,跟烫手山芋似的,若以此界为根基,弊大于利。

她现在唯一在乎的是神州地下困的那道身影可能给她带来危机,那道身影又与九九化元阵有关,像是关联四处镇压之地的核心,她怀疑那是魔化的第二帝君,或者其他比八族力量更为强大的战犯。

顺着想下去,以气运之轮为引,诱使各方寻找到四处镇压之地,破坏那一根根无形锁链,毁掉九九化元阵,放出那东西,会不会是目前局势最合理的推导?

气运之轮的传言,起得太突然了,仿佛一块石头落到水中,砰,水花四溅,余波不息。

气运之轮也是眼下局势的核心,若能拖延各方寻找气运之轮的速度,可为自己争取时间强大实力。

这条灵脉是不是可以做点文章?

湛长风一边老实挖土,一边思考之后的行事。又挖了百米,稍作休息,忽听小狐狸传递来波波心念,想要出来。

她刚开始有考虑让小狐狸将她挖出来的土装到它的空间里去,但是她最先挖容身矮洞时,至少有一立方米的岩土掉到了深坳里,如果这边的修士够谨慎,可能会凭此发现不对劲,找到这条通道。

所以她边挖,边把土填到身后,离近山壁那段的土是被她夯实的,他们要找也得费番功夫,之后便是稀松丢在后边,原路返回也方便些。

她放出白狐,只当它闲得无聊了。

白狐一出来,就跟撒欢似的围着她乱转,给自己造作了一身泥粒。

湛长风将它拨到身后,这洞只有半人高,空间矮小,被它一挡,就施展不开了。

白狐好奇地看着挖土的人,抖落头顶的泥土,蹭蹭她的腰。

“乖。”

湛长风空出手,把那脑袋按回去,“别乱动。”

小狐狸乖乖地叫了一声,果真蹲坐着没有乱动,时不时抖抖两耳。

湛长风觉后边没了动静,转头看,这傻狐狸快被她扔去的土埋起来了,“把自己埋土里干什么,还能开出一朵花?”

小狐狸歪歪脑袋,憋着身子一抖,头顶上倏地开出了一朵大红花。

只是随口一言的湛长风,“......”

她惊疑地伸手拎起大红花,连带着小狐狸也被拨出了土,晃荡着身子,欢喜地瞧着她,仿佛在邀功。

湛长风将所有正经典籍.奇闻轶事都过了一遍,检索失败,再将目光落到花上,这是一朵五品之妙灵花,非要说的话,小狐狸吃的花种里有它。

“挺好看的。”小狐狸的能力也是少见,只是现在还看不出究竟。

湛长风放下它,摸了摸它的耳朵,继续挖土。小狐狸耳朵痒痒的,兴奋地挤到湛长风身前,扑到她怀里,叫声带着幼兽的奶音,孺慕依赖。

湛长风刚想把它拎起来,忽感一股生机之力从小狐狸身上荡开去,霎时整个不大的空间被一丛丛枝条挤满,枝条上开出姹紫嫣红的花,各个品类.各种花色都有,仿佛将以前吃的花种都催出来了。

她看不见花,却能嗅到盈盈花香,感应到花丛。

没过一刻,花丛又全都消失了,湛长风敏锐地探手抓了下土层,原本坚硬的土层被根系松成了浮土,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扒下来。

低头看小狐狸,那双明亮的幽瞳正骄傲地望着她。

“不错,往这个方向,能松多少米?”湛长风指了指面前的土层。

土层上开出一丛花枝,扎在土里根系沿着灵脉的方向疯狂生长,掠夺泥土的空间,汲取土中的能量,枝条上也长出蓓蕾,开出灿烂的繁星。

小狐狸一憋气,根系全都缩回来,只留下一条曾被根系占领的通道。

“谢谢。”湛长风舒展眉峰,捞起有些疲软的小狐狸,钻进洞中,进了百丈,碰到一层坚石,破开坚石就看见了淬灵岩。

她估摸着这条灵脉能产生三四十亿灵石,对任何势力都是一笔足够让人疯狂的财富,毕竟五六亿下品灵石就足够支撑一个大型势力十年的开支了。

何况这里面不止有下品灵石。

湛长风凿开淬灵岩,浓郁的元气令人通体舒畅。她感受了一下,此处有中品的等级。

她的魂力探到一个溶洞,那边的元气更加浓郁。

迅速开凿,凿下的灵石装进储物之器中,还没接近那个溶洞,身上的储物之器就装满了。

幸而有小狐狸在。

凿开一层灵矿,出现一条灵石构成的天然空隙,像是悬着石笋的狭窄通道。

这里的灵石已经十分精纯,有上品灵石出现了,湛长风让小狐狸能收多少就收多少,自己朝前方的溶洞走去。

第283章 兽潮(1)

灵石一般是混沌属性,如天地元气,金木水火土各种力量都包含其中,又弱的可以忽略不计,谓混元一体。

但如果受地火.水流等特殊因素影响,其他属性就会淡化,生成单一属性的灵矿。

此处地脉之力强大,否则也不会衍生介子,而这条灵脉也受土德加持,越往里面,土系灵矿越多,等到了溶洞中,竟有罕见的极品土灵石。

一万灵珠约等于一千下品灵石约等于一中品灵石,六块中品灵石约等于一块上品灵石。

这是灵石作为货币的普通换算法,然超脱了上品,又拥有单一属性的极品土灵石,已经不能单单用货币来定义了,它本身就是一件蕴含了巨大自然之力的宝物。

它还的精华。

如果这条灵脉有上万年之久,还可能诞生精髓,精髓之玄妙,能帮修士悟道,若给它足够的机遇,诞生灵智,那就是先天圣灵!

可惜,这条灵脉没这个机会了。

湛长风采走了三块大小不一的土精髓,仅这点就抵得上半条灵脉了。

又与小狐狸开采了总量的十分之一,不是带不下更多,而是点到为止,她还得拿这条灵矿当引子,挑起两侯和于慎的战役,将他们的目光先从气运之轮上移开,所以不能让另一头开采的人发现异常。

湛长风清理掉痕迹,快速撤离,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另辟了条道。见到阳光时,明显感觉此峰的警戒更严了,还时不时有人巡逻。

她大概已经在里面待了三天,赶快离开要紧,本想将白狐放进灵兽袋,结果放不进去,只有一双狐眼无辜地望着她。

应该是白狐吞了大量灵矿,规格超过了灵兽袋的承受范围,这原就是比较普通的低阶灵兽袋。

白狐显眼,她自己一个瞎子也显眼。

湛长风当即换了套黑衣,戴上斗笠,放下黑纱,彻底遮了面目,抱上它潜行在山脉之中。

大半日后,她黑石岭的边缘,向里就是元孚镇了。

她正想过去的时候,却惊闻林中肃杀,那若有若无的危险,像是紧绷的钢丝,满是风雨欲来的压迫。

湛长风当即折身潜入密林深处,查探异变来源。

行了半里地,看见一处地方草木被倾轧,是兽群奔腾而过的痕迹,又看了几处,皆是如此,而且这些兽群的行进方向赫然是元孚镇。

这样看来,应该是兽群暴动。她跃上树枝,往元孚镇方向飞掠而去。

途中又见妖兽群咆哮着奔向元孚镇,凶狠模样像是专门去杀人夺命,又有些妖兽群惊恐得四下乱窜,脱离队伍向着别处逃去。

这现象倒是怪异。

接近元孚镇时,杀声遍野,妖兽的吼叫和修士的喝声交织,兵戈与血肉碰撞,镇门的方圆千米成了修罗场,也分不清地上的残肢断节是人的还是兽的了。

“宰了这些畜生!”一个高大的汉子舞动着双锤,怒声叫道。

其他修士被他的血性感染俱是闯进妖兽群,一时各种法术.战技的绚烂光芒晃了人眼。

湛长风站在不远处的古木上看着那些修士兴奋地攻击妖兽,然后将目光放远,越过元孚镇望向重重暗影之后的斐光。她有种直觉,这件事,不简单。

斐光是齐北侯的边城,虎师驻扎地。

这些妖兽像是专门要往那个方向去。

掌心一翻,拿出一把银铁弓,这是她从一窝匪徒的库藏里搜刮来的法器。

对她来说,遇到不明白的事抑或困难的事,视而不见.避而不论,那是绝不容许的。

抽射,她加入了战局。

湛长风拉住了不少妖兽,人们往这边看了几眼,觉得这修士面生,不过现在杀敌的人越多越好,所以也不作他想。

另一边有个修士挥舞着利鞭,他眉目周正,出手凌厉狠辣,近旁那个高大汉子赞道,“常足兄弟好鞭法,唉,不过你刚来不久就遇到了这事,让我愧疚啊。”

“某走南闯北做生意,什么事没遇到过,九斤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这场小型兽潮持续了三四个小时,等最后一头妖兽被杀死,高大的修士环顾一周,喊道,“各位今天辛苦了,悦来客栈走,我请客!”

他在元孚镇的声望应该很高,话落,其他人便高声应和,于是这一群人带着满身血腥味朝客栈去。

在兽潮来临时,客栈老板就利索地关门躲了起来,现在在震天的砸门声中战战兢兢地开了门,见这群修士脸上的笑意,便机智地反应了过来,堆笑道:“各位辛苦了,今天本店酒水免费,快请快请!”

“就属你机灵。”九斤笑骂一声,率先走了进去。

推杯换盏的声响越大,人喝多了,说话声也大,一些人开始吹嘘自己杀了多少妖兽,一些人哄笑。倒是和平常人之间的酒局大相径庭。

不过这一眼望去,也能看出些名堂。

比如一些外来修士比较安静,比如九斤那一桌坐的修士,在这一圈里修为算得上不错,且他们相互认识。

酒酣一半,有个修士就问旁边的高大汉子,“九斤,这场兽潮来得蹊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其他修士私下已经猜测了老半天,这会儿听有人问那九斤,也竖起了耳朵,面上的热闹倒是不减。

元孚镇历史上极少遇到兽潮,所以这次来的实在莫名其妙,让人好不悬心。

换句话说,这里大半人都是为了探听答案而来,没谁是真正贪恋酒菜的。

而九斤,作为元孚镇的创始人之一,也有义务说道说道,即使他什么也不知道。

九斤干了碗里的酒,“大家都知道我,粗人一个,也修饰不来话,我直说吧,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场面陡然静了一静,九斤继续说道:“所以啊,我打算等吃饱喝足后,连夜去内围看看。”

推杯换盏的声音依旧,好几个人就对他道:“行了,既然这样我也陪九斤兄弟走一遭!”

九斤咧嘴朝那些人笑笑,“好兄弟!”

这时同桌一个戴方巾的人压低声音道:“九斤大哥,前两日鹜远他们几个好像进了山,到现在都没回来,是不是...”

“那崽子不是宣称找到了什么秘境嘛,也就那些外来人才相信他,老子在蛮山都十来年了,哪里听说过秘境这回事!”一人不屑道。

“哈哈,倒是关于大妖的说法有不少。”其他人也不信。

戴方巾的人撇撇嘴,“秘境什么先不管,我只是觉得这次事件和那孙子有关系,时间上也太巧合了。”

闻言之人都多了几分凝思。

九斤目光如炬,“咱也别瞎猜了,喝完了就去探一番,若真是那崽子搞出来的,老子弄死他。”

“说得好,来,喝!”

“就是,想不明白的,就去查嘛,有什么好猜的。”

江西...婺源,怪不得打字打得那么顺手,尊重地名,婺源改成鹜远了。

第284章 兽潮(2)

气氛如初。

不过鹜远那段子像是打开了另一个话口,修士都注重机遇,而这些散修更是热衷探访遗迹秘境。

“我也听过,据说鹜远是和瘦猴一起去的,他手里的是去路的地图,瘦猴手里是里面的地图,不过瘦猴一死,也就他知道完整的路线了。”

“这你也信啊,鹜远那家伙骗人都骗到现在了,倒是没得心魔。”

“哈哈,大概是骗得连自己也相信了吧。”

“不过真有那地方,我等还是要去走一遭的。”

“我感觉现在山里不太平,还是少接近为妙。”

秘境.地图?湛长风倒是想到了从劫道的瘦个子记忆里看到的东西,“听这位道友的意思,蛮山很少发生兽潮?”

“阁下面生啊,新来的吧,这蛮山里的妖兽通常待在内围,不会出来。”

“那也不是吧,我听说五十多年前发生过一次兽潮呢,周围好些聚集地都遭了秧。”

湛长风似不经意道:“哦,这样么,我还以为兽潮是专门往元孚镇来的,倒是妄测了。”

有人不解,“阁下为什么这样说?”

“我恰巧顺着妖兽行进路线而来。”她声调平平淡淡,慢慢吞吞,有些薄凉。

修士的耳力都很灵敏,又不设消音结界,自然都听到了,旁边桌上的九斤转过身,“阁下认为凶兽是冲着元孚镇来的?”

“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去探探为好。”

九斤一拍桌子,“咱也甭喝了,现在就去探探。”

说完立马起身出去,一些人左右看看,也跟了出去。

九斤像是故意等着她,她上来,九斤就落后几步,跟她同行,道:“阁下等着说这句应该很久了吧。”

话里有深意,却也没带恶意,反倒有些笑意。

他对元孚镇往来的修士都有些了解,哪怕只是路过或是暂居几日,却没见过她,且他也注意到兽潮时这人是后来出现的,随后客栈摆宴,身为一个外来修士,却选择坐在了主桌旁边。

要知道外来的总归戒心大,一般不会坐得那么明显。

湛长风对他的话没什么意外,格外坦诚,“确实等得有些久了。”

九斤抽了抽嘴角,他凑一堆人胡扯真是耽误你了,“那阁下知道这兽潮的来源吗?”

“不是正要去瞧瞧么?”

“......”

“阁下说话很有意思啊。”一个颇有教书先生气质的修士抚了抚长须,目光好友,“在下青渠,多指教。”

“哦,忘了这茬,叫我九斤就行了。”九斤摸头笑笑。

“风湛。”她这会儿倒是褪去了表面的温和,带上了点锋芒,让这些修士不得忽视。

一行人不再多说,沿着地上的痕迹往蛮山深处而去,结果还没走多远,兽声轰鸣,草木摧折。

“又是兽潮,大家注意了,拉防线,不能让它们冲到镇里去!”

“打起精神,拿了这些畜牲的皮肉还能换不少灵珠呢!”

九斤喊完,转头对一个修士道,“通知镇里的人支援。”显然他也对这次兽潮存有疑虑和警惕。

先前那次小兽潮还仅是些普通妖兽,这次却全是百年妖兽,一头头皆可媲美先天.筑基。

九斤拉着自己的兄弟团挡在前面,不时向几个强劲的散修喊话。

一个道人打扮的修士说,“九斤兄不必多言,甘霖自当鼎力相助。”

“我宁倒翁也不是会退缩的,再说在元孚镇连待了这么多年,没舍弃的道理。”

“哈哈,宁倒翁啊宁倒翁,谁不知道出了事你跑得最快,”有个修士大笑道,“关键时候,还是要看我们,你说是不是,白骨夫人。”

这女子笑起来真是好颜色,一举一动皆是成熟风情,手下白光一划,却是轻而易举地破开了一头百年妖兽,“羊居士有理,我在镇上的肉店还得开下去呢。”

宁倒翁童颜鹤发,道,“你们这些人,也得分时候埋汰人。”

“怎么现在不是时候?”国字脸的甘霖道人十分正气,嘴上却是毫不犹豫道,“不如来个赌!”

羊居士摸着自己山羊胡,“就赌你这个小老儿,跑得有多快!”

“哈哈哈。”

这几人都笑了起来,惹得宁倒翁横眉倒竖,那口回纹葫芦砸死了好几头妖兽,实在是迁怒。

他们笑,其余人可不敢笑,因为说话的几位,都是真正的筑基高手,放在蛮山地域小有名气。

但是很快,几位筑基高手就凝重起来了,委实是这些妖兽的状态不对劲儿,那凶狠的眼神,像极了舍身忘死的死士先锋队,仿若他们之间有着天大的仇恨。

湛长风立在一棵古木上,细感妖兽们的来向,确实是瘦个子记忆里的那个秘境方向。

“风道友,还请一臂之力,挡住你那边的缺口。”九斤喊道,他先前也注意到这个人的箭法不错,所以对其能力还是有信心的。

湛长风颔首,抬起弓,箭矢带走了一波袭来的妖兽。

宁倒翁眼角一跳,他离得最近,此人没有多么华丽的箭技,却发发不落空,仿佛不需要看一样,全都是从右眼射入,破脑而出,甚至一发箭矢穿透数头妖兽。

他看向斗笠年轻人的眼神多了丝郑重和忌惮,这种对力量的精确掌控力,堪称炉火纯青。

其余人大声叫好,不到三刻就补上了缺口,这人怕也是高手,怎能让人忽视。

甘霖道人:“道友厉害,这些牲畜要无功而返了。”

湛长风勾起一支箭矢,“无功而返?”

一箭,带走数十头凶兽。白骨夫人手还没抬呢,眼前就剩一片尸体,她笑道,“道友改天去我店里坐坐啊。”

湛长风这一箭也直接把控了些话语权,三言两语提了些建议,有些人无知无觉,有些人却是意识到她那些微不足道的建议,竟拉起了一条真正的防线。

前面攻防有序,后面有她为首的一众远攻者控制战斗节奏,这场在森林里的战斗,霎时变得高效而利落。

半夜时分,这场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此时也不适合继续往深处探,众人多少都损了力气,最好还是先回去修养修养。

大概是刚刚共经历战斗,说不上肝胆相照,却也亲近了不少,在利益不冲突前,多认识人也是好的,于是不少人上来跟她打招呼,倒是知礼,或看出她不是会寒暄的人,所以只是报了名字,然后笑着离开。

九斤.甘霖几个高手却没那么快散去,似乎要商议关于蛮山兽潮的事。

九斤过来对她道,“道友可有空,不妨一起去客栈。”

湛长风,“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她顿了顿又道,“这次兽潮很异常,危险并未退去,各位保重。”

“阁下可是看出点什么了?”

“直觉罢了。”

湛长风言尽此,很快就没入了黑暗。

青渠,“此人不知来自何方,统御之才却是能窥见一角啊。”

九斤不说话,暗道这些人脑子里想的真跟他们散修不一样,他仅是觉得她实力不错罢了,不像青渠,都想到人才方面去了。

第285章 兽潮(3)

晶莹如冰洞的灵矿中,凿击声不绝,赵浪巡视了一圈,看见进来的林一凡,“那边出什么事了?”

“是兽潮,我们这边倒不会受影响。”林一凡问,“进度怎么样了?”

“十分之四,少说有九亿入手了。”赵浪眉眼皆笑,“等着将军的夸奖吧。”

“就是装走麻烦,一只好点的储物袋也就能装千八百斤的重量,频繁差遣人携着储物袋进出蛮山运怕引人注意,困在这山里,夹在两侯地盘间,拿车运的风险又太大。”他说着愁,笑意却不减。

林一凡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赵浪,“你想什么呢?”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会无缘无故出现那么多碎石粉。”

“那你找了那么多日,可有发现异常?”

“这倒没有,还剩后面的深坳没去看过。”他昨日想过去巡察的,怎知那边的妖兽暴动了,整座林都变得凶险异常。

“外面的事你先管着,我督促里面的进度。”赵浪忽然想到了什么,“兽潮的过程也关注点,我怕兽潮结束后有人巡山,发现这边就大条了。”

“你说得对。”林一凡又匆匆折身离开。

此夜

有人跌撞到边城斐光,砸响了关闭的城门,“快来人,我有要紧事!”

守卫趴在垛墙上凝望,见来人浑身狼狈,衣服都破烂成条了,行迹实在可疑,厉声吼,“何人生事,斐光戌时后宵禁,天亮再来吧。”

“我是贺校尉的朋友,事关重大,耽搁了你赔不起!你只要帮我递音就可以了!我...我实在没力气了!”

那声嘶力竭的呼喊让守卫犹疑了一分,想到只是传个话,也不算违纪,于是取来信鸟,给贺徕去了信。

没多时,贺徕就赶来了,他是虎师校尉,手中有几分权力,叫人打开了城门,两三步冲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人,定睛一瞧,“鹜远老弟,这是怎么回事,来来来,我先带你去疗伤。”

贺徕连忙将其接到家中,替他清洗了伤口,喂了丹药。

鹜远缓过一分气,不等贺徕问答,先抓着贺徕哭道,“大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啊,他们要杀了我!”

“你仔细说说,我贺徕的老弟,谁敢欺负!”

“是元孚镇中的修士,我偶尔得到了去向蛮山秘境的地图,他们便来抢夺,将我伤成这样,要不是靠近了斐光,他们不敢追上来,小弟就再也不能见到大哥!”

“岂有此理,大哥替你去教训教训他们!”

贺徕拍着大腿愤然而起,却被鹜远拉住了衣服,“大哥,你有这份心小弟就知足了,然......说到底是小弟怀璧其罪,惹来了别人的贪心,有那么多人想来抢,您哪能教训得过来,再说,听闻虎师正在肃清不遵法纪之士,小弟万不能让您被连累。”

“你我多少年的交情了,还说这些干嘛。”贺徕心有感动,皱眉坐在榻边,看着浑身缠纱的青年,“可难道就这样算了,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咽不下。”

“大哥。”鹜远叹了口气,仿佛有点认命,“元孚镇容不下我,我换个地方混就是了,可惜了那处秘境。”

“那秘境里到底有什么?”

“这我也不太清楚,但据地图上所载,得其中之宝者,为王者。”鹜远咬牙,大笑,“也许是我太不自知了,给王者的宝,我怎能去拿。”

“王者?”贺徕惊疑不定,“老弟可不要乱说,这话要是传出去......”

鹜远眼睛一亮,“我怎没想到,大哥你替齐北侯做事,我将地图给您就是了,您献给齐北侯,换平步青云岂不美哉。”

“使不得。”贺徕有点意动,但又不想平白拿人东西,连连推拒。

“大哥,这地图放小弟身上是催命符,放您手中才能发挥大用,您拿去就是帮了我的大忙!”鹜远掏出一个锦囊,硬塞到他手中,“里面的破旧牛皮纸就是地图,乃我偶尔从山中一座古墓中所得。”

贺徕推拒不过,唯有收下,转手赠与他数箱灵石.一件上品的防御法器,“老弟,我想你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放心收下,在谋到出路前,尽可留我府中。”

“怎敢给大哥添麻烦。”鹜远一副感动样,差点呜咽起来,惹得贺徕连连拍他的后背安慰。

月上中天,贺徕才走,“你重伤未愈,好好休息。”

“大哥不必记挂我,我会照顾自己。”鹜远瞧着房门关闭,立马失去了笑脸,从一片赤诚又变回了能挖尸掘坟.工于心计的阴鹜样。

他摸摸腰间的灵兽袋,连夜翻出校尉府,隐匿在黑夜中。

湛长风无闲,兽潮打乱了她的计划,如果蛮山暴动,妖兽群的目标正是斐光,那么齐北侯这边可能无暇顾上灵脉的事,未明侯那边的人马也过不来。

等他们回过神来,灵脉早被挖空了。

她决定再去探探内围,看看兽潮的起因,然才走进去,就听深处传来巨大的吼声,令人惊惧的威压狂肆袭来,同时宛若千军万马的奔腾声伴着草木折损响起。

兽潮又来了!

有这个想法的还有九斤一行人,他们本打算连夜再上山。

“不好,”充当斥候的修士仓皇地逃出来,“兽潮又来了!”

他一边拼命地往山下跑,一边喊道:“快跑,太多了,还都是千百年的,我们对付不了!”

千百年?

到底是千年还是百年。

强大的千年妖兽可是赶得上脱凡了!

一听此话,众人果断放弃了深入的念头,往回跑。

九斤脸色大变,依兽潮方向,还真是冲着元孚镇去的,他立马运力高声传音,让元孚镇的修士快些散去。

泱泱兽潮大军转瞬即至,媲美筑基的妖兽比比皆是,更有数千年的妖兽随行其后,这种情况九斤等人也不敢托大,鲁莽和英勇可是两回事。

他们且战且退,返回元孚镇,此时元孚镇中多数修为不济的人已早早逃离,还有些人边观望边准备随时逃离。

九斤对这一手创建的镇感情深厚,现在似有不忍,不想就这么弃镇而去,然而兽潮如同奔腾不止的洪流,不可阻挡地冲进镇里。

妖兽的天赋异能纷纷显现,建筑破坏殆尽。

“此地不可留,速去!”青渠拽着大战的九斤,逃离出镇。

湛长风站在高处,如此望去,兽潮竟是如黑暗中的洪流毫不停滞地从元孚镇冲刷而过,直奔远方。

“斐光要遭!”

有如此念头的不止她,青渠也想到了,和九斤一说,两人迅速向斐光的修士传音。

这一夜的斐光注定不平静。

告知了斐光消息的九斤和青渠逃脱了兽潮的行进范围,坐在山尖上休息,左右一看,刚刚在一起的人都失散了,不过修士大多独来独去的,性命在自己手里,聚散也就不重要了。

九斤眼尖地看见不远处观潮的湛长风,高声道:“道友速度快啊。”

湛长风朝他一点头,转身没入黑暗。

青渠笑着道:“那倒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就是有点不可捉摸。”

“我也觉得。”九斤大掌拍了拍青渠,“行了,元孚镇算是完了,咱们要不要去斐光走一遭?”

“恐怕斐光也要糟,不过既然事情不可避免,那就过去看看。”

从元孚镇到斐光城有一天的脚程,修士只需二三时辰,而兽潮群竟连夜奔袭,清晨时分便临城歃血!

第286章 兽潮(4)

湛长风走过被毁坏殆尽的元孚镇废墟,发现有一处被重点照顾,已经完全看不出面目了,手指一勾,碎石瓦砾中钻出一只焦黑的锦囊,她扯开一个口子,抽掉一根丝,这只锦囊就散了,一地丝线中,还夹杂着完好的天青色毛发。

她将这天青色毛发拿在手心把玩,道,“这就是兽潮的原因,它们的王被人偷走了。”

且这个人,还顺势栽赃给了斐光,不用想,不论是元孚还是斐光,某些地方一定藏着这些气息浓郁的天青色毛发。从妖兽群有目的地破坏建筑就可以看出来。

天青色的毛发在她手里化成灰烬,这件事已经无法转圜了,可惜挑起二侯与于慎的争端落空了。

湛长风看向某些趁此时机在废墟中翻捡的散修,随手将画了灵矿位置的图纸散在各个地方,尽管争端不太可能爆发了,然添些乱还是可以的。

斐光城

先天只能算三流战力,筑基是中流砥柱,脱凡的强者才是一流战力。

筑基和脱凡的差别在这场战斗中异常明显,筑基修士还在浴血奋战和妖兽苦苦搏杀,脱凡只需站在城头动动手指,便是华光一片,妖兽躺了半地,砍百年妖兽跟砍麻瓜似的。修士们敬仰羡慕的眼神不时投向城头,也愈加卖力战斗。

脱凡有二,一乃虎师中的监军,被称为百老,模样枯瘦,垂垂老矣。

还有一人双鬓有些斑白,目光锐利,为斐光城原城主斐清,投效齐北侯后,被封为斐光的巡察使,与虎师,一主政,一主军。

“百老,你还记得五十多年前的那次兽潮吗?”斐清略有深意,看了眼另一边正在指挥军队战斗的新将军,变为传音,“那次黑骨头不老实,偷走了地图,先我们一步找到秘境,不就引来了兽潮吗?”

百老想到黑骨头,心中就有一股气,当初是他和斐清.黑骨头三个人在蛮山探险时意外得到记载了秘境,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大能遗迹的地图。

不过那黑骨头趁机偷走了它占为己有,甚至还引来了一场大型兽潮,他寿命不多,指望着从遗迹中得些续命的宝贝,结果一场空,还在兽潮中落了暗疾,没多久就是一副老朽的模样!

自此后,他们就没见过黑骨头,但照今天这一出来看,那孙子该是早就去了。算他好命!

百老脸上闪过一丝快意,朝蛮山看去。

斐清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如果上次兽潮是因为黑骨头的缘故,那么,这次又是谁进去了?

且上次的兽潮虽然波及范围大,但却是无规则暴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次的兽潮则像是誓不罢休般冲着斐光来的。

陡然蛮山中传来一声长啸,一批七八百年的妖兽缓缓不断地加入战场,修士们压力陡增,侧翼破了个口子,撕拉,像是被裁开的布,那妖兽群就像是直冲而下的利剪!

新任的虎师将军镜时,面色一寒,“剑营听令,结阵!”

数万深衣佩剑的将士拔剑而起,拉住了那道口子,万柄飞剑于妖兽群中穿梭来去,带起片片血光。

此时的战场已然不是先天修士可以支撑,不少人都避向城内。

兽潮持续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翌日凌晨,才有退去迹象。

此时,兽潮有退去的迹象,斐清眼中发光,御剑在空,百老甩出手杖,立于其上,大有蠢蠢欲动冲向蛮山深处的意思,指不定能闯到遗迹里去。

“百老.巡察使,请为先锋。”镜时道。

斐清点点头,转向城门前的战场,雄厚的声音响彻天宇,“成败在此一举,望众位随我一战!”

“战!”

两个脱凡强者带头杀向兽潮,余人随行,热血沸腾,一路将兽群杀回了元孚镇附近。

彼时异变再起,蛮山深处群兽吼叫,数十道强劲的气息飞射出来。

九斤叫道:“那不是昨夜我们感受到的压力吗?”

青渠脸色微变,只是叹气道:“这蛮山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数十道强劲的气息一转眼就露出了原貌,领头的赫然是一头长着四翼的两千年赤焰虎,后边清一色的千年妖兽!

这头赤焰虎秒杀脱凡都没问题了喂,还弄这么多堪比筑基圆满的千年妖兽出来干什么!

众人心底惊恐,而斐清.百老更是一脸菜色,五十年前可没这阵势,难道他们真的与遗迹无缘了吗?

那十几头高阶妖兽可不管修士们的心里活动,一瞬便冲进了人群,而在蛮山深处,源源不断的妖兽正奔赴这里。

赤焰虎煽动着翼翅,庞大的威压笼罩着领头的两人,它铜铃似的眼睛透露着狂躁,突然它好像确定了什么,虎啸声震慑心神,眸中凶光毕露。

贺徕被那一声吼颤了心脏,此刻见赤炎虎盯着自己,从脚底到头顶,透体凉。

赤焰虎的目光太过赤裸,连着修士们的目光也瞧了过来。

赤焰虎口吐人言,“交出王上!”

贺徕被它的烈焰一喷,皮开肉绽,“什么王上?!”

然而赤焰虎的神色却愈加狂躁,它一口火焰差点烧死贺徕。

贺徕被那一口火焰直接轰出七八米远,狼狈滚地扑灭身上的火。

赤焰虎一步步逼近,一爪将他按在地上,撕咬着他的衣服,叼出一个锦囊,吼声愈厉,“王上呢!”

贺徕看见那只鹜远给他的锦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几欲呕血,朝镜时.百老喊道,“主将.监军快救我,昨晚鹜远给了我这个锦囊,说里面有秘境的地图,秘境之中有宝,得之为王者,我本欲献给大人,这...这肯定...啊!”

赤焰虎一掌将他拍死,翻滚着怒意的吼声传出老远,一时百兽附和,群兽激愤,它们的怒意让攻击力蹭蹭增长,同时也哀鸿遍野。

“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是谁算计了我们,那个叫鹜远的究竟是谁?”

人族修士还想和赤焰虎好好交流,然而妖兽是没那个闲心的,霎时火焰的光便映了漫天,仿佛能炙烤灵魂的火焰冲着修士们席卷而去,两位脱凡首当其冲。

斐清凝结出一面风盾,即使如此依旧在火焰中摇摇欲坠,百老惜命,居然不顾反噬,使用血遁之法逃了。

倒是三人之中最弱的,仅是筑基大圆满的镜时毫无损伤,那火焰到她附近像是受到了无形的阻碍,寸步不得。

一头白鸟自天边清鸣而至,将她接离火焰的范围。

白鸟体形优美,品相高洁,羽毛白得晶莹,有三条漂亮的长尾,额间有红纹,威重千年,赤焰虎仿佛很忌惮它,便没有去追。

斐清识出那是红纹离鸾,传说具有大妖青鸾的血统,这广袖流裙,蒙面覆纱的新任将军,家底难窥啊。

他止住揣测,全心全意抵抗赤焰虎的攻击。

第287章 兽潮(5)

红纹离鸾之上的镜时,见妖兽大潮势不可挡,将军队击了个溃败,直冲斐光城而去,冷目通知其他城池的军队赶来支援,同时打开了城防结界,巨大的结界笼罩着这座城,却笼不住恐慌。

这些人万万没想到,那被他们当作天然宝库的蛮山,其凶险远超他们的认知。

现在它发威了,让他们用性命来意识到它的可怕。

仿佛一头潜藏已久的远古巨兽,在他们洋洋得意时露出了獠牙,杀得人溃不成军。

妖兽们不要命地冲撞着结界,结界外的人在哀嚎,结界里的人在逃跑。

“众将听令,百伦弃军逃离,废除监军之位,我等坚守城池,等待救援!”

斐光的境地,还没传到齐北侯耳里,先让老对手未明侯笑了起来。

未明侯青年样子,气度沉稳,拿着手中的快报在书房里踱步,大喊了三声好,“哈哈哈,让它乱,乱个元气大伤!”

他停下步子,问身边的谋士,“老荀,你觉得这兽潮能不能破了斐光?”

荀谟摇摇头,“蛮山亘在我们和齐北侯的边境,你要在兽潮后面捡漏,也不怕妖兽转头来咬你,除非斐光后边的那些城池都去支援了,留守兵力空虚,我们可从绮城出兵,绕过蛮山,捅了它的后方。”

“妙妙妙。”未明侯颇感振奋,又有些唏嘘,“我跟齐北侯打了那么多年,头一次看她在天灾上吃亏,实在是天佑我!你去通知绮城的军队做好准备,伺机而动!”

“遵命。”

荀谟刚告退,有人来报,“临兆守将传来音讯,说一名修士要见您,事关兽潮。”

临兆是靠近蛮山的边城。

未明侯不加细想,既然能得守将传话,应该有见一见的价值,道,“派人去接来。”

一日后,人便到了,揭下那斗篷,赫然是鹜远。

鹜远瞧了瞧两旁的侍从护卫,作揖道,“某早慕大人贤德美名,欲来投效,只是怜自身卑微,毫无作为,无颜见您,今终有底气,盼一偿所愿。”

未明侯大感兴趣,“你且说说。”

“此事不宜旁人知晓,还请屏退左右。”

未明侯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样,让人都退下,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大人,可知斐光遭遇兽潮之事?”

“嗯。”

“那是我给大人的第一个投名状。”

未明侯讶然,坐直了身子,“你怎能驱使兽潮?”

“不急,我还有第二个投名状给您。”鹜远打开灵兽袋,地上青光一闪,出现一头趴伏在地的凶兽。

龙首狮身,满身鳞甲,须发皆青,幽似寒水。

“这是!”未明侯拍案而起,连连上前几步,似乎不敢置信,“异兽水麒麟?”

“正是!”鹜远掩着得意,恭敬回道。

“它怎闭目,没有动静?”

“大人,若它醒着,我怎能将它带回来。”

未明侯抚下心绪,又坐回席上,瞧着鹜远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鹜远隐去部分事情,侃侃而谈,“早前我在古墓中得了一份牛皮地图,还有一本手札,手札主人称,他偶尔进蛮山深处,无意进入一处秘境,秘境中有一座寒潭.一座茅屋,茅屋里有个独眼老人,性子随和。”

“手札主人与独眼老人结为友,常常一起饮酒论道,生活美乐,后来独眼老人病逝,他替其整理遗物,才知道这老人曾是外界的一名王侯,尊号素衣王,因战败隐居此界。”

“茅屋旁边的寒潭中,还有一头水麒麟,水麒麟因重伤沉睡,然它的一呼一吸皆是天地异兽的威能,引得山中妖兽参拜,常有妖兽聚集在秘境周围,借其呼吸气修炼。”

鹜远拱手,“我听闻,水麒麟性仁慈,通晓天意,可震慑群妖,乃王者神兽,若能将它献给大人,岂不是一件美事,便依照手札主人留下的地图,闯过重重难关,带走了水麒麟。”

“当时,水麒麟被惊动了片刻,一声吼叫,惹来群兽暴动,某险而又险,在它们没有反应过来前逃下山,割了水麒麟的毛发,藏于元孚.斐光,诱妖兽群一路北下!”

未明侯听得异彩连连,忽有凝重,“它再喊来妖兽怎么办?”

“大人放心,此地离蛮山那么远,它们是不会感应到的。”鹜远又掏出一个瓷瓶,“手札主人其实有贼心带走水麒麟,只是那时候水麒麟偶尔会醒来,哪容他得手,他直到晚年才研制出一种能将水麒麟迷晕的药剂,可惜没机会用了。”

“好好好,道友可堪大任!”未明侯心上来计,既然妖兽那么在乎这头水麒麟,那么将其毛发精血藏于斐光到齐都城这一路上,会引发什么后果呢?

他赏了鹜远财宝和官位,忙招来心腹商议此事。

荀谟道,“此计可以一试,然观妖兽群的战力,它们可能冲不过斐光一关,需我们在后面抄了支援斐光的兵力,同时也要考虑妖兽是不是真的对水麒麟那么忠诚,能为它奔波千里,死伤无数。”

一将道,“我听说有一种能引妖兽狂暴的粉末,如果能得到它,可借它之力,持续诱发暴乱。”

“这种粉末哪里有?”未明侯问。

“如果大人要,包在末将身上。”

“好,你先将东西找来,这一战天时地利人和,纵然不能彻底败了齐北侯,也要扒下一层皮来。”

未明侯又跟他们商量了具体行事,末了问,“诸位以为这水麒麟该怎么办?”

“水麒麟乃仁兽,平白得了它,却没有得到它的认可,恐怕会召来祸端,我建议将它送给长老会议,也免了后患,就算以后齐北侯发现妖兽暴乱和藏于地方上的毛发精血有关,也找不到您头上。”荀谟道。

“可到时她如果去找长老会议对峙,岂不是让长老会议对我生嫌隙?”这水麒麟虽然重伤不愈,但怎么也算是好兆头,要是这样送出去,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荀谟一眼便知他的想法,不过是贪恋王者神兽带来的虚名,“这水麒麟半死不活,留着对您没有什么好处,您将水麒麟交出去,一能换来长老会议的大力支持,保证之后进攻北地,暗援不断,二能彰显您的坦荡之风啊。”

“再说,您如果想水麒麟臣服于您,怎么也要先治好它,可它为天地异兽,能治好它的也只有天材地宝,我们恐怕有这份心没这份力。”

未明侯蹙眉深思,又看其他人都不说话,道,“老荀说得对,可我用什么名目送出去?”

荀谟老神在在,“不是要您直接送,我刚刚从我们在元孚的主事那儿,听闻鹜远此人老奸巨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实为真小人,我不建议您将他留在身边,不如说服他带着水麒麟投效长老会议,说不定此子能让长老会议再乌烟瘴气一点。”

“有道理有道理,在此之前先取一些水麒麟的毛发精血备用,过些时候就找个名目,让鹜远带着水麒麟去长老会议。”

第288章 拍卖会

拍卖会第十天

黄杜阁主持的拍卖会不仅有私人和势力提供的拍卖品,还有界外收集来的珍奇物品,外加长老会议保驾护航,大大小小的拍卖会分门别类,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次进行。

普通拍卖会只要证明钱带够了就能进入会场,而那些专门拍卖高阶法器.千年灵果的拍卖会,还多加了一条修为要求。

到了第十天上,黄杜阁门口人山人海的盛会景象已经消退了,因为今日拍卖的都是矿脉.土地这等大宗资源,除了灵石方面的担保,还需证明所属的家族.帮派,或者身居的教职官职,简而言之,不对个体散修开放。

“今天要拍哪几样?”为了就着大胖娃娃的身高,硕狱干脆盘坐在了地上。

几天前,湛长风要他帮衬大胖娃娃去竞价,他心中是有点不以为意的,想当然他负责竞价,大胖娃娃负责玩,然而数场拍卖会下来,一直都是大胖娃娃在旁,边看热闹,边提醒他什么时候压价什么出价,出多少价,他以为无缘了的物品莫名其妙就被拍下了。

转头惊奇地瞅大胖娃娃,人家乐呵呵的满是天真,像在玩游戏一样。

大胖娃娃自顾自拼着七巧板,抽空摸出物资名单。

硕狱拿着名单对照黄杜阁的流程表,“看中的一批黑铁木会在辰时末的行露厅开卖,还有...”

他疑道,“珍珠岛在同一时间的揽月厅开卖?”

“嘿呀,她说珍珠岛那边她会去的。”大胖娃娃对手上没有挑战难度的玩具失去了兴趣,哒哒跑去看种下不久的灵果种子,还有模有样地捧着水壶给它们浇水。

硕狱纠结要不要告诉她整个兵团驻地都是点将台具现化出来的,可能种不出东西。

“那我们也该出发了,还得去办下进入会场的手续。”

大胖娃娃乖觉地迈着小短腿跟他出门,结果刚刚走出点将台,就被糊了一脸传音符,拿下来一看,湛长风可能赶不上辰时末了,让她代替去揽月厅。

“行露厅怎么办,现在要堇棘过来也来不及啊。”硕狱颇为意外,难道让他们两个分开?

可一个小娃娃连会场都进不去,而且他也担心小娃娃会遇到不能处理的情况,今天的拍卖会不同前几日,来人俱都有身有份,焉知中途会出什么幺蛾子。

硕狱探询的目光对上茫然的眸子,一时沉默。

大胖娃娃下意识含了手指,想起湛长风曾说这个习惯不好,就又放下了,“那按她说的做呗,你只要把我带到包厢就行了,然后你去另一个厅拍那木头。”

大胖娃娃自觉这是个好办法,便不顾硕狱的欲言又止,欢快地定下了。

硕狱不吭声了,他心里觉得有点不靠谱,然他又莫名信服湛长风的安排,虽然有时候看不明白她行事的目的和依据,但结果都是好的。

话说比起担心大胖娃娃,他也许更应该担心自己,“我们对那批黑铁木的承受价格是多少?”

“最多三千万。”

“为什么?”硕狱瞧大胖娃娃迷茫的样子,感觉自己嘴真快,问得真多余,她每次都是随随便便报一个价格,跟玩似的,偏偏还不出错,说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

大胖娃娃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亦或者这还需解释吗,不用算都知道那批黑铁木的最大价值就是三千万啊,超过三千万买下就亏了。

她在财富商道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往往一眼看穿价值浮动后边的规律,也许长大的她还能有理有据地分析出这个三千万是怎么得来的,然现在的她心里清楚,口上却解释不来里面的换算过程,小嘴一瘪,差点没被自己气哭。

硕狱见她绷着脸,还以为惹到这小祖宗了,连说不问了不问了,咱快走吧,拍卖会都要开始了。

黄杜阁中金碧辉煌,一派富贵,和之前的人挤人相比,显然冷清了许多。

硕狱.大胖娃娃以湛长风的身份办了进入会场的手续,在揽月厅定了个包厢,拿到号码牌。

这个时间点有三个拍卖场要召开,他们走进廊道,见前边有伙人去向了不同的厅室,想来是同一个势力的分派。

“是21号,那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啊。”硕狱将大胖娃娃送进包厢,透过包厢望出去,台下已经坐了一些修士。

厅室一般备着席位,不过有些人不想露面,就会选择定包厢。

人看着有点少,希望不会出现问题,硕狱离开包厢时回头瞧了一眼,大胖娃娃正在地上滚果子玩呢。

......果然还是觉得不靠谱。

硕狱忧心忡忡地去了行露厅,不管怎样,这边要尽力拿下。

时间一到,拍卖会准时开始。

揽月厅的主题完全围绕着珍珠岛,先是拍卖珍珠.药材之类的附属品,最后拍卖整个珍珠岛的土地。

卖附属品的环节里,价格叫得十分火热,出价的人也很多,但到了拍卖土地时,显然没什么人出声了。

“一座珍珠岛,起拍价一亿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千万。”

现场尽是窃窃私语,有人喊道,“这个起拍价太高了,珍珠岛的附属产物都没了,岂不是只剩空壳子?”

“对啊,海上的情势不怎么好,八千万我都觉得亏了。”

“肃静!肃静!”拍卖师有点措手不及,还没叫价呢,先开始不满起拍价了。

大胖娃娃也有点措手不及,她对珍珠岛的大致价值有数,但对现场的情况没数啊,就不能好好按流程竞拍吗?

她茫然挥了挥号码牌,最终鼓着脸掏出了青铜灯,钻了进去。

半刻后,姿态冷艳高贵的女人出现在包厢里,冷睨着外面的骚乱。

湛长风也和她讲过拍卖会的事,说需要一块地当根基,前段日子却突然改口,说必须拍下珍珠岛,因为珍珠岛可能关乎气运之轮。

但从现在珍珠岛表现出的价值来看,其实有些鸡肋。

一来珍珠岛失去了蚌群,相当于失去了特色和主要的财富来源。

二来海上局势不稳定,四大领主正在争夺洪源宝珠的归属,常常兴风作浪,阻碍海运。

再加上四大领主从长老会议这里得到了对过往船只征收过路费的权力,大大减少了海上活动,甚至有些岛屿干脆闭岛了。

然一亿起拍价,对曾经的药材来源地而言,其实算是低价出售了。

连这个价都接受不了,还现场提出质疑.....

敛微约莫了答案,有人想它流拍。

第289章 金库设想

湛长风因为兽潮的事耽搁了些时间,回到恒都时,拍卖会已经进行了小半个时辰。

“不好意思阁下,拍卖会已经开始,不能进入。”侍从上前阻拦。

“我的名字已经登记,遣去的人也已进入拍卖会,这也不行?”湛长风递出身份令牌。

侍从说了句稍等,忙去核对资料,没一会儿,带着一位管事过来了。

“巡察使,失礼了,21号包厢请。”梁管事言语不卑不亢,带着周全爽朗,代为引路,“揽月厅出了点小事故,还请见谅。”

湛长风不太在意他的热情,“有劳,请问揽月厅出了什么事?”

黄杜阁规章制度比较严格,人员素养都不错,另有一部分界外的背景,接待方面没有卑躬屈膝的说法,对待本土势力一视同仁,交易公平,但对身居教职官职的修士很客气,毕竟是在长老会议的眼皮下做生意,这会儿便答道,“有人对起拍价不满,我们正和珍珠岛的岛主协商,拍卖暂停,阁下放心,不会暂停许久,很快就会重新开始的。”

他们黄杜阁还没有被中途叫停的拍卖,这点梁管事很有底气。

湛长风略微颔首,辞了梁管事,步入包厢,感应到不一样的气息,“你长大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好歹这段时间修炼了些力量,但只能维持半天。”

敛微撇头瞧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才几日不见,她身上的财气蹭长啊。

“我找到了条灵脉,挖了小部分,过后再给你,以后能维持得久点。”

她刚还想这财气怎么涨得那么快,下一息人家就主动交代了,总觉有点不自在,幽幽道,“你好像不太待见小时候的我。”

......湛长风莫名起了求生欲,不能跟自己的国库过不去,“都喜欢,小的可爱,大的气质。”

这干巴巴的夸奖,真是难为她了,敛微嗯了声,算是揭过去了,“有人对起拍价不满意,主办方暂停了拍卖,正在协商,你要拿下它,恐怕不容易。”

“应该是锦衣侯出手了,他的领地是海星群岛,离珍珠岛不远,这次海里的斗争对他有一定影响,他可能要扩大领地,再固根基,刚刚的附属物资是被同一方买去的吗?”

“大部分被17号买走了,花了六千多万。”敛微若有所思,“也是17号起头表达不满的,依你所说,这17号当是锦衣侯的人。”

“到这步,也只能等着了,如果拍卖继续,就竞价,如果流拍了,直接找朱有福协商,说到底还是看财力。”

湛长风说话有种笃定又认真的气场,尤其是谈到正事的时候,运筹帷幄之感尤盛,连敛微看着都有点怵。

趁现在空闲,敛微将一玉简递给了她,“该拍的物资都拍下来,还有一些我觉得去店里买更划算,账目都在这里。”

“辛苦了。”湛长风将里面的内容“看”了一遍,也许是皇族的通病,她对财物方面不太敏感,确定账目清晰.没有漏洞就将它还给敛微了,“交给你,我很放心。”

“...不客气。”

那边处理的有点慢,湛长风就与敛微谈事,“春江阁工于空间之器,我想问问,有没有一种空间连接各地,甚至各界,比如你在这个世界,我在其他世界,能通过这个空间取物递信,而不需要亲自来往。”

敛微被这个设想吸引了,认真考虑道,“当时还没有出现这样的空间,现在就不知道了,如果有,那必然是神器级别的,也不是只有空间之术就能创造出来的。”

“首先这个空间要牢不可摧,且不能让别人察觉到,其次要在各个世界建立起传送通道,这就涉及阵法禁制结界了。”

“我的印象里,一些阵法能隔着世界传送生灵.物品,但那都是即时的,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是想以那个空间为中转站,使各个世界都能从中拿取东西?”

“嗯,空间地域的阻隔会拖慢物资补给.消息传递,摧毁一场本来胜券在握的战争,若能掌握这个不定因素,就多了先机。”

湛长风微微一笑,“不过我主要是想将它变成一个金库,毕竟我们的势力不会只在小黎界,如果到时不能及时知道哪处出现资金断裂,可能会影响整体运行。”

敛微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春江阁的产业也算遍布中大世界,在固定的时间,总部会派人前往各处检查账目.收取利润。

她心中有点沉重,忽然意识到了湛长风这个设想的价值,和平时期人力收账是可行的,但到了战争时代,那就难说了。

当时大破灭战争一起,诸多分店就和总部失去了联系,更别说支援总部了。

“你的想法可以实践,然需炼制空间的材料.架构起传送通道的阵法,那个等级的力量,不是现在能掌握的。”

湛长风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轻笑,“至少现在可以有意识地设计起这个空间的建造,收集起材料人力了,不是么?”

“没错。”师尊赞叹她在修行的通达,她却心悸于她的远见卓识。

若寻常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筑基修士在这里跟她谈将来自己的势力会涉足多个世界,并担心战争一起,让资金链断裂,她肯定会觉得此人病得不轻。

可湛长风说了,她非但没有觉得异想天开,还替她考虑起来建造这个空间需要用到的技术和材料。

只能说,她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异常庞大的框架,庞大到自己甘愿成为里面的一部分。

兵团要建,商道要行,她是真的在创建一个国家。

“对了,我手上有二十来粒介子,能够炼制多大的储物空间?”

“能给我看看吗?”

敛微看着湛长风拿出来的东西,久久无语。

湛长风疑问,“怎么了,我不会抓了一把石子来吧。”

“真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敛微挑起其中一块手掌心大的灰色石子,“里面有一个是伪界石,也就是说它没有完全衍化成界石,不能容纳生命体,然炼制得当,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我的修为还不足以炼制它,倒是这些介子,如果你现在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炼成一件不错的空间储物之器。”

“我不急,你不用勉强,炼完退化回婴孩,阁主恐怕不会放过我。”

“我看他对你好得很。”敛微收走了介子,推回伪界石,“过段时间再帮你炼吧,我再修炼一阵,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湛长风没有多加思考,她对身外之物的要求很低,“容易携带即可。”

敛微从头到尾将她打量了一遍,点头不语,心中有数。

外面,拍卖师重回台上,宣布道,“卖主坚持原价,拍卖会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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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拍卖再续

后台的珍珠岛岛主朱有福漆黑着脸,没想到锦衣侯竟想让他流拍?!

流拍,即买家认为拍卖品价格过高,没人竞价,或竞价后毁约,不付账。

锦衣侯的人私下也接触过他,如果出价合理,他不拍卖了,直接与他们交易就可,但这帮人,竟然想要珍珠岛依附海星群岛,说白了就是要不费一分一毫得到珍珠岛。

简直做梦!

还跑来跟他谈什么民生大计,他要是在乎民生大计就不会来拍卖了。

蜃妖那一事,锅全都让珍珠岛背了,他赔海族赔得是倾家荡产,大部分岛民看情势不好,都逃到陆上了,现在的珍珠岛就剩下老弱残兵,萧条得像是哪个小山村。

不如直接卖了,另寻地方当豪族,有几亿灵石在手,他哪里去不成。

朱有福坐立不安,每过段时间就瞄瞄门口,可别再出岔子了。

可惜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湛长风。

“起拍价一亿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千万,拍卖开始!”

席位上的竞拍者骚乱了一会儿,有人竞价,“15号一亿两千万!”

“17号一亿四千万!”

“3号一亿六千万!”

湛长风听到17号叫价的时候,关注了他一会儿,他只开口了一次,后边就放弃竞价了。

声音陆续少了,剩下15号和3号相互竞价。

湛长风道,“21号,两亿六千万。”

15号没跟,3号紧接,“两亿八千万!”

湛长风继续,“三亿。”

3号顿了一下,擦了擦汗,“三亿两千万!”

敛微略蹙眉,“这人是不是有问题,样子挺紧张的。”

湛长风神色冷静,她倒要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三亿四千万!”

“三亿六千万。”

“他看了眼17号。”敛微道。

“17号找的托吗,让3号竞下后毁约,造成流拍,折损珍珠岛的价值?”

“有这个可能,流拍的物品,再次拍卖,起拍价会低一点。”

湛长风和3号的竞价超过了许多人心中的最大估值,反倒激起了某些人的激情,纷纷再次加入竞拍。

一下将价格抬到了五亿六千万。

3号已经左立不安了,湛长风干脆不竞价了。

那些凑热闹的人谁会真的付这个钱,见21号不喊价了,纷纷闭口,他们可不想真花钱。

“3号,五亿六千万一次!”拍卖师冷汗湿透了背,这价增的,怪吓人的。

“3号,五亿......”

“21号,五亿八千万。”

现场倏然一静,妈呀,21号到底是哪来的大佬,这价真的不值啊。

会客室里的朱有福听到报价已经跌坐在地上了,不可能有人出那么高的价,他们肯定想毁约,想他流拍!

3号已经明目张胆求助似地看向17号了,这价格他要是敢毁约,得被黄杜阁追杀到天涯海角啊!

17号犹疑不定,如果21号真能出得起这个价格,那么大人要从其手中拿回珍珠岛就麻烦了,所以绝对不能让21号得手。

“接着竞拍,保你不死。”

3号听到传音,狠狠掐了把自己,颤声道,“六.六亿!”

“你身上的灵石够吗?”敛微深觉这价不值,然湛长风要拍的话,她也无话可说。

湛长风摇摇头,“我还没那么败家。”

她语气一变,言语带上积久而成的尊威,“岂有此理,如此明显的价格哄抬,黄杜阁想钱想疯了,难道就不管吗,我要求鉴定3号的资产,确保这场拍卖的公平性!”

3号急了,“你胡说,分明是你出不起价!”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长老会议荣誉巡察使湛长风,报上你的背后势力!”

她竟然报来路了,暗示她背后是长老会议在竞价,还是代表某个长老竞价?

刚刚凑热闹哄抬价格的几人浑身一麻,要是被上面惦记住了就完了。

17号等诸侯来使更是思绪万千,他们是不信湛长风自己能拿出五亿来的,那就只能代表背后有人,难道长老会议看上珍珠岛了?

有个侍者蹿到拍卖师身边耳语几句,宣布拍卖会暂停。

一场拍卖二次暂停,这是黄杜阁历史上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黄杜阁的上层都被惊动了。

梁管事转角碰上其他管事,面面相觑,一同望向那扇鎏金大门,“怎将我们都召集起来了。”

“好像是上面来人检查,正好碰上揽月厅那档子事。”

“那...岂不是要完?”

几个管事提心吊胆,未敲门,门自动开了,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这间房原本是黄杜阁主事者的书房,但现在,他们的主事者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原本该他坐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子,白衣墨发,纤薄淡远,恍若白宣泼墨,生生将这金碧辉煌之地,衬成了古韵楼阁。

低眉翻过资料,似倚栏闲书,说不出的温柔写意,清悠悠的语调却捻出了带针的疑问,“栖白周家,一个总资产不超过两百万的小家族,你们是怎么认为他能担负起六亿的,拍卖中有些人在哄抬价格,拍卖师光顾着欢喜,没发现里面的问题吗?”

她放下资料,“珍珠岛关乎长老会议.百草院.海族四领主,涉及诸多势力,至少那个海上诸侯就虎视眈眈,你们有胆子接下这单拍卖,就没准备怎么防止它出现意外吗?”

“第一次暂停时,就暴露了这单拍卖的风险,有必要再跌一次吗?”

主事者脸臊,“那少东家的意思是,撤销这单拍卖?”

“如果换个脑袋能预防你出错,你岂不是要再投此胎?”她拿起案上的古书,窝在阳光笼罩的藤椅里,“带走3号,重新拍卖,顺便给21号那位道个歉。”

“是!”

揽月厅中,换了个拍卖师上台,宣布重新拍卖。

众人眼见着3号被直接带走,也不敢太造次了,拍卖会终于顺畅结束,17号紧紧跟着竞价了几次,最后还是败下来,被湛长风以两亿六千万竞价成功。

硕狱那边的黑铁木也拍下了,湛长风一齐付清了灵石,告别送出来的管事,离开。

刚回点将台歇了口气,白痕就派人来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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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闲情逸致

藏云宫

白痕注视着窗外的危崖,心如止水,听人来报,湛长风已到时,还是荡起了涟漪,这兔崽子,他亲自与三位身居教职的生死境强者声名要帮扶她,事绝无开玩笑的成分,结果她一下子就没影了多日,对他的话置若恍闻,刚出现也不来见他,跑去把珍珠岛买了下来。

虽看中她的天赋,亦觉藏云涧困不住她,故没想过要以上下之别逼她效忠,怀柔居多,但她的行为实在出乎意料,且没尊重他,他不开口找她,恐怕等猴年马月也不会见她主动来。

“说我在处理公文,让她等一会儿。”

白痕喝了两盏茶,才慢腾腾地将人放进来,“巡察使,近日可好?”

湛长风知道他在气什么,剖白了却没得到回应,搁谁谁难受,然正是如此,才利于她接下来的陈述。

“近日不太好,忧思难断。”

“嗯?”白痕放下茶盏,她依旧没多少表情,然从容中却多了一丝晦涩,这可不像是掷下两亿多买了一座岛屿的人。

湛长风道,“当日听了长老与三位前辈对藏云涧局势的讨论,才真切知道我执着于人丹一事,是多么本末倒置,同时也为长老的处境感到心惊,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我曾有幸与一名隐世高人同行,叹其经纶在怀,国士无双,可惜志在乡野,然我能想到的,可以帮您解决困局的,只有她,所以连日寻找她的踪迹,终于被我找到了。”

白痕面色渐肃然,“那到底是什么人?”

“长老可能有所疑惑,但听听她对时局的分析再说不迟。”

“来,坐下再说。”

湛长风与白痕盘坐在案几两边,湛长风继续道,“长老会议脱胎于六院,掌着绝大部分修士的修炼之路,在前三千年,地位无可动摇,这是无可非议的。”

“然也是因为六院,因为云水台,有天赋有能力的修士都去其他中大世界.宗派名门了,这导致藏云涧的总体实力,始终得不到提高,人才流失严重。”

白痕神魂一振,这正是他担忧的!也是他不能改变的!

“接着说。”白痕执起茶壶倒了一盏茶,递到她面前。

“另一方面,藏云涧和界外的往来也比较频繁,本土势力有机会接触到界外的资源,如此一来,六院其实空有虚名,某些世家.诸侯的功法库藏,也许已经比得过六院了,他们地盘上的修士,不需要削尖脑袋挤进六院,也能得到不差的功法和前往更广阔世界的机会。”

湛长风摩挲着茶杯,突起的纹路,让她生出些许闲情逸致来,“据我所知,公孙世家背后就是风云界的一方霸主大明王,一个世家尚且如此,您难道认为,那些诸侯背后,没有人支持吗?”

白痕沉脸不语。

“再冒昧问一句,长老会议在界外,可有根据地?”

白痕心中压抑,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想承认,“那些世家.诸侯和界外的势力搭上了边又如何,不过是多得了条出路,然在藏云涧,六院才是根本,六院曾是两位尊者设下传法的,与多个宗派有关联。”

湛长风暗里摇摇头,“长老,藏云涧到底是长老会议在治世,还是六院在治世?”

“自从大破灭之后,宗派为保根基隐世,鲜少参与九天的治理,另外为了避免因一人之祸,引来法脉断绝,立下‘出道’一规,即出道者可以用个人身份加入王侯势力,或者逐鹿九天,出道者的言行,与出身宗派无关,敌对势力也不能杀了出道者后再去追究出身宗派的责任,我想这点,您比我更清楚。”

“六院与某些宗派有关又如何,不过是多得了名誉,您觉得那些宗派会为了六院,威胁本土势力吗?”

“宗派,是道理法脉的传承,长老会议,是治世,是维持国家.世界的运行,这两者有根本上的不同,您可以用道理法脉来协助治世,但不能认为,道理法脉就是治世,那些想要称霸的诸侯,可没闲心跟您研究怎么修道。”

“长老会议最初是六院设立的,它有六个长老席位专属于六院,长老会议的名声,也是从六院的尊荣中来,这让长老会议从骨子里都透着对六院尊敬,并以此为荣。”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百草院的事,我想您已经深有体会了,一旦六院出了问题,长老会议难辞其咎。”

“但是长老会议出了问题,六院需要负责了,长老会议的消亡,会威胁到六院吗?”

“有句话说得很对,六院培养了诸多人才,藏云涧数得上名号的修士大部分都在六院待过,连某些诸侯将军也不例外,他们完全可以破坏了长老会议后,继续把六院奉为藏云涧的象征。”

白痕终于找到了反驳点,“这是不可能的事,当今诸侯中,没人能得到六院的支持,六院也不可能承认长老会议以为的势力主宰藏云涧。”

“不过这里面还是有隐患的不是吗?”湛长风提醒,“我是指,长老应当将六院和长老会议分别看待,那些诸侯世家都将手伸到界外去了,长老会议还要只守着六院吗?”

“诸侯世家背后的势力能给他们提供更强大的力量,更广阔的空间,六院能让长老会议走出藏云涧吗?”

“其他事先不提,至少现在有一点您不能否认,诸侯世家没了六院,也能拥有高阶功法,也能寻到出路,这便说明,诸侯不再受六院的制约,掀起争霸战争,是件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

白痕黑着脸点点头,“这点不容侥幸,气运之轮出来后,他们的目的已经慢慢彰显了。”

“气运之轮是诸侯动乱的核心,也是外患的诱因,您和长老会议要拖延动乱的爆发,便要找齐气运之轮,或者阻碍他们找到气运之轮。”湛长风提出了这点,是她最希望做到的,只是她一人之力有限,必须借力。

白痕在此事上颇感认同,气运之轮绝对不能落入诸侯手中,他吁了口气,“气运之轮的传言也不知道是谁起的,不过之前好药山坍塌,确实出现了关于气运之轮的线索。”

他拿出一个玉简,“当时我们从废墟里找到了一个残片,上面记载气运之轮名五德真轮,能汇聚一界运道,分别搁置在五个地方。”

白痕能拿出玉简,算是信任了她,湛长风问,“哪五个地方知道吗?”

“没有记载。”

玉简中是残片的拓影,只记载了五德真轮的神通威能。

这不像是木德环.碧蟾宗留下的,倒像故意留下让人发现的,可能背后人也不知道它们的真正的位置,所以用气运之轮为诱饵,借诸方势力寻找破解镇压之地。

第292章 相互试探

“不过,”白痕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湛长风,“我们从其他人手里得到了另一部分残片,上面是四个图腾,其中一个便是燃念当做诱饵的宝剑的图腾,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它代表高天族,通过高天族的解读,其他三个分别代表天眼白虎.幻海春蜃.碧蟾宗。”

都是从属第二帝君的部众。

只是白痕这话......

“天眼白虎.幻海春蜃也是?”湛长风讶异,“不是有传言说,他们是两位尊者留下来镇压陆地和海洋的大妖吗?”

“约莫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据高天族透露,这四个地方,其实镇压了八方势力,天眼白虎与妙善庵相互牵制。”

白痕沉吟,“在出现好药山的线索前,我们就知道君子院有个叫何云天的小修士得到了天眼白虎后裔的垂青,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可能知道天眼白虎到底镇守在何方,甚至他已经拿到了气运之轮,只是这小子有君子院的庇护,又很得辜寒子的欣赏,只要不加入其他诸侯势力,便由他去了。”

辜寒子是君子院前院主,也本是统筹长老会议内务的长老,前段日子闭死关了,由明睿代行他的职责。

如果辜寒子闭关成功,藏云涧将出现一位真君,这对长老会议是极大的支援。

然白痕的重点,是在试探她从幻海春蜃那里得到了什么,还暗示她若有气运之轮的线索,他也不会横加掠夺。

早前察觉燃念和高天族之间有什么合作时,她就做好了白痕知晓第一.第二帝君之事和怀疑到自己身上的准备。

也正是因为白痕对八方势力相互镇压的事有所了解,才适合合作。

“既然何云天有可能知道气运之轮的踪迹,更该保护好他,不能让他落入他人之手。”

“此事我有数,我想目前只有我知道那五个图腾代表的意义,高天族也不会说出去。”白痕又道,“但保密不了多久,我这边不泄露,逃走的僵族那边可能泄露,早晚会将众人的目光转到天眼白虎.幻海春蜃上来,我建议你保持现在的伪装吧,不要再用清虚的身份了。”

湛长风哑然,“长老不会认为我和幻海春蜃有关吧,我和那蚌妖仅相识两个时辰,和小蜃妖一面之缘,不久那小蜃妖就随契约者身死了......”

她似觉这样的解释无力,便干脆发了道誓,“我所言皆为真,我从没在蚌妖和蜃妖身上得到过任何好处,也不知道跟幻海春蜃有关的气运之轮在何处。”

道誓,是道者向大道发出的誓言,是会应验的,白痕心中微松,又有些遗憾,“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有怀疑你,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若你真有气运之轮,长老会议也不会去夺。”

“长老的品德我自然信得过,您为我做的事,我也铭记在心,就是如此,我才不想我们之间有误会。”

湛长风晃了晃茶杯,汤水微荡,“您不会夺,长老会议就真的不会夺吗,现在的长老会议,是您印象中的长老会议吗?”

“你这是何意?”白痕恍然,“你是说元亨吧,于慎有争霸的野心,元亨确实有可能帮助他,也确实针对了我,可不能说整个长老会议有问题。”

“下面便是那位先生说的内忧了。”湛长风道,“我先问一句,诸侯早有动作,对长老会议也是明面上的尊敬,长老会议明知,为什么一点措施也没有。”

“你不懂,那些诸侯很有分寸,要打也只和诸侯打,诸侯之间的斗争,长老会议没法管,否则就乱了规矩。”

“所以齐北侯扫平北地大小领主当了大诸侯?”

“......长老会议是感受到了齐北侯的威胁,可人家表面上没跟长老会议冲突啊,这能怎么办?”

湛长风指出,“土地分封的弊端就在这里,一旦给各诸侯一个机会,随时都能推翻长老会议,那么请问,现在的长老会议有想出对策吗,比如战,还是和?”

“偏向暗中动作。”

“还是要面子吗?”

“......”白痕微恼,“你不懂,每个长老都有不同的主张,而且没什么名目,怎么动作。”

湛长风撇头笑,她本来觉得君权制度太专制了,容易禁锢思想,觉得长老会议的分权挺开明的,现在一看,君权可能因为一人的愚蠢造成大多数人的愚蠢,分权也可能因为大多数人的愚蠢,造成效率缓慢.决策分歧,自取灭亡。

还是暂且放弃说服白痕对诸侯开战,不现实。

“嗯,我是不太懂政治,也不太懂平衡制约,不过,长老您在长老会议里的声音比以前如何?”

白痕被扎了一针,你还好意思问。

湛长风也没真等他回答,道,“我向先生求教对策,她说了二计。”

“何?”白痕正襟危坐。

“对外,拖延各方寻找气运之轮的速度,必要时寻求外援,界外界内多几个帮扶的势力。”

“对内,重新树立威望,夺取最大话语权。”湛长风略微思考,“先生有句戏言,最让我毛骨悚然,长老听了,可不能怪罪我。”

“但说无妨。”

“先生说,如果我是于慎,且有争霸野心,我会和元亨联手,独占长老会议军权,介时诸侯乱动一起,长老会议有危,便联合多数议员,罢黜军机巡察使,以军队接管所有城池的主权,以军权独尊长老会议。”

“这样就不是反叛了,而是改革,为了拯救长老会议而改革。”湛长风呷了口茶,“军机巡察使实际上是对驻城将军们的制约不是吗,在战争时候,打破这种制约,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也无可厚非吧。”

白痕眼中暗光沉浮,想大喊荒谬,可联想元亨对他的针对,又有几分道理。

如果他一倒下,军机阁肯定要出乱子,军机巡察使们会受到影响。

长老会议旗下的城,实行双头治理,军机巡察使管内政外交,驻城将军掌管军队。

理论上军机巡察使比驻城将军大一级,战时有权指挥军队。但驻城将军是军队直接管辖者,还是有亲疏在里面的。

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军队只听驻城将军,架空军机巡察使的事。

这不是毛骨悚然,简直是...

那边湛长风又道,“当然这只是个假设,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恢复您的声望。”

“先生说您是因为百草院受连累,那么症结还是在百草院身上,百草院闭门谢客的做法,实际上不太好,还不如广开山门,让百草院弟子深入底层,救治看不起病的,看不好病的。”

白痕心有所触,“可有心人宣扬百草院人丹一事怎么办?”

“受些白眼质疑又何妨,人丹一事已成现实,就算用血清洗污名,也该在所不惜,躲在山门里,什么也改变不了。”

第293章 谈话结束

“我会考虑的。”白痕脸色凝重,她说得有些道理,如果有人要在人丹上做文章,他根本阻止不了,不如让百草院用行动去洗白。总不能因为一个掌事的错,一棒打死所有弟子。

“我相信白痕对如何重振自己的威望有数,其他就不多说了。”湛长风道,“人丹事件牵连到您,我也很愧疚,所以将珍珠岛买了下来,一来至少我现在是巡察使,算与您有关系,他们定认为是您在背后掏钱,侧面证明您还是有财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来,可以牵制锦衣侯那边的势力,不过我身边没什么人,可能接管不了那个岛,您感兴趣的话,您就派人去吧。”

白痕听完她的话,见惯了生死疾苦.勾心斗角的眼睛竟有些酸涩,她如果对他有所图谋,何必做到这份上,摇摇头,玩笑道,“不是我在后面掏钱,是我找了个金主。”

虽然对她的阔绰有点数,却绝对没想到她可以豪掷两亿多买下一座岛。

他一个长老,全部身价也只有千万而已。

“才两亿多,算不上什么,何况其中一亿不是我的。”

白痕刚被那句“算不上什么”噎到,又被后一句勾起了好奇,再看她的神色有点斟酌,便问,“怎说?”

“实不相瞒,此次我寻先生,寻到了蛮山那边,意外发现了条灵脉,可惜已经有人在开采了,我只能找了个偏僻地,偷挖了些,加上时间精力有限,我又只有一个人.一个储物袋,只装了一点。”

一亿是一点?

一个储物袋能装一亿灵石的重量,那这个储物袋得多高级。

行行行,我知道你很有钱了。

“另外我发现了个事,开采灵矿的,可能是于慎的人。”

白痕被她的大喘气弄得转不过脑子来,“于慎?”

“我只是听巡查的人说到了这个名字,他们防备得很严,为了避免暴露,我没有多加接近,不过用不了多久,长老可以看出些端倪了。”

“这又是怎么说?”

“那条灵脉的质量不错,保守估计能开采出二十亿灵石,它要是被一家得了,岂不是一步登天,一步登天的容易摔,我便做好事将灵脉的消息散出去了。”

“......”二十亿,这是开玩笑的吗,绝对不能让一家得啊,白痕冷静道,“蛮山,蛮山不是出事了吗?”

“对,兽潮,据我调查,是有人偷了蛮山秘境中的兽王,栽赃给了斐光,斐光估计要遭殃,也因为兽潮的影响,可能阻碍灵脉的消息被广知,我怕等别人反应过来,灵矿就已经被全部挖走了。”

湛长风顺手递出了灵矿位置图纸。

白痕看着她就像是在看怪物,短短十天不到,跑去蛮山寻先生,挖灵矿,散布消息,顺便查了兽潮的起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还一脸惋惜!

他也就见了她四次,跟她说了四次话,印象简直是在翻天覆地地变。

“我本来想用灵脉挑起于慎.齐北侯.未明侯的斗争,拖延他们寻找气运之轮的速度,为您和长老会议争取时间,可惜被兽潮打断了,虽散了消息,但结果不好说。”

白痕大惊,他第一时间竟只注意到了灵石,没注意到她散布消息的真意,仅以为她不想眼看着灵石落入别人口袋。

他实在是太肤浅了,也太看轻她了。

白痕愧然,“你做得很好,而且说得很对,不论是我还是长老会议,都需要时间处理内部问题,用蛮山那边的情况转移视线是一个好办法。”

他攥住那张图纸,眼神柔和了不少,“一些事你还不能做到,但我可以,灵矿这边就交给我吧,另外,替我谢谢那位先生和她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长老见外了。”

白痕思忖了几息,“你既然买下了珍珠岛,珍珠岛就是你的,好好经营,为自己找一个容身之地也不错,行走在外,没什么比自身实力更重要的了,势力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

湛长风手指微顿,“长老的意思是...”

“我可没什么意思。”白痕一半是对后生的良言,一半是因为湛长风实力的强大,对他也有好处,他可是准备让湛长风取代于慎在年轻一代中的影响力,甚至超越于慎,成为长老会议真正的后盾力量。

当然,前提是将她融入长老会议。

白痕自身受到的针对有点多,如果湛长风完全依靠他的提拔进入长老会议,也肯定会受到针对,甚至因他而夭折,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白痕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忽觉她应该走得更远。

他本来打算让她去地方上积累资历,现在却推翻了原有安排,道,“后天就是你的荣誉巡察使任职,虽只是个头衔,好歹是有了官身,按照以往的惯例,会有家族.六院邀请你当供奉.先生,如果六院有来邀请,你可以选君子院,那边的花好看。”

“花?”

“装啥,不是你撺掇燃念在我的洞府里种满花的吗!”

“......长老若无其他事,湛先行告辞了。”

该讲的都讲了,白痕也就没留她,瞧着她离开,一遍遍回顾两人的谈话,眉头越皱越紧。

长老会议对诸侯的策略真的出现了问题?

于慎和元亨真有可能架空军机阁,独掌军权?

不管真假,倒是给他提了个醒,有些事,确实需要未雨绸缪。

湛长风走出藏云宫,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可以专注发展自身了。

她回到金吾殿里的兵团驻地,随手接住扑上来的小狐狸,“硕狱,兵团建设的文书弄好了吗?”

硕狱眼神豁亮,仿佛感受到了开战前点兵点将的激动,“早弄好了。”

湛长风接过他的文书,坐下来审阅,文书很详尽,大到纪律.制度.训练方式,小到后勤.薪酬.善后,列得有条有理,跟他的战斗风格有相似之处,铁血.热情.大开大合。

湛长风完善了军纪,修改了制度,对他的训练方式保留态度,“这是我的私军,收人可以慢慢来,唯一的要求是服从,近期目标是人员达到一百,中期目标一年后的不周战场,兵团实力进入前五十。”

“明白,我先将后勤的人找齐。”硕狱对她用的是服从,而不是忠诚,微感诧异,然也没多说什么,在他眼里,服从和忠诚是不分开的。

湛长风看出他的想法,提醒,“你要多了解现在的修士在想什么,在只有利益的情况下,忠诚度是很难建立的,更何况有些修士只想暂时找个安身之所,一旦我们的条件不能满足他,就会离开。”

“所以我在纪律中多加了一条加入和脱离兵团需要宣誓,确保他们不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意泄露兵团的机密。”

“是我考虑不周。”他的部落里从没有背叛的说法,个个都誓死忠诚,一时忽略了这个地方的情况。

“先试行一年,慢慢修正不足的地方。”湛长风将文书还给他,名单上的物资,已经够这个兵团运行了。

妈耶,再也不集中写这些弯弯道道了,差点没把自己绕进去,开始浪了,道友们,有逻辑问题记得提醒我,我尽力圆回来(划掉),当然没有最好,笔芯!

第294章 有人找茬

紫府,意志筑起城墙封锁识海,一步大殿起,一步书架落,千万记忆化成书册分门别类而居,她荡开衣袖,折身走向意识的更深处,虚无之中,经纬线纵横交错,黑白子星罗棋布,道种显化之眼冷寂空濛注视着棋盘。就如她一般。

变数太多,总感觉哪里会出错。

九转往生诀的来历.长须老道和护道神将的原因.气运之轮牵扯的人事,还有那道被困缚的身影。

她将代表这几件事的棋子打上红光,神情冰冷,略抑郁,“这世上,可怕的不是无知,而是一知半解,前者是傻得彻底,什么也不知道,死了就死了,后者是好像知道一点,但是又不全知道,不明不白,连瞑目都难。”

她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这种压抑的感觉了,作为殷朝太子时,她的冷漠阴郁来自对时局的不满,这种冷漠阴郁直到李云秋向老皇帝坦诚她的身份才好转,因为那个时候她终于决心打破旧制,实践自己的蓝图了。

然而进入藏云涧后发生的每一件事,好像无形的线,把她牵向某个既定的终点。

她确实急了,在气运之轮的真相露出一角的时候,在朝天观里那声修不修剑的询问中。

就算现实里步步为营,好似一直按着自己的方向发展,也仍消除不掉这种不安。仿佛从最初就已经注定没办法转圜,只能尽力拖延。

“易长生,我好像被带入一个异常久远的局里了,它可能会毁了我的理想。”

她也只可以在她面前说出最深的担忧,显示出一点在运筹帷幄之外的迷茫。

没人知道,她将白痕引往搅乱藏云涧局势的方向,只是为了让他代替自己拖延气运之轮被发现.四处镇压地被破,好让她有时间逃离小黎界。

是的,逃离,她下意识地用了这个有违她原则的词。

她又想起了老皇帝的训诫,摒弃掉喜.怒.哀.惧.爱.恶.欲等等拖累自己决策的感情,埋葬生.死.耳.目.口.鼻种种影响心智的欲望,将自己脱离群体之外,以理智主宰行动,造就一个合理的时代。

她本就理智居多,又因为太过洞悉,看透了世间情,万生万物,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几乎没什么感情。

唯一的欲望,就是她的理想,她的道。

她按了按眉心,果真是关心则乱,太在乎能不能证得自己的道,对外部的阻碍,反应有点大了。

“不管是什么局,破了就是。”她的目光凌驾虚空,“我需要更多力量,这里已经无法满足我了,等我把事情都安排好就离开。”

湛长风牵起唇角,冷漠讥诮,“以前我看不上皇祖父工于心计,分裂着两副面孔,说和做从来不统一,现在才知道,他在前面替我挡下了大多数困境,到我身边的只是些小石子,不用多说就能解决。”

“表里如一是品德的体现,以表达成里,是现实,哪怕把自己也算计进去。”她望向沉睡的身影,“你终将醒来,希望那一天我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

——

摇光准备招人了!

也是到这时,他们才确认没来几天就打上战力榜的九尺莽汉是摇光的人,而摇光,是那个任荣誉巡察使的零分强者建立的。

“是玩玩还是真正的兵团?”

“不是说不掺和本界兵团的事吗,这么快就打脸了?”

“待遇怎么样啊,她看着不像是有底蕴的。”

“孤陋寡闻了吧,珍珠岛刚刚易主,已经是她的了。”

“看不出来啊,不会是有谁在背后支持吧。”

其他得到消息的兵团也不由上了心,暗自揣测背后的用意,如游不悔.莫情几人则大方送去了一份礼,曾和湛长风有过对战的一些修士也来打听情况,有的干脆直接加入了,说是与她一战后,心境有所突破,那眼神,跟看大佬似的。

自然,也有试探的。

她现在毕竟是官身,又建立了私人性质的兵团,难免不让人多想。她只管来一句,“瞎了,需要保护。”

随他们去猜测。

有的人就比较直接了,根本不跟你旁敲侧击,立在金吾殿门口,干净利索地一声吼,“湛长风,出来,你重伤了我兄弟,长老护着你,我可不会放过你!”

此人许是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着了一身勾显身材的劲装,外罩无袖盘虎袍,俨然豪杰之姿。

识得他的人,纷纷窃语,只因这人是战力榜第八,仅次于战国七子的大高手!

更是秦城的驻城将军,修为已臻筑基大圆满!

他怎么突然从秦城跑回来了?

“他兄弟谁啊,那湛长风也真是倒霉,竟惹上了这等高手。”

“是结拜兄弟宋飞英吧,宋飞英跟湛长风打过?怪不得湛长风的排名升得跨度那么大。”

车元子紧盯着金吾殿,正要再喊一次,一角衣袂先出,“你就是湛长风?”

他上下打量,普普通通,像是街上的路人,无害且不值得注意。

“你想如何?”

“哼,你维护杀人凶手,无故重伤我兄弟,忝为巡察使,今日与我一战,输了自辞官职,免得让长老会议蒙羞!”

“是非长老会议有公断,你有异议便去长老会议讨公道,不过这一战我应下了,若你输了,就辞去将军一职,免得给长老会议丢脸。”

车元子半点不怯,“好个伶牙俐齿,你也仅是仗着有人撑腰为所欲为,我今日便要为我兄弟,为枉死的人出口气!”

他言辞铮铮,抱屈之意溢于言表,叫听闻的人哗然,纷纷打探这里面到底是何恩怨。

湛长风若有所思,来者不善,字字抹黑她的名声,暗示有长老在包庇她,目的性太强,直指的其实是白痕。

就算没有宋飞英那档子事,也会抓着别的把柄来。

她无所谓辩驳,“那就战吧。”

“我还怕了你不成!”车元子率先朝斗技室走去,眼底精光闪逝,也不如何嘛,一言两句就没法反驳自己了。

可笑的是还应战了。

更晚了,临时修改了部分

第295章 邀战

“这便战了?”胡茂惊愕极了,他测根骨.试心性.过实战,还艰难地完成了一套策论,终于加入摇光兵团,没来得及歇口气,就有人上门挑战了,虽然来几个找茬的也在情理之中,但哪有一上来就是战力榜第八.一城将军啊!

偏偏他们的团长还应下了!

湛长风的入军测验,涵盖根骨.心性.实战.文治.武德各方面,除了估摸他们的天赋潜力,还解析了他们的性格.行事作风,可以说是非常严苛了。

能过了这些关卡,正式加入进来的修士,面对此时的状态,自不会慌张.退缩,仅觉得胜算小。

这两天中,仅有胡茂在内的五人通过测验了,并临时担当考官,测验后来人。

车元子来叫阵的时候,新一批想要加入的修士正准备测验呢。

“怎么惹上他了?”

“好像是湛长风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连将军都来砸场了,前途堪忧啊。”

硕狱怒目扫着骚动的测试者们,熊熊战意凝成势,测试者们不禁后退一步,仿佛面对着一个拔地而起的巨人。

“怕了的人现在退出!”

喝声在耳边炸开,羞恼的.心惊的.害怕的俱都有,一人站出来撂下话,“你我都是筑基,有什么资格对我吼,像这种还没做起来就沾染了一堆麻烦的小兵团,早晚玩完。”

“就是,傲什么傲。”

一些人或放狠话或匆匆掩面,退出测验离开。

硕狱和五个成员没有说话,冷眼看着。

最终40个测验者只剩下12人。

“还有人要离开吗?”硕狱见余下者没有退出的倾向,跨步站到众人面前,那经历过战争洗礼的血煞气震得人不能妄动,“我曾问团长这个兵团为什么叫摇光,她说摇光主杀伐,意摇曳的光芒,将来你们要与千百兵团厮杀,成为战场上最后的光芒,这是你们必须做到的觉悟。”

“我有这个觉悟,你们有吗,一个第八的名头也怕,对上那些第一兵团第一兵团,是不是不打就投降了?”

“我很庆幸你们选择留下来,至少证明了你们有一颗勇猛的心,有不被三言两语干扰的意志!”

“你们不是关心外面的比斗吗,走,现在就一起去看看!让你们见见摇光团长的实力!”

一人被他说得有点激动,喊道,“要是输了怎么办?”

数道尖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明智地咽下了后面那句:岂不是很打击士气。

胡茂五个正式成员也灼灼看着硕狱,等着他的回答。

硕狱又仿佛回到了烽火狼烟的战场,血泪和那摇曳的光芒交替出现在眼前,沉重而执着,一字一顿,“如果光芒坠落地上,那就靠我们将其掠成燎原之势!”

胡茂等人心中一沉,犹如落了一份责任,他话中,是摇光兵团成员之间的定位,他将湛长风比作了指引方向的光芒,将他和所有成员比作了星火,光芒保全着星火永不熄灭,但当光芒落下,星火应燎原,让光芒重新燃起。

担心湛长风输掉比试,从而打击到这个新生不久的兵团的心情,终于好转。输了又如何,他们再打回去就是了!

一行人走出兵团驻地,来到观战室,热热闹闹议论不绝的观战室像是被浇了盆冷水,直到他们面向斗技室,才稀稀疏疏地重新交谈起来,偶尔冒出几句“来看着你们团长输”.“还有胆子过来”之类的奚落。

某几个老牌兵团的修士看着这些人的身影,竟看出了几分凝聚力,怎么可能,才多长时间?!

可他们站在那儿,望着斗技室,对其他人的冷嘲热讽不理不睬,有着相似的坚毅,让人不得不信!

斗技室中

车元子喝道,“我不是某些暗箭伤人之辈,虚高你两个小境界,让你三招!”

这人对抹黑她的名声当真不遗余力,“不知你之前说的约定还算不算数,我输了,辞去巡察使,你输了,辞去将军一位。如果不敢遵守,就别叨叨些没用的了,到底谁暗箭伤人,你那位兄弟更有数,有本事让你的兄弟亲自过来与我对峙,你那兄弟之前不还虚高我一个小境界。”

“我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你等奸猾小人,有什么能耐让我赌上我的职务!”

车元子也是足够小心谨慎,执着一词,咬死不松口,更不接她的话。

然他这种避而又避的态度本身就很有问题,心细的人哪里还看不出他就是专门冲着湛长风来的。

湛长风懒觑着他,“请吧。”

他一手擎环首刀,重四十二斤,单刃厚背,刀光凛冽犹如雪淬,一手钩镶,形似坚盾,中间有推杀之刺,上下有延伸出来用以克制长兵的血钩,攻防一体。

有眼力界的人几乎一眼便知,这法器级的环刀钩镶装备分明是秦城的奔雷步师!

奔雷步师有名之处有二,一是它的整体性,从心法外功到装备纪律都极度统一,高仿拥有演兵功法的部队。众所周知,修习演兵功法的部队,士兵间会产生无形的默契,更有许多配合性的群攻型杀招,威能巨大,不过演兵功法少见,便出现一种高仿,即挑选合适的人,让他们修炼同一种功法。

二是它强大的杀伤力,它修习的是最霸道的雷,用的是兵中霸者——刀,曾半夜奔袭连摧两城,骇得人闻之色变,颇具治疗小儿夜啼之效。

由此可见,成为秦城驻守将军,并习得奔雷的车元子,实力定比之前翻了几倍,且看他的架势,显然已经习到了奔雷步师的精髓,众人感慨钦羡之余,果见他的环首刀上滚过雷芒!

他面色沉着,仿佛血杀战场的战士,左手举盾,右手高擎刀,呔一声,一步踏出,同时环首刀重重砍下。

奔雷一刀流!

一刀化九九八十一刀!

顷刻八十一道雷光冲着湛长风砍杀而去。

气势不错,就是用错了招式。

湛长风化作数十虚影在雷电利刃中破灭.出现.消失.合拢,车元子脸色突变,莫名胆寒,身体先于思绪,朝着空无一人的方向横刀斜劈,正巧一指点在刀刃上,瞬息化作碎片。

一股绵力顺着刀柄传来,他丢得再快,也不免被侵蚀到,没顾得上手的感觉,连忙一个驴打滚避开湛长风。

他躲得急,抬眼却看到湛长风并没有追着他,宽袖飘飘地站在那儿,像是在发呆。

好机会!车元子想抽出新的武器,却骇然发现自己的右手没有知觉了。

“你用了什么邪功!”

湛长风觉得无趣,这人是来开玩笑的吧,“电麻了,过半天就会好。”

没有道种,没有大乘功法,没有足够的意境威势,虽然修为高了两个小境界,但是真力的凝聚度不高,道行不够深厚,如果达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倒是能一战。

客观而言,筑基之中,也只有那些觉醒了道种天赋,又或获得了机缘奇遇的修士,才值得切磋切磋。

可惜这些人目前不在点将台,毕竟不是谁都会为什么兄弟从赶回来的。

第296章 挑战第五

观战室诸位的惊羡表情还没从车元子爆发的实力中回转过来,便垮在了那句“你用了什么邪功”里。

场上情势有峰回路转当头一棒的懵然,还有虎头蛇尾的荒谬,不该这样的啊,你倒是打回去啊!

曾坚持围观湛长风百连斩的人,半是意料之中,半是什么玩意的喝骂,果然还是熟悉的感觉,不论对战先天.筑基,还是已经高了两个小境界的第八名,都让观战的自己不明就里,但是莫名感觉好厉害。

呀,你就不能好好打一场我们能看懂的比试吗!

车元子更是回不过神,自己居然走不过她一招!自己那些力压同阶,偶尔能挑挑脱凡的战绩仿佛是假的!

他似乎回想起了似曾相识的一幕,那是在不周战场中,百团乱战,他意气风发,周遭没有敌手,却被过路的一人随手丢了出去,差点筋骨寸断,理由是挡路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就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战力榜首席。

车元子抓着手臂站起来,他尝试将真气运行到手上,缓解麻痹,却没想到真气一进入手部的经脉就刺骨疼,如同有雷电在里面肆虐。

他不信宋飞英被一招弄没了一层修为,现在信了!

湛长风也不理会神色忽而狰狞忽而惊悚的车元子,拿出铭牌看了看,如果人不在点将台内,排名会呈灰色。

那边常青兵团驻地中,游不悔收到了一条传音,是平时活动在点将台的探子传来的,啧,他将失效了的传音符毁掉,她的实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段时间还在欺负先天,现在改挑筑基大圆满了?!

游不悔从梅花桩上跳下来,转眼看见团长要出驻地,随口招呼了声,“团长慢走。”

团长的样貌并不显扬,是真正的普通,然气质沉稳,似生长在悬崖上的劲松。

他回过头看了眼游不悔,沉吟,“有人挑战我。”

游不悔差点没站稳,“是那六个人里的谁?”

“都不是。”说完,他消失在兵团驻地中,留着游不悔咋舌。

等等,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游不悔连忙追赶上去,果真看着他进了那个斗技室。

原本要离开的观战者们被进入斗技室的人吸引,继而爆发出喧哗,活见了鬼。

胡茂等摇光成员刚为湛长风莫名其妙的胜利激动了一把,此时纷纷严肃着脸,“怎么会是他,团长是想把战力榜爆了吗?”

“妈呀,团长是不是被长老会议里的人针对了。”

“这是谁啊。”硕狱不理解他们的话。

“战国七子之一,战力榜第五的朔旦。”

战国七子常年盘踞战力榜前七,本身拥有着异于常人的实力,除了秦无衣外,都兼有背景,或者官职。

聊清凡,齐北侯的将军,邙山兵团团长。

将墨,未明侯的将军,大盛兵团团长。

白前,折桂侯的将军,凌山兵团团长。

朔旦,长老会议的将军,常青兵团团长。

李雪然,齐北侯的将军,邙山兵团副团长

公孙峦,公孙世家少族长,苍羽兵团团长。

朔旦错开车元子惊讶的眼神,温润地开着玩笑,“巡察使似乎对将军情有独钟。”

“阁下多虑了,前七人就你有空。”湛长风表示她也没办法。

成熟的兵团是不会一天到晚待在点将台的,除了需在点将台里磨砺的新兵,多数人都在藏云涧各地驻军守城,或者实行剿匪.探幽之类的活动,碰上不周战场开启才会回来。

最近诸侯和长老会议的摩擦比较厉害,诸侯将军们更不会待在恒都了,点将台中的修士连带着少了一半。

朔旦无法反驳,前七人寻得见踪迹的,还真只有他。

然朔旦莫名觉得她是故意的,故意挑战榜前者是一,故意挑战他这个将军也是一。

针对元亨长老吗?

还是认为车元子是受元亨长老指使,所以反击到自己身上?

一旁的车元子滋味难以言说,又意识到这个场地已经不属于他,汗颜离去。

在他走出石门的时候,朔旦收到了他的传音:必须打压湛长风。

如此明确.不含糊的话,更像是命令。真的是长老指示?

但站在了斗技室里,本就只有输和赢,朔旦是不认为自己会输的,“你会明白前七人和后面293名的鸿沟。”

观战室已经炸锅了,炸完是死一般的寂静,一双双眼睛恨不得眨也不眨地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拓下来。

前七人除了在不周战场上,平日里鲜少交手,要交手也是切磋似的喂个一两招,根本看不出端倪。

但闻他们真正打起来,惊天动地,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

现在,竟然有人要挑战第五!

战力榜上,湛长风的排名已经取代车元子,成为第八了。

藏云宫中,白痕前脚收到消息,排名变化,后脚游不悔就传音来说,她在挑战第五的朔旦。

白痕抬头正好对上元亨的视线,看着他,却又不是对他说,“众位长老.议员,觉得方案可行吗?”

“白痕长老提供的灵矿线索,价值非常大,长老会议正值库藏空虚,若能得到那条灵脉,堪为久旱遇甘霖。”

“只是蛮山兽群暴动,恐怕很难进山。”

白痕微笑,“据我说知,兽群的行进是有一定轨迹的,避开就成。”

“白痕长老那么肯定那里有灵矿吗,就算有,怎么派遣人员过去,一不小心招惹到了未明侯.齐北侯,恐怕又是一场争端。”元亨冷脸道。

“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二十多亿矿量,够长老会议十年的开支了,冒点风险又如何,我听说元亨长老和未明侯有旧交,这件事不如劳请元亨长老去办?”

温辰长老补了一句,“那边有动乱,为了安全着想,让元亨长老秘密派遣部队去开采最好。”

多数长老.议员一致点头应允,直接定下了决策。

殿门大开,白痕走出议事厅,心中安定,连身边的冷哼都听着悦耳。

元亨压着声音,“白痕,你最好不要搞事情。”

白痕也琢磨不准元亨到底知不知道于慎在挖那座矿,如果不知道,呵,那挺可悲的。

“何来搞事一说,元亨长老不要拿自己揣测别人,哈哈哈,今天的三皇宝树真漂亮。”

元亨将视线从他的背影上,转到外面,仰头望上去,皎白如月的三皇宝树浸在天光里,一如寻常的年年月月。

这老儿,有病。

第297章 意境拼杀

斗技室

两月余前,将她当做有潜力之辈呈报给长老会议,两月余后,竟收到了她的邀战,不可谓不奇妙,朔旦稳如绝壁之松,右脚撇开半步,一手上引,起势摆开的刹那,似有微风拂动,衣袂飘然。

湛长风若有所觉,不愧是七子之一,竟将意境之力融入到了一招一式当中,形成了一种“域”,这是她目前还没能完全做到的。

“请。”

“请。”

朔旦长拳如勾月,飓风之域随即展开,瞬时席卷整个斗技室,割破空间。

观战室里的众人忽见那方空间陡然暗下,似黑云压城,狂风肆虐,摧折之意令人胆战心惊,恍有山崩泥流从身上碾过,纷纷克制不住地要求升起结界。

观战室和斗技室相通,平时为了更好体验场内战斗,两者间是不升起屏障的,然此时哪还管体不体验,保命要紧!

一些高阶修士却不肯放过亲身观摩的机会,喊道,“受不了的都出去,若屏蔽了他们的战斗余波,还看点什么!”

“本以为能上榜就是幸运,却没想到榜前七人和后面的293人间当真天差地别,这这就是罕见的‘域’吧,听说连脱凡.生死境的修士也不一定能领悟。”

风已来,雨立马便至,朔旦拳意如沉石,掀起一场暴雨,却越打越心悸,她的衣角在最初飘动了一下,便没再动过,仿佛他的风雨到她周身就消散不见了。

此人也有域!能化解自己的攻击!

一拳擦过脸颊,威猛的拳意使虚神域凝滞了一分,带起刺痛。这才是真正的筑基大圆满修为,真力拳意都进入了炉火纯青之境,若只拼修为,她也许会输。

腿鞭相撞,气流爆裂,湛长风退开数步,朔旦后撤半步,又立马攻上来。体质比她强了三分,约莫已经快脱去凡胎,换上灵骨了。

湛长风截住下勾上来的拳头,顺势凌空旋起,右手抽出重剑,无锋重剑撕裂风雨,红尘之意牵起心头悲欢,七情六欲衍化世世人间,想法多.做事多.有所求.有所恨,皆成业力。

朔旦眼球一颤,咬牙抗住红尘业力,一时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在红尘里沉沦,一人恍恍惚惚地全力攻击。

湛长风也有些意外,刚刚一瞬她感觉到了道种的力量,但是不强,还没觉醒天赋。

他的道种力量偏向“坚韧”,如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悬崖松柏一样,也正是因此,能在红尘业力中保持一半清醒。

一剑挺至,朔旦双手交错格挡,被巨大的奇力震出三步,内中腑脏翻腾,又一剑逆斩而来,他扛着混乱的感知,凭直觉翻身躲过,太阳穴突突,青筋狰狞,叱咤,“一阳玄光!”

一道玄妙光箭兀然刺穿湛长风的右肩胛,血束染衣,湛长风长眉微敛,左手接住重剑,平扫而出,朔旦感透衣威力,跃身而起,然还未落地,一腿鞭踢上腹部,紧接着背后又是一重击!

砰,砸射入墙。

他动了动手指,意识快完全被拖入红尘业力之中了,终于仅凭着最后的知觉喃喃道,“我...认输。”

红尘业力消失,只听那道没什么烟火气的文雅声音淡淡说,“得罪了。”

湛长风将注意力转到肩胛上的伤口,这道秘术神出鬼没,避不开,勉强才用虚神域减缓了下力道,尽管如此,还是穿透了肩胛,且伤口不容易自行修复,只能先用元力封闭周边经脉止血。

如果是冲着她的心脏来,后果不堪设想,她可能再次被迫放弃肉身,修地魂去。

有点大意了。

朔旦撑墙站了起来,苦笑,“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恭喜进入前七。”

“与阁下一战受益良多,告辞。”第五的名头已经够她对白痕的帮扶做出交代了,她对战斗本也不太感兴趣,一结束就回石室整理对战的感悟去了。

观战室再次炸锅,她竟然挑战成功了!

摇光的成员们激动得都蒙圈了,妈呀,他们团长真的挤掉一个战国七子成第五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藏云涧数万筑基中的第五!还是有可能单挑脱凡的那种!

硕狱虽有欣喜,但还比较镇定,毕竟她连那雷法都没用上呢。

“走,回驻地,你们的测验还要继续!”

测测,必须测,不光测,还要通过!

半个时辰后,恒都也炸了,战力榜上常年都是那七人,今日居然换了!换的还是第五!

这个消息正向整个藏云涧蔓延,湛长风的名字也被越来越多的修士提起,声名初显。

藏云宫就在三皇宝树附近,也是最早悉知这个消息的,上上下下,纷纷询问她是哪个势力的,没有势力的话赶紧挖过来啊,某几个长老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想,不是在前段时间邀请为荣誉巡察使了吗。

一时间,白痕的案几上都是来询问的传音符,白痕对她拿下第八名已经极为高兴了,没想到仅隔了小半个时辰,连第五名都收入囊中了,惊喜中的惊喜!

竟然还是低估了她的实力。

战力榜上前七人的力量与后面之人可是云泥之别,那朔旦就连脱凡都斗败了好几个,否则怎能坐上常青兵团团长之位,领守卫恒都之责!

白痕对来询问的人,一律回:对对对,明天就是她的任命仪式。

本来任命仪式只要他和管理职务任命升降的枸桔长老出面,今次事情一出,或许能邀请更多人来观礼。

自然也有人说酸话,都是长老会议的人,为什么要挑战朔旦。

更有人质疑她动摇常青兵团的威望,损害恒都部队力量的名声。

然此等恶意卖弄的言论,很快被白痕压了下去,语言虽可笑,但也惧人言可畏,有时候好名声,都是被这样弄臭的。

花种店

“这便是名声。”乌晓一手留影石,一手笔,洋洋洒洒皆成段落,他一直在收集三榜上诸位的事迹,点将台更是他的一大素材来源地,就算自己没时间常常往那里跑,也令小厮时刻守着,随时记下有意思的战斗。

今日这个可谓大消息,还是他老板的大消息!

他看着留影石中的战斗场景,感受着残余的威压,眉毛止不住飞扬。

停笔,合册,不需要检查,一字一言都在心中。

要不了多久,书斋落成,诸位榜上者的事迹,将遍及高阁小巷,是恶名还是好名,且试试。

第298章 任职仪式

再入朝天观,上次是为了冠巾大会,这次是为了任职仪式。

像进出朝天观.参加重要仪式,是必须穿道袍.戴冠巾的,所以目之所及,都是白云黄鹤似的道人家。

引礼师跟湛长风强调了几遍仪式内容,这才放过她,着手去检查待会儿要用到的礼器。

这时白痕进来道,“我带你去见见诸位长老。”

“有劳长老。”

白痕见她一身素色道袍,发结道髻,始终宠辱不惊,仿佛深山道人,不由大乐,好一个谪仙,就算没有恢复真容也无损于骨子里的风华。

等待观礼的人在另外一个偏殿,许是昨日排名的变化和白痕的邀请,来观礼的修士少说也达到了百数,显然是在给她造势,正式将她推到长老会议诸位的面前。

白痕也不会把她介绍给每个修士,只带着她走过人群,进到偏殿后的暖阁,与几位长老相见。

除却闭关的.在外游历的,几位在职长老都来了。

大概看出白痕有意护持,加上今日是任职仪式,自不会说不好听的,纷纷勉励了几句,赠予贺礼。

湛长风便只管在白痕引荐时与各位长老见礼并收礼就行,见完礼自行告退,留这些生死境强者们叙话打机锋。

到了外间,又与上前恭贺攀谈的修士交谈一二,很快等来了钟鼓声。

诸位长老领观礼者先去了祖殿,而后由白痕担任引路人携她进殿参拜。

半途中,白痕小声提醒,“待会儿我念祭文的时候心诚点。”

湛长风没问为什么,回了句,“理所当然。”

祖殿中,祭祀的是三千年来,各代长老.祭酒.府君,他们分别是十长老.司天监.司巡府的领头者,是维持整个长老会议运行的三架马车,是藏云涧秩序的管理者。

一进去,便见初代长老.祭酒.府君的法像伫立在高台上,后面是各代的牌位,香火袅袅,肃穆庄严。

再看两旁,是诵经敲钟的小道,再远,是观礼者。

白痕先是焚香祭后土,曰:“大哉!坤元!淑德无穷,自二尊立世,各代先辈传今,代天宣化......”

祭完后土又祭先辈,湛长风起初只是保持灵台空明,将句句祭文过耳,渐渐沉入祭文当中,恍惚间“目光”掠过先辈法像,穿透屋顶,见一枝丫交错的玉树扎根在云海之中,气根沉沉浮浮,勾连着不同的人。

在白痕念到“今赦封湛长风为荣誉巡察使”时,一条气根分化出来没入她的气运之柱中。

她讶然,那是长老会议的气运?

诸位长老冥冥之中有所感应,目光纷纷投向湛长风,白痕更是微顿了一下,险些念错,他只是随口提醒了一句,没想过她刚接任就能得到气运之树的承认啊!

他究竟找到了一个怎样得天独厚之辈!

然还不等他惊喜,气运之树上就多了一片叶子,好像让凋敝的枝叶又多了一丝生机。

祭酒卢一山看得更加分明,颜色惊变,惯常铁着脸竟然冲着湛长风咧嘴笑了起来,要不是仪式还在继续,得跑过来抱她了。

湛长风略有所觉,她本就占着神州大半气运,也可以理解为占着小黎界的大半气运,兼之她的是帝运,碰上长老会议的气运之树,或吸纳或反馈皆有可能。

此时,便是气运之树因她受了长老会议的官职而分了气运给她,她又反馈给了气运之树一部分。

湛长风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知半解,也许之后应该找钦擅将气运之道了解地更深刻些,似乎这气运,还有点实质作用啊。

“授衣冠,及文书印章!”

白痕退在一旁,枸桔长老领捧着托盘的小道上前,替她戴上中镶太极鱼的玉冠,披上绣有山水的海清法衣,奉上印章文书,意味着她正式被授予长老会议的官职。

枸桔长老循例勉励几句,宣布礼成。

祭酒卢一山先上来,笑着说了几句不错不错,其他长老也围了上来,湛长风又重新听了一遍他们的勉励,莫名感觉他们真诚了不少,连元亨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温和了。

到了私下里,白痕道,“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些不同,那是长老会议气运的赐福,长老会议主持藏云涧的纲常,代天宣化,聚起气运之树,凡身受职位,又对纲常有贡献者,都会受到气运之树的馈赠,助益修炼.加运福泽,你这样刚受职就获得馈赠的极少见,只能说明你是个有运道的人,要好好善用,切忌不可失了德行。”

“谨遵教诲。”

又与他闲聊了几句,湛长风离开朝天观,顺手在路上买了几坛灵酒,带给驻地里的成员们。

目前新兵只有二十二人,然能进来的,都是高手之辈,或者在某方面有所长。宁缺毋滥。

她将灵酒交于硕狱,硕狱笑道,“正好晚上热闹一下,为你庆贺庆贺,也给诸位新人办个入伙宴。”

“可。”湛长风想了想说,“光在点将台也没什么意思,让他们准备准备,过几天和我去珍珠岛溜达几圈。”

“团长是想在珍珠岛弄个驻地?”

“看情况吧,也不知那边现在是什么光景。”驻地是肯定要的,不过在珍珠岛上可能遇到土著排挤.海族侵扰.锦衣侯的刁难,具体情况还有待考察评估。

另外,她现在还很缺人,那二十二人勉强算是战力,但军需.幕僚方面是空白。

接手珍珠岛在即,一下要培养出这些人是不可能的。

她忽地眼皮一跳,起局一算,落英城那边有变,今日正是八月半,通天路开启的时间,再过六个时辰,钦擅该进入神州了。

就算出了变故,她现在也赶不过去。

不行,湛长风招呼了声硕狱,“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出海了,五日后,你们也自行出海去珍珠岛。”

硕狱应下,瞧着她匆匆离开。

当天中午,湛长风便驾鹤往海上飞了一段距离,确定没有神识跟踪后,又换了衣服重新变了一张脸,取下了覆眼的布带,戴上斗笠,朝离落英城飞去。

日落月起,夜晚很快来临,落英城传送塔楼前已有许多人拖着包袱等候。

第299章 再回落英

钦擅随着前边的人走下通天路,在降天台旁登记好了姓名,离开西岭,向煌州方向而去,中途见左右无人,按照湛长风交代的,吹响了骨哨,一头鹰隼出现在天际,不一会儿俯冲下来,歪着脑袋瞅他,随之而来的还有两条身影,俱都墨衣面具,手持长剑,冷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其中一人抱拳道,“敢问先生何人?”

“想来你们便是玄武卫,我替人而来。”钦擅出示湛长风给的印章。

两名玄武卫一眼识得,同问,“主人有何交代?”

钦擅再给出湛长风的手书,“她需要你们安排人手进入藏云涧,我这边带了二十枚令牌,你们最多能送多少人进去?”

“这两年已收集近五十枚,先生暂且与我们回府吧。”

手书有五封,是分别给玄武卫.三府府主和易裳的,大意是让他们挑选合适的人陆续到藏云涧落户。

而给玄武卫的这封,则是让他们立刻将选好的先天修士送到藏云涧。

这些先天修士从三府中选出,是湛长风离开神州前就交代好的,所以召集起来很快。

部分情报收集者,部分赤血军将官,部分玄武卫,命令一到,便拿了令牌做平民装扮分路前往降天台。

“今天走通天路的有点多啊。”

旁边的守卫翻了个白眼,“那太子将通天路的消息捅出去后,哪年不多,刚不是还有人硬抢令牌想要走上去的吗。”

“狼多肉少嘛,听说现在的煌州遍地后天,那些江湖人削尖脑袋要往里闯呢,俨然有武道圣地的趋势。”

“谁说不是呢,啧,也许以后走通天路的更多。”

月渐西沉,通天路在晨光中消失。

神州修士刚到藏云涧,身无分文,又一窍不通,难免茫然,有的被指往神州修士开出的几家客栈,有的不着急,随意逛逛,而三府这些人,已经拿到了钦擅给的地图和灵石,本身又是机敏之辈,很快就调整成了藏云涧修士的状态,陆续出城赶往藏云涧。

离城门口不远处,有一座热闹茶棚,十来个人坐着喝喝凉茶.吃吃瓜果,旁边还放着不少货担,是进城的菜农.货郎。

某个大汉走出城门,眼眸中微漏诧异,脚步一转,大步走向茶棚,瞧向角落那桌,那里坐着一个戴了斗笠的农家女孩。

“姑娘,大热天的,拼个桌呗。”他声音隐透激动。

“坐。”

“欸,你要去哪里啊?”

“去珍珠岛某生计。”湛长风把脚下的篮子提上来放到桌上,“可惜还有几个瓜没卖掉。”

“多大点事,我买了。”大汉掏出一块灵石,又喝了一碗茶,拎着篮子走了,走到静僻处翻开瓜,拿出一个储物袋。

没多久,戴着斗笠的农家女孩也离开了。

湛长风眉头微敛,刚刚她让赤血军.玄武卫的人改变路线去珍珠岛,情报者照原安排去恒都帮乌晓。

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危险。

那她的奇门局是应在了哪里?

湛长风重新起了一局,再次确定方位,往北,青白山?

青白村和社学跟她的关系,还不至于让她感应到危险,那就是无心法脉了,她好歹也是在无心法脉上记了名的。

湛长风没有耽搁,飞快往北赶去,未近,血腥味若有若无地飘荡在空气里,她踢开草丛,一具尸体仰面倒着,死了有两三个时辰。

越往里,血腥味越重,残肢断手随处可见,等到了村里,血已经快流成一条河了。

她飞快地从村中掠过,竟寻不见一个活口!曾见过的民兵团团长浯河死在路中央,手里还攥着刀,村长范之里在田边被劈成了两半,血浸红了水田,北街上,李白茅那庖解手法高超的娘亲被一剑割喉,倒在厨房里,太多太多人死了,仿佛在一夜间遭遇了屠杀,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湛长风神行至青白山上,这座会在清晨响起郎朗读书声的山,只有无声的寂静,如同被谁捂住了口鼻,压印.窒息。

后山的宿舍和先生们居住的小院血味冲天!

明山.白峰.宣诃.黑铁.阳明.....她用神识仔细辨认他们的形态气息,竟都无一幸免!

姚俞先生呢?

湛长风寻不见他的身影,跑到绝壁下的破茅屋,这里经过一场动静很大打斗,屋子已经毁了,无心石碑也不见了。

她细细感应,忽得攀上绝壁,没进森林中,停在一座瀑布下,又辨别了几息,抬脚踏入瀑布,坠进一个空茫的空间,于此同时一只烈掌拍来。

湛长风抚手挡开,“是我,易湛。”

她取下面具。

出掌的人一口气泄出去,跌在了地上,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感应到了无心法脉的危机。”湛长风深锁着眉,“还是晚了。”

姚俞身上残破得很,一条腿一只手已经没了,全凭一口气吊着,他也没想到他见的最后一个人会是这个曾以为死了的人。

可他死后,她就是最后一个无心法脉弟子。

姚俞喘了几气,“你过来,我跟你说。”

这地方是姚俞的虚神域,他曾在这里幻化出一座大殿,一个太极广场,但现在只剩白茫的一片。

“还有人?”她“望”向那边几个缩成一团的小孩。

“你他妈先听我说!”

湛长风半蹲下来,给他的伤口止住血,又给他服了丹药,然他根基已枯死,这丹药也只能吊着他一口气。

“你说。”

姚俞反倒说不出什么了,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不必后辈忧心,今日遭受的侵害,是意外也是无妄之灾,对手又太强大,何必让存活的人去操心。

他躺在地上,良久道,“好好活着。”

这绝对不是湛长风想听到的,社学中的先生都算是她的老师,曾助她走上修途,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枉为人徒。

“好,我好好活着,我会活得比天地更长久。”

姚俞先生嗤笑,泛出血沫,“美...美得你。”

他笑着死了,在生机了断的一瞬间,湛长风拘住了他的灵魂,施展搜魂术,阅尽他生前的记忆,又垂着眼将他超度。

姚俞的虚神域彻底消失了,如他这个人一般,不存世间。

第300章 青白血案

月上中天时分,血云蔽空,姚俞忽感心悸,惦记着还在外面攀山壁的学生,起身踏出茅屋,然一步未落,雨丝拍脸,朦胧山色中,五六个斗篷人身形如鬼魅,忽远忽近,缓缓靠来,他警铃大作,卷起无心石碑,奔向几个学生。

“休逃!”一声宛如夜枭的暴喝随利风接近,姚俞翻身一滚,背上已然被抓去了一块皮。

生死境!

他大骇,连忙催开虚神域,“四时四方,皆我主宰!”

斗篷人锁定了气机的一掌竟穿透了他,仿佛拍在空气里。

“好手段,合该成为祭品。”

六个斗篷人微滞,口中尖啸,霎时腥风大作,血光压顶,六支邪气昭然的血鬼幡被祭出,每一幡上都有一个漆黑的符文,伴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化成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猩红的舌头狂扫而出。

到底是哪来的邪魔!

姚俞定立不动,一切攻击到他周身都消弭于无形,同时他祭出无心之术,隔空掏出一枚符箓,金色宝光绽着克邪之意,一化六光,当头朝斗篷人打去。

“雕虫小技,也敢卖弄。”六个斗篷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似凄惨的哭声,手中幡腥血滚涌,击碎宝光,碾破了符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来!”

“哈哈哈苍天误道,成为吾主归来的祭品吧!”层层叠叠的哭声混在一起,六幡一扬,青面邪鬼爬出幡外,千万条鬼影紧随横行肆虐,竟要将虚神域撑破。

姚俞的“意”跟不上它们的破坏速度,一不小心被一条舌头卷住手臂,邪煞之力即时侵入骨髓,泛起黑气,他凛然将臂斩断,接连打出符箓,爆掉一只邪鬼的头颅,然很快,怨灵鬼影钻进邪鬼的身子,又凝出一颗头来。

六个斗篷人口中念词,所有邪鬼冲向姚俞,姚俞抵一不能抵二,被崩飞出去,嘴角流出黑血,他眼见不能敌,立刻以无心之术携附近的几个学生遁走......

“祭品?”这是姚俞关于半夜之事最直接的记忆,往前推没有预兆,确实像是一场无妄之灾。

然它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六个实力堪比生死境的邪魔,在司巡府总坛旁,血屠青白山,将全村及社学一千三百多口人屠戮祭幡,而十里外的另外一个小村落却没有丁点事,如果不是嚣张到行事百无禁忌,那就是有意而为。

一团黑气掠过灌木草丛,土木颤颤,邪风怒号,她在隆隆的瀑布声下,些微侧首,手中一道结界护在几个小孩,重剑横斩,卡在黑气中,腥臭之味扑面而来。

黑气溢散露出一只青面獠牙的邪鬼,舌卷着重剑,黑爪掏向她的心脏,湛长风运力震开那舌头,撩剑将其逼退一步,神识之中,有一斗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树木阴影里,注视着她。

“何方妖邪,报上名来。”

“落网之鱼,也敢逞凶。”他挥动血鬼幡,凄风苦雨伴哭声袭来。

什么风什么雨,分明是怨气的凝结,这斗篷人竟连怨气也收,难怪青白山中血味冲天,却没有怨气。

怨气乃侵人灵魂的砒霜,此时与这用无数怨灵养育出来的邪鬼一同将湛长风包围,就连隆隆震天响的瀑布声都被隔绝了,只有无穷无尽的哭嚎.恶念,似乎聚集了世间所有的不堪。

斗篷人再次挥动血鬼幡,一般人陷入这怨念阵定被侵蚀心智,她竟没有一丝动容,呵,猖狂!

邪鬼见长三丈,尖角.血眼.獠牙外翻,漆黑的十指上有着莹莹绿液,滴到地上便是滋滋的腐蚀声,它悍然跳前,大掌携邪煞之力拍来,煌煌黑芒,恶意昭彰,千年威力尽显。

湛长风金光透体,佛道金莲护身,抬起手,天空骤然黑云密布,紫.金之芒烁耀,“请天之力,诛邪!”

诛邪之雷狰狞如游龙,数条齐下,抵入此方空间,雷霆天威压得斗篷人背脊颤抖,惊骇欲绝,只觉无处可逃,灵魂炸裂,层层道行被削。

他祭出数件法器相抗,不过几息就被毁坏殆尽。

罪恶越重,诛邪之力越强,跟天劫一样的道理,不过湛长风终不是天劫,引发雷霆,也在消耗自己的力量,仅一刻后,雷力渐弱,那已被削至脱凡的斗篷人竟趁此甩出一兜子怨灵,分摊阻力,血遁逃跑。

湛长风怎容他得逞,地狱眼微睁,“虚兽!”

空间波纹轻晃,一头无形无状的巨兽,悄然降临,一口咬住斗篷人。

斗篷人只感受到整个腰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悬在空中,却怎么也攻击不到那东西。

虚兽图腾术乃规避攻击的大无影术和野兽图腾构成,兼具二者特点,由此而成的虚兽,无形也无法被攻击。

不过她现在的力量也支撑不过虚兽过久,速战速决!

湛长风一掌拍裂邪鬼的头,祭出金莲镇住怨灵,一剑直取斗篷人咽喉,却见他脖子一弯露出骨茬黑血。

湛长风挑掉他的斗篷,底下是张半面腐烂半面人的脸,脸上黑气蹿腾,竟朝她扑来。

湛长风被其中力量惊住,身体却十分敏捷地避开,一个雷霆将它劈散。

居然是魔气。

还真是邪魔。

这邪魔跟魔道是完全不同的,魔道怎么说也是修道的,就是比较特立独行而已,邪魔却是集天地恶念而生,以恶念为食的魔物。

藏云涧怎么会有魔物,且看道行,存世应当很久了。难道是当初被第二帝君魔化后的余孽?

现今四处镇压地接连被破,缠在那道身影上的无形锁链越来越少,魔物又在这时打着迎祖的旗号杀人祭幡,不能让人不多加猜测。

湛长风感应到有数道气息接近,立马清除了自己的痕迹,思想一二,举剑在瀑布边的崖壁上刻下一行字,迅速遁走。

十几息后,数条人影踏着林木凌空而来,为首的正是司巡府府师纪光。

“府师这里有几个昏迷的小孩。”

“那是什么怪物?!”

纪光将目光落到那不人不鬼的邪魔身上,心里一咯噔,忙上前检查一番,也看不出什么,只道是被一剑刺喉,身上还有焦痕,可能与刚刚的异象有关。

转目望向瀑布旁的石壁,上书:气运是幌,破镇压之印是真,五轮聚齐之日,邪魔当道,此前,血祭不会停止。

是何人所留,连气运之轮的事都知道,且这到底是真是假?

纪光心神震动,比看到青白山上下惨死还要惊悚,若是真,死的就不是一个村了。

第301章 暗潮端倪

对湛长风来说,一切偶然都有其必然规律,不存在无缘无故的意外。

当时,她初入藏云涧,选择社学学习是必然,选藏书最丰富的青白山于她也是必然,因为性格.能力关系和各位先生.同窗产生或好或坏的碰撞也是必然,因为没钱上好药山采药也是必然。

有人在好药山破镇压定也有某种必然的目的,和她撞在起来,就成了一种看似偶然的结果。

可他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在她到青白山的时候破镇压,这里当然不是指他掐着她的时间来的,而是说,背后会不会有某种因果联系,使她碰到气运之轮事件成为了必然。

因为那道身影在神州?因为她曾拥有土德环?

湛长风相信因果皆有定律,却无法证实这些没有实质证据的关系。

然现实中,先是好药山,后又是幻海春蜃.高天族,直到用失明换取看到那条无形锁链末端的机会,发现被缚的身影,都已经将她拖入了这场旋涡。

为什么用失明换取机会,因为她的危机感在提醒她。

事实也侧证,如果她不去阻止,神州可能会因为那道破封的身影受到重创,坏了她的运道和之前的布置。

另外神州正逢大乱,宜滋生邪气恶念,难道不适合邪魔出世吗?

如此一想,是不是觉得她发现气运之轮.意图阻止镇压地被破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她们的关系本就是最冲突的,也最紧密的,是因也是果。

甚至,无心法脉弟子在这时遇到斗篷人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从姚俞记忆中得知,那曾创造一大界的无心祖师,创造的正是乾坤界,即小黎界这个碎片的原身。

乾坤界是在十二万年前毁掉的,但此之前,它已经存了数万年。

创造乾坤界的不是后来的祖师尊者,而是当时的神邸。

传承无心一脉的也不只是人,曾有过先天圣灵.妖.鬼,还有第一帝君。

只是无心一脉不现世,通常单传,所以没人知道第一帝君是无心法脉的。

湛长风惊讶的是,第一帝君竟然叫无为,这也是剑道祖师首徒的名号。

而立藏云涧二位尊者中的遮天剑尊是无为剑尊的第三代徒孙,如果无为剑尊是第一帝君,那遮天剑尊是什么立场?

不管当时的政治立场是怎么样,遮天剑尊参与二帝战犯的镇压是事实,且听说遮天剑尊虽创了九极归一宗的分脉霸王剑脉,但本身没有出道,属于宗派的人,按理不能从诸侯帝君参与九天争夺,应倾向中立。

话说回来,无心一脉在第一帝君死后,奉其原留的法旨,辗转至藏云涧,守着好药山,山破时将会出现有缘人。

稀奇的是,这道法旨颁下时,第一帝君还没死,藏云涧还没出现,姚俞甚至不知道好药山上镇压第一第二帝君的部属。

唯能说明第一帝君已经预料到三千年后会发生的事了。

无心一脉将这道法旨理解为崛起无心法脉的契机,谁是有缘人就不得而知了,当时姚俞也是看湛长风适合修习无心法脉才选了她,回头看看坍塌的好药山,才隐隐约约叹道真是缘啊。

姚俞给出的神眼,曾是第一帝君所修的人道眼,随着帝逝,里面种种法则消散,变回了普通神眼,现在助湛长风修得了地狱眼。

第一帝君指引下的无心法脉碰上可能与第二帝君有关的邪魔,能说它无缘无故吗?

只是三千年后,第一第二帝君留下的果开始慢慢浮现,不知会酿成什么样的因。

她与这“果”牵涉已经过深,恐怕很难脱身,然让她这般无权无势又无力地面对将来可能出现的局面,是绝不可能的。

还是要照原来的打算,弄完藏云涧的布置就伺机离开,去寻找更多的力量。

今次邪魔出现,虽对屠杀之举愤怒,但也给了她一个宣言的机会,不管邪魔究竟是怎么回事,都不妨碍她借此留下气运之轮的真相,不求所有人能够相信,并品德高尚地罢手,停止寻找镇压之地,至少给他们一个警醒,干扰寻找的进度。

此外,照她推测,第五个镇压之地是最终的镇压之地,就在神州某处,藏云涧的四个镇压之地,只剩下和幻海春蜃有关的地方没被找到了。

现在海底的局势很差,对阻扰寻找有一定好处。

她因蚌妖.蜃妖的关系,猜测镇压之地与珍珠岛有关,但在没将珍珠岛彻底掌握前,她也不会贸然去翻找,免得引人怀疑。

在海上建立一定势力,较利于对镇压之地的保护,在其他势力来寻找时,可做出最快反应。

湛长风又在落英城多留了一日,没有发现邪魔的踪迹,死去了一个邪魔似乎并不值得其他邪魔回来报仇,说明他们有明确的目标,精确执行,避免触发不必要的麻烦。

青白山一案,司巡府对外宣称是邪道所为,没透露更多细节,极力减少恐慌。

长老会议内部到底会有怎样的震动就难说了。

她从盛放着一千多口人的义庄前路过,脚步微顿,扭头看向街道尽头,急促的马蹄狂奔而来,烈鞭甩出炸响,近来,那两个年轻人也不费力勒缰绳,直接飞掠下马冲向义庄,急切之意如赶生死场。

这两人,是曾经社学里的同窗,李白茅和冷易安,据说他们是去了附近的一座主城里的武道分院,应是接了消息连夜赶回来的。

义庄里传来恸哭,悲痛.绝望。

湛长风压下斗笠,飘然远去,纵看淡生死,知人各有命,亦不免沉重,只不过她不会愤怒很久,也不会沉重很久,心中对那些邪魔起了杀心,便只等来日遇到,要他挫骨扬灰。

青白血案终究是瞒不了多久的,从这座社学里走出去的人太多了,他们有的在六院,有的在长老会议,有的在家族门派,有的在诸侯帐下,凡顾念着点曾经的启蒙之恩,便不会沉默。

此时,案件要情已从司巡府手里,分享给了十长老,千人血案伴着邪魔的出现.留书的警示,让藏云宫久久不得安宁。

是真是假?

要找还是不找?

这都是难以决断的。

然端倪已经显现,不论是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总有彻底爆发的时候。

这平静的表象能维持多久,谁都不知道。

第302章 往珍珠岛

青白山一事已成现实,在找不到邪魔踪迹的情况下,只能放在一边,继续着她的行程。

无心石碑被她拿走了,姚俞的尸体也被她带走了,怎也算是一半的同门,当寻个地方立碑安葬。

湛长风乘飞鹤去往海上,内海的船只还是比较多的,影响不大,等出了外海,少有见到船只,有也是那种装载货物的大船,她偶然遇到几艘,俱有脱凡修士坐镇,甲板上甚至还装了炮台,防御力量极高。

内海与外海的交界处,有海兵把守,湛长风从上面飞过时,就听那些踏水而立的虾兵蟹将喊道,“天上那人,赶快下来缴纳过关费!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她不交这费,他们还能追到天上?

然以后珍珠岛和陆地定有船只往来,现在避掉了,以后也避不掉。

她落到海面上,朝那几个虾兵蟹将道,“请问此处是何方领主的海域,又是如何收取过关费的?”

几个虾兵蟹将见她听话地停了下来,且能御气立于水面,言辞不再咄咄逼人,回说,“此乃龟师海域,金曼将军治下,你一人过关便留下五十枚灵石。”

“如果是船过关呢?”湛长风解释了一句,“以后我说不定会驱船来。”

“那得按总吨位计算,一吨一千灵石,两吨两千灵石,以此类推。”一虾兵像是拉住了客人,出示公文拓印版,“你看看,长老会议的印章在这里呢,我们绝对公平公正,不多收你,当然你要是多加点钱,还能获得咱海兵的保护,保你在海上畅通无阻。”

“原来如此。”湛长风给了五十灵石,拿到一个过关令。

没过十里路,又被喊了下来,还是虾兵蟹将的组合,“可是龟师的海域,我已有过关令。”

他们看也不看,“这是海哲将军治下,要重新收费的,别以为你筑基就了不起,我们海哲将军道行有千年,比得过脱凡。”

“长老会议的公文上可没说,在同一个领主海域内要交多次过关费。”

“那你去找长老会议说理去吧,反正这边要过关必须交灵石。”

湛长风点点头,没理他们,自顾乘鹤飞走了。

几个虾兵蟹将目瞪口呆,此人原就在天上飞,速度快他们也不一定能拦下,可她听了喝令,乖乖停下了,料想是好拿捏之辈,谁知道她竟如此嚣张!

虾兵蟹将掏出海螺,吹奏起来,一条水柱冲出海面,上面有一个穿着黒甲的海妖,脸盘圆润如雪球,身下是八条口腕,“何事,哪个不开眼的来抢地盘了?”

“不是,是有个人族修士没给过关费就飞走了,一点也没将您放在眼里。”

“哦?什么样的修士?”

“筑基修士。”

筑基修士好歹也有些身价了,蟹腿肉也是肉嘛,“待我去惩其不遵规则之罪。”

今四位领主大斗,正是资源紧张的时候,他与其他领主手底下的妖战了数百回合,都不知道耗去了多少兵器,折损了多少小兵,现在有了一个暂时稳定的地盘,自然是能捞多少就捞多少。

海哲锁定那天上的气息,既然没飞出他的地盘,就永远不要飞出去了!

湛长风远远感应到前方海浪滔天,有二妖相斗,再探水底下,两方兵将闹腾得海底浑浊如泥水,血液大片晕染。

果然海上的不安定不是说说而已。

此时一发水箭袭来,三十六片云中赤铁锻造而成的云中扇,开则如盾,隐发毫光,将其挡下,又来一矢,合则如刀,就势切断。

海哲怒而大笑,“留下你的钱财宝物,或可饶你一命,你是留还是不留!”

“过犹不及,自招祸端。”前方的血味和水浪乘风来,荡起了衣袖,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说谁。

“看来你是不留了!”海哲催起数道水鞭,龙舞击空,莫大的威力在空中抽过,爆开气流,细瞧晶莹的水鞭中还有一条绿线。

湛长风翻身飘向右下的小岛,她自能感觉到水鞭中还藏着另外一种力量,应是毒素之类,贸然切断或损毁水鞭,可能会让里面的毒素激射出来。

“哪里逃!”海哲根本不将筑基修士放在眼里,踏浪追到那方圆不足十里的小岛上,狂舞的水鞭笼罩这个小岛,轰然抽下,仅有的几株树木顷刻摧折,山石土木开裂,地面震颤,好似快在这凶猛的攻击下倾塌,沉入海底。

湛长风持云中扇召来龙卷风,鲸吞长虹般吸纳海水,成一道水龙卷。

海哲的水鞭被卷入其中,不由怒笑,大展法力,衣袍鼓荡,要将其扯出,这时背后一激灵,侧身躲避,那无锋重剑贴腰切下,立时又横斩而来,法衣亮起黑芒阻挡,很快又破碎湮灭,痛意骤临。

他哪还管水鞭,右手一轮法宝截住重剑,左手法剑刺出,发了杀机,狠厉异常。

湛长风点地后退,一剑斩下红尘万丈,这妖修法不修心,竟轻易入了欲念当中,她正要将其困缚起来,天边风雨忽至,竟是那二妖打过来了。

这二妖,一是龟师手下的河明公,他已完全化形,穿的是整洁的道袍,一是海妖王手下的鲛人,轻衣缀身,宝玉镶带,面容皎皎如月,名潮生。

适才湛长风和海哲打时,海哲爆发出的动静引起了二妖的注意。

二妖打了有些时辰,还没分出上下,尤其潮生见海哲在此,还得顾着他来偷袭,心神便分了出去。

何明公则锐意进攻,趁势就要将他击败。

怎奈没过多久,湛长风催出了水龙卷,抢了海哲的水鞭,险要将其击杀,何明公立时不安了,以为她是潮生的外援,但见潮生瞥向那边的眼神很陌生,便心生一计,道,“我二者左右分不出胜负,再打下去,便宜了外人,不如这样,那人欲击杀我海族,是共敌啊,我们谁先击败了她,就算谁赢,如何?”

“呵呵,谁知这是不是你做的圈套,专等我钻进去。”

“我要陷害你,还用得找那海哲来演戏?咱以前好歹喝过几次酒,怎连这点信任也没了。”

“公是公,私是私,来击掌定约吧。”这场战拖得太久了,定要了断一下。

二妖一合计,跑这边来了。

这几天更新时间不太稳,见谅,过几天应该能稳住了。

第303章 内海瓜分

二妖本就是要借此分出胜负,哪顾去问起因是非,只管喝道,“何方小贼,竟伤我海族大将。”

何明公率先出手,持一面青铜镜照向湛长风,恍有水纹流光如一条飘带缚住了她,何明公朝潮生微笑,他这法宝中的禁锢秘术连脱凡都难以挣脱,何况一个小小的筑基。

潮生尚未后悔自己下手慢了,便见那被禁锢的人倏然出现在何明公背后,一剑就将其抽飞出去,他不由吸了口冷气,他分明没感应到遁术.法力的痕迹,她是如何挣脱束缚,瞬移过去的。

再说何明公踏住浪头,稳下身形,神色微恼,竟叫他出丑!

然追上来的湛长风又是一剑而至,清清冷冷道,“阁下暗箭伤人,想来又是要强行收费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才暗箭伤人,你才强行收费,何明公挥出一道恢弘之气,浪起滔天,要将湛长风拍进海底,湛长风一剑破之,截住他趁机攻来的掌,红尘业力再临。

除了那不在轮回中的僵族,没有生灵能逃脱红尘业力,再无暇的心灵也能给你破了洞出来,除非斩断因果,跳出五行。

湛长风现在能引动的红尘业力其实并不强,心性坚定点便能挺住,但免不了一瞬几刻的失神恍惚。

何明公心绪起伏各种念头纷叠而出,险些要沉溺其中,忽得腹间一痛,刺得他腮鳍突现,回过神便见自己被五花大绑和海哲丢在一起。

潮生笑得花儿开,美不胜收,这二妖原就不是和他一挂的,看他们倒霉自己就高兴,他仿佛只是不小心过路的,朝湛长风道,“道友身手了得,就不知,道友要如何处理他们?”

她只是将人绑了,似乎不打算杀了啊,若能想办法从她手里得到二妖,也是件好事。

“呔,你敢,快将我们放了,待我兵将到来,你想走也走不掉!”海哲惶惶,连何明公都被抓了,还有什么指望,陆上人修邪恶得很,会将妖修打回原形拿去供人取乐!

她不杀,反而将他们绑了,定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海哲对人修一向厌恶,他们简直是海族子民的天敌,做尽了对海族子民买卖杀害之事,他修了千多年,便看尽了人修对海族的捕猎,弱小的时候,也曾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族被捉走,所以他就算能化形,也不会化完整,那外表与人族太像了,膈应。

何明公怕海哲激怒她,又怕潮生打什么歪主意,立马道,“只要你放了我们,你要什么都可以。”

湛长风眉微蹙,让三妖心一提,却听她道,“我已有龟师海域的过关令,竟会被这位海哲将军强行征收费用并意图杀人夺宝,实在不可思议,我二者在了结恩怨,你又上来偷袭,看样子也是龟师手下的,既然龟师海域要强杀长老会议的巡察使,显然不将长老会议放在眼里,对长老会议敌意甚重,我当上书解除和龟师海域的协议,至于你二妖,便暂时羁押在珍珠岛,等候处置吧。”

海哲.何明公已经傻眼了,为什么他们攻击了一个人,就变成强杀巡察使,对长老会议有敌意了,湛长风没给他们质疑机会,暗里禁了他们的声音,然后像是终于注意到还有一妖,温和地问潮生,“这位是海妖王的部下吧,珍珠岛西面海域好像被你占了,要我给过关费吗?”

