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千澜传 - xp1024.com
《帝女千澜传》


楔子

月色皎洁,冰凉的月光照亮了西华皇宫北苑的一角。院子里万籁俱寂,只余蝈蝈声声鸣叫,黑漆的牌匾上刻着兰汀宫,在黑如墨的夜里,十分醒目。

屋内红纱被风吹起,在空中飘拂,一灯如豆,烛台旁是一张绝美的脸。似柳的眉,纤长睫毛似欲飞的蝶,精巧的小鼻,桃色的唇。风轻轻吹过,青丝拂过脸颊,左脸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让人胆寒,生生毁了这张可倾天下的脸。

蒋漱兰坐在桌前,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空茫。她已经坐在这荒废的宫殿里整整一天了,空荡荡的宫殿不甚荒凉,木制的地板早已腐蚀,散发着腐朽的味道。若是以前这小小宫殿焉能困住她,只是武功尽废,这破旧的兰汀宫便成了她的整个世界。

天色愈黑如墨似的黏稠压抑,蒋漱兰灰败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扇好久未开的门,她在等,今日他登基,他一定会来,不论他是为什么而来,她都只是想再见见他,那个与她共度了九年的男子。

今日西华新帝君凌风登基,在太和殿犒劳众位功臣。

高德海站在一身明黄的君凌风身边,小心伺候着。

大殿上舞女衣袖飘飞,曲乐悠扬,大臣们和乐融融。特别是丞相苏大人开怀畅饮,咧开的嘴就没有合上过。

此番苏大人助陛下诛伏罪臣蒋家,荣登宝座,乃从龙之功,更何况陛下身旁还坐着身受恩宠的苏悦汐苏小姐,苏小姐是苏府嫡女,与陛下青梅竹马,皇后之位不言而喻。能入官场的人都是聪明的,自然对苏丞相曲意逢迎,要是入了苏丞相的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君凌风坐在高台之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凉薄的唇,俊美的似妖孽一般摄人心魂。此时的他独坐高台,登基称帝坐拥万里江山,可心底却空落落的,盯着某处那是一盆将开未开的墨兰。拿起酒杯,尽饮而下。

一旁的高德海见此,眉微皱,陛下米粒未进又喝了这么多酒,恐怕待会难受,想劝上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伴君如伴虎,眼前的少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了。

一直到宴会结束,君凌风与苏悦汐摆驾回宫。

苏悦汐一身红色衣裙,上锈牡丹百朵,朵朵生辉,是内务府花了大半个月召集三十二名绣女赶制出来的。美人娇艳似花,新月眉弯弯,眉目流转就有光华艳艳,她抬眼望着君凌风俊美的侧颜,朱唇轻启,声音轻柔“皇上,蒋家的罪状刑部已经写好了,只等蒋姐姐,不,是蒋漱兰,画押了。现下皇上刚刚登基,蒋家余孽不除,恐江山不稳。”

君凌风毫无情绪的脸在听见那三个字时,明显有了波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空气渐渐凝固,苏悦汐摸不清楚君凌风的想法,就想跪下认错。却听的男子道“去兰汀宫。”高德海得令,高声道“摆驾兰汀宫。”

一行人朝着北苑去了,苏悦汐娇艳的脸上微微一笑,眼神冰冷,蒋姐姐别怪我,谁让你抢了我的凌风哥哥。

蒋漱兰是五岁的时候被送到君凌风身边的,那时的她不止是蒋家的大小姐,更是先皇为君凌风挑的贴身护卫。为什么不挑男子,反而挑了一个比君凌风还小的女孩子呢?一是蒋家乃将门之后,所出子弟武功极好。二则是蒋漱兰是这些极好中的极致。

她三岁便被蒋将军送去了煞血楼,没有人知道那两年这个小小的女孩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两年后,女孩归来尽是打败了大内所有的顶级高手,被先皇赏识派去了君凌风身边,暗中保护。当然没人知道她其实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国安局的保镖。

她与君凌风,君凌风的弟弟君凌灏一同长大。君凌灏乃五皇子,是君凌风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生母去得早。

君凌风与君凌灏关系十分要好,待他像亲弟弟一般疼爱,容妃娘娘也就是当今太后给君凌风的东西,只要他有,那么君凌灏就有。而容妃娘娘却是不太待见这位年幼丧母的五皇子,碍于君凌风也没有说什么,就是不近不远的。

苏悦汐是在君凌风去上书房读书时,来到君凌风身边做侍读的,转眼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了。那时的粉衣女孩,娇弱的惹人怜爱,一口一个蒋姐姐,蒋漱兰亦当作妹妹来疼爱。

沉重的推门声,将蒋漱兰拉回现实,双目渐渐有了神采。

来人一身明黄,赫然就是君凌风,君凌风环视一周将目光定在一身脏污的蒋漱兰身上,只是轻轻一瞥便移开了,不顾大殿经年未扫,灰尘满布,抬步坐在了大殿的上座。

苏悦汐跟着进了大殿,一身红衣尊贵无双,与蒋漱兰相比就是云泥之别。刑部张大人尾随,见了君凌风行礼“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凌风桃花眼微眯,手肘撑着,语气不掩冷漠道“平身。大人该怎么办照办就是,不必在意朕。”张大人微微行礼应了,“带上来。”

随即,就有五六个人身着褴褛,踉踉跄跄的带着沉重的枷锁走来,铁链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声响。蒋漱兰迷茫的脸,在见到那五六个人时瞬间不安了起来。那些人瘦若柴骨,憔悴不堪,身上的衣服血色浸染,分明是动了极刑。而这些人正是蒋家的下人,虽是下人却是情谊深厚,蒋漱兰的贴身丫头半语,晴柔也在其中。

然后刑部的人递了一张纸给蒋漱兰,上面白纸黑字,桩桩件件都是蒋家的大罪。蒋漱兰决不相信父亲会如此,父亲为人光明磊落,时常教导他们为人处事之道,忠君爱国之理。这罪状蒋漱兰不签,张大人见状道“罪妇还不签字画押。”

蒋漱兰好久未开口说话,声线沙哑刺耳道“我蒋家忠心赤胆,绝不可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君凌风眼神冰冷的睨着蒋漱兰,怒火中烧,手不自觉的撺紧。忠心赤胆?真是可笑。苏悦汐见状低眉不语,眼中的情绪却暴露了此时的喜悦。

张大人见蒋漱兰不从,心思一转,想起苏大人的吩咐,悠悠开口“大胆蒋漱澜,蒋剑忠当众杀害五殿下,又欲谋害太后娘娘,罪孽深重,你还敢狡辩?”

杀害五殿下?谋害太后娘娘?蒋漱兰愣愣的呆住了,近日宫廷政变,她是知道蒋家也牵涉其中,不料却是杀害凌灏?心中一急,便问道“凌灏怎么样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君凌风眸中风暴突然卷起,冰冷冷的道“杀。”

侍卫动作迅速,上前干脆利落的了结了半语的性命。

半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嘴角含笑的去了。作为蒋家人她是不会拖累小姐的,何况小姐平日待她们不薄。她先走一步,不能再陪着小姐了,她多想看小姐一身红衣出嫁的模样,多想找到自己失踪多年的爹娘,但是这些都随着这个凉如水的夜晚破灭了,小姐你多保重,半语拜别。

蒋漱兰早已干枯的泪腺突然涌出泪花,盈满眼眶,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在心上烙出一个个枯洞,半语,半语。。。。即使泪眼迷蒙,她依旧可以看到跪在那里的人,双手都摆出同一个手势,愿为蒋家奉献一生,无怨无悔。那是每个蒋家人入府的誓言。

张大人嘴角扬笑,胡子翘了起来,施恩似的道“蒋漱兰,皇上开恩,若是你签了这字,这些最后的蒋家人还能活下来,你自己掂量这办。”

最后的蒋家人?偌大的蒋家就这么在宫廷政变中做了牺牲品,父亲,娘亲,哥哥,还有未满一岁的小弟。。。都走了吗?都走了,都走了吧。蒋漱兰眼中的光彩渐渐迷失,她要保住这些人,他们为蒋家奉献一生,她作为蒋家大小姐,断不可能弃之不顾。

蒋漱兰颤抖着手,缓慢的伸向那张满纸胡言的罪状,手指哆嗦的厉害。终于指尖落在了纸上,传来痛彻心扉的触感。一滴泪打在那脆弱的纸上,模糊了字迹。

君凌风你登基称帝,我家破人亡,这样的伤害,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原点。她凄然一笑,心中带着撕裂的疼楚,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么会不了解他的狠与护短,只是这次不是护她罢了。

她拖着早已僵硬的身躯,缓缓跪行至大殿中央,猛地磕头,声线沙哑,带着哭声“罪女以蒋家家住之名将他们逐出蒋家,请皇上放过这些人。”磕一下便道“求皇上放过他们。”再抬起头时,鲜血染红了额头,血顺着流下,流进了眼中。透过血色看见那春风似的桃花眼满是冰冷,也好九年情谊在这一刻毁灭,她会把他从心中一点一点抹去。

君凌风见她额头溢血,身体一紧,心中疼痛,飞快道“不必磕了,朕准了。”

蒋漱兰笑了,匍匐在地,血合着泪流下,湿了木制的地板,“谢皇上。”

君凌风再也看不下去了,拂袖出了兰汀宫,九年相伴,三千多个日月,他早已迷失了心,原以为待他登基之时,便是她花嫁之日。正是因为深爱,是以也经不起背叛,深宫几许,尔虞我诈让他失去了对人信任的能力,她为父传递机密,害死了凌灏。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他的母妃也。。。。他恨,他明确的知道要蒋家身败名裂,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待她。九年时光最终敌不过权利,敌不过岁月,敌不过人心。。。。

君凌风深深叹了一口气,眉头皱起,吩咐高德海“你去找几个可靠的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别让她出兰汀宫。”

“诺。”高德海应声去办了。

苍白的月色下,君凌风站在夜风中,身影萧索,既然放不开,就囚着她,也锁着他。

兰汀宫中,君凌风走后,苏悦汐挥退旁人,笑意盈盈的走到蒋漱兰面前,纤纤细手挑起蒋漱兰的下颚,“啧啧啧,姐姐这副模样真是叫人尤怜,怎么样家破人亡的滋味不好受吧?不妨告诉你,你引以为傲的武功,是我让人废了的。”

此时此刻蒋漱兰怎能不明白,琵琶骨处痛得她脸色苍白,冷声道“拿开你的脏手。”

苏悦汐也不顾蒋漱兰的无理,直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裳,从袖中拿出一把长命锁,丢在蒋漱兰眼前,闲闲道“明日本宫不想再见到你好好地活着。”拿起绢帕擦了擦手,丢在地下,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大家都是聪明人,那锁意味着什么她懂,蒋漱兰也懂。

人潮退出兰汀宫,大殿上只剩跪着的蒋漱兰,蒋漱兰轻蔑一笑,唇角越张越大,“哈哈哈哈。。。”凄凉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笑的蜷缩在地。她蒋漱兰战场上可与人驰骋疆场,朝堂上可与人谈笑风生,却败给了后宫女人的争斗。

当夜兰汀宫走水。大火扑灭时,兰汀宫经年未修,早已被火舌吞噬,而蒋家大小姐只余一片灰白,芳魂消散。

蒋家乱政之事终于落下帷幕,据说西华新帝站在兰汀宫前整整一夜,然后病了一场,三日未醒。惹得朝堂晃动,苏家极力权衡方才平息。第四日早晨时,君凌风终于醒了,却不说话。吩咐高德海扛着锄头跟在他身后,终日饮酒,醉醺醺的对高德海道“如若我醉死了,就地埋了便是。”

苏妃娘娘看不下去,与新帝谈了一宿,第二日君凌风出现在朝堂之上,西华朝堂这才恢复正常。民间都称赞苏妃娘娘贤惠,也是从那日起,大臣们很难从君凌风脸上看到笑容。

不管皇帝如何,百姓只求能安居乐业,便心满意足了。而深夜之时,西华皇宫北苑一角,总能看到一抹身影,直愣愣的,不时还有细碎的哽咽声……

第一章 天命所指

艳阳高照,微风吹动柳枝,南唐御花园中百花争艳,香气不绝,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楼阁亭台,碧瓦重檐,楼宇之间自有一番味趣。

南唐的贵女们在园中赏花嘻戏,环佩叮当,好一幅贵女游春图。今日是南唐一年一度的百花朝,这百花朝俗称百花潮,相传是天上花神女夷的生日。每年这日皇宫都会举行祭祀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三日后举行百花汇让贵女们展示才艺,表面上是为了庆祝花神的生日,贵女们齐聚一堂,实则是众家名门挑媳妇的宴会,若是逢上选秀,则是充盈后宫的标准。但也不妨那些在百花朝上出彩的贵女名扬大陆。凤家小姐凤婉卿便是一个,凭借百花朝,而名扬天下的美人。

御花园偏僻一角,凤婉卿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梳着飞天髻,头上簪着云髻花颜金步摇,身姿芊芊,皮肤白皙,眉眼精致,有一种江南美人的韵味,低眉浅笑间尽是大家风范,站在这园中满园的花都失了颜色。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而一旁的凤如珊相貌平平,只算得上小家碧玉,身上的装饰比凤婉卿多了不知几倍,相貌不行只好靠服饰上来镀金了。

两人盯着前方的一方小池,池水波光粼粼,泛着绿色,再没有了动静,凤如珊神色慌张道“那死丫头不会是淹死了吧?”人都下去一刻钟了,那池水平静的吓人。

凤婉卿不慌不忙的理了理衣裳,笑意盈盈,语气温柔却道“二妹妹贪玩,失足掉进了池中,我们怕误了祭天时辰,就先走了。不巧妹妹竟然落了水。”精致的眉眼意味深长的看了凤如珊一眼,转身带着自己的丫头闲庭信步的走了。

凤如珊被瞧的毛骨悚然,她没想到平日里温婉的凤婉卿居然也有如此狠毒的一面。那她在府中可了劲的得罪她,岂不是。。。凤如珊望了一眼那平静的水面,反正不是她将凤千澜推下去的,心想有了这个把柄谅凤婉卿也不敢动她,便匆匆带着自己的丫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春风拂柳,池水幽幽,突然有气泡冒出,一道蓝光闪过,又归于平静。

南唐天坛,殿前广阔无边,由艾叶青石铺就十里,坛墙分成内坛、外坛。南边方型的坛墙,象征地。

北边的坛墙呈半圆型,象征天。北高南低,正是“天圆地方”。天坛便设在内坛中轴线上,中间由一条宽阔的丹陛桥连结,坛的周围矗立着四根石柱叫通天柱,代表四季;十步外是十二根金柱,代表十二个月;再十步有着十二根银柱,代表十二时辰。而每一根柱子上都有一个相应图案按钮,四周还修建了半米高的石柱,表示了二十八星宿。

南唐皇帝带着众位妃子坐在中轴线上的观礼台上,大臣们则携带着女眷坐在台下。国师溟秦站在丹陛桥上,神情**,在空中划着一道道繁复的法咒。其实这祭祀并不是单纯的祭祀,更是为皇室测算下一代继承人。

南唐皇帝,手肘撑在腿上,神色郑重的看着国师。四周安静极了,只有宫女为皇帝打扇的声响。大家都知道皇帝对国师的看重都规规矩矩的坐着,生怕惹出什么祸端。

凤如珊到时,祭祀已经开始,还好众人都盯着国师,没有人注意到她,找到凤家的位置坐了下去。凤婉卿见了,轻蔑的笑笑,不在理会。

日至正午,阳光倾泻而下,国师的影子被拉长,模糊的容貌显得神秘。坛中火焰高涨,火舌冲天。

忽而一阵阴风刮来,天色暗沉,乌云密布,雷声轰鸣,观礼台上的众妃被吹得花容失色。皇帝用袖抵挡,在大风中也是摇摇晃晃。风卷起的尘埃迷了众人的眼。

高台之上,国师溟秦纹丝不动,神情古怪。手势万变。突然井、鬼、柳、星、张、翼、轸方位的石柱亮了起来,白日星辰突现。五百多颗星,那是一只展翅飞翔的朱雀。一声巨响,暴风骤停,云开日出,星辰退隐。黑暗暗的天空放晴,观礼台对面,祭坛之外。

一抹紫色身影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紫裙长及曳地,腰间缠着锦带,盈盈一握,发间一支玉兰簪子,简单大方,面容艳丽,一双凤眼清澈,却又凛然生威,三千青丝挽成云髻,披散在后,只是湿哒哒的。

待众人看清来人,神色各异。这不是那个凤家傻小姐凤千澜吗?她怎么会在哪里?还出现的这么奇怪。

蒋漱兰刚一醒来,发现自己身在水中,差点没被呛死。浑身冰冷,爬出了水池,拧干衣裙,环顾四周完全不知身在何方,鬼使神差的来了宽阔无边天坛。一阵风吹后,就发现自己被围观了,慢慢走进,高台之上那个皇帝装扮的人不是君凌风。靠,这什么鬼地方,难不成又是另一个朝代?

凤丞相一惊,千澜怎么会在这,连忙呵斥“大胆,千澜还不给皇上请安?”众人摇头,这个凤家小姐自从出生就没说过话,活脱脱就一个傻子,怎么会听凤丞相的话,就是听了也听不懂啊,心中哄笑。瞧她一身狼狈样。

蒋漱兰从前跟在君凌风身边礼仪也学了不少,既然这位老者认识这个身体的主人,那么应该也会帮着点。她现下又搞不清楚状况,只好按照老者所说行事了。众人都不包希望,等着看凤丞相如何下台,看凤家的笑话。凤丞相心中也明白,正打算向皇上借年纪小请罪。

蒋漱兰先一步动了。紫衣女子缓缓举手至齐眉,双膝跪下,头伏地,姿态优雅,三千发丝扫地,而后缓缓直起上身,双膝起,举手齐眉道“臣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标准的嵇首礼,姿态端庄,就是主持国礼的刘太常也无法挑错。声音清冷,如出谷黄鹂。

空气都凝滞了,众人好似石化了一般。凤丞相心中一愣,然后大喜,哼,敢嘲笑凤家。看着凤千澜也不是那么不喜了。

凤婉卿见状,眼中闪过阴霾,这个傻丫头命这么硬,淹都淹不死。凤如珊满眼震惊,刚刚看见凤千澜时以为她是来索命的,差点尖叫。还好凤婉卿用力拐了她一下,这才回了神。

暴风过去,皇上端坐在上座,想起方才的朱雀七宿,看向天坛上缚手而立的国师。溟秦神色凝重向皇上点了点头。

皇上看着眼前的紫衣女子,听见大臣们窃窃私语,神色不动,帝王之威尽显道“你就是凤家的二小姐,凤千澜?”

帝王之威一般人都是要被吓破胆的,就是下座的臣子这时也要惶恐。蒋漱兰神色没有丝毫慌张,在皇上犀利威严的眼神下,她抬头正视高台上的皇上,不卑不亢,***的唇微张,铿锵有力道“是。”声音在宽阔的广场上,回音阵阵。蒋漱兰神色不变,心思百转。原来这身体的主人叫凤千澜,是凤家二小姐。

刘太常最是重礼仪,跳出来指着蒋漱兰“大胆,皇上面前,岂容你无礼放肆?”在南唐直视皇上是对皇上的一种不敬,是要打板子的,严重者杀头也不为过。

蒋漱兰一点也没有被刘太常吓到,反而笑笑,一时间天坛上多了几分色彩,容色无双,一双凤眼看着刘太常道“敢问大人平日是否用眼视万物?”

刘太常看了看高台,皇上没有说话,便道“那是自然。”不知道这凤千澜到底是何意思。

蒋漱兰微微一笑“那再问大人,大人用眼视物,是否受心所指使?”

刘太常摸不清这凤千澜搞什么鬼,又不能丢了国礼监的脸,只好道“自然。”

蒋漱兰转向皇上,福了福身“皇上,既然眼本受心所驱使,那么千澜直视圣颜,便是打心里的尊敬臣服,何来无礼放肆之说?况且眼睛看到的,又哪里有心看到的真呢,古人曾言: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听其言,观其眸,人何匿之?”

众人听了这番论调,都若有所思,用心看人,妙哉。

刘太常也有所思,察人本就重在观其色,可是现在下不来台,丢脸的只会是他。呵责道“一派胡言。”

蒋漱兰冷声道“难道刘太常平日里不面圣颜,是因为其心不忠?不敢直视圣颜?”这番论调可是现代东西方共认的,圣人所言,当然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刘太常一惊,连忙跪下,拜倒“皇上明鉴,老臣三代忠良,日月可鉴啊。”

皇上慢慢道“刘大人,请起吧,刘家的忠心,朕心里有数。”然后一脸严肃地盯着蒋漱兰,眼中冷光四射“凤千澜,你可知罪?”

蒋漱兰站的依旧端庄优雅,“臣女不知。”奴颜婢骨的封建时代,很少有人敢挑战天家威严,唐代魏征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直言直谏,另天子都折服。其中就有这种敢挑战天家威严的勇气,让皇上觉得眼前一新,从而对对方赏识。蒋漱兰猜测这南唐皇帝会吃着一套。

凤丞相见形式不妙,拱手谢罪“恳请皇上宽恕小女,小女不识礼仪,冒犯了天颜,实在是为父之过。”

皇上又瞧了瞧蒋漱兰,突然大笑“凤丞相果然吾南唐第一相,教女有方。”挥着袖子,大笑着起驾回宫。大臣们齐声道“恭送皇上。”

原来这里是南唐,蒋漱兰不知道这南唐皇帝为何如此龙颜大喜,心中正想着如何去往邻国西华。

一场祭天就这么散了,凤丞相匆匆朝蒋漱兰走来,心中疑问重重,脸上却挂着笑意,“千澜今日这么会出现在这?为父不是让你在茗春待着吗?”

蒋漱兰只好收回思绪,小心应付,“千澜只是闷了,出来走走,不小心闯祸了,还请父亲责罚。”

在外凤丞相也不便多说什么,免得叫人听了去。慈祥道“那就随为父回去吧。”

蒋漱兰,不凤千澜默默跟在凤丞相身后,朝宫门外去了。

御书房,皇上坐在龙椅上,手肘撑头,看着溟秦奉上的纸张。语气低沉“就是她吗?”

溟秦低垂着眼,恭敬道“是的,陛下,天命所指,凤千澜小姐就是南唐下一任皇后。”

“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挥挥手,闭上了眼。

溟秦恭敬的退了出去。站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苍老的老眼,遥遥望着东方,眼中似是有泪。

皇上手敲着椅子,睁开了眼,对着虚空道“让太子速速回宫。”

空中气流一动,暗卫领命赶往边疆。

御书房中,风吹帘动,皇上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口中喃喃“下一任皇后。” 玉佩似有灵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道蓝光一闪而过,玉佩中的蝴蝶突然像是活了一般,翩跹起舞。

第二章 南唐凤家

凤千澜登上凤府的马车,心中疑惑重重,她自池塘中醒来,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记忆似洪水般涌入,一时记忆混乱。凤千澜靠在马车上小憩,不断整理身体原本的记忆。

在凤千澜的记忆里,凤家二小姐凤千澜生下来就不会说话,母亲柳梦如生下她两年就去世了。府上下人以为小姐还小不会说话倒也正常,可是这位凤小姐到了五岁依然不会说话,也没有要说话的倾向,总是呆呆傻傻的,一天之中有半日在发呆,坐一个地方就可以坐上好久。

于是凤家嫡女是个傻子的言论便由府中传了出去。成为南唐国的一大奇闻,但凤丞相严令禁止这位凤小姐出门见人,大伙都好奇这凤小姐是真傻还是假傻。碍于凤家权势,不敢轻易得罪,没人敢往深了去追究。

一传百,百传千,传闻也就成了事实,凤二小姐是傻子,十四年了没人出来辟谣,凤府更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意思,大伙也就当做饭后谈资,闲暇之时拿来笑一笑了。可是凤千澜得嗓子是好得并没有损坏,即使多年没有说话,声音也如黄鹂一般好听。凤千澜为什么不会说话呢?

而凤丞相嘴上不说,对于这个有辱家门的女儿也是心有不满,但到底是名门世家,又因为太后赐婚,也不敢苛待了去。表面上一碗水端平,背地里就任其自生自灭。且崔家对凤丞相有恩,对崔氏的动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凤家现任主母崔氏是崔家嫡出的小姐,当年凤父仪表堂堂,颇有才华,在秋试中被崔家老爷一眼相中,不惜将嫡出的小姐作为侧室也要下嫁于他。崔家老爷眼光独到,凤父果然青云直上,坐到了丞相的位子。凤丞相感激崔家的提拔,便在柳梦如死后三年将崔氏由侧室扶正。

后院争斗,从来都是刀光无剑影。崔氏是恨毒了柳梦如。柳梦如在时还能护着凤千澜,柳梦如死后,崔氏就变着法的欺负凤千澜,即使凤千澜是个傻子依然不肯放过。

凤千澜堂堂嫡出小姐过的日子还不如一个凤府下人,住的是杂草丛生的破旧小院,吃的是残羹剩饭,就连穿的也是凤婉卿丢弃的旧时衣裳。一天还得做活,

凤千澜虽然呆呆傻傻不会说话,但是你让她做什么,她学一遍就会,做的比做了多年的下人还好。府中下人欺软怕硬,见主子门不喜凤千澜,背地里没少给凤千澜罪受。见凤千澜如此有本事,又怕饭碗被抢了,将凤千澜排挤到厨房做活了。

凤家除了凤千澜,还有二男,三女。凤千逸大公子,京城四恶之一,性子浪荡不羁,与凤千澜一母所生,比凤千澜长了四岁,柳梦如还在世时,对幼妹疼爱有加。柳梦如死后,妹妹又不会说话,还总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年幼丧母,性情也大变,开始渐渐疏远妹妹,很少来看凤千澜。

二公子凤翎墨,风度翩翩,修养不错,是个美男子。现下正在国子监进修。比凤千澜长了三岁,凤千澜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两岁时的家宴上,一次是在凤府花园。

凤大小姐凤婉卿,在百花朝时倾城一舞,被世人称作天下第一美人,和西华国的锦葵公主齐名。她与凤翎墨同为崔氏所生,平妻所出,算做半个嫡女吧,地位比嫡出的凤千澜总是差了点,可是地位差了点,吃穿用度却是比凤千澜好上几万倍。

三小姐凤如珊,卫姨娘所生。凤如珊心胸狭窄,争强好胜,不喜欢低人一等,心高气傲,偏偏是个庶出,讨厌凤婉卿是必然的了。因着凤千澜是个傻子,碍不着她,倒是没有过分为难过凤千澜,坏话总是说过的。

四小姐凤如烟,性子懦弱胆小,是四个女孩中最小的一位,今年刚好九岁,乃方姨娘所出。

凤千澜收回思绪,柳梦如的死怕是不简单,再世为人,能再看云卷云舒,能再闻红尘气息,能再触碰万物,能为蒋家洗刷冤屈,或许还能再见那个人。。。。而不是受尽烈火焚身之痛,化作一缕幽魂。她真的很感激这个身体的主人,为了报答她,她会找出柳梦如的死亡真相。

别的暂且不提,现下为难的是那个太后赐婚,这个赐婚便要从柳梦如说起了。凤千澜的母亲柳梦如是凤丞相结发之妻,乃一介民女。却是才华过人,风姿不凡。一次偶然遇见了太后。与太后十分投缘。太后见柳梦如知书达理,十分欣赏,就下懿旨赐婚于凤家嫡女与当今四皇子南阳王。

南阳王李霖潇,传闻也是个美男子。深得圣心,且是正宫嫡出,身份尊贵,京城贵女对其仰慕不已。本是太后赐婚,皇上又重视孝道,总不会驳了太后的意,可是南阳王的未婚妻是个世人皆知的傻子,不少人家就动了小心思,想将女儿嫁给南阳王,毕竟南阳王也是位王爷,难保不会继承大统,要是赌对了,那可是泼天的财富。

风姿过人的南阳王累于凤千澜这个傻未婚妻,没少糟政敌嘲笑。他对凤千澜的态度自是不用说。从赐婚以来,凤千澜就没见过这位南阳王。凤千澜稍稍缕了缕思绪,今天的信息量太大,她得好好思量一番,先把这赐婚给废了,再作打算。

回到凤府时,已经月上中天。进了凤府。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为别的,只因她凤千澜。下人恭恭敬敬的引凤千澜进去。凤千澜缓步向前。闲庭信步的模样好不自在,对即将来临的风暴不闻不问。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方帕子,上面绣着一个婉字。

大堂里,气氛凝重,风雨欲来,凤丞相与崔氏坐在上座,凤婉卿,凤翎墨与凤如珊坐在下手,她传闻中的哥凤千逸却是不在。崔氏脸上神色几变,见了凤千澜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死丫头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敢出风头,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见凤千澜风不再呆呆傻傻,反而灵气有加,长的是越来越像当初那个贱人了,想当年柳梦如一介草民,却能有那般风姿。她就不该让这个贱种活下来,此时已晚了,真是悔不当初。李氏身旁的莫婆婆,脸色亦是愤愤。

凤丞相神色莫测,没了先前的慈祥。星目盯着凤千澜,眼底深处藏着柔情,表面不显半分。凤千澜走上前来,盈盈一拜“女儿给父亲大人,夫人请安。”

凤丞相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品茶。想起皇上祭天时说的话,好奇他怎么就教女有方了?

李氏自认为很了解丈夫,是想给凤千澜一个下马威,鄙夷的开口,嗓子尖细“乱闯天坛,殿前失仪,你还真给凤家长脸了。”

没人让凤千澜起身,凤千澜当然不会与自己过不去,自行起身,一派淡然,这个时代,家族荣誉重如泰山,一个丢尽家族脸面的人是为家族所不容的。凤千澜浅笑道“那夫人就不问问千澜为什么一身湿透的出现在天坛?”随意瞟了瞟凤婉卿,手中拿着一方帕子。

凤婉卿一愣,那不是她的帕子吗?怎么会在凤千澜哪里?随即明白了凤千澜的意思,心中怒火中烧。敢威胁本小姐。凤如珊见了帕子,眼神惊恐,心虚的不行,她见死不救,父亲要罚也定是饶不了她。正想着不如先坦白了,父亲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凤千澜又瞥了一眼上座的凤丞相,意思明确。不论凤丞相相不相信,只要凤千澜开了口,势必会引起凤丞相的怀疑,那么她凤婉卿的温婉形象就有了污点。而且又有凤如珊这样猪一样的队友,凤婉卿不死也得褪层皮。

李氏眼皮一跳,贱人还敢顶嘴了,正欲开口斥责。凤婉卿却柔柔道“母亲消消气,今日奔波劳累,想必母亲也累了,不如让女儿扶母亲回房吧。”凤翎墨并不插话,内宅之事他不便管。凤丞相依旧没有说话,余光打量着堂中的紫衣女子,星目沉沉。

凤千澜嘴角含笑,端庄的立在堂中。

凤丞相见差不多了,他深深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满意的点点头,凤婉卿不愧是我凤家大小姐,也难为她这些年苦心修炼了。他还指望着凤家能出一位皇后呢,现下看来,凤婉卿是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倒是凤千澜难办了。“你们都下去吧,千澜,你留下,为父有话与你说。”

李氏不甘心,又不能当面违抗凤丞相,不知道丈夫要与这贱种说什么。

凤婉卿最尊敬父亲,即使心有怨恨,也乖乖扶着李氏退了下去。

凤翎墨离开前满含深意的看了凤千澜一眼,凤家早晚是他的,那个废物怎配与他相争,即使傻妹妹好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凤千澜感受到凤翎墨的目光,报之一笑,这也不是什么好鸟。

凤如珊快速走出了大堂,她不想再惹祸上身。凤千澜淡然得立着,刚刚凤丞相的偷偷打量怎么瞒得过她。她知道他想看什么,那就顺意好了,她想知道这老头在打什么主意“是。”

等大厅中人只剩下凤丞相与凤千澜时,凤丞相威严开口,神情严肃,一双星目杀气凛然“将你的衣袖拉起来。”凤千澜不紧不慢的拉起衣袖,白玉般的手臂上一只幽蓝的蝶在烛光下,栩栩如生。

凤千澜早就知道这身体的手臂上有一只幽蓝色的蝶,因为蒋漱兰身上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连位置都一样。这个胎记蒋漱兰生下来便有了,只是不知这凤千澜为什么也有。但是能过凤丞相这关便好了。

凤丞相果然不信她,不过她本就寄生在凤千澜身体里没什么好惧怕的,自然坦坦荡荡的任凤丞相打量。

大厅中气氛凝重一改,凤丞相既见蝴蝶,慈爱道“我儿病好了,为父甚是欢喜。你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凤千澜笑颜滟滟,心下鄙夷,多么廉价的父爱,只是现下不能与凤丞相撕破脸皮,只好道“从前给父亲添麻烦了,是千澜的不对。”

凤丞相见凤千澜是个聪明的,捋了捋胡须,凤家权势滔天,若能出一个王妃也好。和蔼道“也折腾了一晚上了,你下去休息吧。”

凤千澜收起心中鄙夷,行礼“是,女儿退下了。”

待凤千澜退下后,凤丞相老眼深沉,看着凤千澜的身影若有所思。

夜凉如水,江州南阳王府灯火通明,李霖潇此时还不知天坛发生的事,闭目微微思索,几月前他去了凤府拜访,想探探凤府二小姐的虚实。

但是凤丞相果然是一国丞相,瞒的是滴水不漏,就是套近乎,半句不提凤家二小姐,到是屡屡提起凤家大小姐。李霖潇也清楚凤丞相得意思,只是太后祖母赐的婚,虽说没有指名道姓是凤二小姐,但世人谁不知道这赐婚对象就是凤二小姐凤千澜。

李霖潇有些恼怒,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不该毁在这么一个傻子身上,前几日太子与五弟还拿这件事取笑他,他已经受了几十年的冷嘲讥讽,也是时候改上一改了。

第三章 一度**?

夜色深深,似浓稠的黑墨。只一轮明月,挂在枝头。

凤千澜随着引路丫鬟七绕八拐才到达澜珊阁。这澜珊阁真是偏僻极了。院中杂草丛生毫无美感,果然是娘死爹不疼的。丫鬟退下,凤千澜循着记忆找到了正屋。因着崔氏,澜珊阁只有一个叫之桃的小丫鬟,是柳梦如留给凤千澜的。因为柳梦如对之桃有恩,是以十四年来对凤千澜忠心耿耿。今日之桃早早被崔氏放出府去看望家人,是以此时并不在府中。凤千澜讽刺一笑,这母女二人是多想让凤千澜死啊。

凤千澜摇摇头,推门而入。“哐”,门从外面被推开,夜风闯了进来,吹散了一屋的桃花香。月光射进屋内,乌云飘过,遮住了迷人的月色。

凤千澜刚一进屋,便察觉到杀气,想退后时已经来不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凤千澜脖颈处。云儿散开,月光直射到匕首上,折射出渗人的白光。一抹黑影就站在凤千澜左侧,看身形是名男子。

凤千澜神色淡定,靠,这么快就派人来暗杀了?崔氏好手段。不对,怎么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凤千澜灵机一动。纤手抚摸发鬓,小脸熏红,害羞道“壮士深夜拜访小女子闺房,在此久候,莫不是想与小女子一度**?”

男子见凤千澜举止怪异,正疑惑在听完凤千澜的话,身体狠狠一颤,一度**!

凤千澜见状抓住时机,动作如流水一般随手抽出发间的簪子,乌黑的发披散开来,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同时侧身避开抵在颈部的匕首,一个旋身手中的簪子便划出完美的弧度,极速朝着男子的心脏狠狠扎去,毫无花招的必杀一击。

黑影的愣怔只有一瞬,便抬手相迎,极速的玉兰簪子在靠近黑影胸膛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凤千澜皱眉,玉兰簪紧紧夹在男子手指间再不能前进半寸。空气微微凝滞,杀意顿消,只有一室淡淡的桃花香气夹杂着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相闻。凤千澜整个身体都窝进了男子的臂弯中,远远看去好像两个有情人紧紧相拥。

凤千澜抬头,黑暗中,对上男子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那乌黑的眸子深邃得让人无法看透,月光映射其中似琉璃一般优美。虽然现在凤千澜的身体资质没有她全盛时期的强,但是凤千澜也是尽了全力,而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能在愣怔中快速回神,瞬间接下她这招必杀之技,武功定然不差,比西华的大内侍卫还强。崔氏再有钱也请不来这么厉害的高手,他会是谁派来的呢?

凤千澜打量男子的时候,男子也在打量她。这个女子,肌肤白皙若瓷,眉弯型似柳叶,睫毛纤长似欲飞的蝶,精巧的小鼻,桃色的唇瓣,三千发丝柔顺地散着。轻轻皱起的眉毛,眸子里盛满了防备与凌厉。

即使在黑夜里也掩藏不了那倾天的美貌,特别是那双眸子怎么有几分熟悉?

男子如画的眉轻轻皱起,脑中快速搜寻关于凤府的信息,怎么也对不上号。心中疑惑,她到底是谁,怎么会在凤二小姐的屋子里?难道她就是凤二小姐?凤二小姐天生痴傻,不似她动作敏捷,出手狠辣,动作连贯,没有丝毫停顿。若不是他及时动用内力,怕是早已受伤,更甚者一命呜呼。怎么可能是那个傻子小姐,想到这男子黑眸闪过凌厉,这个女人来路不明,不能留。

凤千澜感受着男子气场的变化,知道这该死的男人又动了杀心。手中发汗,正想着如何应对。心里哀嚎难不成她才重生又得死了?还死在一个认都不认识的人手里?

两人剑拔弩张,相互提防,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暧昧姿势。“二小姐?二小姐您在吗?”突然一道女声将这紧张的氛围打破。

被丫鬟这一打断,两人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凤千澜看着眼前的男人,怒火中烧。该死的男人,这府中到处都是崔氏的人,要是叫丫鬟看见了,定要到崔氏面前告状说她凤千澜放浪形骸,公然在府中私会男人。。。。

柳眉竖起,愤怒的对上男子的琉璃似的眸子,意思干脆明显,放手!

男人好笑地挑眉,嘴角扬起,你放我就放。

见鬼,她居然读懂了男子的意思,凶神恶煞的回视,你先放!

丫鬟见无人回复,自行进了院子,朝着正屋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两步三步。男子见状,此次行动定然不能让人发觉,指尖突然发力,趁凤千澜分神之际,夺走白玉簪子,迅速后退,身影一闪,从屋内的窗子纵身离开。

凤千澜没了簪子的支撑,失了平衡,差点摔倒。靠,竟然顺走澜珊阁里最值钱的簪子,我的钱啊!崔氏怎么会想着给她置办什么好东西,都是柳梦如留给凤千澜,柳梦如的嫁妆还叫崔氏给霸占了。凤千澜嘴角歪歪,要是让她知道这该死的是谁,哼哼,她定然回顺他十只簪子,完全忘了这该死的是个男人。

丫鬟走进前来,见房门大敞,屋内没有点灯,而凤千澜黑着脸站在屋中。吓了一跳,连忙行礼“二。。。二小姐。”

凤千澜正在心疼自己的簪子,语气臭臭道“什么事?”

丫鬟安定好了情绪,拿了一方帕子献上道“奴婢是来送帕子的,刚刚小姐的帕子遗落在路上,奴婢给您送来了。”

凤千澜一瞥,正是先前她用来威胁凤婉卿的那方绣帕,心中憋气,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欺负她,当然也不妨她将账算在凤婉卿头上。伸手接过帕子“好了,你先下去吧,本小姐要休息了”

“喏”丫鬟毕恭毕敬的退下,脚步匆匆离开了澜珊阁,像有恶鬼在后面追似的。这病好了的二小姐真可怕,以后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被嫌弃的凤千澜脸更黑了,她跑什么,她又不是什么恶鬼。“嘭”的一声关了门,休息去了。

跳窗而出的男子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隐在角落,静静偷听二人的对话。乌黑的眸子一闪,从她刚才与小丫头的对话,她必是凤府二小姐无疑,可是这凤府二小姐这么会是这样子的,与他得到的情报完全不同。看来这凤府不简单,而这凤二小姐更是不简单。身影一闪,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小院。

屋内凤千澜吐槽着躺回塌上,室内的桃花香早就散了,空气弥漫着的血腥味,越发浓了,他受伤了么……

男子七绕八拐的避开了凤府巡逻的人,越过高墙,出了凤府。拐进一条漆黑的小胡同里,上了马车。言柒见主子负伤回来,有些惊奇,主子怎么会受伤了。凤府里,并没有人是主子的对手,言柒刚想询问顾熠城,顾熠城摆摆手,“走吧。”

是的,这个夜闯凤府的黑衣男子就是南唐唯一异姓王爷的孙子,顾王府世子顾熠城。

顾老王爷与先帝爷东征西讨,平定九王之乱,历经沧桑打下了南唐的天下。先帝十分感激顾老王爷的忠心耿耿,生死相随。在立朝之初,便封顾老王爷为南唐唯一的异性王爷,荣华无双。连带着顾老王爷率领的长贲军在军中的地位也盛极一时。

先帝在位时,十分信任顾老王爷,因此顾王府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掌握了半个南唐的兵力,若是顾王府造反,李氏王朝将岌岌可危。是以当今皇上登基后,对顾王府十分忌惮,恰逢顾王府出了个优秀的世子,对顾王爷更是不喜。曾经让天下闻风丧胆的长贲军也由八千裁剪为三千。

顾熠城坐在马车上,乌黑深邃的眼眸,如画的眉眼,高挺的鼻,削薄的唇轻抿,脸庞棱角分明。带着冬日暖阳的气息,骨子里实则冷傲孤清。

他是顾王府的世子,十岁战场厮杀,军功赫赫。十三岁挂帅为将,奉旨征讨鲜卑,定兰城,扫西域,护一方百姓,深受百姓爱戴。结束柔然之乱后,因帝王忌惮,便称病在家,裁剪长贲军。顾熠城在军事上天资聪颖,在才华上更是无人能敌,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顾熠城回到顾府,还没进门就吩咐言柒唤言玖来书房见他。

言柒疑惑,自从公子去了趟凤府回来就有些怪怪的,这会子不治伤却要见言玖?言柒也不敢多言,去唤了言玖。

不一会言玖来了书房,见主子一身黑衣,空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禁讶然,主子平日最喜干净,每次出门回来必然是打理好了的,这次为何……

顾熠城薄唇轻启“言玖,凤府的情报是由你负责的?”

言玖收拢心思,听到主子问话惊了一下,难道是凤府情报有误。言柒来时就告诉她主子是负伤而回的,这一番思索,立马跪下请罪“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顾熠城坐在书桌前,手指有节奏的轻敲桌面。桌上一只透亮的玉兰簪子静静躺着,“言玖,这次不是你的失职,凤府书房的机关本就隐秘,此前没人闯过这不能怪你,你去将先前凤府的情报找来。嗯,对了,再去查查凤家的二小姐。”

言玖闻言疑惑不解“凤家二小姐?”问题出在那个傻子身上?

顾熠城双眼微眯,悠悠道“此人深藏不漏,不简单。”由今晚的形式看来,他敢断定,凤府上下没人知道这位天生痴傻的二小姐有一身了不得的身手,想起以前宴会上的凤家大小姐,心底暗道凤丞相这次是鱼目当珍珠了。

“喏。”言玖收起心中疑惑不在多言,得到主子命令,退下了。

顾熠城翻看了先前拿到的凤府情报,细细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在看见其中一条关于凤千澜的消息时,乌黑的眸子闪了闪,拿起桌上的玉兰簪子,轻轻转动,簪子在烛火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果然是上好的美玉。如画的眉眼温柔,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乌黑的眸子浓雾渐消。端的是温良如玉,公子无双。让人挪不开眼,“一度**?”

南阳王府,李霖潇高坐堂前,薄太傅坐在下手,向李霖潇请示道“王爷,臣已经安排好了。三日后百花朝,老臣会向皇上启奏废除王爷与凤家的婚约,到时,请王爷相助。”

李霖潇扶起薄太傅,客气的道“哪里哪里,本王还得多谢薄太傅相助,到时,还请太傅小心行事。”断眉一挑,又道“薄小姐本王已经见过了。才情都是一等一的,若是成事,本王还需叫上一声岳父呢。”

薄太傅顺势而起,老脸布满笑容连声称,是。眼前是家中女儿的苦苦相求,做出了决定。

送走薄太傅后,李霖萧缚手在花厅驻足许久,满天繁星点点,对于这事,本来已经布置的很好了,又请到了德高望重的薄太傅相助。成了,不过是府中多一人吃饭。不成。。。也没有不成的道理,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些不安,仿佛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凝视浓墨似的夜空,心下烦躁。

第四章 咸粥配烟花

东方还是一片灰蒙,远方暗紫色的卷云漂浮,天空由深变浅,云涛晓雾,星河欲转,晓日将出还未出。

凤千澜累了一天,又是落水,又是暗杀,现下睡得深沉。“砰砰砰”急促响亮的拍门声打破了澜珊阁的宁静。崔氏身边的莫婆婆毫不客气地敲打正屋的房门,嘴里唾沫四溅“死丫头怎么还在睡,还不起来干活。”

凤千澜被吵醒,揉着双眼,屋内光线昏暗,看起来才五点多的样子。凤千澜心中愤愤,这又是什么鬼?

拍了一会,莫婆婆见屋内没有动静,拍的更加用力了,震飞了树上好眠的鸟雀。

“砰砰砰,砰砰砰”凤千澜慵懒的抚着头,一把将被子掀开,站了起来,打着哈欠向门走去。在脆弱的门板被敲倒之前拉开了摇摇欲坠的门。

房门打开,惹下层层灰尘,迷了眼。青黑色的天幕下一张惊艳的小脸出现在门后,一身紫衣潋滟。昨日回来的太晚,凤千澜干脆合衣就睡,都来不及换衣裳,莫婆婆就来了。。。。

门猝不及防地打开,莫婆婆失了平衡,差点摔个头点地。连忙稳住身形,抬头见凤千澜站在对面。指着就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还不麻利点去厨房干活。误了夫人的早饭时间,有你好受的。”

凤千澜微微蹙眉,她刚来就风波不断,那以前的凤千澜是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莫婆婆见凤千澜还愣在原地以为凤千澜是傻病又犯了。全然不知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压的二小姐了。莫婆婆不顾谦卑地拉起凤千澜的衣袖就往院子外带,口中还骂骂咧咧的。

凤千澜睡意迷蒙,这一愣神就被连扯带拽的拉到了厨房。

莫婆婆爬满皱纹的脸阴沉沉地睨着睡意朦胧的凤千澜。想起先前在凤婉卿那受的气,心中不平。她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不就是会投胎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一气之下,竟然抄起木瓢,盛满凉水,朝凤千澜头顶浇去。不知为何莫婆婆手一歪,但是冰凉刺骨的水还是浇了凤千澜一身。

即使现在是春天,凤千澜依旧打了个寒颤,神志瞬间清醒。睫毛颤抖,待看清了身处的环境,一双凤眼冷冷的盯着莫婆婆,

莫婆婆被凤千澜的眼神吓住,拿瓢的手上一片红肿,原本到嘴边的恶语都吞入腹中,手脚冰冷。奇怪,怎么会偏了?

凤千澜是真的很生气,不给睡觉,还拿凉水浇她。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此时厨房外面只有两个摘菜的小丫鬟,厨房里没有旁人,凤千澜正想给这个老东西一点教训。

一小丫鬟突然跑进来,见凤千澜浑身湿透,又见莫婆婆脸色不好的站在一旁。将手中的披风搭在凤千澜肩头仔细系好,声音哽咽“莫婆婆,我家小姐身子不好,还请婆婆高抬贵手。”丫鬟们闻声而来,聚在门外不敢进来,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幸灾乐祸。

这粉衣丫鬟就是凤千澜的贴身丫鬟,叫之桃。凤千澜见状,不好再出手,拢了拢披风,好冷。

莫婆婆终于回了神,见柔弱的之桃挡在凤千澜前面,忘记了方才的害怕,又找回了主管的感觉,凶恶道“哼,身子不好?我看她好得很。”

眼见快到饭点了,厨房的一众丫鬟还聚在这看热闹,莫婆婆怕被崔氏训责,“真是晦气,大家都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仔细你们的皮。”

丫鬟以为又有什么好戏可看,结果才开了场便散了,又怕主子责罚,纷纷走开了。

莫婆婆又对着凤千澜道“还不快点,夫人今儿想喝你做的粥。”

凤千澜正想发飙,在听见莫婆婆这句话,突然心情爽朗,哼哼,粥是吗?好,今日主菜变态咸粥。

凤千澜想到了整治崔氏的方法,心情大好,不顾一身湿透,来到灶台前煮粥。

之桃在一旁小心的扶着,忧心忡忡,小姐这一身湿衣该怎么办才好。正当之桃担忧时,凤千澜菱唇轻启,小声道“之桃。”

之桃傻了,抬眸呆呆地望着自家小姐,凤千澜见之桃这愣愣的模样,不由好笑,这些年也是为难这丫头了,守着这个不争气的小姐“之桃。”

之桃终于有反应,正要出声。凤千澜手指放在嘴边,“嘘。”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指挥丫鬟的莫婆婆。

之桃明白噤了声,然后惊喜地望着凤千澜压低声线“小姐?您是在喊奴婢吗?”

凤千澜轻轻点头,“之桃我需要你去准备一些东西送来厨房。你记下来,硝石,硫磺,松香,黄丹。记住了没?”

之桃一一记下,点点头。“奴婢记住了。”

“好,你现在就去准备吧。”凤千澜嘴角绽开一抹浅笑,之桃都看呆了,小姐,真美。

凤千澜见之桃突然痴痴的望着自己,好笑的拐了拐之桃。这小丫头。

之桃回神,憨憨的笑笑,转身出去了。

莫婆婆正忙,没有注意到悄悄溜走的之桃。“快点,动作麻利点。饭点快到了。”

凤千澜回身,淘米煮粥。哼哼,今儿,本小姐请大家吃粥看烟火。吃的变态咸粥,看的白日烟花。

院落墙边郁郁葱葱的大树上不知何时躺了个人,乌黑深邃的眼眸,如画卷的眉眼自带着冬日暖阳的气息,正是顾王府世子顾熠城。

大树枝繁叶茂,视野极佳,厨房中某人偷乐的表情落入那双清雅的眸里。顾熠城不由好笑的摇摇头,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凤府饭厅,那碗凤千澜左一把盐右一把盐煮的粥放在桌子中央,崔氏母女人围桌而坐。凤丞相因着皇上召见,匆匆入了宫。凤千逸经常不归家,是以也不在。凤翎墨去了国子监。凤千澜是没有资格坐在这的。

崔氏因为凤千澜的事发愁,没有睡好,眼下青黑一片。凤婉卿也是一脸疲倦,都是那个贱人。

凤婉卿盛好粥,递给崔氏“母亲,喝粥。”

崔氏见女儿孝顺,笑着接过了碗“婉卿,你也多吃的,都瘦了。”

“让母亲担忧了,是女儿的不是。”凤婉卿笑容娇艳。

崔氏见女儿如此乖顺,很是满意,拿勺子舀一勺粥,送入口中。笑意满满的脸变得奇怪。

凤婉卿察觉到崔氏的不对劲,问道“母亲?”

崔氏脸色难看,立刻将口中的粥吐出,咳了起来,脸色涨红。

凤婉卿见状连忙轻轻拍打崔氏后背。以为崔氏是呛到了。

一阵咳嗽声,崔氏总算舒坦了。朝凤婉卿摆摆手,厉道“莫玉,莫玉,你给本夫人滚进来!”

莫玉莫婆婆在门外侍候,听到崔氏的叫骂,吓得哆嗦,赶紧进了饭厅,扑通跪下,内心惶恐,不知夫人震怒所为何事?“奴婢在。”

崔氏横眉怒目的看着堂下莫婆婆,指着饭桌上的粥“你怎么做的事!”

莫婆婆见是凤千澜的粥出了问题,想起先前那冰冷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硬着头皮“奴婢不知,奴婢不知。这粥是二小姐负责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凤婉卿疑惑,舀了粥,浅尝了一口,咸的辣喉,一勺粥半勺盐。

崔氏一听到是凤千澜做的粥,勃然大怒“定是这个小贱人。你说,那个小贱人现在在哪里?”

莫婆婆瑟瑟发抖“在。。。在厨房。”

“走。去厨房。”崔氏带着下人气势汹汹的向厨房走去,凤婉卿陪在崔氏身边。眼神狠辣,凤千澜敢动母亲的吃食,这下有你好受的。

崔氏和凤婉卿还没有走到厨房,“嘭嘭嘭”几声巨响,吓得崔氏与凤婉卿弯了腰,花容失色,尖叫四起。

待响声过后,崔氏心有后怕“怎么回事?”

跟随的下人们受了惊吓,齐齐摇头。一个丫鬟结结巴巴道“好像,好像是从厨房方向传来的。”

凤婉卿微微皱眉,又是厨房,难道是凤千澜?与崔氏相视一眼。

众人匆匆赶往厨房,到了厨房所在的小院。入目是一片废墟,四周的绿草蒙上一层焦黑,木炭碎屑四周都是。哪里有什么厨房?黑漆漆的木头凌乱的放在四周,脏兮兮的不明物体让人作呕。根本看不出来这里以前是凤府的厨房,还好没人受伤。

凤千澜携了之桃闲闲地站在一旁。之桃看见崔氏与凤婉卿惊讶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再看淡定的小姐,突然觉得自己的道行比不上身旁的戏精。

凤千澜淡定的立在一旁,心里正乐着,见了崔氏那张像吃了苍蝇的脸,更加欢乐了,奴役本小姐是要付出代价滴。

崔氏看着面目全非的厨房,又见凤千澜淡然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凤千澜尖声道“凤千澜你个小贱人,还不跪下。”

凤千澜小脸无辜,“夫人这是怎么了?是千澜的粥不合胃口吗?”凤千澜一开口,在场得下人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二小姐会说话?会说话!空气都凝固了。

提起那碗粥,崔氏更是火上一层楼,“你还敢提,你放那么多盐巴,是想咸死我啊!”

之桃忍笑忍到不行,小姐这气人得本事真厉害,这下崔氏该心塞了。

凤千澜继续无辜,凤眼清澈,像邻家小妹,实则赖皮无敌“咦,我没有放盐啊,我只放了糖。”眼神忽然盯着惶恐的莫婆婆,又道“莫婆婆说夫人喜欢甜的,千澜就放了糖。”

崔氏想吐血,敢情她是将糖与盐混淆了。恨恨的瞥了一眼莫婆婆,她怎么就喜欢吃甜的了。

莫婆婆低下头,不敢说话。

凤婉卿见凤千澜三两句,就将黑的说成了白的。这贱人怎么这么厉害。若不是从前亲眼看见她傻傻的模样,她都要怀疑凤千澜以前是不是装出来的了。柔柔道“二妹妹,孝敬母亲,怎么能毁了厨房?”

崔氏经凤婉卿提醒,立马抓住重点,急急道“凤千澜私毁厨房,来人将其杖责五十,立即行刑。”

侍卫才从震惊中回神,接到崔氏的命令,拿着先前早就备下的板子,朝主仆二人缓缓靠近。

之桃见这么大阵仗,紧紧护在凤千澜身前。凤千澜心下一暖,看蠢蠢欲动的下人,朝崔氏冷冷一笑“千澜无罪,夫人怎可乱动私刑?”

崔氏早就气得胸起伏,怎么可能给凤千澜辩解的机会“来人,给我打。”

一方小院风雨欲来。树叶层层叠叠,白衣随风而飘,顾熠城饶有兴趣的看着院中迎风而立的紫衣女子。果真是只不好惹的小猫。

第五章 皇上口谕

阳光透过薄云,千万缕金光,照射着这一方小院。微风吹来,叶儿沙沙作响。院中气氛僵浊,双方剑拔弩张。

凤千澜上位者的气势强烈,一时镇住众人。侍卫们心里发慌,不敢上前。

崔氏见状气的发抖,指着凤千澜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侍卫们这才犹豫地举起板子将凤千澜围住,却不敢乱动,二小姐好像不傻了,不但不傻还伶牙俐齿。崔氏看满院侍卫不敢动手,头上步摇晃动的厉害,厉声道“本夫人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被团团围住的凤千澜,依旧淡定自若。之桃见小姐如此淡定的模样,神经渐渐放松。小姐这么厉害,偌大的厨房都没了,还怕这几个小喽?

微风吹过,穿透树叶,点点光晕落在顾熠城身上,如画似的眉微皱,白玉似的手中把玩着几枚小石子,正想出手帮一帮。突然凤千澜的目光如利剑穿过层层树叶,望进了那双琉璃似的眸子。好敏锐的洞察力,想来是用不上我了。方才抬起的手又放下,枕着头,悠哉看戏。

侍卫们碍于崔氏的威逼,举起板子朝凤千澜用力挥去。五个人一起动手,板子从右边呼啸而来。凤千澜拎着之桃微微错身,板子落空。侍卫见不中,冲上来,又是猛力一挥。

右边的侍卫也同时发力,凤千澜微微后退。一把将之桃推出了包围圈。“啊”惨叫响起,左边的板子狠狠打在右边人的身上。凤千澜被这杀猪的惊叫声震到了。一脸幸灾乐祸,啧啧啧,真疼。

之桃出了包围圈,心中担心小姐。但看见凤千澜应付的游刃有余,板子根本进不了身,悬着的心落下,有她在反而连累小姐。

板子呼啸着挥来,“啪啪啪,啪啪啪”。凤千澜闪闪退退,竟然一个板子也没有挨到。倒是那几个侍卫惨叫声不断响起,五个人倒下了四个。

只余最后一个,双手握棒,气喘吁吁,神情紧张,这凤二小姐不知怎么回事,总也打不着她,板子尽数错打在同伴身上。侍卫小心的瞧准了方向,用力挥棒。

凤千澜本来可以轻松躲开,突然看到院子门口的官服,不躲也不闪了。侍卫看着心中一喜,他终于要打中了。

之桃焦急的喊道“小姐小心。”

崔氏和凤婉卿心中喜悦。崔氏得逞一笑,让你顶撞老娘。

凤丞相脚步刚刚迈进小院,就看见侍卫正要挥棒打凤千澜,怒火高涨“住手,都给我住手!”侍卫被凤丞相这么一吓,手一抖,板子就脱手而出,眼看就要打中凤千澜。一阵风吹来,板子突然歪了方向,“哐当”一声,狠狠落在地上。凤千澜凌厉的看了一眼墙边的大树,这么醇厚的内力,偷窥的人到底是谁呢?

院中没人察觉到异样。之桃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打到小姐。赶紧小跑到凤千澜身边,将凤千澜因为躲闪凌乱的衣服整理妥当。

崔氏见凤丞相来了。笑意有些僵硬“老爷,您回来了。”

下人们跪了一地,凤丞相看了院中一片狼藉,脸色发沉,崔氏被看的发抖,“怎么回事?”

崔氏讪讪开口“凤千澜炸毁厨房,顶撞长辈。柳姐姐去的早,我这个做母亲的,只好代为教训一下。”

凤千澜没有说话,静静立在一旁,好像事不关己,自赏风景,虽然此地植被大多消失无踪,木头焦黑,毫无美感。

凤丞相深邃地盯着闲庭信步的凤千澜,“千澜,你说。”

凤千澜心中乐呵,面色平静道“父亲明鉴,千澜只是在厨房干活,不知怎的厨房突然起火,千澜没命的往外逃,才逃过一劫,夫人就带着侍卫来了。半句不问,就。。。。。”

“咳咳咳。”此时众人才注意到凤丞相身边站着一位身着太监服的人,手拿拂尘,神色鄙夷。名门世家这么会让娇贵的小姐像下人一般去厨房干活,真是有辱凤家颜面。

凤丞相神色尴尬,脑中回响着今早皇上召见时的话,再看凤千澜那张神似柳梦如的脸,呵责道“夫人不识礼数,管家不严,罚俸一个月,回院闭门思过”一个月的月钱对于崔氏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只是有伤颜面。

崔氏不服还想辩解“老爷,妾身。。。”

凤丞相却根本不给崔氏辩解的机会,对着德公公道,“公公请。”

崔氏不明白,为什么凤丞相不继续查问,就直接定了她的罪。凤千澜看着这所谓的德公公,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这个公公?

凤千澜的猜测是对的,凤丞相如此做一是不想家丑外扬,二是因为德公公接下来要宣读的旨意。

德公公轻摇拂尘,和颜悦色道“凤丞相客气了。杂家就是替圣上跑一趟。”

凤丞相道“哪里哪里,劳烦公公了。”手中拿了一个锦囊塞进德公公手中。大家都心知肚明。

德公公看了凤千澜一眼,不敢收下,推了回去,笑着道“杂家就是为皇上办事,凤丞相客气了。”

凤丞相也不强求,他一国之相也是有尊严的。

德公公尖细着嗓子道“传皇上口谕。”

满院的人都跪下,只余凤千澜一人站的笔直。凤丞相也由本性驱使老实跪下。崔氏再不愿意也得跪下,凤婉卿也不情不愿的跪下,精巧的脸上满是恶毒。

凤千澜不是封建社会的人,自然不习惯。德公公见凤千澜风姿无双,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眼中带着欣赏又道“传皇上口谕。”

之桃见小姐不跪,悄悄扯了扯凤千澜的裙摆,“小姐,小姐。。。”

凤千澜也没有什么一定不跪的理由,不卑不亢的跪下了,让想看笑话的人想法落了空。

德公公赞赏的看了凤千澜一眼,是个聪明的主。圣上眼光果然不错。“凤家二小姐凤千澜接旨。凤千澜柔静专明,端懿惠和,特许进上书房学**道。钦此。”

凤千澜没想到这口谕是宣给她的,虽心中疑惑,但是能给崔氏和凤婉卿添堵,就很高兴,于是朗声道“臣女接旨,谢皇上。”

凤千澜起身,德公公点点头道“二小姐,百花朝后,宫中人会来接小姐入宫,请小姐有所准备。”

凤千澜笑容得体,“多谢公公提点。”

德公公笑笑,朝凤丞相道别,回宫复旨去了。

小院寂静,崔氏眼睛张大,不敢置信,为什么会是凤千澜,而不是自己女儿。

凤婉卿听后,精致的眉眼皱起,美眸中闪着妒火,她凤千澜凭什么,她一个二傻子凭什么可以去宫中读书。她将来可是要做皇后的人。

凤丞相一脸平静,他在宫中早就知道了皇上的意思,只是不知道皇上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捋了捋胡须,看着凤千澜姣好的容貌。凤家权势滔天,若能出一个皇后更好,那么不管是婉卿或者是千澜,只要是他凤家女就行。于是和蔼道“千澜以前是为父不对,日后你不必到厨房来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去做。你若还有什么需求尽管与福老说,,他会与你办妥的。”

一位身着红衣的老人应声而出,恭恭敬敬的给凤千澜行礼“奴才福老见过二小姐。”

这福老是凤府管家,也是凤丞相的心腹之人,凤丞相这是要抬举她?皇上的圣旨当真是好用凤千澜也不客气“父亲抬举千澜了。千澜的确有事要劳烦父亲,澜珊阁经年未修,院中杂草丛生,屋顶漏雨。女儿想找人来修理一下。还有就是澜珊阁里就之桃一个人服侍我,有些劳累。女儿斗胆想再挑几个侍女与暗卫。””

世家大族的人,哪个不是奴仆成群,金食玉养的,凤千澜是个例外,凤丞相见凤千澜的要求也不过分“准了,福老这些事,你速速差人去办。再挑几个伶俐的人去澜珊阁,让千澜自己挑挑。”

福老应下“是。”然后恭敬的退下了。凤丞相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凤千澜道“千澜,皇上降恩,许你去上书房念书,你也好好准备一下。今日也折腾一下午了,你下去休息吧。”

凤千澜看都不看脸色发紫的崔氏,还有牙齿咯咯作响的凤婉卿。对着凤丞相行礼“是,女儿退下了。”带着之桃走了。之桃走之前还得意的看了一眼崔氏,崔氏气得发颤,手中帕子都拧得不成样子。

随后凤丞相又交代福老,凡是澜珊阁的需求,不碍大事的,尽量满足。心中暗想父女之情要好好培养了,如若不能为他所用,他不会让凤千澜活着。

这番景象落在崔氏与凤婉卿眼里,又是另一种意思。凤千澜这只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崔氏就要失宠了。母女两对凤千澜更是恨得牙牙痒。

墙边树枝颤动,进宫读书?顾熠城乌黑得眸子微眯,琉璃似的眸子在阳光下,越发好看。又看了一眼远去的女子,翻身一纵,离开了凤府。

凤千澜离开小院,与之桃走在小石子路上。心中疑惑,这南唐皇帝是发什么疯?从前在西华,蒋漱兰对南唐有过一些了解。这位皇帝疑心极重,怎么可能在天坛一见就这么抬举她,是在图谋什么呢?还有树上那人是谁呢?

之桃兴高采烈的“小姐真厉害,几句话就把崔氏气得脸色发紫。。。。”

凤千澜摸摸之桃的头,看着叽叽喳喳,开心的不得了的之桃,一天的疲倦一扫而空“就你得意。”

之桃围着凤千澜转圈,开心的笑了。“那也是小姐厉害呀。”主仆二人欢快的回了澜珊阁。

夕阳渐落,染红了南唐的天空,凤千澜坐在圆桌旁品茶,虽然身为嫡女,可这茶还真真上不了台面,凤千澜失去了品茶的兴趣,放下茶杯。对窗冥思凤千澜生活的这片大陆叫临圣大陆。一直向东是一片茫茫大海,海上有岛名蓬莱,岛上生活着湘灵圣族人,很是神秘,凤千澜只知道它的存在,再多一点的就没有了。传说在海的另一端还有一片大陆,只是没有人去过,有待考究。而大陆上有四个大国,几十个小国。

四大国分别是南唐李氏,西华君氏,北昭夜氏,东齐周氏。其他是一些蛮族执掌的小国,占地不大,多以游牧为生。这些小国原本有十九个,最大的一国是柔然国,半年前突然柔然进犯西华国,胜仗连连。西华皇帝派哥哥出征,常胜的哥哥却战死沙场,也是从那时起她与君凌风的关系越来越远。那么蒋家灭门的惨剧应该是从那场战役就开始了。而现在的时间是蒋漱兰死后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凌风登基,火速发兵五十万,夺回失地,血洗柔然,柔然灭国。十九国变作了十八国,其中又隐隐以南疆为首。

在她去西华之前,应该去一趟柔然旧地,她要知道哥哥是怎么死的,她决不相信哥哥心思缜密,会死在一个小将领手中。

之桃将晚膳端了上来,瞧着小姐,柔柔一笑,之桃是真心为凤千澜的病好了而高兴“小姐,该用膳了。”

凤千澜回过神朝小丫头点点头,之桃这丫头不错,对凤千澜也忠心耿耿。看着清淡到没有一点油水的晚膳,凤千澜有些无奈。明天让福老改善一下澜珊院的伙食。

之桃点上了梨花香,道“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去看公子呀?”

之桃不说凤千澜都快忘记了凤千澜还有一个哥哥凤千逸。“唔,等我想想吧。”

是夜,凤千澜躺在床上,月光打在脸上,肌肤细腻,想着之桃刚刚说的话,是时候去见见她的那个哥哥了。

第六章 凤千逸

夜深人静,凤千澜没有惊动之桃,动作敏捷的翻过围墙,避开凤府巡逻的侍卫,悄悄出了凤府。墙边一青衣丫鬟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京城春融街,灯火不灭,纸醉迷津,声色犬马,一座高楼建在繁华的街旁,漆金的匾额上书着寻芳阁三字,字迹风流。这寻芳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凤千澜从之桃那里知道凤千逸此时就在楼中,嘴角撇撇,真是个纨绔子弟,这么多房间要一间间找了。

凤千澜走到一旁漆黑的小道中。看见二楼一间没有亮灯的房间,一跃而起,攀蹲在窗边。附耳仔细听着房中的动静,屋中静静的,连呼吸声也无。看来是没人。

凤千澜轻轻推开宣窗,迅速溜了进去。屋内昏暗,凤千澜摸黑找到房中的衣柜,光线太暗,凤千澜也没看衣服样式,随便拿了一件就往身上换。

几缕月光透过宣窗,在地上留下点点。黑暗中曲线玲珑,身姿窈窕。屋中的一个角落里,忽然传来几丝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凤千澜警觉的回头,快速穿好衣裳,声音染上了一层冰,“谁?”

屋里静谧,好像那轻微的呼吸声从未出现过。凤千澜满腹狐疑,此地不可久留,迅速朝着房门闪去,正要开门离开。门突然从外边打开,一锦衣公子拥着女子推门而入。凤千澜环视一周,迅速隐入屏风后。

这公子正是崔家大公子崔氏的侄子崔铭浩。崔铭浩一身酒气进了屋,急切地关上门,一把抱起身边的女子,朝着内室走去。

怀中的女子玉臂环绕,娇媚的嗓音“崔公子,不要这么猴急呀。”

崔铭浩大笑,意气风发的抱着女子,进了室内。一时间衣裳四落,淫欲靡靡。

屏风后,狭窄的空间里,杀气四溢。凤千澜纤纤玉手捏着男子的手腕,呼吸炽热的吐在男子颈侧。男子紧紧贴着墙壁,嘴角扬笑这手看似柔弱无骨,却是捏着他的命门。

凤千澜见屏风外传来阵阵娇喘,抬眸,想看清是哪个混蛋好死不死的躲在这,还偷窥她换衣裳,变态!

四目相对,凤千澜瞳孔一缩,是你?!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凤千澜,这双清澈的明眸,琉璃似的眸子突然卷起风暴,又瞬间归于平息。

淡雅的竹香扑面而来。凤千澜看着黑暗中的男子乌黑深邃的眼眸,如画卷的眉眼,高挺的鼻,削薄的唇轻抿,脸庞棱角分明。陌上人如玉。靠!这不是顺走她簪子的黑衣男子么。

顾熠城眉毛微挑,好笑的看着炸毛的凤千澜,一只簪子而已。

一支簪子,哥们不知道她现在穷的很吗?凤千澜笑眯眯的手上用力,捏了一下顾熠城的手腕。

顾熠城依旧笑得风度翩翩,好像察觉不到痛似的,琉璃似的眸子注视着凤千澜。

这下换凤千澜傻眼了,这妖孽,长的倒是好看。桃花一定不少。凤千澜心中暗暗吐槽,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

内室一片春光,娇喘声断断续续。凤千澜睨了一眼顾熠城,听活春宫,也不怕长针眼。

顾熠城扬唇一笑,不是还有你么?

凤千澜讪讪一笑,准备悄悄溜走。却忘了自己的手还搭在顾熠城的手腕。

顾熠城也不出声,任由凤千澜拉着,两人轻盈若猫,悄悄溜出了房间。

两人出了房间好久,凤千澜才反应过了。怎么把这个祸害给带出来了。凤千澜你是不是傻啊。

顾熠城见凤千澜一脸扭曲,心中好笑,“咳咳咳。”望了一眼两人相牵的手。

奈何凤千澜没有注意到,依旧沉思。

顾熠城也不点破,既然她喜欢那就拉着吧。

凤千澜心下忧愁,在她看清楚男子的面容时,就已经认出来了。他就是南唐顾王府的世子,顾熠城。

先前的蒋漱兰在执行任务时,与这个神鬼莫测的世子打过照面,那时的她还抢了他一朵珍贵无比的燃溟花。现在不是冤家路窄嘛!凤千澜这张脸与蒋漱兰的是一模一样,只是左脸颊没了那道狰狞的疤。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惹不起,那就躲吧!

打定注意的凤千澜对上顾熠城那双琉璃的眸子,讪讪一笑“那什么,顾世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这时才注意到两人想牵的手,迅速收手,小脸上分明有红晕。

顾熠城好笑的摇摇头,看着女子疾步走去,乌黑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这一次,我不会放你走了。

凤千澜离开案发现场,吁了一口气,以后见他还是绕道走,免得被发现,岂不是要被人当成妖怪烧死。况且这妖孽厉害着呢,一不小心就要着了他的道。

凤千澜皱着眉继续寻找着凤千逸,这公子哥是去哪里浪了?

寻芳阁一角,凤千逸羽眉轻挑,挺直的鼻梁,桃色唇瓣与凤千澜如出一辙,打趣道“萧兄见笑了,今日有些不适,扫了萧兄的兴致。”

萧绍杰抱着一青楼女子,轻佻的挑起女子的下颚“不碍事,凤兄心情不好?”凤千逸最近总是心绪不宁。

含青见凤千逸,风姿卓越。便大胆的坐上凤千逸的腿,双手描绘凤千逸的眉,凑在耳边,呼吸灼热,撩人心弦“公子何以皱眉,不如让青儿来服侍公子。”说着解去凤千逸的衣裳,芊芊双手抚摸上凤千逸的胸膛。

凤千逸一改往常的嬉笑模样,拉住即将向下的手,将这位叫含青的女儿推开了。向门外走去。萧绍杰见状,好言安抚了含青,连忙跟上去“哎,凤千逸,你去哪里呀?”

最后萧绍杰在屋顶找到了凤千逸,凤千逸正在饮酒,萧绍杰坐过去。夜凉如水,衣袖飘飘,两人对月而坐。

凤迁逸一杯接一杯,最后嫌杯子太小,干脆直接拿起酒坛。

萧绍杰看了看凤千逸身边一堆空空的酒坛,劝道“凤千逸,别喝了。”

凤千逸怎么会听,萧绍杰皱眉夺过酒坛,怒道“你喝这么多有什么用?”

凤千逸欲夺回酒坛。萧绍杰不忍看凤千逸这般狼狈,“你这样子,怎么护住你妹妹。凤家水深,凤丞相不喜欢你,凤翎墨虎视眈眈,凤千逸!你打算怎么办?”

凤千逸愣愣后,轻轻道“我护不住她。”声音随风而逝。桃色的唇瓣透着忧伤,我护不住她。

其实这么些年,凤千逸只得装傻装纨绔,装作不在意妹妹。他以为他不争,李氏和凤翎墨就会放过他们兄妹。他对凤家没有兴趣,他只希望能带着妹妹离开,游山玩水,访遍名医,把凤千澜的病治好。但是凤丞相又怎么可能放他们离开。那样会让世人觉得凤丞相忘恩负义,为了权势,连嫡妻的孩子都容不下。到时候,凤丞相以何脸面做着权倾天下的南唐丞相。

多少次凤千逸躲在角落,看着凤千澜呆呆的看着墙外的天空,别人都说妹妹是天生痴傻。

凤千逸不相信,妹妹生了病而已,慢慢会好的。那坐在廊下的女子,一双凤眼清澈,肌肤白皙,睫毛纤长似欲飞的蝶,阳光下,嘴角轻弯,三千发丝披散,莫不静好。

此时凤千逸会在心里默念,千澜,我是哥哥。

凤千澜坐在廊下,微风轻轻,阳光正好,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笑容逐渐灿烂,就如冬日里的梅花一夜绽放。凤千逸也无声的笑了。

翌日,鸟儿在枝头跳跃,落下一地枯叶,凤千逸自床上醒来,双眼无神地看着床顶,又梦见妹妹了,不知她现下是否安好?

突然发觉床上有人,凤千逸坐起身来,女子一双凤眼,睫毛似欲飞的蝶,桃色的唇瓣,三千青丝披散,嘴角含着一抹浅笑。凤千逸眼睛微红,目不转睛的盯着安睡的女子。

经过昨夜一番折腾,凤千澜找到凤千逸后直接倒床就睡。

一缕阳光越过窗柔柔地照着,床上的人儿。凤千澜被刺的睫毛轻颤。凤千逸见状,用衣袖挡在凤千澜头顶,为她遮住这刺眼的光芒。

当凤千逸手都酸了。凤千澜才睡饱,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凌厉的看着眼前的人,再看清是谁后。凌厉消失在眼底,只余下清澈似琉璃的眼眸。女子凤眼轻眨,睫毛似欲飞的蝶,桃色的唇瓣,浅笑道“凤千逸。”

凤千逸心思万变,激动心酸百味涌上心头,而后万般心绪归于平静,回以浅笑“凤千澜。”声音颤抖,掩不住眼角的晶莹,硬是生生忍住。

凤千澜笑容更甚。之桃说之前好几次她都撞见凤千逸躲在角落偷偷看小姐。若不仔细观察根本不能发现那个角落里有人。这样的人会是个纨绔?笑笑道“纨绔子弟?”

凤千逸突然越过凤千澜下了床,穿衣裳。脸色臭臭的。

凤千澜坐直起来,悠然一笑。哦,这是被我说破后恼了。“噗啾”凤千澜笑出了声,绵羊哥?

凤千逸穿好衣裳,回到床边,给了凤千澜一个暴栗“出息了,敢取笑你哥哥?”

凤千澜吃痛,眼泪在框中打转,一时不察,一时不察,“凤千逸!”

凤千逸见凤千澜泪眼汪汪,心里责怪自己下手重了,但是语气还是臭臭的“叫哥哥。”忽而道“这地方是你能来的?”

凤千澜站起身来,坐着总矮那么一截,没有气势,其实就是她站起来也没有凤千逸高,“你能来得,我不能来?”

凤千逸无语了,这烟花之地女子避之不急。她倒好理直气壮的,想着她的名声,失了大家贵族的风范,神色紧张“你怎么进来的?有没有人看见?”若有人看见了,他就去杀人灭口。

凤千澜好笑的看着凤千逸,指了指自己一身衣裳“我可是乔装进来的。”

凤千逸撇撇嘴,“那也不行,赶紧随我回家。”

凤千澜心里暖暖的,半路捡来的哥哥还是不错。凤千澜笑笑道“好,回家。”

兄妹两相视一笑。凤千逸没有问凤千澜的病为什么好了,他不是不疑惑好奇。可眼前巧笑倩兮的人儿是妹妹无疑,他看了她十四年的妹妹,怎么会认错。她不愿说,他就不问。

这时萧绍杰匆匆上楼,楼板被踩的咚咚响,凤千澜听见动静正想回避一下,凤千逸摇摇头,凤千澜复又坐下。

“嘭”门打开了,萧绍杰气喘吁吁,指着凤千逸,断断续续道“凤千逸,凤府来人了。说是家中丢了东西,贼人进了寻芳阁,这会子正要求搜楼呢?”

第七章 四男聚首(1)

京城春融街。

月儿已瘦削了两三分,她晚妆才罢,盈盈的上了柳梢头,娇媚的女子倚栏而望。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一艘艘精致的画舫,画舫中歌声不绝。鱼游来游去,时而静止不动,时而远去嬉戏。岸上的杨柳微微垂头,碧绿的绦丝扫在水面上,荡起丝丝涟漪。湖面上一片朦胧的烟霭,明月倒映出缕缕明漪。在这薄霭和微漪里,世家公子端着酒杯,谈笑风生。歌女弹琴,曲声悠扬。

楼中。“萧绍杰气喘吁吁的说完话,余光瞥见一抹紫色身影,转身一看,一女子端坐在凳上,正笑意盈盈地瞧着他。

萧绍杰傻眼了,寻芳楼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标志的姑娘,清丽脱俗,风尘外物。只是怎么长的有几分眼熟,难道以前见过?萧绍杰用眼神询问凤千逸。凤千逸闲闲开口“家妹,凤千澜。”

萧绍杰差点摔倒在地,不曾想那个百姓口中的女子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凤千澜朝萧绍杰微微点头“萧公子好。”

萧绍杰只得呆呆的道“好好好。”眼神怪异,难怪眼熟。

凤千澜不由笑笑,对着凤千逸道“凤千逸,兰城护都府去不去”

凤千逸羽眉微皱,疑惑道“参军?”

凤千澜点点头,一展笑颜,戏谑的看着凤千逸“周将军治下严厉,赏罚分明,你去那里靠自己的本事谋个职位,不然怎么护我?”蒋漱兰曾经与周将军交过手,对他的行事作风很是欣赏,凤千逸到了那里小吃苦头,总比在京城丢了命的好。

原来昨晚凤千逸伶仃大醉,乱了心绪,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叫半夜来寻的凤千澜听个正着。

凤千逸俊脸微红,瞪了凤千澜一眼。心中却深思了起来。如果他不能有所作为,他拿什么护住眼前的女孩。周将军的确不错,出了名的不慕权贵,什么人到了那里都是一视同仁,靠本事说话。他早些年也有想过,只是放不下这丫头。

凤千澜见凤千逸羽眉皱起“只是委屈你要从头做起了,”凤千逸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又道“我的病好了,自己能独当一面了。”

这时凤千逸的眉头才舒展开来,鄙夷看着凤千澜。这丫头她一人在这刀光剑影的京城,他不放心。

凤千澜歪头笑笑,笑容灿烂,像极了初升的暖阳,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说的话。凤千逸心下稍安,浅笑道“好。”

萧绍杰见这俩兄妹问都不问一下他的意见,就把大事都定下了。根本没想到人家的家事干他什么事。不满道“我也要去。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没有我?”

凤千逸坚决地看着萧绍杰道“你要留在京城。”然后又转头深深看了凤千澜一眼。他需要他留下来,帮他照看妹妹,这样他才能安心地去兰城。

他们朋友间的事,凤千澜不好插话,白皙的手捻起桌上的点心,出来这么久了,都饿了。唔,这点心味道不错,下次再来。你说凤千逸不让?切,反正他迟早要走,怎么管得住她,就算不走,她一样有办法。

萧绍杰撇撇嘴,“好,我答应你。”这么些年陪他胡闹,寻花问柳,饮酒放歌。什么纨绔的事没有做过。又怎么舍得他千里之外还心绪不宁呢?他知道他有多疼爱这个妹妹,他要守护的人,就是他要守护的,即使拼上性命,也不后悔。

凤千逸郑重道“多谢。”萧绍杰与他一起长大,他答应的事,从未食言。

凤千澜百无聊赖的吃着点心,她可不认为萧绍杰能护住他,她炸毁了厨房,引得崔氏母女怨恨。暗处多少人盯着她,希望她出错。还有皇上的态度,凤丞相的态度,她都得小心行事,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前路凶险,她不想连累了凤千逸,这才找了个理由将凤千逸支开。兰城远离京城,周将军又是出了名的护短,若凤千逸去了那也算周全,但是她低估了凤千逸对妹妹的疼爱,是以后来圣临大陆出了位威风赫赫的凤将军。

“让开,官家办案!”一群官吏涌进寻芳楼。打破了里面的纸醉迷津,楼中姑娘尖叫四起,花容失色。官吏们破门而入,大肆搜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老鸨急急出来,见卫指挥提刀,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外。快步过去行礼,一张脸笑成了花“哎哟,什么风把大人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老鸨一边客气的请卫指挥进门,又差人上茶。老鸨赔笑道“大人不知是发生何事?小店一直本分经营,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别吓着了楼里的姑娘。” 卫指挥脸色稍霁,放下那边寒光闪闪的大刀。抬起热茶,轻抿了抿,正言厉色道“本官怀疑,你这楼进了贼人,进来搜查。”

老鸨眼珠几转,挥舞着手绢媚笑“大人,这楼里住的都是姑娘,哪里有什么贼人。”

此时崔铭浩摇着扇走下楼来,潇洒一笑。美色当前,迷花了老鸨的眼“妈妈,是本公子姨母家中失窃,丢了东西,有家丁看见贼人进了这楼。于是与前来搜查一番。妈妈且放心,本公子已经打过招呼了,不会吓到姑娘们的。”

崔铭浩好言好语,人又俊朗,老鸨见崔铭浩这样说,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主人的名号凤家还是要顾忌一二,就站在一旁陪着。

楼上凤千逸他们听到了动静,萧绍杰从窗边退回,紧张道,“怎么办,外边已经被团团围住了。”他和凤千逸不怕,怕的是凤千澜,姑娘家最是重名声。要是在青楼里发现了凤家二小姐,那名声就毁了。

凤千澜闻言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拿着点心。反正她又没打算嫁人什么的,名声于她还真不值几个钱。怎么自由,怎么来。怎么舒坦,怎么来。反正她有的是办法对付那个渣男。

凤千澜不清楚这个时代名声对于女子的重要性,凤千逸是清楚的知道的,女子来青楼被发现,污名是要跟着一辈子的。羽眉皱起,这会用半吊子的轻功带凤千澜出去是不行了,外面已经被封锁了。这么一想他们定是冲着凤千澜来的。正着急想办法,萧绍杰从房间的衣柜里找了一件白色舞裙,扔给凤千澜“快换穿。”

银月挂在空中,湖水绿如茵陈酒,眩晕着的灯光。纵横着的画舫,悠扬着的笛韵,夹着那吱吱的胡琴声。小湖中央的台子倒映在清清的水中,夜色渐浓。凤千逸心中明了,向凤千澜点点头。凤千澜二话不说,拿起衣裳到屏风后换了。

寻芳楼有一个规矩每逢十四都会举行才艺比赛,其实就是吸引客人。每月这时候寻芳楼便日进斗金,钵满盆盈。而那些姑娘官吏是没胆子查验,这楼背后的主子神秘莫测,没人敢轻易冒犯。今儿正是十四,这楼的主人也是风趣,竟将台子修建在湖中央,姑娘们乘船登台而舞。又在围湖建起两层高的小楼,以便客人观赏。隔着一方碧绿的湖水,朦朦胧胧更添情趣。

凤千澜换上衣裳,以纱覆面,一双丹凤眼清澈如许。走出屏风,萧绍杰朝凤千逸点点头,拉起凤千澜的衣袖,奔出了门。

凤千逸则坐到桌边,拎起壶,自斟自饮。萧绍杰没走多久,官吏就破门而入,凤千逸俊脸染上一层胭脂色,像是薄醉。见官吏一脚踹开了门房,怒道“什么人?小爷的房间也敢乱闯。”

这时领头的官吏见是凤家大公子,拱手赔礼“凤公子,小的们奉命搜查,扫了公子的兴,还请海涵。”向手下人使了个眼色,给我搜仔细了。

凤千逸羽眉皱起,挥挥手,豪声道“搜,搜快点,搜完了赶紧给本公子滚出去。别扫了本公子的兴致。”

领头的人弯腰赔笑“是,是,是。”督促官吏们搜仔细了,这可是大人指明了要搜查的房间。

“大人,没有。” 房中能藏人的地方都被找了个遍。柜子,床底,屏风后“大人,这也没有。”“大人没有。”

领头人小眼微眯,盯着凤千逸,想从凤千逸身上看出点什么。

凤千逸旁若无人的斟酒,俊脸微红,好像没有发现官吏在观察自己。房中气氛凝滞,怎么会没有呢大人明明说,这间房里会有结果的。但看凤千逸这般模样,莫不是大人判断有误,僵浊不下,只得笑嘻嘻的向凤千逸陪礼“打扰了,属下告退。”

凤千逸头也不抬,冷声道“滚。”

领头的人鼠眼带笑“是是是。”忙不迭失地带着人出去了。随手把门合上。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凤千逸眸子闪过寒光,看着一地狼藉,轻哼出声。

萧绍杰带着凤千澜左拐右拐,来到了登船的地方。那里有许多姑娘排成一排,正候着画舫来接。萧绍杰挠头骚耳正想怎么让凤千澜插进去。

凤千澜轻步上前,抬起右手。迅速敲晕了最后一位姑娘,动作敏捷,没有发出一点响声。姑娘倒下,凤千澜动作迅速的扔给了萧绍杰,若无其事的站在了最后。

萧绍杰有些傻眼,这姑娘怎么这么暴力。凤千澜一个冷眼瞟过的,萧绍杰心颤,扶着那晕倒的姑娘匆匆离开了后幕。女人轻易惹不得,凤家的女人更是不能惹。随便找了个房间将那可怜的姑娘藏起来。

华灯初上,湖岸上热闹非凡,小楼中的雅座已是座无虚席。二楼的一间雅阁内,微风吹帘,带来淡淡的胭脂味。顾熠城一袭白衣,衣角绣着雅致青竹花纹,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他临窗而立,修长优美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窗台。长长的睫毛在翩若惊鸿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那双琉璃的眸子,如画的眉皱起。

言柒拱手,单膝跪地,“世子,那崔铭浩行迹诡异,目前还没有九州地图的下落。”

湖中画舫上一抹白色的身影引起了顾熠城的注意。顾熠城修长的手指微顿,“嗯,你先下去吧。”

“喏”言柒应声,身影一闪,隐入暗中。

此时凤千澜尾随女子登上精致的画舫,穿过幽幽碧水,来到了湖中央的舞台上。

轻纱随风飘扬,这时大片烟雾完全消散,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波动的光闪着金色,月影沉静。琴师手指在古琴上跳跃,“铮”琴声从天外传来,余韵绵长,在湖面上空回荡。

舞台四周用上好的纱围住,四周柱子上镶满了各类宝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岸上一片漆黑,只在湖中舞台后点了灯。湖不大,屋子临湖而建,显得阴暗了些;可是古色古香,阴暗恰到好处。

女子曼妙的身影落在轻纱之上,飘渺兮如九天玄女,玲珑有致。若隐若现,美人兮隔云端。

台上青烟袅袅,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只余耳边的曲子悠扬

第八章 四男聚首(2)

画舫上,凤千澜正想着怎么悄无声息的遁水而走。柳眉微皱,这里人多眼杂的,怎么才能不惊动任何人悄悄溜走呢?

突然凤千澜身旁的女子小声道“茗湘,该你上场,你怎么愣在这,过后妈妈可要罚你。”

靠!今儿出门怎么不看看黄历呢?这最后的女子竟是开场第一个?真是没有一件事让人顺心的。哼哼,不就跳个小舞么,本小姐又不是不会。凤千澜在心里将崔铭浩骂了个狗血淋头。莲步轻移上了台。

凤千澜淡然自若,步步生莲,步入轻纱围拢的舞台中央,端庄施礼。

琴师的琴声升了一个调。清柔如水又空灵震魂。在碧波如洗的湖上空飘扬。

凤千澜闭眼,静静聆听着乐曲。突然轻步一跃,白裙轻扬。舞袖一挥,随乐而起,如鸟之轻盈。又是一抚,腰身妩媚,舞出流水之柔。白袖漫天飞舞,旋转,一跃,白裙如花绽开。乐声破空而来,柔韧的舞姿,轻盈的体态,似乎能够“人怀袖也”。

烟霭散去,轻纱猝不及防的落下。凤千澜的舞姿就这么显现在众人眼前。

顾熠城隔着凉凉湖水,一眼就认出了台上的女子。朱唇轻抿,似笑非笑。周身散发着暖意。跳的不错,这那里还是当年那个半夜偷药的小丫头。

言柒奇异的看着自家主子。万年冰块似的主子,竟然笑了,还是因为一个女人。还笑得这么风骚。言柒打定主意,这事定要上报给老王爷,让老王爷高兴一下。顾王府的王妃有着落了。

众人瞠目结舌,这《旋怀》乃当年西华太宗与贵妃所作。太宗谱曲,贵妃舞乐,在当时的西华盛极一时。后来明宗时,储存舞蹈书籍的楼阁失火,这《旋怀》也就失传了,再没人能舞出旋怀的精髓。

据说这首旋怀对舞者要求苛刻,要有很强的控制身体与气息的能力,柔韧、弹性、力度均得训练有素,才能将旋怀的真意舞出来,其技艺水平之高非一般舞人所能达到的。

西方的小楼上,男子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摄人心魂。正是西华新帝君凌风。两月不见,风姿潇洒如他,也白了双鬓,下颚起了胡渣,好像老了数十岁。他身体僵硬,指尖颤抖着,心潮波动。眼光如炬的盯着台上的凤千澜。女子白纱遮面,一双清澈的明眸,却像极了那个人。是她吗?她回来了对吗?回来寻他了。君凌风整个人呆了似的,呆呆的看着台上旋身而舞的凤千澜,不肯移动半分。

凤千澜身姿柔软,袖舞翩翩,一身环叮咚。楚腰纤纤,月白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波纹,甚是好看。凤千澜没有学过舞蹈,但是以前在西华时,君凌风喜欢歌舞,她特意找宫廷乐师学了这曲《怀旋》。想给他一个惊喜。只是还没跳给他看,就。。。。想到这凤千澜神色黯然。四周的掌声将她拉回现实,一滴清泪落在这笙歌鼎沸的南唐。早知如此牵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君凌风,这是我为你第一次跳舞,也是最后一次。

乐曲声停。白袖挥落在地,凤千澜半蹲昂头,双手合致胸前。月光迎面,即使隔着面纱,依旧让人惊艳。惊艳众人的不是容貌,是神态,是意境,更是这曼妙的舞姿。

岸边,一玄衣男子抱着双手,卧蚕似的眉,刀削的鼻,唇轻轻抿起,桌上一把古剑静静躺着。视线停留在凤千澜身上。

全场寂静,无人喧哗。一会儿热烈的掌声响起。并伴着各家公子的激动的声音“妈妈,寻芳楼何时来了这么标志的姑娘?”另一名公子腾的站起“妈妈,开价吧,这姑娘本公子要定了。”

寻芳楼的老鸨满脸笑容,乐的合不拢嘴“这溟湘姑娘,才来不久,承蒙大家照顾了,起价五千两。”

凤千澜起身站在舞台中央,不行。她得想办法出去,再这么下去会露馅的。萧绍杰处理好那女子后,在岸边也看得直眼,果然凤家的女儿惹不起啊。

凤千逸在楼上倚栏而观,他看了十四年的女孩,不再是只会仰头看天的木头人。他从未想过,当女孩不再是一幅静态的画时是多么动人,她是这么优秀,这么吸引人。但听到那些人轻佻的话语,羽眉皱起,心里不爽。有机会定要将妹妹藏起来,这些凡夫俗子可别想沾染自家妹妹。却忘了自己也是他口中的凡夫俗子。

底下的公子大声道“五千两白银。”老鸨笑嘻嘻的道,手绢摆起“错了,错了,是五千两黄金。”

众人哗然,五千两黄金?这么天价的数,不过看了看台上的佳人,又觉得值了。崔铭浩与卫大人也闻声而来。

崔铭浩双眼对上台上的凤千澜,满含深意的微笑“八千两黄金。”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美人。

众人见是崔家公子,不敢得罪了士族。静了声,不舍的看了看美人。只叹美人如花隔云端啊。

楼上,顾熠城微微皱眉,忌惮的瞥了一眼西方的小楼。今儿真是热闹,西华皇帝也敢来南唐的皇都。

言柒拱手“世子。”

顾熠城摆摆手,静观其变,他要护住的人,谁敢惹?自不量力。

老鸨听了崔铭浩的报价,笑的合不拢嘴,见了财神爷似的,高声喊道“八千两黄金一次,八千两黄金两次,八千两黄金。。。”

就在众人以为花落崔家时,玄衣男子站了起来,声音沉沉“十万两黄金。”

“十万两黄金!”老鸨不敢置信的看着玄衣男子。众人哗然,五千两黄金已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十万两黄金,那可是够平常人家过好几辈子的。

众人看向男子,只见他一身玄衣,衣角绣着一片羽,在烛光下面如冠玉,卧蚕似的眉,刀削的鼻,唇轻轻抿起,淡蓝的眸子淡漠的隔水看着台上的凤千澜。

凤千澜也看着玄衣男子,他的模样应该是江湖中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眸子好像见过,明明他们从未逢面,此时也不想走了,想探探他花高价买她的原因是什么。

崔铭浩打量这男子,不悦的拧起眉,这京城里没人敢轻易得罪十大世家的崔家,这小子打哪来的。

大堂突然安静下来,众人不敢出声,目光不断在两人之间打转,觉得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太猖狂了些,先不说那十万两黄金他拿不拿得出来,还敢招惹崔家。

崔铭浩虽然不服气,但是也清楚的知道家里人是不会同意拿十万两黄金去买一个青楼女子。即使她不是青楼女子,崔铭浩把目光转向凤千澜,对上那双明媚得眸子。

一时鸦雀无声,老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玄衣男子盯着老鸨,威势迫人,老鸨只得朝崔铭浩歉意一笑,向众人宣布“十万两黄金一次。。。”

崔铭浩打开折扇,潇洒无比的摇着“妈妈别急,茗湘姑娘的舞艺我们是见识到了,如果用钱来衡量是不是太俗了点。”

老鸨一时傻眼,不知道崔铭浩要搞什么名堂,难道还得让他们这群公子上台比舞?

