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谋:将御天下》 第一章:大梦初醒 顾清漪倚在软榻上,抬眸看着此间熟悉的华贵装饰,目光忪怔,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 她刚刚做了一个梦。 一个噩梦。 梦里,是她短暂而又可悲的一生。 她沉默的倚靠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漫天飞扬的大雪,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梦中的情状,点点滴滴,都告诉了她自己有多愚蠢。 不过这幸好只是一个梦。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纤细修长,是一双保养的极好的少女的手。 但是左手上却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殷殷的往外渗着血。 这个时候,她刚刚才十五岁。 这道伤口,是她登基为帝那一年冬至遇到刺杀时留下的,大焱女皇陛下遇到刺杀,牵连了无数人人头落地。 所有的噩梦,从这一场刺杀开始。 寝殿内熟悉却又恍然觉得遥远的装饰,无不在告诉她今夕何夕。 九岁被立为储君,十五岁及笄礼后,她直接登基为皇并且搬到了凤寰宫,而她那不负责任的父皇则是带着她的母后不知道跑到哪儿逍遥去了。 按理说,苍茫宫之主这个时候应该跟在她身边才对。 苍茫宫,焱国帝王手中绝对黑暗隐秘的一处势力,焱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说她是焱国明处的皇,那么苍茫宫的那个男人,就是焱国暗处的王。 但是在这个并不美好的梦里,这个男人的一生着实不怎么幸运,凄凄惨惨的让她身边的人和男人手下的人没一个看得下去的。 男人这么凄惨的人生,始作俑者就是她自己。 执掌整个焱国黑暗势力的苍茫宫,作为帝王掌控天下的利刃,历代苍茫宫之主都是权势滔天的主,必要时甚至可行帝王之权,作为拥有这么大权势的代价,苍茫宫宫主有一个很尴尬的身份。 帝王的男宠。 所以,她是焱国的帝王,梦里那个被她折腾的去了半条命却还忠心耿耿的效忠她侍奉她的绝色美男子就是她的男宠。 顾清漪嘴角微抿,淡淡的道:“来人。” 当值的宫婢听到传唤,低眉顺眼的掀开重重珠帘走了进来:“陛下。” 顾清漪漫然开口问道:“何时了?” “回陛下,快到午时了。”贴身侍女袭予恭敬回道:“陛下是否要命人传膳?” 顾清漪摇了摇头。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个时候的男人状况应该不太妙。 “秦疏在哪?” 袭予闻言微怔,显然没有料到她居然会问及苍茫宫宫主的下落。 陛下不是一向不待见宫主的么? 但只是一瞬,她恭敬的开口:“陛下令殿下在苍茫宫罚跪,陛下忘了么?” 听到这话,顾清漪没多大反应,只是淡淡的道:“多久了?” “早朝之后一直到现在。” 顾清漪看着窗外,须臾,起身淡道:“更衣。” 容色倾城的少女着一身雪色暗龙纹锦衣,宽大的袍袖上缀着繁复细致的祥云图案,衬得少女姿容越发清贵出尘,尊贵令人不敢逼视。 她看着殿外纷纷扬扬的大雪,眉眼清淡,清曜的眸底映下巍峨宫阙,目光遥遥的望着宫城西北一角:“摆驾苍茫宫。” 第二章:美人秦疏 帝王出行,纵使是在帝宫之内,该有的准备也一件不能落下。 明黄色的帝王仪驾在帝宫西北角一座宫殿前停下,顾清漪抬眸看着眼前这座清冷沉寂的宫殿,微微皱了皱眉。 挥退一众侍从,她独自撑着伞走了进去,入目所见却是满园红梅,傲霜凌雪,明媚鲜妍。 御花园的红梅都没这儿开得好。 她穿过重重回廊,来到苍茫宫正殿之外,透过开着的殿门一眼就可以看到那个笔直跪在阶下的墨衣男子,脊背笔挺,姿势挑不出丝毫差错。 她罚他跪在这里,而这个男人,执行她的命令从来都不会有半分折扣。 明处暗处跪了一地的影卫,她不出声,就没有任何人敢擅自动作。 顾清漪举步上前。 沉默跪着的清俊男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对她的气息仿佛是刻入骨髓一般熟悉,迟疑了一瞬,秦疏俯身叩首,恭敬参拜:“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顾清漪的视线落在了他膝下粗大的铁索上。 玄铁锻造的寒冰锁链,在这上面跪上一天一夜,不用内力支撑,差不多就可以废了这双腿了。 梦里的那个男人,腿疾是这个时候落下的么? 冬日里本来就寒气逼人,再加上铁索上的寒气,足以一寸寸的冷却这个男人身上的温度。 到底为什么,她会不待见这个男人呢? 顾清漪沉默的看着男人,恭敬柔顺的模样,是唯有在她面前才会拥有的驯服姿态。 她不喜他手握大权,却偏偏忘了,这个男人从身到心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只有她一个人才能看见他温顺臣服的姿态,外人面前,这个男人是无情冷酷到了极点的修罗死神。 年少的女皇没有丝毫反应。 只是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沉静淡漠。 秦疏心底微沉,沉默无声的等待裁决。 护驾不力是他此次受罚的原因,但是女皇陛下一直都不怎么待见他,这个样子的惩罚对他而言几乎都要习以为常了。 女皇想要怎么罚他,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女皇陛下的到来又会为自己带来怎样的惩罚。 出乎意料的,清凌凌的声音平静的响起:“不必多礼。” 秦疏微愣。 居然没挑他的刺? 他沉默了片刻,才恭敬开口:“谢陛下。” 男人直起身子,又恢复了笔直的跪姿。 清俊的容颜冷汗涔涔,容色亦是失了血色的苍白,菲薄的唇瓣苍白干裂,绕是如此,男人表情也是一成不变的沉稳坚毅,甚至于还有着丝丝事不关己的漠然。 顾清漪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垂眸看着男人面上的神情,又看了看他膝下的铁索,淡淡的道:“过来。” 秦疏抬眸看着她。 他本该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可是他最终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如今,再也没办法走进她的心里。 尊贵的少女坐在书案后,眉眼依旧是如皓月一般的清贵出尘,一身雪衣穿在身上,让她在威仪之外多了一分神圣的气息。 这个少女,是他放在心里十多年的人。 第三章:刻骨铭心 “是。” 他起身,缓慢而又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复又跪下,膝盖处传来细细密密的尖锐的痛楚,他微微垂眸,神色恭敬。 顾清漪抬手翻了翻书案上的奏折,没有理他。 苍茫宫的奏折,远比朝堂上的大臣呈上来的奏折要详细许多,事情也更繁杂。 她今日罚他跪了多久,这个男人事后就得花费多久的时间来处理这些事务。 任由他跪在身边,顾清漪下意识的抬手想去拿奏折,却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剧痛,动作一顿。 她看着手上缠着的纱布,瞥了一眼跪在身边的男人:“刺客拿下了?” 秦疏俯身叩首:“是。” “谁指使的?” 秦疏沉默了片刻,恭敬回答:“玄武王。” 意料之中的答案。 顾清漪嘴角微扬,弧度凉薄无情。 玄武王! 焱国镇守四方的四方之王。 东方青龙王,西方白虎王,南方朱雀王,北方玄武王。 这是在欺她年少么? 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男人,她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似乎并不相信刺客的口供?” “是。”秦疏恭敬说道:“四王不会有任何不臣之心,请陛下明鉴。” 请陛下明鉴! 在那个梦里,苍白而又憔悴的男人也是这般跪在她面前,艰难开口:“秦疏绝无谋逆之心,请陛下明察。” 她也的确明察了,查出来的结果,彻底将男人打入了地狱深渊。 顾清漪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目光从他苍白的面容上扫过,“刺客的口供你不信,那你觉得谁是幕后主使?” 秦疏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垂眸看着托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他恭敬开口:“臣不敢妄自猜测。” 顾清漪嘴角微扬,“朕一定要你给个答案呢?” 秦疏沉默。 如果一定要给她一个答案,那么这个答案一定是为她所不喜的,既然如此,他何必说出来惹她厌烦? 男人垂眸沉默的跪立,长长的卷睫在眼睑下方映下一大片阴影,顾清漪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没再为难他,她淡淡开口,语气云淡风轻:“起来吧,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必追究了。” 秦疏抬眸看着她,眼底的诧异一瞬即逝:“陛下?” 为什么不再追究? 尚未问出口的疑惑没有得到回答,顾清漪看着他,“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完,然后到凤寰宫来见朕。” “是。” 他抿了抿唇,沉默的起身。 跪了几个时辰的膝盖疼痛难忍,一阵阵冷痛的感觉让他如同置身于冰窖,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暖意,秦疏沉默的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眸中极快的划过一丝黯然。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少女,眼底从来没有他的存在。 她是他的君主,掌握他的生杀大权,纵使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也私心里盼望着她能给他几分宽容,不需要像宠着她心上那个男人一般宠着他,只需要给他几分宽待便好。 哪怕明知那只是奢望,他也仍旧这般盼望着。 他的要求,其实并不高。 可他不知道,这个少女今日来此唯一的目的,便是赦了他。 他更不知道,今日这个少女,做了一个怎样的刻骨铭心的噩梦。 第四章:包扎伤口 梦中的他,是这个少女心底唯一的伤。 用过了午膳,然后批完了内阁送过来的奏折,顾清漪才看见姗姗来迟的男人。 伤了一只手动作不太方便,她放下手中的朱笔,然后阖上奏折,抬头就看见男人一袭墨衣踏雪而来,扑面而来的,还有着梅花清冽的冷香。 秦疏在阶下停步,恭敬的下跪行礼:“臣参见陛下,给陛下请安。” 顾清漪沉默的看了他半晌,才淡淡的抬手,理所当然的开口道:“朕的伤口裂开了。” 秦疏愕然。 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目光扫过她手上缠着的纱布,看着上边隐隐约约渗出的血迹,秦疏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臣命人去请御医。” 顾清漪看着他眼底的慌乱,还有几分内疚自责,嘴角微扬:“上药,会吗?” 短短的四个字,秦疏骤然冷静了下来。 上药,他当然会。 然而…… “陛下龙体要紧,还是请御医看看吧。” 顾清漪不置可否:“那边的暗格里有一个药箱。”她看向靠墙的书柜处,示意道:“拿出来给朕换药。” 很明显的拒绝了御医。 男人面色变了又变,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又在少女平静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不情不愿的起身,熟练的找到药箱,又打了盆水过来,从始至终都绷着脸不说话。 掌心一道长长的伤口几乎横贯了整个手掌,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擦拭干净周围的血渍,秦疏皱眉看着那道伤口,抿着唇给她上药。 虽然仍旧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可顾清漪莫名的就觉得他在生气。 没有受伤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书案,顾清漪淡淡发问:“要你给朕上个药,委屈你了?” “不是。”男人下意识的回答,反应过来之后抬眸看着她,语气难掩自责:“是臣失职,才会让陛下受了伤,臣怎会委屈?” 不管是之前罚他或是此刻让他给她上药,他都没有委屈的资格。 顾清漪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她今天是第二次做出这个动作了:“那你这幅别扭的模样是给谁看的?” 秦疏脸色微变,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陛下……生气了吗? “伤口在朕的身上朕有说什么吗?” 什么都没说! 但是……她罚了他。 秦疏看着她,忽然就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委屈了,嗓音低哑的开口:“陛下罚了臣跪铁链。” 顾清漪:“……” 很好! 都学会反驳她了! 她却偏偏无可反驳。 毕竟男人说的是实话…… 若是在以前她一定会把男人往死里教训,让他知道什么是君为臣纲,可是那一场梦…… 她嘴角微挑,寒凉的气息在殿内肆意蔓延,“朕罚的不该?” 秦疏放下手里的药物,俯身叩首:“臣不敢。” “不敢?那还是觉得委屈了?” 秦疏脸色微白。 多说多错,他又惹怒她了。 男人如今沉默不语的样子当真是可怜,顾清漪懒得和他计较,伸出手,“继续。” 秦疏愣了一瞬,随即又抿着唇,动作轻柔的给她上药包扎。 手上又被裹了厚厚的纱布,顾清漪收回手,沉默的瞥了他一眼。 第五章:幕后主使 右手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掌心纱布,浅淡的流光消失在掌心,顾清漪嘴角微扬,这场梦最让她满意的,是上古卷轴之上心法的突破。 只是可惜了,这道伤口暂时还没有到愈合的时候。 目光扫过沉默的跪在身边的男人,顾清漪顿了一瞬,嘴角弧度彻底的消失了个干净。 这个男人如今的模样,她着实没办法把他和梦里那个统帅三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联系在一起。 还是放在身边慢慢调教好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秦疏诧异的抬眸,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袭予,传令下去,华清池备浴。” “是。” 侯在殿外的袭予恭敬的领命,然后转身离开。 秦疏垂眸道:“陛下。” “起来。” 秦疏呆呆的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无形中温和了许多。 听话的站起来,秦疏迟疑了许久,最终执着于一个答案:“陛下为什么不肯继续追究了?” “因为没有必要。” 顾清漪在榻上坐了下来,看着他欣长挺拔的身姿,淡淡开口:“朕已经下旨让四王进京,那个刺客既然说是玄武王指使他来刺杀朕,到时就将他交给玄武王便是。” 秦疏嘴角微抿:“陛下也不相信他的口供对不对?” 他迟疑了一瞬,走到她身边跪下,力度适中的轻按着她的脚踝,一边说道:“陛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是谁?” 顾清漪倚在软榻上,没有说话。 地面铺着厚厚的绒毯,对于动辄被她罚着去跪铁链的男人来说没什么不能承受的,哪怕明知道他现在很难受,顾清漪也没有半点让他去休息的意思。 有些痛苦,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她看着男人恭顺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个梦里男人绝望惨烈的一幕,她是他的君主,高高在上的主宰着他的生死,他的地狱天堂,不过是她的一念之间。 “幕后主使……”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含着丝丝缕缕他读不明白的意味,顾清漪垂眸,嘴角微扬:“你信不信,明日早朝会有人参奏你疏于守卫,意图不轨?” 秦疏骤然抬头,眼底光泽明灭不定。 苍茫宫主随侍于帝王身侧,承守卫之责,所守着的,是帝王安危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一次女皇陛下遇刺,他的确难辞其咎。 话虽如此,可是…… 意图不轨…… 这样的罪名,没有人能够承受得起。 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将这样的罪名安在他身上? “陛下……” 顾清漪俯身,对他眸底隐藏着的忐忑视而不见,捻起他一抹长发缠在指间,嘴角笑意寒凉:“秦疏,朕说你有罪你才有罪,朕若是没有说……”她悠悠开口,语气风轻云淡:“便是天下人都判了你的死罪,在朕这儿你也是无罪的,明白?” 秦疏看着她,少女澄澈的眼底寒凉一片,像是千年不化的寒潭,映在他的眼底却仿佛是有濯濯青莲盛开,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若是指证臣有罪的人是楚公子,陛下也会如此相信臣吗?” 第六章:右相求见 楚公子啊! 顾清漪想起了那个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笑容越发寒凉:“他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如何指证你?” 左相嫡次子楚宁,是个温文尔雅学富五车的贵公子,帝都无数世家贵女的理想中的如意郎君,做梦都想要嫁的人。 自幼与左相出入宫廷的小公子自然也顺理成章的俘获了曾经的小公主,如今女皇陛下的一颗芳心。 只可惜在那个梦里她错把狼人当良人,轻信了他的花言巧语,白白的葬送了她父皇留下的基业,把焱国这片太平盛世给拖入了乱世之中。 这样的错误,她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秦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顾清漪缠着他发丝的手用了点力,不出所料的看见他皱了皱眉,“想说什么?” “……可是,他有自由出入皇宫的资格。” 顾清漪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你不高兴?” 秦疏一懵:“?” “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你不高兴?” 抬眸看着自家女皇陛下,秦疏觉得她的态度真的很奇怪。 陛下不是喜欢楚公子么? 怎么会说出他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这种话? “臣不敢。” “不敢?”顾清漪淡道:“那就算了吧。” 秦疏骤然抬头看着她,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算了? 陛下是想要做什么吗? 一个强烈的念头浮上心间,又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他甚至不敢多想顾清漪话语中隐藏的含义,既期望,又害怕失望。 秦疏不知道,他的女皇陛下早在梦醒时分就已经将那个人从心头抹去了,从此以后,他会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心头唯一的柔软之处。 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出神的模样,顾清漪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弧度,还有着丝丝难以察觉的柔和:“在想什么?” 秦疏连忙摇头:“没什么。” 否认得这么快? 顾清漪看着他,却也没有继续逼问他的兴趣,只是淡淡的开口:“有句话叫做身正不怕影子斜,听说过吗?” 秦疏垂眸:“是。” 还有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但是秦疏在她面前素来都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架不住皇权之下的帝王心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秦疏抿了抿唇,沉默的继续轻轻按捏着她的脚踝,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沉香袅袅,此间气氛独好。 秦疏很珍惜和她独处的机会,虽然女皇陛下话不多。 而且性子也不是很好…… 但是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人喜欢破坏气氛。 “陛下,右相大人求见。” 羽林军统领林嵩跪在殿外,恭敬禀告。 顾清漪倚在软榻上,垂眸看着跪在榻边的男人:“你觉得朕要不要见?” 秦疏垂眸:“臣不敢做主,陛下决定就好。” 顾清漪于是不紧不慢的起身,从容理了理衣袍,淡声道:“让他进来。” 缓步行至书案后,顾清漪嘴角微扬,朝着他招了招手,在他来到身边屈膝跪下的时候,顺手将他按在了龙椅上。 对上男人惊疑不定的神情,顾清漪低低一笑:“朕觉得容卿说不定会带来一些你感兴趣的消息。” 第七章:沧州知州 焱国的右相今年二十四岁,是容家嫡长子,容家世世代代效忠顾氏皇族,右相之位素来都是容家的家主担任,算得上是世袭。 只不过每一任容家家主在成为右相之前都会在帝王或者储君面前磨炼一段时日,所以这位右相还是她的伴读。 素衣卓然的男子很快走了进来,恭敬行礼:“容谦参见主上。” 顾清漪抬了抬手,算是免了他的礼:“有事?” 容谦谢恩起身,先是看见了原本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秦疏,然后才看见她手中缠着的纱布。 “臣听闻主上受了伤……” 后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顾清漪嘴角微扬:“所以容卿这个时候来见朕是为了关心朕?” 容谦:“……” 若不是跟在她身边的时间够久,容谦几乎要给她跪下了。 她会需要他的关心吗? “臣是有事禀告。”对上她微凉的目光,容谦决定还是先说正事:“外面有人传苍茫宫宫主秦疏勾结刺客,意图刺杀主上,预谋不轨。” 顾清漪看着站在身边神飞天外的男人,淡然一笑:“有什么感想么?” 语气平静,平静的让容谦都诧异万分。 按照自家主上的性子,不是应该二话不说先问罪的么? 不管他是不是图谋不轨,先罚了再说。 怎么这一次还有心情问他的感想? 态度的转变,不只是他一个人察觉到了,秦疏也感受得到。 他微微躬身,回想到她说过的话,心里顿时安定下来:“臣会处理好。” 顾清漪抬眸看着容谦:“没什么事就跪安吧。” 容谦:“……” 容谦一愣:“主上不带这样的吧?这是过河拆桥?” 他大老远的进宫一趟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顾清漪笑了笑:“或者容卿想在宫里过夜?” 容谦转过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脸色一阵纠结。 “容卿若是有这个想法,朕倒是可以成全你……” 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性子容谦还是清楚的,没敢让她继续说下去,容谦一个激灵连忙开口:“不,不用了!臣家里还有事,臣先告退。” 说着,连忙转身就退了出去。 顾清漪看着他退出大殿之后如同身后有鬼在追他一样匆匆忙忙的离开,挑眉道:“朕这么可怕?” 秦疏摇了摇头:“是右相大人心理承受力太弱了。” 顾清漪嘴角一勾。 修长手指在裹得厚厚的纱布上轻轻摩挲,顾清漪看着洁白的纱布,想了想开口道:“朕若是没记错的话,左相嫡长子……是叫楚玄吧?” “是。” “令楚玄为沧州知州,你觉得怎么样?” 秦疏错愕的抬眸看着她:“陛下,楚玄如今是大理寺少卿。” “嗯。” “沧州远在西南蛮夷之地,穷山恶水,毗邻南诏。” “嗯。” “陛下这是要贬他?” “放肆。”顾清漪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你在为他抱不平?” 语气没什么怒意,却逼得秦疏瞬间屈膝下拜:“臣知罪。” 顾清漪倾身,纤纤玉指勾起他的下巴,嘴角挑起一抹凉薄的弧度:“朕知道你和他私交极好。” 秦疏顿时变了脸色。 第八章:失职弑君 翌日早朝,监察御史齐田不出所料的上奏参了秦疏一本,言辞犀利的指责他疏于帝宫守卫致使女皇陛下遇刺,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让顾清漪颇为惊讶的是,居然有近半数的朝臣附和。 裹着厚厚的狐裘倚在龙椅上,顾清漪沉默的看着群臣之首的那个墨衣男子,嘴角微挑:“秦疏。” 秦疏抬头看着玉阶上慵懒随性的女皇陛下,走出队列,在大殿正中端正的跪下:“臣在。” “诸位爱卿的指证,你可有话要说?” 这句话听在大臣们的耳朵里的大概意思就是说: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可是秦疏看着女皇陛下,嘴角勾勒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如杏花微雨,温和而不失绮丽:“臣无话可说。” 齐田闻言道:“陛下,苍茫宫执掌我大焱暗部,行事容不得有丝毫差错,如今苍茫宫的失职致使陛下龙体受损,实在是罪不容赦,请陛下秉公办理。” 顾清漪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若是没有这道伤口,只怕他们还找不到理由来发作呢。 过了今天,伤口可以愈合了。 秦疏淡淡开口:“陛下受伤,臣等责无旁贷,苍茫宫自本宫以下皆有失职之罪,但是,刺客进入帝宫,掌管帝都九门的九城兵马司以及负责帝宫守卫的羽林军同样有失职之罪,齐大人说的对,请陛下秉公处置。” 这么一算下来,牵连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九,真要算账的话,牵扯到的朝臣都不在少数。 顾清漪托腮,淡笑道:“齐爱卿以为,这失职之罪当如何处置?” “这……” 齐田顿时迟疑了。 失职之罪可大可小,看秦疏这样子分明是想把大家都拉下水,可若是不小心闹大了量刑重了……九城兵马司和羽林军里头可还有不少权贵之家的贵公子呢! “启禀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擅自做主。” 左相出列道:“陛下,臣以为,苍茫宫影卫无论武功还是其他本事皆算得上出类拔萃,本不应该如此轻易就让刺客近陛下的身还伤了陛下,这其中是否有隐情尚且无人知晓,臣恳请陛下彻查。” 秦疏偏过头看着他,语气淡漠如雪:“左相大人是在暗指本宫勾结刺客意图弑杀陛下?” 群臣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弑君! 帝都愈演愈烈的流言他们都清楚,此刻被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无异于一道惊雷狠狠地炸响。 左相面不改色的道:“殿下严重了,本相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又一个人出列言道:“启禀陛下,对殿下不利的流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此事定是有人幕后操控,若是放任流言继续,届时三人成虎,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臣恳请陛下尽早裁决。” 太常寺卿何章,行事素来公正不阿,所以他的话也没有偏向任何一方,仅仅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何爱卿言之有理。”终于有一个人智商在线,顾清漪托着腮看着殿阶下群臣,“诸位爱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容谦上前一步,恭敬开口:“回陛下,臣认为,失职之罪当罚,但若是说殿下勾结刺客意图弑君,臣万万不敢相信,流言止于智者,臣恳请陛下明鉴,还殿下清白。” 第九章:陛下护短 顾清漪淡淡笑道:“那容卿以为,这失职之罪当如何处置?” 容谦眨了眨眼:“殿下虽是朝臣,却也属陛下后宫之列,这是陛下的家事,自然是陛下想怎么罚就怎么罚了。” 秦疏嘴角一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众臣:“……” 对哦! 女皇陛下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吧! 众人不自觉的抬头,就看见女皇陛下叹了口气,幽幽的开口:“容卿说的有道理。” “陛下……” 见到有人还不死心,她叹道:“说起来,都这么久了,诸位爱卿都没问一下刺客是奉了谁的命来刺杀朕,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罪名按在秦疏的头上……” 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阶下群臣,见到有人白了脸色,又慢悠悠的道:“各位爱卿可知有个词叫做……嗯,叫什么来着?栽赃嫁祸,还是倒打一耙?” “……” “臣等知罪,请陛下息怒。” 众臣哗啦啦的跪倒在地,头死死的垂着,恨不得地上有个坑可以把自己埋进去。 女皇陛下这话摆明了就是在护短。 陛下不是一向不待见他么?怎么突然开始在朝上维护他了? 顾清漪淡淡的看着,也不叫他们起来。 “外边流言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朕不若让京城百姓来替你们上朝如何?” “臣等该死,陛下请息怒。” 顾清漪声音微冷:“大理寺给人定罪还知道讲究证据,你们就这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给人定上弑君之罪?” ……… “陛下请息怒。” 一片寂静中,男人声音清冽低哑,温柔开口:“臣确有失职之罪,请陛下降罪。” 顾清漪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榆木脑袋。 她不说话,自然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来触她的霉头。 殿中安静肃穆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直到女皇陛下下旨令左相嫡长子楚玄为沧州知州,众人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然而听清楚圣旨的内容之后,众臣的心又狠狠地提了起来。 刚刚左相大人参了这位殿下一本,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嫡长子立刻就被贬到沧州那穷乡僻壤之处,难保这不是女皇陛下的报复啊。 在众人各色目光中,身姿笔挺的年轻男子沉默的站了出来,从容且恭敬的领了旨意:“臣,遵旨。” 顾清漪嘴角一弯。 能和秦疏关系好的,又能差到哪儿去? 如果说秦疏的眼里只有她,那么这个男人的眼里就只有大焱江山,他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大焱河清海晏,四海升平。 将天下苍生放在了心底的男人,又怎么会在意他是在哪里为官? 若是当真有一日有人谋反,这个男人也一定会是坚定的保皇一脉。 “处理好手头的事,尽快出发吧。” “是。” 该做的事做好了,顾清漪这才终于肯将目光施舍一点给跪了许久的大臣们。 “都起了吧。” “谢陛下。”震天的呼喊声中,夹杂着浓浓的庆幸,顾清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缩在龙椅上。 有御史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 这个时候谁还敢出声指责女皇陛下不顾形象啊! 命不要了么? 第十章:朝堂议政 “朕遇刺一事到此为止,秦疏失职罚俸三月,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陛下圣明。” 呼啦啦的又整整齐齐的跪了下去。 女皇陛下连栽赃陷害倒打一耙都出来了,再这么继续纠缠下去,这刺客没准就成了他们派出去的了。 他们敢有异议吗? 顾清漪很满意他们的识时务,勾了勾唇角,支着额看着她的大臣们,“朕知道各位爱卿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肯定很关心刺客是谁派的,所以朕可以告诉你们刺客的口供。” 感觉众人头都快缩到了脖子里,顾清漪淡淡的开口:“根据刺客招供,指使他行刺朕的人是玄武王,朕已经下旨召四王入京,估计一个月后诸位爱卿就可以在京城见到四王了。” “……所以诸位爱卿若是还有什么想法,可以等四王入京之后和他们好好交流交流。” 交流…… 四王镇守焱国四方,掌控着焱国近百万兵马,要封地有封地,要权势有权势,他们是疯了才会想和四王交流刺杀陛下的事。 众臣俯身,额头死死的贴在地上,恨不得就此消失才好。 秦疏同样俯身叩首,只是低垂的眼眸涌上了浓重的疑惑之色。 陛下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刺客的口供? 是他的错觉吗? 可是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召四王入京呢? 高位上的少女托着下巴淡淡的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右相目光左右瞟了瞟,见没人开口,纠结了一瞬出列道:“启禀陛下,昭国皇长子要来庆贺陛下登基,不日就会到达帝都。” 顾清漪抬眸:“朕的登基大典不是都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吗?” “是的。”容谦淡定的开口:“昭国公主也来了。” 于是顾清漪明白了。 焱国皇族的一切消息对外都是封锁的,加上她是女皇,焱国的百姓都不敢议论她甚至不敢提及她的名讳,只怕如今各国还不知道焱国新帝是男是女呢。 不过这样更好。 “鸿胪寺卿何在?” “臣在。” 鸿胪寺卿是个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在朝堂上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偏偏这次昭国皇子出使他被陛下点了名。 当然,鸿胪寺的职责本来也是负责接待这些外来使臣的。 “昭国使臣就由鸿胪寺负责接待。来者是客,好歹也别怠慢了人家。” “臣遵旨。” 来者是客,焱国身为东道主,自然得好好招待客人。 女皇陛下又语气淡淡的问道:“还有事?” “启禀陛下,檀国国主上书言檀国今年收成不好,请求陛下减免贡银。” 檀国是大焱的属国,从她父皇在位时就年年纳贡,岁岁来朝。 到了她登基就好巧不巧的赶上檀国收成不好了。 顾清漪抬眸看着出声的户部尚书,嘴角一勾:“减免?” 寒意凉凉。 户部尚书窦鹏淡定的点头:“是,减免。” “秦疏。” 秦疏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恭敬的回道:“启禀陛下,檀国毗邻白虎王封地,四季分明,今年并没有出现收成不好的情况。” “可是檀国国主说檀国收成不好呢。”年少的女皇陛下托着下巴,嘴角笑意寒凉:“难不成檀国也有了不臣之心?” 第十一章:帝王之家 群臣:“……” 今天的早朝是怎么回事? 和不臣之心,谋逆犯上等等这一类的罪名杠上了吗? 先是参奏苍茫宫宫主秦疏勾结刺客意图弑君,后又有玄武王派遣刺客行刺陛下,然后又是檀国生了不臣之心,接下来会不会是谁想造反啊? “今天朕的心情不好。”女皇陛下慢悠悠的开口道:“大概是朕的年龄太小了所以才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清楚女皇陛下性子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绷紧了身体,默默的为檀国皇族哀悼。 果不其然,女皇陛下又不疾不徐的说道:“让白虎王进京的时候顺便也请檀国皇族来咱们大焱做客,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要灭人家国还说的这么客气的也就只有他们的女皇陛下了。 众臣保持沉默。 这种事情他们是傻了才会反对。 秦疏抬眸看着她,半晌,俯身叩首,声音沉稳坚定:“启禀陛下,臣请旨出战。” “臣请旨,率麾下神策军出战,踏平檀国。” 顾清漪微微一笑:“不要这么杀气腾腾的。” 男人愕然的抬头,以为她没打算出兵计较,却对上女皇陛下微凉的目光:“区区一个檀国而已,杀鸡焉用宰牛刀。” 女皇陛下清浅开口,云淡风轻:“传朕旨意,命白虎王率精兵二十万讨伐,两个月后,朕要看到檀国皇族全部成员出现在朕面前,以阶下囚的身份。” 两个月,算上路上花费的时间,实际上留给白虎王的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攻打檀国,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有异议。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呼声中,女皇陛下淡然自若的托腮:“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儿就退朝吧。” 众臣一梗。 早朝都上的这么任性的女皇陛下,果然不愧是太上皇的女儿。 “退朝。”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楚府。 楚玄换了一身青色常服,也没让下人动手,自己动手开始收拾行李。 “大哥。” 一身素衣的楚宁走了进来,看见他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皱了皱眉道:“女皇陛下怎么会突然让你去沧州。” 楚玄动作一顿:“这是陛下的旨意。” 是陛下的旨意,只需要遵从就好。 但是楚宁显然不这么想,他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大哥,我可以去劝劝女皇陛下。” 楚玄看着他,语气疏冷,丝毫不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弟弟:“楚宁,女皇陛下的决定,你没有资格干涉。” 楚宁脸色微变。 “即便有一天你成为了陛下的人,不管你是什么位分,入了宫之后你该守的规矩和女子不会有太大差别,后宫不得干政。” 后宫不得干政! 最后六个字,像是一把利剑扎在他的心上。 帝王之家,三宫六院,所该遵守的规矩和寻常百姓家完全不一样。 寻常百姓夫为妻纲,纵使是男子入赘,在家里也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可是在帝王之家,皇帝至高无上,他一旦入了宫就完完全全的成为了女皇陛下的附庸,他唯一要做也唯一能够做的只是侍奉好女皇陛下,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女皇陛下特别恩典,他甚至不能过问朝政。 第十二章:言语相争 楚玄的话像是一把刀生生的割开了那层遮羞布,让他觉得无比的难堪:“我喜欢女皇陛下,这也有错吗?” 楚玄语气漠然:“真要说喜欢,你可以学学秦疏。” “他只是一个男宠,大哥凭什么以为他就喜欢女皇陛下,而不是贪慕那个位置给他带来的权利?” 楚玄看着他,幽深的瞳眸不带丝毫情绪:“如果你也贪慕权利,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大哥!” “苍茫宫宫主之位位同暗帝,大焱上下他唯一一个需要低头的人只是女皇陛下,你若是觉得可以的话也可以去试试。” 苍茫宫主位竞争何其残酷,抛却有些人不愿意成为女皇附属的,多的是人愿意为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而屈身于女皇之下。 那个男人能做到苍茫宫上下唯他独尊,旁的人甚至没胆量动点歪心思,论心计手段又岂是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能比的?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比他更忠心! “不要以为没人能察觉到你的小心思,若不是女皇陛下护着,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楚宁沉默了许久,蓦然轻笑道:“是我失态了,可是大哥,不管我是不是有其他心思,女皇陛下相信我就可以了。” 楚玄动作一顿,随即又淡淡开口:“你有多久没见到女皇陛下了?” 楚宁垂眸:“不劳大哥操心了。我有自由出入宫廷的权利,随时都可以见到女皇陛下。” 楚玄不置可否。 女皇陛下对秦疏态度的转变,旁人不知道,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若是在以往,有人参他意图不轨,不管真假,女皇陛下肯定不会饶了他,至少也会狠狠地罚他一顿。同样的,女皇陛下也不会对他父亲的意见置之不理,哪怕是看在楚宁的面子上。 陛下对秦疏态度的转变,很有可能也伴随着对其他男人态度的变化。 女皇陛下毕竟才十五岁。 这么明显的变化,却偏偏有人看不明白。 “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我收拾好就走了。” 这是逐客令。 楚宁脸色变了变,最终开口:“大哥,你不去和父亲告别吗?” 