“......”潮生瞥了她手里的圆型晶石,没认错的话,这好像是留影石。

湛长风注意到他的目光,随口解释,“这是证据,从我被强行要求再交过关费就开始记录了,过关协议本是为了调解海陆的矛盾,竟成了海族单方面对船只行人的勒索,有违协议精神。”

潮生倒不在意什么协不协议,只觉她竟会以为一纸协议就能约束海族,实在是天真又刻板。

现在陆上局势比海里局势好不到哪里出,哪还管得着海上会发生。

不过她的官职身份确实不能轻易怠慢,潮生抓住了她话中的某个信息,“道友与珍珠岛什么关系?”

湛长风抓起二妖,跃上飞鹤,“新岛主。”

潮生心里一咯噔,神色莫测起来,原属于珍珠岛的海域可是被瓜分了,他就是其中一个。

什么天真又刻板,分明是用着冠冕堂皇的旗号,欲对海族手下!

潮生忽有感,她很快就会和他们这些瓜分了珍珠岛周边海域的妖起冲突!

湛长风从高空感应珍珠岛,珍珠岛总面积3.6万平方千米,南北纵长214千米,东西宽长453千米,环岛海岸线1114千米,四面环海,海岸地貌各有不同,东.南是海岸线较平直单调的沙滩,西部是岬角与海湾相间的岩岸,北部是珊瑚礁海岸。

内部含平原.高地.丘陵四种地形,五条主要山脉,三百多座山峰,已利用的面积有三成。

珍珠岛的产业,一部分是草药,一部分是珍珠,其中岛内湖泊孕育的淡水珠仅占两成,其他都是深海珍珠。

深海珍珠靠的的便是那3万平方千米的领海作为养殖地,珍珠岛在长老会议和海族的周旋中,被判赔偿海族六亿灵石,珍珠岛起初不愿意拿,他这是独立岛屿,凭什么听长老会议的。

于是海族有了理由,趁此攻占了珍珠岛的内海,断了他半壁产业,并不断侵扰岸上住民,抢夺财物,俘获俘虏。

珍珠岛终于急了,求助长老会议,长老会议就说,你这是独立岛屿,我只能出于道义帮你协调,可你非不听啊。

珍珠岛打又打不过只好选择赔款,赔了这位领主,又要赔那个领主,数额高达十几亿,赔完还不把内海还回来,不断提出新的要求。

没折腾多久,朱有福就将金库积蓄赔光了,手下兵将也伤亡地差不多了,岛内各商铺看出珍珠岛要完,纷纷撤出。

朱有福一狠心,便不管不顾地将珍珠岛挂上了拍卖,这烂摊子,他实在收不起来。

没了领海.没了蚌群的珍珠岛,相当于断了双手双脚,最大优势已去!

何明公见到了下方的岛屿,“你既然是岛主,那就更该将我们放了,长老会议可管不到这么远的地方,你岛边还有龟师的部队,到时部队攻岛,你得不了好。”

“不行,你们得罪了我,却想平安脱身,哪有这么好的事。”

“那你想怎么样?”

第304章 惨淡前景

飞鹤冲入岛上的一座森林,湛长风封印了二妖的修为,解开了绳索,“那潮生的话提醒了我,长老会议可能管不了这么远,那我们只能按照敌我来解决了,现在你们是珍珠岛的俘虏。”

何明公暗骂了一句潮生,表面没有异议,默默解着被封的修为,越解越沉默,她修为明明比自己低,他竟解不开她的封印。

海哲翻着白眼不吭声,龟师肯定会派人来救他们的。

这二妖跟在湛长风后边,拉着脸唬退了不少野兽,湛长风也不在意他们是什么表情,晃下山去附近的村落溜达了一圈,尽是老弱幼儿,与他们交谈一二,才知村中青壮年都在城中谋生,今众多店铺撤出珍珠岛,他们也随着离开了。

珍珠岛上的元气并不充裕,不适合修炼,仅有的几条小灵脉也被挖得所剩无几,几十年前还是个只有七八村落的贫瘠之地。

是朱有福在蚌族的帮助下发了家,将七八村落整合为最早的河源城,用珍珠打出了一副好牌。

从一个河源城,到如今的三个主城.十个卫城.四十多个小镇,从只有千多口人,到聚百万之众,靠的便是珍珠和其带来的一系列副产业。

这百万之众,常住的只有几十万,其余都是慕名来观光.购买珍珠的。

所以珍珠岛最大的价值在于商,在于珍珠,一旦失去珍珠,因它而聚起来的人就会散去。

她走进一座小镇,珍珠岛也曾是富裕之地,连小镇的牌坊都做得高大精致,还镶嵌了不少珍珠,尽显财大气粗,各条街道上更是人来人往,而今却萧索冷清,关门的店铺随处可见。

这座小镇边是淡水珍珠养殖地,不过朱有福在准备将珍珠岛卖掉时,就将所有养殖地里的灵蚌.珍珠都带走了,且为了人工养殖珍珠的秘方不泄露,连工人也不留下。

小镇就是整个珍珠岛的缩影,它没了珍珠,大半跟珍珠有关的店铺关门大吉,再加上海族瓜分了内海,来珍珠岛的人骤减,过半客栈酒馆倒闭。

何明公.海哲因为被封了修为,一圈圈走下来,竟感到了久违的饥饿,海哲喊道,“我需要吃东西,俘虏也不能不吃东西。”

正好经过一家还开门的客栈,湛长风就带他们进去了,“要吃什么自己跟小二说。”

掌柜踢了下还在打瞌睡的小二,见他一脸茫然,自己迎了上来,目光在海哲的口腕上盯了好几眼,愈加热情,将气息不显的湛长风也当成了妖,“原来是三位海里的爷,快请坐快请坐,要什么尽管点。”

海哲得意地看了一眼湛长风,忽感心中的闷气松了,指着菜牌报了一堆名字,“还有什么好酒,全都上!”

“好好,三位先请坐。”

客栈大堂里没有其他的客人,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何明公目色凝着,“珍珠岛的支柱已倒下,众人如猢狲散去,你还买它干什么,不如回到陆地上去。”

湛长风道,“那朱有福确实是绝,说是买岛,就真的只把岛留下了,自己离开也不忘搜刮完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我对它也没什么想法,锦衣侯看中了它,我便不能让他如意,这和你们到处争地盘是一样的。”

她太坦荡了,好像这岛是好是坏,都不能影响到她。何明公一时语塞,“那你买了,总不可能不管它吧。”

“管自然要管一下,至少也得将珍珠岛和陆地的航线重新打通。”湛长风直接道,“我不反对你们收取过关费,身为巡察使我自当遵守长老会议的决议,然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如果一艘船过同个领主海域要被收七八次费,成本不合我的期望。”

这条航线就在金曼.海哲.何明公.潮生的地盘上。

何明公明了她的意思,“我们虽然同属于龟师部下,但打下的地盘是自己的,你们大陆应该听过一句话,我的臣属的臣属,不是我的臣属,我的臣属的地盘,自然也不是我的地盘,协议规定路过四大领主的海域要给过关费,可没规定,过我们的地盘就不需要给过关费啊。”

这实际上是诸侯和长老会议的关系,诸侯有义务为长老会议出兵,但长老会议没权力干涉诸侯内政。

她之前倒是没考虑到海族内部的权力关系,但她很快指出,“那也就是说,你的地盘实际上不属于领主,协议可没规定,要给四大领主以外的地盘交过关费。”

“四大领主的海域”是一个漏洞,可以将附属四位领主的部从的地盘算在其中,也可以不算在其中。

何明公怎么回答都不对,好歹镇定地笑道,“以和为贵嘛,不如交个朋友,今后珍珠岛的船只过我的地盘,不用过关费,如何?”

“纠正一下,是我的船只,不是珍珠岛的船只。”

“这样啊。”何明公也不问为什么,先答应了再说,他平时不干打劫商船的事,让人交点灵石就放路了,少收她一个也没差,“应该的,那我可以走了吗?”

“来者是客,道友不愿去岛主府坐坐?”

“实不相瞒,我和那鲛人间还有斗争,稍有差池,我的地盘就会被他抢走,道友总不会想浪费今日这个约定吧?”

“说得有理。”她所行也不过是初次交涉,到时他若反悔,再抓几次就行了,“慢走。”

修为恢复,何明公也不吃东西了,刮了眼海哲,朝湛长风一抱拳,化光而去。

海哲咂咂嘴,要他屈服,想得美,他就着一桌菜胡吃海喝,撂了几十个空盘子后大喊,“结账!”

连过关费都不给,看他吃不垮你。

掌柜忙摆手,“不用给了不用给了,明日我就要关门离开了,那么多食材也带不走,就当是我请二位的。”

他搓搓手,“二位,现在海上安全吗,我走那条路更好?”

掌柜还指望他们能透露点消息,保自己平安离开呢,哪里计较那些饭菜钱。

湛长风问,“听说贵岛换了岛主,也许以后会好起来呢,不一定只有离开一条出路。”

“危险咯,您可能刚来不知道,珍珠岛还没拍卖前,锦衣侯就已经从有房契的商户手里大量购进房契了,据说只等着得到整个珍珠岛当炼器场。”

“炼器场?”

“对啊,祁山有座死火山,早有传闻下面有地火,只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弄开它,也不敢弄开它,这火山一醒,大半珍珠岛得成火海,我看那锦衣侯应该是有办法唤醒它,所以才四处收购房契,就等岛是他的后,驱空岛屿,引爆火山呢。”

另一章凌晨前发,临时有事,这就是没有存稿的下场

第305章 至岛主府

掌柜唏嘘,“谁想到他最后没有得到珍珠岛啊,他肯定得和新岛主撕起来,咱是吃和平饭的,换个地方照样开店,可惜我之前看中这地方后,直接将房契买了下来,又错过了锦衣侯的征购,只能将房契烂在手里了,若能等到珍珠岛恢复繁盛,再回来也不迟。”

“竟还有这层原因,海上不太平,掌柜要有破财消灾的准备。”

掌柜一听,脸色就苦了。

海哲冷哼,“你也知道。”

他说完浑身一冷,就听那修士温和地对他道,“我希望你也知道。”

屈服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海哲撇开头,不去理她。

湛长风又逛了几座小镇,两日后来到岛主府所在的河源城。

前些日子她都有事要忙,在飞往海上的时候,才传音给黄杜阁,将交接手续放在了今天。

河源城中相对要热闹不少,然这热闹中依旧藏着不安,她一路行去,听到最多的,便是对新旧岛主.海族的揣测,对未来的担忧迷茫。

远远看到岛主府的高门大匾,还没接近,便被乌泱泱一群人堵住了。

这些人,有的绫罗绸缎富贵打扮,有的道衣冠巾修士打扮,有的短褐麻裤像是田边来的,俱都围堵着岛主府。

那模样可不像是欢迎新岛主的,倒像是群情激奋讨说法的。

湛长风细细听了一会儿,什么房契.盐场,什么珍珠.草药,简而言之,对朱有福的做法相当不满,连着对新岛主也相当不欢迎。

海哲大笑,讥讽道,“还不快将我放了,滚回你的陆地去,这些人可不买你的账。”

“确实难进。”

海哲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不好的预感袭来,“你想干什么。”

于是他就看见湛长风又拿出了绳索,立马就要撒腿跑,可他哪跑得掉,脚还没撇出一步就被捆住了。

湛长风将他的修为解禁了,堪比脱凡的千年妖修,那气息跟明灯似的,岛主府门前一瞬寂静,纷纷回头看来。

这一看,全都吓了一跳,此人是谁,竟将一个高阶海族拿下了。

海哲羞愤欲死,“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踏马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我以为你选择当俘虏的时候,已经有觉悟了。”湛长风牵着绳一端,慢悠悠地走过人群分出的小道,任后边的海哲怎样挣扎发怒,都不能动摇她一分。

咣咣

握着圆环叩了大门,小厮在里面不耐烦地大喊,“朱岛主不在,今天谁也不见!”

“湛长风,买下岛的人。”

里面瞬时没了动静,几息后有人悄悄开了条缝,“有证明吗?”

湛长风出示了一张交易单。

那人立马惊喜道,“快进来快进来,朱岛主都等急了。”

他说完朱岛主就立马住了嘴,生怕外面的再闹起来,奇怪的是,怎那么安静。

探头一看,人都在啊。什么毛病,一惊一乍的。

等湛长风进入府中,绳一扯,那个扒拉着门的海族也踉跄进来时,他也炸了,异常安静地炸了。

海族被那小厮时不时回头来看他几眼的行为给惹怒了,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俘虏啊!”

“......”还真没见过。

“您稍等,我去通报。”小厮快步跑进大厅去请朱有福。

海族冷笑,“你是新岛主,买他岛的人,怎么也算是给他收拾烂摊子,他真当自己还是土皇帝,不在门口迎着你也就罢了,还让你在大厅外等他召见,你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这样的地方,毁了还差不多。”

踱步出来的朱有福脸上有风雨,刚要怒喝此等猖獗之言,却见对方是高阶海妖,他也是被海族欺负惨了,欺负怕了,下意识缩回指出去的手,又觉这样没面子,半途转变成了个甩袖的动作。

而后才看向湛长风,她孤身一人,是自忖实力足够,还是另有安排,怎么瞧也不像付得起两亿多灵石的人,当真是受了长老会议指使?

朱有福对长老会议没好感,可叹自己之后还要去大陆生活,便假模假式道,“道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惭愧惭愧。”

“不必惭愧,毕竟今日之后,这里就是我的了。”

“.......”朱有福扯了扯面皮,曾各个势力主都对他客客气气,现在竟被个小辈刺了。

果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呵,道友说得对,来,里面请,黄杜阁的人还没到,先一起喝杯茶坐等吧。”

珍珠岛曾辉煌一时,朱有福也走上过巅峰,他修为不高不低,但有权有势啊,所以养成了高傲的心性,这会儿一引手,就要湛长风坐下首,余光瞥见海妖,才转了方向,“道友,还请上座。”

幸亏上座有二,中间隔了个茶几。

“岛主今后有何打算?”

“呦,当然是找个地方安度晚年。”小厮上了茶,朱有福对她称自己岛主很满意,笑说,“道友快尝尝,这可是我珍珠岛最顶级的红泥雪花茶,以百年份的红珍珠.白珍珠研磨成粉,辅以炮制好的云丝叶,茶汤沏成时,一半红一半白,轻晃一下,红白互溶,成剔透雪色,可延十年寿命,以往一年才出一罐,今天之后,怕是再也没有了。”

“岛主不是将所有秘方都带走了吗,还怕不能重新培育出红白珍珠?”

朱有福眼神微变,她难道已经了解过珍珠岛的情况了?

那声岛主听到耳里就不对味了,她是不是不想买下珍珠岛了,才这么客气称呼他?

朱有福一半是担忧,一半是谦虚,“它对年份的要求太高了,珍珠岛除了那群消失的灵蚌,剩下的都没超过五十年,怎孕育得出百年的珍珠。”

言下之意便是,他带走的灵蚌都不值钱。

湛长风不置可否,呷了一口茶,灵力确实充裕。

朱有福试探地问,“道友又有什么打算?”

“等黄杜阁的人来了再说吧。”

立在一旁的海哲冷冷笑了一声。

朱有福当真坐立不安了,失策,他应该拼了命也要将外面那群抗议的人赶走的,这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乐意买了?

“道友啊,珍珠岛还有几条灵脉,助益修炼极好,另外东南那边主要种植草药,每年的利润也很可观。”

湛长风来一句,“草药和种草药的人给我留下了吗?”

朱有福闭嘴了。

第306章 黄杜阁来

朱有福安安静静地喝完了一盏茶,准备再续第二杯缓解莫名的尴尬时,天边传来鹤鸣,走出去一看,见数头鹤远远飞来,鹤一般通体雪白,翼尖黑色,作为坐骑比较常见,然至多是一两百年的灵禽。

但天上那几头,喉颈黑色,头顶鲜红,展翅而飞,仙风灵光萦绕,竟是有了不俗的道行,再看头鹤之上,一人孑然独立,如一笔孤冷的残墨,在天空为宣的画纸上留下了神秘的空白。

外面聚众抗议之辈不由屏息,瞧着那群丹顶鹤飞入岛主府中,这又是来了什么人?

鹤落地,敛起双翼,溢散的灵压吹净了地上的灰屑落叶,朱有福不敢上前,竟怕再踩脏了地,干扰了那女子。

那女子墨发未挽,似上好的丝绸锦缎淌至腰间,面容素净精致,一双眸深而冷,如能洞察先机,此时右手执着泛黄的古卷,闲步走来,仿佛踏霜披月,天人之姿也。

被忽视的几位管事上前道,“两位,这是我们的主事。”

湛长风感其实力深不可测,管事又没有过多介绍,似有忌讳,便只见了礼,道,“开始吧。”

“哎,不急不急,几位刚来,先歇歇再说。”朱有福驳了湛长风一句,热情地看了眼管事们,朝主事道,“恰已近午,我让人备了灵宴,不如去用膳?”

“公事是首要。”她侧首吩咐管事,“开始。”

梁管事不敢耽搁,“两位道友,我们屋里请,朱道友,你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不用那么急,公事还能跟天时作对?用膳又耽误不了多久。”朱有福笑道,黄杜阁可有界外背景,他曾在拍卖那天,无意间听几个管事说上面有人来视察,今儿那主事就换成了眼前这位,没准儿这就是上面的人。热情点总没错。

梁管事心里着急,朱道友你可千万别没事找事,这位决定了的事,最厌别人当耳旁风,给她瞎耽误工夫了,“道友不必客气,早点弄完,你也早点松口气,对大家都好。”

“交易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我早松气了,主事大人,可赏脸?”

梁管事刚要推拒,却听他们那少东家轻飘飘地问,“道友以为如何?”

梁管事循声望过去,另一位当事人站在那儿,实在没什么存在感,他差点忘了还有她。

“嗯?”湛长风回过神,“抱歉,再说一遍?”

更大胆的在这儿呢!梁管事心微提,果不其然一步前的那人,轻柔的嗓音透了点微凉,“此时走神,似乎不太礼貌呢。”

“我的错。”

然后呢,没有然后了,不辩解也不全礼,不够圆滑也不够谨慎,能成为刀剑,但未必是握刀剑的人,她似乎估错了这位战力榜新秀,这性子要是能在短短时间内得到白痕的全力支持,并使其为之铺路,白痕是多给自己找罪受。

她不知,湛长风原也是习惯发号施令的人,现在从高台上走下来,为了一些目的会即时演绎温柔.风雅.体贴.赤诚种种性格,然在没必要的时候,会保持自己的本性,她现在能在本性下主动说自己错了,已经是极大进步了。

不过这时候失神确实是她不对,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失神,她怀疑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从离开青白山来到海上之后,她就时时有种异样感受,明明说的做的都是心中所想,但自己好像是个旁观者,站在一边看着一具躯壳待人接物,没丁点感同身受。

尤其是现在,竟然失神了,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你又失神了。”旁边有人冷冷道。

湛长风再次回过神,心中凛然,守持灵台。

年轻的主事者忽然感觉到面前的人气场变了,一种冰冷尊贵难以匹敌的威势从她身上擢升而起,恍有雷鸣龙啸从心底回旋而过。

场面肃然一静,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他们的言行拘束了起来,茫茫然不明所以。

主事者滞了一瞬,才自如地用右手上的古卷轻轻拍打左掌心,她自忖心境强大,不会轻易受干扰,然在她面前,竟会产生不可乱动.不可失礼的潜意识。

气场压制。

父辈师长都不曾给过她这种感受。

湛长风唇微挑,薄凉莫测,“立刻交接。”

“哎,好。”梁管事立马应下,回过头来面色古怪,这种被“吩咐了,好开心”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啊,少东家,我是不会倒戈的,梁管事赶紧请示她。

“安排吧。”年轻主事道。

湛长风折身回到大厅,几人自行跟了上去,朱有福屁股碰上椅面,扼腕,他怎么就进来了,还没邀请人家主事参加宴席呢。

案几被不轻不响地叩了两下,朱有福浑身一紧,赶忙看过去,“将材料和各城管事都带上来。”

“稍等,早已准备好了。”朱有福扭头喝道,“管家!”

管家领着一行人进来,前十人抬着书册,后边十二人是各城管事。

梁管事道,“先清点公家资产吧。”

挂拍卖的时候,朱有福提供了这座岛的各项公家资产,算在岛屿主权之内,然后黄杜阁根据价值,制定了起拍价。

现在交易还剩最后一步,就是交接,确认朱有福提供的材料符合事实,并完整交到卖家手中。

“第一座主城,河源城,面积方圆约三百里,三坊七巷,另有盐场一座.采珠工坊十五座.炼器场一座......”

这一座主城的地契.房契.公有资产就核对了两小时。

湛长风略不满,“暂停,请几位管事一起核对。”

梁管事瞧瞧年轻主事身后站的几人,迟疑道,“可声音太乱的话,你可能听不清我们在报什么。”

“无妨,我没问题。”

年轻主事听出她话中的毋庸置疑,简直和初见是两个人,侧首对后面的人道,“你们一起去吧。”

“是。”

六名管事的声音参差响起,各类信息相互混杂,朱有福本就莫名坐不住,现在两耳灌满了吵杂更躁了,离开座位,在满厅的资料前转了两圈,心情又舒畅起来,抬首看向上座,脑中如遭雷劈。

她明明还是白袍散发的普通打扮,甚至眼睛都被遮了起来,可坐在那里,背脊笔挺,一手搭在案几上,一手随意搁在膝头,双腿微分踏地,如临高台,睥睨着堂下之人之物。

清举贵要,不容亵渎。

朱有福惶然,他的坐立不安竟是因为坐在了她旁边,坐在了那与她并排的上座!

此人着实可怕,实力尚浅,势却已能屈人。

第307章 买卖暂停

湛长风将种种信息过耳,分析筛检记住,没有遗落。

因为怕再失去现实感,她也就不顾别人的错愕怀疑,直接以真实的性格见人。

那种怪异的感觉也没有再出现。

她想不出所以,只能按捺下来,把眼前的事完成。

天至黑夜,几位管事将所有材料都核对完毕,梁管事道,“基本上没有问题,湛道友有什么疑问吗?”

“请问朱道友,如盐场.采珠坊.炼器坊.草药园的地,你都给我留下了,但是,和这些地方有利益交集的商人.工人,你有没有处理好,你曾欠下的债款有没有还清?”

湛长风声音沉冷,“你将里面的盐.矿物.珍珠.草药,甚至有技术在身的工人都带走了,留下一个空壳子,却想将那些与你有干系的商户.工人抛给我,难道指望我去偿还你拖欠给他们的承诺?”

朱有福面色忽变,瞧瞧她,又瞧瞧坐那边喝茶的年轻主事,他本有准备狡词,如今却有点不敢说出口,他玩笑似地道,“你不要生气,这都是小事,新旧交替是常理,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我拖欠的,怎会找到你头上。”

“呵,你的意思是,我接手了这座岛,你遗留的一切,我都可撇清关系?”湛长风立起身,“如此甚好,现在就请岛主与我到门口,在那些聚众围堵的人面前,将责任都揽过去。”

朱有福立时急了,他和那些人之间可有好几笔账没有算清,真要搞得清清楚楚,得拿出去几千万,且他已经暗示他们遗留的问题可以找新岛主解决。

“主事大人,我们的拍卖规定里,没有这一条吧,我可是把公有财产列得清清楚楚,卖的也只是这座岛,这之外的事,我没义务处理。”朱有福像是占据了公理,恳请黄杜阁制止湛长风的要求。

年轻主事不为所动,“这确实不在拍卖规定里,但关系到拍卖成功与否,还请两位道友仔细商议,解决好这个矛盾。”

朱有福确认她不会插手,吸了口气,他们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有多麻烦,他要是揽在身上,只怕走也走不掉。

“湛道友,容我考虑考虑,明日再给答复如何?”

湛长风也担心他有什么过激行为,打一棒给一个甜枣,“朱道友,你不能解决的事,与我也许是小事,我能用两亿六千万买你的岛,难道还怕花钱吗,我能在锦衣侯手中抢下这座岛,难道还怕麻烦吗,我只是希望我们都坦诚些,将这件事交接好,免得生出更多麻烦。”

“...是这个理。”朱有福眼睛亮了一分,又有了些方寸,她偏偏要抢下这座岛肯定是有目的的,自己根本不用担心她反悔,就不知她有什么条件,“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安排诸位在后院住下吧,其余事明日再议。”

管家上前来领路,湛长风和黄杜阁众人都没有异议。

岛主府占地百亩,高楼玉宇.亭台楼阁林立,回廊花园相间,假山流水随处可见,转了一程绕湖的廊道,过了一条花团锦簇的小径,远了一座座建筑,还没达到朱有福给他们安排的住宿。

年轻主事目光从一些突兀的空地上掠过,暗道那朱岛主当真是抠,将能用的资源都收走了还不算,连庭院中的奇石盆栽都不放过。

然有的人,就不能以钱财去衡量行事作风,余光觑向兴许比她还年轻的修士,种种片段从脑海里闪过,竟抓住了皇威一词。

皇威者,天之子,举足有轻重,一言即九鼎,能令四海咸服,八方朝拜。

这样一个小世界怎会出现如此风骨之人。

转过一处假山,心思专注的年轻主事忽然感受到一种近在咫尺的气息,似山间清泉,又似凛冬远日,撩起眼皮,便见原在旁边的人,止在了她面前,薄唇微启,“好看吗?”

年轻主事面不改色,单薄的身姿,执着古卷,古韵典雅,孑然孤冷,“只看了一眼。”

湛长风凉凉道,“从厅门口到现在?”

后边几个管事紧张着神色,生怕她们打起来,从厅门口到现在,那不就是从中午看到晚上吗?

少东家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挑衅!

年轻主事讶然,她的神识被发现了?

确实听说过这人擅长意境,灵魂强度不会差到哪里去,然自己与她差着一个大境界,自己本身又是同阶中的顶尖,寻常脱凡根本察觉不到她的神识注视,何况筑基。

年轻主事没有丝毫被抓包的窘迫,沉吟,“我还以为你喜欢我看着你。”

修眉上斜,狭长的凤眸微眯,她轻笑,慵懒清贵,“那你挺听话的。”

“......”年轻主事薄怒,那么多年头一次被人怼了回来,“你知道我是谁么?”

湛长风不冷不热地提醒,“这位黄杜阁的主事,你并未说过自己的姓名,我怎知道你是谁。”

年轻主事说,“那你记好了,我名昉翊。”

“从日.方声,从立从羽.翼声?”

“嗯,你如何猜到?”年轻主事稀奇,她这名字说出去,平常人想到的都是“方艺”.“方翼”之流。

“昉,日初明,翊,展翅欲飞,本就该是这个名字。”有时候从名字里也能窥见几分命理,此人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不简单,只管往最有寓意的名字上猜就是了。

“二位,还去厢房吗?”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廊上已经挂上了鲜艳的红灯笼,微风送凉,馥郁的草木清香沁鼻透心。

几位管事感叹少东家的心思真是不可捉摸,刚还因为被怼了不大高兴,现在又因为人家说对了名字,与其一言两句讨论起姓名之奥来。

昉翊不是任性的人,珍珠岛现牵涉了海族.锦衣侯两方,再加上大环境中,长老会议和诸侯的碰撞日益加剧,全面斗争是迟早的事,黄杜阁该继续在长老会议治下做生意,还是换个人支持,都是未可知的。

能影响到未来局势的人有很多,湛长风也是其中一个。

昉翊从投影中见过她和朔旦的战斗,也知朝天观任职仪式上,多位长老对她青睐有加,尤其那白痕长老,有将其推到高位的趋向。

如无意外,她将来定是长老会议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昉翊亲自到珍珠岛上来,一是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二是探探她对珍珠岛的处置。

从她这个人身上,进而估摸清楚长老会议值不值继续支持。

但终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

第308章 疑云之问

昉翊初次见到真人,实在没多大感觉,平常自然。

她不能否认,湛长风表现出来的天赋实力已经足够让人欣赏了,但对她来说还算不上惊艳,在这个世界之外,不世天才太多了,她自己就是其中一个,没什么可稀奇的。

然,能活着的太少了,能活着并做出一番成就的,更少。

凭天赋和那些长老的态度,她最多只能得出此人有一定前途的结论,不足以另眼相看。

只是,当湛长风开口说话时,那种令人心悸的气势就醒来了,一瞬间,自成天地,所有在她天地中的人,都不自觉地去聆听她的言语,臣服她的安排,仿佛面对着天威一样,敬畏顺从。

这是很多明面上称王称霸的人都无法产生的影响力。

踏上湖面上的栈桥,昉翊望着前边的湛长风,尽管此时她已将气势全部收敛,却仍然不可小觑,就像她那把藏起锋芒的重剑,反而生出古老的尊贵之意。

湛长风也是没见过昉翊这样的,点破她的窥视后,居然光明正大地落后一步,打量起来,那目光,时不时在凝思.探寻.疑惑间转换,她好像成了她需认真思考对待的问题。

湛长风知道黄杜阁是界外势力设下的,与长老会议有一定合作,究竟是哪个势力就不知道了。

起初对她的窥视没有阻止,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好奇到这份上,湛长风就不得不认真了,她再一次停下,问,“我值得你看那么久?”

管事们低头,竖起耳朵:第二次了,第二次了!

“脸不怎么好看。”昉翊一向不怎么说谎,她忽然冒出个念头,抬起手,那么普通的脸和气场配吗。

湛长风感应到她手的轨迹,顺手折了一支桥墩子上盆栽里的花,“恰好”递进她手里,“确实没你好看。”

昉翊也没真想摸上去,就是试试她的反应,拿着手里带刺的白日金玫,该夸她机智呢,还是机智呢。

将茎条夹进古卷中,负手望着在小厮引路下走向楼阁的背影,或许,她不该因哪个势力而选择支持她,而该因她支持哪个势力,如果她有上位的打算话。

湛长风已经放任她的视线了,没感觉到明显的恶意算计,想看就看吧。

夜平静,湛长风检查了一遍全身经脉,又审视了一遍紫府,没有任何问题,那她之前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湛长风盘坐在易长生身边,逡巡整个紫府后,垂眸看向她,是你出了问题?

她们同出一源,共生共灭,意识相通,可以知道彼此所有的想法,按理易长生沉睡的话,她也该沉睡的,但是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或者遭受了什么,单方面进入了沉睡。

她的意识未醒,应当不是。

难道是修炼上出了问题?

如果是修炼上的问题,她只能去问阁主了。

湛长风走进灯中幻世,敛微不在房间,也不在那颗凋零的树下,倒是察觉她的到来,传音让她去三楼展厅。

敛微和阁主拿着一叠图纸在讨论湛长风曾提出的那个金库设想,感应到她已经上楼,正要招呼她过来,却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同,依旧有风度,依旧温和,但以前是文人的风度,文人的温和,现在是上位者的风度,上位者的温和,天壤地别。

她执道礼,“二位,打扰了,我有一个问题请教阁主。”

阁主惊讶之下反倒生出满意,这样的人,才更像要行权道的,“什么问题?”

湛长风将那种异样的感觉描述了一遍。

敛微神色略怪,看向阁主,阁主沉思了一会儿,“你这种状态,怎么像是要突破脱凡,到达神通境?”

“自我意识常在,生死之后,元神与大道的联系加强,初期会产生我不是我.我究竟是谁的混乱感觉,那是本我意识在觉醒,本我自我都在后,方有把握从大道中领悟属于自己的神通,登临神通境。”敛微道。

阁主见她忽然变了性格,忧心补道,“如果本我意识不能从混乱中醒来,便会致使感官错乱,也就是疯了。”

湛长风不清楚本我意识是不是在觉醒,总觉得不太像,“我并没有怀疑我不是我,我是失去现实感,就如分成了两人,一个人在做,在经历,一个人在看,在旁观,可又都是我,甚至有几息失去了意识。”

“元神从脱凡到神通那段坎是最神秘莫测,很难描述这个过程的具体,各人有各人的感受,若真是本我意识在觉醒,你便保持自己最真的性情,从身体到内心,都提醒它本我该是什么样的,不过,如果不是本我意识觉醒......”

他也是被她的元神突破速度惊到了,第一个就想到了本我觉醒,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还有许多另外的可能性,“世上也有某些丹药.毒物.秘术会让人神志出现问题,你好好想想你之前接触了什么,什么时候感觉两样的?”

湛长风已经回想过很多遍了,均没有异常,或者说,她没有发现异常,“我不清楚。”

阁主抚须沉思,“如此,只好等一段时间瞧瞧端倪了。”

“明日起,我就待在你身边吧,不论是本我觉醒,还是神志受到了影响,都是危险的事,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敛微收起图纸,俨然打算跟着她出去了。

“多谢,麻烦了。”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没底的事。

翌日一早出门,湛长风身边就多了一个大胖娃娃,毕竟大胖娃娃可以全天无休,敛微只能隔个一天半日出现下。

朱有福夜半产生了几次偷偷离开,或者毁约,将岛屿转卖给锦衣侯的想法,最终止于黄杜阁的威势,和湛长风说的那段话。

辰时便找湛长风去书房私聊。

朱有福的书房位置隐秘,周遭没有其他建筑,内部一个厅室一个暖阁一个书屋,摆设考究,请了会风水之士专门弄的。

“别看这里书多,就是用来充门面的,我赚钱修炼还来不及,哪里有空看,现在想来,我多看看书里的道理,也许就不至于落到这地步了。”他自嘲道。

“看得书多了,也会成为有文化的失败者,主要还是在于自身。”朱有福当初要不是漠视小蜃妖被偷走,甚至想以此搭上百草院的关系,何至于一错再错。

湛长风坐下来,抚平衣袖,“朱道友,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吧。”

第309章 拿到玉简

朱有福踱了两步,坐在了她对面,这距离远,她待会儿生起气来,也砸不到他,“道友当真不会反悔?”

“只要不超出我的底线。”湛长风眉头也不动一下,他如此迟疑,事情的麻烦程度该不小,不过珍珠岛在她的心中还是有点分量的,没有特殊情况,她不会放弃。

朱有福拿捏不准她的底线在哪里,便先捡好的说,“曾与公家有牵扯的商户.工人,我可以去解决,道友不必费心,只是有一事,实在超出我的能力。”

“讲。”

慵懒笃定的一字,叫人心里微沉,朱有福斟酌道,“你该知道,锦衣侯对珍珠岛也有点主意,却不是要单纯地扩大势力范围,而是想引爆祁山那座死火山,诱起地火,将珍珠岛成为他的炼器场,制造兵器。”

朱有福见她不言不语,深沉莫测,便也不管其他,实说,“起先我与四位领主派来的兵将协调,赔了各一亿五,到达了长老会议帮忙协调的价格,他们也确实有退兵之意,但是隔天,黑蛇手下的索尤大将再次进攻珍珠岛,抓了众多俘虏,要求我再拿出一亿,我只能赔啊。”

“这之后,其他领主的三位大将也不依不饶了,纷纷反口,占着内海和各个港口不动摇,时不时踏上岸进攻城镇村落,往来珍珠岛的船只也被他们劫持,珍珠岛孤立无援,赔得倾家荡产。”

说到这里他恨恨道,“前几天从索尤那边逃出来了一个曾被抓走的卫兵,他告诉我,他被困在海底挖矿时,无意间见过锦衣侯去了索尤的府邸,还听几个监工闲聊透露,以后的兵器不用愁之类的,我联想一二,料想珍珠岛被逼到这个份上,许是锦衣侯在背后做推手。”

“那段时间有诸多商户逃离珍珠岛,有些商户不是租的店面,手中有房契,我也是在锦衣侯找上门来时,知晓他趁着机会大量低价收购了房契,迫我将珍珠岛廉价甩给他。”

他略有难堪,“我...心中气不过,便挂了拍卖。”

湛长风转了圈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聪明,然后呢。”

也不知她在夸谁。

朱有福看她没有特殊的表示,倒吸了口气,说出了最重要的事,“珍珠岛被你拍下后,我一回到府上,就被抵制了,锦衣侯那幕僚联合大部分手中握着房契的商户.住民,要求岛主府将当初购买店铺洞府的钱还给他们,逼我放弃和你的交易。”

“所以你打算完成和我的交易,自己卷钱逃跑?”湛长风若有所思,“有多少人,将近多少钱?”

“三百多人,且随着抗议的人群越大,要以房契换钱的越多,谁都想在离开前捞一笔,甚至有几个已经离开的,一听有利可乘,就派人赶回来要钱。”

朱有福试探地说,“要的是当初买下时的原价,总近亿。”

湛长风没多大感觉,关注在另外一个点上,“你说是锦衣侯的幕僚在组织抗议?”

“对,那幕僚就在河源城中,具体底细就不知道了,挺神秘的,我找了几次都没找到他。”

湛长风靠上椅背,似笑非笑,“近亿不是小数目,我就算有钱也不会这样散财,你仅凭一句你会处理与公家有牵扯的商户.工人,就能让我揽下这个麻烦了吗?”

“湛道友是能者,一亿对您定然不值一提。”朱有福见她似乎真的没太在意赔钱这件事,心底松了口气,恭维一句后,清楚自己还是得出点代价的,否则她不会接下此事,“道友你有什么条件,我能提供的尽量提供。”

“你将珍珠.器具.草药那些库存都带走我不反对,但是连人也不留下吗?”

“这......”朱有福皮笑肉不笑,他还得用那些人东山再起呢,“道友,这就不关我的事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们不是我的奴隶,他们不想留下,我也没办法。”

“行。”她低低而笑,像是凛冬的阳光,冰凉温和,透着一丝危险,“那就请岛主,留下人工培育珍珠和种植草药的方法,这两样换你那近亿的麻烦,不亏吧。”

朱有福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猛地一拍大腿,“好!就这样定了,等我将东西整理出来,处理好了外面的麻烦,我们就到黄杜阁跟前将交接完成。”

“先将东西交给我。”这朱岛主一早想着撂挑子躲远,定把重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带在身边,哪还需去特意整理。

朱有福窘然,她当真是一点空隙也不留,“且等等,我去将它拿来。”

那些方法秘术就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然这时拿出来岂不是打脸,他当着湛长风的面打开屋里的某个机关,并解释道,“这是我放重要物品的地下室,用珍稀的隔绝神识的材料建成,道友喜欢的话,将来可以保留这个地方。”

这座岛主府是在珍珠岛鼎盛的时候建的,做工用料汇聚了不少精华,奇怪的是没建在灵脉上。

湛长风口中欣赏之意甚浓,“此府建筑巧夺天工,布局应和风水,看得出岛主花费了不少心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元气不大充裕,岛主为何不将它建在灵脉上。”

朱有福将记载了种植各类草药.培育灵蚌珍珠方法的数十个玉简放在她手边,感叹道,“这地方原也是我的旧家,我和姐姐从小相依为命的地方,可惜喽,物是人非。”

湛长风夸道,“岛主是个念旧的人啊。”

他口中的姐姐应是朱红媚,看来这座岛主府值得探探。

朱有福不太想提到朱红媚,但是对湛长风的夸奖很受用,“哪里哪里,我其实就是偶尔回来住住,一般是在洞府修炼.处理公文。”

湛长风没有再应他,查看了一遍玉简,内容详尽,没有残缺,“那我就不打扰,还请岛主尽快将外面闹事的人处理好,我们也好完成交接。”

她带走玉简,告辞离开。

走在花园小道上,大胖娃娃十分纠结,拉着她的袖子问,“你当真要替他回购那些房契?”

这实在太不值当了,显然是个填不满的大坑,回购了一个,就有千百个人找上门来。

“心疼灵石?”湛长风低头“望”向她,嘴角微翘,却没多少笑意,“我只会在无聊的事上拿钱解决,而这件事,恰好会变得很有意思。”

第310章 听闻岛军

河源城地处东部,往外一里就是平直单调的沙滩,海风吹上来带来一阵阵躁意,围堵在城主府前的人群却没有丝毫退却的迹象。

他们有的是要讨说法,像公家的那些盐场.珍珠坊说关就关,有技艺在身的人都被朱有福带走了,就剩他们无路可去了吗?

有的是要债,朱有福将场子都关了,他们曾跟场子订好的单做一半就没了,损失不得来要他赔?

还有的人,就是要求岛主方面回购他们手中的房契。

第一种是最好解决的,公家经营不下去解雇你是正常的,就算你说你在这里干了一辈子,也不能让公家养你一辈子吧。朱有福对这些人很简单粗暴,“多给你们一个月月钱,知趣的拿钱走人,场子还开不开,等新岛主说了算。”

碰上要债的,都是精明的商人,扯皮就要扯大半天,这是最累人的。

岛主府的大门依旧紧闭,进来一个,谈完,放出去,再下一个。

从日出到日落,少了小半人。

一个锦袍修士眼见那些人满意离开,眼神一暗,哐哐砸起大门,“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我们房契都快攥烂了,再不解决休怪我们闯府!”

“对对对!讲道理,当初我可是花了二十万灵石买下的店面,现在却开不下去了,这都是你们和海族的战争引起的!”

“赶快让朱有福出来见我们,当什么缩头乌龟!”

小厮隔门喊,“关于房契的都后天来,新岛主会解决!”

锦袍修士不乐意了,“新岛主会管这种事,你当我们傻啊,必须让朱有福出面!”

“就是,赶快开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爱信不信。”小厮闭上嘴,不再理他们了,他纵使字识得少,也知卖出去的东西,没有退货的呢,这些人着实强买强卖,只是他们人多势众,就成了有理的一方,唉,那新岛主怕是有苦头吃了。

“诸位,那朱有福给他们解决问题却不给我们解决,明显让我们滚一边啊,我们为了在珍珠岛买一个店面,买一座洞府,砸下的灵石可不少,甚至有的道友还为此花去了大半身价,挣了我们的钱,毁了我们的财路,他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那么好的事!”

锦袍修士话落,不少人面色愤愤,纷纷附和。

“几个月前这地段还金贵呢,现在就一文不值了!”

“买这座院落花了我十几万灵石,半生积蓄,现在我兜里就千块灵石,连坐船离开这里的路费都不够。”

“实在是毁人生计,我刚落脚,重金买了店铺,期望过几年翻几倍,才多久,就连老本都搭下去了!”

锦袍修士道,“大家堵了门口,不给我们解决问题,他们也别想进去!”

“对,堵了它!”

不是来问房契问题的人急了,“你们这什么心态,大家都别想好了是不是?”

“别把门堵着啊,我还等着进去呢。”

“卧槽,你这个鳖孙子居然打我!”

小厮贴门听见外面的喧嚷打斗,连忙进去禀报。

“这真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朱有福对旁听的湛长风说,“湛道友,这情况,没法弄啊。”

湛长风掀起嘴角,“岛主,你的岛军呢?”

朱有福目光一闪,苦笑,“一言难尽,岛军在跟海族的几场战役里死得七七八八,还剩一些人正守着各个关要。”

“那些人你也要带走?”

“这就看你的意思了,你要就去收编了,不要就随他们去。”

“你说他们现在守着关要,我怎能随他们去。”新旧岛主交接在即,岛军却一个都不出现,态度很抗拒啊,然她人手不够,不能完全接收珍珠岛的主权,这是个大问题,“请岛主将岛上的军事部署图交给我,再给我讲讲岛军现有的编制和人数。”

“理所应当。”朱有福原本还以为她会带一大群人来接手各城各要塞,谁知她就来了一个人,再加上他与岛军有点分歧,便没有提到岛军。

岛军有三个编制:巡城卫.边兵.水师。

巡城卫在各城各镇行保卫之责,现城池空虚,他们也离开得七七八八。

边兵主要有两支,驻守在西部的岩岸,北部的珊瑚礁岸,战役过后元气大伤。

水师的实力最强大,巡察.守卫内海,驻地就在东.南海岸交界的军用港。

不过在与海族的战斗中,水师的损失是最惨重的,五万人锐减至三万,三十艘低配舰船全部覆没,二十艘中配舰船只剩七艘,十艘高配舰船仅余一。

其中还有一名叫虎崇欢的水师统领,带着八百多人到远处的海岛上落草为寇了。

朱有福说完,咋舌,实在惨不忍睹,这样一个破地方竟然真的拍卖出去了,锦衣侯是因为有目的,但她好好的新秀不当,跑这儿来做什么?

瞥眼看向揽下一摊子麻烦的年轻修士,朱有福好死不死问一句,“道友以为如何啊?”

湛长风略颔首,“挺好的。”

“......”到底好在哪里喂!

“岛主,快继续你的正事,别让人等急了。”岛军的事,还得等她接手了这座岛再说。

“外面那么乱,我这边又没人手,能怎么办?”

“府卫?”

朱有福摸了摸唇上的两撇胡子,“我想着以后都不在这里了,留着曾效忠我的人给你,也不太好,就都遣散了。”

湛长风听得他的音调微高了一度,想也知道,他将人都带走了。

这岛主要将那么多人,外加物资带出珍珠岛,行过海洋,风险可不小。

她对他的后路没什么兴趣,靠着椅背,慵懒而冷漠,“那我便再帮你一次。”

那边包括硕狱.堇棘在内的二十四位筑基修士刚踏上沙滩,一身煞气都没来得及收起来。

“这都什么玩意儿。”硕狱张口吐出一条小鱼,抹着嘴呸了好几声,总觉一股腥味散不去。

光着膀子,满是壮硕肌肉的魏束擦干身上的水,身形一下精廋起来,“珍珠岛的内海被占得够彻底啊,得我们自己打进来。”

“我只想知道一株植物为什么会晕船。”身材高挑的钟环衣衫倒没湿,一把霸气生寒的弯刀别在腰侧,怎看都是英姿飒爽之辈,就是左手缠着根焉了吧唧的黑藤,这藤听到她的话,默默钻进了沙子里。

众人发笑,“快出来,这时候不好意思有什么用。”

堇棘叹了口气,化出身形,“从山里来,未识大海,见笑见笑。”

“哈哈哈,那海里的东西吃不吃?”胡茂拽着一人高的网兜子从浅水里踏上来,“都是奇珍海味,够几天的口粮了。”

“那感情好,我估摸着这地方不太平,吃的东西自己准备才放心。”

硕狱表情顿了一瞬,笑道,“走,有事干了!”

第311章 大门倒塌

岛主府门口喧喧嚷嚷,两伙人为了各自的利益斗在一起,不远处茶楼上有人望着这边,俊逸的面上露出冷淡的讥诮,“珍珠岛的气数已尽,都在家门口打起来了,也不管不问。”

“那是因为颜大人的良计奏效了啊。”说话的人眉眼皆带喜意,“这件事拖了那么久,终于快结束了,颜大人,是不是该给那朱有福添把火了?”

颜策无言,此人到底是从哪里看出快结束了,分明才刚开了头。

那新岛主竟如此知难而不退,连房契这档子事都要接下,他虽有一定信心让新岛主也无法转圜目前的局面,但相比新岛主,他对朱有福的了解更深,更能把握他去按照自己的算计走,所以破坏两人的交易势在必行。

“传音给尔弓,让他将乱斗引向岛主府。”颜策朝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句。

羊瞻喜意更盛,“此举甚妙,一石二鸟,吓一吓那朱有福和敢跟我们抢买下岛的湛长风。”

......怎被他一说,突然不想让人传音了。颜策最不喜自作聪明之人,偏偏锦衣侯给他派了那么个玩意儿来协助自己,天天什么事都不干,各种恭维,外加歪解他的决定。

外面的锦袍修士接到传音,立马向身边几人使了眼色,随即借与他打斗之人的手撞向大门,暗中执一物顶在门上,门被那么一顶,竟似被重物撞击,一瞬便摇摇欲坠。

砰!

大门轰倒,锦袍修士站起来,“大家别打了,去找朱有福讨个公道!”

“别打了,讨公道去!”

小厮哪里挡得住冲进来的百多人,早就在被踩了几脚后滚到了一边。

岛主府的府兵被朱有福遣派去守船了,府里就剩几个没什么修为的下人,这一群人,没什么阻碍地就闯到了大厅前。

朱有福在湛长风面前不愿失去了岛主威仪,走向跑过来的众人,“大家不要急,我都会解决的,咱坐下慢慢谈!”

“那就请岛主给我们好好说道说道!”锦袍修士脸上一副有商有量,掩在袖中的手已经握住了剑,只等着众人将他包围之时动手。

两方距离越来越近,岛主已经走到了大厅的门槛外,闯进来的众人也快踏上连着走廊的十二层台阶。

突然横来一根数丈长的藤条在领头的锦袍修士面前抽下,尖锐风声后,石板断裂,地面上多出条一指宽的长痕。

汹汹气势如被一鞭抽矮了半截,众人惊望而去,但见一妖立于屋脊上,月白薄衫,面容俊秀,带着深山绿水的空灵飘逸。

此时又有二十几道强劲的气息接近,惊叫此起彼伏间,一道道身影踩着众人的头.肩,落在石阶下。

“好热闹,一眼望去,满院头颅啊,借你们肩一用,还请不要见怪。”硕狱踏前一步,众人便觉压力陡增,头皮发麻,险些听成借你们头颅一用,装他个满园。

锦袍修士抵住那二十几人的气息,心中翻起劲浪,竟然全都是筑基,道行不俗啊。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替谁做事?!

廊檐下的朱有福也被吓了一跳,然见他们是保护姿态,兴许是黄杜阁.湛长风的人,他回头望了眼依旧静坐养神的湛长风,走下石阶,欲过硕狱身边,跟这些闹事者好好交流,“诸位别急,我答应过的一定会解决。”

硕狱眉头一皱,伸手挡住朱有福。

朱有福瞧瞧胸前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脸皮僵硬,仰头望向九尺莽汉,“这位壮士,你是何意?”

“有什么事站在这里说就行了。”

闷雷似的声音滚过耳朵,朱有福还可以说什么,掩嘴咳了声,“那些与我有关系的朋友请一个个到大厅来叙,至于房契事宜,新岛主会解决,请过些日子再来。”

锦袍修士大声问,“过些时候是什么时候,这恐怕又是托词。”

“对啊,你以前还说等岛主府有钱了再说。”

朱有福心中微怒,这种账赖到他头上,他肯定不会掏钱,不拖着还能干嘛。

“这话你们跟新岛主讲去吧,来来来,那个是孙掌柜吧,我们去聊聊那批货的后续。”

“就等着这句话呢,朱岛主好信誉啊。”

朱有福携着一名以前的合作者进入大厅,不管院子里的事。

锦袍修士等人虽抱怨之语起伏,然也不敢再逞凶,光这二十四名筑基修士就能把他们碾几遍了。

他们之中大多是先天,只有十来个筑基,且他们多专注营生,不用比,感受感受气势就知道根本比不过。

能进点将台的修士,资质本就比寻常人高,加上常年战斗的磨砺,修为.技巧各方面只会越来越深厚。

“不管我们了吗,以力压人呐,没有一点道理。”

“新岛主肯定不会管我们,那朱有福就是想撇清关系好逃跑。”

硕狱听到传音,洪声道,“房契的问题,请于三日后辰时到岛主府来,新岛主会给你们一个解决之道,现在请诸位离开!”

“此话当真,别又是骗人。”

“定然是托词,不过她既然敢约定时间,我倒要在那日来看看,究竟是什么解决之道。”

一群人疑惑.质疑皆有,也皆被赶了出去。

锦袍修士望了眼背后的岛主府,狠狠一甩袖子,冷着脸闪进茶楼。

“大人,属下失手了,没能杀了他。”他遗憾,明明可以轻易得手,半路却杀出了另一伙人。

羊瞻愕然,“杀?你为什么要杀他,杀了他谁把珍珠岛转让给我们?”

他惊异地转头看向倚栏的颜策,“颜大人,这是你的意思?简直糊涂啊。”

颜策颇感头疼,谁能来把他带走,“杀了他自会有新的人代替,交易也会作废。”

他已经想好了新的人选,这新的人选是朱有福唯一的子侄,设计一番就能轻易倒戈到自己这边,介时要拿到珍珠岛易如反掌,可惜朱有福这次竟没死成,珍珠岛必然会交接到湛长风手中,平白多了波折。

“湛长风不是独身一人来的吗,那些是谁的人?”

锦袍修士,也就是尔弓,回道,“应是她的人,且她要在三日后的辰时会见所有要求岛主府回购房契的人。”

颜策略有不安,此举很自信,她到底会做出哪种处理。

“你过来。”颜策与尔弓耳语几句,吩咐了事情,他必须再准备一个后手。

“属下明白。”尔弓领命而去。

羊瞻激动道,“颜大人又有什么良计,快说来听听。”

“你没必要知道。”颜策冷淡丢下一句,走下楼梯。

羊瞻瞧着他离开,笑意渐渐消失,翻开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呦,火气很大呀,可惜不是所有事都能用计谋解决的。”

第312章 刺杀夭折

“还剩五人,明日再继续吧。”朱有福郁郁,交接没完成,黄杜阁还没把那两亿六千万给自己,这一赔就赔出去了一千多万,身上灵石渐少,把他心疼坏了。

将近半夜了,湛长风没有多说什么,“岛主早点休息。”

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能完成交接,那时,她的麻烦才真正开始,“硕狱,你可注意白日里的异样?”

硕狱沉思,“确有几人像是杀手,因我们忽然出现,没有动手。”

“让人保护朱有福,交接之前,他不能死。”幕后之人能一步步将珍珠岛,将朱有福逼到如此境地,智计不小,此时忽从明迫改为暗杀,如果不是临时换了作风,那便说明朱有福是可抛弃的,也就是说他有取代他的人选。

“再查查朱有福的具体底细,尤其是弟子.族人这方面。”

“行,依照测验结果,张启山.沈毅有侦察潜力,这件事可以交由他们去办,正好试试他们的能力,堇棘善于隐匿,魏束有大力,可让他们一明一暗保护朱有福。”硕狱自忖冲锋陷阵可以,但要如此细化地任用每个人,不太在行,完全是按照湛长风给的测验结果安排。

那测验也是绝了,明明在他眼里就是实战对抗和回答些关于道义.兴趣,甚至是莫名其妙的问题,可她能评估出这个人的行事作风.适合方向。

硕狱突然好奇自己在她这里是怎么样的,然这不该问,“团长,我们坐船行来,到内海边缘船家就将我们放下了,还硬卖了我们几艘小船,让我们自己划过来,说是怕被海族劫持,内海如此危险,迟早会将此岛变成一座孤岛,岛上又有忧患,仅凭二十几人是镇不住的,还得早想办法。”

“内海先不管,岛上的事情解决即可。”她买珍珠岛的目的只是为了确定镇压之地所在,及建立海外落脚点,没必要跟海族产生直接冲突。

如果镇压之地真在珍珠岛,内海的乱局反而是件好事。

天边忽来一道幽光,落到湛长风身前,她拿来一看,是个鳞片,何明公送来的,上书金曼以海哲已死为由兼并了他的地盘,龟师很快会派使调查海哲的死因,若她再不将海哲还回去,他便会实话实话,将俘虏的事汇报上去。

同领主下将领对外态度很一致,相互之间的地盘争夺却也很激烈啊,才几日,海哲的地盘就被抢了。

湛长风顺道去看了下海哲,这妖修正在屋内大吵大闹,满口厉言,问旁边看守的胡茂,胡茂感觉委屈,“今晚吃的海鲜,被他闻着味了,便一直痛斥我们,活像是吃了他的子孙后代。”

那海鲜又没有成精,与鸡鸭无异,还不能吃了?大鱼还吃小鱼呢。

“此妖是极端种族思想,不必跟他赘言。”海哲这样的性格,放他走无异于放虎归山,留着也已经没多大用处了,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湛长风走进屋内,缚着绳索的海哲气势十足,一点也不见阶下囚的模样,“你快将我放了,到时龟师踏平你这珍珠岛,可别哭!”

“你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你离开两三日便被占去了地盘,还指望龟师来找你?”

海哲面色扭曲,“是金曼.何明公对不对,畜生,居然趁我不在夺我资源。”

“你有这情绪很好。”湛长风施展了魂禁,禁锢了他的灵魂,又以搜魂术找到关于自己的内容,全部抹去,拎着昏迷的海族踏鹤飞海上,丢在接近他地盘的一座无人小岛上。

半个时辰后,海哲悠悠转醒,脑子有些恍惚,抬眼见周围草木丛丛,惊诧异常,他明明在府邸中修炼来着,怎出现在这里。

他检查身体,没有大碍,飞身遁入海底,一声呼喝,喊来巡游兵将,“我什么时候出的门?”

巡游兵将如见鬼怪,面面相觑不作答。

海哲心头起了无以名状的怒气,“问你们话呢,快回答!”

“将...将军,我们都以为您死了,现在金曼将军接手了这里。”那兵将立马倒戈,“我就说您不会出意外的,那金曼趁火打劫实在是卑鄙,他还将海戾.海粦二位大人关押在地牢了!”

海戾.海粦是他的同族.心腹。

“好个金曼,竟然趁我修炼偷袭我,害我同族,抢我地盘,我定要以其血洗我耻辱!”海哲闯入金曼洞府,二话不说,打得昏天黑他海浪翻滚。

那厢何明公接到消息,有些意外,还以为海哲会被灭口呢,竟放回来了,这人也不怕他回头找麻烦?

“罢,二妖相斗最好,斗个两半俱伤,兴许便宜了我。”

从上空俯视,深夜下的珍珠岛只是个隐约的轮廓,只有少数一些地方有灯火的亮光。

湛长风借鹤眼端详良久,也看不出这岛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中途一群岛上常见的信头翁从身边飞过,她顺手一拨,天地元气成太极之势,将它们拢了过来。

她将十来只信头翁打上清鉴魂印,驱向岛上各个地方,种种画面呈现在脑海中,暂且慢慢了解吧。

湛长风驾鹤至岛主府上,忽感某处能量波动异常,过去一看,原来是朱有福的寝居。

硕狱等人已经在那儿了,远远瞧着被白雾笼罩的寝居,见她过来,道,“这朱有福也是惜命得很,竟在寝居附近布置了四重阵法,那些刺杀之人一来就陷在了阵中,恐怕现在连朱有福在哪里都分不清,不过就算他们闯过了阵法,也得面对堇棘.魏束。”

湛长风感应到白雾中杀机缭乱,雾阵禁锢.幻阵迷惑.尖刀阵袭杀,还有一个防御阵笼罩着寝居,不死也得褪层皮,“留下一人盯着点,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记得明日将他们的尸身挂城墙上。”

她说完转身离去,绕湖的回廊悄然寂静,一束目光望上来。

“能刺杀朱有福,就也能刺杀你,有时候小小的震慑,可能引起更大的反弹,一人未必敌得过千军万马。”

多么严肃的话,在那典雅轻柔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皆像是在谈诗论道,一针见血,又古韵通透,没有功利性,尽管她的目的未必单纯。

“主事有何见教。”湛长风可不认为她是在这半道上游湖赏月的。

“见教谈不上。”昉翊面湖而立,幽暗湖光倒映在她眼底,“我是做生意的,偶尔发发战争财,只要你的钱足够...想要买到什么,都有可能。”

黄杜阁她也逛过,没什么她特别需要的东西,然昉翊有自信说这句话,那就肯定有她现在缺的东西。

剩下两章凌晨前一定更,我先去呼吸下新鲜空气

第313章 宝具交易

“主事手里有什么适合我的东西?”

此问意味别样,是在试探她对她究竟看透了几分,又对时局洞悉了多少,昉翊道,“这次来,我东西带得少,适合你的大概有三样,一样名逢木化灵大阵,不用你识阵,只要将一百单八支阵旗,置于岛上相应的方位,便能祭出一座笼罩整个海岛的防御大阵。”

“第二样名破浪宝舰,法宝级别,上能飞天,下能遁海,比你们这儿的舰船不知强大多少倍。”

“第三样名刺灵战甲,法器级别,防御攻击皆备,且有避水的作用,可水下作战,目前我手上有一百套。”

昉翊微笑,意味更深,“你只能选一件,你会选哪一件?”

湛长风眼下的问题无非人少.战力不够,昉翊拿出的三样东西确实都适合她。

且这三样东西,放在藏云涧,也许不是最顶级的珍宝,却是少有见到的战略性宝器。

她定的这个只能选一样也很有意思,这三样各自象征防御.进攻,物器.生命,群体威力.个体威力,选择不同,代表的心态.作风.思想.能力也不同,聪明的人能从这个选择当中分析出许多事。

昉翊等着湛长风的回答,湛长风只顿了三息,道,“如果能得到三样,将帮我节省一半我在珍珠岛上布置的时间,若只能得一样,聊胜于无,非要选的话,我会选那艘宝舰。”

昉翊错愕,“这每一样都有大威力,怎到你这里就是聊胜于无了?”

“我虽没有笼罩整座岛屿的大阵,然我能布出岗哨和结界,虽没有宝舰,然我本就没打算收复内海,和海族死磕,至于战甲,一百套太少了,除非穿在一百个筑基身上,否则能发挥的战力有限。”

“听你说来宝舰是最没用的,那又为什么选它?”

湛长风拢袖叹息,神情漠漠,“藏云涧太落后了,我还没见过会飞的船。”

“......”这突如其来的心酸,昉翊差点就松口将三件东西都卖给她了。

这种战略性宝具绝大部分掌握在王侯霸主手中,还有一部分在能够制造它们的商行手里,不会大大咧咧摆在店铺里卖。

昉翊后边就有一个制造商行,但不会轻易将这种宝具投放到藏云涧中。

因为对他们来说,藏云涧在军火领域很薄弱,他们一旦将这种东西给了其中一个势力,就有可能引起动乱。

把一个小世界的和平打破,十有八九会引来天道盟的调查,到时给他们治个诱导战争罪,乐子就大了。

不过现在的藏云涧本身就不太平,随时都可能爆发战役,这时谨慎投放点不高出藏云涧军火水平太多的战略性宝具,是没多大关系的。

昉翊思考了一会儿,“如果你有钱,我可以卖你两样,如何?”

“我选宝舰和逢木化灵大阵。”湛长风没有犹豫,“要价多少?”

“宝舰均价九万中品灵石,一套逢木化灵大阵十万中品灵石。”仅这两样就是近两亿下品灵石,也是藏云涧普通世家无法承受的,昉翊实际上已经报低了价格,甚至还打算给她赊账的特权,没想到这人点了下头,“行啊。”

默默当背后灵的大胖娃娃:这花钱的速度,忽然感觉以后压力会好大。

昉翊: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你是抢劫了哪个上古遗址还是挖了哪条灵矿!让你欠一下人情有那么难吗?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昉翊提醒,若是要掏空家底来买这两样东西,还不如多购战甲兵器之类的。

湛长风道,“它们对我确实有大用,主事想去哪里交易?”

“那便来我房里吧。”

昉翊带着她回到房间,布了禁制隔绝,翻开古卷,摘下两页,华光透纸,一页化作了一艘巴掌大的舰船,一页化作了阵盘,她又拿出两个玉简,一起交给湛长风,“玉简里是它们的催发方式。”

湛长风感应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奇,书中藏物,物小而威不减,这都是用高超的技艺做成的,人工造化亦无穷啊。

“还有这张交易保密条例需签一下字。”昉翊解释道,“这是我们的交易规定,交易内容属于隐私,双方都不得外传。”

湛长风神识探入玉简当中,条例清晰.内容公正,昉翊的神识印记已经印在了“卖方”下,她也照着留了神识。

“交易完成,合作愉快。”昉翊收起保密条例,递出一块令牌,“今后道友去任何一家属于翊天名下的产业,都能享受贵宾待遇,算是这笔交易的福利,还请收下。”

翊天?

应是黄杜阁背后的界外势力。

不给黄杜阁的福利,直接给了翊天的优待,这橄榄枝着实不小。

“多谢主事,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道友放心收下,我其实也并非黄杜阁主事,与道友做生意主要是合了眼缘,若有缘再会,希望到时候能以姓名或者道友相称。”

昉翊落落大方,湛长风唯有接过,触到轻若鸿羽的令牌,“翊天令”三个字浮现在脑海,此人虽藏而不露,却也是机敏之辈,“若要称道友,何须等下次,下次便留着谈天论道吧。”

昉翊执着古卷,笑道,“正合我意。”

两人别过,湛长风回到自己居住的阁楼。

大胖娃娃一脸担忧样,跑回灯中幻世捧出一堆玉简放在湛长风面前。

湛长风拿起一卷查看,顺口问,“这是做什么?”

大胖娃娃扳着手指道:“那里面涵盖了大千世界曾出现过的天材地宝.绝世神兵,从灵植到妖兽,从异兽到各种族,从空间类宝具到因果类宝具,应有尽有。”

“嗯,所以呢?”

大胖娃娃忸怩,“那位主事的书,其实是空间集合体,每一页都封印着一个临时空间,虽然是样能成长到真宝的极品灵宝,世间难得,但但...”

她感觉到湛长风的注视,胸膛一挺,气鼓鼓道,“你多看看书嘛,那都是小意思,尤其是空间类,我今后也会制作的。”

大胖娃娃感觉到湛长风对昉翊那手段的赞叹时,她可是操了大心,要是以后谁随便拿出一件灵宝.真宝就把自己的小姐姐拐走了,她怎么办啊。

大胖娃娃喊完就泄气了,以为湛长风会不高兴,小声道歉。

湛长风一边看玉简里的各种宝物,一边摸摸大胖娃娃的脑袋,十分从善如流,“我见识不多,还得靠你帮助。”

大胖娃娃见她看得兴致盎然,便也开心起来,连连点头。

第314章 聚众会议

翌日

朱有福终于把尾巴都处理好了,在黄杜阁的见证下,与湛长风完成交接。

“再会。”

“再会。”

结束后,昉翊与黄杜阁的管事们告辞离开,没有过多停留。

一行丹顶鹤掠空而去,很快消失在天边。

湛长风亦觉昉翊这声再会,恐怕要隔许多年,甚至再也不会,她不像是要久留藏云涧的人,也许此次离开,便是离开藏云涧。

湛长风想起了曾和她说过再会的余笙,这两年竟没有听到过一点关于她的消息,也不知这个说过要去长老会议的姑娘跑哪里去了。

天地玄黄,宇宙苍茫,果然唯有那无穷无尽的奥秘,才是她不会丢弃不会忘记的。

而她已经因为种种牵绊,停留太久了。

昉翊的那种手段,大胖娃娃给她看的那个世界,小小勾了她一把。

她起初将道行大成前的重心放在去发现理解新事物,至少等到了神通境,感悟到更多至理后,再去尝试着证道。

为神州建立在藏云涧的落脚地,也只会花费她一成的精力,正如她以为她到恒都后,会拜访下六院,见见有德行的修士,然后走遍山川河府,披露吟霜,与清风明月为伴,等到五年后的大法会,再闯闯圣地宗门的试炼,去寻找更高的道理。

而事实上,她陷入的牵扯越来越大,挣脱不得,必须去谋划去解脱。

与愿相违,偏又不能急。

湛长风甚至有一瞬的念头是:我走之后,管它洪水滔天,管它妖邪肆虐。

然遇到麻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绝非她的本意。

她探索宇宙奥秘,追求真相至理的目标之一,是站在那苍穹之上执掌甚至创造规则秩序,如果连自己的本意也违背,连自己的困境也不能解决,一味逃避,还有什么资格走得更远。

收心即见己心,浮念尽去。

朱岛主忽觉身旁的人清朗了起来,就像晨辉照耀着新生的大地。

他拱手道,“湛道友,我也得走了,你好自为之。”

湛长风略微点头,“走好。”

她目光着朱有福远去,踏进岛主府,她刚刚竟然会为一句“再会”产生心绪波动,这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难道真是晋升神通境的象征?

阁主说,生死至神通,本我意识觉醒,初期会产生我究竟是谁的疑惑,到中期,各种纷杂又微不足道的心念就会冒出来,一不小心陷入心魔万劫不复,到后期,心境趋向大圆满,本我意识彻底觉醒,或者心境破裂,疯疯魔魔。

湛长风心中有了警惕,当真防不胜防,一念之差就会前功尽弃啊。

拂去思绪,转眼到正事上来,房契.岛军.城镇管理,都是要去解决的。

湛长风在大厅召见了各座城镇的管理者,总五十五位,实际到了四十一位,有的推脱了,有的直接远走他乡了。

来的四十一位,心底揣摩,不知道新岛主会怎样处理这些城镇,你得知道,朱有福走前,将各城各镇的府库都拿走了,他们手头可都空着。

他们之中,有些是专门来瞧新岛主怎么焦头烂额的,内心觉得珍珠岛已经完了,这位子谁爱干就干去吧。

有些是想谋谋出路,听说新岛主是长老会议的荣誉巡察使,又是战力榜的第五,前途应当很辉煌啊。

有些觉得自己管的那城还能救一下,来看看新岛主有没有良策。

四十一位陆续进入大厅,聚齐不到一刻,便见新岛主来了,她容颜普通,却有绝世之姿,端坐在椅上,目不能视,他们却感觉自己被俯视着,只能收敛声音行为,不能不敬。

周潜明.梁一怀等主城.卫城的城主眼神更是复杂,那天朱有福与湛长风交接,他们本想找点麻烦.给个下马威,到最后,愣是没敢直视她。

相比那天,今日的她已然温和许多,然也实在高远。

但珍珠岛换主,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这个时候不能沉默,不能唯唯诺诺。

周潜明先站出来道,“岛主,我乃明扬主城城主,姓周,名潜明,不知岛主今后对岛上有何安排?”

众人纷纷附和,竖起了耳朵。

“周城主,是明扬主城的半个缔造者,我已经从朱岛主那里听说过你的功绩,可赞可叹。”

她的嗓音带有冰凉的质感,加上缓且笃定的语调,独成尊贵慵懒,让人忍不住去聆听,周潜明拱手道,“岛主谬赞。”

“你不必过谦,世上修者易得,会治城的修者却难得,可惜珍珠岛遭逢了一场大难,曾经的繁华一朝失落,几十年付出倾塌在即,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们今天能到我这里来,而不是据地为主,或辞别而去,便能说明你们对自己的城镇还有一分责任心在,哪怕你们某些人对我不抱希望,只是来看个热闹。”

一些人被戳中了心思,感同身受。

一些人被戳中了心思,莫名难堪。

却都觉这位新岛主挺有人情味的,再继续听听她会说什么。

没知道下一段话就是晴空霹雳。

“目前全岛只剩六十万人,部分城镇空荡,城镇产业滞缓甚至暂停,岛军守备空虚,我决定关闭部分城镇,只留下河源.明扬两座主城,五座卫城,一个月后,我将重新招募这七座城的管理人员,两个月后,进行人口迁移,如有特殊情况,可上报。”

“诸位,如果你们想在我手下做事,过后我会给出这七座城的具体情况,以及招募考核的范围.职务薪酬,今后城镇产业会主走淡水珍珠.种植草药花卉的路子,前景肯定不会比珍珠岛以前好,如有不满,请另谋高就。”

湛长风干脆利落地说完,便走了,满厅的错愕都没来得及爆发出来。

唯周潜明疾步追上来,“稍等,岛主,我还有一事不明?”

“你说。”

周潜明自己都当了十几年的城主,还是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在这个明明比他矮上一头的人面前,却生不出傲气,“岛主,我可以理解你关闭部分城镇的选择,可以理解你重新招募人手,你甚至都想好了城镇产业的路子,这比大多人都考虑得要好,但是岛主,你不觉得你投入的,比你能收获的差太多了吗?这值不值得?”

买这座岛,她对白痕说的理由是遏制锦衣侯的势力,对兵团说的是发展驻地。

但在大多数人看来,确实弊大于利。

她自然不能说她是来找镇压之地,便道,“我与珍珠岛有一缘分,只是她已经不在了,我替她守一守她曾热爱过的土地又何妨,此外,我有意将它发展成我的兵团驻地,所以民生方面其实是顺便,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在这里重新招募岛军,听闻你修为不弱,如果不想做城镇里的职务了,可以来军队试试。”

周潜明眼睛骤亮,这才是他最想听到的,战力榜新秀.荣誉巡察使,怎能没有兵团军队,兵团军队,才是他实现新突破的契机。

第315章 有所发现

珍珠岛发家也不过七十年,最初本土只有三万多人,自给自足,捕鱼.草药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六院招生,或者某些大岛上家族来招门徒算是值得庆贺的大事件了。

后朱有福有朱红媚的庇护,能只身一人下到深海采珠,摘到珍奇的海底药类,迅速白手起家,随即招募了本家的一些人,组成一个探幽队,专门下海营生,过十年便起了第一座主城河源。

他对珍珠岛的控制相当强,所有城镇权力都属于岛主府,所有淡水珍珠坊.盐场.炼器场.药园都在他的名下,能下海采珠采药的,也只有他建立起来的队伍,并规定,每个人只能买到房契,永远没有地契,这也阻碍了家族的形成。

听闻曾有家族.帮会要到珍珠岛落户,皆被他赶了回去。

那些本土本家的想要据地发展,同样也被放话,要据地发展家族可以,但别到我的城镇里。

可以说是相当独尊绝情了。

这便是他的一座私岛。

现今内海被占,采珠采海药的队伍无处可去,他又将各个城镇的府库全部带走,整个珍珠岛就瞬间成了一盘散沙,就好像一个大家族被抄了底,树倒猢狲散。

原就是因为有利可图才到珍珠岛上的百万人,去了十分之四,还剩下的人或者因为实力微弱无处可去,或者因为忙着出售库存变卖家产,或者趁此占地大量收购低价甩卖的物品,积累家底,等着珍珠岛稳定下来后,暴富变成一方势力。

动乱之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算计考量。

而湛长风则是要留下两座人群比较聚集的主城,实现自给自足,然后将另外五座城镇变成军镇,将这座岛,变成她的军营。

她细细分析朱有福对城镇的建设控制,再想想自己对这座岛要求的绝对掌握,竟有些相似。

她要绝对掌握,是军事方面的需要,如果可以,她还想将不在军中.不在公家资产下做工的人都驱逐出去,将它变成彻底的私岛。

然以朱有福贪财急利的性格,怎会在刚刚发家.势力不稳的时候,拼死抵住岛外家族的入驻,不顾本土人的抗议,拒绝他们在城镇中建立势力?

他的做法,注定他离开后,珍珠岛就会失去唯一的凝聚力,顷刻没落,而那些拿着租契.房契待在珍珠岛上的人,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势力占据这座岛。

就好像被设计过了一样。

湛长风忽然想起,朱红媚曾说过,整座岛都在她的眼皮底下,他们不敢。

如果灵蚌与珍珠岛仅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朱红媚不该说得出这句话,可她还记得她说出这句话时的毋庸置疑和强烈的自信。

再加上朱红媚曾说珍珠岛之下有些重要的东西。

那么很有可能,对整座岛的建设,是朱红媚在背后策划。确保朱有福之后,没人能掌控这座岛。

若真是这样,说明岛上或岛下,确实藏着特异。

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信头翁已经飞至岛上各处,种种画面也出现子阿里她的脑海里,她一边分拣里面有用的信息,一边书写公文,完善对这座岛的规划,制定新的城镇.军营管理律法。

那三具刺杀朱有福之人的尸体大清早就被挂在城墙头,现在都快发臭了。

颜策的脸色也臭得可以,冷冷盯着羊瞻,“那三人是不是你的手下,你为什么擅自行动去刺杀朱有福!”

“颜大人,你虽得侯爷厚爱,然你我同级,我此来珍珠岛辅佐你,是因为你的计划连连受挫,侯爷那边不耐烦了,要我督促。”羊瞻也正因损失三名得力助手而懊恼心痛,语气便不好了,带着讥讽,“更何况,刺杀朱有福是你提出来的,现在出了事就都怪我了?”

颜策被他的无耻激到了,“蠢货,我正是知道朱有福平时对自己的保护有多到位,才让尔弓引诱他到人群中,再行暗杀,你倒好,自己上赶着送死,不仅没阻止他们交接,还打草惊蛇,我不需要你的辅助,你走吧,侯爷那里我自会解释。”

羊瞻对上他的冷目,神色难堪,“呵,颜大人难道那么肯定你用不上我带来的影海卫?”

影海卫是锦衣侯手底下的一支死士,现拨了一部分人受羊瞻调遣。

给羊瞻而不是给颜策,正如羊瞻所说,锦衣侯确实对颜策的计划不耐烦了。

颜策郁然,借珍珠岛动荡给它致命一击,将它变成锦衣侯锻造兵器的大型场地,正是他向锦衣侯提出的。

那时朱有福给四领主赔了钱,四领主的将领确有退兵之意,他看出四领主之间的暗潮,早晚会因洪源宝珠起冲突,便让锦衣侯联系替黑蛇领主分割珍珠岛内海的索尤,以将来得到珍珠岛炼制出大量兵器分他一成为饵,要他继续进攻珍珠岛索要更多的钱财。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方海族动了,另外三方不甘示弱,也纷纷趁此打劫,珍珠岛被逼得入不敷出。

同时,他帮锦衣侯大量低价收购珍珠.草药充实库房,又购进房契和那些在土著人手中的地契,迫使朱有福转让珍珠岛。

他当时提出的价格是三亿,朱有福确实有心动的迹象。

然锦衣侯听了后,称承担不起,要么一亿,要么等他的舰船攻打珍珠岛。

这才有朱有福一怒之下挂了拍卖。

海星群岛离珍珠岛一百公里,不是很远,战力也还行,但现在珍珠岛被海族围着,海星群岛的舰船贸然踏进属于四领主的战圈,首先就会惹来众怒。

且拍卖挂下,黄杜阁就携朱有福与海族达成了暂时休战协议,并将珍珠岛守了起来,锦衣侯顾忌黄杜阁的势力,根本不能乱动。

颜策便提议在拍卖会上拍下,他又明显不愿意花费太多钱财,那么,颜策只好想办法让它流拍了。

谁想半路杀出了湛长风。

但在湛长风还没有彻底掌控珍珠岛前,他还有机会不费一兵一卒,甚至一点钱财也不用地拿下珍珠岛。

颜策胸有成竹,瞥了眼羊瞻,虽对锦衣侯将影海卫给他,有所不满,但今次之后,他会向锦衣侯证明,他才是对的。

旁边的侍从很有眼色地道,“二位大人不必怄气,都是为了同一目的,您一文一武合作,才能圆满完成这件事。”

影海卫还有用,颜策眉头微微舒展,“羊大人,刚刚是我冲动了,接下来的行动,还得仰仗你。”

先完成任务,跟侯爷交了差再跟你算账,羊瞻笑笑,像是冰释前嫌,“哪里的话,我也有不对,还请颜大人多多包涵。”

两人面和心不和地相视一笑,商量起接下来的举措。

第316章 接手河源

翌日

天朗气清,赤血军.玄武卫的船行至内海,湛长风将他们接来,这些曾穿战袍或戴面具持长剑的军官.暗卫见到她,习惯性地单膝跪地喊她殿下。

湛长风也没有特意让他们站起来,“记住,我现在是湛长风,你们曾是我家族中的护卫。”

“是!”

湛长风抚掌道,“我没有直接将你们接到岛上,而让你们自行转过大半路坐船来,便是想让你们体会下藏云涧的风土人情,内陆危机四伏,海底情势也较复杂,但岛上还是能控制的,这座岛将成为我的一处休养地,你们将帮我把岛上管理好。”

她拿出一套功法,“这是混元锻骨诀和百炼刀法,你们能转修它最好,不能转修,等以后搜罗的功法战技多了,再换换看,过后我再给你们辟气海.冲筑基之法,不得外传。”

他们都已经是先天,作为军官和暗卫,一门心思都在家国上,也没觉非突破先天成为筑基不可,但湛长风将机会放到了他们面前,也难隐激动,为湛长风没有放弃他们,没有放弃神州,也为有机会继续效命于她。

河源城是岛主府所在,直接受辖于岛主府。

有了赤血军.玄武卫的人后,湛长风迅速接管了河源城,将岛主府当作军政中心,另开三门,初设承宣布政司向各级传达命令.考核绩效.管理财赋,提刑按察司掌管刑名.诉讼.监察各级在职者,都指挥司统领兵将。

再设户.工两部主持户籍.工程建设。

玄武卫来了二十人,十人各进三司两部领职主持运转,十人负责扩大府兵,守卫岛主府。

岛上多以后天.先天者居多,筑基少数,以玄武卫的能力担任三司两部的职位没有问题,但他们也没把职位坐满,他们属于湛长风目前最能信任的一群人,主要还是从内部监督这些部门的运转,剩下的空缺,先从原有的城镇在位管理者中招募人手,填不满的位置再向外开放,好歹还剩六十万人,总不至于找不到几个有能力的人。

从信头翁所见的画面里,她也发现了一些有德行的人,记下姓名位置,便着人去请。

三十六位赤血军官则全部进了都指挥司,立刻开始新兵招募的计划。

摇光兵团者,全都是筑基,且道行不俗,岛上的资源对他们来说太少了,湛长风也不会将他们浪费在这里,之后肯定是会跟她回恒都的,暂且令他们辅佐三司两部。

从早上接来了玄武卫.赤血军,随着她的命令一条条下发,岛主府便热闹起来,各类人进进出出,直到半夜也没停歇。

河源城也在布告栏中发布的新政新令里热议了大半天。

颜策将属下拓印来的新政新令,逐字逐句研读过去,心中止不住惊浪。

诸侯开府,会请僚属来参与决策.掌握机要协助自己治理疆土,僚属分工并不细化,实际上相当于诸侯的智囊团,就如他,被尊称为一声大人,但具体说他要做什么,就说不出来了,他提出过决议.执行过决议,哪里用得到他,就去哪里。

然从湛长风颁布的新政上,可以看出她将所有职位职务的范围都划分好了,一位一职,军政财法皆有,显然已经是成熟的国家的缩影。

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在教?

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有人在教,都代表新岛主府有着不弱的执政能力,且她一来就直接废除了原岛主麾下的人马,建立新的框架,考核任用新的人员,作风相当雷厉风行,又透着公平公正,实属罕见。

尤其是考核这一项,诸侯大多推行举荐.自荐之措,就连长老会议中,除了司天监用统考选拔人才,十长老.司巡府名下的属官,都是六院或某些官员.大能举荐上去的,又或长老自己招揽的。

颜策惊叹之下亦觉棘手,本以为此人只是战力高强又凑巧得了长老青睐,现在看来,她在统御上也有着不弱的能力,若不抓紧时间,她便会彻底掌控珍珠岛,哦不,现在叫瀛洲,她连岛名都改了。

他思转之下,忽对天亮起了期待,这新岛主答应在第三天辰时给出一个答案,他倒要去亲自看看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会做出什么处理。

颜策手中有大量房契,分发给属下与影海卫,让他们充作商户住民与被煽动的人群一起到岛主府,他自己也混在其中。

岛主府门前卯时聚起人,从稀稀拉拉到人满为患,细数有将近四百,多得连瞧热闹的看客都挤不下了。

辰时一到,岛主府打开了门,四位玄武卫虽脱去了面具,少了分狰狞,然肃杀不减,颜策几乎一眼就能断定这些是死士。

怎会有死士?

他们一直没查到湛长风的底细,对这个人摸不透,主流猜测是长老会议中的某位支持她买下了岛,可她能被信任到连死士都派给她的地步?

“列队入府,否则免谈。”

众人哗然,一上来就给下马威了?

岛主府外喧闹了二刻,眼看着岛主府的大门要重新关上,终于有人动起来,一个两个排列进去。

这可不行,刚来势就小了,后面还不得被牵着鼻子走。颜策传了句音,一名富贵打扮的筑基修士扒开人群,闯到正在列起的队伍前,横眉冷竖,“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受气的!新岛主既然不诚心,那我们还客气什么!”

“这句话说得好,你们不排队,难道还想三四百人一窝蜂闯进岛主府?置岛主府的威严于何地,那我们还需客气什么。”摇光的钟环踏出大门,身如残影,形似云雾,腰间弯刀一抹,刀意瞬间爆发,朝着那富贵打扮的筑基修士轰杀过去。

这筑基修士名洪一胜,是影海卫,他也是战斗经验丰富之辈,立马架起剑反击。

小成的剑意对上圆满的刀意,洪一胜压力陡增,危机感无处不在,好像这把弯刀会随时出现在自己各个罩门死穴,他呼喝一声,彪悍之剑砍杀向钟环,企图以力压人。

然钟环的弯刀连同她这个人神出鬼没,她还没显露几分,洪一胜的招术就暴露得差不多了。

筑基对战早将众人逼退到了一旁,只见到那两人刀剑错影,惊心动魄,余风带到自己脸上,都激起了鸡皮疙瘩。

颜策皱眉,暗令洪一胜住手,他看出他已经黔驴穷极,再打下去会暴露影海卫的招式。

洪一胜还未来得及听完传音,后心刺痛,猛然喷出一口血,身瘫软下来。

第317章 初次交手

“你怎能杀人!”

“还没死呢。”弯刀上没有丁点血迹,却如一束带血的寒光扎在众人眼中,钟环环视一圈,“在岛主府门前捣乱,后果自负。”

她又明艳一笑,“不过岛主是善良的人,会给你们治伤的,来啊,带走疗伤。”

两名府兵立刻过来架起洪一胜就往岛主府带。

人群中的影海卫失措,怎么办,阻止还是不阻止。

颜策直觉告诉他,不该就那么让他被带走,“阻止。”

一名普通模样的先天急忙上前,点头哈腰,“这是我掌柜,就不麻烦贵府了,实在冒犯实在冒犯。”

颜策见岛主府没有执意带走洪一胜,心中微松,看来是他多疑了。

经此一战,这四百多人安分了,他们中少数是筑基,自认能全身而退,但没必要还没进门就挑战岛主府的耐心,他们是来要钱,又不是来拼命的。

岛主府光占地就有三百亩,它的前院之广,足够站下四百人,颜策透过人群望过去,便见大厅前立着二十几名筑基,这湛长风究竟有什么能力,听闻她招收兵团成员也不过十来天,竟得了二十多位筑基修士的追随,且这些修士个个气息内敛强劲,在同阶中定是厉害的一批。

那四百人被筑基们的气势一压,安安静静。

此时一道传音临前院,冰冷之声浸透诸人心中,“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告诉我三个必须回购你们房契的理由。”

现场骚乱起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想不出理由便厉骂岛主府坑人,喊了人来又不高兴赔。

颜策判断出这道传音不是大厅中传来的,莫名觉得对方不将他们放在心上,只将他们当成了跳梁小丑。

岛主府是没有义务回购房契,不过他们人多啊,人一多,什么事都有可能给你造作出来,朱有福就是因为他们人多而焦头烂额。

何况,颜策相信湛长风已经知道锦衣侯手中已经持了大量房契,她难道会允许锦衣侯的人马借着房契入住岛屿?

颜策暗中交代了引导气氛的几个手下,让他们统一理由,端看此人会反驳出什么。

“我来说!”某个国字脸修士一声大喝,众人便似有了主心骨,都停下议论,等着他帮他们说理由。

“我知道新岛主买下这座岛,按理我们不好找上你,但你是从朱有福手里交接的,而且你自己也答应了会解决,那我们必须找你,对不对!”

“没错!”

“说得对!”

这话说在前头,就是为了堵住新岛主府的嘴,让它不能分裂和旧岛主府的关系,借口“不关我的事”来赖掉这笔账。

国字脸修士振臂一呼,喊道,“第一个理由,朱岛主惹来海族,导致岛上种种产业断裂,我们的生意赔得精光,这岛我们是待不下去了,从岛主府买的房契,也应当由岛主府收回去,弥补我们的损失!”

“第二个理由,你若不答应我们,我们将联合其他商户罢工,让这座岛的工.商彻底瘫痪!”

“不需要第三个理由,我且问你赔不赔!”

四百号人情绪激昂,声浪如海水,一个个仿佛看见胜利在望,自己那突然贬值了的店面.院落.洞府将带给他们最后的余热。

对湛长风来说,这两个理由实在算不上好,第一个明显是我受苦了我有理,第二个根本没踩到她的点子上。

对于一位想要建设私岛的岛主来说,她会很高兴这些商户滚出去。

湛长风翻阅着案几上的公文,道,“不管是旧的岛规还是我的新律,都没有规定岛主府必须在房契贬值的时候回购,来减少你们的损失,对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我不能接受,如果你们的住所在海族的破坏下毁去,我倒是会考虑酌情补偿。”

“至于第二个理由,如果你们以为威胁有用,那想必你们会很高兴见识一下我对威胁的处理。”

“要求驳回,立马离开岛主府,否则将以扰乱治安收押。”湛长风结束传音,吩咐户部,“让河源的所有商户.住民,拿原岛主发下去的房契.户籍.临时户籍.身份证明等物来换新的凭证,三月内没有换好,当做偷渡,驱逐。今后没有房契或户籍证明的,不准上岛。”

前院的众人没想到湛长风的态度会这么强硬,就连颜策都有些不知所措,这新岛主是有恃无恐,还是当真不在意工.商发展,不在意民心。

颜策明白房契的威胁对她已经没有用,果断地离开岛主开启后手,同时他传音给还在府中的人,让他们大闹一场,给这新岛主添些麻烦,挫一挫威信,弄她个狼藉。

颜策以为那数百人足够岛主府吃苦头了,也以为就算出了什么事,还法不责众。

然事实上......

他刚传完音,猛然回头,岛主府的大门已经关闭,阵法的光晕笼罩了前院!

一道洪声传遍河源,“今和瑞客栈乔广义.散修白巧.五福斋孙顺之总计四百十二人,企图破坏岛主府,已被生擒,收押地牢,另十三个不明来历者,刺杀府兵已成事实,就地格杀。”

此为重力阵法中,入阵者俱都万钧之力压身,先天直接趴下了,然还有一些筑基试图攻击逃跑,硕狱几人守在阵外,出来一个斗一个,将他们全部抓获。

硕狱抓起一人,“团长早料到你们会来了,不然我们站在这里当门神呐。”

“卑鄙!居然早就设了陷阱!”

一激就招了,硕狱乐呵,虽在阵法启动时,观表情.凭直觉,揪出了十三个有异样的人,然谁知还有多少人隐藏在四百人当中,得回去慢慢审问。

湛长风处理好一堆公事,终于有空想想那些原来的岛军了,她建立新军,必然会换掉岛军,不过这些岛军手里有船有驻地,只能先招安一部分,解散一部分,杀一部分,到底哪些该招安,哪些该解散,哪些该杀,还得将他们都召回来再说。

她着人向各处岛军送了帖子,让他们在五日后派人到岛主府一叙。

第318章 院中有井

硕狱进到书房,汇报道,“团长,那些人当是死士,死都不松口。”

“你去带一人来。”竟让死士来假扮闹事的人,这幕后主事是想在闹事时奇袭岛主府,还是人手太少?

硕狱将一人带来,湛长风对其用了搜魂术,知晓锦衣侯那边来了两位主事,一是叫那颜策的,他带着自己几位随从在珍珠岛初乱时就来布置了,直到珍珠岛被她拍下,锦衣侯那边不耐烦了,才让羊瞻带影海卫过来辅佐。

这影海卫只是听令行事,对机密不甚了解,然从他经历的事分析,锦衣侯性情刚猛,颜策善巧智,习惯迂回曲折。

锦衣侯能在颜策使计将珍珠岛逼入绝地时大加赞赏,可从竞拍失败开始,就不耐烦了,有强攻之意。

湛长风不怕他巧智,却不能不考虑,她现在能驱使的人马,守不守得住他的强攻,或者说,值不值得守。

现在得拖着颜策,此人既有智计,应不会就此罢手,只要他还有一分兵不血刃得到这座岛的希望,锦衣侯那边就不会妄自动兵。

“加快新兵招募,另外让堇棘辅助工部招收人手,将岛上的五大药园重新打理起来。”

人一多必然要物资要月供,仅凭她现有的资产,要支撑三司六部的正常运转,最多支撑两年,所以公家产业重开是必须的,至少要实现自给自足。

“我过会儿跟他说,”硕狱想起某些挑选新兵的场景,忧愁中不乏嫌弃,“来应召的新兵,不是资质差就是实力弱,要想将他们培养起来不容易。”

“天生的天才只是少数人,后天的天才却可以有很多,只要摆的位置合适了,自能发挥价值,尤其是武道的,训练得当,勤能补拙就不是单纯的勉励话。”湛长风沉吟,“我不担心他们现在实力弱,却担心当军营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设计的军队体系中,军衔与点将台相同,新兵即一等兵,往上是甲士.上造.不更.庶长。

军衔与修为.贡献挂钩,职务与军衔.能力挂钩。不同的军衔.职务,享受的待遇不一。此举是为了促进竞争和奋勇上进的精神。

然总觉还少了些什么。

“当再增强他们的归属感。”硕狱道,“有时候单纯的利益是不足以让人付出生命的。”

“你说得对。”湛长风有所感,“不如将军营变成另类的宗门,以功法传承.思想传承维系他们的感情,目前那套小乘功法可当暂时的传承支柱,凡经历了新兵营,正式加入军队后,可修习混元锻骨诀,它是锻体的心法,适合大多数人修炼,等积累了一定功勋,可换取百炼刀法,等再搜罗些功法战技,便建一个藏经阁,此外每座军营再立一个论道台,隔段时间令功高者去传授修炼之道,讲解修炼上的疑问,或者行军打仗的排兵布阵。”

湛长风笑道,“既然从功利转到了求道的层面,那就将每月的基础例钱再降低点吧,就算冲着那小乘功法,没钱拿也会有大批人来。”

“......”硕狱懵然,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月钱就这样被削了?

“既然是另类的宗门,那就该取个名字,还有军旗.仪仗.素养方面也不能轻慢,如果有文盲还得帮忙识字。”湛长风叫来一名玄武卫,“现在谁有空?”

目前三司两部的人手加起来也没到四十,种种指令要传达.户籍重新登记.新兵招募.公家产业重开.处理城中乱法违纪者,个个忙得团团转,走路都是用轻功,实在没有人手。

玄武卫如实回答。

“硕...”

硕狱一凛,“团长,我先去找堇棘了,新兵招募那边也得看着,不能让那群崽子把什么人都招进来!”

湛长风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团在一旁傻乐的大胖娃娃。

大胖娃娃:“.......”

“让长大的你出来,帮我组建礼部。”

湛长风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到时她离开了这座岛,谁来主持三司三部,有管理之才的人有,但有管理之才又能保证忠诚的还没出现,若钦擅在此就好办了,可他不在。

罢了,再不济介时组个内阁出来。

初期要处理的东西繁多,湛长风正要以书房为寝居时,一只信头翁看见的画面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信步来到离书房不远的东花园,这里有一池湖水,星光照射下,水质剔透,湖底一丛丛珊瑚树美轮美奂,像是水底森林,各色游鱼划过流畅的线条,就如飞鸟在林中蹁跹追逐。

其中有一座珊瑚礁的位置较怪异,似乎是不久前被挪来放进湖底的。

湛长风抬起手,一只气化的巨掌探入湖底,抓起珊瑚礁,竟露出了口井。

这珊瑚礁底部是掏空的,正好扣在井上。

井中有气流,水还是活的。

这口井的石材很老旧,也很粗糙,不像是朱有福会建的,便只能说明它存在于朱有福发迹之前。

朱有福曾说这岛主府曾是他家旧址,不久前又特意用珊瑚礁将井盖上,若说什么猫腻,谁会信。

湛长风在湖周围布了隐匿结界,敛息跃入湖中,这口井有八角,石面上刻着常见的春耕秋收.鲤鱼跃门的图案,一侧留有造井人的姓名,也姓朱,按时间应是朱有福的父辈,另有记载井水深十二米。

她探入神识,这井的深度可不只有十二米,且那个时候谁家凿井会凿一个海水井。

湛长风钻进井中,至十二处,井慢慢歪了,通向更深的地方,水压越来越大,幽幽海水包裹上来。

她在犬牙交错的水道中前行,有的地方能过人,有的地方却只有碗口大,她便时不时用无心之术转移自己。

渐渐分出不少岔道,她随意试了几条,或者断了或者不通,还有一条到最后露出半掌宽一人高的缝隙,望出去竟见海族巡游的身影,已然接近海底。

湛长风再次回到最初出现岔道的地方,放出蜃妖和灵蚌,灵蚌恹恹搭在蜃妖身上,而蜃妖显然兴奋极了,开合着两片壳子倏然蹦出一米远,朝某条岔道飞去。

她在后面跟着,海压陡增,看过去就又见一条裂缝似的小口,立即将俩小东西捞了回来,贴近而望,又是岛体外部,海妖的地盘。

第319章 真假宝珠

海族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外面当是某个海妖大将的行帐。如果那个镇压之地在海底,还是不要去找了,免得引起注意。

湛长风欲带蜃妖.灵蚌返回,那小灵蚌却脱离她的掌心,慢吞吞地向一边飞去,蜃妖似不愿,在原地乱蹿了好一会儿,才焉了吧唧地跟上去。

这回换成小灵蚌在前边带路,往七纵八横的隧道里游了一个时辰,水道渐宽,但见前边荧光朦胧。

接近一看,拳头大的深海珍珠铺满了底部,嵌满了水道的两边和顶上,顺着这条华丽梦幻的路向里百米,场地豁然开朗,出现一座白石筑成的水中行宫,满地灵蚌在小灵蚌.蜃妖出现的那刻躁动起来,好像一洞被惊扰的蝴蝶,纷飞冲撞。

小灵蚌好像被激动的灵蚌群吓到了,立刻缩回了湛长风身边,属于朱红媚的真灵还没苏醒,它只是依靠灵魂里的本能找到这里。

湛长风将它拢在掌心,感应出这群灵蚌便是当时跟在朱红媚身边的灵蚌,俱都有五百年以上的寿命,部分血脉高.机缘大者,已经开启了灵智,有修为在身了。

“安静。”有道苍老的声音凭空响起,寻过去,是一头隐散霞光的灵蚌,虽还没化形,修为已至筑基初成。

“族长,是您吗?”

小声颤抖的询问声后,是一道泣音.两道泣音.三道泣音......整个灵蚌群悲哀之意甚浓。

湛长风等它们哭了一会儿后,道,“你们族长为寻回蜃妖受了重伤,要重新修炼,你族重地在何处,带我过去。”

她说得太光明正大.理直气壮,那头苍老的灵蚌遏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回应,半响问,“你是谁?”

“那日与你们在海上相遇的人,之后你们族长随我去寻蜃妖,可惜发生了点变故,蜃妖寻了回来,她也被打回了原形。”

老蚌见它们族长的原身和小蜃妖都与她颇为亲近,她们之间又没有强行的契约迹象,便信了几分,幽幽叹道,“若不是幼主逃离了这里,族长又怎会追出去,这都是命啊。”

逃离?

小蜃妖进入这里开始便死气沉沉,十分不开心,先前也是一头往海底扎去,倒是真对这地方抵触。

按理幻海春蜃镇压青龙宫,也受九九化元阵制约,她之前便疑惑幻海春蜃已死,那么谁在镇压,是小蜃妖还是蚌族?

湛长风接着它的话道,“是啊,你们族长说幼主对蚌族很重要,一定让我带它回来看看,她还是幻海春蜃被尊者赋予了使命,镇压着东西。”

“族长连这点也和你说了吗?”老蚌喃喃自语,又是一声叹息,“请随我来吧,族长要重新修炼最好去我族圣地。”

小蜃妖夹住她的袖子,向洞口扯,似要她离开。

湛长风察觉到若有似无的紧张,张手将它与小灵蚌一道拢在掌心,笑说,“你们幼主挺淘气的。”

“谁说不是呢,现在海底混乱,四个领主又在打,我们只能躲在洞中不敢出去,现在幼主回来了正好,一族又聚在一起了。”老蚌一边引路一边道。

“你们平时应该不在这里吧?”

“平时在内海,只有族长会住这里。”

行宫深处出现一座三丈高的玉雕门,上面宝光四射,威能显赫,老蚌没有多加靠近,念动咒诀催开一条容一人过的门缝,愧然,“我能力有限,只能开那么大,我们进去吧。”

说着,它闭壳飞了进去。

湛长风于门前探出感知,竟感应不到里面的究竟,留了份魂印在外,侧身进去,如挤进一层粘质的膜,到了内部,感知重新清晰起来,竟感觉到了洪源宝珠的力量波动,不过这力量波动,比朱红媚手里那颗强数十倍。

玉雕门隔去了海水,仿佛让人从水里踏上了岸,前方中央是一口盛满了水的圆形石台,溢出的水淌过三节石阶,流进圆形浅池中。

石台上方悬着一颗散着祥瑞红光的宝珠,池中还有几颗较小的珠子,与洪源宝珠的气息相似,难辨真假。

湛长风几乎能肯定,悬着的那颗才是真正的洪源宝珠,池中几颗则是被洪源宝珠的力量光华同化而成的,因为其中一颗,一半有宝珠的气息,一半能断定是深海珍珠。

那颗洪源宝珠与整个空间的气息浑然一体,湛长风略觉怪异,此时老蚌壳子微张,无声咒语倾泻而出。

湛长风通过魂印,在玉雕门移动一厘一毫时便察觉了,抽出重剑倏然拍闭它的壳子,咒语被打断,玉雕门停止闭合。

“你想干什么?”湛长风首次用心觉强势侵入别人的心念,“不用说话,在心底回答我,否则我就毁了这里。”

老蚌的心念层层浮出,一些是对她说的,“这里不能毁!这是我灵蚌一族的圣地!”

“幼主不能再离开这里了,我们会被诅咒的!”

一些是时而疯狂时而悲伤的杂乱念头,“一定得把它关起来”.“为什么幼主会背负这样的使命”.“任何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要杀”.“不行,她救过族长和幼主”.“啊,幼主必须接受传承”.“我也一起关起来吧”.......

湛长风讶然,这老蚌是被逼疯了吧。

她现在的搜神术,只要不特意而为,是不会对神魂产生负面影响的,从老蚌的心念里得不出有用的信息,她便搜了魂,原来老蚌在朱红媚长久没有消息后,按照规矩,接收了历代族长留下的重要信息,成为了新族长。

才知道,灵蚌一族是幻海春蜃用精血孕育诞生的,为的就是镇守青龙宫。

镇压着青龙宫的那处空间在一座小岛的地底水潭中,幻海春蜃死前便将这座小岛吞入腹腔,身子上浮,结出土层,化成一座孤岛。

这座岛就是珍珠岛,现在被湛长风改名成了瀛洲。

有意思的是,像高天族和僵族,虽高天族占着镇压,僵族占着被镇压的名头,实际上是相互牵制,一旦有机会,两者就会想办法破除镇压解脱。

但幻海春蜃不同,此妖对第二帝君忠心耿耿,是自愿镇压青龙宫的,并且为了自己死后,镇压不被破,用精血孕育了灵蚌一族。

为什么一定要孕育灵蚌一族。

因为幻海春蜃的洪源宝珠,就是其用精血神魂凝结而成,是她的妖丹,也是她的道法,她用洪源宝珠镇压青龙宫,就是她在镇压青龙宫,但她死后,洪源宝珠终会有力量枯竭的一天。

所以,要流着她血的灵蚌一族,用精血去维持洪源宝珠的力量,历代族长能借洪源宝珠修炼,修为大进,也必须付出精血。

妖的力量都在精血中,一进一出,修了相当于没修,境界始终得不到提高。

这是灵蚌一族的族长们无奈又不得不背负的。

而若有新的幻海春蜃诞生,新的幻海春蜃必须吞噬洪源宝珠,得到她所有的记忆传承.道法传承,继续镇守。

那石台上的水,就是通往镇压空间的媒介。

第320章 糟糕想法

湛长风思忖之下,抹掉了老蚌关于使命的记忆,老蚌回过神来,苍老的声音满是疑惑,“这里是什么地方?”

它只记得它与族人躲回了珍珠岛休养生息,还有今日族长和幼主回来了。

“这是你族的圣地,你们族长将幼主交于我抚养,让我暂且带领你们灵蚌一族。”湛长风朝洪源宝珠那边抬了抬下颌,“此物被下了封印,不能妄动,你刚刚贸然闯上去,被弹了回来,我看你精神不好,有没有受伤?”

老蚌确实感觉身上像是被碾了一下,内伤都出来了,“是是吗?”

它怎么有点不记得了,它神魂也被伤了?

湛长风像是没看见它的慌张,“回去好好休养,那边几颗被同化的宝珠倒是可以拿去修炼。”

“你身上有珍珠吗?”

老蚌神志还有点恍惚,闻言拿出数颗拳头大的深蓝珍珠,珍珠对它们来说是寻常物,身体附带出来的,不大重要。

湛长风将深蓝珍珠放到红光照耀的水池里,将两颗力量最强大的洪源宝珠拿了出来,一颗给了老蚌,“你拿出去和其他灵蚌一起修炼吧,不过不能被海族发现,毕竟四领主正为它打得不可开交。”

“哦哦。”老蚌像是摸着了烫手山芋,茫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洪源宝珠?

还有一颗湛长风打算给小灵蚌.小蜃妖修炼用。

客观而言,此地有真洪源宝珠加持,对它们的修炼极为有益,她想了一息,决定将它们留在这里面。

小蜃妖瞬间不依了,赶着就往门口冲去,湛长风截住它,微感其情绪,竟发现它对上面的真洪源宝珠很厌恶,照理它一个灵智尚懵懂的小妖对最接近它血脉的洪源宝珠应当很亲近啊,怎会讨厌抵制。

然湛长风还是乐意看到此幕的,那真洪源宝珠虽不可多得,但谁知道幻海春蜃是不是将她那忠心执念连着她的记忆.道法传承一起留了下来,这小妖要是养到最后跑去继承先祖意志了,还不如现在就丢给灵蚌族。

“那就不留了。”湛长风将剩下三颗完全化的洪源宝珠也收了起来,应该够它们修炼许久了。

出了玉雕门,湛长风回想了几遍老蚌记忆里看见的咒诀,有所把握后,施法将门关闭。

老蚌终于彻底清醒了,见她能自如地关闭圣地之门,全然相信她是被族长委托的,热情亲切了不少。

湛长风有礼道,“烦请带我去接收历代族长留下的信息。”

老蚌迟疑了一瞬,又想她连圣地都能随意进出了,这点又算什么,立刻将她引向族长居住的寝殿,“东西应该在里面的某个地方,我不是族长,不能进去,您自己进去找。”

“多谢。”湛长风已经看过老蚌的记忆了,自然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

匣子里是二十一颗红珍珠,是二十一位族长留下的信息和传承的严命,属于朱红媚的那颗珠子里只有一句话。

“不自由,毋宁死!”

也正是她闯上百草院,面对被契约的小蜃妖时,说出的话。

湛长风将这颗珠子给了小灵蚌,把剩下的二十颗珠子销毁了。

那真洪源宝珠至少还能镇压青龙宫三十年,圣地的门现在也只有她能打开了。

唯一剩下的隐患,便是灵蚌族会不会有意或无意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她将一颗洪源宝珠给老蚌,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它们上一层枷锁,提醒它们若被发现会引来什么灾难。

然她明面上没有理由限制它们的行动,而它们只要在动,就有可能出现变故。

不知道灵兽袋装不装得下它们。

湛长风走出寝殿,小蜃妖欢欢乐乐地蹁跹走了,她温和地对老蚌道,“它很喜欢外面。”

老蚌这回没有叹息,欣慰地说,“大海就是自由自在的,我们也是自由自在的.......”

“唉,若不是海里的乱斗,我们怎会窝在这里。”

它对大海的向往让湛长风起了一分杀机。

灵兽袋装不下,抹杀它们对这个地方的记忆又可能会依生物本能回到这里,杀了它们也许会被以后的蜃妖.灵蚌记恨,那最好连蜃妖.灵蚌一起杀掉,用它们的精血祭洪源宝珠还能增强力量,到底需不需要除掉这个变数?

“不过族长和幼主都跟您走了,我们当然也要跟您走啊,不管去哪里都可以。”老蚌轻松道。

“......我怎么将你们带走?”

老蚌觉得她的声音有点怪异,以为她不相信,回忆道,“我以前听族里的老者说先祖有个能收乾坤的袋子,应当还在宝库里吧,反正我们怕是到死都用不上了,您就都拿走吧,族长与幼主还得麻烦您照顾。”

“哎,您怎么了?”老蚌惊叫一声,拿身子垫住下滑的湛长风。

“别碰我,抱歉。”

湛长风克制着杀意,撑起头,退到寝殿中,封上门,随即催发金莲守持灵台,这次的念头比前一次带来的影响更大,她险些就真下手了。

不是因为她不够坚定,而是因为这个想法太贴近她的思路了,好像真的是她会想会做的。

诚然为保证镇压之地不被发现,除掉灵蚌族是可行的,然若除掉了灵蚌族,是不是还要除掉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现她不在书房办公的人?

是不是还要除掉修建湖.挖来珊瑚树的人?

是不是还要除掉朱有福?

湛长风知道自己还没神到做什么事都天衣无缝,所以会给自己留一个容错率。因为高度理智是容易带来某种极端的,就像刚刚的念头,销毁一切不定因素去维护一个结果。

而“销毁一切不定因素”的这个过程中,极易忽略“没有灵蚌,这里也会因某种情况被发现”以及“已经被发现了”的其他可能性,直接造成理智与原则的冲突。

再极端点,她自己也可能会将镇压之地有意无意透露出去,那是不是要将“自己”这个不定因素除掉?

湛长风的容错率,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极端思想产生,可刚刚她那念头一瞬便疯长,完全没将容错率考虑进去,如果不是老蚌的话缓和了一下,她当真会陷进去。

从生死到神通会如此凶险?

她已觉自己的心境高出别人许多,她都有可能失误,那生死境会疯魔多少修者。

一思一想就有可能被放大无数倍,预防都预防不了,总不能一入生死境就闭死关,不去思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吧。

长老会议让生死境强者把持,不怕被带歪吗?

湛长风深呼出一口气,清除种种杂念,入定,先将自己的事解决好再说。

天才和疯子哈哈哈,对了,统一下,化形前的妖兽或妖用“它”,化形后用“她”“他”

第321章 功法之用

老蚌想着湛长风的情况有点不对啊,忧心地在门外守着,没一会儿小蜃妖也飞了回来,跟有了点精气神的小灵蚌并排趴在地上。

“唉......”老蚌瞧着族长和幼主都这德行了,也算认命了,它们灵蚌一族先是被四领主排挤,又逢海族争端,唯一能化形的族长也没了,能存活到今日实在不容易,你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

湛长风致虚极守静笃,灵台又复明朗,良久之后收气起身,打开房门便见了老蚌。

老蚌看出湛长风不是送小蜃妖和灵蚌回来,而是送它们回来看看。

老蚌也已经打定主意它们去哪里,灵蚌一族就去哪里,但事到临头还是试探道,“您一定要带走族长和幼主吗?”

“我说句实话,你族圣地有一物会引起大争端,你们留在这里,被人发现了,逃不过被圈禁或者死亡。”

老蚌怔然,确定她没有开玩笑后急问,“难道不能解决吗,要么您将它带走啊。”

“我还动不了它,只能带走你们,防止它被暴露。若有一天事情结束,你们还是能回来的。”湛长风又问,“你之前说有什么东西能将你们都装走?”

“这样啊。”老蚌自顾自叹了一声,飞起来,“宝库中有了袋子,应该能装我们,不过这个宝库很老了,我们又没有化形,打不开它,也用不上里面的东西,您就全部带走吧。”

湛长风跟它来到库房前,这扇门想要打开确实需费些力量,然也不用费太多力量,没有禁制法阵,用筑基的七成力气就推开了,门里有隔膜,里面没有水,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半屋子,像是随手搜罗后,丢进来的。

功法.兵器.灵石.丹药.符箓.....有的没的,破烂似的挤在一起。但每一件上透出来的威能皆不可小觑,毕竟是曾跟随玄天第二帝君的大妖留下的东西。

湛长风灵台极其清澈,并未有一丝一毫乱想,若有,又该起魔障了,“如果它们是无主之物,我倒会全部收下,可惜它们不是,然你们族长确实也曾说过会拿珍珠岛下的某些隐秘给我当报酬,我便取三件,剩下的暂时替你们族长.幼主保管,你们化形后能用上里面的东西了,也可找我来要。”

老蚌本对守住这些先辈的遗产不抱希望,想着还不如大方给出去,换她对族长.幼主好一点,乍听此话,有点不敢相信,它好歹也通了点人事,知晓那里面都是法宝.灵宝还有高阶的功法秘术,每一件拿出去都够外面的修士抢得头破血流了。

它要是能化形,能修炼法术,怕不会将这宝库透露出来。只是它老了,化形无望,族里有化形之资的又太小太少。

“您您随便选,随便选!”老蚌略微激动,果然是族长选中的人,跟它们族长一样公正明朗,是真正的道者,跟着她说不定真有出路。

湛长风将神识笼罩库内一切,找到老蚌说的那只袋子,这只袋子落到手上催动,便化成了一道术。

竟不是袋子,而是道术,此术名袖里乾坤,术大成之时能纳万物。

术不错,但她总不可能短时间参悟它,并且做到容纳万物。

她又找出剩下两个空间之器,里面的容量很大,却都不能装活物。

“看来要带你们出去,得另想办法。”

老蚌也不懂,便道,“听您的。”

湛长风收下了这道袖里乾坤,还有两样却不好选。

空间之器,敛微已经准备帮她炼制了。

功法,她身上已经够多了。

丹药,她不太崇尚吃丹药,最多就是用来恢复下伤势。

武器,她的功法似乎都不怎么需要配合武器,有一把重剑就行了。

还有些能加快修炼的宝具,对她也挺鸡肋的。

兀然神魂一动,冥冥有感,她从中取出一物,外表毫不起眼,犹如路边的被晒干的泥块,细探之下,里面封印了一道地脉之力,满是大地生机。

地脉乃世界根基,影响生灵造化与运势,一如生灵体内的经络,通达.阻塞皆会带来不同的结果,它通达流畅,此地便地灵人杰.风调雨顺,它滞缓阻塞,此地便贫瘠荒凉.灾厄多发,它掌着大地的杀机。

湛长风还是第一次直面地脉之力,恍见龙蛇起陆.沧海桑田,其中奥妙之深,一眼心惊,二眼便如看普通泥块,感受不到了。

她将它收了起来,也许可借其参悟大地之力。

其他也没什么了,她本身对外物的需求很低,便打算再挑一样较完整的功法给兵团用。

这里的东西应是幻海春蜃和灵蚌一族的先者们搜刮来的战利品,有些年代太久远的法宝已经腐化了,还有一些是残缺不完整的,功法方面有的缺了心法,有的缺了招式,有的只有半部。

功法是招术与心法的统一,一般不会广泛流传,广泛流传的都是只能让人修到后天先天的普通功法。

有筑基.脱凡之秘的小乘功法,足以成为藏云涧世家.帮派的传世之宝,若被人窃了,少不了一场生死斗。

可修成生死境的中乘功法,已能被长老会议.诸侯之流列为瑰宝,牢牢掌握在手心里,传承下去。

登高九重神通境的上乘功法,可以撑起一座门派,通向灵鉴境的大乘功法是宗门的根本。

当一道功法被祭祀起来,里面蕴含的道理法则成为无数修者前进的方向,它就成了法脉,没有法脉允许,私自修炼了,法脉会有感应,宗派也会不择手段寻回,杀掉自行修习了它的人。

当初湛长风能被传授无心之术,便是姚俞向法脉祭了她的名字,法脉承认了她。

且像上乘.大乘的功法,一般不会以某种形式记录下来,只会在师徒间口耳相授,如果法脉断绝,那便意味,这样功法消失了。然在特殊的情况下,也会将其封存下来,等有缘人出现,重现法脉。

在大乘之上,是为天地传承,从天地中自行诞生,自行流传,万年也不出一个,无法揣测,无法窥视。

传闻如仙道.神道.魔道.人道.鬼道等等,便是天地传承,也是绝世道统,天下修者莫不在其中。

所以啊,幻海春蜃就算曾是大妖,闯荡过无数世界,收集了不少战利品,也不会得到上乘.大乘之类的功法。

这库房中,最高的完整功法有三,都是中乘之法。

她既然是要给兵团中的成员修炼,最好偏向攻杀,然拿去了也不一定谁都修得了,大部分高阶功法都是挑人的。

湛长风一边看三部功法里的内容,挑选较普适的,一边考虑是不是拿个战技更好,战技是单纯的招术,不必考虑心法方面的更换。

她蓦然一顿,专注到第三部功法上,眉微微挑起,演兵功法?

第322章 退而求次

枯木斜阳,飞虹影下,寒鸦争渡,杀尽三千。

寒鸦诀,意主杀,偏向隐匿与奇袭,修习者需为秋天生人,心性坚韧果断,行事严密精确。

这部演兵功法可以说是个惊喜,只是要寻找修行它的人是个问题,看要求显然不是随便人都能修的。

不过她还有很多时间去搜罗人才,总能将这支兵练出来。

第三样便拿了它。

湛长风将库房里的东西用空的储物袋装了起来,等将来交给蜃妖.灵蚌处理。

她又得面对最开始的问题,怎将这些灵蚌带出去,若不带出去,只要它们一直待在这座行宫中,不搞出动静也行,就是会充满不确定性。

湛长风想到了另一点,问老蚌:“你们会不会变化形态?”

水道宽窄不一,直到进入珍珠水道才宽阔了那么一点,然灵蚌最小的也有石磨大,如果没有其他路,是进不了这里的。

老蚌道,“我们几只老的,会化小术,要不,我们早被发现了。”

那也没多大的用,就算一时带走了,也找不到容它们生活的地方,本以为老蚌说的袋子能容纳生命,供其生存,可惜那不是袋子,而是一道术。

湛长风唯有退而求次,“目前岛上是我的地盘,海底虽海族横行,但只要封住了通向外面的几条岔道,短时间内也不会出问题,我暂且没有办法将你们全部带走,你们能否守着行宫,不要外出,以免引来麻烦?”

“这里是我们的圣地,您不提醒,我们也绝不会让人发现的。”老蚌连连应下。

湛长风跟它嘱咐了些事后,又在行宫附近布下隐匿.屏蔽的结界。

当初幻海春蜃死前吞了藏有通向镇压之地的那座小岛,自己的本体与海地相连,露出水面的那部分,成了如今的岛屿。

依照幻海春蜃本体壳子的坚硬度,是不容易被打开的,不过她给灵蚌一族留了后门,没有把壳闭严实。

后门便是那些裂缝样的小口。

湛长风也不能将所有口子都堵死,否则气流不通,里面的水就死了。

幻海春蜃的上壳相当于是岩层,估摸着是被她哪个不着调的后辈,打了个洞,通向了一口井。

这井深了200米,湛长风在各种岔道中最深游到了三百米处,筑基的身体已经不容她再向更深的地方游去了,她堵了一部分明显的口子,又在几条主要岔道上种了剧毒的海植,而后立即离开。

她此时还能不顾水压,想到,幻海春蜃死了才一千多年,就算当时用神通将自己化作了岛,但不可能在这点时间内生出地火脉来。

地火脉比普通灵脉诞生的要求更高,岛上仅有的灵脉.矿脉最多才七八百年,灵脉.矿脉都没有成熟,怎会出现地火脉。

那只可能是外来原因,比如说某种坠落到岛上的异火。

湛长风将井突出湖底的部分削掉,把它堵了起来,铺上泥沙,又将珊瑚树放在了符合审美的位置,水面渐渐归于平静。

既然确定镇压之地就在岛上,她就要不遗余力加快布置了。

她分别叫来硕狱.堇棘在内的摇光二十四人,让他们秘密前往岛上各地,藏匿逢木化灵大阵的一百支阵旗,剩下八支主阵旗她亲自去布。

这番布置至少花费一月。

在逢木化成大阵开启前,岛上该驱的人,该解决的事,都应有个了断。

比如岛军。

过了两日,湛长风召见各地岛军的信函已经全部送达,面对这样一封召见信,岛军头子们的态度俱都不一样。

各城各镇的巡城卫最散,某些人将这巡逻守卫的位置干成了肥差,岛一乱,就卷财跑了,没跑的聚集了帮“志同道合”者想要当地头蛇,掂量着新岛主府的实力,在作威作福的边缘试探。

然湛长风新政下来,五十几座大小城镇,最后只会留七座,那不是操蛋嘛,另谋生路的.聚众往岛主府讨职位的,一个个都冒了出来。

西.北两部的五支边兵还余一万人,朱有福不在后,也没人会给他们发军饷,等吃着存粮观望局势,心情时起时落操不完的心。

珍珠岛自从海族之乱后,差不多就和外界断了联系,他们都不知道湛长风是谁,只晓得她拍下岛,是新的岛主。

他们自持自己有万人,好歹也是股兵力,定会被重新招安去,等了几天,发现新岛主好像没有带兵力来,且开始就地招兵时,就更膨胀了,还得请他们去岛主府商议大事是不是?

膨胀过头的都开始考虑要提什么条件了,还有人想着先去河源城探探,如果这新岛主没本事,自己可以带着手下人圈地干!

“呦呵!”

夜色下营帐十来座,煌煌篝火前有一人右手擒着只半臂大的烤兔子,大马金刀地坐着,身子朝火光倾斜,满是油光的嘴念着信件的内容,末了,抬眼看向几位属下,大笑,“我也只是想想,你们瞧,姓朱的那孙子已经开始干起来了!”

“伯长,岛主府三日后要会见诸位岛军的领头,他也约您在三日后去澎头角会面,这是公然要跟岛主府作对啊,他哪来的底气?”

藏云涧常见的军官职务,五人为伍长,十人为什长,百人为伯长,五百人为伯都,千人为校尉,三千人为偏将,五千人为正将,一万人设将军,三万人为少侯,若独自拥五万兵力,可以称诸侯了。

这处边兵营地,有将近六百人,伯长是虎崇欢,为什么不叫他伯都,因为他本是一支三百人队伍的伯长,海族上岸进攻那会儿,有支队伍的伯长死了,就被他趁机收编了,又一路打一路收,发展成六百人的队伍。

但人一多,军饷就没了,大家都是要修炼的,不可能你喊几句热血沸腾的话就跟你白干,虎崇欢也知这个理儿,琢磨着握了这六百人,跟新岛主讨个好职位,新岛主性子再软点,他也许还能找个地拿军饷当大王。

他只是想想,但有人真的要做了,这人就是朱有福本家的侄子,朱山民!

朱山民也是东.南那边水师的一个小头领。

“这可怎么办?”虎崇欢摸着下巴发愁,“朱山民伎俩多,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信上也只是说找到了条好路,能将新岛主赶下台,自己做主子,你们说,我究竟去赴那个约比较好?”

有个机灵的出主意,“您可以派人去其中一个约,就托词您有事不能亲自到。”

虎崇欢大声叫好,寻思自己在新岛主那边得端着点架子,不能弱,就道,“你替我去岛主府,我去找朱山民!”

第323章 招募新兵

孔毛子戴着草帽,挑着担,目光瞥过没有守卫的城门,和两个后辈进入往日繁华热闹的河源城。

“阿爷,这新岛主也太不靠谱了,城门都不放人守啊。”灯笼裤.长背心,穿着凉爽的短发姑娘手搭了帐篷,抵着海边城市的热意,眯眼望出去,宽整的街道上,少了人挤人的景象,虽然顺眼了点,也倍感郁愤。

“对啊,太不靠谱了。”沉默寡言的黑脸汉子闷声附和了声,满身冷意。

“唉,我要去把筐里的东西卖掉,不然就揭不开锅了,听说岛主府在招兵,你们先去看看。”孔毛子挑着担挨家挨户问,他卖的是以前从海里捞上来的海鲜,腌制好的。

这俩后辈,一个叫孔三水,一个叫葛三张,见老头不管他们了,就找人问了招募的地点,知晓士兵招募在巡城府,文职招募在岛主府西门。

孔三水心直口快,“这新岛主什么准备都没有,人手都是在岛上临时挑选的,胆子大啊。”

葛三张附和,“说得对。”

“那我们去士兵招募那儿看看。”

“嗯。”

二人朝巡城府走去,还剩半里路呢,就看见前边排着一列人,整整齐齐地站在街上。

“这是干什么呢?”孔三水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到岔口拐了个弯进入另一条街,发现队伍也进了另一街,惊讶地顺着长龙似的队伍走,抬头看见巡城府的牌匾。

她估摸着这条队伍少说有七八百人呢,当士兵竟那么抢手了?

孔三水和一个长得较憨的人搭话,“大哥,你也是来当兵的?可知道当这兵有什么好处?”

那憨厚人笑着摇摇头,“月俸福利还没公布出来,要到里面才知道。”

“那你还来?”孔三水故意害怕道,“现在岛上可不太平,说不定又要跟海族打起来,到时当个兵两三天,丢个命就一瞬间。”

“各有选择吧,决定当兵就要不怕死,不过啊,我是冲岛主来的。”憨厚人言语谨慎,没有说太多,倒是前后边两人主动聊了起来。

“据说咱新岛主是战力榜的第五!天老爷哟,那可是战力榜的第五!”包着头巾的修士一脸激动向往,上三榜是大部分修士梦寐以求的,那是不掺假的荣誉。

旁边人也脸红脖子粗,压着声音道,“还不止呢,她还是长老会议荣誉巡察使,战力榜上前十的,哪个没有前途,那前途大得我们一辈子都想象不到,有这个机会投效到其中一位手下,还不得赶紧呐。”

“我听说,岛主来岛上那日,还抓了只堪比脱凡的海妖,那战力,一定杠杠的。”

“尤其是新出来的消息,说加入军营的修士,有机会修小乘功法,嘿,我以为我能修到先天就极好了,现在居然能冲冲筑基.脱凡!”

“就是,加入那些家族.帮派,顶多有可能接触到几本战技,哪能把当核心重宝的小乘功法拿出来给我们。”

“我问一个应召成功的姐们福利怎么样,瞧她笑得那样,给的月俸肯定也多。”

“当兵好歹是拿命在干,福利肯定得好啊。”

孔三水惊呆了,没想到新岛主是这来历,本以为就是个一下砸出两亿多买岛的傻地主,没想到还是什么战力榜第五.长老会议巡察使,再听听堪比脱凡.小乘功法这些词,单拎出来还能让她兴奋一下,合在一起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感觉都是假的。”孔三水常年被太阳晒着的麦色皮肤上多了红晕,平静地问葛三张,“你觉得呢?”

葛三张比平时更沉默了,胡乱地摇摇头。

孔三水带着葛三张默默返回队伍末尾,发现才一小会儿,队伍又长了半里,咋舌,“听说征兵已经开始五天了,人还那么多,半城的人都来了吧。”

孔三水和葛三张从日出排队,排到了大中午,回头望望,身后还排着一溜儿人。

终于到她了。

“一次进十个,不要急!”

她跨进巡城府的大门,首先便见庭院里摆了十张桌子,各有人在后边登记。

孔三水见一人登记完了,立马排了上去。

那冷面登记官问:“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带户籍证明.身份证明?”

“孔三水,三里丁孔家村。”她将准备好的证明递过去。

他一边登记一边问,“为什么要应召入伍?”

“这是我的祖地,当然要保护好。”她瞥见登记官换了张纸,但看不清他记了什么。

“有人落水濒死,周围没有人,而你要守着你的岗哨不能离开,你救还是不救?”

“......”这是闲聊还是一定要回答?

孔三水听着他的口气不像是闲聊,只好想了一番道,“我会救。”

“为什么?”

“见死不救为不义。”

“如果这时正好敌袭,因你没有及时发现情况,造成部队损失惨重呢?”

孔三水皱了皱眉,“我会付出代价。”

“后悔吗?”

“后悔失责,但不后悔救人。”

“如果救的那人是敌军故意派来干扰你的呢?”

“......”孔三水觉得舌头打了结,“哪哪有那么巧?”

“岗哨一般在重地,方圆一二里内会清人,在这种地方落水,你脑子就不能再转几圈吗?”

“!”孔三水脸臊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接过登记官递来的纸,一边的脑子是卧槽,一边的脑子是刚进门就被人嫌弃了!这兵还能不能好好当!

“去测试修为.资质,别在这里杵着。”

“哦哦。”孔三水冷静下来,看看手中的纸,只有姓名和籍贯.年龄,咦?她看那人写的挺多啊。

孔三水瞄了眼案面,终于没有多问,去测了修为和资质,纸张上多了先天巅峰.中品根骨两笔。

“测完修为资质的到这里来!”

她循声进入一间偏房,算上她,屋里至少有五十个人了。

“你怎么样?”孔三水问走到身边的葛三张,葛三张抬了抬纸,上面是先天巅峰.下品根骨。

“好,一拨人凑齐了,我来讲一下,现在下品根骨.年龄过了三十还是后天修为的,可以离开,或者选择留下,去右手边的屋子应聘杂役。”

“剩下的去后面的场地!”

孔三水后知后觉地替葛三张捏了汗,“还好你是先天,不然就要被刷下去了。”

“没关系。”葛三张安慰道。不知道的人都不晓得他是在说被刷下去没关系,还是让她不要担心。

“我现在觉得有关系了,这征兵不像是闹着玩的。”孔三水严肃着脸,和葛三张到后边的场地。

巡城府平时是河源巡城卫的驻地,后院有个演武场,此时一片热火朝天。

第324章 征兵后续

孔三水.葛三张新一批二十三人进入演武场。

“这是要我们两两对战,淘汰到只剩最后几个吗?”

“应该是的,嗬,那些人怎么打得那么激烈,都不要命啊。”

孔三水见到一位教头样子的军官朝一处招了招手,那边过来了二十三个人。

“听好了,这场是实战,与你们对战的都是与你们水平相近的修士,共三场,赢了两场就能加入新兵营,输了就离开,或者去应聘杂役管事。”

演武场前一批对战的已经下场,只剩新一批的二十三人与他们面前的对手。

孔三水与那对手相互抱拳作礼,比试一开始,那对手就猛烈进攻起来,孔三水招架之余嘟囔道,“要不要这么拼命?”

那对手耳尖,笑说,“不拼命怎行,你们输了大不了回去,我们输了,得延长在新兵营的时间。”

“你也是刚入伍的?”

回应她的是更激烈的攻击。

孔三水亦认真起来,一根长棍棍影翻飞,最终险胜。

日渐西落,巡城府的大门已经关闭,停止招募,演武场上是今天准入新兵营的一百多号人。

教头废话不多说,上来就道,“现在你们都有进入新兵营的资格,但这不意味着结束,新兵营三个月,每月有三次像今天这样的单独对战,一次全营演武,总十二次战斗,输六场直接淘汰,最后考核通过者,可以进入五处军镇,成为真正的士兵,修习功法战技,朝着武道更进一步!”

“基础月俸依据军职而定,若有战役会额外增加俸禄,平时你们也可领取任务,赚取灵石,像你们初入军镇,算一等兵,每月可领六百灵石.一瓶养气丹。”

“福利有九,一凡军士者,向公家产业下的店铺购买东西,价格减半。”

“二能入藏经阁,以功勋兑换里面的功法战技。”

“三优异者可进入岛主的直系兵团摇光。”

......

“具体军规军纪.月俸福利.注意事项会以书册形式下发,现在你们有一个机会退出,不想留的可以走了,想留的给你们半个时辰,提出需要我解答的问题,等进入了新兵营.加入了军镇,要退出可没那么容易了!”

屏息听着的众人终于喘了口气,小声地说起话来,没一会儿有人问,“离开有什么代价!”

“新兵营期间,淘汰或自动退出收拾包袱走人就行了,等加入了军镇,擅自离开或泄露军中事物者,会受按察司追查,私自将军中的功法传授给他人,轻则剥夺修为,重则处死。”教头道,“这点你们可以参考门派规矩。”

众人哗然,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普通地混几年,可以随便辞行的。它不像世家那样招几个护院的打手,也不像寻常军队一样集结一群人打打杀杀,它确实更像是一个门派,会教给他们一些东西,提供一些机会,但在某些方面也更苛刻。

如果当真会传授功法给他们,这苛刻也变得不苛刻了,功法本就是师徒间的东西,不能外传。

“当真会给我们修小乘功法?!”诸多人都怕这只是一个唬人的引子,真的到了军镇,连个毛都摸不到。

教头严厉道,“君无戏言,只要入了军镇,便会统一修行小乘的锻体法,此法较为普适,一般人都能修,另考虑到你们之中大多数已经开始修行,有了常用的兵器,就将与它配套的刀法放进了藏经阁,你们谁要转修刀法,可积累功勋换取。能完整修习这套功法的人,将进入百炼营,待遇至少会给你们提高一倍。”

“另,实在连锻体法都修不了的人,也可选择其他功法战技,军中还立了论道台,每月有功高者开课讲授,点拨修炼中的疑惑,还有问题吗!”

有些人连普通功法都没有,就只是引气入体后拿着几道战技,跌跌撞撞地修到了后天.先天,陡然听说只要入了军营就能修小乘功法,兴奋不已,已经顾不得说其他了。

这就是一个门派啊。

孔三水也免不了心动,心动之余问道,“只要经历十二次比斗,赢六次,就能通过新兵营了吗?”

教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莫测起来,众人看了一咯噔,难道新兵营还有其他猫腻?

也对,若只要赢了过半战斗就能加入军中修小乘功法,岂不是太容易了?

不少人有点慌了。

“新兵营中,比斗只是考核的一部分,你们还需学军仪军规军纪,其实也没多难度,一百个人里,总有七成能在三个月内顺利通过,比斗赢了,其他考核没有通过,也许会降到下一期新兵训练当中,也许会直接淘汰,视情况而定。”

教头面上肃穆,心下一片凄风苦雨,那军仪军规军纪估计是他们殿下临时编的,现在他们这些赶鸭子上架的军官,每天结束了招募,还要到岛主府去学习各方面规矩。

军仪军规军纪那也只是开胃小菜,成了军官还要恶补各种兵法,他目前只要管着新兵的训练还好,听说那几个要给新兵讲解阵地.城防.兵线种种知识的军官快疯了,不止是自己需要快速掌握藏云涧的势力布局,还要给新兵制定学习规划。

而新兵,在新兵营学完了基本规矩,就要去军镇接受他们的摧残了。

众人又提了些问题,全部留了下来,没有现在就退出的。

教头让先他们回去,明日去城外的新兵营报到。

孔三水与葛三张走出巡城府,碰上卖东西的孔毛子。

孔三水掀开筐上的布,还剩着一半呢,忧心,“阿爷,卖不掉吗?”

“给的价太低了,如今谁都紧攥着手里的钱财,已经不是那个大把撒钱的时候了。”孔毛子叹气,“你们怎么样了?”

孔三水道,“我已经准备加入新岛主的军营了,老爹也是这样想的吧?”

她说后一句时,看向葛三张。

黑脸汉子沉默点头,眼神却是柔和明亮。

孔毛子诧异地睁大了眼,抬头纹皱在了一起,“你们不是去看看吗,怎要加入了?”

“阿爷,岛主能拿出小乘功法,本身也是战力榜第五.长老会议的巡察使,我觉得她能买下珍珠岛,就应该保得住。”孔三水与他讲了今日去应召入伍时的所见所闻。

“是这样吗?”孔毛子对新岛主了解的不多,仅晓得她买了岛,还仓促地临时招兵,瞧着很不靠谱。

“照你说来,确实还是有点实力的。”孔毛子脸色凝重,挑起担子,“走,我们去岛主府瞧瞧。”

第325章

自湛长风开府以来,白天黑夜就没有停歇过,白天要处理各处送上来的公文,晚上要教三司三部如何做事,因为三司三部各有分工,有些人刚上手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需要有人引导。她作为这个体系的打造者,责无旁贷。

承宣布政司,置布政使担任总纲,下有承宣使传达命令,军需使负责军队后勤,府需使负责各城财赋,监察使考校各级业绩。

目前他们的任务最繁重,一边忙着向各部传达湛长风的命令,一边操心军队建设,送上来的问题都是“岛主月俸预算不够了”.“岛主府库存货不多了”.“岛主什么时候可以向商户收税”......