老鸨的想法对了一半,只是比的舞是武。崔铭浩一把扔了手里的折扇。一跃而起,足尖踏水,冲着台上的凤千澜而去。

凤千逸倚栏而观,察觉崔铭浩的动作就要纵身下楼,不料玄衣男子比他还快。衣袖猎猎作响掠起。

顾熠城目光沉沉的看着突然冒出的玄衣男子。玄衣衣角的羽,泰阿剑。苍羽阁,公子宇!

崔铭浩跃上高台,臂膀一伸,直取凤千澜的面纱。

在看见玄衣男子动身时,凤千澜就没想躲避,淡然地立在原地。莫名的信任,只是因为他,因为这个人。

果然崔铭浩欲伸的手被男子挡住,崔铭浩见不得逞,旋身而过,再次伸手。

公子宇背对着,单手轻松一挥,袭上崔铭浩的胸膛。掌风来的气势汹汹,崔铭浩不得不蹲下缩手,堪堪避过。

崔铭浩不服气,起身双手击向公子宇的肩膀,掌风破空而至。

公子宇正面对上,以更快的速度擒住崔铭浩的手,崔铭浩吃疼狠狠的盯着男子,眼里带着血丝,没有人敢这么侮辱崔家的人。两人过招,未免伤了凤千澜是以三人间隔着一段距离,此时崔铭浩已经败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闹剧结束时,崔铭浩拼力一挣,摆脱了男子的掣肘,用了崔家的移幻步,迅速掠向不远处的凤千澜。

崔铭浩手指已经碰到了面纱,固定面纱的绑带一松,飘飘而落。众人瞪大了眼,以为可以一睹芳容了。

公子宇在崔铭浩冲向凤千澜时一跃,在面纱下落至凤千澜耳下方时,一拳击上崔铭浩的腹部,背朝众人,将那倾城的容貌遮住。

两人对视,时间好似慢了下来,只余下眼前那双清澈的丹凤眼,带着疑惑,却是惊喜满满,一眼万年,大概便是如此罢。公子宇保持着向左而去的趋势,正要将已经落下的面纱系回。一股强大的内力从顾熠城所在阁楼发出,先一步将面纱固定在凤千澜耳后。

崔铭浩闷哼一声,向后摔去,足尖一点,落在岸边,又向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腹部,唇角溢血,眼神愤恨。

公子宇在凤千澜左侧站定,月光再次打到凤千澜脸上,面纱纹丝不动。众人失望极了从,美人难得,难得。不过这野小子的功夫倒是不错,瞥了一眼恼凶成怒的崔铭浩,心里鄙视他仗势欺人。

卫指挥上前扶住崔铭浩,崔铭浩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眼神更加凶狠的盯着台上的两人,自己又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声音凶狠道“走。”被卫指挥扶着退了出去。

老鸨见闹剧终于收场了,心里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闹出什么大事,笑意盈盈的道“好了,好了,今儿就到这了,大伙散了吧。都散了吧。”

众人无趣的摇摇头,正打算散了。突然一道醇厚似酒的男声传来“二十万两黄金,这姑娘,本世子要了。”

顾熠城手放在背后,御风而来。一袭白衣飘飘,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与月交相辉映。那双琉璃的眸子对上凤千澜清澈的眼。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他笑,世道险恶,澜澜不如随我而去。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澜。

凤千澜愣住,凤眼看着向自己而来的顾熠城,刚刚因为《怀旋》带来的伤痛消失无踪。记忆回溯,那年雪夜,那个重病在身的少年,那朵救命的燃溟花,还有那个持剑而来的少女。

第九章 夺人所爱

雪花漫天卷地落,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染白了山峰,大地一片雪白。云山脚下,一座小院遗世独立。院门大开,站在院外一眼就能看见屋中那个青涩却难掩风姿的少年。

屋檐下,十四岁的少年,青涩的眉眼如画,乌黑似琉璃的眸子看着小院中央的那朵珍异的燃溟花,唇紧紧抿着,神色莫测。

言柒在一旁候着。一月前世子多次进山,才寻得这燃溟花。也是从那时起,世子就开始不正常了。一直盯着屋外,都可以看出一朵花了。言柒真的不懂世子是要做什么?

屋外,雪开始稠密起来。片片雪花飘扬,仿佛梨花瓣,漫天飞舞。雪越下越大,少年的脸绷得紧紧的,琉璃似的眸子深深。屋内燃了火,水在火上滚烫着,案上两杯清茶,香气四溢。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天色渐黑,雪越来越稠密,一会儿小院中就铺上了一层雪毯,亮晶晶的,甚是好看。

一阵寒风吹来,雪花扬起。少女就这样出现在小院外,出现在少年眼前。少年乌黑的眸子映着少女持剑的娇小身影。薄唇一松,嘴角勾笑。

风雪迷眼,少年却知道,那个少女定然是这般模样。肌肤雪白,眉似柳叶,睫毛纤长似欲飞的蝶,一双凤眼清澈,桃色的唇瓣,在这冰天雪地里添了一丝春意。此时也定然是皱着眉,小唇微翘,嫌弃这里太冷了。

小蒋漱兰这时正瑟瑟发抖,这什么鬼地方,太冷了吧,但是士气不能输。

小蒋漱兰一手提剑,一手拿着。。。。一只啃了一半的红薯。红薯?!小蒋漱兰见屋中少年的目光越过风雪正盯着自己。脸色淡定,目光纯正的将手中那啃了一半的红薯扔了,也不管会不会破坏了这雪中意境。轻轻一瞥,双眼放光的盯着院中含苞待放的燃溟花,花瓣晶莹剔透,又透着丝丝血色,在黑夜里显得诡异。没错,这就是凌风说的燃溟花。

屋内的少年看着小蒋漱兰一本正经扔红薯的模样。微微一笑,琉璃的眸子有流光闪过。笨蛋,这么久才来。

言柒见有人来了,提高警惕,拿剑出了屋子,虎视眈眈的看着逆雪而来的少女。虽然少女看起来还不到言柒胸膛,但世子平时就教导他们不能轻敌。何况这小丫头明摆着是为燃溟花而来。他可要好好替世子守住。

此时天色已黑,雪在黑夜里更加显眼。小院里杀气腾腾,言柒谨慎的看着娇小的少女,准备试试新学的御龙吟威力如何。

小蒋漱兰也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战意凛凛的言柒。敌不动,我不动。

顾熠城见小蒋漱兰大而有神的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言柒。如画的眉微皱,平时憨厚可爱的言柒,此时却有些讨厌。“咳咳咳,言柒,退下。”

院中两人皆是一愣。言柒不解,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小蒋漱兰小脑袋微歪,紧紧握住剑,不敢大意。这少年是要亲自来?

顾熠城对着言柒轻轻一瞥。言柒虽然不明白世子是什么意思,还是将剑插回剑鞘,退回屋中。

屋外,寒风凛冽。少女独立风雪中。

屋内,暖和如春。少年席地而坐。

廊下橘色的灯光,照亮这寒冷的黑夜,照亮了屋中风华无双的少年。

雪继续扬扬而下,落在了少女娇小的身上。顾熠城如画的眉轻皱,说了今夜的第二句话“姑娘风尘仆仆,若不嫌弃可进舍一坐。”

小蒋漱兰柳眉一挑,小脸警惕地看着那个一身白衣,席地而坐的少年。什么情况,化敌为友,然后一击而破?

顾熠城嘴角勾笑,浓密的睫毛半遮,遮住了眼底的光华。白玉的手拿起纹着青花的瓷壶斟茶,平静的说了今夜的第三句话“这花便赠予姑娘了。”

言柒眉毛皱得厉害,正想要说什么。顾熠城不动声色地轻轻一瞥。

言柒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眉头紧锁,皱得厉害。凶巴巴的盯着小蒋漱兰。

小蒋漱兰闻言一惊,莫不是有炸,这白玉娃娃似的少年真的肯将燃溟花让给她?燃溟花是极其珍贵的药材,可治寒毒。燃溟花五十年开一次花。花期只有短短一周,过了花期就开始枯萎。是以极其难寻,凌风也几番打听,才有了燃溟花的下落。凌风打算用燃溟花作为皇帝的寿礼。这也是今夜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顾熠城旁若无人的喝茶,烟霭蕴蕴,模糊了少年翩若惊鸿的眉眼。

小蒋漱兰见对方真诚,也不再怀疑。径自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盒,将燃溟花小心的放进盒中。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的,一双大眼忽闪,俏皮的眨眨眼,拱手道“多谢。”

然后竟是转身就走,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夜中。

言柒气急,想要去追,但是小蒋漱兰溜的太快,早就没了影“哎。。。。”那可是用来给世子治寒毒的药,你拿走了,世子怎么办?言柒转过头来,便看见世子正盯着瓷杯发呆。“我的好世子,那丫头可是拿走了燃溟花,世子你的病。。。”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半掩,回了一句不相关的话“言柒,明天我想吃烤红薯。”轻轻呢喃“她不喜欢龙井。”然后起身朝室内走去,留下一脸懵逼的言柒。

星移月转,南唐寻芳楼。

顾熠城一袭白衣飘飘,踏水而来,稳稳落在台上。所站的方位,正好挡住了君凌风看凤千澜的目光。那双琉璃的眸子对上凤千澜清澈的眼,温润一笑。又对公子宇点头,先一步道“多谢兄台不夺人所好。”端的是君子端方,风度翩翩。

公子宇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回之一笑。

还在楼中的言柒哀嚎,世子,你明明知道这寻芳阁的主人就是西华那个皇帝。您怎么还白白送这么多钱给敌国啊。虽然顾王府不缺这个钱,可是皇上知道指不定又要发怒了。

凤千澜好笑的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顾熠城。这个不要脸的,自己夺人所好还告诉别人不要夺人所好。

顾熠城在凤千澜面前站定,附身浅笑“澜澜,走吗?”他笃定凤千澜一定会跟他走。崔铭浩虽然走了,但是暗中留了人。她在此久待,又会被老鸨察觉。

两人鼻息相闻,气氛暧昧。凤千澜一时有些不习惯。这下好了,躲不掉,只有硬上。凤千澜笑容艳艳,端的是风华绝代。咬牙切齿道“当然。”

顾熠城眉梢一挑,乌黑的眸子染上一层暖意“澜澜不想笑就别笑,”见凤千澜脸有怒色,又缓缓道“不好看。”

凤千澜眼神似刀,笑眯眯的伸出手去,目标是顾熠城的腰。正要拧这个不要脸的,看他还嚣不嚣张。

顾熠城眼睛盯着凤千澜,嘴唇一勾,顺势接过凤千澜的手。搭在掌心的小手微凉,却是细致若凝。笨蛋,也不知道多穿点。握紧了凤千澜的手,朗朗一笑。黑夜里顿时月朗风清“那咱们走吧。”拉着凤千澜御风而去,一会就消失在了浓浓黑幕中。

凤千澜气笑了,也不挣扎,任由顾熠城带走。这个死缠烂打的家伙。

在众人眼里就是“茗湘”姑娘主动随顾熠城走的。西方阁楼上,君凌风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双鬓好像更白了。是我奢望了。明明是他亲手断了她的所有生机,她又怎么愿意再回来呢?回来他身边?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后来,山海皆可平,难平是人心。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一生错过。从前的明月朗朗何如?桃李春风何如?把酒言欢又何如?没了她的明月还是明月,没了她的西华还是西华,没了她的君凌风却不是君凌风了。

君凌风眼角湿润,烈酒一杯一杯。不知深夜酒醉时,还能否见你一见?我的兰儿。

陆羽见主子这般狼狈,却也无可奈何。自从蒋小姐去了,主子酗酒是一天比一天厉害。这次冒险出行,不过是苏妃娘娘希望陛下出来散散心。这寻芳楼是按照蒋小姐所说而建在南唐的暗桩,是以陛下力排众议来了南唐。

凤千逸见妹妹被人拐跑了,就要去追。半路被言柒拦下。笑话他家世子去追妻了,这大舅子去干什么?他当然要帮世子拦上一拦。笑容欠揍“凤大公子,世子定然会将凤小姐安然无恙的送回去的。您就不必操心了。”

凤千逸老大不爽,妹妹都被拐走了,他能不急嘛。冷冷道“让开。”

言柒不让,这一耽搁,哪里还有凤千澜的影子。凤千逸银牙都快压碎了。顾熠城,要是我妹妹有什么闪失,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完全没考虑过,就他那点半吊子功夫,打不打得过顾熠城。

皓月当空,更漏声声。顾熠城将凤千澜带到一条没人的小道上。顾熠城松开手,眼底暗沉。朝着前方走去,脑中尽是方才她与公子羽含情脉脉对视的模样。他不想他的愤怒伤了她,径自朝前走去。

凤千澜见顾熠城不理自己,还一个劲的往前走。柳眉微皱,“哎,顾熠城,你等等我呀。”

两人一个在前走,一个在后追。凤千澜今天没怎么吃饭,这会脚软发虚“哎,顾熠城,你慢点。我追不上你。”

我追不上你。顾熠城突然止住了脚步。

凤千澜路也不看,埋头就追。她怕 这混蛋跑了,她要怎么回凤府,这里她根本没来过。“嘭”撞上了顾熠城坚硬的背。

凤千澜捂着发红的鼻,这丫的,怎么突然停下来,也不提醒一下,好疼。“顾熠城,你故意的!”

顾熠城回身长长的睫毛在翩若惊鸿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那双琉璃的眸子,神色几变的看着眼睛发红的凤千澜。我就在你身后,你怎么会追不上呢?

逆着光顾熠城容颜模糊,凤千澜只看到顾熠城衣角雅致青竹花纹。

顾熠城向前走了一步,凤千澜向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顾熠城“你要干嘛?”

顾熠城琉璃的眸子盯着凤千澜,将她的容颜刻进心底。不言不语,又向前走了一步。

凤千澜不受控制,又向后退了一步。“哎,哎,顾熠城,咱们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顾熠城眼底沉沉,又走近一步“你认识公子宇?”

凤千澜后退,撞上身后冰凉的墙,墙壁坑坑洼洼,靠得凤千澜十分不舒服,皱眉“什么公子宇,公子逸的?”这顾熠城发什么疯?

顾熠城身形高大挺拔,眼神依旧沉沉,将凤千澜困住。

凤千澜只感觉空间一下子狭隘了许多,稍稍一眨眼,睫毛就会扫到顾熠城颈部。她难以喘息,正打算将顾熠城推开,离他远远的。这人怎么这么变化无常。

凤千澜桃色的唇瓣娇艳欲滴,顾熠城眼底越发深沉。凤千澜实在受不了这种奇异的姿势,一只手覆上顾熠城结实的胸膛,想要将这座泰山推开。

顾熠城突然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钳制住凤千澜欲往外推的手。顾熠城头微低,靠近凤千澜的小脸。

凤千澜惊异“哎,顾熠城,好商量,好商量。”搞什么劳子,壁咚?她才不信,顾熠城会真的亲下来。传言顾熠城不近女色,从未听过他的什么桃色绯闻。难道这家伙喜欢男人?

这时凤千澜看顾熠城的眼神越发古怪好笑。竟然将心中的想法问出来了,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喜欢男人?”

顾熠城那双琉璃的眸子对上凤千澜清澈的眼,温润一笑。哦,他喜欢男人?

第十章 她喜欢的,她不喜欢的

凤千澜被顾熠城盯得发慌。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凤千澜啊,凤千澜,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嘛。但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点好奇,顾熠城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嘿嘿嘿,真的只是一点点,一点点。

顾熠城看着凤千澜一张精致的小脸,一会懊恼,一会又坏笑的看着他。

他明白凤千澜在想什么。她既然要答案么?那本世子就勉为其难的给了。

顾熠城琉璃似的眸子暗沉,突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不留一丝余地。

凤千澜一惊,唇瓣清凉的触感,刹那间慌了神。瞳孔张大,一双清澈的凤眼映着一张深情的俊美的脸。

顾熠城心底压不住的喜悦,想要更多。又怕伤了她,动作轻柔的撬开凤千澜的齿贝。与那缕芬芳纠缠难舍,轻咬细品。

九岁煞血初见,血色里那双大而有神的凤眼。在经过那场惨无人道的厮杀,眼底依旧清澈如许,睫毛纤长似欲飞的蝶,神色悲悯却战意凛凛。

少年乌黑似琉璃的眸子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离开。甚至此后多年,整晚都是那双清澈的凤眼,那个浴血而立的少女。

五年后云山再见,她已然忘了他。那年雪夜如何秀丽?燃溟花如何模样?他都记忆模糊,唯独记得她的一句多谢,她不喜欢西湖龙井,她喜欢烤蕃薯,她……

月儿偷偷躲在云后,光线柔和,枝头上的鸟儿捂着眼。月光下,顾熠城脸旁折射出淡淡光辉是那样好看,凤千澜眼神放空,渐渐沉醉。

一会儿,凤千澜恍惚后微怒,真吻了,还是舌吻?!双手用力,想要挣开。

顾熠城却先一步离开,乌黑的眸子在月光下流光一闪,唇角一勾,心情很好的样子。好笑的看着凤千澜惊慌失措的眸子,温润道“我喜欢男人?”

凤千澜皱着精巧的小鼻子,这妖孽是用行动告诉她,他不喜欢男人!不喜欢就不喜欢,用口说就好了啊!

顾熠城读懂了凤千澜的意思,低头思虑,邪邪一笑。缓缓道“这也是……”用口说的。

凤千澜居然懂了,她知道顾熠城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愤愤,她怎么偏偏就读懂了呢?古代人撩妹都这么厉害的吗?凤千澜不知他只对她厉害。

顾熠城笑笑,转身朝前走去。留下凤千澜依旧在墙角暗恼。妖孽,她刚刚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凤千澜瞥见顾熠城向前离开,加快脚步,去赶顾熠城。高声道“哎,你去哪里?”

顾熠城没有说话,脚步却不动声色的放慢。

凤千澜赶上来,大而有神的眼看着顾熠城淡然的侧脸,耳根明显有一丝微红,心中偷笑,道“我们去哪?回凤府吗?”

顾熠城的嘴角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上扬,惊艳了时光。一手缚在身后,没有回答凤千澜的问题。

凤千澜也不在意,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的小道上。脚步声一深一浅,地上留下两道身影。岁月静好,有你足矣。

顾熠城与凤千澜离开后,公子宇不知何时消失在众人眼前。寻芳楼湖边,男子一身杏黄,乌发高高束着。腰间系着一块象征皇室的羊脂白玉,临湖而站。看不清面容。

风吹湖动,泛起阵阵涟漪。黑影掠过,单膝跪地“太子殿下,皇上急召,请殿下入宫。”男子声色优雅道“嗯。”

这时的顾熠城与凤千澜寻了一家小店,凤千澜诧异“不是要回凤府?”

顾熠城径自找了位子坐下,薄唇微动,平静道“我饿了。”

凤千澜“噗啾”笑出了声,这样小孩子气的话从他这有匪君子口中说出,真的很好笑。话说,她是蒋漱兰时,外出任务,见过他几次,都是冷冷的样子,不成想他还有这般模样,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顾熠城瞪了一眼凤千澜。凤千澜收敛了笑意,坐在顾熠城对面。但是嘴角还是止不住的扬起,烛光下桃色的唇瓣让顾熠城心中一动。笨蛋,笑这么娇艳是想勾引谁?冷冷出声“不准笑。”以后不准对别人这样笑。

凤千澜只道顾熠城害羞了,也不取笑他了。安安静静的坐下,听顾熠城点菜。

“要一份胭脂鹅脯,阳春三白……,一壶屠苏。”清冷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凤千澜听着听着有些奇怪,怎么都是她喜欢吃的?连酒也是她最爱的屠苏酒?

凤千澜心底疑惑,抬眸看着一脸平静的顾熠城。这时香气四溢的美食上来,勾起凤千澜肚里的馋虫,心中疑惑消散,大快朵颐起来。

顾熠城并不动筷,看着吃得欢快的她,清冷的脸染上一层暖意。她在西华时时外出任务。而他一有她的行踪必定会跟过去。塞外黄沙,江南小镇,云山脚下,甚至是西华皇宫,她驻足过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这么些年下来,也摸清了她的一些喜好,甚至还被她撞见过几次。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于吃食分类便是她喜欢的,她不喜欢的……

店家见状,多次揉了揉眼睛。世子平时也会光顾小店,从没见过世子淡漠的脸上有过暖意。要不是他以前多次见过顾熠城,都要怀疑这人不是世子了。

一顿饭下来,说饿的顾熠城基本没动筷子。倒是凤千澜大吃特吃了一顿,都饿了一天,美食当前,不吃都对不起自己。

桌上一片狼藉,凤千澜吃饱了,心情舒畅,凤眼忽闪“我吃好了。可以走了”

顾熠城微微一笑,拉住欲起身的凤千澜,修长的手指朝凤千澜不小心沾染了油的唇瓣伸去,仔细的将油擦去。神情专注,好像在擦拭什么珍宝。

凤千澜的身子在指尖触碰的一瞬间僵住了,腹指轻柔。愣愣的看着顾熠城琉璃的眸子,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顾熠城的手从她的唇瓣离开,凤千澜小脸泛红,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电视剧才有的情节会在她身上体验了两次。低头跟着顾熠城出了小店。

两人出了小店,向凤府而去。而店家比凤千澜还要惊讶,张大的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直接愣在原地。回神时,两人早就走了,只在桌上留下了一锭银子。

流金的匾额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上面写着凤府二字。下人禀报,凤丞相匆忙相迎,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世子造访,有失远迎。”待看到顾熠城身边的凤千澜时,心下大惊。千澜怎么会与顾王府世子在一块,这怎么回事?

凤千澜消失了一日,崔氏巴不得凤丞相知道,听了青衣丫鬟的禀报,暗中操作,才有了寻芳楼中的一幕。又差人告诉了下朝归来的凤丞相。

凤丞相听道凤千澜私自出府。果然勃然大怒,放下狠话等凤千澜回来定严惩不贷。此时却怒不起来。即使凤家再怎么权势滔天,也比不过深受先帝爷龙宠的顾王府,自然得客客气气的,俯首做小。

凤千澜见凤丞相低声下气的模样就解气,又好奇顾熠城要怎么帮她圆谎。好笑的看着身边一派淡然的顾熠城。

顾熠城点头,温润道“深夜造访,打扰了。今日在街头偶遇为百花朝挑首饰的凤小姐,忽然忆起祖父先前外出云游带回来的衣裳很适合凤小姐,物尽其用,放在府上倒是蒙了尘。于是冒昧请凤小姐共度晚餐,承蒙凤小姐不嫌弃。”

话到此处,已经明了。顾熠城也不在言语。黑影一闪,言玖适时将托盘奉上。在场众人见了,大惊失色。这可是寸锦寸金的南京云锦做的紫霄素纹裙,颜色纯正,裙边用银丝绣着一朵朵梅花。这南京云锦每年只生产十匹,可以称得上千金难求了。

凤丞相见此,心思百转。拱手笑笑“世子抬举小女了。”眼色一使,让旁边的丫鬟接下。

凤千澜也不知道这衣裙有什么名堂,不过出门为百花朝准备首饰这个借口不错,澜珊阁是真的穷!

顾熠城笑笑,温柔的对凤千澜道“希望凤小姐能将这衣裙的美展示出来,也就不负祖父这般费心了。”意思明确,这衣裳是送给凤千澜的,不是府中的阿猫阿狗。又对凤丞相道“凤小姐已经送到了。那本世子就不打扰了。”端的是温润有礼,黑眸深深的看了凤丞相一眼,薄唇轻张说了什么。然后告辞离开。

凤千澜吐槽,刚才那腹黑劲哪去了心里却一暖。

顾熠城走后,凤千澜随凤丞相来了花厅。凤千澜本以为即使有了顾熠城百里送衣,她依然是要小受惩戒的。规规矩矩的站好,不给凤丞相挑毛病的机会。

躲在一旁的崔氏与凤婉卿喜上眉梢。哼,小贱人,等会儿有你受的。

凤千澜在等,崔氏母女也在等。气氛沉重,凤丞相几番打量凤千澜,老眼暗沉幽幽道“千澜,天色也晚了,你下去休息吧。明日福老会带人过去,你自个看着挑吧。”

凤千澜柳眉一挑,这老家伙今日这般好说话?不过正合她意,今日奔波的确累了。施礼“千澜告退。”

凤千澜出了大厅。崔氏从暗处冲出来,委屈道“老爷,凤千澜她私自出府,扰乱府中规矩。她……”

凤丞相听崔氏喋喋不休,烦躁怒道“够了,退下。”

崔氏不满还要说什么,凤婉卿趁着凤丞相还未发火上前扶住崔氏,轻轻捏了捏崔氏,提醒崔氏不要惹父亲生气。笑容得体道“父亲,那女儿先扶母亲回房了。”两人出了大厅。

崔氏心有怨气,明明老爷大怒,怎么出去了一会回来就变了卦。凤婉卿双眼淬毒,她也不甘心。那死丫头私自出府,没在寻芳楼捉住她就算了。回来父亲还这般偏颇。“翠屏,你去打听打听,刚刚父亲出去是做什么去了。”

叫翠屏的丫鬟应声去了。

崔氏也反应过来,认真的看着女儿“婉卿,你的意思是?”

凤婉卿点点头,“一定是父亲遇上了什么事,或者是什么人。才让父亲改变了心意。照先前父亲大发雷霆的模样,怎么会轻饶了那死丫头。”

崔氏听了凤千澜的分析更加笃定。

一会,翠屏回来了。将府门外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崔氏气得脸色发紫,小贱人什么时候勾搭上了顾世子的。“小贱人,和她娘一样,狐媚下贱。”却没想到是她插足了别人的婚姻。

凤婉卿听了,脸上不虞,眼神恶毒。指甲陷入手掌,手绢拧得皱巴巴。凤千澜,抢了我的霖萧哥哥。如今又去勾引顾世子,就你那烂泥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你妄想,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第十一章 太子李霖轩

凤府花厅,凤丞相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睛犀利有神,若有所思地摸着络腮胡子。顾熠城说的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皇上皇后?

顾熠城临走时,在府外说的那四个字才是他正真打消严惩凤千澜这一念头的原因。皇上是对千澜赞赏有加,可是千澜与皇后能有什么关系?莫非是与四皇子的那桩婚事,可是皇后一向不喜欢凤千澜,更是怨恨凤千澜拖了四皇子的后腿。

夜色深深,言玖言柒跟在顾熠城身后。言柒小声对言玖说“哎,你说世子刚刚说的那一番话,能帮上凤小姐吗?”

言玖面色冷淡“主子从不说多余的话。”

言柒被言玖噎了一下,灰溜溜的道“我这不是替主子着急嘛。”做属下的当然要关心关心主子的终身大事,更重要的是及时抱未来主母的大腿呀。

走在前面的顾熠城嘴角勾笑,惊艳了月儿。月儿害羞的躲进云中。“南唐下一任皇后。”顾熠城声音清冷却不妨碍言柒言玖听个清楚。

言柒言玖一惊,言柒的嘴张得老大。就连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言玖也神色惊异。他们的对话不可能瞒过顾熠城。以前出任务,他们俩也会小声议论。顾熠城只是听,从不加入他们的讨论。

言柒与言玖相视一眼,跟见了鬼似的。实际上,比见鬼还惊恐。主子是在为他们解惑?在看到对方的表情后,已然确定了这个事实。主子是遇上什么喜事了?居然心情好到给他们解惑。

从小跟在顾熠城身边的言柒言玖表示受到了惊吓。

惊吓了别人的顾熠城嘴角勾起。想起凤千澜娇艳欲滴的朱唇,果然是想象中的美好。顾熠城缓缓行走在月光下,像勾人魂魄的狐狸精。衣角上的竹纹,随顾熠城的动作活了一般,舒展枝叶。这世间并不是只有女人会被形容成狐狸精,自然也有像顾熠城这样骗吻的男狐狸精。

皇宫,朝清殿。

男子一身杏黄,乌发高高束着。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动作透着皇家的高贵“儿臣,拜见父皇。”殿内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映着俊秀的眉目。正是南唐太子李霖轩。

“轩儿,你来了。”皇上摆摆手,让李霖轩起身。

“谢父皇。”李霖轩起身,立在大殿之中,风姿飒爽,颇有皇上年轻时的风范,又有先皇后的温婉。

皇上见李霖轩身姿修长,透过他俊秀的眉目,好像在看另一个人。难得一派慈爱“轩儿,想必你也知道,为父急召你回宫是为了什么?”

“轩儿明白,轩儿今日见过凤二小姐了。”李霖轩正色道,心中情绪复杂。

皇上手上握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玉佩中一只蝴蝶翩跹起舞,招人将玉佩递给李霖轩慢慢道“天命所指,她是南唐下一任皇后。你可有异议?”

李霖轩接过玉佩,眸子半掩“但凭父皇安排,儿臣没有异议。”脑中闪现的是一个天真无邪的蓝衣女孩。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小德子,李霖萧那边你去做吧!”

“喏。”德公公明白皇上的意思,拿着拂尘退下了,眼神晦暗。四皇子终归是比不过太子殿下。

皇上转头慈爱的看着李霖轩“轩儿,思眠宫已经收拾出来了。今夜,你就在宫中好好休息吧。”

李霖轩神色淡淡,并没有因皇上隆宠而喜“谢父皇,儿臣告退。”

李霖轩出了殿门。空荡荡的大殿上只剩下皇上一人,独坐高台,寂空虚冷。“柔儿,轩儿已经长大了。”可惜,你没能看见。

李霖轩退出大殿,握着玉佩。在白玉的台阶上,脚步微顿。京都的星空还是这么好看,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星空吗?天空繁星点点,一轮明月挂在空中。

翌日清晨,凤千澜被之桃从被窝里挖出来,“哎呀,小姐,您怎么眼下一片乌黑。”

凤千澜打着哈欠,听了之桃的话,咬牙切齿,“还不是那个混蛋。”笑什么笑,笑这么风骚干嘛!昨夜凤千澜居然梦见了顾熠城,梦中那个混蛋对着她笑的一脸风骚。她都没睡好,心中老想着小道上那猝不及防的一吻。

之桃不知所以的摸摸头“那个混蛋是哪个?哦,对了,小姐,福老带人来了。”

“之桃,给我梳妆。”凤千澜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美人肤白若瓷,眉弯似柳叶,睫毛纤长似欲飞的蝶,精巧的小鼻,桃色的唇瓣轻微红肿。混蛋!凤千澜又在心中骂了一句。

顾王府花园,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偶尔有几片桃花扬扬而下。顾熠城一手执卷,一手端着上好的琉璃盏。如画的眉眼温润如初,一声“阿嚏”打破了美好的画面。

言柒担忧道“世子,莫不是昨夜着了凉?”

顾熠城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声音低低“怕是某只小猫在骂我呢?”

言柒看得眼都直了。世子是真的病了,还病的不轻。

凤府澜珊阁,凤千澜一身紫衣敛华,只是轻轻一坐,就有上位者的气息。

院中丫鬟感受到压迫都低下了头,不敢打量凤千澜。先前在厨房的丫鬟都吓得傻傻的,见了二小姐都绕道走。

凤千澜见一众丫鬟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站成一列。“咳咳咳,今日我只是挑几个人来与之桃作伴,你们不必拘谨。有才华的,我定然重用。”

福老上前“小姐,左边那几个是府中的家生子,右边的是从人伢子那买来的。规矩都是顶好的。请小姐挑选。”

“嗯。”凤千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接下来,你们挨个给我说说你们会些什么。若是日后进宫……”凤千澜端起梨花木桌上的瓷盏轻轻一抿,半掩着眸子。意思不言而喻,若是有机会会提拔她们。没准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一个小丫鬟的手突然动了动,在众多丫鬟中十分醒目,小丫鬟正想开口说话。凤千澜眼神犀利盯着她“福老,让她站到后面去。”这等爱慕虚荣的人,她凤千澜不用。

小丫鬟咬着唇,站到了后面。凤千澜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站着的丫鬟。突然看见两个丫鬟发髻上的白玉兰簪子。脚步比其他人轻,会武功。“你,嗯,就是你了。发间的簪子不错。”

被点的丫鬟也不慌张,出列端正行礼“奴婢绘春,见过小姐。这簪子是奴婢家乡铺子里买的,那家店最出名的簪子不是白玉兰,而是寒梅簪。若小姐喜欢,奴婢可以为小姐买来。”

凤千澜若有所思,“那她是你什么人?你们的簪子一模一样。”不只她们俩的簪子一样。她被顾熠城顺走的簪子也一样,质地却比不上她的那支。顾熠城送来的人?

绘春微笑“回小姐的话,这是奴婢妹妹,知夏。”

凤千澜点点头到,“绘春,知夏。不错,你们留下来吧。”

绘春知夏行礼谢恩“谢小姐赏识。”

凤千澜凤眼一瞥,忽然看见家生子里两丫鬟衣裳老旧,上面绣着不知名的图案“福老,她们俩也留下,其余的人带回吧。”

“喏。”福老弯着腰,带着其余人出了澜珊阁。

留下来的丫鬟齐齐跪地“奴婢曼文,见过小姐。”“奴婢曼书,见过小姐。”

“起来吧,曼文,曼书。这名字不好。”凤千澜嘴角扬笑,慢慢放下茶盏,烟雾模糊了凤千澜的眉眼。

两人识趣,伏地“请小姐赐名。”

凤千澜笑笑,指着其中一个丫鬟道“那好,你就叫盼秋。你叫挽冬吧。”

“谢小姐赐名。”

“好了,之桃,你带盼秋,挽冬下去吧。”凤千澜深深看了看绘春与知夏。

“喏”三人退下,只留下了绘春与知夏。

凤千澜睨着两人,挑眉“你家世子可有什么话?”

绘春与知夏惶恐跪下“小姐,世子无话。只是交代我们好好侍候小姐。”

凤千澜恩威并施“好了,起来吧。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以后你们的主子……

”顾熠城送来的人资质定然好,人尽其才。

绘春、知夏异口同声“奴婢只有小姐一个主子。”

凤千澜满意的笑笑,“嗯,记住你们说的话。行了,你们下去吧,之桃会安排你们的。”顾熠城你送的人我收下了。

凤千澜手肘撑头,绘春和知夏是顾熠城的人。盼秋和挽冬会不会是柳梦如留下来的人。那衣裳上的图案与柳梦如书房里墙壁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澜珊阁本是柳梦如的住所,柳梦如死后就将澜珊阁给了凤千澜。院子很大,多年未修,杂草丛生。福老带着人修理了几日,澜珊阁也不像之前那般毫无美感。澜珊阁独立的小厨房完好无损还能用,柳梦如当年的书房也保留完好。柳梦如不愧是才女,书房里的书就有好几架子,也亏得之桃细心打理,不然该受潮毁了。凤千澜就是在书房里看见了墙壁上的那副古怪的画。画中落款处就有盼秋衣裳上的图案。

一介民女,怎么会有那般惊艳的才华,还得了太后赏识?凤千澜越想越觉得有猫腻,柳梦如的身份肯定不简单。深思之时,凤千澜手支着头,竟然睡着了。之桃安排好那四个丫头,进屋来就见凤千澜支着头睡着了。便不忍心叫醒她,拿了披风,轻轻盖在凤千澜身上。

比起澜珊阁的宁静。凤婉卿的婉芷阁可热闹。“母亲,你瞧,这身怎么样?”凤婉卿身着粉色银纹绣百蝶裙,身姿芊芊,皮肤白皙,眉眼精致。有一种江南美人的韵味,低眉浅笑间尽是大家风范。

崔氏看着女儿得意的点了点头“我女儿绝色倾城,定是下一任南唐皇后。”

“母亲,瞧您说的。”凤婉卿的小脸染上了红晕。她才不要当什么皇后,她心里只有霖萧哥哥。

崔氏眯眼一笑“知道,知道,你中意的是四皇子南阳王。皇位纷争,这可不好说。”

凤婉卿心里也明白,若她嫁给霖萧哥哥,父亲就会支持霖萧哥哥,那么废太子也不是不可以。颠娇道“母亲。”

崔氏也不打趣女儿了,眼珠一转“婉卿,明日百花朝你要好好表现。让澜珊阁那个小贱人看看。你岂是她可以比的。”

凤婉卿眼神晦暗,骄傲一笑。“母亲放心。明日定要凤千澜好好开开眼。让她明白谁才是凤府真真的嫡女。”

第十二章 惊马

“皎皎云中月,灼灼桃上花。花开将归时,独自归黄泉。”飘渺的声音尽头是一逆光而站的白衣女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泽,圣神得不可亵渎。风吹衣袖,猎猎作响。

凤千澜只看到女子模糊的背影,凤眼凌厉警惕“你是谁?”

白衣女子仿佛听不到凤千澜的问话,突然声音凄凉尖利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爱我?。”

那凄厉的声音传来,凤千澜的心好像被重锤敲了一下,酸疼的厉害,眼角不知怎的竟然一片湿润。

“小姐,小姐。醒一醒,醒一醒。”凤千澜睁开眼,就看到之桃担忧的小脸。

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梦。

“小姐,你醒了。该起床了,今儿是百花朝。小姐可是要穿世子送来的紫霄素纹裙?”

凤千澜坐起身来,手搭在枕上,掌心一片湿润。

“小姐?”之桃见凤千澜愣愣的坐在床上,心中担忧。

“嗯”凤千澜回神,“哦,就那套吧。”

“喏。”

凤千澜坐在梳妆台前,之桃拿起木梳开始为凤千澜梳妆打扮。

鬓云欲度香腮雪,画蛾眉,点朱唇,梳云髻。铜镜中的女子,一双凤眼清澈,柳眉弯弯。似九辰玄女逆光而来,又带着些许英气。

凤千澜站起身来,紫裙长及曳地,腰间缠着锦带,盈盈一握,发间一支梅花琉璃钗簪,简单大方,面容艳丽。三千青丝挽成云髻。眼底流光溢彩,微微一笑,美人倾城醉。

之桃看呆了“小姐,你真美。”她觉得自家小姐才是那天下第一美人。

凤千澜笑笑不甚在意,从前脸上有伤时,她都不在意美丑,何况现在?“之桃,别胡说。”

绘春笑意盈盈的走进来“小姐,之桃姐姐可没有胡说,奴婢瞧着也是顶漂亮的。小姐,夫人差人来了,让小姐去正门呢。”世子眼光真好。

凤千澜嘴角扬笑“嗯。这就走吧。”

凤府正门。

凤婉卿一身粉色银纹绣百蝶裙,站在花厅中,身姿芊芊,皮肤白皙,眉眼精致,低眉浅笑。

凤如珊相貌平平,只算得上小家碧玉,头上戴满了珍珠宝钗。

崔氏见凤婉卿绝美的姿容,洋洋得意。连带看满头珠宝的凤如珊也顺眼了许多。前方有动静,崔氏小声道“婉卿,那小贱人来了。”

凤婉卿也看见了远处闲庭信步的凤千澜。凤婉卿站的笔直,温文尔雅的模样。她要让凤府的人都知道,她凤婉卿才是凤府嫡出的大小姐,她凤千澜就是一滩烂泥。

凤如珊今日倒是少了气焰,默默的站在一旁。姨娘说了,凤婉卿见不得凤千澜,两人之间必有相争。她只用坐山观虎斗,等着收渔翁之利。

凤千澜远远的就瞧见凤婉卿高高昂着头,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样。这是孔雀?

凤千澜打量凤婉卿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凤千澜身上。

三千乌发柔顺的披在身后,梅花琉璃簪垂下的流苏,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如凝脂。一身紫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用银丝绣着姿态不一的百朵寒梅,随着凤千澜的动作,百朵寒梅齐齐绽放。芊芊细腰,紫色的丝带腰间一系,身段袅娜,竟生万种风情。

众人目瞪口呆。凤千澜一来,江南韵味的凤婉卿就失了色,味道平平。

待凤千澜走近,凤婉卿一张美艳的脸瞬间苍白,然后眼中妒火升起,胸膛轻微的起伏,努力维持贵女风范。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早就过去撕了那死丫头。

崔氏亦是脸色沉沉,青了白,白了红。果然与她母亲一样是个狐媚坯子。

之桃见崔氏惊讶又气愤的模样很是解气,哼哼,叫你平日里欺负小姐。

活跃的气氛瞬间凝滞,凤千澜好像就是要将凤婉卿引以为傲的资本也比下去似的。微微一笑“夫人,可以走了。”

这一笑又惊艳了众人,一笑百媚生,一笑颠众生。这淡淡一笑,像玄女下凡路见野花展颜一笑。又渐渐淡在烟霭中。家丁丫鬟都看直了眼。从不知道府上的二小姐比大小姐还美。

凤婉卿再也绷不住,气愤的跺脚,径直上了马车。

崔氏斜斜睨了一眼凤千澜,跟着凤婉卿上了马车。“婉卿,你等等母亲。”

凤如珊在凤千澜走近时,眼中的确闪过一丝嫉妒。想起姨娘说的话,上前和气道“二姐姐好。姐姐不上车吗?”

欺我一寸,我还一尺;敬我一尺,我还一丈。凤千澜嘴角勾笑“多谢三妹妹提醒。”

凤千澜走到马车边,由之桃服侍着上了最后的一辆马车。

三辆马车从凤府出发。因为凤千澜身份特殊。依凤丞相的意思,给凤千澜单独配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装潢奢华。铺了一层西域来的羊毛毯,梨花木的案几上放着景德镇烧制的瓷器。凤千澜黑溜溜的眸子微微转动。崔氏肯将这么好的马车给自己?

之桃看凤千澜的举动担忧道“小姐,会不会有事啊?”此次进宫,凤千澜只带了之桃。

凤千澜安抚之桃“没事,有你家小姐在怎么会有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这母女两搞什么鬼。

之桃像找到主心骨一般,“嗯。小姐说的是。”

凤婉卿所在的马车装饰比凤千澜乘坐的那辆有过之无不及。四面皆用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纱遮挡。马车中,凤婉卿道“母亲,你都交代好了吗?”

崔氏知道凤婉卿指的是什么,“婉卿放心,车夫为娘已经交代过了。”崔氏神色阴狠“这次不死也要她褪层皮。”

马车一路向前,驶过繁华的永昌街,街道热闹非凡,小贩正用力叫卖,小二在酒楼门口招揽客人,孩童在街道上嬉戏,比那四四方方寂静的小院多了几分生趣。

过了永昌街,车外忽然安静了下来。两边树木茵茵,树叶飒飒作响。路上只有凤千澜这一辆马车,缓慢行驶。

突然的安静让凤千澜警惕起来。马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嘶吼起来,发狂的快速向前奔跑起来。马车激烈的晃动起来。之桃吓得惊叫。车夫早已不见踪影。

慌乱中凤千澜握住之桃的手,镇定的看着之桃“之桃,之桃。你听我说,待会我喊跳,你就和我一起跳。”

之桃停下尖叫,连忙点点头“好。”她相信小姐。

凤千澜拉着之桃小心的探出车外,飞速向前的马车。让之桃胆寒。

凤千澜看准时机“跳……”

之桃却是一愣,两人错过了最佳时机。之桃声音慌乱,眼泪不停往外冒“小姐,对不起。小姐,都是我连累了您。”

凤千澜摇摇晃晃稳住身体后,好生安抚之桃,“没事,没事。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树木飞速的朝后方飞去,前方便是悬崖。马车迅速朝前。凤千澜额头冒汗,怎么办?照马车行驶的速度,时间不够了。又看了看抹泪的之桃。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之桃,你听我说,待会我们跳下去的时候,你尽力往前跑。”保持与马车同速才不会摔倒。

之桃含泪的点点头,即使她心中没有丝毫把握。但是她不想再拖累了小姐。

悬崖就在眼前,凤千澜拉住之桃的手,看之桃准备好了,将之桃用力甩出。

之桃松开凤千澜的手时才明白,小姐是救了她,却置自己于危险之地。之桃没命的哭,但是还是按照凤千澜交代的做了。

这么短的时间,她居然做到了。没有受伤,安全的落了地。

极速行驶的马车上,凤千澜跌回车中,手攀住车门,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她先救之桃,并不是不惜命。重活一世,她比谁都惜命。之桃不会武功,留下两人活命的机会极小。若她一个人,有武功傍身,要寻找生机不难。

眼看马车就要冲下悬崖。之桃在后面边跑边哭喊“小姐,小姐……”

千钧一发之间,一道白影自天边而来。剑影一闪,缰绳被斩断。原本急速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下,扬起灰尘,马车堪堪停在崖边,碎石坠落深崖。

灰尘消散,一张脸出现在凤千澜眼前。乌黑深邃的眼眸透着惊恐,如画的眉眼,高挺的鼻,削薄的唇轻抿,脸庞棱角分明。此时的紧张打乱了他平日的冷傲孤清。

顾熠城一把将凤千澜拉出马车,紧紧抱在怀中,勒得凤千澜都快喘不过气来。魔愣了一般,语无伦次道“你是不是又要悄无声息的就走了?是不是又要与我划清界限?是不是又要留我一个人……?”

他的惊恐与害怕感染了凤千澜。凤千澜不知道顾熠城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了?

凤千澜感受到脖颈处的一凉,原本要将顾熠城推开的手轻轻环住他的腰际。然后凤千澜听见了她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话。他说“兰儿,为我留下来好吗?一次就好。”一次就够了。

凤千澜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眼角涩涩的,将头埋在顾熠城怀中,双手紧紧环住顾熠城。那种感觉就好像她等了上千年,就是为了听他说这句话。为我留下来,只为我。

万丈悬崖边,两个人紧紧相拥。“咔哒”命运的轮盘重新开始转动。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或者说它只是恢复了原本模样。红尘滚滚他只为她而生,情劫艰险她为他而来。

第十三章 百花朝{1}

言柒站在之桃身边,坏笑道“啧啧啧,你说,你家小姐是不是偷偷喜欢我家世子啊?”

劫后余生的之桃用力擦了擦眼泪。真好,小姐没事了。喜极而泣,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下了,哽咽道“胡说。小姐才不喜欢呢!”说完后,看着崖边相拥的两人。心中偷笑,小姐会不会真像旁边这个家伙说的喜欢世子?

言柒见身边哭泣的小姑娘止住了泪水,嘴角偷笑的模样。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微风吹来,崖边两人衣袖飘飘。顾熠城在感受到怀中的温度时,从绝望中回了神。嘴角勾笑,犹如春风过境。在凤千澜耳边低低道“澜澜,是在吃我的豆腐么?”

声音清冷悦耳,顾熠城温热的气息吐在凤千澜耳后,引得凤千澜的身体颤了颤。这个混蛋,分明是他先抱的她,他还恶人先告状。小手在顾熠城腰际用力的掐了一下,就要挣开他的怀抱。

顾熠城吃痛,依旧笑如春风“澜澜,你抱了我这么久。”话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看见怀中的凤千澜恼羞成怒的瞪着他,小脸娇俏似染了胭脂。

凤千澜正欲反驳,顺便解释方才她回抱他的举动。

顾熠城却不给她机会,爽朗一笑“我要抱回来。”在凤千澜毫无准备下,一手握住她欲挣开的小手。一手放于腿弯处,用力抱起。

标准的公主抱。从未与人这么亲近的凤千澜呆了呆。一双凤眼盯着顾熠城那张妖孽的俊脸。顾熠城低头就看见她的呆傻模样,清浅一笑“澜澜,莫不是看上我了?”

凤千澜心如小鹿乱撞,微微别过头,小声嘀咕“谁看上你了?”他的眼神太过深情,她不敢与他对视,怕会沦陷在那双琉璃似的眸子里,从此再也无法挣开。

顾熠城当然听到了凤千澜的话,不在意的笑笑。看不上,没关系。以后看上,就好。

顾熠城抱着凤千澜朝他的马车而去。

言柒与之桃震惊的看着两人。言柒感叹“世子,果然是世子。这波操作厉害呀!”

之桃震惊后,就害羞的低下头偷笑。嗯,我什么也没看到。

南唐皇宫。

凤如珊跟在崔氏母女身后,见凤千澜的马车不在。心中明了,凤千澜怕是来不了。夫人好手段。凤如珊对凤婉卿更加忌惮。

三人一路走来,百花争艳,香气不绝,尤其以菊最多,意为长寿。楼阁亭台,碧瓦重檐,楼阁之间自有一番味趣。

离开宴时间还早。于是女眷们在御花园中赏花品茶。一时间脂粉香弥漫,环叮铛,云霞是她们的衣裳,花儿是她们的颜容。春风吹拂栏杆,如花的年纪,亦是如花的岁月。娇嫩又略带苦涩。

崔氏找相识的夫人们聊天去了。留下凤婉卿与凤如珊在御花园中。

凤如珊左顾右盼,找自己相熟的人。突然一美人自远处款款走来。一身蓝地白纹裙,头挽着飞天髻,一双水灵灵的眼,新月型的眉,粉嫩的唇,楚楚细腰间系着一枚白玉质地的玉蝶。便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公主晗蝶公主李婧柔了。

李婧柔进了花园,直直朝凤婉卿走来。开口道“凤姐姐,今儿可算是来了,好久没见姐姐了,姐姐是越发的动人了。”

凤婉卿起身行礼“公主万福金安。”  李婧柔笑颜一展,有些颠怪道“快起,快起,凤姐姐莫与我生分了。”

凤婉卿笑容得体“公主,礼不可废。”

凤婉卿做过公主的陪读,两人感情十分要好。

李婧柔笑着扶起凤婉卿,看了看凤婉卿周边,好像在找什么“咦,凤姐姐,姐姐的二妹今日没来吗?”

凤婉卿眼珠一转,笑道“来了,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玩,也不叫上我这个姐姐。”故意停顿一下“呀,可能是去找顾世子了吧!前几日,世子还亲自送她回府呢!”凤婉卿重重咬了“亲自”二字。声音越说越大。

园中女眷或多或少都听见了。李婧柔脸上的笑意僵住。谁不知道公主喜欢顾王府的世子,曾经还缠着皇上要请旨赐婚。只是皇上没有同意,赐婚的事也没了下文。

场面冷了下来,凤婉卿笑着打圆场,神色戚戚“我那妹妹也挺可怜的,呆傻了十多年。”

李婧柔一听,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傻子相争。世子或许只是可怜她是个傻子。

场面又活络起来。花园一个角落,站着两名女子,将方才凤婉卿的话听了清楚。一女子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眼如水杏,容貌丰美。乃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许佳瑶。

另一个英姿飒爽,连环铠甲衬红纱,绣带柳腰端跨。脸若银盘,眉间夹杂英气。听完凤婉卿的话,转身踏风而去。

许佳瑶跟不上沐瑾雪“瑾雪,你去哪啊?”

宫门口,标记着顾王府的马车缓缓停下。

之桃与言柒侯在一旁。

车内,顾熠城修长的手指穿过凤千澜乌黑的长发,一下一下。慢条斯理的替凤千澜整理凌乱的发髻。

或许是崖上那一抱,或许是此时温馨的氛围太好,或许是他指尖的温度。凤千澜难得安安静静的坐着,由顾熠城为自己整理。岁月静好,执手白头。

顾熠城不慌不乱的替凤千澜簪上琉璃簪,温润的气息吐在凤千澜颈部“澜澜,今日吾为汝梳发,来日可为吾正冠否?”

凤千澜白眼一飞。这家伙怎么回事,自从崖上下来就不大正常。抚开他微凉的手,笑眯眯的“正。”到时候,给他来个杀马特的造型。偷笑着率先溜下了车。

顾熠城随后也下了车,看着凤千澜落荒而逃的背影,如沐春风的笑了。

这时言柒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主子,西华国那位,连夜回国了。”

顾熠城如画的眼微眯微微点头,看着凤千澜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才带着言柒缓步去了大殿。

这一幕映在匆匆赶来的沐瑾雪眼中,变了味。沐瑾雪冷哼一声,朝着凤千澜离开的方向去了。

凤千澜带着之桃走在御花园中。脑子里回荡着顾熠城那句“今日吾为汝梳发,来日可为吾正冠否?”还有那张似笑非笑犹如妖孽的脸。凤千澜挥手将那混蛋的脸从自己脑海挥去。都怪那家伙怎么长了一张妖孽脸。

之桃看着自家小姐的模样“噗啾”笑出了声“小姐,莫不是看上世子爷了?”

澜澜,莫不是看上我了?凤千澜心跳漏了一拍,假装镇定道“没有的事!之桃胆子大了,敢取笑我了?”

主仆两人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

忽然从旁边走出一个人。英姿飒爽,铠甲衬红纱,绣带柳腰。脸若银盘,眉间夹杂英气,手中拿着一根红色的长鞭。正是沐瑾雪。

沐瑾雪英眉一挑“你就是凤千澜?”

凤千澜柳眉微皱,眼神询问之桃。她是谁?

之桃看见来人一根红色长鞭,英姿飒爽。小声道“小姐,她是沐将军的女儿,沐瑾雪。”

沐瑾雪?凤千澜与她之前毫无交集。此番来看,沐瑾雪是来找她麻烦的。她为什么而来呢?

凤千澜思考间,沐瑾雪开口“凤千澜,我们打一架。如果你输了,就从世子身边离开。”

凤千澜小脸一黑,原来是为那个妖孽。桃花真多,还都是烂桃花。凤眼一扫,气势迫人“那沐小姐输了呢?”

“我不会输的。”沐瑾雪高傲的抬头,鞭子一挥,娇呵一声朝凤千澜冲来。

凤千澜低眉浅笑,将之桃推开“之桃,找安全的地方站好。”

之桃退后。凤千澜随手抽出一根树枝正面相迎。鞭子被凤千澜轻轻一挡,挡了回去

沐瑾雪握紧红鞭,朝凤千澜下盘一鞭。“无边落木萧萧下。”地上树叶被震裂扬起,碎片似利剑朝凤千澜射来。

凤千澜旋身一闪,紫色的衣裙在空中如花似的展开。避开了这气势汹汹的一鞭。“叶落幽见玉雪峰”树枝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寒气凛冽。快、狠、准的刺了过去。

沐瑾雪红鞭再起“啪”化解了这呼啸而来的一剑。

凤千澜转身落地,步脚迅速移动,手中树枝不断变幻。又与沐瑾雪过了几招。

漫天树叶纷纷扬扬,道上的小草摇摇摆摆。

“黑云压城。”

“长河落日。”

……

之桃在一旁看的眼花缭乱,场中两人身影忽而来,忽而去。这方娇艳的花也尽数被两人毁去。花瓣漫天飘落,红鞭剑影在落花雨中争缠不休。

沐瑾雪渐渐体力不支,额头发汗,但却越打越兴奋。棋逢对手,人生一幸。

凤千澜则游刃有余。凤千澜本就在煞血楼呆过,像沐瑾雪这种对手对凤千澜来说小菜一碟。但是此刻在宫中她得藏拙。

沐瑾雪一鞭横空打来,露了破绽。凤千澜剑风磅礴,剑势倒海而来。

“啪”鞭子落空。凤千澜的树枝横在沐瑾雪喉咙处。凤千澜柳眉弯弯,淡然道“沐小姐,你输了。”

沐瑾雪颇有英气的脸上没有输了后的恼意,反倒眼神发光,坦坦荡荡“凤千澜,我输了。”两人相视一笑,微风吹来,衣袖飘飘。花瓣纷飞,落叶扫地。

有些人不遇,就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有些人一遇,就倾盖如故,相见恨晚。

许佳瑶匆匆来寻,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着实吓了一跳。柔柔道“这位小姐,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何必动武?”

场上两人根本不理会许佳瑶。

凤千澜收了树枝,笑笑“凤千澜。”

沐瑾雪豪气一笑“沐瑾雪。”

凤千澜回之一笑,潇洒地扔了树枝,叫上之桃。主仆两人悠闲的离开了。剩下喜上眉梢的沐瑾雪和不知所以的许佳瑶。

许佳瑶见凤千澜走了,快步走到沐瑾雪身边。“瑾雪,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沐瑾雪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英眉上挑“沧海自浅情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她与世子,绝配。”

像许佳瑶这样的名门闺秀也微微张大了嘴“啊?”瑾雪不是喜欢世子吗?瑾雪不是最讨厌诗文了吗?总说她文绉绉的,无趣。现在不但吟诗,还与情敌惺惺相惜了?!

沐瑾雪收好红鞭,迈步离开。

许佳瑶木头一般站在原地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眼前一地狼藉。

沐瑾雪见许佳瑶愣在原地,没有跟上“许佳瑶,走了。这会快开席了。”

许佳瑶回神应了一声“哦。”

两人一同离开。

第十四章 百花朝{2}

宸寿宫。

宽大的正堂,几根高耸的朱红殿柱,上面雕刻着狰狞的龙,灵气逼真,又形态自若。脊上雕着琉璃群兽,栋柱油漆彩画。匾额上写着“辰出东方”几个流金大字,尽是皇家气派。

宴席由殿外高台之上的御座至台阶。台阶以下,直到太和门檐下东西两侧,按品秩分设王公及文武大臣、随行女眷宴席。宴席间,宫女来往布置菜与酒品。高台之下是一方小湖,湖水明亮如镜,倒映着红瓦绿树。春风吹拂,荡起微微的涟漪。

凤如珊随着崔氏母女按序入席。刚刚坐下,便见凤千澜一身紫衣带着之桃,入了席。风如珊见此,瞠目结舌。她居然没事?

显然凤千澜刚刚出现时,凤婉卿也看见了,嘴角边的笑容渐渐淡了。眼神恶毒,指甲嵌入掌心,血肉模糊。

凤千澜坐下,对着崔氏母女似笑非笑。眼底凝结了一层寒冰。

凤千澜这一笑落在凤婉卿眼中,就是**裸的讽刺。俏脸青紫。

崔氏眼神慌张,这贱人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这边凤丞相带着凤翎墨入了席。至于凤千逸,那个浪荡公子哥,自是哪里逍遥哪里去了。凤丞相根本不喜那个纨绔子弟。

远处李霖潇一步步走来,一身紫袍,腰缠玉带,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小麦色的肌肤,还有身上若有似无的刚阳气息。

李霖萧一出现,凤婉卿痴痴的目光就落在李霖萧身上,移不开。

凤千澜见凤婉卿一脸娇羞,若有所思,莫非凤婉卿喜欢他?小声道“之桃,他是谁?”

之桃顺着凤千澜的目光看去,脸有怒色,替凤千澜不平“小姐,那人就是四皇子李霖萧。”小姐,这么好。四皇子却对小姐不闻不问。

“哦,他就是李霖萧啊。”凤千澜拖长了声线戏谑道。

太子一身杏黄,乌发高高束着。腰间系着一块象征皇室的羊脂白玉,俊秀的眉目。在顾熠城右侧落座。见凤千澜目光朝向这边,抬眸就撞到一双明媚的凤眼里,那双眼清澈如许,睫毛盈盈一剪,便流光溢彩。当日寻芳楼的女子果然是她。

李霖萧根本没有看见凤千澜打量的目光,正想着退婚一事。却忘了自己从未见过退婚的对象。不知对方什么模样,什么性情……

顾熠城则坐在凤千澜对面,见凤千澜来了,嘴角扬笑,春风撩人。迷了对面贵女们的眼,引起波澜。

你不知道,那种一见你就会笑的人,是有多么爱你。

一女坐在凤千澜旁边,娇羞的说“世子对我笑了耶!”

“胡说,世子分明是在看我。”

“你们都错了,世子爱慕的人一直是我。”

……

凤千澜一脸黑线,遥遥瞪了一眼顾熠城。烂桃花!

顾熠城收到凤千澜的投来的目光,收了笑意。假装低头研究酒杯上的暗纹。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台上的李婧柔一直关注着顾熠城,此时两人的互动。在李婧柔眼里就是眉目传情。新月眉紧皱,“哼。”

待宾客满座,大司乐开始奏乐迎行礼。皇帝携着皇后一同入席。后面跟着一群妃嫔。宫女太监在一旁小心侍候着。

皇帝登上御座,众臣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南唐皇帝已近中年,一双看透世事的眼,不怒自威。“今日百花朝,本就是图个乐子,大家也不用太拘谨了。”

然后礼司监宣布开宴。众臣也不敢扫了兴,宴会其乐融融。大乐司奏乐,舞女们广袖飘飞。

东齐闵王周壬沉一身蓝色锦衣,双眼细长五官阴柔,“周壬沉代东齐,祝愿南唐昌盛,国泰君安!”

皇上眯着眼,“闵王客气了,不知宁悦公主可有随行?”

周壬沉朝座位上一瞥。周灵央绾着八宝攒珠髻,一身缕金百蝶穿花红裙,腰间系着一块双衡比目玫瑰佩。容貌明艳,身量苗条,张扬无比。“灵央给皇上请安。”

皇上看着台下的女子,此女虽刁蛮跋扈了些,但南唐与东齐联姻,结秦晋之好,于国于民皆有好处。“宁悦公主请起。”

栎阳皇后端着一国之母的标准笑容,朝周灵央客套道“公主真是个可儿人,住在南唐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找本宫便是。”

即使皇后这么识大体,皇上也神色冷淡,这是她母仪天下该做的!

德妃察言观色道“公主,初到南唐,怕是吃不惯这里的吃食,恰好本妃这有一个来自东齐的厨子,明日让人领了去吧。”

周灵央张扬一笑,脸上带着骄傲“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德妃娘娘。父皇怕灵央吃不习惯,将宫中御厨赐给了灵央。”我乃东齐公主,用的着你一个后妃的厨子?

凤千澜一边吃着宫中佳肴,一边听着场中人毫无营养的对话。又来一个胸大无脑的公主,啧啧啧,公主病啊。

德妃读懂了周灵央的轻蔑,脸一僵,神色尴尬,不敢多言。

宴会上歌舞升平,底下暗涛涌动。李婧柔站起来,微微福身“父皇,今年的百花朝,由我这个做女儿的来开头吧!一是祝愿父皇龙体安康,二是祝愿我南唐国运昌荣。”若是我夺了彩头,世子会不会对我倾心呢?双眼含春的朝顾熠城一瞥。

皇上对这个老来的小女儿很是疼爱,龙颜大悦“朕准了!”

台上德妃微笑的看着自己女儿,得意的朝皇后方向看了一眼。

皇后冷冷一哼,一脸讽刺。南唐的大统可不会由一介女流继承。

德妃脸上得意之色消失殆尽,心有不甘。

台下,顾熠城一身白衣,衣角绣着幽幽翠竹。眼眸乌黑似琉璃盯着凤千澜,直接无视了李婧柔的目光。

凤千澜对顾熠城挑眉,不怀好意的笑着。哎,公主抛媚眼了,你不接?

顾熠城如画的眉眼温润。澜澜,若是你抛的媚眼,我一定接。

凤千澜柳眉弯弯,笑眯眯。我不会!我眼睛才不会抽筋。

顾熠城戏谑的看着凤千澜。哦,澜澜不会?

李婧柔见顾熠城的目光始终落在凤千澜身上。小脸扭曲,下去换舞衣了。

李婧柔身着红衣飘飘而来,曲调悠扬,所演的正是《白石道人歌曲》里的残段《霓裳》。其舞婆娑、其乐缥缈、其服饰似仙女下凡。舞姿优美,舞袖飞旋,将女子之美表现的淋漓尽致。

乐曲声声,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云,彷佛照颜色。

音乐响起时,凤婉卿微愣,她怎么会这个?心中忧愁,李婧柔这舞极妙,反观自己要跳的舞逊色了许多。

李婧雪身姿柔软,袖舞翩翩,一身环叮咚,楚腰纤纤,正红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波纹,甚是好看。

台上皇上笑容四溢,“果然是朕的女儿,不错。”

德妃笑着附和道“都是皇上惯着她了。”

皇后双手捏紧,保养得当的手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一舞闭,李婧雪再拜行礼。小脸红润白皙,更添几分娇态。婧雪盈盈拜下,朗声道“儿臣献丑了。”眼神却向顾熠城飘去。

在座的名门公子都看得入迷,众人皆醉,自然有人醒。凤千澜是无心赏舞,百无聊赖的戳着桌上的菜肴。唉,不就是杨贵妃的霓裳羽衣曲嘛。无趣,无趣。

顾熠城从李婧柔出场就没有看过她一眼,低头饮酒,时不时看看对面懒懒的凤千澜。

沐瑾雪与许佳瑶坐在一处,看着场上李婧柔骄傲的模样,嘴角一撇“许佳瑶,她跳的还没有你跳的好看。”

许佳瑶轻轻捏了捏沐瑾雪的衣角“瑾雪,她是公主。”

沐瑾雪一下就恼了。什么狗屁公主,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李婧柔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非世子不嫁?沐瑾雪想到了什么,四处张望“哎,许佳瑶,你说凤千澜在哪里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许佳瑶朝凤千澜的方向一看,沐瑾雪顺着看了过去。就见凤千澜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席地而坐,百无聊赖的摆弄桌上的酒杯。

沐瑾雪爽朗笑道“凤千澜,果然是她。”

许佳瑶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羡慕。凤千澜的潇洒无拘是她们学不来的,不能学的。

高台上,皇上满意的看着李婧雪“婧雪,这次可是下了点功夫,赏!”

皇后调整好心绪,笑道“婧雪这舞,当真不错,臣妾仿佛看见了兰妃妹妹了呢。”

皇上脸色不虞,这兰妃可是宫中的忌讳。当年的兰妃与柳梦如同年参加百花朝。拨得第二,被选入宫中为妃,诞下七皇子,她的舞姿更是妙极。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惹怒了帝王,打入冷宫,两年后病死了,留下可怜的七皇子,皇上连名都不予相赐,这些年也是不闻不问的,任其自身自灭。

德妃一言不发,这时候说话,只会令皇上生气。皇后好狠毒的心。

李婧雪不知道高台上的变故,得了赏。傲慢的看了凤千澜一眼,又不舍的看了顾熠城一眼,去换衣裳了。

东齐崇武。周灵央对这些女子的歌舞一点也感兴趣,“皇上,只有歌舞不会太无趣了吗?”

大臣们点头附和。每年百花朝都是歌舞,这么些年下来,看着也乏味了。高台上气氛一松,皇上因兰妃的不悦也消散了,问道“依公主的意思?”

周灵央朝宴席上看了一周,在看到低眉的李霖萧时,嘴角扬笑“皇上,在我们东齐有一个射宫灯的游戏。由男女两人一组,共三组。进行射灯比赛。哪一组射的宫灯多,就为胜。”

皇上一听来了兴致,龙案一拍“就按公主说的办。”众位大臣也没有异议,就是苦了那些私下苦练想在百花朝上大放异彩的小姐了。凤婉卿脸色一白,因李婧柔的舞乱了的心神这下更乱了。若没了比舞,她还怎么胜过凤千澜?更何况她不通骑射之术。

周灵央又道“皇上,灵央有个不情之请。”

皇上道“公主请说。”

周灵央又看了一眼李霖萧“皇上,可否用皇上的一个恩典来作为此次游戏的彩头?”

皇上觉得这个请求无伤大雅,“准了。”

宫人按照周灵央的描述,下去准备比射之地。

周灵央娇俏一笑,恭敬一礼“皇上,分组人选由皇上定夺。”

第十五章 百花朝{3}

皇上深邃的眼眸,看向了凤千澜所在的方向,“千澜丫头是第一次参加百花朝,对骑射之术,可感兴趣?”

众人惊异,凤府二小姐也来了?纷纷将视线集中在那抹紫色身影上。

李霖萧一听,浓密的剑眉皱起,抬眸对上那双清澈的凤眼,心突然跳的厉害。她是凤千澜?!

凤千澜应声而起,梅花琉璃簪垂下的流苏,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如凝脂。一身紫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用银丝绣着姿态不一的百朵寒梅,芊芊细腰,紫色的丝带腰间一系,身段袅娜。微微一笑,好似春风拂柳,百花齐绽。“回皇上的话,千澜愿意一试。”既然有恩典作为彩头,那么……凤千澜戏谑的看了脸色惨白的凤婉卿。

顾熠城抿唇,在无人能见的地方,嘴角上扬。这身衣裳也只有她能穿出梅花的韵味。

众人一惊,李霖萧身边的一位朝臣悠悠道“当日祭天时,只道凤二小姐的病好了,却不想这病好的二小姐竟是如此风华绝代。”府上的大小姐凤婉卿就逊色许多了。

国师溟秦看着风华无双的凤千澜,眼中有着看不懂的情绪,似是喜又似忧。一双老眼,有了水汽。

周灵央嗤之一鼻。不就一个官家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射箭她会么?

李霖萧浓眉紧紧皱着,一双鹰眼满是凤千澜那婉约一笑。听到那位朝臣的话。突然转眸,看向皇后。祭天之事母后一定知晓,可是为什么没给他传递消息?

皇后不解,用眼神询问。萧儿,怎么了?

李霖萧见皇后的反应。明白了,这中间定然出了什么差错。李霖萧对着薄太傅,摇摇头。

薄太傅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皇上爽朗大笑“好好好,千澜丫头不错。”转头又对太子“轩儿,你也去吧。”

沐瑾雪一听要比试射箭,雀跃的站起来,许佳瑶拉都拉不住“皇上,臣女也愿意一试。”

皇上心情甚好,看着沐瑾雪“也好,瑾雪丫头就是喜欢舞枪弄棒。老沐呀,是时候给瑾雪找门亲事了。”

沐家与皇上有姻亲关系。昌平郡主嫁与沐老将军,才有了沐瑾雪。按辈分,沐瑾雪该叫皇上一声伯伯。

沐老将军笑道“回皇上的话,瑾雪从小就这性子。亲事也得她自己喜欢,不合她的意,她怕是会把老臣胡子给烧了。”

皇上与众人听了,朗声大笑。这种事沐瑾雪还真做的出来。

太子听皇上提起沐瑾雪的婚事,心咯噔一下。只见那个从来都英姿飒爽的少女,脸上有了一抹少见的红晕。

沐瑾雪小脸一红,与眉间英气相融相合,几分娇憨“皇上伯伯,您瞧,爹又取笑我。”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沐小姐真讨喜,难怪皇上喜欢。皇上止住笑意“瑾雪丫头长大了。”然后看向顾熠城“世子伤可好了?”

顾熠城十岁战场厮杀,军功赫赫。十三岁挂帅为将,奉旨征讨鲜卑,定兰城,扫西域。这比射怎么能少了他?

顾熠城睫毛微颤,遮住了乌黑似琉璃的眸子,如画的眉眼温润。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风仪翩翩,不食人间烟火。声音清冷却悦耳“固所愿耳。”

“啊!”

“玉郎。”顾熠城一开口,南唐贵女神魂颠倒。引起声声叹谓。

就连心有所属的周灵央也心跳加快。但她知道这顾世子不是良人。圣临大陆上,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和事。比如东海蓬莱。比如失去下落的九州地图。又比如南唐顾世子活不过二十五岁。

南唐的女子多爱慕顾熠城,也只是爱慕,不敢言说。即使世子惊才艳艳,南唐的朝臣都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顾世子。一是怕引得帝王猜忌,二是顾熠城活不过二十五岁。所以这么多年,顾熠城并没有说亲事,也没有任何桃色绯闻。

凤千澜冷冷一哼,妖孽!

皇上笑笑“好。让东齐一睹我南唐风采。”看见下坐的李霖萧又道“霖萧,你也去吧,你刚刚回朝,让为父看看你的骑射如何?”

李霖萧回神“是,父皇。”眼神时时在凤千澜身上停留。现在的他,兴不起一丝退婚的念头。还对这桩婚事,隐隐期待。

凤婉卿见李霖萧的目光在凤千澜身上打转。贝齿紧咬下唇,有了血色。

一会,宫人在湖面上悬起了宫灯,一盏盏宫灯组成一条明亮的光带,在茫茫夜色将湖面照亮。波光粼粼,一闪一烁。微分习习,宫灯在空中飘摇,染成一圈圈光晕。

比试之地就设在高台对面的平地上,四周宽阔,一览无余。

分组则由抽签决定。德公公下去准备抽签事宜。回来的路上,有两个小太监先后给德公公塞荷包。

沉甸甸的荷包。还有两张字迹不一的纸条。一张上写着,李霖萧与周灵央。另一张上写着……

德公公笑意融融,心道:抽签是个好差事。脚步轻快的回了宸寿宫。

宸寿宫。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太监拿的箱子上。德公公有条不紊的从两个箱子中抽出两张薄纸,大声宣读“李霖萧,周灵央。”

周灵央眼睛一闪,娇羞的朝李霖萧一笑。

李霖萧鹰眼沉沉,脸上毫无表情,还是朝凤千澜身上看去。

凤千澜根本没有注意李霖萧投来的目光。就是发现了,也懒得理他。淘宝上还货到付款。他倒好,货都不看。直接拒签。凤千澜哪里会给他好眼色。

言柒耳朵竖起,听着德公公念签。脸色郁郁,本来他想去贿赂一下抽签的公公。可是世子不让。世子就不怕凤小姐和别人分到一组嘛。

顾熠城对言柒的委屈不闻不问,乌黑的眸子只容得下一人的身形。

“李霖轩。咳咳咳”德公公这一停顿,可把下面的人愁坏了。急急想知道谁会与风采过人的顾世子一组。是突然冒出的凤千澜,还是天真娇憨的沐瑾雪?

德公公缓过气来“沐瑾雪。”

言柒一听,差点激动的跳起来。就见自家世子胸有成竹笑了。难道世子料事如神?

没有意外德公公最后宣读的是“顾熠城,凤千澜。”

皇上听到这分组,一丝不悦从脸上闪过,很快就消失了,只是龙目沉沉。

贵女们失望透顶,怎么会是她凤千澜呢?其实转念一想,是谁。她们都不会欢喜。眼神在凤千澜与顾熠城之间打转。男子白衣似雪,女子紫衣潋华。青竹寒梅,绝配。

沐瑾雪听到自己与太子一组时,神情厌厌。但听到凤千澜与顾熠城一组,立刻换上笑容。一个是自己的信仰,一个是自己的知己。别提有多开心了。就连要和自己有过节的太子一组的阴郁也一扫而空。

这时李婧柔换了衣裳,悄悄回到座位上。知晓了方才殿中发生的事,招了个宫女,耳语几句。

宫女点点头,退了下去。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李婧柔高傲的看着凤千澜的背影,扬唇一笑。我倒要看看,没了弓箭的你,怎么夺这头彩?

周灵央与李霖萧走在一块。周灵央小女儿娇态尽显“四皇子,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李霖萧冷冷道“四书五经。”便不再理会周灵央,眼神放在凤千澜身上。

周灵央不在意李霖萧的冷落,依旧问东问西,即使知道李霖萧不会回答。反而被这个男人的冰雪气质吸引。

这边李霖轩与顾熠城相互见礼。两人缓步跟上前面走在一块的沐瑾雪与凤千澜。顾熠城走在凤千澜左侧。太子则一步步跟着沐瑾雪。

沐瑾雪豪爽道“凤千澜,待会我可不会让着你,你等着接招吧。”

凤千澜柳眉一挑“哦,是吗?那沐小姐可要手下留情。”

然后两人“噗啾”笑出了声。

顾熠城俊美的脸上一笑,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太子也是一头雾水,瑾雪这丫头性格火辣,不轻易与人交友。

三组人走到比试的地方,平地被划为三块区域,大小刚好够两人并肩而立。旁边放着精致的箭筒,箭筒里满是羽剑。宫人恭敬的递上弓,退了下去。

凤千澜与顾熠城并肩而站。凤千澜戏谑的看向顾熠城“顾熠城,可别拖我后腿哦。”

顾熠城如画眉轻挑,笑笑“可不敢拖澜澜后腿。”

两人相视一笑,微风吹来,月光打在两人脸上好似一对璧人。男子眉眼如画,温情脉脉。女子容颜倾城,淡然若菊。

这边沐瑾雪拿着弓箭用手肘拐了一下李霖轩,看着男子俊秀的眉眼“哎,上次不小心打翻了你的花。这次你可不要恩将仇报啊!”

一向没有太大情绪的李霖轩假怒,手指敲了敲沐瑾雪的小脑袋“你还说呢!那花可是我精心培育了好久的……”而且是送给你的。

沐瑾雪挥开李霖轩的手,小嘴一撅“我不管,你给我好好比试。”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她声音中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李霖轩声音温柔“嗯。”

李霖萧拿了弓箭站到射击圈中,对周灵央爱理不理的。

周灵央可不管,拿了弓箭,在李霖萧身边站好,看着身旁男人的侧脸,扬唇一笑。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

比赛为三炷香的时间,宫人点香,锣鼓一敲“比试开始。”

第十六章 百花朝{4}

锣鼓一敲。凤千澜率先拿起五彩翎羽弓,左肩对准宫灯,两脚与肩同宽,身体前倾,搭箭,开弓。“嗖”羽箭脱弦而出,以燕角之弧,中之。

湖面上一盏宫灯应声而灭。这呼啸而去的一箭惊艳了众人。皇上睨之,微微颔首。“不错,不错。”

凤丞相眯着眼,面狐疑之色,撸着胡子。凤千澜到底还会什么?!她在那方小院待了十几年,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射箭?

沐老将军则点头含笑,眼中带有欣赏之色。凤千澜这一番动作敏捷有力,颇有军中将士的风采。

凤婉卿见众人对凤千澜赞赏有加,脸色由白转青,恶狠狠地盯着台下凤千澜的身影。凤千澜!

凤如珊的震惊更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角落里,无人瞩目的国师溟秦先生看着场中凤千澜指点江山的气势,满意的笑了。

台下凤千澜惊艳的一箭射出时,台上众人神色不一,

李霖萧眼带柔色看着持弓而立的凤千澜。

顾熠城不动声色的挪了挪,挡住了李霖萧的目光。含笑的看着举弓的凤千澜。仿佛看见了那年煞血楼里的女孩。

周灵央见了,不服气,搭箭,挽弓。“嗖”的一箭,湖面上一盏宫灯熄了。周灵央昂着头,轻蔑地睨了凤千澜一眼。

沐瑾雪见两支箭都呼啸而去,而自己还没射出一箭。搭箭,急急赶上两人的步伐。

太子看着沐瑾雪娇憨的模样,俊秀的眉眼满是笑意。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是自己例外中的例外。

“嗖嗖嗖”,几支箭应声而出,湖面上的灯熄了一盏又一盏。而男子们都默契的没有动作。让身旁的女子战个痛快。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宫灯一盏接一盏熄灭。领先的是凤千澜,周灵央紧跟其后。

离比试结束,还有一炷香的时间,男子们不约而同的举起了弓。“嗖嗖嗖”几箭齐发,湖面上的宫灯以更快的速度熄灭。

凤千澜目光如豹,玉指搭弦,弓弦几动,羽箭急速飞射而出。

周灵央不甘示弱,羽箭随后而至。沐瑾雪也在努力跟上。

比试正值关键时刻。“喵”,突然一只黑色夜猫自草丛中窜出,以迅雷之势扑向凤千澜。

周灵央小时候被猫伤过,最是怕猫。此时更是脚步踉跄,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失了平衡。手上力道一松,羽箭竟然朝着凤千澜背后射来。

高台上,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失了色。

李婧柔扬唇一笑。哼,凤千澜,想与我争?前有猫,后有箭。我看你怎么脱险。

凤婉卿更是眼神淬毒,巴不得凤千澜就这样死了。

皇上浓密的眉毛皱起,一双沉沉龙目闪过担忧。

场中,凤千澜柳眉一挑,旋身一避。裙摆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避过了凶猛的野猫。身后羽箭呼啸而来,凤千澜正打算徒手接下这凌厉的一箭。

顾熠城一把揽住凤千澜的腰,带着人往旁边一转。

凤千澜的视线被顾熠城宽大的衣袖遮住,眼前只有那张不食烟火的俊脸,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竹香。

急速的箭擦着顾熠城的手臂射在地下,箭尾不停地颤动。顾熠城白色的袖子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血迹。

李霖萧在凤千澜遇险时,便想过来搭救。偏偏周灵央重心不稳就要摔到在地。李霖潇只得手揽着周灵央的腰,双手用力,将身躯不稳的周灵央固定在怀中。

周灵央一仰头就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直愣愣的盯着李霖萧,双眼含春。

李霖潇面无表情,将周灵央扶起,松开了手。

这边凤千澜紧紧拉着顾熠城的手,那一道醒目的血迹。柳眉皱起,对上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顾熠城柔柔的看着凤千澜,伸起那未受伤的手,摸了摸凤千澜的发顶。“乖,没事。小伤而已。”

沐瑾雪见凤千澜这边出了事,放下弓赶来。关心出声“凤千澜,你没事吧?”

太子也跟了过来,听到沐瑾雪只问凤千澜,不问顾熠城。心中喜悦。但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没事吧?”

凤千澜回应沐瑾雪,但是目光一直留在顾熠城身上“没事。”

台上言柒隔着灯火看到自家世子受了伤,一脸狐疑。方才世子能避过这羽箭的,怎么会受了伤?待看见脸有忧色的凤千澜时,瞬间了然。撇嘴,世子追妻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他都要怀疑世子是不是曾经背着他和言玖谈过恋爱了。果然凤小姐就是世子的劫。

大家见有惊无险,心中松了一口气。李婧柔见顾熠城为凤千澜受了伤,担忧之余,更加怨恨凤千澜。气愤道“废物,都是废物。”

凤婉卿眼神像是要吃了周灵央一般,霖萧哥哥怎么可以抱她!

御座上的皇上神色一松,虽然那抹白衣很是刺眼,不过只要凤千澜安然无恙便好。

香已燃尽,太监锣鼓一敲,“比试结束。”

众人方回神。六人回到宴上,期间凤千澜一直扶着顾熠城。虽然只是小伤,但那抹鲜红还是刺痛了她的眼睛。

宫人去点射下的宫灯数目。声音悠长“灵央公主与四皇子共射宫灯,二十盏。”

“沐小姐与太子殿下共射宫灯十六盏。”

“凤小姐与世子共射宫灯,二十二盏。”

周灵央冷冷一哼,要不是那只野猫,我一定会赢。

李霖萧依旧面色冷淡。

沐瑾雪没什么不满,满脸笑颜,仿佛刚才不是去比试了,而是去赏了一番夜景。

皇上笑着颔首,看着归来六人“千澜丫头不错,说吧,你想要什么?”

凤千澜行礼,姿态端庄,裙摆上的寒梅香气凛冽。淡定自若举手齐眉,道

“臣女本无所求。”停顿一下,嘴角带笑的看了一眼凤婉卿,凤婉卿动了我的马,总是要还的。又道“但臣女想为臣女的姐姐向皇上讨一个恩典。”

在众人眼中凤千澜无疑是个尊敬长辈,一心为姐的好姑娘。

凤婉卿可不觉得凤千澜这是为她好,凤千澜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兴趣盎然的看着凤千澜“哦,那千澜丫头说说,你想为你的姐姐讨个什么样的恩典?”

凤千澜微微一笑“做女子的,都想寻一良人,与之白头。是以,千澜斗胆。请皇上赐婚四皇子与婉卿姐姐。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凤千澜特意咬了有情人几个字。

堂中突然掀起惊涛骇浪,做姐姐的竟然觊觎自己的妹夫,有违伦常。大家鄙夷的看着凤婉卿。这也算得上天下第一美人?

周灵央笑出了声,显然是在取笑凤婉卿。

凤婉卿红白交加,羞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凤千澜,你怎么可以这样!

凤丞相也是一脸不悦。家丑不可外扬,千澜,你!唉,婉卿也是不让为父省心。

沐瑾雪是知道凤千澜与李霖萧的婚约的,这时听凤千澜一说。顿时觉得平日里顺眼的李霖萧就是一人渣。“皇上伯伯,您就答应凤千澜吧!”

皇上微微思虑,似是不太赞同。

一位大臣突然开口“皇上,太后娘娘赐婚的是凤府嫡女,并没有指明是哪位小姐。”言下之意,凤婉卿也是嫡女,也是可以与四皇子履行婚约的。

李霖潇心下一痛,她就这么不想嫁给自己?正欲开口。

皇上浓眉一展,先一步道“那今日朕就随了你的愿。赐婚霖萧与凤大小姐,择日完婚。”其实凤千澜不提,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取消凤千澜与李霖萧的婚事。毕竟将来继承南唐大统的人是李霖轩!此时只是顺势而下。

凤千澜行礼谢恩“多谢皇上成全。”

皇上摆摆手“起身吧。世子可有所求?”

顾熠城朗朗一笑“臣无所求。”她之所求,亦是我之所求。

皇上笑道“世子还是这般风姿绰约。你的伤还是下去处理一下吧。”

顾熠城回礼“让皇上见笑了。小伤,不碍事。”

六人入宴。堂中笙歌载舞,大臣们相互敬酒,一年一度的百花朝也接近尾声。

凤千澜落座,目光一直停留在顾熠城受伤的手臂上。顾熠城,你有没有事?

顾熠城回以浅笑,没事。心里却是不受一点小伤,澜澜你怎会关心我。

李霖潇剑眉皱起,心下苦涩。酒一杯接着一杯。眼前是凤千澜倾城的容颜,好像两人越走越远。不,他不准,她是他的未婚妻。在看见了她的风华,他还怎么能放任她离开!

宫中百花朝盛。宫外离别苍凉。

凤千逸背着行囊,站在京都城外,看着这座让他喜,让他悲的城。眼前是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那个人柳眉弯弯,那个人凤眼清澈,那个人颜笑滟滟。那个人叫他一声,哥哥。

萧邵杰陪着凤千逸,侧脸看着凤千逸不舍的模样。心中微涩,今夜百花朝,最适合悄无声息的离开。

夜凉如水,凉风吹来。站了许久的凤千逸桃色唇瓣微凉“萧兄,就此别过。”

萧邵杰笑容苦涩“还就此别过,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凤千逸抿唇,拍拍萧邵杰的肩膀“那好,等我回来请你喝酒。”也在心中对那个人道,千澜,等我回来。

萧邵杰眼角有泪,颤声道“好,等着你。”

凤千逸不再说话,毫不犹豫转身,向前走去。多少不舍,但是他必须离开,只有他强大了,才能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

滟滟随波千万里,心牵澜处澜可知?十四相守今朝离,血肉相连不可割。一滴清泪自眼角落下,滴入尘土。待我归时,必护汝一生平安顺遂!

萧邵杰看着凤千逸渐渐远去的身影。泪眼模糊,却拼命的擦拭,不想错过那人的身影。千逸,你要好好的,我在京都等你。

凤千逸没有回头,他不知道有一个人在他身后为他泪眼婆娑,他不知道有一个人在他身后为他擦红双眼,他不知道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只为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其实只要他回首,就能看见那个为他泣不成声的人。那个陪他胡闹十几年的人。那个人是他的兄弟!

第十七章 遇刺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百花朝在万家灯火中落幕。

宴席散场。沐瑾雪似雀跃的小鸟,带着许佳瑶来寻凤千澜。

沐瑾雪娇憨道“哎,凤千澜。你射箭之术不错呀!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许佳瑶!”

许佳瑶举止娴雅,眼如水杏,微笑道“久仰。”

对这样文质彬彬的女子,凤千澜就不像对沐瑾雪那样随便,拱手一礼“许小姐,幸会。”余光却见顾熠城缓步跺出了宸寿宫。心中担忧他的伤,毕竟是为她才受的伤。

沐瑾雪拍拍两人的肩“很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顾熠城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凤千澜的视线里。凤千澜越发心不在焉。

沐瑾雪没有发现凤千澜走神,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没办法,知己难求,她是太开心了。

凤千澜也不好扫了沐瑾雪的兴致。身在曹营心在汉呐。

许佳瑶察觉到凤千澜不对劲,用手肘拐拐沐瑾雪道“瑾雪,祖母送我的梨花钗不见了,你陪我去找找吧。”

沐瑾雪先是一呆“啊?哦,好,那先找梨花钗吧!凤千澜,有机会一起喝酒吧!”

凤千澜对许佳瑶感激一笑“好,有机会一起喝酒。”

许佳瑶回之一笑,拉着喋喋不休的沐瑾雪找钗子去了。

走远了还能听见沐瑾雪的声音。凤千澜目送二人离开。然后转身带着之桃朝顾熠城离开的方向去了。这妖孽,走这么快,怕法海来收你?

凤千澜吐槽归吐槽,还是加快了脚步。如果不是穿着一身罗裙,又在皇宫,她现在肯定小跑着去赶顾熠城了。

之桃气喘吁吁的跟着“小姐,小姐你走的太快了,等等奴婢。”

顾熠城缓步跺出寿宸宫,言柒跟在后面疑惑“世子,不等凤小姐吗?”凤小姐的马车还在悬崖上,世子不等凤小姐。凤小姐怎么回去?凤家那些人会好心的载凤小姐一程?别开玩笑了。

顾熠城突然停下脚步,云淡风轻道“言柒,你先去宫门外等我。”

“哦。”言柒完全没反应过来话题已经被顾熠城轻轻转移了,傻傻的去了宫门口。

凤千澜在后面快步追赶,却始终不见顾熠城的身影。凤千澜柳眉皱起低声道“算了,不追了。”语气有些沮丧。

之桃才赶上凤千澜的脚步,就听得自家小姐低声叹气。“小姐,什么算了啊?”

凤千澜放慢脚步,假装不在意,语气臭臭的“没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声音清冷到好听“澜澜,是在找本世子吗?”墙角慢慢转出一抹白色身影。那人绾着高高的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顺在背后,一手缚在背后,微微一笑,带着惊心动魄的魅惑。

凤千澜微愣,清澈的眸中闪过惊艳,又迅速归于平静,淡淡道“你不是先走了么?”

之桃直接低下了头,没办法,世子这模样着实勾人。

顾熠城一身白衣,乌黑的眸子盯着凤千澜,声音温润“你是本世子半路带来的,自然得由本世子带回去。”

凤千澜撇撇嘴,突然嘴边绽笑“你的伤……”

顾熠城清浅一笑“没事,小伤。澜澜,心中实在不过意的话。可以考虑……”

凤千澜追问“考虑什么?”她不喜欢欠人太多,尤其是他。可是悬崖上,她与他已经牵扯不清了。

顾熠城笑笑,眼神戏谑的看着凤千澜肤若凝脂的小脸,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丝情绪变化“唔,以身相许。”

之桃的腰都快低到尘埃里去了,脸红扑扑的。哇瑟,世子是在向小姐求亲?!

凤千澜小脸一黑“我……”

身后树枝摇晃,顾熠城双眼一眯,突然出声打断凤千澜还没有说完的话“走吧。言柒在宫门外候着。”其实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心中的答案。

月光打在顾熠城俊美的脸上,隐隐有光泽流动。风仪翩翩,不食人间烟火。九年,我终究错失了九年的时光。

凤千澜摇摇头,跟在顾熠城身后。心中吐槽,电视剧才会有这种以身相许的情节吧。

一路寂静,三人朝宫门口去了。

清风吹来,树后李霖潇双目似箭,脸色阴沉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手握成拳,“嘭”打在树干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凤千澜,我不会放你走的。

车轮滚滚向前,马车的影子被月光拉长。马车上,顾熠城手中拿着一卷书。

凤千澜无聊,见几案上有茶,也不客气,端起就喝。香气高雅,沁人心脾。茶汤碧绿,茶叶片片匀整沉静在杯底,叶泽光滑。凤千澜微愣,这是古丈毛尖?然后抬起头,那人正在专心看书。

凤千澜复又低头,静静品茶,不想打扰顾熠城。

从上车顾熠城手中的书就没有翻过页,偷偷关注凤千澜的动静。见凤千澜喜欢这茶,嘴角勾笑。

车内,两人无言。此时、彼时,似水锦年犹如初见,岁月静好我在你身旁。

夜凉如水,黑夜中杀机四伏。月光自白刃上折射出森然的亮光,惊了拉车的骏马。

马车突然一晃。凤千澜毫无防备,向前栽倒。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伸手去拉凤千澜。

马车又是一晃。顾熠城已经够到的衣角撕裂。顾熠城顺势,揽着凤千澜的腰,将人往怀中一带,先凤千澜一步重重摔在地上。

“咚”两人摔倒在地,马车中的烛光一熄。顾熠城在下,凤千澜在上。而凤千澜温热的唇好死不死的覆上顾熠城微凉的唇。

一热一凉,凤千澜睁大了眼,身体好似有电流流过,止不住的一颤。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深深的看着黑暗中的凤千澜,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在黑夜里,触感比视觉更加敏锐,凤千澜这一颤,顾熠城感觉小腹一热。

车内温度一路飙升,暧昧的气息在两人身上流动。

凤千澜不是古代的女子,察觉到顾熠城身体的变化,一动也不敢动,小脸发烫。

两人的唇就这么轻轻相碰。

马车外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之桃声音颤抖“小姐,有……刺客。”

言柒此时已经带着顾王府的暗卫与刺客缠斗在一起,一时间血色染满长街。

待顾熠城稍稍平息,凤千澜刻不容缓的直起身子,离开顾熠城的唇。正要起身……

之桃突然打开了车门,然后一脸震惊,羞红了脸“小姐,你是要强了世子!?”小姐,原来这么彪悍!再然后动作紧张地关上了车门。

“嘭”车门再次被关上。

凤千澜一脸黑线,嘴角抽搐。这是她的丫鬟吗?这不是她的丫鬟呀!你就不能说是两情相悦么?她怎么就成强上的那个了。

也不能怪之桃,此时的凤千澜双腿跪地,骑坐在顾熠城身上,而顾熠城一手揽着凤千澜的腰,一手抓着一片衣角……

顾熠城也听到了之桃的话,眉眼带笑。看着骑坐在自己身上的凤千澜。刚刚关门那一刹那,他分明看见了凤千澜俏脸上夺目的红晕。她是害羞了吗?玩味道“澜澜,你还要赖在本世子身上多久?”

仰头叹息的凤千澜汗颜,立刻从顾熠城身上离开。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嘶”凤千澜动作太大,牵动了顾熠城手臂上的伤口。

凤千澜后悔了,担忧的去察看顾熠城的伤口“没事吧?”

顾熠城反手握住凤千澜的柔荑道“没事。”顺势起了身。

车外,言柒依旧在与刺客搏斗。之桃在一旁神情纠结。

两人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打开了车门。

刺客人数不少,言柒与顾王府暗卫在人数上落了下风。不过顾王府的暗卫质量却是上乘的,现在是他们占了上风。

凤千澜拧眉,这分明是两拨刺客。拿刀的刺客看见对方时,明显一愣。凤千澜又看了看身旁缚手而立的顾熠城。是冲他来的,还是她?

黑衣刺客刀法凌冽,不像南唐的武功路数。有点……

“东齐。”顾熠城直视前方,开口出声。

凤千澜一笑,真巧,他们想到一处去了。就是东齐,东齐人善用刀,刀法可谓圣临大陆一绝。可是东齐怎么会派人来刺杀?难道他们的目标是顾熠城?

顾熠城乌黑似琉璃的眸子映着月光。东齐人?

“咻”暗镖极速朝凤千澜所在方位射来,如一道光,速度极快。

顾熠城微微伸手,空气都开始扭曲,飞镖的速度开始由急便缓,直至在空中凝固。

“嘭”的一声碎裂成千块、万块,最终成了粉末,在空中飘散,似一缕烟,煞是好看。

顾熠城如画的眼眯起。皇宫侍卫?