楚玄语气疏冷:“我要赶路。” 这是借口。 再怎么忙碌也不可能连这么点时间都没有,楚宁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父子同朝为官,他和父亲却形同陌路。 临走之前,楚玄冷冷的开口:“此去沧州,山长水远,归期不定,替我转告父亲大人,我不介意将楚家的家业交到你的手里。” 楚宁脸色很是难看:“大哥,我不需要。” 楚玄淡淡的偏过头看他,语气疏离而又冷淡:“父亲大人需要。” 他的父亲,心心念念的就是把楚家家业交给自己的弟弟,楚家子嗣当中最像他的一个人。 只可惜他的父亲从来都看不明白。 他把别人当做傻子,却不知自己也只是他人玩弄于掌中的棋子。 那么刻意的针对苍茫宫的宫主,抓住一切机会给他冠上足以令他万劫不复的罪名,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秦疏有什么恩怨,可他知道,不管是什么恩怨,他的父亲都不该如此公私不分,乃至于陷害朝廷忠臣。 第十三章:煮茶相送 十里长亭,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雪白的色泽。 在这纤尘不染的洁白中,一座简单的凉亭矗立在漫天飘雪当中,凉亭内一名墨衣男子悠然闲适的煮雪烹茶,亭外,黑衣影卫撑着伞严阵以待。 楚玄解了身上的蓑衣斗笠走进凉亭,在男子对面跪坐下来,语气淡淡:“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出宫?” 墨衣男子抬头看他,露出一张清俊无双的容颜,赫然是本该处在帝宫的秦疏。 “外面的影卫,你带着去沧州。” 楚玄抬眸:“陛下的意思?” “对!” 秦疏开始泡茶,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我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送你一程。” 楚玄挑眉,伸手接过他递给自己的茶,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随即放下茶杯,淡淡的道:“沧州出了什么事?” 秦疏嘴角一勾:“所有人都以为陛下是因为对左相不悦才贬你去那里,为什么唯独你会觉得是因为沧州出了事陛下才派你去那里的?” 楚玄看了一眼执伞肃立的影卫:“把我贬去那里,还要派这么多人跟着,难不成是为了监视我?” 秦疏失笑。 “我也不知道。这些影卫是陛下选出来的,陛下说你会用的上。” 他抬了抬手,身后侍立的黑衣影卫恭敬的奉上一个紫檀木盒,楚玄目光微凝。 抬手接过木盒,楚玄打开看了一眼,在看清木盒里的东西之后沉默了许久,抬眸淡淡的道:“替我转告陛下,楚玄必不负陛下期望。” 秦疏微微一笑:“拭目以待。” 目光转过亭外侯着的影卫,秦疏微微抬手,声音淡漠清冷:“从今往后,楚玄就是你们的主子,是你们唯一需要听令并且效忠的人,此去沧州,陛下的旨意是以护住楚玄的安危为首要任务,该怎么做,想必不用本宫提醒才是。” 影卫沉默的屈膝叩首,身影在漫天大雪中渐渐淡化,直至彻底消失,无踪无迹。 “他们隐在暗处,没有你的召令不会现身,当然,你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例外。” “陛下好大的手笔,也难为了你舍得。”楚玄叹了口气,语气说不上来是感慨还是调侃。 苍茫宫的影卫,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一个都珍贵,更何况眼前这里足足百人。 “陛下开了口,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秦疏微笑道:“虽然不知道沧州出了什么事,但既然陛下把你派过去了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小事,你万事当心。” 楚玄语气平稳:“有这空担心我你还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 秦疏诧异:“我怎么了?” 楚玄看着他:“陛下没把你怎么样?” 秦疏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脸色没有丝毫变化:“陛下又不是暴君,能把我怎么样?” 楚玄冷硬的面容终于浮现了些许笑意:“陛下难得的态度软化,你可以试着相信她。” 秦疏微微一笑:“我曾经想过要不要弄死你弟弟,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陛下明年就会选皇夫,我总不能把所有进宫的男人杀干净。” 楚玄:“……” 其实杀了楚宁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不过这话他也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第十四章:后会有期 “你嫉妒?” “对啊!”他点头,神情坦荡:“人总是贪心的,我也不例外。” 陛下不待见他为难他的时候他希望陛下能对他宽容点,好不容易不为难他了,他又得寸进尺的想要陛下更宠他一点,陛下宠他的时候,他又想着怎么才能让陛下只宠他一个人。 最好是能废了六宫就好了。 楚玄嘴角一抽,看着他的目光一瞬间纠结无比。 “你这样的想法最好还是不要让陛下知道为好。” “当然。”秦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又不傻,让陛下知道了我肯定得倒霉,但是你会告诉陛下吗?” “不会。” 楚玄看着亭外漫天的飞雪,眸中飞快的划过一道寒光:“不过朝中想要把你拉下来的人不少,你别自己找死。” 秦疏没有说话。 女皇陛下对他说过的一番话他可还记着呢,只要陛下信他就谁都伤不了他,既然如此,他何必与那些人斤斤计较? 没惹到他头上也就算了,一旦惹了他,苍茫宫之主这个名头可不是摆设。 秦疏看着他:“我倒是觉得你的情况危险的多。” “我自有打算。” 楚玄也清楚,沧州是大焱重要的边塞之城,穷山恶水是真,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也是真,若是真的有人闹出点什么事想要折腾出什么阴谋诡计,那是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上任的。 期间艰险,他完全可以预见。 况且陛下都慎之又慎的派出了这么多影卫,显然也是担心幕后之人狗急跳墙对他下黑手。 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公子,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功和秦疏几乎相差无几。 “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秦疏点头:“现在启程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镇,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楚玄起身,也没让人伺候,自己动手披上蓑衣戴着斗笠,丰神俊朗的贵公子瞬间就换了种气质。 风雪夜归人。 秦疏淡笑着开口:“楚玄,等你回京,左相之位必是你的。” 楚玄没有反应,这种话听听就好,不必太放在心上。 他暂时也没有把他父亲拉下马自己坐那个位置的意思。 可他决然不会想到,等他回京之时,这个天下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保重。” “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楚玄翻身上马,冲着亭内长身玉立的男子遥遥一拱手:“后会有期。” 明明是个文臣,行为举止间却透着一股武将才有的潇洒利落,矫健的身姿更是许多武将也比不上的。 秦疏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晶莹剔透的雪花在掌心融化,目光也渐渐失了温度。 他没有骗楚玄,他的确不知道沧州出了什么事,刚开始他也以为陛下是要将楚玄贬去沧州,但是后来他才发现,苍茫宫已经有近半个月没有收到沧州的消息了。 若不是陛下提出来,他怕是现在还没有引起警觉。 “回宫。” “是。” 第十五章:阴谋暗杀 楚相站在书房中,静静地看着墙面上挂着的一副仕女图,眸底幽冷阴沉。 “他走了?” “是。”空无一人的书房里,响起了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苍茫宫宫主亲自率领影卫在十里长亭送他,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秦疏武功太高,苍茫宫的影卫也不是吃素的,我没办法靠太近。” “不能让他去沧州。”话语中杀意凛然,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在谈及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道声音响起来:“那是你的儿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 然而楚相却只是冷冷的开口:“我没有这种处处与我为敌的儿子。” 他转身,目光落在书房阴暗一角:“解决他。” “别怪我没提醒你,苍茫宫百名影卫在风雪中敛去踪迹,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跟着秦疏回宫了还是跟着你儿子去了沧州。” 楚相神色阴鹜。 又是苍茫宫…… “百名影卫不是儿戏,秦疏绝对没胆量这么做。” 暗处之人嗤笑:“除了不敢对女皇陛下不敬以外,他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要解决他你派你自己的人,本座的人绝不会动手。” “你……” “女皇年龄虽小,却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本座没打算招惹她。” 说不准那百名影卫就是女皇陛下派出去的呢! 秦疏虽然执掌大权,却从未违逆过女皇的意思,若是女皇下旨派人保护楚玄,秦疏断然不会违背。 “没让你招惹她。” 楚相转身目光专注的看着那副仕女图,目光疯狂森冷:“女皇陛下一向不待见秦疏,今日居然会在朝堂上维护他,你去替本相查一查最近宫中发生的事如何?” 声音沉寂了片刻。 “……你想让本座送死?” 大焱的皇宫可不是其他国家的皇宫能比的,且先不论苍茫宫,光是羽林军的存在就能让皇宫如同铁桶一般,蚊子都飞不进去一只,更何况还有苍茫宫无处不在的影卫。 也正因如此,能有刺客成功的潜进皇宫并且伤了女皇陛下这种事情出现才会更加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楚相垂眼,眼底是渐渐难以压抑的疯狂的毁灭情绪:“别忘了,你的命是本相救的,只是让你办点事而已,这就不乐意了?” 暗中的人气结。 这是办点事儿吗? 这他妈一不小心命都得搭上。 况且,那位将焱国带上巅峰让焱国成为天下第一强国的那位太上皇还没死呢。 动他的女儿,篡他打下的江山,他怕自己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又没让你伤女皇,只是探听一点消息而已。”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抗拒,楚相又慢慢的道:“或者,设法阻止我那不孝子上任,你自己选一个吧。” 不就是想让自己宰了他儿子吗? 暗中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情绪。 不就是阻止楚玄上任吗?在他看来,暗杀楚玄比潜进皇宫要安全多了。 只要楚玄身边没有苍茫宫的影卫跟着,要想杀一个贵公子还是很容易的。 “……这是最后一次。”最终,暗处之人还是选择了妥协:“放心,你儿子绝对到不了任上。” 楚相嘴角勾起一抹幽冷的弧度:“当然。” 第十六章:能开染坊 夜幕降临,凤寰宫早已燃上了重重宫灯。 顾清漪手里拿着一卷书坐在灯下,目光静静地落在书卷上,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头也不抬的淡淡吩咐道:“让秦疏过来。” “是。” “不用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她贴身宫女袭予的声音,至于另外一道…… 顾清漪抬眸望去,一眼便看见那个朝着她走来的墨衣男子,恭谨的在她不远处屈膝行礼,恭敬参拜:“陛下,臣回来了。” “起来吧。”女皇陛下看着男人恭顺的态度,心情不错的道:“送他走了?” “是。”秦疏嘴角微抿,掩去了那一丝丝笑意:“多谢陛下。” 顾清漪漫不经心的翻了翻手中的书,明知故问:“谢朕什么?” “官员结党营私是大罪,谢陛下不计较臣和他私下交往。” 他和楚玄都是手握实权的人,且都身处高位,私交过密难保不会有御史吃饱了撑的参他拉帮结派,到时候他肯定又被女皇陛下教训。 可女皇陛下同意过的就不一样了…… 顾清漪微微抬手,示意他靠过来:“有一两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无妨。” 秦疏凑过去,自然而然的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顺带着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书。 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看外面卖的话本子,他家陛下看的却是皇宫藏书阁里的史书,秦疏看着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点心疼。 江山是一份沉重的责任,而他家陛下年纪轻轻的就将这份责任担到了身上。 顾清漪何等敏锐的一个人,在他目光变化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但她也没说什么,而是平静的开口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臣在想,陛下这段日子太忙了,可以好好的放松一段时间。” “你又有主意了?” “教坊司新训练了一批歌姬舞女,陛下要不要召她们来给陛下演奏一番?” 顾清漪嗓音平淡:“你这是在教朕不务正业?” “臣不敢。”秦疏低头,十二万分的恭敬。 顾清漪也不怒,抬眸看着男人全方位无死角的清俊无双的容颜,淡淡开口:“秦疏。” “陛下。” “朕发现,朕只要给你一点颜色你就能开染坊。” 昨天这个男人在她面前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恭顺的姿态,言行举止半点也不敢逾越,她只不过是今天在早朝上维护了他那么一下然后让他给楚玄送几个影卫,晚上的时候就完全不怕她了。 虽然恭敬一如往常,但是他面对着自己的时候真的是淡定的过分。 摸不准她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秦疏没有多想,毫不犹豫的屈膝跪下:“臣不敢。” 在女皇陛下面前,骨气和尊严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在秦疏的考虑范围之内。 顾清漪嘴角一抽。 以前看这个男人总觉得他又冷又硬无趣至极,而且还倔强无比,认定的事不管她怎么教训都死咬着不肯低头,而现在……伏小做低的姿态摆的流畅又熟练…… 是因为自己心境不同的原因? 他虽然大权独揽,冷硬不近人情,但其实从未违逆过过自己的旨意,那么,这个男人一次次的被责罚是为了什么? 第十七章:心疼守护 “歌舞就不必了。” 顾清漪抬手一指角落:“去给朕弹首曲子听听。” 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半人高的火红色珊瑚树旁放置着一架古琴,紫檀木质的琴身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秦疏看了一眼灯光下的女皇,缓步上前在古琴前坐下。 “陛下想听什么?” 顾清漪看着秦疏,清隽俊美的男人眉目疏朗,丰神俊朗胜过世上无数男子,她托着腮看着他,淡淡开口:“凤求凰吧!” 秦疏讶异的抬眸看她,却对上她怡然自若的模样,微勾着嘴角淡笑道:“是,陛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琴弦,空灵的琴音顿时悠扬响起,如空山新雨,清扬婉转却不失热烈。 这是一首,男子向女子求爱的古琴曲。 顾清漪倚在榻上静静地听着,目光怔怔的看着某一处似乎是在出神。 这首曲子,秦疏曾经为她弹过一次。 但是他不知道。 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这首曲子之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不会知道……他曾经为了这首曲子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这首曲子,只会一遍一遍的提醒她自己到底有多愚蠢。 秦疏看着她出神的模样,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指尖一顿,目光缓缓落在了琴弦上。 悱恻缠绵的琴音渐渐变得和缓而又平静,缥缈如仙雾缭绕,又如山间清泉细细碎碎的撞击山石,叮咚作响,悠扬清澈。 抬头,软榻上出神的少女不过须臾便已经是昏昏欲睡。 秦疏垂眸看着这架古琴,嘴角缓缓挑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安魂曲,还是女皇陛下亲自教他的呢! 一曲完毕,少女毫无反抗之力的陷入了沉睡,秦疏双手按着琴弦,琴音骤停。 缓缓起身,举步行至榻前,俯身将少女抱进内殿,秦疏亲自动手替她洗漱,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放置在了龙床上。 俯身在少女额上轻柔的落下一吻,秦疏半跪在床边,凝视着她绝美无害的容颜,心里却很清楚,他这一次真的是惹恼了女皇陛下了。 用她教的本事暗算她,虽然这暗算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损伤,但是以女皇强势到了极点的性子而言这是绝对不容狡辩且无可辩驳的冒犯,十成十的不可饶恕。 只不过…… 秦疏伸手抚着她眼下的青影,眼底的心疼来的如此的猝不及防。 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 如果这是女皇陛下对他的善待所要付出的代价,他宁可陛下仍旧一如既往地苛责他也无妨。 若不是司寝女官禀告,他又怎会知道女皇陛下近日夜夜梦魇,每日每夜自淋漓大汗中醒来,独自一人就着寝殿朦胧的灯火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可她犹还面不改色的每日上朝下朝,日日操劳国事。 她才十五岁,还只是一个少女! 这让他怎么能不心疼? 细心的给她掖好被子,秦疏一撩衣袍,在她的床前端端正正的跪下,目光始终不曾从她脸上移开。 今夜,他会一直守着她。 第十八章:深夜入宫 楚宁坐在院子里,任由凛冽的寒风吹过,冰冷刺骨的寒意阵阵涌上来,不知道冷的是身体,还是心。 他心里很不安! 越想越不安! 你有多久没见到女皇陛下了? 兄长冷漠的近乎不近人情的话似乎又重新在耳畔响起,让他手足无措,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的惶恐不安。 他不该是这样的。 女皇陛下…… 楚宁骤然起身:“准备车架,本公子要进宫。” “是。” 对于自家少爷突如其来的命令,楚家的下人没有一个人感到不妥,哪怕,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锁。 但是这一次他进宫却没有能如愿的见到女皇陛下。 秦疏在听到宫人禀告说楚家二公子求见女皇陛下时,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沉睡中的女皇。 见她没有反应,他沉默了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站在凤寰宫的殿阶上,秦疏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一袭白衣看着温润如玉的男人,轻轻垂眸,遮去了眼底一晃而过的杀意。 “楚二公子,陛下已经歇下了,二公子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 楚宁抬头看着他:“殿下这个时候不在苍茫宫,怎么会在陛下的寝宫?” 不安的感觉似乎得到了证实,楚宁不知道自己在见到秦疏的那一刻是个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乱了。 “本宫负责守护陛下的安危,不在这儿能在哪?” “我要见陛下。” 秦疏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陛下已经歇着了,二公子有什么事和本宫说也是一样的。” “殿下只怕是做不了主。” “没什么事是本宫做不了主的,二公子多虑了。” 若不是这个人是陛下喜欢的人,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和他废话? 秦疏宁可在女皇陛下床榻前看着女皇的睡颜,也不乐意站在这里和他浪费唇舌。 如果不是担心惊扰了陛下,他其实更想命人把他架出去。 可是那样闹大了的话陛下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这个人是女皇的底线,谁都碰不得。 楚宁抬眸:“陛下说过,我要见她随时都可以。” “楚二公子。”秦疏脸色一沉,语气很自然的就带上了一丝教训的意味:“陛下允许你随时出入宫廷,并不代表你可以深夜惊扰陛下休息,二公子没有入朝,也不必日日案牍劳形,可是陛下每天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她很疲惫,她需要休息。” 楚宁皱眉,被他这么教训的脸色隐约不太好看 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 可是他不能对秦疏有丝毫不敬,论品级,苍茫宫宫主位在丞相之上,即便是他的父亲面对他也要退让三分。 大焱苍茫宫宫主,执掌大焱皇族暗部,超一品爵位,位同亲王。 “是楚宁的不是。”脸色难看也只是一瞬,楚宁抬眸看着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神色自若的说道:“等明日陛下醒过来,还请殿下禀告一声,楚宁求见陛下。” 秦疏沉默的看着他,脸色沉冷,没有说话。 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他根本就不值得被放在眼底。 赤裸裸的蔑视。 第十九章:安魂琴曲 楚宁缓缓垂眸,目光落在脚下青砖上,平静开口:“楚宁先行告退。” 秦疏差点忍不住想动手宰了他。 这么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 他是把他给怎么样了吗? 明日女皇陛下知道了肯定又没自己好果子吃,众目睽睽之下,当着这么多宫女侍卫的面欺辱陛下的心上人,这个罪名足够让自己被狠狠地教训一场。 伪君子。 就是这幅谦恭有礼的模样才让陛下对她有求必应…… 秦疏咬牙,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大殿。 寝殿内,本该陷入沉睡的少女着一身浅紫色睡袍倚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把紫黑色的戒尺正有一下没一下散漫的敲击着自己的掌心。 秦疏走进殿内,看见这个场景,脚步一顿,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 他敢肯定,就陛下这架势,刚刚他们的对话她肯定是听见了。 可是按理来说,他那一首曲子应当能让陛下睡到明日早朝才是。 容不得他多想,秦疏老老实实的在床榻前跪下,就跪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陛下。” 顾清漪垂眸看着他,乖顺的模样让人完全想象不到这个人刚刚倨傲的样子。 “陛下怎么起来了?是臣惊扰到陛下了么?” 嗯! 先声制人! 顾清漪嘴角一勾,“朕很疲惫?” 在避重就轻还是老实招供之间犹豫了一瞬,秦疏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似乎不管说什么都是死路一条啊…… 于是他沉默的低下了头。 “朕没空见他,要他明日再来?” 秦疏不说话。 顾清漪看着他,沉默的看着他。 微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怒火,只是透着些微的寒凉。 论耐心,秦疏永远都比不过她。 扛不住这样沉默又严肃的气氛,秦疏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解释:“……臣只是怕他打扰了陛下的休息。而且,而且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锁,外臣不得出入宫廷,二公子这样是违反宫规的,臣都没有与他计较……” 顾清漪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感情道理都到了他那边了?他还成了正义的一方了? 不过她暂时也不想见到那个男人,就算他这件事办的不错吧! 但是…… 顾清漪看着手中的戒尺,“曲子弹得不错。” 秦疏身体一僵。 摸不准这个时候他是请罪比较好还是讨饶比较好,心里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陛下从来容不得有人将心思动到她头上。 更何况! 安魂曲,本是陛下教他的御音之术里边作为一种攻击手段的琴曲! 上阙安眠,下阕摄魂。 “臣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再也没办法说下去。 只是想让她好好休息,只是心疼她夜夜噩梦,这种话说出来她信不信且不说,还平白牵连晚上值守的宫人。 妄议帝王,是死罪。 顾清漪缓缓垂眸,心底有着微微的怒火,却并不明显。 她知道男人这么做的目的。 更加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做出半点对她不利的事情。 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擅自做主关于她的事。 体谅,却不能轻饶。 第二十章:手被打肿 戒尺托起他的下巴,秦疏身体微绷,却很自然的顺着力道抬头。 只是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 “凤求凰,你弹错调了。” 秦疏:“……臣知罪。” 是弹错调了,只不过这曲调,错的略离谱。 “手。” 秦疏伸出右手。 “另一只。” 秦疏迟疑了一瞬,又把左手伸了出去。 陛下……不让他去刑司? 这么想着,左手指尖被人握住,下一瞬,戒尺挟裹着风声凌厉的砸下,落在白皙的掌心,留下一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来的肿痕。 真的是没有留半点情面。 秦疏皱了皱眉,指尖微微一动,下意识的就想蜷缩。 却硬生生的止住。 比起刑司的鞭子,这样子的惩罚没什么不能忍的。 可是戒尺一下接着一下的落下来,不急不缓,力度却丝毫没有放水。秦疏皱着眉,额上已经隐约沁出了一层汗。 最难的不是疼痛,而是疼痛之下控制住想要躲避的本能。 掌心就这么大点地儿,不过几下,已经是又红又肿,顾清漪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嘴角上扬:“受不住了?” 秦疏抬头看着她:“臣受得住。” 顾清漪笑了笑,下一戒尺狠狠地落在掌心最重的那道伤痕上,红肿的伤痕迅速起了淤青。 秦疏狠狠地抖了下。 却从始至终顺从的任她施为,一动不动。 不过十余下,左手已经是肿的不能看了,掌心高高的肿起,伤得重的地方似乎碰一下就会破皮出血。 秦疏呼吸微乱,抬头看着她:“陛下?” “嗯?” “可以……换一只手吗?” 顾清漪嘴角微扬:“你想两只手都被打肿?” 秦疏摇头:“不想。” 似乎意识到这样不对,抬眸看着她,有些迟疑的开口:“臣……臣知道错了,陛下可以,可以饶了臣吗?” 顾清漪对他的认知,再一次被颠覆。 这么能屈能伸的性子,在她做的那个梦里他是怎么混成那个下场的? 还是自己真的太残暴了? 她好像也不是一个残暴不仁的君王吧? 轻轻抬起他的手,在他的指尖轻轻落下一吻,顾清漪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动作轻柔,语调却是无比的冰寒:“下次若是再敢弹安魂曲给朕听,朕就废了你的手,保证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弹琴。” “臣不敢。” 男人低头,额上冷汗淋漓。 陛下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他相信她能够说到做到,下次…… 下次他还是换一种方式好了。 擦了擦他额上的冷汗,顾清漪放下手中的戒尺,淡淡的道:“时间不早了,今夜就在这儿歇下吧。” 秦疏见她放下了戒尺,没打算再继续打他,心底无声的松了口气。 听见她说的话,他又抬眸看着她,语气迟疑且不确定:“在这儿?” 顾清漪倚在床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对,留在这,给朕暖床。” 男人苍白的脸色又逐渐染上红晕,手上疼痛的感觉很明显,心底却忍不住悄悄地生出了雀跃。 一直到现在他才可以确定,陛下对他的态度是真的软化了。 若不然,他绝对不可能有留下的的机会。 “是。” “先去沐浴。” 第二十一章:同床共寝 秦疏点了点头,起身进了隔壁宫殿。 然而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女皇陛下的手上似乎……没有缠上纱布? 好像也没有伤口? 想着回去看看,然而看着眼前水雾氤氲的浴池,秦疏最终还是决定先沐浴。 免得被女皇陛下嫌弃。 匆匆忙忙的沐浴更衣,秦疏回到寝殿见到女皇陛下的时候她正在看书,拿着书的手完好无损,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可他亲自给她包扎过伤口,那道伤痕绝不是作假。 “陛下。” 顾清漪抬头,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眉梢微挑:“怎么?” “陛下的伤……” 她抬手,白皙细嫩的手十指纤长,没有半点瑕疵,更没有任何伤口。 “痊愈了。” “可是……”蹲在她面前,秦疏皱着眉头:“怎么会愈合的这么快?” 顾清漪嘴角一弯:“因为用的是最好的药。” 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顾清漪揪着他的头发扯了扯:“上来。” 她移了移身子,给他让出了一半的位置。 秦疏默默地看了女皇陛下一眼,十五岁的少女,英明睿智心胸宽广自是不用说,可是,她某个方面似乎缺了那么一根筋。 他是个成年男子。 虽然及冠才短短一年时间。 但这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正常男人的事实。 抱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要他坐怀不乱他觉得很有难度。 可是,肿的像个馒头一样的左手又让他有色心没色胆。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睡觉吧。 在床榻外侧躺了下来,顾清漪顺势就滚到了他的怀里,男人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让人很是喜欢,顾清漪闭着眼睛,觉得自己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这么明显的一副我想睡觉不想说话的态度让秦疏默默地闭上了嘴,哪怕他心中满腹的疑问也没办法再继续问下去,颇为无奈的调整了一下姿势,秦疏也闭上了眼睛。 只是双手,牢牢的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寝殿内的烛火明灭不定,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闭上眼睛的秦疏没有见到,有着浅淡的流光一圈一圈的将他包围,一直到他彻底陷入沉睡。 顾清漪睁开了眼睛,眼底分明没有一点睡意。 她不能容忍自己陷入沉睡将自己置于没有半分反抗力的情境之下,可是,她却可以轻而易举的让这个男人醒不过来。 被他一曲安魂曲轻易催眠,顾清漪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对他已经没有了一丝戒心。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她是大焱的皇。 她不该将真心托付给任何一个人。 但是…… 伸手轻抚着男人俊美的容颜,顾清漪嘴角微勾,心里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满足。 这个人是她的,全身心都是她的,在她的面前温顺无害,外人面前却如同修罗死神,冷酷不近情面。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谁敢觊觎他,她就要谁的命。 幽深的瞳眸中染上些许森然的气息,顾清漪淡淡开口,清雅寒凉的声音在寝殿内响起:“影羽。” 空旷的寝殿内,灯光昏暗的地方,空间如同波纹一般轻轻漾开,几道人影诡异的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其中一人开口,嗓音沙哑低沉:“主上。” 第二十二章:大胆猜测 这是大焱皇族影卫,唯有帝王才知道他们的存在。 这是连苍茫宫都无法窥探的绝密势力。 “朕要左相的全部资料,还有……传令给问寒,逍遥日子过够了,他该回来了。” “是。” “另外……”她躺在男人怀里,语气冰冷而又无情:“苍茫宫下十二宫若是有人传信去了沧州,不论缘由,杀无赦。” “是。” “小七。” “主上。” “传信给玄武王,进京之前,先想好该怎么和朕解释。” “是。” 顾清漪打了个手势,随身守护的影羽几乎是瞬间敛去踪迹。 顾清漪沉默的躺着,看着男人的目光复杂难懂。 她不知道在秦疏的心里自己是个什么形象,可她知道,她是帝王,而秦疏,绝对抵不过江山在她心里的分量。 纤长手指拂过他高高肿起的那只手,感觉到他无意识的躲避,顾清漪嘴角微勾,冷酷而寒凉。 就这么疼着吧,好好想想,这份疼痛是谁赐给他的。 她要他,牢牢的记着这份疼痛。 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亲,顾清漪躺在他的怀里,安然入梦。 本以为会再一次重复梦中的情景,却不想,一夜好眠。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顾清漪偏过头看着身边空无一人的位置,眸色微沉。 秦疏从屏风后转过来,看见她醒了,走上前道:“陛下醒了?” “嗯。” 慵懒的嗓音含着些许晨起的沙哑,顾清漪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很自然的摊开双手:“更衣。” 丝毫没觉得,让他伺候更衣完全是抢了宫女的活。 秦疏迟疑了一瞬,看着自己淤青肿胀的手,然后默默地取出她的袍服为她更衣。 穿衣还好,只不过衣裳上小巧玲珑的盘扣着着实实是为难他了,秦疏艰难的为她穿好了衣,身上已经是出了一身汗。 然后又取来热水伺候她洗漱。 顾清漪从始至终沉默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打理好了自己,她淡淡的吩咐道:“饿了就传膳,在朕回来之前,你就待在朕的寝宫,哪儿也不准去。” 秦疏诧异的抬眸:“留在凤寰宫?” 这是要将他禁足? 可是禁足也没有禁在陛下寝宫的吧? “是臣做错了什么吗?” 顾清漪看着和自己狐裘披风上的系带较劲的男人,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昨天晚上得罪了朕的心上人,这是惩罚。” 秦疏动作一顿。 默默地屈膝,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皱着眉,怎么看都觉得她没有生气,可是,口口声声说着惩罚又是为了哪般? 秦疏不蠢,相反,他非但不蠢,还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虽然这洞察力在面对女皇陛下的时候会大打折扣,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一些大胆的猜测。 昨天晚上一顿戒尺是罚他弹琴的时候动了手脚让她陷入沉睡,如果她真的因为自己将那个男人拒之门外而生气,大可以一并罚了他。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且对他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多大怒火。 所以她现在秋后算账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有没有可能,将他禁足凤寰宫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 第二十三章:破败宫殿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做给谁看? 想到某个人今天要入宫见女皇陛下,秦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底气,迟疑着开口道:“臣斗胆,敢问陛下,楚二公子这是……要失宠了么?” 淡漠的眸光顿时落在了自己身上,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秦疏脊背一抽,不自觉的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几乎已经做好了被重罚的准备。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怒火,顾清漪淡淡开口:“谁教你擅自猜测朕的心思的?” 秦疏:“臣知罪。” 顾清漪眸底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 诚心请罪,死不悔改。 但是反应足够敏锐。 胆子更是足够大,寻常人可不敢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若是踏出了凤寰宫半步,你就回苍茫宫跪铁链吧。” 秦疏乖顺而又恭敬的道:“臣不敢。”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了,秦疏现在心情说不出的愉悦,才不会自己作死让假的惩罚变成真的。 昨天还觉得不能动的男人今天就失宠了,秦疏心念一动,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无数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 保证让他死的悄无声息的。 然而女皇陛下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慢悠悠的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秦疏身体一僵。 “若是把他弄死了,朕就打断你的腿。” 秦疏:“……” 秦疏默默地抬头看着她,态度很诚恳的保证:“没有陛下的旨意,臣不会轻易动了他的。” “臣保证。” 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违反她的命令,在大是大非面前更不会公私不分,意气用事。 顾清漪垂眸看着他,嗯了一声,算是信了他的话。 走下殿阶,她看着苍莽天空,这个时辰大雪已经停了,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顾清漪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对着贴身侍女袭予淡淡开口:“你留在这,若是楚宁进宫,让他去御花园梅林暖阁等朕。” “是,陛下。” 没有要任何人跟着,顾清漪独自一人来到皇宫最为偏远的一处宫殿前,看着眼前这座在梦里她从未踏足过的破败宫殿,沉默了许久。 她的父皇是个明君,这是一件不容置疑的事,所有人都拥戴他至高无上的地位,他是大焱英明果决的君主,带领大焱成为了天下至强之国。 遇到她的母后之前,她的父皇是一个多情而不滥情的君主,遇到她的母后之后,他是一个专情的帝王,所有的柔软与宠爱都给了她的母后,自此虚设后宫,独宠一人。 后宫众多妃嫔,因为种种原因,折损了近大半。 她登基为帝的时候,给了她父皇后宫的那些妃嫔应得的尊荣,又因为她是嫡长公主,后宫那些人的品级本来就不如她,没有一个人能在她面前以长辈的身份压她,在她登基之后,大焱皇室,唯她一人至高无上。 唯一能让她低头的两个人,这个时候正在四海为家,逍遥天下。 若不是因为她的母后,她的父皇、大焱的太上皇,这个时候极有可能已经统一了天下,成为了天下共主。 大焱的皇后凭一己之身改变了这个天下的局势,同时也硬生生的让这座破败不堪的宫殿,成为了囚禁一个人的牢笼。 顾清漪推门而入。 第二十四章:冷宫皇子 宫殿凄清冷寂,皑皑白雪之下,杂草丛生,满地的断枝残叶。 