湛长风并不是很想看见他们,尽管在工部没把公家产业做起来前,她一直得往外掏灵石。

戌时,将布政司的人马调教完,挥走后,敛微就带着她那几个搜罗来的礼部成员来了。

三男两女,瞧着都知书达礼,很是渊博的样子。军仪就是他们在湛长风的总体要求下设计出来的。

书房布局已经被重新改过,朱有福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撤除,变成了黑梁红幕这种单调又庄严肃穆的风格。

还有他喜欢的椅凳高桌,也换成了案几坐席,更符合殷朝的坐礼和修士常用的盘坐。

且湛长风不喜欢一群人围在一张桌子上说话用膳,如此改掉之后,将来宴会分席而坐,也更让她看得顺眼一点。

敛微进来时,就看见她安坐的案几后,神色冷肃,散不去的沉凝。

“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她那异样的状态还没彻底消失,想得越多,思考得越多,越容易出问题。

“无碍。”湛长风随意地将手搁在膝上,虽背脊依旧笔挺,然看起来放松了许多。

敛微也没说多,敛裙在案几一边坐下,递上一份玉简,“军营服饰.徽记.旗帜的设计都在这里,你先看看吧。”

这些都是一个军队的象征和精神所在,越早弄好越好。

湛长风拿起玉简,探入神识,各级服饰上都有差别,还分出了常服.战袍,每一套都英武非常,设计可以说是很惊艳了,敛微毕竟是万年前的人物,眼光自然高。

但各级的用料花费又不小啊,普通士兵的常服只要耐磨的布料,倒是可以接受,高级军官穿好点也情有可原,然战袍竟都要求用锦丝织物炼制的法衣,“战袍方面,府库可能吃不消。”

敛微笑意略深,之前花钱如流水,现在知道吃不消了?

“恕我直言,有点底气的门派,给杂役弟子穿的,都是那种能自动贴合身材且避尘清洁的法衣,何况穿着战袍是要去战斗的,添加防御是指望不上了,总不能连避尘清洁都做不到。”

“藏云涧不是没像样的门派吗,大家对这方面的要求都不高,最重要的问题是,岛上的制衣店铺可能承担不了这么大的单子。”湛长风也知战袍好点,对军士也是一层防护,怠慢不得,“这样吧,我先让军需使和工坊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做出来。”

她又看了看几个徽记.旗帜的式样,还有它们的设计理念,“图案不太好,我需要它表现出不屈不挠.万死不悔的意思。”

后面那几位礼部的成员瞬间幽怨起来,脸色垮得一踏糊涂,这可是他们熬了好几夜想的!

湛长风似感觉到了凝固的气氛,疑问,“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们一定让您满意。”几人一直摇头,笑得都僵了。

瞧着这一幕的敛微拳掩着唇,打算给临时手下们分摊点压力,“徽记.旗帜方面,我们可以想,但名字上,还是应由岛主亲自取。”

“我想要他们以军为魂,以武为道,行军武,破百障,就叫军武门吧。”

这......还真是简单明了,敛微思忖道,“今势初起,长老会议和诸侯个个有大动干戈之象,一军一武易惹来猜忌,不如藏锋而不显。”

“我倒是没考虑这层。”湛长风又说,“这里的白天比黑夜长,就叫昼吧。”

比刚刚的还随便,“单字昼?”

“若我加个庭字,是不是有问政之意?”湛长风转了圈墨玉扳指,“叫昼族吧,族,矢锋,利也,亦有聚集之意。”

敛微点头道,“如此不错。”

较年长的陈叔圭心有所思,娓娓说来,“昼,光明,也是指度量日出到日落的这一段光阴,然没有黑夜,哪来白天,不如将总旗以黑为底,用金线绣族名,徽记则以星月为主体?”

“日月都在了,阴阳交替,生生不息,那正是修士要追求向往的,哪有后悔的道理。”

湛长风赞道,“善,按你说的去设计吧。”

“是。”

几位礼部的人了却心中一桩大事,欢欣鼓舞。他们又问了几个职务上的问题后,告退回去了。

屋中只剩下两人,敛微问,“财政周转不开吗?”

“那倒不至于,我手上可用的还有一亿,好歹能撑两年,只要公家产业跟上,再将与外界相通的交易之路打开就差不多了。”

敛微指出,“这都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你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并不需要我亲力亲为,只要有人按我定好的大致计划去实行。”

“但是你不能肯定他们会不会听话,且岛与陆太远,你在陆上,就不能时时关注这里,摇光兵团是肯定要随你离开的,没有筑基的威慑,很容易让别人反客为主,招募时不是来了些筑基修士吗,凭你的先天军官能指使得了他们?”

“这些人,若能完全加入进来,遵守纪律,就先给军衔,反正我是不会让有力没脑的人当统领,若只是来打秋风,便打发了,或放在雇佣军备选里。”湛长风心有顾虑,“不过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存在,保证整体运行。”

敛微没有打扰她,顺手翻了翻战袍的样稿,此时一名玄武卫来报,“岛主,水师海鸥号船长求见。”

明天中午才是与岛军各头子的会晤时间,白天或明早来都算是正常的,现在大半夜过来,显然有事。

“让他到书房来见我吧。”

庭同廷,指临朝问政之所,像天庭神庭什么的,所以不好叫昼庭。族,同镞,代表将箭矢,束之族族也,表示聚集

第326章 失意船长

他摘下草帽,挺起微驼的背,踏进书房,书房的灯座上都掌了夜明珠,满室明光,他眯了眯被亮色所扰的眼,看见厅央之上的人,其意甚高,崔巍矣,若是此人,倒也没什么奇怪了。

他见她眼上覆着布条,先道,“目不能视,厅堂弄得如此明亮做什么?”

湛长风目不能视,却能感觉到进来之人有着自然而然的气场,竟是怀有道种者,长身而起,“照迎他人罢了,道友既然来了,请坐下一叙。”

“不敢当,老朽原为海鸥号船长孔毛子。”他顺着湛长风的指引在案几对面盘膝坐下,“岛主别见笑,这就是我的真名,那个时候岛还没发达,人都取贱名养着,后来我跟朱有福做事,在岛上也算有点名气,名字却是懒得改了。”

他一句话点了“跟朱有福做事”.“有点名气”两件事,有故意膈应新岛主之嫌。

然湛长风仅是淡淡道,“万生万灭,哪来的贵贱,不过是人自己定的,姓名,自己认可便行了。”

“哈哈哈如是说来,对错,自己认可也就行了。”孔毛子笑完,又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指摸了摸膝头,同样粗糙的面料让他定了分神,“我也不会绕弯子,海族之战中,我那艘舰船上的人死了七七八八.....”

“唉,羞愧啊。”他站了起来,立于堂下,作揖道,“我曾领八千人,现剩两千四百五十二,还有我这个老不死的。”

“海战过后,朱有福卖了此岛,便走人了,我只好将剩余的军饷分给了战死者的家属,遣散了剩下的人,然还有九百人不肯离去,陪我守着残破不堪的驻地,摸虾打鸟过活,他们都是在跟海族的战斗中第一批冲上去的,只是侥幸活了下来,陷在那五千多同袍牺牲的悲痛里,俱都是忠义之辈。”

“我腆着老脸来替他们求一个去向,请岛主指点明路。”孔毛子弯腰,一揖作到底,为了那几百人甘愿垂首,以示卑弱。

湛长风知道他所言不虚,她曾问过朱有福海战的经过,孔毛子率领的一艘楼船.两艘大福船.三十多艘蒙冲斗舰是最先冲上去的,死伤也是最惨烈的,可以说是自杀式进攻。

虽说跟海族在海上作战不是很理智,但那时海族为了消耗岛上的兵力,使了个计,先让一头巨型海兽在海上兴风作浪,困了三船渔民,让他们跟水师求救,他们求的就是孔毛子。

当时他还不知道朱有福在陆上惹出的事,只认为海兽作乱,遣船出去营救,这海兽很是顽强,偶尔流点血露露疲态,结果为了彻底斗败它,他将所有战力都投了进去,被在旁伺机的海族包圆端了。

胜败也就在一念。

湛长风没有亲历,无法评价当时的战斗,但在她看来,他为了救二十几人,投进了五六千人,纵有海兽诱导的因素在里面,但显然是他没有准确判断出形式,做出了错误决定。

除去这点败绩,孔毛子算是品行皆俱的修士,更重要的是,他识时务。

不管是朱有福卖岛后,他抚恤战死者家属.遣散成员,还是如今主动放低姿态过来找她,都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接受了岛是她的事实,岛是她的,前岛主的岛军,自然就不是岛军了。

要么受招安,要么遣散,否则握着兵力在新主人面前蹦跶,无疑是群需被清理的匪徒。

“道友何须如此。”湛长风手微抬,一股柔和的力量扶起了他,“正好我要组建一个水师营,这样吧,那九百人,实力合格或者在作战方面有才能的,优先入营,剩下的可当军中伙夫,或去药园.珍珠坊等地当杂役或管事,不是什么重要位置,但也是份生计。”

“多谢岛主!”孔毛子又是一个长揖,手微颤,隐含激切。

湛长风下来亲自将他扶起,“道友,此事对你我都是便利,不必挂心,只是我在水师方面一窍不通,还请道友屈就水师营伯都一职。”

“这...老朽年迈,恐怕无力担此重任。”孔毛子连连推脱,那一战日夜在他心中翻腾,当真要愧疚而死,哪还有心力再管水师。

“道友,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陷在一场败仗中走不出来,怎对得起死去的英灵,现海上的外患还没解除,正需要你。”

她声音平淡微凉,却字字落入了他心间,孔毛子眼眶微红,他就是解不脱啊解不脱啊,那片大海载了他半生的荣辱,葬了他风雨同舟的袍泽,要他死在远离它的地上,埋在没有水的土里,怎能甘心。

“承蒙岛主信任,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将水师营带出来!”

“这便好,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头,道友与那九百位士兵也要认真考虑,我军的规矩,有点特殊,不管怎么来的,都要过一遍新兵营,才算正式入了伍,可以享受昼族提供的福利,亦要承担对昼族的义务。”

“昼族?”他已经知道军营的规矩有点与众不同,却没听过昼族。

“不要误会,这不是家族,仅是取族的聚集之意,我立昼族,其一便是希望以军为魂.以武为道,培养出一群将才战士,所以道友加入我的军中,便是加入了昼族,当然,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你以雇佣的形式与我军合作也是一样的。”

湛长风喜欢在一开始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任他选择。

孔毛子犹豫了几息,“我自然是愿意的,然剩下的人,我不能替他们做主,要去问明他们的意愿。”

“不必着急,待会儿我让人跟你将昼族的规矩讲明白,慢慢考虑。”

送走了孔毛子,已近子时,深色帷帐旁,敛微倚柱而立,“还要再加个水师营?”

“水师三万众,很难一棍子打散,先收服一些人再说,且这孔毛子在孔家村极有威望,孔家村又是本岛的土著聚落之一,间接安抚吧。”何况水师营又不会只进海鸥号的一帮人,进了,也不一定全都能过新兵营。

敛微也觉她神奇,足不出户,却好像什么都知道,“只是预算又要增加了。”

湛长风拢袖而笑,“顶多再去抢抢呗。”

她从容疏朗,开了个玩笑话,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前那个文雅温柔偶有闲散不走心的样子,惊得敛微快步走到她身边,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就差上手了,“你......感觉怎么样?”

上章为什么没有标题,因为我陷在出现了bug的自我唾弃中手残了,很好,现在我集齐了两个bug......

第327章 着手安排

“你......感觉怎么样?”

“......”是人都有好几面,她之前的伪装也不过是放大了其中一面罢了,“不怎么好。”

敛微见她眉心似有愁,认真问,“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她噙起笑意,嗓音低柔,“哪种异样?”

敛微离得近,却倏然以为她隔得特别遥远,但她确实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站着,温柔地“注视”自己,深情而专注。

那是绝不会出现在湛长风身上的样子!

敛微心中起了警惕,摸不清她性格忽变是哪里出了问题,且好像连自己说过的异样都忘了,一边思考可用的对策,一边试着探清这种性格是怎么回事。

她感觉有点怪异,按理这种性格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难不成这人冷酷理智的表面下还藏着一颗骚动的心。

“没有哪种。”敛微不去刺激她,试图引导她回忆起曾经,记起自己的本来性格,“只是感觉过得很快,我们也认识那么长时间了。”

她接道,“三十九天八个时辰三刻。”

“!”敛微还下意识地掐指算了算,结果又听她慢悠悠道,“与你是三十八天六个时辰一刻。”

“......记得那么清楚?”敛微见她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恐她又要出惊人之语,立刻说,“你好像喜欢把我与小时候的我分开?”

这也是湛长风的性格特点,她看得多了,就发现湛长风习惯把事物有条有理分门别类地割开来,理智又规矩,好像在她眼里只有逻辑,没有其他了。

她略沉吟,无辜道,“这跟我能抱小时候的你,不能抱现在的你是一样的。”

“......”

她看她不说话,又问,“是这个道理吗?”

敛微只好点头,这性格有毒,跟棉花似的,柔柔软软见之心喜又让人说不出的憋闷。

这人病得不轻啊,敛微有了决断,如果她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用针对神魂的手段,让她强制清醒过来了,“你说得没错,就像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不一样。”

绑覆着眼的人若有所思,“有什么不一样呢?”

敛微闻言,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必须趁此强调她本来的性格,让她找回自我意识,“小时候的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合水城外的一家客栈,你还记得当时你干了什么吗?”

“处理了点找茬的人。”

她那么配合,敛微紧接着道,“你行事果断,不拖泥带水,但又带着转圜的余地,非必要的时候不会赶尽杀绝,这才有机会接到合水将军的请帖,进入合水城,也巧合之下遇到了我。”

“是啊,你差点被拐走。”

敛微眸光微漾,险些沉在她温柔又带点无奈的语气里,这性格的感染力着实危险,她眉轻蹙,语气略微加快,蕴着能抵入心间的神念,“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的话吗,你说我要走财道,能辅佐我的只能是你的权,你有足够强大的心智去实现这句话,不管你语言间有多少伪装,但你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举动,都表露出你非常理智,不会做多余没用的事,不会说没有意义的废话,而不是......”

敛微措了会儿词,又觉得那个词都不对,温柔.深情.调戏.圣光普照?

这时湛长风笑道,“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

敛微松了口气,这回正常了?

她之前的温柔,当真是无差别的包容,看着你就像是看着全世界,让你错觉自己比全世界更重要。

此时的温柔,则更像是九阙高台之上的冷面君主投来善意的目光,教人微凉沁心,自然舒畅。

然而湛长风一句话又让她陷入了愣怔,“你怎肯定,现在的我才是我,刚才的我就不是我呢,也许......”

她的语气带着令人心悸的危险,“那个性格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只是被现在的我压制取代了。”

那一瞬间,敛微思考了很多事,比如,到灯中幻世,跟她和阁主说自己出了点异样的忽然气势强盛的湛长风,其实已经陷在神通境的魔障里了。

又比如,自己最初见到的那个性格的湛长风已经不见了,现在出现的,或深情绝世或冷心理智,都不是真正的她了。

“你到底是谁?”

湛长风感应到她的冷意凛凛,撇头“望”月,良久,还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才开口,“跟你开玩笑呢。”

敛微不信,“开什么玩笑。”

她无奈道,“我现在不是必须保持本性嘛,不巧的是我本性里还有点顽劣,感觉你变脸会挺好玩的,就没克制自己,自然而为了。”

挺好玩的?!

敛微心潮起伏,一口气梗在心中,她刚刚那么认真地试图引导她,还当着真人面儿夸她,结果就因为她觉得好玩?

“呵,你多大人啊!”

语气冷得不能再冷了,湛长风老实道:“十三吧。”

“还骗人!”敛微告诉自己不能跟有病的人一般见识,这情况下她为了顺从本性.避免出现意外是对的,哪怕自己被耍了!

告诉了自己几遍“她有病”,敛微还是气得回了灯中幻世,她怕自己忍不住揍她!

将人气跑了的湛长风感觉......确实挺好玩的。

不过此事可一不可二,要是失手毁了自己的形象就得不偿失了。

湛长风收起青铜灯,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她倒不是不信任敛微,只是将所有底牌暴露在一个人眼中,不符合她的行事。

“殿下!”

十二条人影陆续而至,单膝跪于阶下。

这是玄武卫的死士。

“成为我的信徒,我将分与你们力量。”湛长风摘下面目,眉心赤红的地狱神纹,红光大发。

神道的力量,向诸天借来,即使是凡人之躯,也能移山平海。

正统的神道修士能从神纹中悟得修行之法,同时能将部分神纹“借”给使徒,使其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这部分神纹就是图腾。

“放开心神。”她现在不是要将图腾术施加在他们身上,而是要将图腾刻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自如使用图腾的力量。

他们对她的忠心有多高,或者信仰有多深,得到的力量就有多大。

众神消失后,生灵从点将台中悟出了第一个道统,那就是神道传承。

那时的生灵,就是凭着对神邸的信仰,获得力量,又将力量施于信仰自己的人。

后来仙魔两道修天心修己心,将对别人的信仰转到对自身的信仰上,神道就不再是独尊了。

直到现在,神魔仙人鬼妖六道并行。

“虚兽!”地狱之力倾泻而出,在他们胸口刻出虚兽图腾。

十二个玄武卫只觉有种强大的力量在身体中苏醒,好像成了一头无形无态的凶兽。

他们承受一个图腾就是极限了,湛长风见他们都能接受图腾力量,确信他们的忠诚不假,“今后,重新戴上面具,隐于幕后,替我监察岛上所有人,凡有威胁到三司三部运行而提刑按察司无法执行者,按律惩处。”

“是!”

她的力量,就是他们能使用的力量的上限,处理一般的筑基绰绰有余了。

湛长风又以地狱眼连通点将台,凭空出现一扇黑焰包裹的巨门,“里面通往一个训练场,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辟开气海。”

“是!”

第328章 会晤岛军

翌日

五支边兵.各船统领陆续至岛主府,城与镇的巡城卫也推了人出来。

一些识时务的,私下就请见,表示要投效,湛长风便给他们一个机会,免试直接进入新兵营,若有特别的才能,也可去往更合适的位置。

嫌机会太小?

那就自谋出路去吧。

等到会晤正式开始前,已经有一半人来找过她了。

正厅

来使进入厅中,他们有的也不是第一次来岛主府,一眼便看出了不同,那原本明丽的色彩都换成了深色,桌与椅也变成了案几坐席,从堂皇到内敛古朴,教人忍不住揣摩主人的性情。

林白山是替虎崇欢来的,被侍者引入席中,矮身坐下来,见旁边一人也是边兵,只不过不是头领,猜想这人的头领是不是跟自家一样,去赴朱山民的宴了,便笑着搭话,“平时大马金刀坐惯了,陡然让人盘坐,还真是受不了。”

“就当是练功了。”短胡子修士瞥眼瞧他,又补了句,“明明不是来练功的,却让我们练功,这新岛主有意思得很。”

林白山笑意更甚,碍于两个案几席位间隔得比较远,不好勾肩搭背,便扯着坐席往他那里挪了几分,“兄弟几时来的?”

大厅里,两旁各列了三十张坐席,此时坐了不到半数,窃窃私语之声不绝,都是在讨论新岛主和要不要受招安的事。

“我手头好歹有五百人,她一句进新兵营就行了?”沙单悻悻,与自己相交已久的梅清茹道,“到新兵营能不能过那三个月先两说,就算过了,也会被拆分到别的地方,这点伎俩我能不知道?”

“嗯?”梅清茹疑声,“你去找过新岛主了?”

沙单剐了她一眼,“你可长点心吧,正事当然是私下谈,摆到桌面上的就是些场面话。”

“我那边赶过来有点远,一到又让人在城中打探情况,哪还记得其他。”梅清茹道,“事情我也听过一些,小乘功法的诱惑是不错,但也要考虑自己最后能不能修,能不能承担血本无归的代价。”

还有,甘不甘心放下自己曾经的权力。

“可不是吗,如果我天资有限,一头脑热栽了进去,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修不成,想要脱离那什么昼族,又得付出代价,岂不是得不偿失。”

“关键还是要看她能给我们带来多少现实的好处,小乘功法算是一个,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能让人安心的东西。”他们都已经过了为修道抛头颅洒热血的时期,事实告诉他们只有步步为营才能走得更远。

众人忽抬头望向门外,见那新岛主正缓缓走来,紧接着都惊诧起来,大厅渐渐静寂。

她身后竟跟着海鸥号的大船长孔毛子!孔毛子可曾领八千人,是水师的一大统领啊!

另外还有四.五位掌有兵力的小头领。

最关键的还是那明扬主城的城主周潜明!周潜明握着一大主城,本身也是筑基大圆满,如果他也倒戈,便说明新岛主已经顺利控制了明扬的上上下下!

“诸位请入席。”湛长风穿过大厅,挥开袖袍在靠西面东的案几后跽坐下来。

余人的目光时不时在她和那几个随她进来的人间来回打量,思量着自己究竟该做何选择,某些人以为自己拿着四五百人的兵力就有底气来谈条件,但现在一看,四五百人好像还不够。

坐在上位者,气度严谨,位于下者,便不能随意开口,众人忧思难定时,湛长风凉凉道:“诸位到了河源城,也该有所见闻,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我便开门见山了。”

“你们可以带着你们的兵,免考核直接进入新兵营,开始新的军旅生活,有实力的,依旧会坐上伯长伯都的位置,朱有福能给的,我照样能给,甚至给得更多,另像水师这个特别的兵种,我立了水师营,目前由孔道友担任头领,原水师之兵,过了新兵营就可以直接加入水师营。”

几个水师头子坐不住了,瞥向孔毛子,但见他在湛长风话音落时点了点头。

水师的兵,可以进水师营,好歹不会被拆分开来啊,这点倒是意外。

又听上面之人道,“若你们之中有才能的,可以跟我说,我会安排新的位子,如这位钱道友,虽曾居巡城卫长之职,本身却能绘制三品符箓,特请他坐镇公家符箓店。”

钱森霖抚须点头。

“还有周道友,愿入我军,实在让我欣喜,我当以监军相请。”

周潜明直言,“岛主掌管此岛理所当然,能为之效命,我幸矣。”

他们心里咯噔,周潜明为人谦和,手段雷霆,颇有智慧,否则怎能稳坐明扬城主几十年,让它繁荣昌盛不出乱子。

此刻他直接站了位,还十分心甘情愿,能说明不少问题。

这新岛主,当真那么有本事?

湛长风朝他微颔首,继续道,“我言尽于此,你们愿意,便留下,不愿,就回去遣散手下兵将,或者,我替你们遣散。”

“诸位,我还有诸多要事处理,就不奉陪了,关于招安的具体事宜,我会让布政使过来回答。”

众人眼见着她要起身离开,顿时急了,有一位边兵伯长大喝道,“岛主未免太不把我们放眼里,寥寥几句话就要将我们打发了?!”

“我还需说更多吗?”湛长风安坐下来,笑道,“那好啊,我们来聊聊你们的军饷还能够支撑多久,诸位,说吧。”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竟是半个人都没吭声,朱有福哪里会给军饷,他们现在都靠以前的剩余物资支撑,这剩余物资要是掏空了,得喝西北风,不用她催,自己就解散了。

“怎不说话,这年头,大大小小的铺子赶人还来不及,不会招工,你们想出海营生,海族也不会答应,公家产业的位子都留给比你们有先见之明的人了,你们也就只有两条路选,要么自谋生路,要么落草为寇,如果是后者,我会很高兴新兵营的士兵有了对练的目标,或者,你们现在刺杀我试试?”

麻蛋,去刺杀战力榜第五,他们还没疯!

原本几个想要试一试她手中力量的人也打了个激灵,她是战力榜第一,听说她身边那二十几个筑基也都是点将台出来的,哪一个都不是能轻易打过的。

何况现在孔毛子.周潜明.钱森霖都站在她这边,这三个也是筑基!

这回没人阻止她离开了,自取其辱一次就已经足够了,不把话说清楚,都以为自己分量很重?

周潜明拱手道,“诸位,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好考虑。”

他和孔毛子等人也都走了。

沙单悻悻不起来了,“这岛主可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怕是我们不值得留。”梅清茹苦笑,“还真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没得选择。”

林白山也忧心起来,新岛主如此强势,他们伯长和朱山民能想出什么对策。

第329章 筹谋起义

河源城外一里的那条沙滩绵延整个东南海岸,设有五个港口,其中两个是军用港。

珍珠岛发迹以来,遇到过几次海盗与周边家族岛屿的侵略,再加上朱有福做珍珠和药材生意,常要往返海陆之间,所以水师招了整整五万人,他要给自己立个侯爷当当也没多大问题。

不过他的珍珠岛拥有藏云涧一大药材来源地的名号,他也游走在众多势力间而备受追捧,这比当诸侯爽多了。

水师也不认为自己比哪支诸侯的部队低一等,开玩笑时还把离他们最近的锦衣侯舰船骂成落水狗,因为珍珠岛起家的时候,宁家岛就曾因为利益问题派舰船来打过珍珠岛,最后被打回去了。

几十年前还没有锦衣侯,只是他姓宁,是宁家岛的少岛主。

海星群岛有九姓,各占一座大岛,也各自为营,直到宁少岛主打出名声,接替岛主之位,将九姓或征服或联合,当了九姓之主,号称锦衣侯。

锦衣侯崛起的时候,珍珠岛也在快速崛起,兵力不相上下,所以也一直相安无事。

而今天,澎头角的水师驻地里,有人想要他们向锦衣侯投诚。

星辰夜幕下,海浪冲上沙岸,抹去大头蟹留下的痕迹,却碰不到三步远的篝火。

“行,那些胆小鬼,吓得不敢来了,正好我们商议。”

有几个头领两边都想兼顾,要么派了手下去岛主府,自己来了这里,要么自己去了岛主府,派了手下来这里。

朱山民干脆就将与他们的谈话改到了晚上,一起等岛主府那边的结果。

岛主府上的事一出,某些人就忙着告辞走了。

朱山民四十上下,身板魁梧,留着络腮胡,火光将他的面容衬得凶神恶煞,他两指并剑,指着围了篝火的一圈人,“珍珠岛被我那混账叔叔卖了,还改名成什劳子瀛洲,累得我们朝不保夕,实在可恨!”

“遣散吧,你们能甘心自己重新变得一无所有?”他拍着胸脯道,“我不甘心!”

“但要接受招安,我就不信这新岛主能没芥蒂地重用我们,到时候定会分散我们的兄弟,削弱我们的实力,没准哪天海族攻上岸,要我们第一批去送死,古来受降受招安的,没一个好下场。”

“那你说的投诚锦衣侯就靠谱?”问话的就是虎崇欢,他也从手下那边知道了大厅上的经过,深觉那新岛主不是好对付的,若真伏小任其拿捏,指不定被坑的连骨头都不剩,还不如试试铤而走险。

“说是投诚,其实是我们自己干,锦衣侯那边会给我们提供帮助,只要我们占领岛后,将祁山方圆两百里割让给他们。”朱山民道,“现在海族频繁袭击过往船只,锦衣侯不敢打海战,我们也不用怕他背后捅我们一刀。”

“我编收了水师的一部分残余力量,目前手上有七千人,虎兄弟有六百人,还有你林伯长有五百人,你潘巡卫长最有才,珍城五十几号巡城卫能发展成一千人!”

被朱山民指着的潘巡卫长连连摆手,“见笑了,都是生活所迫。”

“可不是生活所迫吗!”朱山民的眼睛亮得发光,“那我们不得反抗啊!”

“然她可是战力榜第五,听说能战普通脱凡,还有她身边的筑基有二十几个!”虎崇欢指着周围的大小统领,“我们之中,算上你,算上我,再有林.潘,还有你那水师中的七位,也就十一个,底下的几千人没死,我们就先被弄死了。”

“虎兄弟,不用担心,我是有计划的,岛主府的筑基,有锦衣侯那边搞定,我们只需要见机行事,这第一步,就是集结更多的人,多到她想杀都杀不完。”

他露出一口利牙,“此人一来就要关闭几十座城镇,埋怨的人可不少,民心已失,我们只需联合岛上本地村落和怀有怨念的人,共同起义,恢复我珍珠岛的安乐!”

“别忘了,她手上的人,没多少!”

岛主府

“白天,周道友慷慨直言,还未谢过,失礼。”

“岛主客气了,既然我加入了昼族,为你说话,就是为我说话,何况也不需要我特意去开口,众人就该知道岛主不是他们想讹就讹的。”周潜明谦谨道。

湛长风看完最后一份公文,神色微松,起身道,“周道友可与我一起去外面走走?”

“自然愿意。”

岛主府的小径四通八达,常有别趣,湛长风随意走了一条道,“周道友能留下来,而不像是其他人一样一走了之,让我很意外,且本来我想将你请到岛主府帮我处理岛务,不想你选了军营。”

周潜明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说出想法的机会,便没有迟疑,说道,“人人都赞扬我将一座城管得很好,但不知道我的修为多久没有精进了,就连我自己也以为我要止步在这里。”

“珍珠岛破,我也想过离开,只是希望有始有终,将城中事物和新岛主的人交接好,没想到新岛主自己一个人来了,也庆幸我消息比较灵通,得知了岛主你是战力榜之人。”

“我很好奇,战力与新秀榜之人的天赋实力被传得神乎其神,更有甚者说,只有在榜上前几的,才是真正的修道人,啊,我并不是怀疑岛主的实力,我只是想知道我与榜上人,究竟差在哪里。”

前岛主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廊上挂着装了照明石的红灯笼,草地花丛里也会按几颗,一到晚上,光束透过绿叶黄花,晕染成迷离的景致,周潜明无暇欣赏,话一出口就止不住了,那曾让他辗转失眠的心思都倾倒了出来,“更不可思议的是,优秀者竟然可以跨越大境界的鸿沟进行越阶反杀,实在不合常理。”

湛长风对他的惊讶也表示不合常理,他好歹当了珍珠岛一座主城的城主,南来北往通达了不少事,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难道没接触过榜上者吗?”

“接触是接触过几个,然感觉并未有什么特别,我当时甚至能打败一个新秀筑基第七十名的,可打败了他,我也没有上榜。”周潜明回想起这件事就怅然,犹记得当时他还怒骂三榜不公,也是那时,他一怒之下远走海上。

今日再忆,年少时的不甘委屈好像又溢上心头。

湛长风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那你可知道道种?”

“这当然知道,我记得有几个人凝成道种时还有天地异象,被广为流传了许久,最近那个,不就是新秀筑基的头名?”

“是这样没错,你应当也知道,新秀榜以天赋为主实力为辅,评定上榜资格,战力榜则以实力为主。如果你的天赋没有领先绝大部分人,实力高强也上不了新秀榜。”

周潜明大叹,“天赋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中品根骨,不也修到筑基大圆满了吗?”

“如此认识就浅薄了,天赋,不单单指根骨。”

第330章 浅论修行

“根骨代表累世福报.身体体质等先天素质,也影响性格命运等后天作为,根骨好,在修行上有一定助益,然有根骨,却无道心,最终也只能平白长长修为,不能接触到道法的真谛,像战力.新秀榜的前几,俱都身怀道种,能施展意境.域,甚至道种天赋,在修为尚弱的时候,使用近乎于法则的力量,跨阶挑战自然不是问题。”

“且,你看到的阶,是修为上的阶,不一定是道境上的阶,你以为他们在跨阶挑战,也许他们只是在平阶战斗,或者高阶碾压,没什么好奇怪的。”

周潜明竟感觉有些听不懂,“意境我知道,我便修成了拳意,但什么是域,什么是道种天赋,修为境界难道不是道境境界吗?”

湛长风问,“周道友师从何处?”

“惭愧,我本是武道院弟子,在一位先生下挂了记名弟子,先天大圆满后便结业离开了,独自历练,寻找筑基的机遇,某些修炼的隐秘无人传授,偶得一部能修至筑基的功法,才有今天。”

他已然深切了解散修的不容易,功法.丹药.符箓纵使能增长修为,但在修行过程中遇到的每一个坎,都要靠自己摸索,一不小心就会走进死胡同,再也没有退路。

当记名弟子的时候,在先生那儿,他稍微得到了几句对修成筑基的点拨,即使这样,他还是走了不少弯路,差点把一身根骨废了,用了整十年才修养回来。

修行便已如此艰难,更别提修行上的隐秘了。

然像他现在是筑基大圆满,去向同阶请教,只能是两个瞎子胡扯八道,去向脱凡.生死境请教,先不说他们会不会见你,就算见了你,又不是亲师徒,怎会倾囊相授。

周潜明毫不犹豫地放下城主架子,投效湛长风,便是得知她在军队中立了论道台,这让他以为她是不同的,而且她作为能以筑基修为战脱凡海妖的人,定有先达之处,若可与其讨教一二,说不定有惊喜。

“域和道种天赋,确实很少见,也很偏门,不是说到了某个修为层次就会自己出现的,像域,可以说是对某种意的极致理解,这连师父都不能教会你,得靠自己,而道种天赋,一万个筑成了道种的修士中,才有可能出现一个,出现原因也很缥缈,约莫和自己对道的理解有关,同样得靠自己。”

周潜明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万个修士里,才可能有一个筑成道种,哪出现道种天赋的几率得多小,何况,他连道种都没有。

“那没有它们,就修不成道了吗?”他一直以为保持心境,努力提升修为,总有路能走下去,现在却发现,自己面前充满了迷雾,连路在哪里都看不清。

“它们代表的是一种对道的理解,理解越深,你走得也越远,但不是说,没有它们,你就修不下去了。”湛长风道:“这些东西你可以先不去管它,如果我没看错,你已经在筑基大圆满上停留很长时候了,有想过为什么吗?”

周潜明也是聪明人,叹气,域和道种天赋对他来说太遥远了,生了执着,只会让自己更迷失,他整理情绪,虚心请教,“岛主能否替我找找原因?”

“你中品根骨,按这先天素质,只要后天不造作得太厉害,突破脱凡,追求追求生死境是没问题的,我对你唯一的建议就是筑成道种。”

“越往后面,道种越重要,道种是你观测天地自然的途径,能助你在目前阶段尽快超凡脱俗,成就脱凡,另外,如果没有道种,勘破生死境时,武道修士,无法将道种与身相融,形成武魂,法道修士,无法将道种与元神相融,形成本相,那么修途就到此为止了,不管再怎么提升修为,都无济于事。”

那淡漠的声音听在耳里犹如晴天霹雳,“道种竟然那么重要?”

“否则满藏云涧几十万修士,达到生死境的怎只有那么十几个。”

“还请教如何筑成道种?”周潜明深深一拜。

“道种自在平常,心思足够通达,对某个道理理解够深,道种就会出现,此事强求不得,然...”

湛长风道,“为何有道统,为何有法脉,便是因为能自行领悟道种的修士太少了,所以先贤将他们的道理融进功法和道仪门规中,引导入门的求道者。”

“有些修士不修边幅,不正举止,杀人夺宝,毁坏其他生灵的根基,自以为狂放不羁,是为洒脱,其实是在自毁前途。”

“你现在想从筑基大圆满突破到脱凡,需约束凡心,脱变凡胎,于内,审视一下自己究竟修的什么道,于外,看看自己的功法透露出来的道理,是深是浅,你还能从你的功法里获得多少心境上的提升。”

周潜明呼吸沉重,他的功法,最多只能支撑他修到筑基大圆满,“如果要换功法?”

“那无疑是抛弃一个学术流派,去学新的理念,如果两个理念冲突,会对自己的认知造成混乱,像我给军营的那本小乘功法,主讲百炼成钢,他们修炼到最后,意志必也如钢铁般坚硬。”

“每本功法的境界是会影响修士的心境和观念的,你已经修你那本功法修出了拳意,说明你对那本功法有了一定理解,要转修另外一种功法,需慎重考虑,当然,如果你的拳意与百炼的意境相似,转修就会容易很多。”

“我希望试试。”周潜明果断道,他清楚自己的情况,他已经到了一个瓶颈,预感无路可走了,今日听湛长风一席话,心中冥冥有了感悟,对道种与修为.功法与门派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也许自己在军营中重修,会突破桎梏!走上一条真正的修途!

湛长风拢袖而笑,“那我便先不将监军的位置给你了,去新兵营过军镇,体会那套小乘功法的修炼环境吧,也许将来,你会是第一个从军营中诞生的脱凡。”

“是!”周潜明竟行了个师礼,见湛长风只受一半,心中仍觉欣喜,“岛主良言,在下受益匪浅,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讲。”

“在下想与岛主一战,能否成全?”他一直想试试战力榜前几的实力究竟有多高,让外界将他们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湛长风摇摇头,“战就免了,我的力量不是会削掉你的修为,就是会引起你的业障,这样吧,你用你全力一击,我接着。”

周潜明咋舌之余仍有不信,他好歹是筑基大圆满,难道连与她一战都做不到?

“岛主,那就请了。”周潜明眼神明亮,对这一交手更加期待,他倒要看看在他全力一击下,她会如何应对。

从功法中领悟的意境依照掌握程度,亦有小成.大成.巅峰.圆满之分。

此时他筑基大圆满修为,再加已臻大圆满的拳意同时爆发,朝湛长风挥出一拳,如有火鸟振翅高鸣,烈烈灼炎使周遭空气一沉,草叶花瓣卷曲,似要焦起来!

湛长风微侧首,“瞥”向拳来之处,虚神域抵住他的进攻,削弱湮灭。

周潜明眼睛睁大,自己的拳头离她半尺就动不了了,某种强大的意志克制住了他的拳意,要将它摧毁!

竟是一招败了,且她动也没动过!

“这......是域?”周潜明激动与惊疑交加,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在下能遇见岛主,实在是幸运!”

湛长风颔首,“时间晚了,你回去吧。”

第331章 开始闹事

夜明珠的光辉照亮一室,她坐在案几后边,一腿屈起,手随意地搭在膝上,把玩着几颗石子,另一手执笔,虽眼不能视物,却依旧在书册上留下风骨独铸的字迹。

别看她与周潜明的对话,说得仿佛真理,事实上她一个从来到藏云涧开始就四处浪荡,连所谓的最高学府六院都没有去过的人,哪里知道宗门会怎么定义道种.域.功法。

这一切只不过是她自己从各个方面分析理解出来的。而且在她心中逐渐形成一个想法——道种是可以被引导产生的!

就如人,是能被影响改变的。

功法.礼仪.环境就是三大诱导因素。

功法是创造者思想的结晶。

礼仪,准确地说道仪,在举止方面使人更贴近它所要表达出来的思想,同时让大环境下的风气变得统一。

当这三个因素都指向一个方向,在其中的修士就会往这个方向走,产生凝聚力是一,诞生更多“志同道合”的修士是二。

而志同道合的修士越多,在这个方向上的挖掘就会越深,显现的道理就越玄奥,心中的明悟也越强,道种自然就会出现。

如果,她用军队的规矩礼仪,军队的环境,适合军队的功法,培养一批修士,这批修士能不能生出道种,甚至辟出军道来?

这实在是件有意思的事,她已经开始试验了不是吗?

只不过在神州兵书院,她选择了白纸一样的小孩,从头培养,现在,则是将已经修炼的杂流,拧向新的方向,进行重塑。

周潜明会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

筑基大圆满的心境基本成型,性格也不会轻易改变,就看看这三因素的威力如何,到最后会给他带来哪些变化。

案头青铜灯化出道身影,大胖娃娃一屁股坐在案面,一眼看见了湛长风,也就没忙着下去,盘着小胖腿欲言又止,瞧她神色平静,心情却好似不错,终于弱弱道,“长大的我很生气,都没让我出来,平时开玩笑倒还好,现在开多危险啊。”

“嗯,这话是你说的,还是长大的你说的?”

大胖娃娃不吭声了,眼神飘忽儿。

湛长风写完最后一笔,卷起册子,朝她道,“如果我真的陷入疯魔,是没人能唤醒我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可以找到它,把它拿给我看。”

大胖娃娃半是忧心半是好奇,望向她手中册子,她有好几次都看见她在上面书写,有时无意瞥到几眼,却看不懂上面是什么字,又记了什么,“这里面是什么?”

湛长风姿势随性,风轻云淡,“是最真实的我,上面的字是我创的,也只有我一个人能看懂。”

“啊?”大胖娃娃懵懂,“为什么不记录在玉简中,在纸上容易丢。”

“它已经存在于我的脑海中,记录下来仅是习惯而已。”她以前也不在意它是丢还是风化,今次出现异样,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或许将它保存下来也不错,“过后我再给它加几道封印。”

大胖娃娃点点头,又严肃道,“不能乱开玩笑。”

湛长风柔了语气,“让长大的你担心了?”

“嗯。”

“我很抱歉。”

“......”

“帮我哄哄她可以吗?”

大胖娃娃软了态度,奶声奶气道,“勉为其难帮你一次。”

“那么为难?”湛长风噙着些微笑意,夜明珠的光华好像将她的轮廓都晕成了柔色。

“也不为难啦。”大胖娃娃毫无负担地改口了,笑眯眯。

“傻乐。”湛长风摸了下她的脑袋,“我会自己跟她说的,要你去说,她怕是真得翻脸。”

大胖娃娃连忙摇头,“不会翻脸。”

“谁说是跟我翻脸,是跟你。”湛长风留下一脸郁闷的大胖娃娃,心情颇好地去打坐修炼了。

手上的石子碎成了粉,果然她的虚神域还差很多火候。

虚神域是“意”的本身,她现在可以小范围用意分解攻击,对抗别人的意境,但还做不到用“意”将石子变成另一种形态。

话又说回来,此域是无心之术的辅助,是根据无心法脉的心法去修炼的,不同于朔旦那种自行领悟出来的域,它的创造者,也注定它不会容易修成。

毕竟无心法脉是神邸留下的。

修得太多,要兼顾就不容易,幸好这几道传承能相互促进。

九转往生诀修魂,魂力的提高意志力量,有利于无心之术.四象谛听法修心觉,心觉增进自身对天地自然.熙攘红尘的感悟,利于龙甲神章修元神,元神与道种让她更快理解地狱眼的力量。

且这些传承都有着自己的主张,九转往生诀倾向于理解死亡,惩除邪佞,无心之术意在创造,四象谛听法以聆听万丈红尘,完成自我超脱,龙甲神章中的奇门遁甲.军机十三章.五行道卷皆阐述了天地本源的道理,地狱眼则代表一种刑狱。

谁得到其中一种传承,都有机会走上它指出来的大道,就算修的时候无知无觉,最终也会成为它的样子。

但湛长风在没有接触到它们之前,就有了自己的目标,她的心智,也强到让她将它们变成自己的东西,而不失去自己的根本。

心到了,凡一啄一饮皆是修行,却无法影响本来心。

她的心境从没有动摇过,也没有停滞过,肉身修为却因为需要长久的打坐而滞缓了。

三司三部已经慢慢能自行运转,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往往一修炼就是大半天。

会晤岛军之后,一些人选择了投效,一些人解散了,还剩某些人,正筹谋起义。

一日孔毛子来找她,火急火燎就道,“朱有福那侄子收了七千水师,现在正游说朱家村起来反抗。”

湛长风觉好笑,“我可没让本土村落动窝,也不收他们的税,他们反抗什么?”

“反抗朱有福卖岛,他们说岛本来是属于村落的,朱有福没有资格卖岛,唉,这不是重点,真要反抗,什么借口都用得出来,只是他现在手下有那么多人,你打算怎么办?”

“孔家村是什么打算?”

孔毛子被问住了,“他还打算来游说孔家村?!这是没道理的事,朱有福当时立岛的时候,连村落居住地都买了下来,现在我们哪有脸跳出来说岛是村落的。”

“道友通透,你该怎么来还怎么来,顺便帮我安抚孔家村众人,别让他们掺和。”

“行,孔家村我会看着,那朱山民那边?”

“让他们先闹闹,等我这边腾出手来再说。”

第332章 新兵任务

五天后

书房沙盘前,湛长风问:“现在新兵营有多少人?”

都指挥使王绛道,“招募三千五百人,岛军过来两千一百人。”

“现在朱山民那些人在澎头角一带活动,已经唆使了朱家村的人,人数已达八千,接下来该去最近的应安主城寻事,应安当时遭受过海族的重点照顾,还剩十万左右民众,原城主已走,目前是副手梁一怀在看顾,梁一怀接受了招安,正带人准备将民众转移到河源.明扬这边,充实这边的空缺。”湛长风对布政使李山说,“你让梁一怀先关闭城门,别动,拖着他们,他们在人数不到上万.我和摇光没出事前,不会强行进攻。”

“是。”

“另外,北部的一支边兵以及珍城的巡卫长也在聚集人手,你给新兵营出个任务,招五百人随我去处理这两个地方。”现在摇光成员都去布阵了,三司使又都是先天,短时间内还不足以震慑手下人,只能她出手,顺便也是去立立威。

王绛应下,对闹事的人很不满,“他们图什么啊,将我们赶跑了接收空壳子?原岛主可是把这岛掏空了,没留下一点东西,还知道打不过您和兵团的人,想出聚众起义的主意,也难为他们了。”

“这种以大势去逼迫对手就范的风格,你们难道不觉得和珍珠岛被逼得赔了个倾家荡产很像吗?”湛长风对幕后人已经有数,“当初颜策挑动海族,以海族逼朱有福,现在又想用数十万的岛民来逼迫我,计划是不错,不过我不会让他们所谓的起义军达到数十万,先除掉其他人,留朱山民的人蹦跶。”

“他许给朱山民的好处,无非是锦衣侯的支援,所以锦衣侯那边刺杀我和兵团是早晚的,刺杀一旦成功,朱山民才真正有底气攻城略地。”

“那为何不将朱山民这个大头先搞掉?”

“我怕锦衣侯耐不住,直接命战舰过来,不如先给他们点能兵不血刃收下此岛的希望,等将岛上的布置完成,再行反击。”

然湛长风也知她现在与锦衣侯最主要的矛盾在地火,就算开启了大阵也只能阻挡一时,此次出去围剿作乱者之余,还得去祁山一趟,探探这地火的究竟,将根源问题解决。

第三日,王绛将五百新兵聚齐,新兵的个体素质都不错,最低修为也是先天小成。

招募还没完成,他们也还没开始正式训练,此时他们正用着自己最舒服的姿势站在新兵营的校场上,打量着他们的岛主,诸如“看着好年轻啊”.“实力到底多高啊”.“竟然不带军队就敢直接来接手岛,现在要我们拼命了吧”等言俯拾皆是。

湛长风骑在骏马上,对他们的话语尽收耳中,言语不轻不缓,蕴着意志压制,“军规都看过了吗?”

气氛一滞,每个人只觉被一双眼盯住了,心生慌张,不敢再随意开口,只有少数几名新兵回答看过了。

湛长风随意点了位较镇定的,“你叫什么名字?”

麦色皮肤的姑娘眼神不避不让,直视着湛长风回道,“孔三水。”

“态度有几分当兵的样子,还记得军规内容吗?”

孔三水暗说,她哪里是有几分样子,她以前就当过好嘛,定不能让她小瞧了,给以前的自己丢脸,“会!”

“七禁令:不得轻军、慢军、盗军、欺军、背军、乱军、误军!”

湛长风点停,“声音不够响,气势不够足,没有感情,像是在背书,教头,军规是什么?”

被批了像是在背书的孔三水不大服气,她的声音明明已经够相了,气势也足了,没见离她最近的人都下意识动耳朵了吗。

这时新兵营教头闻令上前跨站,眼如血狼,声音并不大,也不如孔三水好听,却字字如重锤,铿锵击打着他们的心神,“七禁令:不得轻军、慢军、盗军、欺军、背军、乱军、误军!”

“五十四斩,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

那充斥着杀戮与坚守的声音宛如惊破天惊,伴随着一连串“斩”下来把新兵们唬的一愣一愣,孔三水也是脸色忽变,她是跟着阿爷从海鸥号上出来的,也亲历过阿爷对水师的操练,然水师没有如此严格的纪律,也没有他身上那种气势,那种......热血沸腾,随时都能赴汤蹈火的激情与决心。

孔三水没有多想,只是在此时此刻,被他震惊了。

湛长风神色漠漠,“全部列队。”

“都赶紧着,分成三列!”教头厉声吼道,“都教过你们了,军营中不得喧哗,不得搀前越后,行止方正,语言简练利索,气势都给我拿出来,逛街遛鸟呢啊!”

队伍又是一阵混乱:

“七十个到了没...”

“擦,这里多了两个。”

“够了,那列还少。”

这个队足足站了两刻钟,五百人终于站得像个样子了。

湛长风道,“现在记住你们的前后是谁,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一列为一营,数下去每第一个人暂时充当伯长.什长.伍长,目标珍城,开始23公里奔袭。”

她说完,扬起马鞭一骑绝尘,新兵们来不及惊讶,排前头那几个人已经蹿出去了,纷纷拔腿跟上。

“卧槽,慢点,待会儿就跑不动了。”

“嘘,别乱说话。”

“你丫别超前啊。”

“快点,跟前边拉开一段距离了!”

三列队伍,离开新兵营不到五十里就不成形了,有的抢前,有的落后,有的干脆跑别的列队去了。

半个时辰后冲刺渐缓,因为最前边的人已经看到他们那岛主骑着马在不远处等他们了。

停下还没歇口气,就听她冷声道,“所有伯长.什长.伍长把你们该管的人都安回队伍里,这次之后,队伍要是再乱,你们领罚,若乱三次,全体严惩。”

“这不公平!”有个修士想犟又不敢犟,喊道,“我们是来出清剿任务的,不是训练的。”

湛长风嘴角翘起,冰冷戏谑,“我是要带兵去清剿,不是带一群乌合之众。”

她语言不严厉,却比严厉更让人难以接受,嗬,我们这群乌合之众还不是你们选的!

“一刻钟内重新列队,连队也排不整齐,还谈什么清剿。”湛长风再强调了一遍。

新兵们动起来,愤愤不言,心里存了股气,排就排,定不给你蔑视我们的机会!

七禁令五十四斩——出自古代军法

第333章 珍城来者

新兵们苦乐交织,这哪里是出任务,分明是拉练啊,还要求队伍整整齐齐,怎可能做到!

内心一波波叫嚣着不可能的人,最后发现真的排整齐了,三列队伍就像一架马车似的匀速奔袭在平原上,虽然曾停下经过数次调整,受到了来自岛主的打击,但结果好像并不坏,憋在心中的一口气都化成了自豪。

新兵们的默契越来越凝练,珍城巡城府却颇为凝重。

“那帮人究竟想干什么?”潘之山色厉内荏,内心有点慌张,早在五百人的队伍离珍城十里远时,他的眼线就来报告了,更是打听到他们是从河源沿路过来的,推测路线,明晃晃指着珍城不带拐弯的啊。

且带头那人的模样,据去过岛主府的手下肯定,那就是新岛主,战力榜上越阶杀敌都不费劲儿的人!

“不可能,我是秘密见朱山民的,她不可能知道我会应和朱山民在这里起义,而且她现在顾河源城都来不及,怎会奔向珍城?”

“老大,会不会是新兵训练啊?”

“呸,那也不会无缘无故往这里来,继续让人盯着!”潘之山头皮一阵阵发麻,也许是他心虚了,说不定她真的只是路过,或者是来转移人口的。

珍城的人都围绕着公家的淡水珍珠场做生意.干活,现在珍珠场一倒,城也失去了活力,随着内忧外患,岛屿易主,有能力离开的都离开了,平时常住人口十万,往来人口能达到二三十万的城镇现在已经空荡荡,家家闭门关户,顽强开着的店铺,天没黑就打烊了,顶了天也就四五万人还在这边生活。

他要不要配合转移?

他就是聚集了一千多号人,还什么都没干呢!

潘之山打发了手下人,忙去将贵重物品收拾起来,总要以防万一。

“老大!”

忽听外面惊叫,潘之山两腿一软,不会是真的打过来了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也顾不得收拾细软了,带着灵石就爬窗跳,突来一只大手,将他拖曳下来,那沉重的威压吓得他肝胆俱裂,抱头哭丧求饶,“岛主恕罪岛主恕罪,我就是一时被朱山民蛊惑了,绝无非分之想,您饶了我,我愿意为您肝脑涂地!”

“哼!”

潘之山右耳嗡嗡,抬手一摸,抓下只连着皮的耳朵,沾了满手血,他那耳朵竟在此人的冷哼下爆了!

“饶命饶命!”潘之山跪倒在地上,把头磕得咚咚响。

那人鼻子一抽,就见他身下蜿蜒出一条水迹,竟是吓尿了!

“你这胆小的东西,抬头看看我是谁!”

愠怒鄙薄之声炸响,潘之山被一脚踹了个仰面,惊恐之际终于看清他的模样,他身长八尺,面容英武刚毅,太阳穴暴突,双目闪烁着锐利的精芒,仿佛咆哮的雄狮。

“您您是?”潘之山脑袋打了结,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确实想不起他是谁。

裘万尊耻于和他多说话,连名字也懒得报了,“我乃锦衣侯供奉,特来助你们拿下此岛,今日那湛长风敢出河源城,正好将其擒拿。”

他那擒拿两字还是在口中转了几分才说出来的,说得那是杀意凛凛。

颜策那派人想要巧取,锦衣侯自个儿想要用舰船强攻,还有些幕僚一会儿担心海族,一会儿担心杀了湛长风会被长老会议找麻烦。

要他说哪来那么多事,她人马不多且弱,待他将其击杀,岛上自然群龙无首,何必出动舰船耗费人力财力。

潘之山反应也是快,立马转换了惊喜笑脸,“原来是侯爷派来的大人,您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您办好了!”

“你这刀山火海还真是廉价。”裘万尊冷笑,“你聚齐人来,等我败了她,便带人去将那些乌合之众拿下!”

“好好好,我半个时辰就能将兄弟们集结起来。”

“还不快去!”

潘之山哪敢懈怠,连滚带爬地跑出屋子,也顾不得自己这身尿味,抓着一个手下就吼道,“立马让所有人集合!”

“哎哎!我这就去叫人。”手下被他狠厉一瞪,没顾上鼻尖的异味就转头跑了。

潘之山躲起来换了干净衣裤,抚平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仍有余悸,那人修为比他见过的筑基大圆满都要高,不会是脱凡吧,而且他说他是锦衣侯的供奉,须知供奉是镇宅之宝似的修士,不是随便人都能当的。

这锦衣侯的手笔果真大,要是把这枝条攀住了,未来不用愁。

潘之山想着想着便叹气,攀不攀先放着,听他那意思,他只会对付湛长风,剩下的五百人要他对付,可他手下一千号人,实力怎样他自己是知道的,其中大半仅是后天,那才是真正的乌合之众。

不过他对付完了湛长风,那五百人该吓得溃逃了,到时候他意思意思着追追,就能圆满完成他的交代!

潘之山美滋滋,偷眼瞧那强者还在屋内,自己想去讨好又不敢,便挖了坛珍藏的上好灵酒让手下送过去。

手下哆嗦着将酒坛呈上,这人的气势当真可怕,怪不得他们老大自己不赶着上去,让他来做这种事。

裘万尊没碰酒,万分嫌弃,颜策这都招收的是什么人,早知如此他就直接去杀湛长风了。

他也是今天刚到岛上,还没见着颜策就先发现了湛长风的踪迹,发现她的路线是奔着珍城来的,所以先一步来此,打算玩个瓮中捉鳖,然见潘之山那窝囊样,要联合他们将五百兵全部留下,是不大可能的,还是让他休息休息,把新岛主的人头拿稳。

“听说她还有一个兵团,那些人在何处,快去给我打听清楚!”既然要杀,当然要把有威胁的人都处理掉。

“好.好的。”手下一股脑应下,旋风似的身影活像是逃离魔窟,连屋外树杈上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嗯?”似乎来了麻烦人物,锦衣侯对地火脉还真不是一般的重视。

湛长风带着队伍接近珍城,城门大开,几个守卫打着哈欠犯困。

一个守卫瞥见奔袭来的队伍,推了其他同伴,紧张地喝问,“你们什么人!”

“岛主府来接手珍城。”

“真是岛主府?”

“快走快走。”

守卫们小声嘀咕了几句,扔下枪矛就跑了。

新兵们见此,要不是碍于行军时不得废话的规定早就大声嗤笑出来了,这些守卫可真逗趣。

再战脱凡

“待会儿有一场恶斗,你们守着城门,将聚众反抗者抓起来,或者就地格杀。”湛长风听着城中风声,下令,“一营把守城门,二营.三营占了城楼,随时准备作战。”

珍城守卫很空虚,那几个看门的跑了以后,五百新兵很快占了城墙。

“你说,我们怎不直接攻进去,守在这里,他们还会自己撞上来?”二营伯长扶着垛墙望向城内,放眼望着,各条街道行人稀少,那些吆喝的贩子也半死不活的,没点精气。

暂领三营伯长的孔三水道,“我们听令就是了,且珍城的作乱者应该已经得到我们要来的消息了,如果没有逃,那一定在蓄大招等着我们,小心点总没错。”

“注意周边房屋。”三个营长接到传音,提高了警惕,站在城楼上的孔三水巡视下面的房屋,一眼先见岛主独自纵马上了主街道,不禁绷了神经,总觉哪里有异。

风声萧疏,街旁的高树无故掉下几片叶来,转着圈儿不肯落地,湛长风勒住缰绳,下马,骏马打着响鼻,惊慌地撒开蹄子转头跑向城门。

一片叶终于落到地上,瞬间化作粉尘。

湛长风施展虚神域侧身躲避,一缕青丝被掌风切断,飘忽未定时,又碎成了尘,穿来力崩山河的一掌,她格挡之下爆退数十丈,力沉脚尖止住退势,踏裂了方圆半米内的石砖,气血翻腾,来者是脱凡,还不是普通的脱凡。

她那原位上,站了一个英武高大的修士,狂声肆笑,“听说你是战力榜第五,不巧的是,我曾经也是!”

点将台只有筑基及筑基以下的修士能进,战力榜也只有筑基的修士,他的话,无疑是在说,他是上一代战力榜高手,已经蜕变成了强者的高手。

一条人影点射起落,“杀佛手!”

湛长风周遭的空气被抽取一空,危机陡盛,她立马祭出无心之术脱离那一掌造成的真空地带,确定了此人的名号。

此人名裘万尊,目前新秀榜脱凡第十九,成名绝技杀佛手,杀佛之手出时,诸气消无,置于真空,体内肿胀出血,痛苦窒息死去,泯灭佛性,连佛看了也要叹息。

此招下,唯有以快制胜,不踩进他的掌力范围,不在那真空超过十息,自可保性命无虞。

但是,裘万尊显然也清楚自己这招的弱点,竟专修了身法,飘忽如鬼影,纠缠不休。

湛长风身形如残影飞快在房屋街道间穿梭起落,一条人影离她三步远,紧追不舍。

那坐在门槛上的老大爷刚将烟杆磕了半下,灰白的烟灰倏然飞扬,茫然四顾,长街萧条,对门的伙计还在逗弄着刚出生不久的奶狗。

砰!爆裂之音震得他烟杆脱手,起身远望,陡见前街那四楼高的客栈琉璃顶爆成了一团粉屑,砰砰砰,在看不到的地方建筑倒塌声不绝于耳。

“哎呦呦。”老大爷摔上大门,抱起自己珍爱的烟酒躲到了地下室。

对门伙计还想看个究竟,被掌柜拽了回去,骂骂咧咧地关了铺子。

裘万尊一掌抽取空气凝于手心,将暴烈紊乱的力量玩弄自如,朝湛长风轰去,却不想她的人影再次消失,仅崩飞了一堵墙。

碎石四溅,粉尘纷纷,湛长风手持重剑,无锋之刃亦有剑光,破空斩向裘万尊,裘万尊捞起一根长棍,真空之域随棍影展开,悍然与她相撞。

竟从杀佛手中领悟出域了。

湛长风以虚神域抵消真空之域的侵蚀,重剑刮过棍身削向他的手,裘万尊决计不想她逃开自己的真空域,变换棍法与她缠斗。

真空域对身体的伤害极重,会在瞬息间造成器官衰亡,窒息而死,湛长风再次献祭一部分元力,跳开真空域。

裘万尊陡然失去了对手,棍子落空,大怒,此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明明杀机已锁,还能不知不觉被她逃脱,“竖子,敢跟我一战吗?!”

“你若再逃!我便去将岛主府众人杀光!”他斩下一棍,石板崩裂,一条地缝吞噬桌椅,摧开门墙,如疾行之蛇,曲折蜿蜒却露出了最毒的恶口。

立于街上的湛长风看着那条惊天动地的裂缝穿过数座建筑朝她涌来,衣袍鼓动,力凝剑端,猛然插于身前,两股力量澎湃相抵,余波溢散,方圆十丈门窗俱破,气爆声不绝。

裂缝终止于剑前,然裘万尊身如孤影,一棍跳杀而来,巨大的棍影抽裂空气,压向她头顶,这一下已经躲不及,抽实了必得脑浆喷溅。

脑中数中避法划过,还是一直萦绕在周身的虚神域减缓它的力道与速度,抽在了她的右肩,肩骨瞬间断裂,鲜血染透衣服。

裘万尊惊然,竟偏了?!

哼,这一棍没将她打死,还有下一棍,然就在这时,天上风云色变,紫金雷霆肆虐,数道水桶粗的雷电携着煌煌天威劈来!

裘万尊心肝一颤,立马祭出法宝盾,他忍不住闭上眼躲避那刺目的白光,只感不可名状的威力压在身上,要将那一身灵骨都碾碎。

一声惊雷,法宝盾黯然失色。

她现在能引下的雷霆对付脱凡还是弱了一点,湛长风神色冰冷,左手拔起地上的剑,一剑万世如镜,红尘业力来!

裘万尊被雷霆惊了心魂,没抵住红尘业力,半副心神已然沉沦。

湛长风又一剑斩来,却见裘万尊身影淡去,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掺杂痛苦愤怒的吼声,“风水轮流转,下一次定分出你死我活!”

是某种秘术。

湛长风想追也有心无力了,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眉心轻蹙,啧,这肩膀上次与朔旦对战后的伤口刚好,又要废了。

另一边潘之山以为裘万尊胜利是理所当然的,瞧着那雷霆就道,“看看,这才是强者,连雷都引下来了,那新岛主一定劈成了灰,兄弟们,快将城墙夺回来!”

信号一发,城墙附近的房屋内冲杀出一千多号人,攻向三营新兵,“你们的岛主已经被败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杀,夺回我们的城墙!”

守着城门的一营新兵们听到岛主被败有点失措,此时城楼上传来大喊,“休听妄言,岛主赢了,杀了这些作乱者!”

孔三水与众新兵弯弓齐射,数百只火箭袭向冲来的潘之山等人。

“杀!”

“杀!”

城楼上的新兵像是打了鸡血,他们站得高,看见一部分湛长风与裘万尊的对战,此时满脑子,都是他们岛主降下雷霆,挥剑斩脱凡的模样,血全都沸腾起来。

“杀!不能给岛主丢脸!”

第335章 修阵术否

潘之山哪是有骨气的人,冲到一半,身边兄弟皆被射死,城楼上又有人喊湛长风胜了,双腿一弯就跪地上了,举着手要投降,余下人一看,顷刻间逃的逃,降的降。

五百新兵迅速占领了巡城府,湛长风从跪了一地的受降者前走过,吩咐道,“一营继续追捕逃逸的人,二营向全城发出告示,潘之山等人将以违法聚众乱纪被惩处,另民众现在就可向河源.明扬迁移,根据现有房契向岛主府申请居所.店面,三营将受降者羁押后,去搜查府库。”

众人大吼,“是!”

从胸膛里溢出来的激动,让这一声“是”,无比趋向于教头呐喊军规时的壮怀激烈,他们似乎有点理解军营教官们那一身的气势和底气是怎么来的了。

为了每一次胜利!为了追随的那个人!自当以骄傲顶天立地,敢让日月换新天!

湛长风将事情都安排好,踏进巡城府,随意进了间空房,布下隔绝外界的结界,脱下新披在身上的外袍,露出原本被血染尽的衣服,右臂已经不能动了,将半边衣服扯去,覆上伤药,以温和的木气温养经脉骨头,一个时辰后才将将能活动手臂。

裘万尊胜在脱凡后的一身灵骨,身体强度不是她能比的,雷霆能伤到他,但无法削掉他的修为,同时心境圆满,不容易被影响,红尘业力得掂量着用。

不过这次被她找到了空隙,红尘业力应当能拖住他一段时间。

湛长风也发现了自己的弱点,她目前的攻击手段太少了,九霄雷霆威力很大,要消耗的力量也最多,战斗中只能用一两次,用过后,对方还没死,自己就会因耗力而陷入被动,所以它适合当最后一击。

红尘业力遇到心境圆满之辈,效果就会加倍削弱,除非在其心神失守时用作奇袭。碰上超脱五行的僵就连用都不需要用了。

另外她的魂术.无心之术.虚神域.四象谛听法目前都偏向辅助,没有实在攻击力。

至于龙甲神章,其中奇门遁甲是帝王术.预测学,军机十三章是兵法,五行道卷修五种精华气凝练鸿蒙紫炁,顺带强健体魄,与之相符的术分三门:奇.门.遁甲。

如果奇门遁甲是理念,那么五行道卷就是它的实操。

奇是奇术,门是军机阵术,遁甲是天.地.人.风.云.龙.虎.神.鬼九遁。

其中后两者多用于行兵布阵,奇则是乙日.丙月.丁星三类道术,总三十六道,俱都引天象之力施为。习术提要便是建立与日月星三者的联系,她一直在沟通本命紫微星,有所得,然还没有领悟出道术。

在道术不成的时候,她考虑要不要专精阵术,阵术用得好,也能产生极大杀伤力。

阵术有很多类,一是刻阵,与画符一样,刻出阵法,施于某处,或者制成阵旗阵盘,这是个人比较容易单独完成的,也利于快速成阵,但此为小道,只停留在“人和”阶段。

还有一种就是法阵,天时.地利.人和相互配合,以生灵或宝具布阵,有时候还需用什么东西镇压阵眼,如门中有种五行绝杀阵,至少需二十五名脱凡高手,持五行阵旗列阵,门中大多都是这样的战阵,要有强力的数量.质量支撑。

再如九九化元阵,玄奥不可窥,目前只知道它是以小黎界为阵地,用两方人马相互镇压相互牵制。

然阵术说到底都是殊途同归的,运用天时.地利.人和,产生强大的力量,以她在这方面的理解力.领悟力,对学习阵术有先天优势。

龙甲神章内容庞杂,她粗窥是以先八卦为原理,推演各类数术,究无穷变化,如预测学.阵术,可以说是它的直接表现了。

湛长风总感觉,它是奇门遁甲.军机十三章.五行道卷,但奇门遁甲.军机十三章.五行道卷不是它,或者说,无法概括它。

它的重点也不在五行道卷能够修炼的道术中,而应在于奇门遁甲.军机十三章犹如天书般的内容里,五行道卷更像是用来修得鸿蒙紫炁,然后打开这部天书的钥匙。

而且它跟一般的传承相比,有点特殊,如九转往生诀,它先修阴气,再以阴气修纯阴气,转纯阴骨,再修至阴之炁,转至阴骨,一步步从浅到深。

龙甲神章除了给出的鸿蒙紫炁有引导性的修炼之法外,五行道卷中,奇术全部是道术,不给你更显浅的灵术.法术去过渡一下,门中的阵术,也直接是需要用高深道行才能布置的法阵,不教你基础的刻阵,九遁更是需大修为才可窥见效果。

就像是把最晦涩的总纲摆在了你面前,能领悟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它这个特点,注定修它的初中期战力不会高,像是完全的辅助功法。

湛长风对门中的阵术,能够理解,也知道怎么布,然而,她现在的条件,完全不能够将它们布置出来。里面最简单的一个阵,都要求有不低于脱凡的道行。

她还得自己先收集粗浅的阵术修习。

之前倒也买过一本相关的书,上面教的是三种一品刻阵,只是需要特定的笔墨材料,因为没时间,搁置了。

在修习门中阵术前,她该学学各类阵术,加以揣摩,互通有无,打下坚实的基础。

真决定学了,湛长风的行动速度就会达到最高,当天就去珍城的街上,在一间即将倒闭的店里将用来制阵的材料买回来了,顺口还问了老板为什么不开下去,原来他的材料都是由专门人炼制的,现在人家嫌岛上不景气,离开了。

她若要建设好昼族,光有能打的修士还不行,还需要炼丹.炼器.制符.制阵等各类人才,要么自己培养,要么外招,不管哪样都要砸大把灵石进去。

湛长风想了想,还是将它押后吧,慢慢来,不能急于一时,不然她的府库跟不上。

刻阵的基本材料有三样:笔.墨.阵石。

核心是阵的口诀和纹路。

它与符箓十分相似,据说最早的阵法以口诀手势布阵,但是太难学了,便效仿符箓之法,以笔.墨辅助,提高成阵率。

后又为了将阵法储存下来,以便及时激发,就又出现了阵旗阵盘。

阵石就是最简略的阵盘,常用作练手。

她买的笔是文渊笔,法器级别,以略有通灵性的紫山竹为笔身.柔软紫黑亮泽的兔毛为笔头,炼制而成,助于绘阵时凝聚天地元气。

墨是添加了朱砂的灵墨。

湛长风拿出以前逛街买到的那本阵法,里面的三种阵都很基础,不然也不会摆在店里卖。

阵是从数术中推演出来的。

她自幼就学奇门遁甲,对数术的了解不说彻底,然也高出常人几十倍,甚至那些所谓大师的阵法,在她眼里也如123456一样简单,随便就能破解。

不过布阵不是破阵,除了要对阵的原理了然于胸,还要配合口诀手势。

刻阵,则是将手势化成了笔的走势。

湛长风将一品金刚阵的口诀笔画记住,先以地面为布,落笔时心中念动口诀,天地元力刹那涌至,墨痕渐发毫光,笔辍,阵成。

再看地上,没有丝毫痕迹,随手打一道气劲过去,立刻被金光弹开。

这一品金刚阵是防御阵法,至少能抵御后天大圆满的全力一击,她的品质不错,可抵先天大成左右的攻击。

此阵品阶低,威力有限,等此间事了,再去寻找更厉害的阵法。

这章补昨天的,下午还有三更

第336章 追踪边兵

湛长风拿起方方正正深灰色的阵石,听说普通阵石的炼制法不复杂,但再简单的东西,碍于不能外传的规矩,也变得稀奇起来。

这一块阵石需100灵石,刻进质量上乘的一品金刚阵,放外面买少说也要千八百。

阵法入门其实不难,道修基本都会点五行八卦.天干地支,在这个基础上理解如何布阵就比较容易了,不过它越往后越深奥,要深究必得付出不少精力,可能影响修炼,加之高深的阵法都在阵道法脉手里,旁人轻易学不到,就也跟炼丹师.炼器师一样难得起来了,市面上的阵盘阵旗价格能破天。

因为习阵而影响修炼这种事倒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她修的龙甲神章本就是跟先天八卦.天干地支这些数术打交道的,对她来说,阵法就是将这些数术重新排列出来。

湛长风催动空白阵石,上面有华光流淌,她提笔,在离阵石不到三寸的上面绘制阵法,阵成没有隐迹,而是被华光收进了阵石中,阵石表面浮现黑色的纹路,那就是金刚阵的阵纹。

一品金刚阵最大的范围是方圆九丈,怎么也能将一座营帐笼罩住,与她没什么用,暂时建设军营却不错。

她又画了一品落石阵.一品地缚阵,前者是攻击阵法,后者是困阵。

一夜间将三种阵法各刻了五十枚阵石,分到新兵什长手里后,她就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劳动,打算回河源将这三种阵法的绘制方式教给工部的人,安排他们建设军营的防护工程。

又过了五日,从珍城原来的公职人员中挑出几个靠谱的,负责城镇管理,她便带着新兵前往北部,处理虎崇欢。

虎崇欢鸡贼,他每隔两天就会联系下自己的盟友,以免自己消息滞后,错漏了什么。

这段时间,他给潘之山送了两次传音符都没有收到回应,立刻将自己那六百人队伍化整为零,偷偷前往东部的澎头角和朱山民汇合。

而用信头翁看着这一切的湛长风并没有阻止,等到了虎崇欢曾驻扎的营地,她施法将营地之气尽数纳入五十个罗盘当中,“他们离开没多久,现在十人一什,拿一个罗盘追踪,普通边兵算10功勋点,也就是说抓到一个普通边兵,一什的十人都能加10功绩点,虎崇欢算100功勋点,他的七个心腹各算50功勋点,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众新兵激动,这次出任务的报酬是可以少参加一场比斗,也就是少一次被淘汰的危机,并没有功勋点给他们,功勋点是完成新兵营训练后才能挣的,没想到现在就出现功勋任务了!

湛长风让什长来领罗盘,并出示虎崇欢和他七个心腹的画像,下令追踪,五百人火速四散而去。

这些新兵要是真以为自己少了一次淘汰危机,那就太天真了,比斗.演武.军规只是明面上的考核,私下也会依照他们在这些事里的表现,评估心性品格等方面。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倒不是要求每个士兵都心性坚固.品格高尚,只是希望将恶劣的人剔除,培养值得培养的。

湛长风能知道岛上众多事,是因为她将大批信头翁都打上了清鉴魂印。

且每个区域基本都有一两只常见的信头翁,不需要它们专门跟踪人,她自行转换视野就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所有人的踪影。

新兵出发不到一个时辰,有的十人队已经因为阵法.罗盘都在什长手中而产生分歧了,要求自己也保管一样,还有的懒散拖慢追踪速度。

再过两个时辰,一个队伍已经找到某边兵了,结果一个主张直接杀了,一个说岛主没要求杀,只是抓。

然如果只是抓,那么带着一个俘虏怎么去追捕剩下的人?

功勋点少了怎么办?

或者谁愿意留下来守着俘虏?

两支队碰到一起,要不要抢人头?

半天后,越来越多的问题爆发,区别只在于,一些队无法缓解矛盾,人心散了,一些队协商解决,愈加默契。

湛长风记下有领导能力和比较桀骜缺乏配合的人,后者若实力不错.肯努力,可以往单兵方向发展。

不少队伍惦记着虎崇欢的100功勋点,从俘虏.路人.店家口中套问线索,孔三水和单海忠带领的两支队伍几乎同时达到虎崇欢暂歇的小镇。

湛长风多加了一分注意力,看见他们达成合作,共同对付虎崇欢。

虎崇欢是筑基大成,他们中最强也才先天大圆满,如果一个两个冲上去,无疑送死。

先是孔三水假装路过,在他身边丢下一个地缚阵,困了他三息,在这三息时间内二十士兵跃出齐攻,中途孔三水和单海忠又瞧准时机扔下两个落地阵,和最后一个地缚阵。

虽然有伤亡,但最终还是拿下了虎崇欢。

孔三水和单海忠的能力都不错,可以让军营重点照顾。

这场追捕横跨东.北,历经八天,将虎崇欢和他的手下或抓或杀将近四百多人,剩一些人因为罗盘营地之气减弱.距离太远.雨冲刷等原因没有追踪到。

头目已经伏首,喽啰不足为惧。

如果朱山民.潘之山.虎崇欢在三个地方同时煽动群众,再拿出个抢夺小乘功法的名头,说不定真会集结起一大帮修士对岛主府进行所谓讨伐,现在潘.虎已破,朱山民已经不成气候了。

何况,目前看来,锦衣侯的人并没有能力将她干掉。

裘万尊是不会把自己失败的消息透露出去的,湛长风便决定帮他透露给朱山民那伙人,让他们先乱一乱。

事情结束,湛长风便领着五百新兵在岛上四处溜达,查查每座城镇的情况,探探其余边兵没有解散,转着转着就到了闻名已久的祁山。

她约莫知道祁山哪处比较特别,因为她遣去的信头翁在飞过那个地方的时候都莫名死了,若无特殊原因,该是有人在严格把守。

“原地扎营,别吓着村落里的人。”

队伍到达祁山脚下,临近一座村庄时停了下来,向右边的羊肠小道望去,两旁野草半人高,遮掩了路,再远处,茅草盖顶的低矮屋子三三两两,有几家已经飘起了炊烟。

第337章 祁山之火

日头西斜,山中天光坠得较快,转瞬就将茅屋蒙上了昏黄的影,湛长风没让人跟着,自己穿过羊肠小道,靠近村落,村落外砌了一圈小腿高的石护栏,也不是护栏,类似分界线,将这个村落围了起来,与外边的野山划分开来。

那石护栏如今已经长了青苔蕨草,好像踹一脚就会塌,她过去的时候,一条狗两爪趴在栏上朝她吠,被沙哑苍老的声音唤了几句,摇着尾巴往树后头拱。

这棵树挨着石护栏长,躯干歪斜,树皮皱得有点狠,缺了水似的。

它顶着一头过早泛黄的树叶,快要倒下,树后头坐了个老人,也歪斜着,打瞌睡。

狗叫两声,她就睁开浑浊的眼,坐正。

没到十息又慢慢闭上,歪过去。

狗蹲坐着,瞧着她,再叫了两声,她又睁开眼,坐正。

湛长风在她睡去前开口,“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耳朵灵敏,可她听不见湛长风的脚步声,衰退的视力也看不清人影,迷迷糊糊的,以为有人在梦里问她,还仿佛听见了自己清脆的笑声,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问路人,“这里啊,是小杨村,你从哪里来啊?”

说话一字一顿,好像说着就能随时睡过去。

湛长风温和道,“我从外面来,是专门收集奇闻轶事的流浪人。”

“哦。”那声音体贴又耐心,老人家仿佛看见枝叶繁茂的榕树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背着书箱,文质彬彬的样子,就是容颜有点看不清,她急了,慌张道,“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啊?”

湛长风说,“你瞎了。”

老人家神思恍惚,她才十七八岁怎么就瞎了?

“我怎么瞎了?”

“没关系,我也瞎了。”湛长风安慰。

十七八岁的姑娘破涕为笑,老人家也露出安详的笑容,“那你怎么走过那么多地方?”

“所以我从不认路,去到哪里就听哪里的故事,你们这儿,有传说野趣吗?”

“哎,有的,有很多啊,你想先听哪个?”老人家又问,“你会记录下来吗?”

“有意思的话,会。”湛长风道,“我要听最久远的,山上的事。”

老人家听她说“会”,一下子高兴起来,“那我说一个,要是不好听,就换一个?”

“好的。”

老人家回忆道,“我七八岁的时候不小心走过了这道石栏,将自己走丢在山里了,那天晚上,整座山都在燃烧,我就坐在火里哭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家里的茅草堆上,唉,我跟爹娘说山烧起来了,他们就打我,说我从小就说谎,以后就是个害人精。”

她又记起了那种委屈,原来一直存在心底不曾消散,她跟湛长风强调,“可惜他们错了,我一百零九岁了,本本分分,没害过一个人。”

湛长风看着她干干净净透彻的灵魂,认真道,“我相信你,你很干净。”

一个活过百数的普通老人,自然有得天独厚的原因。

老人家犹如听到了天音,胸中郁气散尽,容光焕发,“那这个故事可以记录下来吗?”

“能,你还有更久远的故事吗,我想听你多说几个。”

老人家忽然不好意思,“老咯,有些事忘记了,不过啊,我记得有人说,山上是着过火的,那个时候......”

“婆婆,天黑了,该回去休息了。”一个麻布粗裤的青年背着柴过来,戒备地瞧了湛长风一眼,欲扶起老人家。

“是狗剩啊,我要给她讲故事。”老人家舍不得离开那温柔的声音,干瘦的手拍拍狗剩的胳膊,示意他松开。

狗剩清俊的脸掠过不满,警告地瞪了眼湛长风,“婆婆身体不好,需要回家休息了,你走吧。”

“唉,别听这混小子瞎说。”老人家拾起身边的一根枯枝,抽在他屁股上,“捣乱,去给先生倒杯水来,先生赶路许久,定是渴了。”

狗剩下意识摸摸屁股,不可置信与羞窘齐涌,瞬间红了耳根,僵硬地转身将柴立在旁边茅屋的墙角,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子。

老人家将识字的人都喊作先生,还带着敬意,“先生,我刚刚讲到哪里了?”

湛长风,“你说那座山以前着过火。”

“哎对,这还是听我爷爷说的,爷爷是听爷爷的爷爷说的,特别特别久前,我们杨姓刚刚从别的岛上搬到这里来,因为那个岛上都是能修炼的修士,排挤不会修炼的人,搬到这里后,几户人家最开始是在祁山半山腰落户的,有天夜里啊,天烧了起来,火都掉到山上来了,满山都是火。”

老人家唏嘘,如同真见过了,“有户人家直接被烧掉了,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还有几家死里逃生,却是不敢回山上了,在山根脚,重新安了家。”

“这座山不是火山吗,被那么多火烧了,不会爆发?”湛长风像是惊奇发问。

狗剩端了个陶碗出来,不耐烦地递给湛长风,听到老人家在讲此事,眼神隐晦而复杂。

“哪里嘞,你不知道了吧,那山的顶原来是尖的,后来被天上的火砸出了个窟窿,我小姑娘的时候还爬到山顶去看过,那个深啊,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老人家叹气,“只是又被爹娘知道我去山上了,好一顿打。”

湛长风说,“这个故事也不错,我会记下的。”

“是吗?”老人家高兴,“我再给你讲几个好不好,以前都没人听我讲。”

“好,你讲。”

狗剩瞥着一副温文尔雅样的人,愈加复杂,当真斯文败类,“婆婆你该休息了。”

“我想再多说会儿,先生你冷不冷啊?狗剩,你先去把柴劈了,生堆火。”

狗剩:“......”

这口气有点上不去。

“婆婆!”

“老人家开心,让她继续开心一会儿。”

狗剩撇头望向湛长风,夜色下,她子然独立,温柔而又遥远。狗剩拉平了嘴角,站了几息,转身去将火生起来。

篝火的光照耀着老人,老人伸出手,像是要暖手,又像是要抓着什么,轻轻叹气,“虽然那一夜,我哭了,但是我一点也不怕火,甚至回想起被火包围的感觉,是温暖的,比什么时候都温暖。”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也温暖起来,笑着与湛长风说起年轻时候的趣事,“我那时候老爱往山里蹿,高兴了,不高兴了,都去山顶,坐在那漆黑的口子边儿,讲讲心里话,你可不知道,有次我下山来,都十二三岁的人了,又被爹妈揍了。”

“原来我在山上的时候,海星群岛哪家人来收门徒,资质好的就带去修炼,我爹妈早两个月就跟我说了,但我没记着,我爹妈边打我边哭啊,我也跟着哭,他们想让我修炼,我想在这儿呆一辈子,恐怕这就是命吧,错过了,我也没觉哪里不好,不是照样快快活活过来了吗。”

第338章 地火之踪

老人家说着说着,盯着篝火发起了呆,她的视力已经看不清东西,篝火映在她眼里,只是暗红的一片。

她的神思又开始溃散,一会儿以为自己是五六十岁,还能硬朗地抗着锄头下地干活,一会儿以为自己二三十岁,拿着铁锹就将欺负她家的恶霸打残了,一会儿以为自己十七八岁,站在石栏边的大榕树下,遇见了一个收集故事的旅人,和她聊了好久,她说她会把她的故事写下来。

她又以为自己七八岁,独自一个人在山上,火烧了起来,满山遍野的大火,那火不是暗红的。

她疑惑,不是暗红吗?

印象中的火将山烧得通红,可她现在忽然冒出了个念头,那火不是暗红的,不是任何一种红。

那它到底是什么颜色?

尘封的记忆闸门在性命之火将熄时重新打开,满山的白火就像是月光一样围绕在她身边,它们亲昵地舔舐着自己的脸蛋,舔掉她的眼泪和黑夜带来的恐惧,与她在山野追逐打闹。

她玩累了,睡过去之际,懵懂地看着它们汇成一朵偏白带着青色的火焰飞进身体,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在温水里,暖意融融,催人困意。

老人家欣然地笑了,原来它们一直在自己身边,陪了她百年,直到一个月前才离开。

她忽然福至心灵,它们离开了,自己也该离开了。

老人家蹒跚着站起来,朝着黑暗的羊肠小道走去,黄狗呜咽着,跟在她身后。

狗剩叫道,“婆婆,你去哪里?”

“人啊,都有该去的地方,年轻人,把火熄了吧。”

老人家穿过半人高的野草地,路过灯火通明的营帐,守卫在周边的新兵刚想出声,便见后头的湛长风按了下手,莫名地看着他们岛主与一个山民,随着老人走向树影婆娑的林中。

坟包与石碑越来越多,老人家找到自己提前挖好的坟墓,拿出塞在棺材下的寿衣,穿戴上,从容地躺进棺材里。

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连后事也是自己准备的,唯一要麻烦的,就是让人帮她把棺材盖上,土填好。

老人家闭上眼,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夜,满山的火都围在她身边,她嘴角露出笑意,安详而知足。

她走了......

狗剩一瞬感怀良深,又因身边之人,狠狠压下,“她本来还可以活几天。”

“生死有命。”湛长风淡然,“你说呢,狗剩。”

狗剩的脸有一瞬扭曲,“你到底是什么人,竟带了那么多人来,莫非要扰我们小杨村的安宁?!”

“这位与她看起来很熟的村民,麻烦填一下土,我给她念往生经。”

“不用。”狗剩冷冷拒绝,“我会带着村民来给她举行葬礼,就不劳你了。”

“如此也好。”湛长风不做多言,转身离开。

“站住。”狗剩站在老人家的墓碑前,神色与黑夜相融,琢磨不清,“我希望你带着你的人马立刻离开,还逝者安息,免得造成更多悲剧。”

湛长风微侧首,笑道,“我也不想这里再多几个坟茔。”

狗剩看着她离去,又低头瞥了眼守着坟坑的黄狗,在周围留了道震慑野兽的气息后纵身消失。

“大人您回来了?”

清俊的青年皱着眉峰,进入某个山洞,在石榻上坐下,忆起之前的事情便心头发堵。

他偶然在此地测出地火脉,花费诸多功夫确定那是明心地火脉,这地方不该凭空生出地火,为了探听关于地火脉的具体消息,在村中受了多少白眼,才找到最年长的婆婆,趁她神志不清,装着她以前的一个侄子,花费几多时日,终于听说了天上坠火的事,也推测出打通那个所谓的火山口,就能让地火冒出来,为炼器所用。

但是今儿听到湛长风行军到这里,赶来一看,那老婆婆正主动抓着人家讲火的事情,呵。

“颜大人,你有什么收获?”羊瞻进来就道,“朱山民那边一个劲儿催问什么时候能除掉姓湛的,还有那个兵团,我总不能说刺杀失败了吧。”

“刺杀之事等裘前辈恢复了再说。”颜策想到这件事脸色就铁青,裘前辈曾经也是战力榜第五,现在还是新秀脱凡的第十九,居然没能杀了她,反而伤了心境。

此人的战力到底有多可怕。

“那什么事现在说?”羊瞻阴阳怪气起来,“还不如让侯爷把舰队开出来,省了这些麻烦。”

“说得轻巧,舰队不需要物资维持吗?”颜策顿了半响,略微懊恼,“她肯定已经从老婆婆的话里,推测出天降异火生成地火脉的事,更不可能放手了,兴许还会向长老会议求援。”

颜策感觉自己被逼近了死胡同,此人先是从他手下抢走拍卖,又出乎意料地替朱有福挡去房契事件,朱山民的闹剧刚出,不去阻止他,突然跑去将潘.虎二人剿了,还击退了裘万尊!

没多少时日,又到祁山来,轻易得知了地火脉的原委。

颜策一身寒毛,越想越心悸,好像自己的每一步都被洞悉了,压得他爬也爬不起来。

“颜大人,颜大人。”羊瞻望着他,眼神似有探究。

“只有这一步了。”颜策道,“让侯爷跟海族借道,尽快将舰船开过来!”

羊瞻眼神微闪,大笑,“早该如此了。”

这颜策的计谋定是失败了,他回去以后,得将岛上的事好好跟侯爷说道说道,什么巧智,哼,都是来误事的,还不听自己的劝,公然辱骂自己,扬言要叫自己回滚去。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堪大用。

羊瞻打着腹稿,笑眯眯地去写信。

此时,光线忽暗,两人抬头看,就见那高大的身影结实堵在洞口,逆光站立,表情模糊,一身暴虐的气势却像是要毁天灭地。

低沉的声音冷得结了冰,“她人呢?”

颜策眼眸微凝,瞧出他的不对劲,“前辈,您在说什么,这里没有她,您不是在疗伤吗,怎跑出来了?”

“休想骗我。”裘万尊指着羊瞻,“他说你来找她了。”

“她人呢!”

守在洞门的侍卫眼珠突瞪,眼耳溢出血来,抓着自己的脖子,脸因窒息憋得铁青。

颜策.羊瞻感觉到那蔓延开来的真空之域,惊慌大喊,“前辈,你冷静一下!”

“我再问一遍,人呢!”

第339章 细雨斜来

暗色中,一个个坟包比邻而居,有的还挨在一起,却仍比天地更寂寥,黄狗趴在墓碑旁,头朝着坟坑,一滴雨落在鼻头,渐渐湿了皮毛。

树摇影斜,凉风细雨,薄雾起云,朦胧里,一簇白色的火苗跃出地面,温暖的火光包裹了坟墓,像是最后的送行。

雾光扭曲,去而复返的人不远不近地站着,一如最深沉的注视。

白火渐退,雨又落下来,打湿了棺椁。

湛长风挥手合上棺盖,两旁的土倾倒下去,落成坟头。

明心地火脉性温和,不论是用来炼丹还是炼器都属上乘,是种稀有的地火,能认出它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不过湛长风从敛微给她看过的天材地宝集中知道,明心地火脉来自一种叫明心极火的异火。

明心极火乃造化之气与启明星精华相逢在最初或最末的天光中,诞生而成。

异火本就是千载难遇的珍奇之物,或从地火中凝聚,或应时应地自然化生,然像明心极火之流,从造化中来,万年不见,且它显然已有意识,恍有先天圣灵之姿。

它的温暖也是因人而异的,湛长风感应到的便是不冷不热,内里蕴着极其强大的威力,恐怕对上生死境也绰绰有余。

此等异火的高傲不言而喻。

如果湛长风没有拍下珍珠岛,那锦衣侯的人马也许已经在这里想法设法引爆火山催出地火了,若惹怒了它,必得引起一场祸端。

被各处脱凡生死境的强者知晓了它的存在,谁不想收服?

此岛定会成为藏云涧的焦点,岛下的镇压之地有大概率被发现,此处镇压一破,神州最后那处镇压地就算没人在外面搞动作,封印在下面的东西也会强行突破。

一连串最严重的后果从她脑海里划过,又被压下,没有如果,如今岛是她的,于公于私,她都不会让锦衣侯登上岸。

这明心极火对她没有排斥,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最恰当的态度。

湛长风欲离去之际,风吹雨骤,沉重的压力狂虐袭来,山林中传出声嘶力竭的怒吼,“湛长风,快出来受死!”

她眉一挑,飞身离开祁山,在这地方打,容易出问题。

身后威势紧追不舍,长棍暴戾地往两旁扫去,棍影透锋芒,摧折了一片树木,高大的人影不断狂呼尖啸,震落了晚睡的林鸟,被真空之域扫过的虫豸蛙蝉飞禽走兽更是瞬息死去。

湛长风抓住一根枝条,躬身弹射而起,孤影倏然没入百丈高的峰头,下一刹那,枝条连树被一棍抽烂。

裘万尊战意澎湃,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紧盯那背影,凌空踏步,再扫一棍,满峰树叶如被飓风抽了一鞭,哗哗作响,野兽雌伏,惊鸟掠空。

追着裘万尊上来的颜策羊瞻不敢靠近,颜策心里担忧,裘万尊伤好了没有不知道,但情绪如此过激,出了什么意外可怎办?

羊瞻满眼笑意,就差拍手叫好,“不愧是我海星群岛的四大供奉之一,湛长风落在他手上,全尸也难留咯。”

“也罢也罢,他被失败蒙住了头,也许消了仇恨,就会恢复。”

知晓湛长风活不长了,颜策反倒对这个将他计策尽数挡回破解的人生出惋惜,她要是不来趟这浑水,好好在恒都当她的战力榜第五当她的巡察使,那尚未被世人窥全的实力与能力,会一点点展现,终将惊才绝艳,可惜如今要陨落这海外贫岛。

“颜大人。”那漆黑的峰头已经寂寂无声,远远只能瞧见林木摧折了一大片,这裘万尊前辈不知哪来的邪劲儿,战力突增,比他们侯爷还厉害,然这也是件喜事,“湛长风落败已经是定局,就算不败,也得重伤,反正我们也追不上去,不如通知朱山民攻城,影海卫攻岛主府,双管齐下,今日就将事情解决。”

“她那些兵团成员还不见踪迹,我恐有异变。”兵团不会无缘无故消失,难道她暗地里安排了他们没有察觉到的事?

“你怎那么磨磨唧唧。”羊瞻撇着嘴角,自顾下了决定,“影海卫是侯爷调给我的,做什么我说了算,此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颜策冷然,“你这是何意?”

“哼。”羊瞻得意笑道,“侯爷早不耐烦了,着我必要时代替你负责这档子事。”

颜策怒火中烧,又隐而不发,以他对锦衣侯性子的了解,当然知道在锦衣侯眼里,这边的时间拖得太长了,一点也不干净利落,可他全权负责到现在,他派了个插科打诨的人跟在自己身边,监督并随时要换掉自己,实在令人心寒,哪怕他现在派个人来光明正大地骂自己一顿,撤掉他的权力,也比这一出要好。

“随意你吧。”颜策甩袖要走,又不放心,“那些兵团的人说不定正在暗处盯着,当心落入圈套。”

“我自会安排。”羊瞻向朱山民和影海卫发了信号,示意进攻,又拉着颜策,不让他脱身,“颜大人,虽然我做主了,但我们还是同僚,目的是一样的,你心性宽厚,不会跟我计较吧,可与我同去解决近处那五百新兵”

颜策抽出自己的手臂,沉气点头,“你想怎么处理,我们在这儿的人只有两百。”

羊瞻不放心上,“我们两个筑基足以收服他们!”

说着“足以”,羊瞻颜策两人还是召集了隐藏在祁山当中的人马。

两百多条人影蹿下山,个个身姿矫健,形如猎豹。

三营众人察觉不对劲儿,站哨的先一步吹响号角,说时迟那时快,临近的数十条身影向守卫和营帐扑杀过去。

羊瞻得意的脸色一滞,见那营地金光频闪,“哼,区区一品阵法。”

他步伐翩飞,闯入营地,一掌一个,将笼罩在营帐上的阵法拍碎,还没拍几个,重拳突然从营帐中砸来,对上他要拍破阵法的掌。

拳掌相撞,衣角飞扬,羊瞻急退三步,手臂微麻,惊然望向那营帐,只见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撕开破了洞的帐布,走出来,“筑基?!”

“哟,来偷袭,难道还怕遇到筑基”魏束系好绑在腰间的衣服,与此时身材不太相符的斯文脸上露出战意,巨拳轰向羊瞻。

羊瞻招架之余瞥向颜策,却见他与一持着弯刀的女修战在一起,大叹卑鄙,竟藏了两个筑基在营帐中!

“哼,那又如何,今日你们这营地必破,岛主府也必破!”

“休废话,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营地中人影幢幢,杀声一片,两方人交战在一起,战技法术的光芒在黑夜中夺目刺眼。

颜策也无暇再想其他,先破一个地方是一个地方。

7

第340章 战起之夜

朱山民接到信号,激动万分,仰天大笑,“新岛主已经不足为虑,推了这城门,先劫应安,再进河源,以后我们就是这座岛的主人!”

跟随他的几个筑基振奋起来,“终于可以攻了?”

“那新岛主肯定留了不少好东西下来,说不定传得沸沸扬扬的小乘功法就是我们的了!”

“劫应安!进河源!”

朱山民聚集起来的八千人,有士兵.有商人.有散客.有走卒.有村民,有修士也有普通人,喊着新岛主已被脱凡强者击杀,就大举冲撞应安的城门。

应安城主事梁一怀这些天日夜提防,变故一出,就踏上了城楼,心下焦急。

应安本来就靠水师守卫,城中就只有几百巡城卫,现在这些巡城卫都在城楼上呢,门一被撞开,这城根本守不住。

巡城卫见下面的阵仗也有点虚,朝梁一怀求证,“岛主真的被杀了吗?那我们还要不要守下去?”

梁一怀厉声怒吼,“胡说什么呢,还不快朝下面射箭!”

巡城卫们拉开长弓,搭箭便射,利箭呼啸破空,底下一片慌张,那些个普通人惊散逃开。

他们一看,乐了,“看着人多,其实也不怎么样嘛。”

此时数根勾爪抛上墙头,不等他们拉弓,朱山民与他的筑基手下们,跃上城楼,如狼入羊圈,拳意刀意枪意齐爆发,杀人似割草芥,血光飚溅。

梁一怀乍看这情形,暗道不好,祭出风火棒,扫出熊熊烈火阻了朱山民等人的道儿。

朱山民挺胸昂头,丝毫不急,“梁道友,我们以前是见过的,我叔叔对你好歹有提携之恩,你怎能对我出手,不如跟我一起拿下此岛,我让你做应安的城主!”

“笑话,我以前为你叔叔做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朱家的家臣。”梁一怀边思考对策,边反讽,“你叔叔将岛卖了,你却来横生事故,你怎不说你不孝。”

“呵,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朱山民挥舞拳风扫开火焰,步步逼近梁一怀。

梁一怀以风火棒力抗,元力不断消耗,额上渗出了热汗,余光瞧见一道人影在屋顶上纵跃而来,心中突然大定,拼力挥开朱山民的拳头,翻身后跳。

这时,那道人影提纵跳上城墙,气劲鼓荡,踏碎了脚下地砖,冲翻了旁边两个筑基。

朱山民讶于他异常高大的体格时,就见他浑厚一掌将一位弟兄拍得脑浆迸裂,心里微颤,继而龇牙欲裂,大成修为大成拳意倾力砸向那九尺莽汉,“杀我弟兄,该死!”

硕狱双眼中仿佛冒出了火焰,蒲扇大的手抓住朱山民的拳头,一把将他抡翻在地,野蛮而狂暴地将相继攻上来的筑基撕裂.撞翻!

躲在一旁观战的梁一怀张大了嘴巴,终于在他将最后一个还能动弹的筑基按头砸进城墙里后,才用手合上了下巴,这这这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整整八个筑基,不到十息,就像破布一样被他撕了?!

那什么拳意刀枪都对他没用吗!

硕狱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眼神黑亮干净,“可以将住民转移到明扬.河源了。”

“好好的。”梁一怀迈半步,差点瘫软下来,心如鼓擂,满脑子都是那九尺莽汉如远古凶兽般捕杀猎物的模样,赫赫凶威让人不能妄动!

至于城下的数千起义者,早在一个筑基的尸体被破袋似的抛下城墙,血肉模糊地摔在他们面前时,就吓得四散逃开了。

然而这个夜晚远远没有结束。

影海卫,这一支由筑基组成的死士,俱都是锦衣侯的得力干将,此时四十一人,消无声息地潜入岛主府,化分为三,冲向三司三部的办公处。

岛主府刚开,事务繁多,三司三部每日到半夜才会收工,各回各家,这个时候,他们都还在!

“小心,注意阵法禁制。”影海卫吸取了上次刺杀朱有福的教训,专门带了能测探出阵法的法器。

“等等,这里有阵法,换条路。”

“这是结界,别动,走那条。”

“还是阵法,少说也是四品阵,强破不得。”

这一队谨慎的影海卫哪哪都去不得,只能沿着错乱的小路走,走着走着,视野突阔,原是来到了练功场。

小头领神经一绷,“不好,撤!”

后头花坛里忽然伸出无数根藤蔓,织成高墙挡住他们的去路,幽幻灵火兜头撒下,着了道的几人被灵火一灼,真力无法将火逼退,反烧伤了经脉,扑地惨叫打滚。

完好的影海卫极速撤退,却有数名筑基跳了出来,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岛主府某几处地方异象忽起,是另外的影海卫在试图破阵闯关。

对湛长风来说,岛主府是这座岛上最重要的地方,不仅是军政中心,还藏着一条能通往镇压之地的路,那条路虽被她堵了二三十米,难保不会被有特异之能的修士发现。

所以她将以前买的.收缴的,还有几个长老送的阵法,全都布置在了府中,你好好走路也就罢了,横穿乱飞,去不该去的地方,那就只能先跟阵法斗上一斗。

结束任务,陆续赶回岛主府的摇光成员一早蹲在各处,哪里阵法亮了,就去哪里,专门守株待兔。

祁山下.应安城.岛主府的斗争相继展开,而湛长风那边,还溜着裘万尊满岛转。

裘万尊应该是被红尘业力种了心魔,杀她之心格外强烈,连带着战力都突飞猛进了。

疯起来的人实在不能用常理衡量。

“休逃!”裘万尊一棍抽裂山石,转眼却见她立在不远处的树冠上,暗色剪影飘然物外,仿佛正冷冷俯视着在人间挣扎的自己。

裘万尊怒火心中烧,他堂堂新秀榜上者,海星群岛的供奉,实力顶尖的脱凡高手,竟差点败于一个筑基,一个拿着他曾经荣誉的筑基!

就算没有锦衣侯的命令,他也要将这耻辱永远抹杀!

裘万尊将棍抡成了虚影,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十丈寸物不留,山石.草木尽数搅碎,连空气都稀薄若无,他凌空虚渡,把这轮粉碎万物的棍影切向湛长风。

裹挟着巨大破坏力的威势瞬息抵近,湛长风身影向后暴掠,同时挥出一剑红尘意,裘万尊猛地一甩头,太阳穴突突跳,眼中血丝密布,悍然送出三棍,上中下三路棍影如刀光,要将这方空间,这方空间里的人切碎!

湛长风不与他硬抗,以无心之术再次逃遁,此距三百米远,落在临海的崖壁上,立刻催动精血,弥补献祭出去的元力。

仅这三息,裘万尊追赶上来,撼天动地的棍影从天而降,湛长风瞬间躲开,棍影劈裂崖壁,一半落在海面上,惊起百重浪!

裘万尊大笑,“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第341章 生死一战

东.北海岸交界,断崖之上,湛长风背海而立,海风吹起她的墨发,衣袍猎猎,身后是惊涛骇浪,那惊涛骇浪仿佛一头凶兽,从海天一线处携着滔天气势奔腾而来,它昂起脑袋,发出震慑人心的怒吼,巨大的身影遮天蔽日,好似下一秒就会吞了断崖上的身影。

而在前方,裘万尊张狂放肆地逼近,手中长棍举起,那未落便已惊天动地的棍影夹着毁灭的力量,要给她当头一棒。

湛长风的重剑插在身边,瞬息迫来的气势让她感受到了血肉的震颤,然她心中一片平静,郑重地缔结手印,卷过她头顶的海浪刹那间蒸腾,化作薄薄雨雾凝聚成云,海上的天忽然变得特别低,风和云如同在触手可及的头顶咆哮奔腾。

裘万尊身形微滞,好像想起了令人恐惧的事,棍势就泄了,但眨眼,他又变得凶悍坚决,重新聚起棍势,毫不犹豫地劈向湛长风。

湛长风手印变化,一指划下。

裘万尊看见一道细小的紫金之光从天而降,落在他的棍端,手中棍化作碾粉,突现的电流顺着手钻进身体,三重法衣接连破碎。

此时湛长风扔出捆仙索,趁其失神空隙将他甩向下面的大海,裘万尊反应也是快,人在半空翻身稳住身子,结果冷不防被一腿鞭踢下海。

浪头溅起来,他耐着身体中的剧痛屏息游向水面,叫人心颤的气息铺天盖地压来,仰头望去,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翻滚的黑色,雷霆电光在天地间腾跃放纵,一道惊雷落入水中,紫色电弧流窜蔓延,将此方海域化成了雷海!

裘万尊手脚焦麻,催动真力.燃烧精血,拼力破出海面,他狼狈地凌空而立,头顶是黑天,脚下是雷海,周边雷电交加,任他左突右冲都无济于事。

此地正是海妖潮生和索尤的交界处,底下守着双方海兵,这刻都被炸了出来,弱者直接在雷海中飞灰湮灭。

海水将此地的惊悸传出很远,那正在府邸练功的潮生,巡视海域的索尤,皆面色惊诧,纵身跃出海面,只见海天相连,巨浪翻腾,声浪狂怒。

尤其在靠近海岸之处,仿佛九天落雷将其化作了雷池,凭他们脱凡的道行,亦心有颤颤,再仔细一看,中间困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狼狈修士,竟然是海星群岛的裘万尊!

他们同为海外修者,互相间多少是认识的,更别说裘万尊还是新秀榜上者,实力卓群,连他们都不是一合之敌。

“湛长风,我若出来,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随着这声怒号,两海妖才看见立于断崖之上的修士,她几乎与夜色融在一起,自然而然存在,极易被忽略,但她又好像一直在那里,万古不移。

潮生倒吸了口冷气,他初遇她就见她将海哲.何明公绑走了,以为摸到了她实力的限度,可今天,她在这里战脱凡,榜上的脱凡!

还处于上风!

潮生从遇到湛长风起,就持观望态度,若她要收回海域,少不得打一场,简而言之,敌不动我不动。

他透过翻涌的海浪看向索尤,据说他一直有攻岛再行劫掠索财之意,不知现在是做何感想。

是如他一样,还是另行险招。

索尤面有松动,当初锦衣侯跟他说过岛上有地火脉,能建造炼器坊炼器,他要不要趁此帮裘万尊一把,如果能联手将其除掉,相当于直接攻下了此岛,锦衣侯要从他手中拿去,少不得给他一杯羹。

他心中一定,谅她一个筑基,再如何强大,也不能长久维持这等威力的术法,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索尤没有轻敌,张口就是一道水行秘术,其快如闪电,无踪无迹,刺向湛长风,却在瞬间被虚神域绞碎。

湛长风低缓清隽的声音传来,“既然阁下不守规矩,你的海域我接收了。”

雷霆怒降,索尤万万没想到她还能从那雷海中分出一道来,立马以护身法器抵挡,法器在那一击之下,焦黑碎裂,余力劈到身上,半命已去,他又感下一道雷霆正要降下来,哪还管裘万尊,立马遁水逃走。

雷海中的裘万尊疯狂之下,终究也生了惧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催动最后一滴精血,激发秘术,身形渐淡,再次消失!

只是这一次,湛长风不会让他逃了,他的灵魂已然沾染了雷霆之息,也不可能在她眼皮下逃走。

一眨眼,三者俱都不见,只有雷海余威未消。

潮生张了张嘴,满目萧索。神情不由莫测,这内海怕是不好占了。

湛长风服下一颗五品回气丹,滞缓的元力重新流转,力气渐生。她在山峰谷地间提剑纵横,路过了一场雨,两场大风,挥剑斩向一株三人合抱不过的古树,古树应声而断,树身上留下一行血迹,一个渐渐浮现的身影,仓皇逃向更深处。

裘万尊先是与湛长风在岛上追逐许久,期间真空之域.棍势不断,又在雷海中被消耗了所有精血,现在气势一卸下来,才觉身体掏空,连凌空杜海离去都做不到。

不甘之意填满了心,他几时如此狼狈过!

“投降,自废修为,或者臣服,我可以不杀你。”

“竖子休想!你这等年轻便如此猖狂,定活不长久!”裘万尊滚地躲过一剑,眼中闪过决意,张口吞下一枚血丹,真力激荡,身体重回巅峰,脱凡高手的威势节节攀升,甚至比之前更强。

血丹能短时间内提升恢复力量.提升修为,但后遗症特别严重,十天半个月动弹不得是轻的,根基也可能废一半。

不过这不要紧,如果能杀了她,完成自己的愿望,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值了!

裘万尊又抽出一根长棍,以无可匹敌的威力朝湛长风横扫而去!

湛长风持重剑,同样势不可挡地挥出一剑,棍剑相击,摧枯拉朽的余波撕裂空气,冲断林木,砍进山壁,足足有数米深。

同时裘万尊被两力一激,后退十来步,湛长风退得更远,却中途脚蹬地上石块,高跃而起,斩下红尘业力!

裘万尊没有精血了,只有小半个时辰的威能。

他躲不掉,只能迎接!他一边沉沦,一边保持着本能,朝湛长风攻杀过去。

真空之域展开!棍影来!

湛长风魂力.元力也到了低谷,不能再用无心之术.九霄雷霆.红尘业力,只有手上这把剑,还有依旧坚定的意志。

虚神域抵消真空之域,剑抗棍影,两个人都陷入了最后的死战,谁先倒下谁就是输!

不需要有什么深仇大恨,不需要有什么理由,一个立场就能解释所有问题。

第342章 异样再起

一滴汗滚下略显苍白的脸颊,湛长风似乎久违地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极限,四肢百骸都在叫嚣放弃,然后变得麻木,仅凭着意志支撑行动。

裘万尊之前被紫金电光钻入身体,伤了血肉骨头,血丹带来的爆发,也让他不堪重负,动作越来越缓滞,错觉自己已经举不起长棍,可他还是不断发出攻击。

棍剑相抵,没有光与影,没有气流爆裂,没有强大的威力,就像两个初学的人,拼力战斗。

他们都明白各自已经是真正的强弩之末。

裘万尊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想别的事了,仅剩的意识平静而坚定,唯有不能先倒下!

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笑话!

他绝对不能先倒下!

然后,他站着死了。

湛长风用最后一丝劲儿拔出重剑,没有力气去吐纳元气,没有力气动一根手指头,好像也站死在那里了。

她坐在紫府中,很久以前,她不知道这玩意儿叫紫府,是灵魂和识海所在。她如果不掌控身体,就会以意识一样的形态跟在做主身体的易长生身边,别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看到别人,或者待在紫府里休息。

那个时候,身体和紫府,更像她们的房子,她也不会去在意与易长生无关的人事,因为真正与她有关的,只有一个易长生。从头到尾。

湛长风在想,此刻易长生就沉睡在自己身边,那么是谁趁着她虚弱接管了这具身体。

她看见那把还沾了裘万尊血的重剑抬了起来,架在自己脖子上。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或易长生掌控身体的时候,俱都感同身受,好像是自己在做一样,然现在,她很清楚有人在试图囚禁她的意志。

一只素白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止住了抹喉的动作,随即敛微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你能听到我在说话吗?”敛微望着她无知无觉的模样,大觉事情不好,这状况,实在不像是晋升神通境会出现的心境反应。

湛长风有点累,暂且不想去管紫府外莫名出现的力量,低了眉眼,笑着捉起一根发丝缠在手指上,微微扯动,“疼吗?”

“你不在后,我的爱好就剩追求未知了,偏偏还有那么多人来挡路,不理睬又不行。”湛长风侧躺在易长生身边,意识不需要睡觉,她就一直看着那跟她一模一样的眉眼,心情渐渐愉悦起来,抬手搂住她的腰,抵上额头,低声道,“不管你什么时候醒来,我都在。”

湛长风起身,荡开袖袍,虚无之眼在头顶睁开,她右手掌龙甲神章化作的棋盘,左手拿九转往生诀凝聚的印玺,走过记忆迷宫,来到紫府边缘魂力砌成的城墙上,那莫名的力量像是一张网企图将她囚禁起来。

她凝神细视网中闪过的符号,竟然是诅咒,怪不得她之前无法察觉。

在寒雪城赌博那会儿,她遇到一个打劫她的帮派,他们那二当家阚雀子就是名咒师,能力较弱,给她下的诅咒无伤大雅,仅是借此感应她的位置,追踪她,后来她易容成的黑衣修士将大当家.二当家杀了,把那窝人交易给输不起换了硕狱。

她也看过阚雀子的记忆,用里面的解咒方法,将身上的微弱诅咒解除了。

然像现在这种诅咒,不是阚雀子能够比的。

湛长风回忆阚雀子的记忆,找到了一个词心动血咒。

这是阚雀子在某本古籍上看到的禁咒,需以受术者的血为引,无限放大生死境晋升神通境时的状态,致使自我意识混乱崩溃,甚至变成提线木偶。

阚雀子的记忆里没有它的施法与解法。

湛长风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阚雀子有个妹妹,就是那个被大当家轻薄的圆脸女子,在阚雀子记忆里,她在诅咒方面的天赋比他高许多。

她碰到的咒师也就这两个,而且阚雀子看到那本古籍是在他妹妹手中得到的。

当时湛长风易了容,又知道阚雀子与他妹妹为了咒术的继承问题闹得貌合神离,恨不得对方出事才好,就将这窝人都交给了输不起,没杀他妹妹。

还有,此术如果要用她自己的血做引子,那该是有迹可循的,她总共就没有受多少次伤。

最近便是与朔旦的一战中,右肩受伤流血了。

有几滴落到了地上。

那时伤口严重,不能用元力温养痊愈,加上人离开后,斗技室会自行清理战斗痕迹,她就直接走了。

朔旦比她晚一步。

如果是这次被拿到了血,那么,是朔旦临时收到吩咐干的,因为在她没有主动挑战他之前,朔旦不可能预料到两人会对战。

或者在她离开后,朔旦还在斗技室的空隙里,有人进去弄的。比如主动挑衅她又失败退场的车元子。

阚雀子的妹妹很可能投靠了输不起,输不起又站到了于慎那边。

能临时指使朔旦,亦或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唯有元亨.于慎。

车元子是元亨部下,也是秦城的驻城将军,秦城正好在于慎所管辖的白山城旁边。

指向已经很明了。

湛长风的思考只是几瞬,她既然得白痕的支持,就肯定会跟于慎对立,然此人能那么快判断形势,并出手对付她,也是果决之辈。

这诅咒不知道解法,她就唯有强破了。

湛长风以金莲护住灵台,将魂力化成箭矢,黑白子为兵,攻向诅咒。

某间昏暗的石室中,四角点着冒青烟的蜡烛,中央放置着一座柱形石台,上面满是诡异又特殊的符号,此时正透着忽隐忽明的红光。

台上八个方位各放着一柄煞气冲天的刀,中心是一面倒置的八卦铜镜,面上有一抹干枯的血迹。

“烛照四方,青烟为路,诸灵显迹,八刀开路,颠倒八卦,一血请愿,何枯何荣,何生何死,似我非我,混沌因由......”

噗!

正低颂咒语的作法修士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弹撞开去,背砸在墙上,狠狠吐出一口血,眼神惊慌失措。

怎.怎会,还是不行?!

此人的命格太硬了。本来这个血咒不用放刀,可她第一次作法时,发现血咒最多轻微影响她一下,不能应验到她身上,她似乎有什么东西护身。

第二次作法,咬牙请来在战场上凝聚了无数血煞的刀,这种血煞刀,她自己沾上一把就会霉运缠身,气数破坏殆尽,但她一直放满八把,才勉强抗住了那人护身的东西。

那时她约莫有点数了,能抵挡诅咒.血煞侵体的,无非某种特殊的法宝.符,或者自身的气运。

再感她作法时的不安,这不安发自心底,好像再继续做下去会受到反噬,牵涉因果,所以不可能是法宝.符,应是那人有护身之效的气运.命格,甚至功德之流。

不是天地眷顾的人,就是有仙.佛.帝王命格的人。

对付这些人,是咒师的禁忌,但诸灵之路已开,若不继续做下去,血咒就会应验到她身上。

她已经没办法退了。

第343章 清扫后续

终于,在八刀开路后,她的血咒施法成功了,此咒名心动血咒,源于生死境突破到神通境时出现的思维混乱,一心一动,万念既生,是最容易走岔路的阶段,心动血咒将这个阶段的危险性放大了无数倍,每个念头都可能引来心魔,分裂自我,混淆本我。

就是施在已经经历了这个阶段的神通境强者身上,也会产生一定影响,何况对方仅仅是一名筑基。

然事实上,她施法成功了,效果却很微弱,这是最恐怖的事。

说明那人的道境,已达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心性之坚定,不能揣摩。

这样的人,还有独一无二的气运或命格护身,注定不凡。

若他们要置那人于死地,只会得到一个没有办法预测的结果,除非有人的气运或命格能胜过她,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然作为一名没落却正统的咒师,祖训告诉她,要离这样的人越远越好,跟天命眷顾的人作对都没好下场。除非身边也有一个天命之人在前边挡着的。

于慎......是吗?

她不能肯定。

于慎能年纪轻轻达到今日的成就,定也是有气运的,只是不知道比起那人来如何。

她摘下作法时穿的法袍,烛火映着她的脸。

阚缺子心有余悸,刚刚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血咒轻易禁锢了那人的灵魂,但很快,就又被强破了。

诅咒难觅痕迹,不是用真力元力就能破的,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阚缺子无法理解那个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的修士,然她自忖某些人比她知道得更少。

“我能力微薄,无法伤到她。”

有人穿白衣,风雅。

有人穿白衣,单薄。

输不起却穿出了几分严谨,他语气随意,淡笑,“你不是说,你有把握对付她吗?”

阚缺子道,“是我自大了。”

“所以你放弃了?”

“不是放弃,是我竭力都没有做到。”

输不起目视着神情真诚的人,意味深长,“如果我说,那个人,是当初杀了你大兄的人,你也做不到?”

阚缺子眸光微动,震惊,“你说真的?”

“真的。”输不起点点头。

“还是做不到。”阚缺子面无表情,心知他不信任自己,唯有说,“此人不好对付,鬼神难侵,做太过会有性命之危,我家就我一根独苗,不能再死了。”

“......”输不起望着走廊外的湖光山色,半响才说,“听闻你们咒师信天命重鬼神,你觉得她怎么样?”

此乃两难题,对他们来说,此次任务是对她的考校,如果她说不好,连运气不好的人她都对付不了,还有何用?

如果说好,难保这几个心思深沉的会怀疑自己根本没尽全力,谁让她算是迫不得已才选择投效输不起,又被输不起介绍给于慎的。

阚缺子保留了几分,“我用的诅咒,主要在于迷惑心智,对她起了作用,却又被她破解了,从这点上来说,她该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输不起未置可否,点头离开了。

此地是白山城将军府所在,他穿过花园,进了垂花门,院中正有一人出来,其身长七尺五寸,狼背蜂腰,相貌堂堂,丰姿英俊。

一对剑眉浓而挺,一双黑眸如寒星,鬓如刀裁,面如冠玉,唇若涂抹,着了浅蓝武袍,腰系金边玉带,自有一股沉凝潇洒气,见了输不起,嘴角一翘,“你来了正好,快来看看我新绘的画。”

说完捉着他的手腕又返回院中枣树下,输不起一看,墨笔未干,刚刚不会是专门跑去抓人来赏画的吧?

这人便是被年轻修士争相传颂崇拜,立为目标的新秀筑基榜头名——于慎。

他还有一个爱好,画画,可惜画得太一言难尽,被身边幕僚.朋友认为有损声名而“勒令”不得外传。

输不起看了半天也没从那一团墨上体会出什么,又不好睁眼说瞎话,便点点头道,“将军画得越来越好了,今天我去找了阚缺子,行动失败了。”

于慎笑意微顿,抚好画纸,瞧着输不起道,“你的言辞退化了啊。”

“惭愧惭愧。”

于慎小心地收好自己的画作,这才说起正事,“我对这次行动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隔着一片海,中间出什么事故都难说,且湛长风那边是次要的,白痕长老又有起势,对我们的局面不利。”

输不起道,“白痕长老本就是多年医修,不少人欠着他的情,现在他让那些人都把情还出来了,下次帮他的人就少了,也算好事。”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用那么多人的情去成就湛长风的根基。”这是他曾经跟在他身边时都没有的待遇,当然此话他不可能讲出来。

于慎双眸深沉,洒然道,“长老会议四根支柱,一是元亨师父的军队,二是白痕长老的军机阁,随后是独立于外的司巡府.司天监,我待过军机阁,做过军机巡察使,深知军机巡察使除非实力特别强大,背景特别雄厚,否则很容易被管辖之城的驻城将军架空。”

“现在已经要进入战时阶段了,唯有掌有真正的兵权,才是王道,何况长老会议太分散了,需要统一的声音,废掉军机阁,兵权掌政方是维护长老会议,重立藏云涧之法,你说对吗?”

输不起当然不能反驳他,“对。”

“可惜好不容易等到了逼白痕长老退位的机会,却被他用三步渐渐挽回来了,将人丹案交给司巡府,责令百草院入世行医济民,他那么清高,竟会主动揭开丑闻,这不在我的意料中。”

于慎心有疑惑,嘴上继续道,“最重要的还是招揽了一个所谓的天才,似乎湛长风的任职仪式后,会议的长老.议员对白痕的态度收敛了不少,甚至倾向他,连元亨师父都跟我说长老会议能多一位天才加入是好事。”

“另外便是白痕长老将灵矿的消息给了长老会议。”提起这件事他就满是郁闷薄怒,那时蛮山兽潮,运送灵矿又是件危险麻烦的事,元亨师父带队突降时,他们才运走了一半,未避免双方尴尬,他的人提早撤了,没有跟元亨师父打照面。

剩下那一半,至少有十来亿。

于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你觉得,废除军机阁,还有可能吗?”

“将军不也说,兵权实际在驻城将军们的手上吗,介时战起,在外部压力下,设法统领所有兵权,自然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于慎不吝赞赏,“不错,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程先生的办法总是太仁慈了,管内还行,管外就不适用了。”

输不起宠辱不惊,道,“我还有一点想提醒将军,湛长风虽现在没什么根基,但成长起来后,未必不是你在长老会议的劲敌。”

第344章 找上门来

“......同为长老会议的人,我明面上是不可能动手的,私下又离得太远,没办法动手。”

白痕对她的重视,确实让他产生了一丝危机,将此人的情报了解彻底后再行打算吧。

“将军,三榜更新了。”有侍卫送来资料。

三榜中有许多重要的情报,势力们都会随时盯着,于慎拿过资料,问,“那个榜?”

“这回是奇人榜。”

输不起也生了兴致,奇人榜上有许多能工巧匠,得一便如虎添翼,他却见于慎看着看着,神色渐凝,“将军,出什么事了?”

于慎将资料给他,那一点凝重散去,又是洒脱不萦事的样子,“湛长风上奇人榜了。”

战力榜300席位,新秀榜不限,奇人榜188席位。

奇人榜以名望论排名,名望是群体对个人及其成就的认可,按理湛长风取得战力榜第五后,是有了些人气,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闯进奇人榜,她肯定又做了什么。

“去查,去海外查。”于慎道。

饶是白痕对湛长风有一定信心,某天一抬眼,发现她又上了个新榜,也惊吓不小。

珍珠岛的烂摊子他是有点数的,他以为湛长风就是去打个秋风,毕竟真要收拾起来,很可能对上海族和锦衣侯,只她与她那些兵团成员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她又上榜了,上的还是奇人榜,毫无疑问,她搞出了什么大事,让她的名望在海外显扬了。

一连三日,她的名字从榜末持续飙升,等她飚到第88名的时候,白痕终于坐不住,用昂贵的万里传音符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顺带还多附了一张,方便她传音回来。

寻常的传音符传不到那么远,信鸽之类又容易被窃取,以往都是靠人力传递消息的,现在海陆间船也少了,诸多信息都不通达。

半天后,万里传音符回来了,只有简单的三句话:跟裘万尊生死战了,清理了内海,准备跟锦衣侯的舰队打一场。

“......”白痕将传音符放好,头疼,没看懂,你哪来的信心喂!

还有前两个,你是怎么做到的!

前一个不必多说,第二个,她恢复了实力的第二天就下海履行诺言,将索尤给打了出去,然后转身联合潮生将其他两家在内海的地盘抄了,与最后的内海大得主潮生签订友好共处协议,即让他退离瀛洲岛十里,共建海族与岛上的贸易往来。

潮生莫测地看着签完字的协议,回忆起这三天还是有点恍惚,他刚听说索尤被岛主扔出内海时,还在担忧她打上门来,结果一抬头,她就真来了,开口第一句便是,“给你一个机会接手内海附近所有的海域,你做得到吗?”

潮生冷静地想想自己背后的海妖王,再想想他说做不到,可能就跟索尤一个下场了,立马点点头。

然后湛长风就给他两天时间召集更多的海兵,第三天就带着他将内海的地盘都统一了。

虽让他退了十里,但他也占着半数内海,若其他海族不服来抢,他也是首当其冲,仔细想想,对两方都是互有益处的合作。

潮生拿着协议,打算告辞,最后仍忍不住问上座的人,“岛主怎会选择我?”

湛长风随意道,“听说你们鲛人长得都挺美,还会唱歌,应当很赏心悦目。”

潮生摸摸自己皎皎如月的面容,下意识掩好轻衣,羞脸拱手,逃也似的告辞了。

在一旁默默看着的敛微,“怎不让人留下唱支歌再走?”

湛长风认真道,“你想听吗,我喊他回来?”

......并不用。

湛长风将笔墨规整好,又匆匆召集布政司宣布瀛洲成为不开放的私人岛屿,并迅速迁移人口,只留下河源.明扬两处主城,没有岛上户籍或不想在岛上生活的人,将被陆续遣送出海。

她的这个决定很多人无法理解,毕竟内海已经收回来了一些,外出捕鱼,下海捞珍珠养珍珠也是可以做的,认真搞搞,说不定又能恢复到珍珠岛的强盛时期,怎还要闭关锁岛,往外推人?

然湛长风不会去多解释,顶多说一句,这里将是昼族重地。

她那么清人,自然是为了加强对岛屿的控制,保护下面的镇压之地,现在保护对象又多了一个祁山的明心极火,它要是被发现或者弄出幺蛾子,这岛还不够藏云涧的强者们折腾的呢。

公家产业要重开,人口要迁移,该遣送的要遣送,但比起这些事,还有一件事迫在眉睫,锦衣侯的舰队要开过来了。

“看来他是不顾颜策.羊瞻.影海卫等人的死活了。”

“你让人家拿钱来赎人,他会干?何况你还杀了海星的四位供奉之一,遇到虎一点的,舰船还未开到,其他有凌空渡海本事的脱凡高手就要先来找你算账了。”

湛长风对敛微的话表示不赞同,“哪有人那么傻,能群攻稳胜,为什么还要挑战极限来单挑。”

敛微刚想说什么,却又止住,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只听岛主府上空传来破天大吼,“姓湛的,你给我滚出来,今日我就要为裘道兄报仇,让你血债血偿!”

“敢应战吗?!”

整座岛都听见了他们的吼声,河源城轰动,大半人聚往岛主府附近,差点造成万人空巷。

而岛主府上空,立着两名道人,一位身着暗红袍,披头散发,手中擒着金刚杵,眼中凶光熠熠,叫嚣得最是凶。

另一人须发皆白,穿着朴素的蓝布道袍,手持拂尘,闭口不言,浑似闲逛来的。

有见识的认出二者身份,少不了哗然惊惧,两位都是脱凡高手不假,还是老牌的高手,名声已经在海外流传很久了。

穿着暗红袍的名叫涂海,也有人唤他怒目血金刚,出手狠辣不留情,平时在一座孤岛上潜修,与裘万尊是知己好友。

拿拂尘的是一阳道人,与锦衣侯曾有师生之谊,现在是海星群岛的供奉,好多年没出手,不知到了什么水平,然视他双目,隐有玄妙,高深莫测。

书房中,敛微勾起一抹冷艳的笑意,“要我帮你吗?”

“要。”湛长风将一册玉简给她,略微兴奋,“你快去将大阵开启,正好来个瓮中捉鳖,我就不信捉了他们,锦衣侯能不掏钱赎回去。”

“......”是我低估你了,你才是真的虎。

第345 一触即发

两道人在上空一立,河源城就沸腾了,旧时岛上也有脱凡供奉,不多不少就两个,一个在海战死了,一个不见了踪影,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是岛民们的定心丸,脱凡这样的高端战力,象征着顶尖力量,意味着他们有面对其他势力挑衅的信心。

现在岛上的情况比起废墟重建可好不到哪里去,陡然又来两个脱凡高手踢场子,不容乐观。

孔毛子赶进城里,脚尖一点,飘上一座茶楼的屋脊,瞥眼看去,周潜明.钱森霖.梁一怀等筑基修士也在附近,表情都不大好。

这边离岛主府不远,那两名脱凡的威压震得他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说岛主力战了裘万尊,然这两人的战力与裘万尊不遑多让,以一敌二还能赢?

更重要的是,一阳道人的出现相当于是海星群岛正式向瀛洲宣战了!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岛上总体实力有多薄弱,纵有岛主一人之威,怎敌那几十舰船的军队!

“这情况悬啊,锦衣侯那方竟逼得如此紧,为了一条没见着影的地火脉何至于此。”孔毛子叹道。

另一边屋顶上的周潜明神色有几分不同以往的冷硬,“现在可不光是地火脉的问题,他们的一大供奉都死在这边了,要是装聋作哑,面子上过得去?”

“希望岛主有对策。”在这种高端战力面前,他们有力未逮啊。

岛主府大厅中,硕狱等人抬眼便能望见上空的两道人,魏束表情奇异,“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刺激了,以前想见个脱凡比登天难,现在一天见一个。”

约莫这就是加入势力与不加入势力的区别了,运气好,资源水平.眼界.未来层次都会翻好几倍,同样,也会承担更多危机。

他们看着那俩脱凡,担忧之余,是战栗的兴奋,有危机,才有机遇不是吗?

“湛长风,你要当缩头乌龟不成,赶快滚出来!”涂海须发怒张,手持金刚杵,狠狠一挥,金光佛影举掌朝下面的建筑轰杀过去。

硕狱等人惊然,纷纷施展身法奔走,那排山倒海的威能,像是要将这建筑碾碎在手里一样。

电光火石一刹那,重剑扫出,劈开金光佛影。

涂海眉心一跳,就见那屋顶上站了一个人,从容颜到衣着无不寻常,却从容而华贵,遥遥似冰冷玉山,风雅中透着高不可攀的寒意,他呔了一声,“就是你杀了裘道兄?!”

“你家裘道兄为了锦衣侯卖命而死,如果你是要来报私仇,不如等我和你旁边那位海星的供奉聊完开战问题,再跟你讨论下,是走生死单挑战,还是群攻战。”

涂海胸中气劲一荡,“什么单挑,什么群攻,这有什么区别!少来托词!”

湛长风好整以暇,“如果你是来报私仇,不是跟锦衣侯一伙的,那就没涉及到双方势力的斗争,我哪好意思找帮手对付你,自然要跟你单挑一场,有什么恩怨我们自己解决。”

......涂海呼吸微重,他与一阳道人共同对付她,便是不要脸了?

湛长风又道,“但如果你们都代表了海星,我将以昼族的力量跟你们抗衡,到时候,你二人,就别怪我以多欺少了。”

一阳道人神色静然,缓缓开口,“岛主以为,你人多?这岛上,人再多,也没有几个能打的,唯你能一战而已。”

“此话讲的,好像你很熟悉我的背景一样。”

一阳道人与涂海都感觉到了她的蔑视和不屑,心中起了惊疑。

他二人一同来此,有相互帮助之意,于涂海来说,多个脱凡相伴就多分胜算,他对裘万尊的实力再清楚不过了,自然不会小瞧湛长风。

而对一阳道人方面而言,有个免费帮手在,二大脱凡难道还对付不了她?

她一败,后方舰船可长驱直入,无所顾忌。

但事实上,他们对她,除了她人人皆知的身份外,就不知道更多了,这人人皆知的身份,还是这几个月三榜和长老会议认证的,她真实的出身.师承谁都不知道。

若说那堪称惊艳的战力,足够对付像裘万尊这样的脱凡的手段,来自无门无派的散修,放谁身上都不会信。

而在此之前,多数人都认为她是因为得到了长老的大力帮扶才拍下这岛的。

唯一的疑点就是她仅带着自己的兵团来此,并将岛屿变成了她的私岛,不像是在替长老会议做事。

现在她一开口,迷雾就重了,如果她背后真有一个家族或者门派势力在全力支持她呢?

海星群岛会不会有踢到铁板的可能?会不会打了一个,出来一群?

此时对涂海与一阳道人来说,她刚刚讲的单挑.群攻反而是他们最恰当的选择。

一阳道人言,“海星裘供奉死于你手,海星与珍珠岛一战在所难免,今日你我先一战,我输了,海星便晚三日登陆。”

他这晚三日有所保留,今日试出她的底细,到了生死关头,如果真有背景,总会有人出来救她的。

是铁板,海星可以在三日内寻借口撤退。

是混淆视听的妄言,重伤她一个就能得到全部胜利。

湛长风纠正他,“裘万尊死于对我的刺杀,深究不过是你们要强占此岛,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不要拿裘万尊当借口,客观上讲,他是个不错的对手,另外,这里是瀛洲,不是珍珠岛,我不想重申第二遍。”

一阳道人闻言,岿然不动。

涂海的脸色缓了一分,至少她没有贬低裘万尊。他猜到裘万尊是奉命行事,否则一个成名的新秀榜脱凡怎会去杀筑基后辈,可惜被反杀了。

她杀了自己的至交好友是事实,涂海自认也不是品德有多高尚的人,如果联合锦衣侯能顺利报仇,为什么要一个人单干。

“姓湛的,我跟你战一场,如果我先倒下,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有他在前,一阳道人在后,接连与她单挑,她这样还死不了,便是天意使然。

湛长风知晓他们的用意,不过单挑总比一对二来得简单,“一言为定,别毁了我的府邸,伤了无辜人,我们去城外打。”

脱凡的破坏力极其强大,打完,半个岛主府就该没了。

“好!”

第346章 青龙于郊

城外荒地

涂海瞧着湛长风不敢大意,上去就是自己的最强杀招极乐佛陀!

站在城墙边看热闹的人远望,只见一尊五十丈高的威仪佛像降临在视野中,大地震颤,梵音缭绕!

可是梵音里带着杀气,佛像三个头颅表情狰狞,双手拎着要戳破天似的金刚杵,周身金光里还透着血色,是一尊地地道道的杀佛!

涂海手持金刚杵,猛力挥去,佛像也掌着金刚杵朝湛长风当头劈下,风流云动,气势雄浑,离着一二里的看客被余威压到,百会穴突疼,耳鼻流出血来,浑身像是要被碾成粉,吓得肝胆破裂,连滚带爬就要逃,此时一棍已经落下,脚下的地被掀起褶皱,直接将他们崩飞了出去。

城墙上的硕狱几人只看见尘土碎屑仿佛惊浪一般遮蔽了视线,这要被砸中,直接就成骨头渣连火化也免了,那骨头渣还很可能是他们团长!

一个两个全都提心吊胆凝目搜寻那片混乱的区域,一眼就见扬起的土尘中冲出道身影,踏着金刚杵飞掠而上,手中重剑化作遮天剑影,没有任何华丽剑技,古朴平实地削向佛像头颅。

涂海心神突慌,如同天地骤无,只有一把遮天蔽日的剑朝自己的脖子砍来,躲无可躲!

噗~

佛像一头掉落,涂海身受反噬,喷出一口血,怒目转过另一个头颅,双眼射出两道穿云裂石破人神魂的精光。

湛长风提剑翻身,身形兀然消失在半空,精光射空,落入不远处的群山,炸平了一个峰头。

此时第二剑从后边破空而来,涂海如芒在背,还没转动头颅,眼前一黑,再看,又一个头被砍下!

观战的一阳道人也不复淡定样,眼里又惊又疑,那是剑意!此人是剑修?!