凤千澜丝毫没有在意那夺命的飞镖。而是看着顾熠城咋舌,这家伙的内力是有多强大。

拿刀的黑衣刺客见对手太强“撤。”黑衣刺客瞬间少了大半。

言柒与暗卫的压力减小,快速解决了剩下的刺客。血染长街,石板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和一地尸体。温热的血流淌了一地。

微风起,第三拨刺客御风而来。只有五名刺客,但是势力比之先前的刺客明显提高不止一层。

顾熠城清冷却好听的声音响起“言柒,剑。”

言柒二话不说,将手中长剑扔给了自家主子。站到之桃旁边,准备偷学几招,嗯,去……耍帅。其余暗卫,也一一退下,隐没在黑夜中。

第十八章 春风拥一吻

月色森然,照亮这一条血色长街。清风吹过,撩起顾熠城的一缕青丝。

长剑凌空,同一时间,顾熠城飞身而起。身似轻鸿,踏虚而去。

对面的黑衣人见顾熠城来势汹汹,五个人脚步迅速变化。

站在马车上的凤千澜一惊“苍龙斗角阵?”这苍龙斗角阵乃太虚派阳神真人所创。角宿本只有两个星位,但阳神真人所创的苍龙斗角阵由五个人同时发力,五个人不断变化所站方位。

而星所对的人始终是两个人。五人内力相连,正面迎敌人,小则联手击敌,大则以阵法迎敌。

苍龙角宿属为东方七宿之首,两颗星如苍龙的两角。龙角,乃斗杀之首冲。这也是为什么苍龙斗角阵如此嗜血的原因。

当年在煞血楼的藏,凤千澜曾经无意间翻阅过一本名为《潮州行记》的游记,里面记载了一段侠客与寺僧的比武过程,其中所记剑法可以破苍龙斗角阵。

凤千澜看着顾熠城飞身而去的身影,想知道他会以何方法破阵。

风将碎叶卷起,街道旁的小草被风压倒。夜空中,两颗星熠熠生辉。五个人形成围合之势。

顾熠城提剑入阵,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第一剑,刺向亢宿中的折威方向。一剑如风,剑气如闪电一般,折敌之威。

黑衣人合力一挡,仍旧无法挡住破风而来的剑气。

一个黑衣人闷哼一声,受了重伤。第二剑,剑锋直指阳门方位,气贯长虹,破了五人围合之势。第二剑剑气尚未消散。

第三剑已到眼前,剑锋急转方位指向左右摄提,剑影忽现忽隐。“嘭”击中站在星位中的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被强大的内力所伤,击飞出阵,身体重重落地,没了气息。嗜血的苍龙斗角阵阵型被废。其余四人都身受重伤。

四人眼神惊恐,想要抽身而退。顾熠城却不给他们机会。第四剑,剑指顽顿。剑影似光,在他们的瞳孔中留下一道白光,剑在脖颈处轻轻一扫,血在黑夜中盛放,如同黄泉路旁的彼岸花,颜色妖异人。

落叶在空中飞舞,簌簌落下。

“嘭嘭嘭嘭”四个人倒在血泊中,眼中带着深及灵魂深处的恐惧。身下是染了血的落叶碎片。

凤千澜看着顾熠城出剑收剑,一双凤眼满是惊艳之色。顾熠城的剑法借用苍龙七宿中的第二宿,亢宿。

亢宿为青龙之颈。在七曜属金,图腾为龙,故亦称亢金龙。龙乃神物可兴云布雨,受人朝拜。而蛟性情凶残,为恶做乱。已是输了一乘。

五行玄妙,阴阳相克。角宿属木,亢宿属金,金可克木,此阵方破。

凤千澜心中默念。折威,阳门,左右摄提,顽顿。与《潮州行记》中侠客破寺僧法阵中所用剑法顺序不谋而合,但是又有玄妙之处。顾熠城这剑法并没有使完,还差三剑。

那武功高强的侠客用了七剑,而他只用了四剑。

顾熠城收剑。一袭白衣,背影冷漠,透着疏离,只见衣角绣着的雅致青竹花纹随风飘扬。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似从天来。而那柄锋利的长剑纤尘不染,光亮如初。逆吾,尚可活命。杀她,必断生机。

之桃早已闭上了双眼,死死地揪着言柒的衣裳。

言柒一边安抚之桃,一边赞叹世子这套亢龙剑法使的是炉火纯青,只能用一个字概括,帅!

顾熠城转身,声音冷清,似染寒冰“收拾干净。”那双似琉璃的眸子在看向凤千澜时,徒然一暖,像春风吹过了十里,暖了荒山,暖了野岭,暖了江河。

凤千澜回之一笑,与顾熠城的清风浅笑不同,那笑若艳阳,可以蒸发全身每个角落里隐藏的伤痛。凤千澜突然就想起《红楼梦》中描写贾宝玉的那段的文字,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但顾熠城与贾宝玉相比,没了那贵家公子的乖张,更多的是清贵兰芝的清冷。

顾熠城似琉璃的眸子,蓦然一暗,一时竟然觉得那九年里,君凌风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没有之一。黄昏饮酒,暗香盈袖,有她。日出有曜,研墨作画,有她。春冬雨雪,有她。夏凉秋爽,有她。幸福,只因为身旁有她。

暗卫出动,动作迅速,开始收拾尸体。

车轮再次滚滚向前,马车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冷风吹动了街道旁屋檐下的红灯,灯光忽而明,忽而暗。一明一暗,月色依旧,长街冷寂,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只有一地的碎叶,随风旋转。

马车上,顾熠城的视线停留在书卷上。俊美的侧脸安静,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一点也不像使出那样张扬肃杀剑法的人。

顾熠城有心情看书,凤千澜可没有心境继续品茶。按耐不住的开口“顾熠城,你那套剑法从哪里学来的?”煞血楼的藏中的书籍多是在大陆上失传的,那本《潮州行记》……

凤千澜确定南唐一定没有。那双如画卷般俊秀的眉眼让她觉得熟悉。她怀疑,从前是不是见过他?

顾熠城清冷的声音响起“家师所授。”

凤千澜追问,凤眼大而有神“家师何处高人?”没办法,曾经能引起她兴趣的,不超过三样东西,一为酒,二就是武功秘籍,三是一个人……想到此处凤千澜眼神暗淡了下来,心中灼烧一般的痛。

顾熠城见状道,“以后有机会,教你。”

凤千澜落寞的心情一扫而空“当真。”双眼又神采奕奕,如狼似虎的盯着他。心中的灼痛渐渐消散。

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恨不得立即将他拆骨入腹,以解口腹之欲。

顾熠城敲了敲她的额头“我这可是有偿的。”

凤千澜扒拉开他温暖的手掌,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端起茶杯,猛喝了几杯,如牛饮水。古丈毛尖是吧,喝穷你。完全忘了当初寻芳楼那二十万两黄金。

顾熠城见凤千澜不理会他,笑笑,闭目养神。

回到凤府时,已经月上中天,凤府下人见是顾王府的车,不敢耽搁,连忙去通报凤丞相。

凤千澜看了看闭目养神的顾熠城,轻轻扯了扯他云纹的衣袖,惦记那套剑法,轻轻道“我走了。”

顾熠城没什么动静,凤千澜转身下车。

袖子突然被顾熠城拉住。一个旋身,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凤千澜倒在顾熠城怀中,淡雅的竹香扑面而来。

顾熠城张开双眼,琉璃的眸子好笑地注视着怀中的凤千澜,骨节分明的手,挑起凤千澜的下颚,娇艳红唇近在眼前,“春风拥一吻,授命可得唇?”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凤千澜本欲挣开,转念一想。对上那双戏谑的眸子,嘴角一笑。略有妖意,未见媚态。削葱似的手指抚上他清冷的唇,道“世子难道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然后将手放在顾熠城肩膀处,轻轻一推,起身下了车。

从来都一副高深莫测的世子顾熠城愣在原地,过后嘴角竟然扬起一抹又傻又苦的笑。你果然是我的劫,避无可避,只能应劫。回来便好,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红尘漫漫,道路险阻,他寻她不易。然后跟着下了车。

凤丞相出门相迎“劳烦世子送小女回来。”

顾熠城有礼却疏离“凤丞相客气了。本世子只是路上偶遇马车失控的凤小姐,载她一程。”顾熠城这一番话,话中有话。凤丞相这个老狐狸,自然懂得其中意思。

言柒偷笑,什么偶遇,分明是世子故意吩咐他跟在凤小姐马车后的。

之桃想起悬崖边上那一段惊心动魄的生死瞬间,还有后怕。

凤丞相尴尬一笑“多谢世子,世子可否赏脸到寒舍一坐。”

月色已晚,顾熠城也不便停留便道“小坐便不必了。本世子还有事,就此告辞。”转身对言柒道“言柒,走吧。”

凤千澜在凤丞相面前也不敢与顾熠城对视,让凤丞相发现她与顾熠城相熟又是一桩麻烦事。

马车缓缓向前。

凤千澜跟在凤丞相身后进了凤府。

凤府花厅。

之桃站在花厅外候着。双目里满是焦急,小姐在百花朝上得罪了夫人和大小姐,她们怎么会放过小姐。大夫人您在天有灵,保佑小姐平安无事。

花厅内,凤丞相与崔氏坐在上座,凤婉卿坐在下首。

凤千澜当然是站着,讽刺一笑。凤府哪里有她一席之地?

凤丞相收起了方才的和睦,厉声道“跪下。”

崔氏冷冷一哼,目光恶毒。凤婉卿更是恨毒了这个贱人!

凤千澜淡然自若“千澜无罪,何以要跪?”

凤丞相被凤千澜这样得态度一激,脑中回响起同僚的话,做姐姐的居然觊觎自己的妹夫,真是没有家教。手掌重重地拍上桌子“你什么教养?”

凤千澜冷冷一笑,“教养,凤丞相莫不是不知我凤千澜是有娘生,没爹养的傻子小姐。你问我教养?”这样的渣爹。有,不如无。她不是真正的凤千澜,对凤丞相没有什么孺慕之情。

凤丞相被凤千澜毫不客气的话说的心中一虚。

崔氏见凤千澜伶牙俐齿,上下打量了凤千澜一眼。“哟,凤千澜,你那衣裳怎么缺了一角啊。”

忽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凤千澜缺了一角的衣裳上。

凤千澜暗叫糟糕,本想借着凤丞相对以前的凤千澜的愧疚逃过一劫。不料怎得衣角缺了……

第十九章 这是fashion

凤千澜黑线了,我能说这叫fashion吗?就是几千年以后街上随处可见的破洞裤。凤千澜摇摇头,一脸无奈。代沟啊!代沟。淡淡道“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刺客。”

凤丞相的黑脸转为担忧,只是那担忧很是虚假“没事吧?”

凤千澜淡淡道“没事。他们的目标是世子。”

崔氏明显不信,脸上的笑容刺眼,直接道“哦,目标是世子,怎么却是你的衣裳坏了?莫不是……”

崔氏言语未尽,凤丞相便出声打断“够了。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百花朝上凤婉卿的闺誉已经毁了,他不想凤府再出什么关于凤家小姐的风言风语。

崔氏不服,心中积怨。“老爷。分明是这贱人破坏婉卿的闺誉。”她怎么不被那群刺客刺死算了。

凤婉卿不知是不是今夜受的打击太大。低着头,看不清情绪。

凤丞相气极,眼神凶狠的瞥了崔氏一眼。他好不容易在同僚中建立起来的名声就这么毁了。“什么贱人?”

崔氏一惊,不小心将骂凤千澜的话说出了口。低下头颅,不敢回话。

凤丞相真是头疼。以前的崔氏也是大方端庄的,他才同意将她扶正。现在看着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崔氏言语不当,罚半年月份。”

半年月份,即使心中不甘,崔氏也不敢反驳。

凤丞相看着凤千澜那双神似柳梦如的眼,心中烦躁,道“凤千澜不顾家族荣誉,擅自退婚。从今日起,去祠堂思过。一直到进宫为止。”又看向凤婉卿“凤婉卿不懂规矩,罚抄《女诫》两百遍。抄不完,不许出门。”说完,气愤地挥袖而去。

崔氏幸灾乐祸的看了凤千澜一眼出了花厅。祠堂那可是个好地方,阴冷潮湿,各方条件恶劣。且她是当家主母。自然不会让她在祠堂“好好地”思过!

凤千澜无所谓,祠堂就祠堂。

一直低着头的凤婉卿,突然抬起头,站起身。恶狠狠的盯着凤千澜,一字一句道“凤千澜,今日之耻,来日定加倍奉还!”

凤婉卿一步步走近凤千澜,气势凌人。江南美人的气息全无,一双精致的眼红着。

凤千澜对上那精致的眼,好笑道“怎么?我就是欺你,你又奈我何?”然后对着凤婉卿的耳朵轻轻道“我就是要你记住,你能嫁给李霖萧,是因为……我。”

她就是要凤婉卿记住,她的男人是她凤千澜不要的。即便日后凤婉卿与李霖萧成了亲,这件事也会在她心中耿耿于怀,像一根毒刺,拔不掉,逃不了,只能煎熬着,苟延残喘的继续余生。

凤婉卿一听,眼角抽搐。都是她,让霖萧哥哥蒙羞。怒气攻心,素手一扬,就要掌掴凤千澜。

凤千澜快速握住凤婉卿的手腕,轻蔑道“打我?你也配?”

凤婉卿挣扎,“放开!”奈何凤千澜会武,凤婉卿怎么也挣不开,娇嫩的手腕一下子红了。

凤千澜眼神冰冷道“我告诉你凤婉卿,你们母女做了什么对不起柳梦如和凤千澜的事。我,都会一一回敬!”然后用力将凤婉卿甩开。

凤婉卿脚步踉跄,方才站稳。

此时的凤婉卿完全没了平日的趾高气扬的凤家大小姐模样。像娇艳的花朵焉了似的,她忽然觉得比起凤千澜的高高在上,她就像尘土中的埃。不,她不甘心。凭什么她一个傻子小姐病好了,就能凌驾她凤婉卿之上!她凭什么,凭什么!

凤婉卿气极,将桌上的茶碗扫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尖叫在黑夜中特别醒目“啊!凤千澜!我跟你势不两立!”

凤千澜没有理会疯子似的凤婉卿,脚步不停,出了花厅。凤千澜不是不知后宅争斗的手段,当年在西华皇宫也见了不少。只是不想变得和她们一样,为了所谓的光艳,失去了自我。但是她不介意在崔氏母女身上试试。

在外候着的之桃,已经得知小姐要去祠堂思过。见凤千澜出来,巴巴的望着凤千澜“小姐……”

凤千澜安慰道“没事。之桃,你回澜珊阁呆着。没事尽量不要出门,别和她们起冲突。”

之桃声音哽咽“是,小姐,之桃记下了。”

凤千澜温暖一笑,“好了,之桃,你家小姐只是去祠堂待几天,没事的。”然后对在一旁候着的家丁道“走吧。”

家丁见凤千澜一身上位者的气息,客客气气道“小姐,这边请。”

之桃不能与凤千澜一起去祠堂,只好在原地目送凤千澜离开。

凤府祠堂。

月色中的祠堂在树木掩隐下有些森然,朽木的味道让凤千澜不舒服。那味道就像西华皇宫汀兰宫中的味道。

家丁将凤千澜送到祠堂门口就退下了。留下凤千澜独自站在通往祠堂的台阶上。

凤千澜拾阶而上,轻轻推开了祠堂的门,“吱”经过多年风霜的门发出枯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令人不寒而栗。门框上落下一层灰尘,凤千澜捂着鼻。

月光射进堂中,牌位前烛光幽暗,墙面发黄。扬起一阵冷风,凤千澜抱紧了双臂。风透过破旧的窗,好似厉鬼在耳旁磨牙。

森冷的牌位泛着幽蓝的光,黑暗中像一双双眼。桌案下放着蒲团,落上了厚厚的灰。

凤千澜走进祠堂,环顾四周。“嘭”门突然合上,凤千澜淡然的看了一眼,她是无神论者,再说就她这样的煞神,鬼大概避之不及吧。

微弱的烛光不停跳跃,凤千澜径自走到蒲团上坐下。开始回想今晚遇刺一事。先前的那两批刺客,一批是东齐人,凤千澜并未与东齐人有过节。而周灵央这位东齐公主,没有胆子在南唐皇城皇上眼皮子底下行凶 。那他们应该是冲着顾熠城来的。

另一批人,凤千澜眼神一寒。他们搏斗的动作凤千澜再熟悉不过,他们来自西华皇宫。可是现在的她是凤千澜,君凌风没有杀她的动机。那么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是……苏悦汐!可是那个女人断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难道她的目标是顾熠城?

最后一批明显来自南唐皇宫,并且是冲着她来的。她刚刚退了与李霖萧的婚约,遭此报复正常。只是不知这些人来自皇后?还是李霖萧?若是皇后还有,若是李霖萧就有些棘手了。

皇宫景阳宫,满院的兰花芬芳馥郁,叶形似剑,花朵直立或下垂,花梗上生着许多苞片。花开微微向上,院中花草布置,颇具美感。大红柱子撑起一座精美的宫殿,流金的匾额上写着景阳宫三个字,里面住着南唐最尊贵的女人。

金漆雕兰的门向里开着,地上铺着南疆进贡的雪狼毯,屋顶悬着一颗颗明贵的珠宝,熠熠生辉照亮堂屋,金漆的香炉,清烟袅袅,兰花香扑面而来,殿中放着梨花木的桌椅。

皇后坐在上座,仪态雍容,一双眼含着无数风波后的睿智。保养得当的手指翘起兰花指,依稀能见当年的千秋绝色。

谷秋小步来到皇后身边,低声道“皇后娘娘,没找到人。”

皇后闭上了眼,摆摆手,让谷秋退下。凤千澜好本事,皇宫侍卫都杀不了她。看来得从长计议了。

皇城外,山谷中一个偏僻小院。

一群黑衣人跪在小屋前“属下失职,任务失败。”

这群人正是那来自东齐的刺客。

屋内传来沉厚的声音,声音神秘,云淡风轻道“ 你们已经没有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了。”

天空微雨,如烟如雾。屋内一股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内力向屋外破空而来。凝雨成冰,细小的冰晶刺穿皮肤,刺进温热的血液。寒气从喉咙处释放,在整个身体里肆虐。“咔”细微的声音消散在寂静的夜里,那是五脏六腑破碎的声音。黑衣人全部倒在地上,双眼满是惊恐。

微微细雨,无声地飘洒在空地上、枯枝败叶上和一地的尸首上,染湿了地,染湿了树,染湿了温热的身体。数十条生命在这偏僻的小院里,在云淡风轻中结束。结束的悄无声息,只有空中一轮银月目睹这个绝望粘稠的月夜。

顾王府,顾熠城临窗而立,修长优美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窗台。长长的睫毛在翩若惊鸿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那双琉璃的眸子,“言柒,明日准备一份崔家的具体情况的文卷。嗯,还有东齐皇室最近的行踪。”

言柒拱手,单膝跪地,“喏。”然后笑嘻嘻道“世子,今晚你那套剑法太帅了,凤小姐都看得出了神。”

顾熠城笑笑“言柒,你也想学?”

言柒立刻回道“想啊。”偶尔也要耍一下帅呀。跟在世子身边,他的美貌都被世子的俊美遮了。到现在老婆的着落也没有。

顾熠城玩味的看着言柒,慢慢道“不教。”

言柒撇撇嘴,他就知道世子会这样说。

顾熠城反问“我教的,你敢学?”

言柒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连连摇头“不学了,不学了。”有个这么腹黑的主子,他们痛苦啊。但是没有这个腹黑的主子,他们更痛苦。这是疼并快乐着。

言柒痛并快乐的退出书房。

顾熠城摇摇头,站在窗边。唔,对月思人。不知道现在她的是不是已经睡了呢?还是在为刺客一事烦心?

顾熠城对着月,学着当年煞血楼中的女孩,低声道“晚安。”所有爱慕之意,尽在一句晚安中。

皓月当空,雨夜宁静。

第二十章 不爱就离开

女子一袭红衣,立在崖下。风吹来,衣袖翻飞,上面用白金线绣着的龙凤呈祥的图案在光照下如此刺眼。

崖上,一道冰凉的石门紧紧闭着。

女子声音如黄莺出谷,带着哭腔,对着石门呼喊“薛辰,你出来!薛辰,你出来!”

女子睨着这不高的悬崖,却觉得此生都无法登顶。因为即使崖可攀,那人心不可攀……

空中开始飘雨,崖间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雾,宛如飘渺的素纱。崖上石门依旧紧闭,沉默的看着崖下一身红衣的女子。

女子声音嘶哑,泪自脸颊轻轻滑落,“薛辰,你出来。呜呜,薛辰……”

渐渐地,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女子凄凉的脸上,打湿了一身红衣。青丝凌乱,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掉,漏出了一张苍白无力的脸。

高大的石门依旧静静立着,沉默的吓人。就如女子心底,刺骨的凉。

大雨滂沱,犹如利箭。将女子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女子柳眉皱起,突然疯癫了似的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吗?捂不热,进不去。”女子神情落寞,低声道“可是为什么?你偏偏进了我的心,在里面扎了根,生了芽呢?”一连串的泪水落下,合着雨滴入尘埃。

女子抬头,眼神带着一丝决绝。女子双手凌空划着古老的法咒。声音决绝凄凉“ 天地玄黄,九重天界。以我血肉,断此孽缘。此生此世,六道轮回。相遇不识,相知不爱。情深不寿,阴阳相隔。”

狂风卷落叶,野草被风压倒。电闪雷鸣,黑云压天。女子嘴角溢血,墨发飘扬,眼角含泪。既然你不爱我,我就永远的离开。从你身边离开,离得远远的。女子脸色苍白,虚弱的向后倒去。

“嘭”一声巨响,石门轰然倒塌。一抹白色冲出,白衣染尘,接住向后倒下的女子,拥入怀中。

女子双目紧闭,早已没了气息。男子俊美如画,手指颤抖的抚上女子精致的眉眼,泣不成声。“你怎得这么狠,这么狠!”

凤千澜忽然从蒲团上坐起,捂着胸口,心如刀绞。疼的她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宣窗。凤千澜看着四周景物,她还在祠堂里。梦里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不知为何,凤千澜始终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能听到她飘渺的声音,但所有感触是那么真实。那雨的凉,那风的冷,那从心底散发的绝望。

凤千澜站起身来,拍打身上的灰尘。转身,抬头看向桌案上那些森然似鬼眼的牌位。凤千澜从上而下一一打量,凤氏先祖……

在扫到最后一排时,瞳孔一缩。

那块黑木所造的牌位上写着先室凤母柳梦如之位。牌位质地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凤千澜又看见了当日在书房中,在盼秋、挽冬身上所见到的图案。一朵古老的青莲,虽然只有寥寥数笔,但是其中韵味不是随便就能模仿的。那种神圣的高贵,神秘的气息,忘我的宁静,就如迦叶尊者的拈花一笑,大道三千包含其中。

凤千澜入迷的看着那朵欲绽未绽的青莲,好像有一股温暖似清流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抚平了身体每个角落的伤痛,只余下美好的宁静。凤千澜伸出手,想去触摸那朵妖异又高洁的莲。

此时阳光从窗外透进,在地上留下镂空细花的暗影,一片斑驳。空中尘埃沉沉浮浮,毫无规律却又有条不紊。正午十分,阳光明媚,窗外树叶飒飒,那些尘埃突然快速游动,凌空组成了一排神秘的文字。

凤千澜伸出去的手停在离青莲一寸的地方,柳眉皱起,凝视那组神秘古老的文字。线条严整瘦劲,曲直粗细均备。

凤千澜之前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文字,潜意识里又觉得十分熟捻。好像很久之前见过呢?

阳光层层叠叠穿过树叶,在地上形成了淡淡的轻轻摇曳的光晕。微风吹过,尘埃崩碎,那组神秘的文字也消失在空中。只留下点点尘埃。牌位上刻着的柳梦如三个字在暗影中静静看着凤千澜。

凤千澜收回手,心中了然。柳梦如的身份有异。脑中灵光一闪,澜珊阁的书房!

凤千澜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她要去书房一探究竟!

凤千澜刚走出祠堂的门,就见凤婉卿带着翠屏朝她款款走来。翠屏手中提着一个木桶。

凤千澜眼神冰凉,这个蠢女人又要干什么?

凤婉卿一身穿花百褶裙,头上的云髻花颜金步摇在发间摇动。身姿芊芊,皮肤白皙,眉眼精致。远远的见了凤千澜,嘴角带笑“在祠堂待了一夜不知妹妹可还好?”

凤千澜直接忽视了凤婉卿,看着院中一棵参天大树。

凤婉卿见凤千澜不理会自己,楚楚可怜,自顾自道“从前是姐姐的不是,今日来这里是想请求妹妹的原谅。”

凤千澜冷眼看着,视而弗见,听而弗闻。一个绿茶婊,又想耍什么花招。

凤婉卿好像根本不在意凤千澜是否理会自己,“以前是姐姐的不是,请妹妹原谅。”

素手一扬“啪”,那张精致的脸上留下一道红艳艳的巴掌印。凤婉卿脸上火辣辣的痛,恶毒从眼中闪过。

“啪”扬手又是一下。在寂静无人的院中十分响亮。

凤千澜站在凤婉卿对面,冷笑,没有出声阻止。既然她喜欢自残,就随她好了,毕竟那是人家的爱好。

凤婉卿一下一下将一张白皙的脸打得通红。 小院寂静只有“啪啪啪”的声音一下下响起。

凤婉卿眼中含泪,我见犹怜。好像真心悔过似的,一下比一下打得重。

凤千澜可不会相信这个女人会真心悔过。耳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凤千澜微微一笑,来了。

凤丞相与崔氏带着下人匆匆来了祠堂。宫里传话,要凤千澜明日进宫。是以凤丞相此次是来解除凤千澜的足禁的。而崔氏的目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凤婉卿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扬起的手放下,哭着向院门外跑去。“父亲,父亲,您要为女儿做主啊!”

崔氏见凤婉卿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布伤痕,将凤婉卿拉入怀中“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婉卿也太拼了,让她做做样子,怎么下手这样狠,要是花了脸可怎么办?

凤丞相见凤婉卿小脸通红,上面满是巴掌印。又看了看立在门前仿若无事的凤千澜。向凤婉卿问道“怎么回事?”

凤婉卿哭得梨花带雨,当然那是她心中的想法。事实上,这时候的她顶着一张猪似的脸,十分难看“父亲,婉卿只是想来祠堂清扫一下,顺便看望一下妹妹。可是妹妹她……”

翠屏连忙跪下,带着哭腔道“可是千澜小姐她不顾小姐的好意,还出手打了小姐。”言下之意,凤婉卿脸上的伤都是凤千澜打的。

凤千澜听了,讽刺一笑。凤婉卿好手段,连自己最在乎的容貌也可以牺牲。

凤丞相听罢,严厉的目光射向云淡风轻的凤千澜“千澜,为父让你面壁思过,不是让你打伤姐姐!”

凤千澜冷冷的看着这所谓的父亲,问都不问就定了她的罪。嘴角扬笑,桃色的唇瓣艳若桃红。那笑似黄泉路旁的彼岸花一般在黑夜中盛开,并没有回凤丞相的话,而是看向可怜兮兮的凤婉卿,声音如鬼魅一般幽深,难分喜怒“我打了你,是吗?”

凤婉卿被凤千澜的笑笑的毛骨悚然,心中不安,但还是顺着凤千澜的话,点了点头。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站在门口渐渐朝凤婉卿走来的少女。阳光下,她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

凤千澜一步一步走来,在凤婉卿面前站定,风清云淡的问“我打了你。是吗?”

凤婉卿站在崔氏身边,被凤千澜强大的气势吓懵,呆愣的点点头。

凤千澜轻蔑一笑,桃色的唇瓣妖异,凤眼凌厉“我打了你。这锅我背。”

纤细的手扬起“啪”,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小院里十分刺耳。

凤婉卿那张娇嫩如花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红丹丹的巴掌印。凤婉卿直接被打懵了,捂着脸,眼泪要掉不掉,活像个小丑。

“啪啪啪”凤千澜素手起落间,凤婉卿脸上多了好多巴掌印“我打了你?我的确是打了你。”

凤丞相从不知道凤千澜还有这样狠厉的一面,竟然也呆了。

一时间没有人出声阻止凤千澜,又是几个巴掌摔在凤婉卿脸上。

凤千澜手都打麻了,这女人也就只有脸皮厚这点优势了。闲闲的收了手,不管众人何种表情,径直朝院外走去。她可不想与这一群废物浪费时间。

凤婉卿回过神来,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啊!”的一声尖叫,哭出了声捂着有些麻木的脸。“我的脸,我的脸。”

这一声尖叫让所有人回了神。下人们收回张大了的嘴巴,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低下头。这二小姐好生厉害,敢当面掌掴大小姐。

一些得罪过凤千澜的下人额头冒汗,身体颤抖。二小姐会不会报复他们啊!

崔氏气极,抱着凤婉卿哭天喊地“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

凤丞相看见凤千澜转身就要走,怒道“凤千澜,你要反了是吧!”

凤千澜转身,嘴角是轻蔑的笑容,咬牙切齿道“凤丞相,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十三年来,你对我不闻不问是为何?你对哥哥不管不教是为何?又或者我娘亲是怎么死的?”

柳梦如是怎么死的?

凤千澜句句诛心,最后一句更是在凤丞相的心上狠狠刺了一刀。

凤千澜话锋急转,看向崔氏母女“不就是为了她们母子三?”

凤丞相怒气攻心,指着凤千澜“你,你……”一口气提不上来,捂着胸口,气晕了。

“老爷!”院子里因为凤丞相晕倒闹得鸡飞狗跳。

里面乱作一锅粥。凤千澜情绪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手忙脚乱的场面。摇摇头,悠闲的离开了这方“热闹”的小院。

第二十一章 流云韵蝶

天色将晓未晓。墨蓝色的天空挂着几朵云,月儿在天边淡淡将隐。一辆马车在无人的街道上缓缓向前,四周极静,只余车轱辘碾在地上的声响。

凤千澜坐在车中闭眼冥思,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肤如凝脂,眉间略有倦色。一身白色的长裙,宛若玄女临世。

之桃一旁侍候,不敢出声扰了小姐。近日府中因老爷晕倒一事闹得鸡飞狗跳。还好今日便进了宫,暂时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若等崔氏抽出身来,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小姐呢。

车内有些气闷,之桃小心翼翼的撩起车帘子,红尘味道涌入车中。

清风徐来,点点花香沁人,点点烟尘气息。凤千澜睫毛微颤,一入宫门深似海,既有危机,亦有契机。若能借机出使西华……

马车驶过亘长的官道,驶入金碧玉黄的皇宫。车架停下,粉衣宫女上前请凤千澜下车。

车帘方撩,便见那足以倾城的容颜,女子神情宁静却带有不可侵犯的威严。高贵与生俱来,让人心甘情愿的为之折服。不似凤大小姐后天学来的威,只能是咄咄逼人。两人一比,高下立判。

凤眼睁开,一时间车内光华熠熠,若倾国亦是足矣。

宫女恭敬道“请凤小姐下车。”

凤千澜颔首,翩翩然下了马车。

皇宫一如既往的雄伟,金黄的琉璃瓦,上好的白玉地面,晓雾未散,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青瓦雕刻,玉石堆砌,奢华至极。在凤千澜的脚下是一条笔直长街,尽头处一座宫殿金光闪闪。

远远的香气传来,环清响。李婧柔在宫女的服侍下款款走来,一身蓝地白纹裙,头挽飞天髻,水灵灵的眼,新月型的眉,粉嫩的唇,楚楚细腰间系着一枚白玉质地的玉蝶。妆容精致,头高高仰着,不可一世。“凤千澜,别以为你进了宫门就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麻雀就是麻雀。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凤凰。”

之桃见李婧柔神情高傲,语气轻蔑,心中不屑。堂堂一国公主教养如此之差,一点公主的品质也无。

凤千澜微微一笑,算是见礼了,遂不再搭理这个无脑天真的小公主。如此看来南唐皇帝是真的喜爱这位公主,不然以她这种段位,在暗涛涌动的皇宫中分分钟被秒,哪里还能活到这般年纪。

李婧柔今日特意起早,不顾料峭春风,来这宫门口等着,就是为了奚落凤千澜一番。让她明白她凤千澜就是只小麻雀,配不上顾世子。可是凤千澜一脸淡然,根本不理会自己。那滋味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不能发,憋屈。

烟儿见此,心中不悦。她虽出身奴籍,但也是德妃娘娘跟前的红人,这才有机会服侍公主。眼下这人瞧不起公主,那就是瞧不起她们,气焰高涨道“大胆,公主说话,尔等也敢不回!”

凤千澜眼神一瞟,那宫女身着青绿衣裳与其他粉衣宫女明显不同,便知是李婧柔得力宫女。凤眼一眯,不怒自威,淡淡开口道“不知如何称呼?”

强大的威压让烟儿心中一惊,骨子里的奴性,让她下意识就要跪下。小脸发红,生生忍住。迫人的气势让她乱了阵脚,忘了自己是去问罪的,反被凤千澜问住了。“奴婢……”

在场众人低着头,不敢出声。怕得罪公主,更怕得罪这位气场强大的凤小姐。之桃可偷着乐了,小姐的实力她是清楚的,对付一个恃宠而骄的公主那是绰绰有余的,何况这小小丫头。这下公主自己撞上来,就是平日小姐说的那什么……对了,自虐。

李婧柔见状,越发不满。她只是一个小小丞相府的小姐,凭什么质问自己的人“凤千澜,你不要太过分!”

凤千澜觉得好笑,伸出白玉般的手,姿态优雅。弹了弹衣裳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公主,敢问千澜怎么过分了?”

李婧柔微愣,才反应过来凤千澜只是简单的寻问一个宫女的名字而已。怎么就过分了?

眼前的凤千澜一袭白衣飘飞,逆光而站。墨发飞舞,容颜静好。一身浩然正气迫人。天生高气,不怒也威。让她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也失了颜色。

李婧柔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她才是公主,她才是最高贵那个人。小嘴一翘,带着施恩的语气道“凤千澜,别给我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你配不上顾世子,还是早早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不定本公主心情好就原谅你方才的不敬之罪。”

凤千澜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清淡“哦,千澜明白了。”原来是那个混蛋的烂桃花。

之桃唇角一抿,世子爷要遭殃了。

李婧柔见凤千澜温顺,正要好好训诫凤千澜一番,给她点颜色看看。

此时德公公脚步匆匆朝两人走来。“给公主请安,给凤二小姐请安。”

李婧柔挥挥手,让德公公起身。

德公公脸上带笑,看见李婧柔在此,心中明了几分。笑容老成,谄媚道“请凤二小姐移步御书房。”

李婧柔知道凤千澜入宫第一件事就是向父皇谢恩,不敢忤逆父皇。反正凤千澜入了宫,就别想有好日子过!瘪瘪嘴,道“凤千澜,这事没完。”带着身边的一群宫女浩浩荡荡的走了。

德公公上前领着凤千澜向御书房走去。

李婧柔回头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眼神坚定“哼,凤千澜,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只有本公主,也唯有本公主才配得上顾世子。!”随后扬长而去。

烟儿用袖子拭了拭额角的冷汗,心下犹惊。随着李婧柔回了朝阳宫。心中难安,这位凤小姐并不似公子所说那般,只是后院女眷而已,得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让公子小心提防才是。

凤千澜跟着德公公行走在亘长的的大道上。道上刻着龙纹,或而狰狞跃空,或而施云布雨。一路走来,九九八十一幅龙纹图,形态各异。走过水波粼粼的云桥,拾阶而上,白玉在晨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凤千澜神色平静,丝毫讶异之色也无。就连之桃亦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德公公见主仆二人淡然有礼的模样,眼珠微转。

九九八十一汉白玉阶,凤千澜稳步而上,姿态端庄而优雅,琉璃簪垂下的流苏,在鬓间摇曳。一身白衣长裙拖地,宽大的衣摆迎风而扬,便是册后大典上皇后的风姿也及不上她半分。

登顶后,德公公立在一旁,十分恭敬“凤二小姐,皇上就在里面。”

凤千澜点点头,迈步进了大殿。之桃乖巧的在外等候。

莲步轻移,只见大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金漆的朱红大柱,迎面是双龙戏珠的木雕,栩栩如生又虎虎生威。六尺宽的沉香木桌案。皇上端坐在上座,手中握着一枚玉佩。

凤千澜敛衣而跪“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将视线移到堂下女子身上,神色难测“平身。”

凤千澜***的唇微张“谢皇上。”

皇上和颜悦色道“凤丫头来了。”

凤千澜不知皇上要她进宫是何意图,笑容得体,拜谢道“臣女谢皇上恩准臣女入宫修习。”

皇上爽朗一笑,点点头,挥了挥手。“好好好,凤丞相教女有方啊。”

随后一宫女捧着镶金带玉的托盘向凤千澜走来。

皇上龙眉微挑“凤丫头今儿是头一天入宫,朕便将这枚先皇后传下来的流云韵蝶佩赐予你作为见面礼。”

那流云韵蝶佩晶莹润泽,洁白无瑕。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玉佩下以淡蓝色穗子,碧蓝海天青。

玉佩是一只翩跹起舞的蝶,微微振动着双翅,好似将要振翅飞出。玉佩上如水波的云纹浑然天成,看玉可听涛,流云韵蝶。好玉!凤千澜在南唐皇宫也没见过这么上好的玉。

凤千澜伸出纤纤玉手将玉拿起,玉质光华,抚上去犹如丝绸般光滑,又如夏日的湖水一般微凉。忽而有音自远方传来,穿越了关山,刺破了时光,模糊了苍月。

“师父,您就将这玉佩赠予婉兮吧!婉兮喜欢这个。”

“……”

“师父,师父……婉兮爱得紧,就给了婉兮吧!”

“若给了你,以后莫要再胡闹。”

“嗯嗯,不胡闹,不胡闹。婉兮定会跟着师父好好修道。”

女孩稚嫩,男子沉稳。安宁如兮,不可求兮。瞬而散兮,强求不得。

凤千澜蓦然回神,皇上依旧威严的斜坐书案前,宫女小心翼翼的举着托盘。殿中香炉燃燃,龙涎香四溢。怎么回事?他们听不到那些对话?

皇上见凤千澜甚是喜欢这枚玉佩,笑笑道“好了,朕今日也乏了。德公公,你差人领凤丫头去锦朝宫吧。”

德公公推门而入,弯腰低头道“喏。”

凤千澜方作福“千澜谢皇上恩赐。”随德公公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碧蓝如洗的天空,一轮晨日挂在天边。微风自南而来带着不知花名的芬芳,偶尔有飞鸟掠过,带来一丝丝自由的味道。

凤千澜站在御书房外,九九八十一道阶,从上往下看,龙纹图泛着金色的光芒在洁白的玉地上相要腾跃而起。远方宫殿矗立,高高低低。角楼拔地而起,守望四方。

凤千澜遥遥望着西华方向,又忆起当日种种。眼神冰冷寒含霜。再次入宫,必不为刀下鱼肉!

天命已定,逆天而行。剑舞苍穹,笑乱天下。

谁人逆吾?一尺青锋。谁人阻我?血染黄沙。

苏悦汐,欠了我的,定要汝百倍偿还!

第二十二章 本是一双

御书房外,九九八十一阶,龙纹咆哮,金雀跃顶。

凤千澜立在高台之上,三千乌发在身后飘扬,白色长裙曳地,腰间锦带飘扬,细腰盈盈一握。宽大的衣摆上绣着淡荷,身段袅娜,竟生万种风情。

之桃站在凤千澜身后,俏脸隐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德公公朝凤千澜所在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太监。德公公走近,尖细着嗓子“凤小姐,这是小枫。便让他领小姐去锦朝宫。”

那叫小枫的太监年纪不大,约是有几分害羞,低着头道“宫殿早已收拾妥当,请凤小姐随奴才来。”

凤千澜朝德公公点点头“多谢公公。”又朝那脸薄的小太监道“有劳了。”

小枫一时竟被凤千澜那唇边的一笑迷住,复而低下头,声音若蝇“凤小姐客气了。”

小枫在前领路,主仆二人自高台缓步而下。

远远的一男子迎面走来。一身杏黄,乌发高束。腰间系着一块碧血雕龙羊脂玉。眉目俊秀,气息儒雅,风度翩然。

凤千澜见是太子,打算退让一边。

太子也看见了凤千澜,笑道“真巧,在这里遇上了凤小姐。”

如此一来,凤千澜也不必退避,行礼道“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万福。”

小枫与之桃两人屈膝而跪向太子请安。

太子双手合在背后,和颜悦色道“凤小姐不必多礼,请起。”

凤千澜直起身体,唇角含笑,一双凤眼清澈如许“多谢太子。”

清风自两人间吹过,带起几缕发丝。艳阳之下,女子容颜俏丽,男子儒雅有礼,极是般配。

阳光柔柔,凤千澜腰间那枚流云韵蝶佩泛着圆润的光泽。太子眼中情绪多变“凤小姐,这玉是父皇所赐?”

凤千澜拿起腰间的玉佩,触感微凉,“正是皇上所赐。”

太子俊秀的眉目含笑“那真是凤小姐的福气了,这流云韵蝶佩原是先帝赐予先皇后的定情之物,先皇后生前极是喜爱。”

凤千澜在御书房中就察觉这玉佩的来历不简单,其中暗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不过太子这话是话中有话?先帝与先皇后的定情之物?难道皇上是想赐婚与她,只是赐婚的对象……凤千澜心中百般推测,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柳眉微挑“那倒真是千澜的福气了。”话音一转又道“太子此时进宫,想必与皇上有要事相谈,千澜就不打扰了,千澜先行告退。”

太子颔首淡淡道“好。”

三人绕过太子,向前而去。

太子站在原地,握住的手展开,手心躺着的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与凤千澜的那块一般无二,只是韵蝶的姿态不同,分明是一只雄蝶。“父皇这次是铁了心……”她定是南唐下一任皇后无疑。她貌美倾城,大方得体,便是皇后也做得。只是做不得他心中的皇后,他李霖轩的皇后。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见太子看着一枚玉发愣,提醒道“太子是否还要进殿面圣?”皇上根本没有召见太子,是宫人来报凤小姐进了宫……

太子抬头,眸色深深,九九八十一道玉阶上的宫殿在光下如同神殿,不可逆之,唯有顺其而行,方有生机。轻轻道“不用,回宫。”这事自有人禀明父皇,他不用再多此一举。

玉阶尽头,德公公将方才的事瞧了个清楚,连忙进了御书房向皇上禀告此事。皇上听说,二人相谈甚欢,龙颜大悦“轩儿,以社稷为重,实为我南唐太子!德公公,沐丫头那边不用找人盯着了。”

德公公心中欢喜,“喏。奴才这就去传旨。”快步出了御书房,这凤小姐可是将来的贵人,得叮嘱小枫好好伺候这位主子,前途不可限量哇!

小枫领着凤千澜主仆二人在皇宫中穿行。楼阁亭台,碧瓦重檐。走过水波粼粼的云桥,穿过百花争艳的花园,一路走来,风景独好。行至流云亭时,见一美人端坐在亭中,好似正在小憩。

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夜空中的星星,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贵的气质。眉间几缕忧色更显清冷之气,身姿玲珑,颇有勾魂摄魄之态。这般清冷,自有让人魂牵梦绕的魔力。一身绣兰月锦宫装,兰花欲绽。玉手持杯,独自在空谷中静自美好。眉羽间有几分沐瑾雪的影子。绿色的芭蕉叶,朱红的亭柱,难求之美人。

凤千澜立在原地,打量亭中美人。美则美矣,但美得空洞了些。

小枫见状,小声解释道“这位是住在重华殿的沐贵妃。出自沐老将军府中,是沐将军的妹妹。生性孤僻冷傲,极少与后宫嫔妃来往。皇上是极宠贵妃娘娘的。”

凤千澜颔首,原来是瑾雪的姑姑,怪不得眉间有几分相似。

沐贵妃发现站在树下打量自己的女子,幽幽的转过头。招来宫女吩咐了什么。然后优雅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之桃奇怪,“这贵妃娘娘也太冷傲了些。”分明看见了小姐,也不打个招呼么?

凤千澜笑着摇摇头“不是冷傲。”是清醒,十分的清醒。

沐贵妃已经走了多时,凤千澜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什么。

小枫不敢多言,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须臾,一粉裳宫女款款而来,向凤千澜福身“凤小姐,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还请小姐收下。”

宫女递来一个淡蓝绣兰的荷包。之桃上前准备接过,宫女没有松手。

之桃不知这宫女是何意,难道还要小姐亲自接下?之桃回头看着小姐,眼神警惕,担心有诈。

凤千澜毫不在意,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荷包“替我谢谢贵妃娘娘。”

宫女一笑“小姐客气了,我们娘娘说了瑾雪小姐的朋友就是娘娘的朋友,小姐初次入宫,还请小姐多多留心。”随后施礼,离开了。

之桃不解“小姐这贵妃娘娘好生奇怪。”不是说性情冷傲吗?怎么第一次见小姐就以荷包相赠。

小枫一言不发,低头站好。

凤千澜拿起那绣兰荷包放在鼻尖轻嗅柏子仁的苦味传来,“咱们是沾了瑾雪的光。”柏子仁。仁友爱也。瑾雪有这样的姑姑,真好。想到此处不禁伤神,大哥曾经也是这般极力爱护,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午夜回时,不会有人再唤她一声小七。

三人继续在宫中前行。

凤千澜拿着荷包,药香沁人心怀,比御书房中贵比黄金的龙涎香好闻许多。凤千澜忽而抬头,记忆回溯。那夜兰汀宫大火,苏悦汐丢来的长命锁上除却阿孟的气息,还有一种独特的味道。那是,那是……南唐御书房的龙涎香!

当时,她损了心脉,重击接连而来,根本无法关注到那一丝不同于西华皇室的龙涎香。难道苏悦汐与南唐皇宫有什么关联,或者说蒋家灭门与南唐皇宫有关?

凤千澜清澈如水的眸子染上寒冰,心底的伤疤再次撕裂,鲜血淋漓。痛得她脚趾弯曲,那夜大火的焚心之疼她永生难忘。爱一个人,为他伤得体无完肤,她无悔。但她不能忍受,爱一个人,因他伤极家人。血肉亲情,最难割舍。

忽而眼前又浮现出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那人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浅浅道“我的阿兰是最漂亮的,我又怎么会讨厌你呢?”随后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抚上她脸颊上狰狞的伤口,眼里盛满了疼惜。

众生芸芸,无情之人,唯独倾情一人。她就一步步深陷,然后烈火焚身,万劫不复。

小枫与之桃都没有发现凤千澜的不对劲,因为她的表情实在太过平静,毫无波澜。

行至锦朝宫,步入内院,宫殿上书三个大字,锦朝宫。笔触苍劲有力,大气恢弘,不似一般宫殿的牌匾。

凤千澜从回忆中抽身,记忆的灼痛让她脸色微白。

小枫好似发现了凤千澜的不对劲,不敢多嘴“凤小姐,锦朝宫到了。请小姐进殿休息,小枫会留在锦朝宫侍奉小姐,若小姐有什么需求,尽管示下。”

凤千澜点点头,桃色唇瓣微白,额头有着一层薄汗“嗯。好了,小枫,我暂且不需要什么,你下去休息吧。”

小枫规规矩矩道“喏。”退了下去。

之桃这时才发现凤千澜脸色不太对劲,担忧道“小姐,您怎么了?”

凤千澜安抚道“没事,只是天气有些热罢了。”

之桃信了凤千澜的话,乖巧道“那小姐赶紧进殿休息吧,这日头确实大了,可别生病了。”

两人迈步进了正殿。寝殿檀木作梁,殿中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月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金蓉毯,内嵌金珠,梨花香的桌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桌案上摆放着景德镇烧纸的青瓷,壁上悬挂着当世名画,香炉中燃着鹅梨帐中香。靠窗的架子上摆放着不知名的瓷器,墙以椒和泥涂壁,殿中温暖芳香,又在角落里放置冰盆,凉爽怡人。比起凤府破旧漏雨的澜珊阁不知好了多少倍。

之桃微愣,随后雀跃地到处查看“小姐,这里比澜珊阁好了很多耶。”

凤千澜方才不适之感也消散了许多,眼角一眯,看向殿中连通内寝的方向。

忽而转角处的帘子被撩起,一人戎装而出,黑发高高束起。

第二十三章 月出皎兮

那人一身黑衣,长发束起。走近凤千澜单膝跪下,“言玖奉命来保护小姐安全。”

熟悉的面孔让凤千澜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起来吧。”顾熠城

言玖利落起身站好。

凤千澜慢步走到梨花木椅前,转身坐下,凤眼睨着言玖“你家主子近日可好?”

锦朝宫中的宫女将茶奉上,而后退至一边。之桃站在凤千澜身后,打量着堂中女子。言玖?她与言柒是兄妹吗?看这面容,两人一点也不像。

言玖声色低沉,没有一丝表情道“言玖不敢打探主子的事。”

凤千澜眸色深深,言玖脚步轻巧,身姿挺拔,又懂得分寸,是个不错的暗卫。可若是留下言玖,她的行踪顾熠城势必会知道。依那人的精明,定然会猜到她要做什么,甚至猜到她不是真的凤千澜!“你且回吧。告诉你家主子,我这里不需要有主的人。”

言玖面上毫无波澜。声如低音的提琴悠扬沉郁,自有一股淡然宁静不争的气质。单膝再跪,双手成拳“小姐就是言玖的主子。”世子让她前来保护凤小姐,实质上就是将她送给了凤小姐。主子的命令她从来不会违背,这一次亦是。

凤千澜微微一愣,顾熠城是吃准了她会这样说?言玖的功夫她是见过的,也欣赏这个平时话不多的暗卫。况且后宫争斗,多一个言玖,也多一分生机。“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之桃,你去让小枫给言玖寻个住处。”

之桃道“喏。”快步走出了正殿。

凤千澜细细打量了言玖一番,端起茶盏。此人虽是平淡无争,但眉间暗含着几分傲气,从前蒋家军的新兵也是这般模样。便笑道“你初来。我们还未相熟,以后慢慢磨合吧。好了,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此时言玖人在这了,心却不在。来日方长,日久自见人心。

言玖一礼退了下去。

雅致的殿堂,空中弥漫着椒的芬芳。椒房,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凤千澜暗自琢磨,“这流云韵蝶佩原是先帝赐予先皇后的定情之物,先皇后生前极是喜爱。”耳边蓦然响起太子方才殿前之语。赐婚的对象……莫非就是太子!

凤千澜柳眉皱起,宛若削葱的指尖在纹理细密的桌案上一下一下敲打。这样一来,皇上对她的偏心就有了依据,也可以解释凤丞相为什么对她屡屡破格。可是理由呢?让皇上选一个痴呆了十几年的傻子做太子妃,甚至还可能是将来的南唐帝后的理由会是什么呢?在这个看门庭极其重的时代,即使她再出众,也不能和那些世家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相比,单说礼仪规矩这块她就不及格。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除却她近日的表现,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一个九五至尊也无法拒绝的理由。

凤千澜修长的指尖触及桌面,眸子漆黑,目光射向御书房的方向,似笑非笑。纤纤玉手拿起腰间那枚玉佩,晶莹润泽,洁白无瑕。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淡蓝色穗子摇晃,玉中的蝴蝶好似将要飞出。看来南唐皇宫里还有很多秘密,待她一探。

日头渐渐西垂,天空换上了黑衣。夜幕中颗颗星斗闪烁,像熠熠生辉的宝石。凉风习习,带着一丝丝潮意。凤千澜待之桃睡下,轻手轻脚的出了门。一身黑衣,身姿灵巧,纵身一跃,没入黑夜。

乌云散开,一轮明月当空。凤千澜落在一处屋檐上,几个起落间跃上了御书房远处的宫墙。

御书房外,九九八十一阶,四周空旷,毫无遮掩之地。侍卫来回巡逻,御书房外更有重兵把守。屋中未点灯火。

凤千澜伏在墙头,放慢了呼吸,目光敏锐如豹,等待着最佳的猎食时机。侍卫来来回回,一波又一波。

凤千澜在心中默算,玉阶下的侍卫大约一盏茶巡回一次,玉阶上把守的人则是一炷香一换。麻烦的是御书房外那些半夜换一次的侍卫。若要悄无声息的潜进,必须在玉阶下和玉阶梯上的侍卫同时换岗之时迅速穿过,时间不可多于半盏茶。而这中间,凤千澜的落地点只有两处,若无强大的内力,绝不可能通过这重重防锁。

凤千澜依旧伏在墙头,身体紧绷,犹如猎豹,伺机而动。

月亮血红,树叶飒飒。晚风吹过,乌云遮住了红月。凤千澜瞅准时机,跃墙而下。在墙角随手插上一炷香,香烟升起,香心一点红在风中忽熄忽明。

夜风渐大,吹得人脸上发麻。玉阶下的侍卫进行换班,“咻”一阵风呼啸而过。一小侍卫原本睡眼朦胧的眼张开,惊恐在眼中打转“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们身边经过……”

那被称作大哥的侍卫“啪”的打了一下他的头盔“什么什么的,别瞎说。换完班就走了,疑神疑鬼的做啥子。”

小侍卫颤巍巍的道“可是大哥,这宫中本来就有些惨死的妃嫔。那那那……南边的钟粹宫里的兰妃娘娘不就是一个……而且今晚的月亮……”是血色的!

年长的侍卫拉过小侍卫“嘘,那位可提不得,那是宫中禁忌。你小子不想活了。”

小侍卫忽地禁了声,脸色苍白,再不敢多言,哆哆嗦嗦地随着年长的侍卫离开了。

两侍卫交谈之际,凤千澜御风而过,来到玉阶上。脚尖一点,腾跃而起,行的正是当日寻芳楼中崔铭浩所使的移幻步。

步步生风,移景幻物。夜幕中被乌云遮住的血月,散着诡谲的红光,夜风更大了,凤千澜额头前青丝乱舞,身姿轻盈,几个点地,悄无声息地登上了第八十一阶玉阶。

柳眉微皱,这身体运行内力之时,一股温暖似清流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滋润着体内即将枯竭的内力。

高台上,白玉栏杆在黑夜里泛着冷意,御书房四角的角铃随风摇荡。侍卫手中拿着长戟,一丝不苟的直视前方。乌云将散,凤千澜来不及多想,小脚踩上白玉栏杆上精雕细刻的狮子头,凌空而上。

风止,云散,血色洒满整个建筑,白玉阶上淡淡的黄色,令人心生寒意。西墙角的香已经燃尽,烟灰随风飘散,只余一根微小的香棍静静地插在土中。黑暗的角落里,一人身着太监宫装,自角落走出,拿走了插在泥土中的香棍,向南边走去,再一次隐没在黑夜里,不见踪影。

此时凤千澜已经安全跃上了屋顶,趴在琉璃瓦上,尽力将自己的身躯压低与屋顶融为一体。因过度前倾,发间的簪子突然松落。朝着地面快速坠落。

凤千澜伸手去够,也难以与引力抗衡。簪子还是笔直的朝下落去。她柳眉皱起,一双凤眼凌厉。本不想惊动侍卫,这次是疏忽了。

她全身力量积攒,打算与侍卫一较高低。

簪子将落之际。一人仙风道骨,身着八卦长袍,飘然而来。

侍卫见来人,齐齐跪下“参见国师。”一时之间隐没了簪子落地的声响。凤千澜额角发汗,心如擂鼓,紧绷的身躯松懈下来。靠,这玩的是心跳!

国师溟秦年近半百,慈目善目,一双眼睛明亮睿智,示意众人起身。“诸位莫怪,今夜月色甚奇,故吾来此一观。还劳烦诸位退至阶下。”

众侍卫不敢忤逆这位南唐尊贵的国师,纷纷退向阶下。

一下子,高台之上,只剩下溟秦。溟秦步履稳健凭栏而立,背对着凤千澜所在方向,抬头观月。宽大的衣袖飘飘,好似真的只是观月来的。

凤千澜心怀警惕,双眼紧紧盯着溟秦,此人步履稳健,乃武学之人。仙风道骨之姿,在与众侍卫说话时就发现了屋顶的她,只是没有点破,定然有鬼。她到想看看这神棍想干什么……

溟秦双手缚在身后,与世无争,和心平气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云之遥遥,风之徐徐。思佳人兮,碧落不见。复而寻之,黄泉不遇。”

碧落不见,黄泉不遇。凤千澜忽而泪盈满眶,锥心之痛让她脸色发白,比那夜烈火还令人阵痛。雨凉,风冷,心底绝望。这是什么词?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四周空旷寂静,夜风呼啸。冷冷的寒意冲上心头。溟秦叹息一声,对着虚空道“时机成熟之时,望姑娘随我蓬莱一游。”随后步履不紧不慢,离开了这方天地。

凤千澜伏在屋顶,止住了簌簌落下的泪,心绪稍稍平。落泪之时,她清晰的听到蓬莱二字。原来他来自神秘的东海蓬莱。

而他此来,是想让她欠他一个人情。条件是去蓬莱一游,而她拒绝的机会也无。凤千澜拭干眼角的泪,跃下屋顶。方方站稳,突然眼前一花,好不容易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今日不好再探。几个起落,朝锦朝宫跃去。

月色渗人,命运的轮盘不紧不慢的转动。南方凤星大亮,在空中闪着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

第二十四章 上书房

五更十分,星辰西挂,天色将明。顾熠城一身黑衣几个掠起回到了顾王府中。

言柒守在素忆居门外,眼下青黑。世子去见玉行(xing)先生,三天了还未回来,他着急啊。

言柒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的归云亭,亭子临水而建,仅在东边留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过道。星辰映入幽蓝的湖水中,偶尔有小鱼跃起,在犹若明镜的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纹。

言柒静静的看着亭子发愣,亭子四角的红漆有几处脱落。这亭子和素月居都是当年世子从煞血楼归来所建,转眼也有十年的光景了呢。

一阵风拂过水面,顾熠城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归云亭中。一身黑衣,宽大的衣袖上用金色绣着文竹,腰间一枚如意纹麟佩泛着温润的光泽。星辰淡淡的余晖洒在俊美的脸庞,黑玉般的眸子倒映着波光点点,如画的眉间略带倦色。

凉风习习,光如流水,青雾浮起,那人如神明一般自亭中走来。

言柒见是世子,欣喜上前,自从言玖进了宫,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嬉皮笑脸道“世子回来了。”

顾熠城一身风尘,脚步向前,淡淡道“嗯。”眸子中略带忧色。

言柒也不顾自家世子的冷淡,像尾巴似的跟在顾熠城身后。你说世子冷淡。别开玩笑了,世子从来都是十分冷淡。只有凤小姐在时,世子才会偶尔露出点情绪。“世子,言玖已经按照世子的吩咐进宫了。”

顾熠城颔首,表示知道了。

东方,茫茫的天际弥漫着一层轻飘的白雾。白雾远处,生了一丝桃色的云霞,像极了某人娇软的唇色。

古有诗经《王风采葛》言,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从前的顾熠城不会觉得一日有多么漫长。她在西华,他在南唐。一天不见,一年不见,五年不见,十年不见,他未曾埋怨,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就能让他好几天合不上眼。大概是上天怜惜,不想叫他失望此生,将她送来了南唐,送来了他的身边。

他脑中响起简玉行的话“如她这般情况,我曾在一本杂记中见过。但那本杂记年代久远,断简残编,很多已经失传。我无法判断是不是蓬莱秘术所为……”

顾熠城抿唇,既然她来了,他就不会再放手。

佛曰,众生皆苦,百涩一甜。不论将来会面对怎样的危难险阻,他在,就会替她挡下所有悲苦,留下一甜予她。他要的不是与她并肩而站,他要的是她躲在他身后。纵是雨疏风骤,纵使万剑穿心,只为为护一生平安顺遂。

顾熠城削薄的唇角扬起“言柒,备车,我们进宫。“

言柒还要说说近日太子、崔家和南阳王的动向时,顾熠城这么一句话。让平日里喋喋不休的言柒闭了嘴。

顾熠城向素忆居走去。言柒停在原地“什么?”世子要他备车,世子要进宫?这连夜赶路,也不休息一会,就马不停蹄的进宫?

顾熠城不理会言柒,进了屋中。

言柒一想,算了算了,有了媳妇,忘了兄弟。没爱了。垂头丧气的准备车架去了。

春三月,锦朝宫。

天际一层淡淡的云,院中一树桃花怒放,远远看去像是百里胭脂云。轩窗微微向外开着,月光柔弱,隔树照来,照亮了室内的光景。

凤千澜坐在铜镜前,肤白如皎月,浅眉似柳,睫毛纤长,小鼻精巧,唇若桃色。风吹青丝,拂过脸颊,一身轻薄的白衣,国色天香,美如神女。

微风送来淡淡的桃花香气,之桃手持木梳,细细打理着凤千澜乌黑的长发。“小姐,今日第一天去上书房,您打算穿那件衣裳?昨日尚丝局又送来许多时下的春装,请小姐挑选。”

凤千澜双眼轻闭,“淡蓝色的便好。”昨夜从御书房回来,她就感觉头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桃花清香怡人,方才缓解了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这具身体有什么隐疾?

凤千澜放空思绪,调动内力在体内游走。

之桃水灵的大眼轻闪,眉头微拧起,什么也没说,继续打理着手中的青丝。

当第一缕晨光洒在皇宫,金屋玉殿闪着耀眼的光芒。上书房的钟声响起,皇子公主们陆陆续续走进了讲堂。

上书房是一座坐落在皇宫东北角的建筑,门前两只威武的石狮子,漆黑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上书房三个流金大字,气势雄浑。走进正门,入目便是一座长殿,一共五间大殿,相互联通。四根明柱,涂成红色,漆光鉴亮,支撑着宛若雄鹰的大殿。房门大开,其中景象一览无余。顶端的两间殿里摆着一排排书架。东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孔子像,眼神悲悯带着慈爱众生的气度。西墙上挂着一幅《烟雨图》,远山朦胧,青山隐没,烟笼蒹葭,雾罩杨柳。上题: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居中的大殿里,上方置着一张大理石大案,案上累着一摞摞书,几方宝砚,各色笔筒,还有一根亮闪闪的戒尺。其下则摆放了一排排桌椅,桌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四大文宝,供皇子皇女读书写作。

殿外是一副对联,上联:惟楚有材。下联:于斯为盛。

殿旁是两道对称的景墙,其上爬满了花藤,稠密的绿叶娇嫩,坠着的花骨朵含苞欲放,让人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李霖潇便站在院中景墙处,身着紫袍,腰缠玉带,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小麦色的肌肤,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刚阳气息。面无表情,一双眼却不住的往正门口看,好似在等什么人。

当凤千澜出现在正门之时,李霖潇深沉的眼一眯,唇微微张开。

一步两步,凤千澜穿着天青蓝色的褶裥裙翩然走过。在她迈脚进门时,便注意到了站在景墙下的李霖潇。凤千澜根本不想理会这个让从前的凤千澜吃尽苦头的皇子,莲步轻巧,目不斜视,直直走过,好像不曾注意到墙下有人。

李霖潇的眸子在凤千澜直直走过之时黯然失色,先前微张的唇抿成一线。他不敢与她说话,是他的错,才造成了两人间的形同陌路。

李霖潇看着凤千澜的侧颜,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肤如凝脂,绝色无双。一身天青色的长裙曳地,乌发松挽,腰间挂着流云韵蝶佩,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摆动,锦带一缠,细腰盈盈。她本该是他的妻。

凤千澜已经走远,李霖潇还站在原地。心中酸涩,不甘的怒火萦满心间。紫袖一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上书房。

正殿鸦雀无声,桌案摆放整齐。凤千澜一进来,便看见了角落里,杵着手肘假寐的顾熠城。原因无它,殿中女眷的目光大多停留在他的身上,在顾熠城的桌案上堆满了各色绢帕,看起来像孔雀的羽毛,引人注目。

在南唐民风开放,更有以绢帕表情的传统。女子害羞不敢向心上人表白,就借之以帕,向倾慕之人表达爱慕。

李婧柔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就落座在顾熠城旁边的位置上。在凤千澜进来时还丢了一个傲慢的眼神给她。宫女俏脸微红,低着头。

凤千澜满头黑线,这厮几日不见,原来是去招桃花了。甚至还有一位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花苞头。也痴痴的望着顾熠城,大大的眼睛不肯移开半分。她看着萌萌的小女孩,不禁莞尔。

此时殿中已经座无虚席,顾熠城身旁的桌案都坐了人。只剩下顾熠城前方的那张桌案无人问津,大概是离夫子的讲台太近了。

凤千澜轻步走过,裙摆在空中荡起好看的弧度,落了座。

待悠扬古朴钟声响过三巡,夫子怀抱着讲义走进了殿堂。

这夫子是国子监德高望重的祭酒大人姓董,名博善。一身宽大的青衫,蓄着长长的胡须,一双老眼闪着精明睿智的光。董大人缓步迈进大堂,窃窃私语的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

董祭酒一双眼巡视了一遍大殿,发现了稀客,拱手笑道“顾世子,稀客稀客。”

顾熠城早已张开了双眼,正襟危坐。起身拱手“董祭酒。熠城今日来此旁听,打扰董祭酒了。”

董祭酒见到顾熠城,心中欢愉,大概是有才之人间的仰慕吧。顾熠城虽然比他年轻。在才华的造诣上却远远胜过自己。“不碍事,不碍事。还请世子多多指教。”

董祭酒话音一落,大殿上传来众女的吸气之声。“哇,世子好帅。”

“平日里黑脸的夫子居然对人和颜悦色耶!”

“世子果然是世子!”

……

凤千澜对顾熠城如何惊才艳艳并没什么感觉,只叹道花痴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哇!

先前的小女孩用着软软的嗓音,无比自豪道”那是,世子九岁入国子监修习,十岁便上了战场。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学完了国子监的所有课目 ……“

“是啊,是啊。国子监那地方,课业繁重,文字晦涩难懂。能从国子监修完国学出来的人寥寥无几,世子不仅修完学业,还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我好崇拜他……

第二十五章 上书房(2)

两人见过礼。皇子、公主纷纷向董祭酒行礼,用长揖代替跪拜。一礼过后,便开始了一天的课程。

凤千澜身后的顾熠城一双黑眸盯着前方端坐的女子。身姿窈窕,乌发披散,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气。如画的眉眼染上一层暖意,她站在门外时,他就知道她来了。那微微的桃花香气,随风来到了鼻尖,香甜微醺,让他沉醉。他想好好抱抱她,告诉她……他想她了。

此时的凤千澜凤眼沉静,脑海中是顾熠城十岁之后的事迹。南唐顾王府世子,十岁战场厮杀,军功赫赫。十三岁挂帅为将,奉旨征讨鲜卑,定兰城,扫西域,护一方百姓,深受百姓爱戴。

兰城一战还经常被太师作为经典案例教导西华众皇子,她身为君凌风的护卫自然也旁听过。

太师三言两语便讲述了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顾熠城在危机四伏中是如何用兵,如何布局。那时她也只是感叹一句顾熠城行兵如神便翻过了。

现下那传奇中的人就坐在她身后,她突然觉得当年生死攸关的一战,他真的很不容易。

几月前,他还率兵结束了柔然之乱。柔然之乱,凤千澜眼神黯淡,她的大哥就死于那一役。

凤千澜走神之时,董祭酒正讲解《孙子算经》,摇着头,走来走去“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皇子公主们都低下了头,生怕被点名回答问题。那个扎着花苞头的小女孩也收起了方才的自豪,小脑袋低低的。

李婧柔直接转过头,假装没听见,胸膛心乱跳。世子好不容易来一次上书房,她不想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丢了脸。

董祭酒见无人回答,这《孙子算经》是比较难上的一门课,于是鼓励道“若是谁回答得上这个问题,今天的课就免了。”

即使奖励诱人,还是没有人敢回答他的问题,众人噤若寒蝉。偶尔有风吹书页的声音响起。轻薄的帘子随风飘扬,墙上的《烟雨图》静静挂着,溪云初起让心底多了一丝凉爽。

见无人动作,董祭酒无奈的摇摇头,撸着胡须,待看到走神的凤千澜时,“凤小姐是吧?你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吗?”不好好听讲,还走神,枉皇上特许她来上书房念书!

凤千澜回神,有些呆愣“唔?”

众人哄堂大笑,李婧柔尤为得意,她就喜欢看凤千澜出丑。转眼看向旁边的顾熠城,双眼直了。

只见顾熠城用手肘杵着下颚,宽大的衣袖安静的躺在桌案上,长若流水的发丝被风吹起。另一只手拿着沾了墨汁的毛笔。淡淡一笑,宛如神明,惊心动魄。

李婧柔眼直了,嘴角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世子,世子,笑起来真好看。她的心怦怦乱跳,撞得她心房微微疼痛。

这厢李婧柔犯花痴,那厢董祭酒横眉怒目,手中拿着闪闪发亮的戒尺“凤小姐,这是课堂。请小姐严肃对待!”

众人幸灾乐祸,猜想凤千澜定要被夫子罚了。第一天就给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哼哼,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凤千澜不顾众人的取笑,径自舒展了颈部,又睨了睨横眉怒目的董祭酒。认真的看着董祭酒,桃色的唇微启,语调缓慢邪魅,“十二,三十二。”

语毕潇洒起身,天青色的袖子在空中划过,洒脱在风尘。凤千澜旁若无人的走过董祭酒身边,一步步出了大殿。唔,正合她意。她一个现代人还真没有兴趣听一个老头讲什么鸡兔同笼。闲闲跨过了坎,轻飘飘的瞥了顾熠城所在的方向,正正对上一双如画的眼,然后出了大殿。

满殿寂静,皇子公主不解这凤千澜怎么这么大胆,竟敢公然离开学堂?

董祭酒愣在原地,脸上略微尴尬,心下震惊,这凤千澜不是痴傻十年吗?怎么一开口就说出了答案,还完全正确!难道是晚慧?现在他或许有些明白皇上准凤千澜来上书房念书的原因了。此女不凡!

堂下寂静,顾熠城对凤千澜的行为哭笑不得,见她出了大殿,只得起身收拾她留下的摊子,淡淡道“董祭酒,在下还有要事,便先行一步了。”

董祭酒顺着顾熠城给的台阶而下“世子请便。”

随后顾熠城也出了大殿,引得堂中少女失望连连。盼着世子再来。董祭酒拿着书“咳咳咳,好了,我们上课,上课。”大殿中,一个像花苞似的物体正悄悄向东面那扇窗户移动。

顾熠城已出了殿门,众人只好将目光收回,重新移到书本上,开始枯燥乏味的学习。

这边凤千澜出了殿门,就直直向前走,打算到正门口等顾熠城,她有事想问他。

微风吹得树叶莎莎作响,阳光穿过稀稀疏疏的叶儿,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时值春天,炎阳似火,发出炙人的热度。凤千澜顺着来时的路向前。

炎日之下,一**岁的孩童,小手挡在头顶,依旧挡不住烈日炎炎,硕大的汗珠自稚嫩的脸庞流下。他黑发高束,脸蛋白白胖胖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抬头幽怨的看了看头顶的烈日。一身黄色宫装,腰间缠着一枚玉,那是皇子的象征。

小孩见有人向自己走来,大眼忽闪的厉害。朝凤千澜喊道“你也被夫子罚站的!“

凤千澜好笑的看着这个不知哪个宫里的小皇子,道“好像不是。”

小孩一听凤千澜的话,嘟起了嘴唇,喃喃道“夫子太偏心了。为什么只罚我一个人?”如果董祭酒在定会被气得跳起,十一皇子,您天天迟到,您说老夫为什么罚你!

凤千澜见小孩这般表情,笑出了声,音若银铃般悦耳。“你叫什么名字?”

十一皇子抬起头,如目便是那女子灿若艳阳的笑容,一双凤眼清澈,柳眉弯弯。天青色的衣裙更衬得她容颜倾城,软着声音道“我叫霖慕,他们叫我十一皇子。”

凤千澜睨着小手举过头顶的小孩,柳眉弯弯,“哦,十一皇子呀。”凤千澜进宫前没有听说宫中还有一位十一皇子,大概是不受宠爱吧。深宫就是这样,既有世上最亮的光,也有世上最绝望的黑夜。如汀兰宫的一夜大火,如眼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孩童。

十一皇子见凤千澜面带柔色,觉得很是亲切,那是娘亲的味道,大眼含满期待,看着凤千澜“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凤千澜笑笑,朝十一皇子的方向走去。“我呀,你叫我澜姐姐就好。”

十一皇子嘟嘴,“不行,这样我就不知道你的全名了,不知道你的全名,我如何向父皇请旨赐婚?”

凤千澜来到十一皇子近处,听清楚十一皇子说的什么话后,“噗啾”一声笑了出来“你才多大点,就想着娶亲了?”

顾熠城来到时,就听见凤千澜与十一皇子的对话,惊得一颤。看着那天青色的女子,一瞬间好想把她藏起来。

十一皇子远远便看见了顾熠城,突然一个狼扑,抱住了凤千澜的腿。像小狼崽护食一般警惕的看着向两人走来的顾熠城“顾熠城,她是本皇子的。你不许与本皇子抢!”

他从知事起就有人向他提起一个叫顾熠城的人,他们都说此人如何惊才艳艳,如何风度翩翩,如何英勇无畏。上了书房后,夫子也经常提起此人,要他向此人学习。但对于他来说,这个此人就是个混蛋,每每他做不好事,做错事,总有人提起他。是以他也是真的讨厌这个叫顾熠城的男人。

与之桃站在一起的言柒听了十一皇子的话,眉头皱起,哭丧着脸,完了,又有一个人要和世子抢世子妃了……

凤千澜低头笑笑,摸着十一皇子的发顶。将目光投向翩翩而来的顾熠城,这到底是有多大的怨啊?

顾熠城如画的眼在阳光下生辉,淡定的回应凤千澜,我没有欺负过他。

凤千澜见状更想笑了,一双凤眼波光滟潋,桃色的唇扬起,一笑倾人城。

顾熠城走近,和颜悦色道“十一皇子,松手好吗?”她是我的。

十一皇子愤愤的看着顾熠城,一点松手的迹象也无,大声道“不,她是我的!”

顾熠城头顶黑线,这小屁孩,敢和本世子抢人!“十一皇子,董祭酒……”

凤千澜任由小十一抱着,看顾熠城吃瘪,她很开心。

小十一一听董祭酒有些慌神,就要松手。黑溜溜的眼珠一转,又紧紧抱住了凤千澜的腿“不,董祭酒又怎么样?她是我的。”

凤千澜好笑的看着两人,嘴角止不住向上。这十一皇子真可爱,是枚小正太呀。

顾熠城生平第一次笑容僵在了嘴角,这小破孩,打不得,骂不得。若是敌军将领,他一刀了结便好。偏偏是这么一个小孩,不好拿捏。

正在顾熠城对十一皇子束手无策时,一个小女孩穿着粉嫩瑶裙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十一,不准你欺负世子。”

第二十六章 未曾见过

“十一,不准欺负世子!”小女孩身着粉嫩瑶裙,发间用淡蓝的丝绸扎着成花苞状,余下发丝柔顺地披在身后。水灵灵的眼,略带婴儿肥。声音软软的,像甜蜜一般。

十一皇子见女孩跑来,白眼一翻“陈攸宁,你来干什么?”

凤千澜看着陈攸宁,用眼神向身边的顾熠城询问,这小姑娘是……

顾熠城淡定的拉过凤千澜如凝脂的手,在掌心写了一个“陈”字。

凤千澜了然,看着阶下不及她腰间的小女孩。原来是十大世家的陈家。陈家乃太后母家,因这层关系,陈家出了一位郡主,封号攸宁。

陈攸宁肉乎乎的小脸,染上一层胭脂,一双水灵灵的眼朝顾熠城瞄了一眼,又迅速离开。

十一皇子疑惑的看了看平日里像小霸王似的陈攸宁。这家伙怎么回事?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今日怎么像父皇的搔首弄姿的妃嫔一般,一副小女儿模样。随陈攸宁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了那张讨人厌的脸……“陈攸宁,你喜欢世子。”

陈攸宁听十一皇子将自己的心事袒露在众人面前,生气的跺跺脚,大声道“十一!”

十一皇子撇撇嘴,一脸嫌弃。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双眼贼亮贼亮,将肉肉的手搭在矮自己一个头的陈攸宁肩上“哎,陈攸宁,和你商量个事呗。你看上了世子,我看上了澜……”十一皇子不知道凤千澜叫什么名字,回头看着凤千澜“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凤千澜笑笑不语,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皮吗?

顾熠城则挑挑眉,脸不红,气不喘“澜思熠。”

言柒听了差点吐血,世子占起凤小姐的便宜来可真不害臊,那面不改色的模样。还澜思熠?

之桃也偷偷笑了起来。

凤千澜则一脸黑线,澜思熠,思个鬼啊!这几天不见人影的,一见面就是一堆桃花。纤纤玉手悄悄在顾熠城背后拧着。眼神似刀嗖嗖的,吾思念汝?

凤千澜会武,手上的劲道也大。顾熠城背后一疼,如画眉眼依旧温暖如初,黑眸深深地直视着骄阳下的凤千澜。她眉不描而黛,肤如凝脂。一身青天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白荷送香,同色的丝带腰间一系,身段袅娜。

南有佳人兮,聘聘袅袅。将欲倾城兮,为我彷徨。南有佳人兮,云裳花容,将欲倾国兮,使我沦亡。

顾熠城直接将凤千澜的疑问句改成了陈述句。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他只愿听他想听的,至于他不想听的……

八岁的十一皇子根本察觉不到场中的气氛变幻,自以为得知了凤千澜的名字,沾沾自喜道“对,澜思熠。你看上了世子,我看上了澜思熠。不如我们把他们拆了,你一个,我一个。”

言柒一听喷笑出声,“噗啾”。这十一皇子是来搞笑的吧!

凤千澜放下拧着顾熠城的手,对顾熠城好笑道“他这是在分苹果,你一个,我一个?”

顾熠城朝凤千澜温软一笑,“澜澜,我们一个就好。”拉起凤千澜的手,十指相扣,心手相贴。头也不回的拉着凤千澜离开了上书房。

“分苹果”的十一皇子正掰指头,“我和你说啊,我们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让顾熠城爱上你……”他的计划就是让顾熠城喜欢上陈攸宁,至于澜姐姐嘛,肯定会被他的无敌帅萌俘获芳心的!

陈攸宁见十一皇子用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与自己讨论,水灵灵的大眼盯着十一皇子,认真的听了起来,小脑袋时不时点头附和“嗯嗯,对,就该这样做……”

两人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棒打鸳鸯的大事,完全没有注意到正门口哪里还有顾熠城与凤千澜的影子。

言柒则带着之桃悄悄溜了出去,去了锦朝宫。言柒满脸笑意,看了看身旁娇小的之桃,憨憨一笑。世子好不容易才与凤小姐见一面,他做下属的自然要帮世子清除障碍。

之桃见言柒望着自己傻笑,小脸染上一层红晕,用粉嫩的拳打了言柒一下,迅速朝前跑去。

言柒在后面挠了挠头,喊到“哎,之桃,你跑什么呀!”

这厢顾熠城牵着凤千澜来到了上下天光。上下天光乃皇宫八大景之一。碧湖万顷,水光粼粼。阁楼临湖而建,两翼曲桥架湖 , 蜿蜒百尺。曲桥之上建有碧空水榭。凭栏俯瞰,大有登岳阳楼所见洞庭湖之胜概 , 上下水天一色,水天上下相连。水榭上题有:河伯夙朝玉阙,浑忘望若昔年。

顾熠城拉着凤千澜一步一步走过虹桥,拾阶而上。凤千澜任由顾熠城拉着,一双清澈如许的凤眼中映着他的背影。他的乌发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白衣纤尘不染在风中飘飘,散发着淡淡的青竹的味道,若有似无。

凤千澜并没有被顾熠城的风姿所迷惑,柳眉微挑。是他结束的柔然之祸,可能会知道一些关于哥哥的消息?

两人十指相扣来到碧空水榭之中。天空与水中的湖光一色,视野开阔。顾熠城松开凤千澜小小的手,转过身来,温润的眸子映着一张如兰之静美,若荷之清丽的脸。

凤千澜正正对上他乌黑的眸,睫毛轻颤,眼底带着犹豫。她问还是不问?问了依着顾熠城变态,定会发觉她的身份问题,不问她又不甘心,想知道关于哥哥的消息。她不相信那样一个人会埋骨沙场。

顾熠城望着凤千澜,她柳眉微皱起,犹豫不决。他伸手抚上她的眉间。

凤千澜下意识地躲开了顾熠城的手。

顾熠城眸子微暗,瞬间又恢复明亮。修长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动作自然的收了回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凤千澜尴尬的讪笑,她不是有意要躲开的,只是对触碰下意识的规避。

顾熠城宽大的袖子向下垂着,隐住了那修长美好的手。转过身去,淡淡开口“ 想问什么就问吧。”

凤千澜惊异,难道他已经能读懂她的一举一动了?这对凤千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和她的关系微妙,不是恋人,却行着一些恋人之间的事。凤眼清澈,映着顾熠城略带孤寂意味的背影。她好像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眼前的这个男子了。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声“顾熠城,你行军柔然,可曾见过蒋苑杰将军?”

顾熠城临水而立,绾着高高的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顺在背后,一手缚在背后。仅是背影就带着惊心动魄的魅惑。声音冷清“未曾见过。”

未曾见过?凤千澜极力抑制住自己,“果真?”

顾熠城转身,看着凤千澜微微苍白的脸“果真。当日柔然祸始,西华蒋家军被困姚城,我奉命支援。五万兵马日夜不停,到达姚城之时。”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凤千澜煞白煞白的脸色。“姚城已破,成为一座死城。”

凤千澜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透着苍凉。清澈如许的双眼变得通红“好,我知道了。”

清风自湖面上飘来,碧空与水连成一片,在水榭的顶印下一道道光纹。

水榭中沉默片刻,凤千澜的双眼清澈如初,收敛了所有情绪,暗自藏起自己溃烂的伤口。“顾熠城,多谢。先行一步。”转身离开了碧空水榭。天青色的裙摆扫过汉白玉造的地砖,不留一丝痕迹。

凤千澜转身后,顾熠城如画的眉眼皱起,心疼着眼前的女孩。却也不敢阻止她的脚步,她还爱着他……

夕阳打在他俊美如神的脸上,如画的眉眼染上沉沉雾霭,乌黑的眸子黯淡。

凤千澜快步离开了上下天光,柳眉弯弯,精巧的小鼻,桃色的唇瓣,凤眼清澈。一滴泪突兀的自眼角滑落,流过脸颊,滴落而下。她得尽快想办法去一趟西华……

南唐皇宫一角,颓垣败井,茅封草长。院中杂草丛生,瓦片一地,枯黄的落叶静静在泥土中腐烂。通往正殿的台阶上青苔遍地,轩窗歪斜着,摇摇欲坠,一片荒凉破败。经年未修葺的宫殿落满灰尘,蜘蛛在角落里织网,藤曼似有怨气地疯长。蒙尘的匾额上依稀可辨是钟粹宫二字。

这里也曾金碧辉煌,也曾欢声笑语,也曾春花秋月。现下却是杳无人烟,冷风萧瑟,从门缝间发出“咻”的鬼哭。一朝物变人亦非,四面荒凉人人踏。

一太监偷偷摸摸的推开满是灰尘的院门,左右张望了一番从门而入。“吱呀”一声,朽门合上,像是未曾打开过,只有门上留下了几个手指印。

太监匆匆进了屋,“参见主子。”

“起来吧。”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破烂的宫殿中响起,整座宫殿更加死气沉沉,像是让人扼住了咽喉,难以喘息。

透过破旧的轩窗,一男子背对着窗毫无生气的躺在老旧的摇椅之上。

太监上前朝男子耳边耳语了几句。又恭敬的退下,低着头,等候男子的命令。

“按先前的去做吧。”

太监得令,朝男子一鞠,退出了这方小院。

宫殿又恢复了寂静。

乌云聚骤,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的砸在破旧不堪的屋顶。雨水顺着屋脊梁滑下,一道强光划过天际,照亮了殿旁两侧的对联:篆袅猊炉知日永;风清虬漏报春深。随即震人心魄的雷鸣隆隆传来……

第二十七章 霓裳飘渺

上下水天一色,天水上下相连。碧湖万顷,水光粼粼。凤千澜走后,顾熠城缚手而立,乌黑的眸子藏着深深的忧伤。对于她,他毫无办法可言。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形单影只。

岸边绿树掩映下,一美人身着蓝地白纹裙,头挽着飞天髻,一双水灵灵的眼,新月型的眉紧紧皱着。手指上染了一层迎春花花汁,地上是一片残缺的花瓣。

烟儿一身绿色宫装,小声道“公主……”

李婧柔双手捏紧,“哼!”大步离开了上下天光。

烟儿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凤千澜在宫中漫无目的四处游荡,行过水光粼粼的云桥,穿过百花争艳的花园,停下脚步,抬头竟是到了流云亭。

流云亭中,有一美人。一身绣兰月锦宫装,兰花欲绽。玉手执壶,淡绿的茶汤自壶口泻下,白雾升起。

凤千澜乱糟糟的心平静了下来,拾阶而上,正打算行礼。

沐贵妃淡雅的声音传来“做吧。不必拘礼。”

凤千澜本不是什么好礼之辈,性子散漫,随便挑了个地,坐在了楣子上。

两人相对无言。清风徐徐,亭外一株桃树怒放,桃花簌簌,落地成殇。树下是一方小池。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沐贵妃执着壶,依次向六只青蓝白底的瓷盏中斟茶。青蓝的杯身,白色的底蕴,素雅古朴。

沐贵妃放下玉壶,拿起石桌上的瓷盏,轻轻抿了一口,道“春风十里,桃花怒放。我们第一次相遇便在那十里桃林之中。彼时,他是月朗风清的少年,我还是豆蔻芳华。”

凤千澜看着对面那人,双目半遮,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贵的气质。

沐贵妃轻轻放下瓷盏,拿起另一只。放在鼻尖,闭上双眼,眉间几缕忧色更显清冷之气,“十八岁那年,他让我答应他一个请求,我应了。冬月飞雪,我进了宫。”她语气淡淡,隐藏着深入骨髓的凄凉。

凤千澜想起西华种种,感同身受。那时她与皇上是真心悦爱的吧,奈何宫门似海,纵使万千宠爱,也有消亡的一天,一如陈阿娇,一如杨贵妃。难有岁月可回首,一往深情可白头?

凤千澜将目光定格在石桌的瓷盏,不忍看她。杯中茶叶略成棒状,呈青绿色,顶端分歧,一长一短,先端反折,紧密互贴。经过水浸软后,叶片盾状卷曲。这好像不是茶。

沐贵妃放下,又拿起。她肌肤胜雪,容颜姣好。一双美眸美得空洞。将瓷盏中的茶汤尽数饮下,眼角湿润“十九岁秋,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江山已老,红颜不再。月下花前终别离,物是人非泪打裳。

沐贵妃放下瓷盏,起身,裙上幽蓝绽放,裙摆拖地。渐渐隐没在翠绿的芭蕉后,隐没在荏苒光阴之中。

凤千澜转回头来,眼前是余下的三盏绿液,洁白如玉的瓷碗中,色泽墨绿,碧液中透出阵阵幽香。一杯试温,二杯品香,三杯而饮。呷茶入口,茶汤在口中回旋,一股无以形容的苦流过舌尖,流过喉咙,在小腹中燃烧。这是一杯苦薏茶,乃皎皎荷花之莲心作成。细细的莲心,世上最苦的东西。

夜色已深,之桃双手撑脸,坐在锦朝宫宫门口的石阶上。言柒早就随着世子出宫去了。小枫去了内务府还未回来。自言柒来了以后,言玖就没有出现过,她也不知道言玖去了哪?小姐也还未回来,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她一人。

深沉的夜空透露着点点亮光,如同深海不起半点波澜,清冷风吹过,之桃抱紧了双臂。暗沉沉的天幕,只余南方一颗朱红的星星,在空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那颗朱红的星辰映在之桃黑白分明的眸中,泛着诡谲的红光。

脚步声响起,一声一声。远方一绿衣女子朝锦朝宫走来。之桃放下双手,欢快地站起,眼珠一转,向着前方那人冲去“小姐,你回来了!”

之桃一个狼扑扑向来人。烟儿毫无防备,想要错开却来不及了。之桃冲劲过猛,到达烟儿面前时惯性太大,刹不住脚。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哎哟。”烟儿的身体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发髻凌乱,纤纤楚腰都快断了。双手推搡身上的之桃“起来,快起来!“

之桃也摔得晕头转向,一听这声音好像不是自家小姐的,双手撑地连忙起身,乖乖站好。她不会闯什么大祸了吧!

烟儿爬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不悦道“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之桃不敢回话,这事是她的不对……

烟儿斜斜睨了低头站好的之桃“走吧,我家公主要见你。”

之桃疑惑“见我?”婧柔公主想要见她?

烟儿见之桃提起自家公主,笑笑“是,我们南唐最受宠的公主殿下想要见你。还不快点跟上来。”

之桃不敢拒绝,对方是一国公主,而她只是一个小小婢女,她不能拒绝,也不想再闯祸连累小姐。便唯唯诺诺的跟着烟儿离开了锦朝宫。之桃回头看了看东方那颗朱红的星辰。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鸟雀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凤千澜自流云亭中醒来,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眸子半遮,柳眉弯弯,桃色的唇沾染了昨夜的莲茶,平添几分妩媚。

早晨微凉的风吹着,亭外一株桃花依旧,树下的小池中淡粉的花瓣飘零。

“凤小姐,凤小姐……”小枫疾步跑来。

凤千澜揉了揉微酸的手腕,整理衣裳,天青色的衣裙沾染了夜里的凝露,带着古时烟雨的气息。

小枫跑上前来,将一封信递给了凤千澜,额头冒汗,气喘吁吁道“凤小姐,之桃被婧柔公主带走了。”

凤千澜接过信来,宛若削葱的手指挑开信封,一目十行。看完信后,对小枫道“小枫,你回锦朝宫候着,若是我一个时辰未归。你想办法将消息告知顾王府。”

小枫一一应下,一脸担忧“凤小姐,那钟粹宫可是宫中禁地,以前住在那里的兰妃娘娘会妖术……。您……”

凤千澜毫不在意,淡淡道“无事。”

此时言玖自树后走出,一身劲装飒爽,望着凤千澜。“我与小姐同去。”

凤千澜点点头“好。”钟粹宫中除了以前的兰妃,还住着一个七皇子……如他那样在暗黑中久待的人,最是渴求光明。或许能为她所用。

景阳宫。

轻纱飘飘,香炉中散发着淡淡清香。木窗旁的架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古董铜器,西侧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男子一身白衣飘飘,目光缱绻温柔。

李婧柔侧卧在金丝楠乌美人榻上,新月型的眉,粉嫩的唇,一头乌发打散开来,乌黑有光泽。幸灾乐祸道“凤姐姐,今日本公主邀凤姐姐来,是想让姐姐看一出好戏。”

凤婉卿坐在一边,梳着九天髻,一身白衣,皮肤微红,眉间略有疲惫之色。手捧青花瓷盏,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前几日凤府闹得鸡飞狗跳,父亲卧病在床,母亲床前侍奉,她又被凤千澜那个贱人打了脸。亏得府医医术高明,不然她的脸就真要毁了。凤婉卿笑里藏刀,一双眼暗藏杀机。凤千澜,这次不死也要你蜕一层皮!

这时烟儿快步走进堂中,福身道“公主,那边已经办妥了。”顿了顿,犹豫道“只是之桃那丫头骨头太硬……

“无碍,别让那丫头死了就成。”李婧柔脸上浮现出不符年纪的阴狠。“凤千澜你很厉害是吗?呵呵,与废妃之子私通,本公主就不信父皇还能护着你!”

凤婉卿优雅的抬起瓷盏,唇角扬起诡异的笑。

朱红的漆早已经剥落,门上的铜首锈迹斑斑,台阶上落着两盏褪色的灯笼。两人推开破旧的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门口更显阴森。门一打开,一阵白雾从里面冒出,带着腐朽的恶臭。凤千澜迅速捂住口鼻。

言玖皱眉,捂着鼻子。金碧辉煌的皇宫也有这般破烂的地方。

颓垣败井,茅封草长。凤千澜缓缓前行,眼中满是警惕,细细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南唐皇宫竟有这般荒凉之地。之桃会在哪里呢?苏绣月华锦裙扫过草尖,腰间挂着流云韵蝶佩。淡蓝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摇摆,玉中灵蝶欲飞,淡淡的光芒一闪而逝。

言玖跟在凤千澜身后,注意四周动静。

院中杂草丛生,瓦片一地,枯黄的落叶静静在泥土中腐烂。一条百米长的长道通往正殿,冷风萧瑟,院中发出“咻”的鬼哭。

凤千澜捡起一根树枝,扒开长道上的杂草,一步一步向正殿靠近。

两人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枯叶在两人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院中靠近东方是一颗参天大树,树枝僵黄,树皮脱落裸出里面微白的木干。

午时阳光直直射进这方土地,再行数步,西墙角一道光闪过。两人迅速止住脚步,相视“九行天易阵!”

两人运气飞快后退,已经来不及了。明亮的天空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慢慢变暗,阳光被吞噬,四周一片漆黑。狂风骤起,杂草涌动,飒飒声犹如阴间厉鬼哭号。凤千澜与言玖背靠着背,长发被风吹起,衣袖猎猎作响。两人双目藏剑,盯着黑暗中的一切动向。

第二十八章 九行天易

第二十八章 九行天易

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凤千澜柳眉皱起,不想会在这里遇上传言中的九行天易阵。九行天易,万民仰足

据天之中,在都之南。南唐以西二十里,有山名终南,尾衔嵩岳,钟灵毓秀,宏丽瑰奇,盘纡回远,深岩邃谷,无人问津。中有妫氏,掌九行天易,善通灵占卜之术。世代居住深山幽谷之中,鲜有外出。

凤千澜一双凤眼闪着凌厉的光,李婧柔一个恃宠而骄的皇家公主断不可能使出这种手段。此阵布局玄妙,非一般人能设。且此阵变换万千,幻境惑人。百年以来,从不曾听说有人成功走出此阵。

四周风沙渐大,细小的沙子打在脸上,如同刀削。对于这样的上古奇阵,言玖心中没底,小声道“小姐。”

凤千澜颔首,“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朝西走。”西有金,便是方才启动阵法的器物。

“好。”

两人抵背前行,逆着风沙,跨入了西角。

风沙骤停,烛光微晃。入目是一间大殿,深红色的木质地板,金丝楠乌的桌案上放着一盏油灯,一灯如豆。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罗帐上遍着幽谷空兰。北窗下是一张七弦瑶琴,香炉中芳香四溢。西侧衣柜空空,中有一件霓裳,镶满珠玉,淡色彩裙,霞帔似云。梳妆台上,一顶步摇冠静静躺着。

东墙上悬挂着一幅《苍茫观》。画中云海苍茫一片,隐约可见远方山峰,崖边女子身着霓裳,长袖挥舞。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亦生。烟娥敛略,风袖低昂;上元点鬟,美人云端。

言玖看着那幅画“苍茫山上观**,雨幻云散起霓裳。”

忽而一道琴声缥缈而来,一声歌情,二声歌殇。声声交错,美人有情,帝王无情。昔日欢笑,今日孤冢。

凤千澜神经紧绷,一曲离殇叩不开她的心,柳眉微皱起,这琴声不对。

言玖不懂音律,只是冰冷的看着墙上那幅画。

琴音声声,引人入迷途。忽然琴声高起,刺耳而来。

凤千澜嘴角一笑,“来了。”

言玖拔出腰间长剑,光亮的剑身闪着寒光。

凤千澜没有配剑,执起手中的木棍,身子微低。言玖想将长剑递给凤千澜,凤千澜淡淡到“无事,九行天易内以幻境为主,有形无实。”

言玖见凤千澜一个深闺小姐竟也对九行天易这么了解,心中骇然。

“铮”琴声破空而来,一道强音朝她们所站的地方攻来。凤千澜手中木棍一挥,音攻消散。

“铮铮铮”瑶琴声声,一声自南,一声自北,三声自西。凤千澜嘱咐言玖“小心。”

言玖转头,只见凤千澜动作迅速,朝着西边三道琴声而去。“好。”转身对上南北的琴音。

凤千澜迎着破空而来的琴声,强大的音声将空间扭曲,带着势无可挡的力量。凤千澜右手挥棍,破之。左侧的琴音已近身,她将腰成一百八十度展开,琴音擦着衣服而过,落在墙上留下了深深裂痕。

凤千澜见状,心中不妙。这是加强了的九行天易!皱眉看着手中木棍,这没法用了。将木棍丢在了地上。

此时又一道琴音朝凤千澜落地处攻来,凤千澜来不及多想,运气向上跃起,木质的地板“哧哧”,上面一道深痕。此招刚刚破,又一道迫人攻来,凤千澜凌空翻转,左闪右避。几次堪堪避过排山倒海的音攻。

琴声高亢,音攻也越来越快。言玖手中长剑挥舞,体力渐渐不支,几次擦音而过。

凤千澜额头冒汗,一身衣裙湿透大半。这样无穷无止的躲避,也不是办法。凤千澜脑海中快速回忆着进来时殿中物件的摆放方位。她们从南而入,北琴,西柜,东画。北有焚香,主火。而瑶琴在北,五行相生相克: 木生火,水克火。苍茫山上观**,雨幻云散起霓裳。东画,纸乃木材杀青而成,而画中正是山巅观**!东墙!