陈旧的门窗,脏乱的环境,鼻尖萦绕着腐烂的气息,顾清漪穿过一间又一间破旧的屋子,来到了一处竹林。 这里是景阳宫,大焱的冷宫。 一个在宫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竹林里,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正在练剑,长剑如虹,气贯长空,衣袂翻飞间,卷起漫天霜雪,周身冷冽的气势,竟是藏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威仪。 察觉到有人窥探,男子收剑而立,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落在了不远处静静站着的少女身上。 寒风拂过,吹动他发丝轻扬,更显得他霞姿月韵,气宇轩昂。 沉默的看着顾清漪,一身深紫色华服的少女,衣袂之上银白色的图腾占据了他近乎全部的视野。 整个大焱,唯有一人可以用那样的图腾。 男子眸底飞快的掠过一丝诧异,怎么都想不到女皇陛下会突然来这里。 冰冷的目光在触及她的刹那飞快的消融,染上些许温和之色。 他屈膝行礼,恭敬却并不显得卑微:“参见女皇陛下。” 顾清漪沉默。 她的父皇应该不知道,在这富丽堂皇的巍峨宫阙中,有这么一座破败不堪的宫殿,住着大焱的长皇子,她父皇的长子,她的皇长兄。 “起来吧。” 她微一抬手,免了他的礼仪,波澜不惊的目光扫过竹林四周:“这里就你一个人?” 顾御轩恭敬开口:“启禀陛下,这里……是冷宫。” 冷宫一般都是用来安置失宠的后妃、皇子的地方,失了宠的后妃皇子无权无势,当然不可能还有其他人来伺候。 更何况宫里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被打入冷宫的人,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没人过来欺负就不错了。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冷宫,顾清漪显然也没有要问的意思。 看了他一眼,她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宫室走过去。 顾御轩起身看着她,沉默了一瞬,跟着她走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女皇陛下来这里的目的,但是该来的都躲不掉,他也没准备欺骗她。 况且,女皇突然驾临,肯定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在主位上坐下来,顾御轩沉默的跪倒在地上,抿着唇一言不发。 死一般的寂静。 破旧的宫殿中,只有此时初见的兄妹二人。 顾清漪没打算为难他,微微垂眸道:“皇兄。” 这个称呼一出来,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顾御轩一震,抬头看着她,眼底的平静荡然无存。 半晌,他低头,哑声道:“陛下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他的存在? 怎么会突然来到这连最低等的宫奴都不愿意来的冷宫? 又怎么会……唤他为皇兄? “朕有一点事情想问问皇兄,皇兄还是坐下说话吧。” 顾御轩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谢陛下。” 明明是兄妹,却只能如同君臣一般相处。 这便是帝王之家。 顾御轩起身,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知陛下想问什么?” 第二十五章:宸妃过往 顾清漪看了他一眼:“皇兄名讳为何?” “御轩。” 御轩。 连名字都中规中矩的让人拿捏不到把柄。 “朕来此地是想问问皇兄,关于宸妃的一些往事。” 顾御轩沉默的看着她,半晌,起身重新又跪在了地上。 薄唇紧抿,俊挺冷峭的面容微微紧绷着,严肃的态度无端让人觉得沉重。 顾清漪嘴角微挑,沉默的看着他。 宸妃。 这个名字一度成为大焱皇族的禁忌。 宇帝元年,也就是她父皇登基的第二年。 天下正处乱世。 群雄逐鹿,天下战火纷飞。 大焱兵强马壮,国力强盛,是这乱世之中唯一的一片净土,大焱的子民远离了战火纷争,和平安宁有如太平盛世。 这样的沃土,自然引得无数当权者的觊觎,可是忌惮于焱国强盛的兵力,没有人敢当这个出头鸟对焱国下手。 这样的强国,不能得罪,便只能拉拢。 于是献美成了最常见的手段。 她的父皇宇帝是一个果敢睿智的明君,对女色不怎么放在心上,各国送过来的美人他酌情纳入了后宫,并给了其中出色的几个人封号。 这些人中,有一个如雪一般的清冷女子引起了宇帝的注意,成了入宫的美人中位分最高的那一个,封号正一品的宸妃。 宸妃性情虽冷,却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世家贵女,品貌性情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因此她入宫之初也很是受宠了一段时日。 直到宇帝渐渐离不开她,开始不受控制的每日前去她的宫殿。 宇帝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在他的心里江山百姓永远都比自己的私欲更重要,日复一日,当他一次次的在宸妃和朝政之间挣扎,最终却仍旧放下了未处理的朝政选择每日按时去宸妃的宫殿的时候,他终于感到了不对劲。 察觉出了异样,宇帝不动声色的找来太医,却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但是宇帝的疑心并没有就此打消,而是命人寻找神医的下落。 他慢慢的的离不开宸妃,没有办法拒绝她的任何一句话,哪怕她开始涉足朝政,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她。 偶尔身体和理智的极端对立让宇帝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甚至私底下写下了圣旨给他的心腹臣子,必要的时候可以清君侧甚至是废帝另立宗室子弟为皇。 这份圣旨最终没有派上用场。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个从天而降的女子身上。 这个女子,就是后来宇帝的皇后,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女子。 宇帝三年春,大焱的御花园里从天而降一位妖魅冷酷的女子,跌入御园的荷花池里,被救上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几乎动弹不得。 这个女子穿着一身冰蓝色的雪蚕丝织长裙,极珍贵的衣裳让侍卫不敢轻易地把她当刺客处理。 于是她见到了宇帝。 作为救命且留在皇宫养伤的交换,这个女子解决了宇帝的难题,也直到这个时候宇帝才知道,他竟然差一点儿被人炼制成了傀儡。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宸妃是巫族人。 巫族秘术。 宇帝大怒,却拿巫族无可奈何,普通士兵完全没办法对抗巫族,玄而又玄的巫术让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但是帝王的威严不容侵犯。 第二十六章:前尘往事 容不下宸妃,处决不了她又不甘心放了她,无计可施的宇帝求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身上,割地赔款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这才让这个女子出手废了宸妃的一身巫术,让她成了一个废人。 比起对这个神秘女子低头,他更无法容忍宸妃的算计。 本欲杀她,宸妃却在这时查出了身孕。 女子手上不愿意染上鲜血,又迫使宇帝留她一命,说是宸妃腹中孩儿无辜,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当时不能沾染罪孽。 于是宸妃被打入冷宫。 暂且不论宇帝和这个神秘女子后来的种种纠葛。 宸妃被打入冷宫之后一个月,冷宫燃起了大火,整座宫殿在烈火中悉数化为灰烬。 一场大火,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有尸首,也没有宫殿被焚烧过后的断壁残垣。 整座宫殿,夷为平地。 没有线索,也无从下手查,宇帝想着眼不见为净,干脆命人在宫殿旧址种上了桃林。 自此,宸妃二字成了大焱皇宫中人人讳莫如深的字眼。 只是无人知晓,七个月后,在皇宫最破败的一座宫殿之中,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顾御轩抬头看着她:“陛下……想知道哪一方面的消息?” 顾清漪沉默的对上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顾御轩低声回禀:“宸妃她……是巫族圣女,巫族族规规定巫族之人不得插手世俗之事,但是宸妃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有逐鹿天下的野心,献美,原就是针对……大焱的一场阴谋。”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谋略……是娘娘亲自教的。” 帝宫的波涛诡谲,暗潮之下的种种阴谋诡计,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教材。 更何况,他本来也有知道的资格。 整个大焱唯一一个被称为娘娘的就是她的母后,大焱的皇后娘娘。顾清漪点了点头,淡淡道:“然后呢?” 他沉默了许久,又开始说道:“她进入大焱皇宫的一刹那就被巫族除族,从此不再是巫族之人,后来发生了那种事,巫族为表歉意,允诺了大焱一个请求,并且留下了信物。” “这件事情朕知道。” 顾御轩并不意外:“她喜欢的那个人据说是燕皇当年的一个幕僚,冷宫火起,那个人为了给她报仇,潜进皇宫,万箭穿心而死。” “一个幕僚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顾御轩摇头:“娘娘说,这件事情很复杂。” 顾清漪于是没有再问。 既然复杂,以后慢慢了解也不迟。 她皱眉道:“母后是宇帝六年被封为皇后,此前她曾去过巫族,后来巫族封山避世,是否是母后做了什么?” 顾御轩低头道:“巫族认了皇后娘娘为主,巫族族长亲自立下血誓,若有人以巫术祸乱朝纲、肆意杀虐,巫族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且,背誓之人,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顾清漪看着他:“宸妃是否还活着?” 顾御轩一震,眸底染上了些许晦暗色泽,深海暗潮一般幽冷:“……我……我不知道……” 顾清漪没有说话。 沉默了许久,她又开口问道:“皇宫之中,有巫族人?” 第二十七章:恍如隔世 这句话与其说是问句,倒不如说是肯定。 没有人照料,当年无声无息出现在冷宫的婴儿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 顾御轩摇了摇头。 “我十岁那年,巫族的最后一个人也从皇宫撤离了,皇后娘娘知道这件事,但是……宇帝陛下……不知道。” “作为我活下来的代价,娘娘命我保护并且效忠新帝,因为这是她和宇帝陛下的约定,大焱的下一任帝王,只能是她和宇帝陛下的孩子,不论男女。” 顾清漪嘴角微抿。 她终究还是在意。 在意她的父皇,还有她的母后…… “娘娘命人教了我很多东西,琴棋书画,治国之策,礼乐射御,星象占卜,医术毒术甚至是兵法谋略我都会。” “……若是陛下能坐稳这天下并且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就安安生生的在冷宫里过一辈子,若是天下重新陷入乱世,或者陛下想要一统天下,我就要做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剑,替陛下征战天下。”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这座凄冷苍凉的宫殿,就会是他一辈子的囚牢。 囚禁他一生。 就像一柄剑,主人不要用的时候,就被束之高阁,就此蒙尘。 他抬眸看着她:“皇后娘娘说,我若想活着,就得做陛下的臣子,永远也不可以有非分之想。” ……而且,要像爱护妹妹一般爱护她,她是你的妹妹,也是你的君王,无论哪一个身份,你都只能护着她。 倾尽全力护着她。 当初他在宫里,每个月都可以见到皇后娘娘,是娘娘派人教会了他一切,虽然每一次达不到娘娘的要求都会受罚,但他仍旧还是很感激皇后娘娘。 如果不是娘娘,他根本就活不下来。 这是娘娘的原话,他一直都记着。 时时刻刻,清清楚楚的记着,远远的看着那个他命中注定需要效忠的人,默默地守护着,却没有靠近的资格。 他是权利倾轧之下的牺牲品。 没有对命运说不的资格。 何其可笑! 大焱的皇长子,本该是至尊至贵的身份,却因为父母一辈的恩怨只能活在暗处。 阳光正好,于他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顾清漪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信他不会隐瞒自己,再问下去他知道的也不多,那些零零散散的消息自己知道的也不少。 父母那一辈的恩怨纠葛,她本来没兴趣知道,可这纠葛之下,潜藏着巨大的野心,稍有不慎便会是山河易主。 由不得她不谨慎。 她起身,淡淡的开口:“跟朕走。” 顾御轩看着她,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从女皇陛下来到冷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了说不的资格。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资格说不。 御花园拐角处,顾清漪远远的就看见了站在一树红梅之下的白衣男子,脚步一顿。 明明几天之前才见过他,对她而言却是恍如隔世的时间。 一个轮回一样的漫长。 这个人,让她负了秦疏,负了天下,最后却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清曜淡漠的眸底,渐渐染上森冷寒凉的气息。 第二十八章:会参选吗 “皇兄去凤寰宫等朕吧,朕稍后便回。” 顾御轩显然也看见了楚宁,也没说什么,恭敬的道了句是,然后换了一条路去凤寰宫。 完全没有想要见他的意思。 顾清漪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底是一片平静,几分几不可察幽冷像是一层雾一样藏在眼底,丝丝缕缕难以捉摸。 嘴角轻挑起一抹笑意,她缓步上前,迎着他走了过去:“阿宁。” 楚宁回头看看她,微微一笑:“陛下忙完了?” “嗯。”顾清漪点了点头:“今天没有大朝,要处理的事情不多。” 她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你昨天晚上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楚宁伸手捻起她鬓边的一缕发丝,动作轻柔的为她挽到耳后,嘴角弯弯:“你知道了?” 顾清漪嘴角微勾,眉眼间藏着丝丝缕缕他读不懂的意味,像是宠溺,又不太像:“秦疏又不敢瞒着朕,朕当然知道。” 楚宁一怔。 她似乎……哪里变了…… 不明白她话中不同于以往提及他时疏冷的态度是为了什么,楚宁微微一笑,心里却不可抑制的染上些许担忧:“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见见陛下。” 原本以为见到了她,见到她的态度一如既往,他便可以安下心来。 可如今他反而更担忧了。 陛下明明没有和以前什么区别,对他的态度照旧耐心又温和,也不排斥他的靠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仍旧是一阵阵的心慌,似乎是有什么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顾清漪嘴角弧度越发明显,与他一起进了暖阁坐下:“昨天晚上秦疏拦着你的时候朕已经就寝了,不过既然朕给了你特权随时可以入宫见朕,他也不该拦你,朕已经罚过他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语气温和,却不是征询,而是一种强制性的命令。 楚宁似乎并没有察觉出来,笑了笑,温雅开口:“殿下也是职责所在,楚宁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陛下也不必放在心上。” 顾清漪嘴角一弯,颇为满意他的识趣。 亲自动手倒了杯茶递给他,她淡淡开口道:“阿宁。” 见他偏过头望着她,她说道:“你进宫的次数并不多,是不是不喜欢宫里?” 楚宁歉然的开口:“是我不好。” 没料到他居然会开口道歉,顾清漪似乎颇为惊讶,沉默了许久:“阿宁,你是不是不喜欢宫廷生活?” 楚宁抬眸看着她,“陛下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朕明年就要选皇夫了。”少女语气平静,目光亦平静的看着暖阁中用来装点的花卉:“你会参选吗?” 楚宁一怔。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参选皇夫,一旦成功被选上,他就是女皇陛下后宫的人,不得自由,哪怕有着满腔才华也只能付与流水,白白浪费。 因为女皇不需要一个可以插手朝政的丈夫。 如若皇夫参政摄政,那朝上的那些大臣们就该担心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了。 女皇眸色清曜,眼底似乎是含着期盼。 这样的少女,又怎么可能会是那些人口中心机深沉的帝王呢? 第二十九章:说话算话 楚宁抬眸:“陛下希望我参选吗?” 顾清漪淡淡一笑:“你若不愿,朕不会勉强你。” 她曾经说过不想把他当金丝雀一样囚禁在大焱的皇宫中,她说过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她赐给了他很多特权,比如说可以见君不跪,又比如说他可以自称我。 可是现在,顾清漪想要把这些特权一一收回来。 楚宁看着她:“陛下想要楚宁参选,楚宁便参选。” 顾清漪嘴角微勾,似乎很是愉悦。 “那便参选吧。” 楚宁眉眼弯弯:“那么,楚宁谨遵陛下旨意。” 顾清漪浅浅一笑,眉眼清淡。 她要做的,总是能够做到的。 “朕等着你。” 楚宁点了点头,笑容柔和若春风。 “这次进宫又给朕带了什么?” 顾清漪漫不经心的看着他,鉴于以往他入宫都会给她带点小玩意儿,她这次主动开口问道。 “一只玉蝉。”楚宁微微一笑,掏出来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玉蝉,莹润无暇,触手生温:“陛下喜不喜欢?” 顾清漪终于抬眸,看了一眼那个雕工细腻的玉蝉,伸手接过:“不错。” “这只玉蝉是一整块的温玉雕琢而成,我也是偶然得到,看它不错就给陛下带来了,陛下不嫌弃就好。” “朕怎会嫌弃?” 顾清漪嘴角微扬,笑容染上了些许冷意。 偶然得到。 这只玉蝉可不便宜。 最重要的是…… “这份礼物朕就收下了,下次朕也送你一份大礼。” “嗯。” 楚宁笑着点头,看着她略带清冷的笑容,绝美稚嫩的脸上神色微柔,全然没有想到要问一问这份大礼是什么。 所谓色令智昏,不外如此。 所以当那一份大礼真的降临时,他才发现两个人的笑语晏晏之下,藏着怎样的波涛诡谲。 柔情蜜意之下,全部都是让人万劫不复的重重罪状。 “那我先回去了?” 在她面前,楚宁一向很有分寸的从不过问朝政,所以也没有问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大哥派去沧州。 顾清漪皱眉:“这么快?” 楚宁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约了朋友一起出城打猎。” “这个时候?”顾清漪偏头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这种天气能打到什么?” 楚宁忍着想要摸摸她的头的想法,温声解释道:“这种天气也有这种天气的好处,陛下又不能随意出宫,否则也可以去看看。” 小公主自小就是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从小金尊玉贵的被人伺候着,就是手上蹭破了一点皮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怎么可能有机会出去狩猎。 不过…… 他看着她,想到了传言,“听说陛下遇刺受了伤,陛下还是得注意安全,以后不要再把人遣走了。” 顾清漪右手拂过左手,点头:“朕会注意的。” 楚宁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 紫衣尊贵的少女再次点点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目光一点点失了温度,临出门前,楚宁想了想,又道:“陛下没什么想说的了吗?” 顾清漪目光落在手中玉蝉上,听见他这么一说,终于抬头分给了他一丝视线:“你说过的,说话要算话。” 楚宁一怔:“当然。” 他永远都不会想到,在那个梦里,他让这个少女有多失望。 第三十章:开始想念 楚宁离开皇宫,没有依依不舍,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径自毫不犹豫的离开。 倘若他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在他面前毫无心机的单纯少女,嘴角的弧度有多寒凉。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不该忘了,纵使这个少女年少,她也仍旧是宇帝和那个神秘女子唯一的女儿,大焱皇族的嫡长公主,如今的女皇陛下。 这个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天真? 顾清漪垂眸看着手中的玉蝉,微一用力,玉蝉化为粉末簌簌而下,同时落下的,还有些许无色的花汁。 地面,留下一滩小小的水渍,一股浓烈的花香在暖阁中蔓延。 暗处的影卫纷纷现身,目光凌厉的盯着那滩水渍,神色紧绷。 顾清漪抬眸:“没你们的事,都退下。” 影卫齐齐俯身,瞬间隐退到了暗处,令行禁止,没有丝毫疑问。 顾清漪看着地上的粉末以及那滩水,鼻尖轻嗅着这股浓烈的花香,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 下毒,不过是宫中最常见的手段。 她以前识人不明,以后定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个记忆里温柔体贴的男子,从未将她放在心里。 若是秦疏听到她要选皇夫,定然是会想方设法的阻止,就算没有阻止,也一定是不甘不愿的碍于规矩勉强同意。 爱一个人,应当是想着独占才对,哪有人会那么大方将自己心爱的人推到别人那里。 一份纯粹的感情里应该是容不下其他人的,就像她的父皇遇到了母后,三千后宫独宠一人,母后不能容忍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父皇也没有兴趣再临幸其他女子。 而他…… 她一直以为他是爱她的,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对待她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宠溺,可最终的结果告诉她,这个温柔的男子不过是本性如此而已,他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温柔。 他知道了自己遇到刺杀,却不知道自己伤到了哪里,甚至还可能以为自己受伤的事不过是以讹传讹。 他没有半点要问一句的意思。 顾清漪突然就想见秦疏了,她想看着他温顺的模样,想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想他抿着唇仍旧压不住笑容眉眼弯弯的样子…… 不过是短短一夜,她就已经对他念念不忘。 她起身,一扇一扇的推开暖阁的门窗,又出去折了几树红梅放在书桌上,然后转身回了凤寰宫。 那个永远不会背叛她的男人,在凤寰宫等着她。 秦疏摆了一局棋,和顾御轩对弈,顾清漪回来的时候,棋局已经接近尾声,黑白棋子势均力敌,谁也不输谁。 看到她回来,两个男人从容的放下棋子,恭敬的撩袍屈膝:“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 顾清漪看了一眼棋局,也没说什么,走到一边的软榻上坐了下来,眉眼淡淡:“皇兄。” 顾御轩俯身跪下:“陛下。” “皇兄想从文还是从武?” 顾御轩一怔,没有想到她会征求自己的意见。 “但凭陛下安排。” 顾清漪点头:“袭予。” 袭予闻声走了进来,恭敬伏身:“陛下。” “先安排皇兄在承乾宫住下,有事明天再说。” 第三十一章:不合常理 “是,陛下。” 不得不说,作为帝王身边的女官,袭予真的是非常非常淡定的一个人,哪怕心中疑惑陛下为什么会突然多了个皇兄,她也没有半点表示,就好像陛下一直都有这么一位兄长。 淡定的引着他去承乾宫。 留下的秦疏收拾好棋局,看她似乎有点疲惫,在她身边跪了下来,摘下她头上的发饰,修长十指搭上她头部的穴位轻轻按捏。 只是其中一只手,动作仍旧不可避免的有几分僵滞。 “觉得皇兄怎么样?” 秦疏垂眸:“擅弈之人。” 擅弈者,谋势。 顾清漪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心情颇佳。 抓过他那只手,看着上边紫黑色的淤青,她淡淡的道:“怎么没有上药?” 秦疏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等到他回答,顾清漪嘴角一勾,纤长的手指轻轻从上边拂过,带起丝缕春风般的感觉,在男人震惊莫名的目光下,手上的伤痕,瞬间痊愈。 这…… “陛……陛下?” 顾清漪嗯了一声。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收回手,伸出手指在掌心按了按,没有痛楚,更没有淤青,白皙光洁的手掌看不出丝毫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所以陛下的伤也是如此痊愈的?” 顾清漪再一次嗯了一声。 “臣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手段,这是一种疗伤的功法?” “嗯。” “这个……不会对……” 顾清漪:“闭嘴,不准问了。” 男人瞬间噤声。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寝殿内安安静静的,顾清漪却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之前被自己隔三差五的虐上那么一顿也没什么反应,现在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呵斥了一句,应该没什么承受不住的,她又心安理得的闭上了眼睛继续享受他无微不至的伺候。 秦疏:“……” 秦疏无声的叹了口气,继续给她按摩头部。 陛下有时候真的挺没心没肺的。 这个放松的模样,她就不怕自己生出点旁的什么心思,将她置于险地? 他还是难免有点担忧的。 如果是一种能让伤口迅速愈合的药,他可能接受度还要高一点,但是这么不合常理的事他没办法不担心。 会不会对身体有损害? 陛下她,又是什么时候有这么一身神秘莫测的本事的? 他此前从来不知道,女皇陛下会武功。 从自己手上的伤足以看出来,女皇陛下到底有多么深不可测。 且不说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这种疗伤手段,就凭陛下下手打他的力度来看陛下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毕竟,紫檀木质的戒尺虽然厚重,单凭一个弱女子也是没办法把他打的那么惨的。 许久,察觉到她似乎睡了过去,秦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看着她。 到底还是怕她着凉,秦疏抱着她将她放在床上,又细心的扯了被子给她盖好替她掖好被子,这才转身离开。 踏出宫门前,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的原话。 在她回来之前,不可以踏出凤寰宫一步。 也就是说,她回来之后自己才可以离开。 确定没有理解错她的意思,秦疏坦然自若回了苍茫宫。 第三十二章:提审刺客 苍茫宫,似乎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凄清冷寂,静默无声的犹如一座死城。 唯有里里外外的梅花争妍竟放,火红的色泽衬着白雪无暇,像是染上的鲜血,圣洁而妖异。 繁花似锦,暗香疏影。 举步踏入殿中,明里暗里无数的影卫无声无息的俯跪迎接,像是在迎接一个高高在上的王。 顾清漪无数次责罚他,甚至很多次当着苍茫宫众多影卫的面,大庭广众之下责罚他,也丝毫无损他在苍茫宫的威望。 在苍茫宫,他至高无上。 坐在大殿之上,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秦疏淡漠开口:“去把人带上来。” 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苍茫宫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毕竟这段时间惹恼了主子的倒霉蛋就那么一个人。 影卫动作迅速的把倒霉蛋给拖了上来,不是旁人,正是刺杀女皇导致女皇受伤后又指证玄武王是幕后主使的杀手。 这个杀手全身上下没有一个伤口,脸色却苍白憔悴仿佛奄奄一息。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折磨,他趴在地上,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痉挛,全身大汗淋漓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秦疏只不过扫了一眼,眼底是习以为常的漠然:“名字?” 倒霉的杀手抬眸看着他,却只看到一个模糊冷峻的墨色身影,汗水滴进眼睛里,他却连抬手擦一擦的力气都没有。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纵使是受过严苛训练的杀手,面对苍茫宫的酷刑此时也隐隐约约到了崩溃的边缘。 “子……子庚。” 事实证明,不管哪一方势力给影卫取名字的方式都大同小异,秦疏一听就明白了:“按天干地支排名的?” “是。” 秦疏看着趴在地上的人,天干地支,子庚,那么排在他前边的还有六个人。 大焱的女皇,派一个排行至少是第七的杀手来刺杀? “你们是按实力排名的?” “是。” 很好! 秦疏偏过头,淡然吩咐:“陛下身边的守卫再加一倍。” 不管幕后之人是谁,都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失败一次肯定还会有下一次的刺杀。 而他,一次可以说是疏忽,两次都没能护住女皇陛下就是他无能了。 秦疏丝毫没有想过,女皇那一身神秘莫测的本领又怎么会避不开一个刺客。 身边的人垂首应是。 秦疏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杀手,“本宫再问一遍,谁派你们来的?” 子庚没有说话。 秦疏也不怒,身子往后靠在宽大的椅子上,神色冷漠,像是挟裹着风霜雪雨:“继续。” 周围侍立的诸多苍茫宫影卫硬生生的打了个哆嗦。 掌刑的人给他嘴里塞了两颗药,随即将他缚在了刑架上。 绞着铜丝的长鞭,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背上。 单听鞭响,便让人脊背发寒。 熬刑,所有活在暗处的人都经历过的熟悉的一件事。 然而审讯和熬刑训练不一样,没有人会顾及是不是伤到了什么不该伤的地方,只要没死就行了。 本来就奄奄一息的人脸色惨白而扭曲,喉咙嘶哑的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痛到痉挛,近乎要窒息。 第三十三章:严刑逼供 额上冷汗如瀑,鲜血随着长鞭的起落而肆意飞溅,一鞭下去,就是一道长而且深的血痕。 秦疏抬手,嗓音冰冷无情:“或者,告诉本宫,大焱都城之内,是否有你们的人,有多少?” 长鞭停下。 顿了顿,秦疏很体贴的给了他一点缓冲的时间,毕竟,剧痛之下,出声难免有点困难。 可是子庚仍旧没有说话,被牢牢缚住的双手微微动了动,却连攥成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苍茫宫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 他们更知道,女皇陛下遇刺一事还远没有完。 若不是陛下遇刺之后就罚了主子,还让主子一直忙到现在,中间还只来得及下令审问这个人,他们这会儿倒霉的人会更多。 秦疏淡淡道:“继续。” 冰冷的声音,如凛冬至。 落针可闻的大殿之内,嘶哑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微弱不成语调:“我……我……说……”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肌肤被撕裂的痛楚,体内筋脉被强行逆转的痛楚,于此时齐齐的涌了上来,仿佛置身于岩浆之中,火一般的灼痛。 被人强行喂下的药丸是能够提高敏感度的药物,常年经受训练的人自然一清二楚。整整三天毫不间歇的熬刑,他知道他真的熬不下去了。 求死都做不到,更遑论其他? 周身染血的人闭了闭眼,痛苦而又不甘的开口:“都城中,十二组……子组……司暗杀……” 秦疏眉眼疏淡,一言不发。 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子组全部,潜入了都城……”他缓了缓,又继续道:“皇宫中……有内应……” “咔嚓”一声,秦疏手里的茶杯硬生生的碎了一地。 苍茫宫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伸手,旁边的人又重新给他换了杯热茶,秦疏捧在手里,淡淡道:“继续说。” “我是跟着,宫中采买的人,一起进的皇宫。” “盘查那一关怎么过的?” 子庚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没有盘查。” 秦疏脸色骤冷:“怎么可能没有盘查?” “没有……”微弱的声音,语气笃定。 秦疏半天没有说话。 怒极之下,脸色反而愈发平静了下来,大殿之内,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去让羽林军统领过来一趟。” 负责守卫宫廷的羽林军,不管是什么原因,入宫的一切人员或者是大内采用的物资,都应该进行详细的盘查,确保没有任何违禁物品方可放行。 没有盘查,是失职也好,有内应也罢,羽林军统领都脱不了干系。 “你的主子是谁?” 刑架上的人头无力的低垂着,凌乱的长发遮住了面容,仍旧沉默无声。 秦疏神色冰冷:“说一件事和全部说出来都是背叛,既然已经开了口,你还想着忠心?” “主子……是燕国的人。” 燕国。 天下六大国,燕国居其一,位于大焱以北,两国之间,隔着一条鹿吴山脉。 鹿吴山脉以南,是大焱的玄武王城以北,是燕国的栖霞城。 秦疏微微蹙眉,怎么会扯上了燕国? 第三十四章:小小心思 脑子里把关于燕国的情报过了一遍,秦疏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怎么都想不到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燕国野心又冒出来了? 所以想着刺杀女皇陛下然后顺便把罪名扣在玄武王头上? 想离间陛下和玄武王? 燕皇不至于这么蠢吧? 或者…… 秦疏抬眸:“你们在宫中的内应是谁?” 林嵩刚走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脸色顿时变了变。 宫中有内应? 还不等他疑问,嘶哑的声音又低低的响起,虽然不大,在安静的大殿内却分外清晰:“不知道,每一次……都是,首领联系的人……” 秦疏嘴角一弯,冰冷无情的威压铺天盖地的笼罩了整个苍茫宫,像是数九寒冬飞起了漫天的飞雪,冻得人瑟瑟发抖。 “这样说来,你似乎不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他淡淡抬眸,看向匆匆而来的羽林军统领:“林统领,陛下遇刺那晚帝宫当值之人可还查的到?” 林嵩肃然道:“当日帝宫值守之人有八人死亡。” 秦疏嘴角微扬,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畏罪自杀,或者是杀人灭口,都注定线索就此中断。 不过,苍茫宫毕竟是苍茫宫。 大焱绝对黑暗而隐秘的一处势力。 “继续查。” 身边的人躬身应是,丝毫不觉得这样为难人的命令有何不妥。 他支着额,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突然开口:“说起来,昭国的使臣似乎快要到达帝都了。” 没人敢接他的话。 昭国皇长子和昭国公主,亲自来到大焱贺女皇陛下登基,秦疏淡道:“林统领,昭国使臣出使期间,对于出入帝宫的人员无论是何身份都必须严格盘查,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林嵩抬眸看着他。 秦疏解释道:“这些杀手是跟着宫中采买的人潜进帝宫的,没有经过盘查。” 林嵩皱眉,屈膝请罪:“是臣失职。” 修长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边缘,云淡风轻:“林统领别急着请罪,日后不得陛下和本宫的谕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宫廷。”他微微一笑,眸底光华璀璨:“这是本宫下的命令。” 他下的命令,陛下应当不会再轻易驳回才是,尤其是某个让他看不顺眼的男人,他第一个得防备他。 秦疏一点儿也不介意以权谋私,让某个人见不到女皇陛下。 林嵩向来耿直,自然不会察觉到男人的小心思,况且就算察觉到了他也无所谓。 他的职责是守卫帝宫,其他的,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只要眼前这位没有造反或是行背主之事,他就永远都是超一品的苍茫宫主,仅次于陛下的大权在握的焱国暗帝。 林嵩垂首:“微臣遵命。” 秦疏瞥了一眼仍旧被绑缚在刑架上的人,淡然开口:“带下去先关着。” “是。” “林统领也可以离开了,苍茫宫调查抓捕刺客的时候本宫希望羽林军能够配合,林统领若是有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 林嵩垂眸思索了片刻,发现自己似乎也没什么问题需要问的,唯独一件:“陛下知道此事?” 秦疏淡定开口:“当然!” ……不知道! 身为一个心眼儿直的人,林嵩态度跟恭谨的应了,完全想不到他省了三个字没说。 第三十五章:盛产美人 当然更多的,在他们这些武将的眼里,苍茫宫之主是值得他们敬佩的一个人,因而他们不会轻易去疑心他做某件事的目的。 林嵩利落的离开。 遣退了众人,秦疏缓缓迈出了大殿,孤身一人出了宫。 苍茫宫主,出入宫廷自然无所顾忌。 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行踪脱离了帝王的掌控。 顾清漪醒过来没有看到某个男人,心情不怎么美妙的听着影羽汇报情况,听到他独自一人出宫身边没带一个人的时候,心情就更恶劣了。 不去深想这般恶劣的心情是为何,女皇陛下听完影羽的汇报,不紧不慢的转到屏风后换了身雪色束腰广袖长裙,然后在影羽颇为紧张的目光中,淡淡吩咐:“朕出宫一趟。” 一身黑衣习惯于隐匿在暗处的影羽脸色变了又变,迟疑了一瞬,最终低声道:“属下准备车架,请主上稍候。” 顾清漪看着想要重新隐回去的人,嘴角微扬:“看不出来朕想微服出宫?” 影羽:“……” 脸色微变,却又不敢反驳自家主上,于是只能低声应了句是。 反正他们都是要跟在陛下身边的。 不备车架不带随从应该也……没关系吧? 应该没关系吧? 谁都不知道女皇陛下武功有多高,影羽自然也不知道。 哪怕是如同影羽这般寸步不离女皇身边的皇族影卫,也只是隐约知道陛下是会武功的。 但这个武功有多高,他们却看不出来。 陛下心安理得的出了宫。 容色倾城的少女,独自一人撑着伞漫步在帝都街头,街上人来人往,丝毫也没有因为这瑟瑟寒冬而染上萧索,路旁食物的香味扑鼻,朦胧白雾升腾,分不清楚是雾还是雪的寒气,处处人声鼎沸,是与宫廷格格不入的烟火气息。 顾清漪看着,嘴角倾泻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是她的天下,她的子民。 她此生夙愿,惟愿焱国盛世安好,海晏河清。 素来淡漠的少女,此刻眸色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雪衣少女,眉间的风华比之皎月更胜三分,这般的风景也不出意外的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精致酒楼雅间内,眸光潋滟的绝色男子一手撑着窗棱,弯弯的桃花眼眨了眨,笑意盈盈的开口:“大焱盛产美人,此话不假。” 他对面坐着一个青衣男子,闻言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又垂眸慢悠悠的斟了杯酒。 “喂。” 给点儿反应好不好? 这么幅面瘫的模样,那些小姑娘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大焱的帝都可不像青龙王城那般潇洒自在,你若是不怕待会儿被抓起来,尽管上去搭讪。” 男人一噎。 “你该不会对本公子见死不救吧?” 男人看他:“锦,这里是帝都。” 