他接触过真正的剑修,知道剑修的剑是分阶段的,剑气成芒,芒聚成光,光与人合便成剑势,剑势凝意,四海皆可平。

剑气.剑芒.剑光.剑势.剑意,剑的威力逐渐增大,也象征着人与剑越来越契合,能修出剑意,说明她找到了自己的剑,是当之无愧的剑修。

不对啊,她用的是元力,不可能修气海养元剑,将来也更不可能将道种与元剑相融,形成剑魂!

可她那确实是剑意!还是种十分可怕的剑意,他都不能窥清那到底是什么剑。

难道有不修剑,却能凝出剑意的人?

一阳道人深觉她颠覆了自己的认知,紧紧盯着他们的战斗,生怕错过一分。

此时佛像两头已落,涂海气息萎靡,他的极乐佛陀是顶尖法术,近乎道术,有最强的防御和最强的力量,能避邪气心魔的侵袭,他苦修了整整一百年,就连脱凡第一都不能轻易破了他的金身,今日竟被两剑砍了头!

涂海悲怒交加,冥冥中灵光闪过,锁住了神出鬼没的第三剑,双眼爆**光,举起金刚杵,斜下挡住,奇力震动手臂,佛像金光忽暗,就要倾倒下来。

“!”涂海低吼,双腿扎进土里,死死抵着金刚杵上的重剑,紧缩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绑覆了眼,波澜不惊的人。

最后一个头颅垂下,面容愈加狰狞,血口发出大吼,音浪将湛长风掀出数十米,更远处实力低微的,已经被震晕过去了。

湛长风在佛吼之下元力险些紊乱,稳住身形,再次强攻上去,手中剑直刺入佛像胸膛,涂海身心俱创,不可思议地回想着那一瞬而至无可匹敌又简单明了的剑,面前佛陀已经崩塌。

他委顿在地,身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元力都被极乐佛陀抽空了。

湛长风没有收剑,直接指向了一阳道人,“来。”

像是有绳索困缚了自己的灵魂,一阳道人凭空生出躲无可躲的心悸,在这低缓寻常的一声“来”里狼狈,他默念心经消除影响,又是那个淡然的道人。

本想将湛长风逼到死地,揭开她手中的真正力量(如果有的话),但现在一看,事情并没有向他预测的方向进行,这人的强大,完全超出预估。

他与裘万尊是海星最强的脱凡之一,剩下几个都是普通脱凡,就算来了也是送死。

如果锦衣侯要强攻,在低端战力上可能碾压她,但她也会将他的高端战力碾压一遍。

高端战力是用年数.资源堆起来的,少一个都可能动摇根本,影响整体实力。

......她竟然以一己之力让自己生了退心。

一阳道人沉气笃神,幸好之前没将话说死,否则他自己也许离不开这岛,但他也不能平白退去,他倒要试试此人的极限在哪里,与涂海的一战,就不信她没耗力气。

他拂柄一挥,尘尾托在手心,“既然岛主相邀,我便不客气了。”

剑意虽强大,但怎能敌过他的术法,一阳道人气势攀到了脱凡巅峰,拂尘挥洒之下,一招万气归宗,天地元气纷纷涌来,形成恐怖的灵压,好像此方空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湛长风也不由凝重起来,自己如同被排斥在外,一旦接近他就会被灵压攻击,寸步难行。

“五行显灵,曲直我有,青龙于郊。”万气之中睁开了一双摄人心魄的铜铃巨眼,鹿角.长须.马脸.鳞片长身,一一从万气中显现出来,一条威武青龙腾飞而起!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青龙,而是五行木气化成的灵!

龙啸震空,那十来丈长的巨龙搅乱了风云,天空黑压压一片,狰狞头颅凶威赫赫,朝着湛长风俯冲而下,撕空裂云!

气流冲地而返,宛如飓风过境。

湛长风施展无心之术,倏然出现在它上空,踩着它的头颅,狠坠下去,直将大地砸出了个坑!

一阳道人心神紧绷,连连挥动拂尘施法,青龙再次腾跃而起,喷出灼热的龙息,阴云聚会,大雨忽降,每一滴雨落到地上,都砸出了坑洞。

湛长风以虚神域护体,眉目浅淡,“有了雨,再给你们配上雷电吧。”

一阳道人惊诧抬头,阴云之上雷霆赫赫,犹如紫金游龙的闪电从九天降临,一声惊雷,一道白光,将布雨的青龙劈落地上,半个身子散成元气!

“五行显灵,曲直我有,青龙于郊!”一阳道人怎想到她拿着剑却又突然招了雷,她她哪来的那么多绝学,哪来的那么多元力!

第347章 大阵开启

海浪拍击崖壁,卷起千堆雪,十几里远的海面上,三艘楼船.二十艘蒙冲斗舰.五十六艘快舟,正极速行来。

敛微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头看见一方天空电闪雷鸣,深邃的眸光荡出笑意,将最后一支阵旗归位,施法激发逢木化灵大阵。

此阵以筑基的力量催动有点勉强,她生死境的力量却更能发挥它的实力。

藏于岛上各个方位的一百零八支阵旗连成无形阵线,莫大的力量渐渐笼罩住岛屿,而那浩浩汤汤的海水蒸腾起云雾覆盖到岛周,蔓延到海上。

最大的那艘楼船上,站在观望台上的水手瞪出了眼珠,眼睁睁地看着海上升起一阵云雾后,那座目标岛屿就不见了!

“将军,目标没了!”

被叫做将军的,是四位供奉之一的磬竹,不过她的实力远落于裘万尊.一阳道人。

锦衣侯一开始就想要对湛长风进行必杀,直接请出了实力最强大的裘万尊,裘万尊一死,他狠心再以一阳道人为前锋,罄竹为统领,寻来裘万尊的好友涂海当外援,组成了强大的战斗阵容。

罄竹接到任命时尚且觉得有些夸张,而如今一阳道人.涂海皆去而不回,岛屿又无缘无故消失,警钟已然悬在了头顶上。

她先一步凌空飞向岛的方向,果真扑了空,眼里海水起伏,天上蔚蓝如洗,记忆好像错了位,这里根本没有存在过岛屿。

“定是有阵法或者宝物遮掩。”能拿出这种手段,一阳道人.涂海怕是凶多吉少了。

罄竹暂令舰队停止航行,将消息传了回去。她心上被压了座山,如果海星连损两位供奉,锦衣侯要暴跳如雷啊,弄不好,那些臣服的家族,又要抬头了。

“怎会出这样的事。”罄竹无法理解。

海崖上,敛微完成最后的施法,低叹,力量还不够啊。

白浪击石,潮涨又退,崖上只剩一个大胖娃娃从宽大的衣服中冒出头来,茫然地环顾四周,忽然目光定住,见一抹身影踏着乱石来,高兴地张开短肥的手,“抱~”

湛长风连衣带人捞了起来,立马被环住了脖颈。

“谢谢。”要她自己激发这个阵法,得耗时几日。

那边,一阳道人.涂海和颜策等人在地牢里相遇了,颜策差点惊得说不出话,老半响才隔着铁门急声问,“一阳前辈,侯爷真的攻岛了?!”

“裘道兄身死后,侯爷就派了舰队。”一阳道人以为自己能坦然接受成败,此时竟有点说不出口,长久之后才道,“现在还有罄竹道友带领的舰队正在赶来。”

“!”颜策满胸腔的憋闷,“裘道友死后,侯爷应该及时罢手的!”

裘万尊是海星群岛为数不多的最强战力,是镇守群岛的供奉,他一死,士气将大受打击,现在连一阳道人也被俘虏了,军队民众的天要塌半边啊。

羊瞻不赞同,“就是因为裘前辈死了才更该拿下此岛,否则不是显得我们海星软弱无力,随便就能欺负。”

“呸。”颜策俊秀的脸略扭曲,“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事情才会一发不可收拾,她能杀裘前辈,就能杀海星群岛大部分脱凡,就算仗着人多将岛占了,自己这方也得死七七八八!”

“把脱凡都赔进去了,你知道要多少年多少资源才能恢复元气吗!”

一阳道人安慰,“她没将我杀了,应是要和谈,事情快结束了。”

颜策毫不犹豫道,“就怕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撺掇侯爷找回场子。”

“呵,指桑骂槐啊。”羊瞻不屑撇嘴,“也不知道是谁提出计划,要将地火脉收入囊中的,你当初要不提,今天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歪言!这是两码事!”颜策扯了扯身上的禁灵镣铐,闷气坐下来,懒得与他动口。

涂海不参与他们的骂战,暗道真是信了她的邪,说好战完恩怨一笔勾销,又因为什劳子“战时戒备”请他到地牢里待几天,呵。

他气愤地砸了两下镣铐,又怏怏斜靠在墙上,回想战斗时的场景,越回想越乱,他竟然输在了一个筑基手里。

其实也不是筑不筑基的问题,而是他以为能与他对战的修士很少,结果转身就被几剑给败了,太伤道心了。

地牢里杂声很多,还有不少呻吟,涂海不耐烦道,“这什么鬼地方,怎么关了那么多人,喂饭喂得过来吗?!”

颜策.羊瞻的脸色都古怪了。

这地方,有闹事的群众,有造反的边兵水师,人数达上千,他们几个是一人关了一个牢笼,算是优待,其他人都是几十个挤一处,脚都没地方落,关键是,那丧心病狂的岛主根本不给饭吃!

嫌饿就去申请打扫地牢,以劳动换取食物。

一阳道人和涂海听完究竟,有点傻眼,他们戴着禁灵镣铐可不能运转元力辟谷,是会饿的!

地牢一片凄惨,河源已经放起了鞭炮烟火,大白天不太明显的光亮在天空绽放消散,震耳欲聋的声音灌了满城。

湛长风将写给锦衣侯的公文递给硕狱,“外面在干什么?”

“放鞭炮烟火。”

“有点吵。”湛长风顺手布了消音结界。

硕狱咧嘴笑,“是城里的修士给你放的。”

对战裘万尊,众人只是听了个声儿,并没有亲眼见到,所以无法体会她到底有多强,今日对战两位脱凡,可有好多人看见了,一激动就陷入了兴奋,不知是谁起了头,所有人都放鞭炮烟火庆祝起来了。

摇光的成员更加振奋,一早就跑没了影,全去抢购鞭炮了。当然这事还是不要说了,她估计会回一句,“事情都做完了吗”。

从振作士气的角度来说,这也是件好事,湛长风没有多管。

硕狱自己其实也很激动,发现每次观她战斗,都有新的惊喜,永远不知道她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团长,我以为你拿着剑就是随便玩玩的,没想到你竟然真是修剑的。”

湛长风摇摇头,“我不修剑。”

硕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那不是剑意吗?”

“凝剑意很难吗?”她**岁就会剑势了,不过那剑势随着她自废剑诀真气就没再用过,也就没凝出合乎剑诀要义的剑意。

硕狱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郁闷,“那...团长,我先去给锦衣侯的舰队发公文了。”

“嗯。”

湛长风摆好案几上的东西,手碰到放置在一旁的重剑,说来她凝出剑意是有预谋的试验。

一般修剑,是从修的剑诀中琢磨出相应的剑势剑意,就如她以前练的清风十三式,意在缥缈,如果她以此练出剑意,应该是缥缈剑意。

事实上她真的飘不起来,这也是她当初毫不犹豫废了剑诀,转修龙甲神章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便是,剑在她心里只是器具,她做不到信任手中的剑,也不乐意人剑合一。

还有便是她认为剑道是有止境的,达不到她追求的境界,那种创造或毁灭规则的境界。

但是作为兵器,剑道是很好的选择。

她在习剑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件事,剑诀,一方面是增强修为,一方面是通过心经.招式,引导你练出剑气剑芒剑光剑势,然后生出剑意。

在这方面,最重要的是你对剑诀要义的感悟,即领悟剑诀阐述的要义,将它以一种意境的方式释放出来。

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对某种极意的探究。

那么放弃心法招式,凭自己,能不能找到这种对剑的理解?

湛长风没有停止过对剑的练习,只不过她抛弃了长须老道教的剑术,专注到自己的剑上。

她日复一日练习剑招基本功,希望去繁从简一击制敌,但是没有剑诀的帮助,她的招式再纯熟,都无法练出剑气.剑芒。

于是她不断完善对去繁从简.一击制敌的理解,将它引申到更深层次的剑为器.我为主层次。

这时她到达了对剑的臂如指使,不是人剑合一,人和剑再也分不开,而是剑成了人的一部分,可放弃的一部分,不再受到招式心法的制约。

没有剑诀真气,她确实无法修真正的剑气.剑芒,但她修出了自己的剑势。

剑为器.我为主,这个理念,只够她修成剑势,她又进入了桎梏。

直到与裘万尊最后一战,她失去种种力量,就连最基本的元力也陷入枯竭,那个时候,她完全是用自己的意志在支撑身体行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剑,只凭本能去格挡拼杀。

也是那一瞬,她想到了一个概念有我。

有我,万般皆为武器。意初成。

她与剑道有相似也有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无视了修剑过程中需要的剑气.剑芒.元剑.剑魂,只修属于自己的剑意,将来也许还会把剑意精深为剑域,这得看她能把自己对剑的理念深究到什么程度了。

她如果对上真正的剑修,胜负也不好说,毕竟剑修对剑的执念,以及剑魂的加持,都会爆发出让人意料之外的力量。

第348章 和平协议

湛长风不是按部就班的人,对她而言,修炼的最大乐趣就是能发现未知.试验新的想法,如果失去这个乐趣,修炼或者修道,将毫无意义。

所以她不会把自己框死在某条路上,让她在一条传承上走到黑是不可能的。而且剑道要求的专一性太高了。

何况比起用身与道种凝成武魂.元剑与道种凝成剑魂,她更喜欢用元神与道种凝成本相,相较后天修的身与元剑,作为先天真一之神的元神,更贴近本心,也更容易沟通宇宙玄奥。

三日后

硕狱从罄竹那边拿到了锦衣侯的回函,半路遇到两名脱凡修士。

那二人坐在飞鹰背上在这一片徘徊许久,寻不到岛屿,便一直跟在舰队附近,这天见那九尺莽汉乘船从舰队上离开,现身叫住,“道友可是湛长风巡察使部下?”

会以巡察使相称,应当也是有官身的人,“正是,二位所为何来?”

其中一位清癯老者神色骤松,“贫道徐扬,身边这位是善坤,奉白痕长老之命,前来听候差遣。”

他二人,一是法修,一是武修,实力都不低,来的路上还想着如何救场,结果看见了锦衣侯的舰队,却半天也没找到岛在哪里,险些以为来迟了,岛屿都让人击沉了。

硕狱看过他们的令牌,道,“二位辛苦了,随我来吧。”

硕狱领着他们穿过生门路线,岛屿完整地浮现在眼前。徐扬.善坤大为惊叹,此阵的威力竟能庇护一座岛屿,前所未见!

那新上任的荣誉巡察使手段非比寻常,难怪能得长老如此重视。

湛长风上次万里传音说了要与锦衣侯的舰队打一场,预测白痕会派人来帮助她,只是海陆间往返要耗时间,他们来时,她已经将大阵开启了。

湛长风在大厅与二位修士见过礼,徐扬感慨说,“巡察使不凡,已将一切都料理好,我们没帮上忙实在惭愧啊。”

瞧起来不善言辞的善坤也点点头,“是啊,惭愧惭愧。”

湛长风笑道,“二位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一事需二位帮忙。”

“巡察使但说无妨,是要擒拿敌方头领,还是领舰队出击?”徐扬.善坤是领命来的,要是坐一会儿,什么也没干就回去了,这心还有点空落呢。

“我这岛受不起折腾,打仗就免了,今次我俘获了海星的供奉,打算与锦衣侯和谈一二,不过那锦衣侯也是混不吝的,既想把人都带回去,又不想赔付我的损失,一个榜上有名的脱凡高手,二三十来个筑基,竟连五千万都不高兴拿出来,字里行间全是不攻打我岛就是对我的恩赐,此态度,我不喜欢。”

湛长风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有一百枚震天雷,一枚的威力炸毁一艘五人快舟绰绰有余,两枚能炸开二十人的斗舰,三枚可破六十五人的蒙冲,二十枚应会炸掉三千人楼船上的防御。”

“可惜我无法凌空,所以想请二位帮我往锦衣侯的舰队里扔些雷,先把数量最多.防御最弱的快舟都炸掉,再对付蒙冲斗舰,楼船有脱凡坐镇,防御会很高,姑且能为就为,不能就放过。”

徐扬被她轻描淡写的话唬住了,“我能先打开箱子看看吗?”

“自然可以。”

徐扬小心地开箱,里面全是黑漆漆婴儿拳头大的物什,他捧起一个,仔细观察,发现了引线阵。

善坤也凑过来,讶异,“这是真的?”

火药不是没有,但多数用在鞭炮烟花上,具有杀伤力的火药配方又被炼丹师握着,由其做出来的地雷.炸药.火炮也被大势力所垄断,市面上小小一颗就能被炒到上万。

手中这颗,要是真有她说的威力,至少得花十几万才能买下一颗。

徐扬懂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是疑道,“它落入水中,会不会影响使用。”

“此震天雷经过了改良,材质稳定.防水,小几率才会出现哑弹,这点可以放心。”她进行过多次实验,在这方面还是有信心的。

善坤眼神光亮,“用震天雷攻击,时机得当,能兵不血刃将那舰队群全军覆没!”

“只要牵制住船上的脱凡,可任意施为。”徐扬含笑点头。

湛长风转了圈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温文有礼,“此番还得辛苦二位,事成,我当各奉上十枚震天雷与两万灵石酬谢。”

“巡察使太客气了,我们应长老之命而来,怎好私收酬劳。”

“那是长老没有预料到二位对扭转局势的重要性,我除了备此薄礼,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感谢。”

徐扬.善坤相视一眼,俱都郑重道,“巡察使尽可放心,我二人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湛长风又奉上两张隐身符,“二位小心安全,性命为先。”

二人动容,那十枚震天雷与两万灵石已然是天价酬金,隐身符对脱凡的效用不大,却是真切的一番心意。

此前仅听闻她被点将台判为零分,只当是个资质出众的后辈,到后来战朔旦,也仅让人感叹句后生可畏,直到从长老那里知晓了她杀裘万尊的事,才恍如被雷劈中,不可置信,裘万尊作为新秀脱凡第十九,战力在他们之上!

又知她要与舰队群对上,叹她太轻狂,一人之力再强,也是有限的。

而到了岛上,神秘的阵法,俘获两位脱凡高手的战绩,还有现在拿出手的震天雷,无不显示着她的战力底蕴.身价底蕴,非常人能比。谈话一二,感其为人公私分明.胸有丘壑.举止得体.风度翩翩,让人自愧不如。

如她一般的人,那些惊破天的战绩,倒像是锦上添花。

“多谢巡察使照拂,我二人静待夜晚,便立即行动!”

深夜

徐扬.善坤凌空渡往海上,隐身在半空,将舰队群尽收眼底。

五十六艘快舟在前,二十艘蒙冲斗舰护卫在三艘楼船周边,排场之大,占了方圆百里的海域。

“船太多了,弄不好会让楼船逃走,我先对付快舟,你截在他们返航的路上,将后头的蒙冲斗舰炸了,待那脱凡跑出来,咱还有力就来个生擒。”

善坤战意一起,与徐扬分头行事。

徐扬想要精确打击那五十六艘快舟,施法将数十枚震天雷悬浮于身前,神识锁定每一首船。

黑暗中震天雷如利箭砸在那一片快舟上,雷暴和火光突兀地在夜里炸响。

罄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推开舱门只见那片快舟在火光与浪涛中惨叫炸裂,“有偷袭,快开启防御阵法!”

话还没落,后头的蒙冲斗舰群中也传来爆破声,惊然环视百里之内,却并无其他船只。

遭了,有高手!

第349章 成还是败

平静的海面被打破,爆破声.惨叫声.呼喝声混杂成危急的信号,沉落的残骸.激起的浪花.看不见的敌人将心中的线扯到崩断。

炮手把着炮台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打,弓箭手搭着弓也不知道向哪边射。

每艘船都在开启最后最强的防御,灵石不要钱似地填进去,只为了让阵法多支撑一会儿。

罄竹已经下令让剩余的船只撤退返航,心中的气愤无力已经无法言表,回函白天才送过去,晚上就来攻打了?!

砰砰砰!

楼船剧烈晃动,上空火光阵阵,爆裂不绝,防御罩摇摇欲坠,士兵们惊慌大喊,“将军,我们被集火了!”

罄竹目光透过混乱的光影,终见上方立着两人,竟然是脱凡!

“和谈协议已送,何故暗夜偷袭!”

徐扬愣然,失笑,“岛上那位说,你家侯爷想得太美了,得再加点砝码。”

“就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善坤抬起自己那法宝级别的臂弩,青光似的一箭,划亮了夜,防御彻底破碎!

罄竹陡悟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化光冲破二人的封锁,极速遁离。

“休逃!”徐扬与善坤追赶上去,善坤射出弩箭,打偏了她的方向,趁其滞顿的一瞬间,徐扬召出十二道黄符,拘禁了那方空间。

罄竹撞上黄符被迫停下身形,抽出袖中法剑,利金之光劈碎一道黄符,露出缺口,此时二人已至身前,唯有缠斗。

底下完好的船只已经向海星撤退,急救的信号连连催发。

然在暗处,有十数艘快舟包圆过来,原来是孔毛子带领的水师绕路来堵截干扰了。

摇光兵团等人也在其中,他们要做的只有一样,或杀或俘虏船上的筑基!将舰队的中端战力废掉。

某座孤岛上,一道身影融在夜色里,没有丁点声息。

海星接到求救信号,十艘舰船准备出海救援,其中一艘斗舰快速出发,行到一半,飞出道影子,风驰电掣般掠过海面,赶往乱战之地。

兀然黑沉无星月的夜空滚过雷鸣,雷海电光封住去路,他心胆一颤,转头遮天剑影袭来......

“撤退!他们的援手要来了!”硕狱大吼一声,所有人将俘获的人质丢上快舟,迅速离开,孔毛子还顺了艘蒙冲,海战后,岛上完好的船只可没多少。

徐扬.善坤都拿出看家本领,联手将罄竹拿下,落到孔毛子的蒙冲上撤离。

从扔出震天雷奇袭到结束,不过小半时辰,闪电般完成了一场战役。

等天亮后,锦衣侯的支援部队赶到时,只留一片狼藉。

带队将领瞥过幸存的人马,越瞧越不对,“罄竹供奉呢!源丰供奉呢!筑基都死光了吗?!”

此前,湛长风御气行舟,踏上岸,将气若游丝.焦炭似的人交给接应者,然后到一旁恢复元力。

她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上新伤加旧伤,跟会凌空的脱凡在海上战斗太吃亏了,虽用雷霆制约了他的行动,但自己又要维持术法,又要御气停留在海面,消耗实在大,战力打了折扣。

硕狱他们押着俘虏也都上岸了,一团湿漉漉的白球从船上跳下来,啪叽就跳到了她怀里。

白狐自从到了岛主府就有些乐不思蜀,整日在各个花园草地打滚扑花,白白胖了几圈。此次是让它帮忙将那些船上的物资都装了回来,她浪费了那么多财力物力,总要见到些利息。按例如楼船这种高等战舰上都会屯半年到一年的物资,以备军需。

湛长风带着白狐回岛主府府库,白狐摇摇尾巴,府库满了一半,初步估计有几吨酒肉灵蔬.十几箱服饰.千来把兵器.五十万灵石......

灵石是军饷,也是维持阵法的物品,低端的阵法不能自己补充元气或容易力量枯竭失效,就需灵石维持或重启。

但像现在岛上的逢木化灵大阵,本身就有聚灵之效,可以自行运转,怎也是花费了近亿买下的。

不过它如果遭到承受范围之外的频繁攻击,力量得不到快速补充,也会很快被破。

好在它还有迷惑的作用,不容易被找到踪迹。

湛长风让人清点了俘虏,估摸了一个价格,重新给锦衣侯送了份协议。

过了期限,才得到寥寥几字回应。

湛长风看完便疑惑,袖摆一荡,亲自到地牢去了。

囚犯们为了吃到饭,将地牢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特制的铁门铁栏杆都擦得能反光,原本肮脏阴暗的地牢焕然一新。

海星群岛等人专门关在一个区域,牢头将隔断区域的铁门打开,恭声道,“岛主请,这就是俘虏所在了。”

一阳道人睁开了眼,新抓来的罄竹.源丰两位脱凡也都提起了神。

羊瞻抓着铁栏杆瞥向入口,叫道,“是不是要放我们出去了?”

湛长风坐在牢头搬来的交椅上,两侧就是关押脱凡和筑基的牢笼。

她抚平袖袍上的褶皱,斜倚着扶手,眉宇间多了分锋芒与散漫,“诸位住得习惯吗?”

一阳道人阖上眼,“岛主这副促膝长谈的架势,仅仅是为了问我们住不住得好?”

“自然不是,我来是为了向你们了解一下锦衣侯的行事逻辑,惭愧地说,我无法估摸出他的准则。”湛长风问颜策,“听说地火脉是你向锦衣侯提出来的,你认为地火脉的价值是多少?”

颜策还是头一次与这个处处领先他一步的人对话,提高了警惕,“岛主自己应该有数。”

“如果以地火炼器,品质和成器率会提高二到三倍,每年至少能给海星额外带来数亿收益。”颜策真真假假道,“最重要的还是得有炼器材料.炼器大师,岛主想必没有这些吧,平白坐拥宝山,不如与海星合作,共同开采。”

“倒也不是不可能。”湛长风顺着问,“这是什么地火?”

颜策觉得没什么可瞒的,“明心地火。”

湛长风感其心念,便知他认出了明心地火,但不知道什么是明心极火,就略过了这个话题,“你到现在都还在为海星打算,海星却未必会管你。”

“初次,你们一个脱凡供奉,三四十个筑基,我只跟他提了十年和平的要求,再加五千万赔付就能把你们带回去,不过他似乎对自己的战舰很有信心,不肯赔款。”

“所以第二次,我击沉了他的战舰群,再次俘获了两位脱凡.五十几名筑基小统领,依旧提了十年和平,又怕我第一次估错了你们作为脱凡.筑基的重要性,所以只在原价上加了一千万,当做我人力物力的损失。”

几个反应快的,已觉不好。

湛长风继续道,“听说你们海星有四个供奉,一个死了,三个都在这里了,筑基也扣押了七八十个,舰队群败得很彻底,锦衣侯到底会出于什么心态,才会跟我说,要杀就杀吧?”

第350章 放走颜策

“还是说,”湛长风凉凉道,“你们中,谁跟他有仇?”

“不可能,侯爷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羊瞻最先叫喊,“被捉了那么多脱凡高手,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一阳道人也疑惑,明明可以换回他们,为什么非要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当真以为没有他们这些供奉,他能守得住海星共主的位置?!

罄竹.源丰则相信锦衣侯一定在暗里想办法救他们,所以此刻俱都不说话。

“团长。”硕狱忽然进来道,“锦衣侯又派舰船出来了,不过此次的旗帜是颜,像是颜家岛的守卫军。”

颜策听闻,神色微变。

湛长风舒展眉头,“看样子他要死磕到底,那就没有俘虏的必要了,这次全歼吧。”

湛长风起身离去,狱卒们也搬起交椅,涌出铁门。

眼瞧着那扇铁门要关上,颜策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惊然大喊,“岛主,等等!我可以劝退他们!”

湛长风脚步顿下,没有回头,仅是冷然道,“劝退与我有什么好处,劝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不是吗?”

“只要你让我见颜家军,我发道誓不再与你为敌,我颜家私军也绝不踏足瀛洲范围!”

“这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哐当,铁门合上。

“岛主!”颜策脑海中念头瞬息万变,生生出了满身冷汗。

羊瞻酸道,“你颜家岛行啊,居然为了救你,出私军了,也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你家老太爷还是你那个瘸腿的叔叔,哟,听说你有个跟你一般大的侄女修为也不错,改天在这里还能来个四代同堂。”

颜策却没心情理会他,海星九大岛屿都归顺锦衣侯后,就被限制了私军,私军只能作为该岛的守卫军,不得出所在岛屿的范围。

他颜家岛五千守卫军怎可能出海!

湛长风走出地牢,海风大燥,万里无云,“继续监视那些舰船的动向。”

硕狱道,“一般人都找不到岛屿的入口,那锦衣侯又派舰船来,是让他们送死吧。”

“这个送死说得很有道理。”那张回函上,其实并不是写“你要杀就杀”,而是要求用五千万换回三个脱凡,否则会有能破岛屿隐匿之法的舰队前来攻岛。

这话,一没有提到筑基,二将价格从六千万压到了五千万,三把破隐秘的舰队点出来了。

寻常人听到,可不就要对这支舰队先下手为强,或者直接将三个脱凡放了,换五千万。

用五千万换三个脱凡,也是件划算的交易,通常情况下,她不会拒绝。

她觉得有意思的是,他连五千万都拿出来了,为什么不将筑基也全换走,这些筑基,不是他的幕僚,就是他的影海卫.水军小头领,都是中流砥柱级别的,难道还不值一千万?

以及那被特意点出来的,能破隐匿的舰队,似乎在激起她的忌惮。

现在看到颜策的表现,基本明了了。那些不被在乎的筑基,只是为了隐藏一个颜策。暂时让人忽略他与举着颜字旗的舰队的关系。

湛长风决定做一次好心人,教局势再乱一点。

隔了一个时辰后,湛长风在岛主府召见了颜策,青年修士身板挺如修竹,俊秀的面目下能看出一丝紧绷,仿佛正受着风雨的摧残。

“我能放你回去,你们那个侯爷太小气了,就派了这么点人来,要搜战利品也搜不到什么。”湛长风叫来摇光兵团的人,将他送到舰船上。

颜策眼神复杂,默然一拜后随人离去。

海水起伏荡漾,离岛一段距离后,颜策独自乘小舟前行,终于见到一艘能装载三千人的楼船,数十艘蒙冲斗舰,船上飘着颜家岛的旗帜。

“来者何人!”负责望的水手吹起紧急号角,战舰全体戒备,几艘开道的快舟试图上前拦截,近了才发现是岛上的三爷。

“是三爷,三爷回来了!”

颜策被迎上船,一眼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瘦弱中年,急急跑过去,“二叔,你怎么来了,颜家军怎么出海了?”

那中年瘦得脱骨,露在外面的手腕不足一握,但他的双眼沉稳和煦,仔细确定面前的侄子没有大碍后,道,“海星四位供奉不在,水军损失惨重,那座岛屿又难寻踪迹,锦衣侯便放弃攻打了,你爷爷想要救你,请命出山来破岛,锦衣侯不想损失军队,唉,我便求了他,立下军令状这次定会破岛,由我颜家军开路,破了迷障后,他再遣军来,对了,你怎么被放了?”

颜策惊疑不定,“什么叫四位供奉不在,什么叫颜家军开路,不,不对,快让舰船返航!”

“你做什么,咱颜家人难道还破不了一个遮眼迷障,我很快就会找到生门在哪里了。”颜仲语气虚弱,神情却很笃定。

“你找到了迷障的路也没用,四个供奉都已经栽在她手上,先前三万人的舰队都被她炸了,你凭着四五千人能顶什么事。”颜策越来越不安,着令副官返航。

副官为难地看着颜仲,“家主?”

颜仲抓到了一个词,心头惊悸,先吩咐了一句返航,才急切问,“什么叫四个供奉都栽她手上了,什么叫三万人的舰队被她炸了?”

颜策目光迸出凶光,“二叔,你知道什么?”

“这......”颜仲冷静思索道,“你们不是传来消息要求攻岛吗,裘供奉闭关还未出,一阳道人去请涂海相助未归,罄竹供奉便领战舰去了,但是岛屿消失不见,她与战舰又遇到了海妖的偷袭,全军覆没,源丰供奉去支援罄竹后便失去了消息,应该已经陨了。”

颜策哪还听他的话,跑上甲板怒吼,“立即返航,加速前进!”

“到底怎么回事?!”颜仲撑起身子,又颓然落在轮椅上,颜策的态度带起了他的一丝惊惧。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颜策喃喃自语道,“平时只有他能差遣四大供奉,他要隐瞒他们的去向很容易,他可以为了稳定人心,装作最强的裘前辈尚在闭关,没有去执行刺杀任务,也可以说一阳道人还没请到帮手,但他为什么要无限弱化湛长风的实力,掩饰舰队失败的真相?”

“所以在你们眼里,这岛唯一的强点就是会隐匿,而我颜家,最擅堪舆识阵。”颜策惑然,“他想我颜家送死?”

“不对,他当知道湛长风会俘虏人,不一定会杀人,只要颜家人被俘虏,就会看穿他的谎言。”颜策猛然转身,“家里还剩谁?”

颜仲从他的自言自语里听了大概,再听这一问,脑中霹雳,“他要对付颜家?!”

第351章 宅前对峙

距离瀛洲一百多公里远的地方,有九大主要岛屿,五座岛屿在五角,拥簇着中间紧挨在一起的四座岛屿,坐落在蔚蓝的珊瑚海里,像是舒张着躯体的海星,名海星群岛。

颜家岛在东南角,祖上是堪舆师,堪即天,舆即地,意为俯仰天象,观测地理之利,民间多称为风水师,但堪舆不仅仅是风水,还包括罗经.玄空学.葬法.形家,结合了地理.建筑.星象.人运等方面,推断或改变吉凶祸福。

颜家这一支,主要是舆地,能体山川形势,察地气流转,点穴寻脉,颜策就是靠自家的堪舆术,观测到了祁山的地气,发现地火脉的。

此能若被人知晓,或被奉为座上宾,或被忌惮,他祖上就曾险些让王侯势力豢养来专寻灵脉地穴,后逃到这边落户,只将这堪舆术代代单传,秘而不宣,仅在为生计发愁时,装个半吊子,以风水之名,替人看看墓葬位置,小改吉凶,一旦名声有显扬的趋势,就立刻沉寂下来。

现在颜家表面上就是一个普通的富贵家族,暗里有四人承了祖传的堪舆术,老一代的颜老太爷,二代的颜仲,三代的颜策,还有四代的颜央,单传无疑。

他颜家岛归顺锦衣侯以后一直安分守己,颜策还作为幕僚在其身边出谋划策,功劳不小,他想不到他对颜家下手的理由。

颜策几欲泣血,难道他家的秘密被发现了?

对的,对的,颜策想起差点忽略的一件事,他家那么多人,但是羊瞻为什么不提他的爹娘,不提伯父,不提其他侄儿,只提了四个。

“你颜家岛行啊,居然为了救你,出私军了,也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你家老太爷还是你那个瘸腿的叔叔,哟,听说你有个跟你一般大的侄女修为也不错,改天在这里还能来个四代同堂。”

羊瞻.影海卫,他越想越惊然,难道锦衣侯早有将他困在岛上,诱杀他颜家诸人的打算?

若真是这样,锦衣侯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得到他家的堪舆术,要么挟人质逼迫颜家效忠,替他卖命。

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颜策号令停船,从海星群岛至现在的瀛洲岛最快半天,来回就是一天,锦衣侯要趁着守卫军不在下手,定会选择在守卫军到瀛洲这边时进攻颜家岛,此时守卫军要赶回去也来不及。

但他颜家老宅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攻破的。

“阿策,为何又停船了。”颜仲知晓这是锦衣侯的局后,心中火急火燎想快速赶回去,要是颜家众人出了事,他这个调离守卫军,自行送羊入虎口的家主,就是千古罪人!

颜策目有绝然,老爷子和阿央都在岛上,已经凶多吉少,他不能让颜家的堪舆术断代,“对不起二叔。”

他蓦然出手打昏了颜仲,拿了他的家主的令牌,冷静地吩咐亲卫,“将前家主带去渔岛,如果没有下一代颜家人来接应,百年内不得出岛。”

渔岛是颜家的一个退路,位置隐秘,只有传承人才知道,他将渔岛的位置给亲卫,叫他们快速乘船离开。

“颜一发,敢死吗!”他纵声喝令颜家岛守卫军的头领。

颜一发表情肃穆,知道已经到了危亡之际,赤目大吼,“守卫军诸人死而无憾!但凭吩咐!”

“锦衣侯可能联合了其他家族拦在我们返航的路上,我要你不论用什么方式,拖住他们!”

“是!”

颜策又点了两个筑基的亲信,乘快舟换隐秘路线去颜家岛,只要到了岛上,他就有办法进入祖宅。

颜家岛附近礁石环绕,有几处修了焦堡,以做守卫之用,但现在,上面的守卫换了人。

颜策等人心中愈发沉重,抛了快舟,潜下水,没有惊动他们。走水下密道进入岛中。

他湿着一身,也顾不得将弄干,用幽暗的水道中冒出头,弯腰摸着粗糙硌手的石壁往上走,推开一道石门,瞬间十几道目光盯来,哪恐惧的目光刹那变得信赖.质疑。

“三爷!”

“守卫军不是去救你了吗,颜家为什么会被侯爷攻打?”

“我们家一向安居本分,就你在侯爷身边做事,是不是你惹怒了侯爷!”

“三爷快去救救老太爷他们!”

颜策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嫡系的一群人,怒然,“都闭嘴。”

他走到暗道之顶,发现密道已经被封死了,身形摇摇欲坠,“其他人呢!他们为什么不下来!”

密道中悄然无声,只有他的悲吼。

地面上

三百府兵,九名颜家嫡系,并一个白发苍苍的拄拐老人皆立于宅门前,像是地炉中将成型的剑胚,寂寂燃烧。

新叶被迫脱离生机勃勃的枝丫,那群突破一道道防线,踩着无数鲜血杀上来的士兵包围了老宅,兵戈对准颜家众人。

颜老太爷看见了那身材伟岸的锦衣侯,也看见了赵.郑两家的脱凡家主。

赵.郑早就彻底成了锦衣侯的家臣,整个家族都为他所用。

颜老太爷一直以为锦衣侯是个枭雄,奸诈而危险,所以约束着儿孙岛民,告诫他们不要惹事,安分守己。

又因他一句,策乃大才。

为了消除他的疑虑将颜策送到他身边做事。

但还是没想到,他将矛头转了过来,“侯爷已经坐拥海星,颜家岛也已经臣服,为什么还要将我等逼入绝境?”

颜家一个脱凡供奉,刚刚就死在对他们的阻拦上了,现在唯一能看的就是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太爷。

锦衣侯身长八尺,如一道凌云气,他眼中像是装了暗夜星辰,只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我不明白,颜家一向不争不抢,当时你起事,我颜家何曾反抗,不是主动投靠了吗,你与我那早逝的小孙儿,不是好友吗?”颜老太爷被这无妄之灾打得措手不及,他颜家可从没想要做诸侯,更没有觊觎他的位置。

锦衣侯冷笑,传音道,“你确定吗,若你真的臣服我,为什么不能替我做事,就像颜伦一样,明明会点出灵脉.搜寻灵矿却不肯为我做,明明会布风水大局,却不帮我改命断吉凶,你颜家世代居住在此,不肯离开,是不是这里的风水局能出诸侯霸主?”

“你你怎知道我颜家会堪舆?!”颜老太爷嶙峋骨指紧握拐杖,想到了他那早逝的孙子,“是颜伦告诉你的?!”

颜伦在堪舆术上天赋极强,然意外早逝,他惋惜之余,就将堪舆术教给了他的女儿颜央,颜央在这方面也很出色。

锦衣侯给了他重击,“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那堪舆术名青乌经,属大乘功法,习之者可窥地气流势,行寻龙点穴聚财.改风水断吉凶之能,得之大业将成,此等不二瑰宝,竟被你们埋没。”

“颜策说寻到地火脉是偶然,”他叹了口气,“若没错,他也学了这堪舆术吧。”

“所以你怕他窃了你的位置?!”颜老太爷嘴唇发抖,如果堪舆术没点禁忌,他颜家何至于此,早当王侯名将去了。

第352章 恩怨终算

锦衣侯本就忌惮堪舆术的改风水局之能,加上颜家一直死藏着,仿佛在他脖子上架了一把刀,“我给你两个选择,交出青乌经,或者立血誓,世代效忠于我。”

血誓以血脉为引,任何人只要流着这个血脉,就不能反抗立下的誓言。

锦衣侯倒想自己学青乌经,但那时颜伦醉酒说,青乌经有一套口耳传授的法门,仅拿到纸页上的内容是没用的。

那可是大乘功法!

他也有过安排人嫁.娶颜家子弟,然始终没有得到青乌经。

今时局大动,他如果有堪舆术的帮助,定能寻到气运之轮所在地,敛尽灵矿.占尽地利,他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你别妄想了,我颜家人,宁可断命也不会让传承落于人手。”颜老太爷重放神威,脱凡大圆满的气势带着三百府兵.九名嫡系的决意,凝成视死如归的狠绝,浴火的利刃指向锦衣侯。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颜家的颜仲.颜策,已经有天罗地网在围着他们了,还有你的重孙女颜央就在这里,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否则,你颜家四代传承人都将命绝于今天。”

颜老太爷身边的青衫女子眉眼清浅,却有死志,“你疑心如此之重,又觊觎青乌经,横行抢夺,就算风水局改得再好也成不了王命诸侯。”

“青乌经怎能落入不择手段之人的手,若它成助纣为虐之用,还不如现在就断了传承,何惧死!”颜老太爷令下,众人与锦衣侯的人马激战在一起。

锦衣侯也向两名脱凡家主道,“活捉他!”

有他与颜央在手,总能使法子逼迫他们交出完整的青乌经,甚至制约在外的颜仲替他卖命。

颜老太爷尤有抽水赶山之威,拐杖横扫而出,将攻来的赵.郑二人震飞,二人几乎没反抗之力。

锦衣侯眼微眯,同样的脱凡大圆满威压悉数爆发,手持方形四棱的双锏攻上去。

这两人虽都有大圆满之威,但颜老太爷在手段上落了一筹,不如锦衣侯秘术.战技频出。

在藏云涧的七位雄主中,锦衣侯不一定是最雄才大略的.最有王者风范的,却是最勇猛的,战力高超,天赋与实力也在新秀脱凡中排第四。

青衫女子颜央挡开转头来攻她的赵家家主,眼见凛光刺目,锦衣侯一招秘术,将颜老太爷轰入高墙,“曾祖父!”

“很快就轮到你了!”赵家主开山裂石的一掌朝她打去,脱凡的修为碾压无疑。

颜央伤了五脏六腑,没有反手力,其他颜家人死的死.擒的擒,危亡!

猛来一道雪光击中了赵家主欲擒颜央的手,但见数条身影落于屋顶.门墙.高树。

锦衣侯寒眸里掠起一丝惊诧,“你们为何要来插手?”

他可是已经知会过这三家了。这六人,正是段.曲.杭三岛的脱凡高手。

九岛都归顺于他,然赵郑之外,其他都是附属关系,不是直接的主从,没有名目地对颜家岛下手,肯定会引起其他岛屿的不安,所以此前他就见过各家家主,暗示过这件事,有的甚至支持他那么干,剩下的也表示不会插手。

段山道,“你身边除了赵郑已经没有其他脱凡高手了,水军也死伤大半,何德何能再坐拥海星。”

这些年各家都缩在岛上,处处受制约,连想送几名优秀子弟到六院去闯闯都被暗中搅黄,能说没有他的影子?

没有像赵郑一样彻底臣服,就会被忌惮,被猜忌,今天是颜家,后天就是他们。不如现在来拼一把。

“你这是什么意思。”锦衣侯根本不将这些脱凡放在眼里,米粒之光罢了。

至于被抓走的那些供奉和筑基......湛长风两次都是要钱放人,谅她也不敢真杀,惹怒了一方诸侯。此事了,他便去亲自破岛,将人都带回来。

“四大供奉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你就是孤家寡人!”浑身湿漉漉的青年从山道上来,瞧了一眼三岛的脱凡,幸好有人应了。

在行船的时候,颜仲就通知七家岛的家主,告诉了他们真相,希望一起对付锦衣侯。

可惜锦衣侯几十年来积威深重,有人不敢冒险,有人想坐享其成,只有小部分人敢站出来。

锦衣侯盯住颜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颜策扪心问了一遍,幽幽道,“别把人都想得太傻。”

“哼。”锦衣侯懒得去深究,管他聪明还是傻,在实力面前都是纸糊的老虎。

“既然来了,那就全都别走!”

瞬间,颜家老宅在的山头又杀机一片,整座岛都笼罩在数个脱凡的威压之下,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敢去看街道上的血流,也不敢去望峰头昏沉的天,好似踏出房门一步,就会被抽成丝的杀气割开头颅。

岛主府的花园里百花争艳,煞是好看,湛长风低眉思索着事,她能肯定颜家岛之前或者现在,正发生着某些斗争,她放颜策回去,会让情势更乱,只是不能肯定对此时的自己有什么好处。

她运五行精气即时起了一局,竟是开门与六乙日奇合,临地下六已的落宫格局。

奇门遁甲通过九星、八门、天干地支、九宫、五行进行预测,眼下这个格局又名地遁,有如入无人之境的意思,适合军事突袭。

她看了看自己现在站的方向,是西南位,往这个方向去就是海星群岛的宁家岛。天盘乙地盘已指公家地,天芮星与开门指守卫不严,乙克己代表客克主,应该是颜家岛将锦衣侯牵制住了。

湛长风拔起脚边一朵花,带起只狐狸。

她摸出搁置许久的破浪宝舰,念动法诀,巴掌大的宝舰倏然变化成十二三丈长.高两层的战舰。

听命而来的摇光兵团人未至,先被凭空出现在舰船震住了,但见它宝光莹莹,浑然无缝,透着灵压,全然不是自己造起来的船,而是法宝!

“团长,这是?”

“我听说过能载人的法宝,但最多能载一个两个,还没见过那么大的,五六十个人都没问题吧。”

湛长风也研究过装备的市场,知道这种法宝可能有,不过少见,且她从翊那边知道这艘船上还海陆空三栖能效,已经是战略性宝具的范畴了,在藏云涧还得慎重使用。

所以此刻她告诫道,“这是界外法宝,眼下还很稀少,这种东西的出现意味着藏云涧军事会动荡,我们只能算运气好,快了一步,然我希望,你们能看得更远一点。”

几个心思通明的成员心头兴奋,这是...有去往界外的意思?

湛长风也只是点头为主,语气忽冷,“锦衣侯攻打了我那么多次,也该还回去了,今次便要奇袭他宁家岛。”

摇光成员望望那战舰,摩拳擦掌,“是!”

第353章 直闯空门

宝舰入水,排风破浪骤驰骋,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了宁家岛的轮廓。

湛长风又将它潜下海,避过焦堡和巡海的快舟,于静僻处上岸。

此舰需要强大的神识与力量去操作,她神识可以,力量方面只能用灵石去补,一趟砸了五万进去。

硕狱问道,“团长,不远处有人声,当是坊市之流,锦衣侯的观澜宫在圆山顶,我们要偷袭还是强攻?”

圆山很好认,一眼望去鹤立鸡群.形状如柱子的便是。

“我已经给你们看过观澜宫的地图了,此次我们便光明正大地从正门攻进去,堇棘与我去找府库,你与魏束.钟环.胡茂各带五.六人攻占要关拖时间,小心里面的阵法禁制,另要记住,小半个时辰一到,不论发生什么事,全都往西北海岸撤退。”

二十来条人影奔向圆山,一条大道直通山顶观澜宫,路上竟真的没见到一个巡察兵,就连大开的宫门口,也只有一队先天守卫。

“来者什么人!”

血线飚溅,一队守卫顷刻倒下。胡茂带人封上宫门,其他成员迅速分散,去往各个殿宇。

湛长风打开结界卷轴,笼罩了大半观澜宫,防止他们飞消息出去,引来锦衣侯,同时神识极限铺展,楼阁琼玉.假山花径.守卫仆从尽数在内,还有十来个筑基,没有脱凡高手。

府库是锦衣侯地盘上财赋的总汇,负责保管出纳资金,她事先看了羊瞻的记忆,知道它在观澜宫东乾门内。只是不知道锦衣侯的私库在哪里。

堇棘挥出大片藤蔓,将库兵缠住,湛长风来到库门前,厚重的库门上有三把下了强大禁制的锁,她一剑将门斩碎,第一扇门里是缎匹库,第二扇门里是衣料库,第三扇门里是灵器库,她只管开库门,剩下的交由白狐。

第四扇门破,空荡荡的府库中,一个枯瘦老头双眼陡睁,“何敢偷窃库房!”

“错了,是攻占。”剑势崔巍对上斩来的大刀,这第四扇门后竟藏了个脱凡。

这个脱凡身形垂老,灵光暗淡,寿命不久了,听到“攻占”二字,起了犹疑,格挡的长刀被湛长风一剑力压,刀刃切入他的肩膀,血流汩汩。

“呔!休要胡说八道!”枯瘦老者挥出漫漫刀光,“刀枪雨林!”

湛长风这才发现府库用的材料有何作用。

它四面都是银屑岩,表面被磨得锃光瓦亮,可以照出人影,此时枯瘦老者的刀光挥洒出来,触到上下前后左右的石壁,反射出更多的刀光,几乎连成片。

湛长风从中体会到了粗浅.未成形的域的痕迹,道,“锦衣侯已经败了,你真的不逃吗?”

那枯瘦老者不说话,眼神凌厉无比,刀光越来越密,全方位无死角地攻杀过来,叫你无处可逃。

湛长风速战速决,施展虚神域,剑意先破他刀光,红尘业力牵他神魂,一剑斩首。

空荡的库房除了这枯瘦老者外没有他物了,也没有另外的门,湛长风用剑挑起他坐着的蒲团,下方有一个环,拉开是扇暗门,几十车灵石,总近三亿,没算白来。

“时间到,撤退!”

各处摇光成员陆续从后门撤出观澜宫,往西北奔袭而去,身上都有挂彩,却精神烁烁,“嘿,这次可得把锦衣侯气死。”

“还有更气的呢。”临近西海岸,硕狱举弓将一箭射往圆山顶,原就正在失效的结界立刻破碎,几人哈哈哈大笑,隐去身形。

观澜宫里的求救信号终于传出来了,巡卫军大惊,奔向宽阔的山道。

平时四大供奉镇守观澜宫,巡卫军守着山道,但此次宁家岛的水军.守卫军都去围堵颜家军和攻占颜家岛去了,抽了巡卫军站守各个港口要道,通向观澜宫的这段路就没人了,也没人会想到,还有人敢悄无声息地偷袭观澜宫!

不,那不是偷袭。

巡卫军气势汹汹地上来,却惊疑地止住了脚步,抬头看去,宫门紧闭,旗杆上的旗帜全都换成了金线绣纹的黑底旗面,古朴而张扬的昼字映了满眼。

而被锦衣侯瞒着消息的海星群岛众人并不知道珍珠岛已经改名瀛洲了,也不知道这面旗来自哪个势力。

只知道,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时候,观澜宫被攻占了!

巡卫军一时不敢确定里面有多少人,正要派出几人去翻墙刺探时,见斜来一道光落入观澜宫,十息后怒吼声差点震碎了他们的耳膜,那些飘扬的旗帜被利光胡乱砍掉。

巡卫军不由面面相觑,还是头领大胆地推开了宫门,一路过去,宫内侍卫死伤无数,反倒那些普通仆人被驱赶到几个房间里瑟瑟发抖,房门上还用血嚣张地写了“俘虏营”三个大字。

孤日下,他们的侯爷砍掉了最后一面立在寝殿上的旗帜,披头散发,气势肃杀,无尽的怒气从他的胸腔中迸发出来,一口鲜血喷出,“匹夫,都是匹夫!”

“侯侯爷,段.曲.杭在集结军队准备攻岛,还有廖家好像也....”

锦衣侯脸上肌肉气得颤抖,一锏敲碎来报者的头颅,惊浪似的森冷目光扫过巡卫军,“全都去守岛!他们要再踏进来一步,你们便提头来见!”

锦衣侯的水军.守卫军在与颜家军血战后,又遭遇另三岛的偷袭,此时正往宁家岛退。

三岛与颜家岛已经成联盟,与宁家岛的军队在宁家海湾附近僵持不下,只因三岛的脱凡也受了重伤。

锦衣侯的凶猛不是说说而已,以一敌七,杀一人,重伤六人,自己只是轻伤,最终颜老太爷,以毕生修为成术,下风水杀局,才紊乱了他的经脉运行,重伤了他。

现在锦衣侯身体里还有一股气在乱蹿,一动真力便经脉错乱,不能修炼不能战不能自己疗伤。

“我会让你们都付出代价的!”锦衣侯凶光毕露,强撑着身体的重伤,大步踏进内殿,大马金刀地坐在交椅上,双手放在桌面上,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气息沉稳下来,而后,拉开了身后的一个抽屉......

第354章 落幕之时

落日余晖映在窗纸上,锦衣侯心中横生孤寂,将抽屉暗格中的三枚令箭拿了出来,万万没想到,他会用上这几个人。

他以血打开博古架后的禁制,进入自己的库藏地,捧出三件东西,挥洒笔墨写下信函。

那三枚令箭背后,代表三个他曾帮助过的修士,原也以为只是可有可无的后手,然如今,成了他唯一能仰仗的东西。

一枚令箭,奉千年上品灵遂果,请海族江滨助水军,他也是脱凡高手,住在西海域,能够最快赶过来。

一枚令箭,奉法宝如意止水铃,请散修徐善清守观澜宫,听说他也已新晋脱凡,是散修联盟的客卿,如果能让他带散修联盟的人过来帮忙,事情大有转机。

最后一枚令箭,奉小乘功法断空幻书,请师家弟子师延交给师家,令师家相助,师家在经商方面也是一把好手,与海星群岛有过合作,需他们提供大量丹药.兵器恢复水军实力。

锦衣侯这时才后悔没有及时将三位供奉.七八十名筑基换回来,如果不是老匹夫暗算他,他怎能陷入这一身实力无法发挥的境地,那诡异的风水杀气蛰伏在他身体里,一使力就会搅乱真气运行。

还有那湛长风,竟敢趁此偷袭观澜宫!待他恢复经脉运转之气,誓要亲征那什劳子昼族!

他愈发动怒,这一切都不对,他明明用五千万换三个脱凡的条件安抚住了湛长风,借颜策支出了颜仲和颜家军,那几岛也已经默认他清洗颜家岛。

他本该长驱直入攻占颜家岛,俘获颜老太爷和颜央,拿到青乌经,实力财力都更上一层楼!

但偏偏,颜策带着颜家军回来了,还说服那几岛联手杀他!

锦衣侯的墨迹里杀意暴虐,凌乱不堪,蓦然他的血肉仿佛被剥开,经脉.气行.丹田.心神.灵魂皆曝在空气中,那一瞬,他如同被困在了不清醒的梦中,只剩一团意识游荡在无边无际的空虚里生出最本能的恐慌。

那是被全然看穿的惊惧!

一根手指点在身上,气劲入体,就像在油锅里滴了水,那原就被颜老太爷的风水秘术搅乱的真气以狂暴之势撕裂经脉,冲击死穴,重击心脉。

锦衣侯抓裂了龙头扶手,模糊的余光里,雪白衣摆晃动,一道人影慢悠悠地退开了两步,背对着孤冷的余晖站在桌案边,他知道那人在注视着他,他在全身经脉爆裂的钻心蚀骨中颤了神魂,色厉内荏地怒喝,“你是谁!”

“卑鄙!”

他每说一个字,就有一口血涌上喉咙,他除了拼命地压着体内几乎要将他摧毁的力量外什么也做不了。

交椅碾成了碎屑,无力抵抗的愤怒随着溢出耳鼻.毛孔的血滴宣泄,地板.书架.桌子都在可怖的蛮力下灰飞烟灭,他想弄死那个暗算他的人,但根本感觉不到气息,看不到人影,好像他臆想出来的。

烧掉信函,拿走库藏,顺便合上门,那个人走了。

锦衣侯想追上去,踉跄几步,躯体如山岳般倾倒在地上,震颤了粉尘,狰狞的面容渐渐僵硬,仅存的一丝意识湮灭前,他恍惚听到有人说,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青乌经.气运之轮,还是藏云涧的权力巅峰...

他茫然...

更重要的是,不要将别人的旗帜随便砍掉。

锦衣侯蓦然睁大了眼,可惜不等他生出什么念头,就彻底断气了。

宁家岛乱了,海星群岛也乱了。

锦衣侯以一人为力统治群岛,用实力震慑诸岛,一旦这最顶尖的实力消失,因它凝聚起来的势力就会分崩离析。

海星群岛似乎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混战时期,有的岛要攻宁家岛,宁家岛上也有宁家为主的人马在联合赵郑两家与其抗衡。

不在状态里的岛民只能被巡卫.士兵催来赶去,惶恐又无知地龟缩在这场动乱里。他们是最容易丢命的,也最容易苟活下来。

宁家岛在第三天,锦衣侯死讯泄露后,终究萧条起来,街道空荡荡的,大量外来店铺撤离岛屿,闲居的散修争相渡船跑路,就像珍珠岛当初一样。

“快点快点,二十个人,别挤!”

“船家,能不能去杭家岛啊?”

“不行,现在海星各岛都戒严了,尤其从宁家岛这边出去的,根本不会让你上岸!”

“吴山岛吴山岛,这边去吴山岛!”

“有人去南桥岛吗?五百灵石一位!”

“你们是不是抢劫,平时只要一百!”

火爆的港口,连守卫军也难以维持秩序,都是急着离开的修士。

湛长风在旁边热闹的茶馆里坐了一会儿,听了些各岛的八卦,终于离开了这地方。

她在所有旗帜上都留了魂印,本就想有可能的话强杀了锦衣侯,免除后患,没想到颜家岛的人将他伤到了这个地步,只要给他紊乱的真气添把火就能让他自绝经脉而亡。

锦衣侯一死,没有其他援手,各岛表面实力就势均力敌了,宁家岛因为被其他岛针对,看起来还弱了一筹。这个在瀛洲边上的庞然大物已经不足为虑了。

湛长风回到瀛洲岛主府,处理了这几日累积的公文,她要考虑怎么让自己从庶务中脱身了,道途刚启,老是纠缠在这种事上也没多大意思。

关于瀛洲的布局大致已经完成,她已经尽可能将地下这处镇压之地被发现的几率降到最低了,另外陆上也已乱了起来,借着兽潮,未明侯联合折桂侯.柏云侯对齐北侯发起了战争,长老会议趁空忙着积累物资,调查人丹和青白山血案。

总体局势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太大变化。

湛长风决定组政事堂,让这座岛就算没了她也能运转下去。

承宣布政司主管财赋.提刑按察司主管刑罚.都指挥司主管军队,户.礼.工三部也各有职责。

有一点要注意,她不是在建城,也不是在建国,她的重点在于建军,主要是把五处军镇管好,那两座主城是附带的。

再加个吏部管理人事任免升降。

三司独立,四部组政事堂,设一名堂主,负责日常庶务,遇到大事,都指挥使主持三司四部进行内阁会议。

另外两司.四部的成员也都要过一遍新兵营,强化对军营的认识。

被赋予图腾的暗卫正式更名青鸟使,监察三司四部。

接下来一段时间,湛长风正式确立了职位的考核选拔制度,文明规定了职务范围与内阁会议的流程,强调了三司四部的协调合作。

这体制行不行再看吧,比起一人决定成败,她目前更想试试众人的力量。

第355章 海星崩盘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离开海星群岛,前往新岛,前往陆地,藏云涧又一次骚乱起来,唯一的海外诸侯,七大雄主之一,竟陨落了。

锦衣侯的死亡众说纷纭,有说他是被群攻死的,有说他走火入魔,导致经脉逆行。

参加了围剿锦衣侯行动的脱凡们都想到了颜老太爷拼死使出来的秘术。

有意或无意,颜老太爷的功绩开始在海星群岛间流传,那一手将锦衣侯杀死的秘术被描述得出神入化。不知情的颜家人甚至与有荣焉,可他们却忘了,颜老太爷作为颜家唯一的脱凡,已经为那一术付出了全部修为,颜家军也死伤殆尽。

“才过去几天,那几家人竟想着给老太爷塞徒弟,真当我颜家没了吗!”颜策笑着婉拒了提礼上门的各家使者,转过头来面色铁青,他们这是在逼着老太爷传授绝学。

“阿策啊,下次不要拒绝了,留下几个看得过去的。”颜老太爷蜷缩在藤椅上,盖着毯子,眼睛并未睁开。

“祖父,你真的要教他们青乌经吗,不如搬离这里吧,他们现在还客气着,谁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井下石,颜家已经折腾不起了。”

“那么多族人往哪里搬。”颜仲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的危机,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现在他与老太爷已是负累,再带着那些不知情的族人,谁知会出什么事,他叹道,“你和阿央走吧,别管这里的事了。”

不只有那些岛试图学到颜老太爷的绝学,就是颜家内部,也一个两个往颜老太爷身边凑,颜策的爹就曾直接道,“我可是您亲儿啊,竟不知您有如此秘术,您不教我,您也教教您的孙子孙女。”

还有人劝,“为什么不拿出来让族里的人学呢,如果族人都有所成就,何至于像现在一样被人欺辱。”

哪知大多数人都没有学青乌经的资质,他家传下来的时候,中间差点断代,还是专门去找了外面的小孩培养,然后让他们或入赘或嫁进来。

从颜老太爷开始,四代连着出了能修炼的人,已是大幸。

经此一役,面对颜家的没落,有心人的威逼利诱,颜老太爷也动摇起来,是不是该破掉只传本姓的规矩,让外姓也能学它。也许学的人多了,他们这堪舆师就不稀奇了,免得东躲西藏。

颜策的心态发生了极大变化,他道,“正是因为弱小,才没有选择权利,如果我是诸侯霸主,谁还能强迫我。”

颜老太爷的双眼陡睁,浑浊中透出利光,“你想违背门规?!”

“这门规并没有保护到我们,反而让我们堪舆一支陷入绝境。”

“堪舆者须有出世之心,方能体悟自然之妙,耿于凡尘庶务,是修不了的。”颜老太爷吐出浊气,训诫道,“堪舆实际夺天地造化,拿得多了,自身就会受到反噬,如果你想用堪舆术成就功业,早晚累得身死道消。”

沉默的颜央说,“既然隐于市不行,就隐于野吧,藏云涧不平安,可以去其他世界,总有能供人安心修炼的地方。”

“一味避世只会重复今天的下场,没有财侣法地你修得下去吗,窝在深山老林,被抢了该如何,被杀了该如何,如果你现在有真君的实力,你大可自己闯荡,甚至辟个道场出来也行,但你只是筑基,没有足够的能力连这座岛都走不出去。”

颜央接不了他的话,有九榜在,要毫无负担地隐世,是件困难的事。

青乌经是通向灵鉴的大乘功法,能成为立宗的根本,然而它对资质要求的特殊性严格性,没有广招门徒的条件。

要么冒险加入其他门派,能与青乌经兼修的功法还没出现,所以到了其他门派,也只能龟缩着过日子。

要么窝在这样的小世界,永远不要试图去突破生死境,因为突破生死境也意味着青乌经大成,青乌经反馈的力量会让你的资质再跃一个台阶,新秀榜前列肯定会有你的名字,也意味着你在世人的目光下,然后不得不接受各种挑战与试探,暴露堪舆术,此时你只能选择加入一方势力,或者不断在一个个世界辗转流浪。

不要觉得这太想当然,这都是颜家祖上一代代的经验。

祖上也有人利用堪舆术积累了庞大的财富,称王称侯,最后在被其他王侯围攻时让雷劈死了。

也有人弄了个小门小派,安稳几十年后,还是耐不住诸侯们的利诱,出山寻龙点穴。

那段时期堪舆家正好是所有诸侯抢夺的珍宝,每一位挂着堪舆名头的修士都炙手可热,后来滥竽充数的太多,真正的堪舆家又受不了不断被逼着寻找灵脉灵矿,渐渐都隐了。

颜策看着颜家这三个传承人,下了决定道,“我不学青乌经了,那我就不算违背门规,等我成王成侯,就可以庇护堪舆一脉了。”

“痴障啊。”颜老太爷摇摇头,“成王成侯要天命,否则再怎么能耐也是昙花一现。”

“什么是天命?”

“至少也要承受得了杀业恶果。”

此刻,颜策不愿想太多了,他说不学就不学了,也没打算将家主令牌还给颜仲。

颜家岛正面临着后续的危机,岛上没有一个脱凡坐镇,颜家军还没来得及补充,宁家岛打完,可能就轮到他们了,何况现在大多人都知道是颜老太爷的秘术引得锦衣侯经脉爆裂而死,对颜老太爷觊觎多过忌惮。

人性不过如此。

他要保住颜家岛,必须请来脱凡坐镇,他想到了湛长风那边关着的脱凡.筑基,其中一阳道人和某些筑基与锦衣侯的交情不深,雇佣来的罢了,有几率争取过来。

颜策想到便做,他也不想去和湛长风绕弯子,自己未必绕得过她。

不巧的是,宁家岛有几个知情人,也知道他们的供奉和水军小头领在湛长风那里,派了舰船去赎,与他的舰船撞在了一起,瀛洲的影子还没看见呢,两方人就是一顿厮杀。

“家主!”

“家主!”

海浪淹没口鼻,身体载沉载浮,血从伤口中流出来,泅散在波浪里,他就像是一块破布在巨手的揉捏下变换各种形状,刚和颜家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护住颜家岛,出门就死了,那可真是笑话!

第356章 出现新侯

岛主府门前

徐扬.善坤确认锦衣侯已死,岛上没什么可帮忙的后,与湛长风辞别,乘着飞鹰回恒都了,飞过海星上空还止不住唏嘘,前不久刚炸了他的舰队,眨眼一代诸侯就陨落了,呵!没白来!

湛长风送了二人离去,折身回府,让人把地牢里犯了小事者陆续遣送出岛,造反的边兵水师情节轻的也罚了灵石,都送出去。

现在岛主府与两座主城.五座军镇的公职者已经到位,人口迁移正在进行,淡水珍珠养殖.炼器场.药园.盐场重新开工,她还打算之后在军镇立一个童子营,从小练混元锻骨诀和百炼刀法。

事情陆续展开,稳步发展,她也逐渐将庶务移交到政事堂,自己监督指点他们的行事规章。

有人来报,“岛主,我们在外海域捞到了一些人,其中有那颜策。”

湛长风给盆栽剪着旁枝,头也没抬,“许是来找我的,带他去偏厅。”

“是。”

硕狱每天准时往新兵营溜达一圈,震慑一批人,然后回到岛主府暂当起护院大将来,在旁边听到禀告,便道,“他颜家岛是不是不好过啊,要不是我们人少,破了观澜宫后,没准还能将宁家岛接收下来,海星群岛指日可待。”

“这边就要花费不少精力,还想着再揽麻烦?”湛长风将剪落的枝丫拂旁边,“根未深,旁枝太多,就成拖累了。”

硕狱也只是破了观澜宫后意犹未尽,毕竟好久都没干仗了,然现在要真硬吃下海星,很难真正征服它,反而有尾大不掉的窘境,“但听团长之前对珍珠岛覆灭的分析,颜策在其中是个重要角色啊,要不是我们的到来,恐怕真如他所愿了,这样的人,留在海星那边说不定会搞出点事来,要不要趁他现在势弱,招揽下来?”

“他善小局,谋略倒还行,可惜有点傲,往往撞了南墙才回头,然后发现回晚了,仍不成熟,且他现在一定想着重振颜家岛,不会顾其他的。”

“你去见见他,如果他要带走地牢里的人,就让他自己去挑,他有本事说服人,就让他带走。”

硕狱迟疑了一瞬,“免费让他带走?”

“我看起来像是很吝啬的人?”

凉凉声音入耳,硕狱立马正色抱拳,“团长,我这就去会会他。”

颜策听到硕狱的话,以为自己在水里泡久了,还没清醒,进了地牢才回过神来,眼瞧着牢房空了许多,请教道,“这些俘虏会有什么下场?”

“没用的遣出岛了,剩下的关到死,或者以工代罪。”硕狱推开关押海星岛俘虏区域的铁门,“自己挑去吧,他们愿意跟你走,就带走。”

这话说得就像是“随便挑,喜欢哪个就送你,不用客气”,颜策眼角微微抽动,对那岛主的慷慨有些忐忑,“我怎好意思......”

硕狱一掌拍在他肩头,青年修长的身板在他的对比下格外娇小,差点被拍得踉跄,“唉,你...”

颜策抬头就见九尺莽汉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我琢磨着吧,我们团长太任性,看到顺眼的就砸灵石,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她以前还间接在我身上砸过一亿呢,你只是带走几个占位子的人而已。”

他都不知道该接哪句,那种“你不如我”的得意是我的错觉吗?

颜策瞅了眼轮廓深邃肃穆的九尺莽汉,整理心情,不论如何,他都欠了情,“请代我谢过岛主,不论将来如何,我颜家岛都不会对瀛洲出手。”

“哈哈哈,你想出也不一定出得了,快去挑吧。”

颜策讪笑,莫名觉得自己真的说了个笑话。

他又想起了偶然听到的宁家岛私底下流传的真假不知的奇闻,据说在锦衣侯率领军队进攻颜家岛的时候,观澜宫上一度飘扬着黑色的旗帜。

颜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这件事,隐隐竟觉得和瀛洲有关,但这个念头太荒唐太大胆了,他一瞬又抛之脑后,锦衣侯的心思连他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怎会有人把握着这个细微的空档百里袭击观澜宫,又没有一点声息。

然他承认,那新岛主的实力.能力.作风.智谋,担得起天之骄子的名头,与她在同一片海域,或说同一个时期,是件压力很大的事。更何况,如今正是风起云涌之际。

颜策最终请动了一阳道人,说服了除自己原本手下外的四十多名筑基,有这些人在,颜家岛的危机,就小很多了。他乘船离开瀛洲时,遥遥朝消失不见踪迹的瀛洲一拜,这是他失败的地方,也是他重新开始的地方,今日之后,就不再有过去为家学渊源隐忍的颜策了。

颜策有一个感觉很对,这确实是风起云涌的时代,它推着你不断前行,或淹没在潮流里,或如流星划过世人仰望的绚烂,郁郁不得志者,只能怪冒出头的天才太多了,没给你展示的机会。

而锦衣侯的陨落就像是拉开了老牌诸侯的末路,一个月后,蛮山战场上,柏云侯被杀,未明侯重伤,齐北侯开始收复北方失地,一直少插手争端的青岚侯站在了齐北侯一边,逐步压制折桂侯。

未明侯.柏云侯.折桂侯三家联盟渐瓦,在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时,七世家联手吞并了柏云侯的地盘,向长老会议申请册封,希望成为新的诸侯。

长老会议哗然,这是历史上头一次,在此情势下,某个势力主动要长老会议的册封。

也许用强迫更合适,因为他们已经占了柏云侯的疆域,是实际意义上的大领主。

长老会议的共主地位早就名存实亡,但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直白的挑衅威胁,若册封了,意味着这种强占诸侯疆域的行为是被长老会议认可的,不仅认可,还能得到“共主”的支持,此举会大大诱发家族.帮派.小势力的野心,引起更深层次的动乱,长老会议的威望也会砍掉一半。

若不册封,他们占着那地,转头联合其他诸侯攻击长老会议该如何?

长老会议为这件事争论了几个日夜,实在不好决断。

更因为,七世家原本是向长老会议租地建城的,城池散落在长老会议的直辖疆域里,现在他们正式联合在了一起,相当于要将长老会议的部分疆域割出去,你能指望他们放弃祖居的地方,全部搬到柏云侯的地盘上?

割让疆域才是长老会议最恐慌的,它直接撕掉了长老会议和平的外衣,让他们意识到,他们争论再多,再久,都只能把这个诸侯的头衔给出去。

掌着部队的元亨也说,不能打,七世家联合威力已经抵得上两个诸侯了,打完,长老会议可能赢,但自身也会元气大伤,让其他诸侯有机可乘。

有兵权在手的元亨都那么说了,长老会议也只能磨磨蹭蹭地承认了七世家的诸侯。

七世家共推公孙正龙为侯,请号明兆。

第357章 变故频生

半年后,湛长风回到了陆地,此时明兆侯刚被长老会议册封,蛮山的战争转入各自防御对峙的阶段。

她对局势是观望姿态,甚至觉得越来越好,但对七世家的动作,还是上了心,为了公孙氏,公孙氏背后那大明王,以及他们在神州动乱中扮演的角色和目的。还有现在称侯的意义。

另一方面,是白痕要她回去的。

白痕站在窗口,外面是崖壁,一株蕨草生在缝隙里,叶子轻晃,格外安宁。

他神色也安宁,再见到半年未见的年轻人,语气中仍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愤怒和无奈,只是这情绪不是针对她的。

“那时,你无意说元亨.于慎有掌握兵权,废掉军机阁对军队的制约,独尊长老会议的意向,我未曾当回事,可如今......”

白痕重重叹了口气,“就算不能阻止七世家称侯,难道就要完全顺从他们吗,至少可以用武力限制他们在长老会议直辖内的城池,但以往主战的元亨竟然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作为,一味消极宣称长老会议的兵力无法震慑七世家,导致长老会议一点主动权也没有,让七世家称心如意。”

“而此事过后,他便在会议上提出广招兵,扩充部队,提议几乎全票通过,物资也都向他倾斜。”

这时湛长风反而道,“长老是不是敏感了,那话仅仅是先生的揣测,而且现在广招兵为应付将来的危机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并不能证明他们有独尊的心。”

“你不在这件事中,你是感受不到的。”他这段时间内整治了一遍军机阁,竟拔出了不少蛀虫与其他势力的暗桩,牵涉人员之广,给他一种大厦将倾的惊悸,而这些人里,就有于慎的影子,他已经在暗里腐蚀军机阁了。

白痕摆摆手,“这些糟心事你先别管,天塌了还有大个顶着,我喊你来,是希望你去界外避避,也是历练一番。”

“避避?”湛长风对这两个字有些惊讶,目前她没有非避不可的缘由。

白痕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否则就不会在她跟前说七世家.元亨.于慎的事了,他想要她知道得全面,因为他将长老会议的后盾压在了她身上,又不想她现在就牵扯进来,牵扯越多,越脱不开,他更想她心无旁骛地修炼,在道途上有更高成就,以实力威望来帮长老会议掠阵。

“你听过政道会吗?”

“略知一二。”

白痕点点头,沉吟道,“政道会处理长老会议与诸侯.诸侯与诸侯.诸侯与各独立城池.长老会议与各独立城池.独立城池与独立城池间的矛盾协调和合作发展,在咱们风云界域,也有这样一个政道会,是用来处理界与界关系的,每三百年开一次,这次不知怎么,提前了二十年......”

白痕皱着眉,“不管它,我先给你说说它的具体情况吧。”

“一般能修炼的小世界不多,能修炼且联通了界门的小世界更少,此界承蒙二尊余荫,不仅有界外宗门在此传道,还辟了界门,可通向任何一个有界门的世界,默认加入了开放性世界的行列,意味着此界可以参加政道会,与界外势力有接触交好的机会,还能分享某些大秘境,但同时,也有被其他世界攻打侵占的危险,藏云涧还没这个问题,暂放一边。”

“政道会分层级,期间大会小会不断,都是那些大世界.中世界在解决某些争端,像我们这样的小界,实际上是去开开眼界,打打酱油,进不到核心会议里去的,但小界也有小界的活法,对小界来说,重点在汇集了风云界域三百世界物品的玲珑交易会上,以及苍莽斗法上。”

“何谓苍莽,山川.大地无边无际,也指意境心胸开阔,苍莽斗法,便要一界的英才出来试一试锋芒,其中杰出者,能获得升龙令,拥有进入升龙塔的资格。”白痕抚了抚短须,“升龙塔被称为王侯的摇篮,其中不仅汇集了诸多王侯传承,还有许多奥秘,我也所知不多,当然这也不关我们的事。”

湛长风,“.....”

果真是去打酱油的。

“升龙令不好拿,拿了还容易死,暂不提。”

“那什么是可以提的?”

“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白痕将政道会描述得十分广阔,又一一否认,就是为了给她一个警醒,界外不比界内,高手如云,杀机亦多,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原因,也许围观某场大能的战斗,就被余波弄死了。

“小界参加苍莽斗法,主要是为了展示一界实力.一界风骨,叫人不敢随意欺负,同时在苍莽斗法上取得好名头,能为一界争取进入大秘境探索的资格,这对未来的发展有极大好处。”

“目前界域政道会的具体事宜还没公布,只知道将在一年半后开始。”

湛长风问,“长老您所提的都是界,所以这政道会要以一界的名义参加?”

“没错,界域政道会只容以一界的名义参加,如果这个世界势力纷杂,又不能共同以一界的名义参加,那是没资格的。”白痕带着傲然道,“小黎界,就是以长老会议的名头参加的,”

情,冷汗津津。散功所要承受的痛苦非常人能想象,真气如同血液,它根植全身经脉。竭尽真气,尚能慢慢恢复过来,但她现在要做的,却是将真气从体内完全拔除,好比抽血剔骨!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血珠子一个个地从她的皮肤毛孔里冒出来,那是经脉破裂的表现。

修为不断往下降,后天十五重,一重一重地消散。

终于,所有真气都从她体内消失,修为归零!

五指慢慢收拢,感觉不到一点力量来源,先前有真气存在,她可以清晰“看见”身体里遍布的经脉,鲜活而强劲的五脏六腑,血流的方向。

她对自己体内的每一个角落清清楚楚,因这种了解而安心,现在彻底成了凡人,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陌生极了。

她的眼睛不能看见百里外的东西,她的耳朵听不到树林细微的虫鸣,她再次俯视天地,竟觉自己渺小地连未来也看不到。

大概这就是众生想要修神成圣的原因吧,踏上道途的缘由,归根究底不过是想掌握自己,然而最终,记得初心的又有几人。天间的苍茫,血混着汗的痕迹干枯又清晰,一道一道的,涂抹在她苍白又无甚表情的脸

马上改过来,为了全勤见谅

第358章 偶然相遇

“另外一件事,便是长老会议得到了一头水麒麟,我以医者的名义跟它聊过。水麒麟是王者之兽,有极好的象征意义,如果它承认长老会议,将对恢复长老会议的声望与威信有很大帮助。”

白痕将手探入崖壁,岩面如水纹荡漾开去,宛如搅乱的池水,他从中取出一面令牌.一个锦囊,“我代表长老会议与它达成协议,只要我们提供给它疗伤的东西,它就为长老会议坐镇百年,那些东西都是天材地宝,本界难寻踪迹,我已经着人去界外找了,到时会用你的名头献宝,这是界域政道会的入场令牌和些物资,你只管去历练就行了。”

他是想将治好水麒麟的一半功劳放她身上,尽快提高她在长老会议中的地位,加深两者联系,湛长风没什么异议,“我有数了,长老可否将所需药材给我一观,如果我在外碰到,可以收入手。”

“你有这份心就行。”白痕将记载了药材的玉简给她,说道,“山海界是一个中世界,天地之广,是这里的数十倍,另有门派.城池.方国势力交织,要注意安全。”

“那我去山海几时回?”

“一年半载,在界域政道会开幕前回来,我也并不是非让你在山海,只是那边有人照应,比较方便,你想趁此去其他地方看看,也可随时向那边辞别。”

“谨遵长老教诲。”

白痕欣慰,他最欣赏她宠辱不惊.从容温良的性子,不会因政道会.水麒麟这些事兴奋激动.刨根问底,能快速做到心中有数,然后专注于所要做的事上。

“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过几天我便请人带你穿越界门。”

“是。”

界门不是随便就能穿越的,首先你要有脱凡的身体素质或者说足够的防御,抵得了虚空压力,其次还要识路。

在众神时代就存在一条星途,这条星途化为万千,连接着无数世界,只要大能辟开界门,就能接引星途,在这张大网中占据一角。

网太大就容易走错,每年迷失在星途里,找不到回路的可不少,新出界历练的,往往需要引路人。

湛长风打算给司天监上一封拜帖,观一观他们的星途网与星界图,熟悉熟悉星途路线和风云界域的世界分布。

司天监负责查探界外动向.监测星象,在这方面是最完备的,不过寻常人连司天监的门也进不了,更别说看他们的星途网与星界图了,她有底气上拜帖,还是占了官身的便利。

“巡察使”.“巡察使”,进出藏云宫这一路,与她见礼的修士不少,其中不乏地位较高的文官武将,似乎她离开陆地的这半年,未淡化别人对她的印象。

离近出口,湛长风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

站岗的守卫们仿佛威武的石像,面目冷如铁,眼珠都不错一下,路过的官吏们表情就微妙了,刻意放缓脚步,隐晦地打量着两个相对走去的人,一人进一人出,一人丰姿英俊.相貌堂堂,一人从容文雅.君子如风。

如果是半年以前,虽知白痕长老很爱护湛长风这个后辈,然也不会将她与于慎放在一起对比,仅凭战力榜第五的实力,还不够和扬名已久的于慎相提并论。顶多羡慕一番,说她是白痕那方用来接替于慎位子的。

然随着被瀛洲遣送出去的人踏及陆地与其他岛屿,她截杀裘万尊,力败两位脱凡高手的消息越传越远,藏云宫作为各种消息汇集的地方,自然听闻得更详细。

于慎也杀过脱凡立威,但还没杀过新秀榜前列的修士,前列的修士通常有大势力在背后支撑,不好杀也不能杀,除非有充足的理由与对上其背后势力的觉悟。

湛长风一去海外,就对上了锦衣侯,杀了他一个最强供奉,俘获了他的三个供奉一个外援,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要是锦衣侯的供奉都在岛上,哪能让他被围攻,最后死在颜家岛的老太爷的秘术下。就算锦衣侯死了,有供奉坐镇,海星也不至于那么快分崩离析。

不管众人怎么揣测当时的局势,湛长风的作为对海星的影响无疑是非常大的,她的战力也教众多修士侧目,连新秀榜脱凡第十九也能杀,简直牲口。

但也不能说于慎没败过前几的脱凡就比她弱,新秀榜认可的筑基头名,天赋和实力都必定独一无二。

然在众人眼里,湛长风不再是那玩笑话似的“接替人”,而是势均力敌者。

一名远观的官吏道,“湛长风展现的战力太强大了,定也是身怀道种之辈,身怀道种就必会上新秀筑基榜,奇怪的是榜上没有她的名字,难道是隐藏起来了?”

闻言者不赞同,“隐藏名字不是最多能隐藏三年吗,她出现在恒都已经将近一年了,总不可能是在近三年刚刚筑基的。”

一人带着看戏的深意笑,“别忘了点将台对她的资质判定,要是没点逆天的地方,能被判定为零分?当初秦无衣在点将台称霸三年后,突然上了新秀头名,只是此人隔天就离开此界了,新秀榜筑基排名只变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变回了原样,注意到的人很少。”

“!”都是在藏云宫做事的,心窍不玲珑混不下去,不管三榜怎么变,离三皇宝树最近的藏云宫一定会得到第一手消息,事情又牵涉到秦无衣.于慎两个风头正盛的天才,怎会不引起轰动。

可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们一点都没听说过,秦无衣曾挤掉于慎,占过筑基头名的消息。

那就是消息被压下来了。

为了于慎的光环?

为了他代表的长老会议?

两人哪想会扒出这个秘闻,仔细打量抖出秘密的人,眼生,不知道是在哪位长老手下做事的。

那人也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笑道,“我以前是负责看守三皇宝树的,所以知道一点,别乱说啊。”

“不会不会。”两位官吏连连保证,再看门口即将相遇的两人,心情别提多微妙了,湛长风有可能夺下筑基头名?还是说有人要打破于慎的光环?

“湛道友。”

附近的人都竖起了耳朵,血流沸腾,万万没想到,于慎先叫住了湛长风,就像是专门进来找她的一样,迎面就上来了。

“阁下是?”

于慎盯了眼她的布条,报出了名字。

“久仰大名,幸会,于将军来藏云宫,想必是要事,我就不挡路了。”湛长风错开一步,示意他先行。

退得光明磊落,让于慎有种被反客为主的落差,但等白痕倒了,她便不足为患,于慎笑道,“确实有要事。”

众人想象的火花带闪电并没有出现,两人打了声招呼就各自离开了。

第359章 墨院参观

湛长风没将与于慎的相遇放在心上,冲突是早晚的事,但现在同为长老会议的人,明面上还得客客气气,上来就喊打喊杀那是话本里的意淫。

任何一个存在规则的地方,都不可能用杀人来简单粗暴的解决所有问题,修为再高,也要遵守应该遵守的规矩。当然,私下就两说了。

六院给她递过邀请,她这次回来,本来是想去墨院担任客座导师的,顺便研究下墨院的阵法和机关术.偃甲术,她一直认为壮大这方面的成果,完全可以取代低端战力。

叫一群先天筑基冲锋陷阵,遇到脱凡.生死境基本没活路。而且培养高手太费事了,花几十年无数资源供一名强者,回头没几息就被更强的修士秒了,那心情才叫无以言表,瞧瞧宁家岛就知道了。

如果能用一炮解决,何必赶大队人马去送死。

不过据她了解,机关.偃甲在战争中运用得很少,也可能是此界在这方面的水平不高。

原想去好好了解一下,做些积累,这回是没工夫了。

湛长风去了趟墨院,谢辞了墨院的邀请。

墨院院主知行之最初邀请湛长风时没抱多大希望,听说其他五院抛了橄榄枝,她又是修法的,要选也是选君子院,没成想她选了自己这院。

如今见她亲自上门辞谢,心中反而踏实,说明她是真心选他们墨院的,不是随便挑了一个。

“多大点事儿,这头衔我给你留着,不管你在不在,都是墨院的座上宾。”脑后扎着小辫子的老头直接将墨院的身份令牌交给了她,“等你回来,你再抽时间给弟子们讲讲如何修炼,那些小弟子对你可是好奇得很。”

“走,跟我去溜达一圈,瞧瞧墨院的地盘?”知行之说话爽快直接,连着上一句,说得就像是跟他去溜达一圈,满足下小弟子们的好奇心。

湛长风欣然道,“乐意之至。”

墨院在凤华山,不过山上建筑寥寥,看着像是座少有人居的野山,其实墨院弟子都活动在山腹内。

从山脚一座隧道进入腹内,往上看,一圈圈盘旋的栈道通向漆黑的山顶,山内壁上都是石门,向下看,同样是盘旋的栈道,深不可测,只能看见最底下有一簇明亮的火光,那火光的温度冲上来,使得整座山腹都热炎炎,跟架在火上烤似的。

墨院子弟的常服也很清凉,俱都是无袖短打加黑裤,地位较高的弟子则穿暗色无袖长衫,常戴防御的护腕.铜腰带。

“我们这边主要修习机关术.偃甲术.机械制造运用,还有炼器,学这些要用到一定的阵法知识,所以也教授阵法。”知行之背着手在旁带领参观,还指了指最下面,“底下那层是地火,也是炼器学徒们常待的地方。”

“这些技艺都大有学问,新弟子一两百,最后能入门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有些半路就跑去修炼其他了。”知行之唏嘘感慨,一点也不怕吓跑新来的客座导师。

湛长风也觉山腹内的弟子不多,“这都需要花大精力去钻研,心浮气躁,只想使用点力量的,自然不能专心,去掉这些人,剩下的都是向往匠心之辈。”

“谬赞,我只希望他们都能沉下气来,好好修习手中的技艺。”知行之渐开怀,领她走进一扇门,“这边试验场地,弟子们有时候做了小玩意,都会带到这边来展示。”

甫入门,便有一犬急急撞上来,随着一声高亢的“脚下留情”,某弟子狠扑来,一道**横挡在湛长风.知行之前,将那狗抱了个满怀,急忙拆掉中枢的灵石,那状似发狂的恶犬也消停下来了。

“院主.客人,抱歉抱歉。”

知行之点点头,“回去瞧瞧哪里出了问题吧。”

那弟子如临大赦,立马溜了。

湛长风觉有趣,又想到曾在海上遇到的炼器师青峰子和他那傀儡小孙女,问:“此为偃甲中的傀儡吧,可不用操控,就能举止似活物?”

“那很难做到,老夫也无能为力。”知行之道,“墨院的机关偃甲承自广陵墨门,院中优秀者,会通过云水台前去广陵界,不才曾也是墨门的内院弟子,后来回到这里当了院主。墨门中强大的机关.偃甲随处可见,步步都是陷阱,往来其中的飞禽走兽.人妖鬼怪,皆无法认清真假。”

知行之像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事,笑道,“有位传法长老,给我们讲了十几年的修习要点,直到我离开内门的时候,才知道那是传法长老的傀儡,不是真人啊。”

“那一定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象。”湛长风想到那些真真假假的傀儡,便想有朝一日去广陵看看。

“道友能来我墨院,我也很惊奇。”知行之顺势问道,“像你战力如此出众,该专心在修炼上,怎会对我这旁门感兴趣?”

“我不觉得修道就是修炼,它对我来说,是一个探索未知的过程,现有的每条道路都那么美妙,我怎能闭塞耳目,置若罔闻呢。”

知行之眼神微缓,“道友此言令我大感快慰,如今有不少修士,奉我们这些炼丹师.机关师.炼器师为瑰宝,要他们来修炼此术,却是不肯的,说是旁门误道。”

“也有人兼修了此术,就敢到处宣传自己是什么师什么师,着实令人笑话,我等旁门,敢称大师的,无不为这条道路的开拓奉献了毕生精力,著作有等身,贡献泽后人,继往开来,怎是那些拿了前辈遗留的技艺,大出风头之士。”

湛长风深以为然,“这才是真正的大师,如果只是照着前人的路去修,修的到底是前人的道,还是自己的道。一条路走的人千万,却没有一个人去把它拓宽,伸长,这条路终会因不变而衰变。”

“善!”知行之欣喜道,“这就是我一直想说的要做的,旁门就不是道了吗,它只是比那些大道窄了点,要是因为窄就没人去走了,等待它的就唯有断绝。”

其实观墨院内不到几百的人数,就知这条路有多难走了,知行之一个前途光明的内门弟子,选择回到藏云涧承担院主的责任,魄力.毅力可见一斑。

湛长风有感而发,“大道小道,都有坎坷,都有走不下去的时候,神.魔.仙.鬼.妖.人六道也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是在数万年的光阴里,一代代生灵开拓出来的,把路拓宽了,踩实了,才有今天的道统魁首,但也不能保证,它们将来还能走得下去,唯有不断探索进取,方是长久之道。”

知行之诧异,继而恍然心惊,“是我太着相了,为旁道激愤无奈,却不想天下道统其实都一样,都要靠一代代去走。”

知行之对身旁人的认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此良友,可以与之论道!

第360章 准备启程

一路参观一路交谈,知行之心甚欢,还意外发现她在数术方面造诣非常高,自己穷尽了学识,她却仍游刃有余,立马请她先给弟子们讲解两堂数术课再走。

数术在“道”中是最基础也最神秘的,说是基础,是因为像阵法.星象.相术.堪舆.占卜.天文.命理.数学.历法等等都是在它基础上衍生出来的。

说是最神秘,是因为它来源于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先天八卦,能将天地万物的关系用它来归纳总结,谓,法于阴阳,和于数术,变化万千,神鬼莫测。

精通者,可用一到十这大衍数,排列出万物秩序,知晓天下方圆,测定气数。

湛长风虽还没这个本事,但指点弟子绰绰有余,她与知行之讨论了机关偃甲一道,又给弟子讲了两课,第二天才离开墨院。

她知机关.偃甲确实可以用在战场上,但墨院的实力不够,偶尔拿出几样倒还行,要让他们大规模制作,肯定跟不上。而且墨院为了保护弟子不陷入征伐中,制定了严格的门规,不会参与战争。

天色青青,将亮时分,一只纸鹤停到掌心,化成了一封信函,司天监那边说她随时都可以去查阅星途网.星界图。

于是离开墨院,她就去了司天监。

司天监位于恒都最高的瑶台山上,瑶台山高千仞,遥遥不见其顶。它分三个部分,司天宫在半山腰,是培养议员之所,邀星阁在峰上,是教授占星法的地方,唯有司天监的祭酒和弟子们居住,另有摘星楼在瑶台顶,是观测天象所在,平时不能上去,祭酒和弟子们需要作法占星时才能上去。

祭酒卢一山的二弟子祝邈以为师父让自己来给一个巡察使带路有点小题大做,平时长老来了,才要他们做弟子的出马,更何况她来也不是为了大事,查阅星途网和星界图而已。

但师父交代的,不能不做,更不能懈怠马虎,知晓她这时要过来,祝邈早早在山下等候引路。

他没等多久,就见一人来,寻思着他人对湛长风的描述,一下就肯定这是自己要等的人,往前揖礼道,“在下祭酒二弟子祝邈,来为巡察使领路,请。”

湛长风还礼,“有劳道友。”

祝邈召出两头鹤,“山高远,请以飞鹤代步。”

湛长风与他上了邀星阁,略觉不对,“道友,听闻贵处的星途网和星界图在半山腰的司天宫中,为何要入峰。”

祝邈微笑道,“司天宫中的星途网和星界图很粗略,只有小黎界旁边的几个界,道友不是想观风云界域的星途路线与星界分布吗,那得到邀星阁的一线天里。”

“原来如此,麻烦道友了。”

司天监的邀星阁镶嵌在峰上一条由尖到宽的裂缝中,需沿着陡峭的石阶穿过十二层楼,才能到阁顶的一线天。

湛长风的神识没有四处乱探,只是适当地放在祝邈身上,由他领路。

这条路很窄,神识中祝邈向上做了个揖,然后侧身而立,另一道几不可察的气息缓缓下来。

湛长风听祝邈没有报名号的意思,便也不说话,侧身让人通过,只觉此人在身前顿了一下,瞥了她一眼后就走了。

“道友,一线天到了。”

一线天在阁顶,也就是那条裂缝的最尖端,只有一线,线中隐隐透着星光。

“这边的星途和星界是结合在一起的,道友往一线天探出神识,自能感应到画面。”祝邈料想她要记下上面的路线和星界得花好大功夫,就说,“道友慢慢看,我在阁中,看完了便传音给我。”

湛长风颔首,“道友先忙去吧。”

神识探入一线天的星光中,大量信息涌来,风云界域一个大界.三百多个中界.三千多个小界的分布与乾坤坐标都一一出现,大部分中界之间都有一条星带连接,小界连上星带的不多,算上小黎界在内,也仅有数十个。

湛长风一边查看,一边记忆,忽又触到了新的信息,是风云界域旁边的寒武界域的分布和坐标,随着神识不断扩大,玄天七个大界域并无数散碎的小界域纷纷呈现,百万世界的影像喷发。

她脑袋突疼,适可而止,没有去探更多的星界。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司天监竟藏有玄天甚至其他诸天的坐标图?!

界域之中星途错综复杂,有些路甚至少有人走过,要将风云界域的星途都勘察完善,便是项长久艰难的工程,遑论得到整个玄天的乾坤坐标。

还不止是玄天。

这个一线天中,小黎界及其周边星界是最容易感应到的,随着神识逐渐加深,才能感应到风云界域,这时已经是绝大部分脱凡修士能感应到的极限了。

她的道境是生死境,又加上修炼了魂力,才能继续感应下去,窥见玄天的大部分面貌,然而不能窥探到的部分浩瀚缥缈,远远不止玄天。

这种东西怎会出现在藏云涧?

不过藏云涧本来就不能用常理衡量,它表面上是一个落后的小界,但一会儿就变成了二尊镇压战犯的牢笼,一会儿又冒出一个个天才,连有先天圣灵之姿的明心极火都出来了。

比如她,从神州到藏云涧,连这小界都没出,竟得到了数个顶尖传承,这几率低得她都不信,她自己都怀疑自己要不是大道亲子,得天独厚,就是被算计了,又或者上辈子对不起她的人太多,而今全都还回来了,如果她有上辈子的话。

此界牵扯太深。

湛长风收回神识,整理记忆,确定全都记住后,传音给祝邈,离开了司天监。

没有秘密能够永远,该知道的总会知道,只要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湛长风到执事阁租下了一整座山峰,作为摇光兵团的在外驻地,又给他们安排好一年半的目标任务,另外也没什么好拾掇的,带上青铜灯.储物袋.灵兽袋就可以随时走人了。

第五日,白痕让她去云水台,有人会在那里等她。

第361章 抵达山海

侯天亭里的守台人依旧站得如同标枪,他面朝的地方,碧海清波,骄阳似火,偶有海鸟翩飞起落,悠闲自在。

此时亭外也站了一人,与守台人形成两条平行的影,坚固冷硬的姿态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湛长风不会等人也不会让别人久等,为表礼仪按约定时间早来了一刻,倒也瞧不出他等了多久,“长老会议巡察使湛长风,阁下可是王恒校尉?”

王恒眼神古井无波,冷言,“在山海界自称长老会议巡察使可没人会买你的账。”

他废话不多说,“我奉君侯之命前来接你,一事要与你言明,你既是来我仓息历练的,仓息便不会管你太多,过程如何还要靠你自己,另外我们有十三座附城,需要人手的是不久前刚归附的杨解城。”

“对附城我们不会干涉太多,只要他们按时交税,不触碰仓息的底线便可,但此城地处偏僻,多聚被各势力流放之徒,久而久之法纪崩坏,横行霸道.穷凶极恶者比比皆是。”

王恒一直在观察湛长风,见她认真听着,没有因这番言论露出异样的神色,接着道,“新任城主请求仓息协助管理,算上你,仓息派去了二十七名修士,其中七名是脱凡,至于到底会怎么安排你,还得看杨解城那边,料想是让你们管理城军。”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白痕说的朋友,就是山海界的一方诸侯,因其主城所在的地名唤仓息,被称为仓息侯。

可称诸侯的,至少得有三样东西:疆域.兵力.自身实力。

粗略的概括,坐拥一方者,生死境方可称侯,神通境能称王侯,灵鉴境能称帝,返虚境能称皇,这四类都是被广泛承认的。

有些在小世界称侯的,不管是自立的,还是被统治势力册封,都属于末流小诸侯,如一个脱凡称为某某侯,跑到界外还敢让人叫他是某某侯,得被人打死。

生死境之下称侯的,在自己那界是被承认的,但在界外是不会被承认的,实力不够。

所以像藏云涧的诸侯,到界外来,还得报自己的名字,没人会叫你侯爷。

生死境才算是在界域范围内的强者,所以生死境的名号,是被这个界域里的世界承认的。

如仓息侯,他就是一名生死境强者,在风云界域内,别人都会尊称他的号,喊他仓息侯。

他的势力有多强,瞧瞧他派人去附城,一下派了七个脱凡就可以看出来了。

但据白痕说,仓息侯也仅是山海界的三流诸侯。

刚刚王恒称仓息侯为君侯,君意味主,所以“君侯”一般是属下对自家侯爷的尊称。

湛长风结合他话里的信息,又联系白痕对山海界的描述,目前没有特别的疑问,便道,“劳烦校尉了,可否带我粗观下山海界的风土?”

王恒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不问杨解城的具体,不理仓息的情况,怎还要看风景。

果真是来玩的。

王恒心下看轻了几分,小界之人去到中世界诸侯帐下,不抓住机遇奋发向上,竟抱着玩乐心态,着实懈怠惫懒.不思进取。

他暗中摇摇头,算了,反正她也是走关系来历练的,由她去吧,“可以,先过界门。”

王恒向守台人交了过路费,守台人举起法杖,碧海分波,出现一条石道。

湛长风上次送女英来此时,也是这样的景象,一条石道通向了宗派石碑林立的云水台,不过这次,穿过了云水台,又出现一条长路抵达界门所在。

界门屹立在海上,门庭宽广,气息恢弘,朝内望去,深邃不能全窥。

王恒脱凡大圆满的力量凝成防护罩,覆在湛长风周身,告诫道,“星途是宇宙虚空中的道路,虽然能抵消大部分虚空压力,但也有余威透进来,对修士的身心是一种伤害,脱凡和脱凡之上的身体神魂才可抵抗。”

“要到山海界得很长一段路,中途会去其他世界转路,你坚持不住了要及时说。”

湛长风都应下,跟在王恒身边走进界门。

踏过界门那刻,仿佛踏出了小黎界的壁障,冰冷寂静之感袭来,眼前是一条架在虚空中的星光道途,环顾而望,无垠的虚空中,星云.星河.星团绚烂神秘,遥远而不可及。

她又回过头,俯瞰着半球样的小黎界,仅能见到上面的地貌。

湛长风发现,小黎界的位置,实在是偏僻,周边只有陨石带,离其他世界都十分遥远,仅有一条星途,毫无分叉,一直延伸到远方,没有尽头一样。

星途像是点点星光聚成的,三丈宽,向下望还能看见底下的风景,一如无遮无拦的站在虚空,她对望着自己的王恒点了下头,“校尉可以赶路了。”

王恒终于有了些满意的意思,头次上星途的修士,有的连脚都没迈开,望着周遭的虚空就吓得屁滚尿流,生怕踩空掉下去,湮灭在这虚空中。

她面色镇定,至少说明心性不错。

星途很长,王恒说离小黎界最近的一界有2亿公里,靠走得走到猴年马月,此去要乘他带来的灵宝级飞舟。

这飞舟速度见长,一日就是数十万公里,在一个世界转路后,星途渐渐增多,一条条路通向各个星界,星途中的修士也多了起来,有的坐灵兽.有的乘宝具.有的施展神通法术缩地成寸,也有的是走路。

中途遇到独自的赶路人,王恒还会停下来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走,价格能飞上天。

湛长风与几个旅客聊了一些,其中一人也是从小界出来的,竟走了整整三年还没看见下一个星界的影子,见王恒愿意捎他一程,瞬时痛哭出声,观他的模样,在原世界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此时湛长风才对闯荡界外的艰辛有了几分认知,路太远,运气不好,还没荡就蹉跎在路上了。

三个月后,王恒叫她过来,指了指舱窗外,“那里就是山海界了。”

在虚空鸟瞰,山海界浑似一个椭圆球体,蔚蓝的海与深色陆地间隔,白色气流如云雾淌在地表,瑰丽壮美,震撼心神。

“怎么样,漂亮吧。”王恒平时话不多,扳着一张脸,此时指着山海界,眉眼全是自豪与得意,像小孩子一样炫耀起来。

“超然如华盖。”湛长风看不见,但她用清鉴魂印做了一块玉出来挂在胸前,清鉴魂印感应到的画面会反馈给她。

王恒知道华盖星象征威仪.清高,这句话是极高的评价了,开怀笑道,“行,过了界门,我带你去山海界飞一圈。”

第362章 空降演武

山海界的界门在山上,这山被称为界山,时有修士出入。飞舟到界门前就停了,湛长风随王恒走出界门,到一旁的楼里办了入界手续,王恒才又催舟启程。

这回舟慢,可在甲板上欣赏山海界的景色。

山海界幅员辽阔,天长地广,茫茫无涯,元气凝如云雾,入眼皆是浩渺烟波,灵禽翱翔于天际,灵兽奔走在苍莽山林,它的陆地板块小而松散,多岛屿和海,千仞万仞的高山林立,千顷万顷的碧海接天连地,奇伟无穷。

王恒操控飞舟从峡谷中低飞而过,道,“在这地界,就算乘着飞行宝具都不能乱闯,要是闯进了哪门哪派哪国的领空,吃不了兜着走。”

湛长风确实感觉到有些云雾后面不能窥探,应该有门派在。

山海界的修道文明已有数万年之久,氛围古朴沉淀,总体局势和平,门派.方国.城池共存,少有侵犯。

飞出峡谷又是一片宽阔的海洋,王恒道,“我带你去看看这边的三皇宝树,你心里也好有个数。”

什么数?

自然是分清哪些好惹.哪些不好惹。

飞舟一头扎进海里,山海界的三皇宝树投影在海中。

这株海底之树染着幽蓝的水光,神秘似梦中仙植,它不像藏云涧的三皇宝树一样只有三片代表小榜的树叶,而是枝叶繁茂非常,浸在海水中随浪飘摇。

九榜是有地域限制的,三小榜是以界论的,只有此界的人,能上此界的三小榜,最高为生死境。

而灵鉴境封顶的三中榜以天域论,三大榜则收录了九天六合的上尊准圣。

王恒指点道:“看到那三片放着青光的叶子了吗,那是山海界的三小榜,还有那三片晶莹如雪的叶子是玄天的三中榜,另三片隐发玄奥霞光的叶子是三大榜,剩下的叶子是玄天三千修道界的三小榜。”

三小榜为战力榜.新秀榜.奇人榜,三中榜为霸主榜.青云榜.名家榜。三大榜依旧玄妙不能窥探。

湛长风问,“战力榜末席是什么实力?”

“筑基大圆满。”

五个字就将藏云涧与山海界的水平拉得天差地别。

藏云涧战力榜末尾是筑基巅峰,而这里,连最末也是筑基大圆满。

她又问,“新秀筑基头名,厉害到什么程度?”

“沧海派的亲传弟子沧浪,以筑基巅峰坐新秀筑基头名,最高战绩是以一己之力诛杀脱凡大圆满的魔头。”

王恒语有敬畏,说明他这个脱凡大圆满,是远落于那个魔头的,继而畏惧沧浪。

湛长风点点头,对这里的顶尖天才的水平有了大致估摸。

王恒对她一成不变的情绪略有不适,问,“道友可是榜上者?”

他边问边搜寻小黎界的榜单,不过这里的叶子太多了,一时找不到。

“嗯。”湛长风几息将山海界三小榜的修士名称记下,看向三中榜,“我闻山海界强者如云,想必上中榜者如过江鲫鱼。”

“那倒没那么夸张。”王恒见她没提自己的名次,以为不好意思,就也没揪着了,转而说起中榜来,“我山海界第一强者,乃太玄宫的清尧天君,在青云榜名列第八。”

临九重神通,抓取渺渺一真意被称为真君,以灵明为鉴,照映过去.现在的“我”,顺应天命被尊为天君。

凡能成就天君之位的,在整个玄天中都必定数一数二,可想而知,清尧天君的道行有多高深。

“第二是东临王朝的国主东临王,势力遍布几十个中小世界,在霸主榜上也是赫赫有名。”

称王应是神通境。

湛长风找到了东临王的名号,霸主榜第九十八,青云榜第九百二十一,二榜都是将神通境.灵鉴境排在一起的。

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极多,叫湛长风再次感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看完三皇宝树,王恒就道,“我们一路往杨解城去吧,我也是君侯遣派的七位脱凡之一,耽搁任务就不好了。”

他特地提醒了一句,“我们作为派遣之人,行事低调些,主要听杨解城城主之令做事,什么时候事情完了,就什么时候离开,当然你要是想提前走,记得跟我打声招呼,我去跟城主说你被调回仓息了。”

湛长风向他确定,“今次我是以仓息侯部下身份,被杨解城外聘来的?”

“正是。”

“那就不要耽搁了,校尉请催舟赶路。”

山海界有北昭.南风两块较大的陆地,杨解城就在北昭西南边缘的临海半岛上,背靠着令人谈之色变的鬼林十三障,相当于截断与内陆诸地的通道,孤零零地待在这块大陆的边角上。

内陆的势力常常会把犯了事的人流放进鬼林十三障,某些运气好的,就闯过山障到了杨解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杨解城的风气就开始变得恶劣了,不少人还行海盗之事。

但它的海上贸易比较发达,暴富者众多,是块流油的地方,否则仓息未必会接受它的归附。

这归附是新城主决定的,新城主似乎是想改善杨解城的风气,自身力量又不够,于是归附求援。

落日时分,飞舟停在百丈高的青石城墙前,城墙守卫看到那灵宝级的飞舟,砸吧着嘴,畏缩又眼热,转过头来继续和同袍赌钱吹牛,一点也没防备。

王恒不屑,“真是该好好整治了。”

他将湛长风带到一座名叫“演武馆”的大庄园,门前已经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修士在等候,“你随他去报道即可,入职流程他会说的,如有重要事,拿它联系我。”

那叫陈达的管事看见王恒将一枚贵重的飞书令箭给湛长风,眼光诧异,这段时间陆续来了些外聘的兵卒,还是头一次有脱凡大圆满高手亲自送过来的。

待王恒一离开,他立马热情地迎上去,“这位就是湛道友吧,入了演武馆,我们将来就是同僚,有什么事尽可找我,我是这里的管事,叫陈达。”

“麻烦管事说一下入职流程。”

“好说好说,演武馆是用来新兵训练的,当然你已经被聘用了,只要等上头给你分配去处就行了,我先带你去院子。”

“对了,作为这次的外聘人员,你有一次无条件进入功法阁所有楼层,挑选一本功法的特权。”

说到这个特权他就眼红,功法阁可是重地中的重地,平时不管是他们这种文职,还是武职,都需要有一定功劳,才能被允许进入阁中挑选功法。且楼层越高,放置的功法越高级,他现在也仅去过二楼,拿到一本较好的普通功法。

也不知这次聘来的都是什么人,竟把五层全都向他们开放了。

此事王恒也讲过,作为外聘人员,薪酬和正式的一样,还有一次挑选功法的机会。

湛长风对这里的功法水平很感兴趣,打算过会儿就去看看。

第363章 寻事挑衅

“道友是哪来的,不像是本地人啊。”她瞧着温和有礼,脾气挺好,但陈达有点尴尬,自己的热情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被公事公办的一两句话就给堵了回来。

仓息的人进入杨解城做事,总有种干涉别人内政的感觉,所以王恒交代过,不要透露自己是仓息的人,避免被本土修士针对,“一介散修,四海为家罢了。”

她每一句话都可以看做结束,陈达哈哈笑了几声,发现自己那么左右逢源的一个人,现在竟接不下去了。

陈达看她也不过是跟自己一样的筑基大成,略不爽,满是深意说,“道友这个性格,可是很容易吃亏的。”

湛长风不置可否。如果她冷着脸这样说话,就不是让人不爽,而是遭人恨了。在这点上,她难得有自知之明。

陈达将她领到住宿的院子,只留下一句“等安排”。

院子四合,北屋.西屋已经住满了,陈达给她指的是东屋,她察觉有人在里面,敲了敲门。

“进来。”

屋里铺的地板,中间一张席,席上是黑木案几,两侧放置坐具,案几上放了食物,一烩肉,一蒸鱼,一羹,一饭,还有一位吃饭的女修,此时正端着碗瞧她,“你是?”

“湛长风,陈管事让我暂且住在这里。”

“新室友啊,来来来,一起吃点吗?”她又掏出一碗饭,“我叫姚凡柔,筑基小成。”

湛长风对她报了名字后,再报修为,感到讶异,不知道这是他们的习俗还是兵卒的惯例,“不用客气,你慢用,请问我住哪一间?”

“稍等。”姚凡柔想起什么,略感不好意思,连忙放下碗筷,推门进一间房,“这屋有两间房,我以为不会有人来了,就将一间放了杂物,我马上给你收拾干净。”

她说着搬动箱子,收拾衣物。

湛长风倚门闲语,“你将自己的东西拿走就行了,剩下的我来弄。”

“好。”

门外传来响动,几道声音吆喝着互相比划,还有一人门也不敲就闯进来,“姚凡柔别磨蹭了,快去夜训了。”

他定睛一看,不是姚凡柔,是个陌生人,疑道,“你是谁,新兵?”

演武馆里都是新兵,用将近一年到两年的时间训练,并获取功法阁的功法,过了这个时间,分配到了地方上,要再有机会进功法阁就难了。

而要进功法阁,就得看他们平时的训练比斗。

夜训怠慢不得,姚凡柔闻声便出来,“马上就走,这是新室友,叫湛长风。”

她又对湛长风道,“他是余向成,也住在这个院子里。”

“既然是新来的,跟我们一起去吧。”余向成随口招呼,语气敷衍。

“我的安排还没出来,你们去吧。”

湛长风没说自己办个入职就会离开这里,然余向成闻言,眼神就古怪了,面上也不说什么,只喊了姚凡柔快走。

房间没收拾完,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还堆在里面呢,姚凡柔为难地看了眼湛长风,“能不能等我回来收拾?”

“收拾什么啊?”余向成朝里望了望,“卧榻不是空着吗,能睡就行了,干这碗饭的,还矫情什么,快走,夜训迟到了,有你好受的。”

外面传来催促声,余向成直接拽着姚凡柔跑了。

房里太乱,湛长风完全没有踏进去的**,其中不少东西又挺私人,她也不能帮人清理,衣摆一荡,寻功法阁去了。

她与姚凡柔几人就是前后脚,未出院子,便听那几个边跑边远去的人在谈论她。

姚凡柔挣开余向成,数落道,“你说话怎那么欠,人家住我们院子里,摆明了就是我们一队的,以后还得相互帮扶呢。”

“你傻昏了头吧。”余向成不大的眼睛里是精明的光,“新来的哪个不是放下行李就被教头操练起来了,做白日梦才会给她时间休息,我看呐,她跟那些人一样,都是空降来的,根本不需要像我们这样每天累得要死要活。”

“你确定?新来那个是什么修为?太不公平了吧。”

“我还听说他们可以进功法阁一到五层,感觉这些人也没特别啊,前天来的那个,不是被我们的新兵王一拳败了吗?”

“呸,肯定都是走后门进来的。”

......

外聘来的修士都挺遭恨啊。

湛长风不大在意,径自出了院门前往陈达指点过的功法阁,倒叫前面那几人回头望了好几眼,沉默着拉远了跟她的距离。

功法阁周边重兵把守,灯火通明。

它的一层俱都是各类修炼知识.修炼技巧,所有人都可以看,一批人来一批人去,全天十分热闹。

那些已经待了数个月,不用整日参加训练的兵卒,常常窝在这里学技巧看前人手札,累了就靠墙闭眼休息一会儿。毕竟这都是他们将来挣命的本钱。

湛长风进去的时候,就好像惊了一窝熬红眼的兔子,引得无数人回头,然后露出戒备.不屑.厌恶种种眼神,战斗姿态十分明显。

演武馆里的兵卒都穿着统一的服饰,外人很好分辨。

只是这一触即发的阵势,有些异样,难道是之前的外聘修士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肃静,不看书的滚出去。”沉沉威压碾碎了功法阁里的窃窃私语,众人闭嘴不敢言,目光却依旧盯着湛长风。

湛长风循声到柜台旁,这边两人,一个是修为不高的管事,正襟危坐处理杂事,后面榻上还有一位支着头斜躺修炼的中年女修,一呼一吸,衣袍无风自动,那声威吓便是她发出的。

“你有什么事?”管事心里有数,然还是开口问了一遍。

“湛长风,新来的外聘者。”

“等着。”管事拿出一份名册,仔细找到她的名字,然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符令,“你有一次挑选功法的机会,拿着它可以进所有楼层,只能挑选一本。”

湛长风接过符令,“请问......”

“没有一点实力居然还能上五层得到中乘功法,让我们演武馆诸人的脸面往哪搁,我们拼尽了命去争取的东西,竟然被这样轻易让人挑选,我等皆不服。”

一个身影威猛的修士虎步走来,两旁看热闹的人笑意满满,要不是顾忌守阁人在,就要大声叫好。

这修士名韩兴言,在演武馆里的兵卒中算是风云人物,实力高强,没有意外,出了演武馆就会去城军或者水师,任一位管着几百人的伯长甚至伯都。

他那段话没有激昂顿挫,平静而隐含愤懑,是说给后边的守阁人听的,他见守阁人没有反应,嘴角勾起笑容,锐利地盯向湛长风,“好东西向来能者居之,可敢与我一战!”

第364章 上楼观法

“战了如何,不战如何?”那年轻管事将符令交到她手上,一副“不管了,随你们”的架势,似乎对这种争夺习以为常。

“笑话。”韩兴言不知道她打个架为什么还要绕圈子,“你可是怕了,怕了就将符令交出来,免得受皮肉苦!”

“怎的了?”一人从门外进来,扫过一众人看见湛长风,眼睛发亮,大步走来,“来跟我一战!”

“.....”韩兴言见到这半路杀出来的修士,横生戾气,“你凑什么热闹,我还站在这里!”

“韩蛮子,欠揍是不是,你要诚心挡大爷的道,我们就去擂台斗,谁输了谁跪下叫一声爷爷。”

“踏马的是你挡我道,一脸麻子还好意思在这里丢人现眼,我今天就先剐了你。”韩兴言瞪着湛长风,“你给我等着,我收拾完他再来找你!别想逃!”

冯承德满脸横肉,星星点点的麻子更衬出他的凶恶,撸起袖子就抄出一把门板宽的大刀,锋芒凛凛,逼得周遭人哗啦后退。

兴奋的愈加兴奋,畏惧的愈加畏惧。

“呵,那就先去杀一场!”

两人气势汹汹地夺门出去,引得一批人跟随观战。

还有一些人相互使着眼色,堵在通向二楼的门口,明摆着不想让湛长风趁机上去。

这地方的斗争相当有丛林味道。

湛长风收了符令,翻起一楼的书籍来,山海界的本土文字她是不认识的,只能找用灵语记录的资料。

灵语可以叫人听懂各种基本语言,用灵语书写的内容也能让每个人都认识,在外行走,必得有一门灵语傍身。

湛长风有目的地寻找有关山海界风土人情.奇闻轶事以及附近几个星界的内容,遇到讲解剑法.阵法的手札也会拿着看。

她通过清鉴魂印阅读,总比自己双眼看要慢了几分,这眼睛上的反噬虽有渐缓的趋势,但也不会立马好起来,急不得。

关注着她的兵卒们只觉这人实在是胆大,竟然还若无其事地在这里看书,而且你那叫看吗,砖头厚的一本,哗哗就翻完了,记住了吗!看懂了吗!理解了吗!

“哼,不过是掩饰慌张的伎俩。”堵在楼口的几人私下传音唏嘘,讥讽中又带着眼热,可惜她手上的符令轮不到他们争夺。

湛长风在一楼看了半宿,合上手头的一本书,放回架子上,走向二楼。

堵路的几人打了个激灵,纷纷放下手中书,立起身来跟她对峙,将自己的修为威压释放得淋漓尽致,筑基小成.大成.巅峰俱有!

功法阁内不准私斗,不准喧哗,守阁人还在那里呢。他们拦在这边,谅她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

她若要强行动手,哼,正好推她出去打一场,夺了她的符令。

“站住!”中间一人见她视若无人走来,没有停下的意思,手扣着腰上的利刃铁柄,露出半截寒光,踏出一步,试图威慑住她。

行走间袖袍浮动,湛长风屈指弹出一道气劲将他的利刃铿锵撞入鞘,柄与鞘的震音如雷声般在诸人耳边炸响,脑袋空空!

等他们回过神来,湛长风已经进入二楼了。

“这.....”几人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惧,吞了吞口水,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几息的心神失守,足够他们死好几回了!

“那新来的在何处,快叫她出来跟爷爷一战!”

一楼诸兵卒听到传音,望向门外,只见冯承德浑身浴血,目光亮得惊人,大刀上的凹槽已经吸饱了鲜血。

楼口堵路的几人恍若无事般散去,压根就没想提醒他。他们拦路不是为了帮冯承德.韩兴言拖住湛长风,只是想看到这令人厌恶的特权者被弄废,现在察觉到她的实力,立马选择明哲保身。

卧躺修炼的守阁人也仅是睁开一只眼睛,望了眼二楼,又闭上。

二楼都是功法战技,不乏能修炼到筑基大圆满的上品功法,但更多的是各式各样的战技,还有少数炼丹.炼器方面的修习之法。

这些功法都被施展了禁制,仅能看到小半内容,只有选了它,到管事那边解禁才能看全部。

三两正在选择功法的兵卒看见没有穿武服的湛长风,眼神闪烁,想出手又不能在这里出手,只能按下蠢蠢欲动的心思,心想着等人出了功法阁再瞧瞧情况。

湛长风在二楼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让她感兴趣的东西,又上了三楼,数道目光立时盯了上来,有戒备,但没有兵卒们的贪婪讥诮。

这边四人都穿着自己的衣服,应该就是被误以为走后门进来的外聘者。

“你是哪来的,怎没见过?”有名清丽的黄衣女子问道。

她话语含糊,然懂的人一下就能听明白,她是问湛长风以前在哪个职位做事,是仓息侯的幕僚还是兵将。

湛长风是来历练的,某个角度来说,确实走的后门,要是将话说明白,恐怕杨解.仓息两边修士都不待见她,她就道,“我是跟王恒校尉来的。”

四人态度明显好转,各自报了名字。

湛长风看他们也不像是在选功法,问,“各位聚在这里做什么?”

黄衣女子苏芸无奈苦笑,“也不怕你笑话,前几天一名外聘者被这里的新兵王败了,夺走了符令,拿到了一本中乘功法,现在那些人盯着我们就像是盯着肥肉。”

“极对,可怜那名修士,原本就是动脑子的幕僚,在战力方面较弱,来是为了帮忙治理啊。”郭洋狠叹,激动道,“这里的凶斗风气简直令人发指,土匪土匪!”

“城主不管吗,我们这些外聘者刚来就死伤,对城主可没好处。”

湛长风在估摸现任城主对杨解城的掌控程度有几分,如果连就在城主府旁边的演武馆都管不了,那么这次任职,还真就只能靠自己,不能指望城主府会大开便利之门。

“听说城主府私下补偿了点。”苏芸道,“杨解城的兵卒历来就是这个模样,要是为了我们这些外聘者惩治了以战斗争夺符令功法的人,恐怕我们会受到更严重的排斥,到了任职的地方,可能被本土修士围歼.暗害。”

“湛道友没受到针对吗?”

“有,但还没动手。”

郭洋一脸果然如此,犹疑道,“其实要我说,这枚符令没有想象中那么值,上面那些小乘功法.中乘功法,不是我们挑它们,是它们挑我们,不一定拿得到。”

“要么我们也学学聂宏远?”一人试探道。

另三人都沉默起来,似乎在衡量利弊。

湛长风没有多问,自行查看这里的功法。符令的用法可不拘于上五层换功法,如果拿着这枚符令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功法,不如拿它去向兵卒换取某些东西。

三楼的功法比二楼精深了些,但也还没到小乘功法的程度。

湛长风上到四楼,画面中是十几道光柱,每道光柱里都封存着一枚玉简。

第365章 潮涨潮落

功法心经一旦修了,很难再改,想转修就得有掉修为重修的觉悟,或者运气好,找到可以兼修的功法。

湛长风没想拿这里的功法,只想看看有没有单个的术法或者用元气也能使出来的战技。

其中叫做迎风掸尘的法术和白云出岫的拳技可以留意一下,还有一本是阵集,湛长风比较想选这个。

看完十几道光柱里的东西,她离开无人的四楼到了五楼上。

五楼就热闹了,仅有五道光柱的地方竟有**人,这**人看样子还都是外聘者。

他们注意到湛长风上来,打量一眼就没理,有几个性子友好的,朝她颔了下首,就转头盯着光柱了。

湛长风将神识探入一道光柱中,原来这些都是中乘功法,想学还得接受考验。

她一一观过去,有修体的如阳幽功,有修拳的古兰真诀,有修法的无华灵录,竟还有鬼修练的莲花幻典,不过是残本。

还有一道光柱边围着的人最多,个个盘膝而坐,神色或郑重,或纠结,或敬畏,或痛苦苍白。

这道光里,不是玉简.孤本,而是一把剑,粗观去恍听潮涨潮落。

湛长风把心神浸入其中,转眼天地改换,孤身立于崖边,日月交替,海面升降,潮汐起落进退,周而复始。

她略感心惊,叹道,这恐怕是五道中乘功法中最深奥的了。

湛长风在一楼寻书中,发现了几本概讲剑道的手札,补全了她对剑道认知中的一些缺漏。

早前就有说,上古的道修是不分武.法的,最初,道分五术,山.医.命.卜.相,其中‘山’通过打坐.武功.食饵.符咒.玄典等方式修炼**和精神,武就是道术的一部分。

后来武被单辟了一道,引天地元气入体,锤炼成根植于自身经脉的真气,又辟出气海储存真气,修武魂感应大道。

从这个时候开始,出现了专门的武道功法,因为属于自身的真气,与属于天地的元气有本质上的不同,所以,武道者无法修炼以天地元气为根本的法术。

于是有了如今的法.武之别。

然上古的武,是以天地元气修炼的,抓来五行劈山海,抱着太极开阴阳,那时也还没有剑道,但有剑。

没有元剑没有剑魂,也不需要剑心,只要一颗道心,以天地力量成势。

面前这潮汐剑法,便如是。

其以潮汐之力成道法之威。

要修这套剑法,先要领悟潮汐的力量,使其成为自己的助力。

湛长风退不出这个考验幻境,又想到潮汐与日月有关,想到五行道卷中的日月星三类奇术也是引天象之力施为,便干脆盘坐下来,借潮汐,领悟日月。

有人终日面对大海,却不知道潮汐去还,是谁在节度,仅仅看了那一浪浪的风景,湛长风知道潮汐与日月相连,就更注重每一次涨退中,日月扮演的作用。

海面在日月的引力下升降,一般每日涨落两次,白天为潮,夜晚为汐。

在这个考验幻境中,时间流速被加快,日升月落.潮涨潮退在几息内就是一个轮回,周而复始,不断交替,待久了就会晕眩,甚至产生时间错乱。

某几个修士坚持不住,被震出考验幻境,脸色都是煞白,运气调功,许久都不能恢复。

又一名修士睁开眼,抚压体内真气,瞥眼见旁边的须眉男子,呼出口气,“连段道兄都没有破解这道考验,我败得心甘情愿。”

段修杰阖眼调息,声音听不出喜怒,“狄道友参悟了几天啊?”

“比道兄少两天。”狄庚注视着那把剑,很是不舍,要知道,这道功法是杨解城原城主的传承,原城主怎么也是曾经威震这一片海域的生死境强者啸沧海,承了他的衣钵,不得在杨解城横着走?

将来纵横海域更是不在话下。

狄庚恢复力气,遗憾地站起来,去尝试其他中乘功法,回头一看,段修杰再次进入潮汐考验幻境了。

狄庚目光微变,君侯帐下潜力十足的兵中狼果然不是白叫的,这等毅力决心,望尘莫及啊。

数日弹指间,考验幻境中却已分不清时间了。

湛长风逐渐忽略了外物,眼中只有缓慢的日潮月汐,模模糊糊感应到它们之间的牵连力,但又不得其要。

她又退出感悟,面前的变换流速又开始变快,她的注意力从日月和潮汐上,转到整体之中。

重新沉浸到这个画面中,渐渐发现潮汛周期不同,有时一日内出现两次**两次低潮,有时一日内一次**一次低潮。其中潮涨的时间.过程,**与低潮的潮差,都有区别。

除了日月,还有什么因素。

是风,是云,是气压。

日月与潮汐之间的牵引力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那牵引着潮涨潮落的力量轮廓愈来愈清晰。

光柱中的剑发出清鸣,几个参悟的人都被震了出去,惊讶地盯着里面的剑。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领悟了?”

“等等,你看.....”

剑兀然又归于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段修杰快速扫过周遭人,盯了眼缓缓起身的蒙眼修士,又着重看了眼刚刚在参悟的人,表情都很惊讶,没有异样的表现,疑窦渐生,此剑不可能凭空将他们从考验幻境中丢出来,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有人已经破了考验幻境,得到了剑法传承,究竟是谁。

那守阁人凭空出现,瞧了眼剑,幽然的目光从在场之人上划过,诸人都感觉有把剑指着自己,不敢乱动分毫,直到守阁人消失才敢大喘气。

“怎么回事啊,突然来又突然走。”

“别乱说话,小心被听见。”

“这剑还能不能参悟了?”

“嗯,可以的。”

骚乱后,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的修士,再次进入考验幻境。

湛长风试了另外四道功法的考验,然后下楼,拿了那本小乘阵集。

她将阵集放到柜台上,递上符令,“我换它。”

管事正准备给她讲解换取的方法,眼皮一抽,瞟向喜笑颜开的凶恶汉子,不是冯承德是谁?

冯承德一掌拍在柜台上,朝湛长风道,“爷爷等了三日,终于把你等到了,呸,选本破阵法用得着三日吗,缩头乌龟!”

长眉斜挑,湛长风噙着无意义的笑意,多了分侵略性的压迫,“你想怎样?”

冯承德脸色略凝,复又勾起更凶的笑容,“想在这里混下去,得看实力,你要赢了我,在这地界,谁要敢跟你挑事,就是打我脸,我弄死丫,还有我这辈子我见你都绕着走,绝不跟你寻事端!”

“但你要是输了,哼,这符令就是我的!”

好事者喊道,“赌得有点大啊,你输了真能做到!”

冯承德睨着湛长风,确定她是筑基大成,笑道,“她要是能赢我,我叫她祖宗!”

第366章 分配任职(万更)

这冯承德的实力仅次于新兵王,筑基大圆满,前几天还把跟自己齐名的韩兴言弄掉了半条命,新兵王习得中乘功法调到水师后,他算得上是演武馆兵卒中的老大了。

苏芸.郭洋几个外聘者听到他要和湛长风对战的消息,忽有种兔死狐悲的黯然伤怀,“躲着也不是办法,不如下去看看情况,大不了把符令交出去。”

他们走下楼梯时,正见一群人围在柜台边,中央是抄着门板宽雪亮大刀的汉子和蒙眼的清瘦年轻人。

那蒙眼的年轻人拿回符令,“外面一战。”

“就冲你那么爽快,我不杀你。”冯承德抱着刀柄指向门口,“走!”

管事拿着阵集,“等等,那这本十二阵录?”

湛长风道,“一刻后我过来换。”

众人哗然,也不顾功法阁的清规,大声议论嗤笑,“竟有如此嚣张的人”.“也不怕闪了舌头”.“敢那么说话的人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

冯承德怒然而笑,“少说废话,手底下见真章!”

演武馆最不缺的就是擂台,功法阁不远处就有一处新兵训练场,一群人呼啦往那边闯,惊得新兵们停下动作呆立看来,几个教头插腰凝望,“又要打啊,见天儿没个消停。”

“滚。”冯承德跃上擂台,对练的新兵哪敢耽搁,纷纷跳下台,偌大的台上只有他一人,他朝湛长风揶揄道,“赶紧的,光走这段路,你那一刻钟就要过去了!”

“是冯麻子?!”

“在挑战走后门的人吧?”

训练场上,远远近近的新兵们见教头也盯着那边,俱都光明正大偷起懒来,冯麻子的大名在新兵间可是如雷贯耳,战力是一等一的凶残,他们见过他的打法,反正定有一人是躺着下台的。

姚凡柔手搭凉棚望去,惊讶地瞧着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室友走上了擂台,余向成沾沾自喜,“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走后门的吧,这下惨喽。”

“可惜啊。”姚凡柔摇头叹气,这演武馆里,太惹眼容易遭人惦记,太透明容易遭人欺负,像他们不出挑也不矮个的反倒好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过湛长风不在乎,冯承德也不在乎,他手中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我的天梁刀,马上就喂饱你。”

冯承德抚过刀刃,余光瞧见湛长风手里多了把重剑,心中一阵讥笑,“竟要跟我近战?!”

“幕野!”冯承德毫不留手,突击上前,每一步踏在地上,皆有地动山摇之势,擂台左右摇晃崩溃断裂,趁着湛长风从擂台上跃起那瞬,他嘴角一翘,接连跳斩三刀,门板宽的大刀斩出天幕似的刀影,合围.封锁!

最后一刀,拿下人头!

冯承德最后一刀尚未落,瞳孔骤缩,寒星一点,刀影突然破裂,遮天剑意直指心.神.魂,冰冷荒寂贯穿身与灵,仿佛浸透了过去.现在.将来。

血线飚出,冯承德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砰,背脊与粗糙的地面相蹭,滑出十几米,火辣辣的疼痛唤回了他被恐惧淹没的神志.....好好可怖的剑意。

“竟然用剑意就败了大圆满?!”苏芸不可置信,转头向郭洋求证,“是我的错觉吗,我分明感觉她的剑意很普通啊,怎会?!”

郭洋也不能相信,“也许是她用了我们不能察觉的秘术。”

张扬的气息推开围观的人群,为首一人扫过狼狈的冯承德,瞥着收剑的湛长风,“这冯麻子也不过如此啊,你是何人,看着眼生,将符令交出来,今后我罩着你了!”

湛长风修的剑意灌满了她的意志力量,伤身,也伤心神魂,只有跟她对战那人才能体会到真正的剑意,别人就算不清楚,也不会傻到在她败了冯承德的时候跳出来挑衅,且看他不穿武服,应是外聘者。

苏芸.郭洋几人更是吃惊,因为说话这人是仓息的大将之子聂宏远!

他没跟兵卒对着干,而是直接用符令换取了兵卒高乾的追随,高乾实力比冯承德差了一线,但此人擅长经营,收拢了一大批小弟。

现在那群小弟并高乾正呼拥在聂宏远身边,占了大块场地,其余的兵卒只能投去敬畏的目光。

聂宏远是他们这些外聘者中最快打入兵卒内部的,甚至在兵卒内部占了很高的地位,可谁想到,他现在会反过来对自家人下手。

与此同时,湛长风听到了聂宏远的传音,“知道我是谁吧,待会儿跟我过两招,然后败给我,将符令奉上来,于公于私都有好处,我不会亏待你的。”

湛长风无言,这聂宏远竟是想把她当踏脚石,成就他在兵卒中的声望。

聂宏远料定她不会拒绝,他们仓息人被外聘来,不就是要整治风纪败坏的现状嘛,等他爬到高位,拥有大批武力,想做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现在他已经有了扎实的基础,哪像他们,还在跟兵卒斗。

作为仓息人,他们理应帮助他,何况,他是将军之子,在这些人中地位数一数二,行事自该以他为主。

湛长风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地位,或者领了什么任务,王恒也没要求她配合什么人,一定要达到什么目标,当下自然不会委屈自己,然也没落他面子,“今日力气耗尽,有事改日再说吧。”

“站住!”聂宏远又惊又惑,此人竟敢不听他的命令,“你是不是怕了!”

她已经败了冯承德,他再败了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兵卒第一人,之后出馆任职,有那么一群小弟帮衬,有那么多未来的官兵敬畏,何愁大事不成。

聂宏远哪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出掌便朝湛长风攻去,当是时,一道刀光斩在他身边,就见那冯承德吐了口血沫,横肉微颤,“滚开,要跟她战,先过我这一关!”

“你一个手下败将,来凑什么热闹?!”聂宏远黑了脸,心中喷火,那感觉就像是要打自家的狗结果被另一只狗咬了,岂有此理!

“劳资愿赌服输,这地界,谁也别想跟她挑事!”冯承德笑得像是头恶犬,跳斩三刀将聂宏远一帮人砍得人仰马翻,四处逃窜。

聂宏远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好你个冯承德,好你个.....那不听话的东西叫什么来着?!

怒道,“高乾快拦住他!”

高乾心一提,硬着头皮攻上去,冯承德刚刚已经受伤,应该可以对付。

刀光火法汹涌,围观的兵卒心惊胆战纷纷避让。

苏芸.郭洋几人怎会料到这个场面,那湛长风竟敢真的得罪聂宏远,这......