凤千澜闪躲着越来越密集的琴音,朝言玖所在方向喊道“言玖,东墙!”

言玖奋力抵挡着破空而来的琴音,听见凤千澜的喊声,朝东墙退去。

凤千澜动作迅速,两人一起往东墙退去。越往东去,琴音密度渐渐减小,力度也下降了不少。给了两人片刻喘息时间。琴音铮铮,两人不断闪躲着呼啸而来的琴音,靠近东墙。

凤千澜余光一瞥,忽见墙上《苍茫观》中景物动了起来。云海赶集似的聚成一片,山风呼啸。树木猛力摇晃,崖边碎石颤抖,一道惊雷劈空而来。凤千澜神色大变,一把将言玖推开“言玖闪开!”

电光火石之间,凤千澜向旁边一闪,避开穿画而出的惊雷,肩部一片鲜红。前有音后有雷,“嘭”两道强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擦出火花,空间扭曲变形。言玖被凤千澜一推,离开了碰撞的中心。但还是被余波的冲击力震飞,重重撞上墙壁。“哗”墙上石块簌簌脱落。

言玖闷哼一声,鲜红的血染红了木质的地板。

那边凤千澜身子凌空,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凤千澜护住头部,全身蜷缩,准备迎接猛烈的一击。腰间的流云韵蝶佩,发出幽蓝的柔光,转瞬即逝。她体内一股暖流从腹部升起,流过百会,到达会阴。百会为阳,会阴为阴,相似相应,滋润经络,真气在任督二脉中喷涌,方才枯竭的真气又正常的运行了起来。

她的冲势以一种缓慢的方式减弱。落地时毫发无损,只是动作太大,牵扯到肩部伤口,传来裂骨的疼痛。劲风吹来,如纱的帘随风飞舞。“嗡”凤千澜头似炸裂一般疼痛,意识颠簸的厉害。是香炉中的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琴音以光速向地上的两人射来,道道琴声似利刃,锋利骇人。凤千澜额头发汗,头痛得厉害,浑身无力。

白光近在眼前,带着凛冽的风朝凤千澜飞速射来。千钧一发之际,凤千澜咬紧牙关,调动全身的力量,向前一滚。

“嘭”在凤千澜原来的位置一道焦黑的裂痕深入地底。烟尘弥漫,模糊了视线。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琴音嘎然而止,四周空气流动,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小姐?”言玖在黑暗中无法辨清凤千澜所在方位,担心的出声寻问。

凤千澜柳眉紧皱,张开了双眼。眼前一片漆黑,听得言玖在唤她“嗯。”

言玖听见凤千澜的回应,高悬的心落了地。她答应过世子要好好保护她的。

两人伏在地上,调息片刻。周遭安静阴沉,阴风冷嚎,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心跳不自觉加快。

忽然整个空间一片红艳,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鼻尖萦绕着烧焦的刺鼻味道。火舌冲天,仿佛要毁天灭地。火星四溅,所到之处一片赤红。大火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将两人逼到一方小小的石台上。

远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皇上,妫兰不是妖!……皇上!啊……啊……”

火光冲天,赤红的火焰,狂妄成了黑色。凤千澜白皙的小脸被大火映的红,镇静的眸子不安的转着,肩部的鲜血早已干涸。眼前的熊熊大火就如那个绝望的黑夜,刺不破,闯不出,也等不来黎明。

耳边一声声惨叫令人恐慌。言玖脸色一片苍白,额角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入烈火之中,“嗤”的一声化为水蒸气。言玖见凤千澜神色不对“小姐?您还好吗?”这世上能看破九行天易的人可不多,她现下是由衷倾佩眼前这个年纪不大却惊才艳艳的女子。

凤千澜闭眼又睁开,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开口安抚言玖“无碍。”这个时候她不能泄了士气。这只是幻境,只是幻境,她们一定会走出去的……

热浪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是一片没有边际的火海,只余她们脚下这块烧得通红的石块。火舌高涨,吞没了一切,两人身上的汗水出了又被热气蒸发,脚下如赤脚走过通红的焦炭一般,疼痛钻进心间,饱受煎熬。

凤千澜凝视着脚下冒着黑烟的大火,尽力平静自己的心绪“方才我们在东方,东方主木,指的是那墙上的画。现下四周是火,我们所在应该是南方。九行天易,万民仰足。”

言玖接过话道“金木火土,波近听声。”这是上古妫氏流传下来的歌谣,只是九行天易阵法威力强大,且变换无穷。入阵者,有来无回。是以世人只知前一句,后一句很少有人知晓。她也是从世子那里听来的。

九行天易,万民仰足。金木火土,波近听声。

熊熊烈火一点一点吞噬着她们脚下的石块,石块经过高温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火焰中。凤千澜看着眼前的大火根本无法安下心来。一会是半语微微一笑的模样,一会是君凌风杀气凛冽的模样,一会又是苏悦汐可恨的笑容。“小姐,半语为您梳头。”

“兰儿将来你便是我的皇后……”

“哈哈哈哈……,蒋漱兰,你也有今天!”

第二十九章 水近听声

凤千澜额头的汗珠晶莹,顺着脸颊流下。一身天青色的衣裳染上灰尘,发凌乱的散着。

言玖也察觉到脚下这方石头支持不了多久了。

凤千澜摇摇昏沉的头,将眼前人的影像挥去。指尖颤抖,冷汗湿透了后背,黏糊的贴在身上。

四周热气蒸人,情况危急,言玖不敢出声打扰了凤千澜的思绪。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石块被融化的声音让人心悸。暗红色的火苗翻滚,向四周层层的压去,灰烬被推至高空又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

宫外,顾王府。

言柒拿着一封信脸色凝重,脚步匆匆,进了书房。

顾熠城此时正立在书案前,修长的手拿着一只沾染了墨的狼毫笔。桌案上放着的是一幅画,画中人柳眉弯弯,一双凤眼清澈,嘴角扬着一抹浅笑。一身天青色的罗裙,更衬得容颜无双,静如池中之皎荷,动如腊冬之寒梅。

顾熠城动作优雅,将笔轻轻放下,削薄的唇紧紧抿着,盯着宣纸上的人儿,眼中雾霭沉沉。澜儿,我该将你如何?从前是爱之不得,如今你在……

言柒推门而入“世子,凤小姐与言玖去了钟粹宫,久久不归,宫里线人来报,有个叫小枫的小太监将这个交给了他们,还转告…”

顾熠城夺过言柒扬起的信,一目十行,快速读完了信。一把将手中的信扔下,像一阵风似的窜出了书房。

“世子,世子……”言柒跑出书房,门外哪里还有自家世子的踪影。“唉,这算不算见色忘友?”他算是知道了,世子追妻,苦的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也不知言玖还好吗?马不停蹄的去了王府马厩,帮世子打掩护。

顾熠城一出书房便调动内力,凌空朝皇宫赶去。如画的眉间忧色重重,钟粹宫那位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若是澜儿碰上了九行天易阵,后果不堪设想!

白衣飘飘,步步生风。顾熠城健步如飞,在屋顶上起起落落。

长华街道上,一军官模样的人,骑马着飞奔“让开,让开,八百里加急。”马蹄踏踏,扬起一路风尘。百姓退让,忧心忡忡。

顾熠城墨发翻飞,提气向前,将那骑马飞奔的军官远远甩在后头。

这厢,火海满天,狂热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嘶吼着脚下的石块。乌烟浓云呛人,凤千澜拔下发间的琉璃钗,一个用力,狠狠扎进肩部。温热的血溢出,浸透了衣裳,在天青色的罗裙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疼痛传过神经,让凤千澜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心中的恐惧暂时压下。

言玖愣愣的看着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女子,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心底的敬畏和震撼让她忘了眼下的熊熊大火。对自己这般狠,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凤千澜的眉因疼痛而皱起,脸色越加苍白,额头青筋凸起。“噗啾”凤千澜将带血的琉璃钗拔出,顺手扔进了火海之中,火舌一卷,琉璃钗瞬间消失无踪。火似是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剧烈地翻滚起来,火星飘飞。脚下的石块像融化了的糖一股一股往四周流去,石块的缝隙处冒出了火焰,贪婪的舔着两人的脚底。

苍木生火,善水克火。凤千澜一双凤眼凌厉的扫视着四周。放眼望去,火光冲天,入目皆是烈火燃燃。不对,一定有门是可以出去的。

言玖心中焦急,脚下的石块发出“嗤嗤”的碎裂声。它已经支撑不住了!

凤千澜眼中飞速转动,火浪肆虐,一浪高过一浪。火虽猛烈,但火舌却一直朝着东北方向,火随风动。西南角有风!生门在西南方向。

此时她们脚下的石块彻底碎裂在烈火之中,两人身躯迅速向下,火海近在咫尺。凤千澜的脚尖在一块将要被淹没的碎石上轻轻一点,伸手拉住下落的言玖,用力朝西南方甩去。“言玖,生门在西南方,我先送你过去。”

言玖脚被火舌舔噬,起了一层血淋淋的泡,此时身体失重,只能任由凤千澜将自己送往西南。“小姐……”这般形势,留下来的人,只有一死。

凤千澜用力一掷,言玖顺利朝西南飞去。而她自己加速下坠,淹没在火海之中。烧焦的气味传来,烈火舔噬着皮肤,发出“滋滋”的响声。烈火焚身的痛疼让凤千澜柳眉皱起,牙关紧紧咬住,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入火中,变为一缕蒸气消散。她**重生,此刻也要归于火海。只是大仇未报,她不甘心啊!

腰间的流云韵蝶佩一下一下,闪着幽蓝的光,在艳红的火海中犹如地狱之火。碧蓝海天青的穗子,随着玉佩上下振动。

火舌肆虐,凤千澜彻底没入火海,没了踪迹。

言玖在西南的土地上安全落地,火焰高涨,炽水蒸干。言玖踉跄的走到火海边,双脚疼痛而跪地,眼神空洞,声音嘶哑藏不住钻心之痛“小姐……呜呜呜,小姐……”泪水一滴一滴打湿了尘土。

清泪滴入那开着的一个个口子的土地中,龟裂的土地得到了水分的滋润,张大的嘴迅速闭合。地上凸起一个个小包,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的生长。在言玖背后,一方泥土被顶开,绿植破土而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抽枝发芽,长出千条万条碧绿的藤,藤条在空中张牙舞爪,慢慢向言玖靠近。

顾熠城一路飞奔,越过重重高墙,在钟粹宫门前落地。暗红腐朽的大门安静的闭着红漆剥落,门上的铜首锈迹斑斑。一墙之隔,院中电闪雷鸣,狂风四起,院外晴空万里,白云悠悠。

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黑眸沉沉,九行天易已经启动了。他一跃而起,站在宫墙上,望向正殿所在方位。眼神冰封万里般寒冷,妫息,好本事!

钟粹宫正殿,破旧的轩窗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摆,一青衫男子对窗而坐。俊美绝伦,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眼角上扬,带着魅惑之力,像是那花开动京城的妖艳牡丹。色淡如水的唇。身着洗的发白的青衫,却掩不住那骨子里的清贵。此人正是当今圣上第七子,因为其母,皇上未曾赐名。于是宫里人称其为七皇子,亦有人称其妫息,随母姓妫。

七皇子脸色苍白,静静躺在老旧的摇椅之上。十七八岁的少年到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毫无生气。七皇子手中握着一枝带血的钗子,若冰雪琉璃的眸子带着丝丝讶异。怎么会这样?

安静,压抑的安静。滚烫的火海之下恍若两个世界。阳光自湖面射下,强烈的光线被分成一束束柔光,水草随湖水摇曳,圆润的石头静静躺在角落。

凤千澜以一种平躺的姿势浮在碧蓝的湖水之中,随着波动的湖水沉沉浮浮。神情安然仿若沉睡,三千发色在幽蓝的湖水中飘摇,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泽。偶尔有小鱼游过,轻轻触碰一下,又快速远离。

在凤千澜没入火海中时,玉佩中的蝶,振动双翅,冲破禁锢。缓慢的在凤千澜周身飞绕,幽蓝美丽的翅膀扑闪,洒下层层闪亮的金粉,而后凭空消失在茫茫湖水中。

周身淡蓝的光辉闪闪。凤千澜睁开双眼,凌厉的扫视着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院子西墙角是一架秋千。两旁雕刻隽美的石灯中点着朱红的蜡,红泪滴落,烛光摇动。

前方大殿灯火通明,轻纱飘飘,殿中隐隐传来飘渺悠长的琴声,那是天上之音,透彻玲珑。大殿上的琉璃瓦起起伏伏,在尾端立着一只奇形怪状的鸟雀。

凤千澜疑惑,这样的风格,不似时下任何皇宫,有着一种莫名的古意。月光倾泻,拉长了凤千澜的影子。忽然殿中传来一声低沉却自带韵味的声音“婉兮。”

一女孩自凤千澜身后走过,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凤千澜的身体,向前跑去“师父!”

凤千澜瞳孔一缩,怎么回事?抬起双手,宛如削葱的手在月光下竟是透明的!她柳眉皱起,小脸浮上震惊。难道她已经死了?不对不对,她落进的是万丈火海。抬头再看,明月当空,空中有一股淡淡的树木清香。

此时殿中琴声已歇。凤千澜回神,她应该还在阵中,九行天易本是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造出的。从未听过阵中还有这般景象。她定定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大殿,若她所料不错,方才那个女孩就是破阵的线索。

天阶月色凉如水,殿中暖如春风过境,女孩跪坐在案桌前,低头研磨,浓黑的墨在砚中流转。女孩旁边坐着一名男子一身黑衣,衣角绣着古老繁杂的图案,握笔书着什么。他约莫二十几岁,眉眼如画,沉稳内敛,下巴冒出青黑的胡子,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女孩磨好墨后,小心的抬起小脑袋,偷偷看了男子一眼,又迅速低头。

男子目光始终停留在书案上,嘴角却扬起微小的弧度。

一室温馨,清风轻轻吹动水晶做的珠帘,不忍打扰了这夜的静美。偶尔有鸟雀飞鸣掠过,松鼠在树上跳跃,院中一棵高大的榕树,榕树下一只雪白的灵狐,闭目而睡。

第三十章 婉如清扬

顾熠城自北墙而进,直冲钟粹正殿,破旧的轩窗胡乱开着。七皇子脸色苍白,安静地躺在老旧的摇椅之上。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毫无生气地看向来人,淡然的将手中带血的钗子放入袖中。“你来了?”

顾熠城眼神冰冷,周身带着迫人的压力,“你想要什么?”

七皇子嘴角上扬,带着魅惑之力,像是那花开动京城的妖艳牡丹。色淡如水的唇微张“助我出冷宫。”

顾熠城想也不想“好,一个条件。”

七皇子和气一笑“世子请讲。”一个条件换他离开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划算。况且他一个落魄皇子没什么是他世子费尽心思图谋的。

顾熠城冷冷的睨着他,声音染上寒意“离她远远的。”不管他应不应,他都有办法。现在只是一个简单的警告。

七皇子听罢,一愣。随后笑笑,爽快道“好。”他虽然好奇那个叫凤千澜的女子,可是他更在意自己的利益。他不知道他这时的轻率,将会让他后悔一生。

安静,压抑的安静。滚烫的火海之下恍若两个世界。阳光自湖面射下,强烈的光线被分成一束束柔光,水草随湖水摇曳,圆润的石头静静躺在角落。凤千澜在这方天地中呆了不知多久,这个虚幻的世界与外界一样有日落日升,有云卷云疏,有花开又落。而殿中的女孩名叫婉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婉兮。

但凤千澜一直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只知道婉兮唤他师父。师父教婉兮习武、读书、布阵。他们一起赏日听琴,练武谱曲。春出游,夏纳凉,秋善菊,冬看雪。

时光一晃而过,婉兮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柳眉尾稍稍向上,带着几分俏皮。安静时的形色与凤千澜有几分相似。

凤千澜一直在找出去的方法,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得知这九行天易阵的雏形是这对师徒所创,而九行天易的生门在北方水门。

九行天易,万民仰足。金木火土,水近听声。其实后人的理解方向错了,世人皆言金木水火土乃九行天易的基本组成,是以歌谣中含有金木水火土几字。可是真相其实就藏在最后一句歌谣中,水近处是声,声亦是生!

遗憾的是他们口中的简单阵法只是九行天易的雏形。千年已过,沧海桑田,物移星换,九行天易的阵法通过代代完善,远比他们所言的诡异玄妙。

凤千澜还找不到从这里出去的方法,有不能出去小院以外的地方。只能终日飘在这方小院里,看着那对师徒的日常起居。没有人能看见她,好像她与他们并不在一个空间,或者说他们是千年之前的一段时光影像!

可她又奇怪,凤千澜将目光投向脚边的雪狐身上,这只雪狐是婉兮饲养的唤作小雪。凤千澜来到第二天,就发现这只小狐狸能看见她。经常跑到她的脚边入睡。毛茸茸的耳朵,像一只小团子。有小雪作伴,凤千澜也不是那么孤单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每日仔细观察这对师徒,想找出出去的方法。

这日晴空万里,师徒二人不在院中,小雪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剩凤千澜无聊的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柔和的光穿过她的身体,周身泛着淡蓝的光。她睨着肩膀上狰狞的伤口,她来这里好几日了,肩上的伤口依旧是来时的模样,鲜血淋漓,暗红的血像是刚刚溜出。可她一点痛觉也没有。

一阵疾风刮过,白光一闪。小雪出现在凤千澜面前,焦急的叫了一两身,见凤千澜不懂自己的意思。小爪子上前,咬住凤千澜的裙摆,往前拖。

凤千澜疑惑,小雪能碰触到她?

小雪见凤千澜没有起身的意思,更用力的撕咬她的裙摆。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凤千澜收起思绪,小雪这么着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凤千澜起身,小雪向前跳去,回头示意凤千澜跟上来。

凤千澜纤长的睫毛微闪脸色凝重,跟上小雪。一人一狐出了小院,小雪出了院子在前面狂奔起来,凤千澜也加快脚步紧紧跟着小雪,在这里凤千澜内力全失,只能迈步向前努力跟上。

瑰丽的风景不断向后掠去,小雪跑到一片空旷的广场上,不再向前,眸色哀伤,水灵灵的眼角湿润,哀叫出声。

凤千澜停下脚步,抬手用衣袖拭了拭额头的汗水,调息好自己的呼吸。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广场,地上铺就着几千里的青石板,石板上雕刻着古老神秘的花纹,庄主肃穆。此时的广场上人海涌动,人人穿着整齐,神色震惊的看向高台。沿着青石板往前,是一座十几米的高台,白玉的阶道直通台顶,阶道上以红毯铺地。台上四角飘着艳红的锦带与日同辉,正东方向坐着几位不惑之年的长老。

那被唤作“师父”的男子一身黑袍站在高台中央,如画的眉眼俊美如神,翻飞的衣角绣着古老玄妙的花纹,腰间一条金色镶玉的锦带,身姿修长。手中一把锋利的长剑,剑尖没入一人的胸口,沾染了刺目的鲜血。

婉兮乌发随风飘荡,一身淡蓝留仙裙,裙上绣着百只灵蝶,扑闪着双翅好似要从中飞出。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晶莹润泽,洁白无瑕。碧蓝海天青,淡蓝色穗子在风中飘扬。胸口处一把寒冷的长剑贯穿而过。

狂风忽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哭泣声。飞沙走石,四周树木疯狂摇摆,好像一不注意就会轰然倒下。乌云笼罩,黑沉沉的令人压印难受。凤千澜将小雪拉进怀中,顶着风暴就地趴下,以免被风吹走。

狂风再起,像磁铁的引力一般,凤千澜卷走。凤千澜来不及抱紧小雪便被风卷走,像是越过了千年时光,越过了沧海桑田,越过了人事变迁。附到了婉兮体中,凤千澜感觉自己与婉兮合二为一,四肢被缚,动弹不得。

凤千澜转眼正正对上师父的幽深的眸子,心底涌起酸意,像是拿到在心上刺了一万下,钝钝地痛。胸口湿濡,冰冷的长剑在体内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让她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万箭穿心的痛,让她脸色发白,额角流汗。她眼角湿润,清泪划过脸颊,小嘴微张,虚弱的道“师父……为什么?”

她多说一句,胸口的伤口就痛一下,最后一句“为什么”竟是气不成声,徒留苍白的口型,为什么?

凤千澜心如刀绞,她知道自己没有出声,自己不是婉兮,心底还是淹没在一片名为绝望的汪洋,一直下沉,一直下沉。凤千澜在婉兮体中,看着面前那个眉眼温润如初的人,他沉稳内敛,下巴有着青黑的胡子,俊美如神。他们曾饮酒赏月,曾乘兴出游。他教她读书,教她阵法,教她习武。也教会了她……如何去爱……凤千澜昏昏沉沉,辨不出她是谁?是婉兮?还是凤千澜?

乌云压城,冷风割面,北风卷起他的乌发,眸色一如既往的沉静,毫无波澜。她曾爱极了他这般模样,现在只是徒添忧伤。可是她还是想要告诉他,亲口告诉他“师父……婉兮……心”悦师父……

师父将长剑抽出,又一次狠狠穿过她的身体,冰冷的寒意刺骨。艳红的血染透衣襟,顺着长剑一滴一滴鲜红打在青色的砖板上成了一朵朵妖异的花,发出“滴答”的声响。

婉兮凄凉一笑,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脸颊。那笑容似黄泉路旁的曼珠沙华,灿烂妖美,却见不得光,生长在幽冥府邸。她再也没有力气,双眼沉重,小手渐渐下垂。腰间碧蓝海天青的穗子静静贴着,光泽暗淡。

凤千澜瞳孔一缩,心跳停止,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胸膛是死一般的沉寂。

蒙蒙的天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草木低头,树枝弯曲,乌云密布,一场秋雨自天而降。顺着他犹如刀削的脸庞,流过如画的眉眼,流过僵硬的唇角,滋味微涩微苦。

钟粹宫中,七皇子将手指刺破,凌空划动。暗红的血滴在空中漂浮,一滴一滴随着七皇子的动作绘成一幅繁琐复杂的图案。空气静谧,顾熠城盯着七皇子,眼神依旧冰冷。

七皇子失血过多的脸越加苍白,顶着顾熠城杀人似的眼神完成了最后一笔。

整个空间渐渐变红,变得炽热。入目一片鲜红,气味刺鼻。火舌冲天,仿佛要毁天灭地。火星四溅,所到之处一片赤红。两人站在一方石块之上。

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眸中闪过担忧。澜儿怕火……

在七皇子转头时,顾熠城神色瞬间恢复,冰冷的吓人。“世子,这是引自终南山顶的天火,若如沾染必融血见骨。还请世子跟紧我。”

顾熠城颔首,表示知道了。

七皇子在前头引路,奇怪的是每当他向前一步,火海中自发显出一方石块,供他通过。就这样一望无际的火海中出现了一座万千石块组成的小桥。每跨一步,身后的石块便消失在茫茫火海中。

两人一步步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第三十一章 余生所庆

顾熠城亦步亦趋的走在石桥之上,如画的眸子不住的打量脚下四处乱窜的火舌。总觉得这火海古怪。

两人走过长长的石桥,来到一片干旱许久的土地之上。龟裂的土地开着的一个个口子,像是暗中的凶兽般盯着他们。地土岸边几滴艳红刺眼,顾熠城心底突突跳,眼神越发冰冷。

七皇子冰雪似的眼睛染上一层焦急,快步向前,色淡如水的唇微张“这里是万藤草林,上千年没有得过水的滋润,若是沾染了水汽就会疯狂生长。生长到一定程度会,藤木会贪恋活物体内的水分,便将人捆绑,直到吸干水分为止。”

顾熠城此刻也明白了,她们两人中有人受了伤,想是血液引了藤条。两人飞快向前,七皇子不会武,方才以血入阵,消耗了元气。

顾熠城淡淡道“我先去。”然后御风而去,一下奔出十米远,只余白衣飘飘。

七皇子额头冒汗,脸色苍白,这样毫无破绽的人也难过美人关。

顾熠城提气飞奔,脚尖点地又拔地而起。薄唇紧紧抿着。

万藤草林,言玖单膝跪地,长深深插入土中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手紧紧握着剑柄。警惕的看着眼前不断疯长的藤曼,地上满是幽绿的浆汁和残枝。藤曼试探的向前伸展,枝条颤抖,它没想到这个身受重伤的人类耐力这么好。

言玖神色疲倦,左手不住的颤抖,衣裳上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流着鲜血混着幽绿的汁,看上去狼狈不堪。言玖喘着粗气,趁这个空挡调理自己的呼吸,随时准备血战!

树林中遍地藤曼,缠绕干枯的树干向上,向天渴望着甘露。林中寂静,只有藤曼在土地上穿梭的“嚓嚓”声,一场惨烈的血战即将拉开帷幕。

一阵风吹过,言玖清醒了头脑,额头青筋突起,握住长剑的手指节分明。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

“唰”长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剑气凛然,剑意热血。言柒从地上暴起,朝着最粗壮的藤曼冲去,长剑贯空,“唰唰刷”剑与藤曼不断碰触,一条条藤曼齐口而断。

藤曼在这里生长千年,吸收了九行天易的灵气,萌生出灵智。此时言玖斩断它的藤条,惹怒了它。

藤条不断坠落,又迅速在远处长出新的藤条,藤条怒长,超过了言玖挥剑的速度。漫天的藤条将天空遮蔽猛烈地向言玖攻来。

言玖浑身幽绿,脸上也沾染了幽绿的藤汁。看着来势汹汹的藤条,眼中带着不服。她乃虎贲君中最优秀的暗卫,上过战场,闯过幽冥,今日便要死在这无名树林了吗?

言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不!她想试试!

顾熠城正往万藤草林赶去,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坚毅的剑鸣,犹如虎啸。是言玖!

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加速朝前方赶去体力不支。

万藤草林,一场激烈的血战后。言玖体力不支,被万千藤曼捆绑在空中。

藤曼似乎是欢喜,万千条藤枝在空中挥舞,炫耀着自己的胜利。藤条缓缓收缩,紧紧勒住言玖。言玖浑身疼痛,咽喉被扼住呼吸逐渐困难。一声一声,像是走到了生命的今头。言玖轻轻闭上了眼,嘴角含笑,她还有个秘密没有说呢。

一道剑光自天边闪来,挑破言玖身上的重重藤曼。言玖下坠,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看向天边那人,世子!是世子!

承影剑回到顾熠城手中,许久未战,此刻的承影剑身微微颤抖,发出震耳的剑鸣。天地至理,万物奥妙乃为承影。顾熠城手持承影,一步如风,二步刺剑。风声潇潇,剑声长鸣。剑光在藤曼之中穿梭,幽绿的藤汁漫天挥洒。藤曼疼痛,大力挥舞着藤条朝顾熠城猛烈攻击,顾熠城在铺天盖地的藤曼中闪躲,堪堪避过汹涌而来的藤枝。

言玖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家世子,手心湿透,世子小心啊!

藤曼几次攻击都被顾熠城轻轻避开,它怒气高涨,疯狂起来。“啪”的一声,干裂的土地再次裂开,尘土飞扬。顾熠城剑之所到,绿液横飞。藤曼感到了疼痛,断裂的枝条毫无方向的蠕动。

顾熠城见机,踏地跃起,承影刺破厚厚的绿壁直达藤曼要害。藤曼被刺痛,疼苦悲嚎,蠕动着藤枝将承影甩飞。

顾熠城皱眉,这藤曼历经千年,生了灵智。大风卷黄沙,黄沙迷人眼。顾熠城长若流水的发丝在空中飘扬,修长的手指凌空而画,古老的伽印在手指间成型。以顾熠城为中心形成巨大气流,在空气中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岁月年轮,万物共生。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向前一点,青色的光芒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自指尖破空而去,所到之处风沙呼啸,天地变色。

言玖见状迅速压低身子,以一种壁虎的姿势伏在地上。

神秘强大的青光犹如利剑,刺入藤曼的根茎,破开一个越十米的圆形口子,口子中幽绿的汁液向外涌出,藤曼朝天怒吼,“轰”的一声巨响,倒塌在地。

狂风骤减,风沙消散。万藤草林一片寂静。七皇子赶到之时,便见白衣不染纤尘的顾熠城站在一片幽绿之中,地上是妫氏几千年辛苦培育的万藤王。七皇子嘴角抽搐,煞神,真是一尊煞神。

顾熠城天生性冷,除那一人之外,谁都无法波动一下他的心弦。他径自朝言玖赶去,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言玖,凤千澜呢?”

言玖勉强支撑起身子,一张脸一半是烟熏的黑,一半是藤枝的绿。这样一幅滑稽的脸没有人觉得好笑。言玖脸有哀色,声音嘶哑,“世子,凤小姐她……她掉入火海了!”

顾熠城一听,脚步不稳,迅速转身“七皇子,言玖拜托你照顾了。”一语未毕,白色身影便消失在天边。

七皇子还欲说话,但顾熠城早已不见踪影,只得摇摇头,上前将伤痕累累的言玖扶起。“言姑娘,我带你出阵。”

言玖浑身无力,又担忧凤千澜与世子安危。但此刻的她没有力气再战,能做的就是不要拖世子的后腿。几番思量便道“也好,多谢七殿下。”

再说顾熠城一身风尘在火海边落了地,炽热滚烫。火舌冲天,狂妄的四处乱窜。顾熠城如画的眉眼在火海中快速搜索,方才他们一路往西南方走,在第四十九步的时候,他觉得这火海有异。难道澜儿就在那里?

顾熠城神情专注,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白衣湿透紧紧贴在背部。忽而一道微小的蓝光闪过,瞬间被大火吞噬,消失在茫茫火海之中,却还是叫顾熠城看到了。

顾熠城踏地而起,御风朝方才蓝色一现的方位掠去。橘黄的火焰在白衣上留下点点焦黑,顾熠城不管不顾任自己被火海吞噬。火舌舔舐的切肤之痛自全身传来。顾熠城如画的眉眼不带丝毫情绪,甚至暗自用力加速自身的下坠。

光线沉沉,凤千澜躺在水底,三千发丝随着湖水沉浮。柳眉皱起,血色从肩部晕染而出。湖底的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一明一暗。美丽无匹的锦鲤姗姗游过,湖底颜色变化繁复。

顾熠城没入火海,冰火两重天。“扑通”一声落入湖中,白袖漂浮,黑发浸湿。他挥臂分水,向凤千澜靠近前进。水波荡漾,清澈透明。顾熠城不断挥臂,伸出健壮的手,拉起凤千澜的手腕。柔光散射,白衣似雪,墨发浮空。

凤千澜的身体随着顾熠城的不断用力向上而去。她皮肤白皙如凝脂,眉似三月柳,唇若点樱,神若秋水。一双眼安静的闭着。肩部皮肤裸露,一个血窟窿呈现在眼前,周边的皮肤因水长时间的浸泡起了一层层苍白的皮。

顾熠城将凤千澜紧紧拥入怀中,指尖抚上她冰凉的脸,俯身吻上她苍白的唇,他浅浅的吻着她,轻轻的将气息渡给她。蔚蓝的水底,光自头顶射来,迷糊了两人的脸庞。这一刻芸芸众生都黯然失色,三生万物都与他们无关,天地之间只余下紧紧缠绵的两人。

凤千澜睫毛微颤,睁开了眼,望进那乌黑温润的眼中。先前的一幕幕在脑海浮现,他如画的眉,他乌黑的眸,他一如当初的温润。她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一滴晶莹,溶化在湖光水色里,贝齿轻启。

顾熠城深入探索,唇舌相抵。

凤千澜视线模糊,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本能的伸出手,用自己浑身仅剩的力气将他抱住,紧些,再紧些。再也不要松手,心底深处生出一丝连自己也不能发现的庆幸。庆幸你出现,庆幸你还在,还在我的身边,像是从未离开一般。

顾熠城感受到腰间轻若无的力道,身躯一震。定定看着凤千澜,出现了他一生从未有过的愣怔。

湖底清澈,波光粼粼。美丽无匹的锦鲤姗姗游过,水草随水波轻轻摆动。

第三十二章 带你离开(2)

顾熠城将凤千澜紧紧拥在怀中,挥臂分水向上离开这幽蓝如幻境一般的水底。破水而出,顾熠城小心翼翼的护着早已昏迷的凤千澜朝岸边游去。湖水倒映着红墙琉璃瓦,柳树垂下碧绦,飞鸟掠水而过,湖中荡起涟漪。这是钟粹宫正殿后面的一方小湖,平日里鲜有人来此,小湖寂静,锦鲤姗姗游过。

顾熠城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凤千澜从湖中走出。一身白衣湿透,衣服紧紧贴在结实魁梧的身躯上。墨发滴水,睫毛上沾染了细小的水珠。

怀中凤千澜双眼紧闭,往日如雪的肌肤,现下毫无血色。瘦小肩膀上的血色被湖水洗净,边缘撕裂了的伤口,伤口向里,像颓败中的兰花。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风暴四起,流露出丝丝心痛。附身,在凤千澜洁白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傻丫头,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随后顾熠城调用内力,两人身上的水汽瞬间蒸干。或许是感受到暖意,凤千澜眉头舒展,向顾熠城结实的胸膛靠近,像夏日里慵懒的猫咪,卸下往日的防备与若有似无的疏离,乖巧带着点可爱。

顾熠城眸子中的雾霾消散一些,目光缱绻温柔,唇角浮起上扬的弧度。

远处七皇子赶来,一步一步颇具贵气,分明是后宫废院,竟被他生生走出皇宫金殿的感觉。洗得发白的青衫起起落落,若不是脚步略快,你会觉得他这是在逛园子。他俊美绝伦,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眼角上扬,带着魅惑之力,像是那花开动京城的妖艳牡丹。此番风姿在众皇子中,也只有太子能与之一较高下。

见到两人,色淡如水的唇微张开,正欲开口。视线落入顾熠城怀中的凤千澜,到嘴角边的话却说不出口,立在原地。

顾熠城根本不理会他,若不是他算计的澜儿,澜儿也不会涉险。抱着凤千澜从他身边走过,擦肩之时,毫无情绪道“一月之内。”声音清冷像是寒风刺骨。

七皇子立在原地,剔透如水晶的眼中带着疑惑,得知自己一月之内就可以离开这破旧的钟粹宫,走出以往的黑暗,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手隐藏在宽大的衣袖下,手中捏着一支沾了血迹的琉璃钗。

顾熠城抱着凤千澜出了钟粹宫,一路向南,经过东一长街,转至乾清门。向承天门扬长而去。

春风十里,暖阳高照。草漫漫地,花香香地,穿过芙蕖塘,风自远方吹来,宫绦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他的墨发与她的发丝交缠。

顾熠城抱着凤千澜一路向前,李婧柔与凤婉卿从景阳宫出来,便看见那抹清风朗月的身影。

李婧柔新月型的眉一弯,粉嫩的唇,朝着顾熠城的背影呼喊“熠城哥哥,熠城哥哥……”娇嫩的声音在长街上回荡,她不信顾熠城会听不见。

顾熠城脚步向前,仿若未听。

李婧柔见顾熠城脚步不停,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着急,小跑上前,就想去追。

凤婉卿眉头微皱,一把拉住了李婧雪,朝她摇头,表示不赞成“婧雪妹妹。”

李婧雪被凤婉卿拦下,眼角湿润,呆滞的看着凤婉卿。

凤婉卿叹道“你是公主,他是臣。”

李婧柔恍然,是啊,从小就有人对她说她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注定要背负皇室公主应背负的责任。也是从那天起,她样样学好做好,只为讨父皇开心。直到她十三岁那年,遇见了他,既见君子,胡云不喜?

她甚至可以为了他放下小女儿的矜持,去向父皇请求赐婚,为他放下她的所有骄傲。

顾熠城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处。李婧柔眼眶中一滴晶莹落下,凄美无比。

凤婉卿站在一旁,梳着九天髻,一身月锦宫装。微红的皮肤浮上一抹阴狠的笑,又瞬间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世子怀里抱着的人,好像是千澜妹妹……”

李婧柔眼中的泪突然终止,抬头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长街,寂静无声。

凤婉卿见李婧柔这般反应,又低声道“世子是要带妹妹出宫吗?皇上可没有旨意准许妹妹出宫。”

李婧柔新月型的眉带着坚毅,不行,他是我的!转身向翊坤宫方向去了,凤婉卿暗自微笑,两人朝翊坤宫快步而去。

清风吹过,角铃清脆。御书房正堂,高悬着先帝手书的匾额:“中正仁和”。匾下设着红木龙椅,椅前是一张楠木黄缎案桌,案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奏章。龙椅之后是一座屏风,绘着的是赣江东岸的落日滕王阁,题词:“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龙椅旁是两盏精致的宫灯,微弱的火光在其中跳跃。金漆的朱红大柱上盘旋着狰狞的双龙,迎面是双龙戏珠的木雕,栩栩如生又虎虎生威。

宽大明亮的殿堂之上,一位军官身着戎装,风尘仆仆中不掩军人的英姿飒爽。双膝与地面相碰,粗犷的声音在大殿上碰撞“兰州天水郡赵越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坐在红木龙椅之上,手中拿着一份边疆战报,细细看来“平身。”

“谢皇上。”赵越脸色微黄,满目焦急,却不敢御前失礼。一丝不苟,起身站好,等待皇帝命令。

皇上沉重的合上天水郡的战报,声音沉沉,略带担忧“现在是李少富将军镇守?”

赵越拱手,铿锵有力“是。”

皇上将战报搁下,手掌扶额。

西华大军压境,兰州天水郡告急。西华此次派兵,意图不简单。挂帅的是西华名将平西将军严峰,严峰曾为蒋家军中一名小将,因为不受蒋老将军重视,一直平淡无奇,甚至还因为训练偷懒被逐出蒋家军。直到蒋家灭门,西华出兵柔然。他在战役中脱颖而出,在燃都一战,一举灭了柔然。

皇上龙眼黑沉,西华年轻的帝王初登基,少年志气,来势不妙。而南唐近来表面上歌舞升平,实则底下未必太平。前日湘南县还爆出了私吞官府救济金的事情。这次西华大军压境,该派谁去比较合适呢?

德公公进来,伏跪在地上“四皇子求见。”

皇帝疑惑他怎么来了?“宣。”

李霖潇走进殿来,一身紫袍上绣暗紫色蟒,以片金缘,绣文为九蟒,裾左右开。玉带缠腰,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与皇帝几分相似,小麦色的肌肤,一身刚阳气息。“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脸上毫无波澜“平身。”

“谢父皇。” 李霖潇站起身来,微微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袍,拱手道“父皇,儿臣此来是想请旨去边疆为国效力的,还望父皇成全。”

皇上一听,脸色微变。龙眼凌厉的盯着堂中站得笔直的李霖潇,冷风从宣窗外窜来,殿中温度徒然一冷。

赵越站在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霖潇知道父皇不喜欢他,此时被皇上盯得发毛,但是此次天水郡一行他势在必得。只有有了军功,他才有与李霖轩一较高下的机会。而天水郡形势不明,父皇定不会让太子冒险,那么就是他展示自己,拉拢军官的大好机会。

皇上冷冷盯着堂中的李霖潇,眼中暗含不满。他也曾是皇子,李霖萧的动作他一清二楚。

静,十分的静。大殿中空气仿若凝固,让人呼吸不畅。李霖萧额头出汗,承受着来自一国帝王的威压,即使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是他的亲生父亲。

赵越越发规矩谨慎,他只是李将军下首的一名小伍长,朝中党派之争不敢沾惹。

“吱呀”一声,德公公推门而入,好似没有发现大殿中僵硬的气氛。匆匆上前,弯着老腰,对着皇上耳语几句,语毕挺直腰身,等候皇上示下。

皇上听了德公公的话后,陷入了深思,大殿气氛再一次陷入凝滞。

赵越好奇德公公到底和皇上说了什么?

李霖萧维持着拱手的姿势,姿态端庄,并没有因为时间长而有不正。

皇家礼仪历来如此,赵越不免有些同情这位皇子。清风一吹,头脑清醒,赵越立马收起那一丝丝同情。那可是皇室皇子,轮不到他来同情,糊涂!糊涂!

阳春三月,柳树茵茵,低垂着头,长发落入水中。承天门下,汉白玉桥上,顾熠城一身白衣,衣袖飘飘,立在桥上,怀里是一容颜倾城的佳人,此时佳人双眼轻合。桥下水光粼粼,浮萍起起伏伏,荡起涟漪。

桥下,一人浓眉大眼看着顾熠城怀中的凤千澜, 腰间悬挂着一把长剑在阳光下散发着寒意。正是负责宫廷治安的崔将军崔良羽“世子请留步。”

崔良羽乃崔家嫡长子,崔皇后的亲侄子,掌管禁宫治安。

顾熠城根本不欲理会崔良羽,将凤千澜抱紧,稳步向前。

崔良羽挡住顾熠城的去路,满是老茧的手握住刀柄“世子请留步。”先前一句是为礼貌,这一句暗含杀机。皇宫治安由他守护,任何人都不能例外,顾熠城也不行。

崔良羽眼神坚定,毫不客气的看着顾熠城,没有丝毫退怯。

桥上桥下,白云遮住了艳阳,柳树摇动绿绦,在河面上起了一圈圈水纹,护城河中的锦鲤迅速沉入水底。一场战火一触即发。

此时言柒赶到承天门,衣裳浸湿,大汗淋漓。见世子抱着凤千澜站在汉白玉桥上,而崔良羽挡在桥下,立刻奔了过去。朝顾熠城挤眉弄眼“世子,让属下好找哇。”

第三十三章 让!

艳阳被远方飘来的云遮盖,阳光刺破云层,在地上留下斑驳。蓝天之下,承天门上黄色的琉璃瓦反射着光芒。蜿蜒曲折的河水自桥下流过,拱形的河道上,是五座精美的汉白玉拱桥。

顾熠城白衣不染纤尘,墨发用玉冠束起,如画的眉温润如初,一双眼乌黑沉沉,毫无波澜。刀削似的脸庞俊美如神。衣角用暗红色的银丝袖着朵朵曼珠沙华,在微风中盛开,随风飘扬。一白一红,极大的颜色差异却显出一种妖艳的美丽。腰间缠着同花式的锦带,一枚晶莹的玉坠挂在腰间,内有虹光萦绕。可抵邪魔,可避瘴气。

结实的臂湾中躺着一位身着天青衣裳的女子,乌黑的长发下垂,几缕发丝被风吹起。弯似柳叶的眉,不描而黛。精巧的小鼻,桃色的朱唇。双眼轻合,睫毛纤长,神情仿若秋水。

言柒站在自家世子身后,笑嘻嘻道“崔大统领,劳烦您请让一让。”

崔良羽手握刀柄,眼神阴沉,左手上一道伤疤更加显眼狰狞。声音粗哑“没有皇上旨意。”犹如凶猛的老鹰看见了猎物一般看着顾熠城怀中之人“凤小姐不能出宫。”

顾熠城俊美如神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冷冷的。

言柒不服了,差点没跳起来。“皇上也没有明确的旨意不让凤小姐出宫。”虽说历朝历代进了宫廷的女眷要想出宫得请示皇上,这只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并没有明文规范。

崔良羽双眼似鹰,腰间略生铁锈的佩剑闪着嗜血的光芒,这是一把浴血而生的剑!“世子出宫,本将不敢阻拦。但是,她,不行。”

顾熠城双眼毫无情绪,清冷出声“让。”仅仅一个字,犹如泰山压顶,压的人喘息不能。其中夹杂着雄厚的内力,向崔良羽汹涌而去。

言柒收起嬉笑的脸,他知道世子是怒了。干脆利落的拔出剑。“唰”长剑出鞘,泛着森冷的光。

崔良羽闷哼一声,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鹰眼紧紧盯着前方如神一般的男子。好强的内力!

几百人的皇宫禁卫军赶到,站到顾熠城他们的对面,剑影在青石板上落下无情的暗影。只要崔良羽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去。

言柒收起平日里的痞子气,警惕的看着桥下,虎视眈眈的皇宫禁卫军。

顾熠城神色淡淡,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对方,视线放在天水郡所在方向。

艳阳破云而出,承天门下一片嫣红,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触即发。

皇宫禁卫军眼不眨地盯着桥上三人,以防对方有异动,即使对方是受南唐万民敬仰的神。他们的职责不容许他们后退一步。

阳光透过御书房门扇,无数条金线穿梭在深邃的殿中。殿中六根沥粉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皇上坐在红木的龙椅上,闭目养神。

殿中余下三人压低呼吸音,一时殿中鸦雀无声。楠木黄缎案桌上一只雕着龙凤云水图的精巧香炉中,青烟袅袅,缓慢升起,缓慢向四周散开,消散在空中。时间随青烟缓缓流过。

德公公低头站在皇上身边,这样的场景他习以为常。

赵越站在金台下,手心微微发汗,帝王之威果然让人心怀敬畏。

李霖潇拱手弯腰,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心底就一寸一寸的凉透。他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不喜欢他?幼年时,他好学上进。国子监上一任祭酒亦对他夸赞有加,甚至曾言他是可造之材。那时他年幼,沾沾自喜的跑去告诉父皇。他想父皇也会用看太子哥哥的眼神看自己吧!

小小的他有多大的期待,后来就有多大的失望。父皇听了,冷冷的看着他道,恃才傲物。他遭了训斥,被罚站了一个下午,那日御书房前的太阳可真烈,以至于后来几个月他都不愿再晒太阳……

皇上坐在红木宝座上,金黄色的龙袍下面绣有十二章纹和五色云图,胸前绣着双龙盘舞杂以火型纹饰。双龙贯虹,龙睛冒火。皇上突然睁开睿智深邃的眼,“德海,拟旨。着顾王府世子带虎贲军前去天水郡,即日出发。”这般局势本就棘手,顾熠城这会偏偏撞上来,带凤丫头出宫。毫无破绽的顾世子,同样也有弱点,只是怎么会是凤丫头?

“喏。”德公公领旨,眼神飘忽不定,犹豫道“皇上,崔统领带着百人禁卫军将世子拦在了承天门。”

皇上拿起狼毫笔,笔尖润湿有光泽,毛锋透亮,大笔一挥道“放行。”

德公公手肘挽着雪白的拂尘出去宣旨了。

赵越听后喜形于色,差点没当殿跳起。顾世子!此次京都派去天水郡的人居然是顾世子。顾熠城的事迹早就传遍大陆的各个角落,像他们这些军人最是崇拜有势力的人,顾熠城兰城一战,神乎其技,赵越也曾听军中将士说起此役,在那样内忧外患,兵临城下之时,顾世子竟然能以五人阵亡换来了整场战役的胜利。这次能与顾世子一同前往天水郡,不枉千里来此了!

与赵越相反的是李霖萧,上扬的剑眉丧气的垂着。心里方方燃起的火苗再一次熄灭,以往多次熄灭也不及这次的失望透顶。这就是他的父皇。他眼中含泪,却硬生生逼了回去,七尺男子汉,流血不洒泪!顾熠城!袖下双拳紧紧攥起,手背上浮起青筋。

皇上看着殿中二人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又对赵越道“你好生休息,择日与世子一同前往天水郡。”

李霖萧与赵越行礼谢恩,退出了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赵越拱手正要向李霖萧行礼问好。哪知李霖萧轻蔑的瞟了他一眼,“哼。”挥袖扬长而去。

赵越愣在原地,只道这四皇子脾性好生怪异,遂往玉阶下而去。

承天门,双方对峙,僵持不下。

言柒额角轻微冒汗,皇家禁卫军势力不可小觑,他们只有三人,世子还带着身受重伤的凤小姐。虽说世子武功当今没有几个人能与之相抵,但是要突破这百人重围也有难度。

这般紧张事态之下,顾熠城安之如素,在看见怀中的凤千澜梦笑之时,嘴角弯起弧度。犹如温暖千阳,一瞬照亮了这方天地。夕阳之下,一人身着白衣,勾唇一笑,众人为之倾倒。

皇家禁卫军惊耳骇目,顾世子从来一副神色淡淡,清心寡欲的模样。此时,竟然,竟然……笑了?众禁卫军迷醉在这一浅笑之中,惊醒后一身冷汗淋漓。方才那一失神足以己方全军覆灭!在战斗中失神是士兵的大忌!

言柒嘴角抽搐,世子,你就秀。转念一想又觉得此番很好,世子一笑就可以迷惑敌军,让其失神,也不为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办法!

崔良羽一惊,迅速恢复。古怪的看着平日里面无表情的世子,他为什么而笑?他不觉得此刻有什么是值得他这个惊才滟滟的世子勾唇一笑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看了四周下属的表现才发现这并不是错觉,他是真的笑了!

崔良羽在敬佩顾熠城的同时,想与之一战的想法越发强烈。腰间腰刀一抽,脚掌蹬地,御气攻上前来。

刀锋带着寒光向桥上顾熠城刺来,带着凛冽的风,四周空气扭曲。离顾熠城还有十米。

远处德公公快步而来,神情焦急,尖细着嗓子高呼“住手!快住手!”身后一众小太监跟着德公公跑来,零零散散,一片滑稽之态。

言柒不知何时收了刀,怜悯的看着凌空而来的崔良羽。世子的腹黑他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只有别人吃亏的时候,没有世子吃亏的机会。能让世子吃亏的,也只有……言柒将眼神往顾熠城怀中飘去。

顾熠城抱着凤千澜站在汉白玉造就的桥面上,宽大的衣袖迎风而起,如画的眉眼平静,墨发飞扬,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崔良羽在听到德公公的呼喊之后,刀锋一转,巨大的力量在瞬间改变方向。在离顾熠城五米的地方停下,腰刀刺入桥面,玉面出现裂痕。崔良羽收刀跪地,刀尖直入地下几公分,汹涌的内力反噬,一口殷红的血液在汉白玉面上,顺着裂痕往深处浸入。

柳树垂头,绿绦在河面上荡起波纹,几尾锦鲤一个转身朝河底游去。赶到的德公公松了一口气,赞赏的看了看单膝跪地的崔良羽。皇后娘娘的侄子规矩不错。

崔良羽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口中满是浓烈的铁锈气味,额头满汗,握刀的手不住颤抖。在极短的时间逼迫自己停下,内力反扑,伤及经脉。

言柒咋舌,崔良羽居然以伤换停!啧啧啧,内力反噬,想必他要卧病在床,修养好长一段时间了。

德公公站好,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让---”

百人禁卫军整齐有序的后退一步,将道路让出。

顾熠城眼眸半遮,见凤千澜哆嗦,将她往怀中抱紧。从容地抬步向前迈去。在经过崔良羽之时,开口说了在桥上的第二句话,声音清冷,却直击心房“腰力不够。”然后抱着凤千澜朝承天门而去。

崔良羽一惊,他的腰曾经受过……

言柒喜滋滋的呆着原地,哇,世子这招阴险阴险真阴险。他定是将一切都算好了的,时机一分不差。

“言柒,进宫将言玖接回来。”

言柒回神,铿锵有力道“是。”扫视一众禁卫军,很是威风的去锦朝宫接言玖了,当然得顺便将那个小丫头一同接回去。

第三十四章 九转回魂

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像一只巨大的翡翠。归云亭临水而建,小道蜿蜒曲折。叶儿在幽蓝的湖水中停留,偶尔有小鱼跃起,在犹若明镜的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纹。湖边种着几株桃树,千朵万朵压枝低。鸟雀在枝头上跳跃,歌唱着春天的气息。

素忆居前的空地用冰雪纹铺就,晶莹高洁,冷艳幽香。冰裂格扇花床向外开着,紫檀浮雕架子床,黑底上并没有什么深雕精准的花纹,只是朴素的黑,在不起眼的东床角上有几朵细小的寒梅,傲然盛放。

顾熠城将凤千澜轻轻放置在床榻上,将用丝织成的锦衾拉开,盖在凤千澜瘦小的身躯上。俯身,修长的手指触及凤千澜肩膀的衣料。整个人好像趴在了凤千澜身上似的,其实两人间还有一条小小的缝隙。两人靠得极近,凤千澜温热的呼吸打在顾熠城的俊美如神的脸上,痒痒的,让人心底沸腾。

顾熠城一时失了神,眼神扫过额头、琼鼻、朱唇,最后落在她洁白优雅的天鹅颈。顾熠城眼神微微炽热,略微将身子抬起。“嘶”的一声将凤千澜肩膀的衣料朝两边撕开。肩部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一个血窟窿呈现在眼前。

顾熠城所有心绪都落在肩胛上那黑血晕染的伤口,心为她而痛。他拿起床边干净的帕子,轻轻将伤口四周凝固的血渍拭去。带水的帕子浸过伤口。

凤千澜嘤咛一声,柳眉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顾熠城心疼的同时,暗自安排了某人未来一个月的生活。

钟粹宫,七皇子躺在破旧的摇椅上,双眼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一阵阴风吹过“阿嚏!”抬头望了望窗外,“要变天了。”全然不知自己未来一个月的悲催生活已经注定。

顾熠城处理好凤千澜的伤口,又为凤千澜换上一身新的衣裙。大小正合身,顾熠城黑沉的脸恢复了一些光彩。

一人打扇而来,一身蓝色锦衣,眉眼清秀,周身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与秦溟国师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同。千年萧瑟关人事,莫问黄泉上路行。一把素是自然色的白羽扇,此人正是天子山白玉行。

白玉行摇扇戏谑道“我来瞧瞧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姑娘,能让清心寡欲的世子为之倾心?”

顾熠城将凤千澜的手收进锦衾中,不理会这个神棍,世人称赞的玉行先生其实就是一个话痨加痞子。

白玉行也不甚在意,他与顾熠城是多年好友,比这还恶劣的都有。白玉行径自上前,此番他出山前来京都就是受顾熠城的邀请,而目的是为了一个女子。

床榻上的少女皮肤白皙,眉似三月柳,唇若点樱,神若秋水。一双眼安静的闭着,难以想象当那双眼睁开时是何等倾国倾城。白玉行神色不对,也不顾男女之防,伸手去把凤千澜的脉。

顾熠城一直仔细观察着白玉行脸上的神情变化,乌黑的眸子闪过担忧。

屋中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了一般,白玉行的手搭在凤千澜的手腕处,细细把脉。屋外鸟雀寂静,锦鲤停滞湖水之中,白云十分缓慢的移动。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愈加深黑。

须臾,白玉行收回手,对着顾熠城嬉笑道“世子爷,不如你把她赐给我吧!我想研究一下她!”她身上的秘术,可是万年不得一见。

室中寂静被打破,鸟雀开始跳跃,锦鲤摆动身姿,白云渐渐往西。顾熠城知道这小子是在缓和气氛,澜儿,可能真的不太好。将视线从白玉行身上移开,看着床榻上安静入睡的凤千澜,声音很轻很轻道“说吧,我要知道所有。”

白玉行收起脸上嬉笑的表情,知道瞒不过他。看着床上的凤千澜道“她眉轮骨上一点暗红,可能是中过九转回魂术。”

“九转回魂术……”顾熠城薄唇微张,眼神凝重。

“没错,就是东海蓬莱的上古秘术九转回魂,以其至亲为引,使之与阴年阴月阴日者换魂而生,待时机成熟,以其心血沐浴。点死者眉心,旦日可复醒于人间。”白玉行停顿一下,心有不忍,还是说出了九转回魂最关键的一点“被换魂者,命途多舛,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

顾熠城袖中的手捏紧,手上青筋鼓起。

白玉行知道他有多看重凤千澜,宽慰道“以她的情况来看,在她出生之时已经中术,但不知什么原因,她的生魂竟然回归了本体。而九转回魂术中并未提及,我也不好断定,也许有所转机。”

白玉行不知道凤千澜的过去,顾熠城却是清清楚楚,蒋漱兰死于西华,两月后凤千澜重生南唐。也就是说,她在蒋漱兰的身体里活了十多年,蒋漱兰死后,她才得以回归本位。她就是凤千澜,真真正正的凤千澜。而蒋漱兰只是一个容纳生魂的载体。到底是谁下的术?十三年前?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余辉的晚霞中,晚风徐徐地拂来,一阵花木夹杂的幽香萦绕鼻尖。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悄悄爬上顾王府的围墙,“嗖”跳下墙头,消失在一片幽幽花木之中。

皇宫,景阳宫。

满院的兰花芬芳馥郁,叶形似剑,花朵直立或下垂,花梗上生许多苞片。花开微微向上,院中花草布置,颇具美感。

金漆雕兰的门向里开着,地上铺着南疆进贡的雪狼毯。殿中天花图案繁复,顶上悬着一颗颗明贵的珠宝,熠熠生辉照亮堂屋,金漆的香炉,清烟袅袅,兰花香扑面而来,殿中放着梨花木的桌椅。

皇后坐在上座,仪态雍容,一双眼含着无数风波后的睿智。保养得当的手指翘起兰花指,依稀能见当年的千秋绝色。

谷秋站在皇后身旁打扇。

李婧柔与凤婉卿坐在下座,两人心中各自打着小算盘。

喝着时新的贡茶,清香袭人。但镇定不了李婧柔的一颗心。凤千澜当场退了四哥的婚,皇后娘娘会待见她才有鬼。而她此时出现在景阳宫就是要皇后出手对付凤千澜!

凤婉卿坐在一旁,唇角微微上扬,心里喜滋滋的。她故意引李婧柔来景阳宫,是想碰碰运气或许能见上四皇子一面。

虽然德妃与皇后水火不容,但是想要在后宫生存,就得懂得基本的生存之道:什么时候该和,什么时候不能和。

三个女人坐在堂中,皇后娘娘抚摸着手指上的新作的錾花金指套,纹样由基部到指尖顺势而收,自然流畅,背面镂空的,佩戴不致憋闷。眼神看向殿门处,余光不时瞟向下座两人。即使李婧柔不来,她也不会放过那个贱人,不知良羽那边如何了?

殿中香烟缓慢升起,皇后心腹李公公走进前来,在皇后身边小声耳语“娘娘,良羽少爷身受重伤,凤千澜被世子带出宫去了。”

皇后脸色不虞,手指用力掰断了新制的指套。

“啪”一声脆响在宁静的大殿中十分响亮。

李婧柔知道皇后失手了,心中鄙夷,这也是一国皇后。脸带讽刺,起身“皇后娘娘,婧柔要回宫陪母妃用膳了,婧柔告退。”没有得到皇后的示意,转身便走了。

凤婉卿倒想讨皇后的欢心,可是李婧柔走了,她也没有理由留下,起身行礼“婉卿告退。”

皇后气得又掰断了一根耗时两月的指套,脸色发青,努力平息胸腔中的怒火。好,你们这些人,翅膀硬了,便不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我可是皇后,南唐最尊贵的皇后!

指套在她保养得当的掌心留下一道血痕,她忽然凄凉的笑了。可是皇后又如何?李慕天,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我崔砾阳不会认输,不会认输!皇后眼角湿润,努力克制自己情绪,她是南唐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凤婉卿快步走出大殿,着急去赶李婧柔。不小心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怀。

凤婉卿身姿娇小,身躯向后就要摔倒。凤婉卿心乱如麻,她不能在皇后娘娘这里失礼!可是却怎么也稳不住下坠的趋势。绝望之时,李霖潇长臂一伸,手拦着凤婉卿的腰,手臂用力。将凤婉卿带往怀中。

凤婉卿失去平衡的身体稳住,脸靠在温热的胸膛上。微微抬起小脸,便见他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小麦色的肌肤,周身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刚阳气息

待凤婉卿站好,李霖潇松开凤婉卿,动作规整,没有丝毫不轨,绅士风度尽显。见是凤婉卿,自己未来的皇妃。“是你?”

凤婉卿微微福身,心如小鹿乱撞,砰砰砰,小脸染上红晕,低头道“多谢南阳王出手相救。”

李霖潇,淡淡点头,“下次注意一点。”错身跨步进了大殿。

凤婉卿回头,驻足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脸蛋通红,心弦波动的厉害,终于又见到你了!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景阳宫。

承天门。

德公公怀抱着明黄的圣旨登上马车,尖细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走吧。”

车队向前行驶,出了承天门。

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像一只巨大的翡翠。归云亭临水而建,小道蜿蜒曲折。叶儿在幽蓝的湖水中停留,偶尔有小鱼跃起,在犹若如明镜的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纹。湖边种着几株桃树,千朵万朵压枝低。鸟雀在枝头上跳跃,歌唱着春天的气息。

素忆居前的空地用冰雪纹铺就,晶莹高洁,冷艳幽香。冰裂格扇花床向外开着,紫檀浮雕架子床,黑底上并没有什么深雕精准的花纹,只是朴素的黑,在不起眼的东床角上有几朵细小的寒梅,傲然盛放。

顾熠城将凤千澜轻轻放置在床榻上,将用丝织成的锦衾拉开,盖在凤千澜瘦小的身躯上。俯身,修长的手指触及住凤千澜肩膀的衣料。整个人好像趴在了凤千澜身上似的,其实两人间还有一条小小的缝隙。两人靠得极近,凤千澜温热的呼吸打在顾熠城的俊美如神的脸上,痒痒的,让人心底沸腾。

顾熠城一时失了神,眼神扫过额头、琼鼻、朱唇,最后落在她洁白优雅的天鹅颈。顾熠城眼神微微炽热,略微将身子抬起。“嘶”的一声将凤千澜肩膀的衣料朝两边撕开。肩部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一个血窟窿呈现在眼前。

顾熠城所有心绪都落在肩胛上那黑血晕染的伤口,心为她而痛。他拿起床边干净的帕子,轻轻将伤口四周凝固的血渍拭去。带水的帕子浸过伤口。

凤千澜嘤咛一声,柳眉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顾熠城心疼的同时,暗自安排了某人未来一个月的生活。

钟粹宫,七皇子躺在破旧的摇椅上,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一阵阴风吹过“阿嚏!”抬头望了望窗外,“要变天了。”全然不知自己未来一个月的悲催生活已经注定。

顾熠城处理好凤千澜的伤口,又为凤千澜换上一身新的衣裙。大小整合身,顾熠城黑沉的脸恢复了一些光彩。

一人打扇而来,一身蓝色锦衣,眉眼清秀,周身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与秦溟国师的气息几分相似,却又不同。千年萧瑟关人事,莫问黄泉上路行。一把素是自然色的白羽扇,此人正是天子山白玉行。

白玉行摇扇戏谑道“我来瞧瞧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姑娘,能让清心寡欲的世子为之倾心?”

顾熠城将凤千澜的手收进锦衾中,不理会这个神棍,世人称赞的玉行先生其实就是一个话痨加痞子。

白玉行也不甚在意,他与顾熠城是多年好友,比这还恶劣的都有。白玉行径自上前,此番他出山前来京都就是受顾熠城的邀请,而目的是为了一个女子。

床榻上的少女皮肤白皙,眉似三月柳,唇若点樱,神若秋水。一双眼安静的闭着,难以想象当那双眼睁开时是何等倾国倾城。白玉行神色不对,也不顾男女之防,伸手去把凤千澜的脉。

顾熠城一直仔细观察着白玉行脸上的神情变化,乌黑的眸子闪过担忧。

屋中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了一般,白玉行的手搭在凤千澜的手腕处,细细把脉。屋外鸟雀寂静,锦鲤停滞湖水之中,白云十分缓慢的移动。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愈加深黑。

须臾,白玉行收回手,对着顾熠城嬉笑道“世子爷,不如你把她赐给我吧!我想研究一下她!”她身上的秘术,可是万年不得一见。

室中寂静被打破,鸟雀开始跳跃,锦鲤摆动身姿,白云渐渐往西。顾熠城知道这小子是在缓和气氛,澜儿,可能真的不太好。将视线从移开,看着床榻上安静入睡的凤千澜,声音很轻很轻道“说吧,我要知道所有。”

白玉行收起脸上嬉笑的表情,知道瞒不过他。看着床上的凤千澜道“她眉轮骨上一点暗红,可能是中过九转回魂术。”

“九转回魂术……”顾熠城薄唇微张,眼神凝重。

“没错,就是东海蓬莱的上古秘术九转回魂,以其至亲为引,使之与阴年阴月阴日者换魂而生,待时机成熟,以其心血沐浴。点死者眉心,旦日可复醒于人间。”白玉行停顿一下,心有不忍,还是说出了九转回魂最关键的一点“被换魂者,命途多舛,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

顾熠城袖中的手捏紧,手上青筋鼓起。

白玉行知道他有多看重凤千澜,宽慰道“以她的情况来看,在她出生之时已经中术,但不知什么原因,她的生魂竟然回归了本体。而九转回魂术中并未提及,我也不好断定,也许有所转机。”

白玉行不知道凤千澜的过去,顾熠城却是清清楚楚,蒋漱兰死于西华,两月后凤千澜重生南唐。也就是说,她在蒋漱兰的身体里活了十多年,蒋漱兰死后,她才得以回归本位。她就是凤千澜,真真正正的凤千澜。而蒋漱兰只是一个容纳生魂的载体。到底是谁下的术?十三年前?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余辉的晚霞中,晚风徐徐地拂来,一阵花木夹杂的幽香萦绕鼻尖。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悄悄爬上顾王府的围墙,“嗖”跳下墙头,消失在一片幽幽花木之中。

皇宫,景阳宫。

满院的兰花芬芳馥郁,叶形似剑,花朵直立或下垂,花梗上生许多苞片。花开微微向上,院中花草布置,颇具美感。

金漆雕兰的门向里开着,地上铺着南疆进贡的雪狼毯。殿中天花图案繁复,顶上悬着一颗颗明贵的珠宝,熠熠生辉照亮堂屋,金漆的香炉,清烟袅袅,兰花香扑面而来,殿中放着梨花木的桌椅。

皇后坐在上座,仪态雍容,一双眼含着无数风波后的睿智。保养得当的手指翘起兰花指,依稀能见当年的千秋绝色。

谷秋站在皇后身旁打扇。

李婧柔与凤婉卿坐在下座,两人心中各自打着小算盘。

喝着时新的贡茶,清香袭人。但镇定不了李婧柔的一颗心。凤千澜当场退了四哥的婚,皇后娘娘会待见她才有鬼。而她此时出现在景阳宫就是要皇后出手对付凤千澜!

凤婉卿坐在一旁,唇角微微上扬,心里的喜滋滋的。她故意引李婧柔来景阳宫,是想碰碰运气或许能见上四皇子一面。

虽然德妃与皇后水火不容,但是想要在后宫生存,就得懂得基本的生存之道:什么时候该和,什么时候不能和。

三个女人坐在堂中,皇后娘娘抚摸着手指上的新作的錾花金指套,纹样由基部到指尖顺势而收,自然流畅,背面镂空的,佩戴不致憋闷。眼神看向殿门处,余光不时瞟向下座两人。即使李婧柔不来,她也不会放过那个贱人,不知良羽那边如何了?

殿中香烟缓慢升起,皇后心腹李公公走进前来,在皇后身边小声耳语“娘娘,良羽少爷身受重伤,凤千澜被世子带出宫去了。”

皇后脸色不虞,手指用力掰断了新制的指套。

“啪”一声脆响在宁静的大殿中十分响亮。

李婧柔知道皇后失手了,心中鄙夷,这也是一国皇后。脸带讽刺,起身“皇后娘娘,婧柔要回宫陪母妃用膳了,婧柔告退。”没有得到皇后的示意,转身便走了。

凤婉卿倒想讨皇后的欢心,可是李婧柔走了,她也没有理由留下,起身行礼“婉卿告退。”

皇后气得又掰断了一根耗时两月的指套,脸色发青,努力平息胸腔中的怒火。好,你们这些人,翅膀硬了,便不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我可是皇后,南唐最尊贵的皇后!

指套在她保养得当的掌心留下一道血痕,她忽然凄凉的笑了。可是皇后又如何?李慕天,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我崔砾阳不会认输,不会认输!皇后眼角湿润,努力克制自己情绪,她是南唐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凤婉卿快步走出大殿,着急去赶李婧柔。不小心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怀。

凤婉卿身姿娇小,身躯向后就要摔倒。凤婉卿心乱如麻,她不能在皇后娘娘这里失礼!可是却怎么也稳不住下坠的趋势。绝望之时,李霖潇长臂一伸,手拦着凤婉卿的腰,手臂用力。将凤千澜带往怀中。

凤千澜失去平衡的身体稳住,脸靠在温热的胸膛上。微微抬起小脸,便见他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小麦色的肌肤,周身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刚阳气息

待凤千澜站好,李霖潇松开凤婉卿,动作规整,没有丝毫不轨,绅士风度尽显。见是凤婉卿,自己未来的皇妃。“是你?”

凤婉卿微微福身,心如小鹿乱撞,砰砰砰,小脸染上红晕,低头道“多谢南阳王出手相救。”

李霖潇,淡淡点头,“下次注意一点。”错身跨步进了大殿。

凤婉卿回头,驻足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脸蛋通红,心弦波动的厉害,终于又见到你了!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景阳宫。

承天门。

德公公怀抱着明黄的圣旨登上马车,尖细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走吧。”

车队向前行驶,出了承天门。

第三十五章 一夜温存

德公公的车架在顾王府门前停下,宫中事先有人传话,顾王府的管家在门口等候多时,却不见顾熠城的身影。

管家迎上前来,“给德公公请安。”

德公公不见顾熠城身影道“嗯。咱家是来宣读陛下旨意的。世子何在呀?”

管家端着标准的笑容“世子身子不便,差老奴来接旨。”

过往的老百姓围在顾王府门前,指指点点。德公公是宫中老人了,皇宫与顾王府的恩怨他是知道的。对于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人来说,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此时又有百姓在场,便道“如此也罢,你就代替世子接旨吧。”

“是是是。”管家点头。

德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圣旨,上绘图案祥云瑞鹤,圣旨两端则有翻飞的银色巨龙作为防伪标志,十分富丽堂皇。即使世子不在,皇家的风范不可失。“咳咳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天水郡土匪四起,扰百姓之安宁。着顾王府世子带虎贲军前去支援,即日出发,钦此。”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管家跪地谢恩。

德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将圣旨接过,放到管家举过头顶的手中。太监代表皇帝,管家代表世子,一场代宣旨和代接旨在百姓的议论声中落幕。

“世子要出发去天水郡?”一身穿青衫的秀才在一旁小声道。

另一个秀才摇着扇子“是啊,时隔多年又能再一次看到世子在战场上的雄姿了。”

此天水郡一战,注定受八方瞩目,只因一人尔!

夜凉如水,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冰裂格扇花窗,洒在窗台上,宛若镀银。屋内一灯如豆,烛光跳跃,为春夜的凉添了一丝暖意。

紫檀浮雕架子床,深雕精准的花纹,东床角上细小的寒梅,傲然盛放。

顾熠城合衣上了床,拉开用丝织成的锦衾,长臂一伸,将凤千澜温热的身体轻轻拉入怀中。淡淡的桃花香气窜入鼻中。两人依偎在一处,温度相连,鼻息相闻。

顾熠城乌黑的眸中满是宠溺,修长的手抚上凤千澜白若瓷的小脸,触感细腻犹如凝脂,软软的。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一般,指腹移过额头,扫过琼鼻。捏上凤千澜软软的脸颊。

凤千澜似是有所感觉,向外扭了扭头,发出无声的抗议。

顾熠城好笑的看着怀中的娇人,怕弄疼了她,便松了手。月上枝头,蟋蟀欢叫。花木的香气弥漫在空中。月色正好,很适合做些什么……

室内温度徒然上升,顾熠城眸子染上**,软香温玉在怀,岂无动情之处?就是在平时,她的一个抬手,一个眼神,就能勾起他心底深处的**。可是现下不能。

屋中圆木桌子上放着一道明黄的圣旨。顾熠城平复身体内高涨的**,修长的手指扣住凤千澜的小手,只是简单的将她拥入怀中。

他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天水郡。他本不用这么强势的方式带她出宫,但是他有私心。他想让南唐人知道他中意她,让天下人知道他心悦她。

这样做不仅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南唐皇上眼前,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她会受到皇帝的猜疑,朝堂党政的牵连,还要提防诸如李婧柔这类人的暗箭。

顾熠城将另一只手敷在凤千澜左胸上,心有规律跳动着,平缓而有力。但他不后悔,他不知道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能在她心里留几分位置,或许一分也无……但他知道,在她心里定有君凌风的位置,此去天水郡,他们必有一见。

几日前,西方天水郡暗庄传来消息,西华大军压境,边疆局势紧张。从刺探而来的情报猜测西华帝王也跟随出征。顾熠城看过情报又结合前几月西华朝廷的动向,基本已经断定君凌风随大军来了边界。

而他今日抱着她强行出宫,一为她的安危,二便是因为他了。因为他无法判断凤千澜对君凌风的态度,她看似洒脱、薄情寡义,实则最重情义,但只对于她重要的讲情谊。君凌风伴了她九年,而他只有短短几月。第一次他毫无把握。

顾熠城目光留恋,攥紧了凤千澜的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这一生从未害怕过什么……”血流成河,马革裹尸,万箭穿心,他不曾怕过。声音带着无奈,叹息道“怕我身旁无你。”怕你心底无我。

凤千澜双眼轻闭,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也只是颤动。胸膛中的心跳轻微加速,脚趾甲不自觉的蜷起。

顾熠城乃习武之人,凤千澜身体的变化,他都知道。他也不想给她施加压力,附身,在凤千澜洁白的额头上印上一吻。白袖一挥,屋内灯火熄灭,台烛升起一缕青烟。将凤千澜往怀中拉了拉,他只有不到四个时辰的时间了,他想与她多待会。三千世界鸦杀尽,与汝共寝到天明。

黑暗中,凤千澜眼角一滴泪滑下,快速滴入床间“……城……”可惜她身体过于虚弱,发出的声音太小,瞬间被屋外蟋蟀的鸣叫声湮没。

素忆居外,冰雪纹石板,晶莹高洁,冷艳幽香。墙角一棵榕树,枝繁叶茂,树下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窝草而息,一双狐眼闪着皎洁的光,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乖乖趴在地上,望着那间熄了灯的屋子。

九九八十一阶道,汉白玉闪着柔和的光。甬道上深雕细刻的龙纹,或而狰狞跃空,或而施云布雨。在月光下显得森然。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

殿中六根沥粉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青灰色的金砖铺地。屋顶用木条制作的纵横方格上饰以繁复精妙的的彩绘,宝座台基之上设有宝象、瑞、仙鹤和香亭。澡井正中雕有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

皇上坐在红木的龙椅上,闭着双眼“轩儿,今日的事你知道了?”

太子一身杏黄色锦衣,衣角绣十二章纹,胸前绣着一只蟒,张牙舞爪。“回父皇,儿臣听说了。”

“嗯,轩儿见过凤丫头了。”皇帝龙目闭着,声音平平,猜不透情绪。

“儿臣见过了。”太子声音平缓。

“你觉得如何?”皇上又问。殿内气氛温馨,像是寻常父子间的谈话。

太子神色平静,凤千澜虽是南唐内定的皇后,但她也是瑾雪的朋友。他得顾忌几分,便小心答道“很好。”

“哦,是吗?怎么个好法?”皇上再问。

太子猜不透父皇的想法,道“容颜佳丽,性子和爽。睿智机灵,识大体,能文善舞。”

“睿智机灵,能文善舞。与时下女子相比,确实很好。”皇上声音幽幽,龙眼睁开,闪着森然的光。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若她不能做我南唐之后,便杀之!”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回响,使人心底发慌。

太子心中一凉,这就是皇家。生,母仪天下。死,尸骨无存。母后,您是不是也曾对这所谓的皇室心凉透底?

皇上知道太子心性仁和,与他母后一般。他如此说,只是想提点一下他,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像平常百姓做喜欢的事,娶喜欢的人。沐家丫头很好,但她没有天命,便做不得皇后!“轩儿,凤千澜是生是死由你决定。”

太子心底发凉,却不得不应下,他是帝王,这是他的命令“是。儿臣明白。”

皇上见太子懂得大局,心中欣慰“好了,夜深了,你跪安吧。”

太子行礼跪安,退出了御书房。心中像压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压得他无法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深的痛楚。内心深处一个大胆的想法控制不住的窜出,如果他不是太子,他是不是就可以娶自己心爱之人了?

西方天水郡边界。夜晚吹地,火把上的火焰飘扬,燃起几点火星。训练有素的士兵不断来回巡逻,高楼上站哨的士兵擦亮眼睛,紧盯着前方的风吹草动。

营帐中心位置,一座巨大的军帐在里建起。两旁站着守卫,是西华皇室培养的皇家暗卫。

军帐中,男子一身戎装,墨发用金簪束起,站在行军图前。秀气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生着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摄人心魂。此人正是西华新帝君凌风。

没了当日在寻芳楼的颓废,英姿勃发,周身环绕着帝王之威。比以往更加成熟,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勾人心魂。

严峰掀开帷幕,进账来“禀陛下,南唐传来消息,此次南唐派出的人是顾王府世子顾熠城。”

君凌风听罢,笑笑“南唐皇帝有意思,竟然还敢用他?”一撩披风,坐在军帐上座,眼角上扬“顾熠城,我便与他会一会。”大陆的传奇,他早就想与之较量一番,全身好战的因子被勾起,跃跃欲试。“严峰,明日你去附近村庄买一些羊来,明日我们去放羊。”

严峰不知道陛下何意,作为将领只用服从军令“是。”

第三十六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角声满天,三层汉白玉层层而上,太虚殿重檐庑殿顶上矗立着的仙人走兽沐浴在微光之中。沉香木的桌案摆在高台正中间,沉香木案上摆放着带血的牲畜与辛辣的烈酒。烈酒清醇,倒映着太虚殿影。

顾熠城一身白衣站在台阶尽头。勃然英姿,宛如天神坠落人间,周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漆黑眼底,犹如深潭,给人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

台阶下是三千穿戴整齐的虎贲军。长戟向天,红缨迎风飘扬。将士们身姿矫健,威风凛凛,庄重而冷峻,沉着而内敛,目光如虎,直视前方。虎贲,虎贲,如同老虎般勇猛地奔走追逐野兽。言柒手持长戟,站在队列之中。

角声四起,旌旗蔽空,第一缕晨光散在广阔的太虚殿前,青灰色的石砖反射微凉的光芒。

皇上款款自太虚正殿走出,明黄的龙袍上九龙蟠卧,下端水脚,水上绣有山石宝物,乃八宝立水,象征山河一统。

文武百官站在两侧,跪地叩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喊声震天,角声隐没,气势磅礴,可吞山海,可撼天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跪,唯顾熠城只是微微拱手。几缕墨发随风飘扬,白衣如雪,不染纤尘。

皇上见将士们气势如虹,心中爽快,连顾熠城不跪的不悦也消散大半。南唐国力不衰,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平身。”

众人起身,喊声震天“谢皇上。”

皇上朝顾熠城所在方位走来。“世子风采一如往昔。”

太子跟在皇上身后,神情萎靡,心事重重。众官员脸色不一。凤丞相知道昨日顾熠城带凤千澜强行出宫之事,心中忧愁,不知道顾熠城此举何意,多年打滚摸爬让他感觉不妙。

崔大人眼神不屑,少年心性,太猖狂。

崔良羽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看着那白衣少年,敬佩油然而生。顾熠城今年才十七岁吧!

沐将军本将士出身,对于有同样身份的顾熠城很是欣赏。

顾熠城声音淡淡“皇上过奖了。”

皇上龙眼闪过一丝忌惮,又迅速恢复平静。一笑勾起了眼角的皱纹,道“世子谦虚了。此去天水郡,除流寇,护百姓。朕与众臣在京中待世子平安来。”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无波无澜。君臣表面上的客套,顾熠城十三岁便领教过了。几句虚情假意,便要人许生死相交。“谢皇上厚爱,熠城定不负皇上所望。”

“好。”皇上大喊一声,将宫人呈上的节钺授予顾熠城,将节制军队的全权授予他。又端起沉香木桌案上斟好的烈酒“朕与世子共饮此杯,愿来日世子凯旋归来。朕先干为敬。”皇上端起早已经由宫人试毒的酒,一饮而尽。

顾熠城动作优雅而洒脱,端起琉璃制造的酒杯,烈酒下肚。

“嘭”皇上将酒杯往地上投掷,琉璃杯撞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化为脆片,在晨曦中熠熠生辉。“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锣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众将士举起长戟“电闪旌旗日月高。电闪旌旗日月高……”

此方天地震撼,地上石子颤栗,鸟雀振翅。出师仪式结束,顾熠城手握节钺向众人辞行。

太子全程都不在状态,眼下青黑,当顾熠城转身离去时。太子的目光触及那抹白色身影,像是被人敲醒一般。目光变得幽深。

太虚殿的角落处,李婧柔一身白衣,临栏而站。目光幽怨,眼中含泪,看着顾熠城渐渐远去的身影。顾熠城虽然你如此待我,但是婧柔还是希望你……平安归来。

承天门前,鸣炮三声,大军出发。

天色已晓,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像一只巨大的翡翠。归云亭立在湖中,小道蜿蜒曲折。游鱼跃起,在犹若如明镜的水面上荡起水花。桃花向阳绽放自己娇嫩的花瓣,晶莹的花瓣受不住东风的摧残,飘飘而落。

冰雪纹的石砖,晶莹高洁,冷艳幽香。冰裂格扇花床向外开着,微风吹起幕帘。一缕阳光越过窗柔柔地照着床上的女子,她肌肤白皙,在阳光地照耀下,愈发透亮,眉毛形似柳叶,睫毛纤长似欲飞的蝶,精巧的小鼻,桃色的唇瓣,三千发丝柔顺的散着,神情安然,呼吸顺畅,眉头轻轻皱起。

院中传来一阵怪叫声,床上的人儿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看着帐顶朴素的销金撒花帐,清澈似琉璃的眼眸中闪过困惑。凤千澜懵愣一会,头脑瞬间清醒。身旁的位置还有余温,枕头上是他淡淡的竹香。

凤千澜脑中回放着昨日模糊的记忆,猛的坐直身体,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软底珍珠绣鞋未穿,满头青丝不饰珠钗,光泽乌黑长发及腰。

不顾一切,就往门外而去。春风吹拂着,发丝在明月般的脸庞前飘动,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

白玉行风骚的摇着白羽扇,站在长廊下。“他已经走了。”

凤千澜回头看向长廊那边的白玉行,他一身蓝衫似锦,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韵味。凤千澜看清来人,不熟。眼中露着从未有过的焦急,脚步不停向门外走去,衣袂随风飘起。

白玉行见凤千澜并不为自己的英俊潇洒魅惑,悠悠道“此时去正阳门或许还能见上一见。”

凤千澜听罢,脚步加快。她在九行天易中伤了心神,此时内力全无。只能不断加快脚步。

之桃迎面而来,手中端着盛满水的银盆。昨日她被言柒从翊坤宫的地下室带出,便随言柒、言玖回了顾王府。

凤千澜脚步匆匆从之桃身边擦过。

“呀!”银盆中的水洒出,还好之桃端得稳,不然该是全洒了。之桃抬头见是小姐,急急朝凤千澜的背影喊道“小姐,小姐,你去哪啊?”

廊下白玉行遥遥头“还能去哪?见顾熠城呗。内力全无……啧啧啧,真是个厉害的姑娘。”

之桃看着自家小姐只穿着足衣就往外跑,连忙进屋拿着鞋追了上去,“小姐,等等之桃。”

整个院子只剩下白玉行,打扇摇头自嘲道“主仆二人,连声谢也无。”

凤千澜出了顾王府,辨明方向朝正南跑去。此时尚早,街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小贩张罗着活计。

凤千澜身着重工锦鲤绣花齐胸襦裙在长街上奔跑,下裙外纱由浅及深,绣着祥云花卉锦鲤的裙摆在空中荡起。广袖上绣着葫芦双鱼,随凤千澜的动作飘浮。一头乌亮浓厚的秀发,从头顶倾泻而下,柔软,妩媚,洒脱,闪着琥珀色的光辉,美得眩目。

街上众人目瞪口呆,以为是仙女下凡。买包子的摊铺上,蒸气上升变得缓慢,天上云儿驻足,树上鸟雀无声。醉霄楼上,一人凭栏而立,手中拿着一只青铜酒杯,将楼下一幕尽收眼底,玉山似的脸上浮上一抹惊艳,也只是惊艳而已。

凤千澜极速奔跑着,并未察觉四周的目光。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去。在她眼中所有一切都变得缓慢,她想再快点,再快点。

直到凤千澜的身影远去,众人方才回神,不禁感叹。难道是洛神降临?世间怎会有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

巍峨的正阳门近在眼前,琉璃瓦闪着金色的光芒。城门口站着一群送行的人,妇女暗自抹泪,老夫神色凝重,孩童摇着妇女的衣袖,天真的问“娘亲,父亲什么时候回家?”

凤千澜心跳漏了一拍,提起裙角朝城楼上飞奔。此时城门侍卫松懈,凤千澜轻而易举的避开侍卫,上了城楼。城墙雄厚方正,巍然耸立,城墙两侧是宽大的漫坡道,便于马车行驶。

宽阔的城垣之上,凤千澜极目远望。天宇广阔,砖墙随群山万壑绵延伸展,跌宕起伏。朦胧的远方,一人白衣翩然。即使站在城墙之上,凤千澜知道,此时的他,眉眼如画一如初见,乌黑的眸子深邃如潭水。脸庞犹如刀削,俊美如神。

凤千澜努力平息自己急促的呼吸,心口涨得酸疼,不知何处来的恐惧盘踞心底,好像久远的曾经也有过一次这样的离别,他未归……。凤千澜随着军队的方向在城墙上游走。

他说,你是不是又要悄无声息的就走了?是不是又要与我划清界限?是不是又要留我一个人……?

他说,春风拥一吻,授命可得唇?

他说,我这一生从未害怕过什么……

他扬唇一笑,他一伸手,他长臂一张。

天色暗沉,长长的军队向远方前进,扬起黄沙,迷了双眼。凤千澜望着飘渺远方,心跳声越来越明晰。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步步算计,她步步退却。还是叫他算去了一颗心。凤千澜,你这笔买卖不划算,怎么一不小心将自己给卖了,还卖给了这么个腹黑的狐狸。凤千澜又气又笑,桃色的唇微张,声音却柔和似十里春风“恋已至,爱未满。”

军队前方,顾熠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正阳门高高的城楼,倩影模糊,可是他知道,那就是她。薄唇上扬,昨夜的话实是他藏在心底深处的话,却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就是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

金戈铁马,剑指天涯,气吞万里如虎;美人垂泪,英雄洒酒,泪湿衣襟盼君归。烽火起,黄沙染血,卫江山

第三十七章 细雨望离川

巍峨的城楼之上,城墙随远山起伏连绵。凤千澜站在城墙之上,绣着祥云花卉锦鲤的裙摆随风扬起,乌亮从头顶倾泻而下。凤千澜眺望远方,直到军队消失在天的另一边。城墙下,紧追而来的之桃气喘吁吁,在人群中搜寻凤千澜的身影。小姐去哪了?

城墙上风大,凤千澜的衣裙在风中显得略微单薄。凉意袭人,凤千澜双手环抱,脚底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微微抬起,白色足衣变得黑漆漆的,上面几朵暗红。糟了,出门太急,鞋忘穿了。

凤千澜又望了望远方,咬牙切齿,显得有些可爱。顾熠城!

走在对胃前方的顾熠城感觉背后发凉。不知道是不是某个笨蛋在想他了,一定是。

言柒骑马行在顾熠城左侧,如果他知道此时世子的想法,一定会说,世子想人应该是耳朵发烫,不是后背发凉……

队伍有条不紊的前行。

凤千澜左右张望,偷溜下了城楼。没办法她内力全失,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只能龟缩着了。

之桃看见正阳门边的凤千澜,急急扒开人群,冲了过去,生怕小姐再次丢下她跑了。

之桃挥动手臂,终于成功挤到了凤千澜身边“小姐,鞋。”

凤千澜被之桃拉住,潜意识想躲开反击,见是之桃连忙住了手。“之桃?”

之桃弯腰将软底珍珠绣鞋放在地上“小姐把鞋穿上,小心着了凉。”

凤千澜心中暖暖的,好像看见了一年前的半语。“嗯。”这次她要好好护住眼前这个丫头,不再重蹈覆辙。

凤千澜穿上鞋,乌亮浓厚的秀发披在肩头,美得眩目,惹得众人注视。在众人瞩目下,凤千澜拉着之桃迅速离开了正阳门。

两人怕引人瞩目,挑了一条小道回顾王府。小道人烟稀少,只在墙拐角处,又一家面摊,经营面摊的是一对老年夫妻。老汉煮面,老妇人在一旁招揽客人。

面的香味传来,勾起了凤千澜肚子里的馋虫。这几天折腾来折腾去,她都没好好吃过饭。这里往来的人又少,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们便道,“之桃,走,我们去吃面。”

之桃乖巧的跟着凤千澜,主仆二人在面摊上坐下。“老板,来两碗面。”

老汉豪爽道“好嘞,两位稍等,面马上就来!”

老妇人将桌椅擦拭赶紧,招呼凤千澜二人坐下。“姑娘请坐。”

凤千澜落了座,面摊结构简单,占地不大,几张桌子整齐摆放,老汉下面,老妇人帮忙打下手,朴素温暖,平凡却令人羡慕。平平淡淡,柴米油盐齐全,瓜果蔬菜香甜,身旁一人,一间小屋,纵然平淡,也心生欢喜。这曾是她向往的生活,现在亦是。

灶台上香气环绕,闻的见的是清香,闻不见的是人情。她不是饿了,是这简单的生活气息吸引了她。

之桃站在一旁,不愿坐下。她与小姐身份不同,谦卑有序。

凤千澜拉着之桃,将她按坐下。“坐下,我们两还讲什么谦卑?”

之桃眼光闪闪,“小姐,这不合礼数。”

凤千澜扬手轻轻敲了一下之桃的脑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好坐着。”

之桃感激的看着凤千澜,小姐真好!

一会热腾腾的阳春面上来了,老妇人和蔼道“两位慢用。”

凤千澜拿起箸,挑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汤清味鲜,清淡爽口。

一男子拿着一把桐油兰花纸伞朝面摊走来,吸引了凤千澜的注意力。靛蓝色长袍,一如雨过天青的颜色。领口袖口绣着一朵小小的依米花,花瓣呈莲叶状,每瓣自成一色。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锦带,长发用一根简单的蓝色凌角绸带扎住。步履不紧不慢,每一步像是经过了精心的测量,分毫不差。正是在醉霄楼上目睹凤千澜穿街而过的男子。

自从他一出现,凤千澜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凤眼中暗藏警惕,脑中快速搜索着与该男子相符的信息。却搜寻无果。凤千澜紧紧盯着男子的动作,以防有变。

男子进了面摊,因为旁边的桌位已满。只有凤千澜着还余有位置。男子温文尔雅,声音如同山间清溪“不知在下可否与姑娘同桌?”

对方谦虚有礼,凤千澜也不好拒绝“可以。”

“多谢。”男子撩起长袍,与凤千澜相对而做。

凤千澜内力全失,不想与眼前的男子有过多的交际。虽说看他的步履沉重,不像会武之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凤千澜自顾自的吃面。

之桃窘迫不自在,拿着箸挑起了面中翠绿的葱。

这时老妇人将面端上桌来“离公子,您的面。”

“多谢,刘婆婆。”男子待人有礼,周身气息温和雅致。

那老妇人道“离公子,好久没来了呢。”

男子答道“因家中有事,今日才得一空。”

老妇人对男子笑笑,“原是这样,老伴还一直念叨您呢!”

男子文雅一笑。“劳刘婆婆记挂了。”

邻桌客人唤道“哎,我的面怎么还未上来,能不能快点。”

“好嘞,客官稍等,面就来。”刘婆婆答道“公子,老妇先去忙了。”

男子犹如山间清溪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刘婆婆先忙。”

老妇人离开,凤千澜惊异两人的对话。他经常光顾这家面摊?难道是她过于谨慎了?

男子拿箸的姿势优雅,眼神专注在面上,却道“一碗细面,半碗高汤。一点翠绿,生机蓬勃。半颗小菜,连绵不断。阳春白雪,十春九雪。”

凤千澜仔细观察男子进食的动作,手握在箸的三分之二处,中指、拇指、食指三根手指轻轻拿住。拇指与食指相近,无名指垫在箸下面。拇指和食指将箸固定,一双平淡无奇的箸在他手中犹如一支画笔,一动一静间,繁花成景。

在凤千澜打量他时,他也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京都的春风吹过小摊,发丝在她明月般的脸庞前飘动,柳眉弯似柳叶,凤眼清澈如许,肤如瓷,朱唇桃红。一身重工锦鲤绣花齐胸襦裙。桌上的广袖上绣着葫芦双鱼,一头乌亮浓厚的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初到京都,烟云八景,正阳离川,不如一碗阳春面来的实在。”

凤千澜泰然自若,仿若未闻,心底却疑惑,初到京都?他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她是蒋漱兰这件事,除了她再无人知晓,大概是巧合吧。朗声道“久居此处,天之四时,承天高阔,不如一段阵情意来的长久。”

男子拿箸的手一顿,须臾恢复正常,夹起一颗嫩绿的小菜。

之桃心跳漏了一拍,悄悄将箸放下,低下头。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又瞬间湮没在黑白分明的眼眶中。

三人之间气氛古怪,男子旁若无人的品尝着鲜美可口的阳春面,凤千澜却是没有什么心思了。之桃则是一直低着头。

长街上下起了小雨,细风斜雨,杏花送春。春思淡,暗香轻。一伞足春雨,一丝摇晴风。帐外春雨绵绵,凤千澜抬头看着细如发的雨丝下落,湿了屋瓦,湿了柳叶,湿了长街。京城朝雨轻尘。

男子已经吃好,优雅起身,朝凤千澜一礼“多谢姑娘,在下还有事,告辞。”

男子拿起方才放在木凳上的桐油兰花纸伞,转身,撑伞,走进春雨之中。不紧不慢,精准的步伐,在雨中漫步。靛蓝色长袍,雨过天青的颜色,袍边没有繁复的刺绣做以装饰,而是留着一片留白,让人假想。雨过天青,万里无云,泛舟湖上,山水同色。一如他的人亦是一片留白。

凤千澜忽然想起一首诗,写的是南唐十大家族之首王家嫡长子。紫阁连终南,青冥天倪色。夜近长安城,桥上望离川。望离川,王离川。竟是他吗?