骊锦憋屈:“所以你带本公子千里迢迢的来这儿就是为了喝酒?” 男人悠悠的喝了一口杯中的酒,面不改色的道:“不是你要来的吗?” 骊锦:“……” 骊锦眨了眨眼。 雾草,貌似还真是他自己要跟过来的。 第三十六章:地主之谊 但是,桃花眼继续眨了眨,他上前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酒盏,不满的道:“就算是这样,你也该一尽地主之谊才对。” 地主之谊…… 男人目光淡淡的转向窗外,雪衣少女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这里又不是青龙王城。” 这意思是,不是他的地盘不需要他来尽地主之谊。 骊锦哑口无言。 这个男人总能把他要说的话给堵死。 “这是焱国都城啊!” 男人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示意他接着说。 “都城啊,你不应该很熟悉吗?你不是跟着皇帝陛下一块儿长大的吗?你难道就不应该给本公子介绍一下?司卓远,你是不是嫌弃本公子了,嫌弃本公子是个累赘对不对?” 男人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着实不明白一个男人为什么可以作成这样。 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一个骨子里心狠手辣的人。 “本王带你进宫。” 呱噪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桃花眼眸弯弯,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司卓远嘴角一抽,隐隐有着破功的趋势。 能把青龙王给逼成这样,他是第一个。 “你安分点,记得规矩。” 冷冽的一眼,分明就是警告。 骊锦乖乖的点了点头:“不就是不准动武不准随意和女人说话嘛,放心,本公子一定记得。” 青龙王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知道信了他的话没有。 骊锦于是立马又爆发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儿?你怀疑本公子是不是?本公子是那种见到个小姑娘就扑上去的色中饿鬼吗?你这是在侮辱本公子的人格你知不知道?” 面瘫的青龙王嗯了一声。 骊锦:“……” 骊锦挺俊俏的一张脸顿时狰狞了,伸手就想去掐他的脖子,口中怒骂:“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去死好了居然敢这么抹黑本公子,本公子成天对着你这面瘫冰山男还多说两句都不行了是吧……” 刷的一声,面前寒光闪现。 骊锦掐他脖子的手在他面前一臂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咬牙切齿的微笑道:“瑞瑞,你想干什么?” 青龙王的侍卫司瑞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不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叫人的时候为什么非得执着于叠词,绷着脸,他强作镇定的开口:“骊公子,不得冒犯主子。” 骊锦收回了手。 司瑞瞬间收剑退到了暗处,毫不犹豫,毫不迟疑。 骊锦冲着他伸出的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位置,骊锦笑容可掬的开口:“跑那么快干什么?本公子能吃了你吗?” 暗处的司瑞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家主子遇到这位公子简直是他们倒了八辈子的霉,成天就知道祸害他们,偏偏自家主子大多时候还袖手旁观视而不见,对他格外纵容。 自从主子认识了这位公子以后,他们的日子简直称得上是水深火热。 司卓远看了他一眼,目光清淡。 骊锦瞬间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笑容满面的凑了过去,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哎,本公子听说大焱苍茫宫主是个绝色美人儿?” 第三十七章:太过巧合 司卓远:“……” 某个人又想作死了。 他嗯了一声,淡定的给自己倒了杯酒,淡声说道:“的确是个美人。” 骊锦弯弯的桃花眼里,兴致盎然。 司卓远淡然自若的继续开口:“不仅相貌精致,武功亦是大焱第一高手。” 骊锦眉梢一挑,兴致勃勃的开始考虑怎么样去试探试探。 这个世界太无聊,不给自己找点乐子的话人生就真的是太无趣了。 正直严肃的青龙王没打算告诉他,那个男人每次一出手就是两种结果,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比如说那个刺杀女皇陛下的倒霉刺客,至今还被关在苍茫宫不知道是生是死。 他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觉得还是得让某个人吸取下教训才行。 当然必要的时候他会保下他的一条小命的。 骊锦正暗戳戳的开始计划着要怎么和那个传说中的苍茫宫主比划比划,丝毫不知道自己又被眼前的男人狠狠地坑了一把。 帝都北郊,一处隐秘的山谷中。 漫山遍野的梅花静静的开放,银装素裹映衬着朵朵红梅,美丽不可方物。 鲜少有人知道,眼前这座山谷中,这绝美的景色之后藏着的,是大焱苍茫宫的真正所在地。 更是大焱的影卫训练营。 宽阔平敞的训练场上,横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脖颈处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已经彻底凝固成了暗红色。 秦疏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垂眸看着这具尸体,神色冷淡。 “怎么样?” “一击致命。”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恭敬禀告:“下手干净利落,按手法,不像是苍茫宫的人做的。” 秦疏脸色不变,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淡然开口:“都被人杀到家里来了,你们还一无所知,诸位真是好样的。” “砰”的一声。 整整齐齐的膝盖落地声传来,众多影卫齐齐俯首:“属下该死。” 秦疏上前几步,蹲在尸体旁亲自查看尸首,这个人是十二宫相月宫之主,执掌西南情报往来,死的……未免也太巧了点。 楚玄还在赴任途中,这个人就恰好这个时候死了,由此可见,帝都暗潮之下水有多深。 如果他的死与沧州那边无关也就罢了,若是有关…… 秦疏缓缓垂眸,眸中狠厉之色一晃而逝。 女皇陛下的江山,他总得替她守好才是。 “玄月。” 被唤作玄月的男子膝盖挪了挪,面向着他跪下:“将军。” 苍茫宫主,是大焱所有影卫的上将军,执掌所有影卫的训练以及升迁调派,大焱的军事力量组成,明处为骁勇善战的精兵强将,暗处则是遍布天下的如同鬼魅一般无影无痕的影卫,一明一暗,相辅相成。 秦疏淡淡道:“日后相月的位置由容华担任,他若是有什么不懂得你教教他。” “是。”玄月缓缓垂眸,目光掠过地上已经绝了生命气息的人,平静的道:“将军,相月日前派了三十影卫前往西南截杀楚大公子,被属下的人拦截在了姑苏城外,双方交了手。” 第三十八章:女皇驾临 秦疏一怔,随即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玄月低头道:“将军,楚公子身边除了苍茫宫的影卫护送之外,还有另外一批人在暗中相送,那些人不是楚家的影卫,普遍实力在苍茫宫影卫之上,属下至今没有查出来他们的来处。” 秦疏看着他,“你的意思是相月是被那些人杀的?因为他派人截杀楚玄,那些人报复他?” 玄月叩首:“属下只是猜测。” 秦疏垂眸,须臾,冷冷一笑:“派人截杀楚玄,相月这是想干什么?” 没人敢答他这话。 纵使是十二宫,也没有勇气在此时挑起他的怒火。 “他派出去的影卫呢?” “死了二十七个,活着回来三个,重伤。” “重伤?”秦疏冷冷的看着众人:“女皇陛下亲自任命的沧州知州,他们也敢去刺杀,还活着回来干什么?” 在场的人脸色俱是一白。 心底涌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秦疏冷声道:“命他们自裁吧。” 一句话,断送三条人命。 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开口求情。 这个天下,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 众人心底一阵一阵的寒意窜上来,冻得人骨头都发冷,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但是没有人会违抗他的命令,是不敢,更是不会。 秦疏两个字在苍茫宫代表的,是绝对不容悖逆的权威所在。 训练场外,白衣胜雪的少女款款而来,所过之处,明里暗里影卫侍从跪了一地。 秦疏看着地上的尸体,十二宫主,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这个人却背叛了他,也背叛了女皇陛下。 “陬月。” 身穿玄衣相貌平平的男人沉声道:“属下在。” “彻查相月。” “是。” 淡漠的眸光扫过跪立的众人,声音泠然清冷,倾泻出极致的无情:“本宫不管你们想干什么,但是……”眸光落在十二宫之主的身上,秦疏警告道:“……忠于女皇陛下的人,你们敢擅自动一个试试看。” 众人俯下身,齐齐叩首,以行动表明自己绝不敢阳奉阴违。 女皇陛下的人,他们哪来的胆子动? 陛下才是天下之主吧? 女皇陛下过来,恰好听见这一句话,又看见训练场上跪了一地影卫,莫名的心情不错。 对她的气息格外敏感的秦疏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到来。 看见独自一人过来的女皇陛下,秦疏稍稍惊讶了片刻,随即便微微转身,从容屈膝,恭敬的开口:“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众人一惊,整齐的沉默的叩首,额头贴在地上,以最为卑微的姿态无声的恭迎女皇陛下的到来。 没有高呼万岁,没有帝王仪仗,一个来的悄无声息,一方迎接的沉默而又虔诚,恭敬敬畏的态度却显而易见。 顾清漪看着眼前的阵仗,眸中神色了然,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涟漪。 “平身。” “谢陛下。” 从容起身,秦疏看着女皇陛下,难得的惊诧:“陛下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姿容绝世无双的美人长身玉立,身躯高大挺拔,透着冷峻的气息,顾清漪抬眸看着他长长的卷睫,顿时决定不和他计较他擅自离开凤寰宫的事了。 美色惑人,果然不假。 第三十九章:为她撑伞 但是她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呢?总得有个合理的理由吧! 顾清漪嘴角微扬,就凭她是女皇,她就不需要理由。 “朕随处走走,你们都散了吧。” 秦疏抬眸,眼底的诧异一闪而逝,清晰的被女皇陛下捕捉到,陛下却只是微扬着嘴角看着他,仿佛自己真的只是随便走走。 从容自若,波澜不惊。 秦疏又一次在女皇陛下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臣陪陛下一起。” 声音恭敬,却透着一股子的坚定不移,顾清漪丝毫不怀疑这个男人一定要跟着她的决心。 她也没打算阻止。 每一次都是这样,不许他跟着,他就悄无声息的藏在暗处,跟着她暗中保护,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光明正大的跟随。 女皇陛下往不远处的宫殿走过去。 重重宫阙设立在深山中,不及帝宫恢宏,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松树林苍翠茂盛,风一吹便有积雪簌簌落下,沙沙作响,万里松涛。 秦疏给她撑着伞,避免有些树梢上的积雪落在她身上,脸色一如既往地冷峻淡漠,心底愉悦的情绪一点点的滋生。 他和陛下,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平静的相处。 以前跟在女皇陛下身边,陛下总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稍有不慎就会被罚,虽然他可以调整,让自己尽量的坦然面对,但是也难免会有点胆战心惊的畏忌之感。 他是一个正常人,不是铁打的身子,更不是冰浇铁铸的心脏,身心的畏惧不可避免。 但是现在好了,陛下态度软化,他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什么时候又突然惹怒了她。 “你在想什么?” 清冷的声音平静的在耳畔响起,唤回了他飞远的思绪,秦疏停下脚步,垂眸道:“在想陛下。” “嗯?” 顾清漪回头看他,惊讶他的坦诚,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瞬间外放的情绪又平息下来:“想朕什么?” 秦疏嘴角微抿,抬眸看着她:“陛下明年就要选皇夫了,届时臣可以参选吗?” 顾清漪看着他,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沉默了半晌,又继续往前走去。 秦疏眸色微黯。 原本以为她没有回答就是拒绝,却不想她又淡淡的开口:“你无需参选。” 秦疏没有说话。 不需要,是因为他可以直接跳过甄选,亦或者是她不愿意让他参选、不想要他,秦疏尽量不去深想女皇的意思。 既然她说无需参选,他不参选便是了。 “是。” 女皇陛下皱了皱眉。 转身,目光落在为自己撑伞的男人身上,她神色淡漠:“你明白朕的意思?” 秦疏垂眸:“臣不会参选。” 顾清漪嘴角微扬,弧度寒凉。 手臂微抬,露出凝脂般的皓腕,秦疏看着拽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顺着她的力道微微弯腰。 “低头。” 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秦疏看着她。 缓缓的,低下了头。 唇上温软的触感清晰传来,秦疏撑着伞的手一抖,眼底复杂的情绪汹涌而出,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这是…… 女皇陛下,亲了他? 不等他反应,温柔润泽的感觉一触即离,秦疏愣愣的看着她,却看见女皇陛下退后一步,朱唇轻启,神色淡漠而矜贵的吐出一个字:“蠢。” 秦疏:“……” 他蠢? 第四十章:奇服旷世 嘴角微抿,秦疏忍不住失笑,女皇陛下居然说他蠢,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呢! 男人嘴角弯弯:“臣明白了。” 他是真的明白了。 顾清漪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宫殿走去。 嘴角轻挑起一抹愉悦的弧度,让她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了许多。 寂静无声的青石小道纵横交错,阡陌交通,年少的女皇陛下走在前面,也没有让人领路,左拐右拐的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回眸看了男人一眼,她推门而入,眼前豁然开朗。 一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冰天雪地,数九寒冬;门内,百花齐放,和风轻缓。 秦疏诧异的看着她:“陛下以前从来没有来过,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 顾清漪:“……” 女皇陛下没有理他。 院子是用藤蔓和花草围起来的,穿过一簇簇的花丛,青砖小路变成了鹅卵石小道,一直到脚下铺就的是温凉细腻的玉石,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大大小小的温泉零星散落,水汽氤氲,清澈见底的温泉可以见到底下的玉石,水面漂浮着一层粉色的花瓣,花香馥郁,恍惚以为人间仙境。 秦疏沉默的站在不远处,看着池边的女皇。 胜雪的白衣映衬着周围各色鲜花,温泉池边的桃花树上有片片花瓣飘然落下,少女如画的眉眼间清贵威仪若天成,像极了降落凡尘的神女。 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不知怎的,脑海中骤然浮现这一句话。 顾清漪是不会在意他在想什么的,站在池边,她张开双臂,淡然开口:“宽衣。” 秦疏:“……” 好吧,女皇陛下要泡温泉,他也只能好好伺候着。 秦疏认命的上前替她宽衣。 然而,他失算了其中的一点。 心底的敬畏逐渐淡去,畏惧感悄然消退的同时,心底的爱慕便悄悄的冒了出来。 他二十一岁,眼前的女皇十五,将满十六,已经成年。 两种情绪相互制衡,秦疏才能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至于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如果没有了畏惧,而只有爱慕的话…… 他是一个年轻的,血气方刚的男人。 侍奉她宽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每一次他都得担心什么时候女皇陛下看他不顺眼找个理由罚他,做事情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出错,但现在他已经没了这层担心。 心里放松了,就有心情想些别的。 秦疏低着头解扣子,依旧细心的为她褪去一件一件的衣裳,然后又整理好叠放在一旁。 靠的近了,少女身上有着隐约的清冽的冷香传来,像是雪地里开出的一朵朵幽冷的小花,清香悠远,却透着致命的诱惑。 秦疏恍惚了一瞬,心神有着刹那的失守。 手上动作一顿,然后,如同溃堤之穴,所有纷乱繁杂的情绪汹涌澎湃,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神。 他这才恍然意识到,他的女皇陛下,已经成年了。 成年了,她就可以独揽大权,可以废了辅政大臣,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三宫六院,可以后宫男宠无数……她可以做她想要做的任何一件事,不需要任何人对她的行为与决定指手画脚。 第四十一章:承认与否 她也同样可以,不再需要他的辅佐。 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苍茫宫宫主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大焱的帝王,却只有她。 他……凭什么呢? 顾清漪眼眸微眯,这个男人在走神。 在她面前,光明正大的走神。 毫不客气的抬起男人的下巴,少女眸色清冷,不辨喜怒:“想什么?” 秦疏看着她,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 虽然那茫然的神色消失的很快,但顾清漪还是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在她面前都敢走神了,这个男人果然是越来越不怕她了。 唇角微扬,她缓步迈入池中,不着寸缕的身子玲珑有致,肌肤细腻如同上好的白瓷,没有丝毫瑕疵,落在男人眼底却没能引起任何情欲的色泽。 秦疏在池边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垂眸盯着膝下的地面,沉默不语。 “朕已经成年了。” 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来,似是一般悠扬好听:“觉得朕不该让你近身伺候?” 秦疏沉默,半晌,缓缓的开口:“臣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是苍茫宫主。 是她的……男宠…… “那是在因为相月一事而请罪?在伺候朕沐浴的时候?” 秦疏摇了摇头。 他怎么会这样不知好歹的扰了她的兴致呢? 顾清漪伸手轻轻拨动面前的水面,脸色微冷:“问你在想什么你不回答,没让你跪倒是跪的挺主动的。” 看着男人略显僵滞的脊背,她淡淡开口:“你想干什么?” 秦疏迟疑的抬头,在她越发平静的脸色下轻声开口:“陛下成年了,会废了辅政大臣么?” 顾清漪语气淡淡:“你觉得朕有必要废么?” 辅政大臣,她父皇在她登基之前圣旨钦立,用以辅佐储君、未来的帝王。 但是她从来都不需要辅政大臣的辅佐,她所作所为,所下的每一道圣旨,都不需要其他人来评判对与错。 所以,四个辅政大臣,苍茫宫宫主秦疏,骠骑将军穆阳,以及左相楚堂亭和右相容谦。 有名无实。 秦疏没有说话。 顾清漪倚在池边玉石上,淡淡的道:“辅政大臣,朕承认,你们才是。” 女皇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池边墨衣冷峻的男人身上,“朕不承认,你们便不是。” 秦疏声音微低:“那陛下承认么?” 女皇微微一笑,容色倾城。但很可惜秦疏没有看到,否则他一定不敢继续问下去。 “秦疏,你是担心朕废了你辅政大臣的地位?” 秦疏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么,你是担心朕鸟尽弓藏,容不下尔等?” 秦疏脸色骤白。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重到远远超出了他承受能力的地步。 在女皇陛下的眼里,原来他一直是这样提防她的么? 她怎么可以,如此猜忌他? 男人骤然苍白的脸色仿佛验证了她的猜想,顾清漪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比院子外的寒冬还要冷上三分。 果然如此。 “滚出去跪着。” 女皇陛下声音冰冷无情:“去院子外面跪着,没朕的命令不准起来。” 再一次面对女皇的怒火,秦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陛下明明很生气,却还只是让他出去跪着,既没有拿鞭子抽他,更没有命他去刑房领罚。 第四十二章:不选皇夫 这样的变化,从那一天陛下去苍茫宫开始。 秦疏垂眸,眼睑颤了颤,却是跪在原地不动弹。 真的要是出去了,他和女皇陛下的关系肯定又得退到原点。 陛下误会了他的意思。 顾清漪看着跪在地上不动弹的男人,心中怒火恣意蔓延,终于明白上辈子他为什么会那么惨了。 一个字。 蠢! 静静的看着他,正想说话,却看见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缓缓抬头,抿了抿唇低声开口:“如果陛下要废了辅政大臣,那肯定是因为陛下想拿回朝政大权,臣只是想知道,陛下会不会也想废了苍茫宫主,毕竟,苍茫宫主号称大焱暗帝,手中握着的权势太过庞大,如果有了异心,怕是陛下也得忌惮三分。” 不解释清楚,任由陛下误会他他只怕是会彻底失了帝心,可若是解释清楚,陛下又会如何看他? 秦疏看着她:“臣想知道,陛下会允许臣的存在吗?如果不允许,陛下要如何处置臣?是赐死,或是贬谪?亦或者是……把臣当成一个脔宠?” 秦疏说完,又低下了头,几乎不敢去看她的脸色。 顾清漪:“……” 说的好像她不废辅政大臣朝政大权就不在她手里一样。 女皇陛下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原来这么能想。 陛下简直惊呆了! 但良好的修养让她看起来很淡定,很从容,可是,嘴角仍是忍不住抽了抽。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秦疏的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这个男人不仅蠢,还很呆。 女皇陛下的怒火被男人的问题问得消失了个干净,她揉了揉额角,倒是也颇为理解他的担忧。 “朕把你的武功废了,然后拿根链子锁在床榻上,让你日日夜夜只能等着朕的临幸,你觉得这个处置方式怎么样?” 顾清漪抬眸看着男人修长的身形,健硕有力的身躯,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的。 秦疏:“……” 听见她的话,秦疏低着头,默不作声。 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想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的? 感觉自己会越说越错,他犹豫了半天,低声轻语:“陛下可以,不选皇夫吗?” 终于把想要问的问题问了出来,顾清漪许久没有说话。 她看着池边跪的笔直的男人,又想起了梦里的一幕幕。 那不是梦,她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 那是她的上辈子,她真真切切的经历过的一生。 这个男人,一直到死都没有背叛过她,没有反驳过她的任何一个决定,更没有做出任何让她为难的事。 默默地守着她,却也至死都没有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唯一的一次表达,只是那一曲哀婉凄美的《凤求凰》。 可她那时,并不明白。 “不选皇夫?” 短短的四个字在唇齿边萦绕,顾清漪嘴角微扬:“你这是想独得圣宠,让朕为你废了后宫?” 秦疏:“……” 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顾清漪看着他这反应,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之前说那么多废话都是铺垫,他的最终目的只是想问问这个问题,之所以惹得自己动怒也不过是因为他怕惹得自己生气不敢直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委婉一点,这才会把话题弄得如此生硬。 顾清漪简直服了他。 欠教训的男人。 第四十三章:据为己有 换了一个姿势舒舒服服的靠在玉石上,顾清漪漫不经心的开口:“下来。” 秦疏脸色一僵。 脸上无法控制的,染上了些许红晕。 在她平静的目光注视下,他起身褪了衣裳进了池子。 沉默的看了她半晌,没等到她有什么指示,秦疏伸手搭上她身上的穴位,不轻不重,力度拿捏的精准适度。 顾清漪嘴角微勾。 勾起他垂落在肩背的乌黑发丝,察觉到他身子一僵,顾清漪淡淡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秦疏:“……” 秦疏抿着唇沉默。 顾清漪看他,目光落在他身上,显而易见的逼迫。 秦疏低着头:“是臣的错。” 是他有点贪心了。 顾清漪嘴角微勾,不置可否。 她就说给这个男人一点儿颜色他就能开染坊,这句话一点都没有说错。 “既然知道错了,就下去领罚,朕也不多罚你,三十鞭子。” 秦疏动作一顿,随即恭声应下。 顾清漪没再看他。 “其中二十鞭,是因为相月之事罚你御下不严,你可有怨言?” 这个惩罚并不重。 秦疏松了口气,轻声回道:“臣甘愿领罚。” “相月一事到此为止,凶手你也不必去查了。” 秦疏沉默了许久:“……相月……是陛下的意思?” 聪明的人! 顾清漪语气淡淡:“他该死。” 秦疏没有说话。 相月该死,定然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这才会牵连了他这个直系上司也被罚了,陛下素来赏功罚过,最是公正不过。 只是这个惩罚,比他预想中得要轻上许多。 更别提其中还有十鞭子是因为他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罚他起了独宠的心思。 “昭国的使臣即将到达,稍后你跟朕一起回宫。” 这是命令,而不是商量。 秦疏低头:“是。” 水汽氤氲中,男人的声音透着些许温软,看着眼前自骨子里高贵优雅的女子,嗓音不急不缓,从容如一:“陛下喜欢这里吗?” 顾清漪嗯了一声:“还可以。” “臣酿了几坛子桃花酒,陛下要不要尝一尝?” 顾清漪抬眸看着男人,唇畔终于晕染开了一抹笑意:“一并带回宫吧。” 秦疏点头:“是。” 泡了许久,脸色被熏蒸出了浅浅的绯红,顾清漪起身上岸,内力运转,干脆利落的蒸干了身上的水渍。 任由秦疏伺候好自己着衣,顾清漪倚在软榻上,安安静静的看着美人出浴。 在她淡然平静的目光下,男人动作一点一点的变得僵滞,匆匆忙忙动作飞快的穿好自己的衣裳,又沉默的跪在她脚下。 顾清漪喜欢他温顺的模样,秦疏越是温顺,她就越喜欢,喜欢到第一次生出了将他据为己有的心思。 不过,他本来就是她的,不需要她据为己有也是她的。 女皇陛下心情不错的抚了抚自己身上宽广的衣袖,嗓音云淡风轻:“知道朕为什么要你回宫吗?” 秦疏低头:“臣不知。” “朕接到消息,青龙王已经入京了。” 第四十四章:使臣到来 秦疏:“……” 秦疏抿着唇没有说话。 青龙王! 他和四王从小一块儿长大,帝都世家大族的继承人几乎都是一起长大的,但是那么多贵公子中,他和四王走的最近,那时的他们还是世子,还没有继承王位,他是那个圈子里边,身份最低的那一个。 同样的,他也是最强的那一个。 他和四王的友情,是在一次次试炼中磨炼出来的,可谓是生死之交,只不过后来四王回了各自的封地,就只有极少数的书信往来,还得忌讳着不能走的太近免得被人参结党营私,一直到如今他们已经差不多有三年没有见过面了。 秦疏站在廊下,抬头眺望着远方的宫殿,重重宫阙,孤寂而又寒冷。 这座巍峨王城,磨灭了他近乎所有的情欲,只剩下了那一点点的执念。 原本以为故友相逢会很高兴,可他却平静的有点反常了。 青龙王,来的太快了。 并且,来了帝都第一件事没有进宫拜见陛下,而是住进了他在帝都的别院。 年关将至,人心浮动,四王承爵之后第一次齐聚帝都,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谋算。 秦疏看着廊外漫天的飞雪,伸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脸色冰冷。 这个时候,昭国使臣应该也已经到了。 大雪停下的时候,昭国的使臣终于艰难的抵达了大焱的都城。 鸿胪寺奉旨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客客气气的将人安排在了明光殿内,位于帝宫东南方向,不算偏远,却也称得上清净二字。 至少,帝宫这么大,就算他们在宫殿周围随便走走也是绝对不会冲撞到什么人的。 因为陛下吩咐不能怠慢了客人,所以明光殿早早就命人收拾好了,一应物品也都换上了新的。 昭国的皇子公主住着也不会委屈了去。 昭国皇长子君无彦刚过弱冠之年,仪表堂堂,是个斯文俊秀的美男子,一身暗红色的袍服穿在身上,给他温和的气质添了几分凛冽的威严。 招了招手,身后侍从奉上一张烫金的拜帖,君无彦接过递给鸿胪寺卿连夏,客气有礼的道:“连大人,本宫奉吾皇旨意而来想要求见贵国皇帝陛下,还请大人通禀一声,这是拜帖。” 连夏同样客客气气的接过来:“太子殿下稍等。” 昭国皇长子,同样也是昭国太子,未来的昭国皇帝。 “当然。” 安顿好了一行人,连夏拿着拜帖就去求见女皇陛下,昭国国力虽然比不上焱国,但好歹也是六大国之一,太子亲临,当然不可能和那些小国一样的待遇。 虽然不知道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女皇陛下捏着拜帖,漫不经心的看着连夏:“你去回他,三日后,朕在章台殿设宴。” “臣遵旨。” “袭予,传朕旨意,三日后,命帝都三品以上大臣携家眷进宫赴宴。” “奴婢遵命。” 连夏明显因为女皇陛下这道旨意愣住了,就听见女皇陛下淡淡开口:“若是昭国太子和公主想要出宫你就陪着,他们的安全有羽林军负责,你不必操心。” “臣……” “太子大概是想给公主找个夫婿。” 第四十五章:御下不严 大风大浪都见识过的鸿胪寺卿嘴角狠狠一抽。 他们大焱可是没有联姻的先例的,太上皇在位时尤为反感联姻,对联姻二字简直是深恶痛绝,现在陛下登基了就一改往日的作风了吗? 当然他是没有资格质疑女皇的旨意的,连夏好歹还记得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不能质疑女皇陛下,干脆的恭恭敬敬的告退离开。 他得去告诉那位太子陛下的回复。 手中烫金的拜帖做的精致而又华贵,拜帖上昭国皇族的图腾清晰而又显眼,女皇陛下嘴角微扬,她也许得感谢她的父皇母后将她的消息藏的严严实实。 昭国的太子,怕是以为大焱的帝王是个心高气傲的男子。 陛下将拜帖扔到一边,开始批阅面前堆得像座小山一样的奏折。 还有一个月差不多就要过年了,要处理的事情也渐渐多了起来,顾清漪一目十行的扫过那些折子,一本接着一本的批阅。 无关大事小事,每一本她都认真的批阅,这是一种态度问题。 认真处理朝政的女皇陛下丝毫不知道,某个男人正在暗中谋划着想要给她奉上一件大礼。 后来的后来,这份大礼也如愿的成了她心头的一抹朱砂。 但是现在,女皇陛下的心仍旧是冷硬无情的。 因为相月行刺楚玄,秦疏被女皇罚了鞭子,他受罚的时候苍茫宫的十二宫主就在一边看着,心惊胆战的看着乌黑柔韧的长鞭狠狠的落在他的身上,一鞭下去,鲜血淋漓。 这个清冷淡漠的男人,拿自己以身示范,杀鸡儆猴,警告十二宫的人规行矩步,不得生出半分不该有的心思。 身上的中衣在鞭子下碎成了一条一条,鲜血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染红了脚下的地面,但是秦疏脊背仍旧挺直,脸色也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平静,只是脸色微微苍白了些许。 这样的他,让苍茫宫的一众人几乎不敢直视。 三十鞭毕,没等人解开他手上的束缚,秦疏反手捏碎了吊着他双手的锁链,坚硬的铁链在他手下碎成了渣渣,落在地面的时候,清脆的声音是空寂的大殿内唯一的声响。 众人心都颤了颤。 殿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理智了…… 面色平静的看着众人,秦疏淡淡的开口:“知道本宫为什么会被陛下责罚么?” “……” 没有人敢说话! 所有的人、不管是谁,在对上他视线的一刹那都不由自主的移开了目光,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知道,不仅仅是因为相月被人杀害在苍茫宫的影卫训练营里,更是因为相月派人截杀女皇陛下亲自任命的沧州知州。 这么想着,就听见秦疏平静而又沉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罚本宫御下不严。” 众人硬生生的打了个哆嗦。 御下不严。 这样的叫御下不严,陛下是想看着眼前这位殿下整死他们吗? 秦疏嘴角微勾,笑容苍白却显得冷酷:“虽然连坐之罪素来没什么道理可讲,但是无缘无故被打的这么惨,本宫心里挺不平衡的。” 众人齐齐跪下。 以十二宫之主为首,所有人,俱是冷汗沁了满身。 仿佛在他们面前的人,不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绝世佳公子,而是一个自地狱而来的索命死神。 第四十六章:强弩之末 只有苍茫宫的人,才能确切的感受这个男人的森冷无情,全天下也唯有女皇陛下一个人才能看到他温顺谦和的那一面。 “本宫心里不平衡了,就喜欢拉着旁人和本宫一块儿不平衡。” 秦疏垂眸看着他们:“所以啊,千万别让本宫抓到你们的把柄,否则的话,你们就可以见识到苍茫宫的全部黑暗了。” 十二宫的人,脸色都白了。 但凡有点地位的人,基本上手上多多少少都会不怎么干净,真要查的话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这个时候真的被查出来点什么,不管真假他们都会遭殃。 殿下心里不痛快了,肯定先收拾了他们再说。 未审先罚,素来都是苍茫宫的行事准则。 秦疏垂眸:“容华。” 被唤作容华的男子俯身行礼:“属下在。” “沧州可有消息过来?” 容华恭敬开口:“回殿下,没有。” 身为新任的相月宫之主,容华当属秦疏心腹之列,当然知道他时时刻刻在关注着那边的消息:“属下派了密探过去,如无意外,三日后应当会有消息传回来。” 秦疏点了点头:“楚玄到哪里了?” “同州。” 秦疏皱了皱眉,同州与沧州相距千里,楚玄的速度怎么会那么慢? 瞥了一眼眼前跪着的众人,秦疏淡淡开口:“都退下吧,相月之事若是再发生,你们也不必再来见本宫了,直接自裁说不定还死的痛快点。” 众人低头。 秦疏垂眸淡道:“都散了。”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唯有容华留了下来,看着站在原地的秦疏迟疑了片刻,然后取来他的外袍披在他身上:“主子。” 秦疏身子一晃,扶着他的手才勉强撑着。 “怎么看出来的?” 知道秦疏是在问怎么看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容华抿了抿唇,语气担忧:“主子再这样下去,只怕难以活到三十岁。” 秦疏瞥了他一眼:“扶本宫回去。” 身上外伤很疼,可是,比这些伤口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体内汹涌而至的暗伤,体内的真气不动也疼,动了更疼。 女皇陛下大概不知道,他每一次受罚给他带来的除了刻骨铭心的疼痛以外,还有这副身体日复一日加重的伤势,那是绝大多数影卫都逃不开的、生死边缘刀口舔血对身体造成的戕害。 苍茫宫的影卫,没有长寿之人,而他的身体常年受到各种伤害,比其他人更糟糕。 但他能忍! 只要不死,对他来说就算不得什么。 回了寝宫,容华小心翼翼的除去他身上破损的衣衫,又取来伤药给他包扎伤口。 白皙的脊背线条流畅,上面纵横交错着一道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苍茫宫的责罚,向来都是要见血的。 容华抿着唇替他上药,一言不发。 若是他现在对女皇陛下有一点点不满的情绪流露出来,眼前伤重虚弱的主子能活活扒了他的皮。 可是,陛下那样尊贵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主子承受了多少。 心底的郁浊之气一点点滋生,又一点点被他强压下去。主子对女皇忠心耿耿,他就不能对女皇生出任何悖逆的情绪,不然,主子肯会毫不犹豫的要了他的命。 第四十七章:院首大人 药物敷在伤口处,清凉的感觉让背后火辣辣的疼痛都消退了许多,秦疏突然就想起那时陛下拂过他手上伤痕的那只手,白皙细腻,像是温柔的春水,拂去了他所有的痛苦不适。 可是痛苦都是陛下赐下的,雷霆也好,雨露也罢,陛下赐下的,他就只能受着。 “容华,去传御医。” 秦疏疲惫的阖上了眼眸,沉默的趴伏在软榻上,身上宽松的寝衣染上了零星的血迹,看上去竟是从未有过的虚弱。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容华微愣,但还是听话的出去传令。 他并不觉得主子是信不过自己的医术,主子要传御医,肯定有主子的道理。 领命而去的容华断然不会想到,苍茫宫传御医,会给御医院造成多大的轰动。 毕竟苍茫宫会医术的人不少,不说让他们去诊治一些疑难杂症,至少看一些普通的小病小伤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今天,从来没有传召过御医的苍茫宫主居然亲自下令召御医,惊得御医院的院首都亲自去了一趟苍茫宫,结果却发现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这位在外人看来一向坚不可摧的殿下因为外伤而发了高热。 年迈的院首想都不用想他这一身的伤哪儿来的,除了陛下的意思,谁还能把他给折腾成这个样子? 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的人素来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以院首只是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给他开了几贴退热的药,对他的伤势没有半点要过问的意思。 但是还没有回御医院,院首大人就接到了女皇的诏令,想了想最近女皇陛下对这位殿下的态度,院首虽然不怎么明白两个人关系明明已经好转,为什么他还会被打成这样,但是医者仁心,院首大人觉得有必要让陛下知道这位殿下的身体状况。 在女皇陛下面前把秦疏的伤势往重了说,院首着重强调了一点……殿下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再这样下去就没几年活头了。 女皇搁下手中的朱笔,抬眸看着眼前看着仙风道骨其实是个老小孩一般的御医,淡淡开口:“老祖宗。” 院首大人一点儿也不怕她,虽然他是一个小小的御医院院首,但实际上他在皇族辈分极高。 凑到御案前,院首大人双手撑着书案托着下巴看着她,眨巴眨巴眼说道:“小清儿,你这样是不对的,自己的男人就应该宠着,你看谁家像你一样隔三差五的拿鞭子把人家抽一顿的?有吗?没有的对吧!” 女皇陛下叹了口气:“老祖宗,御医院好玩吗?” 老人家一听见这个玩字顿时就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 “我老人家是在干正事好吗?辛辛苦苦的帮你调教那帮人的医术,不感激也就算了,还敢污蔑我老人家,小清儿我和你说,现在的人医术都太差了,想当年……” 陛下对他经常性的维持不住形象似乎很习以为常,从容淡定的打断了他的话:“老祖宗,影卫在鹿吴山脉发现了一种通体雪白的花,有点像您说的梦兰花,但是他们……” 第四十八章:四处看看 “在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瞬间收住话,顾清漪看着几乎凑到自己眼前的人,无奈的开口:“他们没有带回来。” “小清儿,你怎么不让他们带回来呢?你知不知道我老人家找这种花找了多久?你……” 顾清漪无奈的安抚:“老祖宗,他们的任务也不是出去采药啊,他们也是偶然发现的。” 老人一顿,随即软了语气:“小清儿~~” 女皇陛下淡淡一笑:“老祖宗想去那里?” 院首大人点了点头:“我保证让他们跟着,绝对不会把他们甩开。” 