苏芸瞄了眼抱臂的蒙眼修士,偷偷传音,“湛道友,你快阻止冯承德,你跟聂宏远闹掰了,将来吃不了兜着走。”

结果苏芸只看到她向自己这方向点了下头,然后走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打个招呼而已。她不会干涉仓息的事,现在她到这里来的任务仅是听城主行事,当一名合格的兵卒。

至于冯承德,她用的力量不大,冯承德没伤多重,应付高乾那些人足够了。

湛长风回到功法阁,递上符令,“换。”

“你还真准时。”管事咋舌,这外聘者相当深藏不露啊,“小乘功法.中乘功法的原本是不能带出功法阁的,我解开阵集上的禁制,你去后面的净室将内容都记住,然后把它还来,绝对不能私下拓印。”

他打开柜台小门,让她进来,引她进入后边的净室。

这本阵集名《十二阵录》,由浅到深详解了如何以笔画阵,以及炼制阵旗阵盘阵石的方法,另有十二座七品大阵,六座六品小阵。

湛长风花了半天功夫将它们全部记下,粗略揣摩了一遍,走出净室。

靠墙榻上,侧卧修炼的守阁人不知何时盘坐起来,眼也不睁,只在她路过的时候,幽幽道,“你剑法不错。”

湛长风谦虚:“前辈谬赞。”

守阁人没有回话,湛长风也没有停留,交还了阵集,离开了功法阁。

这守阁人可能看到了她和冯承德的对战,也可能猜到了通过幻境考验的是她。

只不过,她并没有拿潮汐剑法,不是她不动心,而是她在通过考验后,发现那潮汐剑法是道法脉!

法脉,意味着还有人在祭祀它,传承它,她一修,另外修习这道剑法的人就会感应到她,意味着她会多出师父师兄姐及一脉的责任。

她还不想莫名其妙拜师。

入夜,城主府偏厅,王恒坐在一边和另一人说着什么,他们之间的案几上放着一份名单,“这几个都不错,可以直接招入水师,这边几个,能力还行,就是修为差了点,先放到西城吧,还有这几个,聪明,适合留在府中出谋划策。”

“西城...”那人摇摇头,划出一个名字,“把她放北城。”

王恒皱起眉头,白天那事一出,这人就不在他的意料当中了,放北城观察也好,“那就听城主的。”

翌日

仓息来的外聘者都被叫道了演武馆大厅,气氛十分微妙,似乎都有意无意避着湛长风,聂宏远大摇大摆坐在位子上,止不住冷笑。

另外一人的气压也十分低,那在仓息的地位不下于聂宏远的兵中狼段修远,铁着脸,活像别人欠了他七八十万,只因他到现在都没有拿到潮汐剑法。

潮汐剑法是老城主的传承,也是现任城主的传承,仓息侯向杨解城主提了开放功法阁作为报酬,暗里就是希望有人学会潮汐剑法,跟城主做师姐弟,拉近仓息和杨解城的关系。

选他来,也是因为在众多观看老城主战斗影像的士兵中,他比划得最有模有样。

可惜不止是他,他们外聘者中一个也没通过考验。

“人都齐了吗?”

一个藏青武服的汉子大步进来,他袖口有一道紫纹,也就是说,他是处理文事的兵卒,也称文卒。

这个文卒见众人都在,便一个个报名,再三确认后,手一挥,桌案上多了八组物什。

“一人一套,这里面包含四件武服,四件劲服,一份城民证明,一张任职书,一张地图,一块身份腰牌,记得腰牌要随时挂在腰间,否则别人可不认你们。”

“另代城主传话,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希望你们在任职期间,能把仓息美好的德行带给杨解城,改善杨解城的不良风气,现在,你们可以拿着任职书去上任了!”

文卒说完就走,一点也不停留。

段修远拿走自己的东西,对众人道,“各位好自为之,不要辱没仓息的名声。”

“还有,别以为山高皇帝远,可以为所欲为,小心作死。”聂宏远刮了眼湛长风。

诸人注意到他的视线,面面相觑,沉默是金。

他们怎么也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将来任上出了什么事,还要互相帮助,这人实在太傻,服个软就好了,何必闹那么僵,聂宏远能是随便得罪的?

仓息来了二十七人,七位脱凡在城主府那边,剩下二十人中,段修远地位和实力都最强,担起来领头角色,“不管你们以前在哪里做事,现在在杨解,我们就是一伙人,谁有了困难,谁都要伸援手,现在都报一下自己的任职地点,以后也好联系。”

他最先道,“我是水师。”

“我也是水师。”

“西城。”

“咦,我在城主府。”

......

游离在外的湛长风拿起自己的身份腰牌,沉乌木,质地坚硬,触之如金属般冰凉,雕琢着云纹图案,只不过正反两面都是空白,仔细一看,底下刻着一行小字:存入一缕气息,非本人不能使用。

湛长风照做,很快,正面显出一个大字“卒”,左上角还有“北城”字样,反面则显出一行行小字,诸如姓名.哪年哪月入伍等具体信息。

她对去哪儿无所谓,反正她的目的不是军队,而杨解城也不过是她暂时的一个落脚点。

外聘们寒暄了一通,各自走马上任。

湛长风出了演武馆,灼热阳光混合鼎沸人声一浪浪袭来,粗布麻衣的小贩,光鲜亮丽的修士,鳞马拉的货车,散步街头的战兽,杨解城的繁华正在一点点展现出来。

杨解城占地十九万多平方公里,这不是单纯的城,而是城池,城池中有平原也有高山,有溪流也有大河,只常驻人口就有五百万,主要聚集在四个城区。

她目前所在的南城是来时的入口,演武馆则是统筹沧澜军事的枢纽,旁边就是城主府,而她要去的北城驻地离这儿还有千里路。

湛长风叫了一辆轻车,驾车的是个头包着方布的中年人,她站在演武馆前,模样很明显,中年人笑得恰到好处,“大人是上哪儿就任啊?”

“北城武事堂,”她大多时候是风光霁月的,和什么人都能坦荡荡地相处,好像隔壁相识已久的老街坊,也就是这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让憨厚的中年人露出了一丝可惜。

湛长风怎会感知不到,“老叔怎么这副表情,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北城那儿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中年人一声“驾”,驱车向前,语焉不详,“北城事情比较多,大人可能会累点。”

她也没抓着不放,转而和他聊起了杨解城的风土人情,涉及到老百姓的事儿,中年人就话多了,八卦地很是愉快。

山海界几乎没有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好歹是名副其实的修道界,再怎么废,也能引气入体,摸到后天的门槛,而在藏云涧稀少的筑基,这里已经随处可见了。

赶马的中年人就离筑基只有一步之差。不过这些筑基,是自然筑基还是药物强行突破,是空有筑基的修为.没有道胚道种,还是修为.心境.道种具备,那就不好说了。

拉车的马是妖兽,脚程极快,出了南城,过了几段山路,一个时辰就到地方了,湛长风付了他灵石,走进武事堂。

中年人望着那高大门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如果说杨解城是一座染缸的话,那北城就是专门负责染黑的,心底叹息,这么文质彬彬的好姑娘居然进了这种地方,不知道将来还是不是如今的模样。

武事堂大厅内,只有一个胡子拉碴的人在仰面打盹,湛长风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案面,“这位管事,醒醒。”

“又是报道的啊?”管事睡眼惺忪,打起哈气,“任职书拿过来...”

接着铺开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比她手里那张精细多了,上面某些地方被画了图标,底下还有密密麻麻的注释。

“新人都是从底层干起的,来看看,你是要巡街还是守城?”说着拿眼瞅她,笑得有些意味。

呵,自己选择?

这分配方式很杨解城。

湛长风十分上道地递过去一千块灵石。

管事瞄了眼,熟练地收了起来,有点轻视,又有些得意,新来的人能拿出这点已经不错了,何况还这么有眼色。

又问了一遍,“是要巡街还是守城啊?”

“巡街。”

“北城有十七个坊市,三十五条主街,你要去哪个坊市?”

他收钱收得快活,湛长风也轻松,跟小人讲交易比跟君子讲道理容易多了,她先是不答,指了指那张摊开的地图,“这上面的标记是什么意思?”

“杨解的势力分布喽,”他有些不耐烦,“黑色标志的是小势力,红色的是惹不起那类,不过你想混得好一点,就选红色的,用不着你认真干什么,他们上缴的供奉就够过日子了。”

她随手指了一个红色兽头标志,管事比了个八。

“八千?”

“八万!”

她又指了指没有标志的区域,管事嘲讽地伸出一个手指头,

湛长风笑了,“没钱,你看着安排吧。”

...没钱你是有多自豪,这态度是求人的吗!

倒像是我求着你选个好的。

管事一阵冷笑,穷鬼就是穷鬼,拿着笔刷刷一写,“去奇乐坊驻地。”

奇乐坊,没记错的话,那里有一个大势力在,固然油水多,但你也要有命拿,这个管事可不会好心。不过也没差,从说出“没钱”开始她就准备好接受管事的恶意了。

她看着管事不掩邪恶的眼睛,莫名明快,似乎享受到了逐猎的乐趣,果然比起好人,她更乐意和坏人打交道,如果对方是恶徒,那就再好不过了。

出得武事堂,阳光有些大,照射在蒙眼的布条,隐约能感觉到晃眼的光晕。

奇乐坊驻地在一条较为清静的巷子里,朱红色大门,挂着大红灯笼,旁边是两座石狮子,宛如大户人家。

门口并没有人把守,人都在门后地上打牌九,有序的“笃笃”声响起的时候,贺五大骂一声,“谁啊,敲什么敲!”

敲门声顿了一瞬,又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小个子塔湖不耐道,“快去开门,反正你也输了。”

“老子哪里输了,屁话。”

另一个胖子道,“别管了,谁大白天来敲门啊。”

“哈哈哈哈,说的有道理。”

自己人早就推门进来了,找茬的是踹门,如果是贵人,伯长还不得列队迎接,所以,外面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重要那就不用管了。

“老子没空,给老子等着。”

“既然有人敲了,你就去看看呗,”有个木讷的男人默默道,余光却是示意其他两人。

刚刚还说别管了的胖子变了说辞,“被敲得烦死了,你快去看看。”

塔湖也催促道,“快去快去,弄完了好接着玩。”

贺五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来了,别敲了,赶投胎啊!”

就在他转身开门的时候,木讷男人飞速动了下手指,将牌换了,塔湖和胖子贱兮兮地相视一笑,竖起了大拇指,这时听贺五喊道,“什么人,新兵啊?”

新兵?

来新兵了?

三人都凑到门口,只见一个着白衣的少年女子站那儿,拢袖而立,模样随和。

“新兵报道。”湛长风拿出任职书,“请问谁负责这事?”

贺五自动忽视了她的问话,激动道,“可算来一个新兵了,什长你还愣着干嘛!”

木讷男人飞快地抽走了她的任职书,速度和偷牌有得一拼,“我是什长罗一,队里正好少了一个人,就你吧,晚点我会跟伯长报备。”

胖子立马接道,“叫我胖宗就可以了,我先给你介绍一样日常工作,当然还有住所,跟我来吧。”

“这么简单?”

“还要多复杂?”塔湖挤着眼,“不瞒你说,我们这一队正好死了个人,被伯长罚看门呢,你补上了空缺,我们也能上街巡查去。”

“这么丢脸的事你哪来的勇气开口。”胖宗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姑娘别理他,对了,你叫啥来着?”

“湛长风。”

“来来,我们去看宿舍,大热天站外面怪累的。”

“麻烦了,你刚才说的日常工作是什么?”

“待会儿就给你一张排班表,通常五人为伍.十人一什去巡查,我们负责明安街那块,三天白班,三天夜班,六天一休沐,宿舍在这边,对了,另外五人做任务去了。”

不一会儿,湛长风就搞清楚处境了,这一什算上自己共十人,罗一是什长,胖宗和另一个未见过面的梅乐是伍长,一百多人同归元胡伯长管。

除了元胡伯长,还有两个伯长分别是留戈.管辂,手底下各有一百多人,住在旁边两座院子里,整个奇乐坊共三百号人。

杨解城城军水师中,没有军衔这回事,只有伍长.什长.伯长.伯都.校尉等职位,要上位也很简单,打就行了。

每三月有大试,这一天你可以挑战上峰,实力高者上位。一如既往的丛林法则。

“进来吧,啊呸,咳,有点灰尘啊,打扫打扫就行了,还有用饭在后院饭堂,平常除了早练和巡查,其他时间都是自己安排的,对了,晚上十人去聚聚认识认识,到时来叫你,你先收拾吧。”胖宗挥着灰尘,一溜烟就不见了。

这入职还真是随便。

湛长风揩了下案几上的灰尘,干脆地甩了个术,瞬间清洗一新。

眼下没有要紧事,她检查了遍房间,顺便布下几道禁制,入静修炼了。

在幻境考验中,她触摸到了潮汐的力量,对日月也多了些理解,离修炼五行道卷里的道术又进了一步,但缺了某种契机,也许去切实的生活图景中寻找,会积累起另类的感悟,这样想来,巡街也不算浪费时间。

这一晚,胖宗如先前所言找了她去聚会,被这穿上藏青武服的新兵惊呆了,交领长袍上绣云海波澜,赤铜带封腰,窄袖绑护腕,长靴踏晚霜,利索英武的打扮没有把她衬得如何飒爽,她却把这一身武服衬得丰神雅淡。

之前没什么感觉,怎换身衣服冲击力就那么大呢,一身的气质,已然让她模糊了性别.年龄.修为差距,连那张平淡的脸都让人忽略了。

“不行不行,聚会穿什么武服,快换了。”

“你不是也穿的武服?”

“我还要去换。”

胖宗把她赶回屋里,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武服,痛心疾首,咋自己穿着就像颗球。

嘿,得通知人都把衣服换了,反正他们不穿这身衣服也没人敢收他们饭钱。

湛长风可有可无,换了衣服。

另五人是梅乐为首的一伍,不过这两伍的关系有些微妙,全程自顾自闹着。

后来才知道,之前梅乐和罗一都是伍长,前什长死后,他们为了晋升职位打过一场,罗一险胜,虽职位高出一头,却并不能降服另一伍,也就巡街的时候带头,其他时间两伍人都是分开的。

她已然将自己代入了武卒的角色,第二天号角声起的时候,准时到中庭早练,让人好笑的是,中庭只不过稀稀拉拉几人。

一个举着石墩子的武卒嘲讽地说道,“菜鸟就是菜鸟,还真当一回事儿,谁会那么严格,都爱来不爱的。”

原是卯时巡街,等到了日上杆头,罗一胖宗等人才一个个走了出来,“时间正好,去吃东西吧。”

于是十个人找了个小酒楼,吃饱喝足,又四处溜达了一圈,酉时未到,呼啦全都收工回去。这就算是巡完街了。

于此,她对北城的武卒情况有了进一步认识。

这之后,胖宗等人发现新来的这位,最大爱好就是整日没个形象地蹲着和摆摊贩子聊天,他们器宇轩昂的武卒大人威严都被丢了个尽。

有一回凑过去听,嚯,居然在聊给灵菜地施肥的时候用人粪好还是畜粪好,你怎么不干脆去当农民!就不能用特制的灵肥吗!

刚开始他们还嘲笑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一个武卒往那一搁,别人还能好好来买东西?

那身藏青服会吓走多少人?贩子不得恨死你,巴不得你滚得远远的。

但是这人本就是个不按常理的,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每次一上街,各种贩子就会主动打招呼,那亲切的目光好像看着自家女儿。

街坊邻居就更别提了,只差拿着手帕上来给她擦汗,特么还有那些姑娘家个个少女怀春欲语还休的是什么意思,注意你们面前是女的女的,对象不要搞错。

他们巡的这块明安街算不上繁华,多是些普通店家,到处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事儿。

早市的时候,一波城外来的农民挑筐抗担,席地摆摊,菜都是灵菜,果也是灵果,在这里凡粮已经被灵粮取代了。

湛长风对种植一事有些兴趣,有时寻了几个老农交谈,也会给他们出出主意,比如如何防虫害,如何治水患。

一来二去,在这些农民心中的位置就不一样了,待她格外热切。

“大人,这是今儿刚摘的灵果,甘甜着呢。”

“头顶的太阳不饶人,来我这棚子下休息休息吧。”

“自家酿的灵酒,解渴还凑合...”

胖宗听得白翻到天上去了,说好的兵民如水火呢,这会儿是水乳交融了吧,酸酸道,“还纳凉解渴,怎么那么多年没个人招待我?”

塔湖:“胖。”

贺五:“矮。”

罗一撇嘴:“挫。”

胖宗心脏老疼老疼,“合着是我长得不好?”

“当然不是,”罗一什长老实道,“是人家气质太好了.....如果这样说能安慰你的自尊心的话。”

他当做没听见后半句,“嗯,都是人家气质太好了。”

热闹街上,她身形清瘦,行止文雅,像是九阙高台走下来的贵胄,然而穿着那身象征力量的藏青武服和麻布粗衣的摊贩路人混在一起,却一点也不显违和,仿佛她本就该在那儿。

就像农民将她当做可以交流种地经验的自己人,就像胖宗等人将她当做和自己一样混吃等死的武卒。

她有时候温和地让人错觉,以为她和自己是一个世界的人。

罗一默默地注视前面的身影,然后垂下了眼皮,所以才危险。

十个人也没个队形,松松散散地转了不到一圈,胖宗就开始大喊大叫,“饿死了饿死了,快些找个地方吃饭!”

说着捂肚子扭腰,小媳妇样,“人家可没有谁送吃送喝。”

湛长风挑着酒坛子的绳儿,“要?”

胖宗故作忸怩,被脸上肥肉挤成线的眼睛里精光暗藏,陡然出手抓向酒坛,五指间真力积蓄,“来来来,爷们教你什么叫分享。”

湛长风手指一勾绳,酒壶转了一圈扫向他的掌,瓷做的酒坛如钢铁,将他震了回去,慢慢道,“不劳而获是为贼。”

胖宗捂着发麻的手,嘿,本来想给新人个下马威,现在倒是自己被摆了一道,他笑哈哈地岔开话,“我这不是渴得发慌吗,待会儿我要点十坛酒,你们可别跟我抢。”

胖宗和湛长风的交手身边几个人都瞧着呢,一个过招后,某些想去找她麻烦的人心思淡了点。

新来的不要紧,不懂规矩不要紧,当着他们的面收人东西还不拿出来给哥几个尝尝不要紧,只要你有实力,就算再怎么看不顺眼,他们也得憋着。

湛长风神色寡淡,勾着绳儿,酒坛一荡,似乎也没人能否认她的散漫从容。

胖宗偷偷看了她好几眼,搓着手使劲一按,缓解了些麻痹感,这新人不好惹啊,他伍长的位置说不定有点悬。

“站住,你小子别跑!”

“前面那几个快拦住他!”

“偷了我们地龙帮的东西还敢逃!”

湛长风几人正巡着街,前面突然混乱了起来,随着几声愤怒的高喝,一道人影撞开行人没头没脑地冲着武卒们跑来,抬头,清秀非常的脸上闪过惊讶,连忙慌慌张张地拐了个方向,朝旁边小巷子蹿去!

后头几个凶神恶煞的修士毫不客气地对着武卒们叫道,“快拿下他,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罗一.梅乐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着各自属下点头。

胖宗最先出手,拨开人群直追清秀少年,塔湖骂了一句,紧跟着追了上去,没一会儿两人就将那少年从小巷子里抓了出来,捆缚着扔在地上。

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围拢来指指点点。

少年也不知是羞还是气,脸都红了,咬着牙冲那些追上了的修士吼道,“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明明是你们抢了我的东西!”

“我们地龙帮可没有抢东西的习惯,这话说的,呵。”领头的黑脸修士露出一口黄牙,斜着眼向罗一敷衍道,“多谢什长帮忙了,人我们带走,有空喝茶啊。”

胖宗.塔湖甚至是梅乐等人都有志一同地挡在了黑脸修士面前,罗一木讷地看着他,“这街怎么也是我们管的,人得让我们带走。”

黑脸修士拿手指戳他肩膀,神色狠厉,“别叫你声什长就开染坊,要钱要到我们地龙帮身上了!”

“把你那破手拿开,小心爷爷斩了你!”胖宗亮了一截刀,一时间两方人拔刀的拔刀,上前的上前,撞肩抵腰地缠在一起。

湛长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对峙,忽地感觉到一道目光,神识探去,少年撇着头仍是那副气愤委屈的样子。

武卒这边好歹有十个人,就是围殴也能把地龙帮的四人拿下,黑脸修士讨不了好,晓得这些家伙打上钱的主意了,啐了口,放下话,“你们都给我等着,呸,给爷爷看好人。”

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地领人回去了,让帮主来修理修理这些东西,还敢跟他们要钱?!

贺五最是暴躁,“瞧他们小人得志的样儿,什长,你咋帮他们抓人呐,让他们自己追不就好了。”

胖宗给了他一爆栗,“笨,都不知道你怎么在北城活下来的。”

“把人带走,赚点外快也是好的。”梅乐阴阴地看了眼少年,率先打道回府。

他那做派惹得罗一等人不悦,整得好像他最大一样。

“果然除了一起坑钱这件事外,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胖宗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对湛长风道,“新来的学着点,武卒就是这么当的。”

怎么当?

踩高捧低,适时敲诈勒索。

地龙帮对比盘踞在奇乐坊的胡德赌庄,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势力,统共一百多人,平时就是在明安街这块收收保护费,手里也控制着几家店。

遇上其他势力,罗一等人赶着讨好不说,怎么敢扣人,但是地龙帮正好是他们惹得起的,而且黑脸修士那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让人膈应得很,不好好敲打敲打,武卒的脸都丢尽了。

进了驻地大院,胖宗就把少年扔进一个房间里,“来说说吧,偷什么东西了,让那帮混子赶着追啊。”

“我没偷东西,我就是拿回了我的东西!”少年倔强地回道。

“管你偷没偷,把东西交出来。”梅乐下巴一抬,一个叫林安的人立马从少年怀里摸出个布袋,往地上一倒,不过几块下品灵石。

林安又上前搜他身,差点把他衣服扒下来。

少年扭着身子,脸上红了一片,怒道,“你们都是一路的,全都是混蛋!”

“找到了。”林安从他裤裆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梅乐。

梅乐嫌弃地挥挥手,“让什长先看吧。”

这会儿倒是客气了,罗一翻看了一遍,目露惊疑,连忙又翻看了一遍,梅乐在旁边有点急了,不想让好处被他得了去,抢过册子眯眼看起来。

青色封面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扉页上还油腻腻的,似乎并不被人在乎,接着他翻到了正文,玄妙之感袭来,眼睛越瞪越大,惊喜道,“这是小乘功法!”

“什么!”

“小乘功法!”

一屋子人都围了上去,“赚大了,怪不得地龙帮那些人要抢呢!”

就算是像山海界这样的中世界,也没有各类小乘功法.中乘功法乱飞的情况。

大部分功法资源都掌握在门派.诸侯势力中,相比之下散落的功法少得可怜,你想买也买不到,散修探幽境,入墓穴,闯遗迹,拼死拼活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更进一步吗。

而一本适合又上乘的功法就是他们触摸到更高层次的关键!

演武馆虽然有功法阁,但他们在演武馆的时候就进不去,还指望着现在走运被奖励一本好功法?

梅乐被困在筑基大圆满已经快十年了,有了这本小乘功法,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了解到脱凡的奥义!

罗一现修的功法和它不兼容,但是不妨碍他高兴,在他眼里,这本小乘功法就是闪闪亮的百万下品灵石!

两个大圆满如此,另外的人就更别说了,眼珠子恨不得粘它上面。

贺五砸吧嘴,“那地龙帮的拿钱来换人咱们还换吗?”

“怎么不换。”胖宗嘿嘿地笑,“人给他们,要这功法,拿一万灵珠来!”

众人纷纷叫好,百万灵石按人头分,就算是两个大圆满占多些,落他们身上也有几万呢。

罗一扫了眼九人,“好处人人有份,但是记得,这事就此忘记。”

哪能不忘,传出去怀璧其罪啊。

有灵石拿,又有功法,众武卒觉得太他娘值,恨不得来个几坛子酒好好庆贺。

少年眼中划过嘲讽,身子似害怕似愤怒地轻微抖动着,将头埋在两腿间。

只是一本小乘功法就能撩起修炼者的心思吗,看来散修的处境还真是差。湛长风暗道。

梅乐终于想起还有个少年在,灼灼地盯着他,“这本功法哪来的,如果你的回答让人满意,我们也许会让地龙帮放你一命。”

我们?

罗一有点厌恶,一到承诺,哪怕是做虚假的承诺,都扯上个别人,典型的小人之心,但是他同样期待少年的回答。

一个平常人哪来的小乘功法,指不定是走了狗屎运从哪个修炼者的墓里弄出来的,如果是墓,那怎么能没其他宝贝陪衬。

少年恨恨道,“这是祖父给我的遗物,快将它还给我!”

“那你祖父还留下了什么?”梅乐眯起了眼睛。

少年卷缩这身子,一脸倔强,死也不开口。

这是有还是没有,林安踹了他一脚,“快点说,小心老子揍你!”

少年的眼泪夺眶而出,哭声悲伤又藏着卑弱,“家都被他们挖空了你们还要怎么样,全都是混蛋!混蛋!”

第368章 处处惊喜

他这一哭,糙惯了的武卒们都有点束手束脚了,关键他还哭得梨花带雨,跟什么似的。

贺五瞪着眼,别扭地摁了下他的头,“多大人了,哭什么,收干净了。”

梅乐.罗一想的是,地龙帮能抢这本书,肯定是已经盘问过他了,没听见家都被挖空了吗。

不管有没有其他东西,都被地龙帮抢先了一步,他们也不好再出手,于是将少年扔在了屋里,等着应付地龙帮来提人。

原本以为他们前脚进门,地龙帮后脚就会来要人,没成想到了深夜也不见个影,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他们会不会不知道这小子偷的册子是本功法?”贺五定不下神,没话找话。

缩在柱子下的少年还在低泣。

湛长风捧着书,随意点头,“也许。”

什长对这个少年很看重,专门让他们两人留下看守。贺五自觉是个粗人,旁边有个人那么安静地看书,让他不敢打扰之余又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继续找话,“你看的什么?”

湛长风将书一转,贺五用为数不多的知识分辨上面的字,“她将衣衫一件件脱尽......”

“你咋看这种书!”贺五绷着脸,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神色甚为凌乱。

被“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目光谴责着的人表情掠起一丝诧异,又很快正经道,“**部分描写得很深刻,充分凸显了理智和原始**的冲突矛盾,这不是人性的一部分么。”

“低俗,不.不堪入目,你哪来的!”

“有个姑娘给我的,听说转角书摊上还有很多,男女.男男.女女.人兽.人妖。”

“没...没问你这个!”

贺五羞愤欲死,湛长风状似恍然大悟,“真人在三里外桃红院。”

“谁问这个了!”

柱子下的少年突然大喊一句,“我要撒尿,憋不住了!”

贺五逃也似的拎着少年出门去,末了扔下一句,“那也不能大庭广众下看。”

湛长风单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翻着页,魂印中传递过来的本土文字......其实她并不认识,只是收了人东西,无聊拿来翻翻,顺便学学本土文字罢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一本书。

但观贺五的作态,她忽然觉得人才是最棒的生物,可以卑弱蝼蚁,也可以伟岸强大,可以粗俗若下里巴人,也可以高雅似阳春白雪,从袒胸露乳的野人到如今的修炼者,其中漫长的变化非一两言可以道尽。

当然这也是最容易被改变的生物,一种成型的文化便可以造就一群活在文化里的人,羞耻心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也许,这天地间最大的变数是人,湛长风有点模糊地想道,如果她掌控了这个变数,是不是有可能......

“快进去,别磨蹭。”贺五拎着少年要将他塞进茅厕,少年打掉他的手,“别碰我,我自己来。”

“行行,你也跑不出去。”贺五随便地推了他一把,打了个哈欠,一缕奇异的香味钻进鼻孔,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想道,喂哟,茅厕什么时候这么香了。

少年冷冷一笑,也不管倒在地上的贺五,朝着驻地大院里独立成楼的建筑掠去。身手诡谲,哪看得出来是那个倔强清秀又弱小的人。

子时三刻,流云遮住了冷冷弯月,一道人影越过高墙落到街道上,左右看了看,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蓦然温和又带着冰凉质感的声音道,“这就准备走了?”

“谁!”少年神经紧绷,背脊弓起,犀利的目光刺向高墙上。他刚刚才翻过高墙,这会儿却看见一个人闲散地坐在上面,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垂下来悠悠地晃荡,暗色中面容模糊,只看得清流畅柔和的脸部线条。

她颇为客观地阐述一个事实,“你就这样走了,我会很为难。”

这个人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但是多年的直觉却让少年汗毛乍然,站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好似一动,这个人就会立马让自己见血。

他甚至能在模糊的面容里,想象出那双幽冷的眸子。

“你想要什么,如果是财,我可以分你一半。”

“我像是见财起意的人?”

少年冷笑,“难道是尽忠职守?!”

骗鬼,他早早就发现,无论是武卒们和地龙帮对峙,还是他们瓜分功法,这个人都像是看戏一般在外圈立着,根本没有一点当武卒的自觉。

偏偏她极不要脸地应着,“当然,干一行爱一行。”

少年和她胡扯,暗中运转心法,“爱一行,呵,你也承认你和这些武卒是一样的,嫌一半少了?”

“看样子你对武卒有敌意,所以偷他们的东西满足自己的报复快感?”

“呸,这叫劫富济贫。”

“我想那三个伯长的金库没这么容易劫,你这贫也不容易济。”

“还没我劫不到的,”少年抿着嘴,余光瞄到清冷大街的路口有照明石的光照过来,糟,时间被她一拖,要撞上巡夜卫队了。

拼它一把,就算被追上了,大不了一搏!

他一晃,诡谲的身影朝着黑暗一头奔去。

湛长风上下抛着随手从瓦缝里捡的碎石,想了想,最终没扔出去。她翻身下来,随便找了个块草地装晕。毕竟看丢了人总是有些麻烦的,比如明天地龙帮来要人什么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一个人都看不住!”梅乐厉声责问,罗一依旧木讷地站一边,只是眉头锁成了川。

林安跟着嘲笑道,“两个筑基还看不住一个先天,一个倒在了院里,一个干脆躺茅厕门口,味道还可以吧。”

贺五拳头捏得青筋暴露,却又底气不足,几次张了张口,说不出反驳的话。

胖宗几人沉默,谁让湛长风.贺五是他们一伍的人,总不能责怪自己人,让梅乐他们看笑话。

罗一这个什长终于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仔细说一遍。”

“那小子要去茅厕,我就带他去了。”贺五努力回忆,“...对,昏过去前我还闻到了一种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也不像是花香。”

“花香?”林安嗤笑了一声,其他人都笑开了。

贺五脑海里一下涌进茅厕的臭味,心中别提有多憋屈,提高了声音,斗狠,“咋了,就是香!”

罗一挥挥手让他安静,看向湛长风。

“见他们久不回,于是去寻,半道时看见一个人影,刚想过去看看就晕了。”

“你也闻到香味了吗?”梅乐问,某些人跟戳中了笑点一般,咧着嘴直乐。

她道,“没怎么注意,似乎有。”

胖宗有意岔开话题,“都已经发生了,再吵吵也没用,还不如去找!”

塔湖更是直接道,“我看也不用费劲去找了,就跟地龙帮说他逃跑了,能拿我们怎么样。”

“哟,这只是地龙帮的事吗,看丢了人难道不用罚?”梅乐不放过这个错误,想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没那么容易!

第368章 地龙要人

这是要抗上罗一这方的人啊,罗一也不能没有表示,挡在贺五前面刚要说话,却见一个人焦急地跑了进来,“我遭贼了,糟贼了!”

“怎么回事?”

“灵石全没了,要命啊。”

“好好的怎么会没有。”梅乐还没说完,又有一个人跑了进来大呼被偷了,心头奇怪,怎么我的人都遭贼了。

梅乐一边的人脸上阴云密布,罗一这边的人幸灾乐祸地看着。

胖宗炫耀道,“怎么就那么不小心,看看我,都贴身放着。”

他边说边摸向胸口,从衣服内侧的格子里掏出一个储物袋,“这不好好...哪个龟孙子!”

众人被他突然的转折弄得一惊,凑过去一看,嚯,一袋玻璃珠子!

胖宗脸色漆黑,匆匆地出门,他的小金库不知道怎么样了。

见了这么一出,罗一.梅乐.塔湖等人也忙打开自己的储物袋,脸色俱是扭曲,一个个地直奔自己屋子。

湛长风见此也随大流地回屋去了,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被偷,要偷也得进得去才行。

这一什人散了个空,然而才片刻,就又都被召集了起来,召集的人是管辖他们的元胡伯长。

元胡伯长满脸沉色地坐在大堂上,他旁边还有一名国字脸的修士,宽厚地笑着,世故圆滑之相。

“听说你们扣下了个人,还给人家。”

罗一心中一跳,瞄向那个国字脸的修士,怪不得地龙帮表现得一点也不着急,还敢明目张胆地轻蔑他们,原来是搭上了自家伯长!

梅乐一看就知道这帮主和伯长关系不一般,连忙撇清,“扣人是职责所在,问清了情况,正准备给帮主送去呢。”

点明了职责,又说给人送去,两头都顾着好。

元胡见他奉承地龙帮帮主,又不卑小显讨好,暗道这下属还凑合,不丢他脸。

他因为某件事怒气满满,如果不是地龙帮帮主找上来,也不会坐在这,所以现在只想早早了结事情,快点离开,“那就把人带上来吧,给帮主道个歉。”

梅乐一脸为难,好似千百愁绪郁结在胸,难以诉说,国字脸帮主很善解人意地问道,“这位兄弟怎么感觉为难的样子?”

“实在是对不起帮主,因为两个看守人的疏忽,让人逃了。”说完他退了一步,如此一来,罗一就凸显了出来。

罗一作为什长不得不道,“实在是对不起,都是我们看守不利,那个小子也不是普通货色,手段颇多,让人防不胜防。”

国字脸帮主目光凌厉,又笑眯眯道,“刚刚这位兄弟说,问清情况,那么可将问出来的东西交出来?”

元胡一摸胡子,“哦,我还好奇什么东西值得帮主亲自来找我呢。”

国字脸帮主答道,“是我帮被偷的一本功法。”

“是吗?”元胡看向罗一,“拿出来吧,还给人家。”

罗一不敢托词,忙从怀里拿出那本老旧的册子,呈上去。

国字脸帮主笑道,“不错,是它。”

元胡也不能凑过去看这是本什么功法,毕竟这东西对修者来说跟命根子一样重要,私密得很。

但对罗一等人很不高兴,收到了这本功法居然没有上缴给他。

“既然没事了,那就散了吧。”

“等等。”国字脸帮主突然喊道,他的眼却还盯着手中的册子,翻了一遍又一遍,“不对,这本是假的!”

“伯长,我以您为先,您不能让手下人这样糊弄我啊,您看!”

元胡已经有点不耐了,拿过来看了几眼,然后往罗一面前一扔,“全都长能耐了,真以为我管不了你们是吧。”

几个武卒往地上一瞄,怎么全是空白的。

罗一捡起来,紧紧捏着纸张,脸上的木讷都有些绷不住了,“伯长,我们怎么敢欺骗您,先前是有字的...肯定是那小子捣的鬼!”

“怎么敢欺骗,你们瞒下的事还少!”元胡一把怒气憋不住,连带着被偷了大把灵石的恨也撒在了这些武卒身上,凛凛气势迫地他们全都低下了头。

国字脸帮主火上浇油,“既然说是那小子捣的鬼,那人呢?伯长,我刚来的时候听说大院里不少人都被偷了,当时还不觉得,现在一寻思,肯定是这小子干的,我这功法不就是被他偷走的吗?”

元胡一听,心里的火更旺了,合着自己被偷是手下人引狼入室。

“他什么时候逃的!”

梅乐看他不正常的火气就觉不好,该不会他也遭贼了吧,这时候谁站出来谁死啊,他极为机灵地拿眼往后瞄,其他人也都不吭声,学他样。

好嘛,这些人用着眼神就把湛长风.贺五推出来了。

贺五害怕啊,伯长权势极大,掌握着自己的生死,一个手指头就能弄死自己,他酬酢着,刚想站出来,一道声音先响起,“午夜。”

贺五看着湛长风出声,心里既感动又愧疚,连忙道,“都是我看守不利,押他解手时让他逃了。”

一个四大三粗.一个气质上等,一起站出来,想也知道关注点在谁身上。

元胡想起水师那边有人让他帮忙打压个人,就是眼前的新兵没错了。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机会吗?

如果损了灵石交到水师的朋友,心里的郁结好像散了不少。

他冲着湛长风厉声道,“丢了人不说,还害得我们损失严重,这是你们的失职!”

做下属的多少对他有些了解,胖宗有些不忍,先前他屡屡提醒湛长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真心将她当后辈的,希望她能快速适应这个环境,但是...身旁的罗一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出声。

塔湖叹了口气,只可惜了贺五这个共事多年的同僚。

国字脸帮主看破元胡心思,脑子百转,这倒是个好机会,试试他的诚心有多少,“伯长,这总归是地龙帮的事,能不能将他们交给我发落。”

把手下交给别人发落,这不是打他脸是什么,放以往元胡定不会让他好过,但是现在不同,他和这地龙帮有利益关系在,事情要是成了,那就是笔大买卖。

他知道国字脸想试试他的底线。

即使如此,也不能显弱,“丢了人是他们的错,就让他们协助你将人找回来。”不说凭他发落。

在这个时候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是没有权利开口的。

湛长风有些无聊,似乎被当作交易棋子了,最后她听着元胡大手一挥,“你可以把人带走了。”

“都安分着,我也不给你们上镣铐了。”国字脸帮主志得意满,不过想到被偷的功法,心又沉了下去,早晚要那小子好看。

第369章 单挑帮主

地龙帮驻地在北城郊外的一个寨子里。

老远听到一声“帮主回来了。”

三人多高的木头寨门被打开,一些人迎接上来。

在大堂门口,有一个两撇小胡子的墨绿长袍男人笑眯眯地站着,国字脸帮主转头道,“把这两个人押到地牢里。”

贺五挣脱扭住他手的帮众,大喊道,“伯长让我们协助你,你怎么能关押我们!”

国字脸帮主撕下了元胡面前的宽厚,带着狠厉的匪气,“你还当真了,你们伯长只是要面子说得好听些,那意思就是把你两送给我了,哼。”

“我自己走。”湛长风温和地谢绝了几个人的靠近,那模样让他们觉得新奇,也就不刻意押她,只是嘴里不干不净。

地龙帮将他们押到后山一个山洞前,打开铁门,把人一推,“好好呆着。”

这地牢阴暗潮湿,幽静中还有滴水声,地面乱石嶙峋,都没处下脚,而在这些乱石间,不少人或蹲或躺,纵观他们的神色,无不麻木惊颤。

刚踏进这地牢,一股子闷热骚臭就扑头盖脸地冲过来,贺五一张口就被呛得咳嗽,脸都绿了。他捂着鼻子,自暴自弃地蹲一边,“是我连累了你。”

湛长风也不应声,事实上,这人应该说是她放走的,谁连累谁也不一定。

这时一个公鸭嗓嘲讽道,“这不是兵爷吗,怎么也关进来了?黑吃黑是不是?”

“闭嘴,小心老子揍你!”

“也就对我们逞能耐,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哈哈哈,老子告诉你,吃喝拉撒都在这牢里,大伙可是有机会看这些大人们脱裤子拉撒了,让我们看看这些狗东西跟我们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是不是!”

幽暗的地牢里响起几声嗤笑。贺五铁青着脸,瞪这些阶下囚,他们脏兮兮的脸上,不乏隐秘的快意。

这快意来自对北城武卒的敌视。

“帮人作恶,这回儿也栽了吧。”

“就是他们眼睁睁看着我弟弟被打死,还替凶手掩饰的。”

“这种人活着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早死了。”

这些饱受折磨的人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条条罪状砸向穿着藏青武服的两人,言辞激愤。

他们控诉的事,并非他所为,但心底仍是一阵一阵地发寒,狼狈不堪,缩在那儿一言不发。

大堂中,国字脸帮主一脸不悦,“被那小子逃了,这家伙太狡猾,连着他们也被偷去了不少钱财。”

“那两个武卒是怎么回事?”两撇小胡子的男人问道。

帮主将情况讲了一遍,小胡子的男人沉思道,“帮主你这样试探元胡恐怕不好,就算试探了,也不能真把人带回来啊,他气量狭窄....”

小胡子男人一看国字脸的脸色,皱眉,“你不会看上了吧。”

国字脸故作轻松地喝了酒,有些淫秽地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过了今晚再给他送去。”

色字当头,小胡子男人心一梗,语气严肃起来,“趁天黑前把人送回去,好好道歉,元胡背后还有一个伯都在撑腰,保不齐他什么时候给我们下绊子。”

“你太谨慎了,赤金矿的位置掌握在我们手里,他敢。”

“现在是在我们手里,一旦合作开工,主权是谁的还不一定,如果他心一横,宁愿多分给别人一杯羹而舍弃我们呢。”

国字脸不快,要不是看在他做事周密,为人机灵,怎么可能轮到他当副帮主,对自己指手画脚。

脸上又出现那种圆滑世故的笑,“那就听副帮主的,来人,把那女的带上来!”

小胡子男人垂下眼睛,夹着案几上的菜。

“帮主,副帮主,人带来了。”

他拇指抚过自己的小胡子,抬头看向门口,倒要看看什么人凭着一张脸就差点坏了地龙帮的大事,然而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来人昭然明朗的从容。

“不知道帮主有什么事?”

国字脸不怀好意,语气带着恐吓的味道,“我可不敢得罪元胡,现在就要把你给他送回去。”

把你给他送回去。重点很明确。

湛长风仿佛有些错愕,“帮主也不敢得罪元胡吗,看样子地龙帮也不怎么样。”

国字脸冷哼一声,“有的人是不敢得罪,有的人却不能得罪,我是不敢得罪他,你是不能得罪他,知道这之间的差距吗?我总比你这个连反抗都不能反抗的人好过百倍。”

“这话有道理,不过我走之前还得拿些东西。”

国字脸感觉莫名其妙,“你要拿什么,这里有什么是你的,笑话!”

“需借你命一用。”湛长风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再简单不过的起手式,“请。”

在大堂值班的帮众都笑了,这玩什么呢,阶下囚还敢单挑,是垂死挣扎还是...

有人哄笑吹口哨,“帮主,人家这是赖上你了!”

“哈哈哈,那我今天就让见识见识我的功力。”国字脸并不把她的话放心上。

小胡子男人看着眉眼沉静的人,意识到有些事情开始失控了,站起来道,“帮主,小心有诈,让我等先去会会她。”

国字脸看他不顺眼,烦躁地挥挥手,“一个筑基大成能拿我大圆满怎么样。”

说着一蹬脚,重重地落在湛长风面前,地上的石砖都被他砸出了裂缝。帮众叫好,甚至呼朋引伴地聚了十来个人。

大成和大圆满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国字脸胸有成竹,竟不拿武器,也不用什么战技,就五指成爪和她斗。

力透山石的五指凛凛生风,刚柔并济的拳法不可捉摸,看似不相上下,实则却是一边倒。

国字脸心情很不好,不论他出多大力,都会被相同的力打回来,而自己渐渐不支,对方却仍有余力,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作为高手的尊严被践踏了,没了先前戏弄的心思,“猿臂拳!”

两袖爆裂,两条手臂抽长粗壮,二头肌虬结,每一丝肌肉都充斥着强悍的力量,他一拳砸下,烟尘后地上只有一个一米宽的大坑裸露在众人面前。

“哼,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湛长风看着使用战技后的国字脸,两条手臂合起来比他的身体还粗,力量倒是大了,灵活性呢。

她一把扯下柱子上厚重的帷幔蒙头盖向国字脸,同时身移影动,刷,一个帮众腰间的刀就被她抽了出来,恰好国字脸撕破帷幔,巨拳砸来。

国字脸越来越惊讶,一个大成的力量怎么能坚持这么久,玩人呢!

湛长风虽然拿着刀,使出的却是剑意,直攻神魂的剑意让他节节败退。

一刀砍飞国字脸的胳膊,紧接着刀尖一转划开他的喉咙,砰地将人砸在地上。

她刀指着国字脸的脑袋,目光扫过大堂里的帮众,“你,出去敲鼓,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第370章 力压帮众

被她瞧着的人一个哆嗦,看向国字脸,国字脸并没有死,那划过喉咙的一刀不浅不深,只是正好割破了气管,于是此时国字脸用仅存的那只手捂着井喷似的伤口,一边抽搐着发出嚯嚯的声音。

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让人寒气上涌,“我...我这就去。”

咚咚咚,地龙帮的集结号令带着丝颤抖和不安,回响在山头。

小胡子男人不看地上的国字脸,紧紧盯着湛长风,“阁下想做什么?”

湛长风修眉一挑,“砸场。”

干净利落的两字,听得小胡子男人眉头直跳,气笑,“你也不过筑基大成,我地龙帮仅筑基巅峰的就有三十人,难道还抵不过你,我劝你快点投降,否则,别想出这个门。”

她笑了,“只是筑基么,那你应该想想待会儿怎么求我手下留情。”

“...你!”

“帮主,什么事,咋咋呼呼地招人!”

三刻后,大堂前的空地上站了一片人,少说也有七八十个,其中筑基来了五十多人。

小胡子男人心里有了底,虽有还有一些人在外边,但是这里的人足够了。

他心思几转间,湛长风却是拎着国字脸出门去了,一把将他扔在聚集的帮众间,国字脸悲惨的模样入了他们的眼,瞬间就点燃了地龙帮的愤怒。

湛长风站在台阶上觑着下面的地龙帮帮众,“你们帮主也不过如此,就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拦住我,全都一起上。”

“找死!”一个虎皮衣的汉子越众而出,手中擎着柄一人高的狼牙棒,密密麻麻的刺头晃人眼。

莫昂看也不看国字脸帮主,正好,他上位!

而这个狂妄的家伙就是他的踏脚石!

真力源源不断地送入狼牙棒,心法急转,“獠牙刺!”

狼牙棒挥出,重重光刺犹如箭雨飞向湛长风,众人哗然表情各不同,“莫昂居然筑基大圆满了!”

刚想上前的几人止住了脚步,估计莫昂这个时候不希望他们出现抢风头。

大圆满又如何,对她来说能杀一,就能杀二。

一刀将光刺全部震落,莫昂眼都没眨一下,刚刚还在台阶上的人已经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随即腹部如遭陨撞,倒飞出去。

帮众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倒飞出去的莫昂身旁闪现出一个清瘦的影,轻松抬腿砰地将未落地的人踢上高空,紧而残影蹁跹,又将人砸入地上。

眼睛没看清,骨骼碎裂的声音却一直伴随着他们,跟半夜出门遇鬼似的。

“一起上!”那些筑基终于按捺不住,特么不一起上,等着挨个死啊。简直就是人形凶器!

“乾元踢!”

“风卷残云!”

“千斤坠地!”

...

湛长风将心觉放开,感受着众多凌厉杀机,然后有如神助般避开所有攻击,而她所过之处,无不惨叫连连。

不过几息,先天败北,剩下的帮众仓皇逃窜奔向寨门。

湛长风夺过一个人的弓,凌空抽射,刷刷,一连六箭,跑在最前面的几人无一例外地倒下了,她温和又冰凉的声音缓缓道,“全都回来,离我太远更危险。”

特么还让不让人活了,六具尸体躺那呢,想跑迈不动腿,退又是羊入虎口,不少人瘫在了地上。到底是谁招惹上了这么一个恶鬼。

这些在地上躺尸的筑基也都在问,特么到底是谁招惹了这个恶鬼!

恶鬼颇为遗憾地说,“我就是来砸一下场,你们认输不就行了。”

一时间“认输”的声音此起彼伏,比抢灵石还热切。

这个人的行事实在是太...难以形容了,小胡子男人算是筑基里比较完好的一个,因为他根本没参战。一个文士走向的修士,攻击力也很难以形容。

好在他的脑子仍在运转,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出现得有问题,先不说那种完全异于常人的气质,完全有能力反抗甚至碾压帮主,却任人宰割一般被押回来,不是有所图是什么。

先前她还说了一句,“应该想想待会儿怎么求我手下留情。”

这难道不是暗示吗?

只是还不等他想透彻,湛长风就清清淡淡道,“若是两帮相争,就此俘虏了你们,收缴你们所有资产也是理所当然....自然,我就是准备这么干的。”

“所以现在作出选择吧,服从或死。”

根本没法选择,小胡子男人扫过地上的几十号人,心思百转,终于低头道,“为您马首是瞻。”

一叠声的服从示弱立马响起。

湛长风觑着这些人,意味不明。

半日之间,地龙帮易主。

随后湛长风拿到了地龙帮的地契财产,出乎意料地没了动静。

“副帮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几个不是吊着胳膊就是瘸着腿的人拦在了小胡子房间门口,小胡子左右望了望,沉着道,“进来。”

小胡子名叫杜觉,也是帮里的智囊,实力在筑基中可以说是垫底,却靠着机敏助帮众躲过好几次危机,所以众推为副帮主。

在北城存活下来的帮派,无论大小,莫不有一股子狠劲,实力为先,利益至上,典型的强盗作风。他们摄于湛长风的实力低了头,事后却少不了不甘和无所适从。

一则他们对湛长风一无所知,更谈不上信任。

二是怕利益受损,生死不知,谁知道今后她会让他们做什么。

本就是为了攫取修炼资源而抱团形成的帮派,如果没有利益可取,还不如现在悄悄离开。

但是这样离开又不甘,一个独眼汉子就道,“不如去投靠黄一帮,再带人夺回地龙帮。”

“黄一帮虽然有脱凡镇守,但是...”她能横扫筑基大圆满,难保不惧脱凡。

“这实力背景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武卒?”有人不经问道。

小胡子也疑惑,在这个尚年少的阶段,如此实力和气质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更重要的是,在她拿到地契财产后,吩咐的唯一一件事是让他将了解的杨解城信息都写下来,这让他隐隐有一种荒谬又切实的感觉兴许地龙帮只是一不小心送到她面前的开胃菜。

“副帮主,你倒是说句话,下面应该怎么办?”

“先别动,如果她真的有能力在北城占据一席之地,我们为她效命又何妨。”

其他人听得面面相觑,心中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只是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杜觉将人送走,面色沉重,别人不知道,他却明白还有一个更大的危机在等着他们。

第371章 招揽人手

大堂灯火明亮,湛长风坐在案几后翻阅着地龙帮的账目,换过一身宽大舒适的布袍后,文雅愈胜,丰神不减。

她身子骨俊雅,没有女儿家的优柔,也没有男儿家的硬朗,垂眸执笔,却可以独自成画,如果要加上背景,那应该是九阙高台,人世浮绘。

杜觉吸了口气,两撇小胡子一抖,又是笑眯眯的模样,“大人,这是你要的杨解城信息。”

湛长风接过他递来的玉简,片刻后就阅完了。她并没有要求杜觉具体写什么,给了他极大的限度,自然也最能看出他的用心程度如何。

好歹这次历练是有任务的,“肃清风纪”的概念很宽泛,前提是掌握足够的权力,按城军体系的规矩,正当挑战上峰赢取地位,花费的时间自不用说,还不一定真正接触到城军与各方势力里的人脉。

北城这个混乱的环境也更适合用强力征服的方式,不得不说地龙帮真心有些倒霉,自己撞了上来。

相比于资产,她更需要通过地龙帮掌握北城的关系网,这也是进入杨解城势力格局的重要一步。

而原地龙帮的人,偷偷离开也好,找人回来报复也罢,她并不在意,因为她从未想过真正收服他们。这些人的品质还不能入她的眼。

但也有些例外,比如这个杜觉。

从面相.气看,此人并非奸恶之徒,反倒大有义气在,然城府深沉是真,多疑心防重也是真。

她中指叩着案面,节奏缓慢清晰,“可以说一下你们和元胡的关系么?”

杜觉没想到她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既庆幸又惊讶。

惊讶的是这么多可以问的问题,她偏偏问了这个,一下就戳到了危机来源,尽管她此时还不知道这个危机。

庆幸的是,既然她问了,那他就不用拐弯抹角提出这件事,即使出了事也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怪不得自己。

湛长风“注视”着他,杜觉因此无所适从,好像身上没有什么遮拦,连着那些算计的心思也沉了下去。

“无论是地龙帮还是你们帮主,都没有那个能耐让背后有人的元胡容忍相待,可见你们之间是有重要利益在里面的,且这个利益的主权掌握在你们手中。”

杜觉目光一紧,抬头看她,只听她继续道,“死伤了一堆筑基,这个时候,你们又有什么实力去和他谈交易?”

地龙帮挖掘到了一条赤金矿,但是凭他们的势力不可能整个吞下,所以需要有一个相差不大,能力却出众的盟友共同分担风险。

凭整体实力,地龙帮和元胡相差不了多少,但元胡有官方身份,人脉之广非他们能比,也是因着这个考虑,他们才决定找元胡合作,利用他的身份和人脉,保留最大的开采权,不至于让其他势力来抢夺分羹。

然而帮中两个大圆满身死,一众筑基重伤,杜觉已然没有底气和元胡谈条件,别说五五分了,就怕元胡知道这个事情后,直接下黑手抓了他逼问矿脉下落。

是以湛长风不在意帮众的去留,他却要死死地管住帮众,严禁他们离开.透露地龙帮易主的消息。

而他表示听从湛长风,第一条思量便是,地龙帮在这个关头确实需要有个“负责人”顶住元胡以及其他势力的觊觎。

他本来就打算告诉湛长风赤金矿的事,这时她成了名义上的地龙帮帮主,不接也得接下这个危机。

不管是和元胡直接杠上还是另找出路,那都是她的事了,反正最大的伤害已经被她承担,他们这些帮众不会有多大损失。

如果她知道自己接了个烂摊子后一走了之,他们也不亏,顶多就是放弃赤金矿将它送给元胡,又或者带着矿脉投靠更大的势力。

杜觉将后路前路都考虑了个遍,然而当湛长风一字一句分析他们和元胡的关系时,不禁苦笑连连。

他对湛长风一无所知,湛长风却可以凭着之前的观察将他们看透,甚至在清楚地龙帮和元胡这种微妙的关系后,还不要命地横插一脚。

杜觉不由心惊,所以说,她在决定对帮主出手时,就打算杠上元胡,甚至是元胡背后的力量了吗?

这个烂摊子不是他送她的,是她主动造成,并且接下的!

老老实实将地龙帮和元胡的“结盟”述说了一遍,杜觉的心境也全然改变,就像玩游戏,原来满脑子计算怎么玩才能得到一个自己要的结果,现在却像是被她直接给了个结果。

省去了中间的弯弯道道,松口气之余,又觉失落,不是因为他的心思被看穿,而是一个自诩聪明的人被另一个人压制了。

“就如你所言,一旦元胡知道地龙帮目前的状况,肯定是要来抢赤金矿的。”所以你又会怎么做?

“矿脉位置只有你和帮主知道?”

“只有我和帮主,还有最初发现矿脉的帮众,为了防止其他势力争夺,我第一时间就让那些发现矿脉的帮众守在那儿,没有命令不得返回,也不得联系外界。”

杜觉摇摇头,“那个矿脉在...”

湛长风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迎上他不解的目光,认真道,“我原来只是想要地龙帮在明安街的地产作为自己的起步,并不想接收地龙帮,但是你改变了我的决定,我需要人才。”

“元胡的事我会解决,而矿脉位置是我留给你的退路,如果我败,你大可拿着它投靠别人,如果我赢,我希望你可以考虑跟随我。”

为了他改变决定?为了他对上元胡?他在赤金矿之上?

杜觉一时忪怔,隐隐的还有些莫名激动,头一次有个人这么认可他,并且给予足够尊重,招揽他。

那一句轻描淡写的“元胡的事我会解决”,竟令他升起一种未知豪情。同时忧虑也在滋长,她话里的意思当真是要对上元胡?

北城的城军体系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元胡就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的利益,她究竟是怎么样的底气才能如此说话行事?

杜觉心中复杂,但这不妨碍他回应,甚至坚定了他的回应,“不用考虑,如果你赢,我甘效犬马之劳。”

有能力解决这个事,必然有资格让他跟从。

杜觉走后,大堂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出来,蹲了这么久的墙角,腿也该麻了。”

一阵风溜过,烛影重重,大堂静寂得只有她翻页的声音,十个呼吸,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从阴影处转了出来。

湛长风看着这个一身夜行衣的清秀少年,对比从街头邻里和杜觉口中得到的资料,行随一,住在北郊小村,自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厌恶武卒和帮会,却又被逼无奈跟地龙帮借钱给爷爷治病。

后爷爷病逝,地龙帮讨债不成抢空了他的屋子,意外发现一本功法,接着就是他去偷,又被抓进武卒驻地,随后偷了武卒钱财的事。

不过以他的身手看,被捉进武卒驻地,甚至是让地龙帮抢走功法,都可能是一个做好的连环套。

第372章 武卒来人

行随一的心情比杜觉还复杂,本是对湛长风放他走好奇,隔天一打听,她居然被地龙帮带走了,夹着些许愧疚潜入地龙帮,暗想若有机会,帮她逃走也未尝不可。

结果人家哪像是被囚禁,坐的是金交椅,下头站的是副帮主,一言两语扯出的是什么赤金矿.元胡.北城,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离开...特么简直就是自己作死跳坑。

“此事发展到如今跟你不无关系...”

行随一生怕她耍什么阴谋,急急打断撇清关系,“你当时要是抓了我回去不就没这档子事了,这全是你自己造成的。”

湛长风很赞同,“确实,我抓了你回去也就不会失职落到被那两人交易了,换句话说,我救了你,替你受苦,是么?”

...这逻辑是不是哪里不对?

合着你不抓我我还得感激你?

行随一瞬间就把那点愧疚撕得粉碎,这绝对是个无赖。

看够了少年一会儿一变的情绪,湛长风正经道,“开玩笑的。”

不顾他懵逼的表情,接着道,“不过你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事,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被迫参与进来,二是替我做一件事。”

“...没有第三个选择?”

“如果你有自信从我面前逃走的话。”

“...”

行随一哪甘束手就擒,对自己的身法又足够自信,不等她说完倏然就没了人影,只一会儿就投入了寨门外密密疏疏的林子里。

他的功法名叫影行随,速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无论融入哪种物的影子,都能将气息同化成该物,从而让人无所察觉,现在是晚上,又是在林中,重重树影就是他最好的保护。

湛长风若真想打败一个人,必然会从对方最擅长的领域下手,例如对杜觉,他想用赤金矿的事逼她一把,那她就先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瓦解他那些算计的心思,毕竟被动知晓和主动知晓是有很大区别的。

杜觉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弱了一筹,对她引起重视,接着她提出招揽他时,他才会认真对待她说的话,并且仔细考虑。

如果她是被动知晓赤金矿一事,然后再招揽他,得到的效果不知会差多少倍。

这之间,攻的是心。

现在对付行随一,自然是要破他的速度和隐匿。

行随一的隐匿功夫还欠火候,湛长风对心觉的掌控却越来越炉火纯青,发现他的位置并不难。

行随一附在树影中,当他藏起来时,连脱凡的神识都无法发现他,然而他又有些惴惴,在大堂时湛长风已经发现过他一次了,他深深地明白那绝对不是巧合,现在他还记得气机被锁定的冰冷感觉。

凝神留意周围时,蓦地脖子一凉,一股子冷意从尾椎炸到头盖骨,幽的匕首轻轻地拍打他的脸颊,温吞的声音凉凉道,“来,我们可以谈一下了。”

“帮主,”杜觉不免焦急,大步走来,“元胡差人来问何时开工动土,我该怎么回他?”

“急什么。”湛长风执笔作画,漠然道,“你可知这三天里有几人偷跑出去,又有几人回来?”

杜觉一顿,外面的店铺生意都换成了信得过的人管着,其余人都拘在寨里,虽不限制行动,但也禁止他们出去,然一些人真想走,谁拦得住!

他略一思索,似乎有几个帮众没见过影,可能已经暗中走了。他拘人是为了守住地龙帮易主的消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元胡的人已经找上门,这事早晚包不住。

而湛长风整天不是看书就是聚了60多号人打群架,一点也没见她有其余动作,让他一点底子也没有。

湛长风也没真让他回答:“前日丑时八刻,三人夜逃,已缚地牢。”

“昨日寅时三刻,一人遁,已缚地牢。”

“昨日卯时一刻,五人遁,已缚地牢。”

.....

杜觉听着精确到几刻的时间,不由暗暗心惊,她看样子什么也不管,其实什么都知道,甚至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但是...已缚地牢,他怎么没听说地牢关过这些人?

“哦,对了,你们曾经捉来的那些个奴隶.肉票很喜欢我送去的人,你有空去看看,别弄出人命。”

“......”杜觉的眼角抽了抽,决定闭嘴。

“还有今日寅时七刻,有一独眼汉...”

听她声音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逃出寨,往西而去。”

杜觉抚了抚小胡子,眼已经沉了下来,“西?独眼和黄一帮帮主有几分关系,他是去投靠黄一帮了。”

“自然是投靠,”湛长风的侧脸在屋顶落下的天光中,略显冷淡,“辰时,他见到黄一帮帮主,将地龙帮消息和盘托出,辰时五刻,黄一帮集聚讨论此事,巳时,百人整队出发,杜觉,你不该去寨门口迎接一下?”

杜觉大惊,又意料之中,“他们真敢见缝插针!”

“我这就聚人御敌。”杜觉匆匆而去,彻底将那个元胡差来的人抛在了脑后。

或者说故意抛在了脑后,这差来的人见杜觉瞧也不瞧他就离开了,心中大为不满,直接跨进了大堂。

他长得人高马大,方脸阔鼻,穿着藏青武服,不过也许是习惯了在元胡身边伏低做小,眼神畏缩又精明,尽显小人之气。

李果眼珠子一转,这上面怎么是个少年女子,俄而他又想到什么似的,猥琐地笑了声,尖声道:“快叫你家帮主出来,我们伯长有信给他。”

湛长风勾完最后一笔,目光凉凉地落到李果身上,李果不禁打了个哆嗦,这哆嗦还没打完呢,就听她道,“你知晓我帮和伯长的交易?”

李果挺直了背,“当然。”

“看来,阁下深得伯长之心。”

李果很受用,头微昂,神色倨傲,“自然,别废话了,叫你们帮主出来,完事了,我还得回去交差。”

湛长风散漫地拢袖而笑,“你既然是伯长心腹,怎么会不认识我?”

“...你。”李果手负在背上,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脑海中搜刮着她的信息,既和伯长有关,他应该都知道...

“不认识我,总该认识他。”湛长风一击掌,隔间里出来一个人,不就是一起被押来的贺五。

贺五也是才被放出来的,他一放出来就蒙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湛长风怎么转眼就成了地龙帮帮主。

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信息,现在又被拉出来见元胡的人。

他再见奇乐坊武卒,心情复杂不已,他原也想好好当个武卒,但是见识了那些人的勾心斗角后,他就把自己边缘化了,只知混吃等死。

第373章 两帮相斗

北城实在是太压抑,在下不讨好,在上争权夺利,他过不了心里那关去为非作歹,也没有胆子帮人伸张正义。

唯有做个透明,默默管自己,这样勾心斗角的事扯不到自己身上,等来年灵石攒够了,还可以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闯闯。

但这个愿望是极易崩塌的,透明也意味着卑弱,上面人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去死,地牢里那些人的辱骂也轻而易举地揭穿了他的逃避。

他不作为,甚至跟着驻地里的人去踩高捧低.敲诈勒索,难道就不是作恶?

他本已被染黑,再怎么强调自己是迫不得已,也改变不了事实。

“贺五,原来你还活着。”李果眼睛一亮,那次他被调去办事,不在场,可后来也是听说了的。

这样一想,她就是被伯长穿小鞋那人!

李果有意将湛长风带回去,盘算着怎么和帮主要人。

湛长风却对贺五道,“你可以和他回去继续当武卒。”

“啊?”贺五惊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回去吗?他还要再回去吗?

这边贺五摇摆不定,李果却笑着道,“对的对的,你们都可以跟我回去,快些让帮主出来,我跟他打个招呼。”

湛长风惊讶道,“你眼力劲儿这么差,是怎么得元胡心意的?”

“对了,我忘了这事。”她气势猛地外放,突然将李果掀翻在地,李果颤颤巍巍,目露惊骇,“你...你居然...”

紧接着就见湛长风勾起了唇角,“我当然会回去,不过你,需留下点什么。”

随即便让人绑了他,扔地牢。

“时间也差不多了,”湛长风收起案几上刚刚画完的阵旗出门去。

此时寨门外,地龙帮帮众手持兵器,战战兢兢,他们万万没想到,黄一帮的脱凡竟然亲自过来了!

杜觉一如既往,笑眯眯拱手道,“不知刀拓阁下如此兴师动众,有何贵干?”

与地龙帮对向而立的一群人个个神色凛然,拱卫着一位黑袍修士,黑袍修士目光凌厉,血煞之气凝于周身,声音像是刀锋磨过石砺,让人不寒而栗,“听说贵帮遭贼人把持,特来相助。”

“那您一定是听错了,我帮安定得很,劳您费心,不如先进去坐坐?”

“杜觉,咱别搞虚的。”一个中年男人踏步出来,“想让我黄一帮回去,先割六间铺子,再放弃明安街的控制权。”

这个中年人就是黄一帮的帮主黄一,而那脱凡的刀拓是他帮里的客卿。

他喊完就背上一冷,讪笑着看了眼冷冷注视他的刀拓,再次冲地龙帮喊道,“还有,交出那个湛长风,不然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那视线终于收了回去,黄一松了口气。

“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贵帮,值得贵帮主指名道姓。”

刀拓握上腰间的弯刀,就见堵在寨门前的地龙帮帮众往两边分开,留出三人宽的道来,令他惊讶的是,原本有些瑟缩的地龙帮帮众在这道声音出现后,神色明显镇定了许多,眼中流露出自然而然的敬畏。

一人踏步出来,宽袖布袍坦荡,温文尔雅又不失风流,好似吟啸山月的名士。

如此风光霁月明显和刀拓的阴沉血煞冲突,这引得刀拓格外不痛快,阴沉沉地笑道,“今天我只要她死,其余人滚!”

脱凡的一句吼,震得帮众脑子模糊了一瞬。

黄一见缝插针,“现在投靠我帮的人,既往不咎,如何选择,你们难道还需想吗?”

他自知湛长风身上的功法秘术没他的份,目的便全都放在了接收地龙帮上,等吞并了地龙帮,自家实力又将扩大一半,说不定还能三分奇乐坊。

他话落音,黄一帮帮众举着兵刃高声吆喝起来,蓬勃的气势压向地龙帮。

地龙帮帮众心中开始游移不定,随着他们高昂的叫声,愈加消极。

这些天湛长风逮着他们就打群架,次次一对六十多号人,每每鼻青脸肿痛不欲生的同时,也渐渐注意到自己的招式越来越顺,悟性好的,甚至对功法境界产生了诸多明悟。

对她,即畏惧其实力,又感激其指点。

但是这点感激在更高更深刻的威胁之下算不得什么。

有一部分人偷偷摸摸地走到了黄一帮里,又有一部分人左右不定。

黄一咧开了嘴,“杜觉,你若来我帮里,仍旧是副帮主,月俸翻倍!”

他主意打得好,地龙帮里面,可有不少人是杜觉的亲信,而一个湛长风,论背景,论感情,哪比得过杜觉,他一来,其他人能不跟吗?

论实力,他们黄一帮有刀拓在,能不碾压她!

被点名的杜觉眼观鼻鼻观心,按理说,最妥帖的谋划就是带人加入黄一帮,再与元胡合作,而不是给什么背景也没有的,还与元胡有隙的湛长风当手下。

但是,他都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他怎么死活都觉得跟着湛长风比较有前途,虽然这前途指不定怎么血雨腥风。

能不血雨腥风,才几日,元胡的事还没解决,黄一帮就赶着来凑热闹了。

他胡乱地想着,身子一动也不动,木头似的戳立在湛长风身后,把黄一气得青筋毕露。

湛长风转了圈墨玉扳指,手负后,“各位想离开地龙帮,现在就可以下山,从此两不干。”

那些游移不定的修士,瞧瞧湛长风,又瞧瞧突然不作声,像是要看好戏的黄一。

一人咬牙冲湛长风拱手,飞快地奔下山,其余人见黄一帮不拦,立马跟着逃了。

湛长风一扫身边唯剩的十六人,抚掌而笑,“承蒙不弃,今后保尔性命,予尔荣华。”

这十六人留下来的考量或许各不相同,听到这句话后,却俱都提起了气,瞪视对面的百多人,分明是视死如归的态度。

刀拓邪邪一笑,他给黄一面子,等他和地龙帮拉人算心机,现在事情终于扯完了,总该轮到自己了。

一个筑基大成,能越级挑战大圆满,没有高等级功法或秘术支撑还能是什么!

“哼,我就教教你,散修界不光财不能外露,实力也不能外露!”刀拓刷得拔出弯刀,杀意四起。

湛长风笑意寡淡,“也要看那人能不能守住自己的东西。”

她手指微动,突如其来的连串爆炸将黄一帮杀个措手不及,哀嚎连连,而她清晰的声音继续道,“恰好,我认为我是可以守住自己东西的。”

爆的是什么,当然是阵法。

三个六品摧魔爆破阵早早便埋在了寨门前,覆盖十里之地,她指尖勾起一缕元气便能全部引动!

“该死!”刀拓反应机敏,第一声爆炸响起时便飞身扑向湛长风,却见湛长风扔出一支阵旗,“赏你的。”

第374章 攻占黄一

五行困杀阵!

六品刻阵,堪比脱凡,与其他阵法最大的不同便是能够引动天地元气,以此为杀机。

此阵一开,金木水火土五行杀机轮番而上,顷刻就将刀拓轰成了血人。

地龙帮的十六人望着漫天爆破和火光简直凌乱,原来还打算拼命一搏,没想到下一秒黄一帮百十人就这样被歼灭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湛长风居然是一名阵法师!

这世上最让人趋之若鹜,奉为座上宾的职业之一,与炼器师.丹药师齐名,却比这两者更稀有,尤其是在如今各种大师被宗门.诸侯垄断的当下。

所谓“师”,必定是在其专业领域到达了一定高度,例如炼器,铸造出法器才能被称为真正的炼器师,再说丹药,炼出的丹丸上出现丹纹,才能称得上丹药师。在这个高度以下的,顶多就是会点铸造,会点炼丹。

而阵法师,便是以五品阵法作为分水岭,其下称学徒,其上为师。

地龙帮帮众目光灼灼,为自己留下的这个决定感到无比庆幸,没什么比追随一位阵法师更有前途。

“杀!”十六人跟打了鸡血似地杀向黄一帮的那些漏网之鱼。

“找死!”刀拓龇牙欲裂,耗尽精血强行突破五行困杀阵,蕴含脱凡小成力量的全力一击激起血海刀浪,敌我不分皆杀之。

腥风鼓动衣袍,剑尖曳地,拖拽起一条凛光,诛杀心神魂的剑意撕裂血海刀浪,霎时刀拓心神俱灭,狰狞的脸色灰败下来,眼中还残留在不可置信。

湛长风指着刀拓道,“拎上他还有他们帮主,直捣黄一帮驻地。”

“是!”

黄一帮大多数人都折在了地龙帮寨门前,少数起来反扑的,不是被刀拓黄一的惨样吓回去,就是被干掉了。

溃败之兵,何以言勇,湛长风几乎没有动手,便吞并了黄一帮。

黄一帮被清洗一空,他们的财产全都被抬上了地龙帮的大堂,湛长风打开一个宝箱,十六人避开视线,以免被那些晶莹剔透的灵石引出失态之相。

“抢夺争掠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知道各位能否放下地龙帮和我重新开始。”

一人道,“加入帮会也好,孑然一身也罢,都是生存之计,我愿追随您!”

“我愿追随您!”

“我愿追随您!”

...

“好,从此再无地龙帮。”湛长风将宝箱向前一推,“这是送给你们的奖励,至于后续事项,晚些再告知你们。”

一整箱灵石说给就给,杜觉也不禁佩服她的胸襟,不过这个人似乎更加难以捉摸了,现在地龙帮的势头正好,一举攻下其余小帮派也没问题,可她像是要收拢权力,离开帮会之争。

可不是离开么,城主府有掌握整个杨解城的意向,早晚会对帮派下手,她又不是本地人,没必要跟城主府对着干。

另外,敛微也建议她目前最好以收拢物资.发展长期资金链为主。

“杜觉,”湛长风转了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买下北城明一街上的空地建房,这是图纸。”

“明一街地价虽便宜,但是有钱人不多,这...”

“我难道还要赶着让他们买阵旗?”

果然是要利用阵法师的身份,杜觉打开图纸,又一次被噎住了,全黑晶石结构,占地10000平?

这得壕掷多少钱下去。

湛长风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将地龙帮.黄一帮所有财产全都聚拢到这一处。”

说着把一个储物袋给他。

杜觉神识一扫,被里面堆起来的灵石地契吓了一跳,两帮的总和差不多都在这里面了。他压下些许心跳,“我似乎并未正式答应过你,为你效忠,你信得过我?”

他以为湛长风会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结果人家只是寻常道,“就算你携款私逃,也逃不掉。”

这就是她的自信。

杜觉想到黄一帮几时几刻做了什么都被她了如指掌,心里也升不起携款私逃的念头,何况得罪一个强大的阵法师不是什么好选择。

他放下心,好奇道,“有一事我始终不明,独眼怎么能在你的手里逃出去?”

黄一帮前来砸场这件事逻辑通顺,但又含着某种巧合,黄一帮的失败好像是专门来给她送便利的。

一是送钱财,二是送威望,三是送人,心智懦弱不正的归了黄一帮,摇摆不定的跑下山,剩下的都是意志坚定义气之辈。

湛长风倒也不瞒着,“那独眼恰好是我放出去的。”

杜觉又觉不通,“那你如何肯定他会去找黄一帮,黄一帮又如何会来?”

“当然是我让他去找的黄一帮,至于黄一帮又如何会来...我一直以为天下熙攘,利字当头,谁也不会拒绝唾手可得的利益,凡人倒还好,有律法约束,而修炼者,为了一丝机缘舍命相拼只是寻常,杨解城在这方面尤甚。”

相比于顺应事情谋划破解,她更喜欢制造事故,把握整件事的走向,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黄一帮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她的计算之下。

杜觉深吸一口气,彻底放下心防,“我愿追随您。”

“不等解决元胡之事?”

“我相信您一定可以解决。”

黄一帮.地龙帮两个百人帮派的消失让奇乐坊起了不小风浪,而阵法师的出现,更像是在这风浪里投了包炸药。

那两帮的驻地早已空了,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心人去打探,又找不到源头,阵法师这存在着实似是而非。

湛长风闲然地在茶馆里听书,那十六人中有五个巅峰,十个大成,一个小成,修为是一回事儿,个人特长又是另一回事儿。

她将这些人分三类,擅长战斗的为护卫,擅长文事人际的为管事,机灵敏锐的为消息收集者。

还有那行随一就像是天生的暗探,什么消息都能探来,更重要的是,他是秋天出生的,有修炼寒鸦诀的潜质,不然她那时也不会临时起意把人放走。

历此一事,加上她的说服,行随一已经答应投效。

这三类人,又都需要经过具体训练,好在她早前就把训练内容计划好了,现在已将他们扔在秘密静僻之处集训。

发展一个组织,内部的规章制度.各个机构的运行方方面面都需完善,还要保证其可行性。

她有敛微指点,在财政生意之事上,理论还算透彻,但对于实际操作,她仍是有点顾虑的,何况她这一次要建的,并非是完全的盈利性组织,说不得她还是这个领域的开荒者。

这事也要看她自身的实力和势力,也许得过个七八年才能将她设想中的组织完全呈现出来。

第375章 大试上位

这天在铺子里喝早茶的人不少,湛长风就在这满是喧闹的环境里,问贺五,“你回不回城军,若你不回,谁也不知道你是死了还是活着,就此离开也没人去管。”

贺五听着有点悲凉,当个武卒落到这种地步,是死是活都没人去求证,怕是当初被地龙帮带回去时,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死了吧。

“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好回的,我还不如到别处做事,一样活得好。”他定下心,坚定地说道。

湛长风不置可否,“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贺五摸摸头,疑惑,“难道你还要回去吗?”

“这是自然,做人当有始有终。”

贺五道,“你就不怕再发生那次的事吗?”被上位人随便打压,一言定生死。

“因地位.实力悬殊而加诸己身的痛苦,或者因此而被蔑视.践踏,是怨不得别人的,你不能要求别人的所言所行合乎心意,也不能奢望上位之人怜悯你。”

湛长风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神色有些寂寥,“心有瑕,则万念起,种种烦恼频生,修道之路,实质上就是寻找本心.补全瑕疵的过程,然大多修者,莫不陷入权色.性命之欲,又或者混混沌沌随波逐流,无非是将心里的瑕疵撕得更大罢了。”

湛长风手拢袖,也不再管贺五,独自离去。

贺五听得懵懂,只是莫名觉得这个人太过孤独,而这种孤独又太过高傲,余人只能仰视,却也无法理解。

湛长风行走在热闹的街头,眼底漠然,但她的漠然是极其温和的,高低贵贱.美丑善恶,一视同仁的温和,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温柔。

进入明安街一块区域,和她打招呼的人开始多了起来,这些笑容明朗真诚的男女老少,有的是受过她一点恩惠,有的却只是见面说过几句话。

他们大多人微言轻,不过是芸芸众生最底下的一员,但也许正因为平凡,他们不吝于对他们抱有善意的人,展示更大的善意。

“大人,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刚摘的冰梨。”

“出去办了点事。”

湛长风接过老农递过来的冰梨,老农笑容更大了,“自从大人用阵法帮我们驱虫后,那些梨树的长势别提多得劲,连果子也更甜了。”

“确实不错,你也该提提价了,八枚灵石一斤连本钱也赚不回。”

她一时起了兴致,“你把这些分大小两堆,个头大的卖十枚灵石一斤,个头小的卖七枚灵石一斤,也可以把青的挑出来,分成酸甜两堆,总要给人多几个选择。”

老农嘿嘿直笑,应是,见她穿着便服,问道,“大人这是要回去?我多给你装几个冰梨带回去吧。”

“不用了,我是回去切磋的。”

三个月一次的大试,不就是今天么?

奇乐坊驻地前所未有的沉寂,城主府下来监督大试的长官,木着脸宣布,“元胡对湛长风,湛长风胜!”

一时全场哗然,议论纷纷。

“格老子的,我真的没瞎?”胖宗恨不得揉眼睛看清楚一点,任谁也想不到,早就被当成死了的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回来了。

挑战全场筑基,指着一脚踏进脱凡境的元胡伯长,一句“过来”不知道挑起了多少人的心弦,太特么刺激张狂了!

更刺激的是,元胡被完虐!

元胡到了最后也是恶从胆边生,居然无视武卒内部不得杀人的规矩,用了能短时间内提高十倍攻击力的丹药,对湛长风下死手,却仍被湛长风反杀,不,她没杀人,只是“不小心”碎了人家丹田。

元胡修为毁于一旦,双目赤红,“我不会放过你的!”

湛长风冷觑着他,“我以为你比我更懂北城的生存法则,谁会理睬一个失去价值的人...当然,希望你以前得罪的人少一点,不然可能无法完好地走出北城。”

她要么不说话,一说起来就戳心窝,元胡一口血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监督长官细细打量这个横空出现的年轻修士,面上微笑着道,“将令牌给我,等修改完了信息会连同新的任命书还给你。”

底下人听得清楚,伯长之位怕是跑不了。

同为奇乐坊伯长的留戈.管辂皆是友好地朝她笑了笑,有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实力,在没冲突的情况下也乐得交好。

另一边大海之上,涛声阵阵,海鸥掠过碧海蓝天,王恒的手臂上落了一只黑尾白头翁,他接过白头翁胃囊中吐出来的信件,利眉一撇,大步走进里舱,“城主,奇乐坊有异动了。”

他目光明亮,大笑道,“才一月就干掉了元胡,您是怎么想到把她放北城的。”

“...她身上的气很不一般。”典雅清贵的人站在窗边,远望海面浪涛时,眸间压了分冷意,“北城终究是一颗毒瘤,奇乐坊的胡德赌庄.花湖的百悦阁,大大小小无视法令巧取豪夺的帮会,为虎作伥盘根错节的城军,这些都需要改变...”

是夜,湛长风在庭中煮茶,月明影疏,风微冷。

她洗刷着茶具,目光也不抬,只问,“深夜来访有何事?”

单一依旧是木讷的样子,干巴巴道,“深夜煮茶,真是好雅兴。”

湛长风将沸水冲入壶中,用竹筷刮去面上茶沫,倾入茶船,“闲来无事而已。”

单一默默地将一纸任书和一块令牌放在她的面前,顺便将那纸任命书摊开。

湛长风撇了一眼,再冲入开水,盖上茶盖,用开水浇壶,“你是什么人?”

“城主府的人。”

“这职位错了,我记得能当伯都的,一般都是脱凡。”

“视人而定。”

温杯运壶,“需要我做什么?”

“做伯都应该做的事。”

“麻烦,于我无益。”

“月俸加倍,某些不方便之事,城主府会帮你清理...例如赤金矿。”

湛长风也不惊讶他是如何知道的,一座城主府的力量岂能小瞧,“二八开。”

单一木讷地瞧着她,她又解释一遍,“赤金矿的收益二八开,我八,负责开采,城主府负责提供保护。”

单一抽了一下嘴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三七。”

传音入耳?

湛长风将茶盅一字摆开,“那就三七罢。”

茶香晕染开来,单一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也不停留,立马就走了。

她品着茶,眸底有一池竹影晃动。

城主府.水师.城军,关系有点复杂啊。

第376章 新任伯都

杨解城本是军政一体的,以老城主啸沧海为首领,自啸沧海与骷髅岛海战身亡后,杨解城开始四分五裂,其女花间辞掌握城主府政务和直属城主府的水师,继承他潮汐剑法的弟子沧古手握东城军。

他身边原来的部下,何九主持西城军,梁木拥有南城军,齐洽管辖北城军,一位名叫海客的脱凡强者挂全军统领之职,但他常年在外历练不管事,只是荣誉统领。

虽然名义上一切军务由城主府负责,实际上各自为政。

其中,齐洽本性懦弱,没了啸沧海撑腰后,很快就被自个儿属下弄下了台,一个叫邯岐的脱凡高手掌控了北城军。

邯岐本身阴险跋扈,结交的都是三教九流,等各城区从争权夺利的流血碰撞中回过神时,北城区已经成了各种地下交易的聚集处,邯岐也和不少势力搭上了关系,至少明面上难以动摇他。

如何做伯都该做的事,不就是严明纪律,保证地方的治安?

然这一条直接就触犯了现今北城各方面的利益。

曾经有个傻的,明目张胆就如此干了,他约束属下手脚,杜绝受贿行贿,还和几个大帮会杠,都不用邯岐动手,隔天就不知被什么人大卸八块,拼在了驻地门口。

不过,目前城主府的掌权人,却是不能小觑的。

算无遗漏策天地,离经叛道是寻常。说的,就是花间辞。

早在接手城主府前,她的名声已被山海界大小诸侯所熟知。

这人自幼有才名,后来寄养在东临王庭,不满十岁就成了东临王的谋士,万般妙计频出,替东临王打了诸多胜仗。

后来不知为何,传出她与东临王恩断义绝的消息。

花间辞这个名字,与藏云涧齐北侯的军师花间弦有点像,同样有着算无遗漏的名声,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湛长风淡淡思量着,刚刚与罗一传音的,恐怕就是这位了。

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让她上心,亲自来拿捏此事。

湛长风倒不觉得城主府有多信任她,才会给她伯都之职,毕竟她的实力和资历都不起眼,那就只能是看在阵法师的份上拉拢她了,又或者,试探她的态度。

这事儿不好说,湛长风想了一遍就将它放下了。

该如何,她还是如何。

当了伯都,她就不用去巡街了,除了处理公务,也没人再管她干什么,于是她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浪迹山水人家,踏遍陋街大厦。

也许是与人接触得越来越多,她对命理之术的感悟也愈加深,但因当初长须老道的告诫,她没有深入研究命理之术,只是粗通皮毛,偶尔能通晓些事。

这些偶尔的通晓倒是让瞧见的人传了出去,后来越传越神,半仙的名号都被叫了出来,于是等她回到驻地时,就看见了留戈.管辂两位伯长的古怪表情。

他俩也是无语,突然空降了位伯都,这伯都还不管事,原以为怎么也有场下马威,人家却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这倒好,天天想着遇见她,到最后变成了左等右等的望夫石。

等来了人要如何,他们给她下马威?

人家根本不想管事,给也没用啊。

她给他们下马威?

见天没影,摆明了不想理他们,他们自己也不是被迫害臆想症。

虽然人不在驻地,但消息有啊,只要稍加打听,便知道她去了哪里看山,去了哪里游水,又遇了什么人,和谁谈天说地。

西城那群王八羔子见了他们就摇头叹息,满脸欣慰:你们那乌烟瘴气的疙瘩里居然还能出条清流。

留戈整了整表情,道,“前些天都尉来了口信,邀你参加宴会,就在明晚。”

他口中的都尉是管辖奇乐坊.花湖坊的韩力都尉,也算是她的直属上峰。

湛长风问了地点便回小院,也看不出她在不在意,这让两位伯长很苦恼。

当伯都后,她被分到了一座独立小院,就在驻地不远处。

也是当晚,罗一上门询问需不需要府兵。

湛长风风轻云淡,“你想自请为府兵?”

罗一苦笑,他是城主府留在奇乐坊的暗桩,做她府兵不是有监视之嫌么?

“我是想向你推荐几人。”

“为何?”

“我知晓这有点唐突,”他木讷的表情谦谨起来,“胖宗擅长防御,资质尚可,有点小聪明,绝对是知恩上进之辈,塔湖擅长进攻,会些铸造术,为人冷漠了些,但重义气,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想您也清楚,我此举,是想为兄弟谋一个出路。”

“他们为何不自己来?”

“我们来了,我们来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蹿出墙角,倒显得有几分迫不及待之意,另一个小个子也紧跟着出来了。

湛长风道,“躲墙角作什么?”

胖宗那厚脸皮硬生生地让人看出了点脸红,“这不是紧张嘛。”

她也干脆,“想留下就留下吧,明天去消了武卒档案。”

胖宗.塔湖应是。

三人看着她进了院子,才转身离去。

胖宗有点兴奋,“这么简单就成了,真是幸运。”

他自己一愣,塔湖也一愣,幸运,确实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

其实他们早前就羡慕着湛长风,因为她可以随意地和人相处,轻易地获得尊重,又自由随性,仿佛没什么能捆缚她,莫名地给人安定之感。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大败元胡的实力和锋芒,几乎让他们面红脖子粗。

羡慕.亲近,在这一刻变成了崇拜。

三人回到了酒馆,坐到尚未撤去的酒桌上。

半个时辰前,他们喝着酒,没有遮拦地谈论着他们曾经的同僚.新任伯都。

罗一听出他们的尊崇之意,于是出了这么个主意。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当武卒,这行没意思,湛长风潜力未知,是个阵法师,上边的人都顾忌着她几分,你们不如跟她。”

“呦,什么上边啊。”

“你们就别管了,我说啊,这年头要出路不容易,遇到机会就抓紧,别等人飞黄腾达了再说酸话,不然以你们的情况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畜生说得真不客气,那你呢?”

“我才不是你们这些烂泥,过几天我就回家当地主了。”

第377章 前往赴宴

庭院深深,二三清凉,敛微斜倚案几,略有沉思,“所以你这次看上各类技艺传承了?”

“符文.炼丹.炼器.机关.阵法这些方面的大师是百工里的重点,大多掌握在各方势力手中,少数隐世而居,以我现在的条件,很难请动一位,不如创立一个组织,邀这些人才加盟,以互通有无.共同探讨为主,寄售各自的东西为辅,我作为组织方,从寄售的利润中抽取一至二成,另外也可以向他们提供原材料。”

湛长风初步阐述了自己对这个组织的想法,“大致可有三块内容,以发布任务的形式向散修征收原材料,加盟的人才提供成品,一家负责寄售与发布任务的店铺。”

“还可以在售卖成品时,向这些散修让几分利,吸引更多修士领取任务。”敛微顺口跟了一句。

“有道理,这个框架你来帮我填充一下。”湛长风笑着呷了口茶,起身欲离开。

莫名其妙被扔了一个任务的敛微拧眉,先是以培养军道为主的昼族,现在又是招揽百工的组织,她起了忧意,“你是不是太急了?”

湛长风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眉心微展,“只是先试一试,未来尚不可知。”

敛微顿然,唯有道,“如果它真能聚起各类技艺传承,定会被各方不容,在你的势力未起前,最好把握一个度,先吸引那些学徒水平上下的能才。”

“这是自然,不过我想将它给你,由你确保它的中立性,中立性才是吸引那些大师加盟的关键,要不是情势所迫,我想没有一位大师愿意为一方势力长久效命。”

“你......”敛微没有预料到这个回答,她竟不打算将它完全变成自己手中的势力,更像是要创立一个各类大师互相交流.自给自足的平台。

湛长风轻声道,“一条路如果要依附另一条路才能延续下去,早晚会毁灭,就像你,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要是这些旁道的技艺传承能合在一起,将成为旁道自身的保护伞。”

敛微眉眼微软,“这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

“我应该说什么话?”湛长风笑言,“其实当初我跟你说我要权力,对也不对,权力只是我通向目标的工具,它能帮我践行我的所思所想,这就是它的最大价值。”

“另外比起一两道独尊,我更乐意看见万道峥嵘.百家齐鸣。”

敛微看到了一种罕见的广博,她的治世理念似乎也越来越清晰了。怎能不让人甘愿成为里面的一部分。

今日黄昏,统管奇乐坊.花湖坊的韩力都尉在食味轩的海船上设宴,她出府后便离了城。

湛长风行至海边,迎风而立,潮起潮落,一叶舟从海浪里飘来。

一身蓝衣的青年从舟上下来,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的,“主子。”

成为湛长风的部从后,他就改了称呼。

杜觉俯身下拜,“我已然心悦诚服。”

湛长风给他们的训练各有不同,却让他窥见了一套精深又严密的势力体系,他的主子,所图不小啊。

“只是这样么?”湛长风“看”着混沌的天际,“杜觉,你想成为一名谋士么?”

杜觉再拜,“愿为您所向。”

湛长风拢袖而行,“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征集人手为我建造一支府兵罢。”

“实力倒在其次,我需要的是真正的军人。”

杜觉有些为难,建造府兵和成为谋士有什么关系,他管理帮里那群痞子倒会些。

“我自然会给你具体的运作过程。”

湛长风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事不急,你权当练手,我也只是想看看效果。”

怎么这么一说,他就更紧张了呢,效果不好会如何?

听得湛长风继续道,“另外,你自己的实力该提一提了,否则,怕是应付不了将来的状况。”

杜觉突然有了紧迫感,苦涩一笑,“您也知道散修的情况,功法.师资全掌握在门派和大势力手里,我们这一个境界一个境界全都是靠自己摸索过来的,一个不留神就修岔了,甚至因为没人教,连怎么修下一个境界都不知道。”

“既然成了我的部从,那就不该担心这点。”

杜觉听着这句寡淡的话,心中震撼,仿若他们散修一直梗结在心中的刺被人轻而易举地消除掉了。

湛长风说起了另外的事,“我那边还有两人,先给你,其中有一人叫塔湖,能铸造出中品灵器,你看着办,如果合适,就让他去赤金矿集结人手铸造兵戈。”

杜觉应下,他们打造的组织中有一项事务就是应修炼需求出售兵戈.丹药种种紧俏事物,负责这事的管事还在训练,只能由他暂替。

两人一前一后谈着话,过了段静寂的林子,人烟就热闹了。

此时码头边停了艘大船,大船升起了风帆,旗帜飞扬,陆续有人上去。

那是食味轩的船只。

走进瞧,这艘大船约莫十余丈高,甲板之上还有三层楼,灯火通明.丝竹缭绕。

食味轩是杨解城有名的海上酒楼,它有一道菜最为出名,叫银鲮越海。

银鲮鱼是一种海族妖兽,聚集在外海一个叫银水湾的海域,白天潜在深海,晚上才出来,它的肉质可谓上等,且内含精纯力量,被修炼者奉为顶尖美食。

此外,餐前欣赏捕捞,抑或参与捕捞,也是让人们趋之若鹜的一件事。

大船分作两条通道,一条通道的修士递的是请帖,另一条通道的修士递的是灵石这是专门搭船出海捕猎的修士,他们当然是为了妖兽的兽丹,至于剩下的肉,也可以当场卖给食味轩。

杜觉看出她有事要做,便先告辞跟着捕猎修士一道走,他可记得自己还要征集一支府兵。参与捕猎的修士通常是无所依的独行人,通过捕猎也可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这不是一个观察的好机会么?

只是这搭船费果然贵,占个位置就要交五百下品灵石,要个单间得八百灵石,赶得上半个月的月俸了,想到这儿,他不禁期待起新的月俸制度了,听说是根据职务.修为.功绩按比例分配的。

湛长风上了船就由人引到了雅间。

奇乐坊.花湖坊原就有两名伯都,算上她就是三个。

那两名伯都已经来了,一个是男生女相的美人,眼神一撩,端是勾人。另一个是枯瘦老头,神情怏怏。

“在下夭一,小友生得甚合吾心呢,呵呵。”夭一声冷魅,滑腻的句子被他念出来,添了分说不清的阴鹜,让人浑身不舒服。

湛长风连情绪都少有,就不能指望她体会到这份不舒服了。

穿着麻布衣袍的年轻修士随意地挡开他伸过来的手,温文尔雅。

夭一冷哼了声,“我就摸摸看你这是不是真的麻布,食味轩这些势利眼居然能放你上来。”

独坐角落的枯瘦老头掀了掀眼皮,沉默不发一言。

第378章 一席杀宴

直到船身晃动,扬帆,韩力才过来。

这时湛长风几人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也就是说他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

很寻常的试探。

各自入座。这次随韩力来的,还有五六人,都是奇乐坊.花湖坊势力里的人,比如坐在韩力下首的,就是胡德赌庄的一个管事。

夭一眼勾着那个管事,只把管事不爽地黑了脸。

坐在湛长风旁边的则是大清帮的人。

说到底,湛长风这个伯都有名无实,城主府给了她权力,但是北城军没给她兵力,顶多就是现有驻地的那三百人。

所以大清帮虽然处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却是对她恍若未视,一直忙着和他人套交情。

湛长风好整以暇地养神,对雅间内的热闹置之不理。

酒过一巡,韩力大笑道,“老规矩,该怎么就怎么,打过一场就算了,对了,咱们这立来了位新伯都,还不懂规矩,你们谁先给起个范儿?”

他一句话说完,朝湛长风笑了笑。

其他人却俱是神色一变,或讳莫如深或轻松自在或战战兢兢。

一修士站了出来,他横着眼,拿刀指向一个青衣人,“我们两帮的恩怨就在这里了解!”

韩力老好人似地打圆场,“这样就对了,进了这扇门把什么恩怨都了断,出了这扇门,大家都是一家人,为了和平嘛。”

青衣人神色凝重,他俩离开案几,来到中央的空地,全然是生死相搏的架势。

刀光剑影,拳风烈焰,这顿饭算是吃不下去了,为了避免波及,其余人皆是退了几步,架起结界。

夭一朝着湛长风虚点,“你得小心了。”

他说话之间,青衣人被砍掉了半边身子,肠子散了满地,拿刀的面不改色,生生将青衣人剁碎,血肉飞溅开来。

其余人似习惯了这种状况,俱都面不改色,有的甚至叫起好来。

一块血肉飞过来,却被人抽离了轨道,直接掉在了湛长风的案几上,瞬时酒菜都被染了个血红。

枯瘦老头垂着眼,收回手中的三节鞭,“湛长风,两坊太小,容不下三位伯都,动手吧。”

韩力笑眯眯地看着,“有些东西分不均,人还是少点好,你们谁活着,谁就接手死了那人的地盘。”

北城这作风,明目张胆得可怕,也血腥,直接给定了一死一活的结局。

枯瘦老头手持中节,单手舞花,把它舞得如直棍一般密集不透,然后将压而来!

湛长风两指成剑,竟是不闪不避地对上将压过来的鞭轮。

韩力眼里有意外,夭一妩媚地笑着,胡德赌庄的管事摇头,只是一息,两指卡停鞭轮,枯瘦老头惊讶之下双手持两梢节企图稳住三节鞭,然而湛长风并未退去,腕间一顶,手一抚,咔咔,三节鞭的铁环相扣,被她弄成了直棍!

用兵者竟然让别人控制了兵器,简直奇耻大辱!

枯瘦老头愈发狠厉,一手作刀沿着鞭身削过去,气劲与鞭身相擦,竟如兵戈相接般碰出火花。

湛长风手持中节,手腕翻转,已经连成直棍的三节鞭悍然绞向枯瘦老头的手,随即一推一送将这老头砸了出去,连番撞倒案几.梁柱!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袖袍翩飞间,端是风流写意。

如此轻描淡写却让人感觉诡异,好像是高手逗弄不入流的小武师,而不是筑基对脱凡!

韩力眼中冷了几分,他竟看不透这攻击的路数,仅觉这一切发生得极为顺畅。

只有枯瘦老头目露不可思议,暗中惊恐,他大笑着从狼藉的地上爬起来,“我栽得值了!迟早你们也会栽在她手上!”

不顾韩力的异色,枯瘦老头掌心一转,符文缭绕。

枯瘦老头突然爆发的死志,让湛长风上了分心,此时枯瘦老头已经攻过来了。

他掌心的符文有雷电之压,威力极大,然因他是强弩之末,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如果湛长风愿意,随便用虚神域耗段时间就能耗尽他的真力。

只是,他最后这一句挑拨离间.....

湛长风手持三节鞭,凌空虚点,虚神域下,这方空气蓦然凝结了起来,然后一鞭划过,被压缩到极致的气轰然爆炸,枯瘦老头瞬时就被崩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倏然闪逝,落地的是枯瘦老头的无首尸!

大清帮这人拎着血淋淋的头颅,眼中精光四射,“伯都,咱以后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如现在就来好好交流一回。”

“然我不太想见你,”湛长风手中多了一支墨笔,她温和道,“这之后,也不想看见大清帮。”

大清帮这人脸色一变,“好大的口气!”

刀光来,杀机现,脱凡大成!

“五行困杀阵!”

“摧魔爆破阵!”

文渊笔一转,瞬时二阵覆盖上去,大清帮这人身影停滞间,双眼已然无神。

等她收回笔,他们就看见大清帮这人只剩一堆血肉,口中发涩,北城似乎又来了个狠角色。

不仅狠,还强,竟能在呼吸间画出阵法来!

湛长风手拢袖,看向韩力,“是这个规矩,都尉?”

她明明绑覆着眼,韩力却看见了无尽冰寒的深渊,杀脱凡就是能杀他!

“...是这个规矩。”

其他人默不吭声,暗道这俩人死得一个比一个利索......阵法师果然惹不得。

韩力不愧是都尉,下一秒又能笑得毫无芥蒂,“房间脏了,我们去甲板吧,正好银鲮宴也要开始了,你们愿意的话,还能亲自下海捕几条上来呢。”

“对,对,银水湾的风景也是一绝,好久没见着了。”

“今日都尉做东,我们真是有福了。”

夜色已深,平稳的船体摇晃起来,水手大喊,“出内海了,注意安全!”

湛长风走上甲板,湿咸的海风拂面而过,明月当空,深蓝的海水波光粼粼。和他们一样出来赏海的不在少数,除了专为吃而来的客人,还有许多为捕猎而来的修士。

来捕猎的都是修为还行或是有手段的人,先天之下的修士基本看不到,这些修士多数聚在底层甲板上,气氛凝滞,相互之间有些防备。

她在三楼凭栏而望,身边静谧,比起这个所谓的宴会,她大概是对外海更有兴趣些,也无他,只是想看看海,顺便看看他们捕猎的过程。所以到了银水湾,她也就真的只是在那儿看风景。

一种叫斛孤的发光藻类随波浪起伏,莹莹光点聚成一片银色的海洋,在无尽深蓝里成了独树一帜的银水湾,如梦如幻。

“道友对阵法的造诣实在是当世罕见,可见天赋卓绝呐。”韩力笑吟吟地走上来,双手搁在了栏杆上。

让人瞧见双手,也是种表坦诚的行为。

湛长风比他更坦诚,“所以你可满意?”

第379章 捕捞银鲮

“......我听不懂了,我满意什么?”

“是么,我以为那两人就是为了迫我使出阵法的。”

韩力哑口无言,这简直没法好好说话了。

“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也不必费那么大事,我对城军没兴趣,也不是城主府的,只是别惹到我头上。”她回过头来,道,“我在奇乐坊还要做些生意,需都尉多庇护几分,好处自然少不了。”

......突如其来的表态和贿赂,韩力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复杂,难以言说。好像上一刻他还在忌惮她夺权,要借刀杀人来着。

于是强自点点头,走了。

她“看”着一尾尾银鳞闪闪的长嘴鱼高高跃出水面,在半空月色下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不带水声地潜入海中,好像高明又矜持的海上贵族。

“动作麻利点,投温炎石。”望台上的水手一声高喊,打破了海上的静谧。

“是!”五六个人抬着巨大的绯色坑洼石头站在船尾,五六人的肩膀手臂和手等接触石头的部位都绑着皮革,每块皮革有焦黑的痕迹,不用说,是温炎石的缘故。

温炎石自带热量,好比一锅煮沸的水,因为银鲮鱼生性喜欢热度,所以经常用它来当诱饵聚集银鲮鱼,然后用拖网围鱼。

五六人合力将温炎石扔入海中,捆绑石头的绳子一端被牢牢地拽着,等温炎石下落到合适的位置后,固定绳子等待。

不一会儿,感受到热量的银鲮鱼纷纷游了过来,从甲板上望下去,密密麻麻一片,如同归巢之蜂群。

“开船!曳网!”

静止的大船忽然加速急行,水底下一张网囊张开大口,将温炎石和大群银鲮鱼围困在中间。

察觉到危险的银鲮鱼开始左右突围,这张网囊如同紧追不舍的野兽,大口将它们吞入,然后又横冲直撞地拢向其他鱼群,仿佛要将海底捞个遍。

单个的修士在这种进行大型拖网作业的船上根本没有什么捕捞机会,他们早有准备地租了一叶小舟,尽量避免大船,在相较平静的区域捕猎。

只见一个中年修士卷着袖子,两手抓着一口网,法令纹深刻的脸上满是凝重,眼神老辣,紧紧地盯着水面,一条六尺长的银鲮鱼摆动尾巴,悠闲地游曳。

嗬,好大一条,怎么也该有兽丹了吧。

一手抓住撒网末端,一手拿着撒网头部,瞄准目标使劲一扔,收网!

姿态悠闲的银鲮鱼突遭束缚,强有力的鱼身奋力一弹,冲着一个方向钻去。

中年被一拽,脚下的小舟也跟着被拖走了,“给我过来!”

他真力灌于两手臂,攥着绳奋力回拉,人与鱼的角逐使得浪花四溅,啪啪啪的打水声不绝于耳。

一名大耳修士远远地望了中年一眼,随即眸光一定,手中堪比上品法器的钢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水中,一挑,一条银鲮鱼被甩到了自己的小舟上,迫不及待地剖开鱼腹。

“没有,该死。”他愤愤地站了起来,正巧看见另一个方向的女修手中长绫卷起一条银鲮鱼,这条银鲮鱼被卷到半空,兀地挣扎起来,尖利长嘴陡然刺向女修。

女修的长绫灵活如自己的手脚,卷住尖利长嘴,跟着一个错身,银鲮鱼与她擦面而过落入水中,她猛一拽,刚刚落水的银鲮鱼又被抛了起来。

“我来帮你!”他踏水冲来,说着帮忙,却是一个飞刀打向女修的脖颈,女修防范之下,手中力道减弱,银鲮鱼趁机摆尾,在月色下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然不等它落水,一柄钢叉刺来,同时大耳修士跳上女修的小舟,钢叉上正有一尾鱼垂死挣扎。

“欺人太甚。”女修怎容他夺了猎物还嚣张地站在自己的小舟上,扔了长绫,腰间长短剑出鞘,与他打斗起来。

“捕个猎不容易啊。”杜觉乐呵呵地扫视了遍海上的情况。

一些修士各自独斗,还有一些修士为了在食味轩的捕捞下获得捕猎空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暂时合作。

他与刚结识的精短汉子也定了个约:各自捕猎,但在遭到别人攻击抢夺时要相互帮助。

这会儿精短汉子脱了上衣,腰间绑着一条挂满了温炎碎石的腰带,咚地跳入海中。

“果然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杜觉见汉子的做法忍不住感叹,他没什么准备,只能忍痛用五十枚灵石向食味轩租了一根鱼竿,然后在小舟上作老翁垂钓。

他抬头看见湛长风靠着栏杆,神色静默,习习凉风将她拢在海与夜的重影里,明明距离不远,却遥远地像是隔了两个时空,“您下来垂钓一会儿吗,亲自垂钓亲自交与食味轩烹饪,也是种乐趣。”

韩力的宴会暂告一段落,等食味轩捕捞完毕,做上一桌银鲮宴就结束了,捕捞会持续到半夜,这段时间里也无事可干,湛长风便应言拿了鱼竿,飘落到杜觉的小舟上,立而垂钓。

她回想着刚才与那两脱凡的打斗,总觉有些容易。

战力不单指修为,还包括体质.元力真力的凝练度掌控度.战技术法的精深度,以及秘术.神通.域等特殊手段。

裘万尊是她到目前为止对战过的,最标准意义上的高手。

脱凡大圆满修为.坚硬的灵骨.高超的棍法.对力量炉火纯青的掌握.真空之域.逃遁偷袭之用的秘术.必胜的决心各方面都不缺。

相比之下,涂海专修了极乐佛陀,虽然这道术法极强,但单一了点。

一阳道人的术也很厉害,不过性子随和了些,根本没拼尽全力和她打,败了几招后就干脆地束手就擒了。

然他们至少是对得起他们的修为和名声的。

今次遇见的两名脱凡,忽略没有特殊手段这点,他们的灵骨坚硬度和发出的攻击的强度,都远低于她对脱凡的预估。

脱凡修士最外在的表现之一,就是脱换了灵骨,身体强度比一般凡骨高上数倍,脱换得好,高上数十倍也不是问题。

仅从这方面来说,在她的计算下,一个五行困杀阵应该能将大清帮那人重伤,加上摧魔爆破阵才可以把他完虐,结果他在五行困杀阵中就死了。

湛长风特意注意了下他被五行困杀阵覆盖时的反应,一身灵骨没坚持几息就崩裂了,真力都来不及护体。

不知道杨解城或者说山海界,是不是有强行塑灵骨.提修为,突破成脱凡的方法。

第380章 海上之难

湛长风静下心,神识沉入海中,一股激流卷过舞动的海藻,透明小鱼受惊了一般弹出老远,它的旁边一群长嘴银鲮鱼游过,如同梭子一般蹿向海面,一尾尾越过半空的弧度好像皎洁弯月,忽的一道利光穿透鱼身,血色晕染开来,这是修士们在捕猎。

大船急速行过,随着一声“收网”,她听见水手摇动拖网绞机的喝声,随着两端绳子的缩紧,硕大的囊口如同一张大嘴闭合起来,陷入其中的猎物横冲直撞.惊慌失措。

海中有万千姿态,不一而足,湛长风渐渐地忽略了自己的神识,只凭心觉去感受,霎时颜色纷纷褪去,只留下漆黑暗沉的一片,她“看见”一团由无数挣扎.恐惧组成的纷乱意识,这是网中的猎物。还有兴奋,那是捕猎的水手。

她凝神,再深入,如同烟花,种种声音突然全都爆开了。

“他怎么不去死,什么好处都被捞走了,还说是好兄弟!”

“麻蛋实力高了不起,早晚有一天拖床上弄死你。”

“终于拿到一颗兽丹了,不能让他们看见。”

“只要把他诱过来,合力伏杀肯定不是问题,到时我再干掉你,东西就全是我的了。”

“哎,出来好些日子了,不知道爹娘怎么样。”

“叨唠个屁,真以为老子乐意听你吹。”

“忙活大半晚居然一条鱼都没捞到,都是这些人的错,抢什么抢。”

“这家伙不是西街那个吗,怎么看我,难道知道是我偷了他家药材,不行,我要先下手为强。”

“不就是一个管事,老子总有一天让你舔屎。”

......

海面波光粼粼,感知中的所有意识躁动了起来,尤其是银鲮鱼爆发出前所未有愤怒,如同孤注一掷的死士。

同时一种危机感升腾而起。

湛长风立马回神,身移影动,抓起杜觉的后领踏水狂奔。杜觉原是老神在在地钓鱼,被她那么一手弄得措手不及,还来不及问为什么,喉间一下便是失了声,双眼睁得老大!

只见他的瞳孔中,一根木桶粗的尖刺倏然从船底钻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高高跃上空中,弯曲的优美弧度与明月重叠!

那不是尖刺,那是长嘴!

它那长嘴上还挂着他的小舟!

这头银鲮鱼有多大?

几乎一个落水可以将载重100吨的食味轩大船推出百米远,弄得人仰马翻!

“主.主子...”

“准备好。”

“哈?”

湛长风没工夫听他“哈”,银鲮鱼入水的浪头已经浇了她一身,也将大船送得更远了,她手上运力,隔着十几米远将杜觉抛向大船,没了多余重量,速度全开,几个呼吸便到了船旁,拉住缆绳飞跃而上。

杜觉被摔得全身骨骼如面团似的揉了起来,但是他触地瞬间又弹了起来,现在可不是躺地的时候,这时湛长风也落到了甲板上。

“主子,这是什么东西?”

“是银鲮鱼王!是银鲮鱼王!”一个青色华服的修士激动地对身边水手道,“快去请篾一供奉!”

“不用,我来了。”说话的人站在二层楼的栏杆上,中年模样,面容坚毅果敢,手中拖着一把长柄鬼头刀。

银鲮鱼王刚上来就弄得海面上人心惶惶,独自捕猎的散修们不是被沉入海中,就是被海浪砸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脑子一清醒立马朝大船逃命。

显然这银鲮鱼王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只有装载了武器的大船能应付,更重要的是,上面还有一位脱凡大圆满的食味轩供奉!

这位供奉一直在船上,一般不理事,只在遇到危险时出现,妥妥的镇船高手。

这位镇船高手面上淡漠,紧握刀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凝重,他冷冷瞪了一眼青色华服的管事,激动个什么,能不能逃还两说,居然指望我去干掉它。

青色华服的管事身上一冷,不明所以的摸了摸那层鸡皮疙瘩,半讨好半兴奋地朝着蔑一道:“蔑一供奉,快快动手,那可是银鲮鱼王,仅它的内丹就价值十几万中品灵石呢!”

蔑一心动了,却也知道进退,打不过再跑!

“雷火炮准备,弓箭准备!”

“是!”

炮台上本就固定着十三门雷火炮,火炮手迅速到位,另外一批弓箭手占据了甲板和三个楼层的防护墙。

“等等,让我们上去!”

五六个散修拼命朝大船游来,中年最先达到飞身上去,其后一名女修攥住缆绳,单手艰难地攀上来,另一肩膀被穿了三个血洞不能使力。

“滚开,让我先上!”一个黑衣男人抓住她的脚踝,往下一拉,趁势借力,攀上缆绳,蹭蹭爬到了甲板上,如释重负地斜眼看着下面抢夺生机的人。

但见这些水中人的身后,一道激流迅速靠近,隐约露出水面的银色鳞甲在月色下闪烁着森冷的光。

女修再一次抓到缆绳,死亡却已经到了她身后,没想到她刚刚斗过一个筑基圆满,现在却被一个比她弱小的人当做踏脚石,果然人生最是无常。

“抓紧。”

寡淡的声音灌入脑海,手上下意识地照做,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眨眼便被抛到了半空。

一条缆绳上的几人仿佛串起来的蚂蚱,全部被绳端的人甩到了甲板上。

“咚咚咚”的落地声让杜觉瞬间又腰酸背痛起来。

几人刚到甲板上,“砰砰砰”的火炮声骤然而响,船体的摇晃让人站立不稳。

那雷火炮不是单纯的炸药,炸开的时候会化出一张威力奇大的雷网。

“停停停!它不见了!”一个炮手失去目标,探出脑袋望底下的深幽海面。

“怎么不见了,难道是离开了?”

“找不到啊。”

适才还兵荒马乱,现在却一下子静了,这种静不能给人们带来心安,反倒是山雨欲来的压抑。

海水舒然轻慢地起起伏伏,似平静的呼吸,一息,两息,随着突如其来的哗啦水声,还有刚刚探出头的炮手洒下的血雨。

尖利长嘴刺穿他的头颅,紧跟着银鲮鱼王优美而庞大的身躯冲向天空。

甲板上的人们面如死灰,整座船都被笼罩在银鲮鱼王的阴影里。

“转舵,转舵,快特么转舵!”

“帆缆长控制速度!”

大胡子船长在望台厉声指挥,为时已晚,这头长达30多丈的银鲮鱼王高明又自矜地在半空划过优美弧度,巨大的扇形鱼尾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下骇然拍下!

三层防御罩接连破碎,登时大船上桅杆断裂,船体破洞进水侧翻!

人们纷纷在混乱中寻找生机,或爬或跑或跃地冲向尚且浮在海面的半只船,还不待喘气,一人惊慌地大喊,“快看,它们过来了!”

第381章 血符毒印

被拖行的网囊因船的动荡断了绳,一群群银鲮鱼挣脱束缚钻了出来,再出现的它们不复月光下的悠闲,似暴怒的士兵,尖利长嘴成了它们的绝佳武器。

一条又一条的银鲮鱼不要命地跃出海面,用尖利长嘴攻击修士们。

还有无数条银鲮鱼不断拿利嘴去戳堪比坚石的船体,即便撞歪了嘴,鲜血横流。

“这些鱼怎么都疯了!”

“到底怎么回事!”

又有银鲮鱼飞跃高空,尖利长嘴在月光下愈显锋利冷然,簌簌,如同万箭齐发,朝着船上的众人袭来。

众人不由吸了口冷气,纷纷躲避抵抗。

一人啐了口,只当苦中作乐,“刚刚抓一条都抓不到,现在送上门来哪有不收的道理,夺它兽丹!”

凄苦沉重的修士们转头就换了兴奋面孔,死不死的不知道,但是能杀多少是多少,万一没死那不是发财了。

修为较高的人可没这个心思,他们实力强些,感知到的也更多,那条银鲮鱼王分明还没离去,正徘徊在深海底下呢。

“真是歹命。”蔑一冷冷吐了一句,朝着众人道,“这些发疯攻击的银鲮鱼只可能是听从银鲮鱼王的命令,船已经毁了,想要离开这里,唯有联手杀了银鲮鱼王!”

这次食味轩来了一个脱凡大圆满,五十多位筑基,他们当然是站在自家人这边,当即点头称是,其他包括韩力在内的食客也无袖手的道理,蔑一颔首回应,目光看向那些散修。

散修中实力最高的那位修士苦笑一声,“旦凭阁下做主。”

他一低头,蔑一就不再多说了,反正剩下那些修为不济,给银鲮鱼王塞牙缝都不够,更不会主动去拿银鲮鱼王,还不如让他们杀些银鲮鱼,保全这半只仅存的残船。

“它又要出来了,各位道友不要留手!”

话音刚落,海面剧烈起伏,沉重的阴影遮挡了明月,湿咸水浪扑面而来。

“抓紧不要落下去。”

“天哪救我。”

...

一艘通体灯火明亮的高大画舫上,笙歌绕梁,华衣的俊男靓女谈笑风生,忽然船体摇晃了一下,酒樽落地,在昂贵的白毛毯子上晕开红梅。

“怎么回事?”

“远处似乎出了事故。”

一群人涌到船头,对着目光尽头的惨烈境况指指点点。

“那是头数千年的银鲮鱼王吧!”

“天哪太壮观了,好美。”

“不仅美,还值钱。”头戴银冠.面容俊秀的青年淡然地望着前方,嘴角勾起一抹笑,自信而从容,“茂丘,随我去拿下这头银鲮鱼王。”

“茂丘自当跟随。”面冷如玄铁的黑衣男子回应道。

“好一头银鲮鱼王,不去会会可惜了。”人群中一个光头大汉豪爽地笑了声,跃上栏杆。

俊秀青年邀请道:“叶敬阁下有兴趣的话,不妨随我坐战船一同过去。”

说话间一艘用铁皮武装起来的船驶了出来,上面已经站满了皮甲武士。

被叫做叶敬的光头大汉瞧了一眼船,笑着道,“陆纡少爷邀请,某自然却之不恭。”

那边蔑一等人使劲将各自的绝招往银鲮鱼王身上砸,脱凡大圆满的力量更是强悍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只见蔑一扬起右手,庞大的真气压缩在掌心,散发着令人惊惧的力量,“呔!”

这团真气如同高射的炮火,以破碎空气的势头攻向银鲮鱼王,真气团与银鲮鱼王跃起的躯体相撞,砰一声,真气团在银鲮鱼王的腹部炸出血色,银鲮鱼王身一歪,落入水中。

不等人们欢呼,海水下传来一声尖细的鸣叫,大海如同烧开了的水,源源不断的气泡破裂了又冒出来。

涌动在残船周围的银鲮鱼暴动了,墨绿的眼珠染上红色。

“血符毒印。”湛长风此刻也认真了起来。

杜觉不解,“什么是血符毒印?”

“银鲮鱼作为凶兽弱了不止一些,平时温吞不攻击人,但它有一种种族天赋叫做血符毒印,一旦使用这种天赋,它们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毒鱼,凡沾上一点,管你修为如何,顷刻毙命,叫毒也许不合适,准确地说是一种诅咒。”

所有人闻之色变,麻蛋原来银鲮鱼还有这一手,居然能诅咒!

蔑一作为食味轩高层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个天赋只有银鲮鱼王才能引动,王又几百年不曾出现,所以他们才能肆意捕杀银鲮鱼而不担心被诅咒。

这点少有人了解,没想到此人竟知道,他多看了湛长风一眼,随即安抚慌乱聚拢的众人,“血符毒印唯银鲮鱼王才能引动,我们杀了银鲮鱼王就会没事。”

关键怎么杀,海里一群毒鱼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你敢跳吗!银鲮鱼王冒了出来,你敢碰吗!

银鲮鱼们可不管他们的心情,一条条上跃,长嘴刺向残船上的人。

刚才还急着掏兽丹的修士们如同老鼠见了猫,避之不及,纷纷拿着手上的兵器将毒鱼拍开!

“啊”一声惨叫,众人便见那名修士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条条青色血管却蠕动着愈发凸显,仿佛活了一般拿他身体作布,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菱形图案。

这群高高在上的修士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这种绝望并非来自死亡,而是另一种深层次的畏惧,他们身为修士,在这种神秘的诅咒力量面前却无从入手.无从反抗。

这不由让他们怀疑修士是否真正强大,所谓修炼之路,又是否真能长生久视。

火炮带来巨大爆炸声,激烈摇晃的残船即将沉底,他们惶恐的心神回到了生死攸关的现实。

“哪来的火炮,是想杀了我们啊!”

“那边有船过来了。”

“救命救命!”

众人看到远处的船只,喜悦没来得及挂到脸上,便惊恐地看到那船上的火炮对准了自己方向,引线点燃!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枚差点炸了他们的炮弹就是那艘船发射的!

蔑一脸色大变,目光落到那面飘扬的旗帜上,如滔滔洪水般的吼声传向对面,“胡德赌庄道友手下留情,我食味轩将来必有重谢!”

黑暗中那一点致命的橘红火星被掐灭了,众人吊起的心回到肚子里,立马又开心起来,救兵救兵,救兵来了!

一道清越男声远远传来,“原来是食味轩蔑一阁下,冒昧开火实在是失礼。”

失礼个屁,分明就是要连带着他们全部炸毁,蔑一的心还在突突地跳,他僵着面容,“可是陆纡少爷?望陆纡少爷出手相助,我等愿意助您拿下银鲮鱼王。”

他的姿态放得可谓是极低的,陆纡念着食味轩,帮他一下也无妨,他正要开口时,旁边茂丘低低道,“少爷,海里有些不对劲。”

有银鲮鱼王在,怎么可能对劲,陆纡没放在心上,一边吩咐船前行,一边回应蔑一,“阁下客气,我一小辈,自当全力相助。”

蔑一现在可没时间计较被一小辈救助是怎么没脸,只要脱困就行。

第382章 暴怒鱼王

陆纡是北城一大势力胡德赌庄的少东家,同时也是杨解城有名的年轻天才,不满20岁自然筑基,胡德赌庄对他很重视,身边有不少脱凡暗卫保护,那冷面茂丘就是明处的一个。正因如此,他敢说出拿下银鲮鱼王的话。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银鲮鱼现在已经天赋化了,谁靠近谁死。

蔑一当然不会把这话告诉他,等船靠近了些,蔑一施展身法,弃了残船就往胡德赌庄的战船跃去。

其他人一看,哪还傻等,纷纷效仿。

茂丘低头望海面,突见一条银鲮鱼跃起来,血眼森冷,“有问题,少爷这些鱼有问题!”

第二次听到茂丘说有问题,陆纡也凝重了起来,探身望去,见深沉的海面波浪起伏,在这起伏之下,一道道急速蹿来的激流显眼又异常。

“快开船掉头!”蔑一落到甲板上拉着陆纡喊道。

陆纡面色青黑,心知自己是被算计了,没好气地问道,“蔑一阁下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特么叽叽歪歪个屁,蔑一心里不爽,“现在来不及解释,快掉头离开这片海域!”

战船徐徐调转,还来不及上船的众人心沉到了海底,脚上却仍奋力去追战船。

一个修士眼看就要追到了,却见蔑一向陆纡说了什么,随即一排弓箭手举起弓,箭雨纷纷射来!

“蔑一,我们好歹是同僚!”他的怒吼戛然而止,身体咚地坠入海中。

原赴韩力之宴的胡德赌庄管事更是惊恐地大喊,“少东家,救我!”

另有一人突破重重障碍飞到了甲板上,然还没喘口气就被扔下了海。

其他人更是疯了一般咒骂蔑一.陆纡,没想到最后没有死在银鲮鱼的诅咒里,却死在了同胞手中,怎能甘心!

残船上,因为受伤而不能运功离开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那一幕,现在也说不清他们留在这里是幸运还是不幸。

杜觉抚着小心脏,湛长风在他心中的形象被无限拔高,“主子,你早知道?”

“血符毒印一出,没有足够的祭品是不会收手的,它们会追着活物到天涯海角,蔑一知道这一点,在自己暂时得救后,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合胡德赌庄的人杀掉其他人,凑够祭品。”

残船快沉了,湛长风几个跃身站立在唯一一根戳向暗沉天空的桅杆上,幽幽道,“但是只凭这些祭品是不够的。”

她话将落,一声绝望的哀嚎紧接着响起,“他们想炸掉我们!”

望去,火炮已经对准!

“所以要拿我们当祭品?!”杜觉惊怒之下转头望向高高站在桅杆上的人,她宽大的外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却是沉静无比。

文渊笔游走之下,一轮阵法铺展开来,漂浮在海上的断板重新飞回,补上船身缺口,岌岌可危的楼船逐渐平稳,“此阵仅能维持三刻,各自想办法逃吧。”

她拉开弓弦,这一箭直袭深处的银鲮鱼王,并且顺利地引发了它的愤怒。

海上波涛汹涌,在火炮引线点燃的一瞬间,高昂尖锐的鸣叫蹿出海面,庞大的阴影遮蔽了战船和残船间的视野。

“快快,轰它!”

火炮手连忙调整方向,大炮朝它砸去,银鲮鱼王血红的眼睛注视

着战船,尾巴一扫,竟将大炮扇了回去,燃尽了引线的大炮在半道爆炸,战船受强烈的余波影响,被推出好些距离。

银鲮鱼王跃入海中卷起百丈浪涛,直直向战船拍去。

“不好,它盯上我们了。”叶敬有些后悔这趟浑水,谁想得到它还有种族天赋,还是这种自损八百的种族天赋。

激发了血符毒印的银鲮鱼可活不了几天。

在这种天赋下,他们这些善近战的武修根本没用武之地。

叶敬不满地朝蔑一喊道,“你们到底做了是什么,引得银鲮鱼暴怒?!”

蔑一木然着脸,他如何知道,难不成是多年大肆捕捞,今儿银鲮鱼王看不过去了,出来教训教训他们?

陆纡也皱着眉看向他,恨不得将他丢入海中,战船后面还有一艘画舫,上面各家的少爷小姐可不少,听说顶层还来了几位大人物,死个一位,胡德赌庄还要不要开了。

“你不是说血祭可以平息血符毒印吗?”

“平息是一回事,被银鲮鱼王盯上又是一回事。”事已至此,蔑一只能梗着脖子道,“投喂给银鲮鱼的人越多,血符毒印的效果越弱,至于银鲮鱼王,只能想办法将它杀死。”

“少爷,船底遭到大量银鲮鱼攻击,已经开始破洞了!”

陆纡俊脸沉沉,语气不复之前的明朗,冷酷而残忍,“把没用的人扔下去。”

“茂丘,你去请画舫上的高手来相助,他们要保护自家少爷小姐不会不答应的。”

“是。”

又转头对着蔑一意味深深,“食味轩要为此付出代价。”

蔑一警铃大作,预感今后恐怕不好,甚至会为食味轩带来麻烦,此刻,他压下了这种顾虑,能活着,其他都可以稍后再说。

画舫的笙歌安静下来,一位华服男子敲着桌子道,“什么,被银鲮鱼攻击?这点事也要向我们借人吗?”

茂丘不笨,他跟蔑一一样选择隐瞒了银鲮鱼天赋化了的事实,不然谁愿意去,指不定这些人先逃了呢。

“银鲮鱼王乃千年凶兽,有各位脱凡高手相助,肯定可以将它拿下,少爷不敢独享好处,才请各位过去。”

一头千年凶兽的价值大不大,看少爷小姐们的犹豫就知道了。

有人道,“那到时,它归谁呢?”

“自然是谁杀的归谁。”

“好,少爷,我愿意去一趟。”

“我也去看看千年凶兽如何!”

艺高胆大的五位脱凡高手随茂丘去了战船。

顶层,陆有名心中微焦,适才他接到了茂丘的传音,知晓出了会血符毒印的银鲮鱼王,暗恼怎偏偏在此时发生意外,他今晚好不容易才请几方势力作陪,邀了新城主出来欣赏银水湾的美色。

花湖坊百悦阁的阁主颜色极好,敞着胸膛,三分风流,三分浪荡,还剩四分清俊外表下的妖柔,与那夭一有些神似,“城主在此,诸位为何不各显身手,献上鱼王的鲜肉。”

“这倒是好主意。”

“陆兄以为呢?”

陆有名不太想去,寻常的银鲮鱼倒还好,这次却是正在施展血符毒印的银鲮鱼王。

他大度地摆摆手,“小小鱼王,让那些小辈和散修去折腾好了,我们就别凑热闹了。”

忽而一人轻笑,“那边的动静,可不像是对付银鲮鱼王那么简单。”

几位势力主因着这一声轻笑安静下来,瞧向花厅近窗的一副案几,案几旁有一人,着一袭简简单单的白衣,袍角生出一支墨色莲花,轻轻浅浅摇曳了半身,清妩至极,仙姿胜之,所谓伊人,尤弱三分。

第383章 风平浪静

这些势力主的傲气在白衣女子面前软了下来,“城主何出此言,莫不是这里面还有猫腻。”

“猫腻谈不上,”她眼尾微微上翘,优雅而清贵,轻叩案面,着藏青武服的人拎着一口网进来,往地上一倒,一条半丈长的银鲮鱼僵直地躺在地上。

让人惊奇的是,这条鱼的眼睛是血红的,即使死了,望着也汗毛倒竖。

“原来是血符毒印...”白衣女子合上茶杯,“吩咐船长返航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浪涛让画舫颠簸起来,盘子酒具洒了一地,众人纷纷固定身形。

“怎么回事,外面发生什么了?”

“不好,战船被打回来了!”

......

铁皮武装起来的战船此时一副破破烂烂样,仅勉强能航行,战船上的人比之前少去了大半,正纷纷向画舫逃窜。

陆纡顾不得体面风度,大喊道,“快开船,快!”

银鲮鱼王露出水面的背部在月光下,寒光凛凛,这寒光如影随形地跟着画舫如同索命厉鬼。

站在船尾的脱凡高手们憋闷至极,因为不能触到它,他们许多攻击就无法实现了,就跟炒菜不给铲子似的,这还怎么打!

一名器宇轩昂的修士道,“诸位都用远攻,配合着火炮一定要将它沉海里。”

他是胡德赌庄的随船供奉曲马,在这里是最厉害的,他手一挥,护卫们台上一捆捆箭矢和矛。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大多人都不熟悉弓箭,就拿了矛。

“呦这接近法器了吧,胡德赌庄下血本了啊。”一人语气夸张,满是嘲讽,要不是姓陆的少爷非要去浑水,怎会是现在这番境地。

曲马偏偏不能反驳他什么,只冷冷道,“还望各位道友齐心协力,共同度过此劫。”

他率先抄起一柄矛,脱凡的力量轰然爆发,让旁人有些不适,那些先天已经战战兢兢地缩起来了。

铁黑色的长矛如一道裹挟这雷霆之势的闪电,狠狠地劈到银鲮鱼王背上,紧接着茂丘.蔑一.叶敬等人同时发力,根根不同气势的长矛划破黑夜朝敌攻去。

银鲮鱼王一声鸣叫似有哀意,背部血肉模糊,它一个潜泅钻入海底,尾巴一摆,愤然冲着头上的画舫顶去,长嘴刺破船尾,险些让画舫翻倒。

曲马等人纷纷施展身法撤退,忽然曲马眼睛一亮,“我们一起攻它的腹部!”

却见银鲮鱼王出水跃上空时暴露的腹部焦黑,显然是最初被蔑一用真气攻击造成的。

几人毫不迟疑,趁那一瞬间攻势频出,各种战技齐飞,专攻它的柔软腹部!

被猛烈攻击的银鲮鱼王不能完成上跃到入水的曲线弧度,直直坠了下来,一根长嘴却是暴怒着横扫过来,将那船上楼层削去了半边。

里面的少爷小姐们发出惊呼,有几个被掉落的横梁碎木的,当场吐血,更别说那几个正好被长嘴削掉的倒霉鬼。

画舫虽然结实,但毕竟不是按战船建的,被银鲮鱼王这一搅和,颠簸摇晃快散架了似的。

陆有名几人飞身而起,急忙将各自最得意的小辈抓在手中,凌空观望。

近十位脱凡已将银鲮鱼王逼回海中,而激荡的海面上,画舫.战船毁坏殆尽,落水之人无不被血符毒印侵蚀,没几息就死了。

除了会凌空的脱凡们,余人死伤众多,滞留在画舫.战船上无处可逃的修士哀呼求救.凄凄惨惨。

陆有名瞥向新城主,对她既忌惮又不满,有心试探道,“这场无妄之灾着实惨烈,可惜我等身处陋地,无可用手段傍身,城主自繁华王城而来,能否救他们一命?”

几人闻到腥味,心思一动,纷纷附和,百悦阁阁主笑言,“早闻城主乃是两榜高手,想必区区鱼王也奈你不何,恳请城主将此祸害除去。”

“区区鱼王,让诸位束手无策,平白看着自己的小辈.属下们惨死,我又有什么能力对付它。”

新城主花间辞悠然望了眼海面,目光放向远方那艘楼船,一抹身影拓进眼底,她又对陆有名几人道,“请各位知会船上的人,一二刻后水师会抵达救援,让他们坚持一会儿。”

陆有名几人讪讪不言,要与其在言辞上占便宜,果真不是件容易事,三言两语就讽了他们的无能。

水面上激流纵横,银鲮鱼还未退去,一位势力主清点了下自己的小辈和带来的侍卫,面色不太好,“陆兄的儿子还健在否,引来那么一大麻烦,不会躲起来哭鼻子了吧。”

陆有名见矛头指向自己这边,连忙甩锅,“这都是食味轩引起的。”

不提他们的明争暗斗,湛长风收回文渊笔,青垣离合阵消散,楼船重又分崩离析,但在银鲮鱼王被陆纡引去的那几刻,船上仅剩的十来人已经乘小舟木筏逃离了,一些倒霉的被银鲮鱼刺穿了舟,落入海中,下场不说也罢。

杜觉也争到了一叶舟,湛长风飘落其上,用结界挡开了银鲮鱼的攻击。

“这些鱼也太凶残了,”杜觉瞧着船周的激流心惊胆战,“待会儿那银鲮鱼王回来怎么办?”

“那边吸足了注意力,暂时不会回来。”湛长风御舟离开这一片海域,本以为是陆纡一群小辈在画舫玩闹,没想到会冒出那么多脱凡来,应是几方势力的联会,给他们找点麻烦也是不错的。

海面平复了下来,连带着暴动的银鲮鱼都散去了,又是一片海上生明月的美好意境。

银水湾上,几艘杨解城水师的战船收拾残局,打捞起来的,也不过是船只碎片。发狂的银鲮鱼.坠入海中的修士,全都不见踪影。

这一夜的银水湾之变传入杨解城中,风波又得两说了。

且说湛长风见到迅速赶来的水师战舰,讶然之下与杜觉被“救援”而起,才知城主也在那艘画舫上,心中略有思忖。

“呦,这不是那谁吗!”擦身而过的武卒突然出声,眼神傲气又轻视。

可惜他说完了,本应该停下来回应他的人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依旧不紧不慢地走自己的路。

他一下子就气恼了,提高声音,冲着那个背影喊道,“湛长风是吧,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要不是我们水师来得及时,怕是喂鱼了吧。”

湛长风侧首漠然而语,“巧了。”

宽大衣袖一摆,没搭理他的意思。

狭窄的甲板走道上,聂宏远气得咬牙切齿,但想到被她打败的元胡,不敢贸然上前寻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请入休息用的单间,“岂有此理,这家伙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被任命了伯都,比我们还高一级。”

第384章 走错单间

聂宏远旁边的正是同为仓息人的段修杰,段修杰状似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走了,搜救还没结束。”

“呵,难道你甘心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卒爬到我们头上?”聂宏远讽道,“以为有了杨解城的重用就敢跟我甩脸色,等回了仓息,我要叫她知道什么才是云泥之别。”

段修杰不耐烦,“那你就等回了仓息再说,安分点,这里是杨解城。”

仓息众人在各地方上任后,才知互相帮扶都是空话,每处地方都有不同的利益纠葛,除了自己,根本没人能帮。

去水师的几人倒还好些,毕竟水师直属城主府,作为一支驻扎在海边的军队,少了和城中势力的纠缠。

但水师中也有派系,有一派支持老城主的弟子沧古做城主,正在打压他们这些被新城主外聘进来的修士。

聂宏远拉拢人的手段不少,怎对一起来的仓息人如此苛刻。段修杰觉得湛长风居高位对他们来说也是便宜,不管之前有什么不愉快,最好不要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聂宏远听出他话里的警告,心里火气蹭长,又因不好发作,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搜救持续了一两个时辰,天未亮之际,几艘战舰安安静静地停驻在银水湾,陆有名等脱凡已经回了城中,还剩一些没办法独自离开的修士留在战舰上,限制在舱底。

湛长风有伯都的身份,行动倒没什么限制,无聊之余,对船上的雷火炮起了兴趣,半宿都用来观察上面的阵纹和能量聚集形式了。

伫立在一旁的炮手生怕她把它拆了,神经绷得脑壳疼,眼见弯月落下,连忙道,“伯都,天快亮了,您早些歇息,马上就要启程返航了。”

“这并没有逻辑关系。”湛长风随口指出炮手话里的漏洞,掸掸衣袖走了。

雷火炮已经趋进于一件法器,炮弹中的炸药不多,主要靠激发上面的阵纹符文产生威力,一个筑基被直接打中,得化成炮灰。

这种力量才适合取代低端战力,不过炮台太大,不适合移动。

湛长风走进船舱内,此时大部分兵卒忙了半夜已经休息了,走道上寂然无声,她将过一个转角时忽然察觉到了细微的异样波动,魂印里先传来一副画面。

她撤步转身随手推开一间空房,恢复门禁,刚动作完,便传来敲门声。

......竟被发现了。

她的气息会与周遭同化,自然非常,一般人是辨认不出来的,也无法追踪她的痕迹。

门上又是两声响,湛长风只好开门,画面里是一位清贵雅致的修士,眉眼似回风流雪,安静清冽,不浸红尘,却有算无遗策.离经叛道.操作过各种阴谋阳谋的名声。

她的肩侧,游弋着一尾巴掌长的美丽鱼,血红的眼珠温顺极了。

银鲮鱼王。

湛长风刚刚看见的,便是她站在走道窗口捧着这尾鱼的画面,似在给它疗伤。

这种撞破对于一个下位的外人来说,挺忌讳的,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湛长风没有走出拐角,直接避开了,原以为不会被发现气息,谁想人家技高一筹。

“阁下有何事?”对其身份也仅是猜测,作为一个没见过城主的瞎子,湛长风这个问话一点问题也没有。

花间辞余光瞧见一双脏袜子躺在凌乱卧榻上,糙汉子的风气扑面而来,“这是你的单间?”