靛蓝色长袍消失在小巷街角,隐没在绵绵春雨中。

之桃抬起小脑袋,“小姐,他怎么知道会下雨呀?刚才的天气明明很好的,不像会下雨的模样。”之桃声音越说越低。

凤千澜也好奇这个人的处事之道,王离川,有趣,有趣。凤千澜脑中萌生出了另一个想法。

街角处,王府小厮跟上王离川的脚步,“公子为何不问那小姐芳名?”他见公子在醉霄楼时,便对那穿街而过的女子欣赏有加。

王离川笑笑,“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他只是好久未吃过刘家的阳春面了,今日有空便来此,不曾想会遇上她。他们去刘家面摊,为一碗香气四溢的阳春面,为一段白首的爱情。闻弦歌,而知雅意。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凤千澜坐在木凳上,看着漫天淅淅沥沥的春雨,如蛛丝轻,如针细,如线长,不知顾熠城怎么样了?会不会淋雨,会不会受凉?完全武力值在她之上的顾世子当成了一个需要呵护的小孩子,爱情果然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十几年前,她在君凌风身边也没有这般关心过,他们一起长大,他是她的竹马,她是他的青梅。两小无猜,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倾向于常年相伴的亲情,更倾向与上级与下属的关系……

第三十八章 牧羊天水郡

春雨过京都,楼台烟雨朦。南唐最西的边陲小城,春风不过,荒草连天,老树干枯无泪,伏地不起。几只黑鸦扑棱着翅膀歇在散发着腐烂的气味的枯杆上,发出声声凄凉惊心的鸣叫。

往天水郡主城楼方向而去,老旧灰黑的墙体上嵌着一道红漆剥落的城门,城门像吃人的妖怪张着漆黑的大口。城下数十个士兵手持刀枪,刀锋凛冽闪着森冷的寒光。士兵穿着银色铠甲,严肃谨慎的看着过往的百姓。这几日西华大军压境,向外出逃的人日益增多,进城的人每日不过数十人。曾经的天水郡虽在边陲,亦是华灯璀璨,人声鼎沸,八街九陌。而今只剩一片哀凉景象。

城上用金粉写着“南”字的深黑旌旗,**而肃穆地飘向长空。进入城中,士兵们不断来回巡逻。长街冷寂,百姓闭门不出。街上大大小小的旅店皆关了大门,只有一家名为此间客栈的大门朝街道开着,小二在厅堂中来回忙活,略微有些人气。

再往城中去,警戒越发森严。原本五人一队,变为八人一队。半个时辰往来巡逻一次。天水郡的军事府邸----天水衙府。固若金汤,戒备森严,常人想要进去可谓是难上加难。

天水衙府正门,八个衣冠肃整的侍卫立在大门两侧,身姿笔直,严肃庄重,专注的直视前方,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走过朱红油亮的府门,迎面是一个较为宽阔的空地,铺着普通白石板,只比长街上的板砖略微光滑。拾阶而上,红黑的雕花木扇门红漆剥落,有些地方见了白。扇门紧闭,阳光穿过镂空的门扇,一缕缕照亮堂中景象。

昏暗的正堂,朱少富坐在上座,大概四十来岁。一双细小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下巴一颗黑痣,显得狡猾精明,方脸高个,身材魁梧,虎口上是一层厚厚的老茧。身穿银色玄铁铠甲,腰系金兽束带,下穿长筒金靴。

旁边桌上放着一把雕鹰刻虎的佩剑,剑身长160米,重45斤,做工不菲,这样一把剑放到江湖之上也将是一把奇剑。剑峰呈褐色,剑体通直,剑柄用苏州所产的红丝缠绕,像殷红的鲜血。

朱少富的夫人韦氏满头珠钗,一身绫罗绸缎,在堂中来回走动,神色焦急“这可怎么办?……”

朱少富被韦氏来回走动晃得头疼,呵斥道“够了,你能不能坐下歇歇,转得我头疼。”

韦氏停下脚步,双手叉腰,刻薄的声线响起“坐下,你让我怎么做得下?西华大军压境,顾世子不日就要来着天水府衙了!你让我怎么坐得下?若是那事被顾世子……”

“够了!”朱少富眼神阴鸷的看着韦氏。堂中空气突然凝固,寒气刺骨。一束束阳光照射厅堂,带不起一丝暖意。

韦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啊!”双手捂住嘴,止不住的颤斗起来。心跳如擂鼓,若是当年没做那事,她也不会如此紧张不安。

朱少富知道自己吓到了韦氏,铁青着脸色,声音慢慢放缓,安抚韦氏“什么事都没有,你好好做你的城主夫人。”

韦氏捂着嘴,惊恐的点点头,身子依旧颤动不停。

朱少富见韦氏这般模样,心中烦恼,拿起桌上的无名剑,起身推门,出了正堂。大堂只剩下惊恐不已,泪水糊了一脸的韦氏。

朱少富提刀一路走出天衙府,一路上遇见巡逻的士兵。

“将军好。”

朱少富淡淡应答“嗯。”

一路走过长街,来到天水郡城楼,登高直上。远方青山被雾霭遮住,只尖尖的山顶刺破天际,在远方青翠。城楼下人烟稀少,荒草丛生,一片颓唐衰败。朱少富愁眉不展,心中思虑。西华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

黑云压城,日光不见。城楼不远处,黄沙漫天,踏踏声呼啸而来。角楼上的侦察兵拉响警钟,“敌军来袭,敌军来袭,关闭城门,准备备战。”

钟声紧促,一声接着一声。朱红镶铁的城门在士兵的拉动下,缓慢而迅速的合上。远方“军队”凶猛袭来,狂风刮起沙尘,看不清楚敌军的数量。

朱少富细眼眯起,手紧紧握上缠绕了红丝的刀柄。怎么回事?西华那边说过,君凌风不会发兵袭城的!

近了近了,“敌军”到达战场,城墙上的士兵拉弓搭箭,“嗖嗖嗖”万剑齐发,直射“敌军”所在。城墙上士兵匆匆来回,运输物资。弓箭手不断拉弓射箭,羽箭呼啸而去。

这么紧张的战争持续了一会,有士兵觉得不对劲,停下了攻击。怎么没有反击,也没有喊叫嘶吼的声音?

朱少富也发觉了,“众将士停手,听我号令。”

士兵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渐渐城楼下硝烟消散,场中景象显露在众人眼前。荒草染血,腥味冲天,鲜血渗入地下。令众人惊异的是,流血的不是敌军,而是羊!成千上百的羊群,嘴被人用麻袋套起,羊脚上拴着小小的扫帚。 “是羊!”

万籁无声,风吹动树叶,几只黑鸦在枝头“呀---呀--”的嘶叫着。此番景象让多年行军的朱少富感到不安,压抑的情绪在士兵中传染,士兵们感到怪异害怕。西华十万大军,他们只有三千守卫,差距悬殊过大,若是真的发动了战争……

良久城下没有动静,风阴冷的嚎叫,荒草发出飒飒声和乌鸦凄凉的鸣叫。高高的城楼上死一般的寂静,朱少富细小的眼睛不断在空旷的草地上扫视,发黄的草地上只有成堆的流着鲜血的羊尸和幸存下来的羊。

朱少富疑惑以兵法中的叙述,此计应该是敌军袭城的幌子……

半刻钟过去,所有士兵瞪大双眼,盯着城下。城下寂静如同死水,风吹脖颈,让人心底发凉。朱少富见四周并无异样,忌惮减轻,大喊道“大家勿慌,此只是西华的雕虫小技。大家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吧。”

众将士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动了起来,整理物资,回归原位。朱少富稳住军心,向身旁的小将道“晚上加派人手巡逻。”

“是。”小将领命。

朱少富站在城楼上,远方青山笼罩在雾霭之中,城下腥味刺鼻“风雨欲来呀。”

天水郡城楼五百米之外的茂林中,一颗头状四照树下,这里视野宽阔,方才城楼上发生的事,能看个真切。

君凌风身着紫色窄袖骑装站在树下,袖口绣着金线祥云,禄口缀着明黄缎边儿,镂空雕花的金冠束发,腰间挂着一枚幽蓝的似是女子珠钗上的装饰物。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却毫无暖意。

严锋拉着骏马,在一旁候着。眼见方才之事,对这位年轻的帝王心生敬佩。兵者,诡道也。以羊群代人,使南唐士兵处在紧张恐惧的状态,久而久之人的身体会受不了,情绪上也会遭到巨大的打击。疲倦敌军,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南唐不增派援军,天水郡乃西华囊中之物。

风吹起他的衣摆,几分潇洒,几分英挺。一丝笑意僵在嘴角,冷若冰霜的模样让严锋怪异,然后又释然了。陛下,他忘不了蒋少君。

“走吧。”君凌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裳,转身朝树林深处去了。

严锋暗叹一声,拉上马匹随君凌风离开了这片树林。

京都靠南小巷,一场春雨来的急,走得也快,不一会就停了。碧蓝如洗的天空,悠悠白云肆意的打着卷。街头杏花带雨含羞,暗香浮动。雨停了,面也吃完了。刘家夫妇二人正忙,凤千澜出门太急,忘了带钱,便让之桃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主仆二人打道回府。

两人畅通无阻的进了顾王府,顺着铺以信白石的花径蜿蜒向前,花草茂密,松柏参天。山石点缀,剔透玲珑,曲径通幽。凤千澜迈着步子一路向前,顾熠城这家伙情趣不错,这院子看着是赏心悦目极了。不过这些景物好像有点熟悉。

两人穿过一道拱门,行至素忆居。迎面便是一湾清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归云亭临水而建,过道蜿蜒曲折向对岸的百株桃林而去。湖中鱼,湖旁树。锦鲤悠游自在,桃花容颜绚丽。凤千澜眼前一亮,西华裕县的微昭湖?缩小版?

凤千澜提起裙子,向过道上走去。当年她出任务去到裕县十分喜欢裕县的微昭湖,那时她还曾言,微昭湖畔观微昭,碧水天青,泛舟游湖,却少一点春。她觉得素朴的微昭湖畔应该种几株桃,春天来时,花香满湖,湖映桃花,定是美极了。她也曾和君凌风略带提过,不过事后不了了之。不曾想五年后的今天看到了微昭湖畔的桃花,只不过是个缩小版的,还是让她心下欢喜。顾熠城也去过微昭,还与她的想一至,凤千澜在心中偷笑。

却不知,百株桃花,是顾熠城为她亲手种下的。

忽而一抹白色的影子朝凤千澜窜来,凤千澜内力全失躲闪不急,再抬头时,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扒拉着凤千的裙角。通体雪白,两颗乌黑滴溜溜的眼睛朝凤千澜闪着,毛茸茸的尾巴高高地翘起,左右摆动。

凤千澜惊讶出声“小白?”

第三十九章 经年不见

小白高高举着毛茸茸的尾巴,朝凤千澜摇得欢快。凤千澜蹲下将小白抱起。

小白兴高采烈的在凤千澜胸前拱了拱,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凤千澜。

凤千澜抱着小白,桃色的唇角扬笑。心中欢喜,却又疑惑重重。九行天易中的种种在脑中不断回放。淡蓝色的穗子,穿胸而过的寒剑,无边的风雨,还有一个华服男子……明明一切皆幻象,一切皆虚无。可是眼前的小白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九行天易中的种种在遥远的曾经发生过?

“呀,好可爱的小狐狸呀!”之桃出声打断了凤千澜的思绪。“小姐,这只小狐狸好像认识小姐呢!”之桃摸摸小白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白乖巧的任之桃帮自己梳理毛发,还伸出小舌舔之桃的手心。

凤千澜见小白乖巧可爱的模样,笑了笑。在阵中与它日日相处,生了感情,心中疑惑未散,还是庆幸。

就这样,小白在顾王府住了下来。但小白黏凤千澜,只肯与凤千澜同住一屋。

这日凤千澜惬意的躺在院中的红木摇椅上,闭目养神,那长廊下的男子便是“千年萧瑟关人事,莫问黄泉上路行”的天子山白玉行?顾熠城怎么会与他相识?据说白玉行行踪莫测,游荡在四国之间。

她曾在即墨盈庐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可她一向不信天命,对这个“莫问黄泉的白玉行自然没有兴趣。这次再遇,凤千澜正想好好会一会他,哪知这厮浪荡惯了。顾熠城走后没有一日他不辞而别,说是去东海赏雪。是以凤千澜连面也没见上,他便遁走了。

阳光暖暖的照耀着,院中桃花飘香,水波粼粼。小白趴在凤千澜身上,人与狐都懒洋洋的,神情如出一辙。

之桃出声笑道“小姐,小白这是成精了。与小姐的神情如此相似。”

凤千澜凤眼一睁,纤纤玉手抚上小白的毛发。看着乖巧的小白,眼中疑惑一闪“嗯。”

小白乖乖窝在凤千澜怀中,懒散地伸了伸腰。

凤千澜养伤这几日,朝中波涛汹涌。

九御殿云台门下,丹壁之上,飞龙在波涛流云中飞舞,令人凛然生出敬畏之心,崇高之念。沿着阶梯向上,两座鎏金铜狮立在平台之上。

九御殿中,一位先帝时期的谏臣上奏“皇上,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众亲其亲,众子其子。七皇子乃陛下血肉至亲,况其生母早逝,祈求皇上怜惜,将七皇子迁出钟粹宫。”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出列,粗犷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臣附议。”

“臣附议。”

……

须臾,殿中青灰的澄江砖上立了好几位大臣,请求皇上放七皇子出宫。这些人中有顾熠城的人,也有真心想为七皇子请命的人。

皇上沉着脸,没有说话,龙眼凌厉的扫视着众人。

李霖潇一身紫袍,上绣暗紫色蟒,以片金缘,绣文为九蟒,裾左右开。玉带缠腰,浓密的剑眉皱起。多年不见七弟,若是张大人不提,他都忘了他还有位七皇弟。眼神向薄太傅一瞟。

薄太傅会意,出列道“微臣不赞同。七皇子命格奇异,六亲无缘,刑亲克友。七皇子一出生,兰妃娘娘殁。况皇上乃天龙之躯,万万受不得七皇子的孤煞戾气。”

兰妃娘娘这个词一出,大殿空气凝滞,诡异的气氛笼罩整个大殿。众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放低呼吸。谁都知道当年兰妃娘娘是皇上亲自赐死的,但没人敢议论皇上的事情,兰妃娘娘一死,七皇子囚禁钟粹宫。民间百姓不知其中缘由。只道盛宠一时的兰妃娘娘突然殁了。皇帝悲伤至极,囚禁了七皇子。久而久之便有了七皇子克死生母的说法。真相却是掩埋在了十几年前的钟粹宫中,无人探知。

皇上脸色不虞,胸前绣着的双龙盘舞,龙睛冒火,狰狞欲出。张大人知道皇上不悦,但身为谏臣,忠君报国是他的职责,刚正不阿是他的本性,双手举至胸前,深深一礼“请皇上放七皇子出宫。”

“请皇上放七皇子。”众大臣拜下,声音在大殿上空回荡。

刘太常吹着小胡子道“皇上,微臣认为此事不妥。还请皇上三思。”

张大人不屑地看着刘太常“刘大人,此事如何不妥?”面朝前,掷地有声道“七皇子乃皇上血亲,血亲尚且如此,皇上以何治天下!”

刘太常小眼一瞪,“皇上囚禁七皇子,正是为了天下百姓之福!”

唇枪舌战,唾沫四溅,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皇上坐在九龙宝椅上,一声大吼“ 够了。此事再议。”

众臣禁了声,站好低头道“微臣惶恐。”

皇上看着下边的一众大臣,心中烦躁,当众起身甩袖而去。

德公公尖细着嗓子宣布“退朝---”然后赶紧跟上大步而去的皇帝。

“恭送皇上。”众大臣拱手行礼。

刘太常见皇上离开,斜斜地看了张大人冷哼出声,离开了大殿。

张大人毫不在意,在刘太常离开后也出了大殿。

皇上自九御殿走出,脸色铁青。一众太监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

皇上一头乱走,脑中满是众大臣在大殿上所奏之事,还有一个女子模糊的音容。走着便到了云桥下。

水波粼粼的云桥尽头,沐贵妃一身樱草色刻丝牡丹浣花锦月华裙,衬得肌肤胜雪。伸着玉臂,鱼食自手中洒落。一双美目犹似夜空中的星星,顾盼之际,清雅高贵。眉间几缕忧色更显清冷,身姿玲珑,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宫女站在一旁手中捧着一碟子鱼食。

皇上停下急躁的脚步,看着桥上的淡然清冷的女子。烦躁的心绪随着沐贵妃的一收一洒,渐渐平静。惜霜……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前几日不是病了吗?

沐贵妃手中的鱼食尽数洒进池子中,锦鲤争抢不休,在水面上聚集,形成一片五彩的锦缎。唇微张,叹息道“君恩深重,奈何三千。”

皇上朝沐贵妃走来“惜霜,你怎么在这?”

沐贵妃回首,“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伸手扶起沐贵妃,握住她白皙的手“朕有些时日没见到你了,病可好些了?”

“咳咳咳,臣妾好些了,劳皇上记挂。”

皇上见沐贵妃咳嗽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责备宫女“你怎么做事的?贵妃咳嗽不好,还让她出来吹风。”

宫女立刻跪下,身子不停发抖。

“皇上,别怪她。咳咳咳,臣妾这身子老毛病了。”沐贵妃宽抚道,清冷的容颜带着娇弱,惹人怜惜。

皇上怜惜道“别说话,这风大,去亭子里。”

沐贵妃美眸中闪过一丝凄凉,又消散无踪。拉上皇上的衣袖,换上楚楚可怜的模样道“皇上,臣妾今日特意来此是想向皇上求个恩典。”

皇上扶着她,那双美目犹似夜空中的星星,眉间几缕忧色在此时更加动人心魂“你且说说。”

沐贵妃眼中含泪看着皇上“请皇上体恤,放了七皇子。”

皇上一听,扶着她的手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脸色沉了下来“后宫不得干政。”

皇上话音一落,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沐贵妃抹去眼角的泪,跪下道“臣妾知罪。”

“好了,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事要忙。”皇上眼神沉沉,没了方才的柔情,只余冰冷。帝王向来无情人。

“喏,臣妾告退。”宫女扶起沐贵妃,退下了云桥。

皇上站在云桥上,冷冷看着钟粹宫方向。“吾七,好手段。”竟然引得朝堂后宫皆为他一人求情!

沐贵妃转身之后收起了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张脸冷若冰霜,眸中藏着深深的怨毒和不甘,还有一丝凄凉。经年不见,汝可安好?沐惜霜,一张来历不明的信纸,就值得你拿自己去做交换?她忍着心中的痛楚,不能叫人看了去。

皇城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她置身活死人的地方,想笑不能,想哭不能,想怒不能,想爱亦不能。但她不后悔进宫,为了他什么都是值得的。

千里之外,照花树下,顾熠城一身白衣,席地而坐。如画的眼睛闭着,鼻梁挺直,俊美如神。衣角绣着的雅致青竹花纹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阳光穿过重重树叶在他脸上留下斑驳,难掩无双风姿。

大军连日赶路,顾熠城下令在此休整片刻。

言柒乐颠颠地向顾熠城跑来,小声道“世子,张大人已经按世子说的做了。皇上当堂甩袖而去,气的不轻呀!”他最喜欢看皇帝生气的模样,谁让他老是见不惯世子,打压王府。

顾熠城眼睛不眨,胸有成竹道“嗯。通知杨安可以行事了。”

顾熠城闭上眼,脑中是那人的狡黠的眼眸,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言柒爽快道“好勒,属下这就去。”言柒又乐颠颠的跑了,嘿嘿嘿,这下有人要倒霉了。不知之桃那丫头怎么样了

赵越坐在不远处观察着顾熠城的一举一动,睿智如神,行军果断。几日观察下来,他发现顾熠城手下的军队个个都是好手,训练有素,唯命是从,队列整齐,士兵作风优良。世子果然风华无双,他在心中暗下决心。

第四十章 春日小酌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敲着更走在黑漆的长街。月光将影子拉长,夜风摇动树叶。

打更人走至一座荒芜多年的府邸,两盏白色的灯笼摇曳,微弱的灯光在地上晃动,一阵阴风吹来。“怎么突然冷了起来?”打更人环抱双肩,抵御寒风,敲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吱嘎”一声,落满灰尘的大门朝里打开。打更人吓了一跳,心跳加速,后背发凉。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陈旧漆红的大门。

风吹着门,门微微摇晃,一条细小的缝可看见院中景象。打更人慢慢靠近,心提到了嗓子眼。

阴风不断吹过,令人心惊胆寒。他伸手推门。门后一张苍白的鬼脸,鲜血自额头缓慢流下,月光映射在那双冰冷血红的眼中,阴森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啊!鬼呀!”打更人一声大叫响彻云霄,扔下更转身拔腿就跑,一会儿就没了影。

月光隐入云后,那门后的女鬼走出大门,望了望漆黑的天空。拿出帕子将脸上的脂粉抹去,几个掠起,消失在森冷的府邸前。

阴风吹着府门,“吱嘎”的响声在长街回荡。

天色大亮,凤千澜起罢梳妆,一身鹅黄色小袖合欢裙,显得人娇俏,空灵。之桃低头整理洗漱器皿。

凤千澜唇角扬笑,看向房中的紫檀雕花柜,里面放满了各色绫罗绸缎,不带重样的。白衣墨发,温润似狐。他倒是算好了她会来。

沐瑾雪风风火火的来了素忆居“凤千澜,走喝酒去。”人未到,声音早传遍了整个素忆居。浮起的锦鲤忽的窜入湖中深处。枝桠上的桃花摇摇欲坠。

凤千澜听到沐瑾雪的声音,不由得笑笑,这丫头还惦记着喝酒呢!上次百花朝一别,近是大半月不见。打趣道“大忙人,今日闲着了?”

沐瑾雪进了屋,径自拿起梨花木桌上的青底瓷壶倒上一杯水“忙什么?还不是我家那老头子,非要我去那什么营练什么沐家拳。”

凤千澜见沐瑾雪抱怨的小模样笑笑“沐老将军是为你好。”

沐瑾雪放下瓷杯“凤千澜,今日不说这个,醉霄楼喝酒去!”说着便拉着凤千澜出了门。

留小白一狐在房中哀怨的看着两人离开。之桃追出门去,哪里还见两人身影“沐小姐,我家小姐伤才好罢,不能饮酒!”

“知道了,小酌而已。”远远传来沐瑾雪不大在意的声音。

阳春三月,柳絮飘飞,燕儿衔着泥从万里无云的空中飞过,带来春天的和暖。

凤千澜与沐瑾雪两人步行出府,朝着长华街上的醉霄楼而去。“凤千澜,我和你说,这几天可憋死我了。天天练拳,一点意思也无。”

凤千澜戏谑道“你是去营中练拳的?”依她的性子,不喜束缚,指不定在军营里干出各种千奇百怪的事情。沐老爷子得头痛啊!

沐瑾雪知道凤千澜的意思,撇嘴“那还不是军中太无聊了。”

凤千澜凤眼清澈,你是沐家唯一的子息,沐老爷子当然是拼尽全力栽培,百年归事之后对祖先也有一个交代。

沐家到沐瑾雪这一代,子息凋敝,先前的孩子大多数夭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也是皇帝没对同样军功赫赫的沐家动手,反而极其器重的原因。

来到繁华的长华街,街上人来人往,孩童嬉戏,小摊上油煎包的香气惹人馋涎。

“往来人间途,途间任来往,逍遥天上客,客上添逍遥。”醉霄楼外古朴的黑木上用金粉刻着一副对联,潇洒逍遥,正如它的楼名醉霄楼。

进了醉霄楼,楼分两层,雕梁画栋,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名家书法画作。天水色的华帘悬窗,室内平添一段风雅。两人寻了个靠窗的地坐下。小二上来招呼二人,“两位小姐想吃点什么?”

沐瑾雪爽快道“一壶邻上春,一碟花生米。”

“好嘞!二位小姐稍等片刻,好酒马上就来。”小二将桌子擦得发亮,然后去了另一桌。

两人不远处,一众人“你听说了吗?城西那荒芜的府邸闹鬼了!”一朴实农夫形象的人神秘兮兮地道。

“可不是,今一大早,萧吏司就带着人去了。”另一人道。

小二将酒菜上桌“二位小姐慢用。”

“萧什么,哪个萧吏司”凤千澜寻问出声。

沐瑾雪拿起玉瓷白壶,香醇的酒液自壶口倾下,荡起春日里的第一缕香。“萧家纨绔萧绍杰呀!这人也是奇怪,前一月还是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不知怎的突然改邪归正了帮着他刑部的爹破了好几起案子。”

“萧绍杰。”原来是他。哥哥走了快一月有余了呢?不知他可好?

“是啊,就是那傻愣子,你认识他?”沐瑾雪奇怪,凤千澜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嗯,有过一面之缘。”

旁边桌,以那青衣短布衫的男子为中心。讨论着城西闹鬼一事,说的是神乎其神。旁边的听众听着心惊胆战,像是身临其境。

堂中弥漫着诡异的氛围,那男子继续道“只见那女鬼,长发掩面,双眼猩红,站在门后。此时月亮方出云头,一张血淋淋的脸,呈现在眼前!”

凤千澜暗中打量了那名青衣短布衫的男子,尖嘴猴腮,一看就知道是市井中的小混混。

只见他在人群中唾沫横飞,仿佛他亲眼所见。周围听的人频频点头。

青衣男子压低声音“听京郊长春观的师父说,是天之子德行有失,才造成怨灵横生……”

众人深信不疑,天之子?那不就是皇……上!一黄脸瘦弱的男子道“近日,朝堂上不是为了七皇子一事不和吗?……会不会……”

旁边一男子连忙打住瘦弱男子的言论“嘘,皇家之事,你也敢置喙。不要命了?”

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了,这样的想法深入人心。甚至从这酒楼传扬出去。

凤千澜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看在眼中,眼含深意的看一眼悄悄从人群中退出的青衣短布衫的男子。

沐瑾雪对这类事情可没什么兴趣,桌上的邻春醉空了半壶,她小脸微红,“凤千澜,你看什么呢?来,尝尝这醉霄楼的招牌邻春醉!”说着就给凤千澜面前的酒杯斟满。

酒里飘香,馥郁芬芳。莺飞草长三月天,拂堤杨柳醉邻春。纯净的酒水在白底的杯盏中透着春日的绿,又映着春日的红。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气迷人,凤千澜端起酒杯,也想试试这邻春醉是何等滋味。

方端起酒杯,“瑾雪。”一道如低音大提琴的声音响起。太子一身杏黄,乌发高束着。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动作透着皇家的高贵,朝他们走来。

凤千澜放下酒杯,起身要给太子行礼。

太子先一步道“免礼。”

沐瑾雪见太子来了,小脸红扑扑的“李霖轩,你怎么来了?来喝酒吗?”

太子一撩衣裳,坐下,眼含宠溺,“酒量又不好,还爱喝酒。”

“不喝酒,你来做什么?”微醉的沐瑾雪有几分娇憨。

太子笑笑,不动声色地将沐瑾雪面前的酒杯移开“今日城中灯会。”

“哦,是了,今晚有灯会呢!”沐瑾雪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凤千澜“凤千澜,你和我们一块去吧,你还没见过南唐京都的千灯会吧!”

凤千澜见太子与她们同行,不想去,皇家对顾王府多有微词,她现下与顾熠城来往过密。

凤千澜正要开口拒绝,太子笑笑“凤小姐与我们同往吧!与瑾雪也有个伴。”

沐瑾雪拉着凤千澜的衣袖,眼睛忽闪忽闪“去吧,去吧,去了我给你买糖葫芦。”

凤千澜“噗啾”笑出了声,微醉的沐瑾雪与平日的豪爽全然不同,像个孩子“那去吧。”如果可以她想去城西看看。

“耶!太好了!”沐瑾雪兴高采烈道。

太子摸摸沐瑾雪的头,道“让凤小姐见笑了。”

凤千澜看着沐瑾雪笑到“没事,我们是朋友。”

沐瑾雪微醉间听到这一句,春风吹过心房,对!我们是朋友。

醉霄楼二楼的栏杆边上,王离川看着楼下靠窗那桌的动静。她笑起来,犹如一夜桃花绽放,在黑夜中带着迷人心扉的香气。又如冬日里凛冽的梅花,傲然绽放。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娇俏少女,一双清澈的凤眼,流转生辉。

风吹起他靛蓝色的衣角,又遇上了呢。宿命轮回,不期而遇。

晚饭罢,月儿才上晚妆,在夜幕中含羞弄首。华灯初上,十里长街,人声鼎沸。街道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造型考究,做工精细,将长街照亮,如同白昼。才子佳人游走在花灯的潮海中,谱写一见钟情的秘密。金鱼灯栩栩如生,荷花灯悠然绽放,宫灯古朴典雅。灯下挂着一支支木签,上面写着待人来猜的谜语。凤千澜三人走在满是花灯的长街上,花灯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沐瑾雪的酒早已醒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微醉的模样,悠闲地欣赏着街道两旁的花灯。见一小摊上有许愿的荷花灯,兴致一来“哇,凤千澜,咱们去放灯吧!”

凤千澜是无神论者,向来不做这些许愿拜佛之事。又不想扫了她的兴致“瑾雪,你与太子去吧。走了这么久,我有些累了,想去旁边休息休息。”

沐瑾雪知道凤千澜在宫中受了伤便道“好,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放完灯来寻你。”

太子也关切道“那凤小姐自己小心。”

凤千澜淡淡应道“多谢太子关心,臣女会自己小心的。”

“那好,瑾雪咱们走吧。”太子与沐瑾雪朝买荷花灯的小摊去了。暗中跟着的侍卫分成了两批。

第四十一章 泛舟湖上

花灯一盏一盏,延绵十里。太子不动声色的回头望了望深色的小巷。

离凤千澜三人不远处的墙角,玲珑身姿裹在暗黑色的斗篷中,一缕月光射下,照亮了美人似花的容颜,新月眉弯弯,眉目流转,光华艳艳。

苏悦汐眼露凶光,盯着凤千澜的一举一动,像,真是太像了。她与蒋漱兰朝夕相处了几年,对她的事情无比熟稔。但是这凤千澜走路并不像蒋漱兰三步会有短暂的停顿。

近些年,她下了血本去模仿蒋漱兰。吃她喜欢的点心,梳她喜欢的发型。明明她最讨厌甜食,明明最讨厌蓝色!但是只有这样凌风才愿意看她一眼。时日长了连她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谁了!

苏悦汐盯着凤千澜吹弹可破的肌肤,昔日狰狞的疤痕不再,她的美能令人疯狂!难怪凌风来了一趟南唐,回去就行为怪异!她还没死?那夜大火,她就站在旁边的树林里,亲眼看着她化为灰烬的,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巷阴风四起,树叶被风卷落。苏悦汐双眼通红,双手攥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管她是不是,她都不能活着!“你们跟着,若有机会,杀!”苏悦汐停顿,道,“记住不要伤到南唐太子身边那位姑娘。”

“喏。”树叶沙沙,几道黑影冲出小巷,杀气腾腾。

苏悦汐阴险一笑,笑容在她娇弱的脸庞上显得森然可怕。南唐太子既然答应与她们合作,便不会妨碍她行事!凤千澜,定不叫你活过今日!

长街的另一端,李霖潇与周灵央并肩而行。凤婉卿与李婧柔跟在后面。

李霖潇是奉命配周灵央来的,而李婧柔是凤婉卿劝来的,理由是看花灯散心。

凤婉卿一身绛色纱复裙,微云琐结,互以相带,有若皎霞残虹。头上梳着长乐髻,犹如江南微雨,清新脱俗。怨恨的眼神时不时看向前方与李霖潇并肩而行的周灵央。

周灵央一袭朱红无缘裙,挽着凌云髻,一只金凤簪子在发间生辉。一双眼大胆的看着李霖潇的侧颜。

眼神往前一瞟,忽然看见一盏精致的小马花灯,花灯分为内外两层,内层上奔腾的马儿印在外层上,内层匀速转动,马儿便奔跑了起来,很是生动。“李霖潇,我要那盏灯。”

李霖潇神色淡淡,却没有拒绝周灵央的要求,上前为她猜灯谜拿花灯。

周灵央娇俏一笑,贪恋的看着李霖潇上前为自己猜谜。

后边的凤婉卿气的头上冒火,你自己不会去嘛!让殿下为你猜谜!

李婧柔兴趣缺缺,自从顾熠城走后,她就整日心神不宁,担忧他的安危。径自往前,没有发现身边凤婉卿的不悦。

长街这头,凤千澜与沐瑾雪、太子分别后,一人在花灯潮中游走。缥缈的仙女灯,萌萌的兔子灯,花灯底部挂着一串串流苏,流苏随风而动。十里花灯,地上映射出片片斑驳。观灯的人络绎不绝,各种彩色的灯,像天上的繁星一样,大放光彩。渐渐的凤千澜离了人群,来到玉池尾畔,沿着湖畔一直往前。

湖上灯光点点,千百盏荷花灯在水面上漂浮,随着轻柔的水波起起沉沉。岸上灯火倒映湖中,一水之隔却是两个世界。凤千澜看着湖面上的点点灯火,想起他温润如画的眉眼,他身上淡淡的竹香。

“又见面了。”一道如同山涧清溪的声音在凤千澜背后响起。

凤千澜一回头,灯火阑珊处,一艘画舫向她驶来,一身靛蓝雨过天青。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依米花,沾惹雨露,向月而绽。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锦带,长发用一根简单的蓝色凌角绸带扎住。

凤千澜看着画舫上的男子,是他?

王离川温文尔雅,“不知小姐可否赏脸,鄙船一叙?”

清风拂面,灯火阑珊,他站在那里,灯火黯然。凤千澜嘴唇扬笑,“好。”又对着虚空道“你们不必跟着,回去吧!”

暗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退。犹豫之间,凤千澜已经登船,他们想跟也无法跟了,只能回去复命。

凤千澜上了船,两人席地相对而作。中间隔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摆放着精致小巧的青玉盏和配套的紫砂壶。王离川在青玉盏中放入几片茶,骨节分明的手提起棕褐色紫砂壶,沸腾的泉水缓缓的倒入杯中,眼神如同山涧清泉,动作似蜻蜓点水般优雅好看。

王离川给凤千澜斟茶“尝尝,这是庐山云雾。”

庐山云雾?凤千澜曾在九江品尝过,此茶不仅香气怡人,对身上有伤者的恢复很有益处。肩头的伤还会隐隐作痛。凤千澜抬眸看向王离川,他骨节分明的手端着青玉盏,就像他那日执箸一般优雅高贵。温文尔雅的脸上没有异样。

凤千澜疑惑的时候,王离川唇轻启,一双如同深谷清涧的眼“在下王离川,敢问姑娘芳名?”

凤千澜打消心中的疑惑,爽快道“凤千澜。”

王离川笑笑“原来是凤二小姐。与传闻中的千差万别。”

凤千澜端起青玉盏,挑眉一笑“望离川,离川公子玉,传闻中的丝毫不差。”

王离川看向那双清澈的凤眼,淡眉如秋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齿如含贝,桃色的唇瓣。腰如束素,其间挂着流云韵蝶佩,一身鹅黄色小袖合欢裙,驱散了料峭的寒风,带着春暖阳的温暖。

凤千澜也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

万顷湖水,荷花灯飘,画舫向湖中心驶去。岸上人影重叠,欢声不断。月色静好,映在碧波荡漾中。王离川看着幽明的月色,“四时月好最宜春,**春朝御风归。”

凤千澜微微思虑答曰“八风所至虎啸吟,十里长亭送歌行。”

王离川微愣,而后抿唇一笑“凤小姐,好气魄。”

凤千澜淡淡一笑“离川公子叫我凤千澜就好。”

王离川看凤千澜的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轻声道“好,千澜。”

凤千澜也不在意王离川去掉了她的姓,径自品起庐山云雾。青玉杯中汤色清澈明亮,嫩绿匀齐的叶子。一口饮下,香气鲜爽,滋味醇厚甘甜,“好茶!”

王离川温雅一笑,“以茶会友,人生乐事。”

两人对坐,气氛和畅,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她被困前世纠葛,他被困于官宦之家,却都向往深山白云归处,一座木屋,一亩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平凡中活出诗的雅意。或是四处游历,闻春花,赏夏雨,听秋风,看冬雪。

上弦月悬挂高空,银雾般的月光洒在湖面上,长烟一空,静影沉璧。空中弥漫着庐山云雾的幽香。

岸上太子跟在沐瑾雪的身后,暗卫回来复命。“太子殿下,凤小姐上了王大公子的画舫。”

“嗯,知道了。退下吧。”

“喏。”暗卫转身隐入暗处。

太子缚着手,内心矛盾,神色飘忽不定,看向玉池尾的西方。

沐瑾雪在前,蹦蹦跳跳的,白玉的手中提着两盏做工精致的荷花灯,荷花瓣向四周努力伸展,金色的线勾勒着整朵花的形状,花心处放着红色的蜡烛,烛心燃着一团小小的火花。

“李霖轩,你说这点灯许愿,神听得见么?”沐瑾雪回头朝太子问道。他她对此表示怀疑,她已经连着好几年许愿了,没有一个成的。

太子回神,走上前来。宠溺一笑,打趣道“你许的愿太多,神仙也忙不过来呀!”

沐瑾雪撇嘴,眼珠子滴溜的转着“哼哼,忙不过也得忙。我还要他帮我找个像世子一样的夫婿呢!”说到后面声音越说越小。

太子听后,脸上浮现失落的神色,而后又恢复正常“快走吧你,不然荷花灯该灭了。”几步走上前去,自然地拉起沐瑾雪的小手,迈步向前。

沐瑾雪想要挣开,可是太子根本不给她机会,几乎用了轻功向前跑着,沐瑾雪只得专心“走路”。“哎哎哎,李霖轩慢点。”

两人衣袖飘飘,向湖边飞奔而去。

玉池尾湖心,一艘画舫随风飘浮,画舫上雅致的花灯溢出温暖的橘光,在湖上氤氲成画。一盏云雾茶,烟雾罩湖面。湖中心宁静,隔绝了岸上嘈杂之音。岸上人影模糊,柳树垂发,荡起波澜。

王离川与凤千澜相谈甚欢,从南唐江东云樱,到西华虞山雪峰。从东齐万顷草原,到北昭宛州园林。

王离川惊叹凤千澜的阅历之广,与传闻中的凤二小姐截然不同,若非他早已经看过她的画像,知道她是内定的皇后。波澜不惊如他也要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凤千澜。惊叹之余,又生欢喜。

凤千澜对王离川也有了新的认识,不愧为南唐第一大世家之首的王家大公子,气宇不凡。她本想借他之手,铲除崔家,现下却与他成为了朋友。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一艘画舫,二人对坐。目的不同,却心心相惜。

“嗖”,羽箭穿过空中的氤氲雾气,破空而来,风驰电掣朝王离川与凤千澜所在画舫射来。

第四十二章 落水

“嗖”,羽箭穿过空中的氤氲雾气,破空而来,风驰电掣朝王离川与凤千澜所在画舫射来。

凤千澜柳眉皱起,凤眼闪过凌厉的光。旋身而起,越过两人中间的桌案,一把拉起王离川的手,朝后一躲。

“嗖”羽箭擦着两人衣裳深深扎进画舫的木头上,箭尾不停地颤抖,发出一阵嗡鸣。岸上苏悦汐的死士躲藏在湖岸的各个角落,抽出羽箭,用力射向湖中孤舫。

画舫停泊在湖心,离岸边有些距离,王家暗卫发狠的朝画舫赶去,王家公子七窍玲珑心,只是不会武。

王离川从容淡定,即使被凤千澜这一拉也没有失态,依旧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看着两人相扣的手,又抬头看了看正在观察岸上动静的凤千澜。

她肤质如玉,优美的天鹅颈。凤眼凌厉,冷眼看着四方动静。他能感受到凤千澜手心的温度。

“嗖嗖嗖”羽箭如雨,越过湖面,朝他们高速射来。凤千澜松开手“跟紧我。”

“好。”王离川如山涧清溪的声音缓和了四周沉闷的氛围。

凤千澜话一停,羽箭呼啸而来,近在眼前。凤千澜暗自咬牙,此时的她武功尽失,只能靠着前世苦练出的速度一搏了!

王离川跟在凤千澜身后,一步不错。两人在画舫上闪躲,方离开,几只锋利的羽箭就钉入船板。

四面八方的羽箭,不停朝画舫射击。越是靠近画舫,羽箭越是密集。王家暗卫一时无法靠近。

岸上人群因突如其来的箭雨,吓得四周躲避。人群如蜂,毫无方向的乱转。十里长街上的花灯被撞倒、践踏,一片狼藉。

人群嘈杂,沐瑾雪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太子知道苏悦汐动手了“瑾雪,现下场面过于混乱,我们先找地方避一避。”

“凤千澜还在……”沐瑾雪心急如焚,凤千澜一个人,会不会有事?

太子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青影“青影,你去通知九门提督,派兵增援。”

青影一跃,马不停蹄的朝九门提督飞奔。

人群骚乱,沐瑾雪与太子处在入玉池尾的入口,前方羽箭呼啸,身边人流拥挤。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逆行越过人群根本不可能。

“瑾雪,凤小姐不会有事的。”太子站在沐瑾雪前面,将她护在胸前,为她抵挡人群的碰撞。

沐瑾雪知道太子的考量,答应了太子的提议“嗯。”

“我们走吧。”太子一路护着沐瑾雪,两人随着人流,朝玉池尾相反的方向去。

李霖潇一众人坐在离玉池尾不远的小楼上,湖中景象一览无余。当第一支羽箭穿过湖面,凤千澜旋身而起时。他眼眸一惊,剑眉皱起,从座位上腾起“你们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蒙兆你留在这,保护好她们的”然后转身下楼去了。

周灵央想叫住李霖潇,和他一同去,哪知还未开口,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凤婉卿讽刺一笑“这年头,人的胆子大了,什么人都敢攀。”

周灵央翻眼瞅着凤婉卿道“是啊,胆子大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周灵央是瞧不起她丞相嫡女的身份“你……”

李婧柔心情烦乱,不想听二人口舌之争。“好了,别说了。现下形势不明,你们少说两句。”

周灵央见李婧柔发话了,敬对方是李霖潇的妹妹,也不在埋汰凤婉卿,走到窗边看景去了。

凤婉卿胸膛起伏,反正皇上已经赐婚,李霖潇是她未来的夫君!完全忘了这桩婚事是凤千澜给她的。

玉池尾,湖心。

湖面不安的波动着,不时因羽箭的撞击荡起水柱,溅湿了船板。凤千澜与王离川退进画舫,有了船体的阻挠,羽箭的攻击密度暂时弱了下来。

画舫中一片漆黑,烛火熄灭,画舫剧烈地左右摇摆。两人贴着船壁勉强站稳,汗水沿脸颊滴落。

凤千澜一身鹅黄色小袖合欢裙贴在背后,传来丝丝寒意。

王离川玉颜微红,临危不惧,没有一丝狼狈。靛蓝色长袍微湿。领口的依米花绽放如初。

凤千澜见王离川这般模样,心生敬意。王家公子,喜怒不形于色。谈吐不凡,从容不迫,是为琳琅满目。

王离川却为凤千澜敏锐的察觉力和判断力感到困惑。她……

羽箭锋利,在寒夜里闪着寒光,朝画舫射击。船壁被击打得“咄咄咄”作响。这样下去,他们势必会射穿船壁,情况危急。“王离川,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从方才羽箭射击的方向来看,他们的目标是凤千澜。如果她出去,后果不可预知。王离川如山涧清溪的声音响起“千澜,不要去。”

凤千澜回头看着那温文尔雅的少年公子,扬唇一笑“本是我连累了你,哪里有叫我躲着的道理?”

淡眉如秋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齿如含贝,桃色的唇瓣。展颜一笑,照亮了寒夜里漆黑的画舫。凤千澜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王离川伸手去拉,一片细腻柔软的衣角从他手中滑过。

岸上东南幽暗的拐角处。苏悦汐玲珑的身姿裹在暗黑色的斗篷中,新月眉弯弯,光华艳艳。

苏悦汐眼露凶光,盯着画舫上的动响。几轮攻击下来,凤千澜与王离川只是退避,没有反击。她不禁疑惑,凤千澜不会武功?难道她们只是长得相似,其实她根本不是蒋漱兰?不!不管她是不是,长了那样一张脸,就该死!

恰逢此时,凤千澜跃出画舫,来到船头。苏悦汐阴狠一笑,纤细的手一摆。身后的死士瞄准凤千澜,发狠的向船头射击。

万箭齐发,火力集中在船头。船上的甲板遍地羽箭,深深钉入甲板。凤千澜没有武功傍身,只得凭借身姿灵巧,躲过一道道凛冽的杀机。

画舫因这猛烈的攻击剧烈摇摆,王离川在画舫中摇摇晃晃,靠着船壁才稍稍站稳,他想出去,才迈出一步便东摇西晃,站不住脚。他还是一步一步,不断尝试,他不能让一个瘦弱的女子舍弃自身,保全自己。

一箭刺破氤氲的雾气,越过涌动的水面,射向凤千澜。

凤千澜一脚抬起,仰面朝天,尽力压低身姿。整个人呈一百八十度的平展状态,堪堪避过呼啸而来的羽箭。一箭未停,另一支又起,“嗖”地一声,羽箭发着寒光从岸上东南角射来。此箭咄咄逼人,来势汹汹。夹杂内力,带着不可小觑的力量射来!

凤千澜柳眉皱起,终于来了!脚尖落地,旋身闪开,裙摆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随之而来的羽箭钉入甲板,深褐色的木头裂开了好大一条口子。隐约能听到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颤抖。

这下凤千澜面对的不仅仅是漫空的羽箭,还要面对夹杂内力的凶猛羽箭。

王家暗卫无法靠近画舫,调头朝羽箭射出的方向奔去,与黑衣刺客扭打在一起,微微缓解了凤千澜的压力。

在凤千澜落在船头甲板上时,李霖潇更加确定那个人是凤千澜无疑。看着漫空不停的羽箭,他冷眼看着凤千澜狼狈地闪躲。凤千澜他会救,但是不是现在,他要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谁才是她该喜欢的人!

因为王家暗卫的加入,苏悦汐不得不加快手中拉弓的速度。两指扣住弓弦,小臂用力,一双眼直视前方,瞄准了船头上似蝶飞舞的凤千澜。“咻”羽箭脱弦而出,直奔船头。

凤千澜额角出汗,脸色发白,体力渐渐枯竭。肩部的伤口裂开,染红了肩部的衣裳,隐隐作痛。

羽箭自东南角射来,凤千澜转睛一想,脚步快速后退,拼尽全身力气保持与羽箭一样的速度,顺着羽箭射去的方向。

“噗通”一声巨响在寒冷的月夜里清晰在耳。巨大的波动打破了明月在水面的倒影,冰凉的湖水溅起几尺高,以凤千澜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散开。湖中锦鲤受了惊吓,摇动尾巴,迅速朝湖底深处游去。

王离川艰难的移动到船头,就见凤千澜仰面倒下的身影。万顷湖水,荷花灯剧烈摇晃。月色随着碧波荡漾。

那双凤眼清澈,那淡眉如秋水,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腰如束素,其间挂着流云韵蝶佩,淡蓝色的穗子飘荡,鹅黄色的合欢裙,驱散了料峭的寒风。一头乌发倾泻,发梢没入暗沉的湖水中。四时月好,**春朝,瞬间黯然失色。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离川,玉质的脸上浮现慌乱。

岸上李霖潇愣住,他没想到凤千澜会以这样的方式避开那道锋利的羽箭。她……怎么会这样?

这时九门提督的人赶到,加入混战之中。

东南拐角,苏悦汐见形势不妙,凤千澜又落了水,放下手中弓箭。朱唇轻启,柔柔的声音带着森冷的寒意,“撤。”

死士们如潮水般隐入暗处。正在打斗脱不开身的死士,用劲一咬,轰然倒地。嘴角黑色的血液随着唇角溢出。

第四十三章 遇险

“让开,让开,官家办事。”孟大人带着九门提督的衙役赶到现场。青影跟在孟大人左右。

火把照亮了岸边,地上躺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空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报大人没有活口。”衙役单膝跪地。

孟大人眼睛眯起,“来人,将这些尸体带回去立案。”

“喏。”衙役开始行动,手法熟练的处理尸体。

这时太子与沐瑾雪从后方赶来。衙役们散开,一条小道通往湖边。沐瑾雪急急冲过,冲着孟大人喊“凤千澜呢?有没有见过她?”

孟大人没有回答沐瑾雪的问话,而是拱手朝行来的太子鞠躬“微臣来迟,请太子恕罪。”

太子俊秀的脸带着温和,官方式的笑容“无碍。”

沐瑾雪急了,一把揪着孟大人的胡子“死老头,本小姐问你呢!凤千澜呢?”

孟大人知道沐瑾雪是出了名的刁蛮,可是不知道这丫头会这么粗鲁。出生武功世家的女子没有半点娴雅。胡子被狠狠揪住,下颚生疼,孟大人只得好声劝道“哎哎哎,沐小姐松手,有话好说,好说。”

九门提督的衙役们见自己的上司被一位“娇滴滴”的小姐揪着胡子,完全没有平时的威严,那滑稽的模样让他们憋笑憋得肚子疼。

太子笑笑,语气温和带着宠溺“瑾雪,松手。不得对孟大人无礼。”

太子发话了,沐瑾雪松了手,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老头,大有你不好好说话,哼哼……

孟大人冤枉,他们也才赶到现场,知道的比他们还少。“沐小姐,微臣目前……没有见到凤小姐的身影。沐小姐稍安勿躁,没准凤小姐根本没有来过湖边……”

沐瑾雪一听,更急了,朝着湖岸就冲。方才他们一路走来,长街空荡荡的,花灯被践踏在地。旁边的酒楼都害怕的关了门。哪里有凤千澜的身影!

刚刚暗卫来报,王离川那艘画舫受到袭击,有人落水,看那身型是女子。太子心中明了,却没有阻止沐瑾雪的脚步。她要去便随她去吧。太子俊秀的眉皱起,凤千澜,希望你命够大。

空中黑云密布,“哐”天边出现了一道长龙似的闪电,张牙舞爪,把黑幕无情的撕裂。“哗”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像铜钱似得狠狠打在地上,溅起水珠。

湖心,铜钱似的雨珠打在玉池尾的湖面上,打出一个个小水坑,又被湖水淹没。水花四溅,画舫左右摇摆,好像下一秒就会沉没。画舫千疮百孔,雨水打在弱不禁风的船体上,流过羽箭留下的坑,最后落入湖中。船头甲板上钉满了羽箭,连落脚的地方也无。

王离川站在画舫中,滂沱大雨打湿了他的发,流过他冰冷的眉眼。

王家暗卫赶到,见主子安好,单膝跪地。“请公子责罚。”

雨似珠帘般从空中坠落。破烂的画舫上压抑的宁静,只有噼里啪啦的雨声。王家暗卫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流下,落进他们的衣裳里。

天边一道惊雷闪现,王离川一向温雅的脸显得十分平静。那双犹如山涧清溪的眼,看着凤千澜落水的方向。唇轻启“找,我要她活着。”

“喏。”暗卫心中似明镜一般。此时大雨滂沱,凤小姐身体娇弱,不会武功,且又是在那般险境下落入水中,河水湍急。再加上夜里视线不好。想要寻到凤小姐都很难……

大雨倾盆,水流湍急,湖面急流翻滚,湖水一浪接一浪,呼啸着冲向离川下游。水不断地撞击着岸边的石堤,把石堤冲刷得十分光洁。

乌云蔽月,云层漏出惨淡的月光。李霖潇隐在岸边郁郁葱葱的树下,剑眉紧皱,对岸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雨滴从叶间滴落,一身紫袍微湿。

周灵央执伞而来,裙角溅上了泥点,像一朵朵小花。一把桐油红梅伞握在玉指间。她朝对岸看了一下,迈步往李霖潇所在方位走去。

李霖潇沉入思绪之中,心中烦闷。没有发现逐渐朝自己靠近的周灵央。“嗒”雨水打在红梅伞上,顺着伞轴滴落。

李霖潇转头就看见一袭朱红无缘裙的周灵央,挽着凌云髻,灵动的眼带着无条件的信任和对他的期待。

他心中某个角落的痛楚忽然得到了缓解。

两人之间没有交谈,就这样站在玉池尾的滂沱大雨中。湖面薄雾缥缈,她为他撑伞。他却只看到眼前浑浊不清的湖水。

凤婉卿拿着一把伞跑到湖边时,见两人宛如天作之合,气得浑身发抖。雨不断坠落,一身绛色纱复裙早已湿透,裙角滴滴答答,狼狈不堪。发髻凌乱,怨毒的眼神盯着前方朱红衣裙的周灵央。贱人!四皇子是我的!是我的!

泪水夺眶而出,在雨夜里分不清楚是雨是泪。

雨越下越大,河水湍急,一直向南涌动。凤千澜落入水中,肩部的伤口裂开,水中弥漫着腥甜的味道。冰凉的河水刺骨。方才在船头躲避高速飞来的羽箭消耗了大量体力,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不沉入水底。她将自己的身躯缩成鱼形,尽量减少水带给她的阻力。

湖水一直向前,带着凤千澜往下游冲去。

四周漆黑一片,寒风嗖嗖地吹着。寒气逼人,似刀锋割得脸颊生疼。凤千澜眼皮沉重,昏昏欲睡,身体僵硬,四肢被河水中的树枝、碎石划出一道道血痕。她死死咬着后牙,凤千澜,不能睡,不能睡。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河水湍流向下,腐木飘在河面上,凤千澜浑身无力,身体逐渐下沉,下沉。黑色的河水漫天涌来,涌进鼻口,喉咙火辣辣的痛,泪水夺眶,令人窒息的感觉蔓延全身。

在河水即将没顶之时。人本能的求生意识使她伸出手,向四周寻找救命的稻草,幸运的是一根腐木漂至凤千澜附近。

凤千澜伸手成功抓住了那根即将漂走的腐木。她奋力的爬伏在木头上,得到了片刻喘息。四肢僵硬,脸色惨白。肩部的伤口突突突的疼着,好像随时会爆裂。

凤千澜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十分不好。豆大的雨打在身上,她努力瞪大双眼,咬紧牙关,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口腔中弥漫着腥甜的味道。她强迫自己不要睡,可越是这样,眼皮就越是沉重。她好像看见了顾熠城,他一袭白衣,眉眼温润如初。他向她伸出手,轻轻唤道,澜儿。

忽然腰间的流云韵蝶佩大放异彩。“嗡”脑海一阵嗡鸣。凤千澜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月色惨白,雨势渐渐变小。离川下游江面宽阔,水流减慢了速度,涌入一片郁郁葱葱的古树林。岸边高大的树木立着,翠绿的叶儿被雨水洗的发亮。水珠顺着叶脉滴入水中,滴答滴答,下着林中的又一场雨。树下的杂草舒展着身姿,嫩绿的叶子打着卷。胖乎乎的松鼠抱着松子,在林间跳跃。阳光被树叶分成一缕一缕,照射在新出的蘑菇上。

凤千澜爬在腐木上随河水起起伏伏,双眼紧闭,淡眉如秋水,小脸毫无血色,桃色的唇瓣干裂。鹅黄色的合欢裙飘浮在水面上,清亮的颜色在河水间十分醒目,腰间的流云韵蝶佩在清澈的河水中透亮,如水波的云纹浑然天成。

林中一个猎户打扮的人,背着箭筒,蹲在树下,等待着猎物落网。这人肤色黝黑,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网。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人?!

猎夫急急丢下箭筒,朝河边赶去,惊走了将要落网的走兽。

第四十四章 代嫁

沙尘沉淀,河水逐渐变得清澈。凤千澜伏在腐木上,随河水缓慢前行。

冯三扔下箭筒,撸起袖子,大步迈进河中。粗硬的臂膀摆动,拉住腐木,向岸边游去。

森森木林间,简陋的草屋坐地而起。檐下挂着一只五彩的风铃,风铃由贝壳组成,叮叮地在风中响着。小屋在东墙开了窗,窗下放置着一张普通的木桌。桌面上随处可见的瓷瓶中插着几株带露的野花。一男一女围在床边,凤千澜躺在素色的床上。

淡眉如秋水,桃色的唇瓣干裂,苍白的脸也掩不住眉间的绝色倾城。肩头缠着洁白的绷带,绷带染血。

“三儿,这姑娘是你从河中救上来的?”妇女头戴墨蓝色头巾,一身碎花布衫。皱纹如虫随着嘴的一张一合蠕动着,烈日在她的脸上留下了苦难的痕迹。

“娘,我见这姑娘漂在河中,救起来的时候还有呼吸,就带回来了。”冯三皮肤黝黑,一口白牙耀眼。

冯母把湿毛巾敷在凤千澜的额头上,站起身来,内心纠结的出了房门。

冯三站在屋中,看着床上绝美的女子。他自小在境魄森林长大,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即使她只是安静的躺着,也能感觉她那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冯三脑海中突然出现另一个女子的面容,灵动娇俏,虽不如床上女子般美丽,却也是温婉贤淑。那是他十三岁的妹妹,冯晴。他知道母亲在纠结犹豫什么。

冯三在屋中站了一会,叹息着出了屋。黝黑的眸子光彩渐渐黯淡。

屋外篱笆环绕,郁幽攀着篱笆,开出淡蓝色的小花,花心呈白色,花蕊嫩黄,散发着清幽的中药淡香。小院中架子上用簸箕放着各种药材。冯母干瘦如柴的手将药材放进碾槽,研磨成粉。碾槽摩擦的声音一下一下响在冯三心间。

“娘,我们将这位姑娘送去闫家寨吧!”顶替妹妹……出嫁。冯三心底多少有些不舍,那淡如秋水的眉,桃色的唇瓣。

冯母拿药材的手一抖,再次陷入纠结之中。冯晴是她唯一的女儿,灵动娇俏。前几日去林中采药时被闫家寨的头头看中,要将冯晴抢去做压寨夫人。

闫家寨是境魄森一带出了名的土匪窝,仗着朝中有靠山,十分猖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每年还要交一定数额的保护费。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想上诉的不是被打个半死,就是灭门。他们想要逃跑实在是天方夜谭。

闫家寨寨主闫虎的手段更是残忍狠毒。已经娶过三房妻,每一位夫人活不过一年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世了。

若是冯晴嫁入闫家寨,那就是死路一条。眼瞅着三日后,闫虎就要上门求娶,冯母心里着急,恰在此时冯三又救了一位姑娘。

“娘,……”冯三带着哭腔,跪倒在地“就当是还恩吧,这位姑娘周身不凡,想来也是能理解的。”

冯母捏着碾槽柄的手微微颤抖。他们冯家世代为医,悬壶济世,不做违背本心之事。可是想起隔壁屋中,一病不起的冯晴。娘,女儿不嫁,女儿不嫁!

冯母的手捏紧碾槽柄,艰难地点下了头,“只能委屈那位姑娘了。”

冯三擦干脸上的泪,点点头。亲人比什么都重要。这个世上,唯亲不伤,唯亲是命。血脉的相连,注定了他们需要彼此依靠,彼此温暖,来抵御世间的无情。

屋中凤千澜手指微动,睫毛颤抖。床边的流云韵蝶佩闪着微弱的光芒,没有人发现。

对于冯家母子度日如年的三日时光飞速而过。凤千澜高烧已退,可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像是沉睡多年的睡美人。只有绵长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三日之期已到,冯母无奈地为凤千澜梳妆,挽髻插花,换上闫虎早早送来的嫁衣。嫁衣针线简陋,样式简单,穿在凤千澜身上却十分美丽。简单的红衣掩去了她眉间的凌厉,添了几分魅惑。

冯三端着一只木碗进来,就见一身红衣的凤千澜安静地躺在床上,朱红的嫁衣,眉淡如秋水,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双颊染红,桃色的唇瓣娇艳。腰如束素,红衣倾城。冯三惊慌失措地移开眼,再也不敢打量床上的凤千澜,将木碗递给了冯母“娘……”

冯母接过木碗,犹豫一会,还是将木碗中黑浓的药一勺一勺送进凤千澜口中。这是境魄森中的离魂草,具有迷惑的功效。服下此药会昏迷不醒,即使中途苏醒,也会全身酸软无力。

一路锣鼓喧天,树林里的鸟儿被惊飞。闫家寨众人敲锣打鼓,四人肩头举着一台小轿。闫虎走在前列,身着红衣,胸前挂着大朵红艳艳的花。刀眉横眼,眼上挂着道约一指长的疤,颜色深黑,吓哭了邻家的小孩。

黄大娘连忙捂住自己孩子的嘴,发颤的躲回屋中,门窗紧锁。

闫虎今日心情好,并不与这些百姓计较。心里想的是那林中灵动如森之精灵的女子。他一眼就相中了她。

众人来到冯家门口,一土匪一脚踹开冯家的篱笆小门。门受到剧烈的撞击,在空中左右来回晃动,摇摇欲坠。

“冯大娘,我们来接寨主夫人喽!”土匪们起哄大笑,一身痞子气息。

闫虎狠狠睨了一眼带头起哄的土匪“小刘别闹。”然后彬彬有礼道“岳母大人,小婿来接娘子了。”闫虎自以为的彬彬有礼在冯家母子眼中却是可恨至极!

“哦哟,寨主娶亲!”锣鼓喧天,冯家小院一片红颜喜庆。

“寨主娶亲!”众人跟着起哄,脸上露着猥琐的笑容。

“新媳妇呢?”“对啊,新媳妇!”

外面声音嘈杂,凤千澜像陷入长久的沉睡之中,呼吸绵长。冯母将凤千澜轻轻扶起,拿起梳妆台上朱红的盖头,绝美的容颜被朱红的盖头遮住。冯母别过脸,不忍再看。

冯三利落上前背起凤千澜跟在冯母身后出了门。

“吱呀”一声,破旧的门板向外打开。冯三背着凤千澜出门来,境魄森清晨的阳光洒在朱红的嫁衣之上,红的耀眼。

闫虎见新夫人来了,目光一直停留在凤千澜身上。

冯母开口“晴儿……今日身子不适,陷入昏迷,还请闫寨主多多担待。如是婚期能往后……”

闫虎吞咽着口水,大声道“不用延迟,今日就是黄道吉日,晴儿身体不适也无碍。”冯三身上的人,一双脚小巧玲珑,身姿妖娆,定是冯晴不错。他不想一拖再拖,没得冯家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他上哪去找这么漂亮的夫人。

冯母心底的一丝侥幸消散全无。

冯三稳稳背着凤千澜,脚步缓慢的朝那顶花轿而去。他心中不安。

闫虎是个急性子,看不得冯三的拖拉。朝手下人使眼色。

方才被呵斥的小刘,眼珠一转,上前给了冯三一脚“快着点,别误了寨主与夫人的吉时。”

冯三吃痛,稳住摇晃的身躯,他不能让凤千澜摔了。

闫虎暗暗点头。这小刘就是聪明。

在冯三极不情愿下,冯母的极度担忧中,闫虎的洋洋得意下,冯三终于将凤千澜送上了花轿。冯三将凤千澜放下时,凤千澜的手指弯曲,揪住了冯三肩头的衣裳。

冯三一愣,心跳加速,她要醒了吗?冯三心中一阵慌乱,他怕看到她怨恨的眼神,毕竟这事本与她毫无关系,是他们一手将她送上了闫家寨的花轿。

“快点,快点,冯三你干什么呢?”花轿外又是一阵催促。

凤千澜手指弯曲,双眼轻闭,没有醒来。冯三狠下心,拂去肩头纤细凝脂般的手。肩头的力道是如此如此轻,轻到在冯三心中落下一个大窟窿。

拂开凤千澜的手,冯三迅速离开再不回头。

闫虎如愿以偿地接到了新夫人,装模作样地朝冯母行了一个草率的礼“小婿拜别岳母。”手一挥,转身带着一山的土匪回寨。“走!”

“起轿!”锣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扰民。四人抬着花轿,闫家寨一众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冯家小院。

冯家母子站在承受了一脚的篱笆小门外,看着远去的花轿,听着渐渐模糊的乐鼓声。

夜里,闫家寨张灯结彩,欢天喜地之时,冯家人去楼空,小院中郁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气息,屋中掉落在床底的流云韵蝶佩发着光,光泽玉润,持续了约莫五秒的时间,光芒尽散。床底一片漆黑。

京城以南,境魄山头闫家寨。

闫家寨座落在境魄山脉中段,山头独立云表,东北两面为深涧,西面是悬崖,南面一条小道直通山顶,道路沙石不平,崎岖难行。易守难攻,想要攻下寨子,只有正南面的那条小道,闫虎在道上设下站岗亭,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站岗土匪的火眼金睛。一有动静,土匪就会拉响警钟,随后全寨进入武装状态。

平坦的山顶,整个寨子用坚硬黄条石砌成。寨子正中用灰色的石块砌起一座主楼,是闫家寨中最大的楼,建在几米高的台基上。

凤千澜此时便躺在大红鸳鸯锦的木床上。睡意朦胧之中,木葱茏的树林,黑稠的夜,一轮明月挂在夜暮之中。光线刺透层层叠叠的树叶,笔直的照着树下的野草。野兽眼珠发绿,匍匐在暗中,盯着树林中两人的动作。

小小的女孩一身粉嫩,扎着两个俏皮的花苞,花苞上用蓝色的丝绸束紧,丝绸下坠着两个银色的铃铛,随着女孩的动作,清脆作响,刺破森林的静谧。

萤火虫飞舞,尾部闪着淡黄的光芒,在黑夜里显得微弱。

在女孩前面是一个黑色锦衣的男孩,男孩稚嫩的眉眼俊美,衣角用金线绣着古老玄妙的花纹。

“师父。我们还要走多久呀?”女孩娇俏的声音响起,挥去了森林中的阴霾。

男孩板着脸,手缚在背后,小大人的口吻“一刻钟。”

“哦。”女孩撇撇嘴,乖乖歇了声。她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师父,天天板着个脸,一点也不有趣。相比起来,她还是喜欢那些白胡子老头,生气起来会翘胡子那种。女孩暗自偷笑。

“你笑什么?”男孩突然转身,站到女孩面前,严肃地看着发笑的女孩。

“没……没什么……”女孩眼神乱转,心虚到不行。

男孩又淡定自若地转回身去,一言不发,迈着小腿向前走去。

女孩在男孩背后做了个鬼脸。哼,帝国未来的继承人真讨厌。

“不要在我背后做鬼脸。”男孩的声音从前传来,女孩的鬼脸僵硬在粉嫩的小脸上,清脆的铃铛声突然停止。

男孩顿了顿,风轻云淡道“太丑。”

月色迷人,森林静谧,几只萤火虫在空中旋舞。四周蝈蝈一声长一声短。女孩小鼻皱起,十分嫌弃的撇嘴。妖孽!这样都能看到。

“还有……我不是妖孽。”男孩欠扁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孩跺脚,她再也不顽皮了,不气白胡子老头,不逃课。她要换师父!强烈要求,换师父!

第四十五章 寻人

夜色深深,沂蒙山上山风一阵一阵自山顶呼啸。树影重重,印在石膏白似的围墙上,像鬼影围绕着整个沂蒙山庄。言叁身负重伤,越墙朝京都方向出逃。

几抹黑影紧跟其后从院中跳出,浓重的血腥气味,杀气凛冽,惊走了林中虎视眈眈的凶兽。

黑影跳出墙外不见言叁身影,相视一眼,几个掠起,朝天水郡方向追去。

四月京都,桃花飘落在地,骏马飞驰而过,花瓣碾落成泥。整个京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氛里。

京都名门世家,王家、凤家和沐家都在打听凤千澜的下落。崔家也派人暗中搜寻。

皇宫一如既往的雄伟,金黄的琉璃瓦,上好的白玉地面,青瓦雕刻,玉石堆砌,奢华至极。承天门上黄色的琉璃瓦反射着光芒。蜿蜒曲折的河水自桥下流过,拱形的河道上,精美的汉白玉拱桥上不时有大内侍卫进出来往。

沐瑾雪被太子强行押在东宫,“现在各方都在寻找凤千澜的下落,你就不要掺和了。”

沐瑾雪皱着小鼻,手肘杵着下巴。凤千澜是她的朋友,她怎么可能弃之不顾。可是她被李霖轩看得死死的,只能无声抗议“哼!”

沐瑾雪将头调转一边,不理会太子。心中暗自打算今晚怎么开溜。

太子无奈,这小丫头怎么会知道凤千澜此次是九死一生。各方势力都在寻找凤千澜,有人想要她生,也要人想要她死的!他不让她去,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凤千澜落水一事让皇宫与几大世家行动出奇的一致。皇上坐在红木龙椅上,龙颜略显疲惫:“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德公公应声,手挽拂尘退出门外。

阳光穿过镂空鎏金扇门。澡井上张牙舞爪的龙盘旋。皇上鬓发花白,龙眼森冷。近日有百姓报案,城西闹鬼。刑部带人去查,居然在院中枯井下发现一个几十平米的空间,里面藏着数百具女尸……

接着凤千澜遇刺,落水失踪。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御史抓住机会,借此暗喻皇帝失德,上天降罪。给皇上施压,要求释放禁足在钟粹宫的七皇子,以平天怒。皇上鬓发花白,眼神浑浊。快要抵不住朝臣们不断施加的压力。

满院芬芳馥郁,兰花叶形似剑,花朵或直立或下垂,花梗上生许多苞片。花开微微向上。

金漆雕兰的门,地上铺着南疆进贡的雪狼毯。殿中天花图案繁复,顶上悬着一颗颗明贵的珠宝,熠熠生辉照亮堂屋,金漆的香炉,清烟袅袅。

皇后坐在上座,双眼含着无数风波后的睿智。红颜旧,却依稀能见当年的千秋绝色。

崔铭浩身着锦衣,风流倜傥,坐在堂中。眼神阴鸷“姑妈放心,凤千澜不会活着回宫的。”

皇后仪态雍容,保养如花的容貌,不见丝毫皱纹“好,铭浩,这事有你,本宫放心。只是你大哥伤势如何?”

提起家中的哥哥,崔铭浩不屑道“无碍,小事而已,姑妈不必记挂。父亲要侄儿转告姑妈,时机未到,万事小心。”

雨接连下了几日。这日终于放晴,白云悠悠,碧水蓝天。雨后的离川烟雾缭绕,秀丽的河水沿着河道缓慢下流。云雾散开,阳光洒照大地。顺着离川向下,水波缓缓,闪着金光。鱼儿在水中顺游而下,岸边草叶在河水中摆动身躯。王家暗卫沿着离川来回仔细搜寻,几日过去,依旧没有凤千澜的下落。

那晚,王离川匆匆赶回王家,调动各处暗桩,连夜追到苏悦汐落脚的地点。可是小屋空空,仅桌上一杯清茶尚有余温。

窗向外开着,空中涌动着残花的暗香,王离川一身靛蓝端坐在桌案前。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依米花,略带疲色。手中握着青蓝花瓷。瓷杯中庐山云雾飘香。

王离川行事隐蔽小心,还是被王家心怀不轨之人告到了王老家主前面。王老家主进屋,见自己最宠爱的孙子,风采惊人,宠辱不惊,一身风华。是王家的骄傲,亦是王家下一任家主的绝好人选“离川。”

王离川不紧不慢起身行礼“爷爷。”

王老家主走到主位上,坐下“离川,坐。爷爷有点事想问你。”

王离川优雅顺从落座“爷爷请说。”

王老家主眸色深邃,盯着王离川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波动“遇刺那晚,你与凤千澜在一处?”

“是的,遇刺之时孙儿也在画舫之上。”王离川神色平淡地说起那晚的事,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可是那夜的万箭齐发,那夜的相依为命,那夜的大雨滂沱,那夜的清澈眼眸,他此生难忘。

王老家主话锋一转,一双老眼闪烁着精明的光,悠悠道“郑家的女儿我相看过了。”

王离川对答如流,没有一丝异样“但凭爷爷做主。”

“好,不愧是我王镇的孙子。”王老家主笑笑,对王离川的欣赏毫不掩饰。“凤千澜失踪一事,你不便出面。此事交给你二叔去料理。王家欠的恩情,我王家不会不还的。”王离川是王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凤千澜救了王离川这情,于情于理他们王家都抹不去的。

王离川低头,握着瓷杯的手渐渐收紧,杯中绿液微晃。他从容不迫道“是。离川听爷爷的。”他不能有丝毫波动,不然便是害了凤千澜。南唐王家,十大世家之首。他们是不会容许一个会影响家主情绪的人存在的,哪怕她是下一任南唐皇后也不行!

凤家花厅,凤丞相坐在上座,撸着胡须。皇上这么重视千澜,让他察觉到了暗藏的信息。

花厅宁静,鸟儿在枝头跳跃,歪着小脑袋看着花厅中的中年人。一片树叶自枝头翩翩落下,凤丞相撸着胡须的手停下,沉声道“福老,你加派人手,务必将二小姐完好无损的接回来。”

凤婉卿躲在屏风背后,那日的伤心欲绝,此时的欣喜若狂。凤千澜,你就这样死了吧!她内心十分希望凤千澜就此消失,这样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原点,父亲会一如既往的宠爱她,四皇子也会因为要拉拢丞相府而对她倾心。

可是凤婉卿没有注意到凤丞相忧心重重的样子,也没有听到凤丞相要求福老加派人手去寻凤千澜。只顾着暗自高兴,脑海中想的是李霖潇为自己撑伞,温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泪,他们会大婚,生一双儿女……

刑部接到皇上密旨,刑部侍郎乃萧家血亲,就将搜救凤千澜的任务交给了新上任的萧吏司萧邵杰,想以此锻炼他的能力。

云开雾散,大雨刚过,青灰石砖铺就的凹凸不平的街道上汪着一弯弯雨水,小道泥泞。人走过,衣角沾泥带水。萧邵杰整顿府兵,站在刑部门外。看着渐渐放晴的天空,心中惭愧,双拳紧握。遥看着边疆以北。千逸,你放心。我会把凤千澜安全的带回来的!

边关月明,遍地黄庐草。旌旗在夜风中嘶吼。大军一天前到达天水郡。天水郡朱少富在城门口迎接顾熠城一行入驻天水衙府。舟车劳顿,顾熠城下令士兵在城中休整。

长着青苔的墙体,朱红油亮的府门,宽阔的空地,地上铺着的普通白石板,夜暮沉沉,明月当空,屋外树影摇动,,顾熠城一夜无眠,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言柒,京都有消息吗?”

言柒听见动响,自房顶窜下来,“回世子,近日来信,京都无事,世子放心。”

顾熠城一身白衣,衣角绣竹。翠绿的竹叶在月光下摇曳,似雪的白衣在寒气肆虐的夜里显得单薄。他如画的眉眼温润如玉,眉头轻轻蹙起,薄唇微凉,刀削的面容宛然如神。左胸膛中的心不安地跳动,好似有一块大石压住,让他感到胸闷气短。漆黑的瞳孔映着月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真的无事……“言柒,你速速去沂蒙山庄一趟,查看是否有来自京都的信件。”

“喏。”言柒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提气凌空,朝着蒙山山脉飞奔。许是沂蒙山庄的情报系统出事了!

一部分院中暗卫跟上言柒的步伐,赶往沂蒙山庄。另一部分留下来保护世子。

京都以南,离川以北。京城以南,境魄山头,旌旗迎风飘扬。

正南小道,道路沙石不平,崎岖难行。闫家寨十里一岗亭,茅草做顶的岗亭上土匪扛着大刀,来回走动,睁大了双眼盯着山下动静。今日是寨主的大喜日子,可不能有什么差错!

坚硬黄条石砌成的房屋矗立。一堆篝火啪啪作响,火星不时从火苗顶端迸出。烟气带着烤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遍地黄沙,地上人影幢幢,忽的窜向树林里,忽的退回沙地。

土匪们围在一团,载歌载舞,开怀畅饮。小刘端起酒杯“闫大哥,我敬你一杯。恭贺大哥大婚之喜!”

闫虎坐在篝火的正东方位。一张脸与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挂在胸前的大红花在火焰下十分耀眼。刀眉横眼,大嘴咧开,扯得脸上的疤痕狰狞,“好好好,小刘不错。跟着大哥我好好干,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猥琐一笑“新媳妇也少不了!”

“哈哈哈哈……”四周哄笑声传遍整个山头。

“是,来日大哥发了财,我们做小弟的跟着享福!大哥,我先干为敬!”小刘抬起瓦片似的碗,一饮而下。

众人都为他叫好“好!”

小刘坐下。欢快的气氛继续,酒坛干了一坛又一坛。闫家寨二寨主坐在闫虎身旁,一声不吭的喝着酒,清冽的酒中倒影着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

正中央,建在几米高的台基上的灰石主楼。两名土匪奉命守在门外。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个土匪爬伏着,紧紧盯着前方的主楼。

大红鸳鸯锦的木床上,凤千澜手指微动,睫毛颤抖。眼前一片大红,凤千澜感到疑惑。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无力。

意识还算清醒,凤千澜觉得不妙,她只是落水,并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状况。墨黑的眸子四处打转,远处一面对着床的铜镜将景象反射。她惊讶的发现自己一身嫁衣正躺在朱红的锦被上。整个房间以红色调为主,显然是一个婚房!

她这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强嫁了?让她感觉更糟糕的是她现下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让她深深恐惧

别方,别方,问题不大。凤千澜在心中自我安慰,压下了心中的慌乱。不行,她得尽快想办法逃离这个鬼地方……

第四十六章 惊魂

屋中摆设简陋,铺着大红鸳鸯锦的木床放在房间正中央,床边放着一张小小的案几,花瓶里插着带露的野花。西边靠着窗有一张梳妆台,台上铜镜反射着烛火,映着整个房间喜气洋洋。

凤千澜躺在木床上,动弹不得。只有几根手指能够微微弯曲。洁白的额头汗水点点,全身像是被锁住了一般。

屋外黑云蔽月,西面树林阴翳,寒风刺骨。草丛中的人借月光惨淡之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主楼正门走去。

守门的两人见是二当家手下的红人罗清,低头“大哥。”

罗清身材弱小,衣裳破破烂烂,上面打了许多补丁。贼眉鼠眼,其貌不扬,嘴角长了一颗黑痣。眼神猥琐道“寨主让你们去前头喝酒。这里交给我看守。”

那两人犹豫,看向对方。境魄森闫家寨,威风凛凛,百姓听之发颤。看似坚固一体的闫家寨,在暗中也分为三个派系,前几月三当家的突然病逝。

三当家手下的兄弟被打散合并到剩下的两个派系。一个是以大当家闫虎为首的猛虎派。一个是以二当家宋义为首的蛟龙派。

两派弟兄得到首领的默许,暗中相互争斗,争权夺利,闹得整个寨子乌烟瘴气。此时罗清来看守新房……

罗清见两人犹豫不定,拍着一人的肩头,“大当家让你们去前头喝喜酒,沾沾喜气。去晚了,大当家可要不高兴。”

闫虎脾性暴躁,对待下属十分苛刻,动辄打骂。两人听后,笑呵呵道“那劳烦罗大哥了。”

罗清挥挥手“去吧,去吧。”

两人拿着大刀往前头去了。

罗清见两人渐行渐远,转回头,面对着木门,上面木纹一圈一圈,有规律的行笔。门缝漏出微红的桔光。罗清不自觉吞咽口水,美娇娘,我来了!

凤千澜躺在床上将房外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她全身紧绷,费劲的抬起手,指尖不住的颤抖。

床边野花飘香,烛火跳动,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整个房间死一般的沉寂。

凤千澜咬紧后牙,汗珠沿额头流下,流过优美的天鹅颈,落入被褥间。手渐渐靠近乌发,目标是发间那支红素钗子。

呼吸急促,后背湿透。她屏住呼吸,手指用力向前,落了空。

“吧嗒”,罗清抬手推开了门,一只脚迈进了门框。

凤千澜心跳如雷,柳眉皱起,凤眼闪着凌厉。

罗清走入房中,转身关上房门。门外刮起一阵黑风,轻微的落脚声自屋顶传来。屋中两人都未察觉。

再来!凤千澜发了狠似的,一鼓作气,颤抖着的手指朝前一伸,再伸。

屋外黑夜沉沉,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只露出星星的微光。

乌发一松,红素钗子在罗清转身的瞬间落入手中。凤千澜顺势闭上眼睛,关闭视觉,仔细听着来人的动静,握着红素钗子的手指收缩。

罗清放慢脚步,向床边靠近,带泥的鞋踩在木板上,发出咯吱声。

“啪”灯花跳动,火焰摇摆。床上女子一身火红的嫁衣,柳眉弯,琼鼻立,一双凤型的眼轻轻合着,纤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阴影。朱唇红,眼儿媚,就是平平静静的躺着,也摄人心魂。

罗清看得双眼发直,那日下山他不在场,不识得冯晴,“冯家女儿姿色不错呀!”

凤千澜强忍住床边射来的猥琐眼神,暗中蓄积力量,以她现在的状态,她只有一次动手的机会……

罗清搓搓手,双眼不停地在凤千澜身上扫射,杨柳楚腰,丰韵娉婷。一身红衣,清中带妖。“嘿嘿嘿,果真美娇娘。”

罗清伸手去扯凤千澜腰上的系带,楚腰间打了一个同心系。丝绸顺滑,随着罗清指尖的动作一根一根松散开来。

凤千澜汗毛倒竖,脚趾不自觉的蜷起。

罗清一双眼都快贴在凤千澜身上了,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清晰。

月色朦胧,狂风吹来,轩窗啪啪作响。屋中橘色的烛火跳动。罗清加快手中动作,丝绸一根一根,当最后一根彻底散开时。

凤千澜手腕翻转,红素钗刺破空气,凶狠的朝罗清后颈部扎去,钝化的钗尖没入罗清后颈,鲜血从钗尖端喷涌出来,迅速染湿了他的衣裳。

烛火左右跳动,风打轩窗,窗纸上映着罗清的瘦小的身影,还有一只纤纤玉手。

罗清背后一大片鲜红,在跳动的烛火中令人生寒。他瞪大眼睛,手指颤抖,指着凤千澜,声音微弱,几不可闻“你……你……”

凤千澜脸色煞白,额头青筋凸显。握着红素钗子的手再次发力。

“啊!”罗清一声惨叫倒在血泊之中,双眼瞪大,后颈上插着一支鲜血淋漓的红素钗子。

篝火噼啪,火星迸出。烟气带着烤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土匪们围在一起,有的大口撕咬着羊腿,有的碰杯豪饮,有的脸上通红,睡在地上。

一声惨叫从主楼传来,闫虎放下手中的酒,微红的脸上刀眉皱起,眼中闪着警惕“怎么会事?”

众人面面相觑,被酒精迷惑的脑子混沌不清。

闫虎拿起放在石块上的大刀,“小刘!”

“哎!”小刘喝得昏昏沉沉,听到有人唤自己。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怎么会事。

“走,跟我去看看!”闫虎拿起大刀大步朝主楼方向去了。

小刘一步一踉跄的跟着。

宋义也听见了那声惨叫,站起来,吆喝着“走,兄弟们。去瞧瞧。”

一行醉汉,晕晕乎乎地跟着宋义去了。

屋外树影晃动,轩窗作响。屋中烛火突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凤千澜坐在木床上,一双凤眼在黑暗中清澈如许。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手不断颤抖,豆大的汗珠沿着太阳穴流下,落入被褥间。方才翻手一击,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却还是让他发出了声。

房间里弥漫着腥甜气味,其间又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草气,若不仔细嗅闻,就会错过。

凤千澜稍作喘息,凤眼在黑暗中扫视,她不能在这里久待。她咬牙用力支起自己的身体,体内凝固的血液流速变快,不似先前的缓慢停滞。

崭新的绣鞋落地,凤千澜缓缓下了木床,拖着虚弱无力的身体,摇摇撞撞的向屋外走去。

红裙曳地,打翻了床边案上的花瓶。“嘭”野花扑倒,花瓶碎了一地。

凤千澜走出喜气洋洋的婚房,冷风潇潇,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不少。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也被风吹散。

星星的余辉在夜暮中闪烁,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凤千澜柳眉皱着,这么快?

扫视一周,不敢耽搁,拖着身体朝西边树林去了。发间一颗圆润的南珠落地,清脆的声音被林中蝉鸣抹去,滚了几下落到了靠近西边的草丛之中。

在凤千澜走后不久,闫虎一行人赶到主楼。闫虎见屋中一片漆黑,眼睛鼓鼓“小刘,点灯!”

小刘吹着山风一路走来已经清醒不少,马不停蹄地去屋中点上了灯“是。”

蜡烛被点亮,屋中景象呈现在众人眼前。满地血渍,罗清双眼瞪大,死不瞑目,一支红素钗插入颈部几寸。

众人进屋见罗清如此惨状,心有余悸。闫虎脸色难看,冷声“罗清怎么在这?”

众人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先前守在门外的两人朝后挪了挪。屋中寂静,没有人敢出声。他们知道闫虎问的不是他们,是宋义。

宋义皱眉,怎么是他?

闫虎脸色沉沉,坐在房中,一柄锋利的大刀放在桌上。

小刘出来缓和气氛“大哥,先别管着罗清了。要紧的是新娘子呀!”

众人纷纷附和,“对呀,新媳妇呢?”

“跑了吧!”

“要赶紧追,这会还没跑远呢!”

底下窃窃私语,闫虎道“小刘,你带人在附近找找,其他人沿下山的路找。跑不远!”

“是。”小刘带着一众人追了出去。

屋中剩了闫虎与宋义,两人目光相接,拔刃张弩。

凤千澜躲在树干后,整个身体贴在树干上。汗水湿了后背,黏在背后,肩膀的伤口钝钝的疼着。脸上透着一股非正常的潮红,桃色的唇瓣干裂,喘着粗气。

“这,这有一颗南珠!”一人将自己在草丛中发现的南珠拾起,兴奋的交给小刘。

小刘接过明亮的南珠,细眼眯起,挥手“走,往西边追!”

树林中火影重重,小刘举着火把带人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他们在距凤千澜只有十米远的地方,眼看着就要往凤千澜所在的方位走来。

凤千澜脑袋沉沉涨涨,视线模糊。伤口裂开引起了发热。她浑身无力,只能靠在树干上。

“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从树上落下,打在凤千澜脸上。

凤千澜头晕眼花,感觉脸上一凉,下雨了吗?

小刘听到声音,朝凤千澜的方向走来。脚踏在草上,发出声响,越来越近,五米,两米,一米……

凤千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现在一身红衣,火把往这一照,她根本无所遁形。凤千澜心中抑郁,看来她是要被抓回去了。

第四十七章 事发天水郡

月挂枝头,黑色的云把明月遮住,只露出小半张脸。树枝朝高空中伸展,月华穿透繁叶的阻挡,在地上留下点点白斑。

西边树林,绿油油的杂草在无情的踩踏下哀嚎。小刘举着火把,手扒拉开身前的杂草。一双细眼左右查看,火焰在火把上吐红,将四周照亮。

风吹草动,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树林。粗壮的大树后,草丛幽深,随风相互撞着,什么也没有。春蝉在草丛中鸣叫,鸣声尖而高。

小刘皱眉,刚才明明有动静的。他举着火把,身子伸向前去,左右查看。

“这里,快过来!这里有脚印……”树林的另一头呼喊声阵阵,人都朝着那个方向聚拢过去。

小刘皱眉,举着火把,踩着野草跟了过去。

火光远去,粗壮的大树周围暗了下来。“啪嗒”在小刘转身后,一滴鲜红从树上滴落,打在草尖,草尖被压低,鲜红的液体弹起。

枝叶繁茂的树上。黑色锦衣,衣角绣着一片羽。面如冠玉,卧蚕似的眉,刀削的鼻,幽蓝色的眸子盯着远去的小刘。一只手拉着凤千澜软趴趴的身子,另一捂着凤千澜的嘴。暗红的血从他左臂膀流下,液体顺流到手肘处汇聚成滴,一滴一滴慢速落下。

凤千澜瞪大双眼,凤眼清澈明亮,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待小刘走远后,公子宇放下捂着凤千澜的手。

凤千澜惊讶出声“是你”那日寻芳楼中出十万两黄金的神秘男子?他怎么会在这?

公子宇的脸色因流血过多有些苍白。他没有回答凤千澜的话,手指在自己胸膛点了两下,臂膀上的血被止住。

空气中腥甜的味道,让凤千澜回神,“你受伤了?”

公子宇毫无情绪道“嗯。”

他动作快速用手指沾血,出其不意地在凤千澜轻轻眉心一点。

凤千澜没有防备就眉间就这么多了一点朱红。不知所以的看着公子宇。

公子宇低头往衣角用力一撕,处理自己的伤口。春蝉鸣叫,一声高过一声,树叶摇动,沙沙作响。公子宇处理好自己的伤口,见凤千澜疑惑的样子道“解药性。”

“啊?”凤千澜不明白公子宇突然来这么一句。眉心微微发热,体内凝滞的血液流动起来,流经百会穴,汇入阴穴。像春雨般细细滋润着全身经络,身体被注入了新的气息,冰凉的与凤千澜体内炙热的气息相融相和。

公子宇处理着伤口,暗中观察着凤千澜的变化。当两股气息完美融合在一起时,他幽蓝的眸子闪过疑惑。抬起头,奇怪的看着凤千澜。

她身披火红嫁衣,柳眉弯,琼鼻立,一双凤眼流光溢彩。眉间一点暗红,微微发亮。

公子宇在凤千澜完全恢复后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目光。先一步下了大树“此地不宜久留。”

凤千澜感觉全身舒畅,像是作了一次大清理。不正常的潮红褪去,肩头的伤口不再疼痛,只是武功没有什么进展。见公子宇下了大树,也跟着跳下树。公子宇在前方走着,凤千澜在后面跟着“请教英雄大名。”

公子宇腰间挂着一把古朴的剑,剑鞘上纹着繁复神秘的图案。若看的久了,便晕乎乎的。“公子宇。”

凤千澜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原来是他。在江湖有三个最不靠谱的传闻一是煞血楼楼主面目狰狞,是江湖第一丑男。二是太虚派阳神真人曾经娶过亲。

三便是公子宇的血能医百病。前两则传闻的主人翁来无影去无踪,江湖中无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而公子羽经常浪迹江湖,但碍于苍羽楼呼风唤雨的势力,没有人敢轻易验证这个传闻。

凤千澜双眼发绿,原来这个不靠谱的传闻是真的。

两人小心的走在漆黑的林间,不时有野兽的动响传来。林间阴风怒号,树影晃动,鬼影重重。

凤千澜抬头看着空明月,他们正在朝南方走。她对此地并不熟悉,从方才罗清与两人的对话中推测,这里应该是一个土匪窝……

闫家千里之外,明月当空,荒草连天,黑鸦扑棱着翅膀飞过高高的城楼。枯木伏在地上,树身被虫蚁啃咬留下一个个空空的黑洞,像千万双眼,盯着黑暗处的一举一动。

离城楼十里处,西华士兵借草丛和树木遮掩,雪亮的眼睛犹如雪山上凶猛的狼,盯着不远的天水郡城楼。

君凌风整个人裹在黑色的披风中,站在树叶的阴影中。披风上绣着金线祥云,缀着明黄缎边儿。

严锋一身戎装服侍左右,保护君凌风的安全。在顾熠城到达天水郡之前,他们以羊群代人,让南唐士兵精神处于恐慌之中,却不出兵攻城。麻痹了他们,同时也降低了他们的警惕性。

加之顾熠城舟车劳顿,方至天水郡,既然有暗探先行,他对当局的形式也没有详细的了解,无法做出精确的判断。而朱少富可不会好心帮助一个想要他死的人,他敢料定顾熠城不知道牧羊一事。

分析到此严锋不得不感叹这位年轻帝王手段之高明。选择今夜出兵,西华胜的可能性由三分升到了五分。

黑云遮月,天水郡城楼上灯笼左右摇晃,灯火忽明忽暗,守夜士兵的影子被拉长。

“哈……”朱费打着哈欠,双眼迷蒙。

赵欢用手肘拐拐朱费“嘿嘿,打起点精神来。”

朱费拂开赵欢的手,憨笑道“哎,老兄,有名扬天下的顾世子在,你怕什么?西华那帮人也就只会放放羊了……”

赵欢伸手紧紧捂住朱费的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什么放羊?你忘了朱将军下过的军令状,谁也不许再提此事!”

朱费浑身一个机灵,感激地看着赵欢后怕地点点头。

赵欢松了手,两人在城楼上左右巡视起来,不敢有半点懈怠。

三更十分黑云散开,月线直直射下,在空洞的枯木中形成一张密织的网,树叶朝和天水郡城楼方向摆动。君凌风见南方已起,手臂用力将腰间锋利的长剑拔出,剑光寒冷,剑身上映射出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声音低沉,如同千年雪峰上的寒冷,“杀!”

西华先锋军压低身子,快速前进。一排排黑压压的人影朝城楼奔去。一时间烟尘滚滚,凶猛地朝城楼撞去。

城楼上,灯笼剧烈摇晃,地上碎石震动。赵欢瞪大了双眼,只见黄沙漫天,一道巨大的黑影呈包围式朝城楼涌来,踏踏声打在心间,心跳如擂鼓。

朱费见赵欢呆住,毫不在意“放心,只是羊群。”

城楼上大部分士兵都以为那巨大的黑影的羊群,这事在先前夜里不是没有过。他们没有拉警钟,也没有备战,心中甚至有些高兴,那香喷喷的烤羊肉的滋味在边疆是难得美味。士兵们都停留在原地无聊地等待着羊群安静下来,下去牵羊回城。

远远的西华的战旗在黑夜中飘扬,鲜艳的红旗上一个大写的“华”在黑幕中十分显眼。赵欢大喊“是西华敌军!快,快拉警钟!……”

一士兵擦着眼睛,朝不远处仔看去。“嗖”一箭封喉,血液顺着喉部留下。“嘭”倒在地上,还保持着远看的动作。

羽箭密集,不断射向城楼。

“有人受伤,有人受伤!”

“快,快拉警钟!”

……

城楼上一片慌乱,士兵被打得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角楼上的侦察兵奋力拉绳,急促的警钟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天水郡。,“敌军来袭,敌军来袭,备战!备……”一只羽箭破空射来,侦察兵仰面倒下,血流了一地。

西华士兵拉弓射箭,掩护着搭云梯的士兵。他们训练有素,飞快的向城楼上爬去。南唐士兵豪无还手之力。

天水衙府,正东小院,花架下暗香涌动,紫藤萝攀沿而生,藤蔓呈左旋缠绕。大叶似羽,小叶似针形。花序向下垂着,远远看去像是千百只紫色的蝴蝶在花架上停歇。

顾熠城如水光滑的墨发披在身后,白衣上绣着清脆的绿竹,在衣角上节节攀升。云锦层层叠叠,腰间一条同色纹翎玉带,身姿修长。风吹来,衣角翻飞出不可言说的意境。

此时三更,整座天水郡沉入梦乡,宁静的月夜,顾熠城站在紫藤花架下,凋零的花瓣落在他的发间,漆黑的眸深沉,视线落在京都方向。

“咚咚咚”忽然急促的警钟声响起,扰碎了夜的宁静。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快步出了天水衙府。虎贲军就扎营在天水衙府附近。

第四十八章 边关夜月红

上弦月在暗红色的天空中散发着柔暗的光辉,通往天水郡的边关小道上,绿草趴在小道两侧,野花沾着深夜里的露,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夜露汇聚融合,野花弯腰,夜露滴入褐色的土壤。碎石毫无规律地铺在道上。

远处一匹枣红色骏马飞踏奔来,铁蹄在空中一下一下闪着银色的光芒。马背上,苏悦汐压低身子,整个人裹在淡粉的斗篷之中,边角绣着的百朵牡丹在夜风中悄然绽放。新月眉弯,娇艳似暗黑土壤中生长出来的红艳妖娆的罂粟。

一只脚上绑着红线的信鸽,从前方飞来。“咕咕咕”地落在马头上。苏悦汐取下信鸽脚上的密信。昏暗的月光将信纸照亮,白纸泛香是天水郡特有的纸张。纸上字迹潦草,蒋家大哥,退兵几字十分醒目。

苏悦汐读完信纸,眼露凶光。手不断紧缩,尖锐的指甲刺破了信纸。朱少富,就凭你一个边关小将也敢威胁我苏家!苏悦汐气极,西华苏氏,权倾朝野,苏父为相,苏女为后,整个西华有半座是他们苏家的天下。可是这一切都是靠着君凌风的信任,如果君凌风开始怀疑苏家,那么西华必定陷入内乱,这是苏悦汐不想看到的。她一直知道君凌风的野心,她这么爱他。但凡他想要的,她便双手奉上。

此番朱少富以旧事相要挟,为了大局,她不得不低头。

信纸被化为细小的尘埃,散落在田野之中。踏踏的马蹄声在空旷的田野中回响,不时传来女子的娇呵声。

千里共明月,边关荒芜殇。天水郡城楼殇上血迹斑斑,尸横遍野。虎贲军到达时,现场混乱不堪,惨不忍睹。夜风凉如水吹起顾熠城发墨发,城楼守军苦苦支撑,见顾熠城来到城门,喜极而泣“世子来了!”