女皇陛下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犹豫的看着他。 院首大人举着手发誓,目光诚恳:“我保证” 皇族出身的院首大人武功独步天下,每次出宫都把影卫甩的远远的,出了皇宫就基本上抓不到人,一度让连着几代皇帝都苦恼不已。 不说把人抓回来,你好歹也让人跟着吧!衣食住行也得让人伺候着吧!偏偏每一次跟都跟不上,出了宫就如同鱼入大海鸟入山林一样死活找不到人,每一次偷偷摸摸的溜出宫都让人头痛不已。 这还是长辈,喜欢全天下到处溜达的长辈,管不得说不得,重话都不能有一句。 这位长辈还辈分极高,是整个皇族的宝贝疙瘩,损伤了半点对于大焱皇族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大焱皇族几代帝王,也唯有现在的女皇陛下和前皇后,现在的皇太后才能让他安分几天。 陛下皱着眉头,一副就算他发誓也不相信的模样:“不然我还是想办法让他们带回来?” 老人家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他看着长大的女皇陛下,虽然看起来好说话,但其实说出的话就绝不会再改口。 在她拒绝之前,院首大人说话了:“这样吧,若是我甩开了影卫,以后我老人家就安安分分的待在宫里哪儿也不去怎么样?” 女皇陛下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既然老祖宗都这样说了,我哪有不信的道理。” “鹿吴山脉以南是咱们的玄武王城,玄武王城年后为太妃庆祝生辰,城里会很热闹,不仅有拍卖会,黑市里面还有许多好玩的,老祖宗可以去看看。” 院首大人隐约觉得女皇陛下的态度不太对劲,好像……太热情了啊?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介绍的这么详细,她是想让自己在玄武王城多留会儿? 不过……黑市和拍卖会? “怎么我以前不知道?” 院首大人狐疑的开口。 “近几年才办的,隔得太远了,而且,谁敢在老祖宗面前说?” 有好玩的居然敢不让他知道? 老人家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你你……你简直太过分了你,这么多人居然瞒着老头子我一个人,你们……你们……” 陛下微笑:“所以老祖宗可以去找那种花,然后可以在玄武王城里四处看看,然后……白虎王拟了个折子想要与西域那边开展商贸往来,折子早就递了上来,年后就可以在白虎王封地看见那些金发碧眼的西域人了,再过来一段时间沧州十里桃林盛开,等到天气好点青州药王谷会有漫山遍野的百花齐放……只要老祖宗不甩开影卫,他们知道哪里最好玩,嗯……好东西最多。” 女皇陛下连路线都给他规划好了…… 第四十九章:忽悠出宫 也真是难为女皇陛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了。 老人家考虑了一下。 只要不甩开那群影子,他就可以走遍全天下,不会有人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让他回来,不用担心没银子用,也不用想方设法的避开苍茫宫遍布天下的暗探。 光明正大的走遍全天下! “成交。” 陛下微微一笑:“老祖宗出宫的时候他们会跟着,记得说话算话啊!” 院首大人信誓旦旦:“我老人家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陛下失笑:“嗯,放心。” 一个超出所有人预想的大杀器,就此被女皇陛下忽悠出了宫。 而这起因,是因为鹿吴山脉里一株罕为人知的植物。 该达到的目的达到了,陛下再一次提笔批阅奏折。 仿佛苍茫宫里男人的伤情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也的确不必放在心上,毕竟三十鞭子也不会造成什么很严重的伤势,顶多也就是疼上一段时间罢了。 顾清漪觉得有必要让他长长记性。 但是那句没几年活头了却悄无声息的烙在了她的心上。 陛下显然忘了她以前是怎么对待他的。 看着眼前所剩不多的奏折,女皇陛下的心里隐约有点不太平静了。 陛下有点烦躁。 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安。 批完最后一本折子,顾清漪扔了手中的朱笔,沉稳冷静的起身走到门口,语调仍旧平稳:“摆驾苍茫宫。” 践踏着白茫茫的雪地,御驾再一次来到了苍茫宫。 顾清漪走进寝宫,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趴在软榻上的男人,一身单薄的白色寝衣,背后血迹斑驳,呼吸微弱,脸色也是不正常的潮红……陛下的眼里隐约有着风暴在酝酿。 缓步上前,玉指轻轻搭上他的腕脉,顾清漪脸色微变,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输了点真气给他。 但是输入他体内的真气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反应。 女皇陛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个男人的身体已经破败到了如此程度。 蹲在他身边,抬眸看着他,顾清漪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开口:“影。” 四周寂静无声,但是空气里传来的一些极细微的波动。 “召问寒进宫。” “是。” 低低的应承声响了起来,随即有一道人影领命而去。 顾清漪看着眼前的男人,重生一世,她一直都知道秦疏身体不好,才会一开始就想到要把问寒召回来,可她没想到他的身体会这么差。 差到了,虚不受补的地步了。 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当真是承受不住半点儿伤痛了。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发热的男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朦胧的看见一袭紫色的身影,喃喃开口:“陛下……” 烧成这样还能认出她来,顾清漪看着男人微弱的呼吸,指尖流光汇聚,明灭不定,最终不知道是在顾及什么,又彻底的消散在了空中。 她现在不能用那样的方法给他疗伤。 强行修成了卷轴之上的心法,她现在掌握的并不好,速成的方法治疗他这一身的伤,若是失控了,秦疏这辈子都别想再动半点武力。 这对苍茫宫的主人来说,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沉重打击。 第五十章:烧糊涂了 还是用汤药慢慢调理好了。 冰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秦疏清醒了许多,额上冷冰冰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贴近,迟钝的想了想,秦疏伸手牵过她的手贴在了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顾清漪:“……” 果然是烧糊涂了。 “你身边伺候的人呢?” 秦疏抬眸看着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顾清漪难得的生出了点无奈的情绪。 对着一个伤重意识不清的病人她能怎么办? 秦疏看着她半天,觉得她似乎是在苦恼,迟疑的说道:“我……臣睡一觉就好了。” 很好,还知道要自称臣。 顾清漪淡淡开口:“松手。” 男人看着她,缓缓松开了手。 一言不发的保持沉默,唯独没什么神采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丝委屈的神色。 顾清漪:“……” 女皇陛下眉梢微动,突然想把他这个样子画下来给他看看。 清醒的时候,这个男人沉默,理智,强大而稳重,就算在自己身边收敛了锋芒,他也依旧是外人眼里坚不可摧的殿下,又何曾流露出来过这样委屈的神情? 顾清漪拧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温热湿润的帕子贴近脸上,秦疏抗拒的转头避开,不肯让她擦拭。 顾清漪:“不准动。” 男人顿住,半晌,又委委屈屈的把自己的脸送过来,任由她擦拭。 难受! 痛! 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秦疏伸手攀着她的手臂,轻轻的抓住她身上华服,力道不大,似乎潜意识里一直就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他能冒犯的。 想要抓住,却又怕冒犯了她,惹得她震怒。 他喜欢她,从少年时期一直到如今。 可是她是他的君王,爱上自己的君王,这条路,注定坎坷艰难。 简单的擦了擦他身上的汗水,顾清漪又给他倒了杯水,凑到他的唇边喂他喝下。 女皇陛下平生第一次伺候人,倒也做的有模有样的。 秦疏乖乖的低头喝水,茶水清冽甘甜,他越喝越渴,越喝越渴,可是小小的茶杯盛的水并不多,不过须臾便见了底。 他抬头,看着顾清漪:“……” 目光明晃晃的写着“我还想喝”这四个大字。 顾清漪嘴角微勾,觉得他这样子简直是太可爱了。 呆呆傻傻的。 真的好可爱…… 陛下揉了揉他的头,在男人不情不愿的目光下取来被子给他盖上,横竖软榻足够宽大,睡这里也没事。 昏昏沉沉的,秦疏又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身子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剧烈的疼痛中,一半是火一半是冰,冷热交替之下,似乎一直有人拿着温暖的帕子擦拭他额上的冷汗。 秦疏彻底陷入了沉睡。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却不敢相信,可是普天之下唯有一个人能让他不设防备的安心入睡,哪怕那个人掌握着他的生死。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外伤而引发高热。 同样也意味着他的身体亏损的真的很严重,严重到,一次小小的刑伤就能让他失去所有的自保之力。 第五十一章:功力被封 秦疏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大亮。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棱照进了寝宫,连着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天色放晴,秦疏怔怔的看着,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也的确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 完全陌生的宫殿,不是苍茫宫,更不是女皇陛下的寝宫。 他起身走了出去,寂静无声的院子里,一个布衣男子蹲在一棵龙血树前,手里拿着一把快刀采集树的木质部,秦疏一愣,沉默的看着他的动作。 许久,收集了足够的紫红色木质,男子起身,转身看着他:“殿下看来恢复的不错。” 秦疏眼眸微眯,没有说话。 男子小心翼翼的收好手里的东西,屈膝半跪于地,嗓音平淡:“属下问寒,楚国神医谷谷主,参见殿下。” 神医谷。 秦疏倚着门,脸色仍旧是苍白无力的:“本宫怎么不知道,神医谷何时也向苍茫宫效力了?” “神医谷效忠的不是苍茫宫。”问寒脸色平静:“而是大焱的女皇陛下。” 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的男人沉默的跪在地上,没有被叫起也没什么反应,秦疏也没有无聊到去为难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里是哪里?” “御药司。” 难怪他从来没有见过这里,秦疏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淡淡开口:“不必多礼。” 问寒起身。 “女皇陛下在哪里。” “御花园。” 秦疏举步朝着御花园而去。 御花园在皇宫东面,苍茫宫在西北,御药司在东南临近御花园的地方,与御花园浑然一体,就连屋子也是那种很精致的木屋,无数密密麻麻的藤蔓沿着墙壁攀爬而上,美丽自然的与皇宫格格不入。 也难为陛下大老远的还把他给弄到这里来。 远远的就看见那个一身紫色常服的少女端坐在水榭中,秦疏嘴角微抿,压下那一抹笑意,在距她不远处恭敬参拜:“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顾清漪看着眼前似乎又活蹦乱跳的人,皱了皱眉,沉默的看着他。 许久,她放下手中的书,平静的开口:“过来。” 秦疏听话的起身到她身边。 顾清漪拉着他的手,抬眸看了他一眼,动作微顿,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飞快的在他周身要穴连点数下。 秦疏的脸色,骤然惨白。 体内的真气迅速消逝,一点一点的,感觉不到内力的存在,秦疏惊慌的伸手搭上自己的腕脉,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脱力般的瘫软在地上,顾清漪眼疾手快的伸手捞起他,由着他软倒在自己身上。 对上男人隐约透着绝望的目光,女皇陛下沉静的开口解释道:“你暂时不可以动武,所以朕把你的功力暂且封住了。” 秦疏愣愣的听着,沉默了许久,似乎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空荡荡的气海让他不安到了极点,全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他……他还以为陛下废了他的武功。 “真的……只是封住?” 女皇点了点头。 许久,秦疏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陛下可以……先说清楚,然后再动手的。” 女皇皱了皱眉。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朕下次注意。” 第五十二章:连喝一月 秦疏:“……” 秦疏苦笑,他一点儿也不想有下次,真是要被陛下吓死了。 骤然失了功力,似乎连站起来都要花费他全身的力气,秦疏借着女皇的力道坐在软榻上,抬眸看着她,脸色依旧苍白。 陛下皱眉。 “你的身体很不好。” 这只是一个陈述,不带一丝感情的陈述。 秦疏抿了抿唇:“陛下,苍茫宫不需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宫主。” 女皇陛下淡淡的看着他:“所以你是想朕废了你的宫主之位?” 秦疏脸色更加苍白,素来冷冽的气势在女皇陛下面前溃不成军。 顾清漪看着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从未有过的虚弱模样,心中有小小的一个角落悄悄坍塌。 早知道几十鞭子会把他的旧伤都给引出来,她就是饶了他又如何?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把他抽一顿不可。 然而,她也应该庆幸在此时爆发了出来,他的身体还有调养的余地,若是再拖下去,只怕调理起来更艰难。 僵持着不说话的时候,问寒亲自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恭敬的行礼:“主子,殿下的药好了。” 顾清漪看了秦疏一眼,微微抬手。 问寒会意,端着托盘将药送到了陛下的手边。 女皇陛下亲自端着递给了秦疏:“喝了。” 秦疏脸色几不可察的变了变。 看着那碗黑乎乎的闻一闻都觉得苦的要命的药,秦疏头皮发麻,居然破天荒的有了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领罚的时候都没有过这种想法。 看了看女皇陛下的脸色,秦疏迟疑的看着那碗药,犹豫了半晌,终于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霎时间在口腔蔓延,秦疏咬牙忍着不说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吐出来。 若不是实在伤的重了,他是绝对不会喝药的。 女皇陛下嘴角弯了弯,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几颗小小的糖丸。 秦疏来不及诧异女皇陛下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连忙伸手捏了一颗送到嘴里,这才稍稍冲淡了一点嘴里苦涩的味道。 这药苦的他脸都扭曲了。 问寒没什么情绪的眼底笑意一晃而逝,几不可察。 苍茫宫主,和传说中的差别很大。 尤其是在主子面前,简直是形象全无。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放心,若是这个人有朝一日背叛了主子,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 看他缓了过来,女皇陛下没什么同情心的开口:“这个药你至少得连着喝一个月,一个月后换个方子。” 秦疏脸色微僵,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一个月啊! 这对他来说简直算得上是酷刑了,喝一次都痛苦,更何况要连着喝那么久。 但陛下都发话了,他哪有拒绝的余地?更不用说这个药本来就是为了给他调养身子的。 顾清漪很满意他的听话,她勾起他鬓边一缕长发在指间缠了缠,淡淡开口:“你乖乖喝药,一个月后朕让问寒给你换成药膳,就免了喝那种汤药了。” 秦疏嘴角一抽,这种哄孩子的语气…… 第五十三章:心软纵容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女皇陛下都发话了,他肯定是要喝的。 “这段时间问寒会留在宫里,专门负责给你调养身体,你的武功只是暂时封住,若是让朕知道你不遵医嘱,朕就干脆把你那一身武功废了。” 秦疏垂眸,无比温顺的开口说道:“臣不敢。” 太温顺了。 问寒看着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听说过的完全不一样,如此温顺谦恭的模样,与外界的传言截然相反。 像是一个是冰,一个是水。 一个寒冷凛冽,一个柔顺静谧。 可是主子这性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把一块冰化为绕指柔的样子。 问寒打量着这个温顺的男人,想到他一身的伤,不动声色的垂眸。 主子很多时候其实也是挺狠心的。 “日后三天给他请一次脉。”主子的声音悠悠的传过来,“需要什么药你也只管说,自会有人为你办到。” “是。” “尽快把药配出来,你先退下吧。” 问寒松了口气,领命退了出去。 水榭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秦疏试着起身,却发现全身提不起一点力气,颇为无奈的看着女皇:“……陛下。” 他总不能在这里等着陛下来伺候他吧! 顾清漪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习惯就好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习惯。 秦疏试着攥紧拳头,然而自己提剑的手却使不上一点力道,抿了抿唇,秦疏顿时沉默了下来。 女皇陛下转头看着他,嘴角笑意隐隐:“若是当真废了你的武功,这会儿岂不是得卧床不起?” 秦疏抿唇,眸色暗了暗。 突兀的,他动了动身子,俯身枕着陛下的腿趴着。 顾清漪身子一僵,低头看着这个放肆的男人,微默了一会儿,也就随着他去了。 看在他是个伤患的份上,就不要和他计较那么多了吧。 陛下没有看到,背对着她的男人,嘴角悄悄扬起了一抹笑容,有点得意,又似乎很愉悦。 绷紧的脊背,也悄悄地松懈下来。 顾清漪想不到这个温顺谦恭的男人,胆子到底有多大。 她也绝对想不到,他的心,到底多狠。 更不会想到,这一场发热,本就是男人有意为之,放任自己身体虚弱的唯一的目的,只不过想让对自己态度软化的女皇陛下,心更软。 女皇陛下心软了,才会对他有更多的纵容。 这个方法并不高明,却是他能够想出来的最稳妥的方法。 至于效果么…… 就凭他现在趴在陛下的腿上陛下也没说什么就能看的出来。 陛下一只手拿着一本诗集,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男人乌黑柔顺的长发,偶尔有几缕发丝从指间穿过,对于他而言都是一场温柔的折磨。 像是有微弱的电流从发根直到发梢,整个头皮都酥酥麻麻的,舒服的他直想叹气。 但是秦疏不会忘记,他现在没了武功心情不好,加上身上外伤内伤都很严重,他现在是绝对绝对不会有心情想其他事情的。 秦疏沉默的趴着,不知不觉的就有点儿昏昏欲睡了。 没过多久,干脆枕着陛下的腿睡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来此目的 女皇陛下面不改色的收回手,又拿过屏风上的狐裘裹在男人身上,继续看书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里气氛和睦,相处愉快,另一方面,昭国的太子殿下和公主收到了女皇的回复,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 三日后。 他们要等三天才能见到大焱的皇帝。 这也意味着,他们被晾在这三天。 打发了回复的人,君无彦坐在椅子上,抬眸看着不远处青衣温婉的少女:“琳儿。” 青衣少女脸上蒙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眼眸盈盈剪水,沉静温柔。如云乌发仅用一根碧玉发簪松松挽起,亭亭玉立,清丽可人。 “皇兄,焱国的皇帝陛下既然已经承诺了见我们,我们等着便是。” “皇帝陛下是不是不想见我们?” 少女摇了摇头:“正所谓君心难测,我也不知道焱国皇帝的意思。” 君无彦皱眉:“焱国的皇帝陛下这是刻意冷着我们?” 少女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抬眸看着自家妹妹,君无彦纠结极了:“琳儿,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他的妹妹,总感觉和在宫里时气场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少女轻叹:“皇兄,事已至此,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君无彦:“……”他知道啊! 就是想和自己妹妹说一下不行么? “我是担心……” “已经晚了。”少女看着远处的天空,周身沉静的气质完全不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事实上,皇帝陛下还愿意见我们我已经很意外了。” 君无彦突然心中一跳,不详的预感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父皇……并不希望我们回去。” 君无彦骤然变了脸色。 “琳儿……” 少女微微一笑:“母后说,我们完成了任务,她的地位才能稳固,可是我并不想完成任务。” 缓步行至窗前,少女回头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 “皇兄,我们是母后固宠的工具,是父皇野心的垫脚石,但是我并不满意这样的命运。” 窗前少女微微一笑,温婉如初:“父皇派来监视我们的人都死了,现在来焱国的使臣队伍里,一半是皇兄的心腹,另外一半是我的人。” 君无彦几乎要被她这一番话吓傻了。 他温婉可人的皇妹……这是被人下降头了吗? 琳儿常年待在宫里,究竟是哪里来的人啊? 她居然派人杀了那些人?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什么时候死的他都不知道,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 这…… “皇兄,我来大焱只有一个目的,但是那个目的皇兄暂时不需要知道。” 少女眼眸明亮,沉静的眸子里藏着丝丝缕缕化不开的温柔和悲伤:“皇兄,焱国的白虎王,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攻下了檀国的都城了。” 檀国的命运改变了,那么那个人的命运,是不是也改变了呢? 君无彦终于撑不住了,走到她面前:“琳儿,你不会是想对焱国的白虎王做什么吧?我们现在可还在焱国的地盘上呢。你要冷静啊!” “当然不会。”少女白了他一眼,所有的情绪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皇兄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君无彦:“……” 君无彦嘴角一抽:“……是我的错。” 第五十五章:不要脸面 是我一直低估你了,现在发现了你的真面目才不得不把你往高了看…… 君无彦做梦都想不到,在宫里善良体贴的妹妹,来了大焱会变得这么剽悍。 就像是一朵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白花,然后突然有一天发现那其实是一朵很凶残的食人花…… 就说可怕不可怕吧! 要知道在昭国百姓的眼里,长乐公主君琳凰可是温柔善良最是仁慈不过的一位公主啊! 长乐公主仍旧看着窗外,对自家兄长的震撼呆滞没有半点要安抚的意思。 她想念那个男人了。 那个曾经与她隔着天堑的人,此刻终于和她在一座皇城里。 万般筹谋,无关天下江山,无关苍生百姓,她只是,为他而来。 她应该感谢上苍。 “我还以为你想对白虎王做点什么。” 长乐公主发现她皇兄的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回眸看了他一眼:“皇兄,焱国和咱们不一样,人家君是明君,臣是贤臣。臣妹这个时候折腾出点什么,能不能成功且不说,这完全就是找死的行为好么。” 君无彦:“……好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怎么听出了遗憾的味道呢? 长乐公主狐疑的看着自家皇兄,大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皇兄这个相貌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 看着斯文俊秀,实则骨子里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比如说现在。 皇兄是在怂恿她对白虎王下手吗? 焱国的四方之王,可没一个好惹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对焱国的皇帝还那么心悦诚服,只可惜人都有犯傻的时候,焱国的皇帝也不例外。 爱情使人盲目,对于寻常男女而言盲目了也就盲目了,可是对于一个掌权者来说,这份盲目却是能要人命的。 “至于檀国……” 君无彦坐在椅子上,亲自给自己倒了杯水:“人家檀国不想纳贡了,苦果自然只能自己尝下去。琳儿,与咱们无关的事就不要多议论了……” 长乐公主看着自家皇兄,面纱下的脸面无表情。 人有时候还是可以不要那么在意脸面的,比如说她的皇兄此刻。 她点了点头:“皇兄说的有道理。” 不等君无彦说什么,她淡淡开口:“届时白虎王押送囚犯进京,结果檀国王招出来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皇兄说焱国皇帝的怒火会冲着谁?” 君无彦:“……” 君无彦叹了口气,他还是得好好谋划啊! 自己的妹妹就算很靠谱,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靠得住的,比如说她想撒手不理的时候。 昭国谁都知道长乐公主谋略无双,聪颖慧智,父皇却偏偏把她给派到焱国来,这下好了,祈祷她不会偏向焱国吧。 毕竟琳儿这性子虽然看着淡漠,却也不是个受世俗束缚的。 万一她看上了哪个男人,昭国要怎么办? 焱国人才已经够多了,再把妹妹拉过去,其他国家的掌权者得生生怄死。 这个时候的君太子当然不会知道,他某些方面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只不过他妹妹看上男人的时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早。 第五十六章:回不去了 君无彦抬眸看着自家妹妹:“不然咱们杀人灭口吧?” 长乐公主藏在面纱下的嘴角一抽:“皇兄是在说笑?” 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看着她,点了点头:“对啊,我就是在说笑。” 长乐公主:“……” 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副斯文败类的长相了。 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皇兄居然也可以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来…… 长乐公主彻底的无话可说了。 看着难得的晴朗天气,长乐公主敛眸想了想,最终下定决心:“皇兄,我出去走走。” 君无彦脸不变:“你要做什么?” 长乐公主沉默了许久,最后淡笑道:“去找一个人。” 看着自家皇兄还想说什么,长乐公主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他:“父皇下了密旨给康将军,皇兄不妨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做。” “密旨内容是什么?” 君无彦愣愣的接过,漫不经意的打开,原本以为顶多只是要留下长乐公主联姻的密旨,却在看到密旨内容的一刻彻底沉默了下来。 殿内气息一点一点的归于沉凝,君无彦握着那道密旨,修长的手指骨节发白:“咱们父皇还真是个‘明君’呢!” 明君二字,毫不掩饰的嘲讽。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皇兄,这是咱们的机会。” 君无彦冷冷道:“行事如此毫无底线,他简直枉为人父,为人君。” 长乐公主点头。 所以啊,送到手里的机会不要白不要啊! 与其便宜了那个女人,还不如拿来给她的那个男人建功立业对吧! 长乐公主心念一转,脑海里就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了。 只是这个计划,得见到了焱国的皇帝才能实行。 君无彦看着手中的这道圣旨,沉默了许久,怒火渐渐退去……早知道自己那父皇是个什么德行,他完全犯不上和他生气,不值得。 日子已经这么难了,又何必再与自己过不去呢? 只不过…… 他抬头:“焱国的皇帝是个断袖?” 长乐公主嘴角一抽:“皇兄到时候见到皇帝陛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君无彦冷冷的道:“他自己荒唐,还以为别人也和他一样荒唐么?” 长乐公主靠在窗台上:“如果皇兄被焱国的皇帝强行留了下来,昭国就有理由和焱国开战了。” 扣押昭国长皇子,昭国百姓敬仰的太子殿下,这是焱国理亏。 理亏的一方,底气难免不足,底气不足了,士气这种东西就不怎么好说了。 君无彦拧着眉:“也不知道焱国的皇帝性情如何,焱国百姓对他居然绝口不提,像是提一下都是亵渎一样,这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 长乐公主悠悠开口:“焱国法律规定,妄议帝王者,夷三族。这还是宇帝在位时颁布的法令。” “所以我们得回去。” “不。”长乐公主看着他:“我们不能回去。” 对着自家皇兄疑惑的目光,长乐公主冷静的道:“我们回不去了。” 君无彦没有说话。 “我们要做的是传消息回去,稳住外祖父和舅舅,绝不能让他们有把柄落在别人身上。还有,若是宫中召见,一律婉拒。我们绝对不能回去。” 君无彦看着自家妹妹,对上她冷静清冷的眼眸:“琳儿,你是想造反吗?” 第五十七章:如他所愿 长乐公主看着他:“若我说是呢?” 君无彦摇头:“我觉得不是。” 他看着自家妹妹,清丽的少女倚靠在窗台边上,温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从容,运筹帷幄。 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宠着的妹妹。 她再淡漠,再怎么万事不放心上,也不会有夺权的野心。 “琳儿,为什么你不担心檀国?” 长乐公主走到他身边,弯腰对上他的眸子:“皇兄,檀国……只不过是一颗无用的棋子罢了。对于焱国皇帝而言,他们连棋子都算不上,皇兄不需要把他们放在心上。” “焱国的皇帝,不会在意檀国的背叛,更不会把怒火发泄在我们身上。” “该担心的,是策反檀国的幕后主使,而那个人,与我们没有关系。” 君无彦沉默了半晌,不由得苦笑——他还不如自己的妹妹狠心。 “至于咱们父皇的那道密旨,如他所愿好了。” 如他所愿,他们兄妹也留在焱国,不会再回去碍他的眼。 只是不知道,没有了皇兄,没有了外祖父和舅舅,昭国的朝堂上,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想要纳美人,想要享受朝臣百姓的赞誉,想要朝堂内外言出法随,令行禁止,她和皇兄都不会再插手半点。 他也不用担心外戚专权。 只不过不知道这样,昭国是会更强大……亦或者是逐步衰退。 “母后糊涂了一辈子,咱们指望不上她,皇兄,若是不想外祖父和舅舅家一家葬送,咱们总是得多多谋划的。心软,成不了大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君无彦沉默了许久,点头:“我这就修书一封给外祖父。” 长乐公主摇了摇头:“不急。” 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君无彦安慰道:“没关系,我派人送就好了。” 长乐公主无言,若是那么简单她早就送了,早就去…… 算了…… “皇兄听说过焱国的苍茫宫吗?” 君无彦表情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苍茫宫。 “所以焱国的帝王果然是断袖对吧?” 手握大权的苍茫宫主,可是焱国皇帝的男宠…… 说句实话,他一直觉得焱国的官制挺奇怪的,明面上看虽然和各国没什么差异,但实际上焱国似乎格外看重那些藏在江湖上的暗处势力,其他国家都重文轻武,唯独焱国文武并重,想参加科举还得先服一年的兵役…… 就这样那些文人居然没闹起来,还安安稳稳的一代代传了下来,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这样的制度。 真是……奇异的现象。 这要是在其他国家想要这么做,怕是会生乱子。 “皇兄你能不能想点正经的?” 君无彦抵唇轻咳一声:“好吧,我听说过。” “苍茫宫的人可以把消息传过去。” 君无彦叹息一声:“琳儿,你是想让焱国的皇帝陛下派人帮咱们送信吗?” 那目光赤裸裸的满满都是—— 醒醒吧!别做梦了! 长乐公主无语 这个法子是最稳妥的方法,但是……他们需要和焱国的皇帝陛下合作。 合作,他们就不能太弱势了。 他们需要筹码。 而这个筹码…… 长乐公主垂眸,嫣然浅笑,目光是从未有人得见的温柔纵容。 第五十八章:江山倾颓 她微微抬眸:“皇兄,焱国的白虎王最多还有半个月就会到帝都,外祖父和舅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事,所以我们可以等。” 等到焱国的皇帝处置了檀国,他们才有底气和她谈条件。 “白虎王……” 君无彦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认识?”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对,我认识。” 远在檀国的某个男人只觉得后背一冷,脊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左右看了看,似乎也没什么危险啊! 这熟悉的,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谁在算计他不成? 新承爵不久的白虎王拢了拢身上华贵的大氅,俯视着跪在校场的将士,昳丽的容颜染上了几分难得的肃杀。 要不是檀国折腾出这点事,他这会儿早就到帝都了,怎么还会整出这么些事儿。 连个年都不让人好过。 白虎王洛霆转身朝着皇宫正殿走过去,留下一句冷冷的话:“先这么跪着吧。” 身边副将恭敬应道:“是。” 宫城内外,三万拱卫皇城的士兵齐齐卸甲,俯首听命,正殿里,檀国皇室之人被押着跪在地上,昔日尊贵的皇族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俱是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 这是焱国的四方之王,镇守焱国四方的王者。 四王的存在,对于焱国周围的小国而言本就是一个威慑,他们是焱国帝王手中最最锋利的一把剑,所过之处,无往而不胜。 而如今,这把剑的剑锋指向了檀国。 檀国数百年的江山,就此倾颓。 空气中犹然残存着挥不去的血腥味,无论是王公贵族,亦或者是卑贱宫奴,此刻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命如草芥,卑微如浮萍。 亡国之奴! 疏冷不悦的眸光扫过地上的众人,洛霆拧着眉,语气不善:“檀国三公主呢?” 贴身侍卫时迁低头:“城破之时,三公主从城墙上跳了下去,殉……殉国了。” 洛霆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直看得他头皮发麻,又面无表情的转开视线。 洛川心虚不已:“主子……” 陛下的圣旨到的时候,主子接旨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跟着,清清楚楚的记得圣旨的内容,陛下要檀国皇族全部成员以阶下囚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现在……现在怎么都做不到了。 洛霆本就恶劣的心情顿时更加恶劣了,不能早早地去见陛下不说,连陛下吩咐的事情都做不好,那几个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他呢! 看着自家侍卫,白虎王大人面无表情:“葬了吧!” “可是……” “可是什么?”威武不凡的白虎王不耐烦了:“难不成本王还把她的尸体带去帝都?” 让她寻了死也就算了,再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他下半辈子就等着让其他三个人嘲笑死吧! 时迁不敢说话了。 “殉国的公主,整个檀国也就这么一个,倒是挺有骨气的,好好葬了,明日一早启程回去。” “是。” 时迁恭敬的应了,刚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他:“对了,主子,檀国的大皇子相貌生的极好,主子要不要看看?” 第五十九章:何罪之有 洛霆:“……本王对男人没兴趣。”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洛霆觉得他这段日子真的是诸事不顺。 他一个男人,做什么要去关心另一个男人生的美不美? 檀国的王子长得是丑是美关他什么事? 自家属下真的是太蠢太糟心了。 怎么就不能向司卓远的人学学呢? 看看人家的属下多干练多果决,再不行学学人家玄武王的人,沉默一点少说点话不好吗? 时迁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家主子没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又道:“陛下那里……” 哦! 于是洛霆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可以把这个美人献给陛下,说不定陛下就龙心大悦呢! “献给陛下?” 时迁:“是。” 洛霆笑的温柔:“你是担心苍茫宫的那位削不死你家主子是吧?” 时迁:“……” 殿下这么小气的吗? 给陛下献美人,被那个男人知道了他肯定不会说什么,在陛下面前甚至还会温顺的说一句您高兴就好,可是私底下…… 洛霆呵呵哒…… 他白虎王封地太太平平了几十年,平日里小偷小摸的窃贼都少见,可不想平白无故的生出什么事端来。 “滚吧。” 洛霆挥了挥手,很是不耐烦的把人赶走了。 对上自家心情不爽的主子,时迁麻利的滚了…… 淡漠的眸光扫了一眼跪伏的众人,洛霆缓步朝着殿阶走去,然后,在其中一个玉色的人影面前停了下来:“你,抬头。” 安静的殿内,一瞬间落针可闻。 洛霆眉目疏冷,神色不动如山。 侍卫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喝令,却见那男子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一张俊美妖娆的容颜,精致秀丽,宛如上天精雕细琢而成。 一双凤眼妖媚潋滟,若是生在女子身上当的上是倾城绝色,可如今生在男子身上,却是风流妖异,魅惑天成。 这个男子,如妖孽一般惑人。 洛霆嗤笑:“果然是绝色。” 男子脸色,瞬间惨白。 眼眸微垂,他强忍着心头的不安忐忑开口:“敢问王爷,檀国何罪之有?” 洛霆敛了神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臣,这个罪名可足够?” “檀国从未有过不臣之心,王爷这是在污蔑。” “哦。”洛霆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你对陛下的旨意似乎有很大意见?” 言下之意,这是焱国皇帝陛下的意思,雷霆雨露你们也只能受着。 男子无言以对。 有意见就是不臣,没意见就是默认了檀国不臣的罪名,左右都不对,他怎么也没想到只不过短短两句话就让自己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 白虎王此话,太过刁钻。 “瑾年不敢,檀国从未有过不臣之心,请王爷明察。” 洛霆淡道:“你可以去和陛下解释。” 覃瑾年脸色微变。 一旦被押解进入焱国都城,檀国亡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焱国的皇帝陛下断然不可能再把他们放回来,继续做檀国的王。 可是此时,面对着绝对强势的白虎王,他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也没有辩驳的机会。 “带下去。” 第六十章:萧条州城 白虎王奉旨讨伐檀国的时候,大焱西南沧州城外的密林里,楚玄看着远方的那座城池,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他的身后,苍茫宫影卫的影卫首领沉默的站着,很少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怒意。 大焱西南的沧州城,毗邻南诏,往东是朱雀王封地,往北是白虎王封地,位置极其险要,更是沟通三方的边关要塞,按理说,这样重要的一座城池,应当是一副繁华热闹的景象。 可是眼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几乎已经是一座死城。 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城门处的守卫也不见踪影,大雪席卷着落叶,萧条瑟索,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一些老幼妇孺,竟然见不到一个青壮年。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楚玄猜想了无数和沧州的状况,却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么幅模样。 “说吧。” 即便是如楚玄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语气也不由自主的染上了怒极之下的冷意。 影卫首领在他身后,语气平板无波的说着他们这些日子查到的情报,为了这些情报,他们还刻意在同州停留了许多天。 “三年前沧州就陆续有成年男子失踪,首先失踪的都是城外一些农家子,他们无权无势,失踪了也没有人会刻意追查,就算是有家人报官的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后来失踪的人多了起来,引起了沧州下属几个县的县令注意,这才开始查了起来。” “他们查到了沧州城里有人专门拐卖这些青壮年男子,只隐约查到他们似乎是被卖去做苦力,剩下的查不出来了,于是上报到知州那里,六个县的县令,因为办事不利被下狱。” 楚玄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六个县令,不用想就是那些去查了的县令了。 “一年前,沧州城被一支不知名的军队攻下,城里的青壮年男子全部被带走,只剩下了一些老幼妇孺,就如同大人如今见到的。” “沧州地界,所有试图往外传递消息的人,悉数被杀。如今的沧州,还处于那支神秘军队的控制之下。” 楚玄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眸看着远方萧条迟暮的城池,眼底冰冷无情。 “那只军队的来处可查清楚了?” 影卫首领低头道:“只查到统帅是一个女子。” “人数呢?” 他微微侧头,看着身后沉默的不说话的时候像个哑巴的男人:“人数有多少没有查出来?” “没有。” 影卫首领声音平稳:“人数有数万,具体多少没有查出来。” 楚玄沉默了许久,转身往山下而去。 “大人?” 楚玄淡然道:“沧州附近两座城池,同州和青州,沧州如今这个模样,另外两州居然没人发现?” 这个问题,影卫首领没法回答他。 楚玄蓦然轻笑:“南方官场如此混乱,也难怪陛下要把我派过来了。” 可是,派他过来,他的手上除了圣旨和身边保护他安危的影卫,没有任何其他可以制衡这暗中危险的手段。 第六十一章:深山医女 影卫首领淡然道:“陛下的旨意,必要时刻,大人可以调动南部兵马。” 楚玄侧目看他:“南部?” 点头:“大人可以去找朱雀王。” 楚玄没有说话。 走了片刻,影卫首领又开口:“大人若是需要调动苍茫宫的势力,可以找属下。” 楚玄:“……” 楚玄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陛下是不是知道这是谁干的?” 事事都给他安排的如此妥当,他很怀疑陛下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陛下只是猜测。”男人道:“大体知道是哪一方势力干的,不过陛下说,大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分食。” 楚玄嘴角一抽。 好吧!大焱是一块肥肉,的确是谁都想来分食。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 真要落实到行动上……至今还没有人能攻克大焱哪怕是一寸的疆土。 沿着山间小路一路而下,素来波澜不惊的楚玄头一次有了郁闷的情绪,这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糟糕到,当他看见路边上有人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暴躁了。 清澈的眸底染上阴郁,楚玄冰冷冷的看着身后的人:“沧州虽偏远,但应当还是在朱雀王封地范围吧?” 男人:“是。” “别告诉我这姑娘是个意外。” 影卫首领扫了一眼路旁昏迷不醒的姑娘,语调平稳的没有丝毫变化:“大概是……累晕了吧!” 毕竟这里已经算得上是深山老林里了,不是所有的姑娘都有他们这样的身手的。 楚玄冷冷一笑:“深山老林里能有姑娘累晕了?是日子过不下去要来这种鬼地方找吃的不成?” 封地臣民日子要过成这样,那朱雀王还真是失职。 男人上前查看了一番,一边回道:“这姑娘似乎是个医女,有点脱力了。” 脱力昏迷。 医女,合情合理的身份。 出现在深山里也说得过去。 楚玄没有说话。 就算是个医女,哪家舍得让一个女孩儿孤身一人进深山采药,都不会担心这姑娘的安全的吗? 更何况,他可没忘记,控制沧州的那个统帅是个女子。 这姑娘出现的太过巧合了。 “要带着走吗?” 楚玄沉默的看着这个姑娘,一身粗布麻衣,但是姿色容颜绝不会是普通的女子能够拥有的,看着,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 楚玄嘴角扯了扯:“原地休息吧。” 于是男人明白了,这是要等这位姑娘醒过来。 一声令下,影卫纷纷隐去踪迹,留下三五人原地扎营,生火做饭。 楚玄手里拿着根棍子,在众多影卫诧异的目光中拨了拨柴堆,利落的生了一堆火。 然后拿棍子串了一只野山鸡开始烤。 众影卫:“……” 这年头的世家公子都是这样上的了朝堂入得了厨房的吗? 虽然一路上这位大人也没怎么需要他们照料,和其他养尊处优的贵公子都不一样,但他们真的是第一次发现,这位公子还会烤肉。 这完全能够养活自己啊! 完全不需要他们啊! 果真不愧是殿下的朋友,和殿下一样厉害! 出自苍茫宫的影卫看着楚玄的目光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丝钦佩。 第六十二章:苏合香树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楚玄抬头施舍了他们一眼,语气淡淡:“今晚我们歇在山上。” 男人的语气头一次染上了恭敬:“是,公子。” 楚玄:“……” 楚玄瞥了一眼他们捡到的姑娘,嘴角微弯。 他喜欢聪明人。 宓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目光正好对上了跳跃燃烧的火光,以及火旁眉目疏朗的俊挺男人,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桶凉水顿时清醒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 嗯? 楚玄挑眉,这姑娘第一反应居然是戒备? “救命恩人。” 宓妍眸色一冷,站了起来。 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宓妍冷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头晕晕沉沉的,身上仍旧使不出什么力气来,宓妍看着火堆旁烤肉的男人,动作优雅,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沧州的水土养不出这样的男人。 “深山。”楚玄言简意赅:“我们可没有挪动过姑娘。” 没有移动过她,就更不可能凭空把她挪到另一个地方了。 宓妍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她身上衣着的确是完整的,位置也仍旧是她昏迷前的地方。 这个人真实诚。 “救命之恩,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楚玄沉默。 往烤的肉上撒了一点小茴香粉,再滴上几滴浅碧的汁液。楚玄将烤肉递给她:“我的人说姑娘是力竭昏迷,姑娘不妨留下来吃点东西再离开。” 力竭。 倒不如说是饿晕的。 宓妍犹豫了一瞬,很快伸手接了过来。 她现在的确没办法自己去找吃的。 “多谢。” 楚玄嘴角微扬。 “姑娘会医?” 宓妍点了点头:“略懂。” 她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正如楚玄没有问她怎么会一个人昏迷在这山野里一样。 “听闻沧州城外密林里生长着一种名为苏合香的树,不知道姑娘认不认识?” “你找苏合香做什么?” 楚玄语气微黯:“家父病重,神医谷的大夫说唯有苏合油入药才可以治,我托人打听过,据说沧州这里有苏合香树,便带了几个家中下人过来找。” 影卫首领钊禾嘴角一抽。 左相病重。 若是知道这位公子找的理由,左相大人怕是能活生生气死。 咒自己父亲病重且不说,这位公子上下嘴皮子这么一碰,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影卫就成了家奴了。 宓妍一顿:“沧州往南,南诏境内才有。” 楚玄诧异:“这里没有吗?” 诧异的语气,难掩那一丝丝的失落,钊禾面瘫的脸也隐隐抽了抽,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宓妍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如果你急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作为你对我救命之恩的回报。” 虽然她不知道他哪里救了自己的命。 不过他说他是救命恩人,那便是吧。 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免得到时候好像自己不认账一样,再说了,就算他没有救自己,但他守了自己这么久,又准备了吃的给自己……一饭之恩虽然不是什么大恩情,但是也还是得报答的。 楚玄点点头:“多谢姑娘。” 第六十三章:从山里走 “我们得从山里走,你们要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楚玄皱眉:“从山里走得绕着城池走半圈,而且山里野兽很多,为什么不从城里过?” 宓妍没有回答他。 “而且我家的下人虽然也有点身手,但是他们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万一碰到了什么蛇虫鼠蚁被咬了怎么办?我们没有准备那么多干粮药物。” 钊禾:“……” 他们其实有很多野外生存的经验…… 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但是…… 好吧,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就憋屈一段时间无能一点好了。 宓妍慢条斯理的吃完,然后才淡淡的道:“那是你们的事。” “可是,会很危险。” 宓妍看了一眼四周:“这里已经是深山范围了,若是有什么危险你们早就遇到了。” 楚玄面不改色的开口:“就是因为碰到过我才要走城里,要知道,我手下武功最好的那个人为了保护我现在还生死不明呢。万一在碰上以前那样的危险,剩下的这些人肯定没办法保护我的。” “生死不明?” 楚玄点头:“三天前我们碰上了狼群。” 宓妍眼眸微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他们这一行人,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不像是碰到了狼群的人。 碰到了狼群他们还能这么整洁?这么从容? 难道不应该很狼狈? “你们运气真好。” 楚玄叹了口气,无奈的开口:“我本来带了很多人进山的,现在都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他们平时只负责照顾我的起居,身手也勉强只能够自保,若是再碰上狼群,我们就只有死的份了。” “而且,这山里肯定不止狼群吧?肯定还有什么野猪老虎什么的,或者毒蛇蝎子蜈蚣蜘蛛之类的带毒的,被咬了咱们不得等死啊,所以我们还是从城里穿过去吧,又近。” 宓妍伸手烤了烤火,一直到全身都暖了起来才淡淡的道:“只怕沧州城比荒野更危险。” 楚玄诧异的抬头看着她:“怎么会?” “你们难道没有见过沧州城如今的模样么?” 楚玄皱眉,似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们还没有进城,只是派了人进去订了间客栈,本来打算等我们找到苏合香之后就进城整理一番,然后再回去。” “不用打算了。”宓妍平静的开口:“沧州城如今进去容易出去难,对于你们这些身强力壮的男人而言更是死路一条。”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带你们绕过沧州城,找到苏合香,你们安安稳稳的回去,就当是我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了。” “可是……” 楚玄似乎还想说什么,被宓妍不客气的打断:“没什么可是的……” 宓妍看着他:“虽然你们不救我我也不见得会出事,但我素来有恩必报,若是进了沧州,你们的小命都没了,我还报什么恩?” 楚玄无言以对。 他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手肘撑着膝盖,托着下巴看着她:“那沧州有什么危险我总能知道吧?” 宓妍淡然开口:“我也不清楚。” 第六十四章:能走下去 “你不是说对我们是死路一条么?” 宓妍抬眸瞥了他一眼,眼底色泽明灭不定:“你们这样的贵公子,好奇心都这么重?” 楚玄叹了口气:“好吧,我不问了。” 他看着摇曳篝火旁姿容绝艳的女子,有点好奇她的来历:“我姓楚,姑娘贵姓?” 宓妍抬眸看他:“宓。甯宓的宓。” 楚玄歉然开口:“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们接下来还得拜托宓姑娘带路,总不能一直这么生疏的称呼姑娘。” 宓妍默默地往火中添了两根柴,没有说话。 其实她和他们不熟。 “明天启程吧,今天太晚了,不适合在山间行走。” 楚玄:“姑娘决定就好,只要能快点找到苏合香,我们都无妨。” 宓妍皱眉。 苏合香味辛性温,开窍止痛,常用于治疗中风痰厥,胸痹心痛,或是猝然昏倒,大多数大夫都喜欢用苏合香入药治疗心疾,尤其是楚国神医谷那群人。 难不成给他父亲治病的是神医谷的人? “我知道哪里有苏合香,你们不必担心。” 她承诺的事情,总是办得到的。 楚玄点了点头:“那便多谢姑娘了。” “只要你能吃苦就行。” 楚玄:“?” 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宓妍淡淡道:“明天沿着山脊一直走,绕过沧州州城就好了。” “这条山脉名为柔嘉山脉,绵延数千里,山路崎岖难行,你……” 宓妍顿住。 她想说像你这样的贵公子怕是根本就走不了多远,但一来顾及着人家的自尊心,二来他怎么说也爬到了这半山腰,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楚玄无言。 他居然也有被人看不起的一天。 话说一半留一半还不如全部说出来呢! 不过…… 他现在有点体会到钊禾之前的心情了。 明明一身本领却偏偏不能用,他要怎么才能装作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贵公子? 万一遇到危险了,他是不是得把自己弄得狼狈点儿才行? “我可以的。”他微微一笑:“我能走到这里,当然也能继续走下去,姑娘不必担心。” 宓妍:“……” 但愿如此吧。 一直到靠着树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宓妍突然有点疑惑这神一样的发展。 她不过是体力不支昏迷了那么一会儿,人家什么都没做,她为什么会欠下人家这么大的恩情,还得给他们带路跑到南诏境内去找一棵树? 指不定他们本来就是要在这里休息一夜的,只不过是恰好碰上她了。 以她强大而缜密的思维,她居然也有被人带着跑的一天? 平白多了个救命恩情…… 宓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那边,楚玄毫无睡意,眸色微冷的看着篝火,沉默了许久,嘴角弯弯:“确定人家不会起疑惑?” 钊禾语气淡漠:“公子说笑了,这荒郊野岭的,属下只是在四周撒了点驱虫的药粉而已,宓姑娘懂医术,想必能明白属下的用意。” 楚玄偏过头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本事,果然不愧是秦疏教出来的人。” 只是若是秦疏也能做到在女皇陛下面前这样不要脸,何至于把自己混的那么惨。 钊禾沉默。 第六十五章:意外相遇 楚玄也不调侃他,看了一眼倚着树沉沉睡去的女子,皱眉开口:“随身携带着银针和药物的姑娘也不见得就是医女,毕竟银针可救人亦可杀人,你可查得出来她身上药物的用途?” 钊禾:“公子怀疑她是杀手?” 楚玄瞥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那么说过?” “公子不是说银针可救人亦可杀人么?” “去仔细看看她身上的布料。” “不就是普通的布衣么?” 楚玄:“绣纹。” 钊禾瞳孔一缩。 他之前怎么没看见有绣纹? 举着火把凑上前仔细看了看,青色的布衣样式很普通,乍一看也没什么特殊的,然而火光凑近了,袖口领口处有着繁复的花纹若隐若现,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这是…… 楚玄淡淡开口:“沐家的图腾。” 钊禾抿了抿唇,沉默了许久,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恭敬道:“是属下失职。” 楚玄淡道:“她说她姓宓,而沐家,旁支不允许冠沐姓。” 钊禾语调微绷:“可是旁支不会穿着绣有家族图腾的衣物在外行走。” 楚玄瞥了他一眼,语气仍旧是有点波澜不惊的意味:“那你觉得她会是谁?” 钊禾低下了头:“是属下失察。” 沉默良久,楚玄淡道:“明天记得别露馅了,至于你失察之罪,先记着吧。” “谢公子。” 哪怕他们仍旧属于苍茫宫,但实际上他们既然被殿下派到了这位公子的身边,这位公子现在就是他们的主子。 钊禾心中很惭愧。 他居然也会有这么疏忽大意的一天,作为一个能力出众被派遣到公子身边的影卫,他观察的居然还没有公子这般细致。 楚玄沉默不语。 临时找了这么个借口,他难不成还真的去南诏跑一趟,苏合香是必须要的,不仅要,而且还可以弄一棵移栽到帝都,但是…… 之后呢? 沧州又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人能够将消息瞒的严严实实的,让朱雀王都收不到半点消息,而陛下,又是怎么知道沧州出了事的? 楚玄皱眉,不仅朱雀王不知道,白虎王也没有收到消息。 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这些人警惕心都没了。 被楚玄无限嫌弃的两个人在回帝都的途中意外相遇了。 洛霆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官道上走过,蜿蜒成一条长龙,数十辆囚车里关押着檀国皇室的成员,至于那些臣子宫奴,则都是用一根链子锁了脚跟在后面走着。 天气寒冷,未免有人被冻死,洛霆也没为难他们,让他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 至于华服大氅狐裘什么的,不好意思,没有! 然而就是这样,在路过一处小树林的时候,洛霆仍旧是听到了一句极其欠揍的话语:“啧啧啧!咱们的白虎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怜香惜玉啊……” 洛霆的脸色,当即就黑了。 为什么,他要和这种人同朝共事? 顺着声音看过去,距他十丈来远的一棵古树上坐着一个红衣潋滟的男子,高高的坐在离地面至少三丈高的树枝上,双腿还晃晃荡荡的,姿态悠闲至极。 第六十六章:任性王爷 看着他的容颜,水润潋滟的眸子,远山一般的黛眉,不点而丹的朱唇,还有高挺的鼻梁,细腻的肌肤…… 比女子还要女子…… 镇定的白虎王现在内心很是痛苦——为什么要让他在这里看见这个男人? 如果是回了帝都,有陛下压着,多好啊! 男子托着下巴看着他,声音魅惑,是一种介于男子与女子之间雌雄莫辨的感觉,却又隐隐透露出来些许清纯的意味:“对待一些亡国奴都这么仁慈,咱们白虎王果然是一位君子啊!” 这感叹的话如果语调不拖上那么一会儿会更可信。 洛霆面无表情:“君子和仁慈似乎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呢。”男子嗓音似乎透着天然的魅惑,丝丝缕缕撩人心弦:“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是这样没错吧?” 洛霆面无表情:“你确定要和我在这里讨论这些?” 男子微微蹙眉,眉目哀怨,语气忧愁:“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你都不想我的吗?” 洛霆:“本王很忙。” “啧!”男子摇了摇头,啧啧开口:“真是无情无义啊!” 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潋滟的红衣在空中翻飞出一抹华丽张扬的弧度,看着步步走近的男子,众多将士齐齐屈膝,单膝点地,恭敬的低头整齐道:“参见朱雀王殿下。” 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这是大焱的朱雀王,神秘妖娆,美丽不可方物。 但是,貌美如花的朱雀王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心狠手辣的男人,是四王之中行事最没有下限的那一个。 洛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子微绷,不动声色的戒备着他。 朱雀王挑了挑眉,满意的看着白虎王手下懂礼貌的将士们,慵懒开口:“都起来吧。” 哪怕是短短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依旧魅惑天成。 众将士起身,无声肃立,虽然戒备警惕一如既往,却都识趣的垂下了眸子,不敢轻易直视他的容颜。 洛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根本就没有要下马的意思:“你一个人?” “当然。” 凤羽漫不经心的抚了抚自己宽大的衣袖,懒洋洋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 “本王只是遵旨而行。” 一起长大,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嫌弃他阵仗太大了,洛霆垂眸看着他:“本王要押送檀国皇族成员入京……况且,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任性的。” 任性到,仗着自己武功高就敢天不怕地不怕的到处乱闯,还专挑一些危险的地方去。 “任性?”凤羽抬眸看他,眸光潋滟生辉:“阿霆,本王还以为你早已经习惯了呢。” 习惯了…… 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来的寒光都蕴藏着凛然的杀意。 洛霆抬手,伸出两指轻而易举的夹住了这根银针…… 每一次见面都得配合他切磋切磋…… 凤羽欺身上前。 洛霆翻身下马,身姿矫健的避过他的一波攻势,在官道上站定。 然后,转身,出拳。 拳拳到肉。 第六十七章:晴天霹雳 其他的人只有看着的份。 谁要是敢这个时候打扰两位王爷叙旧情,就等着死吧。 两个人,摒弃了内力真气,只是普通的格斗招式,如果此刻骊锦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些招式他都无比的熟悉。 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破空声,打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往脸上招呼,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两个人你来我往,势均力敌,谁也不肯让谁,你有一拳打在我身上,我肯定会有一拳砸在你身上,谁都不肯吃亏。 众人看得胆战心惊的。 就怕就两位主子打出点什么事来他们怕是赔命都不够。 一直到两个人打的差不多了,拳头砸拳头对轰了一拳,然后各自退后几步,停手了。 围观的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凤羽甩了甩手腕,弯弯的桃花眼眯了眯:“武功不错啊。” “彼此。” 白虎王看着他这般模样,眼眸同样眯了眯,倾泻出危险的暗光:“你该不会是偷偷摸摸的跑过来的?” 凤羽白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他身上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本王离开封地去帝都觐见陛下,还得偷偷摸摸的?” “——这简直是笑话!” 洛霆面不改色的道:“但是你走偏了。” 这条路不在朱雀王城往帝都去的路上,偏离了最近的距离。 而且,刚刚这个男人怎么看都像是在发泄。 “你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凤羽揉着手腕的动作一顿,随即轻声笑道:“本王心情很好啊。” 他最羡慕当初陛下身边的那些伴读了,虽然他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凤羽垂眸,眸色微黯。 当初陛下登基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也同样退位,让他们承爵,新皇的朝代,如他们这样的臣子也换了一批。 换上的,都是陛下的心腹。 但是陛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过问一下他们的家事。 “好?”洛霆面无表情的开口:“本王觉得你的心情可以糟糕一点。” 凤羽看着他。 “沧州是你的封地,新上任的沧州知州是谁你知道吗?” 凤羽嗤笑一声,满不在乎的道:“不管是谁,在朱雀王封地上都不可能与本王对着干,本王为什么要去在意?” 洛霆嘴角微挑:“是楚玄。” 凤羽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 晴天霹雳! 他这辈子,第一个不愿意与之打交道的人是秦疏,第二个就是楚玄了。 两个别人家的孩子,幼时入宫给陛下当伴读之前,他们这些人都在同一家书院读书,每次文武比试成绩都被楚玄衬托的惨不忍睹。 后来秦疏成为了苍茫宫主,被世人所知的时候,他们就更惨了。 他有一段时间都是绕着这两个人走的。 “被陛下贬过来的?” 洛霆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反正要和楚玄共事的人不是他,就让这个男人老是折磨别人吧,现在终于也有个人能折磨他了。 洛霆不紧不慢的翻身上马。 第六十八章:要回王府 队伍缓缓而过,留着他一个人原地凌乱。 居然是楚玄? 怎么会是楚玄! 怎么可能会是楚玄啊! 楚玄是什么人? 左相嫡长子,苍茫宫宫主秦疏的至交好友,女皇陛下的左膀右臂,居然,居然被派到沧州当一个小小的知州? 这怎么可能? 震惊过后,随之涌上来的是浓重的不祥预感,楚玄这么重要的人,陛下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把他派来沧州呢? “来人。” 红衣张扬的公子终于神色冷冽到了极致,看着身前无声跪伏的影子:“王府谁在沧州?” “禀主人,没有人。”影子语调平稳,无波无澜:“只有三年前,太妃去过沧州。” 凤羽半天都没有说话。 太妃…… 容色绮丽的朱雀王,神色终于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他的母妃,这是想把他逼上绝路么? …… 密林环绕的山脚下,驿站终于到了。 驿站外,下达了休息的命令,洛霆看着追过来的神色阴沉的男人,皱了皱眉:“看来事情不小。” 凤羽没有说话。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把他的消息彻底阻断的人,这个天下屈指可数,而能够做到且会这么做的人,他想都不用想是谁干的。 可偏偏那个人,他动不得。 惊动了女皇陛下,把楚玄派了过来,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若是本王猜的不错,陛下如今怕是活剐了本王的心都有了。” 洛霆眉头皱的更紧了。 “本王得先回一趟王府,你先去帝都吧。” “陛下召我们入京的旨意下了快一个月了,你还在南方滞留,要如何和陛下交代?” 凤羽嘴角一勾:“放心,年前本王一定会到达帝都的。” 洛霆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他这是想快马加鞭连夜赶路? 到底什么事情非得现在解决不可? 凤羽叹了口气,苦笑着解释道:“有些事情不弄清楚,我怕回都了陛下那里不好交代。” 到时候他怕是难竖着离开帝都。 两害相权取其轻,延迟回都他还可以解释,沧州城的失职失察知罪他却无法辩解。 若是到时候陛下问起来他一问三不知,他怕被陛下打死。 “陛下派楚玄沧州任职,一定是因为沧州出了什么事寻常人解决不了,我总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才行。” 洛霆沉默了许久,一直到凤羽都准备离开了,他才淡淡的道:“之前,陛下遇到了刺杀。” 凤羽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了下来。 “怎么可能?” 陛下在宫里,又几乎从不离宫,明处有九城兵马司和羽林军在,暗处有苍茫宫的影卫,身边还有一个苍茫宫主,如此严密的守卫,陛下怎么可能还会遇刺? “不可能也的确发生了。” 洛霆心里也很怀疑,但是这种消息总不至于有假:“第二日早朝有人参秦疏故意疏于职守,致使陛下受伤,罪名是图谋不轨。” 凤羽不屑的嗤笑:“秦疏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故意疏于值守?这是拿不到他的把柄就想什么罪名都往他头上扣?” 一群蠢货! 第六十九章:献给陛下 陛下就是他的逆鳞,谁都动不得的,他怎么可能会做出半点儿对陛下不利的事情出来? 洛霆见怪不怪了:“他太碍事了。” 都是官场上混的,朱雀王秒懂他的意思。 这是说他挡了别人的路了,所以有人想把他拉下马。 那个位置……凤羽嘴角微抿,那是可以和四王平起平坐的超一品爵位。 只不过四王是世袭王爵,而他的那个位置,却是有能者居之。 “当日参奏秦疏的人之中,就有楚相。” 凤羽蹙眉:“左相老糊涂了?” 洛霆嘴角一抽,人家楚相现在正值壮年好吧! “陛下维护了秦疏。”洛霆道:“你应该知道,陛下过去十多年里就没待见过苍茫宫主,秦疏被陛下罚的次数也不少,偏偏这一次,陛下就护上了。” 凤羽没有说话。 洛霆继续开口:“随后陛下就派楚玄过来了。” 凤羽:“……” 朱雀王有点烦躁了。 这说来说去,啰嗦了这么半天都没给他半点有用的消息。 “楚玄被左相牵连了?” 洛霆无语的瞥了他一眼:“能不能别这么蠢?” 凤羽被他这么一说,简直是无语凝噎。 “反正我是要回王府的,动作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你呢!” 洛霆沉默。 “你应该有遇到刺杀吧?” 洛霆淡淡开口:“有,规模大的也有几批。” “所以啊!”朱雀王眉眼风流:“又没人想不开来刺杀我,我动作肯定比你要快。” 是没人能找得到他才对吧! 洛霆转身朝着驿站走去:“吃点东西再走吧。” 凤羽跟在他后边:“你关心我?” “不!”白虎王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给你看一个人。” “谁?” “檀国皇长子,覃瑾年。” 凤羽:“……这名字有点耳熟……” 好像他之前听说过谁也叫这个名字来着? 覃? “号称檀国第一美男子的那个?” “嗯。” 容貌昳丽的朱雀王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一个卑贱的亡国奴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送给陛下怎么样?” 凤羽停下脚步,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你认真的?” “嗯。” 想了想这个问题的可行性,然后又想了想后果,最后想了想秦疏那个别扭的模样……朱雀王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好。” 做好了这个思想准备,所以当覃瑾年被带到两人面前时,朱雀王仔细端详着他那张脸,然后心情颇为愉悦的开口:“果然长得不错。” 覃瑾年脸色骤变,他的这张脸在他风光的时候能为他添不少彩,然而他一旦落魄了,这般出色的容颜给他带来的极有可能是地狱一般悲惨的生活。 尤其是,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亡国奴。 “紧张什么?” 凤羽白了他一眼,精致的眉眼间风情尽显:“本王又不吃人,对你也没兴趣。” 覃瑾年跪在地上,堂堂檀国皇子,自幼养尊处优,这些日子却受尽了苦楚。 没人问他话,他也没有主动开口,他现在还不习惯身份的转变,贸然开口,他怕给自己惹来祸端。 “若是让你去侍奉陛下,你可愿意?” 第七十章:得宠之后 覃瑾年脸色骤变! 在两人平静的甚至是有点无情的目光之下,微微垂着眸子,遮住了眼底浮现出的屈辱的神色。 须臾,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低低开口:“王爷是想将瑾年献给皇帝陛下么?” 凤羽眼眸微眯,危险的气息隐隐滋生。 他素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瑾年虽然是皇子,性情骄傲,可是既然已经成了阶下之囚,自然也没必要维持所谓的傲骨尊严。” 覃瑾年注视着两人挺拔的身姿,“王爷率军踏破檀国的江山,可曾想过,若是他日瑾年得了皇帝陛下的宠爱,王爷会是什么下场?” 手握重权的世袭王爷,本就容易遭君王猜忌,他日自己一朝得宠,枕边风一吹,报仇还不是轻而易举。 凤羽蓦然轻笑,唇畔弧度危险而妖媚。 真的是……好久没有人敢威胁他了! 虽然这个男人威胁的人主要是洛霆——毕竟是洛霆灭了人家的江山,但是,他也同样在这儿坐着呢! 尚未见到陛下,就计划着得宠之后怎么报仇,还敢在他们两人面前直言不讳,这是要自绝后路,还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此打消他们将他献给陛下的心思? 或者,他只是单纯的在找死? 也许都不是。 “尚未见到陛下就起了魅君宠的心思,大皇子这是觉得自己当真长的天姿绝色?” 魅君宠! 覃瑾年的脸色,因为这三个字,骤然苍白。 这样的话语,显然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脔宠。 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冠上魅君宠三个字。 所有的尊严与傲骨,被这三个字轻易击溃。 若论容色,比他出色的比比皆是,眼前两位王爷长得就不比他差,可是,就因为他是亡国奴,所以他要折了尊严以一个男儿之身去侍奉大焱的皇帝陛下? 覃瑾年抿了抿唇,唇畔弧度浅浅:“王爷敢将一个欲对王爷不利的人送到皇帝陛下身边么?” 洛霆眉峰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凤羽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动作端的是从容优雅,风流雅致:“有何不敢?” 他微微一笑,笑容温柔和煦:“本王等着你得宠的那一天。” 看着男人骤然变色的俊美脸庞,凤羽淡笑:“为了让你活的久一点,本王好心告诉你一句,离苍茫宫宫主远一点。” “毕竟,你不想要的东西,人家得历经千辛万苦才能求到。” “万一哪天他心里不平衡了,想要处置了你,千万不要怀疑,你没有反抗的能力,哪怕你真的得宠了。” 看着覃瑾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凤羽终于满意了:“带下去。” 洛霆:“……” 洛霆从头至尾没有说话,看着覃瑾年被人粗暴的扯下去,他偏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你何必去跟他计较?” 凤羽挑眉:“本王看他那张脸不顺眼不行?” “行!” 白虎王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本王觉得你没什么好跟他计较的,人家那长相是俊美妖艳,美艳却不失男子气概,你这是男生女相,浑然天成的妖娆气质,换上女装就是个绝色的女子。” 第七十一章:不祥预感 根本就没得比。 朱雀王隐隐咬牙:“你说什么?” 洛霆一顿,抬眸看他一眼,随即面不改色的开口:“本王刚刚说,刺杀女皇陛下的人招供说他的主子是墨言。” 凤羽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洛霆淡定:“你没听错。” “你怎么不早说?” “本王忘了。” “……” 容色出众,风情万种的朱雀王脸色黑了黑:“你怎么不把圣旨的内容一块儿给忘了?” 他以为墨言那样的已经够气人了,这位比墨言还要让他生气。 多和他们处几天,他得折寿。 “陛下又不会信。” 陛下不相信,这就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他何必时时刻刻记着? 凤羽:“……” 凤羽深呼吸,没说话。 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试图说道理:“你难道没发现最近事情挺多的吗?” 洛霆淡定开口:“嗯,你和墨言一南一北都出了事,东西两方挺平静的。” “……” 凤羽生生呕了口血,被他气到心口疼。 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的好吗? “檀国不是事?” “檀国不在白虎王封地内。” 他竟然无言以对。 “现在是了。”凤羽充满恶意的嘲讽着:“檀国亡国,陛下总不可能在你白虎王封地以西再设州城,肯定是并入你封地以内,恭喜你,封地范围又扩大了。” 洛霆:“……” 好吧! 他也摊上事了! 心中隐隐不安,不详的预感一点点的弥漫上来。 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阴霾朝着他们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就像是有一张网,一张看不见的网,牢牢的将大焱镇守四方的四方之王网在其中。 一点点的收拢,一点点的,蚕食着帝王对他们的信任。 从女皇陛下遇刺开始。 大焱表面的平静之下,是重重翻涌的暗潮,无声无息的葬送他们的性命。 看他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凤羽于是满足了。 “你滚吧。” 洛霆抬了抬眸子,脸色不变的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回王府的么?现在就走吧。” 凤羽:“……” 靠! 什么鬼! 说翻脸就翻脸? 果然是……男人心,海底针么? 凤羽咬牙切齿的微笑道:“本王这就滚。” 走了两步,他又退了回来:“说起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把那个男人献给陛下了?” 洛霆:“他长得不错。” 呵呵! 我信了你的鬼。 凤羽白了他一眼,“说实话。” “听说陛下这段日子对秦疏不错。” “所以呢?” “吃点醋更有益于身体健康。” “你相当红娘?” 洛霆没有说话。 陛下三宫六院不可避免,秦疏总得接受这个事实,他若是想独占陛下一人,面临的困难数不胜数,首先就得明确陛下的态度。 他帮他试上一试不好么? 凤羽看他又不说话了,翻了个白眼呵呵道:“本王祝你好运。” 那个男人骨子里有多冷他们这些人又不是没有见识过,真要发起狠来,他们东南西北四王联起手来都不见得扛得住,却偏偏总有人嫌弃自己日子过得太好了想要去撩拨撩拨。 他就等着看,这两个人打起来的模样吧! 这个时候的凤羽已经完全忘了,献美这件事情,他也是同意过的。 第七十二章:圣旨封王 顾清漪坐在窗前,打开了手里的被精心卷起来的小纸条。 看完之后,神情自若的将纸条扔到了炭盆里,托着腮看着窗外的天色。 宫宴要开始了。 “陛下,各位大人已经在章台殿候着了。”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开口:“更衣。” 