“是。”湛长风面不改色。

“不请我进去坐坐?”

“还未请教阁下是何人?”

花间辞噙起一抹笑,“船上不穿武服又能随意走动的人很少,你不知道吗?”

“抱歉,我看不见。”湛长风道。

嗯......死不承认?

花间辞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洪水猛兽了,“看不见又何必躲起来?”

湛长风温文尔雅,“何来躲,如果我刚刚在找自己的单间时,冲撞了阁下,还请见谅。”

“那你找对了吗?”花间辞见她绑覆着眼,对她到底看不看得见产生了疑问,语里带上了点好奇。

好歹外面就是走道,总会有人走过,她敢带着银鲮鱼王站在这里,似乎不忌讳被人看见,倒更像是在逗弄自己,湛长风叹道,“经阁下一提醒,确实是走错了。”

幽淡的清香袭近,湛长风本能欲避,却没能避开,肩上被轻轻拍了两下,优柔的声线勾出一丝意味深长,“休再冒冒失失了,我可是答应白痕前辈要好好照顾你。”

见这从容样的人神色微讶,花间辞才抽回手,转身离开。

门口那手足无措的兵卒大声道,“城主走好。”

湛长风确实挺惊讶,白痕在这边的人脉比她想象得要广啊。花间辞此番动作与话语,也是在提醒她天外有天,行事要小心谨慎。

兵卒目送两人都离开,一时半会儿没敢回自己的单间,这这是他的房间吧?

回到北城后,湛长风闭门反思了几日,如果花间辞是疑心重.锱铢必较.一言不合就开杀的人,要脱身就难了。

听闻花间辞是新秀脱凡第一.奇人榜第九,此方真正的强者果然不可小觑。

五天后,湛长风府院的门终于开了。

随即,管辂.留戈登门拜访,时间巧得跟专门候着一样。

这回他们两的态度大转变,显得极为恭敬,甚至不敢直视。

“何事?”

管辂微抬头,入目是一片绯色。

湛长风这座院落显然是被重新修缮过的,庄严肃穆之余,又开阔明朗,一如她这个人。

也只有这棵桃花树和树下的石刻棋秤添了风雅。

她今天没穿外袍,桃花映白衫,灼华又寂然。

花间辞穿白衣是清贵优雅,她却是文雅高华,还透着些禁欲,连她身后的满树桃花都不能晕染一分旖旎。

联想到这人的实力,他也不敢多想,道,“刘履已死,安字街区等您接手。”

刘履就是那枯瘦老头,他一死,按圈里的规矩,安字街区就归属商愚了,再算上明字街区,她已然占了奇乐坊三分之一的辖地。

另外三分之二,分别是夭一和直属韩力的。

“他们的伯长呢?”

“已在外恭候。”

商愚也没让他们进来,“该如何,还如何,回去吧。”

“这......”管辂.留弋两人犹疑相视,终是抱拳告辞。

杜觉一进来便说起了奇乐坊的动荡,安字街区死了个伯都还是小事,大事是胡德赌庄。

“这事儿得说到银水湾的那场变故,那场变故里死了几个势力的少爷小姐,这些势力就把矛头指向了负责宴会的胡德赌庄,胡德赌庄遭受了巨大攻击,一落千丈。”

他琢磨了下,又道,“不过胡德赌庄没落的速度有点快,它能成为北城的一大势力,手段底蕴不可能没有,若是连这点事故都不能摆平就太说不过去了......像是有人推动的。”

第385章 月黑风高

有不少流言,说是城主府在后面运作。

湛长风叩着棋秤,若有所思,“城军和城主府又是怎么说的。”

“韩力这边有点混乱,牵累也较大,毕竟他和胡德赌庄走得最近,明面上没动,像是要撇清关系,暗地里就不知道了,城主府则是发声会为各势力主持公道,但是也没动,由着那些势力和胡德赌庄打来打去。”

“城主府目的不一般啊。”

杜觉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他们是要对北城军动手了?”

他就觉得花间辞上台后,北城军总有一天会被拿捏。

“不止。”湛长风将棋秤上的黑白子入奁,“他们现在是在对生意人动手。”

杜觉有点疑惑,“北城军与这些店铺往来密切,且这些也不是什么正经经营的铺子,打压铺子进而对城军动手,不也正常?”

“这里有个顺序问题,先对城军,还是先对这些店铺。”

杜觉就更不明白了,“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最终不都是清理北城军?”

湛长风摇摇头,“这是个极为简单的道理,不论这些铺子的势力有多大,背后有多肮脏,终究只是民,城军才是主,不从源头上清理,先洗去表面的污秽,对上位者而言,是一件很费力又容易打草惊蛇的事。”

如此一想,确实先清理了北城军,再对付不法势力更容易些,“这样的话,城主府想做什么?”

湛长风:“自己去想。”

杜觉:“......”

他咳了一声,转言道,“这几天属下征集了百名府兵,您要不要过目?”

“百名?”

“是的,您是阵法师的事已然被人知晓,是以响应的人不在少数,这百人皆是通过考核入选的,资质.心性都尚可。”

湛长风微阖眼,“晚些让他们在门口等着,我带他们去练手。”

杜觉微笑,“他们想必会很高兴。”

随即她又通知了两大街区的武卒听候命令。

天微暗,百名身穿黑色武服的府兵列在了门口,这些征召来的散修多数没见过湛长风,主要还是为了生计,又或者是为了阵法师这个名号来的,自然,他们也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军人的自觉,仅在言行这一项上,就没有合格的。

他们站得乱七八糟,私语不断,还明目张胆地揣测着等会儿要干嘛。

大门的打开声让场面静寂。

他们看着一人从院里出来,披着件麻布外袍,年纪尚轻,从这两方面来看,似乎没有能让人信服的特质。

直到她“望”过来,才叫人忍不住抚衣正襟,摆出肃穆模样,拿出自己最尊严的姿态,否则就像是亵渎她,亵渎自己。

原以为她会训话.会鼓舞,事实上,她跃上鳞马,“你们还不值得让人多加关注,如果连服从都做不到,那过了今晚就可以离开了。”

“现在,跟上。”

鳞马嘶鸣,踏着石板街面冲了出去,这群黑衣府兵错愕有之.不甘有之。

明明是用冰凉嗓音说出的.不带情绪的话语,在他们耳里,却化成了臊意,好像自己真的很不堪,被贬到了尘埃里。

但也只是一瞬,立马就有人跟了上去。

一人动,百人动。

三列队在沉闷到窒息的气氛中紧跟着前面的鳞马。

这气氛,就像是憋着一股劲儿。杜觉在旁看着他们的队伍自发整齐起来,不禁喟叹,原来真的有人不用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就能让人服从。

夜寂寂,马蹄声在空旷大街上格外清晰。

岔口,三方人马相遇了。管辂.留弋是一方,廖明.白湖带领的安字街区武卒是一方。

廖明.白湖心有惴惴,毕竟他们也知道那规矩,听说还是刘履先挑衅的,就不知这个新上峰会不会迁怒。

今晚,月光明亮,但再明亮,也是有阴影的。

他们拉着缰绳,看他们新上峰明暗不清的身影,她冰凉质感的嗓音像是掺了夜色,清冷又入心,“诸位,奇乐坊已乱,适者生存,你们的选择?”

这几个伯长神色晦暗,白湖舔了舔干燥的唇,娇笑着问,“能活?”

“能。”

“能更进一步?”

“不一定。”

“好,我跟你。”

其他伯长也相继表态,愿随之。

鳞马踏了几步,湛长风说出了今夜的目的,“血洗大清帮。”

他们才不管为什么是大清帮,这时候听话就对了,集结起来的千多武卒马不停蹄,夜袭大清帮驻地!

大清帮帮主从卧榻上被吵醒,只听外面兵戈交接,刚掀开被子,房门就被属下撞开了。

“帮主,武卒夜袭!”

“哪来的武卒,北城军?”

“对!”

“他们发的是什么疯!”大清帮帮主惊怒不已,要说是其他城军或是城主府,他还能信几分,偏偏是北城军!

有病!

他也顾不得穿衣服了,拿上兵器就出门去,“谁领头的?”

“就是那个新上任的。”

大清帮帮主一怔愣,怒道,“你特么快去找韩力,都是这孙子惹的事!”

踹开了属下,他飞身一跃,直接杀入那喧哗最大之地。

大清帮驻地灯火通明,血光四溢,还有那些个睡熟的,醉死的,闭关的,全都被炸了出来。

一出来便是杀红了眼,根本没工夫问句为什么。

在一片杀喊的混乱中,她骑在马上,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呔,纳命来!”

大汉舞着铁锤杀来,但很快,一名黑衣府兵截断他的攻击,斗到一处。

杜觉自觉解说道,“那大汉是副帮主,那府兵是见狁,有筑基巅峰实力。”

这次征集的府兵全部是筑基,她在这群人中,实力已数上流。

“狁?很特别的名字。”湛长风看着这个使用长短剑做武器的女修,道,“她身上有军队的影子。”

杜觉翻了翻册子,“确实,这人曾是雇佣兵,参加过白河流域多场战争,按考核结果看,也适合成为统领类的人才。”

湛长风给的考核制度简直了,覆盖方方面面,能把人家扒个底朝天。

再想想他那评估出来的战斗力,果然注定是干文事的。

杜觉又点了几个比较出彩的府兵,混着他们的战斗解说了一番,这时一股气势压来,他忙道,“那是大清帮帮主来行渠,脱凡巅峰。”

“大清帮在奇乐坊数二流势力,除了这个帮主,还有三个脱凡供奉.....不,是两个。”另一个被杀了来着。

来行渠厉声道,“姓湛的,不要欺人太甚,速速离去!”

他总归是有点忌惮的,听人说他帮里的供奉,在几息之间毫无反抗地死在了她的阵法下。

但她怎么敢,敢带着武卒来找他麻烦!

第386章 四阵齐发

大清帮驻地在明字街区最好的地段,旁边不乏大大小小的势力盘踞。

早前就有消息称北城要乱,加上胡德赌庄受打压这件晦涩不清的事儿,此时正是各势力最敏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紧绷着神儿观望。

北城军夜袭大清帮驻地,就像是突然往油锅里倒了杯水,直接炸了!

明的暗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大清帮驻地就被无数探子的视线锁着。有人甚至明目张胆地站在墙头.屋檐上观看。

来行渠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传来,“不知道大清帮如何得罪了伯都,如此兴师动众。”

这人立在远处酒楼的回廊上,锐利的目光俯视而来。

“花湖百悦阁的人居然出现了。”

“北城果真要变啊。”

“是袁少奇,就不知道他是来帮忙,还是试探。”

“百悦阁和大清帮有交集吗?”

.....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突然发动夜袭的伯都如何回答!

暗中无数双眼睛纷纷投向门楣下的少年女子,飘忽的火光和激斗的人影将她背景衬得极为缭乱,也映得她无甚表情的面容冷硬又肃然,无形中,强大的气场已经牵制住每一个的心神。

喊杀声愈烈,气氛却愈寂静。

终于,她说话了,“关你何事。”

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情绪能供他们揣摩,就是感觉自己呼吸一顿,有点塞。

袁少奇拓怒笑,“你这个人太傲,让人不舒服!”

湛长风:“关我何事。”

说着她的手已经抬起来了,适才,手垂着被马背阴影遮挡,结果这一抬,他们就看了她手中的文渊笔。

“.....”艹!

对面的来行渠面色一变,这家伙态度太强硬,不能善了!

“楼云兄,助我!”

“自然!”一个灰衣中年显出身形来,他的周围悬浮着十数颗水滴,每一颗水滴都透着不弱的力量。

“法术!”

“不对啊,那是...这个楼云居然领悟了一门秘术!”

“这下湛长风死定了。”

他们可以相信一个筑基凭借阵法大败脱凡,但是,绝对抵抗不了领悟攻击秘术的脱凡!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脱凡高手吸引了,纷纷将消息传回自家势力。

叫他们惊讶的是,最该害怕的人没有反应,不,人家笑了。

在那一道晃过的灯火光明里,他们好像有了错觉,竟看见她眉眼间昭然明朗的笑意。

“这样啊,更好。”

更好,更好什么?

一瞬,战起!

来行渠巨掌来,雷煞现。

缠绕着雷煞威压的巨掌从天而降,众人只听得空气爆裂声,气劲如刀割一般卷飞了旁边槐树的叶!

“来行渠一点也不留手啊。”

“果然是一帮之主。”

他们还没感叹完,一轮阵法半道截住雷煞掌,将它绞得粉碎。

“.....瞬间成阵!”

她不仅瞬间成阵,还破了雷煞掌。

来行渠面色冰冷,目光像是淬了毒,一手雷煞掌,一手乌黑锥,逼迫而来。

煞气深重的巨掌缠着雷电,再次砸下,众人只见她笔尖一勾,墨线密布的阵法展开,笔尖又一转,图纹繁复的阵轮显形,两阵齐动,碾碎雷煞掌压向来行渠!

不知道是只有这么一勾一转,还是他们只看见了一勾一转。

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个阵法师,已然没有了阵法师该有的弱点!

谁说阵法师不能高速作战,谁说阵法师适合后勤辅助,人家瞬间成阵,攻给你看!

一来一往不过几息,来行渠手还没收回,整个人忽然定在了那儿,眼睛紧闭,冷汗津津。

“幻阵,一定是陷入了幻阵。”

“看他手上拿的是什么,破魔锥!”

“为了对付阵法师早有准备啊,应该困不了他多久。”

也就他定身的档隙,楼云出手了,“冬癸术!”

冬.癸,定时节,定方位,主禁锢。

他的时机挑得极为刁钻,湛长风来不及躲,只觉周身气流一滞,仿佛陷入了潮泞的泥潭,紧接着就看见楼云手指一弹,三颗悬浮的水滴携着摧枯拉朽的江河之力激射而来!

楼云袖手而立,这些水滴是他的最强秘术,结局已定。

其他人莫名松了口气,终于要完了。

也是这时,青垣离合阵!

霎时土石冲天而起,连带着房屋.草木也全都被卷上了天,风暴骤剧,大清帮整个驻地瓦解.重聚!

盘旋的百顷土石如倒灌的海水砸向楼云!

楼云脸色狂变,刚破阵的来行渠瞪大了眼睛,下一瞬,无数身影疯狂地逃离土石风暴。

打着打着就变灾难现场了。

所有人按着心脏,只觉胸腔的咚咚声让人脱力,他们享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大招!

离得近的疲于逃命,离得远的,却是能继续看着这狂暴的景象。比如远处阁楼上,有一轻轻袅袅的白衣女子凭栏而望,清浅的眼眸像是揉了碎光。

藏青武服的男子问,“您觉得如何?”

“如何,震撼罢...”

震撼,是这个阵术,也是这个人。若没有记错,她拿到十二阵录也才数月。

在未歇的土石风暴里,楼云披头散发,满身狼藉,他拧着眼,疯狂催动体内精血激发神通,十数颗水滴如一柄向敌利剑,不断洞穿土石屏障斩向风暴中心的人。

前去求助韩力的大清帮喽跪地痛哭,“都尉,是您让我家供奉去挑衅她的,现在人杀上门来,您不能不管!”

韩力头疼至极,胡德赌庄的事就烦得人冒火,偏偏又出了这档子事,早知道他干嘛作死去让人打压她,这打压不成,还惹了祸!

现在北城上边气氛极为紧张,统领邯岐都快把气撒到他们这些属下身上来了.....蓦地,他浑身一冷,脑中一道光闪过,这关头,湛长风可以杀大清帮的人了私怨,但是北城军绝对不能动大清帮!那会挑起北城军与各势力的嫌隙!

“特么要出大事啊。”

韩力一改之前的不耐烦,快马加鞭往大清帮驻地赶去。

大清帮驻地瓦解.重聚,土石风暴惊醒了北城,引得万人空巷。

风暴中心,湛长风神色漠然,飞蹿的土石后是楼云疯狂的杀意。

因着强行透支精血催发秘术,楼云的头发已然花白,枯败地乱舞在厉风中,“我要杀了你!”

湛长风收起了文渊笔,不过没放回储物袋,而是挂在了腰间。

楼云的身影越逼越近,十数水滴也被耗得只剩下了一滴,但这一滴,离她只有10寸的距离!

多少人极目而望,绷紧了弦。

“怎么不躲,是躲不了么?”

“都不知道是希望她死还是不死。”

一人叹息引得无数人沉默。

一个技艺高超的阵法师,一个手段强硬魄力十足的修士,她还不是超级强者,但是不能否认,她绝对是超级天才!

让人趋之若鹜的超级天才。

在这一瞬静默间,她的手轻抬,漫天风暴随之一顿,紧接着,“土德困杀阵。”

埋藏在土石风暴中的阵轮启动,然后,摧毁一切!

第387章 北城之乱

“啊!!!”楼云与最后那一滴水在阵中爆散。

月光洒落,映出一堆明暗不清的废墟,还有唯一一个在废墟里的人....和马。

她一扯缰绳,鳞马高兴地咴咴几声,踏着蹄子越过本是门楣的地方。

有人幽幽道:“所以,她连个方位都没挪过?”

“......”

她的人在发动土德困杀阵时就被提前通知了,所以死伤不大,除了自己战死的。此时都极为肃穆地聚在空地上,站得跟长枪似的不论府兵还是城军。

他们面前,则是一些缴械的大清帮人,还有一开始就从大清帮地牢里带出来的年轻男女。大清帮暗地里是做人贩生意的。

虽然北城这些势力大多不干净,但是腌被放到了人眼前,总归会叫人不自在。

不少人都无言,却也困惑,把地面毁干净了,地下的人反倒被带了上来?

该说什么,善?恶?

一道落地青光打破了这种无言又沉重的局面,韩力急赶慢赶,结果看见了一块废墟!

他脑门子全是汗,又气又畏地看着废墟前的人,终于压低了声音急道,“你怎么能这样做?!”

好嘛,问题又绕回来了,不论是探子还是来看热闹的,全竖起了耳朵。

不过他们没忘记,前一个问原因的,被堵了句“关你何事”。

夜色里,韩力触到她手中随意玩转着的文渊笔,心蓦然一冷,有点后悔问了。

然湛长风很正经地回答了。

“那次,大清帮供奉向我挑战,说好了谁输谁消失,所以我来完成约定。”

一众人手抖了,心情异常复杂,你再说一遍?!

韩力声都颤了,“所以你灭门了?!”

“自然,我一向遵守约定。”

瞧这笃定,瞧这理所当然,他们都错觉这是个有担当重承诺的优秀好人!

可这遵守约定的结果太特么可怕了喂!

湛长风略一偏首,众人噤声。

她笑着问韩力,“是这个规矩?”

有人懂,有人不懂,韩力擦了把冷汗,你特么不要总是干完了,再问是不是这个规矩!

他心里拔凉拔凉的,口中道,“是,是这个规矩。”

湛长风点点头,“是这个规矩。”

拉着缰绳,马蹄迈开,“走了。”

一众府兵城军收腹提气,“是!”

声儿震裂了顽强屹立在废墟里的梁柱。

于是他们只能看着这群人气势昂昂地走了。

“要变,真是要变啊。”

“安定不了,北城也安定不了...”

北城乱是一件大事,她这个人又是另一件大事。各方探子摇头苦笑,纠结着如何汇报情况。

湛长风路过岔口,勒住了缰绳。

这岔口,一方通向安字街区,一方通向明字街区,另一方,则是通向泰字街区。

泰字街区归属夭一。

此时夭一就靠在屋檐下的暗影里,,一件薄衫开了半边,露出大片胸膛,倒是没了前次遇见时的妩媚滑腻,反而冷冰冰地如同利剑,笑起来也全然变成了冷漠邪肆。

他背后,是重重整装以待的武卒。

“湛伯都玩得很尽兴啊,要不要换个地方玩玩。”

“百悦阁?”

夭一的笑意扩大,越扩越大,狂放地笑弯了腰,“真聪明!”

湛长风摇摇头,“痴障,理由呢?”

“血海深仇算不算?”

“算,不过我没兴趣。”湛长风回头示意了一眼,“你们跟他去,就当是练手了。”

几个伯长还有府兵们全都抱拳应是。

夭一捂着半边脸,好似有点不满,“我这是真刀真枪地干,怎么给你当练手?”

“死了不用你负责。”

夭一不说了,转身向百悦阁的方向去,那一身实力,一步步地释放到了脱凡巅峰。

这注定是个多事之夜,大清帮风暴刚停,百悦阁血色再起。

某些刚刚想躺回去休息的人,又被这个消息炸懵了。

也不止这夜,今后接连的白天黑夜,北城将无宁日。

晨微喜,湛长风坐在染了露珠的桃花树下喝茶,一滴露珠落到她的杯中,她“注视”着茶水良久,将它搁在了一边。

另一边是一摞书,细看的话,杂记话本图册还是专业性强的阵法.风水.铸造统统都有。

她看书一向很快,一本三寸厚的书籍半炷香的功夫就能全部记下,顺便理解透彻。

杜觉来的时候,她已经看完了三本,朝阳也刚跳出来。

杜觉报了下伤亡,又汇报了些情况,最后叹道,“百悦阁实在有丧天良,玩人玩妖玩兽....真是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他想到了某些场景,胃里就一阵翻滚。

“清理了?”

“抄得底朝天儿。”

杜觉认为自己应该要个准信,这样才能更好地站稳立场,“主子,现在都在传,是北城军对大清帮和百悦阁下手,北城军和北城这些势力,关系不妙啊。”

虽然湛长风昨夜说了自己的理由,但大部分人都是不信的,一来她带着城军,二来下半夜夭一又带着城军去清理了百悦阁,这不说是预谋谁信。

他们的行为,妥妥地扣着北城军的帽子。

“不用理会,我们在杨解城,总是要和杨解城交好的。”湛长风又翻开一本书籍,“这段时间你们就跟着夭一吧,长点经验。”

和杨解交好?

和城主府交好?

杜觉点点头,告辞离开。

一朝一夕间,北城军间流传着一种言论,城主府要彻底清洗北城军了。

事实上四大城军的实力总拢起来还是要弱一分于水师。

只不过东南西三大城军的领头不是原城主的老部下就是原城主的徒弟,威望资历都摆在那儿,北城的邯岐虽然上位的手段不光明,但他人脉强大,生生地把北城培植了毒窝。

这之中,东西南城军向来是两面妥协的,不论是对城主府,还是北城。只要火不烧到他们身上。

所以北城军清楚,关键时刻,除了在北城的这些势力,其他人都不能和他们共存亡。

然现在,他们居然和北城势力对立了!

一下子人心惶惶。

邯岐忙着给来质问的势力一个交代,也就无暇顾及底下人。

最开始是在小兵间流传,说城主府要彻底清洗北城军,湛长风.夭一这是在向城主府投诚。明摆着的事实就更显了,如果城主府铁了心要清洗北城军,后果可想而知!

后来愈来愈烈的流言深入蔓延开来,正当高位的这些伯长.伯都游移不定时,深水炸弹又来了,胡德赌庄被城军攻陷了!

艹,北城两大势力就这么没了?!

紧接着,北城军中又有几股武卒迅猛出手,查抄盘踞独大的势力,这次还举起了惩恶扬善.秉公执法的正义大旗!

一些伯长伯都慌张之下,立马跟风清扫北城势力,北城的水,瞬间就浑了。

第388章三瓶丹药

邯岐气炸,跑去质问城主府,城主府的人摊摊手:我们什么也没干啊,关我们什么事。

终于在三天后,邯岐回过神来,集结所有城军准备进攻城主府,他人刚聚,水师就来了。

干嘛?

北城企图叛乱,镇压!

传言那一天,北城的血,冲洗了一月也没冲干净,死的实在是太多了。

而在那一天之后,北城的血,也流到了其他三城区。

干嘛?

坐视北城叛乱,有失统领之职。

认罪的罚,不认的杀。

湛长风看见城头上的白衣女子负手而立,神情浅淡,她的面前是杨解城旧部,她的身后是一众气势非凡的将领。

杨解城只能算九流,最高战力在脱凡大圆满,但是这个女子原就不在杨解成长,也不仅是诸侯的军师,她叫花间辞,是两榜上的天才强者,她有一支同样由天才强者组成的军队。

妖一就在其中,不过脱凡巅峰的妖一,只能敬陪末座。

向来立于幕后的花间辞,终究用一场冲不干净的血雨收拢权力,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杨解城城主。

花间辞的心情却并没有那么轻松,百悦阁是**之地.大清帮干的是人口勾当.胡德赌庄拢钱又输出某种物资,加上其他看似不相干的势力,里面的水越查越深,隐隐连成了一条线。

除了大清帮.胡德赌庄,还有不少势力将强抓或俘虏的修士交易给了百悦阁,但百悦阁内又没有那些修士的影子,那么多人究竟去哪里了。

“城主,据拷问,胡德赌庄名下的丹药铺中,唯这三种丹是从百悦阁阁主手中进购的。”

花间辞打开三个瓷瓶,破障丹?塑骨丹?筑基丹?

破障丹.塑骨丹都是用来突破脱凡的,筑基丹顾名思义。这三种丹药放任何地方都有市无价.千金难求。

粗看丹丸,没有异样。

她不擅长丹药,点燃一支化镜香,烟雾中晕开一道人影,身材矮小,轻裘短须,赫然是白痕。

白痕似在整理公文,见忽如其来的投影有些讶异,“花小友,可是湛长风出了什么事?”

“前辈放心,她好着呢。”花间辞对这一上来就关心湛长风的老前辈颇感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湛长风是他嫡亲弟子。

且这老爷子是不是忘了自己跟她提过的事?

若没有重要事情,也用不着跨越星界,白痕眼眸闪过利光,“是那件事?”

“还不确定,我想请你看看这几颗丹药。”花间辞将三枚丹药推向前。

白痕心情凝重,他是从藏云涧走出去的,闯荡半生后又回到藏云涧主持百草院。

六院是二位尊者设下的,应二尊者提议,有意向的门派在各院留了本门的基础功法,将来杰出者,也好顺利通过法会,回归门派。

如机关院,又称墨院,因为主要的支持者是广陵墨门,武道院是霸王剑脉.灵山派,君子院是楚天儒阁.清源门等,御灵院是玄灵门,万秀院最为复杂,除了乐道宗派骊宫外,还有许多乐道大拿留下过修炼用的基础乐谱。

而百草院,除个别散修医者外,山海界的神农门.青岩界的枯荣门留下的经书,是院内炼丹.医修两脉的修行主体。

有关炼丹的知识,多数是神农门留下的。

白痕曾通过法会,成为了神农门的弟子,在山海界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出道后才去游历他界。

人丹事件后,他一方面要稳定局势,一方面担心门人将此邪术带到界外,忧心不已。

恰好因为想安排湛长风去历练,联系上了花间辞,花间辞是东临王朝炙手可热的人物,有她照拂总归方便些,谁想她那会儿已经离开东临王朝,年纪轻轻的要去隐居。

两人相识时,一个历尽风霜归来,一个年幼却勘破诸多红尘离难,机缘巧合下成了莫逆之交,白痕也向她提了自己的困境。

巧合的是,花间辞给他提了三点建议,一是要他重塑威望,二是向外坦诚人丹一事,三是扶持一个强大的后盾或者寻找外援,和湛长风跟他透露出的意思不谋而合。

白痕将湛长风与他的谈话一说,花间辞也很惊奇,两人感叹了番。

随后白痕也不打搅花间辞,找上仓息侯,跟他打了声招呼,准备让湛长风去他的地界磨砺。

结果没隔几天,花间辞又说不隐居了,要去继承家业,听他说他联系过仓息侯,转眼就带着杨解城向仓息归附了,还让他叫仓息侯把湛长风调过来。

白痕着实以为这小友想一出是一出,动作跟谜一样,完全猜不透她想干什么。

“这三枚丹药,仅表面观察,没有问题。”白痕问,“你为什么认为它们和人丹有关?”

花间辞道:“上次听你说了人丹一事,如果人丹制作之法是从神农门流传到藏云涧的,那山海界不可能没有动静,我父脉这边鱼龙混杂,各种不法之事皆有,加上父亲去世,我便接手了杨解城,几月调查发现,众多失踪和被抓的修士流向了百悦阁,这事我还在查,现在也只是有点怀疑。”

白痕心里一咯噔,内心不愿猜测人丹制作之法是神农门留下的,在百草院藏经阁留了功法经书的可不止是神农门。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任城主的?”白痕避重就轻调侃道,“我说奇哉怪也,放着大国爵位不要,怎接手一座偏远之城,还弄个归附出来。”

花间辞笑而不语,将几颗丹药放回瓶中,“前辈眼光不错,我想将来让湛长风留任城主。”

“...怎那么突然?”白痕被她惊着了,紧着接又想到她给他提出寻找外援的建议和她让杨解城归附仓息的举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湛长风接任杨解城,又有仓息庇护,当真可以说是他的强劲外援了。

白痕愧然,“何至于此,我心难安。”

“我不喜欢管事,再则若她没有本事,我也不会白交出去。”花间辞从白痕口中听过湛长风有如何高强的战力,不过这老爷子,可能还没发现她在统局方面的实力。

接盘地龙帮.袭杀黄一帮.挑战元胡.落韩力面子.灭门大清帮,每一件事都可能引起本土势力的敌意,偏偏她都做得很好,叫人们把她当做了北城内部杀出来的一匹狼,而不是外来夺食的野犬。

她突袭大清帮的行动,不早不晚,更像是卡了这个时间点,卡在自己命夭一攻占百悦阁的前一个时辰,替她拉开了北城的战局,促成北城军与各势力的对立,使邯岐和势力主们离心,处于孤立无援之地,便于城主府占领北城。

这种感觉很难说,自己并没有提前知会她,她却似乎看穿了自己针对北城军和各大势力的局,于是自然而然地加了把火。

白痕可不知道花间辞在想什么,叮嘱道,“湛长风的实力还太弱,不好被庶务困扰,先任她历练吧,嗳,你真得帮忙看着点,我怕她一不小杀了什么榜上人,引来麻烦。”

花间辞浅笑,“你好像没少收拾尾巴啊。”

“......”白痕摇摇头,“大尾巴倒没有,就是容易担心受怕。”

第389章 递上辞呈

整整三个月,北城,甚至是杨解都处在震动之中,大大小小划分地盘的帮会或是其他独大的势力,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敲打,也就那些老老实实经营铺面的人维持着往常的生活。

而北城这一清,就被清了大半,走在大街上,关门的铺子比比皆是,这模样简直可以用百废待兴来形容。

那天府兵休沐,胖宗约了转行干铸造的塔湖一起喝酒,两人唏嘘着走在大街上,若不是跟对人,他们现在怕是连在哪里都不知道了,也许就成了郊外乱葬岗上的一具腐尸。

生死成败当真只是一念间,他们走进从前常去的一间小酒馆,却听到车轮滚过石板街的声音,回头一看,一辆辆关押着犯人的囚车缓缓驶来。

胖宗多看了一眼,忽然一愣,那是.....罗一?!

两人惊疑之下,求了看守人,得以靠近囚车。

车轮依旧滚动,胖宗愤怒地攥着罗一的袍角追着跑,“这是怎么回事!”

罗一既愧疚又苦涩,“这是我的错,怪不得别人。”

原来他是城主安插在北城军的细作,只是被北城迷了眼,转头又成了邯岐的细作,如今彻查,他自然也就败露了。

只是这败露让他松了口气,结束这种生活也是好的,那他就不用在忠诚和**间纠结得生不如死。

“也许,我唯一做对的事,就是让你们离开城军。”

塔湖拳头捏得咯吱响,狠狠地揍了他一拳,“放屁,你怎么不早说!”

胖宗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以前还说要安安分分地混日子,这下居然把自己混死了,这算什么!”

罗一大笑,“你们可别混了。”

再多的话,此刻都成了缄默。

胖宗扔给了他一壶酒。

三人,一人在囚车里,两人在囚车外,喝了一路的酒。

这场动乱里,一批人下马,一批人上位,变幻如是。

湛长风除了接到命令参与了几场清剿外,多数时间都游荡在民间,偶尔随船出几次海,考察下来,此城的物资.散修确实很多,可以用来积累本钱。

天蒙蒙亮,北城城门大开,附近村落进城赶集的村民.来自别处的散修,有条不紊地伴着晨曦入城。

湛长风刚从外归来,未染风霜,顺道,看见那一身白衣在路边茶摊上喝茶,还要了一笼寻常家的小点心。

主街道说宽也宽,说不宽也不宽,但她这回不好像上次那么避开,“城主。”

花间辞以手支颐,眸光静敛,掺着一分倦懒,“这回看见我了?”

“遇一次就不会忘了。”

“坐。”

湛长风在条凳上坐下,街上的喧闹仿佛被避开了,只剩下清浅的涟漪,她与花间辞不熟,同时也觉她身上有一种矛盾的气息。

无论是外面的传言,还是她在做的事,都显示出她是一个工于权谋.长袖善舞的人,当面接触又觉其万事不萦心,却不是表面上的超脱,倒像是厌世。

她被人盛传离经叛道,一是因为她在军政上的手段独树一帜,二是莫名离开老东家,山海界这边在忠君方面比较严格,她也因此事被多方诟病的。

听说这件事在东临王朝掀起过轩然大波,东临王朝的势力还有曾经的敌对势力都对她下过追杀令,直到她杀了几个生死境后才停息,不过她的名声也从原来的光明偏向于妖,甚至说她不忠不义。

东临王庭没有明说她离开的原因,却下了永削爵位的命令。

湛长风不是先入为主的人,唯一让她注意的是,东临王庭没有在她离开时下这个命令,而是在她杀了几个生死境,名声趋恶后下的命令。

这个命令之后,内陆诸多势力联合抵制她为官。

一个有算无遗策名声的人,让自己落到这种田地,不是心大就是无所谓,然心大和无所谓也有消极怠慢和尽在掌握之分。

“城主怎有空来看街景?”

“街景年年岁岁相似,不一样的是人。”花间辞沏了杯茶,放到湛长风面前。

湛长风看了眼沉着碎叶的红棕色液体。

花间辞笑道,“不喜欢喝粗茶?我以为你不会在意。”

“是不在意,”她将茶杯拢在手里,“就是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我会坐在路边请你喝茶?”

“不,”湛长风摸了摸茶杯,道,“茶叶发霉了。”

花间辞:“......”

摊主急了,“大人,您可别介啊,哎呀,要不我给您换一杯?”

“给我一杯温水就行了。”

花间辞眉毛拧了拧,瞬时又恢复如初,也要了杯温水,“抱歉,我没喝过这种茶。”

湛长风正色安慰道,“城主可能没喝过粗茶,是很容易把粗茶上的白毛当特色。”

她并没有觉得被安慰了.....花间辞抿了口温水,“这次,大概是要谢谢你为我开了局。”

这人的洞察力,确实叫人心惊,明明只是刚进杨解城,也刚进入北城军体系,却能合着自己的步调,将战局拉开。

湛长风道,“只是在完成约定,凑巧罢了。”

约定?花间辞自然记得她说过的那个约定,只是这个约定大手笔到没人信。

“我最喜欢公平,”湛长风“看着”眼前这杯剔透的水,“得失.祸福.承诺,我皆会在其中找到平衡。”

“而我所说的一言一语,也必然都是我想说的,所以我会贯彻。”

她说过她会让大清帮消失,她自然会让它消失。就算花间辞没有设下这个针对北城军和各大势力的局。

况且,就算不是她,不还有夭一,不还有后来诸多被策反被安插的人吗?

花间辞细嚼这几句话,怅然,“不是所有平衡都是对的。”

她玩笑似的道,“我也喜欢公平,只是,你却不给我这个机会,退了城军,我如何给你功勋。”

是的,湛长风在昨日交了辞呈,她今天才看到。

湛长风没有追究她那半句未尽的话,缓了声音,“税款给我打半折。”

“嗯?”

“我在明一街开了家店,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好啊。”

明一街地段偏僻,已经靠近北城边界,背后就是大片巍峨起伏的山岭,风刮来,吹得尚未摘除的防护围网簌簌作响。

说是在明一街上,其实已经在山岭里了,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环境极为幽静,花间辞说不好奇是假的,然而湛长风却并未给她解说一二,只是掀起了一角围网,朝她笑笑。

这笑有些意味,于是花间辞也笑了,“你是在卖关子?”

她低首走过围网,被遮掩得严严密密的建筑跃入视线,古朴厚重之息随之相迎而来,无言,只是心中莫名震撼。

第390章 定名商鼎

震撼?

似乎她一连让她震撼了几次。

这是一座黑沉深幽的巨鼎,仰望上去,只能看到三大鼎足和庞大的鼎底,还有鼎底下保存完好的树木。

就像是谁把巨鼎安放在了山岭间,让它与山峦林木融为一体。

身后,湛长风放下围网,“那你就当我是在卖关子,既是卖关子,参观完了,我可是要考你的。”

“你现在就是在考我了。”花间辞悠悠地瞥了眼落她一步远,偏不上前的湛长风,然后重新看回眼前的三大鼎足。

一鼎足怕是十余人环抱都有些困难,但是.....入口呢?

花间辞放开神识仔细搜寻这座严丝合缝的巨鼎,心里喟然,近时期鼎纹都偏向精密繁复化,它却只有几笔简单凌厉的线条以及少处兽纹浮雕,倒显得别样原始粗狂。

过了一会儿,她道,“你这三只鼎足中应是按三才摆放的。”

“不错。”

“如此便能推测了,三才者,天地人,古语曰:天道左行,地道右迁,人道尚中,这既是给人走的,自然是在人道。”

她走到居于正中方位的鼎足边,望着上面的浮雕略一思索,三才各有变化,总共有八种,人道,理当是仁和义,再根据三才五格的数理配置,将仁义的笔画数带入其中,测出天地人三格为土金火。

花间辞摸向其中三小块纹路,换位,转成一个中空的圆环。

没动静。

错了?

湛长风走上来,手中的玉牌嵌入圆环,浮雕重重解锁,向两边滑去,现出路来。

圆柱空间内无一物,四壁却是覆满了平整透润的玉,散着隐隐淡光。

“鼎足空间不大,是用以登记。”湛长风解释道,“这边有两种身份,一个是任务者,和某些散修联盟会有点像,可以在这里领取任务换取灵石,不过它都是物资方面的,不会出现杀人悬赏之类的任务。”

随即,两人走到了二层,估摸着位置,就是鼎底那处。

二层大厅摆放着一组组柜子,还没纳物,“任务者的等级越高,购买这里的东西,折扣也越高。”

“等级有一至九阶,根据任务的完成率晋升,另外,谁需要某种材料,也可以来此发布任务,但要交手续费用。”

“还有一个身份是会友,这个身份面向炼丹.炼器.阵法等方面的技艺者,审核得比较严格,主要是为他们提供一个交流机会,同时他们可以在这里寄售自己的作品,也可以用折扣购买这里的原材料。”

花间辞听到任务者那段时,尚能理解,算不上惊奇,但这个“会友”让她愣怔了一下,尤其她还称制作的东西为“作品”,这里面的尊重礼貌令人动容。

她重新审视湛长风,“不是雇佣关系?”

“不是,相当于论道会,然作为商人,这对我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能借他们增加名气。”湛长风直言不讳。

都是聪明人,花间辞从她的讲述中全然明白了这地方的运作模式,任务者方面,只要资金充足,够发布任务,总会吸引散修。

但“会友”方面,前期恐怕很难发展起来,因为没有足够的名气和与之论道的大师去吸引其他大师。

湛长风自身倒是可能会吸引来一些有造诣的阵法师。

花间辞沉思了一会儿,不带阴霾地笑道,“就凭你‘论道’.‘作品’两词便值得我支持,可惜你只要求炼器炼丹这些技艺者,否则我也来弄个会友试试。”

“我以炼器.炼丹为例,只是因为他们比较有代表性,我希望有一天,不管是有形的才能还是无形的才能,都能在这里找到同好。”

这愿景好大,花间辞问,“声乐.八卦.兵法皆可?”

湛长风回道,“声乐我不太会,八卦.兵法若你想论,可直接找我。”

花间辞想到入口的三才设置,叹然,“确实,我可以找你。”

“那你观察到了吗?”湛长风忽然抛给她一个问题。

观察到了什么?

花间辞想起一开始她说参观完了,要考一考她。

她直觉这个“观察”背后有些东西可能会颠覆她的观念,而比起直觉,她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算无遗漏花间辞,她最得意的便是她的卦术。

这座巨鼎下方是完好生长的树木,上面正经风口,下巽上离,燃木煮食,分明是言谈改革的火风鼎卦。

革什么,却是她现在不想知道的,或许因为不想改变,或许是因为可能与自己有冲突,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难得踯躅,终于优雅浅笑着摇摇头,“我看不透。”

湛长风面色缓了些,“其实这只是我的观点,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在说什么?”

“嗯?我在说吸引各位大师增加这里的名气,好收敛财富。”

“.....”所以你在问我知不知道这个么?

是她想太多,还是这个人太体贴?

气氛一松,湛长风道,“楼上的都是环形空间,还未布置,今日我们便到这里罢。”

“说了那么久,你好像还没告诉我它的名字。”

“这倒还没想过,既然造成了鼎样,就叫商鼎会吧。”

这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随性。

分别的时候,花间辞忽然笑了下,眼尾微微上翘,优雅清冽,“我很想知道今后你会如何。”

今后...湛长风手拢袖,微阖眼,散漫地转身离开。今后谁又能说得准呢。

不过啊,现在的她,还是太弱了。

又隔了两月,资源.人事种种全都准备好后,商鼎会正式面世。

空白的玉墙上刷出满目任务,这些任务一部分是别人来试水的,一大部分是商鼎会自家发布的。

商鼎会主要的运作链条就是发布任务获得资源,以充足的资源招收善于铸造.炼药.机关的种种特殊人才,再用这些人才产生的价值吸引任务者。

虽然自家人都觉得这链条有点空手套白狼的嫌疑,但是他们预先需投入的资源和周转用的灵石仍很巨大。

至少赤金矿带来的数亿收益转眼就剩不到一层了,惹得几个管事见天拿着账本一脸正经地在湛长风面前算账,哭穷倒是不会,也不敢,就是把算盘打得特别响而已。

于是湛长风手一挥,府兵就收到了一系列任务。

比如“探索东南岭小秘境”。

正式任命为统领的见狁整队,随行谋士杜觉用激切的言辞给新增到千人的府兵洗脑,不,畅想未来有多辉煌。

转眼跟见狁吐槽,“主子已经穷到让我们去探幽境补贴家用的地步了吗?”

见狁也吐槽,“你最近倒是越来越欢乐了,一点也不像最初抖着两撇小胡子的精明匪样。”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只是担心你的智商。”

杜觉胃疼,有了那样一个主子后,所有人都是要多正经就多正经,包括吐槽,相互插刀。

第391章 偏远群岛

商鼎会这边如火如荼地维持运转,它的影响却是越来越大,传得也越来越远。

没别的,它对散修来说就是福音,好像突然之间给散修送了主心骨一样,大大减轻了散修的生存压力。

不仅能接任务获得收益,还能购买各式各样价格公道的修炼之物,同时,也给散修们提供了一个相互结交的平台。

它一边也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比如向来垄断兵器市场的几家店铺。

但顾忌城主府和湛长风本人,都处在观望阶段。有些偷偷下暗手的,也被偷偷处理掉了,倒是没出什么大的干戈。

此外商鼎会还涉及了开采灵矿.发展药园等等副业,和城主府也建立较稳定的买卖关系。

商鼎会进入正轨,湛长风便一心修炼,不再多加过问。

她到山海界大半年后,山海界宣布举行赶海大会,选拔优秀的少年天才参加政道会中的苍莽斗法。

界域政道会只容许以一界的名义参加,有些星界虽然内部分裂,没有统一的主导者,为了攫取政道会带来的利益,会组成一个名义上的联盟。

由本土第一诸侯国东临王朝.门派魁首太玄宫,以及名望实力较强的沧海派.神农门.景耀国.鬼方国,五大诸侯.门派为主事,山海界数百小诸侯.小门派为成员,组成山海联盟。

前大半年,山海联盟应该是在商议界域政道会的具体事宜,并选定出席政道会会议的成员,现在,则是要选人参加苍莽斗法了。

苍莽斗法检测的是中流砥柱的实力,限制在各界战力榜.新秀榜筑基前百。

山海界因它延伸出来了一场盛事,那就是赶海大会,广邀一界少年天才赴会,一试高下。

据闻这次山海界有两百十六个去往政道会的名额,给参加苍莽斗法的筑基修士留出了九十九个。藏云涧的总名额也才十八。

也就是说,赶海大会的前九十九名,只要是本界人,且在战力榜.新秀榜筑基前百,就可以代表山海界去进行苍莽斗法。

特地点出本界人,是因为外界人在此界逗留的时间过长,那名字就会自行转移到本界榜上来。

也可能出现闯到了前九十九名,但不在两榜前百的情况,这时会给其另做补偿,然后由下一位符合条件的修士接替。

并非不公平,苍莽斗法要的是最具天赋实力的修士,两榜就是最好的标准,你实力有了,却没在榜上前百,只能说你天赋差了一分。然这种情况很少出现,一般能闯到最后的都是榜上者。

湛长风也想去赶海大会,当然不是为了名额,主要是看看山海界的天才水平。

赶海大会的举办地点在一页岛上,这个月开始报名。

一页岛距离杨解城所在的南风大陆有些远,湛长风既然决定去了,便一早乘船出发了。

她打算让敛微主持商鼎会,却不是现在。

大胖娃娃需要财气修炼,修成筑基后,才能减弱青铜灯中的封印影响,在灯外恢复成人形态。

现在她聚拢财富很快,散得也快,大胖娃娃修得不稳定,一天中,仅容敛微出现半日。

风和日丽的海上,湛长风盘坐在甲板上研究青铜灯里的封印,大胖娃娃追着白狐四处跑。

这是她的宝舰,没有其他人,也不怕俩娃娃出什么事。

青铜灯渐渐被她握得发热,她堪堪触及到了第一层封印,不愧是神通级的封印,那些玄奥的封印纹路太难理解了。

咚咚,背上连续两击,湛长风回过头,就见大胖娃娃和白狐捂着额头,翻在地上,“疼么?”

俩奶娃娃都委屈地点点。

“自己揉揉。”

“......”

湛长风转过头,继续专注到青铜灯上,海风忽然喧嚣,撩拨了她的心神,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吸引她。

她惊起身,细感应了几息,宝舰偏离航道,驶向另一个方向。

感应消失之际,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岛屿。

宝舰在僻静岸靠近,上面情况不明,她让大胖娃娃和白狐各回青铜灯和灵兽袋,收起宝舰上岸。

沿着林子过去一段距离就是山,似乎没有其他路可走。

湛长风上到山顶捕了几只鸟雀,打入清鉴魂印再放飞,山脉.河流.丛林逐渐展现在眼前。

沿着小径下去,没多久,遇到了一群猎人,带队的是个扫帚眉的汉子,先天修为。

那一双疑狐的眼睛扫过来,湛长风顺势停住了脚步,“请问,这座山叫什么山?”

扫帚眉警惕打量,这是个年轻人,束发青衫,五官平凡,却隐有出尘之意,恍如神仙中人。

“你哪儿来的,怎么不知道北山?”

“我是要去一页岛参加赶海大会的人,遇到风浪,不小心被冲到了这里,我得找船离开。”

说完她笑着路过这些猎人。

没几步,扫帚眉就把她拦下了,“外来人,不如去我们部落歇歇?”

湛长风的法效仿天地自然,气息常与周遭相融,别人很难看出她的实力,否则也不会用这么摆明了强请的态度对她。

她也不见恼意,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扫帚眉自称章叔。

路上章叔问她,“你是哪边来的,叫什么名字,我们这儿很少见到外人啊。”

这个章叔似乎过于警惕,仿佛在堤防什么,又或者在保护什么。

湛长风道,“我姓风名湛,一介散人,不小心碰上风浪误入了此岛,不知贵部落是否有船只,愿议价而购。”

“哈哈哈,原来如此,船只当然有的,不忙,先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招待你一番。”

“却之不恭。”

一行人穿过茂密丛林,拨开芭蕉似的阔叶植株,视野豁然开朗,一座座造型古朴的木屋比邻而建,白色旌旗在入口迎风招展。

一眼望去,皆是拿弓持剑的劲装青壮年,他们看见湛长风,似乎很是惊讶,但没人过来询问,只做自己的事。

又走了一段距离,路过一座大工坊,里面传来咣当咣当的砸铁声,不用靠近便能感受它炎热的气息。

从章叔口中得知这里是坠星群岛,她翻捡了下海外岛屿分布图,没有它的内容,应该不被外人所知,或者不值得被记录。

“你先在此休息,我去让人备菜。”章叔推开一扇木屋的门,随即带人走了。

湛长风记下外面哨岗的位置,合上门。

第392章 长老画符

过了会儿,果然送来了饭菜,除了些素菜,其他都是海鲜,章叔坐下来,一副要陪着她吃完的架势,湛长风便象征性吃了几口,又问起船只的事。

章叔瞥了瞥饭菜,笑着道,“管理工事的是凌长老,你想要船只就找他谈去吧。”

凌长老是个暴躁的老头,在一个四面透风.堆满了各种材料的棚子里。

“你特么笨死了,连笔,连笔知道吗,你特么要是再废老子一张空白符,老子就废了你!”

连吃了几个脑瓜崩的少年低头唯唯诺诺,趁着凌长老转头,立马做了个鬼脸。

他余光看见章叔,扔了笔就要飞奔过来,脸上喜悦兴奋的表情亮瞎人眼,好似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情郎私奔。

然后就被凌长老拎着后领甩了回去。

章叔笑得像个老好人,“长老,过得还顺吧。”

“顺个屁,这就是你们说的有天赋的人吗,简直就是个什么也学不会的蠢蛋!”

章叔好脾气地附和着,“您费心了,也只有您这样的大师,才能将蠢蛋调教成材。”

“别给我说没用的,你来干啥!”

章叔朝湛长风摆摆手,“你自己说吧。”

然后他笑着向凌长老告辞离开,顺便嘱咐少年,“梁雨,好好听话。”

凌长老拖着他那青黑的大眼袋就对着她,“你瞅啥!”

“我需要一艘船。”

“关我屁事,别特么烦我。”凌长老转身就走了,自己干自己的事,全然不理人。

按理说这种态度是个人都该出点反应,尴尬或者气愤。

但是少年探头一瞧,便见那身姿挺拔颀长的青衫年轻人负手而立,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清绝出尘,不染世垢。

这一点不礼貌,在她眼里好像尘埃般不值得计较。

看着这个性格也极好的人,少年人莫名有点谦卑。他一缩头,正好她也侧首“望”过来,虽她眼上覆着布条,少年人却感觉糗大了,自己的狼狈被这个人看了去。不觉恼羞成怒,反倒害羞后悔。

他觉得把这样神玉似的人干晾在那儿不好,瞧着凌长老又沉浸在自己那符里,便快速对湛长风说道,“我们的船只是不会卖的,你快些走吧。”

又瞄了眼凌长老,急急道,“见到章叔,就让他快把我从这个老头手里救出去,我宁愿修炼也不要学制符。”

“怎么不卖呢?”

“这是我们用来对付海盗的,怎么会卖。”

湛长风,“那你们掌管工事的人是谁?”

“当然是族长。”少年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多了,毕竟她是外人,不过还是提醒道,“你要离开的话,就自己去做艘船吧,但是别往西边去,那是骷髅岛海盗的地盘。”

骷髅岛海盗?

杨解城老城主啸沧海就是被骷髅岛大当家杀的,早闻骷髅岛位置隐秘,上面的海盗神出鬼没,原来是在这一片海域。

她客气地向少年道谢,却也不离开,看着凌长老周边桌案上.地上的制符材料和散乱的符纸。

从看到这个凌长老起,她就知道章叔是在诓她。

凌长老这个人,只凭这副一心扑在符.混不理事的态度,就不可能是管理工事的人,就算是,也是给他的一个好听点的荣誉头衔。

看来这章叔不杀她,却是要她自生自灭啊。

要么杀,要么放,像现在这样不理不睬地放任在自己营地里算什么?

这人处理意外状况的手段当真是下乘。

左右她也没地方去,就看着凌长老在那儿制符,略有惊喜。

适才章叔喊他大师,一般拍马屁,喊个会制符的人大师也不为过,现在一看,这个凌长老,倒真的可以称上“师”,离大师却是还有距离。

至于为什么惊喜?

因为她忍不住想把人收为己用了,这样只爱研究符的符师多让人省心。

且听他的口音也不是本土人,应该是客卿长老,挖走的可能性较大。

不过,白部落是个问题,这个问题不止是她想挖人,还是他们在她的菜里放净谷草。

还是年份大.效力强的净谷草。

净谷草对修士来说,是一种补品,强筋活血之用。

看他们的态度,总不是什么奢侈豪华的待客之道。

之后几日,除了睡觉,她就一直看着凌长老制符,章叔偶尔会叫住她几次,“怎么样,凌长老怎么说?”

“还未理过我。”

“这也没办法,你只能求着他。”

湛长风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这天,凌长老往一柄剑上加持符,一举成功之后,心情颇好,破天荒地对着湛长风道,“你看我这柄剑怎么样?”

湛长风道,“不如何,只是普通的凡兵。”

凌长老冷哼一声,手中剑一挥,划过一道凌厉雷芒,往地上劈出三米远的焦黑深痕,似有得意地撇了她一眼。

湛长风道,“不如何,只是普通的爆雷符。”

“你还识得这是爆雷符?”这不是连着看个几天就能自主知晓的,凌长老眼微眯,“学过?”

“没有。”

凌长老又是暴躁模样,扔了手里的剑,去绘其他符了。

符术号称有召神劾鬼、镇魔降妖之效,以驱使元气.天象等为自己所用。

湛长风看出他绘的符不是野路子,是有成系统的符传承在的。

这就有意思了,凡得正统传承的无不是资质出众者,看他年纪过百是一定的了,但过百都还停留在筑基就说不过去了。

再怎么倾心符也不能为此荒废境界,要知道旁门传承中,尤其是符这一脉,最讲究对天地自然的感悟,而高境界就是触摸到那些深层奥秘的密匙。

换句话说,如果他真的对符抱以极大热情,全身心投入,也会因为对符的研究而深层次感悟天地自然,从而提升自身境界,甚至以符入道。

境界与感悟,本就是双向推动的。

凌长老绘制的符,其中意境已经接近天人合一,再普通不过的符,也会被他绘制出超越它本身等级限制的品质。

比如刚刚那张一阶爆雷符,发挥出了二阶的力量。

意境和境界不匹配,湛长风微阖眼,难道是受过重伤降了修为?

见他转身,梁雨连忙将地上的剑捡起来规整地放一边架子上,然后又愁眉苦脸地趴那儿画基础符。

第393章 部落祭祀

每天傍晚,都有人过来将凌长老加持过的兵器或者符纸收走,凌长老什么也不管,连看一眼都嫌多,他的目光一直专注着未完成的符。

这天章叔带着几人过来请凌长老,凌长老手一指,“让她给我去打下手。”

章叔笑道,“她什么也不会,能做什么,这不是给您添乱吗?”

凌长老火了,“老子就喜欢,你想干啥!”

“听您的,听您的。”章叔连忙赔笑,暗道,这个人也没和凌长老讲过几句话,怎么突然得了他青眼。不由留心几分。

又道,“这次的量有些大,您慢着来也没事,但是啊,您看能不能多绘制些高阶符,这样打起海盗来才带劲。”

“听老子的还是听你的,有本事你自己画去!”

湛长风看章叔他快青了的脸,觉好笑,这老头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该干啥该啥,别在这儿晃悠,老子烦。”凌长老带着她和少年进入一座大工坊,其他人被留在了外面。

这是座造船工坊,木料之类的堆了满地,还有几艘没完工的船架子横在那儿。

中间一片较空的地上,停着一艘完工的大船。

凌长老拿着笔走上船,梁雨却是拦住湛长风,“别过去,这老头最讨厌别人在他画符时跟他屁股后碍手碍脚,我们在这儿看着就行。”

他话音刚落,凌长老在那边扯着嗓子喊道,“你给我过来端墨!”

这回梁雨的脸色也有点青了。

先前听了凌长老和章叔之间的话,不是很明白,但看到这艘船就都明白了。

原来是让凌长老给这艘船加持符。

凌长老从甲板开始绘制符文,他一手持笔,一手撩着袖袍,走笔龙蛇一蹴而就,行云流水间暗契玄妙,这功力比在大棚时显露出来的更甚。

他画完独立的一部分符文,问道,“如何?”

这次湛长风不吝赞赏,“甚好。”

凌长老,“想学吗?”

“不想。”

凌长老火了,吹胡子瞪眼,“你眼巴巴地看了我十几天,你居然跟我说不想,那你特么看我干啥!”

说实话,这年轻人看他制符那会儿的不含杂质的专注力,让他有了动容。

结果他主动开口,换来一句不想,凌长老感觉自己那一颗好不容易有了收徒意思的心哐当被砸了回去。

凌长老特别不高兴,臭着脸不理睬湛长风,管自己绘符。

湛长风露出了一丝笑意,“前辈对符的专注让我佩服,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你有病。”

凌长老一笔撇错,整个符就崩了,“你特么才有病!”

“前辈是不是经常精神兴奋.大脑疲劳,多做梦.爱发脾气,有时候还会心慌气短思睡又难以成眠?”

凌长老感觉自己画不下去了,冷笑,“没想到你还是个学医的,怪不得看不上我这个。”

这种整个人平静下来后的冷笑,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点后,被压抑到极致的暴躁。一旦到了边缘就会爆发。

湛长风像是没看见他的紧绷,“恕我直言,前辈这是心理症状引起的,也就是所谓心病。”

听到心病,凌长老忽然平静了,是真正的平静,他拿笔沾了墨,继续绘符。

“其实心病也好治。”

凌长老又冷笑,“你还会治心病?”

“不会,”湛长风打量着他,“我会治火炎造成的暗疾。”

凌长老一笔撇错,整个符文又崩了,他大笑,“真狂,你知道这掌谁打的吗,神通真君!”

“凭你能医治神通境造成的暗疾,瞎想!”

“可你不也相信我会医了吗?”湛长风笑道,“不过我现在不能治你是真,一来我没带针灸,二来我不救活人。”

她不管凌长老的脸色,“前辈倒是可以先找我预留个位置。告辞,我还得去寻艘船来离开此岛。”

预留个位置?

不救活人?

这是咒他死吗?

凌长老心绪复杂,连带着脑袋也疼了起来,一丝灼热暗火蹿上百骸,如往常的日日夜夜一般灼烧他的心神。

章叔等人似乎对凌长老,或者说,那艘船格外重视,现在还在外面寸步不离地守着。

见湛长风出来,章叔那扫帚眉就是一抖,想到梁雨的话,暗道凌长老真是看中她,连绘符都让她跟着。

梁雨还是他们好话说遍了硬塞给他的。

“风小友有前途啊,能得凌长老的青眼。”章叔面上很是替她高兴,话一转却道,“不知你可看得上我们白部落,若愿意,我们白部落将真挚邀请你加入。”

“你真是为难我了,”湛长风用着清冷微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并不熟悉贵部落,甚至不知道它地处何方,谈什么加不加入,过几天有了船便走。”

章叔闻言笑得很舒心,也不提让她加入的事了,道,“若你要离开也不急于一时,我寻几个人帮你造船,这期间我们部落三年一度的盛会要开始了,你也来热闹热闹。”

“也好。”

夜上中天,湛长风结束入静,从窗外望出去,时不时就会看见逡巡而过的火把亮光。

经过这些日子,她对岛上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碎星群岛上有两个部落比邻而居,白部落是其一,旁边还有一个黑部落。

两个部落共同信仰山神,不过这两个部落之间似乎有什么生死仇怨,极度不待见对方。

能促成两个部落相互见面的原因,唯二。

一是共同对抗海盗,二是共同祭祀山神。

所谓的盛典,应该与祭祀有关。

虽说世间信仰繁多,祭祀山神的也不少见,但多数是为求心安,意外的是,白部落人的身上,确实有力量加持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个山神真的在赐予他们力量。

有这种能力的,除了神道图腾,就是香火道修士,还有吸收信仰力的至尊大能。

因为只是些残留的力量加持痕迹,她不能从中得出什么具体信息。

等到今夜,湛长风终于决定探探真正的白部落。

她现在位于白部落的外围,靠近海岸线,居住的都是身强力壮的白部落人,相当于是对付海盗的军事防线。

白部落族民则居住在密林深处。

她通过鸟雀找到了白部落的位置,避开岗哨一路向里。

白部落的建筑多是木制,屋檐像牛角。比起海岸边的营地,真正的部落聚集地显然更加生活化,一排排屋子前,架着好几口大锅,族群符号也随处可见。

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像是寻常部落。

她随黑暗而行,不动声色地转完了大半个白部落,最终锁定了一间规格相对来说较大的屋子,神识一扫,里面居然没有人。

第394章 双翼蛇像

一座空屋对她的意义不大,湛长风没打算进去,刚想离开,却听草叶弯折声。

拨开窗缝,就见屋子对面的那扇窗被推开了,一个人影轻手轻脚地蹿进了大堂,然后熟门熟路地摸向主卧。

在此人摸上主卧的门时,湛长风也翻进了大堂,趁他打开门之际,无声息地从他背后晃过,先一步进去,脚一点,上了横梁。

横梁很久没打扫,手一摸全是灰,也幸好她动作轻极,不然这灰就要掉下去了。

主卧里一半是幽色,一半是暗橘烛火。

俩豆大的烛火被供在东面的案前,桌案衡架上擎着一卷牛皮纸,后面是一人高的双翼蛇像,龙头在晦涩的烛火映衬下极为狰狞不祥。

湛长风眉心一跳,直觉这座蛇像有问题。

另一个做贼的人已经跪在了案前,嘴里念叨着什么,拜了三拜,然后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案。

烛火下,照映着他稚气未脱的面容,他咬着牙,绷着脸皮取下衡架上的牛皮纸,打开。

湛长风往下望去,就见牛皮纸上写着十来个名字,好玩的是,她居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风湛。

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颤抖着,愤怒又无措。慌忙将牛皮纸重新卷起来搁上衡架,原路离开。

原来是,人牲。

看样子,不是什么正常祭祀。湛长风手指微动,听得外面大堂传来开门声.打斗声,还有随之而来的叫骂。

耳朵上串着好些金环的黑瘦老人将那个人踩在脚底,“涧肃,你也太不知好歹了,竟敢闯我的屋子!”

叫做涧肃的少年破罐子破摔地狠狠呸了声,“枉你是一族之长,假公济私,无耻!”

“哈哈哈,你看到了?也好,我大不了再把你的名字添上去!”黑瘦老人扭住涧肃的双手,扯出段绳子,“原来看在你的天赋份上,想饶你一命,这也怪不得我了,为部落牺牲是你们姐弟的荣幸!”

涧肃双目赤红,“狗屁部落,山神是不会放过你的!”

黑瘦老人笑得更狂了,戏谑道,“只要有足够的人,山神就站在我这边。”

涧肃心一横,跨步,坠腰,身上浮起蛮牛虚影,一个冲撞挣脱了黑瘦老人滚出大门。

黑瘦老人眼神尖利,“那个蛮汉果然给你们留了一手!”他冷笑一声,手中那截绳子如利剑般倏然划破空气刺向涧肃。

一个筑基,一个先天,一个族长,一个年少平民。

修为和地位的巨大差距,让涧肃自知无路可逃,他眼神一定,硬是接下这一击。

它刺穿他的腹部,也将他击飞了出去,他强忍痛苦,顺势带倒铁锅.木桩,响声惊醒了部落人,一个个人影或探出窗,或走出门。

涧肃发出凄厉尖啸,少年人粗哑单一的声音填满了悲愤,重重砸向这个部落,“敖义,我爹娘俱为部落勇士,为部落安危献出了性命,你为何非要苦苦相逼,欺辱我姐弟!”

“怎么回事?”

“唉,是因为林寒吧。”

“这也不至于啊,敖乾不是罢手了吗?”

.....

黑瘦老人怒哼一声,声未出,涧肃打断他,苦笑道,“我姐姐不过是拒绝了你孙子,没想到你们竟然怀恨在心,要拿我姐弟祭祀!”

议论声骤大,敖乾.敖义.逼婚...一些字眼频出。

有人喊道,“勇士直系者,可免祭祀,不必送给山神,这是规矩!”

敖义黑黝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他如何看不出来,涧肃在引导言论。

不过终究是嫩了点,他看着聚起来的人,不怒自威,“我很遗憾,但选中他们是山神的旨意。”

他又将目光落到涧肃身上,沉沉道,“山神予我等力量,免我等离散之苦,庇我等海贼之难,你们肉身虽死,灵魂当永伴山神左右,如此殊荣,你敢拒绝?”

敖义对着众人,大声道,“诸位,海贼在侧,我们没有宁日,唯敬奉山神,祈求庇护,如果这次祭祀缺一个祭品,你们能承担山神的愤怒吗!”

“你们难道忘了十年前的血光!”

十年前祭品落跑,部落在海贼袭杀下死伤过半。

那场景对现活着的人犹如梦魇,果然大家都不说话了,显然比起他们姐弟,自己的生死更重要。

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一个个亲切的身影,虽在预料之中,却仍让涧肃心寒至极,他现在只希望姐姐能察觉到这里的动静,好快些逃离是非之地。

突然,他看见有几个人向西边去,那些人是敖义的爪牙。

定是去抓他姐姐的。

涧肃一慌,一串名字从他口中大声报出,面对目露惊诧的族人和咬牙切齿的族长,他畅快地笑了,“没错,这就是今年的祭品,恭喜你们,和我一样!”

场面一下就骚动了,有人哭喊,有人逃跑,有人扭打,而在灯火未能远及的重重深黑林木后,有人捏碎了手下树干。

因为涧肃这一喊,敖义只能提前抓捕祭品,自然,湛长风也就不用回海岸边的木屋了,估计章叔正带人追杀她。

族长敖义不是加持力量者,她决定去找找祭坛,看看祭坛上有没有线索,另外还要弄明白是什么在吸引她。

人牲祭祀无非是要褥夺灵魂.血气.精气抑或生灵气,从给她菜里加净谷草来看,将人养成血食,褥夺血气的可能性要大些。

湛长风起了兴趣,便要一探究竟,几个弹射,没入密林中。

黑.白部落的对峙十分明显,就如这祭坛,正好在俩部落的边界线上,湛长风看了眼刻有“禁地”字样的石碑,腿一迈就踏了进去。

突然激烈的打斗声从旁传来,那边是黑部落的地界。

血腥味越来越近,她眼微抬看着枝叶摩挲愈剧,带血的女孩从林木遮挡的幽色里出来,半尺月光映着她冰冷精致的脸,还有手中浮萍拐上的暗沉液迹。

仿佛暗夜精灵。

在如此诡异的地点遇见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外人,似乎没能让她惊吓,仅是撇了一眼,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而在边界线另一边的黑部落,人影缭乱,步伐急促,怒吼不断,“那帮孙子居然杀了我们的人!”.“敢挑事,灭了它丫的!”.“给我追,当真以为我们好欺负!”......

湛长风隐在石碑后,看着一群人气势冲冲杀向白部落。

那女孩的面容,倒是与适才的少年九分像,而且,都是聪明人。

她不多逗留,往禁地走去。

禁地里开了条石道,入口两旁是两尊双翼蛇像,血红的宝石眼在月光下,愈显诡谲。

第二次看到这蛇像,湛长风终于肯定这是奇异志载有的上古腾蛇,就是石像比起画像更为狰狞了些。

龙头蛇身,无足,善腾云驾雾。

腾蛇是妖族赫赫有名的大将,号称虚诈之师。

第395章 归命星盘

如果这只是座石像倒是好说,若不是......

若不是,那就真是有意思了。

她一步步地走向石道尽头,不见祭坛,却是站在了深谷边缘。

嶙峋光秃的深谷中,屹立着一块数人高的巨石,深蓝的光线犹如滚滚熔浆流淌在它漆黑丑陋的表面。

几乎只一眼,湛长风便知那是星辰的力量。

她袖手而观,隐隐察觉到了一种牵引,是和她,也不是和她,极为缥缈。

湛长风难得犹疑了一下,终于掠身而下,手压上巨石,吸收!

深蓝光线脱离巨石,化作无数符文盘旋在她周身,一个个沿着她手向心口汇聚,上冲至百会穴。

于此同时,象征着龙甲神章的黑白子动了,霸道地将聚往心口的深蓝图腾重新逼回手臂。

显然深蓝图腾自主想要盘踞在她心口的举动,触怒了她,她的力量,断没有反客为主的道理。

湛长风眼微阖,全力对抗着这股星辰之力,控制.引导.同化!

一幅景象随之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那是汇聚了万千星辰的一轮星盘分崩离析的画面,还有苍古威严的箴言:归命星盘重聚时,九榜当废。

当是时,诸多修士心有所感,抬头望向天空。

也有人站在祈星台上,透过天空,仰望着太虚中的诸天星辰,“帝星出,贪狼正在归位,天权.摇光虽无主,却是趋近帝星,另有右弼.玉衡旁侧待命,动荡将起啊。”

一尊尊威严的身躯从不同的殿宇中苏醒,循着因果.命运线追查乍现的天机。

煌煌高山上,锁链骤响,那双神光幽净的眼中映着被归命星盘冲破遮掩的命局,惊然之下,欲再次施法掩饰,阻隔诸位尊者准圣的追寻,却被人快了一步,瞬间失去了命局的踪影。

“凌霄子,你还不死心?”

遥遥一叹,流云四散,“此乃人道之子也。”

“笑话!”

湛长风眉一蹙,瞧着手中深蓝图腾模样的碎片,也许是她命宫在紫微星,所以能和这块碎片轻易相融。

这块碎片,正好是由帝星之力凝聚的。

碎片中还有一道星法传承,名星野遗术,可惜是残篇,料想其他应在另外的碎片中。

她对星野遗术没太大想法,毕竟她的传承已经够了,倒是可以用它参修五行道卷里的星类奇术。

她在意的是:归命星盘重聚时,九榜当废。

湛长风决定行帝道,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九榜,因为海世图。

海世图笼罩寰宇,天下的一切都在它之中,更是间接引导了九天**的进程,纵观修途上的大小事,哪个没有海世图九榜的影子。

在她追求无尽真理的路上,海世图九榜无疑是她最感兴趣的一个难题,不破解它,她就算站在亿万生灵之上,也不是真正的了彻寰宇。

在因果影响力方面,唯有九天大帝的影响力有可能与海世图抗衡,她很想知道,若她成为这九天**的帝,够不够解决它。

再说这归命星盘,湛长风有点嫌弃,就好像自己在玩一场游戏,突然有人跑过来跟你说该怎么玩才能赢。

也不知道这归命星盘是谁造的。

不过感兴趣也是真的,她从那股信息中得知,归命星盘是一道星法传承,同时也是一件圣宝,以各命宫星力为力量之源,中心便是帝星。

至少说明它也认为帝能破解海世图。

现在归命星盘的帝星碎片在她手里,或许某一天能见识见识完整的归命星盘的大威力。看看它到底能不能破解海世图。

想到这里,她又一次开始嫌弃自己的实力。果真是想做些什么,都束手束脚,迈不了腿。

她转身离开,就在这时,那块漆黑丑陋的巨石上渗出一缕气,直冲她的百会穴。

“哈哈哈,终于等到了!”雄厚的叫嚣在她耳边炸响。

“腾蛇。”湛长风意识化,便见一龙首蛇身之兽在她的紫府外兴风作浪。

“小娃娃居然认识我,”腾蛇双翼展开,蛇身盘绕着她,血宝石一般的龙眼阴冷狡诈,“小小年纪竟已是筑基,很好,很好,如此天赋,很合我意。”

说着便要突破魂力构筑的防御,冲进紫府。

“尔敢夺舍。”

“夺舍,不,我不夺舍,你还不能死。”腾蛇庞大的威压震得她灵魂一虚,“不过这具身体,我要了,你就乖乖待在这里!”

“放肆。”湛长风无甚表情,手一招,九转往生诀化成的印玺镇压。

腾蛇蔑视,“无知小儿何以苦作挣扎。”

蛇身一摆,碾向印玺,但一碰到印玺,削弱,削弱,灵魂削弱!

这是什么玩意!

腾蛇心中惊恐,游走躲避,撞了几次印玺,终于恨又不甘地向外逃去。

湛长风又甩出四枚黑白子,将其困住,印玺当头压下。

被吞噬的惊惧让腾蛇不择手段,它身体快速旋转,双翼如刀划过,竟是直接切断了自己的尾巴,换取秘法,脱身而去!

湛长风睁开眼,就见腾蛇消失在嶙峋深谷间。

腾蛇重伤,它所维持的术就消失了。湛长风再观察这山谷,就见千丈长的蛇像绕着中央巨石,盘踞在谷中,白色石头打磨的身体中,似还有丝丝血红流淌,而有半截蛇身已经全都覆上了血色。

血气,灵魂。她一瞬明悟,这腾蛇原是要重塑身体!

湛长风神识大开,搜寻而去,确定腾蛇已经遁远后,她走向石像.....

海上某岛,骷髅旗帜高扬。

一个八尺大汉阴鹜地大摆手,“全部开拔坠星岛!”

有手下小心道,“全部?”

“全部!”

白部落

黑.白两拨人在大屋前对峙谩骂,却没再动手,俱等着两方族长谈判出来。

屋中大堂,黑瘦老人和一老妪对坐,老妪开口便道,“此事你们错在先,祭祀名额你们得多担五个,否则,我们黑部落不会罢休!”

敖义气急,僵着脸道,“故翩,你别信口开河,都说了这次是意外,是林寒那个畜生的挑拨!”

“死了我部落人是事实,你别想大事化了!”

“故翩,同为山神做事,何至于分那么清!”

“哼,如此你部落多死几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夜近晨,正是最黑暗的时刻。

少年咬着唇,压抑着身体枯竭的痛苦喘息,生怕一点动静惹来白部落的追踪,他承着女孩大半的重量,急速行走在密林里。

不行,不行,感受着愈来愈多的渗进衣服的温热液体,他几近绝望。

忽然架在肩上的手臂将他一推,他慌乱中回头,便见气息奄奄的女孩旋身举起浮萍拐格挡,剑光相撞,气劲横射,惊起叶无数。

“林寒,你找死。”林中露出一张英俊邪气的面容,身后数人已经散开将二人围住。

涧肃立马挡在了女孩面前,一手支撑着女孩摇摇欲坠的身体,怒道,“敖乾,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396章 魂术息魄

敖乾也不急着抓捕他们,笑道,“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的目光越过涧肃看向女孩,那女孩危在旦夕,却依旧冰冷挺拔,那股子傲劲,让他的征服欲控制不能。

“涧肃,你以为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能活多久,如果为她好,便将她交给我,我不仅能治好她,还能给你们免了祭祀,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

“向山神发誓,我一定好好会好好对她。”

听着这些话,涧肃气笑了,“我无权干涉我姐的决定,又怎么做她不喜欢的事,比起苟且偷生,我知道我姐更希望我拿起兵器!”

他手往背后一抽...一抽...没抽动。

就听他姐冷冷说,“别拿我的,你用不来。”

喂,亲姐,这个时候你还嫌弃起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敖乾已经带着六人围攻过来了。

林寒一瞬便对上敖乾,剑光拐影,腿鞭相撞,没几息,数十招就过去了。

涧肃也发了狠劲,仰天长啸,蛮牛虚影再现,强横地截住其余六人,拿身肉搏,将他们全都撞开!

“艹,这小子练的是体,以前怎么没发现!”

涧肃一面以命相搏,一边时时注意着林寒,也只有他知道,如此凌厉的攻击背后,林寒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了,他几乎能感受到她灵魂的痛苦。

“受死!”敖乾一剑压下,将浮萍拐逼近,近得快接触她的脖子。

林寒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唇,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显然受了筑基一击后,强撑到现在对她来说已是不易了。

“姐!”涧肃双目赤红,真气涌动,冲撞向敖乾,敖乾反身避开,剑一挥,将他掀翻在地。

涧肃臂上血涌如柱,却惊见林寒吐了口血,半跪在地。他欲动,但立马就被敖乾的爪牙压在了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敖乾走向林寒。

敖乾手里的剑一点点送进她的心脏,他英俊的脸庞满是愉悦和可惜,“早知是这样的结局,乖乖听话不就行了。”

“是啊,乖乖听话不就行了。”

清冷带点沙哑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落在枯枝败叶上的每一步在寂静林间清晰无虞。

敖乾目光横扫,涧肃仰起头,未见其人,却见那六个大汉,一个个地倒在了地上,面容与平时无异!

她从密林里走来,一缕晨曦落在了她指尖,手指一弹,敖乾的手就脱了剑,腕间赫然有一个血洞。

敖乾捂着手臂惊怒道,“你是什么人!”

他的手筋已然被刺断,但他在这个青衫人的目光下,不能动半分,只能色厉内荏地喊道,“我乃白部落少族长,我们在处理族内叛徒,阁下是不是对我们有误会!”

“正巧,我的名字就在你们的祭品名单上。”湛长风像是在说件寻常事,敖乾却是瞪大眼倒下了。

涧肃连忙跑过去扶住林寒,林寒支撑不住,眼睁了几睁,终于昏沉了过去,“姐,姐醒醒。”

他惊慌间,便见一只指骨修长白莹的手按在了他姐的心口。

对于突然出现的湛长风,涧肃敬畏.忌惮有之,此时更是磕头恳求道,“请前辈救救我姐姐,我一定当牛做马向您....”

他情急之下,话本里的段子哧溜哧溜地全脱口而出,却听得这人清清凉凉的一句话,“快死了?”

涧肃脸煞白。

又听,“正好,我不救活人。”

话音落,他怀里一空,就见这个人将林寒拦腰抱起,缓步向林中走去。

湛长风的储物袋里,自己配置的丹丸药剂不少,大多不是救人的,现有的止血.养气.愈合伤口等丹药,对心脏上的伤口也收效甚微,勉强救回来也会留有隐患,气过不了脆弱的心脉,修行便要缓滞,甚至再也不能修炼。

她的第五个魂术倒是可以试试。

第五个魂术名息魄。

三魂七魄主掌生灵的精神.气.心.胃.肾.肠.胆.肝.肺,息魄之术则通过衰败或恢复生灵的七魄影响生灵之命。

有此术在,方能对凌长老讲出可治愈他暗疾的话。

至于所谓的不救活人,纯属不想暴露她会这种魂术。

此术是不久前才学会的,尚未实践过,现在正好试试。

息魄之术施展开来,七道黑色动物状的气形从林寒身上脱离,这七道气就是七魄,分曰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其中非毒.吞贼.臭肺三魄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衰败,因为非毒主心气,吞贼影响身体素质,臭肺管呼吸气,心上一伤,这三魄最先受到冲击。

湛长风召来三魄,再掐印诀,通过恢复三魄治愈心脏上的伤口,后又处理了下体表伤口,再按其脉象,渐有平稳强健之势。

见湛长风从山洞中出来,涧肃才敢进去,他小心地探了探林寒的鼻息,然后松了口气,十分郑重地感谢湛长风。

湛长风擦净手,“谢什么,我又不是不要回报的。”

“.....”虽然他本就想涌泉相报,但是你这么直白好吗!

“不知您想要什么?”

“我想要她。”

“!”

“如果你愿意,你和她一起也可以。”

涧肃惊恐的目光来不及从救命恩人的脸上收回,安慰自己,人家开玩笑呢,开玩笑呢.....希望姐醒来的时候不会因为被卖了而揍他。

卧槽!她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涧肃心有忐忑,斟酌着语言,想着要不要和救命恩人商量商量,换个别的条件,实在不行,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也未必......

“开玩笑的。”湛长风不太在意地撇了句。

涧肃抹了把脸,“幸好...不不不,您真是好人。”

“您也看出来了,我俩是双生子,不过我姐姐比我厉害多了,学什么都快,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她在保护我,我唯一一次想反过来保护姐姐,却弄巧成拙被敖义抓了,连累她为了救我重伤垂死.....”

“我们一个随爹练了体,一个随娘练了浮萍拐,连姓也随了两人,爹娘去世后,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活到了十三吧,就遇了这么一大坑...”

“小时候,我爹娘就常常跟我们说,做人要心怀感恩,处事要对得起自己良心,不能让心里那杆秤斜了.....”

涧肃或是过度紧张后,太放松了,碎碎念停也停不住,又是怀念又是伤感。

于是湛长风被迫普及了他的家族史.成长史以及心路史。

终于在他歇口气的时候,湛长风问,“然后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涧肃蓦然一静,有些惘然,“也许是...离开。”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又暗了,“想办法离开这座岛,只是海边有人守着,而且还没船。”

“等祭祀时海贼攻岛,可以趁乱离开。”

气息孱弱却无半分柔软,湛长风转过身看着她半撑起身子,冰冷精致的脸上看到湛长风时减了些冷。

林寒的冰冷,不伤人,也不冻人,没有显而易见的侵略性,如午后的冬日之光,是凋零肃杀,也是高远温和,更像是一种坚守。

这是内心强大的人。

“姐,你感觉怎么样?”涧肃急忙扶住她,焦急询问。

“还行。”林寒模糊地记得最后是这个陌生人抱她走的,想来心上的致命伤也是她医治的,强行立起作揖下拜,“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这是她们那作为部落勇者的爹娘传下的作风,如果拿不出东西报答恩人,就用身体力行。

“无妨,”湛长风注意到她前两句话里的意思,“每次祭祀,海贼都会攻岛?”

“是。”

第397章 海贼攻岛

涧肃跟着解释道,“其实骷髅岛中有一部分人就是从黑.白部落逃出去的。”

“很久之前,黑部落有一人得知自己会当人牲,便同其他人连夜出逃了,那次山神大怒,无数人染病而死,其中白部落族长的爱子就因此丧命,这也是黑.白部落世仇的开端。”

“也是这之后,每次祭祀,骷髅岛就会来捣乱,还扬言要除掉山神。”

涧肃手一拍,兴奋道,“我们可以去骷髅岛啊。”

林寒发现自己还很虚弱后,又躺了回去,对同胞弟弟的话不置可否。

湛长风若有所思,转了圈拇指上的墨玉戒指,出了山洞往顶上走去。

3.2.1...

砰!

脚下土地微震。

她站在山顶上,看万顷大海中十数艘战船联袂而来,弓箭齐发,炮火随后,硝烟四起。

黑.白部落的海上联军猝不及防,被破了道口子,已有海贼杀上岸。

跑出来看动静的涧肃被那战乱场面惊住了,“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提前攻打了?”

那边禁地深谷,黑.白两族长跪地祈祷,随即一声令下,二十几人断头颅,血喷薄而出。

“山神啊,贼匪来袭,请给您忠诚的子民予以庇护!”

湛长风神识微凝,感应到部落民身上升腾起浓厚的血气,在血气加持下,部落民实力大爆发,死扛海贼,一点点收复防线。

此时海战已起,动辄便是一个火炮带走一波人。

已死之人的血气却不消散,俱凝聚在上空,不过多时,就是血压压一片,下面的人却仿若无觉。

林寒上来时,便见这人无甚表情地望着天空,她一愣,出声,“你也看见了?”

湛长风“看”向她,意味不明。

涧肃不明所以,“看见什么了?”

湛长风随手摘了片叶,施术,覆在他眼上,于是涧肃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仿佛血泱泱的一大盆血悬在海上。

“姐,这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看得见吗?”

林寒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看得见,只是突然间,好似顿悟了般,某些常人难以察觉的事,在她眼里就格外清晰,就如这血气。

林寒还看见,每当族人实力大增后,自身的血气就会减少,需很长时间才能修复过来,修不过来的,就会快速衰老死亡。

她与爹娘说过,只是不信罢了。

于是她失去了亲人。

战场中,海贼的修为普遍高些,平均在先天大圆满.筑基左右,部落民虽低些,但有血气加持,另有绘了符文的兵器.战船,和海贼打得不相上下。

送来的风中带着血腥味,海水被染红了大片。骷髅岛二当家见此,便对那八尺汉子道,“大哥,兄弟们已经死了大半,而且还疲了,撤退吧。”

大当家刁公狠道,“继续打,今天攻下这两个部落!”

二当家心有不安,看他大哥表情,哪有一点在乎人命的样,好像乐于见此,死的人越多越好。

杂乱的大棚下,凌长老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宝贝似的收拾着各种制符材料,忽然一个投石就砸瘫了半边的棚。

少年梁雨拉着凌长老快哭了,“别管了,我们先去躲避,命重要还是这些鬼东西重要!”

“屁话,这些就是我的命!”凌长老甩开梁雨,顺便丢给他一把剑,“滚吧,爱干嘛干嘛去。”

梁雨拿着这把二阶符文加持过的灵兵,心一横,咕叨,“老头我虽然不待见你,但是不想你出事。”

他一把抢过凌长老装材料的储物袋就跑了,“你特么有本事来追啊,我现在就去把它扔茅坑!”

“你个小畜生,特么给我站住!”

这一场战,战得横尸遍野,敖义故翩两个对立的首领也联手加入了战局。

敖义忍不住大喊,“这是要亡我族,山神啊,快制止这场战争!”

他双目赤红,付出点人命给山神换取自身力量,这是他乐意的。

可不代表他能坐视亡族!

再怎么畜生,也是有底线在的。

和他斗在一起的刁公听闻大笑,“山神说,今天你们必死。”

说着他的身上升腾起血气,原本筑基巅峰的实力瞬间飙到了脱凡大圆满,敖义瞳孔放大,不敢置信!

他的神,背叛了他!

涧肃大惊,“骷髅岛也信奉山神?!”

他刚刚还说要投奔骷髅岛呢!

再看底下的战场,这哪是战争,分明是以命换命的惨烈残杀啊。两边人想停都停不下来。

“二当家,撤退吧,这些部落民都疯了!”

“二当家,我们要坚持不住了!”

“这纯属送命啊!”

他们烧杀抢掠,在刀口子上舔血,然在明知代价大于收获的情况下,怎么能凭白送命!

这生意亏大发了!

二当家当机立断,“撤!”

鸣金,收兵。

海贼纷纷边打边撤,停靠在海岸的船也开始驶离。

不待他们为这场惨烈的战争松口气,忽然便觉自己的身体有些沉,好像被掏空了一般。

敖义.故翩身形一滞,瞪大了眼看着自己迅速干瘪的皮肤,刁公笑得畅快得意,“山神怎么会放过你们,我才是山神的宠儿。”

山顶上,湛长风等人看见无数部落民身上的血气冲天而起,汇向血海,而深谷中传来阵阵龙吟。

那千丈长的腾蛇石像抖落身上碎石,似乎随时都会腾飞起来一般。

在长年累月的祭祀下,血红的眼珠已然有了几分灵动,它昂起头,张嘴,如鲸吸长虹,天上血海被拉成一条直线,灌入口中!

庞大的血气让僵硬的石像有了活性,竟如活物般腾空而起,在血海中游走吸纳。

细看,连那表皮都有了真实感。

湛长风先前便是奇怪,黑.白部落三年一度祭祀,每次只二十几人是满足不了腾蛇塑身之术的,听到骷髅岛每三年都会攻打两部落才明白过来。

祭祀只是象征,两族一岛的战争才是真正的祭祀。

不愧是虚诈之师,骗得两族一岛成了它圈养的血食,供它长年吸取血气。

湛长风的出现让它夺体不成,还伤了灵魂,这会儿狗急跳墙不惜毁掉多年经营,想要一举塑身。

湛长风不准备放过它,因为它身上有几点她想知道的疑惑。

血海变得稀薄,腾蛇发出阵阵嘹亮畅快的龙吟,附在身上的双翼即将展开!

也就是这时,它的体表出现了裂痕。

腾蛇惊怒回首,便见双翼碎了,再一看身体,某种力量正从内部破芽而出,阵法的痕迹也突然显现。

大意!

它竟没有发现石像被人做了手脚。

腾蛇又怒又惊,“何方宵小!”

腾蛇的身体一节节破坏掉,最后只剩下一个龙头,它怒目逡巡,看见山顶上的湛长风,咬牙切齿,却又没有真正要冲过来杀她。

见此,湛长风笑了,一个疑点已经证实。

这笑在它眼里颇为讽刺,有恃无恐,太特么有恃无恐了!

这龙头对腾蛇也无用,便是要挣脱出来,这一挣脱,就发现挣脱不出去,锁灵困阵!

它倒是能强行破阵,然而那要损耗诸多魂力,这对本就被削减过灵魂,又主持了那么大一术的腾蛇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第398章 雷霆之威

蛇心中的愤怒不甘仿佛要突破天际,巨大的狰狞龙头俯冲而来,咆哮着撞向湛长风。

龙头未至,随行厉风已经摧枯拉朽地掀掉在半个山顶的地皮。湛长风旁侧一滚,龙头冲过的气劲,在她脸上划出几道血痕,她回过头,就见那龙头,头也不回地冲向海天一线,几瞬就成了一个黑点。

颇为嚣张的怒吼远远传来,“你我早晚不死不休,刁公,给我杀了她!”

刁公挥舞着短柄劈山斧应声袭来,天上未被腾蛇吸干的剩余血气涌进他的体内,实力突破脱凡,跨进生死境!

湛长风不敢大意,应战而上。

“束手就擒吧!”刁公并未将这身形清瘦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光自己血雨腥风里磨砺出来的势就能吓死对方,他大笑着攻过去,却落了个空,好快的速度!

湛长风抽出重剑欺身上前,刁公大惊,她竟敢和他近战!

一斧化千影,分射而出!

湛长风以无心之术闪避,闪避速度太快,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不躲不避地在斧影中走过,然后从从容容地将重剑从刁公喉咙上划过!

已退到山腰的林寒.涧肃便是见到了这一幕,那风流写意的一袭青衫拓在眼底,忍不住惊叹。

刁公好歹拥有了生死境的力量,防御厚,反应也快,瞬间就是暴退数十步,手中布条一撕便在脖子上缠了个圈。他退几步,湛长风就追上几步,很快,剑再来!

刁公拿斧格挡,脸.手每一处都浮现出血筋格外狰狞,“生死境我也杀得,还治不了你?!去死吧!”

“无知无畏。”湛长风看出他的身体其实已经被直接灌入体的血气撑到破败,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败。

山神的命令就是法旨,刁公拿出了十足十的用心,目露精光,脚撼大地,劈山斧当空砸下,“一定乾坤!”

就用山神教给他的顶级秘术解决她!

湛长风周边的空间骤然塌陷,气流强压之下躯体像是要被切割成碎块,无心之术竟被空间压制无法施展,大意了。

刁公瞧着陷在破碎空间里,遭受空间之力侵蚀的湛长风大笑,“管你铜皮铁骨,也坚持不住十息,跟纵横海域的啸沧海死在同一秘术下,是你的荣幸!”

“那他肯定不会...”湛长风的四肢百骸在塌陷的空间中遭到了重创,几乎站立不稳,此时她紫府中全部的魂液沸腾起来,只为一道神通!

天地变色,黑云压顶,整座岛屿都陷入了疯狂的颤栗之中,这一次的雷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迅捷恐怖,声势浩大,雷声甫出便像是在刁公的灵魂上狠狠锤了一击,击得他浑身发抖,几欲呕血。

腾蛇血术之下,他那筑基的身体被强行承载了大量血气,拔升修为,根基已坏,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衰败,但他神情兴奋癫狂,催动所有精血.血气带着自爆的决心迎上雷电,动情大吼,“为了山神!”

“神通?!”被梁雨按在战壕尸体下的凌长老惊骇欲绝,难道是老对头找上门来了,不不会,这不是老对头的神通手段。

“长老你干什么!”梁雨在天雷余威下瑟瑟发抖,脸色虚白,眼见着凌长老爬出壕沟吓得失色,犹豫几息,不敢跟着出去。

凌长老仰天而望,紫金耀光刺痛了眼,极力目视之下,那些粗犷狰狞的雷霆全往一座山头劈去,顷刻间一座高山飞灰湮灭,那一声呼唤山神的吼音也戛然而止。

凌长老踉跄几步,惊疑不定,究竟是谁,一道华光从尘土般厚重的烟幕中激射而出,他老眼一花,便见面前多了两个人,三双恍神的眼睛相互瞪视,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旁侧屋子突兀的关门声激起了他们的注意,但还没靠近就被结界阻隔住了。

敛微袖子一挥扫去卧榻上的杂物,放下单手架着她肩膀的湛长风,掌心粘稠的血液勾得人动怒,“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解决不了生死境就早点叫我出来。”

“无妨,我也想试试自己的最高力量,何况这个生死境还是伪的。”湛长风额上冷汗连连,神通抽干了她的魂力,刁公的秘术重伤了她的身体,这回当真是里外受损,“帮我上一下药膏,几处骨头断了,动不了。”

“几处?这时候倒是会谎报军情了。”敛微冷眼,分明是十几处。

湛长风动了下手指,默默地从储物袋里移出各种伤药,她现在连手也抬不起来,就更没说话的心思了,一边任敛微帮她调理伤情,一边催动金莲温养灵魂,魂力被抽干,怕是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还有一件事让她上心,腾蛇最初欲占据她的紫府时,自言不是夺舍。

不是夺舍,却要占据她的身体,是想控制她做什么事吗?

是非要她不可吗?

所以在山顶时,她故意激怒了腾蛇,结果腾蛇没有下死手,就是那刁公,如果不硬抗,而选择拖,也能将他拖到血气耗尽。

蛇与帝星碎片一起出现,不知道它们两者是何关系,湛长风想到此处,问敛微,“你可听说过蛇?”

“你怎么会问起这个?”敛微眸光凝起。

“我这次就是因它受的伤,它似乎还想控制我,不过它只剩下灵魂了。”

敛微思考了几息,“我对现在的九天**不太清楚,九万年前,**还没被开辟,所有种族,所有道统都在九天之中,归二帝统治,妖庭太皇上帝辖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天庭玉昊上帝辖幽天.景天.朱天.炎天.阳天。”

“后来妖庭与天庭开战,引起了几近诛灭所有道统的无量大劫,依照现在的说法,妖庭.天庭已经不存在了,各道统都迁至**避世修养,如此,蛇一脉作为大妖,应当在灵符值海,不会以灵魂状态流落在这个中世界。”

敛微疑道,“它为什么会攻击你?”

“还不能肯定,不过它所在的深谷里,有一块碎片被我拿了。”湛长风道,“是归命星盘的帝星碎片。”

敛微一失手,害得湛长风倒抽了口冷气。

“抱歉。”敛微连忙帮她重新止血。

“没事。”湛长风问,“你认识归命星盘?”

“你怎么肯定那是归命星盘?”敛微反问。

“它自身带着信息,信息残缺,我只知道它是一道星法传承。”

敛微良久无言,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湛长风拿到了归命星盘的碎片,恐怕会引来祸端,“它就是大破灭之战的原因。”

第399章 再次启程

“妖庭太皇上帝是吸纳亿万星辰光芒而诞生的星妖,与天庭玉昊上帝供促九天大兴之治,但在末期,传言太皇上帝梦得玄机,应紫微北斗和四方星宿拘其命宫居中者,将整整38位大能尊者炼阵祭旗,引紫微.北斗及二十八星宿的星魄入世炼成一件先天至宝,名归命星盘。”

“此宝成之时自衍星法道统,但它的存在过于逆天,加之本身的锻造过程有违天和,一出世就被天罚劈成碎片失落各方。”

“真假不得而知,我知晓此事,是因为天庭以太皇上帝失道为由攻伐妖庭,那时归命星盘失落的消息也跟着传了出来,加上春江阁陷入困境,自顾不暇,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如果大破灭分时期的话,春江阁在前期就灭亡了,现在想来,春江阁所在的穿云界,是玄天星途中的要塞,春江阁的祸事,像是替天庭进攻玄天打响的前哨战。

九万年前的事,他们身在局中尚且不能看透,到这遥远的后世又如何去实证。

“这归命星盘果真存在吗?”敛微漠然自语,俄又严肃告诫湛长风,“最好别让人知道你拥有它,哪怕只是一块碎片。”

“蛇在这块碎片旁边那么久,应当知道它是帝星碎片。”又是一样不能显露的东西,如此下去,她早晚要找师门避难。

“九万年前的蛇是妖庭大将,不知你遇到的蛇是什么来历,如果它是纯血,又留有记忆传承,很可能与归命星盘有关。”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幸好她没有祭炼帝星碎片将它纳为己用的想法,必要时候舍弃也未必不可。

湛长风思索着接下去的安排,边与敛微闲话,“居紫微帝星者应当很少,那是哪位帝君被献祭了?”

“我那时也不过是小辈,怎清楚这些事。”敛微想了想,“除二位大帝外,妖庭.天庭各有五方帝君,可能是其中一位吧。”

“小辈?你当时几岁?”

“你以为我多老?”敛微眼波潋滟,横了她一眼,高贵又冷艳,“以人族的算法,再除去沉睡的时期,今时恰好双十。”

湛长风抓到她话里的重点,照以前与她的谈话,她苏醒有些年数了,这就是说她沉睡的时候最多只有十来岁,甚至更小,那么小就有生死境的修为,“你是先天圣灵?”

“嗯。”

“一化灵胎就是生死境?”

敛微点头。

“先天圣灵果真得天独厚。”难怪她现在是魂体,却没有鬼气。

先天圣灵本是气形,后天化为灵胎,长出灵骨灵肉,他们可以自行构筑出最适合自己的身体形态,人身.兽身.样貌.性别,皆能选择。

有些先天圣灵不想要躯体,也可以用原形修炼,反正他们原就是某种,不需要气运周天.锻炼经脉。

“你有什么好羡慕的。”敛微摇摇头,替她上完药,“你受的都是内伤,需躺几天,看看你的储物袋里有什么草药,弄个药浴。”

湛长风撤了储物袋上的禁制,“你自己找吧,我要养养神。”

魂力枯竭对灵魂.意志影响很深,容易陷进昏睡,她略感不济,一思考就头疼,干脆放空自己。

敛微也不打扰她,从里面挑了十几味灵草,又去附近的山岛转了几圈,收了些用得上的灵草,一来一回一琢磨,好像上次她跟裘万尊打到力竭也是自己想办法给她治伤的,这是要当后勤医师的趋势啊。

敛微当了数天后勤医师,湛长风也睡了数天,等断裂的骨头续上,好转后,开始泡药浴。

经过那一战,她估摸出了自己的力量底线,今后在使用魂力的时候也能有所把握,最大限度地避免抽干魂力的情况发生。

某夜,湛长风忽醒,感应到一人立在窗外,似在直勾勾地透过窗纸看着自己。

扳着脚丫坐在卧榻旁边的大胖娃娃灿烂一笑,“你醒了啊。”

“外面的是谁?”

“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头。”大胖娃娃道,“站好久了,只是没吭声又弱,就没管他。”

对于窗外僵愣愣站着一个人这件事,大胖娃娃一点也没觉得慌。

“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当初大白天走在人群里还一惊一乍像是迷路的小鹿。

大胖娃娃腼腆地笑笑。

湛长风起来打开门,那老人似被吓了一跳,蹒跚着逃开。

“站住。”湛长风开口。

他一个屁股墩跌在地上,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饶命饶命,我立马走立马走!”

此人正是白部落的族长敖义,他虽然活了下来,但身体血气消无,瘦得如同皮包骨,皱纹都快叠在一起了。

行将就木。

湛长风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敖义支支吾吾,神色惊恐。

湛长风又问,“你为什么给蛇做事?”

他浑浊的眼中忽然闪烁起决绝癫狂的光“我是被山神选中的,想拒绝也没法,蹭一下就突然出现给你种个禁制,你能不听话!”

他说着便诉起苦来,说自己完全是被胁迫的,听命行事。

敖义嚎了半天,没人应他,闭了嘴,这年轻人冷心冷情得很,全然没有一丝波动,看他就跟看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

湛长风神识一探,他识海里有个禁制倒是真的,而且这个禁制是.....

某处海中,被困在龙头里的腾蛇透过那双眼睛,就见这个人似笑非笑,一字一顿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随即视野黑了,再睁眼就是满目深幽海水。

蛇心里狂躁,这么个弱小的人类居然能给它留下阴影,让它特么再也不想看到她!

湛长风拔除了他识海里的禁制,他还在絮絮叨叨,将生平干的坏事全都推到了那个曾敬爱且赖以生存的山神身上.

最后他解脱地笑了,边笑边颤颤巍巍地离开,“全都是山神害死的,不关我事.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湛长风亦没有再理他。

黑.白部落和骷髅岛算是废了,完好活着的没几人。

凌长老叹了口气,将储物袋里炼制完的符全都给了梁雨,“我知道你不想学,这些就给你吧,也尽了我们的缘分。”

梁雨没说话,他的身后,章叔正在照顾伤患。

他看了看远去的凌长老,又看了看身后的族人,最终转身走向满地疮痍。

林寒.涧肃跟着湛长风走上了宝舰,因为天太清明,因为阳光太好,也因为这个人眉间的昭然明朗,她说,“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外面看看。”

船将开,凌长老掐着点,几个跃身,跳了上来,“你说你能治我的暗疾,可是真的?!”

“自然。”

第400章 船入冷江

宝舰离开碎星岛往西南行去,却有数十艘船从东而来。

船头,腰别长短剑的女修拿着图纸,视线中一点点浮现出苍莽绿色,“主公有令,拿下这座群岛!”

数千黑衣府兵气壮山河,“是!”

另一边杜觉低头行礼,不卑不亢,“为答谢您对商鼎会的照顾,主公准备了一份谢礼,就在骷髅岛,请您接收。”

白衣女子手抚过茶杯,“她在哪里?”

杜觉微微一笑,“去别处逛了。

湛长风在碎星群岛耽搁了些时间,离一页岛的闭岛日只剩下十天,催动宝舰疾行。

船行了六天六夜,终于天微亮时,他们看到了一页岛的影子。

遥遥望去,一页岛就像是一座崔巍不可攀爬的高山,周遭亦无停靠的码头。湛长风随着大船小舟行驶,绕了半圈,才发现这是两座山,两山间有一条水道通往岛内。

这条水道名冷江,一入便有刺骨寒气袭来,心念着土地,一直翘首以盼的涧肃忍不住回了船舱,窝在船舱的凌长老反倒出来了,他很喜欢这种寒冷,这让他被火炎暗疾折磨的身体好受了点。

凌长老真名凌道,湛长风听到他的名字时,只说了句,“名字太大,你压不住。”

凌长老沉思了一晚,改名成凌未初。

宝舰驶出两岸高山的阴影,进入广阔的平原,冷江主干宽至50公里,难以望到对岸的景象,在这片辽阔中,新来的船只挥散了江雾,带起嘈杂,尽管此时天蒙蒙亮,靠岸的重重船影还没从睡眠里醒过来。

涧肃跺了几下地,满脸幸福,“可算踏实了。”

林寒冰冷精致的脸上也悄悄有了一丝轻松,湛长风笑问,“你们住在海边,也不适应行船么?”

“我们从来没出过海,往常就待在山里。”涧肃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低落。

湛长风没有多说,“既然如此,我们去附近的城里看看。”

凌未初的暗疾确实厉害,只能慢慢修复,他也没心思和小年轻去四处逛,便在一家船上客栈住了下来,冷江的寒气对他来说是享受。

湛长风三人沿官道去附近的川萝城,它也是赶海大会的报名地点。

同样赶路进城的有很多,大多都是为了赶海大会而来,修为俱在先天.筑基。

赶海大会分大小会,小会任由先天比拼,大会则是筑基展示所学,争夺苍莽斗法的名额。

它同时是各门各派.各家族各诸侯挑选弟子.人才的好时机。

上面的重视,也使得山海界的年轻修士将赶海大会视作命运转折点,每届都有成千上万的修士来报名。

没师承的期待在这里找到依靠,没名气的想要借此积累名气,有名气的要和同辈天才一决高下,这里就是逐梦之乡,每一个踏上岸的修士都兴奋忐忑,好像一把靠近火堆的柴,随时都会燃起来

渐渐在一群赶路的外乡人中,多了些赶着车或是挑着担的农民。

湛长风留意了几分魂印中的景象,脚步缓下,“这位老伯,请问前面可是川萝?”

路边坐在扁担上休憩的老伯正拿着草帽当扇摇,白色短襟湿了一片,听人问话便看过去,见是个和善的年轻人,随意道,“是川萝,是个大城哩,你们是来参加赶海大会的吧,快走吧,别误了报名。”

湛长风在旁边那大石上坐下,也不管上面的青苔,温和有礼,“我初来乍到,老伯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那是个怎么样的大城。”

老伯乐了,是个洒脱直接的人,“那我就给你说道说道,川萝有内外两城,外城外人可进,内城只有本岛人才能进,你们从这里过去,就是外城。”

“是么,那老伯这是去赶场?”

“可不是嘛,从村里出来都走了半宿了,先在这休息休息,待会啊,还得赶在天亮彻前进城去。”

湛长风站起来,“多谢老伯解答,只是提醒老伯可别坐断了扁担。”说着放下一枚中品灵石,买走了担子里的两个草编蟋蟀。

“诶,这...”老伯惊讶得站起身,摸摸头,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怪。

湛长风也只是乍见扁担上的半幅一叶春秋图暗含玄机,心血来潮上去搭话了,不过很显然,老伯不是那个刻图的人,于是兴趣散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将它抛之脑后。

涧肃也是琢磨出了她的性子,喜欢直来直去,耐心也好,所以就问,“已经知道了前方是何处,为什么还要问呢?”

“再清楚也不及当地人清楚,另外,山野之地,多奇人异士。”她笑笑,将一个草编蟋蟀给了林寒。

林寒冷着脸,掌心是活灵活现的草编蟋蟀,涧肃一哆嗦,莫名觉得自家姐姐的气息有些沉重。

在林寒想着该把它收起来呢收起来呢还是收起来的时候,湛长风把另一个蟋蟀给了涧肃,“是用仙鹤草编的,有安神宁心之效。”

两个离家的人愣然,手上似乎真的传来了让人安心的力量。

湛长风道,“我在船上也帮你们测过资质了,你们的资质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将你们留在我身边,也许会耽误你们,今次赶海大会,你们可以借机会寻到适合的师门。”

她又补了一句,“门派.诸侯就算了,跟他们还不如跟我,如果你们不去上宗圣地学大乘功法,是件很浪费的事。”

旁人要是听到她这句话,指不定要揣测此人是多猖獗,都不把门派.诸侯放在眼里,竟直指圣地上宗。

林寒.涧肃见识过那场短促却毁天灭地的战斗,也接触过那个将他们从崩解的山体中带走的神秘女人,丝毫没有觉得湛长风的话哪里不妥。

唯一的不妥,就是怕湛长风对他们的期许太高,林寒斟酌道,“前辈谬赞了,听闻上宗不收带艺者。”

涧肃也说,“对啊,这里也不一定会有上宗前来观看比试。”

“上宗不是不收带艺者,是不收与道统理念不合的修士,你们还年轻,也没有凝出道种,加上你们的天赋,可塑性很大,是你们选宗门,不是宗门选你们,不必顾虑太多。”

“眼下先去赶海大会试试,通往圣地宗门的方式不只这一个,这里不行,还能参加宗门法会,当然,这主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愿,毕竟道途不能让别人帮你们作选择,我只是提个建议。”

林寒.涧肃同步凝思,对从未细思过的道途半是迷惘半是向往,与她请教起修炼上的事。

湛长风一一解答,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地讲述了修道界的大概情况,帮他们了解所处的世界。

边走边说,来到了川萝城前。

第401章报名大会

川萝城墙百米高,铁青的颜色让它看上去沉重而肃穆,三扇城门前俱有卫兵拦路设卡,虽然现在天色尚早,排队进城的人却多。

“本岛人出示身份证明走右侧门,参加赶海大会的走左侧门登记!”

中门前空荡荡的,估计是给贵客走的。

湛长风三人在左侧门等候进城,他们来得算早,前面仅排了十来人。

负责登记的守城兵大概是登记得不耐烦了,又令人摆开一张桌子,朝后面的队伍大喊一声,“两边都可以登记,别挤在一处。”

“我们去这边。”一名身着道袍的修士忙走出来,身后跟着三个小道童,两男一女都是**岁左右。

年纪小一点的男孩虎头虎脑,圆溜溜的大眼正四处乱转,满是好奇,年纪稍大的男孩绷着嘴角,一副小大人模样,女孩清秀可爱,嘴角含笑,仿佛一缕清风,让人心情舒畅。

湛长风淡淡瞧了他们一眼,又闻车轮滚滚,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尘土飞扬。

那辆马车直接停在了中门,驾车的是个脱凡修士,他撩开帘子一角道,“公子,到了。”

一人下来,着实是风姿卓越之辈。

少年模样,面目冰寒,背负剑,不动声色。

守城兵验了他的令牌,不敢怠慢,连忙放人进城。

“是哪个家族的吧。”

“没听到叫的是公子吗,只有诸侯子嗣才能称公子。”

人群因他热闹了番,各种天才强者的名头咕噜咕噜冒出来,猜测着这次赶海大会能见到几人。

登记,入城。

一页岛本是座不起眼的岛屿,但是百余年前这里走出了个剑道高手项绝生,据说岛上原来被一条山脉环绕,要去外面得翻越险峻高山,后被他一剑劈出了条路,这才有了如今的冷江。

时代可以造就强者,强者也可以成就时代,更何况是一座岛屿呢。

当项绝生成为剑道宗师后,即使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一页岛就成了年轻剑客们心生向往的圣地。

久而久之,它便是名贯山海界的大岛了,今次还拿下了承办赶海大会的殊荣。

来报名的.来看热闹的,短短十几日已经来了数十万修士,为安全着想,大会期间城内禁驶车马,上空禁飞,严禁私自动手,另由本土横生剑派与山海联盟东临王朝.太玄宫.沧海派.神农门.景耀国.鬼方国五大主事监察纪律。

一入城,喧闹声不绝于耳,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颇多。

湛长风辟谷,对灵蔬灵果也不热衷,没有储存食物的习惯,宝舰如梭子一样行驶了好几天,她发觉凌未初.林寒.涧肃气息有点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被饿的,找出久前的辟谷丹先让他们顶着。

所以一到街上,湛长风就走进一家酒馆要了桌酒菜。

吃完,涧肃倍感满足,“前辈也要参加赶海大会吗?”

他生在碎星岛上,对外面的事了解不多,才出来几日,看得眼花缭乱,听得啧啧称奇,又被带入这山海界的盛会里,像做梦般不真实,瞧什么都是似懂非懂的。

“会参加。”湛长风道,“不必尊称我,叫我风湛即可,大会小会两处报名地是分开的,你们待会儿就去吧,另外我在旁边的客栈租了三间房,这期间就住那里,你们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林寒言语不多,三番两次接受她的好意更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谢意,好在涧肃是个话痨,性子活泼,一句就能讲完的话要拆成七八句,湛长风也会回应,言简意赅却认真,且好像什么话都接得上,两人倒是谈得很愉快。

林寒听着听着,感觉有点偏,涧肃已经兴致勃勃地讲到幼时他们和小孩子打架的事了,还得意道,“其实我平时都是喊我姐的名字,只有跟她抢吃的,要她帮忙打架才喊姐,一叫一个准,她绝对不好意思拒绝我。”

......林寒莫名有点心累,这个傻蠢的弟弟啊。

湛长风温润而笑,“你们俩就好像一黑一白,相反又相补。”

相补?

林寒斜了眼涧肃,难得插话,“他自尊心极强,小时候我们都练浮萍拐,后来他发现如何练都打不过我,便转去练体了。”

“如此不是很好?与其苦苦跟随,不如找到自己的路,并肩而行。”

林寒觉得湛长风太豁达通透,每每都会给她亦师亦友的感觉。

涧肃则大笑,“你还想拆我台,哼,多亏风湛明理。”

涧肃忽有羡慕,朝着湛长风道,“你有兄弟姐妹的话,他们肯定很幸运。”

耐心好.懂得多.实力高,还有一种特别宠小辈的感觉,虽然自家姐姐也很好,就是太孤僻了,还老是当他木桩揍,心酸。

“那也未必,我与你们一样,有个双生子兄弟,但因为种种原因,有相当于无,甚至还有可能反目。”

一瞬寂静,林寒.涧肃见湛长风神色如常,才诧异,原来她也是双生子吗,也许当初救他们,就有这个缘故在里面,如此想着,竟有几分感同身受。

涧肃认为她是被兄弟伤了心,愤愤然,“有什么比骨肉至亲更重要吗,你下次见到你兄弟就狠狠揍他一顿,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湛长风不置可否,“有些东西是注定的,时间不早了,你们去报名吧。”

“好。”两人都没有多谈论这个问题,乖觉地前去报名小会。

涧肃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最初的新奇消掉了,心上像是压了块石头,什么原因才能让兄弟姐妹疏离.反目,他会不会也因为“种种”原因跟林寒渐行渐远,“唉,不管了。”

涧肃紧紧跟着林寒,反正不管是入宗门还是去别的地方,他都不会和她分开,不会分开,就少了那“种种原因”!

大小会的报名流程是一样的,要验定修为.战力两方面,战力又分为速度.举重多项测试,合格的才能完成报名。但如果你在榜上,可直接报名,省去这些步骤。

湛长风的名字是不会在山海界的三小榜上的,轻松完成了报名流程,随后逛街去了。

一页岛上的那座环山名涌泉山,也是横生剑派所在,横生剑派是个新生剑派,原本是习剑的项家,项家走出个项绝生后,成立门派,广招弟子。

被涌泉山圈着的广袤平原中,只有川萝一座大型城池,归属于横生剑派名下,相当于剑派弟子的坊市,今日街上的剑派弟子却很少见,可能是被师长约束起来了,毕竟修士一多,容易发生摩擦,她走了两条街,就遇见三对人在动手打斗。

第402章 花白老叟

湛长风想到给凌未初治疗火毒需要银针辅佐,便进了家兵器铺看看有没有银针,结果针倒是有,不过是种种伤人的针,淬毒带符文加持都是小意思。

她只好换了家医馆,有但是不卖。

湛长风觉得自己去定制一套比较好,虽然这样想,她还是走进了一家药铺。

“银针呐,有啊。”掌柜利索地拿出一套针来,“您瞧,试试顺不顺手。”

看这套针,质地不太坚硬,估计用一次就废了。

“品质再好些的有没有。”

掌柜为难了,“这就没有了,要不您去隔壁医馆看看。”

她就是刚从那出来的,“给我十套。”

“好嘞。”

湛长风等着掌柜拿针,估计没人买针,现在正去仓库翻找。

这空挡儿,湛长风感应到一短衫打扮的粗短汉子挑着两筐低阶灵草路过,她特意用魂印看了眼,一寻思,便跟了上去,“这位大伯,留步。”

许是这人长得太普通温和了,粗短汉子也没往劫道方面想,质朴地露了大白牙,“何事,想买草药可是不行的,我得给人医馆送去。”

“请问,这扁担是何人所制?”

“啊?”汉子怔愣了,似乎没想到有人会问他的扁担怎么样,不禁卸下担子,认真瞧了眼手中的竹制家伙什,再看那气质温和的年轻人,没毛病啊。

“村头花白老叟做的,一枚灵石一根。”他顺带着就给人拉起了生意,“老经用了,我用了快十年!人家孤老头也不容易,手艺却是不错的,十里八乡有半边人买过他的扁担。”

“花白老叟?”这可算不上一个称谓。

“人家说不了话,就会一声不吭地做扁担,他来的时候就是一头花白头发,三十年了,还是花白头发,所以我们就叫他花白老叟。”

湛长风问了地址,正要离开,药铺掌柜追了出来,“您的银针!”

她微表歉意,付了账,拿上东西离开。

对街茶楼,一人收回目光,吩咐道,“让那汉子过来。”

仆从应声而去。

他身边还有一个身穿宝蓝色裙衫的十七八岁少女,一个沉默严肃的抱剑男子。

那少女道,“让一个乡野人过来干什么。”

她就不明白了,他大哥刚才就一直注意着外面,现在更是让人进来。

“二妹,你觉得刚刚那个青衫人如何?”

此人与另两人极容易区分,若要比喻,那便是他已然经历磨练到达了山顶,坚韧,独绽风华,而少女和宝剑男子才刚刚起步,这是境界的差异。

少女倨傲道,“只是一寻常人。”

青年摇摇头,“你该改改自己这性子了,今后讨不了好。”

少女不服,却也不说话了。

“公子,人带来了。”

一声公子,无疑表明了他的身份!

生死境,可称侯。

神通境,能立王。

灵鉴境,方为帝。

返虚境,当封皇。

多数文化中,凡诸侯传承者,无论男女,是为公子,帝皇传承者,为殿下。

粗短汉子眼见当中坐的三人,整个人都拘谨了起来,“各位大人,召小的来有何事?”

“将你那扁担拿来。”

吓!怎么又是一个要看他扁担的,难不成这是什么宝贝。

他忙递上自己的扁担。

少女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青年没应他,他只是觉得能让那么一个绑覆着眼的人当街叫住汉子,只为看扁担,那这扁担应该有点意思。

他大致看了眼,并无奇特,最后将目光放到了表面的简略刻图上,咦,这似乎有点玄机。

湛长风找到那花白老叟的住处仅是在村口大榕树下搭的一个竹屋,周边凌散地堆着制作完成或未完成的扁担。

只有扁担。

这些大师还真是不拘小节。湛长风看了眼紧闭的屋门,等了一两个时辰,后来一村人过来道,“你找老叟啊,他去山里了。”

“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长则十天半个月,短则一两天。”

湛长风一想,便随手捡了个石块,在门扉上刻下一连串数字,然后洒然离去。

乡路崎岖坎坷,宝蓝裙衫的少女抱怨道,“我们这是做什么,就为找一个制作扁担的?”

青年俊美的脸一沉,“二妹!”

少女闭了嘴,青年叹口气终究还是关心着这个妹妹的,解释道,“这扁担上刻的图画中隐含机算,可见刻图的是精通算术的高人,我们为此走一趟又怎么样呢。”

“算术,算术又不能帮你打天下。”她不以为然,不等自己大哥教训自己,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青年一行人找到花白老叟的竹屋,发现门扉紧闭,少女更加不满了,走了那么多路,结果人还不在。

这时那抱剑男子,道,“公子,您看这里。”

青年便见门扉上刻了一道算术。这刻痕显然是新添的,且迹象包容宽和又大气磅礴,让他这个有意统御称王的人心悸,仿佛遇到了同类对手。

再看这道算术,其精奥比之扁担上刻的不遑多让,他一时竟毫无头绪。

此时一位花白老头背着背篓过来,好像没看到他们几人,自顾自地越过去推门,忽然,他的手顿了,眼睛一亮,然后目光深深地看着俊美青年,喉间滚动了几下,声音极为黯哑,“这是你刻的?”

俊美青年眼一沉,还没开口,少女咋咋呼呼道,“老头,我大哥就是看了你的扁担,专程而来的!”

俊美青年做了个揖,“在下景耀国公子,齐桓。”

景耀侯之子,近来名声鹊起的玉面公子齐桓,未来的景耀国继任者。

“并非我所刻,然我对您扁担上的图很是好奇,期望与您探研一番。”

齐桓姿态谦和,想要与老叟长谈,试试这是不是真正的才学之士。

老叟将背篓放下,自顾自地削竹制作扁担,“随手刻的罢了,没有什么意思,请回吧。”

齐桓不为所动,余光环视着各处凌乱堆放的扁担,又想到扁担上刻的暗含机算的图,心中一动,“我想挑起生民大计,正好还缺一根扁担,更缺执笔画图,测定未来的人,老叟可否教我怎样制作这根扁担?”

老叟眼有松动,削竹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齐桓喜道,“可与老叟论经纶?”

第403章小会比试

湛长风一看时间不早,便先去码头了。

进到凌未初暂居的船上客栈,就见他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画符,对这个画符姿势,她没说什么,只道,“前辈,我来给你施针灸了。”

凌未初从地上起来,“你可别叫我前辈,您现在是我主公了呐。”

这话有点酸,酸的倒不是卖身给她,而是这家伙明明画符天赋极强,却不想学,啧啧。

湛长风笑笑不说话。

凌未初躺到卧榻上,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是针灸拔毒吗,这样治疗有效吗?”

“这是医者的秘密。”伪医师打开针包,托潜伏百草院那几日的福,她拿银针的手法瞧着挺专业的,凌未初也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伪医师就把他扎晕了,丢开银针,施展息魄之术,七道动物形黑气腾飞于人体之上。

“吞贼,慑。”

七魄主身体机能,司职各有不同,

吞贼魄可消灭虚邪贼风,消除体内的异己之物,以它祛除因外来火炎残留在体内的火毒之力,再好不过。

这火毒确实霸道,仅仅一次,湛长风没办法将它彻底拔除,只将它削弱了两成。

但这也让凌未初看到了极大的希望,说话没太大火药味了。

凌未初醒来已是夜晚,发觉身体轻盈了几分,不由露出喜色,再瞥见一旁被火毒腐蚀的银针,说道,“品质也太差了,有机会找我老朋友让她给你锻造一套金针。”

湛长风正倚着桌案记录两次使用息魄之术的感悟,闻言问道,“你老朋友是炼器师?”

“还是个顶级炼器师,不过就她那死样,我跟你说...”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忽然闭了嘴,那大眼袋抖了一下,揪了揪胡子,看这人笑得圣光普照,“哎呀,你不会要打她的主意吧。”

湛长风不说话。

凌未初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她可比我难搞,凭你现在的条件打动不了她。”

老头说得来劲了,“你瞧瞧,算上我你一共就三个人,能干啥能干啥,那两个还是小毛孩!”

结果眼一撇,小毛孩就在门外看着他,一个挑着眉头,一个冰冷无表情。

凌未初砸吧了下嘴,装作什么也没说过一样抱着笔画符去了。

涧肃兰花指一翘,“淘气!”

“吃饭。”林寒将食盒放在桌上。原来报完名,见湛长风天黑了还不回客栈,料想在这儿,便过来一起用饭了。

吃饭完,川萝已然夜禁,干脆都留在了船上。

明月当空,码头上灯火点点,照亮了大半冷江。

湛长风拿了鱼竿,盘坐在船头,一甩,钩子带着鱼线没入远处水中,与她一样的还有不少人,船上.码头.岸边,稳稳当当地面对着宽广的冷江。

小会比大会先开始,林寒.涧肃恰好赶上最后一天报了名,想到明天就要与人比试,便睡不着,听说冷江附近有个小秘境能供人历练,就结伴而去,见她在外垂钓,小声地告知了声。

湛长风点点头,笑意温润,仿佛容纳了一晚夜色。

后来凌未初走上来,什么也没说,就坐在她旁边喝酒看月亮,沉静沧桑的面容终于有了点大师的模样。

鱼线动了动,凌未初说,“你别急,慢慢来。”

他摆了摆手,站起来,“人老了,喝酒也不痛快,还有啊,桌上那堆符你拿去,占地方。”

“好。”湛长风注视着紧绷的鱼线,没有什么动作,渐渐,线松了,没了动静。

水波微漾,向两边划去。黑暗中,一艘庞大的货船缓缓驶来,万家渔火照亮了它的轮廓。

入港停驻,风帆放下,上面的人各做其事,秩序井然。

湛长风收起了没有钓饵的鱼竿,回舱修行。

翌日,天微亮,川萝已然鼎沸。

川萝特意为赶海大会修建的大广场上最醒目的,便是呈圆形排列的十个大型擂台。

每一座擂台底方面圆,直径百米,四角各有石柱擎天,端是恢宏大气。

围着广场一圈的,是观看台。

此时距小会还有两个时辰,然观看台上已人满为患,周围那些视线好的酒肆茶楼也早被人预订。

修道界缺的是什么?

强者!

各势力缺的是什么?

强者!

赶海大会在某种情况下,就是各势力拉拢可造之才的平台,一些宗门.散修,也会在此观望收徒。

正对着广场的,是川萝有名的建筑庆元阁,各势力的来使,便在这座庆元阁的雅间中关注着擂台上的情况。

时辰到,十座擂台上各走上一名身着深衣的佩剑人,那是横生剑派特遣出来的守擂者。

先天后天的招术通常还没凝出意,不会精妙到哪里去,更不会秘术.神通之类,通过比试其实看不出来什么他们的潜力,所以小会开场会用高出他们一个境界的筑基来压榨他们,瞧瞧他们应对危机的反应。

通过守擂者的考验,并且守擂一场,才能进入下一轮考核。

这十人一出来,人们的议论陡然就大了。

“看,都是横生剑派新生一代的佼佼者。”

“嚯,余里.王冉.青烽.兰芷.左刃.原漆.文泉,清一色筑基,尤其是被称为头领的三人,晁雷.舒然.肖若,都已经是筑基大圆满了!而且是榜上者!”

“这一代的阵容不能让人小瞧啊,他们还都是剑修,同阶不说,越级挑战都是小事。”

“咱们山海界,除了万沙剑阁,也就横生这脉算得上是剑修,其他顶多就是用剑的。”

“哈哈哈这些小修士有福了,现在就遇到晁雷.舒然.肖若这几个榜上者。”

.....

酒肆喧哗,湛长风坐在三楼靠窗,望下去,正好将十座擂台收入魂印范围。

她最初救下林寒.涧肃,顺眼是一,看见那祭祀名单上给他们备注的生辰八字是二,他们都是秋日生的,有修炼寒鸦诀的先天条件,而且是破军相,独坐子午宫,具儒将之风。

原本有意引入昼族,他们或许在军道上会有所成就,但给他们测过修炼资质后,还是觉得他们应该去上宗追寻更高的道法,她这边的庙还太小了。

湛长风将杯中灵酒饮尽,下面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前十几场擂台,挑战者基本上被那些个剑修一剑一个,踢了个干净。随着时间的过去,真正强劲的年轻人开始露面了。

林寒.涧肃几乎是同时跨上了擂台。林寒是先天巅峰,曾挑过筑基,她的对手是个叫青峰的剑修。

青烽眼一抬,剑出鞘,“公平起见,你若承我十招,便算赢。”

林寒一双冷眸无波澜,浮萍拐未动,凛凛之势已起,青烽嘴一翘,“看来不用让啊。”

小秘境一夜,恐怕凶险四起,只看她戾气未消,撼人心神的杀伐之势竟是隐隐侵蚀青峰的剑势。

青烽不敢大意,手中剑法愈发精妙。

另一擂台的兰芷,柔和地笑道,“那是你的姐妹罢,看来我对你,也不用留手了。”

涧肃急了,“别啊姐姐,我俩情况不一样,您不能一概而论,我一先天对上您一筑基,真没胜算,我们还是商量商量过几招您才让我赢吧。”

“.....”这孩子真实诚,是亲生的吧?

说话间,林寒已经拿浮萍拐点了青烽的喉,台下人一算,竟是十招内制胜,虽不排除青烽放水的可能,然从两人的打斗中已能看出她不俗的战力,顿时对这个女孩多加关注。

林寒向远处望了眼,准备守擂迎敌。

第404章擂台意外

酒肆,尤其是靠窗这边,堆满了人,人们跟着擂台上的进程或点评或惊叹或可惜,好不热闹。

一声轻叹惹得看客们回头,却见楼梯口上来了两人。

其中一人气质干净悠然,好似山中青竹,俊秀儒雅,笑起来带着满满暖意,“看来已经没有位置了。”

被那揶揄的目光一瞧,另一人心虚,连忙赔罪,“怪我怪我,岑夫子,要不去三楼看看。”

“好啊。”岑熙也不戳破这人路上接二连三勾搭美人导致晚到的事实,由他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这人相貌不差,风度磊落,一身沉郁的黑衣愣是穿出了浪子的味道,连眉眼间都藏着天大地大的洒脱和不羁。

三楼属贵客区,人少了许多,但位置是没有的,都被占了。

青竹似的人目光一顿,就见视野最佳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一人,明明她那桌还有空位,其他看客却在窗边挤成团也没有过去拼坐的。

这边思绪还没转一圈,身边人已经大大咧咧地上前去了,“道友,我觉得你顺眼,来交个朋友吧。”

岑熙失笑,这个将进酒啊,也不怕被人乱棍打出去,沉稳地上前道,“道友要是不嫌弃,可否拼一桌?”

“坐。”

风轻云淡的一字,好似一下子把人拉回了庄子里机辩高论的场景,岑熙不笑自己的错觉,委实是对面坐的人气质如此。

此人形容普通,乍看寻常,然仅出口一字,给人的感觉便不一样了,岑熙自忖见识过诸多性情迥异之士,眼光还算老辣,也不由赞她君子温如玉,气度自清华,不见浮游不见暮,渊岳峙,手握珠。难得人间。

遇到这样的人,注定不能寒暄,不能说些琐碎的废话,难怪没人敢过来拼桌了。

将进酒最爱酒,也最爱交友,他拿出一壶酒,以酒交友,“在下将进酒,一介天涯浪人,这一杯不敬你允坐之恩,敬你白衣胜雪。”

他一双眼清明友好,磊落中带着点赤子式的调皮。

岑熙也端起了酒杯,“在下岑熙,散人,这一杯不敬你胜雪白衣,敬你霁月风光壮山河。”

湛长风笑了,“那我也该敬自己一杯。”

将进酒颇觉好玩,“敬什么?”

“敬我平生得意遇佳人。”

一来一往,就知道这也是个豁达高洁的人,相逢难得相知人呐。将进酒和岑熙对视一眼,俱是看到对方眼里的惊喜,这个朋友可以交。

将进酒笑道,“诶,佳人就不对了,我俩硬朗得很。”

湛长风道,“此佳人非彼佳人,这里是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统世而自贶。”

岑熙笑着埋汰将进酒不好好读书,口中唱道,“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若椒以自处。”

“佳人的名头实是不敢当啊。”

将进酒见状抱头,“我怎么觉得新朋友是跟你这个岑夫子一挂的,曰啊兮啊让人头脑生疼。”

二人笑,湛长风道,“我名风湛,不如喝酒畅谈。”

“好好,先干一杯。”

湛长风年小却渊博,岑熙口利善机辩,将进酒见识广而多轶事,掺在一起就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反应,谈兴不止,一时竟忘了下面的擂台赛,直到轰然一声,激荡了所有人的眼.....

彼时涧肃在守擂,林寒已经进入下一轮,趁着空闲观摩其他人战斗,期间还看到了城门口遇到的三个道童,那三个孩子着实小了些,修为不足,很快就被刷下去了,倒是不减兴奋,在几个擂台间穿来穿去,谈笑指点。

也是这个时候,晁雷迎上了一个少年。

小会实际上比的是态度.天赋.实力,通常会用守擂者刷下一批滥竽充数的人,补上有能力的新人。

基本十几场后,守擂者就主动或被动地“输了”,是以晁雷目光一扫,守擂者差不多都下来了。

他只能面无表情地对着少年道,“十招,你若不输便赢。”

少年也不知是羞是愤,提着剑就冲了上去,结果三招败走。

刚下擂台的舒然轻飘飘地路过,“这么大的人了,连放水也不会。”

“.....”晁雷无话可说,默默地盯着自己的师姐,忽然,他的危机感大盛,锐利的目光看向人群。

人群中走来一人,白衣负剑,面目冰寒,像是阴冷海底的黝黑磐石。

舒然停住了脚步,正与人过招的肖若也飘来了目光。

这人竟是一下子引起了横生剑派新生代三人的注意,这种注意,是剑者对剑者的注意。

比试仍在继续,晁雷遇到了一个功底较扎实的挑战者,让了几招后,放他通过,自己下了擂台,与师兄姐立在一旁观看。

舒然玩笑道,“他还在盯着你呢。”

“怎不是盯着你。”晁雷目不斜视,没有去看人群里的白衣剑客。

日渐西坠,第一天的擂台结束,有资格进入第二天比试的修士被叫进旁边的庆元阁登记,看客四散,站场子的横生剑派弟子拔腿离开。

却有一人逆流而上,来到横生剑派弟子们面前,他说,“在下龙沙,特来讨教摩诃剑法。”

“嗯?摩诃剑法是项绝生的绝学,难道留给横生剑派了?”

“不会吧,没听说过啊,怎么回事?”

.....

晁雷眉头一拧,“道友切勿妄言,摩诃剑法乃项前辈所创,非其嫡传弟子不可学,横生剑派尚无此殊荣。”

项绝生虽然出生于横生剑派的原身项家,但没有参与剑派的创建,也没有留下他的剑法。

龙沙平淡地哦了声,“如此,讨教你的剑法。”

这家伙就是变着法邀战吧,横生剑派弟子恼怒。

舒然:“道友来此,也是参加赶海大会的吧,等会上一战便可,何必此时来寻事。”

“会上未必遇得到你们。”

晁雷被他带刺的语气激怒,笑说,“道友所言极是,没准你半路就被淘汰了呢。”

不需赘言,两人冲向擂台,手握剑柄,一息,剑俱出鞘!

龙沙其人冷硬,他的剑却炙热无比,随着剑刃寸寸拔出,仿佛抽出了一条滚烫的岩浆流,连空气都扭曲了。

晁雷也极为认真,端看他拔剑而起,雷龙吟啸,霸绝天地。

在岩浆流和雷龙的碰撞冲击下,庞大而凛冽的气流一层层激荡开去,炎与雷刺白了人的眼。

周遭未来得及离去的看客连忙逃命避祸,裁判回过头来急冲冲地架起更加强大的结界压住战斗余波,“这些年轻人,都警告多少遍了,不准私下动手!”

一剑一局,局终散了尘埃,只见那被削平的擂台废墟上,两人相对而立,一人剑入鞘,一人剑在手,似乎瞧不出输赢。

“会上再战。”龙沙抛下一句话就走了。

晁雷察觉到大会监察使们的关注,收剑作罢,“他确实有些实力。”

第405章失去联系

舒然,“他的名字有点耳熟,是新秀筑基榜上的人,而且他用的像是万沙剑阁的融岩剑法。”

肖若翻开记录了新秀榜的名单,补充道:“龙沙,筑基第三十五,来历不明,没有他的任何消息,看样子之前是被藏起来了。”

这也是某些门派家族的惯常做法,为了天才弟子的安全,会隐瞒其信息,直到适合的时机才放出来,如他们自己有时候在外面行走,为了避免麻烦,也会易容用化名。

小会第一天末尾竟爆发了意外之战,还刷出了一个以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榜上者,引得一阵沸沸扬扬,更别说,此子还有可能是山海界剑脉之一的万沙剑阁的弟子。

......