“是世子!……”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世子来了,他们有救了。南唐士兵士气高涨,精疲力尽的士兵抬起大石,狠狠地砸向即将登上城楼的西华士兵。弓箭手声嘶力竭拉弓射向敌军。

在攻城士兵的后方的君凌风桃花眼泛着冷光。他的影响力已经这么高了吗?

严锋心底惋惜,眼看着城楼就要陷落,不知为什么,垂死挣扎的南唐士兵士气突然高涨,此时月上中天,已经过了攻城的最佳时机。

顾熠城白衣飘飘,几步跃上城楼,漆黑的眸子高深莫测,薄凉的唇轻启,“虎贲一队,出城正面迎敌。二队城楼掩护,分撒敌军注意力。三队、四队左右包围敌军。”清冷的声音传到每一位士兵耳中,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将所有不安,慌张统统压下。

“是。”喊声震天,虎贲军将士有条不紊快速行动起来,按照顾熠城的命令到达指定位置,准备开战。

赵越站在城下,仰望着城墙上那如神的伟岸身影,狂热的加入到虎贲军的行动中去。

顾熠城命令一下,城楼形势逆转。南唐城楼上突然出现一群身着金黑色铠甲的士兵,增援城楼。城门从里面打开,虎贲军涌出与西华士兵扭打在一起。

城楼久攻不下,体力耗尽的西华士兵被打得措手不及。靠近城楼的西华士兵基本阵亡。

顾熠城站在城墙上,敷手直立,白衣不染纤尘,如水的墨发飘起。在整幅惨烈的画面中形成独特的风景线,临风而立,运筹帷幄。一双手掌控全局,决胜千里。城楼上橘黄的灯笼摇摆不定,灯笼纸上洒上殷红,映在地下形成黑色的阴影笼罩着西华的士兵。

严锋看着城墙上如神的身影,风采傲然,白衣成了他的标志。顾熠城南唐士兵的信仰,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往城楼上一站就可以凝聚溃散的军心,激发士兵的潜在的精力、体力与能力,实现以三千兵力破十万大军的军事奇迹。此战胜负已分,严锋低头请示“皇上,城楼久攻不下,恐伤亡过重,是否撤兵?”

白衣刺眼,君凌风性格高傲,初登宝座,气冲志骄。早就想与顾熠城酣战一场,扬威四海,来证明他的实力。除了扬名,还有一个原因,他曾觊觎他的阿兰。眼下机会他根本不可能放过,即便以他亲自培养出来的西华先锋队作交换!“严将军不必担忧,西华铁骑会在后方支援。”

西华铁骑!严锋眼神惊骇,西华铁骑是西华最精锐的部队,实力强盛堪比当年的蒋家军。只是这只军队一直是军政大权集一身的苏相在管理。

西华军队节节败退,狼狈不堪。君凌风仿若未见,一双桃花眼锁着城墙头上的顾熠城,似笑非笑,抽出腰间佩剑。我且来会会他!

严锋防备不及,回神时,君凌风已经冲出树林,入了阵。严锋皱眉,这怎么使得,一国之主,不顾自身安危!严锋连忙差人道“回营,让西华铁骑前来救驾!”

小兵飞奔上马,朝西华大营方向奔跑。

顾熠城在登上城楼之时就发现了君凌风的所在,如画的眉眼冷若冰霜,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见君凌风提剑来,顾熠城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容。自不量力!

君凌风冲入阵中,剑身薄且坚,剑柄雕刻着金色猛龙,无比威严。

西华士兵见国主亲自出阵,精神亢奋,使出浑身解数,决定与南唐士兵厮杀到底。黄沙染红,越是靠近城墙的地方土壤越是湿润,暗红的颜色染红了边关月夜。夜风嘶吼,刀光剑影争锋相对。场上不断有人倒下,尸体滚到一边。铠甲下裹着皮开肉绽的身体,脸上沾泥带血,难辨容貌。血液缓慢流着,残留余温。

血色模糊之中,君凌风携着凶猛的真龙之气,穿过刀剑砰砰的人海,逆着月光冲来。

虎贲军一队队长正要将君凌风拦在半路,顾熠城出声道“不必。”

没了虎贲军的阻拦,君凌风如入无人之境,几个起落来到城楼之下。

两道目光交汇,一道古井无波,一道九天揽月。

白衣似雪,云淡风轻。

黑袍暗沉,尊贵无双。

君凌风手握锋芒,剑气直逼顾熠城门面。

顾熠城腰间的承影剑身颤抖着,叫嚣着,贪婪地感受着强大的剑气。

染血的红灯呼呼地飘摇,君凌风一剑刺来,锋利可削铁的剑分毫不差地刺向顾熠城胸膛。剑身微微发光,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金黄色巨龙。

顾熠城从容不迫,缓慢的伸出手,食指指尖对上君凌风猛刺来的利剑。微凉的指尖与剑尖相接触的一瞬间,强烈的剑气奇迹般的被化解。犹如初春细雨,滋养万物生灵。气势浑厚的剑气就在那相触及的一瞬间化为虚无。接触的中心气流涌动,顾熠城宽大的袖摆翻飞作响。

君凌风大骇,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芒,而后又涌上好强的厉色。袖子一摆,铁剑回转,用力再刺。

一攻一守,凛冽的剑气以两人为中心散开,四周空间扭曲,顾熠城所站的地方,墙砖向下开了一条约二三十公分的裂痕。

顾熠城始终没有拔剑,徒手相搏,依旧占了上风。如画的眼中泛着冷意,漆黑的眸子被云雾遮掩。

处在下风的君凌风并不气馁,反而越战越勇。在他眼中顾熠城不拔剑就是对他的侮辱,九五至尊的他怎么能忍受敌国世子轻看的目光。

风声潇潇,剑声长鸣。破旧的城墙再次裂开,一些细小的石子向城楼下落去,尘土飞扬。短短时间,两人已过数招。

楼下西华士兵败势已无法逆转,虎贲军将士挥剑,鲜血洒向长空了结最后几个西华士兵的生命。士兵的头颅在地上翻滚,染红了黄沙,死不瞑目。风吹动着荒草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皎洁的月光,破旧的墙体,黑洞洞的大门像一张大口,西华先锋军全军覆没。

回去帮救兵的小兵来报“严将军,苏监军说没有皇上指令他们不出兵。”

“什么?!”严锋揪起小兵的衣领,横眉瞪眼“你再说一遍。”

小兵被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苏监军不肯……出兵……”不是没有皇上旨意,而是苏监军根本不愿出兵营救。刚到军营,就将他轰了出来,他连苏监军的面都没见上……

严锋暗咒,“奶奶的!”松开小兵,“你通知余下的兄弟们撤退。”

“是。”小兵脚步踉跄着去了。

此时西华先锋军已全军覆没,君凌风深入敌军形势危机。严锋毫不犹豫,大步跨上马背,用力一拍马背,“驾。”大呵一声,拉紧缰绳。马匹吃疼猛烈地冲向城楼。

十几米宽的城墙上,黑白双影交相替错。君凌风不断进攻,剑扫八方,却连顾熠城一片衣角也没沾到。他知道顾熠城是在耍他,恼凶成怒之下剑速度不断加快,一剑接着一剑。

顾熠城应付的游刃有余,余光瞥见城楼下西华士兵尽数伏诛。漆黑眸子一闪,在君凌风一剑刺来之时,不退不避,轻轻开口,“你伤她的,千百倍奉还。”

声音平淡无波,一瞬间刺疼君凌风的心。血液僵固,心钝钝地疼。“哐当”失去控制的铁剑掉落在地,染血的石板像那夜熊熊大火,炙烤着君凌风的灵魂,愧疚后悔占据了他的心。

严锋驾马飞驰,马蹄溅起带血的黄沙。

顾熠城见君凌风悔恨交加,饱受折磨的模样。如画的眉皱起,不悦道“你不配。”

君凌风瞳孔紧缩,你不配,不配为她伤心难过!

顾熠城这句诛心之言,让君凌风心底深处的伤痕再一次裂开,鲜血淋漓。君凌风浑身发颤,一个不稳,身体向城楼下坠落。

风力骤减,黄沙落定。

血色冲天,染红边关夜。

第四十九章 唯有你一人

寒风瑟瑟,君凌风从城楼上快速下坠,衣袖猎猎作响。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注满了悔恨,哀伤袭卷全身,嘴角一抹殷红。

严锋见君凌风坠城,狠狠地抽打马背“驾!……”

城下南唐士兵双眼炽热观看城楼上高手之间的博弈,是以严锋轻轻松松就越过惨不忍睹的修罗场,来到城楼朱红大门之下。就在君凌风即将落地之时,一双结实的臂膀稳稳接住他。清脆的骨裂声响起,严锋面不改色,强忍着脱臼的疼痛,将君凌风的身体往马背上一托。大呵一声,骏马吃疼,向西华军营方向快速移动。

事发突然,严锋速度够快,瞬间到了战场边缘。虎贲军士兵回神,拿起长矛,驾马去追。

城楼上,破烂的灯笼将顾熠城的身影拉长,冷淡道“不必追,收兵回城。”

虎贲军对顾熠城的命令毫不质疑,动作迅速有序开始回城。天水郡的士兵疑惑的看着城墙上神一般的世子,不知道为什么不就此将西华一网打尽,而是放走了他们的将领

后来赶来的朱少富一直站在后方观战,见虎贲军加入战斗,他不便插手,就一直站在后方默默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心中微微慌乱,对顾熠城的忌惮越发深。

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阴暗。战斗结束,他正步从阴影中走出,腰间剑柄用苏州所产的红丝缠绕,像殷红的鲜血。来到众人视线中“收兵吧。好好休息,明日庆功宴,犒劳众将士!”

“好!好!“ 南唐士兵历经一夜厮杀,跌宕起伏的战事走向,让他们疲倦不堪。此时听见有庆功宴,众将士一扫之前的疲惫,双眼发亮,收拾战场,鸣金收兵。

顾熠城站在一旁对朱少富的做法没有意见。如画的眼看着远处的严锋带着君凌风没命地朝西方奔去,漆黑的眼眸染上冰霜。现在他还不能死。澜儿念旧情,不愿意为难君凌风,他就替她一一讨回。

朱少富向顾熠城道“世子劳累,请世子回府休息。余下之事,卑职来处理。”

顾熠城淡淡点头,转身下了城楼。衣角上绣着清脆的绿竹,在衣角上节节攀升。云锦层层叠叠随着他的脚步起伏。

朱少富眼含深意的看着远去的少年。白衣倾洒间,万千军马灭。玲珑七窍心,玉手复**。细眼眯起,若他为帝王,天下便是他囊中之物。他很欣赏顾熠城,只可惜顾熠城什么都不想要,唯一让顾熠城惦念的是他的命……

宽旷的平原上,西风带来轻微的腥味。严锋担忧的瞥了一眼君凌风,心急如焚。君凌风坠城后就陷入了昏迷。用未受伤的手拉着缰绳,手掌心被缰绳勒出一条血痕。

“驾!”马快速奔跑,上下起伏间,又在手掌上磨出新的血痕。

前方灯火通明,一队队西华士兵严正以待,四处巡逻着。严锋夹紧马肚,冲了过去“让开,快宣军医!”

士兵见是严将军,朝两边让开道路。

苏悦汐坐在君凌风的大帐众,分心挂腹 ,坐立不安。是她下令不许苏监军出兵的。月已偏西,凌风怎么还未回来?不会真出事了?她只想想让凌风退兵而已。

帐外嘈杂的身影响起,苏悦汐裹着淡粉的斗篷,快步走出大帐,衣角的百朵牡丹在夜风中绽放。

严锋将君凌风抱起疾步往大帐方向走去。“来人,宣军医!”

“是。”乾情况危急,小兵忙不迭的去宣军医。

苏悦汐迎面碰见严锋,见到失去知觉的君凌风。新月眉蹙起,催促严锋“快,将他送进去。”

严锋见到苏悦汐有些愣怔。听见苏悦汐的话,回过神来,快步将君凌风送回大帐,安放在床上。

苏悦汐跟着进了营帐,当严锋将君凌风放在床上,她立刻扑过去,拉起君凌风的手腕,细细查看君凌风的伤势。

严锋跪地“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苏悦汐没有理会,眼神专注。待她把完脉后,才道“起来吧。”目光狠厉地射向严锋“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严锋低头,“末将护驾不利,请娘娘责罚。”将天水郡一战的事一一道来,说了君凌风与顾熠城城楼一战之事。

苏悦汐拧眉,凌风与顾熠城对打?这事也不能全怪严锋,便道“好了,你去准备川芎、归尾、生地各一钱。苏木、泽兰半钱,木香七分、砂仁八分。即刻送来营帐。”

“是。”严锋记下各种草药,起身退了出去。严锋出了营帐,沾泥带血的铠甲在地上拖出一条痕迹。

苏监军在帐外候着,见严锋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暗自发笑。

严锋鼻哼一声,不想理会这个孙儿子。

军医一身药草香气,亦站在营帐门口等候传见,见严锋出来“将军。”

严锋神色缓和,将苏悦汐吩咐的各类药草告诉军医,让他速速备好送到营帐中。

一把胡子的军医仔细记下,浑浊的眼见严锋身上的伤口“将军,老朽已记下,稍后便送来。请将军移步医帐,老朽为将军包扎。”

严锋点点头,随着老军医去包扎了。苏监军下眼皮一颤,不屑的看了看严锋。哼,蒋家余孽,嚣张什么!

寒风呼啸,帐中点着地龙,不时有火星飞出,帐中温暖。

苏悦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注视着君凌风的侧颜。几月未见,他瘦了。她轻轻牵起君凌风宽大的手掌,眷恋地注视君凌风。回想起她第一次见他的场面。

那是在太后寿辰之时,五岁的她随着母亲来宫中为太后祝寿。金灿灿的琉璃瓦,高低起伏的楼阁,水池中五颜六色的鲤鱼,都吸引不了她的目光。直到那个男孩出现在她的视野,他一身蓝色锦衣,笑容灿烂。正为一个挨罚的女孩撑伞。

烈日炎炎,男孩就这么陪着女孩站在酷暑之下,一个劲的说着什么。尽管那个女孩脸色沉静,从头至尾也没有回应男孩。

那时的她小小年纪已经颇有姿色,更是京中的小才女。父亲费劲心思培养她,她很小就跟着师傅学习琴棋书画。师傅见她聪明伶俐又生的一副好模样。总是感叹“悦汐这么优秀,定要配人中龙凤!”

她听了师傅的话,却没什么心思。京中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不是高傲自大,就是唯唯诺诺。她一点也不喜欢。直到君凌风的出现,阳光般谦和的男孩,她一眼就相中了他,唯有他是她共度一生之人!

在知道他便是当今皇上嫡长子君凌风后,为了配得上他,她更加刻苦,学习各种宫廷礼仪,提升自己的修养境界。终于有一天她凭借出色的本领夺得进宫伴读头筹,来到了他的身边……

苏悦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温柔的眼神忽然冰封,朝着暗处道“梦香,你亲自去追查凤千澜的下落。有了下落,立即禀报。”

暗处黑影一闪,营帐掀起,又归于平静。

帐外夜色深深,仅一轮明月高悬空中,地上蛐蛐在草堆中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一声长一声短,伴着漫漫长夜。

第五十章 翻墙落君怀

云台门,丹壁上,飞龙在波涛流云中飞舞,鎏金铜狮威严伫立,一双圆而大的狮眼望着九阶之下。

早晨的阳光洒射在琉璃瓦上,折射着金黄刺眼的光。九御殿中,南唐皇帝高坐殿中。一条张牙舞爪的龙自藻井垂下,龙口衔着一颗光滑圆润的南珠。宫女各举一把人形高的孔雀羽扇,低眉敛首站在御座两旁。

皇上用手肘支住发痛的脑袋,龙眉皱起。今日早朝张大人旧事重提,为七皇子求情。刘太常自然是持反对意见,两方争论,都说出了充分的理由。

底下大臣放缓呼吸,等待皇上最终的定夺。

皇上放慢思绪,近日边关不宁,京中又发生凶案,闹得百姓人心惶惶,不利于国家安定。又思及已故去的兰妃,内心动摇。只是轩儿……

“轩儿,你来了。”皇上摆摆手,让李霖轩起身。

李霖潇紫袍着身,暗紫色蟒狰狞。见皇上动摇,颤声“儿臣恳请父皇放七弟出宫。先皇后已去多年……”李霖萧忽然打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长袍一掀,膝盖与冰凉的地板接触“请父皇放七弟出宫!”

李霖萧一副兄友弟恭,不惜为了爱弟触动龙颜的模样。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与七皇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张大人暗叹一声,这事难办了。十几年前的夜晚,孝景皇后也就是太子生母,诞下龙子,就故去了。皇上与孝景皇后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皇后撒手而去,皇上悲痛不已,当即下旨立孝景皇后之子为太子。

事情到这里本以孝景皇后去世为结点。可是不知怎的宫中突起传闻是兰妃娘娘用妖术害死的皇后,还欲对襁褓中的太子下手。皇上震怒,下旨命宗人府彻查,罪证确凿。而当时的兰妃已有身孕,皇上便下旨将兰妃圈禁在钟粹宫中。

再后来便是七皇子出生,兰妃被刺死。同年李霖潇出生,众朝臣上书请求皇上册立新后,便有了当今这位砾阳皇后。

整件事情错综复杂,牵连颇广,当时因为这件事死的宫女太监不在少数。宫中人心惶惶,没有人愿意与兰妃扯上关系,是以照看七皇子的也只有一名年老的太监。

张大人暗叹四皇子好手段,一句话既破灭了七皇子出宫的希望,又提起太子的伤心往事。

众大臣偷偷观察太子的神色,不时有目光朝太子投去。太子一身杏黄,乌发高高束着。俊秀的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俊秀的眉目没有丝毫波动,若无其事的立在殿中,对周围人或同情,或猜测的目光无动于衷。

皇上听了李霖潇的话,眉头皱起,内心又开始动摇。他最爱的柔儿呀,就是死在那个女人的手中!

大殿上静悄悄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四皇子提起先皇后,那么七皇子出宫一事,恐怕是夭折了。张大人也暗暗叹息,事情棘手,得从长计议了。

皇上直起身子,正要宣布此事容后再议。

一直安静的太子突然出声,俊秀的眉像极了当年的孝景皇后“请父皇放七弟出宫。”

大殿寂静,针落有声。悠长充满古意的晨钟声传进大殿,该是下朝的时候了。阳光透过九云殿的门扇,无数金线穿梭,空气中尘埃浮动。太子低眉,又道“请父皇放七弟出宫吧,儿臣多年不见七弟,也不知道七弟过的好不好。”

太子这一声,打破了大殿的压抑宁静。皇上看着太子俊秀的眉出神,脱口道“好,就依你。”皇上下颚微抬“德海,这件事你去办。”

“喏。”德公公拿着拂尘半弯腰。

张大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扬起微笑,太子宽宏大量,胸有虚谷。

李霖潇本想借此牵起太子的伤心往事,让太子与七皇子相争,他坐收渔翁之利。可是太子这一出,让他始料未及。

刘太常与薄太傅脸色难看,他们处心积虑地阻止七皇子出宫,却被太子一句话打了回去,让他们这些老臣的脸往哪里摆?

太子仿佛没有看到刘太常的异样。拱手谢恩“谢,父皇成全。”

下早朝的钟声已经响过。德公公尖细着嗓子“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皇上走下龙椅,来到青灰澄江石板铺就的大殿上。拍了拍太子的肩。“吾儿好样的。”大笑着出门去了。

太子这一举动不仅解决了七皇子出宫一事,更是抚慰了中年皇帝的一颗心。众朝臣纷纷赞赏,太子贤德,天朝百年得安。一些中立的朝臣动摇了自己的立场,想加入太子的阵营。

而李霖潇脸色铁青,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有阻止七皇子出宫,反倒增添了太子在朝中的威望。

皇上出了九云殿,太子随之出了殿门,准备回东宫。

李霖潇几步赶上太子,两人并肩行走在泛着淡淡光泽的白玉阶梯上。李霖潇皮肉不笑道“还是太子得父皇宠爱。”他下跪请求父皇放七弟出宫,不及太子一句话。

太子俊秀的眉微怒,自嘲笑笑“父皇再宠爱,也不及皇后娘娘对四弟的爱护。”

太子此言讽刺李霖潇提起自己生母孝景皇后一事,又暗指皇后娘娘暗中派人刺杀凤千澜一事。

李霖潇恼羞成怒,顿住脚步。凤千澜已经失踪多日,没有一点消息。市井中有传言道那夜黑衣刺客是皇后娘娘派去的,凤千澜在百花朝上当着众人的面退婚,让皇后怀恨在心,是以要取她性命。李霖潇既担忧凤千澜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的安危,又气愤市井中的传言。他已经与母后商议过了,母后答应不再对凤千澜出手。何况那日他也在玉池尾,黑衣刺客与他们无关!

太子才不会管李霖潇,径自往前去了。

杏黄色的朝服刺疼了李霖萧的眼。同是正宫嫡出,父皇为何如此偏心!

太子皱着眉头,一步步走回东宫,脚步没了平日的雍容华贵,青影在暗中保护。

青影不得入殿听政,不知道九云殿中发生了何事,只见太子脸有怒色。

走至东宫,太子一撩衣摆准备踏过东宫的门槛。墙角拐弯处一棵古湫树上枝叶摇动,朱红的瓦片被人挪动。太子回过身来,在古湫树正对面站定。

墙的另一边,沐婧雪站在摇摇晃晃的木墩子上,奋力的向上爬。若银盘的脸上微微出汗,边爬边抱怨“李霖轩干嘛把墙建这么高。”她功夫不到家,轻功飞不过去……

沐瑾雪扒拉着光滑的墙,不断向上。一脚越过朱墙,一手将额间的汗水擦干。“呼。总算上来了……”

古湫树将光线分成一段一段,打在沐瑾雪的脸上,眉间英气更盛。

四月将过,墙角长柄的三色堇开得正艳,卵形的叶片,边缘稀疏生着钝锯齿。艳红色的花瓣在墙下轻声诉说着思慕。

墙上一人红衣若阳,绣带柳腰。脸若银盘,眉间几缕英气又娇憨可爱。

墙下一人杏色黄衣,眉眼俊秀。微微抬头注视着墙头上欲要逃跑的小猫。

太子看着墙头上如同小猫一般的人儿,方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他道“矮了,容易遭贼。”

沐瑾雪方爬上墙头,体力消耗殆尽。忽听见太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将要迈的另一只脚踩在瓦片上。瓦片松动,沐瑾雪重心不稳向前扑去“啊!……”

一声惊叫刺破长空,鸟儿被惊飞。沐瑾雪摔下墙头,身体极速坠落。周遭景物快速变换,沐瑾雪心乱如麻,尽力稳住向下的身躯,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太子动作迅速,大步跨上前去。

“啊!……”沐瑾雪从天而降,正正落太子怀中。

太子一手拦着沐婧雪的柳腰,将人抱了个满怀。

骄阳润红,微风不燥,阳光一缕缕照射到两人身上,红衣杏黄。春风拂面,将两个人的发丝吹到一处,紧紧相缠。

体温相连,腰间结实的臂挽着她的柳腰。沐谨雪微愣,睫毛向上翘起,抬头撞进了一双慌乱担忧的眼中。霎时心跳如擂鼓。

第五十一章 云巅悬崖上

夜幕降临,昏暗的光线射在长街的石板之上。崔府后门停着一辆四角挂铃的华丽马车,崔铭浩裹着黑袍上了马车。“走。”

车夫架着马车往城门口去了。

天色渐黑,太阳在山背上落下。山风阵阵,伤势未愈又无内力傍身的凤千澜紧紧怀抱双臂。公子羽在凤千澜身边,蓝色的眸子盯着前方的动静,见凤千澜发抖。身子稍稍往凤千澜方向移动,为凤千澜挡住了凛冽寒风。

凤千澜压低声音“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树林外,一班人来回巡视,小刘受了闫虎的命令,带人在闫家寨里一寸一寸的搜寻。此时的他们窝在树林里一天一夜了。

公子羽道“西边下山的路已经封了。再等等。”他们现在没有办法下山,甚至出不了这片树林……

凤千澜饥寒交加,不免懊恼怎么此时没了内力。

山间清脆的铃声随着夜风消散。闫家寨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进。闫家寨子少了往日的热闹,正门处除了守卫的人,只有闫虎一人站在正中间。

闫虎穿着正式,没了往日的痞子气息。刀眉横眼,整个人显得严肃谨慎,脸上约一指长的疤,颜色深黑。见马车来,弯腰“闫虎恭迎公子。”

崔铭浩从车上下来,“起来吧。”

闫虎顺从的起身,跟在崔铭浩身后,两人一起进了西边的树林。

树林光线昏暗,叶叠着叶,风摇动发出飒飒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蝉鸣增添了林间的静谧。微弱的光将两人身影拉长。

崔铭浩站定转身“交代的事情可办好了?”

“回公子,东边的已经办好了,西边的还无音信。”闫虎一板一眼道。

两人所在的位置离凤千澜不远,此时树林中十分安静,是以两人的话传到了凤千澜耳中。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凤千澜探头凝神望去,奈何光线太暗,只看见两个人站在树下。

公子羽警惕地看着两人。

崔铭浩皱眉,阴森森道“这么点事,你也做不好?”

闫虎见崔铭浩微怒,单膝跪地“请公子恕罪。恐事是天水郡的战事延误了。”

提起天水郡的事,崔铭浩怒气冲淡了一些“最后三日,本公子要知道苏老的意思。”

“咔嚓”凤千澜所在的枝桠不堪重负,树枝折断。凤千澜受到惊吓连忙稳住身体,却还是向下坠。这运气真衰!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树林的宁静。崔铭浩眉头皱起“谁?”

闫虎反应快速,高呼道“来人,来人!”

公子羽暗呼糟糕,从树上跃下,伸手拉住往下坠的凤千澜。带着凤千澜往树林深处而去。

寨中人听见闫虎的高呼如潮水般涌来。闫虎指着两人逃跑的方向“追!前方是悬崖,他们逃不了的!”

崔铭浩见人从树上跃下,眼神阴鸷,朝闫虎使眼色。这两个人不能活!

闫虎会意,跟着往悬崖方向追去了。

公子羽拎着凤千澜,脚下生风。快速的向前掠去。草尖被余风吹动,在原地左右晃动。

一时西面树林红光点点,闫虎带头,众人举着火把朝西面追去。

月光惨淡,树林尽头悬崖万丈,山崖壁上如同斧削。崖下烟雾迷蒙一眼望不到底。

公子宇见前方无路,只得在空地上落下。脚尖落地,卷起烟尘。松开了拎着凤千澜的手。

凤千澜落地,前路茫茫,又有追兵在后。柳眉皱起“what are you 弄啥咧?逗我呢?!”

公子宇侧目看向凤千澜,冷峻的脸上带着不解“你说什么?”

凤千澜回头,尴尬的笑笑,“嘿嘿嘿,没什么,没什么。”忘记了旁边还有个“纯甄不添加”的古代人。

公子宇好奇凤千澜什么意思,可凤千澜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本欲再问,恰逢此时闫虎等人追来,公子宇拔出腰间的剑,锋利的剑出鞘,剑身如水光一般清澈。剑柄上纹着古老而又神秘的图案。在图案下方一朵古老的青莲,寥寥数笔,神圣而高贵,如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闫虎见两人站在崖边,“哼,想跑!也得看看你闫爷爷我答不答应!来人,上!不留活口。”

“是!”众人蜂拥而来,大刀冰凉,发丝落在上面瞬间成了两半。

一方悬崖上,狂风骤起,土匪们黑云一般来势汹汹,凤千澜冷静的对公子宇道“公子宇,你顾好自己就成。不必管我。”

公子宇诧异的望着凤千澜,她武功尽失,没有他怎么保身?

只见凤千澜先一步冲上前去,腿部高高抬起,直击土匪下盘。那土匪弯腰嗷嗷叫疼,凤千澜手拐子重重落在土匪后背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公子宇暗暗震惊,好狠,不过他更狠!

土匪哀呼一声轰然倒地,凤千澜捡起土匪落下的大刀。回头“公子宇愣着干嘛!上呀!”

公子宇笑笑,见凤千澜有自保能力提剑杀了进去,几个土匪应声倒下。

凤千澜回眸一笑,凤形的眼笑成了月牙“哦哟,不错嘛!”

回应凤千澜的是土匪倒地的声音。

前方凤千澜与公子宇并肩而战,汗水并着血水挥洒,战的是酣畅淋漓。

后方的闫虎见此情景一点也没有慌张,闫家寨子明面上几百人不等。北面深涧底还有三千兵马,耗也能耗死他们!

青灰色的云遮住了惨淡的月光,崖边女子红衣似火,衣袖随着她的动作翩翩而舞,犹若惊鸿,身姿曼妙。一头青丝随风而动,动到闫虎心坎去了。这般美人竟是比那日的冯晴还要美艳。他不知道这女子的来历,但是她一定是冯家找来的替身,况且这女子好像并不会武,不免动了点小心思。

西边这片悬崖,草间凝着带血的残露,空气中是浓郁的血腥味。凤千澜一张俏脸染上几滴殷红,带着地狱里曼陀沙华妩媚的气息。手心带汗,挥刀的速度渐渐变慢。

另一边公子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有伤在身,此时已经是强弓末弩了。

可是土匪们像是不怕死一般,前方倒下,后边的又补上

凤千澜一刀下去,鲜血从伤口喷出。这样不行,即使她和公子宇在鼎盛时期也无法突围。她明亮的眼睛在夜里仿佛凶猛的狼,盯上了后方的闫虎,只有他才是他们的生门。

凤千澜边打边退到公子宇附近,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公子宇,你武功高。你去捉后方那人,这里我先顶着。”她没有武功,而闫虎这人有一定身手。公子宇去最合适。

公子宇也知道情况危急,与凤千澜交换眼神,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好。”

公子宇抽身,快速向闫虎所在掠去。

崖边只剩下凤千澜一人,所有攻击都落在凤千澜身上。土匪们拿刀对准了凤千澜发狠的刺来。凤千澜额角发汗,拿起大刀咬牙抵挡。

灰蒙蒙的云散开,露出惨白的月,公子宇出其不意的来到闫虎面前,长剑直驱。

闫虎正想着怎么杀了公子宇,又能将凤千澜保下。突然前方白光一闪,剑锋直直冲着他的门面刺来。连忙收敛心神,拔出腰刀格挡。

凤千澜手舞大刀,朝土匪们砍去。左边的人倒下,右边却落了破绽,红色的衣裙被划开一条口子,腰间的一块布料呈了暗红色。

这边公子宇与闫虎纠缠在一块,“乒砰”的刀剑声不绝于耳,两刀相对火花四溅。

闫虎刀眉横竖,恶狠狠的盯着公子宇。

公子宇也不承让,嘴角含着一抹诡谲的笑,幽蓝色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

刀剑分离,闫虎下盘用力,手臂的肌肉鼓起,脚边瘦弱的小草颤巍巍的抖动着“呀--”亮晃晃的大刀就朝公子宇头顶落下。

公子宇鬓角湿透,举剑相迎。“哐当”一声,剑与刀身相撞。公子宇体力不支,长剑往外一偏。锋利的大刀没了阻力,落在了公子宇的臂膀之上。裹住的伤口上又添了一刀,血瞬间渗了出来。

公子宇痛闷出声,汗珠留下。

闫虎刀眉皱起,心中感到惊奇……不应该呀!

因着公子宇频频失手,凤千澜这边也撑不住了。且说那土匪伤了凤千澜,振奋了精神。一刀一刀,呼风而来。将凤千澜逼得步步后退。凤千澜脚步一空,扭头向后看去,云霭深深,碎石滚落,却没有声音传来。前有刀剑,后是悬崖。

忽而大刀横扫,刀锋锋利,削铁如泥,一步踏空。凤千澜腰扭转成一百八十度的平角,一脚只是轻轻点在崖边。糟了!

下裙飘起外纱由浅及深,广袖浮在空中,乌亮浓厚的秀发,从头顶倾泻而下,美得眩目。柔软的身姿犹如花间蝴蝶翩翩起舞,又似九天玄女揽腰起舞,朱红色的裙裾随风成大波浪似缓缓摆动。惊艳了月光,惊艳了时间。

崖边的人见此情景愣住,挥去的大刀停在半空。时间好似凝固了一般。

公子宇手中的剑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剑柄上那朵欲绽未绽的青莲向四周散发耀眼的光芒。

夜空中尘埃升起,沉沉浮浮,毫无规律的游动起来。林中草尖的露水离开,在半空中停驻。蝉鸣声突然消音,万籁空寂。画面停顿,只余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绽放着淡淡光华。

“啊!---”

草间露水滴落,“啪嗒”在低处的叶子上,分裂弹开落进土壤。

一声惊叫,凤千澜竭力稳住身躯,却没有什么作用。身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极速朝崖底坠落。

公子宇幽蓝的眸子顿住,立刻朝凤千澜赶了过去。

闫虎呆愣在原地,还未回神。

第五十二章 对坐花檐下

月色凄迷,一抹红色的身影自断崖上极速坠落。公子羽赶到时,凤千澜的身影已经被白茫茫的雾霭吞噬。崖壁陡峭,几根绿油油的藤蔓悬在崖边与茫茫白雾相连。

公子羽幽蓝的眸子闪着光芒,纵身追下崖去。

崖边的土匪们傻了眼,呆愣在原地。由着公子羽跃下悬崖。

闫虎冲到前方,见两人落入崖涧,这么高的山,两人生还的可能几乎没有,却不好向公子交代“小刘,派人下山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小刘高挥着手“带上几个兄弟,跟我走!”

“是。”

天方晓,远处几朵橙红的云打这卷。殿中香炉生烟,文竹卷金帘子摇摆,李婧柔脸上略带憔悴,长发披散,一身华服环,对窗而坐。

殿外,鸟儿在树上欢跳,美景良辰,李婧柔却没什么心情欣赏。手肘杵着下巴,神情厌厌。

烟儿提着裙角跑进殿内,“公主,公主……”

李婧柔回头,眉毛皱着“毛毛躁躁的,什么事?”

烟儿脸上带笑,气喘吁吁道“公主,今日早朝,世子打了胜战,西华派使节前来和谈。世子不日就要班师回朝啦!”

“什么?!他要回来了”李婧柔一个激动,从绣墩上站了起来。人。水灵灵的眼中满是欣喜。

烟儿稍作平复,笑道“是,公主,世子不日即将回城。公主,您是不是该好好吃饭了,世子走后,您都没好好吃饭,人都瘦了。”

李婧柔脸上掩不住的高兴,几日茶饭不思,经烟儿这么一说,突然觉得饿了,食指大动。拉着烟儿道“烟儿,快去给我传膳。”

“是,公主!”烟儿欢喜的去了,公主茶饭不思,脸色憔悴,若是在国子监的公子知道了定不饶她。

旌旗在晨曦中飘扬,红色大旗上龙飞凤舞地书着西华二字,傲慢不可一世。

营中主帐,苏乐汐守在君凌风身边,纤细的手指描绘着君凌风俊郎的轮廓。

君凌风昏迷不醒,现下已是第三日了。西华丞相下令退兵,派人前来和谈。

苏监军站在一旁“皇后娘娘,丞相来信,薛源已从西都出发。”

苏悦汐手指微顿,“父亲大人的意思!”在西华除却第一世家苏家,便是薛家。蒋家灭门后,薛家一直以苏家马首是瞻。近些时日,薛家动作频频,恐脱离他们的控制。此番薛家次子前来和谈,父亲是要削薛家的威。

苏监军感慨道“正是,丞相大人英明。”

“好了,你下去吧。明日回都,还有的忙。”苏悦汐一双眼全放在君凌风身上,父亲如何决定她不会插手,她要的从来只是他。

“喏。”苏监军收起得意之色,退出帐外。苏家一日不倒,他就有泼天的富贵。

天水衙府正门,衣冠肃整的侍卫立在大门两侧,长街上的板砖光滑。言柒一身风尘,从角门墙头跃入府中,绿枝颤动,几片树叶飘旋落地,暗处的朱少富细小的眼睛发光,若有所思。

言柒跃入正堂,黑漆竹帘被风吹动。

顾熠城站在雕花木窗旁,木窗半掩,将他隐在木窗的阴影中。

言柒单膝跪地,神色慌张“世子,沂蒙山庄被人挑了,言叁下落不明。凤小姐出事了。”沂蒙山庄是世子十岁时所创,明面上是一个江湖小门派,其实是世子在边关的暗桩,这个暗桩只为一个人而设,蒋漱兰死后,沂蒙山庄一度停用,后来因为凤小姐又重新启用了这条暗线。

阳光透过镂空的黑漆木扇门打在雪白的衣角,翠绿的文竹在衣角上生了辉。四周的空气凝固,气温骤降。

与天水郡衙府不同,醉霄楼上温暖如春。春风拂过杯中的水,幽绿的茶汤中倒映这一双丽人的身影。靛蓝色长袍,袖口绣着一朵的依米花,长发用一根简单的蓝色凌角绸带扎住。动作不紧不慢,不差分毫。

王离川的对面是一个动作同样优雅的女子,靓丽的秀发披在肩后,容色平平,却因为本身的气质生出一种十分耐看的美。此人正是郑家嫡女郑静好。

茶香四溢,勾引出内心深处的思绪,幽绿淳液,乃醉霄楼最好的茶---陌上花。这里视野极好,凭栏杆而望,玉池尾的景色尽收眼底,堤岸墨柳垂下细长的发丝,扫过湖面,荡起涟漪。楼上天水色的华帘悬窗,煮茶的器皿白烟一路直上,平添一段风雅。

再临醉霄楼,王离川神情略微恍惚,那日云雾朦胧间他于楼上初见凤千澜,现下凤千澜却不知所踪,生死难料,他的一颗心始终放不下。可爷爷的吩咐他不得不从。他从出生一直跟在爷爷身后,受尽宠爱,若说王家有谁真心真意为他好,那么那个人一定是王老家主。是以他才能越过父亲,直接成为下一任家主候选人。

郑静好染了凤仙花蔻丹的手端起桌案上的青花盏,低头抿茶间用余光打量这王离川,这便是她将来的夫君吗?

南唐十大世家,王家与崔家并首,其次为陈,郑家为末。郑家势弱,又逢多事之秋,父亲看准局势想与王家联姻,借此让郑家跻身五大世家。她不知道父亲用了何种手段让王老家主答应联姻的,此时对面的男子好似正在出神。

“咳咳咳……”站在郑静好身边的丫鬟站不住了,王公子与小姐在这里坐了快半天了,一句话也没搭上,她着急呀!

郑静好悠然的放下瓷杯,瓷杯与桌面碰撞放出清脆的响声。“王公子,静好偶感不适,先行告退。”既然他无心此事,她还愣在这干嘛左右不过父亲与王老家主一句话的事,一纸婚书罢了。

王离川回神,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声音如同山间清溪“离川失礼了。既然郑姑娘身体不适,离川送姑娘回府。”

郑静好起身,弹了弹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王公子留步,想必王公子还要要事,静好不便叨扰,府中自派了车马。”

丫鬟见自家小姐这般不争气,暗中跺脚。

王离川心中的确放心不下凤千澜,打算亲自出城,便道“如此甚好,我再派王家侍卫护送姑娘一程,对家主也有个交代。”

两人对双方长辈的心思心知肚明,郑静好也不想让郑家失了颜面,便答应了。

王离川将郑静好送上马车,又吩咐王家侍卫护送。自家打马朝城门去了。

马车上,丫鬟道“小姐,王公子不错耶!小姐怎么是想的?”

郑静好埋头整理着天丝皱纹裙,裙上双边花盘绕。不禁莞尔,“还好……”只是他心中约莫有人……

第五十三章 云深不知处(1)

绿树环绕,活水自东南引入。小桥流水,叶儿随流水飘摇一路向前。古树参天,小径幽深蜿蜒通向荷潭,福老走过一片荫凉,向着荷潭去。

风拂过荷潭,荷叶左右摇摆,扬起一片晶莹,潭中鱼儿躲在荷叶下纳凉,幽绿的荷叶之上粉淡若烟的荷打着朵,犹如步入了一副山水墨画中。

潭边一张桌,一把椅,凤丞相正在提笔极书。隐约见得薄薄的宣纸上写着“大婚”、“日程”等字样。

福老来到凤丞相面前“老爷,下人们寻遍了离川,不见二小姐,凶多吉少。”

凤丞相听罢,点点头“嗯,知道了,你让他们都回来吧,不必寻了。”手上的笔握得更紧了。

“喏。”福老又道“老爷,崔公子来府中探望夫人。”

“嗯,知道了。”凤丞相目光没有离开桌上的奏折。

福老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片刻后,凤丞相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满池待绽的荷花,老眼浑浊,透着世态炎凉。暗叹,“不能指望千澜,也不能耽误了卿儿。”

飞霜院,崔铭浩锦衣着身坐在下坐,风度翩翩地端起茶,轻轻吹了口气。

崔氏顶着珠宝盒似的发髻坐在上座,“浩儿,婉卿的事……”

崔铭浩放下茶盏,悠悠道“姨母放心,婉卿妹妹是皇后姑姑的亲侄女,她又怎么忍心婉卿妹妹为凤千澜守孝而耽误了婚事呢?”

崔氏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有姐姐这句话,她就放心了“那便好。”她只有婉卿这一个女儿。

崔铭浩好笑道“姨母且放宽心,婉卿的婚事由皇后姑姑与姨父一同出马,不会有差错的。姨母安心的等着喝女婿的茶吧!”

崔氏道“话着这样。”她总觉得不安,好像暗处有什么巨大的危机正冲着自己来。

日光过半,层层叠叠穿过镂空木扇门,在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光斑。门外一簇紫罗兰在万绿之中舒展这自己的花瓣,叶片似倒披针形。凤婉卿身边的丫鬟浅儿站在一片紫罗兰后,摇着手中的绢帕朝崔铭浩示意。

崔铭浩看见了浅儿,理了理衣裳,起身道“姨母,时辰差不多了。铭浩便先行告退了。”

崔氏本想留饭,又见崔铭浩行程匆匆,“嗯,浩儿路上小心。姨母便不留你了。如意,你去送少爷。”

“喏。”如意迈步跟上。

崔浩铭回头,向如意抛了一个媚眼,惹得如意羞红了脸“姨母不用送了,凤府我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让如意留下来侍候姨母吧。”

崔氏笑道“就你嘴甜,那去吧,姨母也不送你了。”

崔铭浩行告退礼,离开了飞霜院。

崔氏心中还是不安,抬头对如意道“如意,你去请福老来一趟。”

紫罗兰卖力地盛开,波状的花瓣在阳光下轻盈透彻。崔铭浩方方出了飞霜院就见站在拐角处的等候的凤婉卿。

凤婉卿身粉色银纹绣百蝶裙,身姿芊芊。掌印消失后,皮肤更显白皙。整个人带着几分浮躁。

崔铭浩打着扇子,一身风流,朝凤婉卿走去。语气轻佻“怎么南阳王妃找我有事?”

凤婉卿小脸染上了红晕,几步走上前来,“表哥快别拿婉卿开玩笑了,我有事想拖表哥帮忙。”

远处凤如珊正扭捏着小碎步,听见崔铭浩来了府上。特意梳妆打扮,来向崔氏请安。还未至院门口,便见崔铭浩一身锦衣站在一片盛开的紫罗兰旁,风流俊朗,一把折扇摇得她心跳加快。却见凤婉卿也在,立刻拉了身边的小丫头躲到了一旁的大树后面,两人猫着腰听起了墙角。古树粗大的树干将两人身姿遮掩。

这厢崔铭浩收起山水折扇“说吧,什么事?”

凤婉卿压低声音,凑到崔铭浩耳边,神神秘秘说了什么。

崔铭浩越听脸色越难看,待凤婉卿说完后。“表妹你怎么雇佣嗜血楼的人的?”

凤婉卿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崔铭浩的问题,那个人让她保密,不染后果自负。心中一急,便道“我是听公主说的。”

“李婧柔?”崔铭浩眼神狐疑。

凤婉卿坚定的点头,“嗯。”

崔铭浩无奈“煞血楼的杀手百里挑一,势力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后台强大又神秘。它为朝廷培养许多人材,因此朝廷对它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妹这买凶钱退还的可能几乎没有。”

凤婉卿面色灰白,如不是她心急买了煞血楼的人去追杀已凤千澜,也不会悄悄动用了府库中的财物。若是被父亲知道……凤千澜感到阵阵凉意,哆嗦了一下。

崔铭浩暗叹凤婉卿的愚蠢,“罢了,这事,我来处理。”

凤婉卿灰败的双眼一亮。生恐崔铭浩反悔,“好,多谢表哥。”

崔铭浩打开扇子,悠悠道“只愿表妹不要太莽撞,你与四皇子的婚期不远了,近日在府中安心待嫁吧。”别再生什么乱子了。

凤婉卿连连点头,崔浩铭帮她解决了燃眉之急,此时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崔铭浩见凤婉卿点头应是,潇洒地摇着扇子离去了“表妹想得明白便好。”

凤婉卿点头称是,一路将崔铭浩送出了府。

躲在大树后的凤如珊疑惑,这两人搞什么鬼名堂,神秘兮兮的。

一旁的紫凝见崔铭浩走远了,焦急道“三小姐,崔公子走远了。”

凤如珊直起身子,坏心一笑。凤婉卿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她是不是该去查探一番,知会一下父亲大人呢?

紫凝见凤如珊如此表情又联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探头道“三小姐,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凤如珊嘴角上扬,讥笑道“姐姐有难处,我这个做妹妹的定然要帮衬一下。”然后转身回了兆江阁。

紫凝亦步亦趋的跟着凤如珊回去了。

夕阳西落,皓月慢慢升起,几颗零散的星辰在夜空中忽闪忽隐。山林深处不时传来野兽的怪叫,让人不经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冷的夜风袭来,草儿不安的晃动,几百丈的崖底深处,白雾朦朦,崖底一条细小的溪流缓缓流淌,自长着暗绿青苔的石头上悄悄流过,落下向前而去。

凤千澜步履艰难,拖着似散架了身躯来到小溪边,月光照在溪面上,映出一张倾城容颜,只是红颜苍白毫无血色,冰肌上沾染了灰尘。一头乌发松散,柔顺光亮的丝绸污渍斑斑,衣角处被树枝挂破,几个小洞在风中飘荡。

凤千澜将双手浸入寒冷的溪水中,刺骨的凉意从指尖传来,身体止不住哆嗦。手掌上凝固的血液被清水消融,留下一道醒目的伤痕。

凤千澜掬水洗了一把脸,思绪稍稍明清。拉起裙裾,用力一撕。丝线一根一根撕裂开来,布料从衣裙上分离。凤千澜用水将布料打湿,然后提着衣裙向崖壁方向走去。

第五十四章 云深不知处(2)

光线昏暗,凤千澜提着滴水的裙角小心地走在碎石之上。此处大块大块凹凸不平的石头静静地躺着,弱小的草儿自石缝中钻出。

在悬崖之上,她脚步落空坠下悬崖,身体完全失重,头脑晕眩。在快坠落崖底时,崖壁上横生出来的树将她拦住。她一颗心还未平复,紧接着公子羽从高空坠下。

凤千澜伸手堪堪抓住他的衣摆,两人方死里逃生,来到这崖底。

公子羽手臂上旧伤复发引起了内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恰巧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山洞,凤千澜半拖半拉的将他背入洞中安置妥当,待他气息平复才出来打水。

凤千澜走过碎石,回到洞中。山洞中昏暗无光,青苔沿着凹凸不平的洞壁肆意生长。晶莹的水珠自洞顶圆滑凸起的石块上缓慢滴落,“啪”打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公子羽靠着洞壁,双眼紧闭,经过激烈的打斗一身玄衣破破烂烂,衣角上羽依旧出神入化般轻盈,缠绕在手臂上的布料一片殷弘。卧蚕似的眉紧紧皱着,没有血色的唇咬紧。

凤千澜拿着浸湿的布料来到公子羽面前,蹲下身子。素手拿着湿帕,轻手轻脚的为他拭去脸上的污渍。一寸一寸,俊脸在凤千澜手中帕子显现。凤千澜近距离的看着这张脸,卧蚕似的眉,眼角微微向上。近距离看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娆,与君凌风的妖艳不同,他的好像更现清淡一些。

凤千澜呆愣,拿着帕子的手停顿在公子羽脸颊,想入非非。

公子羽双眼突然睁开,幽蓝的眸子里倒映着凤千澜的影子,洞中杀气猛增。

洞中能见度太差,微弱的月光艰难的射进洞中。凤千澜做贼心虚似的猛地抽回手,无视公子羽冷漠的眼神“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一下。”

公子羽视线恢复,看清是凤千澜后,眼中的冷漠化为乌有,蓝色的眸子像星辰一般明亮,染上一层微不可见的暖意与惊喜。“是你呀?”

凤千澜将视线放在他手臂上的伤,担忧出声“你的伤怎么样?”

公子羽坐起身来,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卧蚕似的眉皱起“嘶。”

凤千澜本就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上前扶住公子羽。“你别乱动,伤口发炎就不好了。”

公子羽笑笑,“不碍事,小伤。”巡视四周,光线昏暗,只勉强辨得这是个山洞,出声寻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凤千澜无奈道“镜魄山崖底。”

公子羽瞳孔一缩,镜魄山?!

视线不好,她只能凭感知来判断周遭的动静,发现公子羽的不对劲,“伤口痛吗?”

公子羽的思绪被拉回,红晕在黑暗中爬上脸颊。“啊,不痛,……不痛。”

凤千澜疑惑她怎么觉得现在这个公子羽与先前那个不大一样,明明一样的容貌……“咱们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得想办法尽快出去。”闫虎一定会派人来搜寻他们的尸骨,现下她一身武功尽失,而公子羽又身负重伤,倘若被闫虎发现,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公子羽轻声附和道“嗯。今晚就现在此休整一晚,明天再想办法。你先睡,下半夜我来守。”

凤千澜点点头,见公子羽精神已经恢复。自己不能拖了后腿,便道,“好。”随即寻了一处还不算潮湿的角落坐下,搂紧双臂,准备入睡。连着几日不曾好好休息的凤千澜坐下一会,便沉沉睡去。

公子羽握着剑一双幽蓝的眸子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眼神却不自觉的往凤千澜所在的角落飘去。

青黑色的云将明月隐去,四周漆黑一片,蛐蛐声一长一短在深林中此起彼伏。叶尖到挂着的露珠莹光点点。昏暗的光线层层叠叠,照亮一地斑驳。森林静谧,凉风呼呼使劲往山洞里钻,睡梦中的凤千澜搂紧了双臂,小脸皱起,几分可爱。

公子羽见状笑笑,起身麻利地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轻轻盖在凤千澜身上。

有了公子羽的衣裳,凤千澜皱着的小脸渐渐放松。

夜风袭人,凉意刺骨。公子羽出了山洞,在附近搜寻了一谢干枯的树枝与落叶。回到洞中,将树枝放下,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火星子噼啪跳跃,橘黄的火光将山洞照亮,亦照亮了角落里那个风华无双的女子,身着火红的嫁衣,乌发松绾,皮肤宛若白瓷。

公子羽强行将视线移开,仔细思虑起近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况。

洞外几只萤火虫在空中飞舞,淡黄的光芒在黑夜里显得渺小,却为着森冷僵硬的夜晚添了几分柔软。

镜魄山的另一面,闫虎正带着人四处搜寻,火把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皓月千里,边关寒风呼啸。朱红的城楼颤巍巍的立着,接受冷风的吹打。一盏橘灯高悬墙头,在寒风中打转,脆弱的灯壁中烛光忽而明忽而亮将城墙上旌旗的影子拉长。

忽而一匹骏马从天水郡侧门冲出,马蹄踏踏,似流星。不一会就窜出老远。顾熠城白衣不染纤尘,头上一枝羊脂玉发簪将长如流水的发束住。长长的睫毛在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琉璃似的眸子。优美的手指握紧缰绳,驱马向前。骏马朝着南唐京都的方向奔驰,扬起一片尘埃。

天色渐晓,日出于东山之上,微暖的光射进入洞中。凤千澜睫毛微微颤动,睁开了双眼。

火堆早已熄灭,黑灰色的灰烬聚成一团。“你醒了。”公子羽坐在凤千澜的对面。

凤千澜点点头,伸了伸腰。盖在身上的衣服滑落。凤千澜微愣,看向只着中衣的公子羽。檀口轻启“你……”

公子羽直接打断凤千澜的即将要说的话。起身,将衣服接过来“既然你醒了,我们就走吧。”

凤千澜点点头,站起身来,道“多谢。”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连朋友也算不上,此时说多反而尴尬。

公子羽没有回应凤千澜,转过去的脸泛了红。

洞外人声嘈杂“你们去这边。你们几个那边去。”闫虎带着人搜到了此处。刀眉横竖,脸上的刀疤因说话不停蠕动,凶神恶煞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可看仔细了,一有情况马上汇报。”

“是。”手下人分成几个小对向四周散开。

小刘站在闫虎身侧,“大哥,这么高的悬崖,他们不可能生还的。兄弟们找了一整夜,连两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闫虎收起了往日的嬉笑,严肃地拍拍小刘的肩膀。

小刘也是个精明人,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遂不敢再抱怨,带头搜寻起来。“你们几个跟我那边去。”

山洞中两人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动作迅速贴到墙角。公子羽卧蚕眉皱起,想着如何脱险。

凤千澜脸色也不大好,这群人属狗的?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两人放轻脚步,往山洞深处退去,能躲则躲。对方人多势众,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又被困在狭隘的山洞中,一旦被发现,想要逃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一个叫狗子的土匪拿着大刀,扒开至膝盖的青葱野草。草儿颤动,露珠顺着茎叶往下流去。狗子顺着岩壁一路往前,好巧不巧,竟然摸到了凤千澜二人所在的山洞。

幽静的崖壁下裂开一个洞口子,约莫一个高,藤曼缠缠绕绕遮掩了半个洞口。洞前长着嫩绿的杂草,不仔细看就会错过。再仔细观察,有一边的草好像被踩踏过,睡倒了一片。洞内昏暗,什么也看不清楚。狗子高声呼喊“这里有个山洞!”

众人听见狗子的呼喊,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来。

闫虎听见动静,腰间挎着弯刀,朝狗子所在方位赶去。

洞中两人暗恼,却也无可奈何,缓慢的向洞穴深处后退。公子羽手指收紧,腹指贴着剑柄上欲绽未绽的青莲。

凤千澜神经高度集中,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准备拼死一搏。

闫虎带人赶到,果然见崖壁下一个山洞张着大口,微弱的光线射进洞中,尘埃浮动,显得诡异。“你带人进去看看。”

“喏。”狗子带着了两三个人,朝洞口逼近。

闫虎带人赶到,果然见崖壁下一个山洞张着大口,微弱的光线射进洞中,尘埃浮动,显得有些诡异。“你带人进去看看。”

“喏。”狗子带着了两三个人,朝洞口逼近。

脚步踩在草上发出声响,翠绿的野草在无情的足下弯倒。狗子用刀一下将洞口的藤曼砍断,青绿的藤曼哀呼着跌落,幽绿的叶汁洒在狗子等人身上。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凤千澜似乎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中一下一下跳动着,神经紧绷,手心发汗。

公子羽挡在凤千澜前面,手中的剑微微转动,锋利的刀锋在黑暗中叫嚣,像黑夜里潜伏的猛蛇,淬毒的双眼盯着即将落网的猎物。

阳光柔和穿过云层,射进昏暗的山洞之中。洞旁野花芬香,山间空气清新,纯白的山月桂,一面暗绿,一面黄绿,簇生于枝端。圆形伞房的花朵娇丽,内部花瓣点点紫色,好似有人特意留下的印记。

四周鸦雀无声,看似宁静的山洞,危机四伏。

第五十五章 野外风雨袭

狗子带着几个人,往洞口去了。刀尖挑开洞口的野草,鞋底踏在地上,沙子碾碎的声音传向洞中。

空山鸟低语,几人缓步走进洞中。黑漆的山洞中弥漫着一股木柴烧过的味道。狗子向后挥挥手,示意众人轻点声。跟在后面的人会意,脚步放轻。几人继续向前迈进。

“擦擦擦……”一步,两步……

两方人马仅仅隔着一米的距离。公子羽放缓呼吸,手中长剑闪着凛冽的光。

凤千澜集中精神,随时准备厮杀。

狗子向前一步,隔着一方岩石。而这方岩石后就是公子羽和凤千澜的所在!

整个山洞针落有声,湿气粘腻,形似玉柱的钟乳石从顶垂直悬空,像雨云倒悬空中,又似白浪滔滔。水从洞顶上滴下来,四周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狗子又朝前迈进一步。

千钧一发,凤千澜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脑海中不断发出嗡鸣的声音。她重心不稳,脚步向后一退。

在野草的遮掩下是一个黑黑的洞口,阴森的向外吹着冷风。凤千澜这一退,脚悬了空。凤千澜视线越发昏暗,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向下坠落,本能使她伸手去拉。

狗子拿着亮晃晃的大刀,刀面映出公子羽的影象。大喝一声“呀!”挥刀去砍。

公子羽举剑相迎,哪知凤千澜出了状况,玉臂一拉。狗子挥来的大刀擦剑而过。公子羽整个人向后与凤千澜一起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骷髅洞中。

狗子一刀未中,见眼前的人一下子不见了。一面大叫,一面跑上前来“来人呀,他们在这里!”

洞外闫虎等人听见动静,快步冲入洞中。

当闫虎等人赶到时,公子羽和凤千澜已经没了踪影。只余下地上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寂寥地张着口。

狗子扒着黑洞周边的野草,看向闫虎道“报告,他们从这掉下去了。”

闫虎推开人几步上前来,蹲下打量这个黑漆漆的洞口。寒气迎面,东风呼啸,打得脸生疼。闫虎深思熟虑一番道“这洞通东风,狗子你带人守在这里,有什么动静发信号弹。”

狗子低头“喏。”

闫虎站起来,大手一挥,“其余人,跟我去东面!”

“喏。”人员鱼贯而出,马不停蹄地赶往镜魄山东。

日出云瑶之上,距西华重镇上庸几百余里的郊外,人烟稀少,唯一座简朴的小客栈落座在此。细长的竹竿上挂着的大红旗悬空飘扬。

马蹄踏起一阵尘埃,“吁。”顾熠城勒马停下,准备在此稍作休整。顾熠城翻身下马,拍了拍末雷,末雷乖巧的蹭了蹭顾熠城的掌心。

顾熠城拉着末雷进了这间小小的客栈。

店小二见有人光顾,迎上前来,接过顾熠城手中的缰绳“公子里边请。”

简朴的小店,几张老旧的桌子,上面放着几只褐色的碗。顾熠城将手中的承影放在桌子上。长袍掀起,优雅地落座。小二拴好马后,笑嘻嘻地前来招待。“客官需要点什么?”

“一壶茶便好。”顾熠城给了小二一锭银子。

“是是是。”小二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笑没了“客官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嗯。”顾熠城淡淡应声。

小二屁颠颠地去了。

小店共有两层,墙壁被水浸湿,有几处脱落了。此时时辰尚早,店中只有三桌客人。在顾熠城右边小桌上坐着一男一女并一个老妇人,三人一身风尘,正在进食。

在他们的对面坐了四五个人,桌上放着几坛子酒,瓜子壳落了一地。他们衣角染红,身上带着淡淡的铁锈味,几柄剑重重的压在桌子上。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

他们警告的看了一眼进来的顾熠城,又将视线放在对面三人身上。

小二将茶上来了“客官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然后笑嘻嘻地退下了。

顾熠城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壶柄,倒了一杯茶。茶汤清淡如水,偏野小地的茶比不得京城。顾熠城微微抬头,余光瞥向斜对面,其中一人衣袖高挂,手臂上的蛇形纹身凶狠地张着血盆大口。

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溟生殿的人?

旁桌的女子姿色平淡,只是一双灵动的眼使整个人犹如林中森之精灵。面瘦肌黄,似是大病方好。此人正是冯晴。冯晴压低声音“娘,那群人为什么老跟着我们呀?”

冯母忧心忡忡,抚摸着女儿得发顶,开导道“晴儿不怕,也许只是同这一段路。”

冯三夹了一筷子青菜到冯晴碗中,顺着母亲的话道“晴儿别瞎想,来多吃点。” 心中却悲叹不已,不知这是不是今生最后一顿饭了……

溟生殿的人将瓜子放进嘴里,狠狠磕下,阴暗的眼盯着冯家三人。

一茶入口,清淡无味。一间小店,风雨欲来。小二见局面不对,悄悄退到后堂去了。

空荡荡的小店只剩下三桌子人。强劲的风穿过摇摇欲坠的门,艳阳躲进厚厚的云层中,霎时乌云密布。

溟生殿的人将手放在刀柄上,相视一眼,一脚将桌子踹翻。碗碟噼里啪啦打了一地。“上!”

冯晴尖叫的站起来躲入冯母怀中,冯母护着冯晴往后退,颤抖道“你们要做什么!”

冯三双手举着一柄生锈的剑,站在冯母身前。“娘,你们躲到我身后。”

溟生殿的人举着剑狠厉地朝冯三刺去。

狂风呼呼吹来,店外的树叶猛烈地摇动。几滴雨水自空中落下,打在叶子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大雨倾盆而至。

风吹起顾熠城额前的一缕黑发,持杯的手在空中略微停顿,手腕微动,掌心的杯子脱手而出。笔直的向冲在最前方的人打去。一击中腹,那人苦皱着眉头,疼得弯腰。

剩下的人停下动作,忌惮地看向端坐在座位上品茶的顾熠城“阁下何人?为何插手我们溟生殿的事?”

冯家三人诧异的看向顾熠城,公子如玉,天下无双。眉眼如画,一双玉手舞动乾坤。冯晴看向那漆黑的眸子里,心跳加快。

冯三惊异后便是狂喜。这下有救了!

顾熠城不予理会,抬起手重新拿起一个杯子。衣袖被风吹起,周身气息清冷。

溟生殿的人见此,带头人朝手下人使眼色。一人出列举着剑快速朝顾熠城刺来。

顾熠城自顾自的斟茶,仿若未觉。

冯晴焦急道“公子小心!”

那人迅猛地冲上前来,人还未靠近。“嘭”的一声飞了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墙壁上,带下来一层白灰。沿路的桌子板凳掀翻了合着碎瓷瓦片,一地狼藉。

顾熠城轻轻将壶放下,“嘭”坚实的茶壶向四周碎裂,一道青烟升起。滚烫的茶汤向四周散开,顺着桌边一滴一滴向下,声音不大却打在众人心间,勾起人内心的恐惧。

带头人瞳孔一缩,遇到高人了。主子说过保人要紧。挥剑“撤!”

他们将受伤的人扶起,不顾风雨,一头钻进雨幕中,跑远了。

冯母为顾熠城捏了一把汗,见人跑了,一颗心方才放下。

冯三放下生锈的剑,走上前来,弯身一拜“多谢恩公。”

顾熠城起身扶起冯三道,声音平淡无波“举手之劳。”

冯母安抚好冯晴后走上前来,庄重一礼,手放在左侧,右脚后支,缓慢的屈膝低头。“今日多亏恩公,不然我们母子三人恐难活命。”

店外雨声渐小,顾熠城乌黑的眸子一闪,“夫人请起。在下冒昧一问。不知夫人所因何事,被江湖中人追杀?”

冯母眼神飘忽不定,眼中泛着泪花叹息道“多年旧事,因果报应。”

冯三拍着冯母肩膀。时运不济,被迫离开家园,半路又遇追杀。都是当年离开凤府……

冯晴不知所以,双眼一直停留在顾熠城身上,上前搀扶冯母,惶恐不安“娘,你怎么了?那些人还会再回来吗?”

冯母想到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还会再回来,双肩一震动,心有余悸。

冯三担忧自责,只恨自己空有一身医术,却不能护家人周全!

顾熠城的目光在冯晴身上停顿一下便移开了。随手扯下腰间的一枚玉,交与冯母。“在下顾熠城。你们拿着着玉往天水郡方向走,遇上回京庆功的车架,找一个叫言柒的人。他会负责你们的安全。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一步。”

冯三听见顾熠城的名号,双眼瞪大,不敢置信。这就是虎贲军的统帅,顾世子!

冯母脸上表情微微僵硬,又恢复常态,弯腰深深一拜“那就多谢恩公了。”

顾熠城扶起冯母“夫人客气了。”

店外雨势渐收,雨水沿着屋顶石瓦滴落,乌云散开,一轮淡红的阳自云后探出,碧空如洗。

顾熠城向冯家三人辞别,宽袖一挥,拿起桌上的承影,迈步走出小店。

冯晴一双眼黏在顾熠城身后。逆着光,他白衣如雪,清贵如兰。只是这么简单的前行,犹如山间明月,皎洁无暇。又如那将出之红日,霞光万里。如流水般的墨发散着淡淡光泽用一支简单的白羊脂玉发簪束起,潇洒不言。

以银丝镶边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摆动,一直摆到她的心间,摆到她的心里。

顾熠城翻身上马,大喝一声。末雷如箭,载着顾熠城冲出院门,离开了客栈。

冯晴犹似恍惚“哥,顾熠城是谁?”

自从知道救了自己的恩公是顾世子后冯三一直处于飘飞的状态,此时妹妹发问,滔滔不绝讲起来“顾熠城就是京城顾王府世子……”

第五十六章 断情诉千年

末累如流电,在官道上飞驰。顾熠城伏在马背上,急速往境魄山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煞血楼放出消息,杀凤千澜者,可得黄金二十万!并透露凤千澜正在境魄山中。一时间江湖哗然,有能力的武者跃跃欲试,提刀赶往境魄山。客栈盆满钵盈,带动了沿路的经济发展。

四周漆黑不见五指,凤千澜全身酸痛,手肘撑地,站起身来。然后伸手去拉躺在地上的公子羽。

公子羽做凤千澜的肉垫,五脏六腑受到撞击,火烧的痛。手臂上的伤裂了开来。心底竟然感到丝丝欢喜。搭上凤千澜伸来的手,借力站起身来。

头顶的洞口是不能出去了,闫虎定会叫人死守,他们出去等于自投罗网。

两人背靠着背,稍作休息。洞中东风擦着岩石吹过,发出鬼哭的声音。水滴自岩尖处落下,打在地上的岩石上。四周皆为坚实的岩壁,低处青苔攀岩而上,一条蜿蜒幽深的小道危机四伏,通往不知处。

眼下只有这一条路,他们别无选择,两人相视一眼。清澈的眸子与幽蓝的眸子相对。凤千澜感到一阵熟稔。

公子羽不知道凤千澜此时的感觉,上前一步,主动走在凤千澜前面,将她护在身后,就像多年前一般。“你跟在我后面。”

凤千澜知道公子羽的意思,此时情景也不愿意和他争,软语道“小心。”

“嗯。”公子羽淡淡回应。

两人一步步向前迈进。小道阴湿,不时有水落在他们发上衣上。

东风呼呼,寒气逼人。

小道两旁生着暗红色的花朵,幽冷的香味若有似无。花瓣呈波浪状,一朵七瓣,奇怪的是只花无叶。

两人提高警惕,小心的往前。复行数十步,转过一道弯。风力渐小,漆黑的山洞忽然明亮起来。

入目是一道通往高处的长阶。阶梯上安置着两排高约一米的灯盏。灯上燃着红蜡,蜡泪如血,将烛台染红。烛台下刻着繁复的花纹,似藤旋绕而成。灯上缠绕的红绸随微风清扬。上用金砂写着未知的文字,**、神圣。

昏暗的烛光打在岩壁上,忽长忽短,将长长的阶梯映红,石阶光滑与洞中石质纹理毫不相同,显然是人力从外边运进来的。

公子羽道“这莫非是一座古墓?”

凤千澜看向公子羽不解“何以见得?”

公子羽道“苍羽楼有书云,千年之前,圣临大陆由擅神力的薛氏一族统领,又有湘灵圣女辅佐。国泰民安,百姓皆道:薛家天下和天地并存,与日月同光。而这里的布置与那时的墓穴布置风格别无他二,这鲛人红烛便足以证明。”

凤千澜点头,鲛人烛以鲛人泪为芯,鲛人油为蜡。千年不灭,万年不化。“也不知是谁的墓居然选择建在这深山肚中。我们要出去只能往这里走了。”

“嗯,此长阶通往东面,气从东来。”东必有路。公子羽手中握紧长剑,幽蓝色的双目看向长阶尽头,依稀得见红帐飘摇。

两人不再犹豫,抬脚迈上光滑如玉的台阶。鞋底落在台阶上,仿佛蜻蜓点水,石砖上一层层水纹以落脚处为中心散开。

四周岩壁渐渐通透,消失在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淡蓝色的冰原。冰原与天空相溶,一望无际,银装素裹,万里雪飘。几片六角雪花落下,竟然不知是从天落下,还是从地上升。红蜡闪闪,上系着的红绸鲜艳。灯脚处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两人惊讶之间,心中更加忌惮,千年古墓定然不会简单。雪花漫天飘飞,拾阶而上。四周冰天雪地,凤千澜却也不觉冷,胸腔中的一颗心不安的跳动着。

一路走来,并无异样,如同冬日踏雪一般,冰妆玉砌,风景独好。可两人皆无赏景的乐趣,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是危险。

当他们迈上第七七四十九阶时,身后的阶梯忽然消失无踪。脚底的台阶也摇摇晃晃,逐渐透明。

几道冰针飞速刺来,晶莹剔透的美丽带着嗜血的力度。凤千澜闪身,桃红色的裙角在空中如花绽放,带起一缕芳华。

公子羽以剑相抵,冰针撞在剑身上,冰晶粉碎成埃。

台阶已经消失,双脚悬空,两人一面躲退,一面跃上台阶。

再上一阶,冰针成网,向两人网来。冰棱四溅,点点荧光宛如美丽的星空。火光跳动,冰棱靠近,瞬间融化成水,水滴在空中微顿。忽而下落滴水又成冰。凤千澜左右闪躲,火红色的裙摆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间飘飞。

公子羽一剑挥过,一盏红烛坠落。“嘭”火光冲天,化作一潭泉,不断有水自潭中涌出,须臾将潭淹没。

冰针漫天,红烛垂泪。悬空的阶梯下,水缓慢上涨。凤千澜余光一瞥,暗叫糟糕,“公子羽,下面的水要漫上来了。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公子羽点头,来到凤千澜身边为她挡了大半凌冽的冰针。

那针好似有灵性一般,密集射来。公子羽躲闪不急,手背上多了一道划伤,鲜血从整齐的伤口溢出,幽冷的香味散开。双眼发黑,脚步踉跄,往后倒去。

凤千澜回首,将公子羽扶住,伸手拿住即将坠落的剑,“不好,是花香!”小道旁暗红色的花!

公子羽靠在凤千澜的肩窝,嘴角含笑“连累你了。”我又连累你了……随后晕了过去。

凤千澜没有听清楚公子羽说了什么,接过剑来没命的挥舞。边挥边退,锋利的冰针细小如发,“咻”一缕乌发掉落,被风吹落,浮在沉静的水面上,化为青烟。

上万根冰针刺来,水面不断向上逼近。凤千澜握剑,冰晶在剑间裂开,成花向周围绽开。掌心的伤口裂开,妖异的血浸湿剑柄,血沿着剑柄上的刻纹漫延,那朵欲绽未绽的青莲花瓣一瓣一瓣被血填充,耀眼的光芒自剑柄散开。镜魄山脚,一间小木屋中,大放蓝光。

与此同时,大陆以东,海之以南。蓬莱仙岛,天微雨,朦朦胧胧处见蓬莱阁于高山上。一老头站在于思前老泪纵横,仰天长叹“终于等到了!终于……”

南唐皇宫,祭星楼中,国师大人勾唇一笑。楼外风动杏树,纯白的花瓣飘零,南方朱雀时隐时现。

古墓之中,光芒刺眼,凤千澜根无法视物。

冰针忽而停在半空,水面停止上涨。飘雪洋洋洒洒,毫无规律的游动起来,红绸上的金色文字隐隐发光。万籁空寂,画面停顿。

寒风吹动衣摆,凤千澜缓缓睁开双眼,一根透明的冰针悬在她眉心处,险之又险。“呼。”

公子羽醒来,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怎么会?

凤千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当墓主人心慈,放他们一马。凤千澜拉起公子羽,绕过悬空的冰晶“快走吧,这地不大对劲。”

公子羽点头,跟着凤千澜一路向上。

长长的阶梯尽头,红绸飘扬。一建筑物似亭非亭,四角翘起,犹似大鹏展翅。上面坠着的青铜角铃在风摇荡,发出清脆蕴古的声音。一曲倾城,曲调苍凉。妖异艳红的花藤婀娜多姿地向上攀岩,枝叶缠缠绕绕。

凤千澜站在外边,一眼便看到亭中央放置的棺椁,冰蓝色的棺椁,质地晶莹通透,泛着圣神的光泽,奇怪的是此棺无盖!

在亭的左下角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有一道深及几寸的剑痕,另人心惊。千年已过,剑痕处的锋利被时光磨得光润。

公子羽看见正中间的棺椁,不悦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后将目光移开。

凤千澜没有注意到公子羽的神色,将目光放在那方古老的石碑上,檀口轻启,徐徐念道“寒月白梅生,枝头并蒂朵。一曰阳,一曰阴,阴阳共生圣朝临。百炼钢,绕指柔,何以孽缘暗中生?国魂归,天下乱。

趁凤千澜发看碑之时,公子羽指尖微动,半空中的冰棱消失无踪,停滞的水面忽然爆涨,伴随着的还有剧烈的摇晃。顶部的冰石坠落,往下砸来。

冰石从高空坠落,狠狠地砸向水面,水花四溅。灯盏倒地,千年不灭的鲛人红烛在瞬间熄灭,升起一缕青烟。艳红的花朵不知离殇,开的火红。角铃阵阵,奏着千年前的悲凉。

公子羽上前拉住凤千澜的手臂道“我们快走吧,这里要塌了!”

凤千澜心有戚戚,道“嗯。走吧。”

两人跨步往前奔去,躲避着不断落下的石块。

在走过那晶莹的棺椁之时,凤千澜的指尖擦过冰凉棺壁,刺骨的寒意传来,让她心神一震。

冰蓝色的棺中整齐地放着一件衣裳,朱红的颜色比自己身上这件颜色更加正,款式精美自带神秘气息,这是一件嫁衣。嫁衣边缘绣着千朵莲花,清水出芙蓉。裙摆用白金线绣着的龙凤呈祥的图案。袖口滚寸长的金丝点缀,光彩耀目。衣领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蝶,与流云韵蝶佩中的蝴蝶姿态一般无二!

凤千澜身体打颤,脑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男子一身黑袍靠着冰棺,衣角上绣着古老玄妙的花纹。红帐重重,依稀得见那俊美如神的侧颜,那双固执哀凉的眼愣愣凝视棺中,仿佛失去伴偶的孤狼,丧失了所有的锋利,丧失了所有骄傲。世界突然暗下来,再无半点光彩。

凤千澜眼角湿润,像有人拿刀在心上刺了一万下,钝钝地痛着。她听见了,听见了男子低声的哽咽“你总是这么狠心,这么决绝,……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要将我丢弃……”

指尖的凉意犹在,原是千年前的一滴断情泪。

第五十七章 围杀

两人快步穿过墓亭,一路向东。凤千澜的思绪遗落在那水晶冰棺上,任由公子羽拉着。

山石不断向后,两人一直奔到了古墓尽头。水声铃铃,竟是一个隐在洞中约三米高的瀑布,水哗哗自上方岩石间倾泻而下。

公子羽停下脚步,松开拉着凤千澜的手,见凤千澜周身气息安定融洽,极寒冰魄与烈焰之阳的气息相容相和。眼中暗藏深意,她已经到这一步了吗?又见她呆滞的模样,莞尔道“怎么被艳鬼勾了魂?”而后摇摇头,别有深意道“书上说的不错,果然是段孽缘……”

公子羽这一打趣,凤千澜方回神,又听公子羽意味深长的话。惴惴不安,直觉告诉她,这“孽缘”结局是她不愿看到的,不愿接受的,问道“什么孽缘?”

公子羽娓娓道来,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凤千澜的表情变换。“千年之前盛极一时的末朝,在一夕之间坍塌败落。皆是因为薛族继承人枉顾于思圣意,与湘灵圣女相爱。天怒,灾祸降临,生灵涂炭,末朝也随之灰飞烟灭,从此临圣大陆上再无末朝。上古书言:湘灵圣女引天地精华而生,生来便具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她的责任是守护薛氏圣朝。湘灵圣女极受百姓爱戴,是当之无愧的一国圣女,只是身为圣女不得沾惹情爱一事……”

凤千澜的心随着公子羽的话一点一点沉下去,心被狠狠一击。“寒月白梅生,枝头并蒂朵。一曰阳,一曰阴,阴阳共生圣朝临。百炼钢,绕指柔,何以孽缘暗中生?国魂归,天下乱。”千年之前发生的事,与她毫无干系,为什么她会下意识想逃避呢?

潮如白马,四蹄生风朝下奔流。公子羽收回目光,凝眉道“出口就在这碧潭下,我们从下面游过去。”

凤千澜压下万般心事,道“那我们走吧。”

潭水深深泛着幽黑的光,水面倒影着两人的影子,公子羽一个跃起,投入水中。凤千澜紧跟其后,也跃入水中。

光自湖面上射下,水中光点点。冰凉的湖水打在玉肌上,三千发丝在水中漂浮。凤千澜手臂用力,跟在公子羽身后,两人往东游去。

昼渐长,杏花凋零,纯白的花瓣飘落在地上。池中荷花打着朵娇羞的躲在油绿的荷叶下。凤府飞霜院,崔氏脸色青紫,指尖拧着一方柔皱巴巴的帕子。

莫婆婆在一旁小心的侍候着。昨夜老爷歇在了方姨娘那里。今早老爷又将宫中的贡品银红软烟罗赐予方姨娘。

又是难得的软烟罗,又是正室才能用的银红,恰巧赶上为四小姐请教习老师的事,夫人这会生气呢。

崔氏胸口起伏,十分生气。“方晓不就是凭着一点子穷酸书家子气勾引的老爷嘛!贱蹄子,当年若不是我,她哪里有今日的好日子!下贱东西,只会狐媚老爷!”

莫婆婆心中咯噔。老爷最不喜欢夫人这般泼辣模样,提醒崔氏“夫人莫气。”

崔氏冲着莫婆婆吼道“难道不是?方晓忘恩负义!我当年真是引狼入室!”

“夫人消消气。”莫婆婆在一旁宽慰道。

崔氏方才停住,骂了这么久,唇干口燥。动作优雅地抬起桌上的茶盏,润了润口。那四丫头又极其聪慧,才几岁的人儿可会说话,日后难保不会危及婉卿!方晓留她不得!

这时如意打帘进来,来到崔氏面前,附身耳语几句,然后退到一旁。

崔氏放下瓷盏,刚下来的火气又冲上头脑。“啪”茶盏应声而碎。

莫婆婆和如意连忙跪下,战战兢兢的低着头收拾残片。

崔氏神色阴狠的看向门外。这冯岚真是命硬,当年逃过一死,现下竟然躲过了溟生殿的人!“如意,你来……”

如意起身侧耳上前,边听边点头。语闭,退出了房门。

崔氏见如意出去后,意味深长的看莫婆婆道“莫冉,去准备一份莲子羹给方姨娘送去,也好解劫暑气。”

莫婆婆低头应声“喏。”

这时凤婉卿兴高采烈地踏进飞霜院“母亲,婉卿来看您了!”

甜甜的声音抚平了崔氏心中的怒火,朝着女儿展颜一笑“婉卿来了。”

凤婉卿走进屋来,“莫婆婆好。”

“给大小姐请安。”莫婆婆与凤婉卿问好后,往厨房去了。

“婉卿快来,今儿皇上已命钦天监的人去看日子了。”崔氏半老徐娘笑的得意,一张嘴裂开了花,朝凤婉卿招手。

凤婉卿害羞的低下头。“娘……”

屋中香烟腾升,母女二人其乐融融,大肆探讨起婚事相关事宜。

境魄山东面,闫虎带着众人四周搜寻,八方侠客闻声而来,亦在林中四处查看。

凤千澜在水中游动,根本不知外面为她翻了天,千余人想取她的首级。

刺眼的白光直直没入水中,折射出亮丽的光彩。越往前去,水草越盛,不时有鱼儿从中窜过。

公子羽向后伸手,拉住凤千澜的手腕,“哗啦”两人破水而出。日光温暖,打在凤千澜白如皎月的小脸上,柳眉轻弯,桃唇微红。剔透的水珠顺着曲线落下,红衣贴身,玲珑曲线让人想入非非。

公子羽不为所动,拉着凤千澜向上跃起落在潭面中央的一方断石上,晶莹的水花向四周旋落,打在潭面上溅起朵朵水花。

凤千澜乌发贴面,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没有内力傍身的身子真是娇弱。

公子羽握住凤千澜的手,用内力将两人的衣裳蒸干。

这边声音太大,引来了大批侠客,闫虎闻声朝碧潭赶来。

凤千澜方才好些,“多谢。”

公子羽幽蓝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妖异,低声道“有杀气。”

凤千澜耳朵微动,四周有人不断向他们靠近。柳眉微挑,靠,神马蛇皮操作?!“不带这样玩的!”

凤千澜很是忧伤,还是打起精神,进入格斗状态。

公子羽见此笑笑不语。

侠客们步步紧逼,将碧潭围得水泄不通。众人眼珠发着绿光,紧紧盯着凤千澜。

潮湿的微风带起一缕青丝,红袖飘起又落下。乌发松挽,一双凤眼冰凉若霜。两人靠背而立,长剑映出侠客们贪婪狠辣的眼,见二人气场太强,不敢妄动。

潭边翠绿的竹叶弯下腰肢,“嗒。”一滴圆润的露珠滴入水面,圈圈涟漪向周围扩散开来,浮上水面的鱼儿忽的躲往水深处。

一刀客见有二人立于石上,那红衣女子柳眉弯弯,凤眼凌厉,分明是画上女子的模样凤千澜!当即提刀,踏水而去,威力势不可挡“凤千澜,今日定取你项上人头!”

四周人见刀客动了手,蜂拥而上,向凤千澜与公子羽发难。

寒光闪闪的大刀迎面而来,凤千澜汗颜。

公子羽飞身而起,举剑迎上。

“哐当”刀剑相碰,长剑游走,刀势狠厉,隐隐有火花从刀剑相接处绽放。

众人见刀客拖住了公子羽,纷纷向没有武功的凤千澜发起攻击。

凤千澜在潭中石块上跳跃闪躲,一人持剑朝凤千澜胸部刺来。

凤千澜柔柔细腰向后弯曲,成九十度姿势。闪闪发光的剑擦鼻挥过。剑一过,凤千澜迅速直起腰肢,一脚飞踹。

“啊!”只见那人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成了一只落汤鸡。

凤千澜摇头,沉重的心情一扫而空“啧啧啧,兄dei,你这剑不够快呀!”

凤千澜话未落,左前方又是一剑,她旋身跃起,一脚踢中那人胸部。

“哇。”一口鲜血喷出,一丝艳红融入水中,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凤千澜摇头笑笑“这位兄台未免太……”凤千澜笑得明媚,灵动的少女娇俏艳丽,桃唇轻启“弱。”

那人捂着胸口,嘴角溢血,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盯着凤千澜。

众人见凤千澜没有武功,却这样嚣张,不似传闻中只是一个官家小姐,忌惮地看着岩石上的红衣少女,怯弱的往后退。

在包围圈的最外边,树叶层层叠叠,一人头戴竹叶棕丝斗笠,斗笠微压俊美的容颜被遮住,一身墨黑锦衣风尘仆仆,却难掩绝世风姿。顾熠城耳边响着那个小女子娇俏欢快的声音,嘴角压不住的上扬。

微风鼓起衣袖,凤千澜一身红衣立在爬满青苔的石上,乌发松挽,倒影水中。凤眼带笑,醉倒春风。檀口微张,声音如出谷黄鹂,戏谑道“你们到是给爷说说,为何要杀我?”

那边公子羽舞剑如龙。

刀客身受重创,负伤逃至岸边,眉毛紧皱,待见公子羽翻飞的衣角上绣着的轻盈羽毛。默默退入人群之中。苍羽楼阁的人?

公子羽收剑退回。

一初入江湖的小子快人快语“煞血楼说了,杀凤千澜者,可得二十万

两黄金!”

再看众人眼光发绿地盯着自己,凤千澜感慨她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二十万两黄金?谁这么大手笔,还真是高看她了。抿唇一笑,笑声朗朗,素手上扬将发间的发钗取下,在纤纤素手间掂量,嘲讽一笑“二十万两黄金呀!我从不知自己的命居然这么值钱。如我束手就擒,这二十万两,你们打算怎么分?”

公子羽暗中发笑,不禁赞赏凤千澜的聪慧。

凤千澜这一问,问倒了众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这里的人少说也用几百,还不算那些正在赶来的人。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谁人不想独占那二十万两黄金呢?

众人看向身旁人的目光徒然一边,不着痕迹的拉开了距离。

凤千澜这一挑拨,本没有什么组织纪律的侠客们乱了心。私下里,计算着如何除去这些碍眼的人。

风拂过,叶儿莎莎作响,更添烦绪。炎日高挂,一方池水波光粼粼。红衣女子娇艳似火,男子英俊如玉。

远远的顾熠城见公子羽与凤千澜站在一处,女美男俊,倒像一怼璧人,十分刺眼,上扬的嘴角压下,如画的眸子直直盯着公子羽。最近的苍羽阁很闲……

躲在树后的闫虎暗叹,小小女子竟会玩弄权术。疑惑之时,不敢忘了崔铭浩的命令。高声道“兄弟们这是她的缓兵之计,大家不要被迷惑了!上呀,杀了她,我们就有钱了!”

“大家一起上,先杀了这个妖女!”溟生殿的人带头冲了上去。众人的斗志高燃,挥剑直冲。

一场厮杀拉开帷幕,双方势力悬殊。

凤千澜暗道糟糕,形似柳叶的眉皱起,握紧了手中的朱钗。

公子羽将凤千澜往后一拉,纵身向前去,长剑滴血,染红了这一方碧潭,

“嗒嗒嗒”又是五六人踏水而来,公子羽被人缠住脱不了身,一时无法顾及凤千澜。

那五人见机朝凤千澜攻来。

凤千澜脑子飞速的运转,有神的大眼灵动非常。左三人下盘不稳,气息紊乱,攻之腿部,容易。右边两人倒是难缠,非以伤换生不可。

凤千澜一番思虑,不再退让。

那几人见凤千澜立在原地,没有逃开动作。眼中充斥着贪婪,二十万两黄金就要到手了!脚下加快速度向凤千澜冲来,殊不知这样只会使破绽百出……

待他们近身之时,凤千抬脚向前狠狠一踢。

“嘭。”一人重心不稳,向左一歪,扑在另一人身上,“噗通”最后三个人掉进了潭中,浑身湿透。

凤千澜笑的得意,凌厉的眼神瞥向另外两人。

那两人心肝一颤,可已经收不住攻势,相视一眼,左右夹击。

一柄青锋凶狠向前方刺来,空气割裂的声音刺耳,剑锋咫尺。

凤千澜桃色的唇瓣微扬,危险的看着两人。杀我?你们也配!

素手抬起,一枝火红的发簪脱手而出簪身带着点点淡蓝,破空而去,爆发的力量势不可挡。

只见那人瞪大的双眼一簪封喉,铁锈颜色的液体自伤口流下,“扑通”一声直直向身后倒去,溅起几尺高的水花。

第五十八章 沂蒙山庄沂蒙君

晶莹的水花溅起,水面浮起一片殷红。凤千澜红簪脱手的同时,右边露了空门。

那人眼珠发亮,乘虚而入,脚下生风,挥剑直指。剑身摩擦着四周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阳光打在上面,刺痛人眼。

凤千澜身后再无落脚的岩石,退无可退。左臂向前迎上光闪闪的剑锋,岩石潮湿长满青苔。凤千澜脚踝一歪,脚崴了……

公子羽被人团团围住,眼见凤千澜遭到围攻,暗恨此时无法脱身。四指收紧握紧剑柄泄愤般狠力刺去。忽而眼前一黑,再睁之时,一道凌冽的剑划过,手臂上又添新伤。刀光剑影重重,公子羽皱眉,幽蓝的瞳孔微缩,怎么回事?千澜呢?长剑不肯停歇片刻,夹杂内力凶猛逼来。公子羽不得不收敛心神,举剑相迎,欲杀出重围。

侠客们损失惨重,仍旧不死心。不怕死的往前蹦,拖住了公子羽的脚步。

日光直射,水面上投下一道剑影随着水波晃动,笔直有迅速地向凤千澜逼来,剑气将凤千澜地鬓发吹起。

凤千澜微微闭眼,避开要害,准备徒手接下这一招。

微风停驻,水波荡漾,鱼儿静止在原地。顾熠城足尖点水,踏水而来。伸臂轻轻揽住凤千澜的腰,扬起的左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

“嗤”长剑一段段碎裂,失去控制落入水中,溅起水花,锦鲤受了惊吓,四散而逃。

那持剑之人手如触电,一道凶猛的气流从他的手臂向上,一直流过五脏六腑。气流所过之处,处处如冰刺一般勾心地痛。那人脸色苍白,神情痛苦,跌落在岩石之上,捂着胸口,不断抽搐。

夏日炎炎,花自飘香,空山鸟语。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凤千澜睁开那双清澈如许的眼。抬头,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眸,浓墨似的黑犹如一坛邻上春,醉倒春风,亦醉人。顾熠城勾唇一笑,笑容轻轻地在嘴角绽放,好似春风沐人,又像是山崖间凌霄突然绽放,光华万丈。

凤千澜沉沦在顾熠城的微笑中,看得呆了。好苏呀!

顾熠城揽着凤千澜一个旋转避开锋利的剑。

凤千澜墨发飘飞,火红的裙摆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一双眼直直盯着眼前的男子。

发丝飞扬,他头带斗笠,脸上带着半副青铜獠牙面具,遮掩了容貌,一双高深莫测的眼在外,令人心动。墨黑锦衣,左肩上用金丝绣着一枝欲绽的兰,花型缥缈奇特,花色惨白,摇摆的姿态好似一个幽灵,是难以一见的沂蒙鬼兰。鼻尖是熟悉的清淡竹香,凤千澜嗅着空中若有似无的竹香,慌乱的心有了归宿。

顾熠城唇角微扬,目光缱绻,浅笑。还算有良心,没忘了我。心底早已融化成一片春洋,在凤千澜耳边轻轻道“夫人,相别几日,可曾想念为夫?”

如兰的气息吐在耳边,凤千澜耳根痒痒,身体被雷击中,一道电流经过,俏脸微红。一双凤眼盛满欢喜,抿唇一笑,倾国亦倾城。“未曾。”

顾熠城一手揽紧凤千澜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指尖在凤千澜的琼鼻上轻轻点了一下。目光责备,声音温柔“以伤换伤,你出息了。”

凤千澜皱鼻,笑颜如灿烂夏花“不是有你吗?”全然不知不曾依靠过任何人的自己居然将顾熠城看得这么重,重到可以以性命相托。即使是当年的君凌风也未曾让她如此。

众人见突然杀出个黑衣人,且功法高超。众人眼带震撼,这人挥手之间便将一柄实实在在的长剑化为乌有!又见他与凤千澜关系匪浅,纷纷住手。

闫虎在看见顾熠城左肩上鬼兰后,心中一震,沂兰君!向手下人小声道“吩咐下去,让兄弟们撤。”随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方天地。

顾熠城向闫虎离开的方向轻轻一瞟,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闫虎感觉背后一凉,加快脚步离开。

公子羽跃过众人与两人汇合,方欲开口说话。

顾熠城看向公子羽和善道“多谢苍羽阁少主护爱之举。”

苍羽阁少主?众人风中凌乱,凝神再看,只见那少年骨骼清奇,身姿卓越,衣角绣着一片栩栩如生的羽毛,幽蓝的眸子闪着森森凉意。

众人不禁一颤,南方四阁之首的苍羽阁,人才济济,新一代少主武功超群,十一岁便学会了苍羽阁镇阁的剑法凌苍剑法,是江湖中少年英豪的代表人物之一。

公子羽笑笑,看着横在凤千澜腰间的铁臂,也不承让“举手之劳而已,沂兰君客气了。”

“轰”众人风中石化。若说苍羽公子羽是江湖新秀,那沂蒙山庄沂兰君就是江湖巅峰。公子羽身家世事尚且有迹可寻,而这位沂兰君深藏不露,常以一副人的青铜獠牙面具示人。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自号沂兰,人称沂兰君。能当得上一个“君”字的人怎会是平庸之辈。

众人都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愿意与势力雄厚的沂蒙山庄和独霸一方的苍羽阁对上。倒是溟生殿的人一改往日龟缩的状态,站在前方,眼神不善的看着顾熠城,好像要将顾熠城拆吞入腹。

凤千澜一双凤眼清澈,眼珠转动,打趣道“你怎么得罪人家了?”

公子羽见凤千澜与顾熠城亲昵的动作,心中泛酸。

向来无喜无怒的顾世子心中一喜,低头凑近凤千澜的粉面,温柔的声音要将人溺毙,邪魅一笑“夫人感兴趣?”

凤千澜只觉得眼前一花,心跳加快,妖孽,笑这么好看做什么!

顾熠城见凤千澜痴迷的模样,心情大好,压低声音道“夫人亲为夫一下,为夫定从实招来。”

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勾人魂魄。凤千澜咧嘴一笑,纤纤细手拧上顾熠城的腰。妖孽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了?

众人继续石化,见鬼了……

公子羽心中不是滋味,想将他们分开,却没有立场。

溟生殿的人凶煞的盯着顾熠城,众人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将战场交给溟生殿的人,顿时碧潭四周空了一圈。

沂蒙山庄与溟生殿的纠葛由来已久,几言难以说尽。

顾熠城吃疼,面上不显半分。转头看向溟生殿众人,乌黑的眸子染上一层凉意,微凉的唇轻启,“你们是对本君要动手。”

这不是威胁,这是**裸的威胁。清冷的声音向四周传去,溟生殿的人如同被寒冷的冰雪封住,身体一抖。方才被顾熠城击中那人,伏在岩石上,不知生死。溟生殿的人畏惧顾熠城的实力,犹豫不前。他们这等低级的打手,根本不是沂兰君的对手。

凤千澜得意的笑笑,哼,这群混蛋为难她吧!离开顾熠城的怀抱,上前一步“咦,刚才是谁说要本姑娘的项上人头的?你吗?”随手一指,先前那些群攻凤千澜的侠客惶恐的摇头后退。“那是你喽?”

顾熠城冰冷的目光看向那人,那人浑身颤抖,如坐针毡。

公子羽也盯着那人,心中默默记下他的特征容貌,回去查查是何许人也。

“不是,不是,姑娘认错人了。”他用力摆手,惧怕地看向凤千澜身边的顾熠城。

众人又朝后退了退,生怕被凤千澜指到,自己的小命便断送在此。

“哦---,我知道了,是你指使的他们来杀的?”凤千澜闪着大而有神的眼,清澈如许。轻柔的语气好似在讨论明天午饭该吃什么。

而溟生殿的阳生被凤千澜这一指,对上顾熠城威严凌厉的眼。青铜獠牙面具,令人生畏。午时的阳光打在身上毫无暖意,阳生顶不住顾熠城这般具有魄力的目光。这是个可怕的男人。阳生眨眨眼,无惧道“沂兰君,来日我家殿主会与您亲自一会。”转头对手下人道“撤!”

溟生殿的人如流水一般撤离这方天地。一时碧潭周围空了大半,那些胆小的侠客脚底抹油早早溜了。

先前与公子羽搏斗的刀客,站在茂密的树下,打量着临潭而立的三人,心有所思。

凤千澜朝阳生离开的方向唤道“哎,这位兄dei别走哇,你不是要本姑娘的性命吗?这下杀一赠二哎!别走呀……”

众人汗颜,这等形势谁要杀她不是明摆着地找死么?