章台殿外的花园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宾客。不只是青年才俊,未出阁的名门贵女也来了不少,毕竟,女皇陛下的圣旨说的是携家眷入宫。 于是许多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这个时候纷纷进宫游玩,毕竟这是招待他国皇子的宫宴,能够参加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章台殿内,温暖如春。 空旷的大殿内铺了厚厚的红毯,一直铺到玉阶下,穿着菲薄纱衣的舞姬妖娆起舞,仪态蹁跹。两侧设着整整齐齐的席位,主客分明,上面摆放着装饰用的鲜花,以及瓜果,茶水,美酒。 一人一案,官员纷纷落座,家眷坐在他们身后的席位上,尊卑主次,泾渭分明。 悠扬的琴音在殿内袅袅盘旋,缥缈难寻,伴随着舞姬动人的舞姿,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秦疏进殿的时候,整个大殿内有着片刻的寂静。 素来上朝时都是一身厚重玄袍的男子,今日穿着一身墨色的袍服,外面罩着一件长及脚踝的墨色披风,乌黑的长发不像平时规矩的束起,而是随意的披散在肩后,身段欣长而劲瘦,白皙的肌肤在明珠下隐隐泛着光泽,越发显得清俊出尘,就像一个出身于名门世家的清贵公子。 但是在场的人都熟悉他的为人,知道这层无害的面容之下,藏着的是怎样一颗狠辣无情的冷硬心肠。 没有敢多看他,众人纷纷起身,欠身行礼:“臣等参见殿下。” 秦疏没有说话。 走到阶下,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一直登上最高处,站在那张金椅前,而后,俯视着众人。 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抬手,取出一卷紫色的圣旨,他淡淡开口,清朗的声音在殿内清晰响起:“陛下旨意。” 众臣心里一惊,不明白这个时候陛下下什么圣旨。 但他们没有怀疑的时间。 在秦疏话落的那一刻,所有人瞬间屈膝,恭敬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疏扫了一眼阶下众人,随即念道:“诏曰:朕之长兄,顾氏御轩,俊秀笃学,颖才具备,忠心赤忱,足智多谋。特赐封其为战王,掌京畿二十万兵马。望诸臣工、众将士辅佐之,以固朝纲。赐帝都朱雀街上亲王府邸一座。另赐苍茫宫影卫三十六人,望尔不负皇恩,忠心报国。钦赐” “臣遵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沉稳的男子声音,清晰有力的传来。 众臣懵了! 陛下什么时候有个兄长的,太上皇和皇太后不是只有陛下这一个孩子的么? 不然陛下是怎么以一个女儿身坐稳皇位的? 还有,突如其来的封王,他们此前居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 有些心思活络的臣子,已经开始猜测起了这位王爷的身世了。 唯独左相的眼底,涌上了浓浓的震惊! 顾御轩…… 第七十三章:嫡长之别 皇长子顾御轩…… 当年宇帝陛下后宫众多嫔妃,除了皇后以外,曾经唯一一个被允许怀上皇嗣的就只有宸妃,她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也的确有孕在身,那么……这个孩子是她的儿子? 她还活着吗? 是她的孩子…… 可是,那个女人,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允许他活着,给自己的女儿留下祸患? 左相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握拳,低着头,沉声道:“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疏瞥了他一眼。 第一个领旨的人居然是左相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目光从另一边的右相身上扫过,察觉到他的目光,容谦激灵灵的一颤,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开口:“臣遵旨。” 天知道,他对这道突如其来的完全不在他意料之中的圣旨还是糊里糊涂的,陛下居然有个长兄,他给陛下当伴读的那么些年里居然完全没发现…… 这又是一桩宫廷秘史不成? 左右丞相都领旨了,还是苍茫宫宫主亲自传下来的旨意,其他人自然也只能遵旨。 起身以后,众多的目光才聚集到大殿之中那个人的身上,之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苍茫宫宫主身上,也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位新晋升的战王殿下,居然是跟在秦疏身边一块儿入殿的。 顾御轩! 二十五六的年纪,气宇轩昂,浑身气势冷冽,冷冽之中又有有着光风霁月的感觉,同样是冷,他和秦疏两个人,就像一个是冷月,一个是寒冰。 朝臣中心思活络的人有许多,有些年纪大的臣子一眼就能发现,这个人的容颜,与当年被打入冷宫的宸妃有五六分相像,不仅容貌像,连周身隐隐的气质,也有点相像。 可是宇帝和皇后都没有提到过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女皇陛下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敢大张旗鼓的封他为王,就不怕他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 毕竟立嫡立长,陛下和她的这位皇兄一个是嫡出一个是长子,若论登帝位,男子可是比女子要容易的多。 而且同是宇帝陛下的孩子,就算他登基为帝也合情合理。 比陛下更加的名正言顺。 因为纵观各国历史,从没有过女子登基为帝的先例,陛下开了先河。 宇帝膝下只陛下一个女儿,她才顺理成章的登基,若她不是宇帝唯一的子嗣了呢? 与顾御轩对视了一眼,秦疏眸色冷冽冰寒。 不过是一个皇子,就让许多人动了心思了。 对殿内颇有点诡异的气氛视而不见,秦疏淡淡开口:“入座吧。” “是。” 且先不论群臣心里如何作想,席间一些女眷看着顾御轩的目光已经隐隐发亮了。 苍茫宫宫主她们不能肖想,但是这位王爷总归是没有娶妻吧? 今天入宫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群臣入座,歌舞再起,席间又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可是这样和谐的气氛之下,眼神交流却多了起来。 不能妄议皇家事,他们猜猜还是可以的! 容谦看着站在金椅旁边的人,很是郁闷。 第七十四章:好好聊聊 满肚子的疑问没人解答真的是让他都快纠结死了,他就不能下来和他好好聊聊天么? 看了他半晌,发现他居然真的没有下来的打算,容谦郁闷的看着他。 就不信待会儿陛下来了你还在上面站着! 视线挪开,落在了阶下那个身姿挺拔的男子身上。 顾御轩没有理会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目光,从容淡定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岿然不动。 容谦:“……” 容谦斟了杯酒,走到他面前道:“本相敬王爷一杯,恭喜王爷。” 顾御轩眉眼一挑,举杯示意:“多谢。” 酒杯送到唇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顾御轩看着眼前的右相,唇畔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右相大人似乎很意外?” 这是想要和自己聊聊? 容谦精神一震,面上还端着矜持而又不失礼节的微笑:“陛下的旨意,咱们为人臣子的,只需要遵从便是,意外不意外什么的不重要。” 顾御轩点了点头,对他这话颇为赞同:“的确。” “不过本相倒是第一次听说陛下还有个兄长。” 顾御轩抬眸看他:“现在不是听说了吗?” 容谦:“……” 这位王爷似乎不怎么好说话…… 秦疏端着杯酒走过来,和他举杯示意:“恭喜。” “多谢。” 慢悠悠的瞥了一眼容谦,秦疏也不打算走了,就趁着女皇陛下还没有过来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御轩聊天,其他的人看着他在这里,也不敢轻易上前攀谈。 容谦忍无可忍:“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了?” 秦疏瞥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道:“他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本宫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他当初没有告诉陛下,也不知道那一天陛下怎么就突然把他给带回来了。 晾了这么些天没管,一出手就是封王的旨意,他也猜不出陛下想干什么。 封的还是战王,直接掌管京畿兵马。 大焱的兵马,四王加上眼前这位王爷,合共就有一百万,而且他手里神策军还有三十万,再加上骠骑将军手中掌管着的穆家军,这些可都是能直接上战场的,陛下应该也不缺武将才对。 大焱皇族素来子嗣单薄,陛下基本上没什么兄弟姐妹,这是和陛下血脉关系最近的一个了。 容谦看着他:“王爷是陛下的嫡亲兄长?” 顾御轩拿着酒杯的手微微僵滞。 他是! 但是同一个父亲,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皇,他的母妃,只是一个罪妃。 秦疏冷冷淡淡的看了容谦一眼,目光冰冷。 “当然是。” 秦疏看着他,嘴角淡笑:“本宫听说右相大人前些日子在帝都被人挑衅了?” 容谦:“……一个疯子罢了……” 顾御轩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什么样的人居然有胆量挑衅当朝丞相?” 一提起这个容谦就郁闷,他怎么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子?趁着他落单死活就揪着他比武。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还打不过。 秦疏神色不变的看着他,没有半点意外:“打输了?” 容谦:“……” 容谦脸色走马灯似的变了一阵,黑着脸开口:“本相是文臣,文臣!” 秦疏嗤笑。 第七十五章:陛下驾到 “楚玄也是文臣。” 这刀扎的…… 容谦简直心口疼。 这幅生无可恋的模样,让一旁看好戏的人勾起了嘴角,顾御轩挑了挑眉,言笑晏晏:“看来那个人是真的功夫不错。” 容谦:“……” 他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想想楚玄那身手,容谦更是觉得丢脸——他是极少数知道楚玄身手好的人之一。 看了看秦疏,他幽幽的开口:“本相估计他是喜欢找人切磋,你的武功就很不错。”说到这里,话语停了一下,又看看顾御轩:“王爷的武功应该也不差吧?” 顾御轩颔首:“还可以。” 秦疏淡定的放下手中的酒杯,再淡定的开口:“陛下最近不允许本宫和人动手。” 容谦鄙视的看着他:“殿下能不能有点出息?” 秦疏脸色不变的:“……不能。” 容谦极度无语。 秦疏瞥了他一眼,继续补刀:“陛下面前,右相大人敢提出息二字?” 容谦于是闭嘴了。 他不敢。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本相说如果,万一殿下恰好就碰到了那个疯子,动手还是不动手?” 秦疏看了看他,平静且又淡定的开口,语气似乎还掺杂着一点儿别的什么东西…… “第一,陛下不许本宫动手。” “第二,本宫武功被陛下封了,现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最重要的是,本宫不会出宫,所以也碰不到那个人。所以右相多虑了。” 容谦眨了眨眼,他似乎……很骄傲? 是因为没有武功被陛下禁止动武他很骄傲?还是因为陛下管着他所以他骄傲? 容谦有点不太明白这位殿下的脑回路了。 一定是他领会错了他的意思……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看秦疏似乎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顾御轩突然开口。 秦疏点头,微微垂眸道:“青龙王司卓远带过来的人。” 顾御轩下意识的皱眉。 算算时间,四王也快要入帝都了。 虽然女皇下旨的时候他并不在场,但是朝中内外的动向他基本上还是能够掌握的。 “玄武王是不是也快到了?” 秦疏皱眉:“应该……” “陛下驾到!” 内侍高喊的声音打断了几个人的闲聊,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随后,俯身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殿内的气氛都因为女皇陛下的到来而肃穆庄严了许多,没有人胆敢在女皇陛下面前折腾出什么事来。 秦疏抬眸看着龙椅上的女皇陛下,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显然心情很是愉悦。 顾清漪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秦疏身上。 秦疏抬脚就朝着女皇陛下走了过去。 顶替了袭予贴身侍女的位置,准备亲自在一边伺候女皇陛下。 顾清漪这才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宣昭国使臣进殿。” 漫不经心的语调,清冷悦耳,透露出来的是令人不敢逼视的厚重皇威。 玉阶下,有内侍高喊:“陛下有旨,宣昭国使臣进殿——”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门外。 第七十六章:两国联姻 乌压压的数百人的注视下,君无彦和长乐公主从容进殿,一直走到玉阶下才欠身行礼:“皇帝陛下,孤奉吾皇旨意而来,传达吾皇愿与焱国永结同好之意,并献上我昭国公主,愿意与皇帝陛下结两国姻亲同盟,这是吾皇手书。” 一封国书,亲手奉上。 内侍接过国书,恭敬的呈上去。 秦疏伸手接过,垂眸瞥了一眼这封欲与大焱结盟的国书,确定没有问题了才送到顾清漪的手上。 高高的玉阶上,龙椅上的女子淡淡的扫过,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微笑,目光扫过一直沉默不语的青衣女子,微微笑道:“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朕未能亲自迎接,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勿怪才是。” 对上阶下男人错愕抬眸的神情,顾清漪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请上座。” 从进入殿内开始目光就落在地面的男人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么一个清泠悦耳的女子的嗓音,人都傻了。 焱国的皇帝,是个女子? 十五年前焱国的皇后诞下皇嗣,昭告天下,这个所谓的皇嗣……居然是位公主? 君无彦猝不及防的被这个消息震在了原地。 长乐公主倒是心里有数,见自己皇兄这么一副接受不能的模样,一道气劲悄悄地落在了他身上。 这么多人,可别丢脸丢到焱国来了。 好不容易唤回了自家皇兄的心神,看着他走到位置上坐下来。长乐公主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殿内众人,目光落在了顾御轩的身上。 那个清风朗月般的男子,终于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以最美好的姿态,这一次,是她闯入他的人生。 微微垂眸,长乐公主站在大殿中央,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探究的,好奇的,审视的……不一而足,可唯有那个男人,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长乐公主微微屈膝:“皇帝陛下,长乐是父皇与焱国结盟的诚意,愿留在焱国,择一人,终一生……嫁与其为妻。” 女皇陛下嘴角,笑意分明。 垂眸看着她,微微一笑:“公主应该知道,焱国从未有过联姻的先例。” 长乐公主低着头,不卑不亢的开口:“据长乐所知,焱国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得与他国联姻。” “的确。” 顾清漪看着她仍旧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目光落在了顾御轩的身上。 她的皇兄,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平静的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和她也的确是一个陌生人。 “公主不必多礼。” “谢皇帝陛下。” 长乐公主起身,抬眸直视着珠帘以后高高在上的女子,“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仿佛是无意识的扫过那封国书,顾清漪漫不经心的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昭国的皇帝,可是极为不待见这两位呢! 不过,她干嘛要配合? 手上微一用力,那封由昭国皇帝亲自写下的国书瞬间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看到这一幕的焱国臣子,瞬间瑟瑟发抖。 陛下这是动怒了么? 这是在当众给昭国下马威? 第七十七章:与其为妻 君无彦见状,顿时就想起身,却接触到了自己皇妹的目光,硬生生的又坐了回去。 心底怒火翻涌。 昭国可不是焱国的属国,焱国的女皇毁掉国书,显然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陛下?” 长乐公主对她的称呼,去掉了皇帝二字。 顾清漪微微一笑:“朕喜欢聪明人。” 长乐公主浅笑不语。 国书被毁,她显然心情很不错。 “不过……公主想要留在大焱,不知君太子是否也留下?” 众臣齐齐看向了女皇,连秦疏也没有例外。 没听说过公主留下来联姻,太子也一块儿留下的,陛下这难不成是想要把人强行扣下? 众人看看女皇陛下,再看看秦疏。 陛下想和昭国开战了? 扣下昭国的皇子公主,这也是一个挑起战争的手段嘛! “皇兄……看着长乐出嫁。” 君无彦刚想说话,就听见自家皇妹幽幽的来上这么一句,下意识的就皱了皱眉。 长乐这是在和焱国的女皇打什么哑谜呢? 对上长乐公主的目光…… ……好吧,他闭嘴就是了。 长乐公主满意的点点头,再一次看向了女皇陛下:“长乐的婚事,但凭陛下做主。” 顾清漪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倒是平静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公主就这么相信朕?” 长乐公主嘴角一勾,“陛下总不好叫长乐失了颜面。” “皇兄。” 女皇陛下一开口,满殿的目光都落在了新封的战王殿下身上。 顾御轩抬头,对上女皇的视线,起身离席,在阶下撩袍跪倒:“臣在。” 长乐公主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她面前仿佛永远也不会弯下的脊背,此刻在大焱的女皇陛下面前,显得格外柔顺谦恭。 她抿了抿唇,眸色复杂。 “两国联姻,朕将长乐公主赐你为妻,你觉得如何?” 顾御轩沉默,心里有一些陌生的情绪浮现,丝丝缕缕,一点一点的涌上心间。 他下意识的偏过头看着那个青衣蒙面的女子,面对着大焱满殿的臣子,始终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可是她的眼底,紧张的情绪是那样的分明。 顾御轩垂眼,眸中有着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柔软,柔和了他整个人的气息。 须臾,他开口,语调一贯的平稳恭敬:“臣,愿意。” 长乐公主笑了笑,眉眼弯弯。 不再是那样浅浅一勾唇,而是真真切切的笑了,脸上的神情柔和的不可思议,露在面纱以外的双瞳盈盈剪水,倒映的俱是他的身影。 顾清漪看着她沉默,掩在袖中的手微紧。 笑容柔和的望着他,长乐公主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青衣少女容颜清丽柔婉,眉眼平静谦和,周身萦绕着的气息没有丝毫属于皇族的尊贵倨傲,茕茕独立在大殿中央,像是遗落凡尘的空谷幽兰,不沾染半点世俗之气。 顾御轩收回了目光。 君琳凰。 这是长乐公主的名字。 这个女子,是昭国最尊贵的凤凰。 第七十八章:往事随风 可是此时的战王殿下不会明白,眼前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为了他而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女皇的目光落在阶下那对璧人身上,有一瞬间的晃神。 “公主?” 长乐公主嘴角弯弯,盈盈上前,在他身边弯曲了双膝:“长乐,多谢陛下。” 女皇似乎有点失神,停顿了片刻,才淡淡的开口:“既然皇兄与公主对婚事都没有意见,便命钦天监择个良辰吉日,尽快完婚吧。” “臣遵旨。” 长乐公主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嘴角弯弯,跟着他一起行了礼,起身回到了他的位置上。 顾御轩皱了皱眉,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长乐公主即将成为他的妻子,与他坐在一起也说得过去。 只是他没有发现,长乐公主眸底潋滟的微光。 对于这神一样的发展,君无彦几乎是目瞪口呆。 不是说好的要请焱国皇帝陛下帮他们送信回去的吗?为什么琳儿会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虽然琳儿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和亲的,但是……不应该仔细挑选一下的么?不应该考虑一下联姻的利益得失的么?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定下了? 而且……焱国的女皇还把他父皇的国书给毁了…… ……毁了…… ……焱国的皇帝陛下居然是个女子……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断袖,只不过是因为皇帝陛下是个女子…… 君无彦觉得,他这辈子心情的起伏加起来都没今天这么大。 顾清漪漫不经心的开口:“长乐公主与我大焱战王结为夫妻,两国自此便是姻亲同盟了,太子殿下觉得呢?” 君无彦嘴角一抽,看着头也不回的跟着男人跑了的人,默默不语。 姻亲? 摊上这么一个要男人不要兄长的妹妹,他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见色忘义。 内心无限的吐槽,但太子殿下面上却是带着些许的笑意,进退有礼的说道:“的确。” 顾清漪举起酒杯,淡淡开口:“太子殿下,请。” “陛下请。” 君无彦举杯,一饮而尽。 两国联姻,边境那些小摩擦便可以暂时停了,军队也可以稍稍后退,不用每天都那么枕戈待旦,严阵以待,就担心战火什么时候起来。 当然,这些小细节女皇陛下和君无彦都不会在这晚宴上商议的。 风平浪静的结束了这场宴会,女皇陛下屏退了侍从,在御花园的一处水榭中摆了盘棋。 望着夜色,顾清漪沉默不语。 大殿之上,长乐公主看着顾御轩的眸光,出人意料的温柔。 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长乐公主性情温和,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昭国的这位尊贵的凤凰,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 也唯有在皇兄面前,她才会是这么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往事一幕幕的在脑海中浮现,那时她初见这个女子,是在两国交界处的落日山脉中,昭国高高在上的帝女摈弃了皇族高贵的身份,在落日山脉一处种满桃树的山谷中避世隐居,不问世事。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处山谷之中,十万焱国将士……天地为墓。 而统帅,便是她的皇兄,焱国的皇长子……顾御轩。 那个女子为了他,画地为牢,终此一生。 第七十九章:回忆刻骨 那时的女子眉眼温柔,指着那漫山遍野的桃树轻声自语:“……他说:若有来生,他希望生在寻常百姓家,哪怕贫穷了点也没关系,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就好了,母慈子孝,和睦相处……” 那时她对上女子逼问的眼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陛下觉得,什么样的环境能够让一国皇子……拥有如此平凡而卑微的愿望?” 那一晚她独自一人站在山谷中,抬头看着天边皎洁的明月,夜色清凉如水,微冷的轻风吹过她垂下的发丝,她的身边,却再也没有了那个她一回头就能看见的人。 秦疏。 这个名字,大概在那时便深深地刻入了她的心里。 “……陛下身份无上尊贵,坐拥万万里河山,可往后日复一日如今夜般寒凉,可还会再有一人不惧陛下威仪,来劝陛下添衣?” 那个女子那时看着她,眼底是刻骨的恨意。 一语成谶! 昭国的帝姬爱上了焱国一位不为帝王所知的将军,在他埋骨青山之后,避世不出,而焱国的女皇,在一个个寒冷的深夜里,孑然一身站在月色之下,任由自己的身影被月光拉长,投下一道孤寂。 漫漫人生,再没有哪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卑微而又虔诚的,将她奉若神祗,竭尽所能去爱她。 她的心终于空了。 那么多年,她的身边有无数的美男子,每一个人身上都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他的影子,却没有人、哪怕是一个人能够走进她的心里。 重来一次,那个人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身边,这一次,她只要他活着。 “……我要他活着。” 青衣少女踏着月色缓缓而来,像极了那时的山谷,人是旧时人,可她的眼底却再也没有了那样刻骨铭心的恨意。 “陛下既然封了他为王,想必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这一次,我只要他活着。” 顾清漪蓦然想笑,嘴角轻轻一勾,她看着长乐公主:“公主觉得朕应该做什么?” 长乐公主神色平静:“我不要天下,只要他。” 顾清漪没有说话。 “我知道焱国皇族有一秘法,以神魂作祭,可换得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既然他还活着,我不恨你,我只要他。” 顾清漪沉默不语。 半晌,她抬眸看着长乐公主,一字一句的开口:“天下,公主真的不要了么?” 长乐公主瞳孔一缩。 “公主筹划了这么多年,终于将昭国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公主就这么放弃?” 顾清漪轻轻落下一子,神色恢复了平淡:“昭国的皇帝,此刻手中的权力应该已经被架空了吧?”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赐婚?” 顾清漪沉默。 昭国百姓心目中不可亵渎的神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她的皇兄拉下了神坛。 当初沉寂在山野之间的女子,一边恨着她,一边下令让昭国俯首称臣,铁血的将所有违逆之人诛杀,将一片清明的昭国拱手送上。 万里河山,比不上一个顾御轩。 那个隐居在山谷的女子,看似淡泊宁静,实则手段铁血,遥遥操控着昭国的朝政,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 她当初能做到的事,现在又怎么可能做不到? 第八十章:合作愉快 没有掌握绝对的权势,她又拿什么,去保护那个她爱之入骨的男人? “毕竟是这个天下唯一能够掣肘公主的人,朕顺水推舟,何乐而不为?”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举步上前在她对面坐下。 “作为嫁妆,大婚之日,长乐手中的势力会交给他。” 顾清漪抬眸:“公主就不怕他日后负你?” 长乐公主嘴角弯了弯,唇畔弧度倨傲而尊贵,带着高高在上的睥睨之意:“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顾清漪嘴角微扬,轻轻落子:“公主,合作愉快。” 手下棋盘,无声无息的化作齑粉,簌簌飘散。 “合作愉快。” 合作双赢,她要男人,女皇要天下,长乐公主嘴角弯弯,起身屈膝行了一礼,盈盈拜谢。 眨眼之间,她又是那个在大殿之上沉静从容的公主,是那个看不出半点强势的……昭国帝姬。 在她离开之时,女皇陛下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公主,一把剑,若是哪天不够锋利了,要么束之高阁,任其蒙尘,要么弃之不用,彻底焚毁。在朕这里,没有人会有例外。” 长乐公主脚步一顿,随即开口:“那个人,也不例外么?” “当然。” “陛下。”长乐公主转过身来看着她:“长乐并没有说是谁。” 顾清漪缓缓垂眸,“公主不是替他不忿么?” 她那时多蠢啊! 不辩忠奸,亲小人,远贤臣,纵使后来她明白了过来,没有弄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可到底……到底还是丢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连长乐公主都替他不平,她那时那么无情的对待他,终于连上苍都看不过去了,将他带离了她身边。 一直到后来的日日夜夜,坐拥天下的女皇终于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这一次,所有人都会好好活着的。” 女皇陛下抬眸看着那道青色的丽影,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笑容笃定:“这个天下,是朕的天下。” “那长乐,期待陛下一统天下的那一日。” 青色的身影没入黑暗,顾清漪浅笑着摇了摇头,从容起身。 转过身来,恰好看见一道墨色的人影从黑暗中渐行渐近。 陛下嘴角弯弯。 秦疏淡淡垂眸,恭敬的屈膝行礼:“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 顾清漪站在檐下,看着跪在青砖地面上的男人,在他开口之前,率先道:“若是有什么疑问想问的,憋着。” 秦疏:“……” 他只是对昭国有点好奇…… 秦疏起身,想了想,干脆换了个问题问道:“陛下,陛下有没有南方的消息?” 顾清漪上前,拢紧了他身上的狐裘披风,漫然道:“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的?” 被她这一番动作给惊到,颇有点受宠若惊的秦疏愣了愣,过了片刻才想起来回答。 “朱雀王。” “嗯。” 顾清漪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手发现并不怎么冷,这才道:“宫宴之前收到了消息。” “陛下不感到奇怪?” “奇怪什么?”女皇陛下淡淡开口:“朱雀王的事,你不必管。” “臣收到消息,朱雀王受了重伤。” 第八十一章:朱雀王府 “嗯。” 顾清漪又嗯了一声,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 在陛下看来,朱雀王不受伤才奇怪了。 朱雀王府那一堆的糟心事,她真是连提一提的欲望都没有。 “伤还没有好,回宫躺着吧。” 秦疏脸色顿时苦了下来。 他宁可陛下不要这么关心他。 每天被陛下这么监督着,他真的是想做点儿什么事都不方便。 但他又不敢反驳,于是只能乖乖的应了下来。 …… 朱雀王府。 比起宫里陛下和秦疏关系和缓,如今一片温情脉脉,朱雀王凤羽却在他母亲的院子里,大发雷霆。 院子里侍女仆从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凤羽神色阴沉的看着他母亲一脸漠然的模样,抬脚就踹翻了跪在一边的,他母亲身边的影卫首领。 “放肆。” 太妃冷冷淡淡的模样终于怒了,目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狠戾无情的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母亲?”凤羽冷冷笑道:“好一个母亲。” “母亲在沧州做了什么,要不要儿子一一说来?” 太妃脸色一变,看着自己的儿子,很快又镇定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母妃不知道?” 凤羽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又看了看被自己一脚踢开的影卫首领:“那就是这些狗奴才擅作主张了?” 凤羽拔出腰间随身带着的软剑,内力灌注之下,剑身笔直,泛着凛冽的寒光。 剑尖一点一点的,刺入地上人的心口:“擅作主张,行背主之事,这样的狗奴才,就应该从重处理了才对,母妃说呢?” “你……” 太妃脸色骤白,起身怒视着他。 黑衣颜色渐深,哪怕如影卫首领这般久经训练的人,在面对着缓慢刺入要害的利器之时,脸色也惨白了几分。 钝刀子割肉,最是磨人。 更何况朱雀王本就有意折磨他。 双手紧紧的攥成拳,牙关紧咬才没有呻吟出声,他不敢躲,不敢反抗,在朱雀王封地上,朱雀王的命令,容不得任何人违抗。 哪怕是死令,他们也只能恭敬的领了。 太妃冲到他面前,毫不犹豫的抬手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传来,谁都没有想到,一向狠辣冷酷的朱雀王竟然没有躲,硬生生的挨了这一巴掌。 院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跪在地上的众人,不管平时是跟着谁的,此时此刻都不约而同的放缓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王爷被打了…… 凤羽抬手狠狠地抹去嘴角的血迹,感觉自己半边脸都麻木了。 沉默了许久,死一般的寂静中,凤羽轻笑道:“母妃以后可别说儿子不孝了,毕竟儿子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你……你放肆!” “儿子一向放肆,母妃不知道么?” 眸光阴冷的看着面前保养的极好的妇人,凤羽心中头一次起了杀意。 “母妃不说也可以,母妃身边的人,儿子一个个的问,总能问出点什么的。” 此话一出,太妃身边的一个嬷嬷当即就晕了过去。 其他人也是瑟瑟发抖。 落到了朱雀王的手里,还不如直接了断来的痛快。 第八十二章:叛国之罪 凤羽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一众人,嘴角轻挑,笑容玩味:“孙嬷嬷的身体这么差,才跪了这么一会儿就跪不住了?” 太妃怒视着他:“你给我滚出去。” 凤羽缓步走到孙嬷嬷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踢了踢,没什么反应,这才冷声吩咐道:“带走。” “是,王爷。”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府卫恭敬的领命,一左一右的架起孙嬷嬷就走。 “凤羽。” “母妃。”凤羽冷冷的回头看着她:“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母妃若是身边缺人了,儿子多派点人给母妃便是。” 朱雀王府的太妃,何曾被人这样忤逆过,太妃冷冰冰的看着他,不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对待仇人一般,冷漠,疏离。 “你就不怕世人传你不孝吗?” 凤羽轻笑:“我朱雀王府的事情,谁敢出去乱说?不怕本王要了他的命么?” “还是母亲想自己出去宣扬宣扬儿子的不孝?” 太妃抬手就将手里的茶杯砸了过去。 “逆子。” 凤羽从容的避过去,目光骤冷:“一个奴才,儿子在母妃心里还比不过一个奴才?” 太妃无言。 冰冷的目光中,却藏着浅浅的,难以察觉的恨意。 凤羽见状,冷冷的开口:“儿子会重新派人到母妃这里来伺候,至于母妃身边的这些人……” 他垂眸看着跪着不敢动弹的侍女奴才,平静之下掩藏着疾风骤雨:“既然守不好本分,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惨白,跪立的身体摇摇欲坠。 无声的叩首,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在这个时候开口求饶,朱雀王的脾气不好整个朱雀王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这个时候吵到他了,下场绝对比死还要凄惨。 “你要囚禁你母亲?” 凤羽抬眸看着她,寸步不让:“那母妃告诉我,母妃派人去沧州做了什么?” 太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不是已经查出来了吗?” 凤羽抿着唇,沉默的看着她,眼底的光芒彻底的沉寂了下去。 沧州! 十万不知来处的军队驻守沧州,沧州本地驻军却被从朱雀王城下达的一道王令调离,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能从沧州传出来。 “为什么?” 他轻声开口,看着眼前自己似乎从来不曾认真了解过的母亲,语气轻的仿佛如烟般缥缈。 “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若是晚一点儿发现,沧州就会从大焱的疆域里划分出去,彻彻底底的,脱离大焱的掌控。 背靠着落日山脉,他至今不曾查出来山脉里的状况。 在女皇陛下面前,他已经严重失职了。 可偏偏,瞒着他做下这一切的,是他的母亲,朱雀王府的太妃。 他从来没有防备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就是这个他从来没有防备过的人,在他背后狠狠地捅了他一刀。 叛国之罪! 足以让朱雀王府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万劫不复的重罪! “凤羽。”太妃看着他,认认真真的,也头一次让他看见了她对他的恨意:“朱雀王之位,真的是属于你的吗?” 凤羽脸色骤变…… 第八十三章:伤势何来 秦疏跪坐在雪白的地毯上,手中举着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奉给女皇陛下,一直等她接过,这才挪了挪膝盖上前,力度适中给她按捏脚踝。 “那后来呢?” 顾清漪抿了口茶,淡淡开口:“凤羽那性子,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秦疏抬头看她:“他真的把太妃囚禁起来了?” 顾清漪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朱雀王太妃假传王令,调走沧州驻军,直接导致沧州落入他国势力之手,凤羽若是这样都没点表示,朕就亲自动手了。” 秦疏挑眉:“陛下要下旨降罪凤羽?” 顾清漪将茶盏放到矮几上,顺手抬起他的下巴:“朕打算让他戴罪立功,你觉得如何?” 秦疏眨了眨眼:“陛下还没说他是怎么受伤的。” 顾清漪:“苍茫宫的人查不到?” 秦疏面不改色的说道:“臣也没怎么往朱雀王府安插密探,一时半会儿查不到。” 陛下冷笑一声,摆明了不信他这话。 秦疏低头不说话。 顾清漪于是不紧不慢的开口:“凤羽的父亲视这位太妃若生命,心尖尖上的人被儿子气着了,还被幽禁了,他怎么可能会轻饶了凤羽,当然是好好的教训了一顿了。” 秦疏皱起了眉,显然是很不明白这位前朱雀王世子的脑回路。 前代朱雀王是凤羽的祖父,王位更迭之时他没有替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朱雀王世子请封,而是越过了自己的儿子,直接上折子请求封自己的孙子为下一代朱雀王。 其余四王都是随着帝位传承,唯独上一代朱雀王历经两朝,一直到陛下登基才放权给自己的孙子,很多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死活都不肯退位,但是秦疏现在似乎有点儿明白前代朱雀王的良苦用心了。 太妃这样几乎与叛国无异,前世子不应该教训太妃么,怎么教训上自己的儿子了? 如此拎不清轻重,也难怪前代王爷不放心把王位传给他。 “所以,凤羽是被自己的父亲……打成重伤的?” 秦疏有点接受不能。 收到凤羽重伤的消息,他还以为凤羽是遇刺了,结果却是这样? 顾清漪微微俯身,勾缠起他肩后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绕着圈:“凤羽不被父母所喜,朱雀王府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方,他性子难免就乖戾暴躁了点,但忠心还是毋庸置疑的。” 秦疏抬头:“臣没有怀疑过朱雀王的忠心。” 陛下点头:“朕也没说你怀疑了啊!” 秦疏:“……” 他最近似乎总是被陛下堵的说不出话来…… “那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审问太妃院子里的下人?” 