将进酒挑着眉道,“这是两道剑脉的比试啊。”

“龙,倒是和东临侯一个姓。”岑熙淡笑,“这届赶海大会又会炸出不少隐藏的强手,道友也是参加大会的吗?”

湛长风“望”着那堆废墟,“会去试一试。”

“正好,我们也会去试一试,”将进酒促狭一笑,“来,再干一杯酒,到了场上,我们兴许还得武力相见。”

“你还怕打完就分道扬镳?”

“哪能啊,他分明就是借口要喝酒。”

酒至半酣,岑熙心细地发现湛长风格外注意窗外,怕耽误了她事,再则天色已晚,便拉着将进酒告辞了。

湛长风坐了片刻,起身去往擂台广场边的庆元阁,比试结束到现在已经一个半时辰,进去登记的修士也陆续出来了,却始终没有林寒.涧肃的身影,传音也被庆元阁上的禁制屏蔽。

天完全暗了,庆元阁灯火通明,门口除了守卫,没有人出入,她还未近门口,守卫凝如实质的目光已经锁着她了。

湛长风温和有礼,“我有两个同伴通过了白天的擂台,进去登记资料,至今还没出来,能否进去寻找?”

“庆元阁闲人免进,你回吧。”

湛长风又问,“里面的登记已经全部完成了吗?”

守卫俱都一言不发,浑似看不见她。

门内有几人出来,湛长风识得是擂台裁判,上前一步询问,“几位裁判请留步,晚辈有事相询。”

“何事?”这几位裁判都是脱凡,风度尚佳,没有冷脸不理。

“我有两名同伴林寒.涧肃,进入庆元阁登记还未出来,亦联系不上人,想请问他二人因何事滞留在里面。”

何松笑道,“那对双生子吗,我有点印象,应该已经登记完离开了。”

湛长风分明不信,“我一直在附近,没看见他们从门内出来,也联系不上他们。”

“怎的,我还能骗你不成?”何松气性上头,冷了言语,“庆元阁内已经没有参赛修士了,我们几个也都要回去了。”

“何道友说得对。”长须的乔远山打圆场,“也许在你没看到的时候,他们去了别的地方呢,你还不如回他们的居住处找找。”

另有一位裁判提醒,“在庆元阁观看小会比试的都是各方来使和有名望有来历的散修,他们如果看上了谁,可能当场带走。”

何松笑里带了点刺,“保不准他们高兴得忘了还有你这个同伴,毕竟能进庆元阁观战的,都是大强者,搭上一位就一步登天了。”

他那么一说,其他几人瞧湛长风瞧出了几分可怜,纷纷劝她换个地方找找。实际就是让她别白费功夫了。

湛长风对林寒.涧肃的品格有一定了解,他们要是选了师承,定会告知她一声再离开,“他们身为小会参赛者,贵方应留有记录,就算被上边的高手强者赏识,比试未完就要带走,那也该与贵方知会过,我想知道他们是被何人带走的。”

“我等停下与你言谈已经是好意,你怎还得寸进尺。”何松不耐烦道,“那些生死强者.真君可是你能知晓的?我山海联盟的盛会资料,可是你说查就能查的?再有,我问你,你是他们的亲属还是师姐妹,你有什么资格查问他们的踪迹?”

湛长风面不改色,“我是他们表姐,请问我可以进去查了吗?”

何松一噎,压着勃怒,“你说是就是?!”

“我知道他们生辰八字,也知道他们的父母亲族,你要是不信,那就证明我不是。”

乔远山又打圆场,“好了好了,这就是件小事,人家也是着急,何道友你等就先回去吧,我带她去问问登记官。”

“走了走了,我们还是不要管闲事了,由乔道友代劳吧。”

几个裁判一离开,乔远山引着湛长风进入庆元阁,告诫道,“不要乱看乱走,跟着我,惊扰了阁内贵客们,有你苦头吃。”

“麻烦裁判了。”

庆元阁的大堂宽敞宁静,零星几个侍从在清洁地板桌椅,从残留的混乱气息推测,进入明天比试的参赛者是在这里集中登记的。

湛长风跟着乔远山走雕花楼梯上二楼,走道两侧都是雅间包厢,气氛极静,空荡之感油然而生。

乔远山穿过长长的走道,推开尽头的房门,“嗯?不在这里,你先进去等着,我去找找。”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贾管事在下面。”何松的声音远远从楼梯口传来。

乔远山手下力道一重,门推开大半,又被他轻轻带上,“我在找他呢,何道友怎回来了?”

湛长风的神识在他关门之际往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异常,随后跟着乔远山走向何松。

何松嗤笑,“我怕她把人不见的事赖到我们头上,当然要亲自跟进才放心。”

“何道友多虑了,走,先找了贾管事再说。”

三人在一楼偏厅里见到了负责登记的贾管事,贾管事和几位副手在整理明天的参赛名额,听到来意,利索地翻开名册,手指连续划了几行,顿住,“名字已经在了,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会参赛。”

他把名册给副手,催促他们快点安排明天的对擂顺序,口中却道,“不过我这里不是最终名单,昌管事那边的资料还没汇过来。”

湛长风疑道,“请问管事,昌管事那边是做什么的?”

贾管事瞧了乔.何二人两眼,见他们不反对,就说,“这本来是赛程机密,鉴于你是参赛者亲属,告诉你也无妨,小会也为诸位强者选徒弟选门人服务。”

“第一天比试之后,进阁登记,没有师承,或者想寻求更高处的参赛者,可以留下进行资质测验,测验结果会呈给与会的门派.方国.家族以及友方散修。”

“通常情况下,这项只是隐形测验,不影响明天的正常比试,但有时候出现天赋高者,上面喜欢,会出现抢收弟子的情况,那参不参加后面的比试就无所谓了。”

湛长风对这个隐秘测验有点意外,没想到上面的门派势力会这样择人,如果林寒.涧肃进来登记,被告知了这项测验,应该会参加,“会不会发生强收弟子的事?”

乔.何.贾三人都觉被冒犯了,何松不悦道,“山海联盟由本界最顶级的五大威望门派与方国牵头成立,会做强收弟子这种不齿之事?!”

贾管事连连摇头,说了句失陪,忙事情去了。

第406章抚远真君

“无意冒犯。”湛长风道了声歉,这三人情绪不似作假,然林寒.涧肃两人未出庆元阁也是事实,“能否引见昌管事?”

“资质测验早已完成,你见了也没用。”

“昌管事有可能是最后见过他们的,如果他们的资质被看中而叫人带走,也会在他那里留有记录吧?”

何松笑出声,这人轴得让他都没心思生气了,“哟,你对那俩人还真有信心,我可没听说今天哪位强者看中谁了,也罢,就再领你走一遭,你也好快快离去,别耽误我们做事。”

“昌管事不是谁都能见的,我们贸然带人过去,怕是不好。”

乔远山有些迟疑,照他表情看,那昌管事比贾管事地位高上不少。

“都到这步了,问问又如何。”何松对湛长风道,“我们可是仁至义尽了,再找不到人,也别来庆元阁,这里不是慈善堂。”

“多谢。”

“还会说谢谢了。”何松负手走在前,行至三楼,与乔远山一道在右边的一间花厅外求见。

立了许久,里面人姗姗而来,“进来吧,昌管事刚用完膳,你们真会挑时间。”

何松.乔远山随人进去,先告了声罪,再向昌管事询问双生子之事。

湛长风则被留在了外面,她那一声晚辈也不是随便自称的,放低了姿态,这两人一路上果真没有太留意她,让她有机会将魂印附到各个角落,他们关上厅门时,也顺势在门内侧下了一个。

此时门内侧的魂印传来一幅景象,伴随着富态道人严厉的喝骂。

“一句人不见了,你们就随便带人进来吗,找了贾管事查名册不算,还要到我这里来查测验情况,你们懂不懂规矩,懂不懂按章办事,怎不先查查她说的是真是假?!”

“那测验结果更是严格保密的,你们还想要广而告之?!”

乔.何二人被训得像是鹌鹑,呐呐无言。

等富态道人骂够了,停下歇口气,何松低声道,“那人自称他们的亲属,我也是看她着急,毕竟俩大活人找不到了,您看如果是亲属,将去向告知一下也是情理之中吧。”

“你是好人,我是坏人?!”富态道人苦口婆心,“小何啊,别怪我话不中听,你做事很不严谨,我们这里不是慈善堂,还得管人失不失踪,下次碰到这事让她找巡城卫,要是谁家少个人都来这里找,干脆改名寻人大会好了。”

乔远山拱手道,“您消消气,这事是我们不谨慎,但人家说他俩没出庆元阁的门,咬定还在阁内,我们也不好置之不理。”

“哦?”富态道人眼神微变,“再将那俩人的名字说一遍。”

“是对双生子,名林寒.涧肃。”

富态道人捏须叹道,“原来是他们,他们测出来的资质很好,让一名散修强者带走了,可能高兴得忘记跟亲属打招呼了吧。”

“那这名散修强者是......”何松顶着富态道人的目光讪笑,“昌管事,她刁钻的很,定会问我们这位散修强者的名号.道场。”

“是鳌头岛的抚远大师,那可是神通境真君,能入他的门,也算他们祖上积德了。”

“原来是这样。”

乔.何二人告退,将昌管事的话给湛长风复述了一遍。

“没想到他们的命挺好,能被真君带去修炼,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林寒.涧肃也不是不可能突然拜了师,然后因为某种原因没来得及跟她说就被带走了,要是真君亲自带他们离开庆元阁,她确实不能察觉。

但他俩该知道他们有去上宗的资格,如果不是那散修真君的传承特别适合他们,当不会如此轻易跟人走。

所谓的抚远大师会适合他们?

“敢问抚远大师是修什么道的?”

“后生,我们已为你挨了管事的骂,你得适可而止,再者,真君也是你能妄议的?”乔远山隐有怒容,口上依旧好言好语,“你还不如回去等着,他们若将你记在心里,总会来跟你告别一声的。”

何松道,“快走吧,你当为他们高兴,你要是努力修行,总有一天会如他们一样拜个好师父的。”

这何松是当她心里不平衡才死抓着不放。

湛长风犹觉蹊跷,林寒.涧肃要是真被看重收入门墙,难道会连句口信都没时间给她留下?

这真君收了门人就火急火燎,下面的小会大会都不看了,当天就走了?

可有山海联盟当后盾的大会组织方也没有理由在这种事上糊弄她。

湛长风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乔远山和何松道,“我知道他俩究竟有什么潜质,他们是不会轻易拜师的,更不会不通知我就离开,我倒要看看抚远真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乔远山.何松被她话中的坚决狠厉镇住,直到她远走才回过神,何松啧了声,“有毛病。”

“这种人帮了还讨不了好,可不是有毛病。”乔远山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那何松早早走了。

乔远山转身上了三楼。

幽巷之中,湛长风垂手而立,魂印中是乔远山进入三楼右花厅的画面。

“昌管事呢?”

“回书房了。”

乔远山又离开了。

一楼到三楼的走道上没有特别的事发生,另外的地方也看不到,天亮,新一天比试就要开始,诸位高手强者陆续莅临庆元阁,湛长风湮灭了魂印,免得被人察觉。

好像诈不出什么,难道是她多想了?

湛长风回了客栈一趟,她本来在城中客栈租了三间房,一晚没睡,先少了两个人。

她先找掌柜退了两间房,顺便问道,“掌柜,跟你打听个事,可听说过鳌头岛的抚远真君?”

掌柜想了会儿,“没听说过,你问我还不如去问问隔壁街上的书铺,他们那里有卖整理成册的三小榜名单,消息也灵通。”

湛长风依言去了隔壁街上,找到一家书铺,拿了摆在显眼位置的三小榜名单,跟店家打听鳌头岛。

店家倒是热心,拿出一份海陆地图,“基本有名有姓的地点都能在这里找到,不过你找的是一位真君大能,府邸也许会被神通遮掩,常人不知道具体位置。”

“那你可听说过抚远大师的事迹吗?”

“这就不好说了,我们对上面的真君哪会知道那么清楚,何况有些真君避世而居,除非上了三大中榜,否则难见真容。”

湛长风道了声谢,拿起那份地图寻找起来。

乡野,村口,榕树。

扁担,竹屋,晨光。

抱剑男子替自己的公子打抱不平,“虽然这道算术不是公子刻的,但是公子与你坦诚相见,真诚相邀,在此风餐露宿了一天一夜,你怎还不知好歹。”

齐桓面容俊美而真切,身姿如兰如竹,眼中却是一个上位者的睿智和威严,“您就是帮我挑起重担的人,请您随我去景耀国。”

此中意味之重,大有将他当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架势。

花白老叟蹙眉盯着门扉上的算术,眼中沉沉浮浮,终究叹了口气,“天意啊。”

“让我把这道算术的答案写上去吧。”

第407章寻找抚远

作为帝王术的修习者,引领大势.掌握舆论是基本素养,她不知道抚远真君是谁,那么,她会让川萝城的大多数都一起问抚远真君是谁。

只消一个清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抚远真君,这显然已经成了一个谈资。

他究竟是谁,却没有一个结果。但这不要紧,湛长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真有猫腻,该自己出来了。

湛长风又去庆元阁前晃了几圈,然后去坊市中搜寻温养魂力的宝物,金莲主要是保持灵台清明.抵御心魔之用,在温养魂力方面效能较弱。

相比于湛长风的从容自若,庆元阁内已经有人暴跳如雷。

“我本想立时解决她,没想到何松跟了上来。”恨然说话者,竟是一直帮助湛长风寻找林寒涧肃的乔远山,“这人简直自寻死路,已经给了她一个答案,还如此不依不挠!”

“听说底下人在问抚远真君的事?”一双眼睛映着再次离去的身影,划过深重的阴霾,“绝对不能让事情闹大,尽快格杀。”

“是!”

富态道人窝进圈椅中,手上盘着两枚包浆圆珠,“不知好歹的人就是多,一个小小的筑基还想翻起浪花。”

乔远山想到湛长风曾说过的一句话,试探着问,“她说她清楚那俩人有什么潜质,他们究竟.....”

“不该问的别问。”富态道人斥了声,闭目,杀气腾腾,“不能让她有机会接触到上面的人,要是她将那俩人的资质捅出去,定会引起彻查。”

乔远山一个激灵,正色道,“我查过了,她会参加大会比试,这散人最有可能通过大会向上面搭线,看来必须在今晚解决她了。”

小会两天比完,明天就是大会的开幕式了。

湛长风再一次路过擂台广场是在傍晚时分,小会比试已经结束,正在散场,她这次倒没有接近庆元阁,因为她已经发觉有几道若有若无的气息跟着她了。

这也是最坏的结果,说明林寒.涧肃真的出事了。

湛长风抬步离开,人群里传来欢快的呼喊,她略停驻,三个七八岁大的道童挤出来,围着她。

“我叫一清。”

“我叫二清。”

“我叫三清。”

叫一清的男孩虎头虎脑,紧跟着说,“我认得你,城门口一起排队的。”

二清板着脸肯定地点点头。

三清是个小姑娘,笑意如春风,“那两个小哥哥小姐姐今天怎么没来比试?”

“我们等了好久。”一清瘪着嘴不高兴道。

“哎呦喂,小祖宗们,别乱跑。”道长提着袍子追上来,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二清纠正,“没有乱跑。”

一清指出,“是你太慢了。”

三清没理他们,朝湛长风笑得极为天然舒心,“我想带他们一起去修道。”

湛长风微有凝思,“他们不见了,我也在找他们。”

道长惊疑,“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天进庆元阁登记就没出来,里面的管事说被抚远真君带走了。”

一清惋惜,“被人带走了。”

“抱歉,失陪。”湛长风闻言也不多话。

既然是被真君带走,为什么要说不见了,道长挠挠头,灵觉一闪,“看见”几道追着她而去的痕迹,叹气,“世人磨难苦多啊。”

三清问,“师兄能出手吗?”

“不能不能,这不在我的命里。”

三个道童哦了声,很是冷漠,道长跺脚,“走走走,我带你们去看看南风大陆的画楼,比这里漂亮多了。”

“我们不是小孩子。”

“不需要哄。”

“拙劣的转移技巧。”

“......”

湛长风没有将那小小的意外放在心上,他们帮或不帮,都不能影响她的行事。

一页岛禁止私斗,有监察使时刻关注着。

但郊外的监察力度应当会小很多。

湛长风出了川萝城,顺官道向冷江旁的秘境走去,那是一个横生派弟子历练用的小秘境,物资不丰,却险恶,今次也对来岛的所有人开放,不过大会在即,参赛者除非自认能保性命无虞,否则是不会进去的。

进去探险历练的,一般是些来观看大会的修士,传闻项绝生将自己的绝学留在了这个秘境里,趁着此次横生剑派为大会添彩,开放秘境,个个都不想错过。

所以往秘境这条路上,来去的修士还挺多的。

乔远山察觉到她此去的方向,冷笑,那秘境里连监察使都不能监察到,倒是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一入秘境,寒气袭上心头,与冷江如出一辙又更加寒冷的气流像是要把皮肤冻裂。

湛长风讶然,这秘境难道连着冷江?

只是她没空去探索。

秘境中入眼皆是灰沉耸立的尖锐石笋,像是要刺破黑色的天,凄风横冲直撞,在石林中回荡起空洞的呼啸。

它光秃险恶,若不是来打斗,倒适合作为苦修场地。

湛长风点射入林中,昭彰的杀气已经迫不及待袭来,数条蒙面黑影左右包抄,杀机仿佛一根紧绷的钢丝,惊起了方圆十里的修士。

“怎么回事?”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遭修士如遇恶狼,纷纷掠起身形避让,同时那一方石林尽数爆破,阵轮的光芒在暗色中隐现。

“找死!”

五条黑影冲破爆破的石林,狂拳怒爪.攻术防法俱都施展,脱凡之力毫无遮掩。

“咦。”一道人影落在十数丈高的石笋尖上,恰见一轮笼罩五里的法阵瞬时展开,牵住脱凡,恢弘剑影弹指即过,晦涩的暗色中,溅开一朵朵花,那五条气势汹汹的身影兀然坠向地面!

顷刻败五位脱凡?!

“岑夫子,好像是我们的新朋友。”他扭头惊叹。

“不过似乎不需要我们帮忙。”岑熙话音刚落,拧眉看向远方极速驰来的几道影子,“得提醒她小心了。”

湛长风也注意到了那几道靠近的身影,没有杀意,暂且先一道结界封闭了此方空间。

她走向垂死的五人,一一拉下他们遮脸的面巾,对上一双惊怒隐惧的眼,她道,“乔裁判好啊,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你。”

乔远山浑身发冷,色厉内荏,“你最好放了我!”

他怎也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筑基会有如此实力,自己竟然碰都没碰到她,就落到了这个地步,想起她温和谦虚地自称晚辈,乖顺地跟着他和何松跑上跑下,好脾气地听着他们的喝骂教训,简直.简直就是对他们的蔑视嘲讽!

自己就像跳梁小丑!

“你知道的,我想要什么。”湛长风不与他废话,搜魂术直入他的识海。

搜魂!乔远山惊恐起来,识海反抗,越反抗,受到的压力就越重,灵魂像是被撕成了两半。

湛长风查询着他的记忆,眉间渐渐多了一竖......

第408章庆元一战

从乔远山的记忆中得知,他与昌本盛都是山海联盟的长期任职人员,负责以山海联盟组织的各类比试,山海联盟在各地推行的比试都有测验资质一项,主要是为了网罗遗珠,将天赋出众者引进门派.方国。

但在内部,有如乔远山.昌本盛这类人会借职务之便,隐瞒下某些潜质好的修士,送到另外的地方。

这些修士,多是无依无靠,不见了也没人会找的散修,从孩童到成年修士,都有。

乔远山只能算是一个喽,他听昌本盛的命令行事,不知道那些人会被送到哪里,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持。

如有人追寻失踪之士,好点的,给个被真君收为徒弟的回答,差点的,根本不理会,或者直接杀了。

面对山海联盟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底下这些小修士连质疑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什么人,因何事打斗?”

结界外,几名持剑修士厉声喝问。

湛长风又查了另外几人的记忆,标准的打手,实质内容一点也不知道,好在乔远山知道昌本盛将昨日扣留下的人关在哪里了。

除了林寒.涧肃,还有五六人,尚在庆元阁。

“我在问你话!”

“庄锦,什么时候横生剑派连私人恩怨也管了,那这秘境还有什么意思?”

庄锦看了眼说话的黑衣修士,不认识此人,“这是横生剑派的秘境,常人私斗我不管,如果是参赛者在这里私斗,作为东道主一方,我有责任了解情况。”

那几个脱凡肯定不是参赛者,将进酒不再说话了,抱臂旁观。

庄锦是横生剑派的大师兄,要不是近年突破了脱凡,还能抢抢三百年一届的苍莽斗法的名额。

他还不曾受过如此无视,连问了两次不见她回应,正要强破结界,却见她拎起了一个人,此人站稳,捂着伤口跌撞跑远了。

她极快消失不见。

庄锦抽剑打破结界,神色怔然,他们几人也是察觉到了力量波动赶过来的,以为是普通的斗法,怎想地上躺的是四个脱凡?!

“这,大师兄,咱还管吗?”

庄锦摇摇头,管?管什么,人都找不到了。

“等等大师兄,他像不像是小会上的裁判。”

“还真是!”

几个过来看热闹的修士先惊呼出声,“这裁判穿着夜行衣还蒙面,是什么意思?”

“我看到是他们最先动手,结果被反杀了。”

“这几个不会是大会的人吧?”

庄锦一探他们的脉搏,还有气儿,“快通知监察使!”

另一边,一个黑衣人拖着重伤的躯体,翻进了庆元阁,急促地敲响了某扇门。

“你怎么回事?”富态的昌本盛管事开门见他这个模样,连忙把他拉了进来,得亏夜晚的庆元阁没什么人。

“管事,那人太机警,我们反遭了暗算,但她也被我们重伤,现在就躲在冷江边的秘境里。”

昌本盛眉头能夹死苍蝇,一个脱凡对付那筑基就绰绰有余,保险起见让乔远山多带了四个去,要她命是探囊取物,怎么会出现意外?

“你们是被什么所伤?”

“她.她身上有宝物。”黑衣人无神的眼睛彻底闭上了。

昌本盛却是眼睛一亮。

那林寒.涧肃是从偏僻疙瘩来的乡野人,填的资料里也标明了无父无母,虽突然冒出了个缠人的亲属,也只是孤身的寒酸修士,没想到她还拥有宝物。

看情况还是攻击类的。

昌本盛对这本就该死之人杀心更重,含着一抹狞笑反手锁了房门,跳入了重重建筑的暗影。

半刻后,一道人影翻进庆元阁,走在静寂的走廊上。

五层禁制,这扇门还挺严实的。

湛长风拔出重剑,一剑劈开,绕过黑衣人的尸体,摸到墙边几个密封的铁皮箱,按乔远山的记忆看,昌本盛会将他们喂了假死药锁进箱子中,再找合适的时机将箱子运走。

箱子上是玄铁锁,湛长风仔细查探了几分,发现锁上有玄机,若强行打开会自毁,这点连乔远山也不知道。

毁尸灭迹吗,好严谨的手法。

好在锁是由封印和阵法组成的,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那边,刚刚违背禁飞规定,偷翻过城墙的昌本盛心头一悸,有人破他门上的禁制!

昌本盛哪还偷偷摸摸,倏然化作一条长虹飞向庆元阁。

数位生死境监察使探到他的踪迹,发现是负责大会的管事,又按捺下来,睁一只闭一只眼。

“竖子尔敢!”昌本盛惊天一掌从窗口压入,瞬间桌椅.房柱子地板.瓦砾全被碾碎,湛长风刚刚打开了一个箱子,已经找到了两个挤在箱子里的修士,怎能独自避开,极力挡住那足够掀起地皮的掌风,同时丢出两个防御阵盘护住这几个箱子。

昌本盛也瞥见了那个被打开的箱子,心中一咯噔,顾不得想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在监察使来前将她除掉!

他要打,湛长风怎么能不奉陪,不仅要打,还要打得惊天动地,将那些个监察使都炸出来,看看山海联盟有没有脸容得下劫持修士干某种勾当的人。

她一个青垣离合阵,反笔阵下,昌本盛的攻势连着周遭的房间全部崩解,土石冲天。

庆元阁的守卫惊骇欲绝,拿着兵器咽口水,“快.快让脱凡大人们来援!不,快找监察使!”

昌本盛龇牙欲裂,呔,他竟然看走了眼,“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都得把这条命交代出来!”

“青羽刺!”他张口射出一道秘术,状如青羽,细如针,多如牛毛,细细密密如青色的雨,这雨却像能射穿一切之物!

他看出她护着后面的箱子,料她无法躲!

湛长风确实也没躲,正手画阵,周遭一切全都在她身前凝聚起来,越积越多,几乎成了一堵十来米厚的墙。

她感应到了一些强劲的气息已经靠近,却没有动作,冷怒之声扩散开去,“山海联盟纵容昌本盛诸人,暗自关押参加赶海大会的散修参赛者,图谋不轨,行径令人发指,你等若还有一丝良心,就不会袖手旁观!”

远处听到动静看热闹的,以为大会方在教训恶贼的,蓦然怔忪。

山海联盟.昌本盛.关押.散修.参赛者,每个字都能懂,连在一起怎听不懂了。

“大会在打压参赛者?”

“真的假的。”

“休听这无耻之贼妄言,她意图行窃被我逮个正着!”昌本盛的精血在燃烧,青羽刺穿透重重阻碍逼近湛长风,当是时,他残忍一笑,身影突换,掠至她身后,手中那两枚包浆的圆珠绽出夺目之光,竟然是雷丹!

他想这些箱子连同她一起炸毁!

第409章开箱有人

两枚七品雷丹,生死境都未必能抗下一击!

最先赶到的两名生死境监察使犹疑了瞬息,齐齐出手,两只巨掌裂空抓向昌本盛,不管是非如何,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庆元阁被炸毁,但是迟了!在他们的那一瞬犹疑里,昌本盛已经将雷丹掷下!

灼热的温度烫伤皮肤,逼迫神魂,湛长风在这最初的一瞬,也是最后的一瞬将身边的箱子都用无心之术转移了出去......轰!爆破声从这座占地千平的建筑中持续爆发,熊熊火焰映红了大半个川萝城,余浪摧枯拉朽推向四周,庆元阁方圆十里内,尽被摧毁。

整座城都惊醒过来,高高在上的神通真君都投来神念,一股股庞大的意识从庆元阁上空扫过。

监察使古道人.崔荣拿下凌空遁远的昌本盛,朝天告罪,“三位真君,此事我们会调查清楚,稍后将情况呈上。”

威压散去,两人松了口气,对昌本盛更是没好颜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昌本盛眼中纳着兴奋跳跃的火光,恭敬道,“今夜有贼人潜入庆元阁,我与她大战,力有不敌,无奈之下用了雷丹,庆元阁的损失,属下愿一力承担。”

“她所说的关押参赛者又是何事?”

昌本盛咋舌,“这只是她寻机逃跑的托词,咱大会的制度流程您二位是最清楚的,不曾出过一丝错,且关押参赛者做什么,有新秀榜.战力榜当标准,我们难不成还要搞内定,藏起几个人,推几个自己人上去?”

“口无遮拦,是与不是我们会查。”崔荣斥了一句,心下已经把他的话当真,更何况湛长风的指责是那么离奇,完全没有一点可信度。

另四位监察使也从各处赶到了,古道人叹息,“昌本盛做法有不妥,阁内与周遭定有不少人死伤,先遣人统计伤亡吧。”

“那与他打斗之人呢。”

“雷丹威力如此之大,早就葬生其中了。”

“先想办法将火灭了吧,明天大会恐怕得推迟半日了。”

昌本盛垂首沉痛道,“属下甘愿受罚,都是属下一时意气用事,非要制服那贼人,才害得庆元阁被毁,无辜人受伤。”

“少不了罚你。”崔荣看他也被雷丹爆破带来的灼热擦到,身上几块地方都被烧焦了,瞧着惨不忍睹,挥挥手,“你先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势。”

“多谢监察使。”

代表横生剑派任此次监察使的子明道人,想起门下子弟的传音,欲开口言说,但此时一片兵荒马路,提了也只能放一边,便搁了下来。

东临的崔荣.太玄宫的古道人.沧海派的黄泓.景耀国的庞寇.鬼方国的鬼黔.神农门的石耳,加上东道主横生剑派一方的子明道人,是这届大会的监察使。

在小会结束.大会即将开始的时候,比赛场地被毁了,他们可以说是非常失责,事后还得向三位主持此会的真君请罪。

“石耳道友,麻烦你带人去查看伤患。”

“黄泓.庞寇.子明三位道友且阻火势蔓延。”

“鬼黔与古道友随我灭火。”

崔荣主持了善后,摇头叹气,“平白生此事端。”

更可恶的是,这火像是扑不灭似的,多少水浇上去都没用。

“我再来一次。”古道人施法引渡冷江水,水龙越过城墙与建筑浇到燃烧的庆元阁上,仅灭了一二分。

火灭了大半夜,天也跟着亮了,在城外只闻声响,只见光影的修士们涌进缓缓打开的城门。

“出什么事了?”

“瞧火光位置,烧的是庆元阁吧,那今日的比试怎么办?”

将进酒两手搭着横在肩膀上的长枪,“我怎琢磨着事情不对啊。”

“是巧呢。”岑熙没有妄议。

“去看看。”

“等等。”岑熙指向城墙脚下围着的一堆人。

两人走过去,将进酒豪爽地喊了一声让让,身体一转,绕肩扛着的长枪扫出一片空地,露出三个铁箱,其中一个已经打开了,有两人躺在其中,“死人?”

岑熙上前检查了一番,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是死了。”

“人死不死可不是这样验的。”一人越众而出,姿态傲然,竟有一双重瞳。

他抬指在“尸体”上摸了两下,从头顶到脚底依次按了几个穴位,咦了一声,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迅速扎去,众人惊奇地看见那具尸体动了!

十息之后,“尸体”慢慢睁开了眼。

岑熙将重瞳者与医术结合,知晓了他的名讳,“神农门的川断道友果然名不虚传。”

川断收起银针,“专有所长而已,岑道友谬赞了。”

他们虽然不曾见过,但都在新秀榜上前列,多少是相互关注的,知道名字不奇怪。

岑熙请教道,“这人怎会假死?”

“身上没有针孔痕迹,经脉也没有闭塞,应该是服用了假死丹。”川断拿起另一个箱子上的玄铁锁,“这里面可能还有人。”

“道友且慢!”一人急声喝止,“让我看看。”

“你看,与我看,有何不同。”川断不悦道。

“见谅见谅,我想确定一下。”此人认真拿起玄铁锁观察。

将进酒捅了捅岑熙,“夫子,他又是谁?”

岑熙观其七尺身材,气质文弱,一边眉毛有断痕,笑道,“是太玄宫的沈光皓,据说极擅长阵法。”

“你们新秀榜前十是想在这里搞团聚啊。”将进酒喝了口酒惊叹,“诶,夫子,还不快去安慰安慰苏醒的那人,瞧那小眼都迷茫得找不到北了。”

“胡诌。”岑熙口上呵斥他,其实已经主动走到苏醒那人身边了。

岑熙气息柔和,亲和力极好,三言两语安抚了他,然后询问起他事情始末。

听到他是小会参赛者,在庆元阁测资质时被弄假死,岑熙不禁疑惑,再三确认,抬头对将进酒道,“此事需呈报给监察使。”

“还可能与夜里庆元阁的大火有关。”将进酒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知道!”这叫张遥的先天修士激动道,“我虽然面上假死,但神志一直是清醒的,是那个姓昌的管事在搞鬼,昨日有一人来救我们了,还打开了我这个箱子,结果中途姓昌的回来,他们就打起来了,末了有种毁天灭地的气息,我以为我死定了,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这个地方,只能听到远处的爆炸声,那个救我们的人怎么样了?!啊?”

“你知道救你的人是谁吗?”

张遥摇头,“我不知道,只听出是女声。”

蒙面追杀湛长风的裁判.毁掉的庆元阁.....

“我刚刚路上可是听人说,有贼到庆元阁行窃才出了事,诶。”将进酒一手拎起张遥,“岑夫子,还不快走。”

岑熙匆匆朝川断.沈光皓拱手,“剩下的拜托二位了,我们先去一步。”

沈光皓应道,“去吧,我知道这锁怎么开了。”

川断撇嘴,拿着银针唤醒箱子内的另一人。

第410章 事情真相

庆元阁的火势小了许多,然仍在燃烧,周遭的擂台.建筑,连着地皮都被余威刮毁了,大会方已经顾不得清理这片废墟,正在紧急商议新的比试地址。

监察使们刚刚从三位真君那里挨完责骂,一出来,便听到下面有人来报,昌本盛确实关押了小会参赛者。

崔荣面无表情:“荒唐!”

天大亮,本该开始的大会到现在都没个影子,还要出来个丑闻?

“我们去听听具体吧,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大会恐怕不用办了。”古道人接到门下弟子沈光皓的传音,事情八成是真的。

再且,岑熙也插了一脚进去,不立马处理,说不得会传出对山海联盟不利的语言。

岑熙本人的影响力还不能让大会方忌惮,但他是小胜山庄的少庄主,在山海界,小胜山庄是个特殊存在,它不参与任何势力纷争,行的是儒道,善经纬与机辩,备受文人推崇,其门下弟子出师后,常周游各国诸界,宣扬儒家理念,或为官,居要职。

如东临.鬼方.景耀国中,大半文臣都是儒道弟子,或者是儒家理念的信徒。

山海联盟派出的真君和监察使们暂居在川萝城主府,监察使们刚从真君的居所出来,一道去了大厅。

岑熙携张遥将始末讲来,请求彻查。

“此事我们一定会给出一个交代。”崔荣焦头烂额,叫人将另外的箱子与人,还有那昌本盛带来,等候审问。

岑熙暂宽下心,“几位前辈,事情大致就是如此,敢问昨日闯阁的人现在如何?”

古道人遗憾道,“昌本盛引爆了雷丹,庆元阁当场被毁,我们已经检查过,里面没有生命气息,她恐怕已经死了。”

“依张遥的话来看,他们应是在雷丹引爆时被转移了出来,此人说不定自己也逃脱了。”

“虽不知此人姓名,但精神可嘉。”崔荣安抚了一句,又道,“不过事情未彻查清楚前,尔等不得伸张。”

岑熙.将进酒唯有应是,沉默离开。张遥作为证人被留了下来。

“处理得可真够不明不白,要不是箱子被发现了,又救醒了里面的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那昌本盛还是山海联盟的风光管事。”

将进酒不得劲儿,拉着岑熙到燃烧的庆元阁前撒了一壶酒,岑熙哭笑不得,“也许人没死呢。”

“不管死没死,不管是不是我们那新朋友,我就是替这个救人者不值,也敬其义。”将进酒怅然道,“你以为此事会如何解决?到最后还不是压下来,内部处理,这行窃而死,甚至毁掉庆元阁.拖慢大会的罪名,还得她背。”

岑熙也不是毛头小子,自然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心中不由沉了口气。

现还不清楚昌本盛等人为何要暗自关押这些参赛者,但也不像是第一次那么干,在山海联盟内部出现这种人.发生这种事,要是爆出来,对它的威信会有不小的打击,常规做法便是瞒下消息,大事化无。

“可恨不是非黑即白。”岑熙接住将进酒抛来的酒壶,一半洒地,一半喝下,两人待了片刻,远去。

庆元阁的火又燃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渐渐熄灭,大会的场地,换到了岛上的一处宽阔地,已经开始了。

天空火烧云,地上枯树藤,庭院阑珊。

“我一直好奇你的院子为什么总是一副荒芜的样子。”

冷艳的眸子瞥向房门口,幽幽道,“就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才隔了不到十天就又半死不活了。”

“这是最好的方案。”那一瞬,以无心之术将箱子转移出去保全林寒.涧肃,保留证据,是最好的选择。

尽管她来不及将自己送出去,但也躲进了青铜灯。

湛长风不确定青铜灯的具体品级,然灵宝之上肯定跑不了,足够抵御七品的雷丹。

敛微头一次觉得她的理智有点疯狂,连自己都算计。

天知道她忽然浑身是血地落到她的玄冰榻上,有多吓人。

那雷丹是朝她扔的,她躲得再快也会被炸到,身上没有一块完整,诸多丹药灵草用上去,这会儿才能下榻。

湛长风感觉到她实质般的冷眼刀,轻叹,“从这件事里,我也受到了教训。”

她脸色苍白,透着病态,如此一般,倒是怏怏似弱柳,敛微脸色一柔,“你知道便好。”

湛长风认真反思,“我以前总觉身外之物不重要,修炼只需一身筋骨.一条修途就够了,现在一看,我还得去买保命的丹药.宝具,最好得是灵宝级别的,遇到生死.神通也能对付。”

“......”你就反思出了这个?!

敛微头疼,“你醒了就快走,别让青铜灯被别人捡去。”

“嗯。”她是得快点出去,要是遇到群蠢蛋,将那几个人当死人埋了,或不小心触发玄铁锁导致自毁,那真是得不偿失。

湛长风出了青铜灯,灼热的暗火引得浑身发疼,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湛长风拾起青铜灯,气劲一荡,扫开压在身上的石块梁柱,黑暗逼仄的浑浊空间露出了个口子,天光与火光照映到脸上。

准备清理废墟的大会方人员惊诧地瞧着一人从暗火中出来,抚了下衣袖,走向长街。

湛长风先去客栈问了下林寒.涧肃有没有回来,等到否定答案,顺道去城门,那边的箱子已经不见了。

她沉思了一下,又去了船上客栈,凌未初心无旁骛地画符,都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什么,人不见了?”

“没事,你接着忙。”湛长风回城打听了一番,知晓那几个箱子被运到了城主府,正巧一队巡城卫也追寻而来,“你就是从废墟里出来的人,跟我们走一趟,有话要问。”

“我要见监察使,我知道庆元阁是怎么毁的。”

湛长风如愿被带到了城主府,见到了崔荣.古道人两位监察使,瞒下搜魂一事,只说是为了寻找失踪之人,翻进昌管事的房间查找线索,意外找到了人。

这些天的调查里,崔荣.古道人也弄清楚了真相,说道,“事情已经调查明白,昌本盛等相关者会被治罪,你虽然行事冲动了点,却做了件好事。”

崔荣让人递来一件法宝.一百中品灵石,送与湛长风,“这是大会方给你的补偿与奖励,听说你也是参赛者,现在大会第一轮已经结束,我们决定让你直接进入第二轮。”

“但,”崔荣散了点威压,郑重道,“昌本盛关押参赛者一事,你不可到处乱言,可懂?”

山海联盟还是山海界,与她都只是过客,湛长风不管他们内部是怎么调查的,又究竟调查出了点什么,她只要带回林寒涧肃。

“监察使放心,我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不知监察使能否告知救出来的人在哪里,其中叫林寒.涧肃的两人与我有关系。”

崔荣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加上她救人之举,产生些微欣赏,“你等着,我看看。”

他翻开一本记录,道,“被救六人......嗯?你说的两人不在其中。”

第411章 数字指向

“不可能,昌本盛借测验资质一事扣下有潜质的散修,他们定也在其中,否则不会派人来暗杀我。”

崔荣问,“你当时见到了几个箱子,转移出来了几个?”

“见到三个,转移三个。”

“这就没错了,三个箱子六人,再塞也塞不下了。”

湛长风仔细回想当时进入昌本盛房间开箱时的情景,因为那箱子是隔绝神识刺探的,她先入为主地认为人都在箱子里,也只来得及开一个箱子确认,却忽略了其他可能。

“昌本盛有没有交代,他要将这些人送到哪里,或者,还有没有人被关在其他地方?”

案件机密怎容她询问,崔荣严厉道,“这事儿我们会再查的,你先回去耐心等候,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崔荣是生死境高手,是大会监察使,背后更是山海界数百势力加盟的联合组织,他一句你回去耐心等候,叫湛长风无法辩驳。

事关山海联盟内部问题,也容不得她多加询问,湛长风执道礼,“还请两位监察使理解我的心情,我就在城中鸿运客栈等候两位的消息。”

崔荣.古道人不能对受害者亲友多加厉言,道,“你放心,只要人是他扣下的,肯定给你问出来。”

湛长风走出城主府,大会转移了位置,街上也跟着冷清了不少。

她除了知道林寒涧肃的失踪与昌本盛有关外,竟没有其他一点线索。

忽泛上一种空洞之感,居然是久违的无力,易长生之后,她不曾有过这种情绪,都快忘了对一件事无能为力是怎样的感觉。

她厌恶被动等待,厌恶前因后果的缺失,厌恶自己站在原地,左右四顾,没有可以使力的方向。

主观上的厌恶,却不能改变客观上的无力,她唯有等,等某个答案或者契机。

湛长风没有压制自己的情绪,而是静立了几息,将它释放干净,转换成继续前行的理由。

小会开始前,一页岛已经被结界笼罩,关闭了岛屿,没有人能出入,他们只要还活着,就一定在岛上。

湛长风深入林中,惊起鸟雀,用清鉴魂印将它们变成自己的眼睛,飞往各个地方。

离大会结束,开放岛屿还有三天,如果这三天内没有任何消息,再找就难了。

湛长风将附近一带的鸟雀都捉完,中途还遇到了鸟群,全下了魂印,总共放飞了三千多只鸟,这才罢手。

她迎着深夜的月辉踏上官道,分辨方向之后,想起不远处是那个扁担老叟的住处,信步走去。

最初她见扁担上的刻图,只当是哪位隐世大才刻着玩的,但后来接二连三看到这种扁担,便知,这人不是隐世,而是等着入世。

目前只知他在算术方面十分了得,不过算术和占筮同源,皆是数术活动,是以极大可能他是一名占筮师,或者说,一名精通占筮的谋士。

能在乡野三十年不声不吭做老叟,这样的人,不是厚积薄发,就是为了等一个合适的人。

所以她现在声名不显,但仍有极大概率争取到这个人。

湛长风走近竹屋,注意到门扉上的数字:941810。

这可不是她刻下的那道算式的答案。她换了几种运算方式,思绪一定,如果不是算式而是占筮呢。

今年是申年正好对应9数,4月18日,10是酉时。

算天时最常用的是易数,以此起卦,年月日相加除8余1,上卦为乾,年月日时相加除8余1,下卦为乾,年月日时相加除6余5,动爻为五爻,乾为天变火天大有,为丰收之意。

算方位便是居乾宫,正北,利金。

不论哪个,都有财富之意。

然花白老叟是何意,给她算命?

她思忖间身边多了好些人,为首的赫然是一抱剑男子。

抱剑男子木着脸,看着竹屋那个白袍年轻人,心中不敢大意,“阁下何人?”

湛长风看见他身上的族徽,心下恍然,“恭喜。”

言罢抹了门扉上的痕迹,便要离开。

抱剑男子挡住她的去路,道,“我家公子很欣赏阁下的机算之才,愿请阁下入帐,官位以奉。”

“我一介散人,自由惯了,谢你家公子好意。”

“你还未说你何人。”

“一介散人。”

抱剑男子扯起笑意,陡然出手,电光火石间十招已过,湛长风似有不敌,臂上被划了道三寸深的伤口,血染红了白衣,她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实是抱歉,我只是想讨教二分。”抱剑男子放下伤药,作揖告辞。

一群武士几个闪身齐齐消失在村庄。

静寂中湛长风收起了表情,似这个沉沉凉夜。

呵,好一个景耀公子。

她突然有些许期待,有了神机妙算老叟的景耀国,如果对上东临王朝会发生什么,可惜东临王朝已经没有了算无遗策的花间辞。

湛长风缓步走入黑夜,那三寸伤口,已然愈合。

另一边楼阁上,抱剑男子道,“公子放心,只是个修为低弱的普通修士。”

齐桓叩着栏杆,“当真?”

“确实,其功法甚是普通,且属下用了测谎术法,确定她的语言和情绪不做假。”

看来是他太小心了,齐桓按按眉头,这世上天才诸多,那人也许只是喜好机算罢了。

况且他也未听闻哪家哪国有这样一个人。

湛长风行至冷江,忽而想到什么,又返回了竹屋,先是站在竹屋前,然后向北走去,这一走,就穿过了大半个村庄,拦路的是一个草棚子,也不知多久没整理,满是酸臭味。

茅草堆上躺着个人,衣衫褴褛.毛发遮脸,像是哪来的野人。

野人勉强睁了一只眼,道,“我跟那老头都是天涯破落户,遇见后打了个赌,看谁先腾达,我们一个住南边,一个住北边,唉,果然村尾这个位置不好,我竟是输了。”

湛长风,“你能为我做什么?”

他大笑,“一个灵珠我能给你变成百个,一家店我能给你变成百家店,那个时代,敛微是财神,现在该换我了。”

“......”湛长风以为自己听错了,“敛微?”

野人摆摆手,一副你们这些普通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小心翼翼掏出怀里的册子,册子老旧,边上都脱了线,像是人物图画,“那是上古,也就是九万年前,太皇上帝赦封的财神。”

“我倒是确实不知道。”湛长风撇开这一点,“你愿意入我麾下么,首先一点说清楚,我是白手起家的,还在初期阶段,未来不乏变数。”

野人问,“你想要做什么?”

“权与财。”

“这就行了。”野人揣起册子,像是立马就要跟她走。

招收硕狱.钦擅等人,她怎也是花了功夫的,还是第一次如此轻松地招到一名手下,“你不怕跟错?”

野人浓密的胡须后面,神色庄重,“你又如何信我,凭那半仙老头的指点?”

“我信自己。”知道敛微的存在,应当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也信自己。”野人咧嘴一笑,“反正我什么也没有,更没什么可失去的,稳赚不赔。”

“那就跟我走吧,我名湛长风。”

“属下金不换!”

第412章 上古财神

船上客栈

“主公。”金不换剃了胡须,束了头发,换了身金边云纹的绸衫,野人摇身一变,赫然是样貌翩翩的中年美男子,笑起来一脸富贵相。

“把手伸出来。”

......金不换伸出手,就见刚刚认下的主公搭着他的脉,他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会争霸的上位者,因为她身上没有权利**,反倒清绝出尘,然这人又合该高高在上,睨视着芸芸众生。

他头一次遇见如此之人,莫名地没有来自上峰的压力,像是在纷扰中遇到了好友,谈笑论道,随性舒服,却又不由反省自己的着装言行,是不是会唐突对方。

一句话拉回了他的神。

“寿元将近?”

金不换惊讶于湛长风的神通广大,连这个都能看出来。笑得坦诚又没有芥蒂,“某还有五六十年呢,可为主公尽力。”

“某平生所愿,便是效仿一人,成就她不能成就之事,我相信主公,也相信自己。”

湛长风也是意料之中,若非他卡死在生死境命不久矣,恐怕也不会甘心为人属下来实现自己的价值。生死境在绝大部分地方都可以横着走了。

金不换正想让湛长风不必为他担忧,却听她道,“你要是想活,延续寿命的丹药.突破境界的功法都能得到。”

湛长风与他谈论了一个时辰,内容集中在如何做生意之上,还有一些天南地北的闲话。湛长风对生意上的事不太了解,但她能从一个人的言辞肢体中预判他的行事作风。

谈完,湛长风直接给了他一亿,“我要先看看你用这一亿能做到什么地步。”

“啊?”金不换默了半响,“主公您说实话,你是哪个隐世豪门出来玩的吧。”

大方得简直让人惶恐。

他们见面总共算起来还不到三个时辰!偏偏对方似乎觉得这都是小事。

那老半仙还真给自己找了个好主公。

湛长风不置可否,“你只需记住你是我的人。”

她又去凌未初的房间替他拔除了一成火毒,凌未初虽没有明说,但他原本应该是生死境或神通真君,毕竟他说过他这一掌是被神通真君打的。

受神通真君一掌,日夜遭火毒折磨而不死,本身实力当不错。

前几天给他去毒后,他筑基小成的修为已经涨到筑基大圆满了。

凌未初感觉自己又好了很多,问,“那俩孩子的事怎么样了。”

“还未找到。”

凌未初似乎读懂了她话里的沉郁,宽慰道,“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该找回来的,一定能找回来。”

他抱出一堆符,“这都是我近日画的,另外上面两张是妙玉观想,使用时,需排除杂念,只留某个你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它会冥冥之中给你指引,你谨慎着用,记住心诚则灵。”

湛长风观此是精血所制,想来凌未初花费了大力气,郑重道了声谢,“凌老费心了,若不是我让他们参加小会寻师承,他们也不会遭此罪,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定要将他们带回,给他们一个交代,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凌未初温和地点点头,又画符去了。

湛长风从白天离开城主府到这大半夜都没休息过,事情全部办完,终于回房泡药浴休息。

还没泡一半,她闲不下来,叩了两下青铜灯,与里面的敛微对话。

将金不换在生意上的观点准则与她一说,让她帮忙评估金不换在生意这块上的能力。

敛微倚着枯树下的石桌,仔细听完,道,“理论上不错,你想把昼族和商鼎会方面的资产交给他打理?”

“暂且都不想,昼族是军事组织,只要有会打理财务的人就行了,商鼎会不以盈利为目的,不适合他这样精明的生意人,他如果真有能力,可以单独成一条赚钱的线,给昼族.商鼎会提供额外的物资支持。”

与金不换谈过后,她就知道他可以成为一名赚钱的生意人,但他不会成为敛微。

若要比喻,金不换能从一只羊身上薅下最多的羊毛,敛微却能决定这只羊怎么分配,让那些人多得,让那些人少得。

“说来他与你有点关系,他知晓你的名讳,称你为财神。”

敛微哑然失笑,“竟然还有人记得,怪不得他的某些观念有点耳熟,他应该拿到了我的生意经。”

湛长风略感稀奇,“你真的是上古财神?”

“只是一个过期作废的名号罢了。”敛微回忆道,“我自九天财运中诞生,后来落在玄天,拜了师尊,当时的春江阁不仅是空间之道的圣地,在做生意上也是一把好手,妖庭治理下的钧.苍.变.玄四天中,有大半财富都流向它,可能也是为了笼络师尊,太皇上帝就给了我财神的封号。”

“那时我还什么都不懂,师尊说既然有了上帝认可的封号,就向四天显迹,收取信仰辅助修炼吧,后来我就编撰了一篇生意经,奖励给我的狂信徒,我似乎只给过三个人,因为没过几年,大破灭之战就开始了。”

“用信仰辅助修炼?”地狱道也与信仰有关。

“正面的信仰可以增强自己的气运,甚至修出功德。”敛微有意提醒道,“王侯帝君之争,某方面也是信仰之争,钦擅专长气运,我看他胸中有成算,可能会从塑造信仰.壮大气运角度为你做事。”

湛长风若有所思,“我确实让他去神州帮我稳定气运了,他具体会怎么做,我尚不清楚。”

除却本身实力.势力,还要气运.信仰.功德。

这条帝道该怎么走,确实需要好好规划了。

湛长风又与敛微闲聊了一会儿,总算将药浴泡完,天未亮,候着城门开启,到城主府探听消息。

崔荣无奈道,“你急什么,我们会查清楚的,你以为审问犯人就像过家家啊,里面复杂着呢,哪能这么快,大会第二轮在冷江边的秘境里,你先去参加,比完我一定告诉你。”

“希望监察使不会食言。”湛长风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暂退。

崔荣其实也不是托词,本想连日连夜追查,结果上边要求缓缓,让他们先做好大会的监察工作,等大会后,让专人来调查此事。

山海联盟平时的事务,由各势力推选的执事长管理,他们这几个监察使,不是山海联盟的常任官员,是各家为了这次大会临时派出来的,要是没上面的许可,确实不好拷问昌本盛。

第413章 秘境比试

赶海大会因被毁了擂台场地而推迟了一日,如今第一轮比试已经结束了。

据闻此次总共有一万多名参赛者,第一轮以擂台混战的形式疯狂淘汰了八千人,第二轮地点换到冷江秘境,继续混战,只不过一个个擂台变成了整一个秘境,外部环境更加困难险恶。

战力榜重实力,次天赋。需修士主动去争取点将台资格,才能上榜。

新秀榜重天赋,次实力。筑基后,海世图就会自行感应排位。

两榜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然天赋和实力本就息息相关,加上年轻修士对点将台多有向往之心,所以两榜中,尤其是前百的姓名,有很高重合度。

这次赶海大会有苍莽斗法名额做奖励,引得榜上天才蠢蠢欲动,纷纷现身。

有好事者根据第一轮比试,将出现的两榜前百,合成一本名录,综合排位,推出了十名大热参赛者,也是最有可能进大会前十的参赛者,战力榜第一宰飞星与新秀筑基第一的沧浪不相上下,紧跟其后的是岁清寒.康子真,这两人居新秀第二.第三,但声名不显,很少露面,这次可以说是他们首次在世人面前展露实力。

另有鬼慎舟.齐悦.岑熙.管安山.川断.沈光皓。

细究他们的背景,不是两榜上都有名,就是占了一榜前十,而且全都是门派.诸侯的弟子门人,竟没一个是散修。

散修中呼声最高的是勾子骞,战力榜第十,极有可能挤掉上面的热门参赛者进入大会前十。

大会中也出现了几个实力高强,却不在两榜中的修士,**是来凑热闹的界外人,如将进酒。

湛长风作为界外人,原也想来见识见识此界天才的实力,顺便看看苍莽斗法上可能遇到的对手,发生失踪之事后,没了这个心情,兴致缺缺。

赶海大会是一次天才的爆发,也是山海联盟招揽能才的时机,第一轮比试后,进入第二轮的修士可以进行资质测验,向联盟各势力递敲门砖,同时,大会方也会从淘汰的那一批修士中择取优秀者进行资质测验,给其进入第二轮的机会。

湛长风便是被监察使们用这个理由放进第二轮的。给她这个便利,多半带着安抚性质,却不是她需要的。

但她可以用这个机会正式进入大会方的视线,间接要求他们重视自己的诉求,所以崔荣要她先去参加第二轮比试,她果断答应了。

第二轮采取累积制,每人会分到一块玉佩,夺得二十枚玉佩就能出秘境进入第三轮的一对一论战。

监察使会在秘境内全场监视,避免死亡。

湛长风与其他参赛者在秘境前等候入场,突然通过魂印看见了几个维持秩序的大会方人员,与乔远山记忆中的影像一模一样,和昌本盛是一挂人。

她顿生疑窦,那些监察使究竟怎么调查的,又调查出了什么,连这些人都没查出来吗?

连这些人都没查出来,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查到山海联盟内部长期暗害天赋散修的那群人。

不能指望他们。

湛长风迅速思考着对策,打算先进秘境溜一圈,再想办法瞒过监察使的耳目,接近那几个人,看看他们知不知道林寒涧肃被关在哪里。

“比试怎么还没开始。”

“太阳都那么高了,热死个人。”

抱怨的人突然闭嘴,三道流光落在半空,一个是风骨卓秀的男修,一个是秀媚绰约的女修,还有一名负剑修士,分别为山海联盟的执事长泰和真君,山海联盟的客卿素华真君,东道主横生剑派的长老正源真君。

三位主持大会的真君出言勉励一二,便开门见山地宣布第二轮比试开始。

“记住,进入秘境半炷香后才可以互相斗法!”

两千多名参赛者高声遵令,等秘境一打开,蜂拥而入,迅疾地消失在广袤无边的暗色石林中。

有半炷香的缓冲在,多数人都选择先占据有利位置,为之后的混斗做准备。

某些能横扫同阶的高强者就没这个顾虑了,姿态十分随意,反而他们所过之处,十里内皆空,众参赛者纷纷避让,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湛长风没走出多远,感觉身后跟了几个人,很是光明正大,似乎吃准了她。

她也不理会,趁着半炷香的空闲将这个秘境大致摸索了一遍。

“道兄,我们还是先躲起来吧,她似乎不好惹。”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不好惹的,凭她故弄玄乎地一个人四处瞎转悠?”

“蒋道友说得有理,此人面生,修为又比我们弱,正好从她身上夺取第一枚玉佩。”

“还是得注意点,要是她故意把我们引往那几个天才处,半炷香一到,我们也就凉了。”

这四个抱团的修士,半途遇见另一个孤身且较弱的修士,果断放弃一直转悠的湛长风,堵他去了。

时辰到,远远近近的各处连续爆发战斗。

为了第二轮的公平性,最大限度地检测实力,参赛者身上的储物之器都被封印,防御法衣也应要求换成了普通衣衫,只容许使用一件武器。

湛长风身边就一支文渊笔,布下五行困杀阵,像这种大型竞技场地,对阵法师有天然优势,坐等别人落入阵中便可。

不过修士都是警觉的,前半个时辰,路过这一带的人接二连三入阵,后半个时辰,其他闻到风声的修士就全绕道走了。

湛长风收起六枚玉佩,又换了个地方蹲守,渐渐成了参赛者最不待见的修士之一,唯恐避之不及。

却也有不少人专门寻着她的踪迹来挑战她,就是有时候会认错人。

“沈光皓,让道爷来破你的阵!”一道粗狂声音从百丈高的石柱上直坠而下,气势雄浑。

五行杀机如刀,管安山皮一紧,但观四周无一点异样,唯有四溢的杀机,他置于其中,似无处可逃,又似无从破解,每走一步,像是有无数的线缠着他,身上莫名被切出血口。

管安山一时不敢妄动,他一不动,杀机也不动了,呔,这是什么破阵法,他总不能站在这里一动也不动。

“沈光皓,你出来啊,待你出来,我们一决雌雄!”

湛长风是不会现身的,没必要。

沈光皓的名字她也听了一二,此人擅长的是法阵,与她现在施展的刻阵是不一样的。

法阵以手印口诀布阵,有时要阵器作阵眼,可借天时地利,但布阵的时间长,不适合高速作战。

刻阵靠一支笔走天下,精深者能够快速成阵,缺点是缺乏灵活性,画下的阵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很难像法阵一样藏匿于周边环境中,不然她也不会接连换地方守人。

第414章 再行追踪

管安山连刻阵和法阵的痕迹都分辨不出来,怕是根本与沈光皓不熟,只是听闻风声才兴起挑战的。

湛长风思忖时,管安山已经准备强行破阵了,圆满的拳意喷薄而发,形成宝塔意象,威震四方之势突现,一拳拳打裂空气与无形的杀机较量。

五行困杀阵的特点是敌强我强.敌弱我强.敌不动我不动,作为一座能困杀脱凡的六品阵法,对付筑基绰绰有余,哪怕管安山是战力榜前十。

随着管安山地动山摇的攻势,五行杀机愈重,金木水火土五种意象几乎凝成实质,朝他发起进攻。

其实五行困杀阵是好破的,你不动手,心平气和时,就是它威力最小的时候,也是你最容易逃脱的时候。

强攻是最不可取的,除非你的实力远在这个阵法之上,否则只能换来更严重的反噬。

刻阵的另一个优点,或者说缺点,在这时出现了,她可以在旁转笔,不断补充缺失的阵线,维持这一轮阵法的完整,而她一旦停止补充,它就会在管安山的消耗下渐弱,直到消散。

湛长风心神空灵,她能感觉到某位监察使及某几个隐藏在石林之中的修士的关注。

总共两千多名参赛者,每人拿到二十枚玉佩就能进入下一轮,所以到第三轮还剩一百左右,基本就能拿到苍莽斗法的名额了。

为了避免在苍莽斗法上相遇的尴尬和冲突,她这个外界人是肯定不能进入下一轮的,她也不想在秘境中伤筋动骨,消耗力气,她的目的只是用实力引起关注,为自己增加分量,现在目的已经差不多达到了。

“找到你了!”管安山神色大为振奋,一招压山宝塔崩裂阵法一角,紧跟着催动秘术,身化残影脱离阵法范围,手掌一翻,蛇矛在握,突刺而去。

湛长风脚尖点地,激射出去,一蹬石笋柱,跃身攀上顶峰,而她身后那根石笋柱已经被吞吐如蛇信的矛尖贯穿。

他发觉她的踪迹也不奇怪,补充阵法时难免会产生力量波动。

管安山持着蛇矛仰头望去,竟发现不是沈光皓,嘿,没想到除了他,这次大会还有人用阵法战斗,怎第一轮的时候没有印象,“某乃管安山,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我们痛痛快快打一场!”

“风湛。”

“好,我记住你了!”

“一力贯山河!”管安山一跃腾空,朝湛长风彪射去,身形轨迹似闪电似蛇形,曲折闪烁不能琢磨,八丈蛇矛未近其身,却已有穿透这方空间的势,掺着冷江秘境阴惨的寒风像是要将人贯穿撕裂。

他的眼角是极致的自信,没人能扛过他的蛇矛他的战技!

兀然,一丝寒风切断了他飞扬的发,危机感从心底迸发,却见十丈远的那人手向下压了一下,如同一个不得了的信号,凭空而生的爆破在耳边炸响,摧枯拉朽的力量将他包围,野蛮又暴戾地冲撞着他的身体,连着周遭林立的石笋柱断裂崩飞!

艹,这个阵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管安山被半空的摧魔爆破阵乱了手脚,彪射之势骤顿,筑基不会凌空飞渡,旁边的石柱也在阵中跟着被炸毁,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他坚持不过三息就被迫坠向地面。

此时湛长风手指一勾,先前埋下的青垣离合阵激发,合式阵先绽锋芒,因摧魔爆破阵炸飞的乱石俱以弹射之力朝管安山冲去,要给他在半空来一场活埋。

头顶有摧魔爆破阵,脚下与四周尽被携力打来的乱石包围,管安山不上不下,呼喝大吼,挥舞蛇矛击碎冲面而来的乱石,他眼睛一瞥,心肝微颤,只见那方圆三里的石笋柱像是被神来之手折断,悉数朝他掷来,“咱不带那么玩的,能不能好好打一架!”

“不好意思,我是阵法师。”湛长风不走心地回了一句。

远处观战的人表情俱是精彩,没想到最强前十的管安山会被压制到这个地步,只能疲于应付她的阵法。

“此人,像不像在庆元阁与管事大战的人?”

在青垣离合阵出来的时候,不少人泛起了疑惑。

那天在城中的修士,多少都看到了庆元阁的破灭,甚至有人还听到了湛长风对昌本盛的揭露。

可......不是说与昌本盛相斗的是贼人吗?

如果是贼人,她怎能进入比试?

如果不是贼人,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也可能只是招式差不多。

不管别人怎么想,管安山只想唾弃这破阵法,他操起蛇矛使出一力贯山河,不停刺穿砸上来的石块,朝地面坠去,一直被吊在半空,他定会被玩死。

湛长风不紧不慢地转动文渊笔,在他以冲锋陷阵之姿突破重重乱石,落到地上时,新一轮阵法覆上去。

管安山尚未露出舒心笑容,熟悉的杀机再次成网,锁住了自己!

五行困杀阵!

湛长风感觉差不多了,布完这一阵,挥开衣袖,飞掠离去,任他破解。就算没力气破,监察使也不会让他伤残的。

“喂!”刚想掏出玉佩的管安山懵了,你把我放了再走啊。

秘境中的人数在减少,陆续有集满二十枚玉佩的修士出去,湛长风又滞留了一段时间,等到大会方宣布第二轮结束,随众离开。

“道友,收获如何?”将进酒老远就看到了她,扛着长枪过来打了声招呼,没有特意提庆元阁的事。

“聊胜于无。”湛长风注意到与他一前一后出来的那人,似乎是战力榜第一的宰飞星,他投来的目光颇有些意味,像是刚跟将进酒打过一场。

“,聊胜于无,不如喝酒,道友有空再喝一杯吗?”

“这次不行了,我还有事。”

“那就下次吧,需要帮忙就说话啊。”将进酒摆摆手,笑着走了。

湛长风提交了十九枚玉佩,随即隐匿了起来,准备追踪那几个与昌本盛有关的人。

她盯的是一个叫柳平的管事。

昌本盛负责赶海大会的所有资质测验,名下分两个组,一个是他亲自带的,负责小会测验,一个是柳平带的,负责大会测验。

在乔远山的记忆里,柳平算是他的副手,不管是在职务中,还是在绑架参赛者这件事上。

第二轮比试结束,大会方人员正在进行收尾工作,她需要等一个他独身的时机。

第415章 见昌本盛

庆元阁被毁后,大会方将临时办公地换到了城主府旁的一座宅院。

湛长风遥遥追踪柳平,他的行迹很正常,从秘境回了宅院后就一直与手下在书房处理比试结果。

隔壁城主府住着三位真君.众位生死境强者,湛长风也不好明目张胆在此下手,况柳平是脱凡大圆满,若非肯定他与林寒涧肃的踪迹有关,强取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湛长风见天色尚未全黑,去城主府求见监察使。

崔荣与古道人几位正在小厅议事,听到通报忍不住摇头。

古道人问,“昌本盛那边怎么说?”

“我去问了一次,他说那两个孩子被藏在庆元阁里的一个房间,没有和其他人放在一起,应当在雷丹爆炸下死了。”崔荣遗憾道。

石耳抚着短须,“怎会将他们单独关开?”

崔荣羞于启齿,愠怒道,“这恶贼,与烟火之地狼狈为奸,暗自拿人送入那等地方修炼淫术,我也问了他这个问题,竟嬉皮笑脸跟我说他们长得最好看。”

“他不像是第一次做此事,要在山海联盟内瞒天过海需不小力量,仅查出了他身边那几个手下吗?”庞寇疑问。

景耀近十年在山海界的声望很高,正在争取联盟内部的最大话语权,试图与东临分权,因着这个关系在,崔荣不由对他的问话想了好几遍,才斟酌回答,“依他之言,是他与身边人利用职务之便,暗押参赛者,赚取钱财,负责小会测验的人员都是他的同伙,我与古道友也查了柳平那边,没有不妥,但具体,还要联盟派人来查问。”

古道人,“联盟的人,我们确实不好严刑逼问。”

反正事情也议完了,崔荣起身道,“我今早与她说了,会给她一个答案,先告辞了。”

“我也走了。”庞寇朝崔荣微笑,“道友要是不介意,我与你一起去见见她,我看这小友擅长阵法,我也略懂,想和她讨论一二。”

崔荣大方引手,“当然不介意,道友请。”

她有败管安山的资格,更重要的是,她还是阵法方面的人才,在城防与群攻战中,这类修士是真正的大热门,没有哪个诸侯不心动的,若能收服加以培养,绝对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崔荣心有打算,只叹早前没有问她师承与背景。

湛长风见到两位监察使,对林寒涧肃已死的说法半信半疑,如果他们真被昌本盛藏在庆元阁中的另一个房间,确实可能意外被雷丹炸死。

她沉思了几息,“监察使能否让我见昌本盛一面,不见到这个凶手,亲自从他口中确定弟妹死亡,我恐会横生心魔。”

崔荣尚未说话,庞寇叹道,“小友当真重情重义,崔道友,你就让她见一面吧。”

......崔荣胸中一闷,这话抢的。

“也罢。”左右只是看一眼,还能少块肉不成,崔荣招来一名侍卫,“你跟着他去吧,人死不能复生,切记不能激动。”

“多谢两位监察使。”

湛长风随侍卫穿过回廊走道,进入一间守卫森严却偏僻的院落,像是临时关押之所。

侍卫带她到东边厢房前,与门外的守卫通报了一声,守卫打开房门,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进去,防止她做出不轨之事。

房中家具皆无,空空荡荡,只有一人被锁在立柱上,他听到动静,那双耷拉的眼慢慢抬起来,见着湛长风就像见着了鬼,半响,咬牙切齿道,“你竟然没死。”

“你不死我又怎么能死,你将林寒涧肃困在了哪里。”湛长风放开心觉尝试去听他的声音,但修为境界所限,听不清楚。

“呵,你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他们,他们都已经死了!因为你,他们都被炸死了!”昌本盛目光恶毒,咧嘴笑得肆意。

“你究竟看中他们什么,会将他们单独与其他人分开。”

湛长风语气激切,表情却很平静,昌本盛心中的异样一闪而过,又被她话中的一点吸引,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原来你不知道,是了,你不知道,哈哈哈。”

他语中带着昭彰的恶意,一字一顿道,“你该庆幸,他们都死了,不然,该沦为别人的玩物,定有不少修士喜欢他们那个调调,年纪小又长得美,尤其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要是一起玩,那就踏马活赛人间仙境!”

“闭嘴。”

站在门内盯着湛长风的守卫眼见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扣住昌本盛的脑袋掼到柱子上,砸出一记闷响,连忙上前阻止,却被一道结界弹开,“住手,不准私自打斗。”

“我不会动他,让我将话问明白!”

两位守卫被其激愤之意所慑,又见她果真没有再动暴力,犹疑之下没有再上前,只是不断口头警告她。

唯有昌本盛见到她激烈动作与言辞之后,表情是怎样沉冷平静,他忽从心底升起寒意,刚要开口呼救,脑袋刺痛,搜搜魂?!

湛长风又用力将他的脑袋往立柱上砸了一下,扭曲的脸让两守卫以为是被撞疼的,虽私心觉得这种在人家亲友面前意淫的人,实为不耻该死,却也不能放任她,“快将结界撤去!否则我们就要动粗了!”

你们他妈倒是动啊!昌本盛心中怒吼。

湛长风神色忽凝,只见他的识海被一个弑字禁制保护,搜魂术被阻,时间紧迫,她无暇去想究竟,不断用魂力攻击他的神识,一边质问他林寒涧肃的去向,终于在他心神动摇之时,心声清晰了起来。

“你想要他们做什么,你将他们藏哪里了,你是谁的人。”湛长风的声音含了抵入心间的意志,迅疾而又快速地重复这句话。

从湛长风动手到此刻也不过十几息,两守卫见昌本盛脸色愈加狰狞可怖,终觉不对,猛力攻击结界,“快住手!”

闻讯赶来的崔荣倏忽而至,一掌抓破结界,湛长风也及时抽手,退开一步,低头道,“抱歉,他辱我弟妹,一时没控制住,失态了。”

崔荣瞪着眼,想骂也不骂出,气急甩袖,“你这是胡闹!”

他检查了下昌本盛的身体,无大碍,就是精神有点虚,这才缓了脸色,朝湛长风道,“还不快跟我走。”

“发生了何事?”三道光在门口落下,是古道人.庞寇.石耳闻动静赶来了。

崔荣道,“年轻人火气大,小事而已。”

这时昌本盛大声喊,“我一定要杀了你,绝对不能让你活着!绝对不能让你活着!”

四位监察使神色各异,古道人静念了句无量天尊,石耳怜悯道,“恶人磋磨多,回头是岸。”

“呵,这人我看着也想打一顿,确实小事,都散了吧。”庞寇摇头离去。

湛长风承着昌本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跟着几位监察使出门,心思略沉重。

第416章 那个房间

住在鸿运客栈,也未必鸿运当头。

本以为是不小心卷入了这次事件,却不知早前就有隐晦的预兆,昌本盛识海中鲜红的“弑”字禁制唤醒了她某小块记忆。

那时她从点将台出来,准备去寒雪城赚些灵石,为黄杜阁的拍卖会做准备,中途遇到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暗杀,那名暗杀者的识海里就有这个禁制。

因为从他的储物袋里发现了一些悬赏令,便以为他是某个暗杀组织的。

却不想,横跨了数个星界,在这里又见到了它。

她遇到那名暗杀者是意外,那名暗杀者要杀她却是预谋。

昌本盛扣押有天赋的散修是预谋,让她发现这枚禁制是意外。

两次意外,让她窥见了这个组织的冰山一角。这绝对是一个隐藏在杀戮与混乱中的庞然大物。

她尚不能凭借藏云涧.山海界里的两次遇见,判断这个庞然大物到底为何,又有多大,但只它渗入一个中世界的全界组织而如鱼得水不被察觉,就能明白它的危险恐怖。

尤其它还有惊人的保密性,像乔远山这些可能连喽都算不上的边缘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事,为谁做事。

而昌本盛这类人,记忆被禁制保护,且会一力承担下罪名。

湛长风倚着案几,一边思考,一边信手写下“弑”字,血腥之意仿佛能冲散这间客栈里的生气。

她暂且将这个字撇一边,排比揣摩昌本盛的心声。

一个人在受到外力威吓时,心里活动可能会空白一片,也可能会跌宕起伏,她用语言加以诱导,昌本盛的心声中确实暴露了几个有用的关键字。

他(她).藏.破军战体.主上.杀器......

当时昌本盛的心声很乱,充满了愤怒和无意义的咆哮,将各种字眼连串,揣测大意,应该是林寒涧肃被他(她)带走了,因为他们有破军战体,会成为主上的大杀器,没有被提前带走的修士,则会按正常计划送到某个地点。

湛长风知道林寒涧肃有破军命格.极品根骨,却不知道破军战体是怎么回事,她在特殊体质的种类这块上还是空白。

不过林寒在战斗的时候,是有一种杀伐之势,也许跟此有关。

另外这个他(她),没有明确出现姓名,但从昌本盛的心声推断,他(她)等级比他高,有直接接触主上的资格。

湛长风兀顿。

“我一定要杀了你,绝对不能让你活着!绝对不能让你活着!”

这句话不像是昌本盛自己的愤怒之言,像是在跟谁说话。

是跟那四位监察使里的某一人说,还是跟某个悄然存在说?

不管是谁,背后又有怎样的势力,她只要把两人带回来。在这座岛上,情况是最容易控制的,一旦出了这座岛,她想追也没地方追。

两个大活人是不可能随时携带在身边的。

湛长风摸出凌未初给的妙玉观想,试试能不能用它确定两人的位置。

妙玉观想散发出玄妙的光晕将她笼罩其中,光晕映照着她的紫府,意识也坠进了空灵的观想之境。

山非山.水非水,山是山,水是水,虚虚实实,镜花水月也变得有案可稽,她忆着两人的模样,脑海里浮现出一间房,一个衣柜。

信息太少了。

湛长风从观想中醒来,手中的符已经化为灰烬。

仔细回想房内的设施,古朴.昂贵,中央还有一只燃烟的博山炉,当是贵人所居。

她结合昌本盛的地位和语言,有点怀疑那四个监察使。

博山炉.熏香,一丝灵光划过,药香与某种香料混合的奇特清香勾起回忆,是他?

是与不是,明天第三轮比试开始,诸位真君.监察使忙于主持大会之时,就是最好的查探时机。

但也要考虑好后果,以她目前之能,对上生死境有些勉强,她的神魂和道境可以与生死境媲美,身体力量却还跟不上,若只是一个生死境倒还好说,怕的是这个生死境后面还有真君,还有一整个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势力。

岛上的山海联盟人员中,也不确定谁是可信的,就算可信,也不一定会信自己。

再易容么?

她脸上的面具有九次改变容貌的机会,已经被她用完了。

天大亮,第三轮一对一比试将在横生剑派山门中举行。

第一轮比试,在能容纳十几万人的开阔场地进行,谁都能去观看,造成了万人空巷,第二轮比试在秘境中,外人看不到,第三轮比试在横生剑派内,只有受邀的各门派.各方国以及散修强者才能进入观礼。

没能去成的修士在川萝城内自顾自热闹,街头巷尾热议不绝,一个个天才的名字口耳相传,成为这个年代里,山海界的新秀标杆,现在这些标杆,要去争夺最强者之名。

湛长风束起长年披散的头发,换了身不起眼的灰衣,用魂力改变气息,避免被查到她目前的身份上,后又摘下覆眼的布条,睁开无神的眼。

她走上热闹的大街,随手从路边的小摊上拿起一张面具,忽而想起她的储物袋里是有一张普通面具的,农人用三两笔在木制面具上绘出憨态可掬的狐狸样,摆在青白山山神祭的盛会上卖,然后被余笙买来送给了她。

湛长风有点不好的预感,放下面具,找了个地方给金不换去了口信,让他在岛屿开放后带着凌未初去杨解城商鼎会,不用等她。

她重新走上街,城主府所在的居住区冷清许多,座座高门大院,她戴上从储物袋里找出来的狐狸面具,又为了以防万一贴上隐身符,避开巡逻的侍卫,翻进城主府。

她要找的是石耳那间。

湛长风花了些时间确定石耳的寝居所在,辰时末,第三轮比试已经如火如荼进行了,她也观察着他寝居外的禁制,发现这个禁制下,不论是她想办法破门,还是以无心之术突然出现在房内,都会引起主人家的注意。

以生死境之能,从横生剑派回到城主府大约一刻左右,她要是选定了这间屋子,就必须找对,不然她可能没有时间精力去搜其他人的屋子。

湛长风犹疑了一瞬,道种显化的虚无之眼在紫府中睁开,透视门墙,见到了中央那座博山炉,摆设与观想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很快,她也看到了那个在观想中出现的衣柜,接着透视......竟然是空的!

是换地方了还是找错了。

湛长风快速扫着屋内的所有遮掩之物,都没有人影,但卧榻的位置.茶壶的朝向.博山炉上细小的刻痕,证明这就是观想中看见的屋子。

不好,打草惊蛇了吗。

他一个生死境会怕她一个筑基?

湛长风心思百转,迅速抽身掠出城主府,朝城外遁去,几乎是下一瞬,数道强劲的气息追踪上来。

第417章 山林之战

湛长风掠出城外二十里地,穿过了几道河流山岭,身后三人如影随形,她这会儿可是隐身的,能如此准确地追踪她,肯定是在石耳屋前沾染了东西,若不说他早有准备谁信。

她神识横扫,那三人跟前果然有一只指头大的蜂虫,立刻弹出一缕魂力将它打落。

“汤道兄。”冯媛惊呼,敌暗我明这仗可不是好打的,何况听说对方还擅长阵法。

“莫急。”汤成道刚欲放出迷踪蜂,却见不远处树冠顶上立着一道人影,戴着憨厚的狐狸面具,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姿态挺拔飘杳。

“三位紧追我,是有何事?”

汤成道惊疑了一瞬,目光坚定,“休要装神弄鬼,你闯我门师叔之屋,理当该死!”

“我何曾闯进,不过是游玩之时恰好经过。”

微风把她的声音拉得悠长,柴新知惑然,“道兄,会不会认错人?”

“废物,别被迷惑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汤成道果断出手,事关重大,宁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湛长风也真正确定,他们是专要杀她的,而不是不知情.误以为她是贼人的神农门门徒。

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四条人影交战,刀光剑影杀得老树折腰.山石崩裂,方圆之内无一块完好地。

湛长风衣袂飘扬,与他们各交手了一次,对他们的实力大致有数,女修是脱凡巅峰,另两个是大圆满,但他们之间的实力存在很大差距。

女修和其中一个大圆满是普通脱凡级别的,除了修为高,与她没多大问题,麻烦的是那名看似领头的修士,他的技法与身体力量明显强大许多,在门派内应属于核心弟子一类,尤胜令她记忆犹新的裘万尊。

烈烈拳风擦身过,湛长风两指并剑斩出红尘万丈,冯媛瞬间失神,诛杀心神魂的剑意紧随而至。

她灵魂重创,身体砸进地里,怎么可能,她有高品的法衣.坚硬的灵骨,竟没有一点用,就这样被两三招败了?!

湛长风堪比生死境的灵魂和道境才是她真正的优势,她又是修魂的,专于灵魂.意志.心觉这些无形力量,而这几个方面,恰是修士最薄弱最难以防范的。

“冯道友!”柴新知飞身一跃,拳意化作雄鹰虚影,携着尖锐罡风狂扑向湛长风,湛长风格挡之下爆退十丈,双臂隐隐作痛,修为和身体基础,却是她的薄弱处。

神农门的五禽拳仿效窗体顶端

神农门的五禽拳仿效鸡.鹞.燕.鹰.鹏五禽和蟒.狮.虎.猴.马.熊六兽,攻防俱佳,是为近战利器。

湛长风果断放弃近战,一指万世如镜将他卷入滚滚红尘之中,此时汤成道翩如燕子直线飞来,五禽拳被他用得炉火纯青,抬掌便是一头黑熊怒啸,空气连番爆响,像是要将这方空间拍裂,湛长风的剑意顺势转向,遮天剑影劈开黑熊虚像划过他的身体。

汤成道心神俱震,压下虚弱之态,惊怒,这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手段绝不是寻常散修能有的,他万千思绪略过,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留下她,万不能引来她背后势力的注意!

“一岁一枯荣!”汤成道缔结术印,催发秘术,浩浩汤汤的玄奥之力朝湛长风冲刷过去,此方草木卷起枯黄的叶,竟是死了!

神农门的顶级秘术,掠夺生机.寿元!

生命从身体中流失,湛长风毫无迟疑,立马转换纯阴骨。

汤成道的精血在快速消耗,然而这本该叫人躲无可躲不能反抗的制敌之术,陷入了桎梏,她仿佛是一块磐石,刚刚艰难地从她身上刮下三年寿元,却再也动不了了。

深寒之息无端攀上心头,汤成道目光一颤,“你!”

“亡者。”森罗地魂手持长剑,玄寒阴冷之气化作千万剑光,天地间仿佛降了一场霜花,白茫茫一片,寂寥又凛冽。

汤成道本能地感觉到了令人心颤的危险,身化燕影,试图从这一片白茫中穿梭逃离,一小片霜花落到肩头,灵魂陡然开了闸,魂力倾泻流失。

他嘴唇发白,何曾遇到过如此诡异的对手,只以为这是某种秘术。

是秘术就要燃烧精血,就有时限!

汤成道张口含入指甲盖大的叶子,灵魂之力瞬时盈满,化光遁入远处山头,他就不信耗不死她,心头滴血,千辛万苦找到的玉菩萨就这样被自己吃了一片叶子。

“嗯?”湛长风亦察觉到他的变化,左手引雷的印诀一顿,轻身追击上去。

虽然没松懈过纯阴骨的修炼,不过她很久没用地魂形态现身了,适才想要引发九霄神雷直接给他致命一击时,发现地魂状态下,对九霄神雷的掌控更强。

用肉身时,总觉她与九霄神雷间隔了什么,像是求着它降下来,地魂时,它仿佛是自己的一件兵器,能够自如驾驭。

此前倒是忽略了,也许九转往生诀中的魂术.神通,在地魂状态下才能发挥最佳效果。

湛长风一边反思战斗方式,一边掠过林木,锁着汤成道的动向,她对他身上恢复魂力的宝物很感兴趣。

草色深深.老柏苍莽,汤成道的气息陡然消失了。

湛长风打开心觉,抬手一剑斩向右边那棵树,如蟒蛇般盘附在树冠中的汤成道飞如另一棵树中,“不敢露真面目的小贼,今日道爷就要看看是你的术厉害,还是我的术厉害!”

汤成道咬牙又结成一秘术,“锁心杀咒!”

这道秘术不像一岁一枯荣般有正道浩然之气,反而隐隐散着邪佞血光,连着他的表情也邪恶起来。

绝不是神农门所有。

湛长风被无形杀气压制,透视己身,正有一个咒印在心头成型,她地魂状态下是对这个咒印没多大感觉,却不能不考虑这颗心脏对她肉身的重要性。

一剑削去树冠,汤成道仓皇闪躲,头顶仍是一凉,被切去了发髻!

“你到底是谁?!”锁心杀咒下她本该痛苦无力,随着咒印的深烙气绝而亡!

湛长风在战斗的时候不习惯废话,迅速接近汤成道,一剑红尘先至。

汤成道早防着她这招,咬破舌尖.守持灵台极力将沦陷的神志拉回,砸出崩天裂地的虎影拳抗上她刺来的长剑。

湛长风剑势一撇,遮天剑影绞碎了他的拳头,一剑刺进他的胸口。

忽疾风袭来,鹰啸马奔,重拳自后偷来,湛长风反手剑撩,被他击退三步,虎口渗出血迹。

柴新知双目赤红,攻势凶猛异常,鸡.鹞.燕.鹰.鹏.蟒.狮.虎.猴.马.熊种种意向接连转化,如有拼命夺魂之势。

湛长风略有无奈,万世如镜这招还是谨慎用好,要么当场就解决陷入红尘的人,不然容易逼疯人,给自己找麻烦。

第418章 即将收尾

有的人疯得镇定,有的人疯得狂乱,柴新知的招式已经失去了连贯,满是破绽,犹如声嘶力竭的宣泄。

湛长风勘破他的弱点,破空一剑刺碎他的护甲直取其性命。

汤成道吞下大把丹药,见状动作一顿,骇然飞射出一道传音符,他自诩天才,站在同阶的顶层之中,面对生死境也只是做全礼数,而无敬畏,怎会想到此刻的狼狈!

他取拳猛扑向湛长风,阻止她拦截传音符,只要一刻,就会有人来救他,那时就是她的死期!

湛长风没有半分表情,冰冷尊贵,荡开一剑,庞大的气劲将他掀开,汤成道本就是强弩之末,避无可避,胸腹剧痛,崩飞而起,砸倒了一片树木。

他仰面躺地,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传音符...汤成道突然眼睛暴瞪,视线中那个极速飞向空中的黑点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重重涟漪在半空荡漾,紧接着又隐去不见,他失声叫道,“结界?!”

“惊不惊喜,花了我一千多万买来的大型屏蔽结界,笼罩着方圆二十里,你喊不来人的。”

薄凉的声音惊起了他的鸡皮疙瘩,怪不得她要往偏僻地方跑,原来是个陷阱!

这就冤枉湛长风了,此处本来是为了救下林寒涧肃后,用来暂避躲藏的,毕竟她有被一群生死境乃至真君追杀的觉悟。

“我知道你是谁,师叔也知道,你终归逃不掉的!”汤成道恨然奋起,“还有,你不该近身!”

自己唯二的致命秘术在她身上失效后,汤成道就绝望了,但他发现柴新知的猛攻对她奏效!她近战弱!

汤成道躺地没有立马起来,就是想诱她近身,她也确实走过来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凌绝姿态叫他恨得痒痒,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

拳头裹着大鹏展翅的虚影,实际是虚晃一枪,扔出了掌心剑丸,他最后的保命底牌!

七品剑丸,不到五步的距离,她定死无葬生之地。

剑丸璀璨的光华瞬间爆发,千万道剑气威临天地,压迫力令人胆颤,湛长风不由凝神肃然,汤成道在等一个杀她的机会,她也在等他一步步耗干底牌,现在时机到了。

剑气犹如狰狞的龙蛇,在方圆百丈内肆虐纵横,凡地皮没有不被掀翻的,凡山包没有不被摧毁的,汤成道期待着它轰然爆发的那刻,将她湮灭!

必须将她湮灭!

走到这一步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按师叔所说,她听到昌本盛喊出那句“我一定要杀了你,绝对不能让你活着!绝对不能让你活着!”时,聪明的话,应当会猜测四位监察使中,哪位隐藏着猫腻,而现在,第三轮比试正在进行,大会方人员基本都在横生剑派内,城主府一片空虚,就是最好的查探时机!

坐守等她自己上门,便能用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其除掉,让她彻底闭嘴。

却没想到,她连屋门也没碰就走了,要不是事先在所有房间外撒了迷踪花粉,恐怕根本不能发现她。

也没想到,一个小小散修,拥有着他这样一个门派核心弟子都不能企及的力量。

但没关系,一切到此结束!

汤成道抑制不住的笑意渐渐凝固,在剑丸爆发的刹那,她消失了!

剑丸那摧枯拉朽的光芒也掩盖不了他发白的脸色,他突然想到了那几个被转移出来的铁箱子,想到了庆元阁的废墟,两枚七品雷丹都杀不了她,凭什么一枚剑丸可以!

遮天剑影透体而过,汤成道慢慢滑倒,露出后面的湛长风。

这才是结束。

湛长风一掌按在毫无反抗的汤成道头上,搜魂,没有意外地看见了那个“弑”字。

了结他后,拿了他的储物器,收走结界迅速离开,被阻的传音符飞空而去,剑丸的余威尚在这方天地激荡。

一刻不到,凛凛之光轰然落地,那双平静的眼掠起惊怒,“成道!”

他不仅是他的师侄,还是他亲手帮扶起来的后辈,是他在神农门的亲信!

短须中年人目光一定,见到旁边石块上铁画银钩的字,仿佛被抨中了心神。

我找到你了。

找到谁?!他怒从心中起,为了两个不知前程的破军战体,损失了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天赋弟子,差点暴露根脚,得不偿失!

不,要是再失去那两个破军战体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他心中惊疑,化光遁向川萝。

湛长风倚着墙,不远处还有热闹的叫卖声,她打开汤成道的储物袋,取出一个方形匣子,甫一开启,神魂便被一股舒畅气息包裹,缓了几分疲惫,再看里面有一捧土,上面长着肉质晶莹的植株。

竟是一株完好存活的玉菩萨。

玉菩萨在天材地宝里属于上乘,能快速恢复神魂力量,湛长风摘下一片,入口即化,险些干枯的魂力得到滋养,不到几息就充盈了。

“来得正好。”湛长风扫去疲色,收起匣子,悄无声息地追踪着划过头顶的流光。

“上使。”柳平闻到气息,连忙开门迎出去,虽然昌本盛凉了,但自己却搭上了上面的线,今日更是被委以重任,未来可期!

“箱子还在?”

“保管得好好的,我寸步没有离开过。”柳平为了证明他的话,急忙让开身子,要去请他亲自看一看。

他眉头皱起,事情不对头,不好!他快步冲进房间,一道浩渺光芒迎面击来,将他崩出大门,撞翻在地,一口血喷涌而出,惊恐之色蔓上脸颊,他转头就要用秘术逃遁。

“天网,缚。”

法随言出,道蕴自成,神玄之息降临。

他的秘术陡然被切断,一身力量无处施展,像是被关押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

这是...这是空间神通!

柳平一屁股跌在地上,惊悚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屋里的女人,艳艳如高岭之花,眸似寒霜飞雪,一眼瞥来,堆彻了冷意,柳平深埋了头,不敢看她,也不敢看外面的石耳,吾命休矣的惊恐让他浑身打起摆子。

“快点,有人要来了。”

她在和谁说话,柳平偷眼瞄向她站立的地方之外,呼吸一窒,有个背对着他的人在开箱子!

柳平莫名觉得自己被扫了一眼,随即听到这人说,“那便等他们来。”

湛长风打开箱子,感应到里面的两个人,些微松了口气。

“你带上他们。”湛长风走向柳平,“魂禁。”

柳平意识模糊起来,恍恍惚惚不知所以。

湛长风用搜魂术毫无阻碍地看到了他的记忆,包括他如何与昌本盛狼狈为奸,祸害有天赋没势力的修士,以及...石耳用所谓上使的身份找到他,让他取代昌本盛这条线。

可能是匆忙,石耳透露的不多,他也没有被下那个禁制,但湛长风抓到了一个叫她震惊的词。

涅会。

第419章 涅槃重生

涅重生,丹运昌隆。

湛长风记得在百草院时,涅会就是用这个名目诱使百草院弟子加入其中,用人炼丹。

且这个势力很神秘,不知道据地,不知道成员,只有接引人和被接引人,可能成员碰面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昌本盛.汤成道等人的上峰是石耳无疑,石耳上面应当还有人。

但不能肯定涅会与神农门是什么关系,是涅会渗入了神农门,还是神农门本身就是涅会的发源地。

神农门的前身也很复杂,它在三千年前还是神农宗,站位时站在了第一帝君这边,二帝大战后,以道统核心神农册代替神农宗被镇压在好药山上。

神农册又在几年前好药山崩塌时,由她手回到了神农门,被她换取了一颗九转回春丹修复即将崩溃的肉身。

湛长风瞬息看完柳平的记忆,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大的机会,一个将涅会从暗影中拖出一角的机会。

以涅会成员间严格的对接形式,很难再出现这样的漏洞。

可惜她的搜魂术还差点火候,不能将他的记忆复刻出来,唯有用魂禁控制他的意识,迫使他按她的意思说出他与昌本盛做的事,及他与石耳的关系,再用留影石记录下来。

敛微发现这人真有搞暗探的潜质,先一步带上林寒涧肃化光离去。

湛长风也感觉到了几道迫近的气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命令他,“说,涅会以人炼丹,人丹散布各处,被修士服食。”

柳平呆滞地重复了一遍。

她收起留影石,抹掉了他关于自己和敛微的记忆,解除魂禁,以无心之术遁走。

柳平回过神来,看见崔荣.古道人诸位监察使落地,腿都软得走不动道。

崔荣.古道人感应到了七品剑丸的气息,见石耳先一步去处理,便没有挂心,谁想石耳像是失去了消息,几次传音都没回应,这才循着剑丸爆发的地点找到这里。

竟见神农门三徒被杀,连石耳也被神通困在了这里。

“怎么会是空间神通?!”老持稳重的古道人心里像是炸开了雷,少有人能领悟空间类神通,能领悟的无不是榜上鼎鼎大名的至强者,难道是哪位老祖来了?

崔荣则是盯向院子里唯一的活人,认出他是大会方的一名小管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的。”柳平呐呐,记忆是有人将石耳困了起来,还有人开箱救走了那两个小孩,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她们的模样,就算想起了他也决计不能说,蠢蛋才会把麻烦事揽到自己身上。

崔荣眼尖地看见了他手里的留影石,手一招,留影石飞了过来。

柳平手中一空,才发觉自己原来拿着东西,那东西是......他眼瞧着崔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半是迷茫半是惊吓,“监察使,您们还不把石耳前辈救回来?”

这石耳可是他的上使,他未来的保障。

崔荣催术将他困缚了起来,将留影石拿与古道人看。

“当真?”古道人惊然。

“是不是,找机会搜他魂就能知道了。”

魂也不是能乱搜的,一不小心就会给他造成神魂重伤,变成痴呆,况且修道界历来认为搜魂是对灵魂的不敬,是恶行,搜魂也被列为禁术,只有对罪孽深重之士才会用。

所以古道人不赞同,“兹事体大,还是先禀告给三位真君吧。”

其实多数修士所谓的搜魂,真的只是粗暴地侵入别人的神魂查看记忆,不将人弄痴呆才怪,而搜魂术,却是针对灵魂的术法,能避免这种情况,可惜一般人都将搜魂和搜魂术混为一谈。

湛长风摘下面具,转出小巷,路过一家客人爆满的茶楼,原来有人偷偷将第三轮比试的影像传了出来,供一群未能亲眼观战的人饱足眼福。

“上啊上啊,他躲什么?!”

“哎呦我去,怎么那么傻,往旁边躲一下就打不到了。”

“你看看他,显然技艺生疏嘛,修为高有什么用。”

“这人也不行啊,手法倒是挺熟练的,底子却有点虚,换成我,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

口.舌在对付旁人时,总是那么激烈.无所畏惧。湛长风噙起笑意,将一枚复刻石射入茶楼中,没听里面的惊呼,出城找敛微去了。

敛微又变成了大胖娃娃,那一记神通消耗了她不少魂力,瞧样子让敛微单独主持商鼎会还遥遥无期。

湛长风唤醒了林寒涧肃,两人被喂了假死丹,在箱子中关了三日,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不可谓不煎熬,见到阳光那刻愣愣回不过神。

涧肃忽然哭了起来,去抱林寒,被林寒拍了两下头,推开了,他又轱辘着话,要来抱湛长风,大胖娃娃含着手指先一步窝进了她的怀里,清亮的眸子好奇地看着他,他没好意思对着小娃娃哭,转头又去抱林寒,被浮萍拐抽到了一边。

林寒紧抿着嘴角,她清醒时偶尔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那个给他们测试资质的管事几次都在痛骂有人没事找事偏要来寻他们的踪迹。

他的痛骂,却是他们在黑暗箱子中唯一的安慰,至少知道自己没有被放弃,还有人在寻找他们。

及至他们似乎被转移给一个地位实力更高的人,几近绝了逃出去的希望,也因那一点尚存心中的安慰和温暖,思绪没有被怨恨不甘侵占,能够冷静坦然地预测他们将要迎来的遭遇,若太过不堪,甚至做好了寻机会自绝的打算。

但他们最终被找到了,一次又一次的。

“谢谢”两字太轻了,涌泉相报这种话又已经说过一回了,林寒唯有郑重一拜,涧肃也跟着下拜。语言苍白无力,那便不说了。

湛长风受了他们的感谢,道,“山海联盟中会有这样的内幕,是我没料到的,我也该向你们赔礼。”

林寒.涧肃怎会受她的道歉,连连阻止。

湛长风叹了口气,拿出路上买的食物,“都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快饿瘪了,嗯,闻着真香。”涧肃抹掉眼泪,打开食盒,先敬了她一杯酒,才高兴地吃起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俩大劫都过好几个了,之后肯定顺风顺水,姐,你也快吃。”

他们现在是在一个山洞里面,听着外面的鸟鸣,嗅着山林气息,真觉重新活了过来,胸臆畅然。

林寒对这次的遭遇心有余悸,询问湛长风,“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我们干什么?”

湛长风也没想瞒着他们,这事儿正好让他们长个心眼。

第420章 真意演道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属涅槃会成员,行迹隐秘,识海中会被种下保护记忆的禁制,也不排除这个禁制有制约当事人之效,至于目的,”湛长风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其一,是以人炼丹。”

涧肃哇了一声,“我们差点就要变成丹丸了吗?”

“我从昌本盛那边探听出,你们似乎有特殊的体质,你们现在年纪小修为弱,用来炼丹就浪费了,要炼也是把你们养大比较好。”

林寒.涧肃:.......

忽然有点冷。

湛长风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总觉以人炼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为什么偏偏是人。

换个角度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势力框架,才能不动声色的隐藏在暗中,将人丹变成一种隐秘而广泛的营生,如果是她,她会怎么设计?

需要炼人丹者.需要传播炼人丹技艺者.需要抓人者.需要售出人丹的渠道,湛长风又想到了那个暗杀者,“他们可能有一支专门的部队,表面上是接悬赏的暗杀组织,要真是这样,以你们俩的体质,会被培养成死士之类的存在。”

如果有了强大的战斗力,那仅仅是围绕炼人丹.散播人丹就太低端了,换成她,先用人丹长年累月地蛀蚀修士,将它从散修中扩散到宗派里,到达一定质变,整个修道界的修士质量就会下滑一个层次,但当人丹进入宗派,也意味着离被发现不远了,受到清查是迟早的事,那么必然会反扑。

她不能肯定涅槃会现在的根系伸得有多长,但藏云涧.山海界无疑已经深受影响,一旦人丹之事被深入调查,这两个世界的腥风血雨是少不了的。

若涅槃会已经在玄天遍布,想要将它扫除,那么必然会牵涉到无数的修士,将玄天修道界置于恐慌中,安排得好,完全能将修道界重创,甚至覆灭。

湛长风扯回跑偏的思绪,不管是涅槃会还是二帝遗留的历史问题,藏云涧太危险了,山海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两个地方都会在某一刻成为斗争中心,不适合发展她的势力,她得再找一个世界。

不过斗争中也是最容易壮大势力的,加上山海界是离藏云涧最近的中世界,战略位置还不错,可以让商鼎会和金不换要建的商行先驻扎下来试水。

林寒几次听到她说体质,问,“我们的体质有什么问题吗?”

“昌本盛那边说你们是破军战体,应该是在战斗方面有某种天赋。”

湛长风尚未说完,神识中传来感应,有人过来了,还是见过两面的,她手拢袖道,“看来他们是想带你们走,随我去看看吧。”

涧肃吓了大跳,以为是敌人追来了,“是谁?”

“莫慌,你们要是不想走,谁也带不走你们。”湛长风走出山洞,那名道长正携着三名道童攀山上来。

虎头虎脑的一清说,“是这里没错了,你总算算对了一次。”

道长哑口无言,理理袍子,朝出了山洞的湛长风拱了拱手,然后瞧向后边的林寒.涧肃,“我乃真意云霄宗弟子,代师来寻徒,师尊言说山海界里,一对双生子与他有师徒之缘,便是你二人了,可随我离去?”

林寒.涧肃陡然被抛了这么一个问题,心中没多大感觉,只觉莫名其妙,还有这真意云霄宗是什么东西?

......道长正视己身,好歹也是道骨仙风,不像是骗子啊,怎么不理他。

湛长风开口,“请教道长名讳与令师尊号,是真意云霄宗哪脉弟子,修的是什么道?”

道长瞧瞧湛长风,又见那俩孩子,一副戒备.不感兴趣的样子,看来这次招收弟子不容易啊,洒然道,“我名赵舜德,师尊是宗汉武尊,门下弟子各有所长,具体修什么道不能一言而概,根本上是以力证道。”

他说完期待地看着林寒.涧肃。

林寒.涧肃看湛长风。

湛长风说,“真意云霄宗居六合圣地之一的春秋苦境,是武道魁首,宗汉武尊是武祖大弟子,你们可以考虑,有什么想问的,就自己问他吧。”

有什么好问的,既然是上宗,衣食住行总不用发愁,问宗内各脉的关系也太早了,问功法如何又显得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涧肃碰了下林寒,林寒道,“仅凭一句师徒之缘吗?”

对啊,仅凭一句师徒之缘他们就该跟着走?

赵舜德道,“你们别不信,一段缘分,就预示着一段因果,亘在命里避不开的。”

他挠挠头,此中复杂,跟两个孩子难以讲清。

三清拉了拉他的袖子,“演道吧。”

“对啊!”赵舜德拍手大笑,“演道吧,如果你们真有缘,看了之后,自会对我脉心生向往。”

赵舜德左右看了看,这边地方狭小,施展不开,跃身跳上树冠,站立于林海之上,神情严谨肃穆。

林寒.涧肃注视着他,见他摆出起手式,天地为之一静,道蕴自他一招一式中迸发出来,如见一个巨人手拨星辰,脚踏荒古,拔山蹈海,气吞山河,伟力无穷!

涧肃看得入了迷,那种极致的力量叫他心神为之颤抖,震撼至极。

湛长风对其中的道蕴也颇为欣赏,但对她没什么吸引力,耳边传来林寒低声的询问,“这样的算好吗?”

比之涧肃,林寒太冷静了,没有被上面的演道完全吸引,问出的话里还带着犹疑。

湛长风思忖道,“这道传承是不错的,但还得看你喜不喜欢,想不想修。”

“昼族是修什么的?”

湛长风默然,无奈一笑,她要是再问下去,她恐怕就不想放他们离开了,“昼族目前只有一道中乘功法,我想让它走军道,只是这条道还没开出来,荆棘丛生,百年内,我恐怕也没有太大的精力去兼顾它,你们的天赋很好,还有更好的机会。”

“你想当霸主吗?”

湛长风只说了一个字。

林寒面色微动,黑眸中有璀璨星光划过,隐入心底,“好。”

赵舜德收势,虫鸣鸟叫又响了起来,微风吹拂着林海,生机依旧。

“如何?”他期待地盯着林寒涧肃。

涧肃压住激动,问林寒,“你觉得怎么样?”

林寒十分干脆利落,“去。”

“诶,我也是这样想的。”涧肃想描述那种伟力来表达自己的喜悦激动,却又找不到词,只恨自己读书少了,“诶,我也是这样想的。”

“好好好,你们有什么要做的就做吧,岛开之时,就跟我们离开。”赵舜德笑着说完,领着三个道童走了,“时间一到,我们就来接你们。”

第三场比试已经结束了,宰飞星第一.岁清寒压过沧浪成为第二.沧浪第三.管安山第四,这场赶海大会成就了这四颗耀眼的新星,而在这风头之外,还有神农门三徒死亡.石耳被抓.失踪散修等惊人消息爆出,听说第五的川断,因神农门之事,也被悄然带走调查了。

尤其散修群情激奋,要求大会方给出交代,凭什么受害的都是他们散修!

大会方目前还没有传出消息。

第421章 大会结束

赶海大会末尾爆发的事故让这座岛沸腾起来,隐隐盖过了各位天才的风头,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在岛上,事情又牵涉大门派的弟子与山海联盟内部的黑幕,更有似是而非的人丹之论,就算有心人想压下去也压不了。

但要山海联盟给一个定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第三场比试完,赶海大会就正式结束了,岛屿开放,赶来看热闹的修士们抱着诸多谈资陆续离开。

林寒涧肃也跟着赵舜德诸人走了。

“破军战体,没有意外的话,将来是一方纵横天下的名将,你舍得?”敛微轻阖着眼,林寒问她的那几句话分明有留下之意,却被她推开了。

“我这里没有能发挥他们全部潜力的功法和资源,留下来也没用,只能说时机不对,偏偏在我能力不足的时候出现了。”

他们跟敛微.硕狱.钦擅不一样,敛微几人都已经知道要走哪条道,并且有自己的修炼方法,他们才刚跟道途挨边,湛长风没有大乘的功法给他们,也不能时时刻刻教他们怎么悟道修炼。

敛微促狭道,“哪怕将来他们与你为敌?你不要,可多的是人要抢。”

“这种问题上,我从不假设。”她坐得笔直,“你出来应当不是专找我说这个吧?”

“我不是要给你炼空间之器么,中世界的物资要丰富些,你找找这些材料,说不定能给你的空间之器添些额外之效。”敛微递上一张清单。

湛长风看到其中一样东西,“息壤?”

“对啊,有它,再融合你那块伪界石,可造出真正的容纳生命的空间器具。”

“要是能找到也不错。”像灵兽袋之类,虽然号称能装活物,但实际上在进入袋中时,身体就被自动封印了,相当于死物,只有神志黑暗中清醒着,没有哪个妖兽喜欢待在灵兽袋里。

白狐.蜃妖.小灵蚌也不喜欢,可也没办法。

减掉路上的时间,她大概还能在山海界待半年左右,可以边游历边搜集物资,除去这张清单上的外,她还需要某些战略性宝具武装昼族和摇光兵团。

“接下来,去北昭大陆内地看看。”湛长风带上还没离去的金不换.凌未初先回了一趟杨解城,给凌未初祛除了一些火毒,请他坐镇商鼎会。

另外管事方面,文有杜觉,武有见狁,暂且还撑得住商鼎会的发展,她也命见狁带着数千府兵接手了碎星群岛,打算把那座群岛当做培养府兵和管事之地。

随后带上金不换和行随一游历去了。

行随一是她目前为止,招收的,唯一一个能修炼寒鸦诀的人,且寒鸦诀和他那能把自己融于万物影子的功法不冲突,可一起修炼。

湛长风有意建一支寒鸦奇兵,往暗探.突袭方面发展,他格外符合这两个要求。

金不换则是在考虑建什么样的商行,在哪里建,正好与她一路去考察。

此二人对她来说有大用,趁这段时间也能加强了解。

他们一路纵马而行,最先进入了鬼方国境内,鬼方国乃一方大诸侯国,是山海联盟六大主事势力之一,但踏入国境后,给他们的第一感觉不怎么好。

有些荒凉和混乱。

此时他们正在一条官道旁的茶棚里小坐,数百骑着骏马的山匪得意地舞着马鞭,高声吟啸,策马奔来,瞧那一车车的物资,还有拿着一根绳串成串的俘虏,满载而归阿。

为首的赫然是三个筑基大圆满,后面大咧咧坐在车上逡巡四周的是一名脱凡小成。

茶棚里的客人一哄而散,慌忙逃避,老板也扔下舀汤水的勺子,身影一飘,不见了踪影。

湛长风,“我想你应该在好奇我的实力。”

金不换点头承认,经过这些日子,他不怀疑她的能力,却也没见过她的实力。

比起能力,实力才更容易让人活下去。

“我很喜欢你的坦诚。”

她骨指修长如葱如玉,拿起文渊笔,悬在桌子外。

金不换.行随一的目光随之移动,耳边山匪的吆喝声愈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不善的目光。

“呦呵,瞧那几人,顺便也宰了吧。”

“模样也不是大富,倒是个顶个的好看,除了那蒙眼的。”

“哈哈哈”

行随一被逗笑了,“大叔,他们居然也要你。”

“彼此彼此,你这个幼龄也挺吃香的。”金不换撇了句。

“我才不是幼龄。”啧,他都二十了,长得很少年而已。

那笔动了,在山匪冲过来时几笔成阵,繁复的阵轮一下覆盖数百人。

时间似乎在那瞬停止,马蹄的踢踏,山匪的吆喝,车轮的吱呀,俘虏的呜咽,全都裹藏在了水里,被存封了一般。

紧接着马开始嘶鸣,车轮正在吱呀,俘虏的呜咽上了半个调,突然转变成了尖叫。

金不换看见数百山匪,在瞬间落地,死得毫无反抗之力,连那脱凡也一样,仅俘虏们完好。

行随一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尽管他从小就有一个劫富济贫的梦想,且也干了不少劫富济贫的事,但遇到她之后,他就觉悟,再干下去会死人的。

瞅瞅,这些人死得多干脆。

金不换没多大意外,用筑基修为发挥到这一步,是很不错,但还不值得惊叹,阵法本就是以小搏大的诡道,“冒昧请问主公,您学阵法多久了?”

“三四个月。”

“嗯...嗯?”金不换又确定了一遍,“三四个月前才开始学阵法?”

湛长风如实道,“我在原来的世界,战力榜第五,新秀筑基第一,不过名次暂时隐藏了。”

筑基第一,是她修炼地狱眼时,无意将元神和道种相融,化出本相虚无之眼后变更的名次,怎么说本相都代表着生死道境,尽管她当时尚且不知道虚无之眼是她的本相,只是奇怪怎么忽然就变第一了,事实上,这个第一也没被她放在心上,就没特意跟谁提起。

金不换对她的天赋实力彻底没怀疑了,何况他还听出了话中的隐含意思,榜上名字只有一次机会可以隐藏,最多隐藏三年,这意味着她是在这三年内筑基的!

果然榜上前三出妖孽的定律自古不变,老咯老咯,他完全不想再问具体,给自己找不平衡。

“休息够了,我们进城吧,顺便把他们的物资缴了。”

“要不要还给城里人?”金不换刚问出口就头皮发麻,如同被什么恐怖存在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主公依旧温文尔雅,语言却薄凉,“我信奉等价与公平,他们没有合理的理由,让我将战利品让出去。”

“是!”金不换欣喜应道,都说是“缴”了,他却还偏偏问出这种问题来,就是想摸摸年轻主公的性情,庆幸的是,他喜欢这个性情,不用担心主公是老好人,与自己做生意的方式产生冲突。

第422章 路过燕城

湛长风三人入城,偌大的城门也没有人把守,内里街道萧索,踢倒的摊子,踹开的店门,躺下的桌椅,零碎东西散乱一地,隐隐约约还有哭泣声趁着潇潇雨丝递来。

半路落下来的绵延小雨渐大,湛长风在进入鬼方国境就隐约觉得阴盛阳衰,在这场雨下愈发显著。

行随一摸了摸胳膊,“怎感觉得慌。”

“鬼方国的气场就是这样的。”金不换见多识广,讲起鬼方的来历,“鬼方地广人稀,要说这总体国力,可能比山海界的三流诸侯还差,但它是最神秘的古国,此界大多门派.诸侯对它敬而远之,就连那有称霸山海界野心的东临王朝都没有主动找过它事儿。”

“它的核心便是鬼方族,相传鬼方族承了数万年之久,底蕴与那些源远流长的门派不遑多让,要知道东临也不过开创了几千年,奇特的是,鬼方不是主动建国的,也没主动挑起过战争,鬼方族人一直生活在西风城中,一年中难得出来活动活动。”

金不换的声音活像是在讲鬼故事,低沉高深又萧索,“鬼方族人皆姓鬼,都会阴阳术,听说能往来阴阳两界,是生死界线上的摆渡人,死后得到他们的超度,也能少受些苦。”

可惜这是个失败的鬼故事,行随一听得两眼冒光,他单知道鬼方是诸侯国,却未曾听过这些事,“超度的是命魂还是地魂?”

“地魂。”

行随一惊悚了,“那这鬼方族简直是天选之族!”

于修士来说,阴界是最神秘的所在,它在阳的背面,没人能真正达到,上尊准圣不行,就是鬼也不行。

活灵一般都有天地命三魂,命魂驻于身,衍化七魄,承今世记忆。

死后,天魂还道,地魂入地狱受罚,命魂消散,命魂有执念或得机遇,就有可能成为鬼。

鬼初成之时,犹如新生,受生前秉性和记忆影响,有的化作了恶鬼,有的成了善灵,喜居阴气重的地方,渐而诞生了鬼道,辟出了鬼道圣地幽冥血池,只要是鬼魂,都会被接引进圣地。

广义上,鬼属于阴,如果阴阳有界限,那么幽冥血池就在阴界的边缘。

但真正的阴界,唯有地魂能到达!那里是地狱!万恶的归处!

入了地狱,就永远别想出来,若地魂上的恶业清算干净了,就会放逐九幽,唯有在九幽,才有一丝重新入阳间的机会,比如有种请神符,可请九幽的地魂暂时出来协助自己,就是得小心被反噬。

没有生灵不怕地狱的,有的大能肉身死亡后,为了避免入地狱,就用真灵转世,真灵承载了善恶业的地魂和今世的记忆,是已知的.避开地狱的唯二方式,还有一种是夺舍,不过夺舍后遗症比较重,平白背负原身的因果。

这样一说,便知,鬼方族能超度地魂就多么神秘强大了。

湛长风在杨解城的功法阁里见过一些关于鬼方族的记载,所以最想来这里看看。

跨过折断的旌旗,沿着冷清街道往里走,俄而,马蹄声传来,一众燕城兵将姗姗来迟。

难民似的人们从一个个隐蔽的地方钻出来,哭喊着涌向燕城兵将,霎时空寂的街道上溢满了哀声。

“兵老爷,快救救我的儿子!”

“我家的积蓄都让人抢走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我的闺女哟,你让爹娘怎么活啊。”

....

为首一戎装汉子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被山匪肆虐过的场景,大手一挥,“大家放心,该讨的我们一定会讨回来,你们先回家收拾收拾,日子还是要过的。”

一众兵将赶到城墙,动手建防御工事。

“作孽啊。”一个穿着灰棉袄的老太太坐在石阶上,廊檐落下的水滴一颗颗砸下,在她身边汇起了一汪小水坑。

湛长风站在檐下看雨,听她叹气,侧首问道:“土匪经常来城中劫掠吗?”

老太太努力地睁着浑浊的眼,似要看清问话的年轻人,可惜她老了,视线过于模糊,“是外面来的吧,我劝你啊,快些离开,要住下的话,最好去城主府旁的驿站,谁知道土匪什么时候再来。”

行随一不解,“既然鬼方族那么厉害,怎么连座都治理不好,竟还有人敢来鬼方族的领地为非作歹。”

“嘿,我刚刚的话还没讲完呢。”金不换接着道,“刚刚我也提了鬼方不是主动建国的。”

“这鬼方族一直窝在自己的西风城里,偶尔在外走动,古时的人们为了死后求一个安息,追到了西风城外,期望死后能得到鬼方族的超度,久之就在西风城周边形成了一座座聚落,聚落又成了城,有了城就有斗争,甚至还有强者想要鬼方族听其号令,为其服务,强攻西风城,下场自然不用多说了,一个个死得悄然无声,有传言是,鬼方族将这些人渡进地狱了。”

“这之后,周边的城池主动请求成为鬼方族的附属,鬼方族这才建了方国,但国中的城,全部都是由城主自己治理,鬼方族从不过问,唯必须鬼方族出面时,才派出一两个族人出来,这次赶海大会上,不是有两个鬼方族人吗?”

一个是鬼黔,监察使之一,湛长风几次去城主府都没有见到他。

还有一个是鬼慎舟,虽是榜上前列,也参加了比试,但似乎没有多少关于他的消息传出来。

“那西风城是不是禁止外人进入?”她问。

“没错,西风城常年关闭,拒绝访客。”

“这大概是最不像国的国了。”行随一大饱耳福之余,遗憾不能去见识见识鬼方族。

湛长风手拢袖,现在可能见不到,苍莽斗法上倒是可以会一会鬼慎舟。

三人在廊下避雨,雨却下得愈来愈大,远处兵将冒雨在城门外设下拒马桩,修补被撞坏的城门,又有士兵拿着征召令贴在告示栏里。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大概是往日无人听她说,又或许只是在自说自话,“这些守城的啊,就知道拦,拦不住的时候,自己先跑了,等土匪一走,他们就都回来了,然后又拦,又跑...”

“瞎婆子又在抱怨。”这檐下是间绸缎店,不过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搭话的是个伙计,先天修为,他一边补窗户,一边夸张道:“再抱怨小心当兵的把你嘴封了。”

老太太好像被戳中了什么点,声音愤然,“要是燕城主在,哪里轮到土匪欺负咱们,这些当兵的又哪敢说一套做一套。”

“你就小声点吧,”伙计弯着身子朝老太太咬牙,声音像是被布闷住了,“别提燕城主,那个燕城主已经死了,现在主事的是燕峪将军,你这话要是传到燕峪将军耳朵里....”

后面的声低了下去,意味不言而喻。

主事人的称谓是将军而不是城主?

湛长风问道:“燕城主是不是还有一个天赋极好的子嗣?”

伙计应声:“是啊。”

“这个子嗣正在远方,因为过于年轻尚未继承城主之位。”没有疑问语气,实实在在的陈诉。

伙计惊奇地看着檐下修士,她身量不高,腰背挺拔,一袭月白长衫,银簪束墨发,眉眼沉静,气度端方,疏冷有礼,仿佛风为神.玉作骨踏山踩水而行的化外人。

“你不是本地人吧,怎么会知道?”

第423章 进入寿河

伙计见她不说话,讪讪闭了嘴,接着收拾店面去了,也许人家认识他们少城主。

湛长风是不认识的,委实是他们将军的做法,明显想上位,但又有所顾忌,那少城主要是回来,搞不好就是一出羊入虎口的戏码。

渐渐雨停,三人逛了几条主街,金不换摇摇头,“这城太小,资源不丰,多低阶散修,没什么赚头。”

行随一出主意,“去寿河城吧,那是鬼方国数一数二的大城,而且就在西风城旁边。”

“我看你就是想去西风城。”

行随一嬉笑,“游历自然要去有名的地方瞧瞧,主公你说是不是?”

“可,那个方向正好入东临境内。”

湛长风不是没有目的地乱逛,春江阁是制作空间之器的祖宗,自有寻找介子.息壤等物的办法,材料的生长地点也会被记录成册,据敛微说,山海界曾有个叫东霓的河,存在过息壤,就不知道数万年过去了,还在不在。

她发现地图上已经没有东霓河了,时间又过了那么久,地形面貌多有改变,古今对比,大致推测曾经的东霓河是在如今东临境内丹溪一带。

在与不在,也要找了才能知道。

三人出了燕城,一段时日后路遇大雾,奇怪的是,似乎谁画了条界限在那里,路的一边晴空万里.风和日丽,另一边天地苍茫.雾霭沉沉,直教人屏了呼吸,不敢大声喧哗,金不换道,“雾里就是鬼方族的西风城,我们不能进去。”

对鬼方族期待了几多时日的行随一瞻仰着漫天大雾,略感遗憾,连城的影子都不让人看见,不愧是摆渡地魂的族群。

湛长风捏了一缕雾气,仿佛抓着一把沉水,冰凉透心。好精纯的阴气,与纯阴之气只差一线,可惜雾中杀机四伏,别说进去修炼了,打扰了鬼方族,能不能活着出来还得两说。

“走吧。”

西风城过去百里就是寿河城,甩远了那极静的大雾,热闹先是灌了耳,又填了眼,泱泱大城人潮如涌,琼楼玉宇.华都似锦,各色修士往来其中,繁华程度比燕城高上三四倍不止。

湛长风感应到了不少妖.鬼,轻叩了下青铜灯,让大胖娃娃出来游玩,顺便付账。为了方便她修炼,她的大部分灵石都交由她保管着。

“主公,你看......”行随一被柔和的气劲抚开了半步,声音戛然而止,以为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行事无常的主,尴尬时分,听她说,“小心点,别撞到她。”

谁?

行随一抬眼四顾,也没见自己会撞到谁啊,难.难不成旁边隐藏着哪个大佬?

“咳。”金不换看不过去了,眼神示意了下。行随一顺着往下看,才见某个不及大腿高的小娃娃悄无声息地拽着湛长风的衣袍,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

“主公,这是你女儿还是......”他磕巴了一下,明智地闭嘴了。

湛长风已经从魂印里看到行随一让她看的东西了,是一家门面气派的宝具店,一边带着大胖娃娃走进去,一边道,“这是我的账房先生,将来你们的资源用度都会由她主持。”

不光行随一的脸色变了,金不换也变了,这......怎感觉有点荒唐,所谓主持资源用度,就是将一条命脉交给她啊。

金不换仔细看了看大胖娃娃,真身不显,但确实有一双属于幼儿的眼睛,如果说他的年轻主公打算从小培养一名财政一把手,防止今后被人在资源用度上钻空子,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还是叫人有点微妙的不爽,那么小就预订了未来的权力。

他们没见过敛微,也不知道大胖娃娃的真身,有疑惑很正常,湛长风不打算去详细解释,时间到了自会知晓,只是金不换知道敛微这个名字,忽然告诉他,这娃娃就叫敛微,恐怕还会闹出点误会,比如对他的财神不敬之类的。

这个问题还是让敛微自己去解决,反正短时间内,成年版的敛微是不会出现的。

湛长风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她的重视,“你们暂且可以称她小先生。”

湛长风平时称呼金不换,称为金先生,金不换是生死境高手,以后又要帮她料理生意,担得起这个称呼。

但大胖娃娃太小,这先生之名?

金不换在这些时日里,对她的性格有大概了解,不像是会无缘无故捧谁.独宠谁的人,莫非小娃娃有什么特殊之处?

两三句话,他们已经进到了店里,金不换.行随一虽然好奇,然也没有刻意多问,有些事人家不说,你却非要探问前因后果,那就太失智了。

店中东西琳琅满目,品种纷杂,兵器.法宝.丹药.阵盘瞧得人眼花缭乱,湛长风问亦步亦趋跟着他们的伙计,“你们这里,有没有杀伤力较大,群攻性的宝具?”

伙计笑容不变,引她们走向一侧展柜,“您看这一把弩箭,开弓就能射出千道箭气,灭一波筑基没问题,重创脱凡也不在话下。”

“最多能购买多少把?”

伙计的笑容微变,一息后更灿烂了,“您说什么呢,此等利器,咱店是有限的,一次至多出两把。”

金不换传音提醒,“这个也算是低级的战略性宝具了,不会随便大量卖给散修或者不认识的客人。”

湛长风心中有数,试探问问而已,她之前在川萝买那个大型结界就花费了一番功夫,被旁敲侧击地打探是买来干什么的。

事实只不过再次证明战略性宝具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湛长风想到翊给她的那块令牌,问金不换,“你听过翊天吗?”

“翊天族?”金不换真觉自己选的主公不简单,连跨越诸多世界,操纵诸多商行的翊天族也知道。

“听过,翊天族在许多地方都有产业,出售的东西也五花八门。”

“你去考察考察寿河城的资源,顺便帮我打听下哪里有翊天的产业。”

其实重点是后面那句吧。金不换也觉自己一直跟着她逛不是那么回事,他还得为商行做准备,便爽快应是,先一步离开了。

湛长风在武器区看了一圈,准备出门时,进来两名兵卒,慢下一步,听他们对掌柜道,“将你们这里的丹药都拿出一颗交给我们。”

“哎呦,这是为何,二位......”

“放心,我们不是强要,会把你的丹药一颗颗记录在案,事情了结再送还,喏,这是城主府的公文,自己看看吧。”

掌柜双手接过玉简,确定下方红印是真的后,快速浏览内容,眼神分外凝重,“二位兵爷,我们店里的丹药是从灵阳丹庐拿的,灵阳大师你们听说过吧,绝对不会出问题。”

“每间店都要抽查,不是针对你,灵阳是吧,除了灵阳还有哪些炼丹师供给你丹药?”说话的兵卒记下名字,问道。

第424章 采购宝具

检查丹药?

留影石里关于人丹那句话,是她额外加上去的。

如果山海联盟审问柳平.查看他的记忆,两厢对比,就当怀疑人丹之论是假的,要调查也不会那么快就有动作,照涅槃会成员死忠的性子,石耳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吐露人丹的事,难道是人丹之论一出来,就有人向山海联盟提供了证据?

山海界内究竟有没有人丹这件事,她尚未确定,只是从涅槃会推断人丹极大可能已经在山海界泛滥了。

藏云涧的人丹大多作恢复精气神.提升修为之用,湛长风给了行随一几万灵石,“你去寻常散修会去的小店铺买几颗固元丹或者突破先天之用的破障丹,多去几家,将灵石花完,小心点。”

被命令花完几万灵石的行随一:“.......喏。”

总感觉自己在幻听。

吩咐完,湛长风带着大胖娃娃继续溜达,半路遇到金不换,金不换一喜,“属下正要找你呢,这边有一家翊天的产业。”

金不换领湛长风转了一条街,到一家符箓店前,指了指悬挂的匾额,“翊天族的产业很隐蔽,不会将翊天的名头挂出来,但可以通过匾额上的标记分辨,一般它家产业,会在匾额左下角留一个羽毛形状的徽记,用神识才能发现。”

湛长风对金不换的能力再添了几分肯定,见多识广是生意人的基本素质。

店面不大,内部的陈列井井有条,掌柜见人进来,客气地笑笑,“您几位随便瞧,有事儿喊我。”

湛长风朝他颔首应礼,随意看了起来,发现店中的符箓品阶普遍不高,俱在五品及五品以下,适合筑基使用,“只有这一家店?”

金不换回,“目前只看见这一家。”

“我问问掌柜。”

掌柜在湛长风走过来时就抬起了头,“客人,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

湛长风递出了黑色令牌,“我想问问其他宝具在哪里买。”

掌柜见到令牌时神色肃然,轻轻碰了一下,立马双手递回,“原来是贵客,在下尹万,请随我来。”

“请。”他推开后室的门,邀请道。

“有劳。”湛长风随他进去,跟在后边的金不换心情十分微妙,这主公的底子当真摸不透,明明说了是白手起家,却跟翊天有关系?!

他对翊天族一知半解,仅知道此族背地里是出手战略性宝具的,一位成员对应一块令牌,一块令牌只给一个人,意味着送出令牌的人担保令牌持有者所有的买卖,除非这个人死了,才可以再选择担保其他人。

不知道那块黑色令牌象征着谁。据说担保人的权限等级不同,被担保人的购买等级也是不同的。

尹万请湛长风等人坐下,奉上茶水点心,随后取出一件玉牌递给湛长风,“此乃翊天的博古屋,您将令牌合于玉牌背后的凹处,神识进入其中,便能见到翊天出售的物品,您选了需要买的东西就可告诉我,我会为您安排的。”

湛长风觉得有趣,依言照做,神识进入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周遭陈列着小化的各类宝具,应有尽有。

大胖娃娃见她长久不出声,用传音小声碎碎念,“除去三块大小不一的土精髓.两百万左右的上品灵石.一千万左右的中品灵石外,你一共在灵矿得了七亿下品灵石,加上以前存下的,总八亿,买岛买大阵.宝舰用去了将近五亿,剩下两亿给昼族备用了,后又从锦衣侯那里缴了三亿一千七百万,八千万给了商鼎会,一亿给了金不换,杂七杂八又花去了两千多万,你目前能用的是两亿六千七百四十二万。”

她又幽幽补了一句,“要找齐炼制空间之器的材料,至少需七千万,除非你能一样样从野外自己找来。”

湛长风默默地从标价三亿的灵宝级大型攻击战舰上移开了目光。

还是先将基础装备凑齐。

她目前在意的是通讯.出行两方面,买下了一批传讯令箭和定位罗盘,后又买了十几艘没有攻击性的灵舟,手下高手还太少,买得太厉害,他们操作不了,也护不住。

顺手又买了数百套上次未能从昉翊那里买下的刺灵战甲。

百炼营修炼完整的混元锻骨诀和百炼刀法,可以统一刀具,但需设计出适合发挥百炼刀法的刀形。

百炼刀法注重腰部力量,许多招式需以腰力旋斩碾碎对手,大开大合,专于猛和力,适合用重一点的长柄刀,她看见一种形似陌刀的刀刃挺适合。

低一点的灵器级别,藏云涧的炼器师能大量打造出来,法器就比较麻烦了,所以她先预定了部分法器级别的,打算带回去给百炼营兵将试试。

基于手下人的实力,宝具等级都不用很高,林林总总花去了九千万。她倒是希望他们能让自己为他们花下更多灵石。

湛长风的神识走过一个回廊,进入另一个空间,眉轻挑,这里竟是卖各色矿物的,有零散,也有论整条矿脉卖的,就是价格能上天,只可远观。

她还看到了敛微炼制空间之器需要的天元晶.大罗石等物,这是意外之喜,本以为要跑遍山海界才有可能凑齐的东西,现在就见了七七八八。

翊天的实力,出乎意料地强大。

湛长风将该买的都记下,退出玉牌,将清单报给尹万。

尹万些微惊奇,翊天族里有担保资格的仅九十九名,担保对象无不是王侯霸主,或是有王侯霸主背景之士,这些人通常不会专门来此买低阶宝具,因为家中的炼器工事坊就能制作出来,何况她持有的是唯六的翊天令。

翊天令在他们族中是特殊存在,一块属于族长,剩下五块属于五名族长候选人,翊天令关乎五名候选人的较量,不会轻易送出去,更不会给没有称王资格的弱者。

尹万接着往下看,下面的矿石就又让人看不懂了,这些可都是稀有矿石,能将它们买回去炼制,底蕴不会太差。

瞧瞧,他瞎操什么心,上面的候选人选谁,岂是他能揣度的,尹万敛尽心思,道,“全部准备完成需一月,您可一月后来取。”

“多谢。”湛长风交付定金,与他商议好具体时日,离开了这家平平无奇的符箓店。

她对金不换道,“金先生开商行,伙计管事的仪态一定要教好,另外帮我留意一下怀有技艺的师傅,我这边工事不行。”

“属下会留意的。”

“嗯,你接着考察去吧。”

天色也不早了,湛长风牵着大胖娃娃找了家客栈,刚进门就听见一阵哀乐,回头望去,长街上的人们避让至一边,白幡静默.纸钱纷扬,徐徐自西而来。

是出殡的队伍。

第425章 有剑来仪

这条街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事,敬畏地望向出殡的队伍,确切地说,是望向前边两头黑牛拉着的车,车上是一座法坛。

法坛中央,一名身穿白袍,头戴青面獠牙面具的人持着木剑翩翩起舞,舞姿奇特,有点像凡间跳大神的,但这奇特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平添了神秘古老,犹如某种庄重的仪式。

牛车经过客栈门前,湛长风听见他嘴里念着词,独特的声韵仿佛彼岸的吟唱,她细一感受,竟觉地魂有被牵引之感,将将压住,神识便对上鬼面人投来的目光,一触即离,牛车缓缓驶过,后面是九匹龙首马身的神驹拉着一口乌沉的青铜棺。

这口神秘华丽的青铜棺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久视又觉神晕目眩,不由骇然,纷纷猜测里面装的是谁。

能得到鬼方族超度是极高的荣誉,哪家人那么幸运?

湛长风被大胖娃娃拽了一下,刚低头想问她干什么,心头一悸,铺天盖地的剑威煌煌压来,她抱起大胖娃娃瞬移数里落于高楼屋脊上,当是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似将这一座城掰折成了两半,深不见底的裂缝横亘城池中央,半家客栈已然没了!

黑牛蹄子止于裂缝前,眼眸渐红,暴躁又冷厉。

鬼面人望向半空,那是一个执剑的青年,面目周正,犹如一柄出鞘利剑。

“拦黄泉路者,死。”鬼面人平板空茫的声音像是隔着大雾透出来的。

“下什么黄泉,活着难道不好吗。”此人凛然起势,“九极归一宗燕为山,早闻鬼方前辈剑术高超,特来讨教!”

突然其来的变故把众人砸了个晕,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又被他惊到了。

“上宗弟子怎么来了?”

“鬼方族得罪圣地了?”

“居然是燕为山,那可是剑宗的天才,好斗剑也是出了名的。”

“年轻人太不知好歹了,竟来挑战生死境。”

“天,他手里拿的是神剑吧?!”

湛长风内心的震动更大,那只见过一次却熟悉的剑威,正是当年,摧毁好药山之人施展的!

立藏云涧的二尊者之一遮天剑尊,是九极归一宗的准圣。他毁封印之举,是他自己为之,还是九极归一宗认为二帝部将的镇压期限到了,特意解封?

藏云涧的局势,有多少是九极归一宗在推动。

湛长风思绪潮涌,她一直忙着阻止镇压被破,诸侯忙着找气运之轮,暗中还有一股势力在利用气运之轮找镇压之地,却忽略了,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某个棋盘上的追逐抗衡呢?

到底哪些人在落子,哪些人是棋子,各要什么样的结局?

她心里微凉,不管是九极归一宗.诸侯.还是暗中的势力,似乎都将解开镇压推成了大势,这意味着,她在神州的布置,迟早会全盘瓦解,她的运道也会被分去。

燕为山手持一把名叫惊鲵的神剑与鬼面人打得天地变色,空气中似乎布满了紧绷的琴弦,动辄就是狂风暴雨。

大胖娃娃却觉得自己身边的气息更危险,如雷霆龙啸,天地也发起了杀机。

她仰视着那冰冷如玉的下颌,竟然发现她在笑,淡漠矜贵,“湛。”

大胖娃娃第一次那么担忧地叫她的名,她声音低柔透着一丝说不清的凉意,“我以为我做自己就行了,原来根本由不得自己,倒显得我的不争有些可笑了。”

她没要神州的权力,没想占据长老会议,就连看出花间辞有意将她提携至杨解城的高位,也隔天就请辞了,她就像一个单纯又执拗的小孩,一心一意绘制自己的版图,却不想,旁人可以随意将它毁掉。

是随着理想成长,还是成长后去完成理想,这道选择题首次如此清晰地摆在她面前。

鬼面人凭空抽出一口魂剑,“魂兮,去往矣!”

磅礴的魂力让湛长风重新注视这两人的战斗,燕为山的神剑威力在魂攻下溃散,他被击崩出去,砸穿了好几道屋墙后没了动静。

鬼面人双手一探,抓起气息奄奄的燕为山,似乎下一息就会将他撕裂祭旗。

“鬼方前辈手下留情。”一人御剑瞬至,少女之姿,纤腰直如剑,神色颇为冷淡,说着手下留情,却看也没看燕为山,“剑宗楚云端,请鬼方前辈饶他一命。”

“平常讨教,我不计较,今日,他却坏了我的黄泉路,唯血祭赎罪。”鬼面人空茫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带着直击心神的力量。

楚云端周身剑气缭绕,无形中化解了他的刁难,垂眼解开身上的剑带,奉上背负之物,“以此剑换之。”

鬼面人眼中绽出冷芒,包裹严实的物什落到他手中,拨开一角,浩浩汤汤的神力让他气息一顿,“黄泉圣剑本就是我宗之物,念你等帮忙寻回,此事便到此为止吧,走开,别耽误我引渡。”

楚云端接住被抛来的燕为山,说了声“告辞”,如来一般,瞬时御剑消失。

湛长风见到鬼面人召出魂剑的动作,想起了女英,二者手法极为相似。

鬼方族,和黄泉宗有关系?