凤千澜笑得灿烂,憋屈这么久,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心情无限好。明媚的笑容配上一身火红的嫁衣,柳眉弯,琼鼻立,一双凤型的眼轻轻合着,纤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阴影。朱唇红,眼儿媚,摄人心魂。

顾熠城看着她这般开心,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一扫而空。

公子羽诧异,在西华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开心过。那如花笑颜,将身体中隐藏的伤痛蒸发,只余暖意在心间。

乐极是会生悲的,凤千澜这番动作,牵动了脚上的伤,柳眉拧起,弯腰痛呼出声。

顾熠城如画的眉轻皱,大步上前,一把将凤千澜横抱在怀。脚步不停,运气自碧潭上跃过,向前走去。

公子羽的动作慢了一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顾熠城带着凤千澜离开。

凤千澜一呆,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竹香混杂着风尘的味道。结实有力的臂膀揽着她。整个人被顾熠城护在怀中。凤千澜抬眼看着他的脸,俊美的脸被面具挡住,依旧难掩风华。心下甜甜的。

围在四周的人纷纷退让,一条小道出现在人群中。墨黑色的锦衣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摇摆,如流水的墨发与凤千澜的青丝交缠,潇洒成风。肩上的鬼兰柔柔的舒展着腰肢,神秘迫人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献上自己的膝盖。

夏日午阳,花轻香,鸟自语,树荫重重叠叠在地上画下点点斑驳,顾熠城就这般高调的抱着凤千澜一步一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第五十九章 风雨欲来挽江潮

镜魄山下风云变化,顾熠城横抱着凤千澜渐渐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公子羽站在覆满青苔的岩石之上,衣角飘飞,一只孤羽独自飘摇。潭面清澈,风华少年临水而立,形单影只。幽蓝的眸子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千澜怎么会认识他?

水光山色,潋滟晴好,凤府西游抄廊。崔氏金钗满头,拿着一把金镶玉的剪刀,眼神专注地修剪着眼前的褐枝翠叶。

如意拿着一柄牡丹盛开的团扇守在一旁。

莫婆婆从远处走来,拂手行礼“夫人。”

崔氏声音沉沉难辨喜怒,“说吧。”

莫婆婆点头“诺,老爷昨夜歇在了方姨娘那里。今儿又老爷赏了一盒西域进贡的密合香。按方姨娘的意思是想请退休的严大人给四小姐做教习先生。再有今儿下午,方姨娘不舒服请了府中大夫去瞧,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老爷还不知道……”

崔氏拿剪刀的手一顿。万年松的枝叶落下,左边秃了大一块,一盆景就这么硬生生地毁了。

崔氏握紧剪刀,脸色铁青,嘲讽一笑“有了?”

莫婆婆低头答道“是,刚巧一个月。”

如意拿着扇子给崔氏打扇,“夫人且消消气,咱们大小姐马上就要嫁进南阳王府了,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那方姨娘有了身子也不比咱们大小姐尊贵呀。”

崔氏稍稍平复急躁的心绪,得意一笑“我们婉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凤千澜那个死丫头与她们争锋相对,不也下落不明了吗?哼,不给我好过,我崔贤芳也不会让你好过!

秃了一半的万年松半隐在日光里,崔氏低头端详,思虑一阵“莲绣,你去厨房,给方姨娘送一碟子她最爱吃的马蹄糕。再去屋里把老爷前日赐的鎏金镯子一并带去,要她好生养胎。对了,把四小姐领到我这来来,她要养胎,不便照顾四小姐。”

莫婆婆抬头看向崔氏,只见崔氏拿起剪刀,专心修整枝叶。

剪刀泛着金光,刀锋两相一碰,万年松的枝叶飘飘落下。崔氏一张脸掩在阴影中,慢条斯理道“植株在于观景,枝繁叶茂便会影响整体的美感。”

莫婆婆会意,道“喏,奴婢这就去。”然后退了下去。

如意眸子一转,这方姨娘是不中用了。哼,谁叫他们得罪了夫人。

崔氏故作优雅地将剪刀放下,半遮的眸子暗含阴毒,方晓,早在十几年前你就该死了,苟且偷生了这么些年,该知足了。“剪了这么久,我也乏了。如意扶我回去。”

“喏。”如意伺候着崔氏回了屋。

十里长街,两旁店肆林立,商铺旌旗飘扬。行人来往其间,足踏青石,高高低低的足音在长街上飘扬。灿烂柔和的阳光普洒在红砖绿瓦的楼阁飞檐之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小贩的吆喝声不断传来,孩童手持一串红艳的冰糖葫芦,四处游窜。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红玲斋前停下,高大的骏马惹人瞩目。百叶幽竹帘被挑起,一人身穿紫袍从马车中缓步走来,玉带腰间缠,举手投足间尊贵非常,浓密的剑眉稍稍向上扬起,英挺的鼻梁,小麦色的肌肤。正是南阳王李霖潇。

李霖潇优雅地下了马车,在马车边站定。紫金玉冠束发,正气浩然,皇家风度令人侧目一观。

四周百姓窃窃私语“这就是正宫嫡子南阳王?”

“可不是,能在这里遇见王爷,一睹王爷尊荣,可真是祖上积德了。”

“母亲,四皇子身后的姐姐好漂亮呀!”一小女孩拉着妇人的衣角摇晃。

在李霖潇下了马车后,一片淡粉上绣百朵牡丹的裙角出现在众人眼前,接着周灵央弯着身子出了马车。香腮染雪凌云髻,衣绣轻扬美似仙。灵动的眸子似秋水,盈盈一剪娇俏可人。粉色绸带将细腰勾勒,一枚比目玫瑰佩在腰间摇晃。

李霖潇含笑看着眼前的人儿,伸出手。

周灵央娇俏一笑,毫无忌讳的将手搭在李霖潇的手心。

李霖潇唇角勾起,看见了周灵央眼底的柔情。睫毛半掩,若能赢得东齐闵王的支持……“这身纹银牡丹百褶裙最衬央儿的肤色,让本王眼前一亮。”

周灵央沉溺在李霖潇的浅浅的微笑中,就这李霖潇的手,下了马车。央儿?心中甜的发腻,还好她听了梨香的话穿了这身衣裳。

李霖潇拉着周灵央进了红玲斋,梨香与红袖跟在身后。

一条小道的拐角处,凤婉卿头戴幂蓠帷帽,皂纱迷蒙,遮掩了容貌,双手却紧紧攥起。心中犹如针扎,帷帽下一张精致的脸早已扭曲,眼神淬毒似的盯着前方不远处拉手的两人。

素玉上前来,看着凤婉卿,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我们回去吧。”今日小姐听说皇上下旨令南阳王陪宁悦公主游赏京城,小姐明知会难堪,却还是瞒着老爷夫人从府中溜了出来。

凤婉卿眼泪盈眶,“哼!”挥袖而去。

素玉赶紧小跑着跟上凤婉卿,“小姐,等等奴婢。”

凤府最偏远的小院,院门寂静,几只雀儿在门前跳跃取食。小院比起崔氏的飞霜阁占地面积小了不止一半。只一间正屋连着一间狭窄的厢房。

轩窗暗暗,窗纸染尘。屋内摆设简陋,九岁的凤如烟乖巧地坐在塌上,小手捏着一只毛笔,认真地书写先生留下的作业。小小年纪写起簪花小楷来颇有几分韵味。

方姨娘眉眼清丽,温润祥和,带着妇人独有的韵味。一双眼十分漂亮,清澈不染世俗烟气。正坐在一旁,看着爱女专心的模样,微微一笑。复又低头继续做着针线活,一拉一扯间温情暖暖,绣着相思子的帕子成了一半。

念心打起帘子来,念珠引莫婆婆进来。莫婆婆拿着食盒向方姨娘走来“给姨娘请安。”

方姨娘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将莫婆婆扶起“莫婆婆来了。快起,念心给莫婆婆沏茶。”

“诺。”念心接过莫婆婆的食盒,去沏茶了。

莫婆婆就这念珠搬来的绣墩上坐下。“怎好劳烦姨娘。奴婢是奉夫人之命给姨娘送糕点来的。夫人知道姨娘喜欢吃马蹄糕特意吩咐厨房专门给做了。”

方姨娘一听,笑容僵在脸上。脸色微白“多谢夫人关怀。”

莫婆婆仿若不觉,瞥见凤如烟正低头临摹,笑道“四小姐这字儿,写的真好看。”

凤如烟抬起小脑袋“真的吗?”

莫婆婆嘴角裂开,“哎哟,我的小姐,可不是呢!”

凤如烟转向方姨娘,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一双小眼湿漉漉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姨娘,真的吗?若是烟儿练好了字,今晚父亲会来看烟儿吗?”

方姨娘看着女儿天真可爱的面容,心底一酸,眼眶微红,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忍不住。

莫婆婆察言观色,连忙接话“四小姐这么聪慧,老爷定会喜欢的。”

凤如烟兴高采烈地跳下塌,跑向里间去“噢!我要把昨日写的一并拿来,父亲看了一定更高兴。”留下一串欢笑。

方姨娘眼眶愈发红了,努努嘴“念心,你跟着四小姐。”

念心点点头去了。

莫婆婆笑意不减“姨娘,夫人还说,您有身孕在身,不便照顾四小姐……”

泪水模糊了视线,方姨娘眼神黯淡的点点头,“妾身明白明白了,劳莫婆婆去回禀夫人。今日晚了恐怕打扰夫人休息,明日再来接烟儿吧。”

莫婆婆瞄了一眼双眼无神的方姨娘,微微施礼“那奴婢明日再来。”随后出了小院。

莫婆婆前脚刚踏出屋子,一滴泪水自方姨娘眼眶中掉落,一滴接着一滴,打湿了脸颊的胭脂。

在一旁侍候的念珠见主子落泪,担忧地走上前来之,一手搭在方姨娘后背“小姐?”

方姨娘再也忍不住,声音哽咽靠在念珠怀中,泪水不断“念珠,她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念珠轻轻拍打,拿起帕子轻柔地将方姨娘脸上的泪水拭去,十分心疼自家小姐道“小姐……呜……”

主仆二人低声抽噎起来。低低的哭声在屋中蔓延,一株石榴花卷着叶,低头哀泣,整个屋子徒然暗了下来,两人相互依靠,细碎的声音不断传来,惊飞了枝头的鸟儿,闻者同悲。

这厢李霖潇陪着周灵央快将整个京城都逛过来了,凤婉卿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又气又恼地跟在后面。

素玉则亦步亦趋,提心吊胆地跟在凤前来身后。

李霖潇为她撑伞,给她买糖葫芦,陪她看戏……

周灵央来者不拒,甚至不顾脸皮的为霖潇哥哥拭汗!哎哎哎,你怎么可以牵霖潇哥哥的手?凤婉卿气得吐血,用力的咬着下唇,手中帕子绞得不成样子。

百姓驻足,纷纷赞叹他们是金童玉女,绝配的一对。把周灵央认成凤婉卿的人大有人在,感叹皇上仁慈。

凤婉卿听后自不必说,胸膛起伏的厉害,心中翻江倒海。

夕阳渐渐落,橘黄的余晖洒在红瓦绿楼上,行人的影子被拉长。悠扬的笛声在京城上空响起,绵延回响,时而高亢,时而低迷。诉说着无限牵念。

市井间的喧哗徒然噤声,行人侧耳倾听,百鸟从四面八方飞来,在空中徘徊不肯离去。在橘黄的光里,鸟儿振翅飞翔,远远看去好似一片绚烂织锦,一幅有声的画卷。

李霖潇和周灵央并肩而行,诗情画意地踏着悠扬的笛声朝驿馆方向去了。

凤婉卿心里乱糟糟地根本无心欣赏曲声,向着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素玉加快脚步“哎呀,小姐不能去呀,小姐……”

凤婉卿根本不顾素玉的劝阻。

李霖潇一直将周灵央送至驿馆门口,故作潇洒一笑“公主,本王就送公主到这里了。”

周灵央沉醉在李霖潇的笑容中,大胆如她也不免害羞起来,眨眼看着面前心心念念的男子,满心欢喜。“嗯。”

忽而瞥见不远处正看着他们的凤婉卿,抿唇一笑,双眼看着凤婉卿,慢慢扭头凑到李霖潇耳边,轻轻耳语,然后拉开两人的距离。挑眉对着凤婉卿轻蔑一笑。

李霖潇看着周灵央笑的开怀,眼神宠溺“今日也累了,公主好生休息。本王告辞,”

周灵央将眼神从凤婉卿身上离开,红晕染颊,小女儿姿态尽显“王爷好走。”

从凤婉卿的角度看去,周灵央刚亲了霖潇哥哥!凤婉卿双眼瞪大,待李霖潇走远方才回神。火焰充斥了双目,一把扯掉头上的帷帽,大步跑上前去。一把拉住转身刚要离开的周灵央。

手掌生风“啪”的一声,周灵央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丹丹的手掌印。万籁俱寂,空气凝滞压抑。

梨香和红袖被凤婉卿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没有及时护住周灵央。

素玉捡起帷帽赶上前来,见东齐公主脸上的手掌印就呆了。

凤婉卿犹不解气,双手叉腰,破口大骂“周灵央你不要脸,竟敢公然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婿!”

第六十章 风雨欲来挽江潮(2)

凤婉卿犹不解气,双手叉腰,破口大骂“周灵央你不要脸,竟敢公然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婿!”

周灵央偏着头,脸颊渐渐高起。手掌印更加明显在白皙的脸上显得极其突兀。周灵央眼神冷冷地看着眼前骄纵的女子。

凤婉卿被盯得毛骨悚然,心中发虚,打人的手心突突地痛着。“看……看什么看……”

周灵央一收先前的小女儿模样,冷笑出声“呵,本公主以为是哪家的泼妇。原来是凤大小姐呀!”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凤婉卿的衣裳。很是不巧两人今日都穿了淡粉色的纹银百褶裙,只是上面绣花略有不同。

凤婉卿也发现了,她平日不是爱红色吗?怎得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紧张地眨了眨眼,外厉内荏道“你,你说谁是泼妇!”

梨香见事情不妙,向周灵央轻轻摇头。

周灵央收到梨香的提醒,窜紧的手掌又松开,狠狠咽下一口气。不屑道“本公主说的是谁,凤大小姐心里不清楚吗?”

一旁的梨香用手肘拐了红袖一下。红袖性子泼辣,说话又不饶人。这般局面。公主不好当面为难凤大小姐,但也不能坠了一国公主的尊严。

红袖会意立刻出列,张扬无比地看着凤婉卿,眉飞色舞道“公主,咱们回去吧,省得脏了公主的衣裳。这衣裳啊,布料用的是价值千金的月线蚕丝,而上面的绣花可是宫廷绣斋花了整整一个月才绣出来的。岂是那些街边货色可比的!”

凤婉卿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这件衣裳就是普通的绣娘绣的,布料更不是什么寸金的名贵的布料。而她被称作天下第一美人,最是在乎这些虚名。红袖这招是打了蛇的七寸。脸色煞白,抬起手指着红袖,喘不上气“你……你……”

周灵央见凤婉卿这般窘迫的模样,心情稍霁“凤小姐还是注意一下形象的好,听说凤小姐好事将近,这南阳王妃……”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凤婉卿的怒火就蹭蹭蹭的往上蹿,先前的自卑感全无,泼辣起来“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本小姐争霖潇哥哥。霖潇哥哥才不会喜欢你呢!”

周灵央扬唇一笑,笑容中暗藏深意,故作娇羞道“哦,是吗?你怎的知道南阳王不喜欢我,他今日……”

周灵央娇羞的模样刺痛了凤婉卿的眼,大喊道“霖潇哥哥是不会喜欢你,再有三天本小姐就要嫁入南阳王府了。你没有机会的!”凤婉卿眼神一横,冷哼着,甩袖而去。

不在状态的素玉这是方回神,眼神带着惊恐地朝周灵央微施一礼,转身追上去。

周灵央看着凤婉卿远去的身影,不屑道“哼,本公主看上的人,那就是本公主的!凭你也配?”

梨香上前附耳道“公主今日这事……不怕南唐皇帝不答应这桩婚事。”

周灵央眼前一亮,脸上的伤也不痛了,“对,就这样办。梨香快去请皇兄来本公主房中,本公主要与哥哥好好计议一番。”

“是,公主。”梨香应声去了。

风卷落叶,凤婉卿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脚步匆匆依稀的见她的愤怒。周灵央笑笑,牵扯到了嘴角的伤痛“嘶,本公主到是要好好谢谢你了。”

红袖扶着周灵央回了驿馆。

天色渐暗,狂风四起,天边雷声滚滚,淅淅沥沥的雨由小转大,雨滴连在一起,织就成一张迷蒙的网。长街青色的石板上溅起点点水花,雨滴顺着横出的屋檐一排排落下,形成美丽的珠帘。

靛蓝色长袍微湿,一如雨过天青的颜色。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祥云锦带,蓝色凌角绸带扎住的长发随风扬起。高楼之上,王离川收起玉笛。身姿修长,周身散发着山间清溪的气息,独立在蒙蒙的烟雨中。

一川烟雨,满城蒙蒙,杏花湿雨。王离川眉头轻皱,千澜,你可还安好?

王府小厮守在一边,担忧道“主子回吧,这里风大。”

“嗯。”王离川优雅转身,步履不紧不慢下了楼。

“轰隆”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开,电似火龙。屋外雷声阵阵,凤如烟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忽的坐起身来。小手挑开撒花帐帘,“念心姐姐你在吗?念心姐姐?”

凤如烟见念心不在,赤着脚丫子下了床。“咦?念心姐姐去哪了?”

屋外大雨滂沱,树影如妖在窗纸上晃动不停,莲花烛台上烛光跳跃。凤如烟穿着单薄的中衣偷偷趴在满月形的隔扇边,探着小脑袋左右张望,仔细观察了一会,确定没人,赤着脚丫子一溜烟向连通着正屋的走廊跑去。

念心方便回来,见帐子拢着,没有留意。就着地上的平铺的被褥躺下,渐渐入睡。

凤如烟跑进正屋,轻声细语道“姨娘?”正屋里没有点灯,四下黑漆漆的。

凤如烟放轻脚步,伸着手摸黑向床榻走去,雨打轩窗,雷声作响,一阵凉意袭来,凤如烟打了个寒颤,“姨娘醒着吗?烟儿害怕。”

房间里静悄悄,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凤如烟一步步走向床榻。离床榻还有一米的距离时,见一人倚靠在床沿边,视线昏暗,从衣裳上依稀能辨得是姨娘。

凤如烟一连串小跑到方姨娘身边,拉起方姨娘的衣袖,左右摇摆“姨娘,姨娘,烟儿睡不着。烟儿要和姨娘一起睡。”

屋外大雨暴起,用力打在石板上,千朵万朵水花一朵接一朵在地面上绽放。一绽而逝,短暂如斯。一如人的一生,灿烂至极,便是凋零的开始。

方姨娘没有动作。凤如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天边电似火龙,“轰隆”一声巨响,白光骤现,照亮了方姨娘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

“啊……”稚嫩的尖叫声响起,带着惊恐无助凄凉。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凤如烟松开了手。方姨娘早已僵硬的身子往后倒去。撒花帐下,锦被之上,她嘴角带笑,那双清澈的眼轻轻阖着,却是再也无法窥见那眼中溢彩的光景。

一场暴雨肆虐京城,凤府偏门,一个娇小的身影冒着大雨跑了出去,转瞬间消失在雨幕中。

天色渐亮,下了一夜的雨收了尾声,晶莹的珠子挂在嫩绿的叶边,残花飘在地上清清的积水之中。飞霜院中,凤老爷站在屋中,崔氏正为其穿戴。“老爷,今日婉卿的婚事……”

凤丞相闭着眼“嗯,若所料不错,皇上的旨意今几日便会下达。交代婉卿,让她在府上安心准备待嫁。”

崔氏闻言喜笑颜开,“妾身明白。”

“嗯。”

一切穿戴完毕,凤丞相乘轿离开了凤府,前往太虚殿议政。

凤丞相走后不久,莫婆婆进了里屋伺候崔氏梳妆道“夫人,下人来报,方姨娘昨夜去了。”

崔氏面显春风,透着妇人的风韵。手中拿着一支嵌了绿松石花形的金簪,在发髻上比划几下,又拿起另一支红翡滴珠金步摇,“哼,她到是聪明。莲绣这事你先去料理,等老爷回禀一声便是。”一个小妾而已,去了就去了。

“喏。再有伺候方姨娘的念珠不见了。”

崔氏放下簪子,“不见了?怎会不见了?”

“回夫人,今早下人发现西边的偏门虚掩着,怕是昨夜趁下人松懈偷溜出府去了。”

“出府去了?”崔氏拧着眉,她料定当年的事方晓定不会与他人说,况且她也不敢说。可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丫头跑了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了以防万一,她不可大意。“找,莲绣你多派几个家丁去找,务必把那个叛主的丫头给本夫人追回来。”

“喏。奴婢这就去办。”

凤府最偏远的小院,里头传来阵阵哭声。狭小的正屋,凤如烟趴坐在床边。床边放着一方未绣完的帕子,上面绣着红艳艳的相思子似染血的泪珠。

凤如烟小小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姨娘冰凉的手,如豆的泪珠顺着稚嫩的脸颊流下。轻轻扯了扯方姨娘的衣角,一字一句认真道“姨娘,姨娘,你醒醒好不。烟儿以后不胡闹了,不淘气了,不惹姨娘伤心,烟儿乖乖的……”

意料之中的一片寂静。凤如烟声音带着哽咽,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你说过要陪烟儿去放风筝的,要陪烟儿练字,给烟儿请师傅的。姨娘,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怎么可以食言,呜呜呜……”

念心陪着凤如烟,见懵懂的孩童又惊又悲的模样,弱小如同小兽。泪水唰的流了下来,将凤如烟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四小姐别哭……。”

凤如烟抱着念心嚎啕大哭“念心姐姐,姨娘为什么不要我了?”

念心心头一颤,却无法回答自家小姐的问题,又联想到昨日莫婆婆来过了。四小姐,姨娘这么做是想让您活下去呀。思及此,念心更加心疼怀中这个懵懂的小女孩了,紧紧抱住她弱小不停颤抖的身子,希望能给予对方一丝温暖。

屋外传来震天响地的哭声,是院子里为数不多的下人在为主子哭丧。那哭声十分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雷声大雨点小,听起来虚假的令人作呕。

凤如烟听见这声音,突然止住了哭声。纯净的眼含着泪,眼中神色几变,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这偌大的府中,只有自己和念心姐姐是真心为姨娘的离开而伤心的,而她那伟大的丞相爹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出现……

地上积水空明,花瓣捻落成泥。一场雨去,一场殇,花落人也亡。

第六十一章 十里长亭迎汝归

是夜,香草幽幽,月明星稀,几只松鼠在树间跳跃,黑影一闪即逝。

顾熠城坐在火堆旁,火舌正舔舐着肥嫩的鱼,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凤千澜睡眼惺忪,双眼微睁,好香啊!近日风波不断,她累极了,竟然直接在顾熠城怀中睡着了。这会儿绷着的神经一松。才发觉一连几日都未进食,实在是饿了。

“醒了。”低低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微不可见的宠溺。

“唔……”凤千澜伸了伸酸软的腰肢。顾熠城的外衣被她这一动,从肩上滑落。

“嗯,醒了。”凤千澜顺手捞起地上的外衣,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顾熠城身旁,席地而坐。

凤眼直盯着架子上的鱼看,像一只饿极了的小猫。顾熠城嘴角微扬,将手中烤好的鱼递了过去。“好了。”

凤千澜笑着接过鱼,见这只有一条,不由问道“你不吃吗?”

顾熠城清浅一笑“吃过了。”

凤千澜听罢欢快的吃起手中鲜美的鱼,不时口齿不清的赞赏一番“嗯,……味道不错!”

顾熠城见她嘴角边细小的鱼肉,微凉的指腹轻轻扫过,惹得凤千澜身子一僵,好似电流流过。

未等凤千澜说话,顾熠城便收回了手,长长的睫毛遮掩了那一方琉璃似的眼睛,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凤千澜脸上一热,果断低头吃鱼,眼神却飘来飘去没有着落。

山间晚风吹来,火光左右闪动,野兽绿莹莹的眼在黑夜里发光,盯着这边的动静,奈何火光,不敢靠近。

知了声此起彼伏为这静谧的月色添了一丝生气,顾熠城看着明显走神的凤千澜道“此番回京,路上顺手救了一户人家。”

凤千澜回神,清澈的眼中映着火光,映着一张如玉的脸,静待下文。

“那家人以卖草药为生,家中母亲曾在大户人家当差。十几年前不知何故,被主人家赶了出来。却在一夜之间暴富,在城西中开了一家药店。”

方才那一瞬的心动烟消云散,凤千澜朝顾熠城眨眨眼。被主人家赶了出去,还一夜暴富,这其中没有猫腻都说不过去。这不是电视剧里经常有的桥段么?狗血呀,狗血。

凤千澜啃着鱼,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听着见事,却没想到这件事会与她有牵扯不断的关系。

“那大户人家……便是凤府。”顾熠城声音平平,却让人心中莫名一凉。

凤千澜瞪大了双眼,what?“凤府?柳氏?”

“嗯,与你母亲有关。”顾熠城接着补充道。

这下凤千澜不淡定了,她的确打算在去西华之前将柳氏的事情查清楚,好帮原主人报个仇,算是答谢了。没成想,这么巧。顾熠城路上随便救个人,都能救到关键证人,她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做过刑部侍郎了,刑侦能力这么强悍?

顾熠城见她神色还好,并没有因为柳氏的事情伤神,道“明日我们与班师回朝的军队一起入京,届时你便能见到了。”

“嗯。”柳氏的事情扑朔迷离,接下来她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京城,乌衣巷王府。

王家小厮立在王离川身边“公子,那位姑娘还没有醒来。不过大夫说了,是淋了雨,感染风寒,过几日便好了。”

“嗯。”王离川手持书卷,眼神落在书卷上。

下人不便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王离川临轩而立,身姿修长,乌发用一抹淡蓝拢着。书上的文字他是一个也没看进去,脑中想着方才暗卫禀报之事。京城五百里,有凤小姐的踪迹。

王离川放下书,朝外唤道“来人,备车。”

这边暗卫刚走,就有人去王老家主耳边嚼舌根子。

一夜风雨刚停,烛火跳动,室内点了安魂香,缕缕青烟自雕刻着白虎的香炉升起。案桌后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老人家,已是花甲之年。鬓发斑白,双眼浑浊有神。

下首坐着一位中年男人,眉眼与王老家主有几分相似,却不得其威,反而多了几分阴柔之色,这是王家三爷王焕,王离川唤其一声三叔。

王焕神色陈恳道“我王家书香门第,还请父亲防患于未然……”

王老家主并不言语,罢手。

王焕见父亲不愿多谈,起身行礼,出去时,轻轻将门带上。

王老家主独坐屋中,先前昏花的老眼闪着亮光。王家是世家大族,祖上可追溯到前朝,到他这代已是第三十一任家主了。老三的意思他知道,离川对那凤家女的态度难保不会惹外人深思。

王家一直以君子之道处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而凤家一界贫民起家,凤丞相的手段凌厉,与王家奉行的处事之道大相径庭。先前有郑家女,现在……王老家主的脸隐在烛光后,不可莫测。

南阳王府,李霖潇手指微顿。朱少富的传信里说顾熠城先一步出城,没有与进京求赏的车队同行。

而李霖潇派出查探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是顾熠城染上了风寒不能见风,一直在车架中没有露面,不能确定顾熠城是否在车队中。

这与朱少富的信不谋而合。他真不在车队中?李霖潇一步步思索,那他会去哪呢?可不管顾熠城去了哪里,这无疑是一个打击顾熠城的绝好机会!藐视皇威,擅自离军的罪名可不小。

李霖潇抿唇一笑,哼,顾熠城这会你总逃不掉了。

天色大亮,进京求赏的军队在距离京城两百里之处停下。

冯三一家一直随行军中,生活安稳下来。一直病殃殃的冯晴也容光焕发起来,凭借着自己甜美的外表俘获了不少士兵的芳心。

可冯晴却从不多看旁人一眼,对言柒尚算有几分熟稔。队伍停下来休整片刻,冯晴见言柒一个人站在那里,拿着水壶走了过去,甜甜的声音响起,话落将水壶递了过去“言哥哥,喝口水吧!”

言柒见是冯晴,刚毅的脸上裂开一个笑容,接过冯晴手中的水壶“冯小姐。”

冯晴低头一笑“言哥哥唤我小晴便好。”

言柒点点头,还是唤她冯晴。这是主子吩咐照顾的,他不敢造次。

冯晴也不在意,两人闲聊了几句,突然低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言哥哥,世子他……是不是要回来了?”

顾熠城不在队伍中的事情除了言柒,便只有冯家一家知道了。

冯晴的外表很具有欺骗性,言柒只当她担心自己的救命恩人,故有此一问。可主子的行程言柒是万万不会透露出去的,昨夜他收到主子的信,让他们在距京城两百里处等候。

言柒笑笑“世子的事,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清楚。”

“是吗?”冯晴有几分沮丧,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风华无双的男子呢?

这边离队伍有些远,大家伙儿连日赶路也累了,没有人注意到言柒与冯晴这边。

脚步声自前方传来,两道身影渐渐朝他们靠近。言柒一见两人“噌”地站起来,双目含泪。谢天谢地,主子您终于回来了!再这么瞒下去,他快撑不住了……

言柒见世子身边还跟着一人,一身红衣灼人。那人的身份不言而喻,那可是他家未来的主母呀!!

与言柒的兴奋相比,冯晴的心由云端坠入谷底,见那女子一身狼狈却难掩风华,心中自卑感油然而生,深藏在眼中的嫉妒之情被凤千澜瞧个正着。

顾熠城换回了一身白衣与凤千澜并肩而行。白衣似雪,红衣如火,尽管白衣只是普通的白衣,红衣上还有一大片一大片污渍。

可两人一同行来,只觉得眼前一亮,只道是天配良缘,风姿不凡。

冯晴从不认为有女子能与世子并肩而行而不失色,世子是那样一个俊美如神的人呀!即使外表温润,但冯晴知道那人的心中定是一片冰雪,怎会为女色折腰!

冯晴想错了,世子不是为女色折了腰,而是为女色折腰折的彻底,当然对象只是凤千澜而已……

凤千澜对顾熠城使眼色,这便是你救回来的美人?

顾熠城忍笑回视,嗯。

凤千澜“……”

她全然不知自己这番模样,就像传说中的吃醋一般。吃醋不存在的。对于这位女首领来说,能让她吃醋的人还没有出现呢?

(凤千澜一个白眼飘过来,小编你似不似傻?

小编双手一摊干笑,“嘿嘿嘿……”内心:口是心非。)

言柒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主子~”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撒娇的味,撒娇的,撒娇,撒……

顾熠城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名为嫌弃的情绪。这绝不是他的下属……绝不是!

凤千澜见言柒傻里傻气的,顾熠城又吃了瘪。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打趣道“顾兄的下属真是有趣。”朝冯晴友好一笑,然后迈着步子先行一步。

冯晴也报之一笑,笑容几分尴尬。

待凤千澜走后,冯晴朝顾熠城扬起一抹笑容,眼中的情绪掩饰的滴水不漏“世子,您回来了。”

顾熠城淡淡道“嗯。”眼神冷冷瞟了一眼兴高采烈的言柒,缚手而去。

言柒的热情被一盆凉水扑灭,浑身一凉,石化在原地。

冯晴看着顾熠城离去的身影,眸子黯淡无光。

言柒回头时,冯晴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笑笑“言哥哥,母亲让我去她那里一趟,小晴先去一步。”

“嗯嗯,去吧去吧。”刚刚得罪了主子,他现在的内心拔凉拔凉的,准备面对回炉再造的悲苦训练,追妻的男人惹不起,追妻的主子更惹不起呀!何况主子还没有追到……

在言柒对未来属下生涯悲伤时,顾熠城追上凤千澜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事先准备好的车架。

车架十分宽大,四周垂着绫罗织就的彩锦,整个车中以黄黑为主调,一张沉香黑案摆在中央,后面布以软垫让人在行车时感觉不到半点颠簸。

案桌上放着一只白玉瓷瓶,乃扬名天下的南窑所制,世上大概不超过五只。瓷瓶晶莹,里边插着的玉兰花娇羞的掩着,还未绽放。

车中摆设随便一样便价值连城,凤千澜却是看也不看,直接来到黑案后边,翘着二郎腿,向后一趟,双手枕头。口中发出叹慰。还是这家伙懂得享受。

顾熠城紧跟其后,担心凤千澜因为方才的事恼了。车帘一挑,却见那人红衣之上血泥相融,成了乌黑一片,衣裳上几道口子显得狼狈。可她双手枕头,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模样和她平日里铁血的模样相差甚远,让人哭笑不得。

顾熠城走到右边的车墙边,轻叩三下,一个暗格弹出,里面整齐的放着几件便服。顾熠城取出一件,朝凤千澜走去“把衣服换了。”

第六十二章 十里长亭迎汝归(2)

凤千澜懒懒的睨着顾熠城,那张面无表情的俊颜,忽的想起从前在西华听到的传闻,传闻中南唐世子顾熠城有洁癖,需得每日焚香沐浴……

凤千澜心生一计,故意在软垫上蹭蹭。一时绣着精巧花纹的软垫被凤千澜折腾地面目全非。

顾熠城“……”将衣服放在案几上,转身出去了,将车架的空间让给凤千澜。

凤千澜见顾熠城没什么反应,并且很是从容的出去了,低头沉思,撇嘴:果然,传言什么的当不得真。

她坐起身来,只见案桌上放着一套淡青的男装,旁边一只金色的小盆盛着清水,一块帕子搭在盆边。

凤千澜简单的梳洗一番,将青丝全部盘于头顶,翻翻找找找到顾熠城的发带,将青丝束起。拿起桌上的衣服,将身上那件破损的红衫给换了。衣服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柔软如水的衣裳让凤千澜不经想起在西华的那段时日。出门在外,她必是一身青衣,脸旁一缕发丝将伤痕掩去,翩翩公子的扮相……

顾熠城在离车架不远的地方站定,微风扬起他肩头的长发,眉眼如画,温暖如风。看似平易近人,实是遥不可及。“言柒,去请冯家夫人来一趟。”

顾熠城回来了,言柒便跟随在暗处确保主子安全“喏。”

冯家夫人有一手好医术,来到这里,前前后后帮了军医不少忙,这也是冯家能迅速在纪律严明的军中迅速站立脚跟的原因。凤小姐一身狼狈,身上肯定有伤。

冯晴端着药箱跟在母亲身后,来时便见顾熠城站在那里随时都会羽化而去。凡尘万物,穿花烟柳,淡云清风,都无法留住他的脚步。

冯母上前行礼“见过世子。”

顾熠城颔首道“有劳夫人了。”

冯母低头谦卑道“世子说笑了,请问世子的朋友现下何处?”

顾熠城转身看向车帘。

锦缎织就的车帘一挑,一个青衣少年跳下车来,端的是春衫桂水香,风流恣意。唇齿生香,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冯夫人了。”

冯母抬眼望去瞳孔一缩,满是不可置信。清澈的凤眼,桃色的唇,柳眉微挑自成风流,一身青衣,少年意气。居然是她,那个代替冯晴嫁给闫虎的女子?

从前不仔细看,那双清澈如许的眼与尘封记忆中的那双眼重合,“兰芝,你看这小衣裳怎么样?……”女子温婉一笑,带着母亲特有的慈爱。

场面再一转女子全身是血,气若游丝,双眼通红“兰芝……孩子……”

眼前这张七分像的倾城脸,比之当年有过之无不及,冯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头晕眼花,站不住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呀!

冯晴不知代嫁一事,见母亲心神大乱,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伸手去扶,担忧道“娘?”

凤千澜见冯母如此,勾唇一笑,却没注意到顾熠城。

顾熠城看着她一身青衣。唇角微扬。合身。复又恢复清冷,调转视线,看向冯晴“冯小姐,既然冯夫人身子不适,今日的事就作罢。你且扶夫人下去休息吧。”

冯晴因为母亲的事,心中乱糟糟的,不知道母亲为何会这样,点点头“谢世子体谅,冯晴告退。”

冯晴扶着冯母一走,凤千澜大步走上前来,站在顾熠城身边,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远走的背影“有意思。”

顾熠城回望着她,认真道“很好看。”然后走回车中。

凤千澜扶额,这家伙的关注点在哪里?

王离川乘车出府,即使动作再隐秘还是让有心人知道了。

王老家主那里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被告知自己最看重的孙子出府去了,原因不知,去向不知。

王焕面上严肃“父亲,儿子去拦。”

“罢了,焕儿你下去吧,为父要好好斟酌一番。”王老家主没有支持王焕的意思,也没有打击王焕的意思。

可是对家主一事,父亲只要有顾虑他便是胜。“喏,父亲好生休息,儿子告退。”

王焕在王家亦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才华横溢,又没有书生的意气用事。本来是家主的最佳人选,但是王离川的存在,使得他这个最佳人选变得可有可无。

乱世将起,既然生逢其时,他又怎会甘心。王焕退出去,哂笑:离川呀,离川,为一个女人失去继承家主的资格,值得吗?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度量价值的尺子,这把尺子背后的是人心,是无穷无尽的**,而在王焕心中这个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王离川端坐马车中,一路朝城外奔去。蓝衣似水,清清云淡。任外边如何喧嚣,他自岿然不动,手执书卷,细细看去。在见她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能压下心头的灼热与迫不及待。

行至中途,马车在城外路边的茶寮稍作停息。王离川动作优雅的下车,落座。

靛蓝色长袍落入眼中,雨过天青的颜色,袍边没有繁复的刺绣做以装饰,而是留白一片。

嘈杂的茶寮因为王离川的到来突然静谧下来。王离川柔和一笑,声音似山间清泉,“老板,一壶清茶。”

茶寮老板微顿,从未见过这般气度不凡人儿呀,是从皇城来的吧。商人的机灵让老板回神“哎,公子稍等片刻。”

王离川微笑颔首“有劳。”

这一问一答后,众人将视线移开。寂静的茶寮又开始嘈杂起来,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天南地北的消息都有。一人道“哎,你们知道吗?边境大捷,顾世子班师回朝了!”

旁边一人得意道“你这会儿才知道呢!我方才瞧见顾世子的军队往城门去啦,虽只有几百人,那气势磅礴,顾世子治军有方呀!”

……

老板亲自将茶给王离川送来“公子你的茶。”

王离川道“多谢。”

涑清拿了一块银子递给老板“公子心善,老板不用找了。”

“是是是,公子慢用。”老板喜笑颜开地点头道是,然后离了这桌。

王离川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温柔的眸色一变。他今日回京?联想起最近京中一番动向,心神一动,起身便走“涑清,我们回城。”

涑清不知公子为何突然决定回城,公子不是要去接凤小姐吗?怎么突然要回城?但公子的主意他们从不敢质疑。

一路风尘,一路奔波,路边柳树葱翠,十里长亭静候,柳音留音。

今日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黄道吉日,宜嫁娶。长乐宫中,张灯结彩,红绸飘扬,宫女端着喜盘说说笑笑。

半月前,皇帝赐婚于南阳王与东齐公主周灵央,与凤府大小姐一同嫁入南阳王府。此番双嫁的美事为人津津乐道,人人皆道南阳王风姿绰约,引得公主芳心暗许。

为表南唐对这场婚礼的重视,东齐公主将由长乐宫出嫁。

周灵央足抵红莲,微施粉黛,容颜明艳。红衣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红纱层层叠叠,暗纹流光溢彩。头戴凤冠,红唇皓齿。

周灵央很适合红色,艳红的颜色将她的优点完全展现。她的容貌本就大气,不似凤婉卿的江南烟雨,也不似凤千澜的出水芙蓉。她是一枝黑夜中的玫瑰,带露而绽,诱人而危险。她爱的热烈,也不留余地。

东齐闵王周壬沉一身黑色锦衣,细长双眼凝视着皇妹“你决定了?”

周灵央坐在红色锦被的木床上,对上皇兄的眼,坚定道“至死不悔。”

周壬沉蹙眉道“罢了,既然你心已定,为兄不会拦你。只是一点你需得谨记,你是东齐的公主,你的身份带给你无上荣耀,也会带给你无尽的猜忌,甚至会威胁到你的性命。”

周灵央移开视线,盯着精致的绣鞋“皇兄放心,从我来南唐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抬眸,乌黑的眸子熠熠生辉,又道“我是周灵央,不是李灵央。”

周壬沉听罢,叹息一声,推门而出。出了此门,她就再也不是他的妹妹了。他们贵为皇子皇女,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可他们也要为此付出代价。皇妹付出的是一生的幸福,那么他呢?

一滴泪水合着胭脂自眼中流下。她知道皇兄的意思,这场婚事明面上是凤婉卿行为有失求来的,事实上她嫁给李霖潇其中有南唐皇帝的意思。

南阳王娶了凤府的嫡女,是他争夺皇位的一大助力。南唐皇帝怎么可能任他一家独大,威胁到他的皇权,因此下旨赐婚。

一国公主,一国丞相嫡女,于政事都有益。可鱼和熊掌怎可兼得?两方若是处理不好,非但不能帮助他,还会成为他继位最大阻力……

凤府,凤婉卿身着红衣,流彩暗花,凤冠闪闪,身姿芊芊,皮肤白皙,眉眼精致,有一种江南美人的韵味。江南微雨,杏花暗香。水轻柔,柳梳妆,欲比西子有几分?

崔氏亲手为凤婉卿梳妆,望着镜中美貌的人儿,十分自豪,这是她的女儿!却未见那镜中人的眉眼清丽……

凤婉卿坐在镜前,心下郁闷,这本是她与霖潇哥哥的婚礼,周灵央那个贱人怎么能拿她打了她的事情去威胁皇上赐婚!她还因为此事被父亲禁足到今日!

凤婉卿一气之下,双手一扫,将桌上的脂粉打翻在地。“哼!”

崔氏知道女儿在懊恼什么,她心中不是不气。但是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得劝解“我的好女儿,大喜的日子可不能生气,新嫁娘要高高兴兴的。”

凤婉卿哭哭啼啼道“娘,女儿委屈。”

凤翎墨陪着凤丞相走进屋中来看凤婉卿

凤丞相脸色不好,但毕竟是养了几十年的女儿,说不关心是不可能,虽然这个女儿蠢笨。

刚进门便见了这幕,心中一把火烧起“哭什么哭,自己蠢笨得毁了一盘好棋!”恨铁不成钢的甩袖离去“我怎么就养了你这样一个女儿!”

凤翎墨安慰妹妹几句,匆匆跟着凤丞相离开了。

凤婉卿哭的更委屈了,父亲怎么也责怪她,分明是周灵央的不是,是她要与她抢霖潇哥哥,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怪她?

崔氏安慰地抱着女儿开始思考她的教女之道。唉,她一直将婉卿宠在手心,是不是错了?

第六十三章 十里长亭迎汝归(3)

碧空如洗,接连几日大雨,京城终于迎来了一个艳晴天。

停停走走,班师回朝的车队行至城楼之下。在顾熠城的授意下,他们一行人行踪不定,是以这日没有几人知道他们今日回京。

巍峨的正阳门下,琉璃瓦闪着金色的光芒。城门口人声鼎沸,等着进城的百姓排成一排,吹牛聊天。

城垣宽阔,砖墙绵延伸展,跌宕起伏。守城的士兵注意到顾熠城一行。

身着军装,人数不多,自有一股浩然正气,沙场铁血之风。当值的士兵不敢马虎,上前查问“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言柒骑在马上不答,随手扔出一块令牌。

士兵接住令牌一看,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原来是世子的车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

士兵负责维持秩序,百姓避退到两边。热闹的城门口立时空了一片。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张头往这边看来,心想大概是什么大人物要进城。

车内顾熠城手上拿着本书,凤千澜用手支着头百无聊赖。听见方才一番对话,心中暗赞,城门的士兵不好当呀!非得有超出常人快的脑筋,否则不可胜任。

翻书声响起,顾熠城并未抬头道“南唐征兵过多,看守城门不易。”白话便是,最近南唐征兵过多,你不要去抢别人好不容易得来的饭碗。

凤千澜咬咬牙。这妖孽,她想什么都知道,她绝不承认方才动了想去试上一试的心思。

城门正门缓缓打开,一缕阳光穿过朱红的大门,随着城门打开一缕变为一片,直刺得人睁不开眼。

“且慢。”粗犷的声音响起。一人自城楼上走下,不似朱少富的粗眉大眼,反而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清秀。

一身银色铠甲又将那几分清秀演绎为沙场英气。这是新上任的左金吾卫将军,出身世代为武的赵家,赵平。

赵平毫无阻碍的来到场中,气势丝毫不输骑在马上的言柒等人“在下赵平,可否请世子下车一叙。”

今日王爷大婚,世子这时候进城莫非是想趁他们不备,瞒天过海?

“世子!”这车架中坐的是世子?!百姓窃窃私语。

凤千澜饶有兴致地看着顾熠城,对方逼到门前了,她想知道天下第一公子怎么接招。

顾熠城不为所动,如玉的指尖轻轻搭在书页上,漆黑的睫毛在书页上投下扇形的弧度。如水的长发披在肩头,几缕发丝垂到书面上随风飘动。面如冠玉,清冷一绝。

只一个侧颜,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禁欲美。凤千澜直直盯着顾熠城,心中被飘动的发丝挠得痒痒的,很想伸手将那垂下的发丝抓在手心。

车外赵平断定顾熠城不在车中,只要将顾熠城不在车队中的事情揭发出去,他们就是有功!“在下得罪了。”

话落,赵平反手拔出悬在腰间的玄铁弯刀,灌注内力用力挥去。霎时一道白光冲着顾熠城所在车架奔去,犹如万匹骏马奔腾,势不可挡。

道路两边的百姓惊呼出声。

言柒闲闲坐在马上,没有出手,好笑的看着这位新上任的左金吾卫将军。啧啧啧,好好的官不当,嫌命长了。

玄铁弯刀破空而来,一瞬极至,携带内力,若是撞上,这车架定是要散了。

车外千钧一发,弯刀极飞。车内安如磐石,闲情逸致。

风吹帘动,案上的白玉兰悄然绽放,清香萦绕在鼻尖。顾熠城视线落在书上,纹丝不动。

凤千澜可没有他这般安如泰山的定力,抬杯将那半盏君山银针饮尽。香气清高,味醇甘爽。便如洞庭湖畔浩浩汤汤的湖水,衔远山,吞长江。

然后脚尖点地,一跃而起,青衫似风,似一缕青烟出去了。

青衣自眼前离去,顾熠城放下书卷,轻微晃神。

“啪”即将撞上车架的弯刀被一个青衫少年轻巧地握在手中。危机立时化解。

少年一手拿刀,一手缚在身后。发带随风起,眉眼清秀,清澈的眼眸荡起丝丝涟漪。此间少年,青衫桂水,绮陌时相见。

凤千澜握住弯刀的那一刻方明白顾熠城的用意。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平,心中将顾熠城骂了个遍。妖孽,算尽人心!将她也算进去了。

众人回神,不知是谁带的头,掌声不断响起。“好!”

“这位小兄弟是那家的公子呀,长的真是俊俏!”

在场情窦初开的少女羞着脸,伸着脖子向凤千澜看去。

凤千澜嘴角微抽,衣袖一扬,弯刀脱手而出。比之先前只有更快。

凤千澜挑眉,没办法,杀手的职业习惯,只求以最快的速度杀死敌人。

赵平抬手接住弯刀,脚步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虽然是很小的一步,可是退了便是退了。他输了。

赵平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面貌陌生,未曾在京中那位大人家见过,正欲问其姓名,顾熠城从车架中悠然走出。

暖阳柔柔,绿竹青青,一袭白衣翩然,如画的眉眼,眸似琉璃。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海中明月,春花秋霜,看戏终成戏中人。”这是在回应凤千澜……

凤千澜转身,几步站到顾熠城身边。在宽大的袖子遮掩下,凤千澜伸手用力捏了捏顾熠城的手。

哪知顾熠城反手将凤千澜的手握在掌心,是那么用力。

凤千澜措手不及,被握个正着,差点痛呼出声,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盯着顾熠城。妖孽,放手!

顾熠城并未理会,看向场中的赵平,温和有礼“左金吾卫将军,本世子可以进城了吗?”

言柒双肩一抖。为这个年纪轻轻的左金吾卫将军默哀三秒。世子平易近人,从不拿身份压人。如果有那就是动怒了……

百姓见是顾熠城,顾世子。纷纷下跪磕头“天佑世子平安归来,护我南唐百姓。”

场面着实壮观,赵平吓得脸色惨白,世子不是不在军中吗?

小路旁一家小茶馆内,王离川的视线紧随着那抹青衫少年,见她身姿灵巧,还有闲情与顾熠城置气。微微一笑,很好,只是瘦了。

涑河从未见主子这般开怀过,自从那少年飞身出架,主子的视线就没有从那少年身上移开过。涑河不禁有些好奇,那位青衣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

王离川收回视线“涑河,吩咐府医,尽快将那位姑娘治好,送去凤府。”

“是,主子。”涑河不懂为什么他们出城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为什么要将那夜雨夜救下的女子送到凤府,但主子做事自有他的理由。

顾熠城握着凤千澜的手,眼神轻飘飘地朝茶馆内一扫。他对王离川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若是他不出现,那就不是王离川了。

言柒顺着顾熠城的视线看过去,见被世子设计往城外跑的王离川出现在这里。心下一抖,欲哭无泪。办事不力,他的暗卫生涯呀,又添上悲惨的一笔。

红绸百里,双喜的窗花贴满凤府的每一扇窗。嫡女出嫁,又是一国丞相,排场定是不小。

六十四抬嫁妆整整齐齐地摆在前院,系着丝滑沁凉的红绸,若在普通百姓人家这绸缎拿来做衣裳都是好的,在这高门大户却只做得这般装饰的用途了。

错丝白锦香囊一对,溜金蜂赶菊别羊脂白玉笔,天玄寿字图,金累丝鸳鸯锦被一床,沁巧雕镂空藕色丝绸一匹勾彩缕金沉水香篝一座,紫檀帛画镜锦妆奁,和田玉送子观音一座……

整整六十四抬嫁妆,价值连城,让人看了不免赞叹丞相府之气派。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下人送来贺礼,小人物也上赶着巴结。

一国丞相嫁女,嫁得还是皇后嫡子。那些与南阳王交好的官员,怎么会置身事外?

于是京中出现了一场奇景,只见长长的送礼队伍从凤府门前排到了五百米开外。还有继续延伸的趋势……

“恭喜恭喜,贵府喜事,我家主人特派小的送来一点薄礼,以示庆贺。”

福老脚不沾地接待送礼的人,脸都笑僵了“同喜同喜,请小哥里边喝口茶,润润口。”虽说主人没有亲至,福老也不敢怠慢,这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牵扯前朝,马虎不得。

凤府院内处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绸缎挂满了树枝,丫头们争先恐后说着吉祥话,说得好了还能去向管家领一吊子钱做赏钱。

新房门前吊着一盏双喜字大灯,鎏金色的大红门上有粘金沥粉的双喜字,墙上一长幅对联直落地面。“桃花一岭红锦绣,万盏银灯引玉人。”

前院喜气洋洋,偏院里寂静无声,凤如烟抱着软枕坐在榻上,念心守在一旁。

黑漆脱落的小案几上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这种点心是她们院子里从来没有过的。

念心小心睨着凤如烟,生怕吓到她,温声道“小姐,这点心是今早厨房丫头特意送来的,您尝尝。”

凤如烟不答话,厌厌地坐在榻上,看着屋外枝头上飘扬的红丝带。自姨娘去世,她只见上父亲一面。几句安慰的语言便揭过了姨娘的事,不查不问。

凤如烟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怨恨。冷眼看着这个凤府,这个她曾经珍惜的家,只是自以为是的家……

新房内,凤婉卿的妆哭花了,婢女为其重新梳妆。崔氏语重心长的开导一番,这才盖上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手中拿着一个红丹丹的苹果,由喜娘搀扶着出了门。

“新娘出门喽!”

与凤府沾亲带故的人都在这了,崔家也派了人来。唯独不见崔铭浩,听说前几日受了风寒,在家中养病,只能遗憾地缺席表妹的婚礼了。

此时的崔铭浩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真的病了。

不过不是风寒,胸前束着带血的绷带。郁闷之下,大骂出声“让本公子知道是谁在背后暗算,本公子定饶不了他!”

气是解了,未免又牵扯到了伤口。这次去镜魄山真是失策,差点被人发现了身份,回来又遭暗杀。崔铭浩最近真是倒霉极了。却不知最近倒霉的人,不止他一个……

凤府。

金罗蹙鸾吉服,玫瑰红双层广绫长尾拖曳在地。轻迈脚步,芊腰不及一握,喜帕掩去容颜,依旧美似天人。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凤丞相真有福气!”

赞美声不绝于耳,凤婉卿的怒气稍稍平息几分,虚荣心膨胀。

凤如珊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嘴角带笑的看着自己的长姐。几步上前,拉住凤婉卿的手道“长姐新婚,做妹妹的没什么好送的。刚巧备下了一份大礼,到时候,还望姐姐不嫌妹妹礼薄。”

凤婉卿到底是凤府嫡女,冷哼一声“姐姐知道妹妹的难处,妹妹是庶出,什么大礼不大礼的。我们姐妹一场,姐姐怎好为难妹妹。”虽然是双嫁,但她依旧是凤府的嫡女!这起子,也敢到她面前作妖!

凤婉卿声音高扬,在场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对着凤如珊指指点点。她就是要她出丑,一个庶女也敢对她不敬!

“原来只是个庶女,还没看出来。”

……

凤如珊恼怒,禁不住这么多人的奚落,脸上一红,眼中藏怨。行礼告退,隐没在人群中。凤婉卿,我看你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场小闹剧,凤婉卿一句话便打发了。众人皆赞凤婉卿有当家主母的气势,赢得掌声的同时也得罪了不少庶出的人。

前方下人脚步匆匆,还未进院就高声道“南阳王来了!南阳王来了!”生怕这份好差事被人捷足先登了。

凤府众人一听,喜上眉梢。

今日双嫁,南阳王不进宫接公主,反而先来了凤府。看来这位王爷的意中人是凤家的大小姐呀!众人心中看这位未来的南阳王妃眼神变了变,想着日后怎么巴结这位……

凤婉卿一听,心中怒火完全消散,喜帕下,双颊染上红晕。霖潇哥哥心中是有她的。

身后的素云,素玉相视一笑,“还是我们小姐有福气。”

李霖潇站在凤府大厅,身穿一袭降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绣着四蟒,袍边用镂空花纹镶边,腰系金丝滚边玉带,贵气天成。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了这,明明那个女子已经失踪多日,音讯全无。

第六十四章 若当年(1)

正阳门,赵平单膝跪地,额头冒汗,方才顾熠城轻轻的一瞥,无形的压力,迫人而来,直压肺腑,好似火烧。

顾熠城转身,拉着凤千澜走回车架,两人衣袂相叠,没有人看见飘飞的衣袖下紧紧相握的手。

绿草茵茵,车架启程。百姓跪地,虔诚的拜送顾熠城一行离开。

言柒见此,心中担忧。皇帝的疑心病又要重了。

凤千澜试图挣脱,他微凉的指尖让她莫名伤怀。忽而想起在镜魄山古墓中的碑文。

寒月白梅生,枝头并蒂朵。一曰阳,一曰阴,阴阳共生圣朝临。百炼钢,绕指柔,何以孽缘暗中生?国魂归,天下乱。天下乱……

到了车中,未等凤千澜开口,顾熠城便松了手。若无其事的落座,斟茶。

凤千澜正气,径自坐到一旁。也不搭理他,平复心中突来的伤感。

车内寂然无声,两人相对无言。

顾熠城不看凤千澜,赏着案上的玉兰。玉兰花盛放,花瓣柔软地展向四方,青白片片,花色上白,下部淡紫,是江苏句容山的宝华玉兰。

那年他十六岁。蒙蒙绿水,一叶轻舟过重山。青衫袅袅,脸颊上一道狰狞的伤痕,在他心头烙下一个大窟窿……

“两年未见,蒋漱兰,你就是这么待自己的!”年少时第一次发火。

接着便是无数水波涌起,碧水惊天而起,鱼儿慌恐逃窜。一道道水幕接踵而至,湿了他的衣裳,浇不熄心中怒火。

立在舟头的青衣少年微愣“你怎么不躲……”

赵平内心忐忑,跪在地上目送长贲军进城“臣恭送世子。”总以为这人不过长他几岁,算不得什么鬼才,今日交锋,方知自己与他的差距。

城门口的闹剧丝毫没有影响到城中喜庆的气氛。今日南阳王大婚,皇上下旨在永昌街摆了六十四桌流水席,与百姓同乐。

京城四周的百姓闻声而来,上赶着去凑这热闹。进了城的兀自欢喜,没进城的暗自叹息。

皇后又自费金银命人添了十二席,寓意好事成双。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可了心的疼。再者正宫并不缺这点钱,锦上又添花。

皇上对此事没有异议,一方是丞相,一方是东齐。做帝王的不能让臣子寒心,也不能让其他国家小觑。对于皇后暗地里的小动作,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京中因着南阳王的婚事热闹非凡,朝堂上南阳王一党风光无限,势力如日中天,便有一些人恃宠而骄起来,迫切希望做出一些政绩给自家主子看。

是以南阳王最大的敌对党***被盯上了。明日这个下马,后日这个被御史参奏。弄的太子一党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避其锋芒。

而东齐闵王还在京中,皇上不好落了东齐的面子,一碗水端平,保持中立。只要不伤及太子之位,政治上的小打小闹他不关心。

而太子李霖轩首当其冲成了大臣们眼中的猎物,恨不得时时盯着,揪一点错。

因此李霖轩除了上朝议政,多数时间都待在东宫,闭门谢客。大臣们只当太子胆小,躲在东宫不敢出来!

无趣的大臣哪里知道李霖轩真实的内心活动。每日里与沐瑾雪过过招,斗斗嘴。日子比先前的还要快活。只是那群一心为他的大臣。

顾熠城先将凤千澜送至凤府。车架在巷口处停下。

凤千澜也不说话抬脚就走,凤府是她的战场,顾熠城去不合适。这场战争必须由她亲自来,该讨的债,该复的仇,她来!

顾熠城了解她,更不会去干涉她做的任何决定。她要走,他就为她扫平沿路上阻碍,十里无匪,百里无妖,解她后顾之忧。

青色的衣裳自眼前滑过,顾熠城情绪复杂。起身,伸手,拉住。对上凤千澜的眼,眸中如古井无波,颤抖的指尖抚上她光洁的左颊,“你就这么视他如命,爱他入骨……”

毁容,九死一生,命丧黄泉,为他……

凤千澜回视这那双似琉璃的眼睛,忽然感到心虚。抬手推了推他“你怎么了?”

顾熠城回神,自然地收手。背对着她道“你且去吧。冯氏那边我打点好了。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不用顾忌皇上的态度。”

凤千澜细思极恐,这妖孽也太逆天了吧。昨夜他说有事出去一趟,原来是为了冯氏一事。

南阳王大婚是在皇上的授意下促成的。她要做的事和凤府脱不了干系,和凤婉卿这位未来帝媳有关。与皇上对上是必然。到时候皇上来一句藐视皇族,就够她喝一壶了。

凤千澜收起以往的不正经,郑重道“多谢。”这一声是代原主说的,如果没有他,她想复仇还需要费些时日和心思。

待凤千澜出去后,顾熠城轻声道“言玖,跟着她。长贲军留下,护她周全。”

言玖因凤千澜落水失踪一事被罚回炉重造,从头训练。顾王府的暗卫训练堪比煞血楼,不过一个太过血腥,一个太过魔鬼。

“喏。”言玖追着凤千澜去了,长贲军则被安排在靠近凤府的一条小巷中,随时待命。

言柒则陪顾熠城进宫述职。这样一来不仅能减轻皇上的猜疑,还能为凤千澜助力。

言柒不得不再次感叹,幸好他跟对了主子,不然连死都是稀里糊涂的。

金罗蹙鸾吉服,玫瑰红双层广绫长尾拖曳在地。凤婉卿迈着轻巧的步伐,由喜娘搀扶着来到李霖潇身边。喜帕下,是一张娇羞莞尔的脸。

李霖潇看着凤婉卿步步走来,笑容满面。他是今日的新郎,不管这人是不是他想娶的人,他都应该高兴……

喜娘从旁拿来一个团蒲,凤婉卿缓缓跪下,双手着地,磕头“女儿,拜别。往后不能侍奉父母左右,是女儿不孝。还请父亲、母亲好好保重身体。”

凤丞相与崔氏高坐堂上。李霖潇的出现,让凤丞相的脸色好看了些。

崔氏见堂中两人,心花怒放“快起,快起。婉卿你此番嫁入王府,尽心侍奉王爷便好,我们不用你挂心……”说着说着泪水就上来了,她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朝离门,她怎能不伤心。

凤翎墨站在旁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妹夫。靠上南阳王这颗大树,日后自己的官途能方便不少。

凤丞相又交代了几句,才放两人离开。

李霖潇牵起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凤婉卿,不是凤千澜。李霖潇闭了一下眼调整情绪,他的妻子原本是她,是她!

李霖潇掩饰的很好,众人只见他对凤婉卿的深情相待。

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气氛被推至**“新娘出府!”

李霖潇与凤婉卿牵着红绸的两端,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迈向凤府大门。

红毯铺地,一直延伸出府。红毯两旁摆了二十盆万年青,穗状的花瓣,叶儿套迭成簇,万象生机,掩映成趣,这是一场盛世婚礼。

艳阳四月天,西府海棠在墙角绽放,花姿潇洒,似胭脂点点,似红霞满天。

微风过,海棠摇曳生姿。朱红的大门外,一道身影渐渐走来。

一袭烟柳色长裙及地,由浅及深。裙外罩着一层裙纱上用嫩绿的丝线绣着飘飞的柳叶。发间一只玉兰簪子在日光下流转生辉。

她皮肤白皙若瓷,淡水柳眉,睫毛纤长似欲飞的蝶,桃色的唇。似笑非笑的睨着十米之外的李霖潇。

李霖潇脚步沉重,好似赘上了千斤重的铁,再也无法移动一步。

凤婉卿落后李霖潇一步,头蒙喜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周边惊叹的呼吸声响起。霖潇哥哥怎么停下了?误了吉时怎么好?

凤丞相坐在堂上,忽见门外的凤千澜,双眼睁大,自言自语唤了一声“梦如……”

崔氏听见身边的凤丞相这么轻声一唤,脸色黑如锅底,眼神不善的看向凤千澜。这个贱人!全然不知自己将大祸临头……

来客不知原委,只觉得站在门外那位少女美的不可方物。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这是一种不同于时下大家闺秀的秀美。西府海棠扬扬洒洒,人如花,既香且艳。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生的这般美?”这般摄人心魂。

……

见过凤千澜的人则幸灾乐祸。落水的凤二小姐这时候归来,看来凤府有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是她?凤如珊眼神闪烁,她们有共同的敌人。

广袖飘飘,凤千澜站在那里,将院中的动静瞧得清楚。自然也看到了凤丞相的失态。凤千澜不得不感叹比智谋,她不如他。他什么都算好,连这身衣裙也……

四周寂静无声,将凤婉卿心底的不安放大。她等不及了,素手一扬,掀起了只能由夫君挑开的喜帕。

待看清门外那人时,凤婉卿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苍白着脸,站不住脚。

素云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礼。

凤婉卿恨恨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凤千澜笑笑,一笑倾城,美的炫目“长姐出阁,千澜怎能不来?”视线转向李霖潇,讽刺意味十足“天赐良缘,王爷与姐姐真是般配,也不枉我煞费苦心。”

一句话,院中炸开了锅。凤千澜不是落水死了吗?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嫡女生死不明,凤府不但没有表示,还大摆宴席嫁女?众人心中疑惑重重,对凤府的无情有了膈应。

李霖潇神色一僵。煞费苦心?她的确是煞费苦心地解除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凤婉卿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眉头紧皱,身子气的发抖。怨毒地看着凤千澜。她与霖潇哥哥的婚事是凤千澜一手促成的。言下之意,她还得谢谢她?!

崔氏怕女儿吃亏,冲到前面来护着凤婉卿“你要干什么?”

凤千澜伸出手,一朵娇小的海棠落在掌心。她拈花冷笑,“干什么?”

日暖风和,花占枝头。

那个站在朱红大门前拈花一笑的妙龄少女,笑容明媚,却让人察觉不到一丝温度。

崔氏一个激灵,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已经脱离她的掌控了。

凤千澜看着掌心中似锦霞的西府海棠,漫不经心道“夫人,你说这西府海棠的颜色比之夹竹桃,如何?”

崔氏犹如当头一棒,往后退了一步,血色涌回脸上的过程十分缓慢。

在场众人云里雾里,不知所然。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凤丞相自从凤千澜出现,就一直魂飞天外。现在回神,面带疑惑的看着堂前两人。

凤婉卿也是一头雾水,色厉内荏“凤千澜,你不尊嫡母,你还不认错!”

凤千澜反笑玩味道“嫡母?”

崔氏准备反击。凤千澜却不给她机会,字字诛心“苛待庶女,毒害姨娘,为平妻之位不择手段,丧尽天良,真是好一个嫡母!”

崔氏大喝“你不要血口喷人!”

凤千澜笑意吟吟“我且问你,十四年前,柳氏是怎么死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来客眼观鼻鼻观心,戏中的信息量太大,他们受不住呀。

这时门外走来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行至崔氏面前,行礼“一别多年,夫人别来无恙。”

崔氏看着冯母,哑口无言,愣在当场。

凤婉卿察觉不到崔氏内心的害怕。凤千澜找个乡野村妇是什么意思?想要羞辱母亲?

激愤地挺身而出“凤千澜,先嫡母是因为你才去世的,与我母亲何干!”

凤千澜道“因为我,也好。千澜命贱,比不得姐姐,侍卫之女。”

“什么!”凤婉卿声调拨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凤丞相看着那抹烟柳色的身影,神情复杂。“千澜回来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谈。你先回房去。”

今日观礼之人太多,不论真相如何,凤家丢不起这个脸。

凤千澜第一次正眼看着这具身体的父亲,真替她不值,这么个渣爹,有不如无。

侍卫之女?李霖潇最看重嫡庶之分。凤丞相愿意息事宁人,他不愿意,他要追究到底。

凤千澜话中有话,恐有不实,未免伤了凤府颜面。李霖潇深思熟虑道“请凤丞相挥退左右。”

李霖潇连岳父都不叫了,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烟柳色,这是梦如最喜欢的颜色。十四年后,站在那里的是她的女儿。凤丞相好像老了数十岁“福老,送客吧。”

第六十五章 若当年(2)

福老应声而动,带着一群下人一一向来客致歉。

来客也知事情严重。所谓家丑不可外传。依丞相府在南唐的势力,他们小家小户,可不敢看凤家的笑话,惹祸上身。忙不迭的告辞离去。

凤婉卿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李霖潇,金色的流苏剧烈摇晃。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话是从她最爱的霖潇哥哥口中说出来的。

崔氏见来贺礼的人鱼贯而出,顿觉不妙,却无力挽回,心中思考如何应对。

热闹的庭院变得空旷,气氛诡谲。

大堂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方才凤如烟甩掉了念心,偷偷跑到前堂来。

崔氏镇定下来。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方晓也死了。凭一个冯兰芝证明不了什么。镇定,镇定。先声夺人道“冯兰芝,你不是回乡去了吗?这时候回来,难不成是来向姐姐忏悔的。”

提到柳梦如,冯母哀戚,是她对不住她,对不住千澜小姐。“夫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当年梦如夫人为何难产?为何气血亏损,撒手西去?夫人都忘了吗?”

凤丞相一惊。梦如生产后,气血亏损,伤了身子,在千澜两岁时便去了。贤芳一直不喜梦如他是知道的。只是后宅之事,他从不过问。冯母这话引起他的深思。

崔氏死不承认,眼神不善的看着冯母“冯兰芝,当年是你侍奉的姐姐,姐姐身子弱去了。要为此事负责的是你。”我不是给了你一笔钱让你远走他乡吗?现在这贱人反咬一口!

崔氏忘了是谁买凶,想杀人灭口的。

冯母见崔氏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和盘托出“夫人,当年是你指使奴婢在柳夫人的膳食中下了夹竹桃。不小心被方姨娘撞破,你害怕方姨娘告发,逼着方姨娘给柳夫人送去含有桂枝的马蹄糕。夹竹桃毒性极强,误食的人会产生昏睡、恶心和眼花的症状。过多服用会致死。

而桂枝属于温经通脉散寒的药物,但是桂枝和夹竹桃一齐服用,两者共通,通经化血的效果强上百倍,足以是人滑胎!”

后宅大戏,凤千澜一直以为影视剧中的情节浮夸,却不想真正的后宅,刀光剑影暗藏其中,杀人不见血。

凤丞相沉默着。努力回想当年柳梦如生产前的情形,昏睡,恶心,总说眼睛花。与冯母说一般无二……

李霖潇担忧地看着凤千澜,亲生母亲被害,她……

凤千澜淡漠的站在一旁。她对柳梦没有孺慕之情,柳梦如于她就是一个陌生人。她只是为原主复仇,了却原主的心愿。

府门外,念珠苏醒后由涑河送回凤府。因凤府下人阻拦涑河寂进不去。

念珠知道事情原委,向涑河道了谢,匆匆进府去了。她要为主子讨一个公道!

念珠本就是凤家的奴婢,下人们没有拦着。

于是念珠脸颊发着红,伤寒还未好,顾不上礼仪,跑进堂去。

崔氏还欲反驳。

人影闪过,念珠闯进堂前,跪倒在凤丞相面前,泪水唰的留了下来,“老爷,您可要为方姨娘做主呀!”

念珠哽咽难言,颤巍巍地从袖口拿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书信,递给凤丞相。“这是方姨娘临去前嘱咐奴婢要交给老爷的……是夫人……是夫人逼死她的呀,姨娘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晴天霹雳,凤丞相接过念珠手中的书信,撕开封口。一目十行看了下去。越看越是惊心,越看脸越黑。拿信的手都颤抖了起来。“啪”,凤丞相一掌打在案几上。

崔氏心中警铃大响,惊慌失措地扑上前去“老爷,您别信她。是方晓那个贱人让她来陷害我的!”

慌乱下,崔氏口不择言,平日里的温柔贤惠通通丢弃。神色狰狞,就是一个泼妇。

一直躲在堂后的凤如烟跑了出来,小小的人儿泣不成声,拉住凤丞相的衣摆“父亲,烟儿要姨娘,烟儿要姨娘。”

这无疑是为剑拔弩张的情势,火上浇油。

凤丞相见凤如烟,思及方姨娘的好,和那个一个月的孩子。老泪纵横,摸摸凤如烟的头。将凤如烟交给念珠“福老,你去备一碗清水来。”

“喏。”

院中人不知凤丞相何意。

凤千澜看着凤婉卿意味深长的笑笑。在回凤府之前,凤千澜收到王离川的一封信。是一封按照方姨娘的信,重新誊抄的。她才知道凤婉卿是崔氏与凤府的一个侍卫私通来的。现下,言玖已经去缉拿了。

崔氏是内宅妇人,知道凤丞相开始怀疑凤婉卿的身份了。心急如焚,又哭又闹“啊!让本夫人死了吧!什么人都敢来陷害,本夫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直直朝柱子冲去。

凤翎墨几步上前拦住崔氏。好生安抚。

崔氏的泪水并为阻止凤丞相的决心。

不一会儿,福老便端着一碗清水,走上前来。

途径崔氏时,崔氏发疯似的挥舞着双臂,企图打翻那碗水。

福老年纪大了,被崔氏的手打个正着,一碗水就要打翻在地。李霖潇松开红绸,旋身接住。

水稳当当的在碗中摇荡,一滴不撒。福老站稳脚步,接过碗,“多谢王爷。”然后加快脚步,恐再生事端。

凤婉卿看着红绸落地蒙圈地站在原地。

崔氏的一番作为另凤丞相更加不满。眼神阴鸷“婉卿,你来。”

凤丞相的眼神太过吓人,凤婉卿本能地后退一步,不愿上前。

“来人!”

下人会意,去扶凤婉卿。

凤婉卿挣扎着拉住离她最近的李霖潇“不不,我不去。我不去。霖潇哥哥救我!”

李霖潇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将凤婉卿伸来的手拂开。

凤婉卿瞪大双眼,身上所以力气被这一拂夺走。任由下人绑了去。

指尖被刺破,一滴鲜红落入碗中。连番打击之下,凤婉卿双眼无神,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凤丞相当即拿起银针,刺破手指。

碗中两团鲜红成对角之势,两相不融。凤丞相一怒之下打碎了盛水的碗,怒吼“崔贤芳!”

这时言玖提来一个哇哇大叫的男人。言玖将人往堂中一扔。

男人跪地求饶“老爷,小人知错了。是夫人勾引的我,小人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求老爷宽恕。”

这男人身姿魁梧,胆子却不是一般的小。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那个抓她来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已经不敢反抗,伏地认罪,希望能求条活路。

大势已去,崔氏万念俱灰,跌落在地。

当年凤丞相与柳梦如恩爱有加。一场政治婚约,崔氏插了进来。凤丞相对她很好,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好。生下翎墨后,凤丞相对她越发冷淡,一个月只来她房中一次。她恨呀,阴差阳错之间与这个男人暗结珠胎,生下了凤婉卿。

凤翎墨也愣了,看凤婉卿的眼神变了味。

凤千澜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场中这出闹剧。言玖退到凤千澜身后。

“唰”凤丞相抽出一旁侍卫的刀,奔向崔氏,就要去砍。

凤翎墨拦住凤丞相,“父亲!”崔氏再何如不堪,都是他的母亲。

“你别叫我父亲,我不是你家父亲!”凤丞相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怒火高涨。

拦人的手一抖。

整个庭院就凤千澜比较闲,低头赏花,轻飘飘地道“父亲,今日姐姐大婚。”言下之意,崔氏不能死。

王爷娶亲,岳母就死了。怎么看都是打了皇室的脸。

凤丞相双鬓如霜,看着堂前的凤千澜,那相似的容颜。闭一闭眼,悔不当初。刀从手中滑落“梦如呀,梦如呀,是为夫害了你。”

事已至此,凤千澜的仇算是报告一段落了。她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凤千澜整整衣裳,迈步朝门外走去,她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凤丞相仿佛也知道,见凤千澜要走,连忙出声“千澜……”期待地看着凤千澜,希望她留下来。

凤千澜残忍地拒绝了“父亲,母亲还未安息。”崔氏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会回凤府。

凤丞相痛心疾首,

凤千澜干脆利落地带着言玖走了,剩下院中哀痛欲绝的一群人。

李霖潇见凤千澜离开,抬步打算去追,他有话想和她说。

可凤婉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上来,紧紧拉着李霖潇的手,不肯松开,魔怔道“霖潇哥哥,带我走,带我走……”

他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生命里的光。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李霖潇蹙眉,以前她是相府嫡女,还有利用的价值。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侍卫之女。冷冷道“放手。”

凤婉卿不肯。这是她一声所爱,这么叫她放手。

“放手!”李霖潇怒了,心头挂着凤千澜,担心她走远了。粗鲁地扒开凤婉卿的手。

凤婉卿重心不稳,被李霖潇一推。狠狠地扑在地上。泪水从眼眶落下,滴血验亲,她没有哭。这时反而哭出了声,她以为他是爱她的,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抛弃她。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胭脂阑干,泪水湿了金罗蹙鸾吉服,满院的红绸讽刺极了。

美人垂泪,年少时只爱这么一次。一次便是痛彻心扉,一次便是万劫不复。早知如此,她不会沉沦在那惊鸿一瞥中。

这一刻的她身陷绝望,没有人愿意伸手拉她一把。因为她不是相府嫡女,是侍卫之女!

凤婉卿笑了,笑得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哈哈哈,哈哈哈……”精致的妆容糊了,笑声渗人。好像疯了……

第六十六章 若当年(3)

巍峨的皇宫,顾熠城站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

言柒随侍身后。

这次回宫,说好听了是述职赏功,其实是上交兵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上是不会允许异性王爷做大,这种情况发生的。

皇帝接见了顾熠城,几日前西华大军从边境撤退,失弱求和。

皇上龙心大悦,论功行赏的圣旨不日便会下达,预备丰赏三千将领,丰赏作为主将的顾熠城。

顾熠城婉拒了皇帝对自己的丰赏,功高震主的道理他铭记于心。却又不能不领赏,那样只会让皇上落人口舌。

于是向皇上讨了京城城西的一方小院作为奖赏。

皇上欣然应允,差人随后将小院的地契送到顾王府。

顾熠城从御书房出来时,西华的求和书已经送至皇上案前。其中内容顾熠城猜的**不离十。

西华求和,希望南唐以公主和亲,两国缔结秦晋之好,共昌国运。南唐作为战胜国,公主的和亲对象只可能是帝王之尊,君凌风。

沂蒙山庄传来消息,西华求亲使团已经从华都出发,不日即将抵达京城。

顾熠城乌黑眸子淡淡,天水郡一战,南唐胜利到底是对是错?若她知道西华求和一事,会不会……

李婧柔听闻顾熠城进宫,喜滋滋地招来烟儿为她梳妆打扮。待一切打点妥当,提起裙边就往御书房的方向跑。

让烟儿在后面追着喊“公主,公主你慢点!”

李婧柔笑的开心,顾不上公主的形容。远远的见那白衣若雪的人朝这边走来。

当即停下奔跑的脚步,改为碎步。端庄优雅地迎着顾熠城走去。嘴角带笑,一扫几日前的阴郁“你回来了?”

顾熠城礼貌而疏离颔首“公主。”

李婧柔不在意顾熠城的冷淡,他平安回来便好。

两人相对而立,气氛有些尴尬。李婧柔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想起春猎一事“过几日,父皇要去春猎。世子也会去的吧?”

顾熠城清冷道“春猎避暑,到不失为一桩美事。”

顾熠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李婧柔听罢,只当顾熠城会去。喜上眉梢,又见顾熠城脸有倦色,担心地说“舟车劳顿,你快些回府歇息吧。”

“顾某告辞。”顾熠城云袖摇晃,从容地离开了。

“嗯。”李婧柔目送心爱的人离开。烟儿追上来时,顾熠城已经走远了。

这厢,凤千澜领着言玖出了凤府,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行走。原主的仇算是报完了。现在的她要找机会去西华,那里有她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东西。她要亲手揪出陷害蒋家的那只幕后黑手。

她要怎样才能名正言顺的去西华呢?在此之前,她要见姜瑶一面……

言玖以为凤千澜是在担忧住行的问题,心下高兴凤千澜又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入住顾王府了。

凤千澜正发愁。

冷不丁身后有人唤她。

凤千澜一回首,就见李霖潇身穿降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朝她走来,脚步匆匆“千澜,千澜。”

凤千澜眨眨眼,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他怎么来了?

李霖潇追上凤千澜,见她肤若白瓷,柳眉弯弯,微笑着站在阳光里。到口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本王……”

凤千澜正发愁,可没心思听这尊煞神在这废话。原主的境遇会这么惨,和这人也脱不开干系。于是,对他半分好脸色也没有“姐夫不去接公主吗?”

李霖潇听凤千澜这般称呼自己,心如锤击,埋藏心中的话越发苦涩难言。今日他大婚,娶的人不是她。

凤千澜见他不说话。行礼,毫不客气地转身就走。

李霖潇见她要走,急了。话脱口而出“跟我走!”跟我走,我愿意为你放弃锦绣河山,放弃尊贵的皇子身份。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与她远走高飞,远离这腥风血雨的京城。

凤千澜眉一挑,嘲讽道“跟你走?”

是的,跟他走。无论之前他们有什么误会,都烟消云散。往后他们就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织布耕田,生儿育女,……

李霖潇真挚的看着凤千澜,这一刻,他是动了真心。如果凤千澜答应他,他们立刻就走,再不管什么皇位、公主。

凤千澜查觉到李霖潇是来真的,低声骂道“疯子!”

脚步不停,不一会儿,隐没在人群之中。留下李霖潇一个人站在原地,形单影只。纵使他华服裹身,贵气天成,也不掩那满身的孤寂。

蒙兆牵着马上前“主子,公主已经从长乐宫出发了。”

李霖潇看着京都的天空,眨去眼中的晶莹,收起那一方破碎的真心“嗯。”翻身上马,去赴一场可悲的婚礼。

凤千澜怀疑,李霖潇是不是脑子天生带病,命里欠揍?尽说胡话,她不是原主,不喜欢这位高高在上的高傲王爷。就算她愿意,李霖潇会舍得这纸醉迷津的京城,舍得他正宫嫡子的身份。

开什么玩笑!当她傻呢,还是傻呢?

凤千澜这次是真的误会李霖潇了……

转过街角,顾熠城一袭白衣飘然,站在屋檐下,眉眼如画。乌黑的眸子深深看着惊愕的凤千澜。

凤千澜有一瞬间的惊讶,这家伙这么快就完事了。照皇上那个尿性,总要费些心思才能打消他的猜忌吧“兵权交完了。”

夕阳西下,到了饭点。顾熠城说“嗯。醉霄楼。”

转身就往前走。

凤千澜美滋滋地跟上,醉霄楼呀,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自然有好酒,勾起了她肚里的酒虫。她凤千澜只对三件东西感兴趣,第一件就是酒!美酒呀~美酒~

醉霄楼客聚如潮,顾熠城定了二楼的雅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言柒与言玖在暗中保护。

小二将菜上齐,笑着退了出去“二位请慢用。”

桌上珍馐美味,尤其是那壶余杭青田。十千兑得余杭酒,二月春城长命杯。忘情好醉青田酒,日落西山客忘归。

凤千澜双眼放光。动了几口菜后,就开始斟酒。她将两只酒杯满上“顾熠城,今日之事多谢,这杯酒我敬你。”

说完仰头饮下。顾熠城温和一笑,执起杯一饮而尽。谢礼么?他会亲自收的。

凤千澜爱酒,酒量却不行,何况这是加过料的酒……

一顿饭吃到最后,人已经晕晕沉沉的。

顾熠城淡定地放下酒杯。乌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儿,俏脸起了红晕。倚靠在桌上。

顾熠城双眼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你要去西华。”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喝醉了的凤千澜与平日很不一样,这时的她醉眼朦胧,声音柔软“嗝,西华,自然是要去的。”

顾熠城笑笑。早已经知道了不是吗?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遍,依然改变不了什么,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猫。

顾熠城凑近凤千澜染上红晕的脸蛋,肤若凝脂般光滑。纤长的睫毛微颤,有几分娇憨。这张脸与蒋漱兰那张脸毫无二致,左脸颊没了那倒狰狞的伤痕。

凤千澜阖着眼,灼热的气息喷在顾熠城的脸上。两人相距不过数厘。

顾熠城伸出手,恶作剧地捏了捏凤千澜红扑扑的脸蛋。真丑,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

脸上痒痒的,凤千澜微微抬眼。眼前人影模糊,隐约能看出一个清隽的轮廓。

凤千澜醉的厉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挥开脸上的爪子“凌风,别闹!”

顾熠城听罢,身体微微一僵。直起身来,自袖口中拿出一张地契,压在桌上。起身推门。

临出门时,凤千澜又轻轻道“顾熠城,嗝,那年句容山下,我不是有意要泼你的。”

声音很小,对于顾熠城他们这等武艺高强的人来说足够听得一清二楚了。

顾熠城出门的脚步一滞。回头看了一眼爬在桌上不省人事的凤千澜。无奈地笑笑,没办法,留她不住,又不愿伤她。只好助她一臂之力,助她远离他,去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顾熠城退出房间,不忍打搅到屋中的少女,轻轻门关上。又召出言玖交代了几句,步履从容地离开醉霄楼。

屋中,醉了的凤千澜眨着迷蒙的双眼。脑中有一丝清明。顾熠城对不起,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蒋家血仇未报,她怎么能安心的在南唐安逸度日?

旦日,凤千澜从自床上醒来,毫无形象地伸了伸懒腰。撇见桌上的地契,心花怒放。真好瞌睡就有人来枕头了。现在的她离开了凤家那颗大树,可谓是身无分文,一贫如洗。

住的地方解决了,凤千澜心情大好。将地契小心收好,准备去街上逛逛。来南唐时日已久,她还没有好好欣赏过南唐京都的风光呢!

凤千澜方踏出房门,言玖就出现在凤千澜面前,公事公办道“小姐。世子说,城西小院自今日起租给小姐。请小姐每月交一百两做为租金,违约后果自负。”

一百两,一百两,一百两……

凤千澜的黑了脸,昨日的歉疚,烟消云散。她说呢,这妖孽的便宜是这么好,这么好占的吗!?

一百两,坑爹呢!一百两够普通人家过好几年了!心中开始哭穷,自从她来了南唐,经济上比之在西华时,下降了不只一个档次,并且有下降为负的趋势。low,太low了!

言玖继续补刀“世子还说,小姐身上穿的,脚底踩的,是王府友情提供的,不允许典当。”

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过,凤千澜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话传到了,言玖退回暗处。心中也是一头雾水,世子不是倾心小姐吗?为什么还要收小姐的租金。真是见鬼……

这时见鬼的顾熠城,正做在王府书房中谋划怎么拖延西华使团到京的日子。

毫无疑问,这是个很有深意的“拖延”。

言柒守在一旁,习以为常地感叹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第六十七章 若当年(4)

天色渐晓,李霖潇扶着额头,欲从暖帐中坐起身来。不料手臂被人紧紧压住,动弹不得。

大红鸳鸯锦被下两人身无寸缕,**相拥。李霖潇朝左侧看去。周灵央枕着他的手臂正是好眠。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玫瑰色吻痕叫人想入非非。

李霖潇回忆起昨日的情景。凤千澜拒绝了他的提议,万念俱灰的他借酒消愁,连怎么入的洞房都忘了。

周灵央婴宁一声,慢慢转醒。见枕边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饶是出身民风奔放的东齐,她也有些受不住了,一改往日,柔柔道“你醒了?”

“嗯。”李霖潇拿起衣裳,翻身下床。

周灵央用被子遮掩着**的身子,坐起身来“你要去哪?”

李霖潇穿戴整齐,淡淡回了声,“上朝。”头也不回地走了。儿女私情,不能,也不会缠住他通往权利最高峰的脚步。

没有想象中的柔情蜜意,周灵央眼睁睁地看着李霖潇无情地推门离开。手指成拳,狠狠砸在床沿上。“红袖,红袖。服侍本公主起床!”

“喏”红袖与梨香说说笑笑,端着银盆与洗漱用具进屋来。见公主脸色不好,便立即收了笑意,规规矩矩地服侍周灵央起床。

梳洗打扮后,梨香道“公主,暖琴阁薄姨娘来给公主请安,现下在正屋候着。”

周灵央问“薄姨娘,哪个薄姨娘?”

梨香解说“当朝薄太傅之女,薄尹霜。现下王府里最受宠姬妾的就是她。”

周灵央挑眉“薄太傅倒是舍得,嫡女嫁给别人为妾。”转念一想,将来若是李霖潇继承大统,她女儿再不中用好歹也是个妃位。薄太傅真是一心为主呢。

周灵央又问“凤家那位呢?”

凤婉卿身份卑微,根本配不上李霖潇。但皇上金口玉言,赐婚圣旨更不可能收回,这有损皇家颜面。

同时,凤婉卿的身世凤丞相不敢欺瞒皇上。各中实情,当日礼官回禀了皇上。

皇上虽没有明言,但还是动了怒。凤丞相连夜进宫请罪,听说在御书房门前跪了一个时辰,才得皇上召见。

皇帝几番思量下,将凤婉卿的王妃之位降为妾。一顶小轿从偏门送进了南阳王府。

梨香道“凤姨娘现下住在碎雪楼。”

“最南边的那间小楼?”周灵央问。

“是的。”

周灵央一肚子气正无处发,心生一计“新婚第二日,府中姬妾要给王妃请安。红袖,着人去请。”

红袖性子张扬,最适合这等奚落人的差事“喏。”

红袖去请凤婉卿。

梨香则扶着周灵央去了正屋。周灵央打定主意要给王府的姬妾一个下马威。好让她们知道新来的王妃可不是好拿捏的。而这立威的对象嘛,不言而喻。

进了正屋,薄尹霜立即起身,笑着脸迎上来,问好“妾身给王妃姐姐请安。”

这薄尹霜相貌平平,没什么惊艳之处。笑起来时,一双眼到是格外好看。伸手不打笑脸人。周灵央落座“起来吧。昨夜王爷折腾得厉害,叫妹妹等着了。”

薄尹霜直起身来。心里犯酸,面上滴水不漏“姐姐得王爷喜欢,妹妹真心为姐姐高兴。”

两人各怀鬼胎的闲聊了几句。红袖进来“王妃,凤姨娘到了。”

薄尹霜神色鄙夷,凤府的事瞒不住他们南阳王府的人。谁人不知,这凤婉卿侍卫之女的身份。更令人嫉妒的是凤婉卿那张美若天仙的脸。一个侍卫之女怎配有这样的容颜!

这两人对待凤婉卿的态度出奇的一致。“王妃姐姐,这凤婉卿未免太不把姐姐放在眼里。请安来迟,当罚。”

周灵央喝口茶,润润喉“妹妹说的是。只是本公主初来乍到,对府中的刑法尚且不熟,不如妹妹你说说怎么罚才好?”

薄尹霜见周灵央也不待见这位,两人自发建立起了统一战线“依妹妹看,不如罚她去给姐姐剥莲子。”

莲子皮薄如纸,剥除却很费力。让娇生惯养的凤婉卿剥上一天的莲子,那弹琴作画的手怕是要废了……

周灵央阴恻恻道“夏日炎炎,一碗莲子羹最好不过。红袖你把凤姨娘带去厨房剥莲子吧。今日府中下人,每人一碗莲子羹,当是奖赏他们平日尽心侍奉主子。”

红袖咧嘴笑道“王妃娘娘真好,奴婢们有口福了,谢娘娘恩典。”退出了房门。

凤婉卿一身水粉色衣裳,双眼无神,脸色憔悴,显然是大受打击,呆呆傻傻的站在院子中。那金罗蹙鸾吉服早被人强行脱下,她是妾,不配穿那正红的喜服。

素玉和素云站在凤婉卿身后。素玉眼睛也红红的,十分心疼自家小姐。虽然凤婉卿已经不是凤府的嫡女了,可往日小姐待她的好却不是假的。

素云淡漠的低着头,心中怨怼。跟着身份卑贱的主子,她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红袖出来,施礼。一口一个姨娘的,在凤婉卿的伤口上撒盐“凤姨娘,厨房负责剥莲子的下人今日告假。恰巧王妃娘娘想吃莲子羹,劳烦凤姨娘为王妃娘娘剥莲子了。”

凤婉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没有了往日的张牙舞爪,任人摆布。现在的她就像被拔了刺的刺猬,浑身是血。根本没有力气再威胁别人了。

你尝试过那种由云端跌落谷底的感觉吗?从前她是相府嫡女,一呼百应,锦衣玉食,更有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美称。可现在的她就是一摊烂泥,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上来踩一脚,唾一口。

厨房里放着一大箩筐碧绿的莲子。外边,下人正抬着一筐莲子,往里搬。红袖挥着手帕道“你们快着点搬,别耽误了王妃娘娘用膳。”

整整三大箩筐莲子放在主仆三人面前,素云惊叫出声“这么多莲子怎么剥得完?!”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红袖笑笑,“今儿是王妃进府的第一日。王妃心善,赏王府上上下下的人每人一碗莲子羹。”

整个王府的人,一人一碗莲子羹!素云虽说是丫鬟,人却聪明,又生得一副好样貌。从前在凤府谁人见了她不叫一声素云姐姐,怎么能忍受这般羞辱!当即跳脚“你是想让我们剥莲子剥到死吗!?”

没成想红袖比她还泼辣,一个耳刮子扇过去“这里是王府大呼小叫些什么,还不剥!”

素云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瞪大眼睛斜瞅着红袖,就要还手。素玉连忙上前拉住素云,悄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素云姐姐忍一下吧,不然我们的生活会更艰难的。”

凤婉卿回神,看着红袖嚣张的模样,毫无作为。现在的她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住。

红袖还嫌不够,“凤姨娘,你屋里的丫鬟真不懂规矩。凤姨娘也不好好****。”

凤婉卿双眼无神的模样。红袖当她深受打击,脑袋不正常,冷哼一声“快点剥,王妃中午就要用的。”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凤婉卿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坐下只管埋头剥着手上的莲子。

素云见凤婉卿这般模样,抱怨道“这么多,怎么剥得完!”三人认命地开始剥莲子。

却说凤千澜在长街上逍遥漫步,烟柳色的衣角飘逸,闲情逸致。

走走停停,凤千澜拐进一条小巷。小巷人烟稀少。一家胭脂小店,两扇木门孤单单的向外开着。

凤千澜一进店,就有人迎上来。“请问姑娘要点什么小店虽小,胭脂的种类可不少。”

凤千澜道“半阙春寒,半宜晴色,养得胭脂透。店家,来一盒半边娇。”

店家养着络腮胡子,眼珠一转道“呵呵呵,姑娘着款胭脂我们店里正好缺货。不如姑娘三日后再来?”

“好,那我三日后再来。”凤千澜领着言玖出了小店。姜瑶应该是出任务去了,那她三日后再来。

没有人知道这个不起眼的胭脂小店是煞血楼设在南唐的据点。假借买胭脂的生意,暗地里做的却是杀人的买卖。每一种胭脂后面对应着一个杀手。半边娇是姜瑶的代号。

煞血楼?没错就是那个下悬赏令的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在凤千澜回京后,煞血楼的悬赏令不知为何突然撤了。

凤千澜自我调侃以前是个热馍馍,人人趋之若鹜,现下成了狗不理。不过也谁也不想自己成天被一群江湖人士追杀,东躲西藏的,衣食住行都要万分小心。

姜瑶和与蒋漱兰在煞血楼相识,两人都是从一轮轮厮杀中活下来的,又脾性相投,结为知己。后来蒋漱兰奉父亲之命,回了西华。两人就很少见面,都是以书信沟通。

煞血楼对阁中杀手的身世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是以姜瑶不知道蒋漱兰何处人,家中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她单字一个兰。

好久没有与姜瑶联系了,不知她好不好?凤千澜带着言玖朝城西小院走去。她要去看看那一个月租金一百两的院子!

凤千澜往城西走的时候。一辆马车从皇宫驶出。马蹄声踏踏,往城西方向驶去。皇上因为顾熠城讨要院宅之事,想起宫中那位七皇子,一并赐了府邸,降旨令七皇子出宫。而府邸就在城西……

凤千澜步行至小院门前时,见隔壁邻居家的人进进出出,正在整理物件。好像是新搬来的。凤千澜正好奇自己的邻居是何人。

一人自门后走出,一步一步颇具贵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俊美绝伦,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

下人见了他行礼“七皇子。”

言玖看到七皇子,心中膈应。先前在钟翠宫的九行天易,就是他布置的。

七皇子?凤千澜听人唤青衫男子为七皇子。哦草,就是这个家伙布的九行天易,让她这多年老手差点折在里面。

七皇子看着凤千澜。眼睛似剔透水晶,眼角上扬,友好一笑,像是那花开动京城的妖艳牡丹,引人沉醉“凤小姐。”

可对方好像根本不领情。凤千澜撸起袖子,蹭蹭蹭地走到七皇子面前,嫣然一笑。

这笑来的太诡异,七皇子顿时感到不妙,往后退了一步。可是晚了,凤千澜一个上勾拳打在七皇子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完事后,凤千澜拍拍他的肩头“兄dei,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早还早好。”

凤千澜丝毫没有因为打了人而歉疚,悠哉悠哉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七皇子捂着半张脸,这女的太狠了吧?上来就是一拳,他虽然算计了她,但对她也没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呀,下手这么狠。嘶!