陛下看着他,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有点蠢…… “他总不能审问自己的母亲吧。”女皇陛下悠悠开口:“而且,谁说他什么都知道的来着?” 虽然说是幽禁,可也只不过是把伺候太妃的人换上了他的心腹,若是对太妃有半点苛责,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给淹了,他还怎么能安然坐稳朱雀王位? 一个孝字,就能把他压的死死的。 孝顺孝顺,既孝且顺,所以自己的父亲要责罚他,即便是尊贵如朱雀王,也是反抗不得。 第八十四章:白虎入京 之所以审问太妃院子里的下人,不过是想逼太妃说实话而已。 只可惜…… “陛下……似乎并没有那么关心沧州?” 秦疏沉默了片刻,颇为疑惑的开口。 顾清漪摇头,浅笑不语。 沧州不过是逐鹿天下的一个引子,在天下大局之中,亦不过是大焱未来版图中的一个地名,比起沧州,她更关心眼前这个男人。 “你的伤怎么样了?”突兀的,顾清漪开口问他。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知道她在问什么,秦疏抬头看着女皇陛下,目光坦然:“臣有按时换药喝药,一次也没有落下。” 顾清漪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 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亲,夸赞道:“做的不错。” 秦疏嘴角一抽 陛下似乎总是习惯把他当孩子哄? ……不过他很喜欢就是了! 顾清漪微微一笑,纤纤玉指勾缠着他垂落的发丝,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 被人强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秦疏眨了眨眼,极为配合的任她亲吻,眼底明晃晃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嗯…… 距离他侍寝又近一步了! 女皇陛下温润的唇瓣在他唇上流连,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她身上清冽的冷香,蜻蜓点水一般的亲了亲他,顾清漪才终于放开了他。 秦疏自始至终都温顺的由着她动作,一动不动的任由她亲吻。 陛下喜欢温顺的人,他便让自己温顺听话,如此而已。 “陛下这是奖励臣么?” 笑意分明的眼底,欢喜的情绪掩都掩不住。 “当然。” 女皇陛下坦坦荡荡的看着他,微微笑道:“想出宫么?” 秦疏抬头:“陛下要带臣出宫?” “想不想出去?” “想。” 名义上他还是女皇的男人,虽然他有权利可以随时出宫,但到底还是得顾及着陛下能少出宫就少出宫。 女皇陛下说到做到,当即就起身换了一身常服,打算带这个男人出去走走。 毕竟最近的帝都来了不少风云人物,她带着这个男人去凑凑热闹,会很有趣的。 然而大概是他运气不好,刚刚换了身衣服,就有人禀报说白虎王求见。 顾清漪和秦疏:“……” 两人面面相觑! 白虎王居然无声无息的就到了…… 顾清漪一愣,看了看男人的脸色,轻笑道:“倒是巧了。” 秦疏抬眸看着女皇陛下,无比郁闷。 大好的机会和陛下培养感情,就这么被人破坏了,他高兴的起来才怪。 “命他去御书房等着。” 公事公办,女皇陛下也只能改日再出宫了。 “朕日后再带你出去。” “臣都可以。” 秦疏从来都不会让她为难,更何况白虎王奉旨讨伐檀国,这是朝堂大事,他总不至于如此分不清轻重。 和秦疏一前一后的去了御书房,顾清漪看着御案前等着的男人,淡淡开口:“洛霆。” 洛霆沉默的站在书房里,见到御驾亲临,从容撩了衣袍下摆,恭敬参拜:“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顾清漪从容坐下,云淡风轻的开口:“朕要的人都带来了?” 第八十五章:洛霆献美 洛霆微默,随即屈膝,俯身叩首在地:“臣该死,檀国三公主,殉国了。” 顾清漪嘴角微勾。 檀国三公主。 “尸首呢?” 不知道女皇陛下的用意,洛霆回道:“臣命人把她葬在了檀国。” 女皇陛下微微蹙眉,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但她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降罪白虎王。 “你确定死的人是她?” “臣确定。”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是洛霆回答的很肯定,他之前亲自验过尸首,绝对不可能出错。 但是洛霆显然疏忽了一点,那就是,他此前对檀国的三公主……一无所知。 “既然死了就算了。”女皇陛下倚靠在龙椅上,看着阶下的人:“这段日子留在王府,年后再回封地吧。” “是,谢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洛霆起身,看着立在女皇陛下身侧的人,眸光微闪:“敢问陛下,檀国皇室成员应当如何安置?” 顾清漪嘴角微扬:“当然是按规矩办。” 亡国之奴需要如何安置?难不成让她把他们当成上宾供起来? 御书房里的两个男人都沉默了。 按规矩,亡国之奴,第一关他们就逃不过被烙上奴隶印记的命运。 洛霆瞥了秦疏一眼,淡定的开口:“陛下,檀国皇长子覃瑾年号称檀国第一美男子,臣把他带过来了。” 波澜不惊的女皇陛下终于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身上,透着了然:“覃瑾年?” 女皇陛下倚在龙椅上,身边有着丝丝缕缕的寒意蔓延,她不用去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虎王也学着那些俗人给朕献美了?” 被女皇陛下称为俗人的人:“……” 洛霆抬头看着她:“陛下明年就得选皇夫了。覃瑾年虽然没资格当陛下的皇夫,但臣以为,一个侍君的位置他还是当的上的。” “就凭他那张脸?” “就凭他那张脸。” 女皇陛下云淡风轻的开口:“朕倒是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天资绝色让白虎王有如此高的评价。” 秦疏沉默的看着她,须臾,目光冰冷的落在洛霆身上,隐隐约约透露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想宰了他! 真的是,枉费了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他居然在这里挖他的墙角! 似乎察觉到了男人难看的脸色,顾清漪懒洋洋的开口:“秦疏,你觉得怎么样?” 秦疏看着洛霆,半晌,咬牙切齿的开口:“臣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姿色能入陛下后宫。” 顾清漪:“……” 这话说的…… 她抬眸看着男人冰冷难看的脸色,在目光对上她视线的一瞬换上了委屈的神色,嘴角一抽。 “想见见他?” 秦疏看着女皇陛下,眸光……控诉。 摇摇头:“不想。” 去见自己的情敌? 他恨不得女皇陛下永远不见他,永远无视他这么一号人才好,怎么可能自己去见他? 陛下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淡淡的转过头开口道:“按规矩办了,先把人送到相里宫安置吧。” 第八十六章:帝王宠爱 秦疏的脸色,这一次是真的变了。 但是在女皇陛下面前,他偏偏不能有半点表示。 沉默看着洛霆的目光,头一次染上了冰冷的寒意。 相里宫…… 女皇陛下居然真的想要三宫六院…… “臣遵旨。” 洛霆波澜不惊的领了旨,无视了秦疏难看的脸色,嘴角几不可察的一弯:“启禀陛下,檀国拱卫王城的三万将士齐齐卸甲,陛下要如何处置?” “打散重新编制。”女皇陛下低头处理事务,闻言淡淡开口:“檀国改名为济州,并入你白虎王封地,一应官员任命你自己看着办。” “是。” 洛霆肃然领命。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是面对着女皇陛下的旨意,他仍旧是毫不犹豫的领旨而行。 这是女皇陛下对他的,绝对的信任。 哪怕这样一来,他的封地,是四王之最。 放下手中朱笔,女皇陛下淡淡开口:“过几日他们几个也都来了,除夕夜宫宴你再和他们一块儿进宫。” 言下之意,这些天没事儿就不用入宫了。 洛霆微默,随即恭敬应道:“臣遵旨。” 所以说,女皇陛下大张旗鼓的下旨召他们回都,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清漪抬眸瞥了他一眼:“跪安吧。” 洛霆:“……臣告退。” 秦疏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然后又低头看着女皇陛下,眸光微黯。 缓缓的在她身侧屈膝跪了下来,秦疏抿了抿唇,低声开口:“陛下。” 顾清漪转过头看着他,平静的沉默不语。 秦疏低着头,轻声开口:“您要檀国的皇子么?” “檀国哪还有什么皇子?” 顾清漪轻笑一声,眸光潋滟阑珊。 “檀国皇族既然已经是阶下囚,那一应的规矩就照着惯例来。”纤纤玉指托着他的下巴,顾清漪漫不经心的开口:“你要和一个亡国奴争宠?” 被烙上了奴隶印记的人,终此一生都只能是最低贱的奴隶,永远都不可能有翻身的一天。 王侯将相,一朝沦为贱籍,终此一生都无法摆脱。 秦疏蹙眉。 “伤还没好,这么快就忘了教训了?” 帝王的宠爱是什么? 顾清漪一直觉得,自己对秦疏应该是有几分喜欢的,无数个寂寂寒夜里,她遥遥望着天边的明月,眼底心底浮现的,始终是眼前这个人的身影。 重来一世,她想着自己要对他好,要调养好他的身体,要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她仍旧可以毫不留情的惩罚他,可以任他被打致高热昏迷。 她喜欢他,可以纵容着他,但是这个纵容是有底线的。 触及到皇权君威,即使是这个男人,也不例外。 秦疏脸色骤白。 他的伤还没好,身上偶尔动作大时尚且隐隐作痛的伤口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三十鞭子,一半罚他御下不严,一半罚他贪心妄想。 他喜欢的姑娘,是这天下之主,坐拥万里河山的大焱女帝,她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三宫六院,阅尽人间美色,这是帝王的权利。 不管帝王是男是女。 可是他却在试图谋夺陛下的心。 第八十七章:问寒无双 秦疏抬眸看着她,清冷如皓月一般的姑娘,眸光深暗,是如夜空一般的深邃,清清冷冷的眸光看着自己:“秦疏,聪明的人,是绝对不会恃宠而骄的。” 恃宠而骄! 秦疏心底苦笑,他怎么敢恃宠而骄? “一个覃瑾年就让你失去方寸了?” 淡淡的话语,风轻云淡一般的语气,像是高高的神祗睥睨众生。 秦疏垂眸,恭敬的开口:“陛下要继续罚臣么?” “不。”女皇陛下淡笑:“问寒说你的身体承受不住刑伤,所以朕以后都不会再罚你。” 秦疏很想问一句,是真的因为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还是因为她舍不得。 可是看着她如此矜贵且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他怕自己自作多情。 多么可笑,苍茫宫威慑天下的宫主,居然会有害怕的一天。 顾清漪三个字,是他此生唯一的软肋,一触即伤。 秦疏抬头看着顾清漪,淡淡一笑:“陛下要如何处置檀国皇族?” 顾清漪挑眉,静静的看着他。 “亡国之奴,按例应当贬去掖挺,陛下觉得怎么样?” “随你。” 秦疏无声的松了口气。 只要她不喜欢覃瑾年,只要她不会因为覃瑾年而心软,自己就没什么好怕的不是么? 他此前,见到过覃瑾年的画像。 不输于朱雀王的相貌,如同妖孽一般的容颜,足以让陛下感到惊艳。 垂落的长发被一只手轻轻梳过,秦疏抬眸看着她,听见她淡淡的开口:“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檀国国主,到底哪来的那么大胆量冒犯自己的上国?” 秦疏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清隽的眸底,划过一缕阴霾。 “檀国……”他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那个据说是殉国的三公主,与燕国太子是师兄妹。” 陛下嘴角弯弯:“那你知不知道,问寒又是什么身份。” 秦疏沉默的一瞬,须臾,淡淡道:“四年前闻名六国的无双公子。” 神医问寒,四年之前便已闻名天下的神医,拥有一手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却从不轻易出手救人性命,他的武功独步天下,善御音之术,曾经一个人在泽山下剑挑天下武林高手,从此成为各国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两年之前他销声匿迹,再没一个人见到过他。 短短两年的时间,如同昙花一现一般,却铸就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辉煌,让六国朝堂江湖,彻底的记住了他的存在。 神医问寒,公子世无双。 秦疏皱眉,苍茫宫的人只查到他是神医谷的谷主,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可是连神医谷在楚国的哪里,苍茫宫的人都查不出来。 “陛下知道?”秦疏抬眸看她:“他还有其他身份?” 女皇陛下轻轻抚了抚他柔顺的长发,目光看向窗外苍茫旷远的天空,像是透过无数岁月,落在悠悠远远不知来处的某一处。 她当然知道,后来的后来,那无尽孤寂的岁月里,她知道了所有她应该知道的一切:“他是楚国的储君,楚国朝堂之上当家做主的人。” 第八十八章:准备出宫 秦疏抬头看着女皇陛下,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清漪淡淡微笑:“你没有听错,问寒是楚国的储君,楚国下一任帝王。” 天下六国,她独占其二,却偏偏落得那般下场。 这一世,她为先知。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不幸,她都绝对不允许发生。 秦疏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国储君认了陛下为主? 真是……荒诞! 顾清漪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别跪了,有没有兴趣去相里宫看看你的情敌?” 秦疏郁闷的看着她:“是不是情敌,不是由陛下决定的么?” 女皇陛下目光淡淡,伸手拽着他乌黑柔顺的发丝:“安分点。” 安分点…… 看着眼前雍容尊贵的女子,秦疏心底暗自咬牙…… 他要宰了洛霆! 白瞎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挖墙脚都挖到他头上来了…… 但是…… 秦疏想想自己的身体,更郁闷了。 他的功力被陛下给封印住了,这个时候若是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他自己啊! 他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 女皇陛下微微一笑,倾城绝艳,薄唇轻启,吐出的却是威胁:“你乖一点,坏了朕的大事,朕饶不了你。” 秦疏:“……” 秦疏沉默了许久,才终于不甘不愿的低头:“臣遵旨。” “去不去?” 秦疏垂眸:“陛下不是说要带臣出宫的么?” 顾清漪眉眼一挑,嘴角笑意盎然。 现在出宫的话,大概恰好能赶上一场好戏。 “现在?” 秦疏点头:“就现在。” “那就走吧。” 女皇陛下起身,不紧不慢的离开,秦疏亦步亦趋的跟在女皇身后,沉默了须臾,无声的叹了口气。 “陛下。” 秦疏取来披风,动作温柔的为她披上:“您要出宫,是不是得知会林统领一声?” 女皇陛下出宫,羽林军统领林嵩理当伴驾才对。 “有你不够么?” 秦疏眉眼沉沉:“您说的,臣暂时不能动武。” 就这么笃定她出宫就一定不太平么? 顾清漪抬眸瞥了他一眼:“你放心,保护你的能力朕还是有的。” 秦疏嘴角狠狠一抽。 他不是这个意思好么? 虽然陛下身份尊贵没错,但是他好歹也是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人,沦落到需要陛下保护的地步会不会太没用了点? 顾清漪继续开口:“再说了,你之前不是给朕派了双倍的影卫么?” 遇到一次刺杀,这个男人就大惊小怪的把她身边的守卫翻了一倍,以为她不知道么? 女皇陛下看着他,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秦疏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场刺杀为什么会成功。 秦疏一怔:“陛下知道?” 陛下瞥了他一眼:“朕感觉得到。” 秦疏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说,女皇陛下的武功果真很高对吧? 不然怎么能察觉出藏在暗处的,久经训练的影卫? 女皇陛下抬眸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拉着他的手将他的衣袖挽了起来。 秦疏脸色微变。 下意识的就想收回手,但是已经晚了。 第八十九章:身上有伤 女皇陛下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白皙的手臂上,零落错杂的遍布着几道紫黑色的淤青血痕,没有丝毫破皮,却全都高高肿起,仿佛一碰就会出血。 “朕突然想起来,朕遇到刺杀,父皇母后不管在哪个天涯海角,这会儿都应该收到了消息才对。” 收到了消息,却没有回来,想必是知道她伤的不重,亦或者,他们曾经回来过。 悄无声息的回宫,自己却丝毫不知情,只能是被眼前的男人瞒了下来。 眸子里染上了些许冷意:“这是谁的意思?” 秦疏下意识的就想请罪,却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已经过去的事,陛下何必再追究。” “前任苍茫宫宫主?” 秦疏沉默。 苍茫宫主,大焱暗帝,看似尊贵的身份,却隐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 这个位置上所受到的重重辖制,远比一般的影卫要严酷得多。 “辛垣宫主回来过一次,这是太上皇的意思。” 顾清漪沉默了许久。 她只是试探一下,却没想到,父皇居然真的派人回来了。 回来了没有见她,而是二话不说的先把秦疏给打了一顿。 “身上有哪里没有受伤的?” 鉴于以前秦疏每次受伤时凄惨的模样,她也不问他哪里受了伤了,直接问身上还有哪块地儿是完好的。 真是难为他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的在自己面前伺候。 秦疏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半晌,摇了摇头:“只有这里。” 他没有撒谎,手臂上的伤,是被辛垣宫主拿鞭子一鞭一鞭的抽出来的,他身上之前被陛下罚过的伤还没好全,被辛垣宫主看见了,险些被他把那些伤口重新撕开再抽深一层,但是…… “辛垣宫主本来要继续罚臣的,但是后来神医过来给臣诊脉,及时阻止了他。” 男人神色柔和,眉眼弯弯的看着她:“问寒神医救了臣,所以臣只有这里受了伤。” 若不是问寒抬出了女皇陛下,这一次见辛垣宫主,他怕是得折了半条命。 顾清漪再一次沉默了。 许久,她才淡淡抬眸。 “还要出宫吗?” “当然。” 秦疏微微一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今日帝都有灯会,错过了这一次,就得明年才能看到了。” 顾清漪抬手,粉嫩的指腹划过他手上的伤痕,引起男人一阵阵颤栗:“为什么辛垣不来见朕?” 秦疏低头:“辛垣宫主只是受太上皇之命来查陛下受伤的原因。” 顺便看看,他是否仍旧忠于女皇陛下。 如果他的忠心被质疑,辛垣的任务就会再多一项……一旦他生了异心,便彻底抹杀他的存在。 女皇陛下,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事。 顾清漪微微蹙眉。 在那个长长的噩梦中,这个男人因为自己遇刺而被父皇降罪,辛垣回来之后,又因为自己对他的不喜,被直接打入苍茫宫暗牢。 后来…… 后来的记忆,被她刻意的深藏,乱世初起,阴谋诡谲,他被她遗忘在在黑暗的地狱深渊,直到另一个男人露出了真面目,将她伤的体无完肤…… 第九十章:不准动你 他自地狱而来,挟裹着修罗般的血腥与杀戮,以铁血残酷的手段肃清了朝堂,而后又一一整顿军队,率军平叛。 她心灰意冷,冷眼看着他手段若雷霆般的平定叛乱,任他大权独揽,心里对他百般防备,却丝毫不知,这个男人挺直的脊背之下,是一副怎样的残破不堪的身体。 二十五岁。 记忆太过久远,如果她没有记错,四年之后,他在二十五岁生辰之后,身体彻底的垮了下来,缠绵病榻,药石无灵。 他开始培养下一任的苍茫宫主,压下所有为他而感到不平的声音,仍旧殚精竭虑的为她谋算。 可是秦疏算到了所有,却唯独没有算到,当他有朝一日不在时,素来对他横竖看不顺眼的女皇,会倾尽所有,用十多年的孤寂和思念,和十多年的广施恩泽于天下,来换取一个重来的机会。 大梦初醒的那一日,她睁开双眼,看着寝殿之内熟悉而又陌生的装饰,心中思绪万千。 她以为她会忘记所有,可是当过往的种种重新烙印在脑海中的时候,那些纷繁杂乱的记忆和今生重叠,她的生命里,始终有一个男人,无怨无悔的陪在她身边,爱她入骨。 她由衷的感谢上苍。 她还记得秦疏,记得所有的一切,那些或忠或奸,是善是恶,都深深地被她记在心底,永远不会忘却。 顾清漪目光聚拢在男人身上,思绪从不堪的回忆里走出来,沉默了须臾,拉着他又回了寝殿。 从内殿取出伤药为他细细上药,无色透明的胶状药物涂抹在伤口上,那些青紫可怖的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疼痛也随之缓解,而后消失。 这是大焱皇族秘药,万金难求。 秦疏看着眼前弯着腰为他上药的女皇陛下,如画的眉眼似水温柔。 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为他手臂上的几道伤口折了腰。 “以后除了朕,谁都不准动你。”顾清漪语气淡淡:“若是父皇母后再要罚你,先让朕点头再说。” 这是占有欲? 秦疏抬眸看着她:“臣若是这么说了,会被打死的。” 顾清漪看他一眼:“你总能做到的。” 那个时候她手无缚鸡之力,被架空了权力幽禁在寝宫,谁都见她不到,命令传不出去,外界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这个男人还有本事拼着重伤之身闯出苍茫宫暗牢,重整苍茫宫。 有他在,还有其他人什么事?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他,她平叛的时间起码得翻上一倍。 谁让她太信任那个男人,给了他太多的权利,以至于后来自己的人反而处处受限。 秦疏的能力,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是清清楚楚的。 秦疏嘴角微扬:“陛下怎么知道臣办得到?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的旨意,可不是臣能够违抗的。况且辛垣宫主是臣的师父,他要是想要处置臣,臣还能反抗不成?” 苍茫宫的规矩,狡辩等于罪加一等,他若是将陛下推出来以逃避责罚,那就几乎与抗刑无异了。 第九十一章:青衣纵舞 顾清漪没有说话。 看着男人手臂上的淤青消失的干干净净,她才满意的收拾东西。 秦疏:“陛下之前罚的,臣也能用这个药吗?” “你不是说好的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也是没好啊,陛下一直不都是说臣的伤没好吗?” 顾清漪瞥了他一眼:“没好也忍着吧。” 亲自下令让他去领罚,又亲自给他用药让他的伤痊愈?女皇陛下还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 只不过此时的女皇陛下不知道,对上这个男人,她以后自打脸的次数还多着呢。 毕竟人家是想方设法夺权,他是想方设法谋心。 秦疏低头哦了一声。 顾清漪:“……” 她怎么就觉得他这么委屈呢? 真是…… 如果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看着他此刻这番模样,她决计不可能想到这个男人在背着她的时候是多么冷冽孤傲的一个人。 “不想出宫了?” 秦疏叹了口气:“想。”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算了不成? 一定得出去的啊! 顾清漪换了一身雪色长裙,除去了所有象征着皇族的装饰,这才不紧不慢的带着男人出了宫。 当然,暗处肯定是藏着不少影卫的。 帝都年前的灯会,对于大焱的子民而言是一年一度的盛况,街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的极为热闹。 道路两旁的屋檐下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街上花车驶过,龙狮舞动,各种表演精彩纷呈。 远处的天空传来炮竹烟火声,抬头看去,各种各样形状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散发出惊艳夺目的光芒,美轮美奂。 花灯和烟火,将整片夜空照的亮如白昼,在帝都碧波湖上,停着无数的画舫,一盏盏灯笼照亮了整片湖泊,这里比之街上少了许多烟火气,却多了一丝高雅富贵之意。 此时此刻,这个本该安静的湖泊,却传来了丝丝缕缕空灵的琴音。 琴音缥缈,不知来处,一曲一调诉尽人间衷肠,婉转连绵,动人心弦,如同仙乐。 一艘二层的豪华船只上,一身素白袍服的男子端坐于一架通体漆黑的伏羲琴后,修长十指在琴弦上翻飞,神色专注,表情淡漠疏离。一袭素衣长袍穿在身上,却胜过世上无数锦衣华服。 空灵的琴音悠悠的回荡在湖面上,像是卷起了满空月华,皎皎月明天。 在他身前的湖面上,一身青色长裙的少女踏波起舞,凌空而立,微风拂过发梢衣袂,青丝绸带轻扬,一颦一笑俱是倾城姿容。 少女眸光潋滟,眉心处一朵灼灼芙蕖悄然绽放,美目流转间,清雅出尘的女子便带出了丝丝妩媚。 恰似伊人入梦来! 舞姿蹁跹,伴奏的琴音却有着一瞬间几不可察的凝滞,好像在很久以前,他的记忆里也出现过这样一幕。 青衣女子踏波起舞,身姿一起一落都点起了圈圈涟漪,在只有彼此的幻夜里,她步步生莲,清澈的湖水在水面绽放出朵朵冰莲。 纤纤玉指点出青莲,有人浅浅轻笑着送到他面前,举止神情温柔似水…… 第九十二章:素不相识 他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伸手触碰。 闭了闭眼,再一次睁开,眼前仍旧是蹁跹起舞的女子,却没有了那遍布湖面的流光溢彩的冰莲,也没有了漫天闪烁的星光。 不远处的烟火声喧嚣响起,直冲云霄,一朵又一朵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像是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这是大焱帝都的灯会,不是那个只有他和她的夜晚。 心中猝然划过尖锐的剧痛,二十余年从未有过波动的心湖,每一丝激荡的心绪都是因她而起。 像是终于找回了丢失的珍宝,心底的满足无以言喻,满满的都是隐秘的欣喜。 可是圣旨赐婚之前,他从不曾见过她。 “御轩。” 不知道什么时候,青衣女子踏着粼粼微光来到了他面前,潋滟的瞳眸浮现出一抹担忧:“你在想什么?” 顾御轩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琴音早已经停止,琴弦被他用力按着,几乎勒进肉里。 长乐公主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御轩,你怎么了?” 顾御轩收回手,神色不变:“公主。” 长乐公主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神色自若的顾御轩:“我们已有婚约。” 她蹲在他身边,这一次却没有再试图碰他:“御轩,女皇陛下圣旨赐婚,你是不是想反悔?” 她不远万里而来,千般筹谋只为了这一纸婚约,只为了能与他光明正大的携手一生,怎么可能容许他退却? 顾御轩沉默了须臾,淡淡开口:“我不会违背陛下旨意。” 长乐公主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圣旨,你是否愿意娶我为妻?” 潋滟眸光微敛,看上去竟是从未有过的哀伤……他大概是看错了。 顾御轩看着她,缓缓的垂下了眼帘。 昭国的帝姬,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哀伤的情绪。 “我与公主……此前素不相识。”顾御轩淡淡开口,嗓音平和从容。 素不相识…… 长乐公主心中剧痛。 如刀绞! 好一个素不相识! 今生未曾谋面,可前世种种他忘得一干二净,十里红妆,拜祭天地,她陪着他踏遍六国,她看着他建功立业,看着他埋骨沙场……她将昭国拱手相送…… 他都忘了…… 他也忘了他曾经为她种下的十里桃林,他为她描摹过每一寸疆土,他搜罗天下奇珍,为她跋山涉水遍寻良药……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他怎么可以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长乐公主看着他,半晌,轻声轻语道:“那你讨厌我么?” 顾御轩摇了摇头。 “那……婚约还作数么?” 顾御轩点头,看着眼前一袭青衣淡雅出尘的女子,嗓音始终平和,没有丝毫波动:“我并不讨厌你,况且,这是陛下的旨意。” 长乐公主轻轻蹙眉。 陛下的旨意。 若不是因为知道他对顾清漪忠心耿耿,她何必以联姻的方式跑过来? 秦疏没有落得那般下场,而是被女皇陛下护着宠着,她便猜到女皇和她一样回来了……她当初那样难以释怀,又怎么可能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秦疏离开她。 可是女皇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样去爱一个人,真的爱他,怎么会忍心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第九十三章:不留遗憾 女皇可以冷眼看着秦疏受伤,她却是没有办法容忍顾御轩受到半点伤害的。 “我的母亲给我留下了许多势力,足以保我安然无虞,我答应了女皇,大婚之后,这些势力作为嫁妆随我一起入战王府,任你调遣。” 上眼药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动声色,她也不求这个男人怎么样,至少,别傻乎乎的为了女皇把命都豁出去了。 顾御轩一愣,随后便深深地皱起了眉。 显然他不赞同女皇的做法。 “你的嫁妆是你的,那些势力自然由你调派。” 长乐公主没有解释。 他不知道,那是足以颠覆一国的无上权力,是昭国最核心的一部分势力,凌驾于昭国帝王之上。 那本来就是给他的,她的嫁妆。 “你可以护着我的,不是么?” 顾御轩沉默了。 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伸手扶了扶她略有点歪斜的发簪,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你自己留着,我若是需要就找你怎么样?” 长乐公主眼眸弯弯:“好。” 完全无意识的亲密行为,至少他眼下不讨厌自己,这对长乐公主而言就完全足够了。 可是对于顾御轩而言,哪怕是做着如此温柔的动作,他的内心也是毫无波动的。 自然而然的行为,像是已经藏在了骨子里的本能,总是不断的提醒他要对眼前的这个女子好。 他不能辜负她。 很奇怪的感觉,顾御轩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却又茫然的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还想在这里待着?”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从容优雅:“等灯会散了你再送我回宫吧。” “好。” 毫不犹豫的点头,顾御轩伸手拨了拨琴弦,琴音断断续续的响起,不成曲调。 “我想上岸了。” “好。” 又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顾御轩淡淡开口,吩咐道:“靠岸。” 长乐公主嘴角轻挑,温婉可人。 可是天知道,不管是长乐公主还是女皇,都不是一个温婉和顺的人。 船只缓缓的靠岸,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女子踩着木梯下船,顾御轩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软,担心她摔倒,下意识的跟在她身后。 从始至终没有想过要伸手扶她一把。 顾及着男女之防,顾御轩始终保持着分寸不曾有过逾矩的行为,却几乎是本能的为她扶正发髻…… 此时担心她摔倒,却全然忘了刚刚这个女子凌波起舞时的风姿,能够踏波而舞的人,轻功怎么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岸边高大的树上也挂上了各种灯笼,远处烟花仍在绽放,月色皎洁,将整个帝都照的亮如白昼。 长乐公主跟在他身边,一路上边走边看,嘴角的笑意始终不曾消失。 上辈子没有做到的事,这辈子一定不能再留遗憾才好。 走了许久,身边也没带多少下人,只是远远的跟着几个护卫以防万一,一直到来到一处酒楼前,眼里只有家国天下的男人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要不要去歇会?” 要不是长乐公主说想去游湖,这会儿他怕是带着她逛完灯会把她送回宫了。 似乎女孩子都比较娇弱? 第九十四章:昭国凤凰 顾御轩凝眉思索着,陛下下旨让他陪自己的未婚妻子长乐公主逛灯会,真的这么逛一夜似乎不太合适? 她会不会累了? 秦疏说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娇娇弱弱的需要好好保护着——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淡漠的表情,但是……似乎也有那么点儿道理。 女孩子面子薄,累了也不好说出来——顾御轩朋友不多,从小几乎与世隔绝的学习各种本领,唯独没人教过他要怎么和女孩子相处,所以秦疏的意见对他来说难能可贵。 虽然这意见靠谱性有多高还有待商榷。 但是,不管怎么说,进去歇一歇还是没有错的。 “要是累了就进去歇会” 长乐公主偏过头看着他。 顾御轩从来就不是一个体贴的人,这一定是有人给他出主意了。 她上辈子和他相遇相识到相知相爱,调教了那么久才让他有那么点儿温柔体贴的模样,这一世初相识,他绝不可能这么……体贴细心。 但长乐公主仍旧是温婉微笑:“好。” 第一楼。 看着牌匾上简简单单龙飞凤舞的三个烫金大字,长乐公主微微一笑:“第一楼,很不错的名字。” 霸气! 顾御轩微默。 长乐公主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抬脚走了进去。 身边有顾御轩在,很多时候,她还是不会带着影卫的。 习惯了这个男人一直宠着自己,这一世就算他不记得自己,他也得宠着她。 不是饭点,第一楼大堂里客人稀稀拉拉坐着几桌,以长乐公主和顾御轩的身份,就算是大焱帝都最好的酒楼,也是绝对不会坐在大堂里的。 顾御轩在二楼包了个雅间,熟门熟路的带着长乐公主过去。 临近雅间,身边一间房子的门突然被打开,顾御轩近乎本能的上前一步挡着长乐公主,目光一抬,恰好对上一个熟人。 顾御轩:“……” 门内,笑意盈盈的男子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两位,要不要进来坐?” 长乐公主嘴角一弯:“右相大人。”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正是大焱容家的现任家主,右相容谦。 目光如炬的扫过屋内,顾御轩淡定的抬脚走了进去。 屋子里人不多,都是他认识的。 右相容谦,白虎王洛霆,以及一个一身红衣狼狈不堪的男子——朱雀王凤羽。 顾御轩皱了皱眉。 素来以美貌著称的男子此刻无比狼狈,红衣凌乱,长发垂落遮住了面容,露在外面的双手白的看不见丝毫血色。 容谦关了房门,慢悠悠的在椅子上坐下来,颇为愁苦的叹了口气:“现在该怎么办?” 洛霆抬眸,目光落在长乐公主身上:“凤凰。” 顾御轩:“……” 顾御轩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嘴角弯弯,对他解释道:“我和白虎王有过数面之缘。” 顾御轩皱眉。 容谦看向长乐公主,挑了挑眉:“凤凰?” 洛霆面无表情的开口:“昭国的凤凰。” 长乐公主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顺手倒了杯茶给顾御轩。 第九十五章:凤羽受伤 “御轩。” 容谦再一次挑眉,目光玩味的落在两人身上:“二位这感情进展挺快的。” 他还以为就顾御轩这种人和长乐公主这等温婉女子一起,怕是会一直王爷公主的称呼,结果这两人这会儿已经直接称上名字了。 顾御轩眉眼淡淡:“右相大人有意见?” “本相没意见。”容谦轻轻笑道:“只是有点意外。” 长乐公主抬眸,潋滟眸光落在他身上:“本宫听说右相大人被人揍了?” 容谦:“……” 容谦默默的看着她,嘴角微抽:“公主大概是听说错了。” 他什么时候被人揍了? 而且,听着这位公主殿下自称本宫,他怎么就感觉这么别扭呢? 嗯,苍茫宫宫主秦疏也是如此自称的。 顾御轩坐在一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从容优雅,不紧不慢:“本王似乎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传出的流言。” 长乐公主笑意盈盈的望着他,眼波流转,俱是柔情。 容谦无言,这对未婚夫妻一唱一和的,简直了…… “青龙王身边的那位……” 容谦脸色微变,他现在提起这茬就觉得痛苦,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战王殿下,你要知道,司卓远那人最是阴险了。” 顾御轩嘴角微扬,几不可察。 长乐公主更是眉眼弯弯,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这两个人…… ……硬生生的逼得容谦认输了…… 眼睁睁的看着这话题要歪到天上去,洛霆叹了口气,看着一边颓废又狼狈的男人,终于把话题拽了回来。 “凤羽受了伤。” 屋子里顿时一静。 顾御轩和长乐公主看向凤羽,再看看其他两人的脸色,皱了皱眉:“然后呢?” 他们这个位置的人,一天遇刺好几次不都正常吗? 洛霆淡定开口:“朱雀王府的杀手动的手。”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朱雀王府的杀手行刺朱雀王? ……简直荒唐! 容谦头痛的看着他们几个:“陛下遇刺一事还没有过去呢,玄武王墨言目前还背负着弑君犯上的罪名,陛下还在等着他的解释,然后沧州又出了事,朱雀王重伤,本相几乎都能想到女皇陛下会有多愤怒了。” 洛霆淡淡开口:“还有,司卓远找不到人了。” 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龙王,鬼才知道他这会儿跑哪个角落去了。 顾御轩:“你们不应该跟秦疏更熟悉么?” 怎么找到他身上来了? 听他这么一问,容谦更是无语:“秦疏……陛下说一,他敢说二吗?指望他能有什么用?” 屋子里再一次沉默了。 秦疏根本就不是不敢,而是不会。 诡异的安静之下,凤羽抬头看着他们几个,脸色苍白无力:“秦疏陪着陛下在逛灯会。” 长乐公主执着茶杯的手一顿,随即淡淡的道:“玄武王呢?” 洛霆和容谦对视了一眼,然后看着凤羽。 凤羽没有说话,说话的是顾御轩:“他这会儿大概去见陛下了。” “所以……你们在苦恼什么?” 洛霆抬手捏了捏眉心,看了一眼长乐公主:“本王担心,若是让凤羽就这么见到女皇陛下,他会被陛下削死。” 第九十六章:如何打算 长乐公主看了看面前的几个男人,很想说女皇根本就不会与他们计较,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看了看顾御轩,长乐公主决定保持沉默。 既然他不怎么操心,自己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且先不论沧州失职之事,堂堂朱雀王被朱雀王府的杀手刺伤,别说陛下会心软,她不会因为觉得凤羽无能而降罪于他就不错了。 容谦补充道:“而且朱雀王府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顾御轩看着长乐公主,见她面色无异,这才开口:“那你们想要做什么?” 容谦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手中精致小巧的茶杯,须臾,手一松,茶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顾御轩看着地上的碎瓷,沉默了半天,淡淡开口:“破而后立?” “朱雀王府那一堆破事……”容谦讥讽笑道:“凤羽,你就真的打算这么继续放任下去?” 几个人都看着凤羽。 受了重伤,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帝都,中途截杀他的无数杀手不仅仅是朱雀王府,还有许许多多不希望四王活着的其他势力,纵使身边有暗卫相护,此时此刻他也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最想让他死的人,是他的父母。 许久,凤羽才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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