哀乐重新响起,被剑斩出来的巨大裂缝上出现了一座雾气蒙蒙的桥,两头黑牛哼了几口气,拉着法坛稳步踏上桥,九头龙马拖着青铜棺,不紧不慢跟着。

队伍渐渐消失在长街另一头。

湛长风心神骤动,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下意识神行追着出殡的队伍而去,但是一直追出十几里都没有看见它的踪迹,好像它不曾存在过一般。

湛长风又朝它的来处寻去,往西再往西,弥天大雾挡在了面前。

她走进阴气浓郁的雾中,一瞬很长,一天很短,时间的衡量似乎失去了意义,如同踏进了永恒。

她寻遍了大雾也没见到西风城,只看见一块石碑,上书:西风。

“有风西来,飘渺不知归矣,有风西来,此情可奈何阿。”

雾中立着一道人影,尤似幻影。

湛长风冷静道,“九转往生诀是你给我的?”

“是。”那人慢悠悠道,“可惜你身负阳世因果,本想替你斩断,却怎也斩不断,唯有等你死后再入我宗了。”

她遭偃术身死时是三岁,牵扯的因果能有多大?

联系长须老道.护道神将.九极归一宗,只能解释,她跟九极归一宗有极大因果。

还有这黄泉宗,竟是地魂宗门,只有死者才能入,那女英.....

湛长风扯回思绪,虚无之眼盯着紫府,声音浸着罕见的压抑微颤,“我不管你是谁,你的道脉又想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你从我身上带走了什么!”

“我?”那人道,“我仅是带走了你的归处罢了。”

湛长风克制不住地一剑斩出,恢弘剑气撕裂了大雾,“放肆!”

那口青铜棺里是易长生!

第426章 风波(二合一)

重重雾霭聚拢,一如往初,显得那一剑苍白又徒劳。

“湛,你的弱点让你无所畏惧,也让你疯狂,万物终有一死,既然有人替你换取了生的时间,那就好好活着吧,等你归来,是你的,还是你的。”

湛长风感应到了地狱的力量,黄泉宗原来是在地狱里吗。

思绪一划而过,她记起地魂的牵引,那口青铜棺本来该带走她!

鬼面人与燕为山之斗,分明是个过场,实际上,九极归一宗用那柄物什换了她的生,黄泉宗以放过燕为山为代价预订了她的死。

这意味着,此生她死后,九极归一宗将彻底与她断开因果,任她入地狱。

黄泉宗有易长生在,也不惧她不入地狱。

湛长风的虚无之眼神光凛凛,在一瞬间,看透了这些至强者的交易形式。

那人似有所感,蒙蒙雾中一声轻叹,“你有让人惧怕的资本,你的弱点也无法阻止你的理智。”

“你错了,她不是我的弱点。”在那一剑后,湛长风的神色尽是冰冷和荒芜,漠然收回长剑立于身前,双手覆在剑端,仿佛一名君主站在自己的疆土之上,“没有人能随意从我这里拿走属于我的东西,若我死,我定将地狱翻天覆地,让你的道脉永无宁日。”

“你不会。”

“我会。”

“你敬畏天地。”

“我无惧天地。”

“你向往大道。”

“道若阻我,那就灭道。”

“你想要什么。”

“你觉得,用什么,能换我此刻对黄泉宗的仇恨。”

“我会杀了你。”

“我的护道神将不会让你这么干。”既然他们都说她与九极归一宗有因果,她认了又何妨。

“罢了,提前给你便是。”

湛长风接住从雾中飞来的印玺,紫府中代表九转往生诀的印玺亦蠢蠢欲动,两方印玺在紫府相会,融为一体,补全了九转往生诀的缺失,它终于成了完整的道统。

有什么能换取她此刻对黄泉宗的仇恨,唯有她成为黄泉宗的嫡传。这也是雾中人希望看到的。

湛长风抱拳执礼,“待我归宗之前,还请您好生保管青铜棺。”

她果真是说换就换,说放下就放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好似之前的愤怒是轻易便能挥散的云烟。

“你好自为之罢。”

人影渐渐消散,也一并带去了大雾,天地陡然复清明,莽莽荒原上只有一块书着西风的石碑。

湛长风双手牢牢拄着剑端,平复心气,虽然暂时失去了易长生,她却窥到了至强者们的谋算,阴界经此一事,应暂且退出了阳世的追逐抗衡,唯看九极归一宗在她身上下了什么赌注,要她了结什么因果。

继寿河城被剑宗弟子劈成两半后,鬼方族和西风城的消失在山海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几十座城池联合组成的鬼方国陷入了风雨前的诡异平静。

对鬼方族的消失,湛长风也有点吃惊,这让她有种,鬼方族.西风城是为了专门等她而存世的错觉。

但这错觉抵不过她的规划被全部打乱的暴怒,不管这两宗想干什么,都不能否认,它们在她的证道路上掺了一脚,甚至想将她引偏。

笃笃!

“客官,大堂有人找您。”

湛长风打开久闭的房门,走下楼梯,大堂门口立着一名负剑的蓝衣道袍修士,面目周正,剑意浩然。

“请随我回宗。”

他不说来龙去脉,不说回哪个宗,仿佛笃定她什么都知晓。

是随着理想成长,还是成长后去完成理想。

她不敢偏离自己规划好的道路,怕一旦走偏.走远就再也走不回来了。

何况她尚不知晓九极归一宗的目的。她修的也不是剑。

“阁下请错人了,一介散修回什么宗。”

“莫要自欺。”

“你才在自欺。”元气在掌心流转,五行精气吞吐着华光,“我已有传承,难不成你还想我废功重修,哪来的脸面。”

燕为山心头蒙了层疑惑,剑宗是绝对不收另怀传承之人的,怎会要他带她回去,还为此损失了黄泉圣剑。

不过这人的态度忒不知好歹,助她逃过了一劫,还浑似不将剑宗放在眼里,“我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接我三招,我就退去。”

湛长风凉凉道,“你以为凭你就能强行带走我,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板凳一声刺啦,身穿金边云纹绸衫的中年修士离开桌子,手拨过金珠子算盘,金石相碰时的泠泠脆响携着威能,“小子休以为拿着神剑就能为所欲为,某的主公,岂是你能随便欺负的。”

生死境?

燕为山剑眸闪过微光,“剑,本就是实力的一部分,一个生死境,焉能阻我。”

“再加上我呢?”裙摆曳过红木阶梯,冷冷目光看过来。

燕为山神色一沉。

金不换也心惊,他主公身边竟还有一个他从未察觉到的高手。

“你想当缩头乌龟?”燕为山盯住湛长风。

“人,也是我实力的一部分,你家师长允许你在外私自斗狠,伤害某方势力主了吗,就算你看不起我这点小势力,我也是藏云涧的正统官员,气运与藏云涧的运道树挂了勾。”

她抚平袖上折痕噙着没有意义的笑,“伤我杀我可以,如果你想让藏云涧的局势再乱一点的话。”

“还是说,你毁了好药山,却不知道自己引来了什么后果。”

燕为山凝目,“你是藏云涧的人?哼,休在这里胡言乱语,好药山藏着凶徒,我万不能让他们逃脱,无意间致使山塌是我的过错。”

湛长风神思莫测,“什么样的凶徒?”

“一群吸食血气的邪修罢了。”他曾在凡间受神州司巡府所托,剿灭了一个邪修一个邪鬼,谁想在藏云涧游历时又遇到了一群邪修,花费了大功夫才在好药山上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你可见到一个额生眼的小童,或是看到一环玉片?”

“你怎知道?”

“你将他杀了?”

“我行事端正,素不会妄杀无辜,但那小童被邪修打了一掌,化成了玉环原形,被他们捡走了,我与一头碧蟾相斗,未能将其追回。”

“一群戴着斗篷的邪修?”

燕为山目光锐利,“你见过?”

呵。

湛长风道,“那不是邪修,是半人半怪物的邪魔,一年前重回青白山屠戮了村庄.社学千口人,被捡走的则是木德环。正是因为山塌之事,引出了五德真轮的线索,被有心人利用来寻找镇压之地。”

“为何镇压之地?”燕为山有点糊涂。

“你不知道?”湛长风冷言,“你宗遮天剑尊和另一位羲阳法尊,将三千年前导致玄天大乱的二帝部将分别镇压在小黎界的五个小空间,其中四个空间的入口在藏云涧,你摧毁的好药山,就是其中一个入口所在,那里镇压着神农宗和碧蟾宗的道统核心,以及木德环。”

“因你之举,藏云涧各方势力都在寻找镇压之地,镇压之地也被陆续发现,当初被你宗剑尊镇压在神州的邪魔头子又要重见天日,大势如此艰难,我就算与你剑宗有关也不会一走了之。”

“......”燕为山脸色几变,这都是他不曾知道的,藏云涧竟发生了那么多事吗,但如果主持关押的是遮天剑尊,现镇压之地被破,他也没听说剑尊有何动作。

湛长风诛心一问,“你可是故意引起藏云涧大乱,要那三千年的战犯们出世,更要那邪魔再乱人间,来一场生灵涂炭?!”

燕为山呼吸略促,“我无此意。”

“你现在就去藏云涧看看,看看是不是有青白山血案,看看是不是诸侯自立.长老会议危急,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寻找镇压之地!”

“你再回去问问你宗的师长,三千年前关押在小黎界的战犯是不是可以出来了,是不是可以闹得一界不得安宁,那些流血伤亡,是不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

“而你,真的是无意间来神州.来藏云涧历练的吗,那么多世界,那么多凡间,你为什么偏偏来了这里!”

“你这是何意?!”他心一凉,惊疑不定。

“我没有什么意思,你回去吧,我忙着补小黎界的窟窿呢,顺便替我向你宗师长问好。”

她眼覆着布条,燕为山却觉自己被看得脸庞燥热,无地自容,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字,拱手撇头,匆匆离去,连剑都忘了御了,老远又抛来一句传音,“此事我会问剑尊的。”

旁观了一切的敛微.金不换:......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门口传来轻柔的击掌声,“我似乎来得正是时候。”

“不,你来晚了,早一步出现,说不定我就不用费口舌了。”

“晚一步,恰好领教了你的本事,我觉得很好。”一身优雅的白衣踏进大门,朝楼梯上的敛微和旁边的金不换各施了晚辈礼。

敛微眸光轻晃,颔首,转身回了楼上,金不换琢磨出她们可能有事要谈,笑笑,继续喝小酒去了。

此人是花间辞。

与雾中人一谈后,湛长风就料到九极归一宗会有动作,身边尽管有两名生死境掠阵,但也不乏她被强行带走的可能,故请花间辞过来一见,毕竟她能联系到白痕,若她回不了藏云涧,还得请她代为传递一些事。

湛长风撤去周边的结界,繁杂之音鲜活起来,“我没什么本事,只是他太正直了,正直到无法理解某些局面,和为什么要不惜代价促成这种局面。”

“都是真的?”花间辞忽问。

“你信,就是真的。”湛长风与她边走向雅间边道,“既然你都听见了,我便直接说了,我跟燕为山说的话,也是我出意外后,希望你能帮我向白痕长老转达的话。”

“目前藏云涧表面上是多方诸侯在争权力,暗地里还有邪魔.人丹种种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隐患,更重要的是,我无法预料,镇压之地全都被破后,小黎界会出现怎样的动荡,照现在长老会议前有狼后有虎.内部又分裂的情势,什么动荡都应付不了。”

湛长风手抄袖,“我一直旁侧暗示他,要么彻底将长老会议清干净,统一口舌,要么找界外帮手,留一条后路,奈何现实多阻艰,要想长老会议对外一致,怕是困难了。”

她这副指点局势的笃定模样,倒是比温文尔雅.温柔体贴更顺眼了点。

“你也许该和他直接说清楚的,他未必不会信你。”花间辞疑道,“以你的才智,你要是留在杨解城,可能杨解城就是那个后路了,难道你没看出我对你的期许?”

湛长风摇摇头,“如果城主诚心要将杨解城变作长老会议的后路,有我没我又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是聪明人,花间辞一听便知,她插手藏云涧的事务,却不想被藏云涧的事务束缚,不禁道,“有些事一沾上,就已经意味着难以挣脱了。”

“我在学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湛长风随口接了一句,推开雅间的门,“还有一件事,城主可听说过人丹?”

花间辞也随意道,“我从白痕前辈口中听过你对人丹的执着。”

“嗯?他嫌我事多了?”湛长风自然不会要她回答,接着说,“城主以为,山海界有人丹吗?”

花间辞斟酌了几分,“为什么这样问?”

“我从赶海大会来。”湛长风又道,“那白痕前辈可与你说过,百草院的人丹就是我揭发的?”

“当时我找到了一点线索,人丹的源头是涅会,今次一页岛上爆发出的消息里也提到了涅会。”

花间辞以手支颐,这个时候她眉间总有几分倦怠,“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一瓶丹药出现在桌案上。

湛长风倒出两粒,“这是?”

“查抄北城时搜出来的,像丹药之类,炼制时会有专门的手段掩饰成分,避免被别人学去,我专门请高阶炼丹师.炼药师验了,虽没查出具体成分,可也没有太大的异常,功效和正常的破障丹.筑基丹.塑骨丹一样,然有一位大师从丹中嗅出了动物油脂,你该理解的,一般丹药都是植物炼制的。”

“不过没办法证明这个动物是人还是飞禽走兽。”

花间辞见主人家听得很认真,没有倒茶的意思,自己沏了一杯,“我顺着那些势力追查,查到一名叫杨虹的炼丹师,我还没动手,这厮自己先跑起来了,我就将她抓了,她嘴严得很,没撬出话,恰巧赶海大会上传出了人丹,我就顺势将她和那些有动物油脂的丹药上交给了山海联盟的高层。”

“各处已经开始暗中抽查丹药了。”

“但说实话,丹药里的成分很难验,就算被查出来了,也可以推说是加了含有动物油脂的秘密配方。”

第427章 寻找息壤

“不是人丹难查,是涅会难查,他们的对接形式太隐秘,根太深,除非有破釜沉舟跟它死磕的打算,否则它是除不尽的,凡一人有贪心,凡一人要用这些丹药提升自己的力量,它就可能一直存在。”

湛长风说完,也拿出一个瓷瓶,“但揭露它,至少是给修道界提个醒,这里面的不是你那些高阶筑基丹.塑骨丹,仅是普通的固元丹之流,你看看。”

花间辞捏起了一颗,碾碎细观,目色微凝,瞧向湛长风,“人丹?”

“低阶人丹炼制的手法不高明,修为差点的也许发现不了,高阶修士却可以分辨里面的异样,只要让懂医的修士仔细检验,就能发现它是用血肉或者精气神炼成的。”

“你从哪里找来的?”

“普通小店铺.黑市,这些东西的买卖还是挺小心的,通常只卖给熟人,或者熟人介绍的人,像他们大咧咧要求掌柜交出丹药送去抽检...恕我直言,那就是个笑话。”

“你想让我提醒山海联盟?”花间辞可不认为她会无缘无故跟自己说这个事。

“不是,我若想提醒山海联盟,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湛长风食指敲了两下桌面,缓缓道,“人丹一事,可能和神农宗脱不开干系,白痕长老又曾是神农宗弟子,我唯一担心的是,如果事情爆发,白痕长老会不会受到影响,当时百草院事情出来时,他就被政敌攻讦了。”

“我对此界局势不熟,思来想去也唯有向你征询一二。”

“山海界离藏云涧太远,与他应不会有太大影响。”花间辞思忖,“且政道会在即,山海联盟又如此松散,恐怕查到最后也仅是虎头蛇尾的闹剧。”

“这样么。”她不是抓着人丹不放,而是涅会给她的感觉太凶险了,人丹恐怕仅仅是它的一角。

她此前在藏云涧碰到的暗杀者身上搜出了许多张悬赏令,绝大部分都是榜上者,在赶海大会,昌本盛等人又专对天赋高的修士下手,很难不让人猜测它还有什么更深的目的。

不过她现在人微言轻,也没精力追查这些,只能旁敲侧击地给那些在高位的修士提个醒。

“人丹的事,我会再让人跟联盟那边提一声的。”花间辞淡淡道。

这边的诸侯正在抵制她为官,她是不会自己上去找麻烦的,“至于白痕前辈......藏云涧的情势有那么危急吗,长老会议那么弱?”

白痕前辈要是底子硬,何惧这些跟他八竿子才能打着一点的烂事。

“不是弱,是分裂,一手好牌也被打得稀巴烂。”

她表情语气皆不显,花间辞却明显感到了她的嫌弃,笑道,“你拼不起来吗?”

湛长风摇头,“病入膏肓,难以挽救,只能拖延,你要不要去试试?”

“嗯?”花间辞不能否认自己对混乱局势的兴趣,“听起来很有挑战性,可惜我对政斗不敏感,太累。”

“过不了多久就可能是军斗了。”

她这话无疑是说藏云涧的各诸侯要与长老会议分家了。

长老会议有六院支持,都城中更有点将台.三皇宝树两样象征兵力.消息的重宝,又是气运汇聚之处,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竟会落到这种境地,着实匪夷所思。

有太多势力插手吗?

“那你得小心政道会了。”花间辞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湛长风朝她抬了下茶盏,默然不语。

隔两天,湛长风让行随一跟着金不换多积累经验,她带着大胖娃娃进入东临国境开始了寻找息壤之路。

国境关隘守备森严,湛长风接受了一番盘问通过后,路上还感应到了一支支往边境赶的军队,路人也能看出东临对失去鬼方族的鬼方国甚是虎视眈眈。

果然没过几天东临就向寿河发起了攻击,又传出景耀等诸侯国在山海联盟谴责东临的行为,搬出了政道会,要求东临为了大局住手。

东临雄踞北昭大陆,一干小诸侯惯常仰其鼻息,唯鬼方国能与其抗争一二,一旦鬼方国瓦解,它就有统一北昭的希望了,这对北昭大陆某些不想向它臣服的诸侯来说是一场大危机,南风大陆的最大诸侯景耀更不想对家的疆土再扩大一倍,立马向鬼方提供军事支援。

鬼方国在短短时日内烽火狼烟,另一边山海联盟和神农门公示,以贩售人口.渎职.违反门规等罪名将石耳废除修为,关押在神农门禁地,沸沸扬扬一时的参赛者失踪事件落下了帷幕,热度也很快被几大诸侯国的混战取代了。

此时湛长风已经与大胖娃娃找遍了丹溪一带,关注时事之余,没有懈怠对息壤的寻找,可惜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它的踪迹。

几万年过去了,找到息壤的概率本就不大,湛长风也谈不上失望。

当她们路过沧县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寻找时,大胖娃娃手中的罗盘有了反应,恹恹的小脸立马活泛起来了,“动了动了,这边。”

湛长风也厌了长久没有收获的追寻,闻言捞起大胖娃娃几个闪身落到一座林子里,林中坟茔排列得十分有序,似乎是某个家族的墓园。

大胖娃娃盯着罗盘直直跑向一座坟墓,指了指墓前半枯的花束,“这上面有非常微弱的息壤气息。”

湛长风捏起一片失色的花瓣,“虽依旧难找,但总比大海捞针好些。”

这显然不是名贵花束,茎的截面也不平整,应该是用手掐断的,很可能是来祭拜先人时,在路上摘的。

湛长风找到这户人家,夜访了一番,确定他家院落中没有息壤气息,随后又寻了他家到墓地的这一路,依旧无所获,再排查他家每人的行动轨迹,注意到他家里有个小男孩,每天都会和玩伴去附近的一座矮山玩乐。

那花束根茎长短不一,用一根红绳子系了个笨拙的结,是像出自小孩的手。

湛长风进入矮山,此山灵植稀少,不见野兽,普通寻常,似乎不值得多看一眼。

大胖娃娃手上的罗盘转了起来,指向很明确。两人循着指示而去,见到一片野草地,小花开得正盛。

正巧四周无人,湛长风布下隐匿结界后,拿了铁锹开挖。

“要小心,如果它是几万年前的息壤,它很可能已经诞生了灵智,会溜走的。”大胖娃娃道。

湛长风动作一顿,又在周围布了一个土德困杀阵。

约莫往下挖了七八尺,戳到了硬物,“这是息壤?”

趴在坑边的大胖娃娃滑下来,此物模样就像是一块埋在地里的青色岩石,与息壤完全不一样,息壤归于土,就是那片土的样子,暴露在外,就是流水的样子,这不是息壤应有的形态。

但罗盘指向它,她也感受到了息壤的气息。

第428章 石中有灵

湛长风暂时将这疑似息壤的青色岩石完整挖了出来,竟发现它长九尺,形似棺椁,却又无一丝裂缝,她的神识也无法穿透它。

被黄泉宗一闹,她现在看见棺材的样子就膈应,“息壤躲在这里面?”

大胖娃娃也不能肯定,“这就是息壤,但好像被人动了手脚。”

“我试它一试。”湛长风将将打开虚无之眼,顷刻陷入了一片宇宙星云中,这是......谁的紫府?

她此刻依旧维持着本相模样,是一只虚无之眼。

星光中升起一面古朴的镜子,镜子里没有她,也没有星云,载着叫人看不透的道纹。

雌雄莫辨的声音似蕴着浩荡天威,“你是何人?”

“无意打扰。”虚无之眼中透出来的声音也不同于她本体的音色,冰冷不容置疑,仿佛尊神。

两个本相对峙了瞬息,镜子笑了起来,连星云也愈加璀璨,“朕感应到了微弱的帝业功德,原来是小新人,难怪敢随意进别人的紫府。”

湛长风未察觉到敌意,不紧不慢回,“这是紫府吗,我还以为是哪道残留的影子。”

镜子被驳了一句,丝毫没有恼怒,没见哪个有帝业功德的会卑躬屈膝.温顺听训,“你说对了,这是朕生前留下的投影。”

疑道,“你是哪个天朝的?”

“我是凡间太子,刚入道途不久,尚不知有哪些天朝。”

“那你一定为凡间做了很多事。”否则不可能生出功德。

湛长风不语,她也不知道她做的事到底是功德多还是恶业多。

镜子问,“你想继续走帝道吗?”

湛长风神思微动,冥冥中的预感促使她回答,“想,唯遗憾没有门路。”

“你说对了,何为侯,何为王,何为帝,何为皇,大多数人称王称帝,其实连帝道的边也没摸到,只不过是占了一大块地方,拥有的人口多了点而已。”

镜子娓娓道,“走帝道的分两类,一种是执政,一种是在野,在野孤君,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入庙堂,没有百官朝拱,适合当清闲僧道。”

“于执政来说,必要有疆土和生灵,身边伴着名臣武将。当你明白‘执天之行.代天宣化’,便说明你有一颗帝心了,野蛮征伐.为所欲为,只会失道。”

“但疆土.生灵.百官,甚至那颗帝心,都只是最基础的东西。”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湛长风怎能不知道交易的时候到了,“我尊您一声前辈,请教帝王心得,您有吩咐,我量力而行。”

“你这后生,还真是分毫不让。”

“公平的往来,才不会加深因果纠缠。”

“然朕的心得说出口,朕就是你的帝道引路人,因果已经在了,不是随便能抵消的。”

引路人?

如果的心得真是帝道修炼的真谛,她确实该付出相应的代价,因果做不了假。何况她现在空有龙甲神章,却不知道如何修帝道,如何建真正的道者天朝。

“我想先了解你要我做什么。”

“朕引你入帝道,你引朕再入修途,如何?”

“可,但我不会随便引你入修途,这半师之谊,也要看你的转世是何模样?”

“正好,朕也有此意,朕不会随便引你入帝道,要是引出个暴君,平白增加朕的劫数。”

二者皆有帝王心性,反而能更快达成共识。

“朕此前确实留有帝道传承,设有五关,每走过一关,你就会知道一些帝道的要义,朕也还要转五次世才能真正圆满,因朕遭强敌追袭,意外陨落此界,当时没有余力,只能将一半真灵送去转世,你得将朕剩下的另一半真灵送去那一半跟前,然后在第六世的时候,亲自引朕入道途。”

湛长风疑问,“如果你有一世,真灵被灭了,彻底消散呢。”

镜子恼了,“乌鸦嘴。”

“朕还有功德护体,转世应当不会有问题。”镜子说完,升起了一丝不确定,要是以前的敌人寻到了的转世该如何,要是转的那世不好好活着,把功德都作没了该如何,天朝式微,护道神将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也不知能不能护到归来。

“后生,朕教你一篇帝王功法。”

“不好意思,我有了。”让教帝王功法,就不是引路人了,而是师尊了。

镜子可疑的沉默了半响,到底没有追问她的帝王功法是哪来的,怪不得有底气问帝道的关窍,原来已经有了功法。

“那便算了,待我算一算。”半响后,道,“朕将那一半真灵的道标告诉你,你送完,便可去附近的第一道关卡,这些内容能助你通过第一道关卡,朕给你半天的时间记下。”

“第一关,朕帮你了,剩下的几关,你能不能通过,能得到什么,就看你自己了。”

星星点点的光芒组成一篇篇文字,湛长风细观,都是兵法.经纶方面的内容,唯一一篇不相干的,讲了机关术。

“为何还有机关?”

“朕以为,朝廷的运行,就如机关一样,哪个零件都不能出错,是以用它磨砺性情,以为鉴。”

湛长风将它们全部记下,顺势问了几处不太明了的地方,镜子对她提出的问题很满意,全部作了耐心解答。

最后镜子道,“你要留心广平天朝,切不可让他们发现你与朕的关系,否则他们可能以为你是朕的继任者,对你下手。”

“谢告知。”

湛长风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推了出去,虚无之眼回归紫府,手下的青色岩石上仿佛有什么在剥离,半刻后,变成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青色的印鉴,里面有镜子的一半真灵,另一样是流水状的一滩液体。

见她完好,还分离出了息壤,大胖娃娃收回担忧,高兴道,“别让它掉地上,它入了地就和泥土没区别了,很难再挖出来的。”

湛长风闻言将液状的息壤收进一个匣子,放进储物袋,然后接了印鉴,“没想到这次还遇到了意外收获,你不止是财神,还是福星。”

她貌似遇到敛微后运道好了不少,果然有禄存相辅,福吉自随。

执政与在野,区别还是很大的,若她身边空无一人,实在难成大事。

大胖娃娃眨了下眼睛,问,“那你有没有遇到危险?”

委实是她好长一段时间都一动不动,她也不敢乱碰,只能待旁边忧心等着。

“无妨,不过接下来,我们可能得去别的世界转转了。”湛长风抱起大胖娃娃,神行离开,“时间也差不多了,先回寿河将预定的装备取了。”

半道,她又去了山海联盟的一个驻地,将寿河城的人丹及人丹炼制者的消息匿名给了出去,他们查不查,就看他们的了,毕竟这山海界,是他们的,不是她的。

第429章 再踏星途

寿河已经成了战乱区,尹万更改了地点,选在后方较为安全的燕城进行交易。

湛长风取了东西,路上遇到了燕为山,他身形依旧如剑般笔直,眼中却有了憔悴。

他像是专门候在这里等她的,问,“这场战乱,也和我有关系吗?”

“一滴水能漾起一面湖的波澜,天下万物间,皆有关联,你若要锱铢必较,可以那么认为。”

湛长风对他的问话颇有不满,“身为实力高强的修者,又参与到势力之争中,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都当明白你的一举一动可能产生诸多连带后果,若连自身的位置都看不清,连每一举动后产生的影响都无法预料,那你干脆不要去思考,安心拿着你的剑,听命就是。”

燕为山质问,“我合该被摆布,稀里糊涂地听命吗?”

“仅‘摆布’二字你就用错了,先不说眼界高低.布局大小,你认为你受了摆布,便是在质疑你先前的所作所为,一个剑修,事后竟会产生动摇.怀疑这种心情,可见你的心境还不到家。”

湛长风冷喝,“我问你,你所走的每一步,可是你自愿,且心中想做的?”

追查邪修是他做的,意外毁了好药山是他做的,挑战鬼方阻黄泉路也是他做的,没有人逼他,他在当时也没觉得有任何问题,可是听了湛长风的话,去细究背后的原因,他就分不清这是在谁引导下做成的,还是出于主动做成的。

燕为山不甘,“提醒我细究的是你,让我不要去细究的也是你,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一定范围内,用对错分辨事实是可行的,却不是绝对的。”湛长风忽然手一扬,某间酒馆里正在划拳喝酒的一人僵直倒地。

燕为山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脸上出现一丝怒容,“何故伤人性命!”

“你认为我错了吗,可他是山中劫匪,手上沾染了多条人命。”湛长风耳微动,叫住身边一人,“你家中六口人,前日刚添一子。

“.....哎啊,你是谁,是不是打听过我?”矮中年戒备。

“非也,我是算命的。”

矮中年嘴上不信,眼里又挣扎,“来,你算算我儿子,说准了我就信你。”

“因果皆公平,我若告诉你,你又该拿什么来换?”

“嘿,几个钱我还是有的。”

湛长风收了他一百灵石,道,“你儿身边有一条大蛇。”

矮中年又惊又怒,含着丝嘲讽,“胡说,我儿在家中,身边有我父母妻子在,怎么可能遇到危险。”

他说完,匆匆往家赶,家中竟无大人,他冲进屋,吓得魂飞魄散,一条大蛇正缠在婴儿摇篮上,硕大的脑袋就对着婴儿!

燕为山追寻过来的神识也发现了这一幕,悄无声息地化出一缕剑气将大蛇毙命。

湛长风道,“你以为你是对的吗,那是一条护家蛇,只因大人不在,特地现身看护孩子。”

燕为山仔细感应了大蛇身上的气息,果然十分干净,他浑身一震,眼有悲怒,“那你为何不说清楚!”

“那中年伤不了它,它就算被看见了还是能安全离开,你是多此一举。”

“胡闹,分明是你故意引我出手!”

“看吧,这就是我与你的区别,我知道得多,我就可以引导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按着自己的本性做出选择,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摆布你?可这又要怪谁,还不是你蠢。”

燕为山涨红了脸,“你竟无视善恶,故意引我杀它,这就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你是不是对那条蛇感到愧疚,是不是自责,是不是恨我?”湛长风一笑,“可我并不在意你的心情,因为你杀那条蛇的举动是我希望你那么干的。”

“你还不知悔改!”

“我算到它在一年后会为了修炼,吃人堕恶道,现在不杀它,以后会有千人因它而死。”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直接杀,它此刻没有作恶,你完全可以选择感化它,帮助它修炼!”

湛长风欣赏了下他的情绪,道,“这就是我的选择了,我能选择现在杀它还是将来等它吃了人.作了恶再杀它,我也能选择亲手杀它,还是选择引你去杀它,亦或选择无视它.感化它,可在你看到它的那刻,你只能选择杀它,你明白为什么了吗?”

燕为山的脸庞都冻成了冰块,因为......他傻,他信了她的邪,他没有选择余地?!

“命途大抵如此,总有不期然的意外,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按着自己的意愿生活,还是在别人的棋盘上生活,但所做一切,问心无愧即可。”

湛长风手抄袖子,转身离开,“刚是骗你的,那条大蛇已经将他家的大人吃了,刚准备吃小孩。”

燕为山的感应发生了变化,那条气息干净的大蛇身上出现了血气,再探屋子周围,竟有几滩血!

定是被她遮掩了,不然他怎会没察觉!

燕为山的面容抽了几下,渐渐缓和下来,似乎明悟了什么,眼中升起敬佩,双手抱拳,朝着远去的背影弯腰一礼,“多谢,可被蒙蔽.被引导该如何?”

“勘不破就躲起来安心修炼,不能躲起来,就顺着你最为相信的人走吧,如果能勘破,那就随你自己了。”

燕为山肃然再一拜,勘破.问心无愧,这两个词久久在他心底盘旋,他也许还不能做到勘破,但他能三思而后行,约束自己的行为,做到问心无愧。

前方正在打仗,燕城也人心惶惶,看着这座许久不曾回来的城池,他或许该干些什么,为这场骤然掀起的战争做出几分弥补。

山海界中世事纷叠,赵舜德深觉最近此界事情太多,而且好像还来了不少界外修士,着实不宜久待,领着三道童和林寒涧肃乘灵船穿过了界门,进入四通八达的星途之中。

涧肃新奇地望着船外,被宇宙奇景震撼,回神过来,缠着赵道长讲讲宗内的事。

赵道长语言了得,洋洋洒洒就描绘出了一副明霞灿烂.碧雾朦胧.赤须龙遨.彩羽鸾啼.金楼凌霄.道者数千的璀璨之景,听得涧肃如坠梦幻。

突来的黑暗让他惊醒,正见赵舜德戒备地望着四周,灵船似乎闯进了某团黑雾,叫人惊惶的威势压在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涧肃话音刚落,一只大手裂空而来,要将他抓去。

赵舜德未及施展功法,先被一股莫名力量禁锢了身体,不由骇然。

危急时刻,涧肃被人推了一把,跌出好远,抬起头来,黑雾消散,大手也不见了,他急忙四顾,惊慌爬上他的脸庞,“林寒呢,我姐姐呢?!”

她刚刚还站在他身边!

赵舜德脸色难看,“你不要急,待我请师尊查探。”

涧肃失态痛吼,“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为什么,究竟是什么人跟我们过不去!”

那偷袭者的功力远远在赵舜德之上,来去皆无踪迹,周遭的星途通向多个世界,赵舜德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唯先安抚好涧肃,将他带回宗门,再请师尊寻人。

第430章 进入广陵

镜子的转世离山海界不远,在附近的广陵界,广陵界也是离小黎界第二近的中世界,六院之一墨院的主要支持者墨门也处于广陵。

湛长风特意向镜子请教了天朝之说,据言,天朝是帝君才能创立和继承的,玄天天域目前有三位帝君,分立了三个天朝,为广平.崂荒.万星,也曾有天朝,名云山,现在应该降位成王朝了。

三个天朝以所在界域为中心,往周边传播信仰,风云界域离三个天朝的距离都比较远,所以这边的修士对天朝不熟悉也正常。

但以话里的意思,三个天朝在风云界域多多少少有点势力,就曾在广陵界留了一个祝云国,此次的转世也转在这个小国内。

有宝舰在,加上她的神魂不同于一般筑基,扛得住虚空之力透进星途的余威,便一人上路了。

驱舰赶了半月,进入广陵界门。

一踏进广陵界,镜子给的青色印鉴中就飞出一道金光,没入天边,这一半真灵主动去寻另一半真灵了。

湛长风没有特意去追究现在那一半真灵是谁,与她没什么关系。

至于手中的青色印鉴,一来能寻到镜子的转世,方便第六世上引其入道途,二来也是那五关所在地的线索,每破一关,它就会指引下一关的地点。

第一关在祝云青山墓。

鉴于政道会前还要回小黎界,所剩时间不多,她没有耽搁,在一座散修城了解广陵的大致情况后,找到祝云的位置,驱舰前往。

广陵界的格局与藏云涧.山海界皆不同,藏云涧是长老会议共治,底下家族.帮派.诸侯各自发展,山海界是门派和诸侯,一个隐世一个出世,各不相干,唯以共同名义山海联盟出席界域大会。

广陵界却是一片山峦起伏的苍莽之地,多门派和洞府,少数是散修城和凡修国度,没有诸侯势力的存在。

即使如此,很少有哪个世界会放弃政道会的名额,随着加入政道会的世界增多,政道会开始主持某些秘境资源的分配以及界与界关系的处理,不参加政道会,错失资源和机遇先不说,可能连时代潮流也跟不上,指不定哪天被打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每到政道会,广陵界众门派就会组成一个临时联盟,与常备的山海联盟不同,它在政道会前组织,会后就解散。

从天空飞过,往下看去,广陵界显得十分安静,少有人烟,细感,几乎每座山峰.每条山脉都有阵法遮掩,不小心接近他们的领空就会惹来神识注目。

过了一段时间,湛长风在一座山头下降,进了附近唯一的聚集地祝云国。

这是个三十多万人口的小国,热闹得相当平凡。

她甫入城门,见一群人围在告示栏指点谈论,原来是他们的国主继位者名单出来了。

“下一任国主是祝焱啊。”

“怎么回事,这一任就是祝脉,下一任不是应该轮到云脉了吗?”

“小点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云脉最出息的弟子是个傻子,云脉已经后继无力了。”

“怪不得前段日子城里那么压抑,原来是两脉在争继任者的位子。”

“到头来云脉还是输了啊,这脉已经不行了。”

“说什么呢,谁不行了,有种再说一遍!”

“哟,横什么,云脉就是不行了!”

一群人推搡打斗,直接把城卫招了过来。

祝云国,由祝.云两脉主导,轮流坐庄的国主制失去平衡,这两脉不打起来才怪。

湛长风通过魂印看见了这张告示,也看到了旁边的一张机关师征召令,要机关师作什么?

她没放在心上,当务之急还是青山墓,仅凭一个名字,湛长风完全不知道它的具体方位,只找到了一座青山,那么,只能从青山周围入手排查了。

青山被封得很严实,十步一哨,百步一岗,所幸此国贫弱,子民平均实力在后天左右,军队里也少有筑基,她连国宫都可随意进出,还进不去一座山?

最后发现,还真进不去。

重兵把守的那扇镶嵌在山体上的石门,瞧样式是墓门无疑,虽华丽贵重,然没什么特别的气息,如普通墓门。

在湛长风的感应中,这扇墓门上却是机关重重,稍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奇异的是,这并非死门,它竟还设计了钥匙的存在。

她不得不认为第一关已经开始了,继确定地点之后,还要找钥匙。

照重兵把守的情况看,国宫主人,也就是祝.云两脉应该有钥匙的线索,但她不能肯定镜子是以何种方式将钥匙留给他们的,也没想好该强夺还是智取。

湛长风又在祝云国留了几日,将国中大小事打探了七七八八,竟发现,祝云国将青山墓当做了国中主脉.旁脉弟子的成年礼试炼地。

这情况就有点不对了,镜子没说青山墓对祝云国开放,仅说青山墓是在青山留下的衣冠冢,十分隐秘。

对这个镜子留下的小国,湛长风不能不去尊重它,想了想,悄然潜入了祝云国的史馆,还是先将青山墓的底细查透彻,也许那扇墓门后不是镜子所说的青山墓呢。

若要什么记录正大光明地留下来,没有比史书更好的了。

她翻到了五百年前的建国史,这里曾经是凡人村镇,后来开国国主祝云游历到此,安居下来,播百谷草木,大兴农.畜业,并开府教授小孩武艺法术,后来附近的村落都来投效,终于建国。

祝云将其中两个有德望的人冠以祝和云姓,成立祝脉和云脉,给予信物,定下两脉轮流坐庄的国主制。

祝云死后,安葬在青山墓。

依照上面所说,青山是开国国主的墓地,有且只有开国国主的墓,就是之前见到的那座无疑。

可它又是如何变为成年礼试炼地的,此做法无疑是对开国国主的不敬。

湛长风翻了一会儿,在最新的大事记录中找到了解释,说是二十年前,祝云国国库空虚,积重难返,两脉族长同时梦到先祖,先祖大德,允许他们开墓,拿出里面的陪葬物充实国库。

然两脉族长开了门才发觉,只有二十岁以下的人才能进到里面,所以就用成年礼试炼的名义让年轻人们进去。

真假先不论,钥匙在两脉族长手中已经可以肯定了。

湛长风在国宫中还听到了一个消息,现任国主祝节想要提前进行成年礼试炼,云脉族长不肯答应,两人闹得很僵硬。

提前进行成年礼试炼便是提前开墓,正合她意,她得帮着去劝劝云脉族长。

第431章 开启墓地

湛长风旁若无人地踏进云脉主宅,看过一众风景。

云脉主宅不在城中,在深山,房屋布局颇有历史底蕴。她路过一个练武场,少男少女们在教头的监督下挥汗如雨,呼喝声层层叠叠。

虽是差不多的年纪,不过这情景似乎离她特别遥远。湛长风一直都知道自己难以融入人群,也很难与人产生类似生死之交.挚友种种关系,更不会有什么情感纠结。

除她本身太理智外,大抵还因为她将所有人.事分成了两类,有研究价值的和有改造价值的,在她眼里其实没有废物,再废也还能变作护花的养料呢。

练武场忽然嘈杂起来,年轻的人们正在为了某件小事争斗,脸红脖子粗,声音嘹亮,语气亢奋,仿佛人生没有比这件更大的事了。

湛长风与众多人擦肩而过,她看得到他们,他们看不到她,这约莫就是她和所有人的关系。

云脉族长是个矮胖中年人,白得出奇,一生气,脸都是红的,他冲进书房,猛甩袖子,砰地砸上了门。

书房里的烛火依次亮起,云脉族长拎着茶壶灌,仿佛这样就能把心头怒火压下去。

他耳朵里满是那些让人窝火的声音,嗡嗡,闹得人烦,忽然嗡嗡声里乱入了一丝不一样的动静,清脆.隽永,仿佛某个人闲然地翻过了一页书。

一抹寒意顿时在心头炸开,他睁大了眼,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口也开不得,刚刚移开嘴边的茶壶姿势不好,烫人的细长水流从壶口落下,将他的鞋面淋了个湿透。

“云脉族长认为,何为青山墓?”

云脉族长那么熟悉自己的书房,凭着声音便能想象出,在他看不见的右侧,书架前.案几后,坐着一个他完全没察觉到的人。

云脉族长努力斜着眼珠,视野边侧是小半边案几,他的眼睛斜得生疼,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如何都瞧不到那个人。

忽然册子一角落在视野边侧,他心中一跳,这是他锁在密室里的账簿,那其他财物宝贝.....

一人走进他的视线,面容普通,文质彬彬,带着些书卷气。

那个人在他面前站定,“可还记得青山墓和开墓钥匙?”

云脉族长略一失神,青山墓?!

他们找来了!

这族长修为不高.心境不全,她轻易就听到了他的心声,果然青山墓的事没那么简单。

心中得有多少鬼,才会在听到青山墓时露出这样一副惊惶的样子。

云脉族长发不出声音,却是冷了半身,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心脏,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年轻人笑笑,“三天内,提前进行成年礼试练,否则......死。”

等湛长风离开书房后,云脉族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细细密密的汗从额头冒出来。

他们找来了,开国国主的传人找来了。

云脉族长想起他从母亲手中接过族长之位时,母亲叮嘱的话,她说开国国主留下了两半开启青山墓的钥匙,交由两脉保管,先祖还交代,五百年后,会有人来找青山墓,介时将钥匙交出。

掐指一算,五百年不是到了吗。

“娘啊,这不是儿子的错,是祝节那个匹夫诱哄,是为了我们的国家不被蓬国侵占,我才交出钥匙打开青山墓的,您不知道,开国国主的陪葬能支撑祝云十年的开销!”

云脉族长喃喃自语,兀地,拧了拧眉,眼中尽是贪婪,“您也肯定不知道,那里边有多少机关室,机关室里又有什么珍宝。”

“您也想不到,祝脉不但要独占祝云国,还暗中拿青山墓投靠熊国。”

“好好,他们找来了,就让他们去和祝脉,去和熊国斗。”

云脉族长从怀里摸出半块刻着纹路的月牙石,“来人,告诉祝节,我同意提前进行成年试练!”

没错,就在一个时辰前,祝节要求提前进行成年试练,云脉族长知道他这一反常,定是有了熊国在背后支持,熊国那个层次,搜寻到适龄的机关师并不困难,有机关师开路,打开那些机关施的几率就大了。

他更忧心的是,熊国和祝脉联手,云脉将一败涂地,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要向蓬国寻求帮助,不,蓬国就是头喂不饱的狼,送上去恐怕连渣都不剩。

云脉族长心焦间,一道传音来了:族长,属下打听到熊国答应与祝脉合作的条件了,一是青山墓,二是大小姐。

什么!

这人是他安插在祝脉的细作,他的话会不可信?

可是,熊国要云之介干什么?

他想到暗访祝脉的熊国二公子,难道这家伙看上云之介了?

人啊,果然是被各种**支配的生物。

云脉.祝脉.熊国,又是一盘棋。

与她关系不大,她只等着开青山墓。

湛长风站在书房上俯瞰这座宅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将细作给云脉族长的传音复制了一遍,指尖一弹,飞向大宅东面。

没错的话,所谓的大小姐云之介,是在那个方向?

湛长风想到在练武场注意到的女孩,祝云最大的失误,恐怕是真的以为云之介痴傻。

她摸了摸青色印鉴,镜子的转世还是挺有意思的。

青山墓开启那天,云脉族长的目光在试练者里转了一圈,除了祝脉派出的一个机关师外,没有外人。

这个机关师跟在祝焱身边,高高瘦瘦,吊梢着眼,面容阴柔冷漠,颓唐得好像刚从哪个角落爬起来。

云脉族长违心地夸赞道,“这位小兄弟一看就是机关高手啊。”

小兄弟吹开挡住眼的一缕头发,冷冷道,“看我胸。”

“......”云脉族长愣了愣,“衣服上的绣纹很精致呐。”

小兄弟翻了个白眼。

祝节咳了声,低声道,“这位是五木,女的。”

这就很尴尬了。云脉族长干笑了两声,利索地将那一半月牙石按在了墓门上。

祝节也懒得圆场,反正和云脉快撕破脸皮了。

他将另一半按上,青山墓开启。

两个族长看着这些未满20岁的年轻人进入墓中,心思各异。

这墓门上有限制年龄的禁制,否则,他们也不必藏着掩着,用成年试练的名义去探索墓地。

自他们搬空墓中陪葬的财宝后,就发现了里面的机关室。

毫无疑问,这些机关室是开国国主留下的,也是最有价值的宝藏,可惜,能进墓的都是些小毛孩,苦苦寻求的年轻机关师又多是半吊子,到如今竟然一个机关室都没打开。

反正得不到,祝节以为拿它换熊国的帮助,没什么可心疼的。

云脉族长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他最终毫不犹豫地拿青山墓再加半个国库,去和蓬部合作。

筹码谁不会用。两个族长相视一笑,你死定了。

第432章 墓变(三合一)

云家有女,年十七,性痴呆。

你说你傻就算了,看在长得不错的份上,别人兴许还会惋惜几句,但是,你不仅傻还花痴,那就讨人嫌了。

更何况花痴的那人还是祝脉的少年天才祝焱。这不是诚心碍眼吗?

“云七,你出去捡些柴禾。”一个鹅黄裙衣的小美人指了指洞口,笑颜明媚。

云之介在云脉年轻一辈中,实力第一,被封大小姐,按理要叫也应该叫云一,然而不论是云脉本身还是祝脉或其他别脉,都不太愿意承认一个傻子是云一,所以按着她的年纪排行,叫她云七。

方才说话的姑娘是姚脉之女姚遥,最不耐烦的就是云七一脸傻笑地注视着祝焱。

她说完,也没人阻止,尽管是个人都知道现在他们处于墓正中,八个出口连通着数百条纠结纷乱的通道,除了蝙蝠虫蚁,哪来的什么柴禾。

若是正常人,听到这种荒唐的指使,怕是嗤笑而过,云之介她不正常啊,目光从祝焱英俊的脸上退开,笑眯眯地应了好,不带犹疑地消失在了洞口。

“麻烦。”一个少年冷哼了声,顺便瞪了眼姚遥,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虽说云脉不在意这个傻子,但她好歹是云脉的人,出了事云脉无光,自己也逃不了责。

墓道暗沉沉,凉丝丝,顶上不知为何还渗着水,“嗒嗒”地在这片空寂中回响,显得异常幽寂。

章脉少爷讥讽地笑了声,“容我提醒下,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你们还得在这里浪费多长时间?”

青山墓活像个巨型迷宫,他们一开始就落在了中央墓室,中央墓室有八个出口,谁也不知道哪一条是正确墓道,或者说,可以让他们走得更远些,算上迷宫里的各种陷阱和妖兽,危险程度还是很高的。

“你们都比不上一个傻子大胆。”钱脉少爷曲起手指,一只白色蛾子落到他的手指上,“小家伙,给爷带路。”

白色蛾子轻轻慢慢地在空荡荡的墓室里飞了几圈,翩然地朝着某个洞口飞去。

等钱染几人离开,钟乳洞就只剩下祝焱.姚遥.章檀名和几个别脉子弟。

姚遥在阴凉的钟乳洞内摇着香扇,忽一咬牙,“那个傻子。”

然后朝着云之介离开的洞口走去。

祝焱锋利的剑眉一松,笑意透着志在必得,很快也走了。

机关师五木垂着眼,自顾自地选了条路,她身后,一个不起眼的瘦子跟了上来。

“总算是动了。”章檀名无所谓地一笑,挑了个没人走的洞口。

姚遥走了一段,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不由抱怨,“那俩蹿得也太快了。”

话是这样说,她也不可能往回走,于是接着探索,等过了几个岔口后,就彻底找不到其他人的踪影了。

沙沙的声音传来,姚遥想到临行前父亲的嘱咐,心道不好,这动静怕是巨雷蚁,连忙停了脚步往另一个方向去,转角撞到一个人。

“快走,巨雷蚁出现了,哎,云七呢。”

“我怎么知道!”云脉少年不耐又挫败地吼了句。

云之介心智低下,修为却不错,他竟是没能跟上她。

这俩避开了巨雷蚁,和他们隔了两堵墙的祝焱就没那么好运了。

巨雷蚁大概指甲盖大小,身带麻痹毒素,群居,喜阴凉,一出现就是乌泱泱一大片,卷过的地方牛羊残骨,草木成沙。

高傲的少年哼了声,脚上燃起火焰,横扫!

随着一股焦味而来的是硬壳烤崩的咯吱声。

蚁群被他这一手弄得有些躁,沙沙的声音愈重,仿佛整条通道都被它们占领了。

祝焱不退反进,他身上燃起火焰,远远瞧着,如同一个大开杀戒的火人。

这狂躁的火人左右开弓,生生将蚁群砸退了!

他冷哼了一声,大步朝着通道深处走去,他预先已经知道了几个机关室的位置,五木是熊国请来的,在夺宝这种事上,他自然不能和她一起。

又是一个岔道口,因为修习火行术法,他对热度很敏感,所以明显感到右手边的通道有些异样,貌似有人在生火,这种奇异的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也跨步朝着那处走去。

好了,不用貌似了,烟味越来越浓,果真有人在生火!

到底是哪个呆子,现在居然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转了个弯便看到一处映着火光的小墓室。

火堆边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向他看过来时,傻傻地笑着。

“云七!”祝焱的声音陡然拔高,隐隐还透着点忌讳,质问,“你在做什么!”

云之介一味傻笑着,仿佛没有灵魂的玩偶,把手里的剑转了个圈,兴奋地说道,“火,火!”

祝焱将手摸到腰后的匕首上,咽了口水,声音放软了些,带着安抚的性质,“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云之介面无表情地看向手里的剑,目光沿着剑柄.剑刃,投向没入火焰中的剑尖。

剑尖上插着一只鲜血淋淋的手臂。

将剑转了一圈,嗯,另一面的血迹已经烤得凝固了。

火光映着云七无甚表情的脸庞,莫名阴森。

祝焱心底隐约有些不安,一是他琢磨不透云之介,一个傻子也能变成疯子,谁知道一个疯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二是火里的那只手臂!

他传音开去,过一会儿收到了全部回复,一个也没有少。

祝焱不禁一凛,成年礼试炼不允许除了试炼者以外的人进入....那么,这只手臂的主人是谁!

祝焱将目光放回云之介身上,细看,云七的衣服有些凌乱,衣摆处还有些血迹。

他一讪,自己居然会被傻子唬住,一个箭步上前夺过云之介手中的剑,没必要和个傻子讲理,“安分点,坐在这里别乱动。”

依他的想法,这附近应该有机关室,只要打开它,就能得到真正的宝藏。

他的目光在小墓室里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一处地方有些奇怪,走过去轻轻一推,竟是一堵活动墙,墙后是一间空空荡荡的耳室,他进出了几次,有点不可置信,“这是机关室?你打开的?”

他一窒,又看向火堆。

先前他被那只手臂给镇住了,对其他事物不太关注,现在一看,那用来生火的柴禾显然是一只被劈成条的箱子,瞧瞧这花纹,瞧瞧这被熏不黑的宝石,呵呵。

美丽的少女看着他傻笑,兴奋地喊道,“火,火。”

瞧模样是要他手里的那柄剑,准确地说是剑尖插着的断臂。

祝焱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没人在的时候,他从不掩饰这种情绪。

任谁也不喜欢这种一天到晚跟在他后面傻笑的蠢物,尤其是听到城里的人提起云家痴傻小姐就必然说到祝家少爷时的揶揄。

祝焱,年十九,眉星剑目,面容俊朗,气质凛冽,颇有豪杰之相,年少显名,是祝云国不可多得的修炼天才,堪称祝脉年轻一辈的领头人。

本来,关于他的言论都应是赞叹羡慕,要讨论也是讨论他和谁谁比了一场,胜败如何,招式如何。

因为云之介,他竟成了那些人的谈资,或同情,或取笑,实在让人火大。

他又不能对云之介动手,毕竟人家没有逾矩的行为,只是一直跟着,然后傻笑。

一直....轰都轰不走的那种。

更不能容忍的是,他爹对此熟视无睹,甚至大开方便之门,让云之介随便出入府中。

祝焱舟想到这儿,狠狠地瞪了一眼云之介,刚想说什么,身形突然定住了,他木木地看着对面墙上越来越大的影子,不用否认,这时他一定被某只妖兽的身体笼罩了。

他一个遁法,脱离影子,退到墙角,刚想迎敌,却见那大块头的棕象熊,两只掌子一捞,接住被他抛掉的断臂,嗷嗷呜呜,很是欢喜。

随后他又木然地看着那傻子急急地去抢断臂,“生,生的。”

棕象熊没有理她,甚至背过身子去,只留下宽阔厚实的背影。

云之介大概是真急了,一脚踹向棕象熊的后腿。

当下棕象熊嗷呜一声惨叫跪地。

祝焱抖了一下,他貌似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告诉我那只妖兽真的是百年啊百年,堪比先天修士的百年妖兽啊!

同是先天的他决定闭嘴。

重新拿回断臂的云之介舒心了,一边傻笑着,一边烤,棕象熊委屈地趴在一边,润湿的大黑眼珠一会儿看看火堆,一会儿看看云之介,让人心酸。

如果她们烤的不是人臂,祝焱想,也许会更好一点。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会畜生和傻子。鬼知道这俩货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地方真闯进来一个外人,恐怕会有些麻烦。他怎么会像云之介一样心大得空无一物,一点也不在意周围安全!

祝焱摸着潮湿阴冷的洞壁往前走,空气中散着一丝血腥味,确认前方无人后,他快步过去,发现那边有一些打斗痕迹,其中一块洞壁的血最多,他猜测是那个外来人被砍掉手臂时喷洒出来的。

周围没有尸体,那人可能是逃了。

一个伤患,能被云之介打败的话,应是先天之下。祝焱松了口气,宵小之辈,不足为虑。

那边钱染悠闲地跟着白色蛾子,顺利地在一间墓室里找到了一株灵树,上面的果子刚好成熟,除了几个陷阱,倒也没碰到什么危险。

“染少爷,多亏了你啊,才能找到这千年份的上品灵果。”

“可惜上面规定不能断了将来的收获,否则真想把这棵树搬走。”

“还是你厉害,咱那祝少爷...哈哈哈。”

钱染摸了摸下巴,倒也没谦虚,“祝焱实力比我强,但能力不好说。”

话里的揶揄任谁都听得出来,几人心照不宣地笑了,又听钱染道,“好了,别浪费时间,我们也去找找传说中的机关室,兴许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少年们意气风发地朝着幽暗的前方探索,丝毫不知道他们中已经少了一个人。

章檀名领着人不紧不慢地摸寻,跟着他的这些人多是旁系或是与他家交好的别脉子弟,听话得很。

他们七拐八拐地闯进一个墓洞。

“我怎么感觉有点冷啊。”一人小声嘀咕道,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章檀名望了望四壁,掏出个火折子,”看那边有个箱子,你过去拿。”

被指明的人连忙跑过去,欣喜道:“咱这么快就发现宝藏了啊。”

两手刚抬起箱子,只听“轰轰”,转头一看,洞口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

懊恼咒骂的言语接连响起。

云之介擦了下手中的剑,棕象熊有气无力地盯着火堆里的晚餐,估计自己是吃不到了,依依不舍地跟在云之介后面离开。

祝焱回到空无一人的小墓室,些微讶异,那个傻子居然没有等他,没有寸步不离地缠着他?

那边姚遥和云脉少年经过一场战斗,迫不得已分开逃命,姚遥的暴躁脾气上来了,狠狠地在心里吐槽了一遍长辈,他们居然放了一窝毒蛇进来!

天知道她看到地上墙上顶上全部缠了蛇时是有多恶心,说是头皮发麻还算轻的,估计她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密集的事物。

好不容易逃出蛇窝,要命的吐丝声也消失了,她撑着膝盖缓了口气。

结果这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她瞪大眼,看着转角墙上越来越近的庞大影子,一瞬心绪纷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姑奶奶跟你拼了!”

当下拎着剑冲了过去。

转角瞬间,庞然大物的模样也清晰了,显然是一头棕象熊,棕象熊一个大巴掌下来,拍掉了她手中的剑。

“嗷呜。”棕象熊欢喜地把姚遥箍怀里,姚遥一脸懵。斜了眼珠,透过一层毛茸茸的皮毛,看见某个傻子纯良无比地歪着头瞧她。

“云七你个傻比!”姚遥挣开棕象熊的禁锢,淡定地理了理衣服,只是脸色微红,杏目圆睁,显然是怒气冲冲的模样,“二傻怎么会在这里?”

“啧,问了你你也不知道。”她烦躁地挥了挥剑,瞪着棕象熊,“你是被抓来的?”

“我就知道,这俩货都是傻的。”

这个墓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掏空了,除了不能进的机关室,什么也没剩下,两脉长辈物尽其用,抓了各种年幼妖兽扔进墓中,久而久之,就成了不得无视的危险,倒真是让他们历练了。

姚遥第一次见云之介的时候是在森林里,云之介靠着棕象熊坐在树下,脸上是属于六七岁孩子的纯真,不过那时候她本就只有六七岁,自己也不过七岁,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以后又会怎么样,竟是成了很好的玩伴。

直到很久以后的祝云大试,她才知道这个一直在森林晃荡的女孩是云脉七女,天生痴傻。

后来,云之介被接回了云脉主宅,这人傻,在修炼一道上却颇有天赋,若不是那次大试显示了实力,云脉怕是根本不会管她。

再后来,简直不堪回首。

反正这之后自己去投喂棕象熊肯定是和她错开时间的。

姚遥看着面前俩傻子,火气蹭蹭往上冒,这二傻居然被祝云长辈抓进了墓室,要是碰上其他试炼者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不过幸好,被自己遇上了。

这样一想,火气又莫名其妙地消了。她被自己的反复无常弄得一讪,再看这两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生气的傻子,胸中又是一闷。

果然对牛弹琴什么的,没有更窝火!

姚遥后边棕象熊,左边云之介,两人一熊继续探索迷宫,姚遥刚没顾得上,现在一静下来,便见了云之介衣摆上的血迹,不由道:“你受伤了?”

这姑娘说话的时候,手已经按在了云之介的腰腹间,云之介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眼神深沉了一瞬。

将注意力放在血迹上的姚遥眼睁睁地看着手下的那道血迹不断泅散扩大,连忙撤回了手,不知所措。

完了,没想到她是真受伤了,被自己一按,伤口怕是崩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傻笑个鬼啊,”姚遥一边叨叨,一边将伤药绷带摆了一地,“先吃颗止血丹。”

云之介拿着小瓶子左看右看,然后把里面的止血丹一股脑地倒了嘴里,笑嘻嘻道:“好吃,好吃。”

姚遥连扶额的力气都没了,一颗就够了啊,你吃这么多图什么!

“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云之介笑着歪了歪头,正当姚遥想要自己动手时,云之介突然转身跑了。

“喂,你干什么去。”姚遥和二傻也连忙追了过去。

她们刚离开不久,一个僵直的人影从旁边通道出来,在三岔口徘徊了会儿,进了她们的通道。

姚遥蹙了蹙眉,“我怎么感觉后面有人在跟着我们啊。”

话音刚落,便见前面的云之介拔出长剑,洞顶飞扑下来的不明物体霎时在剑下断成了两半,走近细看,这分明是个人啊,还是个试炼者。

不过他此时面色铁青,手指骨节突起,指甲锋利,用剑戳戳他的皮肤,只觉僵硬无比。

哪还有人样!

姚遥意识到事情不对,照他的模样,不像是中毒,忽的,她反应过来,按理这人被云之介一剑拦腰砍断,怎么也有血或是某些秽物流出来,而现在,地上干干净净!

姚遥拿剑戳向尸体的肚皮,刚碰到,那肚皮就扁了。

从切口撩开了看,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所有内脏都不见了!

姚遥怎么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会儿终于怔愣了,遍体通凉。

此时,身后冗长阴暗的通道里,传来脚掌摩挲地面的声音,死气沉沉。

姚遥没想着退,她必须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云之介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扯了扯嘴角。

僵直的身影越来越接近,姚遥依稀辨认出这是白脉的弟子,章檀名的跟班之一。

白脉弟子在离她们十米远的时候,动作突然变快,招式凌厉地攻过来。

姚遥很快与他斗到一处,让她惊讶的是这白脉弟子原不过后天修为,现在却使出了先天的力量。

再看他空洞的眼神.狠厉却始终没用什么功法的身手,姚遥终于肯定.....他被制成了傀儡!

这墓中居然藏着一个傀儡师?!

为什么长辈们没有动静!

惊讶归惊讶,姚遥本身是先天巅峰,很快就制服了这个傀儡,回头一看,就只有二傻湿润着大黑眸瞧她。

云七那个大傻居然又不见了。

在墓的某处,身边少了三个人后,钱染终于意识到不对,他当机立断,出去!

虽说道路纠结纷乱了些,可他手上有可查探情况的灵兽,也就是那白色蛾子,白色蛾子散发的孢子会随着空气流动扩散开去,经过之处的情况会被如实反馈给本体,他根据白色蛾子传过来的信息,很快判断出哪一条是活路。

他想得极好,真赶上了所谓的活路,却发现它已经被堵死了,被一群如同提线木偶的傀儡堵死了!

一群少年慌了,“怎么回事,居然将傀儡放进来,长辈们是不是疯了。”

“疯个头啊,你特么没看见那里面还有消失不见的王耳.李月。”

两方刚一照面,傀儡们就动了,整一不要命的架势冲上来,少年们边打边退,然由于墓道太复杂,半炷香下来,钱染身旁只剩两个人,其他人不是进了别的通道,就是跑不过,落单了。

落单的下场不言而喻。

“那么多人被制成了傀儡,定有傀儡师在墓中。”

“这可怎么办?”

钱染想也不想,“和其他人汇合。”

他指的其他人自然是祝焱.姚遥.章檀名等人,这一行人中,也就他们的修为高些。

两个跟班咽下了那句提前结束试练的话,想也知道这些地位高.天赋强的骄子万不得已是不会退缩的。

试炼突发意外,情况危急,幸存的几人互通传音,约定在降落的中央墓室汇合。

隔了半个时辰,钱染扫视一圈,“回应传音的人都在这里了。”

他们进来时五十八人,现在,竟只剩下十八人,往常的成人礼试炼虽有伤患却少有人死亡,令他们不安的是,已经死了那么多人,长辈们怎么还没给他们回信。

“不是已经请求结束试练,打开墓门了吗,怎么没动静?”

“这么久了,外界的人也该有察觉吧。”

“就是,我刚见一人燃了传音符出去,长辈们不会不知道。”

“外面会不会也有麻烦?”

“乌鸦嘴!”

这些人七嘴八舌一说,墓室渐渐安静下来,正如他们逐渐沉下的心。

墓里还有好些别脉的子女,更有祝焱这个内定的下一任祝云国主,如果消息已经递出去,长辈们却不采取措施,那只能说,外面有大麻烦。

一群人不自觉地看向祝焱。

祝焱的鞋面裤脚都有些脏,看样子也是经过战斗了。

他道:“杀了闯入者,这是最简单的选择。”

也别无选择。

姚遥补了一句,“敌我不明,最好不要各自为战。”

现在,他们也只能靠自己了。

第433章 机关题目

钱染屈起手指让白色蛾子停靠,“我们要杀他,他又何尝不是要杀我们,已经有傀儡往这边赶来了,更多的,好像集中在第八条墓道上。”

“集中?怕是引我们上钩,”祝焱勾唇,“那里也最有可能是傀儡师在的地方,这个人既然被云七砍断了手臂,战斗力应该不是很高,所以需要大量傀儡的保护。”

“也排除有很多闯入者。“有人道。

“话说云七呢?以她的实力不会这么容易死吧。“

钱染道:“你们不觉得以她的心智,传音术太复杂了吗?”

真相,那是个能将各种剑术融会贯通却术法废的奇葩。

姚遥感觉他们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云脉少年也同样木然了,他还记得这个术法废的傻子是怎样撂倒原来的云家天才的,下手不要太干净利落。

云脉的年轻一辈是很憋屈的,实力最高的那个,是傻子啊。说瞧不起吧,你又打不过人家。打不过吧,又很不服。

先不管这些试练者要如何围堵突现的傀儡师,在某条墓道上,机关师一扫颓废,目光灼灼地看着墙上的光文图像,这是机关的控制图,解开上面的术式才能打开机关。

“竟然是这种形式的术式机关。”她神色严肃,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手指不断地在光幕上跳动操作,耳边是墙内机关随着术式逐渐解开而运转的细微声响。

旁边一个瘦子边攻击着傀儡,边燃起传音符:青山墓有变,惊现傀儡师。

等瘦子干掉那几个傀儡,回头就见光幕上的术式正在溃散,他大喜,连忙上前几步,结果怔住了。

五木抿着唇,只见那崩溃的术式散成光点,瞬时又重新组成了一句话:紫微六法的核心思想是什么?

......什么玩意,你这是考机关还是考文化!

“概述战神兵法第七篇。”另一边,蒙着眼的年轻人以指代笔,无甚表情地写着策文。

这是她碰到的第五道题目,只能说,镜子果然是在认真地考察她的功课。

答完题,光幕上出现一个数字:95。

她已经解开五题了,还剩95道题目。

湛长风踏进已经解开的机关室,和前几次一样,一箱上品灵石。

她照旧拿了灵石,弃了箱子。没办法,储物袋太小,箱子占地方。

她不疾不徐地找着下一个机关室,忽然看见一道解了大半,只剩一个问题的机关。

:试问对甲丑政变的看法。

幸好她去了一趟史馆,知道甲丑政变。

甲丑政变是指几百年前长锦国的事。

长锦国是广陵界近代最后一个诸侯国,它之后,广陵界就没有诸侯了。

甲丑政变总体来讲就是长锦侯的儿子杀了长锦侯的传承人,又杀了长锦侯,最后上位的事。

“你觉得儿子为什么要杀徒弟?”

美丽的少女衣染血,眉眼深沉,斜倚着阴湿的墙也不靠近,远远地看着湛长风,些微疲倦。

“嫉妒了吧。”湛长风也没回头看,漠然地写着答案。

修炼之人的血缘意识,比普通人家更加淡薄,血缘关系远远比不上道法境界上的传承关系。

但儿女对父母总有孺慕之情,一边是长时间得不到注意的儿子,一边是看重又被委以爵位的传承人,一个不小心,儿子的感情就会变质。

单就长锦国的事上看,除了儿子的善妒和野心.长锦侯的失察.传承人的能力不足外,还有其他势力的干预.各自臣属的变相推动。

真要剖个底细,那就太错综复杂了。

湛长风始终认为是当时的长锦侯过于无能,管不了自己的儿子,还护不了自己的传承人。

当然,这些她是不会说的,云之介也不是要听这些。

嫉妒?

云之介觉得自己最初是嫉妒,嫉妒得想要杀了祝焱,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是祝节的女儿,也是云脉的女儿,最后因为父母的恩怨成了身份不详,被两脉抛弃的人。

云之介的语气淡然,带着旁观般的清醒,好似不是在说自己。

“告诉我这些没关系?”湛长风的手指顿了下。

她把玩着一卷轴,神色幽幽,“有何关系,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

即使再如何不争,到头来还是被逼着步步为营。

云之介道,“嫉妒来源自卑,**诞生野心,我所求不多,唯荡修途。”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谢谢了。”卷轴撕开,白光大绽。

聪明的大小姐已然猜到这个忽然出现又不知底细的年轻人,极可能是那个突送传音的神秘人,也是被云脉族长忌惮的开国国主传人。

仅凭云之介刚刚的话,湛长风就知她有自己的势力,外面恐怕也已经发生变动了。

“物归原主吧。”湛长风将从云脉族长密室里带出来的账目财物扔进了传送阵。

白光过后,人影消失。

湛长风的注意力回到光幕上,95变成了93,看来机关师那边也在解题啊。

瘦子焦急,传音给二公子问了6道题目,结果不是不知道紫微六法那些是什么东西,就是难在了逻辑上,谁知道这些题目一个个的全都关乎军政权术!

五木可不管打不打得开机关室,反正她解术式解得很开心,至于那些问题,管它呢。

等他们弄对了一道题,乍见上面的数字,瘦子大惊,“已经有5个机关室被打开了!”

意味着有一个人很会应付这些题目。

他眼中暗芒迸射,“老二,带人去把那人控制住。”

霎时几道黑影窜了出去。

五木惊讶,“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擅长机关,正好来比比谁更快。”

她兴致高涨,接连解开了数个机关,瘦子却是在旁边抓耳挠腮,你解了机关也没用啊,有本事把题目解开啊!

当然瘦子是不能吼她的,她是二公子托了大公子许久才请来的天才机关师,脾气古怪,连大公子对着她都很小心。

此次进墓,有小半试练者被悄悄替换成了熊国的人,刚刚派出去的几人便是。

瘦子为了防止这些解到最后一步的机关平白让别人捡漏,叫手下寸步不离地守着每一个已经解开机关但没解开题目的机关室。

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随着解开的机关越来越多,人手就不足了,再加上与其他试练者的冲突.傀儡师的捣乱,到了最后,几乎是解一个扔一个。

瘦子简直有点崩溃,他宁愿五木一个也别解,省得替别人做嫁衣!

当他纠结之时,五木咦了一声,写下答案,机关室开了,“这次竟然是道义类的题目。”

瘦子大喜,与五木一齐进了机关室,他看着锦盒中的丹药纹路,心跳如擂,“一道.两道.三道....八道!这是八品丹!”

第434章 内外对峙

八品丹,就是神通真君也要争抢!

五木点点头,“还是少见的白骨丹,具起死回生之效,有市无价啊。”

瘦子眼神一紧,心下防备。五木敏感地看了他一眼,吊梢眼略显嘲讽,向着下一个机关室走去,“我是看在熊连城的份上才来帮忙,收起你无谓的恶意,那会让我忍不住动手。”

瘦子利索地藏起锦盒,浮起笑意,“您说哪里去了,熊国一定谨遵先前的约定,所得与您五五分。”

他暗里向外界传了信,青山墓的价值比想象中大得多了,这是一座能让熊国翻上好几个层次的巨大宝藏!

八品白骨丹都出来了,还有什么不会有!

瘦子一瞬想起刚刚看见的数字:67。

这意味着有三十多座机关室已经被别人打开了,他又气急又沉重,老二那几个人怎么办的事,到现在都没制住那人吗?

湛长风拿起东西看也不看,直接扔进了储物袋,然后转身离去。墓道上破烂般躺着好几个人。

机关室所处的位置皆不同,但好歹只有一百个,再如何转,都有与他人遇见的可能性。

湛长风已经是第六次看见解到最后一步的机关了。

机关室考的主要是机关术和各类题目,机关难度已经在大师级别了,她事先观过镜子的机关手札,还能应付过来,即使这样,有些机关她也不得不费时间思量,推己及人,不禁感叹那个机关师确有真材实料。

她再一次解了题目,退出机关室时,十数声脚步响起,这边就一条墓道,于是毫无意外地撞见了。

一群试练者陡见这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脸色几变,大喊,“她就是那个傀儡师,制住她!”

嗯?

好似被误会了。

湛长风几下挡开攻击,侧身一让,火刃劈在墙上。

祝焱叫道,“余人半包围,姚遥,让那头熊堵住道口,拦住追来的傀儡!”

姚遥撇撇嘴,拍了拍棕象熊,“快去干活,待会儿还要找大傻呢。”

棕象熊背过身子,犹如磐石般封住了道口,吼叫和晃动的身体昭示着它正与追上来的傀儡拼斗。

试练者们见此有些急,叫嚣着让湛长风快点住手。

他们一路循着傀儡师的痕迹过来,已经损失了七人,再这样下去,都不知道能有几人可以活着出去!

他们最高不过先天,双方战力悬殊,在试练者们瞪大的眼中,残影翩掠,几息功夫,己方包括祝焱就全都哼哼唧唧地倒在地上了。

鉴于他们被暗中的傀儡师当了枪使,湛长风没下死手,只是让他们失去了行动力。

此时棕象熊仰面倒下,姚遥大急,托住棕象熊之余,正见了攻来的那个傀儡。

这个傀儡不是试练者,青年模样,面色苍白死沉,双眼无光,姚遥尚觉眼熟,祝焱却已经喊了出来,“祝涟山!”

试练者们顾不得疼痛,都被这个名字惊住了。

祝涟山,十年前的祝云第一天才,在一次事故中消失。

祝焱是下一任国主,清楚地知道那所谓事故,是指暗杀蓬国某精英弟子一事,且涟山不是消失,而是被蓬国掳走了!

他大悟,这傀儡师是蓬国的!

“呵呵呵呵呵~”尖锐的笑声传来,一个黑衣人从转角出现,整张脸隐在面具下,苍白的手抚上涟山的脸,肩膀颤抖,笑道,“真好,十年了,还有人记得你。”

言语里的恶毒让试练者们抖了抖,却又听他毫无预兆地转折,“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这话是对湛长风说的,湛长风不答。

面具人抬了抬下巴,眼中有诡异的兴奋,“你帮我打开所有机关室,我不杀你怎么样,正好你丑,我不想要。”

湛长风似考虑了一下,道,“这之前,劳烦阁下先死一死。”

“......”面具人又是莫名大笑,傀儡涟山手擒宽剑重势出击。

诸人大惊,这个傀儡居然在用祝脉功法,全然不像之前遇到的死物!

保留傀儡生前功法.战技.修为,这是高级傀儡术才能做到的,这个面具人最多不过20岁。

湛长风猜测他背后还有师父之类的存在。

湛长风一掌抵住剑尖,这一掌势如破竹地顺剑而去,宽剑从尖端开始寸寸破裂,最后力道侵上傀儡手臂,袖子爆裂。

傀儡被崩入墙,然他很快就从碎石间爬起来,甩着绵软的手臂冲向湛长风。

面具人退后了几步,诡异地笑笑,转身就跑。

试练者们看到他的动作,纷纷撑起身来要去追,湛长风仅是一挑眉,忽地旋身一腿鞭将傀儡砸向面具人。

面具人脸色大变,余人只听砰地一声,傀儡如同炸弹,爆出炽烈火光。

他们上前一看,除了支离破碎.分不清部位的傀儡肢体外,地上还有一滩血迹。

“他受伤了,我们追!”

试练者们瞄了湛长风一眼,又都仿佛当她不存在,追逐面具人去了。

能当她存在吗?战力不在一个层次,他们可不想再被揍一次。

湛长风没有追上去,又多了个蓬国,她得快些解开所有机关室了。

她有意识地避开了人迹,不断破机关.解题。

五木那边下手也不慢,重重机关破过去,惹得瘦子大为不满,解题的速度根本比不上破机关的速度,这不是诚心便宜别人吗!

瘦子脸色很不好,却也没阻止五木,很快熊国的援手就要来了,到时不管谁得到了机关室里的珍宝,都得交出来,就先让后边那人捡个便宜。

不,应该说,就是要让那人解开各种题目,如此,将省他们诸多时间。

瘦子这样一想,心里平衡不少,甚至有些得意,他就等坐收渔翁之利。

五木默数着剩下的机关室,些微兴奋,快了。

五木和湛长风,出于某种考虑,都有意识地避开了对方,但相遇是必然的,第九十九个机关室,就是她们同时出现的契机。

光幕前,瘦子不解地看着五木,“为何还不动手?”

五木吹了下落到眼前的头发,笑意不断扩大,“独立成部,又联合成城,环环相扣,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形式的术式机关,虽然解开的难度不大,但构思太精密太新颖了!”

“古术式机关中,术式切实存于机关零件上,触发某些条件才得以启动或关闭机关,这里的新术式机关,则将各术式的控制代号集中于光幕中,通过光幕里的控制代号解读各术式,并且控制它,其自由度和灵活性当然高了,是以,它可以是独立的个体,也可以是整体的一部分。”

这约莫也是镜子对天朝.对百官.对各个官职的理解和应用。湛长风如此想。

五木看着走来的年轻人,面色古怪,“古术式机关,新术式机关,你在给术式机关的历史划阶段?”

继续补更古术式机关和新术式机关,请自动理解成传统机械和信息化机械

第435章 最后一题

湛长风毫不在意瘦子的敌意,缓步走到光幕前,“不可以么?新术式机关的时代就在这里,可惜,那人走得早,诸多创造性的想法没能实现。”

五木有点激动,“那人是谁!”

“墓主人。”湛长风听着后边纷杂脚步声,说道,“没得到允许就擅闯青山墓,这是很失礼的事。”

瘦子大叫,“闯墓又如何,你是谁!”

面具人掐着时间出现,后边还跟了一票追赶他的试练者,“谁是谁不重要,会机关的在这里,会解题的也在这里,正好将最后这个机关室打开!”

“你也太不要脸了,蓬国的狗也来乱吠。”瘦子气笑,目光打量着面具人,他也是刚得到的消息,熊国从两脉族长手中得到了钥匙,正准备派人入墓时,蓬国突然出现,瞧样子,蓬国细作竟也早早潜入墓中接应了。

两人敌意很重,他们自己清楚,外面墓门前,熊国和蓬国的人马正在对峙,自然这里,也不能相让!

试练者们心有戚戚,熊国和蓬国的人居然都出现了,那祝云怎么样了?

此时祝云国宫内,杀伐落定,余留血腥味飘荡,数万士兵.两脉长老,皆高声道,“愿汝为主,统领两脉。”

云之介站在高阶上,朗声道,“祝节勾结熊国,辱族卖国,云棱暗通蓬国,引狼入室,皆废除族长之职,听候发落。”

云棱白乎乎的脸上满是惊怒,他想大叫,却因喉间的撕心疼痛只能发出模糊的音。

报复,他从未想过这个人的报复来得如此猛烈,让人措手不及。

半炷香内占领云脉主宅,一炷香内攻陷国宫,他更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傻子已经得到了两脉长老的拥护,数万士兵的追随!

可笑,到底谁才是那个傻子!

清朗的声音还在继续,悲痛之意开始蔓延,“两脉本是同根,何必相互攻讦,如今内贼已除,然外患再侧,我欲以两脉血脉的名义,合两脉之人,成一国之力。”

“此后,祝.云再无区别,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祝云氏!”

“喏!”

“熊.蓬两国公然占我青山,伤我守兵,其行为不容姑息,全国戒严,三师随我进驻青山!”

“攮除外敌,复我祝云!”

祝节被迫跪在地上,听着阵阵高喝,心中复杂,对内废除两个族长,又以外敌相迫,促使两脉结合起来,成她一人之兵器,他到底是小瞧了这个从未承认过的私生女儿。

若没有两脉暗中和熊国.蓬国的合作,恐怕现在也不会是这个结局。

他还能说什么,他发不出声,却用了全部的真气传音道,“你为缠住熊国而和蓬国合作,这才是引狼入室,他们会榨干你的血!”

“我不需要出卖女儿的父亲来提醒我如何做事,再则,谁和蓬国合作了,找来蓬国那些疯狗的是云棱。”

“呵,云棱派去请蓬国的使者都被我杀了,他根本没接触到蓬国,是你,是你引来了蓬国。”祝节眼有些干涩,“蓬国拦得住熊国一时,却拦不住一世,熊国对你势在必得。”

云之介不说话,盯得祝节头皮发麻。

祝节狠心道,“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你得答应我,永远不可以伤害祝焱。”

“......说。”

“剑道灵体。”熊国二公子终于向熊国国主吐露了真言。

此刻熊.蓬两国的人马在青山墓前胶着谈判。

蓬国的突临,牵制住了熊国目前的战力,青山墓最后的归属变得不确定了,祝云内部传来的政变,对熊国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熊国二公子本想偷偷拿下云之介和青山墓,带的都是自己的部下,没将此事汇报给国主,但到了这一步,他只能向国主求援。

“青山墓内的宝藏能让整个熊国的国力翻几番,甚至求得大门派的庇护,剑道灵体则能创造出一个不可预估的剑道强者,凭这两个原因,我想父亲您有足够的理由出兵祝云了。”

二公子面容恭敬,心中叹气,可惜了这个剑道灵体,不知道还轮不轮得上他?

他习剑多年,常常为了提高剑术去看些偏僻的秘闻,所以见到云之介时,就认出她是剑道灵体,天生剑者。

他大喜,他夺不来她的天赋,却知道,若用剑道灵体来养剑,那是可以养出神剑的!

这是一个顶级剑炉!

二公子本不欲上报这个发现,然若真让云之介成了祝云国主,抓到她的机会渺茫了,还不如让国主出兵,彻底灭了祝云。

到时候,论功行赏也好,按资排辈也罢,他有七成把握将云之介要过来。

不出意外,熊国国主在沉思片刻后同意了。

二公子松了口气,切断传音,看向蓬国的人,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拖住他们。

他踏出隐秘处向着蓬国人马走去,走了没一半,地面小幅震动起来,两国之人面面相觑,紧盯着青山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墓中熊.蓬.祝云试练者三方各自防备,除外的两人却是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之间的纠葛,围绕着术式机关讨论了一大串话,专业术语多得让三方人头痛。

瘦子忍无可忍,怒声打断她们,“快将这最后一个机关室打开,别说废话!”

面具人用颤抖的笑音难得地附和了瘦子的话。

结果统一得到了五木的嘲讽,湛长风的无视。

“谁说这是最后一个机关室了。”五木手指点着眼角,眼中熠熠生光,仿佛将要整座墓剖开,仔细看看里面的构造。

“这怎么不是最后一个机关室,只剩下它没被打开了。”瘦子无比肯定,除了这个之外,所有的机关室都已经找到了。

“只剩下它,但不代表它就是第一百个机关室。”

面具人突然问了一句,“你们怎么肯定有一百个机关室。”

蓬国本来是单纯地想破坏熊国的行动,进了墓才逐渐知道墓中玄机。

五木懒得解释,专心地解着机关术式。

作为解了绝大多数题,看过倒计数的人,湛长风给予了肯定答案,“这是第九十九个机关室。”

不管其他人的懵然,五木点头道,“这就是我说的精密.新颖,第一百个机关室在墓中,也不在墓中.....它在九十九道被解开的术式里。”

正说着,手下的术式被解开了,出现一个问句:你是谁?

“你是谁”这个命题非常宏大,从宇宙起源到个体自我,无数生灵懵懂了一生,追寻了一生,谁能确切地回答?

众人也不由自主地思考了起来,这么高深的问题,让人如何是好。

第436章 密室之疑

湛长风客气地问了一声,“阁下解吗?”

......五木双手一抄,解机关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解这种哲学问题,“不解,请便。”

“住手!我来解!”瘦子抓耳挠腮在光幕上写了一气,只恨没将国内的渊博之士带来,这都什么破玩意儿!

湛长风拂开瘦子,旁边的五木就见这个普通模样的年轻人挡在光幕前,行云流水地写下一个字:我。

过了一会儿,光幕没反应,五木笑道,“我还以为你很自信呢。”

湛长风略沉思,想到镜子说过这五关曾是设下的给帝道传承人的考验,唯再次她面无表情地写道:你传人。

立马,光幕消散,整座墓都回响着机关运作的细微声音,更有九十九道金光术式从各机关室飞流而来,缠绕在湛长风周身。

目睹了一切的五木心情有点复杂。

你是谁?

你传人。

......你们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耍人好玩吗?

所以熊.蓬.祝云到底在凑什么热闹,青山墓是留给人家传人的!

湛长风提醒道,“青山墓马上就要自我毁灭了,你们还不逃吗?去中央墓室吧,墓门应该开了。”

墓道在震动,墙面出现裂缝,石块滚落,试练者们本来就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现在又有危险,立马就跑了。

瘦子和斗篷人却生疑,“这么好心提醒我们?”

这两人竟还突袭湛长风,企图弄明白所谓的第一百个机关室,但顺势就被湛长风杀了。

看,让你们走,偏不走。

五木要走时,却被湛长风叫住了。

湛长风在漫天坍塌中问道,“阁下想加入某个势力吗?”

“......”

“可以考虑一下我昼族,昼族欢迎有理想有追求的修者,并且为其提供良好的氛围和适当的修炼指导。”

“墓道已经塌了,让我送你一程。”

空间转换,五木抓了抓头发,四野是开阔的山林,后边似乎还有众多人的呼喊和强烈的震感,“什么鬼?”

她抬起右手,发现手里捏着一片玉叶,翡翠色,质感温凉,上面是遒劲睥睨的三字“征贤令”,落款为昼。

九十九道金光术式静静地围绕在湛长风周身不动,湛长风挑起一抹疑惑,下一瞬打开第九十九个机关室,霎时金光术式组成一轮传送阵,物换星移,再见时是在一个密室中,身前悬着两册书籍。

一册是百官集,收录了近千种王朝.天朝的体制和主张的思想教化,湛长风一拿起来就放不下了,沉入其中,浑不顾时间流逝。

总的体制有集权的.分权的.致力于削权的,主张思想有德治.法治.自治等等,王朝.天朝在不同的体制和思想下,形成了不同的形态,联盟形式的.君王独尊形式的.共治形式的.大同形式的,多种多样。

当到达了某个位置,就不是思想文化去改变他,而是他去改变.创造文化,湛长风看到了这些体制,借此去推测体制背后的创立者是何目的,有何态度。

她越深入越疑惑,有大部分帝君选择将权力向自己集中,成就个人的至高无上,成为疆域内的神。

她一直以为道境越高的修士,当越不执着于权力,所以他们想从这个体制内获取什么?

信仰?

信仰是好物,但她不会靠信仰去修炼。

湛长风没有继续读下去,她知道里面还有许多信息没有解读出来,然她的思绪到达了一个限度,她想她也许只有到了他们那个层次,才能读懂剩下的东西。

湛长风拿起了另一本册子,心情豁然,这本册子上的东西点到了她近来的烦恼之处。

脱凡,约束七情六欲.祛除灵台无垢.将凡骨脱变成灵骨。

一般小乘及小乘以上的功法里都有自己的脱胎法门,普通的凡胎脱换法门就是一遍遍用真力或元力洗炼经脉,重铸骨骼,形成的也是普通灵骨。

某些功法却可以洗炼出较一般灵骨更为强大的灵骨,甚至激发体质上的天赋。

如寒鸦诀,可洗出寒鸦无漏骨,身具此骨者,修炼速度会加快数倍,且身骨极轻,不用特意修习飞渡之术,就能如鸟雀般来去自如,洗炼得出色,还可能出现一种叫“哑光”的体质天赋,即来去难觅其声其影,不高几个境界根本不能发现他们。

寒鸦诀意主杀,偏向隐匿与奇袭,要是再洗出寒鸦无漏骨,激发哑光天赋,那就是暗杀的绝佳之选。

她地魂形态时的纯阴骨也是灵骨的一种,会自发冰寒之息,如同霜降,随着她对纯阴骨的凝练,冰寒之息对生灵的震慑愈发深刻。

山林中,她与汤成道对战,首次以剑光的形式施展了冰寒之息,白茫茫的霜雪能把灵魂湮灭。

她肉身修的是龙甲神章五行精气,不过龙甲神章专修紫府元神,最后求的是斩去肉身,成元神大自在大尊威,所以根本没提脱去凡胎的方式。

要洗出特殊的灵骨,与自身功法修成的真力.元力以及洗炼方式有很大关系。

她修的是五行精气,借用寻常普适的脱胎法门是可以脱凡成功,然也意味着,肉身没有特殊灵骨.没有体质天赋,在身体力量方面,会比和她同一层次的天才高手弱一筹。

何况她地魂形态时的纯阴骨还能继续脱变成至阴骨,作为一个追求完美和齐整的人,她实在不能容忍肉身拖后腿,哪怕她将来也许会斩去它。

可一时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用五行精气洗出强大的灵骨,是以她的修为也一直滞留在筑基大成,迟迟踏不出下一步。

手头的这本册子名百骨录,记载了各种灵骨体质,并特意点出,灵骨中隐藏着成皇的秘密,需慎重修炼灵骨。

她仅知返虚境的帝君有资格称皇,难道修为和称帝称皇是两回事,称帝称皇有自己的一套修炼准则在里面?

继续看下去,上面说,某些帝道功法中的脱胎法门有成皇途径。

没说什么才是皇,也没举例某些是哪些。

她已经拒绝了镜子的传道,不可能再找镜子要帝道功法。

龙甲神章中直接没有所谓的脱胎法门。

湛长风眉心直皱,再接着翻下去,终于看到了一条有用信息,灵骨是身体修炼的核心,而身体自成天地.诞生世界是称皇的第一关。

这样么,称皇是指创造一界?

她感到了久违的兴奋,对上面的帝君们更感兴趣了,难不成这些帝君打起来用的都是世界之力?

好半会儿,她着眼到自身,不管龙甲神章有没有脱去凡骨的法门,她都不可能放弃它,转修其他,龙甲神章里的秘密她还没探尽呢。

称皇是创造一界的这个信息也给了她定心丸,就算没有身体创界的途径,她还能通过无心之术和虚神域研究创界。

如此一想,这具身体可以任她发挥了。

她心中有个挥之不去的构想,既然纯阴骨有机会变成至阴骨,蕴至阴之,为什么不去寻寻将肉身修成至阳骨的方法。

第437章 重返藏云

当湛长风沉浸在两册书籍和自己的构想当中时,熊国和祝云的士兵前赴后继地死在南城门到青山一带,方圆百里已然成了惨烈血场。

“以掠夺为名的战争,终不如以私人为由的抵抗来得卑鄙。”纵使对生养地无感,云之介也在刹那试图放弃战斗,来保全祝云的存在。

“修书给熊国,停战。”

左右长老眼神分明迟疑,姚遥恨声道,“你装疯卖傻骗了多少人,现在逞什么大义,拿你换取停战,如此苟活不要也罢!”

熊国久攻不下,又看青山墓被毁,蓬国虎视眈眈,所以松口议和,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云之介。

“大义?”云之介笑了笑,手按在剑柄上,“我不是好人,也不顾什么家国,但还担得起一人之责,此事因我而起,合该由我了结。”

褪去伪装后的云之介,眉眼慵懒散倦,仿佛高卧苍穹的云,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安然又强势。

面对这样的云之介,姚遥终是有些不习惯,更多的却是心痛,被父母抛弃,被族脉冷落,被祝云逼得发动政变,被熊国迫使议和,这个人是不是一直处在孤立无援的绝望境地,才装疯卖傻隔离所有人,以至于到了最后,她成为祝云国主,想的却是撇清关系,一力承担后果。

终究,在她心里,还是自己一个人。

“你不是好人吗,那为什么要将二傻留在墓中,你以为我不知道它是你的契约灵兽?你不就是让它保护我们?!”

“祝云.熊国战事胶着,又为什么要带人来救被困在青山的我们,此时分兵而战难道不是大忌吗?”

姚遥闷声道,“何况,以一国之主作为交换,才是祝云的耻辱。”

云之介沉默半响,回忆有些悠长,姚遥浑身一颤,那个“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姚遥正要拎着她的领子问问,自己以前到底是多不懂事多刁蛮,你才能露出这种眼神的时,云之介说,“熊国实力远在祝云之上,硬抗不得,蓬国虽无动静,却不乏黄雀在后的可能。”

“祝云豺狼环伺,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无援军一说,若要保全下来,唯有投降依附,或者,议和。”

“不管如何,我只有一条路。”

这人还是要去送死,姚遥焦急开口,却被一名长老打断了话,“国主深明大义,祝云上下铭记在心!”

长老身后的祝焱冷着脸,仅从他闪烁的眼神中窥出一丝复杂之色,“祝家和熊二公子还是有点情谊在的,你尽可放心,熊国过后绝不为难祝云。”

云之介早有所料,之前她能取得部分长老的支持,就是因为她给祝云带来的价值比那两族长大,而现在,一边是祝云,一边是个人,这些长老的取舍很容易看透。

她不是甘心束手就擒的人,几天前清朗的声音聚起了一国之力,几天后,这清朗的声音道,“今日起,我和祝云恩断义绝,生死不干。”

在众人色变中,云之介说,“放心,我不会反悔的,只是熊国想抓我,就让他们凭自己的本事。”

她拿着一把随身的剑,策马出城杀向熊国士兵。

“大小姐,等我们!”数千士兵紧随而去。

这些人,是她暗中培养的亲兵。为了保命,为了活着走出祝云两脉的欺辱,她曾想方设法拉起了一支属于她的力量。

云之介心中一松,开朗大笑,“有敌视我的人,也有关心我的人,有放弃我的人,也有跟随我的人,人生不过如此!”

彻底脱离这座困了她十多年的城,过往种种纠缠烟消云散,霎时天大地大,杀得酣畅淋漓!

熊国的军队不断包围上来,终于一杆枪穿透了她的身体,天地慢慢失去颜色。

熊二公子哗然大怒跳下战车,疯了般怒吼,“谁让你们杀她的,杀了她,我的剑道灵体怎么办!我的神剑怎么办!”

周遭士兵皆不知所措。

那边城头上,姚遥看着倒下的云之介,忍不住捂了嘴,眼泪夺眶而出,祝焱也撇开了头,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她是他最厌恶的傻子,所以熊二公子提出用她和青山墓换取熊国支持时,他毫不犹豫地撺掇父亲答应了,后来却被告知,她是父亲和云脉的私生女,是政变夺取国主之位的仇人。

此刻,她又是放弃国主之位,选择战死的...英雄,或者,可怜之人.活该之人?

祝焱无法给她下一个定论,然他知道,从今天起,祝云将得到熊国的庇护,国主之位也将收入他的囊中。这便够了。

“这么快就死了?”湛长风通过青色印鉴感应到了镜子转世的死亡,不禁讶然。

转世总不是转着玩玩的,或积累功德或突破心境或休养生息,为了某种目的,不一而足。

她还以为镜子意外身陨,要通过转世积蓄力量。

照这速度,离镜子的第六世不会很远了。

湛长风离开密室,出现在青山外,密室随之销毁。

她刚欲走,竟听到不远处的营地中,熊国二公子正与蓬国使者谈判,想请蓬国的傀儡师供奉将云之介的尸身保存下来。

这爱好她不敢苟同。

湛长风走进熊国营地,几下扫开阻拦上来的士兵,带走了云之介。

熊二公子等人丝毫不敢反抗,筑基.筑基强者怎会出现在这里?!

凡国交战,湛长风无意去管,将云之介火化安葬在青山某处后,她驱舰飞离了广陵界。

返程途中又去了一趟山海界,将行随之带上,他加入乌晓那边的情报网说不定能发挥更大作用。

顺便彻底把凌未初身上的火毒拔除了,让他安心留在商鼎会。

金不换那里,给他调了一部分府兵后,先由着他自己规划打算。

恰花间辞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白痕让她最好尽快回藏云涧,说是藏云涧各势力争不匀十八个政道会名额,搞了一场会议,决定重新分配。

湛长风没多停留,在舰船上待了三月余,终于重新回到了藏云涧。

第438章 朝天祭祖(1)

时隔一年多重回恒都,这座都城中的氛围热烈了许多,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不久后的朝天祭祖,那日长老会议和所有诸侯将前往朝天观祭祖。

朝天祭祖是藏云涧十年一次的大事,这次提前了两年,说法众说纷纭。

唯内部之人才知,祭祖,是在诸侯关系紧张.诸侯与长老会议关系紧张的当下,给所有人能够聚在一处的借口。

在祭祖这件庄严的大事面前,只要诸侯们还没正式脱离长老会议,就得暂时放下兵刃,安安分分地来祭拜立下藏云涧的二尊和历代先辈。

也唯有祭祖这个名义在前,长老会议才敢放心让诸侯们进入恒都。

湛长风先去了藏云宫见白痕,了解政道会名额重新分配的事。

“三个名额留给脱凡.生死境,剩下十五个名额给你们这些筑基,毕竟我们参加政道会,主要是为了苍莽斗法和玲珑交易会,没必要去太多高手。”

“现在问题便在于,那些诸侯不想自家的脱凡.生死境高手离开藏云涧,但如果三名脱凡.生死境都是长老会议的,他们又忌惮己方派去的筑基会被长老会议打压.暗杀。”说到这里,白痕就气得想翻白眼,他们想得可真是多。

“还有就是,那十五个筑基名额,各家该派出几人。谁都想着自家能多去几人,争论了一段时间,将将有结论时,两榜变了。”

“两榜怎么变了?”湛长风听到这里,终于有了点反应。

“呵,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想的,一个两个全部隐藏名字,还偏偏在这段时间里陆续曝露了出来。”白痕拿出案几上的一张纸,“这是两榜前十最新的名单。”

战力榜那边没多大变化,不过长期没与点将台的对手对战,排位会被后面的人挤下去,直到掉出战力榜。

目前秦无衣的名字已经不见了,新的排位是聊清凡.将墨.白前.湛长风.朔旦.李雪然.公孙峦.硕狱.左逐之.霓唐。

左逐之.霓唐,这两人早前就是战力榜.新秀榜上的人物,只是一个因为迷路蹉跎了几年,一个因为被当做人丹原材料封存了几年,都掉出了榜单,近一两年才重新上榜,势头比以前还盛。

战力榜总体没有太大变数,新秀榜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惊呆了藏云涧的修士们。

湛长风未离开前,新秀筑基是于慎.镜时.聊清凡.将墨.青辞.白前.公孙峦.朔旦.左逐之.霓唐。

眼下新秀筑基的排行是:巫非鱼.于慎.余笙.镜时.聊清凡.将墨.青辞.硕狱.白前.公孙峦。

巫非鱼.余笙.硕狱三人是突然进了前十的,没有丁点征兆,他们之前无疑是隐藏了自己的新秀排名。

不巧的是,这三人湛长风都认识,而且是以不同的身份认识的,巫非鱼在神州时的实力表现就不怎么正常,后又得到了巫蛊传承,上榜在情理之中。

硕狱体质特异,灵魂中有她不能逼视的火苗,天赋高也是能理解的。

唯有余笙,是她当年没有看透的。

印象中,余笙文采出众.善分析政事,性子温婉又清傲,实力方面仅有后天,在社学中是出了名的不善武.法,几次六院招生都没有被选上。

但照新秀筑基榜只有三年隐藏期看,她当时就快或者已经是筑基了。

“榜上人变了又如何,两榜前十综合起来不正好是十五人吗,且本来在榜上的人,也都在这十五人中。”湛长风道。

“话不能那么说,两榜前十大半都有自己的阵营,除去天都府的霓唐,尊王府的青辞,还没定归属的左逐之,剩下都在诸侯和长老会议一边。”

“目前长老会议有于慎.余笙.朔旦.你,另巫非鱼一族归附长老会议,自也算我们这边的,听闻硕狱是你的手下,站长老会议也没错吧。”

“剩下是,齐北侯方面的聊清凡.镜时.李雪然,未明侯方面的将墨,折桂侯方面的白前,明兆侯方面的公孙峦。”

“自锦衣侯.柏云侯陨落,明兆侯上位后,七大诸侯,变成了六大诸侯,要是按两榜前十的名额算,文澜侯.青岚侯那里一个名额也占不到。”

“就为了这个闹?何不将脱凡和生死境那三个名额匀给他们。”湛长风道,“既然我们界小,去也只是旁听会议,参与不到中界大界的角逐里,重点都放在了苍莽斗法和玲珑交易会上,去的脱凡.生死境实际上是担了保护我们这些筑基的责任,将这名额给两侯,也省得其他诸侯妄想长老会议会迫害他们派出的筑基。”

“你的想法是最合理的,但现在的情景,合理也抵不过几方的勾心斗角。”

白痕沉思了几息,道,“其他诸侯见不得长老会议占六个名额,我们也不会放弃这六个名额,所以初步协议就是祭祖前的演武大会上,所有两榜前百的修士,都能挑战你们这十五个人,取而代之。”

有些人天赋高,实力弱了一点,确实有可能被取代,但几率很小。

“既要战,那便战,这十五个名额的变动不会很大。”

白痕抚须而笑,“你去界外一趟,语言中倒是自信了不少。”

“大概是觉,界外的榜上人也不过如此。”易长生那档子事后,她越来越不耐烦装温良恭俭了,也没必要再装,她自身的实力和势力,已经能保证她说话行事的底气了。

白痕被她话中的笃定震慑,迟疑道,“你新秀榜上的排名究竟是多少?”

他可不认为,战力榜零分,又能以筑基杀脱凡大圆满的人,会上不了新秀榜。

“点将台中,我的资质是最高的,新秀榜上自然也是。”湛长风拿出一个储物袋,“照长老给的清单,我在界外寻到了几味医治水麒麟的药,您看看还缺什么。”

白痕愣然接过,“你是第一?”

“你竟然是第一。”他似喜似愁,“好好,你的排名还有多久会显示出来?”

“约莫三月。”

“那时你该在政道会上了,你暂时没必要向人透露你的新秀排名,免得被人当靶子。”

白痕看了眼储物袋,又是大喜,“算上我这里的一些东西,药材基本齐了,我瞧瞧能不能让水麒麟在这次祭祖上出现,若它出现,将大大在诸侯面前提高长老会议的威望。”

“那我就不打扰长老去给水麒麟治疗了。”湛长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告辞离开之际,问,“榜上其他人我都有耳闻,余笙之名却是头一次听,她是何人?”

“她是司天监的,卢一山很器重她,现在已经是议员了。”白痕抓了下留长的胡子,凝道,“此人不能小觑,政见很犀利,且与司巡府往来密切,一直抓着人丹和青白山血案的事。”

“那倒是要结识结识。。”

第439章 朝天祭祖(2)

乌晓那边,明面上开了一家书斋,还专门推出了一本异闻录,专讲榜上者的故事。

乌晓也凭着这本异闻录渐渐有了名气,接触到了一些文化圈子里的人。

湛长风叫行随一去他那边帮忙之余,也从他那里获知了一个消息,恒都黑市里将举行一场拍卖会。

黑市拍卖会,向来不会提前透出拍卖的是何物,但据说有人放话,这次拍卖会的压轴之物,是从某个秘境里带出来的,将震惊藏云涧。

黑市惯常给自己披着神秘面纱,安安静静地待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少会大放厥词,哗众取宠,既然它说了会震惊藏云涧,那十有**会出现重要的宝物。

拍卖时间就在祭祖的前三天,湛长风打算去看看,在此之前,她需把自己的修为提一提了。

湛长风早有突破之感,因为想不好该如何洗骨,就一直压着,现在她对洗出至阳骨隐隐有些想法,然还缺少实际论点支撑,所以考虑再三,决定暂时将灵骨放一边,先让自己修到筑基大圆满,以便应付苍莽斗法。

她进入点将台,早前百连胜时,她获得了使用二等洗髓池的资格,这次正好用了,为突破巅峰做准备。

点将台依旧沉冷肃杀,暗橘色的火光照映着甬道,好像行走在地下世界。

“湛长风?”有人驻足,“你似乎很长时间没出现在点将台了。”

湛长风侧首“注视”着他,“是朔旦道友啊,难为你惦记,可还想与我一战?”

“战就不必了。”朔旦微微一笑,“近来出现了不少新的高手,湛道友想要战,演武大会上有的是机会。”

“演武大会是一个演字,点到为止不见血,有什么意思。”

朔旦从那温凉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危险,尤其那一个血字,直入心底,他忽地想起当日俩人在斗技室一战后,她先走了一步,后车元子进来扶自己,貌似抹走了地上的血迹。

他虽疑惑,却也没多问,难道他们利用那血迹干了什么?

“都是共事的同袍或诸侯友人,要是在祭祖前杀得你死我活,岂不是失礼?”朔旦颔了下首,与她交错而过。

她中诅咒一事的缘由并不明确,暗问了朔旦一句,见他避过不应,就没再提。

湛长风进入二层的洗髓池,伸出手指试了下池中之物,池中物似水非水,雾态与液态共存,触之酥麻,继而疼痛,像是在经脉上扎针,再运元力,经脉仿佛增加坚韧宽阔了。

她整个人沉入洗髓池中,一边洗髓伐毛锻炼身体,一边运行元力,趁此将诸脉诸穴畅通。

及洗髓池对她的效果越来越弱,经脉足够坚韧宽阔后,她纳天地元气入体,开始冲击筑基巅峰的关隘,半日后修成筑基巅峰。

湛长风没有急着突破大圆满,将修为稳固,待来日再破。

她把购来的装备分与摇光兵团和昼族,顺带检查了它们的运行情况,很快就到了黑市拍卖会的那一天。

这次黑市拍卖会的地点在城外一座废宅里,它不同于正常拍卖会,它不需要准入资格,换句话说,能得知黑市拍卖会,且知道它的具体地点时日,就算有资格了。

湛长风在接近废宅时就感觉到了阵法的波动,这大概是一种幻阵,进入其中,就算身边有乌泱泱一群人,也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宅子在少有人涉足的林中,沧桑又破败,高墙上仿佛被人泼了墨,是一种发霉的痕迹,门前杂草有半米高,腐朽掉漆的斑驳木门开了半条缝,依稀可见青苔蕨草疯长的石头路。

空气中混合着令人沉重的味道,好像坍塌的.久不见阳光的坟墓。

“妈呀,可真想得出来,上次是在毒蛇窝里,这次改走闹鬼风了吗。”

“我怀疑黑市的老大有什么毛病。”

“大大哥,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了,这真的是拍卖会吗?”

“哈哈哈小子,瞧把你吓的,不瞒你说,其实我们都已经死了。”

“呦呵,净瞎说大实话,别吓人家啊,好不容易来个活人。”

长满了杂草的院子里,高低.粗细各不同的声音凭空响起,有几十个看不见身影的人在窃语,似乎因幻阵影响,所有的声儿都格外缥缈,像在另一个时空说话。

此时天将黑,湛长风踏进幻境范围,便有一团小指大的幽火从土里冒出来,飞到她身边。

这幽火应是避免众人推挤用的,一朵幽火,就代表旁边有一个人,太阳完全没下那刻,黑暗的林中亮起了幽火的潮海,将废宅挤满了。

湛长风独身站在院中,表面上周遭只有她一人,却仍能感觉到身边熙熙攘攘的拥挤。

院子井盖忽动,倏然掀开,尖利的手爪扒住井沿,随着阴惨惨的一阵风儿,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从井里钻了出来,她头顶还扣着一只青瓷碗。

废宅里霎时寂静无声,一群装神弄鬼的,被一真鬼唬住了,要不是看她身上没有怨气,恐怕得群殴了她。也不一定能群殴得过,这是生死境鬼修!

“呵呵,真热闹,我这里好久没来活人了。”女鬼双手拢在袖里,幽幽笑了两声,“本座王清子,应会方之邀,此次将由我主持拍卖会,都要乖乖的哦。”

诸人在那渗人的鬼声下起了鸡皮疙瘩,偌大的废宅竟再无声响,只剩点点幽火摇摆飘荡,浑然如鬼域。

“规矩就不多说了,你们能找到这里来,当对规矩有数,现在上第一件拍卖品天罡石,天罡石用来布阵.炼器都是极好的,起拍价一百万。”她拍了两下手,四个小鬼抬着一块巨形坑洼石头上来。

这位拍卖师的介绍实在敷衍无趣,某些个年轻人都不知道天罡石是什么玩意,但没人敢嘘她,而经验丰富的高修为者不用她介绍,就已经两眼放光了。

天罡石可是稀少的上品布阵.炼器之物,在藏云涧能找到一块手掌心一般大的就是幸运!

“一百二十万!”

“二百万!”

这黑市拍卖会的质量出人意料,第一件就是少见的高阶材料。

用它炼制阵盘或者当做法阵的阵器都是可以的,湛长风跟着报价,“二百六十万。”

立马有人跟上,“二百八十万!”

“三百万!”

湛长风旁观了几次报价,终于再次出声,“三百二十万。”

若非本身是阵法师.炼器师,或者家中有擅布阵炼器的人,不会追着天罡石不放,渐渐其他声音息下,只有一人紧追着她。

价格已经到了五百万。

湛长风报了最后一次价,“五百一十万。”

在她的预估中,这个价格是天罡石的最高价,超过这个价格拍下就亏了,如果那人再跟,她就放弃。

第440章 朝天祭祖(3)

“五百一十万一次,五百一十万二次,成交!”

几个小鬼拿出乐器一顿吹奏,忽如其来的缠绵哀乐吓了众人一跳,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原来是在给成功拍下的人庆祝!

“这拍卖师怕是会被人打死。”

“吓得我都不敢拍了。”

成功拍下天罡石的湛长风:这届拍卖会挺有想法的。

“第二件拍卖品,千年份的见月紫草,总五十株,九十万起价。”

见月紫草是一种疗伤佳选,多数高品质的疗伤丹药成分中都含有它,名字一出来就让炼丹师们心头火热,喊价喊得面红脖子粗。

出席拍卖会者,多数家底雄厚,或背后有人,身上没带个几十万根本不好意思开口竞价,拍卖方出售的东西也属珍品,外头很难找到,可与黄杜阁相比。

前几样东西就叫人不敢小瞧,传说中那件能震惊藏云涧的压轴之物就更让人期待了。

很快轮到倒数第三样东西了,“第三件,星辰砂,画阵画符炼器的上乘材料,共三斤,二百二十万起拍!”

此物可收入囊中,湛长风出价,“二百四十万。”

另一道声音紧接着跟上,“二百六十万!”

明显是刚刚和她竞争天罡石那人。

赤耀心里一咯噔,刚刚的材料就被她抢走了,这回绝不能撒手。

果然争到最后,又是湛长风和他在争,某些人听着不断往上蹿的报价,若有所思,这两人,绝对身价丰厚且有炼器画阵画符之法,一般人买原材料回去没多大用。

“三百八十万。”湛长风报价刚出,收到一条传音,“道友,我们何必平白丢灵石下去,我可以不跟着报价,你留下一个联系方式,过后请卖给我两斤星辰砂。”

赤耀发现此人砸灵石根本没在怕的,这价格指不定会被她抬到哪里去。

湛长风摩挲着拇指上墨玉扳指,星辰砂属于上品材料,能用到它,此人或此人身后定有炼器.制符方面的高手,让出一点,用作结识,也无不可。

她刚作出回应,又有新的修士参与了报价,价格被抬到了四百五十万。

赤耀心中一急,“道友你且缓缓,我找到她的方位了,容我与她商量商量。”

“请抓紧。”湛长风完全是看他对星辰砂很重视,才愿容他几分,他越重视,越说明他是真心要买材料的,很有可能他本身就是那个炼器或制符的人。

恰此时,废宅外也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地方怎么阴森森的,哇哦,鬼鬼火!”举着火把的少年腾手按住自己的胸腔,偷偷透过腐朽的木门缝隙望进去,这一望可不得了!

长满了杂草的院子里,漂浮着一团团幽火,小井上还坐在一个长头发的白衣女鬼!

他正想着是悄悄逃走,还是悄悄逃走,忽然瞥见旁边站着两个小鬼,手中托着闪闪如星辰的物什,微感其玄妙的气息,便知这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腿差点就迈不动了。

拍卖师王清子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随手召出一朵幽火。

这朵幽火悄无声息地飞到少年身边,冷冷吐字,“是客便进来,是路人便快离去,在我宅门前徘徊偷窥是何意?”

少年气息略沉,机遇险中求,他摸摸腰间的灵兽袋,嘴角绽开一抹自信的笑容,伸手推开腐朽的木门,嘎吱一声磨耳朵的响,木门应声落地,惊起了灰尘,赶跑了门边的一窝蛇虫鼠蚁。

众人听到动静,不耐地望向他,这时候怎还有人来,来就算了,闹出那么大声响。

明明身边没有一人,他却感觉到了拥挤,以及一束束盯在他身上的目光,面容不由一僵,妈啊,他不会闯进鬼窟了吧?!

少年紧握着兵器,冷汗直冒,似乎下一秒就会暴起。

有人大笑出声,“现在的小孩真有趣。”

接二连三的笑声响在耳畔,他眸光一利,拍向灵兽袋,蓄势待发。

王清子怎容拍卖会出现闹剧,一指封住了他的灵兽袋,“肃静,拍卖继续。”

少年心思急转,这鬼竟能封住他的灵兽袋,实力不能小觑,“晚辈何云天,君子院秦关掌事弟子,不请自来多有冒犯,还要请教这拍卖是何意?”

湛长风闻声“看”向他,竟是此子。白痕曾言,君子院有个叫何云天的小修士得到了天眼白虎后裔的垂青,所以推测极有可能是他拿走了被天眼白虎血脉镇压的气运之轮。

“拍卖便是拍卖。”王清子指向身边的星辰砂,“四百五十万一次,还有人要竞价吗?”

何云天惊疑之际,听见一道冰凉的声音,“四百六十万。”

空气寂静,其他人早就没有出手的打算了,老半天就光听着湛长风.赤耀和另一名女修竞价了。

此时赤耀正火急火燎地与另一名女修沟通,价格都抬到这个地步了,心中有些成算的,都会适可而止,三斤星辰砂,他们三人事后平分也能满足各自的用场。

赤耀简析了利弊,对方也干脆地回了一句“可以”,大石落下。

半刻内没人出声,王清子道,“四百六十万一次,四百六十万二次......”

何云天不明所以地观望时,脑海中传来声音,“拍下它。”

“美人师傅,你想要吗,你想要我就给你买。”他曾经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材,多亏捡到了手镯里的美人师傅,得以有惊无险地闯荡各种秘境,改变体质,收获白虎,敛尽宝贝。

美人师傅是他最重要的人,要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五百万!”

“咦,没想到他身家不错啊。”

“是哪个大家族的吧。”

“少年人出手真是豪气。”

湛长风:“五百一十万。”

“五百三十万!”何云天想到储物袋里的灵石一阵心疼。

“道友,我能接受的最高价是一斤二百六十万,另一位能接受的最高价是一斤二百五十万,你呢?”赤耀传音问。

“三百万。”湛长风回了一句后,继续报价,“五百六十万。”

何云天沉着叫道,“六百万!”

“六百六十万。”

自己以为丰厚的身家在此刻竟是少了。何云天眸光微闪,再报下去,他的储物袋就得空了。

“不要报了,你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何云天心中一暖,“不,为了师傅,这点麻烦算什么。”

“六百八十万!”他就算灵石不够,还可以用物品抵押。

湛长风转了圈墨玉扳指,这个价格比她的预估高了不少,然若停止报价,她总觉她会错过什么,“六百九十万。”

何云天暗恼,这人如此紧跟不放,一定是故意的,“七百万!”

“八百万。”湛长风一音定锤。

第441章 朝天祭祖(4)

“八百万一次,八百万二次,成交!”

何云天愤然,“美人师傅,下次我一定给你找到更好的。”

“你有心便够了。”

赤耀那边也给湛长风传音,“道友这价高了。”

“有价值就不算高,两位道友如果诚心想要,我可以以两百五十万一斤的价格卖给你们,不过我要留下一斤半,剩下的一斤半,你二人自行分配。”

“稍等,我们商量一下。”

“请便。”

王清子让人端上了倒数第二件拍卖品,“上品塑骨丹,总十枚,起拍价五百万!”

塑骨丹乃塑造灵骨.晋升脱凡的良药,修士心中求而不得的宝物。

院中有的是散修,有的是家族代表,有的是诸侯门人,也不乏脱凡.生死境这等高阶修士,对他们来说,这十枚塑骨丹不亚于惊雷。

给自己服用,能增加几率突破桎梏,给门下弟子和追随者服用,能多几个脱凡战力,场面热切起来,势力中人叠声报价,一副誓不撒手的架势,散修们家底不足,便呼朋引伴联合报价。

这一场追逐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被人以两千七百万的价格拿下了。

塑骨丹将氛围炒到了顶峰,有人错过了塑骨丹,对下一件拍卖品更加期待,呼喊着快将最后的压轴之物拿上来。

湛长风没有参与塑骨丹的竞拍,中途与赤耀两人商定了交易的时间地点。

“最后一件!”在王清子的指示下,四名小鬼抬上来一个沉重的箱子。

湛长风略疑,感应过去,箱子上的禁制.结界.阵法层层叠叠,将它完全隔绝了起来,不能窥视。

“这到底是什么?”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里面是什么东西!”

王清子自己初听这件拍卖品时,也有些不可置信,但这不妨碍她尽职介绍手边的压轴之物,“传说,上古有僵,由死尸集天地怨气,或借生灵生机而复活,无思无绪,以血.月华.精气为食,一步步脱变成白僵.黑僵.跳尸.飞尸。”

“飞尸灵智健全,能够自主修炼,强大者,堪比脱凡,它修炼千年可化旱魃,旱魃之强,上能屠龙旱天下,下能引渡瘟神,过处河枯地裂.赤地千里,其中强悍者,恐怕神通真君也要避让几分,旱魃之上,便是,被称为魔王,与上尊准圣不遑多让。”

“僵一族,本源恶,少有能成功渡劫化身旱魃的,但在上古,有一头僵不仅修成了旱魃,还成为了,名震千古,它就是姜望魔王,姜望魔王身死后,以其真灵创下僵族一脉,现在我手边这个箱子里,就是一部分僵族真灵!”王清子沉声道,“起拍价,一千万!”

现场死一般静寂,除了小部分人在腹诽僵族真灵是什么玩意外,大部分人都觉这是天方夜谭。

“僵族真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玩意儿我们要了好像也没用。”

“对啊,王前辈,它对我们有什么作用?”

王清子不答,静候他们出价。

“僵族真灵,竟然会在这里。”将墨凝出一只纸鹤飞出宅子。

面带纱巾之人,手指缠起了银丝,“拍下了,也要有命拿。”

参与过凤凰沟秘境一行的势力,都知道僵族真灵确实存在,僵也存在,那些僵正隐匿在这片土地上。

僵族真灵放寻常修士手上,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但要放在某些大势力手上,也许就会成为制约僵族的利器。

就不知这僵族真灵是怎么出现在黑市拍卖会上的,拍卖它的人是秘境参与者,还是偶然从秘境参与者手中得到的。

是单纯拿来拍卖,还是有什么目的。

对僵族真灵稍微知情的人,忙着和上边沟通,忙着分析利弊,只有几个好奇者,不痛不痒地出价。

一刻后,气氛突变,竞价者越来越多,喊的价格越来越高。

湛长风不为所动,部分僵族真灵拍下也没用,若要以此来制约僵族,以她现在的实力有心无力。

当初僵族真灵被左逐之一箭射穿,崩裂成四块,僵族那边至少已经获得了两部分,摆脱了镇压的僵族一定在寻找剩下的真灵,没有压僵族一头的实力,这真灵就是烫手山芋,恐制约不成反被杀。

但对长老会议来说,不论是从掌握新冒出来的危险种族出发,还是从阻止某些势力联络僵族出发,这真灵必得拍下。

场中一定还有长老会议的人。

湛长风将僵族真灵的消息传给白痕后,旁观着这一场争夺。

没一会儿,白痕便有了回应,长老会议已经得到消息,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它,让她留意一个叫薛寥的执事,拍卖结束后,护送他离开。

价格已经喊到九千万了,仍有持续飙升的趋势,院子里的气氛不再是火热,而是紧绷,似乎一个不经意就会杀气四溢.拔刀饮血。

隐于暗处的黑市高手纷纷现身,震慑场中众人,以免出现抢夺之事。

一些胆小敏感的修士察觉出不对劲,悄然遁走。

“一亿两千万!”

竞价终于结束,氛围却更加凝滞。

王清子飘向破败的大堂,“拍下物品者,随我进来取物。”

湛长风跨过横在地上的断梁,走到里面,一排小鬼或抬或捧着此次二十七件拍卖品。

她甫进去,便有小鬼将天罡石和星辰砂奉到她面前,她收起之时,注意到,旁边的拍卖品也陆续消失,应是被人放进储物袋了,唯那一个装着僵族真灵的箱子在最初动了一下后,没有动静。

守着箱子的小鬼催促,“客人,拍卖会已经结束,你怎还不将东西拿走?”

有人暗骂了一声,“这箱子怎么收不起来?”

“人家是僵族真灵,还不允许有点特殊吗?”

“靠,你这小鬼。”麻烦了,整个就一活靶子。

湛长风出了废宅,隐于林中,心觉遥感,这林中果真藏了不少人。

拍下箱子的人再怎么不乐意,还是得扛起箱子,踯躅了多时,在黑市方面快收回废宅幻阵时,咬牙施展遁术冲出宅子,他是不敢在这时候凌空飞遁的,飞遁太明显了,跟信号弹似的。

纵使小心谨慎地贴了隐身符,蹿的也快,但他在出宅子的那瞬,还是被多人用特殊手段感应到了。

他身形一滞,月光下,无数条银丝带起血滴,如薄薄的刀片在透体而出的刹那呈现出的冷酷无情。

他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一个脱凡,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银丝将要覆住脱手抛开的箱子时,一团墨在林间晕染开来了。

将墨施展规避攻击的道种天赋,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银丝,抄起箱子,忽得心头一悸,那种被层层剥开的惊惧又一次袭入灵魂深处,手中一空,箱子被掠走了!

是她!

第442章 朝天祭祖(5)

太弱了,她还没确认此人究竟是不是长老会议派出的薛寥执事,就被人杀了。

湛长风一手拽着箱子,遮天剑影在林间横扫而过,抨击心神,将墨.镜时等人精神一虚,转身没于树影中,惊诧非常,这战力榜第五手段不俗啊。

“巡察使!”

湛长风的辨识度较高,有官身且临时受到了长老会议命令的修士纷纷现身配合。

这地好歹是长老会议的主场,诸侯方面的人暗袭失败便隐了下去,甚至有些人都来不及出手。

“这场拍卖会倒是有意思,将军要不要出去帮忙?”开口之人白衣飘飘,脸色冷肃,正是输不起。

他旁边的自然是于慎。

“既然已经失去了拍下的良机,当然要以大局为重。”僵族真灵留在长老会议手里,总比被其他势力拿去好。

不过于慎没有立刻现身,而是选择了暗中保护,诸侯可能因为顾忌长老会议暂退,其他势力却不会轻易放手。

果然还没出林子,一群黑衣蒙面的修士潜行过来,与湛长风等人交战在一起,刀光剑影冷了夜。

湛长风立于箱子旁,尚未出手,便感应到一道强绝的气息撕开了树木的遮蔽,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飘然而至,凛冽剑气如长虹贯日,摧树倒木袭来。

脱凡剑修!

“让我来会会他!破魔虎爪!”于慎弹射出去,白光巨掌悍然摧爆剑气,拍向灰衣人,气裂之声掀起了林海浪潮,肃杀之弦铮铮作响。

突遭蒙面修士.灰衣修士的袭击,林中大乱,当是时,湛长风感箱中动静,危机大作。

一股炎浪自东而来,叶落如雨,树枯似蝶舞,草木**,绿意化作带着火星的焦黄,脚下大地龟裂,喷出灼热气流。

将墨跃离着火的树木,落到烫人的山石上,目光眺向远方,竟是千里赤地!

“真有旱魃?”镜时收起银丝闪身消失。

于慎一掌轰开灰衣人的剑,眉峰紧压,“先把箱子带走!”

“哪有那么容易。”箱中物什在乱撞,天地做焚炉,七八条影子从扭曲的热浪中奔袭来,湛长风反手一剑挡住拍下的阴煞掌,虎口险震裂。

八头飞尸杀入战圈,将蒙面人与湛长风等人杀得七零八乱,蒙面人们见势不少,脱身逃遁,飞尸也不去追,把湛长风几人团团围住,嗜血的眼神兴奋异常,目标十分明确。

还有一个危险的存在正在接近,素色黑裙划过流火,僵族生于阴暗,长于阴暗,力量也偏向阴,然她却似光似热,挥手间就是能焚烧一切的炎热,唯那双眼睛,依旧是僵族特有的冷厉.阴冷。

这就是旱魃!

空气被抽干了水分,来不及躲开的虫豸.鸟雀.走兽,没爬几步就渴倒在了干裂的土地上,轰地烧起来,变成灰烬。

“交出我族真灵。”伐檀的声音里是炎火也驱不尽的寒意。

“绝不能交出去,这是我们拍下的,丢了该如何向长老们交代。”许肴雄戒备之余,低声道。

长老会议对僵族的态度尚不明朗,是战是和,还得两说,但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也没什么其他选择。

湛长风道,“你族既想生存于这片土地上,不管如何,总该和长老会议打声招呼,若你愿意去藏云宫和谈,这箱子里的东西,自会送还。”

“我已经见识过你等人修的出尔反尔,何必再以身犯险,不用你们送还,我自己取。”伐檀结印,一口遮天蔽日的黑棺当头朝众人压下,没躲开的几人霎时成了血水。

湛长风留意到仍与于慎交缠的灰衣人,这僵族怕是已经选好了合作伙伴,根本不待见长老会议,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抽出重剑砍翻了扑上来的飞尸,却也吸引了其他僵族的目光,群攻上来。

此时藏云宫议事厅内,白痕扔下一传音符,“僵族中有人化身旱魃了,这真灵要不得,持续交恶会引来不死不休的后果,长老会议现在经不起树敌。”

“不过一旱魃而已,温辰长老不是去帮忙了吗。”

“僵尸本就是污秽之物,我们怎能向其示弱,再则,僵族拥有完整的真灵只会越强大越难以控制,就该及时解决他们。”元亨道。

明睿反驳,“元亨长老实在有失偏颇,僵族原为万族之一,他们的存在是合理的,曾还是第一帝君的臣属,只要他们不走邪道,就不能一棍子打翻他们。”

明睿本体是树妖,原先是负责协调人修.鬼修.妖修等各类修士关系的,向来包容博爱。

元亨听得哼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有本事便让他们住手。”

这时有人来报,“一道人求见,自言能说服僵族归附。”

在座的长老面面相觑,明睿发话,“立刻请进来。”

此时恒都郊外一片赤地,温辰长老赶来之时,正见伐檀一掌将湛长风打进山石中,急忙出手。

“找死。”伐檀降下黑棺,威能赫赫。

温辰以力抗之,气血翻涌,双足踏进地里寸余,她竟有生死境大圆满的力量!

湛长风拂去身上碎石,抹掉嘴角的血,骨骼生疼,转眼便见温辰长老被压着打,招式都施展不出来。

半刻前,她也是被压着打的,这旱魃简直牲口,既能远攻,又能近战,铜皮铁骨,拿剑也斩不伤她。

“温辰长老,你牵制住她。”湛长风掐下印诀,顿时风云突变,紫电之光在黑云中翻腾,照亮了郊外的夜。

伐檀气息滞缓,通体不舒服,隐隐有被克制之感,抬首望去,雷霆万钧携煌煌天威劈下,犹如千把九霄之上掷下来的利箭!

她冷眸暴戾,以黑棺迎上,一股气势凌绝众生,一股气势一往无前,催出毁天灭地的威能,碾碎了周遭一切活物。

温辰避让不及,摔进了坑洞中,面上覆了一层灰,这这哪要他牵制。

余威化成风,扬起了遮天蔽日的沙石。

湛长风衣袍鼓荡,魂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在响彻天地的对抗中,忽飘来一声“住手”,像是跌宕在风浪中的小舟,沉沉浮浮反反复复,但依旧达到了她的耳中。

白痕.明睿.元亨等长老带着自荐而来的独臂道人,远远凌空站立,神色各异。

白痕看清风暴中的景象,眉梢见喜,他当真没选错人。

“全部住手,都是可以商谈的!”独臂道人喊道,“最后一部分僵族真灵在我这里!”

伐檀眉头微动,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了之前一直被她压着打的年轻修士,带有天罚之力的雷霆,僵族克星,竟会出现在这里。

湛长风察觉到她的敌意,挑起一抹笑,“想谈和吗,还是现在杀了我?”

“猖狂!”她怎会在数位生死境的眼皮下,干明知不会成功的事。

第443章 朝天祭祖(6)

两人罢手,天地渐复初,箱子上的禁制在打斗的威压下失效,在众长老聚过来之际,跃出一头威风凛凛的苍猊兽。

伐檀面色微变,直视着它的眼神,那部分真灵居然跟它相融了,这苍猊兽也有传承僵族真灵的资格?!

“咳,能否与贵族坐下好好谈一谈?”明睿率先问道。

“我族只要找回全部真灵,今后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

独臂道人说,“我这里就有一部分真灵,想要可以商量。”

“伐檀获得两部分真灵,与长老会议立下互不侵犯盟约,带领僵族远走安居,也算是个好的结局。”白痕浇着花儿,心情不错。

湛长风疑道,“请问长老,那独臂者是何人,灰衣人和蒙面人又都属于哪几方?”

“灰衣.蒙面两方还没查出来,左不过是诸侯势力假扮的吧。”白痕搁下水壶,踱了几步,“那独臂者名甘孜,是散修联盟的大执事,散修联盟是下面一个闲散组织,近来发展不错,很受散修追捧,他献上僵族真灵,是想散修联盟正式得到长老会议承认,进驻恒都。”

“我们慎重考虑过,散修联盟是送到嘴边的鸭子,将散修联盟纳入羽翼下,对拉拢散修,招揽散修强者也有好处,没拒绝的道理。”

“希望如此,底细还是要探清的。”她总觉有点巧。

“这是自然。”白痕笑道,“你现在是墨院客座导师,又有替水麒麟搜寻药材和抵抗僵族的功劳,实力方面我们这些长老也有数了,所以祭祖后,我打算将你举荐为军机巡察使。”

她最初受公孙家追杀,加上点将台验出的天赋太惹人注目,所以才想将长老会议当做临时靠山,一个荣誉巡察使的名头足够了。

后为了人丹.气运之轮之事与白痕的牵扯越来越深,竟深到这个地步了吗。

是随着理想成长,还是成长后去完成理想。

她没要神州的权力,没想占据长老会议,她曾推开一切,只想亲手堆砌出自己的蓝图,明知自己活在一场看不清目的的局里,还自以为按着自己的规划走就能变成执棋人,最后弄丢了本该深镌在灵魂里的珍宝。

他们带走了易长生,却不知道,易长生是她的命。

没有命的约束,她的那一分克制也将失去意义,她终将利用一切成全自己。

“多谢长老,如果可以,我想要旗岭流域的军机权。”

“这是为何?”白痕以为自己听错了,“旗岭流域大多是公孙.宗政两家的私城。”

“七世家合一,推出了明兆侯后,虽然核心力量迁往了曾经柏云侯的疆土,但旗岭流域内,两家的势力尚根深蒂固,长老会议驻守在那边的军队向来有名无实,纯属混日子的,你过去,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还不如现在这个虚衔。”

湛长风道,“以前因为两家势大,军机巡察使管不了他们,形同虚设,现在他们的核心力量都不在,正好供我们施为。”

“你能压制他们在旗岭流域的力量,也是一件好事。”白痕抚须而思,“我再考虑考虑,如果你要去那边,投下的精力可不小。”

“不瞒您说,我最先发现人丹的踪迹就在旗岭流域。”

“......”白痕叹了口气,“你高兴就好。”

湛长风离开藏云宫,时间不早不晚,恰好去赴赤耀两人的约,之前他们就交换了姓名,某种意义对彼此都有所耳闻。

藏云涧有不受长老会议管辖的三府,地位超然,分别是信奉神明的尊王府.铸造神兵利器的赤炼府.以符文禁制见长的天都府。

赤耀是赤练府的弟子,还有一位是天都府的霓唐。

三人不熟,只在交易之际,浅谈了自己擅长的炼器.画阵.符禁制。

湛长风对自己能接触到这两府的人还是抱有一定期待的,毕竟器具.符禁制是军队建设的重要一部分,等时机到了,可以让工部的人想办法与这两府建立合作关系。

三人利索地完成交易,离去时,赤耀腼着脸道,“湛道友,你的天罡石能不能匀点出来,不用太多,我想用它打造一套兵器。”

“你想要多少?”

“十斤八两!”

“可。”

她那天罡石总有六十多斤,分出去点也没关系。

赤耀摸着大块的天罡石欣赏了一会儿,手起刀落,切下一块,称了下正好十斤八两,“得嘞,灵石给你。”

“道友技术不错。”

“熟能生巧罢了。”

霓唐未提前离开,环臂在一旁看着,嘴角轻翘,“天罡石坚硬异常,顺着纹理规律才能切下来,赞一句技术不错不为过。”

“哈哈哈,那二位的夸奖我就收下了,干咱这几行的,可不得把技艺练高超一点嘛。”赤耀挠挠自己的寸头,“不过我不如二位,还能兼顾修为实力。”

“我是两者并行,湛道友也许是兼顾画阵?”霓唐不含恶意,是真的好奇,久前听过这个点将台零分.战力榜第五如何了得,然昨夜站在赤地外圈,真切感觉到那种凌绝的力量,才是真正的震撼,仅凭那单薄的战力榜第五,已经不能概括了。

湛长风收起天罡石,“算不上兼顾,这只是我的功法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两人:咦?

某处宅子

伐檀抚了下僵尸苍猊的脑袋,苍猊昂头舔了舔她的手,尾巴摇得很欢快。

“以后你就叫苍猊吧。”伐檀擦了擦手,按住它的脑袋,眼神些微凶残,“别卖蠢,不然我会想替僵族清理门户!”

一旁似虎似豹的陆获默默地藏起自己的尾巴,“那个,它本来就是苍猊兽,你再给它取名叫苍猊,是不是......”

“你有意见?”

“没有!”

“呵,你们一个个真是麻烦。”伐檀斜倚着扶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目光幽幽。

陆获问,“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他们现在总共也只剩十一位族人,一不小心就会灭族,是不可能赤手空拳跑出界门去其他地方的。

“当然是等他们都打起来,我们好收些尸体培养族人,先去找找有什么养尸地吧。”

“甘孜那边?”

“呵,他给我带来了真灵,我也配合他演了出戏,两清了。”

第444章 朝天祭祖(7)

祭祖是全天活动,从子时一天的第一个时辰开始进行一系列礼仪,故将临时决定的演武安排在了前一天日落到亥时末这段时间。

乾坤山下至朝天观,漫长的山道上,设立了五关,凡两榜前百者,可在日落后来闯关。

第五关由十五人共同守候,闯关者可选其中一位挑战,胜则取而代之,获得政道会资格。

最后这十五人,将于子时,随长老.诸侯上头香。

这日申时,藏云宫内先来了一场大聚会,各方人物纷纷登场。

硕狱作为两榜上都有名的前十,也受到了邀请,与湛长风一道去了藏云宫。

这次聚会,上有十长老.祭酒.府君.诸侯等大人物,中有各级官员,下有世家.名流.英才,共八千席位,囊括了藏云涧的风云人物。

随着侍从的唱名,参加宴会者一个个进入宽阔的主厅,被引入相应的席位。

硕狱被带去了英才那一圈席位,湛长风则被引向了巡察使们的区域。

她多数时间在外面,和这些同僚不熟,只相互见了礼,便安坐下来,案几上灵酒佳酿俱全,右角上还搁了一小盏绿釉旋转式镂空香炉,清香丝丝袅袅安神定气。

“湛道友甚少露面,不知平日里都在干什么?”

军机巡察使多数是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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