言玖见状憋笑,憋的辛苦,肚子都痛了。小姐这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性子真是……好可爱了,简直是大快人心呐!

第六十八章 看今朝(1)

阳光透过太虚殿的门扇,无数条金线穿梭在大殿中。殿中六根沥粉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皇上皱着眉坐于高台之上。

“南方水患成灾,百姓流离失所。此事,众爱卿有何看法?”

每年这个时候南方降雨过多,降水的时空分布又不均匀,造成南方各大江河流域洪涝、干旱灾害频繁发生。

水灾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如果救灾不及时或不恰当,还会使大量的灾民变流民、流民变暴民,而引发暴乱。

朝廷对治水这一块,一直很重视,奈何并没有什么建树。皇上免不了发愁。

殿中鸦雀无声。皇上环顾四周,凤卿没在,若他在兴许还能说上一说。

凤丞相因为凤婉卿一事,郁火结心。回府后,凤婉卿挪用库房一事被凤如珊捅出。凤丞相身心俱疲,终于倒下了,卧病在床。接连几日没有上朝了。

静默片刻,崔大人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多年来,我朝治水皆采用堵的方式,收效不多。臣近日得到一个治水之方,围堵不如试试疏导之策,兴许能解燃眉之急。”

皇上道“其余爱卿可有什么不同的想法?”

崔大人是崔家一主,姐姐贵为南唐皇后。他一心想扶李霖潇上位,做那权势滔天之人。

最近太子一党被打压的厉害,不敢出声。顾熠城的人则沉默着,不知心底打的什么主意。

“那南方水患之事,就交由崔大人全权处理。赈灾所需的银钱,崔大人与工部协商。好了,今日便到这吧。”皇上一摆衣袖,匆匆出了太虚殿。沐贵妃有孕,他着急着回去看贵妃。

“臣等恭送陛下。”

散了朝,大人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块议论纷纷。崔大人揽下南方治水的差事。那赈灾的银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众人心知肚明,那钱总有一部分是要流入崔家自己的库房的。这几乎成了官场惯例。

这等美差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其趋之若鹜。治水是一件大工程,若是治不好,那可是死罪一条。美差成了催命符,朝中没有足够权势的官员不敢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崔大人与李霖潇一同出宫。“霖潇,凤婉卿的事委屈你了。”哼,感辱我崔氏,凤家老儿太嚣张!

李霖潇则想的更多,经此一事,本与凤家的姻亲关系没了,这意味着凤家与崔家的同盟断了。“舅舅,此番大婚对大业助力不多。治水一事还需舅舅多多费心。”

崔大的听自己的侄子并没有因为儿女私情一事乱了心。反而很清楚自己该做的是什么,拍拍他的肩,爽朗一笑“还是霖潇看的远。”

殊不知李霖潇这般做,是希望有朝一日,他继承大统,能娶凤千澜为后!千澜既然你不愿意来到我的身边,那就以另一种方式吧,即使是强迫,他也不在意。

两人谈着出了宫门。

回到府中,周灵央正在饭厅忙前忙后的布置。见李霖潇回来,高兴道“王爷回来了。今日臣妾做了莲子羹,王爷尝尝。”

“嗯。”李霖潇在饭桌前落座,舀了一勺子莲子羹。入口香甜,莲子的清软溢满口中。“不错。”

周灵央见李霖潇喜欢,眉开眼笑地位他布菜,倒酒。“王爷喜欢就好。”

李霖潇吃着凤婉卿剥的莲子与周灵央蜜里调油,恩恩爱爱。

凤婉卿却在后面受苦。莲子没剥完,红袖以玩忽职守,耽搁了王妃的好事为罪名,差人将凤婉卿绑在桩子上。

粗粗的麻绳将凤婉卿紧紧嘞在桩子上,莲藕似的手臂被擦伤。血迹干固在指尖,那是剥了两大框莲子的后果。

素云,素玉被下人擒住。救不了自家主子。素玉急的求饶“红袖姐姐,放了小姐吧,剩下的莲子奴婢们剥,定在天黑之前剥完。求求你。”

素云只是象征性的求了几声,就做罢了。

红袖嘲讽出声“咱们凤姨娘真是能干,几框莲子都剥不完。误了王妃的好是事,自然是要好好惩罚的。”

红绸不顾素玉的哭求,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后,凤婉卿右边脸颊上留下一道火红的印子。

凤婉卿挨了一巴掌,也不支声。

“啪”又是一巴掌打在左脸颊上。苍白的脸有了几分红润,却是火辣辣地痛。

啪啪啪,红袖打得卖力,谁叫着贱人落在了她们手里。当初驿站前的仇,她可是替公主记着呢!

凤婉卿嘴角溢血,整张脸已经不能看了。她的眼神麻木,没有了求生的**。心想就让红袖打死她吧,打死也好过生不如死的活在这世间。

饭后,李霖潇与周灵央两人在花园散步消食。正巧看见凤婉卿被绑在木桩上受罚。

凤婉卿奄奄一息。红袖大力一扬,“啪”将凤婉卿的脸打朝左方,正巧看见李霖潇与周灵央走在一起,正看着她们这个方向。

凤婉卿投来的视线让李霖潇一僵。就是这侍卫之女,生生毁了他的一盘好棋。

李霖潇视凤婉卿为无物,手臂揽上周灵央柔软的腰肢。温声道“这里日头大,我们回屋去吧。”

暧昧的气息在耳边,周灵央受宠若惊,反应却不慢,害羞一笑“王爷真坏。”

她就是故意带李霖潇来这的,她想知道在李霖潇心中凤婉卿能站多少分量。结论是:一文不值。

两人就这样走远,看也不看绑在桩子上的凤婉卿,好像看一眼就会污了他们的眼睛。

凤婉卿麻木的眼,突然变得冰冷。看的红袖一巴掌打不下去,发疼的手微微颤抖。这女人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还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皮真厚,打得本姑娘手疼,你来继续。”

旁边一小丫鬟被点了名,胆怯地上前,扬起手,却不敢打。眼前这个女子,脸上青紫交横,嘴角是血,已经看不出原本美丽的容颜。

那双眼冰冷地像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她不敢打呀!

红袖见她迟迟不动手“打呀,你也想受罚是不是?”

小丫鬟在心里向凤婉卿道歉,对不起。然后闭着眼一巴掌一巴掌打在凤婉卿的脸上。红袖还嫌不够,让她用点力气打……

凤婉卿早已失去痛觉,眼睛干涩的疼。她嘴角牵起一抹诡谲的笑“哈哈哈,哈哈哈……”

小丫鬟惊的往后退,凤婉卿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笑起来很是渗人,故作大胆道“凤姨娘你笑什么?”

笑什么?笑她深情错付,笑她痴心妄想,一朝跌落,从前种种,消散远去。剩下的除了恨,还是恨。凤千澜,我不会放过你的!

凤婉卿浑身冰冷,伤了我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红袖被凤婉卿盯得头皮发麻,挥挥手帕“罢了,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都回去,谁也不许帮她松绑!”

“喏。”下人们作鸟兽散了。心中虽然同情这位凤姨娘,可也不敢得罪王妃娘娘。没瞧见方才王爷王妃伉俪情深的样子嘛。

为防止素玉,素云搞坏,红袖着人将这两人拖走了。任凤婉卿在日头下暴晒。

沐瑾雪被太子拘在东宫多日,终于找到机会溜了出来。拉上许佳瑶就往凤千澜的小院子赶。

两人到达小院时,萧绍杰刚走。萧绍杰听说凤千澜回京,又只身离开了凤府,想她一个人定然需要用钱。打听到了她的住处,赶着脚的给凤千澜送银子。他答应凤千逸要好好照顾她的,却不想把人弄丢了,好再凤千澜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萧绍杰未免凤千逸回来怪罪他,携着金银就来救济凤千澜了。

凤千澜与萧绍杰算不上熟悉,寻芳楼一面之缘而已。虽说他受哥哥委托照顾她,却也不敢愿收他的钱。让凤千逸欠人情。

萧绍杰低着头失意的离开了小院,无人似的从沐瑾雪与许佳瑶身旁经过。小声嘀咕“完了,凤千澜不收他的钱。凤千逸回来,不弄死他呢。”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到时候凤千逸怎么怎么个心疼法。

许佳瑶奇道“那不是萧家公子吗?”

沐瑾雪一向不记这些事,率先走进小院“管他谁呢!走,去看凤千澜。”

“嗯。”两人进了小院。

小院子不大,是个二进小院。两人刚进门,之桃就迎了上来“二位小姐是来***的吗?”

“嗯嗯,她人呢?”沐瑾雪问道。

“请二位随奴婢来。”之桃引着两人朝内院去。

院子虽小布置的也算精致,一路走来,花草幽香,没有亭台楼阁的别致。却有江南小院的风雅。

高大的槐树下,凤千澜懒洋洋地抱着一团毛茸茸的雪球躺在一方小榻上。见沐瑾雪与许佳瑶来来,坐起身来。

小雪幽幽转醒,睁着硕大的眼,从凤千澜身上跳下去,一溜烟的跑了。本宝宝不想见生人。

沐瑾雪道“凤千澜,你这好悠闲呀,害我白白担心了一整月!”

凤千澜笑笑,起身走到一旁的小石桌旁,坐下“汉有槐望之说。说的是人站在槐树下思念远道而来的人。我这不是等你么?”

沐瑾雪,许佳瑶先后落坐。之桃沏了一壶茶来,招待两人。

许佳瑶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实实在在的大家闺秀道“凤姑娘无事便好,听闻你失踪一事,让我们着实担忧。”

沐瑾雪就没那种闺秀气了,豪气地拍拍凤千澜的肩“你可好,出去浪了。我一直被拘在东宫,天天看着李霖轩那张脸,无趣极了。快和我说说,你出去一趟有什么奇遇?”

凤千澜感激两位好友的牵挂。自从蒋家灭门后,她再也没有这样亲近的感觉了。就挑了一点能说的事,说与她们听。

连许佳瑶这般规矩的人也笑了。三人相谈甚欢,欢快的笑声从内院传到外院。

隔壁的七皇子闻声而来,不让之桃禀报,自行去了内院。

之桃见是他,也不拦着。这几日小姐与七皇子因为钟萃宫里的事情,闹得鸡飞蛋打,乌烟瘴气。小姐不但没有吃亏,反多了几分笑意。因为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虐杀呀……

七皇子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洗的发白的青衫。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与凤千澜是同病相怜的苦,都是穷光蛋……

俊美绝伦,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一袭青衫,满身华贵。

许佳瑶抬眼就撞进那双冰雪般的眼睛里。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许佳瑶脸上燥热,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心中好奇,这人是谁?

七皇子笑意盈盈的走近“千澜,这是在说什么?笑的这般开心,说来让我也开心一下。”

七皇子自以为很好看的笑容,在凤千澜眼中是那么欠扁。这几日,她与七皇子的邻里关系是相当紧张。

凤千澜本就恼他,他却总喜欢在凤千澜面前晃,结果可想而知……凤千澜意味深长的笑着“哦,是七皇子呀?”

七皇子后背一凉,有种转身落荒而逃的冲动。硬着头皮落座。

凤千澜见他一脸苦涩,不由好笑,这人被他整惨,整怕了。其实她心中早就原谅他以前的行为了,只是面上不显,以捉弄他为趣。

许佳瑶眼神一凝,七皇子?他居然自称“我”?

之桃为七皇子奉茶,七皇子礼貌地接过茶盏,却不敢喝。多次的经验教训,告诉他茶轻易不能喝,特别是凤千澜的茶……

第六十九章 看今朝(2)

许佳瑶见七皇子接过之桃手里的茶,笑容苦涩。低头偷笑。原来高高在上的皇家里也有这般平易近人,不拿架子的人。

看他青衫成雪,看他宸宁之貌,看他目若冰晶。

沐瑾雪出声“你就是那个禁在钟粹宫的七皇子?”

四周空气有有一瞬间的凝滞。许佳瑶拉拉沐瑾雪的袖子,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嘛。

南唐十大家族,沐家排行第四。沐老将军南征北讨,立下战功无数。家中又出了一位贵妃娘娘。沐瑾雪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养成了直来直去的豪爽性子。

凤千澜知道沐瑾雪不是故意为难,只是个性使然。正欲开口给七皇子一个台阶,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七皇子朗朗一笑,目若星辰摇着手中的折扇“在下妫息。”一点也没有因身世的坎坷而自卑或是恼怒。

众人皆知,皇上不待见兰妃也连带着不喜欢七皇子。皇上不记得还有一位儿子在冷宫,更谈不上赐名,七皇子一直随母姓妫。

说起来兰妃与柳梦如还是同一届参加百花朝的。当年柳梦如一曲《平湖秋月》夺得魁首。兰妃则一舞《霓裳》入了后宫。

那一年,皇后诞下太子后撒手人寰。有人指证兰妃谋害皇后。皇上震怒之下,将其打入冷宫。当时的兰妃已怀孕两月……

十大世家的妫家也被连累问罪,。妫家嫡系死的死,伤的伤。偌大的家族,一夕间只剩下几百人,流放边疆。只余七皇子孤苦伶仃的待在京城。

当年之事,疑点重重,可是皇上疼失结发妻子,根本没有仔细调查,草草就定了罪。

凤千澜想起这段往事,他与她挺像的,他们的家族都沦为了政治后宫斗争的牺牲品。

妫息眼角带笑,好似那被囚多年的人不是他。

看得许佳瑶心如蚁噬。

不为人知的是,皇上问罪妫家除了皇后的缘故,更是想要妫家的天行九易,用于战场之上。

而天行九易,变化莫测,其中许多玄妙之处,妫家人还无法掌控。另则,天行九易,万民仰足。足以证明此阵不能用去为祸天下百姓。

帝王之心,顺昌逆亡。结果妫家的血染红了正阳门的秋叶。

四周静静,阳光从槐树树叶的缝隙间投下一段阳光,不知可否照见当年冷宫中的男孩?

沐瑾雪道“听说钟粹宫正殿后方的小池里有极其珍贵的青衣鱼,可是真的?”

青衣鱼是锦鱼的一种,白底上有三条青色流水型鱼纹,很是漂亮。但因为繁殖不易,没有十足运气的人一辈子也见不到这青衣鱼。所以青衣鱼也是好运的象征,用来许愿最是灵验……

众人绝倒,沐大小姐,你的关注点在鱼,鱼,鱼……

凤千澜“……”

许佳瑶“……”

七皇子自我调侃“妫某常在宫中,倒未曾见过那青衣鱼。大概是妫某运道极差。”他如冰雪浸过的眼偷偷瞥向凤千澜。

他这般任凤千澜捉弄,而不还手,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能从那囚了他数十年的钟粹宫走出是因为她。他能从皇宫走出来也是因为她。

九行天易中,他初次见她,她身上携带的妫氏气息,让他疑惑。妫家支系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的第一大帝国,与千年之前的湘灵圣族息息相关。

凤千澜身上有妫氏封印,或许就是母妃说的那个人,可以助妫家再临南唐的人……

傍晚后,苍穹迷蒙,乌云骤聚。豆大的雨点从空而降,溅起水花。

雨滴打在凤婉卿的脸上,顺着脸颊流下。感觉到湿意,凤婉卿从昏迷中醒来。

眼看雨越下越大,却没有人来为她松绑,他们都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凤姨娘……

眼前一片迷蒙不知是雨还是泪,浑身酸痛,提不起一点力气。她想她大概要死了吧。呵呵,就这样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雨夜。

飘凤暴雨,树叶颤抖着身子,花瓣零落成泥。凤婉卿的脸色越来越白,双手下垂,脸上的伤涨涨的痛。心跳缓慢,那双不甘的眼也慢慢阖上。

一道身影自屋檐上落下。声音透过嘈杂的雨声,透过苍白的生命“想活下去吗?”

凤婉卿身体极度虚弱。眼前人影重重,那人一身黑袍像是黑夜里的魔鬼。

凤婉卿双眼溃散,艰难地张嘴,吐出一个字“想。”

那人问“为什么?”为什么活下去?

凤婉卿咳出一口血,眼神毒辣,怨怼之气横生“报……仇……”

“如你所愿,今日这话汝必牢记于心。”黑袍男子捏着凤婉卿的下巴送了一颗红色的药丸进去。“吞进去,然后做你要做的事。”

凤婉卿脑中一片混沌,身体的本能吞下了那颗药丸。一股热流自小腹升起,流向四肢。然后彻底陷入昏迷。

雨夜多烦事,北疆边境。一人手持大刀坐在上座,身材偏肥胖,一双细小的眼睛炯炯有神,眉眼处与皇帝有几分相似。这是先皇第三子,清平王。“军师,沐老将军那边可有消息了?”

被唤作军师的人养着一把长长的胡须“王爷稍安勿躁,不出卑职所料,一月内,沐老将军必有回复。”

清平王整夜的无法入眠。他要做的是改江换代,谋朝篡位的大事。成败在此一举,如何叫他不急,可急也没用,只等静候佳音。无奈道“但愿如此。”

雨打在宣窗上,发出声响。凤千澜躺在月洞门架子床上,撒花帐子垂落在地。

梦中有个女孩扎这两个俏皮的花苞,一双大而有神的眼。苦大仇深的坐在案前,面前是一摞高高的书。“师父,这些书都要读完吗?”

对面坐着一个男孩,一身华贵玄衣。提着笔书写着什么,听女孩出声。答“嗯。”

嗯!?婉兮怪叫出声,“师父?!”眼前这书与她个子一般高,女孩从书堆后探出,眨眨眼,撒娇道“师父,好师父,这太多了。要不咱们减减?徒儿今日与小赵儿约好了一块去钓鱼的。”

小赵儿是婉兮近日认识的一个新朋友。眉目清秀,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婉兮常拉着他一块玩耍。

薛辰停笔,抬头,温柔一笑。

婉兮看呆了,这讨人厌的师父居然会笑哎。笑的真好看。

可下一秒,婉兮就觉得这笑和好看不沾边,甚至觉得这笑容欠扁!

薛辰说“这些书今日之内看完。”

今日之内!婉兮都要跳脚了,不是说在七日之内看完吗?怎么就变成今日之内了?!今日之内,之内,之内……婉兮脑中全是这个词。

婉兮暴起,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薛辰!你不要欺人太甚!”

对面的薛辰无所谓,根本不在意女孩的暴跳如雷,轻飘飘地道“明日长老会来。”

婉兮一听,蔫了。乖乖坐下,随手抽出一本书,咬牙切齿地看了起来。心中悲愤,这个师父她能退货不?白胡子爷爷,婉兮好想你们呀!

此时,退了休的容师父正在喝茶,感觉背后一凉。立刻放下茶杯,紧张地观察四周。别是那混世小魔女又来了……

屋中,薛辰见婉兮蔫了的小模样,嘴角勾笑“今晚有糖醋鱼。”

“啊!糖醋鱼?哇,师父,你真好。”有鱼吃的婉兮,立刻忘了先前的不快。在心中修改了对薛辰的评价。嗯,这个师父能力是差了点,但厨艺很好呀!

薛辰“……”

雨声从屋外传来,凤千澜从梦中惊醒。又做梦了,从那个古墓回来后,她每隔几晚就会做梦,梦中有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和她在九行天易中见到两人重合。

凤千澜满头大汗,朱红的嫁衣,无情的一剑,平日里的相处。她不知道这些场景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境中。伸手一抹眼角湿湿的,自己居然哭了?

这些未免太过巧合。先前的凤千澜并不在意,现在却上了心。冥冥之中,梦境中的事与她有关?

轰隆一声,白色的游龙自天边而来。凤千澜看向窗外,下雨了。

夜冷风大,迎亲的西华使团在泥泞的官道上冒着雨,艰难地前行。

好死不死,荀大人的马车轮子陷在了泥坑里,众人使了十二分的力,才将车轮推出。

荀大人坐在车中“奇怪,那店家不是说前方不远处有客栈的吗?”

客栈无影,又逢连夜暴雨。西华使团根本吃不消。一些身子弱的士兵病倒了,整个队伍的行程耽搁了下来。

荀大人不知道这样离奇的事在日后去往南唐的路上,只多不少。

清晨时分,暴雨停歇。南阳王府下人发现淋了一夜雨早已昏迷的凤婉卿。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手忙脚乱地送回了碎雪楼。

素玉抱着奄奄一息的凤婉卿哭作一团。

素玉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人命真大,她怎么不死呢?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吊着一口气,还要她们费精神服侍。

周灵央知道后,特意请了府中最好的府医为凤婉卿诊治。凤婉卿现在就是她养的一条狗,目前她还不希望这条狗死。就这样死了,一点也不好玩。

周灵央还差人回禀了李霖潇,凤婉卿高烧不退之事,请他过去看看。

李霖潇表示知道后,就放在一旁,不闻不问。一心策划着将来的大事,根本不顾凤婉卿的死活。

周灵央见李霖潇的态度,心里高兴极了。嘱咐府医好好照顾凤婉卿,务必将她的病治好。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此举为周灵央添了宽容大度的好名声。府中人对这位新王妃的尊敬更上一层楼。

第七十章 看今朝(3)

三日之期已到,凤千澜衣角一扬,踏进了胭脂小店。店里的伙计将她引进了后院“公子这边请。”

屋内昏暗不明,窗边放着一盆蝴蝶兰暗香浮动。一人立在堂中,双手环胸,一柄剑插在其中。眉斜飞而入,一身玄衣,边角翻绣着一枝梨花,梨花暗红,颇显诡异。眼中含光,凌厉肃杀。

凤千澜摇着折扇上前“啧啧啧,几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姜瑶双目睨着凤千澜,语气不快“呵,几年不见,你这负心汉躲哪里去快活了?”

噗嗤一声,凤千澜笑出声“姜瑶,我什么时候成负心汉了?”

姜瑶嘴角一弯,眸色柔了下来,“你这几年也不和我通个气,我还以为你早就死在哪个角落里,白骨森森了。”

凤千澜柳眉微皱,心中一沉,她的确是死了一回。

姜瑶察觉她不对劲,讯问出声“真出事了?”

凤千澜合起扇子上前,“没什么,一点小事。姜瑶,现下楼中可有单子接若是南唐的更好。”

凤千澜一开口,姜瑶就知道凤千澜来找她的意图了。“有的,江湖恩怨,朝堂争斗,单子怎么会少。我这三天两头的跑,着实累的慌,你回来正好。回头我给你报备一下落个名。”

姜瑶独出手眼,能力出挑,在煞血楼中那种精英汇聚的地方,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凤千澜想重新入煞血楼并不难。

凤千澜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这次不想用兰这个代号,给我换一个吧。”煞血楼中有君凌风的人……

姜瑶奇道“那叫啥?”

凤千澜开始冥思,叫啥好呢?脑海中出现了顾熠城那张眉眼如画,清冷的模样,笑道“非尘吧。”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非尘,亦城。

天清云淡,正阳之下,太子奉命携百官为东齐闵王周任沉送行。

城门下周任沉与太子正说着话,远处一人行来。

白衣似雪,遥遥若高山之独立。眉眼如画,泠泠若玉树之临风。顾熠城衣袂似春水泛起涟漪,风摇青玉枝。束手而行,端方儒雅。

众朝臣皆侧目而观,“世子之风,方雅清俊。吾等望尘莫及呀。”

立在前方的太子见了顾熠城,璃光闪闪“世子来了?”

顾熠城向二人问好“太子殿下,闵王殿下。顾某来迟,还望见谅。”

太子一直仰慕顾熠城,小小年纪就于战场上厮杀,平定兰城之乱,护一方百姓。对顾熠城来迟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很高兴顾熠城会来。“不碍事,你身有顽疾,又刚刚从边地回来,改多多休息才是。”

顾熠城乃长贲军之首,任长贲将军一职,却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一则,顾王府有从龙之功,顾老王爷与先帝交情匪浅。先帝去世时,特意交代,顾王府世子有见帝不跪的荣恩。二则,皇帝不愿意顾王府坐大,默许了顾熠城的行为。

而半年前柔然之乱,凭借西华一国之力根本无法将柔然连根拔起。其余三国更不愿意西华一家独大,纷纷出兵“相助”,暗中分羹。

南唐由世子领兵,中途不知什么原由世子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落下顽疾。众人不由想起那个方士的预言,天妒英才,此子活不过二十五岁。

周任沉对顾熠城有所耳闻,对着位南唐世子,欣赏有之,惋惜有之。对顾熠城颔首“世子。”

李霖潇作为周任沉的妹夫也来为周壬沉送行,看见顾熠城,冷哼一声。

周灵央站在他的身边,手中拿着一方绣花帕子,不时拭泪。柔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与她在府中刁难凤婉卿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周任沉转身对李霖潇道“王爷,本王这妹妹是娇纵胡闹惯了的,以后得请王爷多费心了。”

李霖潇拱手,目光含情的看着周灵央“闵王多虑了,灵央很好,本王会好好爱惜的。”

周灵央眉眼带笑,欣喜若狂。

周任沉见了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又道“皇妹,为兄这就走了。皇妹好好照顾自己。”

周灵央温声软语,拭着泪“灵央有王爷,皇兄无挂。”

“嗯。”周任沉朝众人拱手告别“众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太子以礼相回“后会有期。”

在众人的目送下,周任沉跨上马,扬尘奔去。东齐的队伍缓缓驶出正阳门。

此时的凤千澜刚从小巷子中出来。一身青衫桂水,一把折扇摇得欢快,柳眉弯弯,凤眼含光。此间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引得街道两旁的姑娘面上发红,眼角含春。一位姑娘大着胆子上前拦住凤千澜的去路“公子,这个瓜送与公子。”

凤千澜接下木瓜,道了谢。

那姑娘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凤千澜,然后低头垂眼地跑开了。有一便有二,凤千澜一路走去,怀中便多了许多新鲜瓜果。还有一位姑娘见她不方便直接送了一个竹篮子。

凤千澜不好拒绝姑娘们的好意,只好将瓜果收下,提着满满一竹篮的果子,继续前行。

醉霄楼上,王离川见凤千澜,不由好笑。第一次见她,她散发提裙奔长街,这次她青衫潇洒少年郎。几日不见,她是越发安闲自在了。他还担心凤府一事会寒了她的心,现下看来是一点事也没有。

涑河下楼拦住凤千澜的去路“凤公子留步,我家主人请公子上楼一叙。”

凤千澜没有见过涑河,奇道“你家主人?”

涑河低头“烟云八景,正阳离川,公子可要来碗阳春面?”

凤千澜眨眼,嘴角一弯,随着涑河上了醉霄楼。

二楼上王离川凭栏而立,靛蓝色长袍,袍边没有繁复的刺绣做以装饰。雨过天青,万里无云,泛舟湖上,山水同色。如他的人一般温和敦厚。

王离川眼角带笑看着她一步步走来“久别重逢,千澜可好?”

凤千澜摇着扇子,慢慢踱着步子“尚算安好,玉池尾一别,离川兄风姿不减呐!”

王离川笑笑道“不及千澜。”山涧清溪似的眼,落在了凤千澜手中提的篮子上。

凤千澜噗嗤一笑,反客为主,拉着王离川落了座“来来来,今儿请你吃瓜。”

红砖绿瓦,轻丝飘扬,一壶茶,两只杯,谈笑风生,自是一番情意拳拳。

凤千澜与王离川相谈甚欢。对玉池尾和念珠的事只字不提,“谢谢”这个词在他们之间太过多余。小摊上的一碗阳春面,注定他们相交不为权势,不为党争,只为真心。就如那一碗雨日里的阳春面,面汤清淡,香味浓郁。

凤千澜抬起茶盏,浅尝一口“离川兄,可曾去过北昭?”

王离川道“年少时曾经与叔父游历。草色青青,一望无际。”

凤千澜点头“是啊,北昭多草原,以铁骑闻名于世。依我看,北昭最美的莫过于在雾嵇山下看夕阳,霞光满天,铺就几十里。微风浅草现牛羊。”

王离川眸色浅淡,含笑道“雾嵇山,我没去过。如有机会,千澜可愿陪我一观雾嵇美景?”

王离川不会问,她十几年困在凤府什么时候去过北昭,如果换作顾熠城那个小气鬼哪里会这般容易放过她。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耍各种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因王离川的信任,凤千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有什么的,自然愿意。我们还可以去明霞镇上买一坛屠苏……”

这时楼梯转角处,走来一人。白衣似雪,眉眼如画,只是那双琉璃眸子犹如万里雪飘。

凤千澜看着顾熠城不由打了个寒颤。不是说曹操曹操到吗?她只是想想这厮就出现在她面前了?这不科学!

顾熠城见凤千澜与王离川相对而坐,还坐得这么近。眉毛一挑“澜儿要去北昭吗?何不叫上本世子?本世子对北昭也算熟悉,还可以为你们领路。”

世子啊,这醉霄楼的雅坐本就是这样的距离呀,您老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坐的近了?

凤千澜拿着茶盏的手一抖,上下打量了一个顾熠城,这人从头到脚哪里像导游了?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让这位领路呀,那不是嫌命长了么?

王离川起身见礼“世子。”

顾熠城淡淡回道“王公子。”

这两人一白一蓝,颜值爆棚。顾熠城清冷如山巅之雪。王离川温和如秋水泠然。两人往那一站,醉霄楼突然蓬荜生辉,连原本昏暗的室内也明亮起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凤千澜吞下一口口水,哇,这两人长得忒好看了吧!赏心悦目,秀色可餐,如果拿去当明星,她一定可以赚很多很多钱,再也不用去干杀手那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了……

正当凤千澜神游天外时,顾熠城越过王离川直直朝她走来,伸手,牵住,拉起。声音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澜澜,你好像忘了我们还有事情没有解决?”

对于顾熠城突如其来的动作。凤千澜毫无准备,整个人去拉起,身体失了平衡,撞了个满怀。他身上清冷的竹香萦绕鼻尖,指尖温度微凉。

凤千澜瞠目结舌地盯着顾熠城这张俊美的玉颜。澜澜?!他是怎么说出这个天生自带儒软的称谓的!全然不知,自己关注的重点歪了,歪了,歪了……

顾熠城趁凤千澜还未反应过来,将人半抱半拖的带走了。“王公子,本世子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王离川看着两人离开,笑容些许苦涩。却无人知晓,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君子温良的王家大公子。“世子慢走。”

涑河张了的口又闭下,眼睛睨着自家公子。自从凤小姐回京,公子想登门拜访,又不愿惹来老家主的猜疑。因此日日都来这醉霄楼等候,就是为了能见上凤小姐一面……

第七十一章 君莫笑(1)

顾熠城半拖半抱将凤千澜拉下了醉霄楼。牵着凤千澜抬脚就走。

楼上王离川目送两人离开,桌案上一篮子鲜果闪着柔亮的光泽,暗黄色的木瓜尤其显眼。

凤千澜回神,伸手去掰禁锢着自己的那只手。任她如何使劲也无法撼动分毫。

两人在长街上一前一后的纠缠着,前面那个冷若冰霜地往前走,后面那个张牙舞爪地要挣脱。

言柒和言玖隐在暗处,紧跟着两人拐进了左边的小道。言柒幸灾乐祸,“主子这是吃醋了?”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主子情绪波动如斯。一物降一物,凤小姐就是主子的克星。

言玖闻言,递了一个白眼过去。

言柒挠挠头跟上,言玖的意思很明白,不可妄议主子的是非。

长街上一顶橙黄的轿子落在两人身后,金色的流苏随着轿子颤颤,雍容华贵,精致细腻。轿子的顶部用正楷写了一个崔字,在四周镶嵌着的硕大而柔白的珍珠下,闪着耀眼的白光。

窗边绮丽无比的绸缎扬起一角,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闪着寒冷的光。崔大人阴鸷一笑,放下车帘。

小道上凤千澜锲而不舍的掰弄顾熠城的铁臂,顾熠城是怎么了,急道“顾熠城,放手!”

顾熠城薄唇微抿,俊颜染上一层冰霜,双眸雾霭沉沉。猛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去,琉璃色的眸子对上凤千澜的眼,抓着凤千澜的胳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怒笑道“投之以木瓜?永以为好也?”

凤千澜停下手上的动作。眨眨眼,看向顾熠城那因笑而染上温色的脸。心中犹如细针扎了一下,内心的急躁被抚平,也不挣扎了,低头装傻,仿佛一个知错的小孩子。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在顾熠城说出诗经卫风中木瓜这一篇时,便知道了。王家大公子王离川本就不是她该靠近的人。南唐王崔两家并首,势力不相上下。

她与王离川醉霄楼饮酒相谈,心照情交,只是一段简单不含杂质的友谊。但是在有心人眼里却不是这般,那小小的木瓜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先前崔氏的事情,崔家明面上一言不发。但她明白她已经与崔家站在了敌对的位置。而王家,虽有王离川这层关系,但王离川毕竟不是家主,王家对她的态度还是未知。

可凤千澜不知,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崔王两家。还有那些想破头脑,想攀王家做靠山,缔结姻亲关系的世家和官家,郑家便是其中一家。更有来自以崔家为首的世家对她的恶意。

顾熠城叹息,她四面楚歌的境地还有他的一份功劳。他不愿她受伤害,却不得已将她卷进了这个复杂险恶的漩涡。以他的能力自然能护她周全,但明枪暗箭,刀光剑影……西华皇宫的那场大火,他再也经历不起。

顾熠城这当头一棒,让凤千澜认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她反手握住顾熠城微凉的手,扬唇一笑“那又如何?我是凤千澜呀!”

顾熠城被她这一打岔,紧绷的弦松了下来,低头一笑。松开凤千澜,指腹刮上她精巧的鼻梁“古灵精怪。”

凤千澜不顾形象的吐了吐舌头,知道他担忧什么,也说开了。开口道“你且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让自己受伤。”凤千澜的心有节奏的跳动着,望着那双琉璃眼,心口上的那处灼伤长出了新肉。

顾熠城但笑不语。她的尿性,他清楚的。

顾熠城自然的牵起凤千澜的手“那我们走吧。”

凤千澜任由他握住“去哪?”

顾熠城朗声道“交房租。”

凤千澜想起那一百两。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灰溜溜的了。这人真是,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好时,他便一盆凉水下来,来个透心凉,心飞扬!。混蛋!她毫不客气道“事先申明,奸淫抢掠之事不做,祸害百姓之事不做……”

凤千澜一边走,一边数。

顾熠城听的满脸黑线。房租收的少了。

西华皇宫。

地上空水澄澈,泛着淡淡清辉,轻绡般的云朵倒影水中。汀兰宫废址上,断垣残壁,焦黑一片。草木不生,荒凉萧瑟。

殿前。一柄青竹伞,上面画着淡雅若空山的语兰。君凌风执伞而立,身姿修长,墨色长袍倚地,袖口绣着金线祥云,腰间挂着一枚幽蓝似是女子珠钗上的装饰物。

头发披散在身后,面有潮红。桃花眼似笑非笑,古井无波。风吹过,带来一阵浓郁的玫瑰香。

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曳地,金线绣制的鸾鸟在衣面上栩栩如生。苏乐汐抬步上前,轻声细语道“陛下。”

后头的宫女低头伏身,身体瑟瑟发抖,每逢陛下来这汀兰宫就有宫女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皇后娘娘打发出极乐殿,且个个死于非命。

汀兰宫在西华皇宫是个密,也是个忌讳。听说这里曾经住过一位娘娘,她没有封号,宫人更不知其姓名。一年前一场大火,这位娘娘香消玉殒,陛下日夜思念,久久无法释怀。常常来此,一站就是整整一夜。

君凌风仿若未闻,眼中只剩这残败的宫殿,好似还有一抹熟悉的倩影。

苏乐汐低眉敛目,已经习惯了君凌风对她的无视“天冷,恳请陛下回宫。”

君凌风闭眼,将个中情绪敛去。依旧固执的不愿离开,他总觉得她还在,从未离开。

曾以为没有她,他一样可以扫平四方,登基为帝。他一样可以恣意潇洒,俯瞰天下。直到失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他不能没有她。九年,那是多么漫长又短暂的时光……

君凌风方从昏睡中醒来,不顾劝阻撑伞冒雨来了汀兰殿。见他唇色发白,苏乐汐拧眉“陛下,她已经死了。”

君凌风不动。

苏乐汐语气平淡,“她已经死了,死于那夜大火。”

君凌风红了眼眶,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酸涩,声音微不可闻“朕知道。”

话落,干脆地转身,穿过跪了一地的宫女,离开了汀兰殿。

待君凌风离开,苏乐汐抬眼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汀兰殿。明明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他还是放不下!扬声道“找内务府的人来,将这地方收拾干净了,本宫不想再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喏。”

容春匆匆走来,“皇后娘娘,梦香姐姐回来了。此时正在偏殿侯着。”

苏乐汐神色一凌。“回宫!”

极乐殿偏殿,梦香见苏乐汐进来,下跪行礼“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苏乐汐年轻貌美,任皇后时间不长,却已有了上位者的魄力。“你们都下去吧。”

“喏。”容春领着极乐殿的宫女们,退了出去。

须臾殿中只剩下苏乐汐与梦香两人。梦香依旧跪在地上,苏乐汐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说吧。”

梦香没了先前的镇定,支支吾吾起来“喏。奴婢奉命前去追查凤千澜的下落。可是奴婢没用,线索到镜迫山就断了。请娘娘宽恕,请娘娘宽恕……”

梦香寻着凤千澜的痕迹追到镜迫山后,误入了一片迷林,失去了方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不想死啊!

额头一下一下磕在极乐殿暗红的木板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熏香在大殿上蔓延。

苏乐汐将玉佩放下,梦香是苏家为她专门培养的侍女,能文会武,聪明伶俐。“可惜了。”

梦香一听,双眼睁大,磕的更厉害了。一下一下,像极了那夜哭求君凌风的蒋漱兰。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滴入眼眶,看着有几分惊悚。“求皇后娘娘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

苏乐汐眼睛眯起,随意的拍了拍手,几名侍卫应声而入,将哭嚎不休的梦香拖了出去。

容春进来收拾梦香留下的污秽。便听得苏乐汐懒懒地问“这是第几个了?”

容春道“回皇后娘娘,这个月是第五个了。”

苏乐汐抬起凤仙花染的指甲,故作欣赏“已经第五个了。你去回禀父亲让他找点伶俐的来,别总是找些蠢货,只会坏我的事!”

“喏。”容春知道皇后这是在表达对苏大人的不满。

苏氏独大,皇权势弱。皇后娘娘在中间制衡权策,是以西华朝堂歌舞升平,并没有巨大的变动。

坊间有闻,苏氏野心勃勃,君氏隐忍不发,苏氏与君氏之间必有一战,可怜皇后娘娘,要在丈夫与家族之间抉择。

而皇后娘娘听闻,朗声一笑,凤仪万千,“苏氏不会。”这便是著名的桂间煮酒,一言定西华的事迹。

容春是苏父的人。苏乐汐一早便知道,不疏远反而重用。是想借她来掌握苏大人的动向,也是告知苏大人,她是皇后,也是他的女儿。因此容春是一个微妙的存在……

苏父以皇后娘娘为傲,也因皇后娘娘犯愁。在离至高无上的位子仅一步的距离止步,他又怎会甘心?

苏乐汐累了,躺在贵妃榻上,安然入睡。眼下的乌青让她美丽的容颜添了憔悴。

容春打开窗格,将室内的血腥味驱散。重新点上一盏熏香,轻轻将门阖上,退出了极乐殿。宫人皆说,陛下情钟者是汀兰殿的那位。可在容春看来,一直伴在陛下身边的人是皇后娘娘……

容春曾数次猜测,若是苏家真与皇家对上,皇后娘娘到底会怎么做?但她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殿门缓缓闭合,将殿中那人的光芒掩去。极乐殿五千六百一十一块箐玉砖,惊玉寒澈,每一块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只因为陛下的一句话……

第七十二章 君莫笑(2)

圆月升高,似一盏明灯高悬空中,薄云在其间穿梭游动。

光线透穿树荫,留下一地碎玉。枝叶晃动间,两道黑影来到崔府西侧的院墙。

顾熠城缚手而立,安闲自在,好似在自家院落散步赏景。月色迷人,不及他半分颜色。

凤千澜与他并肩走着,目光不时落在他黑漆如水的长发上。摸一下,那感觉是不是和玉冰丝一样细腻柔顺。这样想,凤千澜的手蠢蠢欲动,伸出去的指尖在飘逸的发尾处欲摸不摸。

行至西墙,顾熠城停下脚步,清清冷冷道“崔府西二院,桃木梳。”

发尾自削葱的指尖扫过。凤千澜气的想咬人,就差一点啊!

顾熠城飘飘道“一百两。”

房租呀,房租。凤千澜放下心中的小纠结,欢快起来“一把桃木梳,一百两?”

“嗯。”

一把破梳子值一百两,那她岂不是赚到了。凤千澜心里正乐“那一言为定哦。”

顾熠城浅笑道“丑时三刻,我在外面等你。”

凤千澜柳眉一挑,足尖点地,飞身跃上了墙头。自镜迫山回来后,她的灵脉不但恢复正常,隐隐有再上一层的趋势。

顾熠城见凤千澜身姿轻盈,速度较之前只快不慢。如画的眉蹙起,正阳门徒手便能接住左金吾卫赵平蓄力一击。

琉璃眸色黯,舌尖挤出几个字“九转回魂。”九转回魂扩生者之灵脉,堕死者之生魂。功力提升速度愈快,将来对本体的反噬会越严重。

西府防守森严,侍卫两刻钟一换。凤千澜只能趁两对人交班之时,进入内院。

黑云闭月,星辰暗淡。凤千澜感叹,顾熠城挑的时间刚刚好,眼下正是两对人马交班之时。

凤千澜跃下墙头,如同夜里的黑猫,猫着身子,与墙壁融为一体。一双大眼盯着远处的动静,伺机而动。

崔府的士兵手提明灯,摇醒昏昏欲睡的侍卫“换班了,换班了。”

两对人开始交换位置,站岗的侍卫提着枪往营房走去。

十人一对,不好正面对上。凤千澜不禁猜想,这西院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猜想归猜想,凤千澜脚上动作却不慢,趁侍卫一不留神。脚尖一点,从墙边闪身而过,躲进了离侍卫更近的草木中,暗色的衣裳在黑夜里并不显眼,是以无人发现西边的草木中躲了一个人。

交接完毕,先前那对人马提着灯往回走。凤千澜瞅准时机,提步一闪,入了宅院。

走在队伍最后的侍卫感觉背后一凉,阴风阵阵。回头去看,月光自云层透下,照亮一簇随风而动的金绒花。花叶摇动,却是什么也没有。

“七,怎么回事?快跟上。”

“来了。”名叫七的侍卫应了一声,提着枪快步跟上。

轻风渐止,屋下多了一道暗影 凤千澜将发尾衔在唇边,倒挂在房梁之上。见人走了,翻身下梁,贴着房门向前而去,犹如鬼魅。

步入内院,两盏纸灯悬挂,昏暗的灯光引来扑火的蛾子。破旧的门扇安静的闭着,上面红漆剥落,依稀得见针型的花向后开展卷曲在门上。通往屋中的台阶上布满青苔,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屋内一灯如豆,火烛隔着宣纸闪烁不定。屋外两名侍卫来回巡视。

凤千澜在离房门五米处定住。整间屋子,前有守门,后有巡逻。仅一扇小窗开在东墙之上。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难。

凤千澜双目放光,放轻脚步,将煞血楼的迷迭点燃,扔在了过道上。煞血迷迭,味同幽草,有令人昏睡之效。对于这些长年累月看守的侍卫最是管用。

做完这些,凤千澜委身贴上柱子,开始数数。夜刮北风,子时一刻的月光最弱,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夜风袭来,草叶摇动传来的声音。凤千澜贴着柱子,湿濡的衣裳贴在后背,冷风袭来,凉意森森。

水滴从刻漏底部滴落,打在漏壶水面溅起点点晶莹。漏箭左右摇摆,在一刻上面静止。

黑云袭月,迷迭燃尽,天地顷刻黯淡下来。睡意汹涌而来,看守的侍卫抵挡不住,头眼发昏。屋中的灯火早已熄灭。

月光一分一分移开,角落里的凤千澜精神一抖,足尖点地,凌空跃起。灵巧地攀住了门前的梁柱。

木门发出轻微的响声,她手臂发力,荡进了室内。木门又轻轻闭上,门前厚厚的尘灰铺了一地。

进了屋中,凤千澜伏身前行。屋中萦绕着淡淡的香味,当是女子的居所。女子爱容颜,对镜梳红妆。

凤千澜辨清方向,直取东面。东面有窗,是整间房子光线最足的地方。梳妆需要足够的光线。

素手在黑暗中摸索,木质的桌案让她心中一喜。靠近东墙的地方的确放了一张梳妆台,台面粗糙,仅一只匣子,一把木梳,一只青黛。

凤千澜素手一摸,轻而易举地将梳子收入囊中,原路返回。

“咳咳……”不远的床榻上传来一阵低咳。

凤千澜停下步伐,保持着迈步的姿势,目光似剑落在那薄纱轻隐的木床上。

来之前顾熠城没有告知她房中住着什么人,但以那只玉面狐狸的作风绝不可能只让她取一把木梳,这么简单。或许还有后招……

好在床中一阵低咳后,再无声响。凤千澜放下悬着的心,迈步向前,准备开溜。

溜至门边时,屋外脚步一深一浅。凤千澜面对门扇,蜜汁微笑地眨眨眼。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梳妆台后方。

守门的侍卫见有人来了,精神一振,直起身来行礼“大公子。”

“嗯。此间可有人来过?”

“没,没有。小的一直守在这里,没有人来过。”

崔良羽眉心皱着,揉揉眉心道“崔大人也不曾来过?”

守门的侍卫声音放低“不曾。”府中上下除了大公子您,谁会闲着没事来看望这个废人……

崔良羽摆摆手,拾阶而上,“你们在外面守着吧。”

跟随来的侍卫中气十足道“喏。”

“吱嘎”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月色如银照着门窗上妖魅的残花。锦缎做的鞋面踏进屋中,扬起一层薄灰。

台烛被点亮,一张床榻,一座梳妆台,几张旧椅。屋里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徒留一片惨白。

崔良羽毫不在意木椅上的灰尘,直接落座。“二弟睡下了吗?”

床中安静,呼吸均匀,但有武力的人都能听出床中人是在未睡。

崔良羽不在意床中人的冷漠“近日南方水患,百姓流离失所。为兄将护送一批医药前往南方。这一别,再见该是年下了。”

床榻依旧安静。

凤千澜疑惑“二弟?”崔家不是仅有两位嫡出公子?!嫡长子崔良羽,次子崔铭浩。这二弟又是什么鬼?

凤千澜一时分神,呼吸微变,叫崔良羽察觉到了怪异。

崔良羽目光如炬,好似穿透了梳妆台“谁在哪里?出来!”

凤千澜凤眼微闪,全身积蓄力量,欲破窗而出。

谁人帘帐轻挑,谁人轻扶木轮。寂静良久的床榻终于有了动静。红衣如魅,衬他脸色煞白。眉尾上挑,银中带红的眼影下是一对灰败的眸子,无波无澜。举手投足间,媚态诱人,可叹这样妖魅的人儿竟作男儿身。

崔瑾桦所在方向正好挡住了凤千澜所在的位置。隔断了崔良羽探寻的视线。

崔良羽见崔瑾桦出来,离开椅子的身子顿时停住,眼中闪烁“你终于肯见我了?”

崔瑾桦双目无神,语气说不尽的讽刺“崔公子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崔良羽被他这么一呛,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拳头捏紧又松开,最后只吐出一句“父亲会放二弟自由的。”此次南下,他会以功求父亲还他自由。

崔瑾桦懒懒地倚在轮椅上,风情万千,媚而不俗。慵懒一笑“一个废人,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烛火晃动,凤千澜躲在后面根本看不清崔瑾桦的相貌,身子却随他的声音一颤。那平平淡淡的语调里满是苍凉,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也不过如此。

崔良羽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沉重地无法移开半分。双目眦裂,声音嘶哑,红了眼眶“本是我对不起你。”

凤千澜感叹:难得。堂堂禁卫军崔将军居然也会将自己心中所想明明白白地袒露人前。没有刻意的掩饰,没有虚情的假意,满满的歉疚溢于言表。

崔瑾桦漠然以对。

静默片刻。崔良羽调整情绪,语重心长道“我不在的时日里,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府中克扣了吃穿用度,你差人去我院中寻崔言便是。”

崔瑾桦仿若未闻,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崔良羽离开。我怪的不是你,怪的是那人心凉薄。

木门关上,屋内还能听见崔良羽对看守侍卫的细细嘱咐。

崔瑾桦转动轮椅,盯着梳妆台方向“今日我这小院真是热闹,阁下听了这么久的墙角,不如出来一叙?”

凤千澜向来是那种坦坦荡荡的人,既然拿了人家的东西,见一面又何妨?

便大大方方地从梳妆台后走了出来,舒展舒展僵硬的腰肢。

崔瑾桦扫了一眼,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将轮椅推至桌边,执起一把街上随处可见的瓷壶,茶汤倾下。

崔瑾桦向凤千澜递上一杯。

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却也有不当防的时候。他护了她一次,她就信他一会。

一间屋,一杯茶,一场赌。凤千澜大步上前,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凉茶苦涩,犹如眼前人。

第七十三章 君莫笑(3)

崔瑾桦放下瓷杯,神色冷酷道“一把木梳,一场屠杀。”

凤千澜执杯立着,闻言有点懵,乱不清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崔瑾桦抬眼对上凤千澜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我要崔家上下,无一生还。”

凭借以往杀手的敏觉,这是一场交易。一把梳换崔家满门。反应过来后,凤千澜头顶黑线,她被顾熠城坑了……

三天前,崔瑾桦收到一封来自顾王府的书信,信中内容不言而喻。崔瑾桦性格孤僻多疑,自然不会全信,却又不会全然不信。半信半疑的态度,这一局,他已经输了。

顾熠城此人七窍玲珑,诡计多谋,算人心,测天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与他联手,覆灭崔家,的确是他现下最好的选择。可崔瑾桦几十年不生不死的苟活于崔家,神经方面比常人更加敏感脆弱,他无法完全信任顾熠城。

顾熠城算准了他的内心,在信中没有任何威逼利诱的言辞。只说三日后,自有人来寻,届时联不联手,结不结盟,在他。

崔瑾桦打量着凤千澜,凤眼清澈,素手执杯,乌发松挽。她不是那悲天悯人的神,亦不是那穷凶极恶之徒。她嘴角的茶渍,终是让他放下了心防。至于内心深处另一个原因,一个他逃避无视的原因,崔良羽……

顾熠城什么都算好了。既然崔家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她,那就覆了崔家,借崔家人之手倾覆崔家!

让崔家再也无法对她构成威胁。他步步算计,运筹帷幄。从房租一事,到今晚的想见,安排得滴水不漏,算计了崔瑾桦,算计了王离川,也算计了她。

倘若她事先知晓崔瑾桦一事,带着目的的接近。只会让性格怪异的崔瑾桦感到反感,更谈不上答应与他们合作。

凤千澜望进那双灰败的眼。浅语道“我既应承了你,便不会食言。但对你我有一点要求。”

崔瑾桦看向凤千澜,等待下文。

凤千澜缓缓道“绝对的忠诚。”

崔瑾桦回视着她。两人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样的东西,刻在骨子里的不屈和赴死的决心。他冷暗的眸子映着微光,轻轻道“好。”

语气虽轻,但凤千澜清楚地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何等之重……

南唐崔氏,世代望族。到崔瑾桦这一辈,崔家嫡系生有三子。嫡长子崔良羽,嫡次子崔铭浩。妾出一子崔瑾桦。因其母乃贱奴之躯,身份卑贱,是以族谱上并没有崔瑾桦的名字。

凤千澜拿了桃木梳,向崔瑾桦辞行。从窗口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月色中。那句崔家上下包括崔良羽的话,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如何抉择是崔瑾桦的事,旁人干涉不得。

待凤千澜走后,崔瑾桦手滑轮椅,移至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媚态十足的脸,一个笑容便能令众生颠倒。

崔瑾桦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拿起青黛,开口吟唱“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呵,朝暮最相思。可怜他的娘亲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生死徘徊时,那人也没有来瞧他们母子一眼。最终娘亲含恨而终,弥留之际留下一句“朝暮最相思。”

命运从来不会最残酷,只会更残酷。九岁那年,断骨之痛。他终于明白那人为何娶身为贱奴的母亲为妾,为何不顾流言蜚语将作为歌姬的母亲安置府中。所有的所有,都是一场戏。母亲的朝暮不过一张薄纸……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崔瑾桦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握着青黛,对镜描眉,清声吟唱。歌声在夜里缥缈远去,远去的是曾经,是昨日。剩下的是弥久的怨恨,日积月累。它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胸膛,在心上划开一个深深的口子,日子越久,伤口溃烂,**,流出暗黑的血,将养着已死的心。

凤千澜落下墙头的时,顾熠城站在不远处的枣树下等候。白衣渡上一层玉色,长若流水的发丝顺在背后,微微一笑,带着惊心动魄的魅惑。

凤千澜轻哼出声,表达着强烈的不满。顾熠城助她是一回事,算计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凤千澜的不满,顾熠城仿若不觉,清浅的笑容越发勾人。

凤千澜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嘴角抽搐。哼,想用美色收买我。“梳子还你。”素手一扬,桃木梳脱袖而出,笔直的朝顾熠城那张笑的风骚的脸飞去。风骚的脸,凤千澜的用词真是……精准不误。世子温润如新月的笑容在凤千澜进阶成了风骚……

木梳旋转着朝顾熠城飞去。她知道小小木梳根本不奈何不了他,是以出手极快,全当出气了。

顾熠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笑容不减,任由木梳擦着他玉色的脸庞而过,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啪”木梳撞到了他身后的枣树,树枝晃动,摇下一树绿叶,木梳跌落在地。见状,凤千澜望着他,满眼震惊。你怎么不躲?

顾熠城无奈的叹息,回过身去,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不紧不慢地将地上的桃木梳子拾起。弯腰的瞬间,乌发从肩头散落,痴迷了月色。

“言柒。”顾熠城修长的手指轻轻用力,木梳立刻朝暗处飞去。

言柒伸手去接,梳子却与他擦指而过。言柒哭丧着脸,主子,您老追妻,能不能不要折磨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呀。

木梳朝着远方飞去,考虑到木梳的重要性,言柒不得不运气去追。崔二公子母亲的遗物,人家宝贝似的,到了主子和凤小姐这,完全不是回事。

言柒成功地被自家主子支走了。而言玖今日没有随凤千出府。眼下只余他二人。

凤千澜过了初时的错愕,几步赶至顾熠城身边。欲开口询问伤情。

顾熠城抢先一步“澜儿教训的是。我不该让澜儿为我去取别的女人用过的木梳。澜儿吃醋是正确的。”

半空中的言柒一个趔趄,别的女人……那是崔瑾桦的娘呀!主子,你们这么说,崔二公子知道吗?

凤千澜眨眼,伸出去的手停在了顾熠城的脸庞。伤口很小,不会留疤。

语罢,凤千澜真想在这伤上使劲捏一把,让他跪地求饶。再问一句,她这像吃醋吗?像吃醋吗?

宛若削葱的指尖搭在顾熠城刀削的脸庞。指下细腻的触感,脸上至心间的悸动。

月色凄迷,枣树投下一地清辉。远远看去,好似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情脉脉,意忡忡。碧云归去,鸳鸯笼。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过山川,映过花海。此时此刻,唯有她一人,也仅容这一人。

凤千澜眸子闪闪。朦胧的月色下,他眼尾处的那抹深情。呵,撩妹,你会,我也会!!

凤千澜托着顾熠城的下颚,睫毛轻眨,侧脸,红唇印了上去。轻轻的撕咬,在顾熠城的唇上留下酥酥麻麻的触感,搅乱了他一池心水。

小舌灵巧的撬开他的齿贝。

顾熠城没有动作,任凤千澜在他嘴里作怪。轻吮,纠缠,彻底。

凤千澜活了两辈子,妥妥一个见过猪跑,却没吃过猪肉的小萌新呀。好在她模仿能力不错,将上次顾熠城对她做的学了个十成十。

一会后,凤千澜大脑缺氧,头晕眼花。不行了不行了,技能没点满,撤退!

凤千澜在顾熠城口中乱搅一通,这就想走。顾熠城怎么可能放过她。

顾熠城在凤千澜即将逃离之时,舌尖一勾将那仓皇而逃地芬芳卷回。攫取她的气息,夺走她的呼吸。

凤千澜睁大双眼,对上那对似海的眼睛,湿濡的眸子满是蛊惑。

他琉璃色的眸子里含有太多的情绪,喜悦,澎湃,忧伤……

风吹落,如漫天星雨。

她辨不出这许多,心底的悸动堙没了心房。淡淡的檀香味合着枣子的清香构成了夜里最馥郁的味道,这种味道叫情动……

一轩明月上帘栊,晚风起。衣袂相叠,情正浓时。

就在凤千澜感觉自己要飞升成神的时候,顾熠城终于放过了她。

凤千澜浑身无力,一手搭在他的胸前,阻止他的进一步靠近,借此调整呼吸。

顾熠城敛去眼中情绪,好笑的看着她“怎么,先前不是气势汹汹的模样?”

肺中涌入了空气,犹如即将干死的鱼,回到了水中。凤千澜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白眼一翻“我算是明白了,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敢情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顾熠城俯身,低笑“那也是澜儿是一个人的狼。”

耳边气息灼人,燥得她脸红舌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不愿与他争辩,也没有力气与他争辩。

凤千澜撤回停留在他胸前的手。

顾熠城偏不让她退缩,半空中将她的手截住,固在掌心,让她再退不得分毫。她呀,看似认真。骨子里放纵不羁,不拘形迹。世间没有几件事,能叫她真正放在心间,何况儿女私情。

今夜,她的主动,他喜悦不甚。可又怕她转头就忘了他,弃了他……

顾熠城的担忧是对的。从前的凤千澜的确如此,心中除了君凌风的大业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

眼之所见,耳之所闻皆是阴谋阳谋,刀光剑影,生死一线。对于儿女私情,她早淡了心思。对君凌风的动心则是灭了她对情爱的妄想。

第七十四章 对明月

顾熠城的手掌厚实温暖。有力的心跳自掌心传来,掌心的纹路烙了她的手心。凤千澜侧目,定定地看着淡定自然的顾熠城。

她不是那般娇柔造作之人,是以没有挣开顾熠城的掌心。不就是牵个小手嘛,给,给,给。能牵到天下第一公子的小手,她稳赚不陪。

若是京中小姐知道了,要梨花带雨,伤心断肠好一段时日了。这些个小姐中还包括那总爱给她找麻烦的李婧柔。

想着李婧柔为爱哭得死去活来的憔悴模样。凤千澜就好笑,双肩不自已的颤抖起来。

顾熠城收紧掌心,见凤千澜痴笑,也不点破。眼中盛满她开怀的笑颜,灿烂千阳。往后余生,他只愿与她携手度过,直至白发苍苍,容颜不再。

凤千澜安然地将手放在顾熠城的掌心。两人并肩而来,又并肩离去。黑衣白裳,风雅成趣。携手相守,同归家去。

夜色深处,灯盏稀疏,树影印在墙头。凤千澜一声轻唤“顾熠城。”

“我在。”

听到身旁人的回应,凤千澜嘴角上扬,天真无邪似个孩子。

手掌力度让她感到安心。在这陌生的时空里,她也有了想要依靠的人……

南唐虞城,黄沙连天,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虞城地处北昭,乃南唐北边的门户。烈日炎炎,灼热而干燥的空气灼烧皮肤,让人汗流浃背。

虞城守卫营驻扎在虞城之南。还未到达军营,远远便能看见守卫们穿着厚重的铠甲绕着军营负重狂奔。

铠甲下衣裳湿透,呼吸粗重。汗水落到地上,转瞬化为一道青烟。外围的守卫不知疲倦,绕着军营一圈又一圈。

营中教场,长鞭啪啪作响,辱骂声不绝于耳。“呸,今晚的饭还想不想吃了?你动什么呢!给爷撑住了!”

带血的长鞭不断扬起,崔拓面前趴着一排排新进营的守卫。新兵们光着膀子,背上是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正血流不止。他们双手着地,碎石划破肌肤,嵌进骨血。双手支撑着整个身体。凌空的身下铺了一层烧红的木炭,热浪逼人。

此时阳光正毒,晒得新兵们脸色发红,汗如雨下。教场上传来轻微的闷哼声,无一人敢松手。

几日前,一个叫小郭的守卫在苦苦撑了近两个时辰时,脱力松了手。人扑在木炭上,木炭与肌肤相触,胸膛一片焦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肉味道。惨叫声直破云霄,小郭立时昏了过去,人事不醒。

崔拓命人将他抬下去,现下不死活不知,多半是扔去乱葬岗了。

那日的焦烧味让众新兵永生难忘,再痛苦也不敢松手。

凤千逸咬紧牙关,神志不清,眼神涣散,双臂早已没了知觉。他没有像凤千澜预期的那样上兰城周将军麾下,反而改道来了虞城崔家旁支崔的守卫营。他需要磨炼,丰满羽翼,变得强大。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变强,马不停蹄地变强。深植内心的**驱使他踏进虞城,踏上虞城守卫营的领地。地狱般的折磨,燃烧意志,折尽傲骨,阻不了他要变强的脚步。

凤千逸皱着的断眉渐渐平缓,齿贝放松,酸痛的腰用力提起。他不能死在这里!!

时间一分分过去。日头渐西,崔拓抬眼看了看时辰,到了吃饭的时间。军营里过了吃饭的点,就剩下残羹冷炙了。扬声道“时辰到,今日的训练到此为止。你们都是虞城里顶尖的人儿,期待明日各位的表现。”

崔拓扫视众人,意味深长地在凤千逸清秀的眉眼处稍作停留。“小子不错,好好干!”随后拿着长鞭,笑着离开了教场。

新兵们进营十多天了,每一天他们都会面临着各种意想不到的“训练”,其程度令人发指。进营时尚有三百人,现如今人数少半。那一半数人在训练中,死的死,伤的伤。

众人见崔拓夸奖凤千逸,愤愤不平。大家都是一同进营的,水平不相上下。谁人不想往上爬,他仅凭长相好了点,就能得到长官的赞赏,成为新兵眼中的钉子。新兵头余探不善的看着凤千逸的背影,朝杨贺点头。

凤千逸缓缓起身,捞起地上的衣衫,披在背上,慢条斯理地穿着。粗布制的衣衫,硌得肌肤生疼,寻常世家子弟无法忍受,他却没什么表情。几月来的奔波劳碌,风餐露宿,他已经习惯了。

小林将衣服随便一披,追上凤千逸的脚步“宋大哥。”

凤千逸看向这个个子不高,面黄肌瘦的少年。“何事?”

小林挠挠头,“无事,就是想与大哥一起。”手肘拐上凤千逸的胳膊“走,咱们吃饭去。”

凤千逸不接话,与小林一起去了饭堂。凤千逸化名宋逸,一路北上。他的语音带有京腔,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平时很少说话。

这个小林是他在进营前认识的,当时小林去药房为母亲抓药,顺便还药房老板药钱。哪知半路遇贼,将治病的救命钱全偷走了。家中娘亲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小林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上药房赊药。可药房老板先前多次给小林赊药,这次他母亲需要的又是比较名贵的药材。

药房老板再有善心,也消耗殆尽。

当时凤千逸典当了身上的锦缎配饰,来药房置办一随身携带的伤药。正巧遇上小林,话不多说地将不剩多少的银钱分了一半给小林抓药治病。

小林受了他的恩惠,得知他要参加守卫营的选拔,死缠烂打地追着他来了守卫营。说是,要从军奉养老母。

刚开始凤千逸还劝阻警告,扭不过他,便随他去了。人各有志,出处异趣。他不能干涉小林做的决定,同样他人也不能干涉他做的决定。

夕阳无边红,殷红染唇,透出夏日里的一抹桃色。

小林跟在凤千逸身后,宋大哥就是与众不同,他身上有着坚毅的力量,吸引着人不断向他靠近。危机四伏,如履薄冰的守卫营。宋大哥成了他心中的那抹阳光,照亮心底阴湿黑暗的角落。是他的神明。

凤千逸与小林来到饭堂。新进营的守卫围着一张不足一米长的木桌,争抢着白面馒头。饭堂里嘈嘈杂杂,场面一度混乱。“哎,那是我的!”

“你推我干什么!”

“起开!那是老子的!”

……

守卫营对待新进营的士兵残酷冷漠。他们一共有一百五十人,饭堂准备的馒头却只九十。吃不饱,每日又得接受百夫长细碎的折磨和长时间的训练,大家身体上都受不了。是以每日傍晚的饭堂总要因为馒头上演一场纷争,寡恩薄义的嘴脸在这里见惯不惯。可是今日的战况比往日还要激烈几分,竟然扭扯厮打起来。

凤千逸和小林进来,没有注意到新兵们相互传递眼色。

一方小桌被围得水泄不通。小林见馒头快没了,“宋大哥,我们又要挨饿了。”

凤千逸冷眼看着不远处你争我夺的混战。早在进营前,凤千逸便在药店置换了足够的药材,一为治伤,二为果腹。余下的药材还能支撑他和小林一段时日。

小林见凤千逸这般不作为的模样,心急如焚。或许连日来的欺压、愤恨、排斥让他昏了头脑,或许厌倦了草药的苦涩。他无法忍受这等憋屈,扒开人群,急急冲上前去,加入了争夺。

人多手乱之际,余探朝外围假意争抢的杨贺使了眼色。杨贺接到讯息,悄悄撤出包围,掀开帐帘,小跑着出了营帐。

凤千逸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安静地等候小林出来。他并不指望小林能抢到馒头。这些人个头比小林高,力气也比小林大。他年纪尚小,争不过那些粗汉子。

出乎意料,激烈的打斗中,小林抢到了一只白面馒头。馒头的清香,让他瞬时泪目。他将馒头死死护在胸前,冲出重围,来到了凤千逸面前。

只见小林将馒头递到凤千逸眼前,塞进他手中。凤千逸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讶。

争抢不休的守卫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凤千逸这边。场面一度的诡异,凤千逸手中拿着软软的馒头,过程似乎太顺利了……

小林没有丝毫察觉,以为自己的能力有所提高,能在众人恶扑之中抢到馒头,沾沾自喜道“宋大哥,快吃吧。”

凤千逸眼睛眯起,不对劲。正思量接下来如何做才能破了此怪异的情景。

忽而有人掀开帐子,军鞋踏在地上,呲呲作响。凶神恶煞“何人在此闹事!”

闻言众人心间一颤。百夫长来了,便是今日夸赞凤千逸的那名长官。新兵饭堂混战,军营里的人心知肚明,不曾过问,随他们去争去抢,只当做笑话来看。

新兵们脸上带有血痕,眼神闪烁,总往凤千逸所在的方向瞟去。众人手中皆是空落落的。只有凤千逸手上拿了一只馒头,在昏暗的营帐里显得突兀。百夫长也看见了,默不作声,等待下文。

第七十五章 鹊惊枝

余探见百夫长没有要袒护凤千逸的意思,眼珠打转,抢先出言"回长官,是他!"余探伸出手,指着凤千逸道"他想独占吃食,兄弟们气不过,才闹了起来。"

余探有三脚猫功夫,善于笼络人心。新兵中多数人以他马首是瞻,其他人怕惹祸上身,不敢出头。是以无人为凤千逸辩驳。

营帐空气凝固,众人事不关己,低头观地。

小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愣了。这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大家相互争抢,根本无人来管。怎么一有人来,就全成了宋大哥的不是?

长官目光射向泰然自若的凤千逸,"你带的头?"

凤千逸动作优雅的将手中那褶皱的馒头放下,起身。一语不发地站在人前。

静默等于默认。

这样的情况下,他百口莫辨。争论只会带来更多的怨恨,让更多的人遭殃。小林家中尚有老母,他的母亲早已故去……

百夫长神色一凌,"来人,叉出去!"

立即有人上前将凤千逸绑了,压出营帐。小林站在原地,捏起的拳头因凤千逸的目光而松开。眼睁睁地看着宋大哥被人陷害,却无能为力。怪他!都怪他,逞一时之气,害了宋大哥。

凤千逸被压了出去。百夫长深意地扫视众人"你们给我老实点,不要再闹什么幺儿子!"随后跟着出去了。

待人走远后,余探上前用肩拐拐小林,"多亏兄弟你呀!"及时将馒头送到他的手中……

随之而来的是哄堂大笑。"真蠢!"

"宋逸摊上他,真是到了血霉。"

"谁让那宋逸和他一般模样,装什么清高,呸!"

众人恶语相向。小林涨红了脸,推开余探头也不回地跑出营帐。换来更大声的嘲笑。

且说凤千逸被人压到教场,四肢被束,绑在柱子上。他清秀的眉,未皱一下,身姿清减,傲骨铮铮。即便处在不利的境地,也没有半分恐慌,半分谄媚,风姿依旧。

百夫长看他的目光越发炙热。方才众人所指,他也不为所动,冷静自持,清者自清。

百夫长动了心思,凑近凤千逸耳边"小子不错,不如跟了大爷我。往后前程似锦,再不用风吹日晒,受尽屈辱。如何?"

军中纪律森严,不许女子进出。营中自然也有军妓,却满足不了众多将士的需求。于是乎营中掀起了龙阳之好,排遣军中寂寞。眼前的崔拓便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断袖,还是一位有权有势的断袖。

凤千逸这等清秀俊逸的美少男,他怎会放过。崔拓多次暗中观察,凤千逸貌相上佳,自有名仕风流,是青楼小倌身上没有的。奈何凤千逸处事淡泊,他寻不到机会,今日让他撞上了。

崔拓一手抬起凤千逸的下颚,笑容邪恶。皮肤是糙了点,这皮相是真的好。

新兵刚刚入营,心智在连日的折磨下,濒临崩溃。换做他人,宁愿舍了傲骨,也要应了崔拓。从此成为他人的胯下玩物,任给任求。

崔拓本身长的一副好皮囊,又是守卫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有自信,凤千逸不会拒绝他。到这来的无非是求功名利禄,谁会和这大好前程过不去。他若跟了他,以崔家在朝中的势力。日后乘风直上,平步青云。 凤千逸直视前方,无视崔拓。仰着头,不卑不亢道“宋逸带头闹事,忤逆长官。请长官责罚。”

崔拓一听,黑了脸。凤千逸自行给自己定罪,明摆着的拒绝了他!崔拓啐了一口“不知好歹的东西!”

扬起长鞭往凤千逸身上一掷。粗布制的衣裳上霎时出现一道血痕。崔拓由不解气,一巴掌落在凤千逸的脸颊。

震得凤千逸耳朵嗡鸣,脸上犹如火烧。汗珠落在他的睫毛上,晶莹剔透。唇色苍白,一声不吭。

崔拓大声道“宋逸忤逆犯上,绑在营前的柱子上示众三日,谁也不许给他吃喝!”

“喏。”崔拓手下的兵,面无表情地低着头,想来崔拓已经**过了……

气走了崔拓。凤千逸松了口气,连日的高强度训练还是让他吃不消。压力骤减,整个人脱力地靠在柱子上,把眼轻阖。

营中火光冲天,明月黯淡。篝火打在他泛黄的脸上,眼眶深陷,皮肤暗淡无光。额头汗珠滚落,伤痕累累的唇瓣与那人如出一辙。胸骨凸起,瘦骨如柴,仿佛轻易就能将其折断。

冷风肆虐,营中人渐渐睡去。唯有凤千逸一人吹着冷风,捆绑在柱子上。

远方星辰隐去,晨光熹微,刺得凤千逸眼痛。一夜未眠,眼下淤青变深。新兵们走出营帐,见凤千逸这般落魄的模样,嗤笑出声。

“哼,平日神奇些什么。还不是栽倒了老子手里。”余探走到凤千逸面前,耀武扬威地看着凤千逸,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凤千逸眼睫微颤,忽略了余探言语间的讽刺。即便是绑着,也是清风峻节,不显狼狈。

凤千逸彻底地无视让余探心中窝火。好似你蓄力一击,打在棉花上。再大的力道也是枉然,怎么打都不会伤害到对方。况且众新兵都在场,今日凤千逸不将他放在眼里,明日就会有许多个凤千逸,照样学样。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余探动手,“啪”地在凤千逸脸上甩下一耳刮子。凤千逸手脚被缚,毫无反击之力。

“啪”又是一掌,凤千逸头歪了歪,嘴角溢血。睫毛下掩了一双寒气森森的眸子。

新兵中胆子小的只敢远远地看上一眼,叹一句,可怜。

打了两下余探解了气。凤千逸双手被绑,无法还手。再打下去也没什么乐趣,便收了手“你小子,给你余爷爷记好了!”

小林站在远处,一言不发,沉默地回望着凤千逸。愧疚、羞愤、不甘的情绪在心中积聚,久久不散。松了的拳头用力收紧,“呀!我跟你拼了。”捏着拳头,嘶吼着冲上前来,挥拳朝余探脸上打去。

余探不躲,反而迎上前去。邪气地笑看怒火冲天的小林“打呀!”他低下头来,将自己的脑袋送到小林身前。指着脑袋,十分瑟说“打呀!来,朝这打!”

凤千逸本身有罪,人人可辱,可打,可骂。可小林这一拳头下去,意味则全然不同。私下打架斗殴在军营中是重罪,要送命的。

口中浓重的血腥味让凤千逸回神。目光落在小林身上,幽深,不可拒绝的强硬。

小林胸膛起伏不断,悬在空中的拳头止不住的颤抖。双眼通红狠辣,齿贝紧咬,像是发了疯。

不知好歹的余探继续刺激,直起身来“打呀!你倒是打呀。哈哈哈,怎么?不敢了?”

几日惨无人道的训练让新兵们感到枯燥压抑,眼下情景,让他们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教场上笑声不绝于耳。有人大笑,有人冷笑,有人讥笑,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余探狞笑着,低声对小林道“你就是个懦夫,只会拖累别人的懦夫!”

小林红着眼,高悬空中的拳头对准了余探,下落一分。疯魔到极致,吼道“我不是懦夫,我不是!”

千钧一发,绑在柱子上的凤千逸咳了一声,鲜血从喉咙处涌出。小林闻声,立即抬头看着凤千逸,犹如溺水之人寻到了一方游木,得到解脱。

最终小林的拳头没有落下。哨声响起,新兵们就要到前面去集合。

余探昂着头,高傲地瞥了一眼两人,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

众人做鸟兽散。须臾,围满了人的教场空了一半。小林呆呆地站在凤千逸旁边,涕泗横流。“宋大哥,我。”

凤千逸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淡淡道“在绝对实力的面前,要学会低头。”

小林要道歉的话卡在喉咙中,难以下咽。他们现下的处境危机四伏,明里暗里多少人盯着他们,想找机会除掉他们。小林方才的做法非但于他们的境地毫无功效,只会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哨声停,还未到场者,七十军棍。”凤千逸出言提醒小林。

小林擦干眼中晶莹。看着凤千逸,他脸色苍白,四肢被绑,依然平静如初,好似天大的磨难都撼动不了他眉间的坚毅。他的平静让小林纷乱的心有了归处。“宋大哥放心,小林不会再惹事了!”

少年背对着他,一边朝教场赶,一边抹干眼角的泪。这一路北上,杀手层出不穷,刀刀夺命。他曾猜想这些杀手的来处,不过两个地方一是凤府,二是崔家。他再也不是凤家大少,而是边疆一名普通的侍卫,他是宋逸。凤千逸看着狂奔的小林,几月来的压抑消散无踪,心境得以勘破。

三日时光不过弹指之间,对宋逸来说却是煎熬的三天。余探的侮辱打骂,崔拓的威逼利诱。而宋逸的屡次拒绝,让崔拓恨上加恨,放任余探折磨他。天不亮就得挨上一顿鞭子,入夜后再将伤口挑破,用冷水和盐淋上一道。

三天下来,宋逸脸上挂彩,浑身淤青,人形憔悴。衣裳血渍斑斑,皮开肉绽。众人摇头,宋逸恐难活过三日。感叹之余,对余探的敬畏得同时多了害怕防备。

宋逸心智坚韧,到了第三人已是强弩之末。傍晚十分,宋逸被人扶进帐篷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吓得与他同住一屋的于邵跳起身来。宋逸躺在草席间,秀眉皱着,面色潮红,眼下凹陷,不成人形。

于邵伸手去探,还有呼吸。这人也是可怜,无故被小林连累,受了这许多苦楚,还能活下来,不由心生敬佩。将棉布用冷水浸湿,敷在宋逸的额头上。

于邵拉过被子将瑟瑟发抖的宋逸盖住,此时天色已晚,药堂闭门,他拿不到药,只能祈祷宋逸能撑过今晚。

第七十六章 芳菲歇

宋逸命悬一线之时,小林在崔拓的营帐中,极尽邀宠之事,献媚人前。小林年纪尚小,面皮白净,柔弱之态勾得崔拓眼睛发光。眉眼间的青涩还未长开,再有段时日也是一名翩翩少年。

小林入世不深,从前生活的地方就是山沟里的一个小村寨。村寨人口不多,民风淳朴,养成了他这样心直口快的性子,这才连累了宋大哥。

崔拓好男风,在军营里不是什么秘密,三天两头便有细皮嫩肉的小倌从崔拓帐中风光走出。这三天里,小林没有去看望宋逸,而是削尖了脑袋,往崔拓营帐钻。要出人头地,要直上青云。在绝对实力面前,要学会低头。

他不知道如何侍奉崔拓,也不知道好男风意味着什么。他知道的是攀附于崔拓就可以在守卫营拥有一席之地,再也不用受人摆布。他要将那些曾经欺负过他,欺负过宋大哥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小林跪坐在崔拓身边,将酒杯斟满。初次侍奉,他心中惧怕有紧张,无法想象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什么。将酒杯奉到崔拓面前,杯中酒轻轻泛起波澜,小林低着嗓音“崔长官。”

慌乱躲闪的眼神,懵懂学样的姿态。崔拓坐在上座,微醺的眼眯着。好久不见这般青涩的少年,即使笨拙,也勾起了他的兴趣。眼神荡漾,至少比那个宋逸认趣。他挑起小林的下颚,无耻道“你愿意……”

小林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崔拓不愿意。连忙俯首磕地,宣誓忠心“小的愿意,请长官垂怜。”

小林的这番动作取悦了崔拓,他放下酒杯,将小林扯上床榻。

小林惊慌如同小鹿。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学会了低头。帐外凉风吹来,让他身子发抖。

崔拓眼神迷离,闪着暧昧。小林脸色煞白,头皮发麻,抬手抚上崔拓的肩。

翻江倒海的恶心从腹中席卷而来。小林眼角泛泪,不知何时青涩的少年已经远去,一去不归。

莲湖春色,凭栏倾城,池咏莲花。重华殿宣窗向外开着,风生碧绿,清宵带露。沐贵妃依在美人靠上,小腹隆起。赏莲累了,正闭目小憩。宫女侯在一旁,轻摇小扇。

沐贵妃闭着眼,悠悠问道“皇上可定了出行时辰?”

宫女屈膝答“回娘娘的话,明日辰时一刻出发。”

沐贵妃得到了答案沉默无声,依着贵妃靠浅浅睡去。一只雪白的鸽子掠过高空,落在窗台上。咕咕地点着脑袋,湿濡着眼睛。

西华使团在几日前到达了南唐京都。皇上将其安置在陶月驿。

西华内部两派相争,保皇党想为他们的陛下求娶晗蝶公主李婧柔,借助南唐的势力压一压苏家的风头,最后连根拔起。苏家一派,自然而然希望娶一名普通世家的女子,以保全皇后娘娘在宫中的位置,保全苏家。两方人马争持不休,最终是保皇党占了上风。是以此次出使南唐,西华派了三朝元老荀大人前来。

荀大人这几日往来宫中,与皇上喝茶谈天。可双方都没有谈及和亲人选,也没有谈及和亲的相关事宜。皇上知道西华意属李婧柔,可他仅这一个女儿,不希望她远嫁他国,因此压着不说。哪知这荀大人也配合着皇上打哈哈,只字不提求娶一事。

夏日渐长,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每到这个时候皇上便会到行宫避游猎。长长的车队从正阳门驶出,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赶往普华山。龙辇先行,明黄的绸缎上镶嵌着金银玉器,车身雕刻着龙凤图案,六匹骏马驾驭,尽显皇室尊贵豪华。车架中,皇上与沐贵妃聊天说乐,欢笑声不断从车中传出。

李婧柔坐在后面的马车里闷闷不乐。烟儿在一旁劝解“公主,世子要事缠身,不能同行,请公主宽心。”

李婧柔听罢,蹂躏着手中的绣帕。要事缠身她知道,也能够体谅。可是父皇怎么将凤千澜那个女人也请来了。

李婧柔口中的那个女人正斜坐在马车上,翘着腿。手中捏着一把瓜子,嗑得不亦乐乎。没有顾熠城那家伙在身边时时约束,她乐得自在。之桃为凤千澜沏茶,言玖双手环剑,坐在对面。

前方马车中的沐瑾雪呆着无聊,吵着嚷着要来找凤千澜聊天,被许佳瑶拉住,只好作罢。

此行皇上特意恩准七皇子一同游猎。七皇子诚惶诚恐地接了旨,坐上了队伍的最后一辆马车。青衫成雪,目若冰晶。手中拿着一杯茶,不知在想什么。

随皇上去行宫避暑的还有西华使臣荀大人。昨日,皇上和他达成协议,和亲的人选会在此次随行的女子中产生……

晨光转淡,云色清清。暑气蒸人,午时车队在平与镇稍作停留。当地官员乐呵呵地引着皇上与贵妃先行一步到客栈后院纳凉喝茶,其他人随意。

马车一停下,沐瑾雪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去找凤千澜。让前来寻她的太子扑了个空。太子站在马车前与许佳瑶两两对视,眼中都是无奈。

之桃扶着凤千澜下了车,朝客栈方向走去。言玖跟在身后。沐瑾雪对着凤千澜的背影大声呼喊,引来四周人怪异的目光。

荀大人刚下车就看见沐瑾雪提裙狂奔的模样。骨子里的严苛礼数,让他眉头皱起,胡子一翘。“这是谁家的小姐?”

旁边的小厮答“回大人,是沐将军府的小姐。”

荀大人探寻的目光落在凤千澜背影上,莫名的熟稔“那位又是……”

小厮抬头看了一眼,“丞相府的凤小姐。”

丞相府凤小姐。荀大人若有所思的理着胡须。

沐瑾雪赶上凤千澜,挽起她的手。“凤千澜,最近我学了新的招式。一会舞给你看。”

凤千澜眨眼,笑道“好呀,只是别一招又让我拆了。”

沐瑾雪神气道“不会不会,上次那是意外。”

两人谈笑着进了门。休息片刻,队伍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赶路。

因为贵妃有孕,前行的车队在官道上走走停停,一共行了五日。于次日黄昏到达了普华山下的行宫。

这座行宫是先皇在时所建造,赐名三潭印月。整座行宫以水成趣,宫殿依山傍水。临水建置的小园和风景群,各有特色,相借成景,奢华至极。

行宫正门是一方千鲤池。凿池为鱼,池周舍下,锦鳞数千头,往来嘻戏。荷盖倾新绿,丝藕清如雪。荷叶新绿,锦鱼多彩,构成了夏日清爽的颜色。

遥望彼岸,奇花缬若绮绣。朱红色的大门掩在绿水繁花之中,比京城清凉上许多。皇上携着沐贵妃绕过千鲤池,踏上层层台阶,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们。

朱红色的门面,上面嵌着横九竖九的八十一颗门钉。九乃阳数之极,是最高地位的象征。此时天色已晚,皇上吩咐行宫总管,安排众人入住,晚上在九州清晏赐宴。

凤千澜是第一次来,心中感叹皇家的奢侈浮华。有钱就是任性!

沐瑾雪和许佳瑶的住所与凤千澜不在一个方向。是以众人在行宫入口分道扬镳,约定晚宴上见。

行宫宫女立时上前为凤千澜领路“凤小姐,请随奴婢来。”

凤千澜带着之桃、言玖,跟着宫女往草木幽径处行去。

穿过流水小桥,鞋踏残花。宫女将凤千澜引到住所,屈膝一礼“凤小姐,这便是您的住所。里面配有专门的宫人,凤小姐有什么需求告诉他们就是。”

凤千澜颔首,领着两人进了双鹤斋。走进双鹤斋,一方湖水映入眼帘。碧波浩渺,悠悠烟水。园内景色倒映水中,游廊曲折蜿蜒,通往菱荷深处。云风清轻,碧波送凉,实在是避暑的好去处。凤千澜不过相府小姐住所就如此,其他院落的景致想来不会差,只会远远胜过此处。

双鹤斋的宫女将凤千澜引到临水而建的正屋。屋中摆设清雅,地上放着丝丝寒气的冰盆,清凉入怀。成日窝在马车里,骨头都散架了。她又是一个不会亏待自己的人,秉承着能享受就决不浪费的原则。她施施然在上座的沉香榻上躺下,慵懒似猫的看着之桃、言玖二人“离开宴的时辰还早,你们下去休息一会吧。”

“喏。”二人退出正屋,将门带上。

且说,皇上携着沐贵妃住进了长春园。皇上对沐贵妃此胎尤为重视,怕沐贵妃一路走来累了渴了。忙令宫人宣了酸梅汁为贵妃解渴。“爱妃,喝点酸梅汁,解解暑气。”

沐贵妃看着眼前乌黑泛着酸的酸梅汁就厌烦,闹脾气“臣妾不想喝。”

皇上体谅她怀有身孕,哄道“为了腹中的孩子,不要使小性子。来,朕陪你喝。”

沐贵妃扭不过皇上,张口含住了皇上递来的勺子。一碗酸梅汁在两人情意浓浓中消灭。帝妃恩爱,宫人掩嘴微笑。

第七十七章 何须恨

河清海晏,天下升平,江山永固。晚宴设在中殿,殿前有铜龙、铜凤和日晷。外侧种着柏、槐、文官果和山兰枝等花木。花木掩映间,屋檐横飞。殿内明间设有宝座,四周安设紫檀木桌椅,上面摆着青白玉盘点心五品,炉食一品,膳肴十品。左边放金勺,右边摆羹匙、象筷。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华灯初上,皇上坐在上坐,贵妃作陪。荀大人坐在左下首,众皇子小姐按尊卑等级入座。

宴始,韶乐奏起,舞乐侑酒。总管太监步出殿外,大声诵道“吉日维戊,既伯既祷。田车既好,四牡孔阜。升彼大阜,从其群丑。吉日庚午,既差我马。兽之所同,鹿。漆沮之从,天子之所。瞻彼中原,其祁孔有。俟俟,或群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殪此大兕。以御宾客,且以酌醴。”

总管太监言毕,宫人撞钟三下。洪大的钟声古朴**,震得行宫水波荡漾。这是诗经小雅吉日篇,讲的是天子游猎之事。钟声停止,皇上执着金盏,“荀大人,我南唐京城八景也不及这三月映潭景色宏大秀丽。”

荀大人放下象筷,道“普华山行宫之壮丽,臣有所而闻。今日得皇上恩宠,来此一观,是臣的荣幸。”

荀大人乃西华使臣,身为他国高级官员说出这样一番赞美之词,已是难得。更何况,这荀大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最不擅的就是阿谀奉承。

得他一句赞美,皇上很是高兴,看荀大人的眼光也顺意了许多。拉着荀大人谈天论地。微醺之时,皇上指着李婧柔道“这是朕最小的女儿,晗蝶公主。”

今夜的李婧柔光彩动人。一身银丝绕白蝶羽纹裙,头挽着飞天髻,浅色双蝶步摇在发髻间摇动,流光溢彩,楚楚细腰间系着一枚白玉质地的玉蝶。对上荀大人投来的目光,浅浅一礼。

气质中上,容貌尚佳。一举一动间都是皇室的高贵,骨子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荀大人心中考量。

凤千澜坐在宴尾,举着雕兽的酒杯,凑到鼻尖轻闻。明艳的小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陈年女儿红,馥郁芳香,随着时间的久远而更为浓烈诱人。

李婧柔见凤千澜惬意的模样狠狠剜了一眼。凤千澜别得意太早。

有先见之明的太子半道将沐瑾雪截了去。是以沐瑾雪没有与凤千澜同坐一桌,只能百无聊赖的戳着桌上的菜肴,侧目瞪着太子。 太子坐在荀大人左边,正好对着沐瑾雪一桌。对于沐瑾雪不善的目光,太子暗叹,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苦心呢。

七皇子不受皇上待见,座位高不到哪里去。此处与凤千澜的位置相隔不远,正合了他的意。见凤千澜恣意品酒的模样,也学着抬起酒杯喝上一口。辛辣入口,灼烧的痛感流过喉咙,再蔓延到全身。十几年的闭宫,他很少接触到酒水这一东西。初次品尝,除了辣,就是涩。转头怪异地看向一杯接一杯喝酒的凤千澜,不明白其中乐趣。

看了一会,七皇子暗暗摇头,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将自己桌上的女儿红悄悄推向了凤千澜那桌。凤千澜来者不拒,欣然收下。抬头对七皇子粲然一笑,犹如明月清辉。小脸绯红,一双凤眼透着三分迷离之色。浅桃色的唇上留有透明的残液。着实让七皇子身子一颤。今日她素衣着身,发间一支样式简单的玉簪,却清雅出尘,柔美中带着两分恣意,三分清冷。而七皇子却从中品出了妩媚的意味,遂将目光移开,不敢多做停留。

言玖见凤千澜醉了,伸手拦住七皇子递来的酒。却不想凤千澜看着酒杯,轻声道“我有分寸。”

闻言言玖站回位置上,任由凤千澜将酒杯斟满,清冽的琼浆倒映出女子清明的眼眸。之桃规规矩矩地站在凤千澜身后,心中想的却是待会要怎么回话。

沐贵妃有身孕不宜晚坐,酒过三巡之时就以身子不适为由离开了。皇上见贵妃离席,不放心道“瑾雪,你跟着你姑姑,好生照顾她。”

“是,皇上姑父,瑾雪这就去。”沐瑾雪性子爽朗不羁,这会子有正大光明的机会逃离,她怎么会放过。站起身来,蹭蹭蹭地追着沐贵妃去。

留太子一人,好生无趣。但他也知道沐贵妃常在深宫,与瑾雪见面的机会不多,让她们姑侄叙叙也好。想到这郁闷之气消散。他最该防范的是那位。太子的目光放在宴尾玉手高举喝酒的凤千澜。真不知道这凤小姐给瑾雪下了什么**,让瑾雪这样着迷。尊贵的太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和后宫争宠的妃子一般无二。

先前在客栈门前,荀大人已经见过沐瑾雪。在心中对沐瑾雪有了初步的印象。此女子动作粗鲁,礼数不周快言快语,不是和亲之人的最佳人选,可是沐家在南唐的影响力也不可小觑,待定。倒是沐瑾雪旁边那位,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且身份不低,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沐瑾雪完全不知自己一番动作给自己解决了一个**烦。脚不沾地地从大殿溜出去。许佳瑶不似沐瑾雪有个贵妃姑姑,她只是小小国公府众多小姐中的一位,一举一动都十分谨慎,不敢有辱国公府的名声。可那日小院一见,许佳瑶近日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直到今夜再次见他。许佳瑶总是无意识的将视线放在七皇子身上,一小会就移开,无人察觉。

一场晚宴在海波不惊中落了幕。凤千澜终是喝醉了,脚下不稳,忽东忽西。之桃扶着她,方方稳住。

宽大的衣袖下,凤千澜大力一握,捏捏之桃的手心。之桃会意,扶着东倒西歪地凤千澜朝绣月阁方向走去。

远处荀大人正缓慢行步,身后跟着两个随行宫人。凤千澜看见荀大人,脚下的脚步越来越快。看着就像之桃拉着醉酒的凤千澜跑一般。

距离的不断缩短,凤千澜松开之桃的手,横冲直撞地朝荀大人撞去。眼神迷离,肚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口,吐在了荀大人的衣袖上。

酒气熏人,跟随的侍卫将凤千澜推开,拉起跌倒在地的荀大人“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言玖接住凤千澜,将人扶好。之桃机灵,上前跪下,慌张道“请大人恕罪,我家小姐喝醉了,言语无状,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说着之桃张开双臂,重重磕下。

荀大人年纪大了,这一跤,摔得全身酸痛,骨头都要散了。侍卫喝到“你家小姐?!”

之桃连忙道“正是,正是,我家小姐是丞相府嫡出……”

话到此处,在场的人都知道是谁冲撞了荀大人……

凤千澜醉态十足。眯着眼,云里雾里地指着荀大人,“山羊胡。”

醉态十足,语气娇憨。这处地是一座曲折的小桥上,光线微弱。荀大人看不清凤千澜的容貌。胡子一吹,瞪着眼,与那生气的山羊十分相似,众人见了憋笑不已。别说,还真像山羊!

“哼。凤丞相好教养。”身处异国,形式不明,碍于她丞相府的小姐的身份,他不可轻举妄动,小则失了大国风度,大则,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南唐这一潭深水,看似波平浪静,可是太静了,让人生疑。他不打算深究了,恼怒地转身带着侍卫走了。

待人群散了。小桥上爆出阵阵笑声,之桃扶着桥上精雕细刻的栏杆,弯腰大笑出声“小姐,这荀大人生气的模样和山羊真真是像极了。”

言玖抱剑站在两人身边,一如既往的沉默,嘴巴却微微勾起。

凤千澜红着脸点头畅快大笑。她还是蒋漱兰的时候因为君凌风的缘故,不得不讨好拉拢这位三朝元老,为君凌风铺平道路,顺利登机。那时没少吃着老家伙的闭门羹,这次她不接这机会好好戏耍捉弄他一番,就对不起自己从前受过的憋屈。

笑语声声,三人朝双鹤斋走去。

依以往与荀大人的过招。凤千澜对他的脾性了解一二。重道,重礼仪,实实在在的老朽木。有了这个小插曲,荀大人对她便会有膈应,即使丞相府嫡出的小姐身份尊贵,在和亲人选上面,他也会再三考虑……

新月如初,水露在叶间摇晃。一座亭,一个人,一张桌,一壶酒。顾熠城端坐桌前,凝视着夜光杯中的美酒。风儿过,酒面微漾。明月照,一缕缕月线自空中泄下。这是宫中宴会必备的酒品之一,方才宴上凤千澜喝的便是此酒。

言柒守在亭外,对于顾熠城此番动作,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用说也知道主子此刻定是在思念凤小姐。若是换了以前哪里会有主子相思的场面。多是那些官宦贵族小姐为得主子青睐,相思之意无处寄,只好对月思人,将惆怅寄给那夜幕之中的明月。

顾熠城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板,纤长浓密的睫毛掩着若琉璃的眸子。

第七十八章 明中月

河清海晏,天下升平,江山永固。晚宴设在中殿,殿前有铜龙、铜凤和日晷。外侧种着柏、槐、文官果和山兰枝等花木。花木掩映间,屋檐横飞。殿内明间设有宝座,四周安设紫檀木桌椅,上面摆着青白玉盘点心五品,炉食一品,膳肴十品。左边放金勺,右边摆羹匙、象筷。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华灯初上,皇上坐在上坐,贵妃作陪。荀大人坐在左下首,众皇子小姐按尊卑等级入座。

宴始,韶乐奏起,舞乐侑酒。总管太监步出殿外,大声诵道“吉日维戊,既伯既祷。田车既好,四牡孔阜。升彼大阜,从其群丑。吉日庚午,既差我马。兽之所同,鹿。漆沮之从,天子之所。瞻彼中原,其祁孔有。俟俟,或群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殪此大兕。以御宾客,且以酌醴。”

总管太监言毕,宫人撞钟三下。洪大的钟声古朴**,震得行宫水波荡漾。这是诗经小雅吉日篇,讲的是天子游猎之事。钟声停止,皇上执着金盏,“荀大人,我南唐京城八景也不及这三月映潭景色宏大秀丽。”

荀大人放下象筷,道“普华山行宫之壮丽,臣有所而闻。今日得皇上恩宠,来此一观,是臣的荣幸。”

荀大人乃西华使臣,身为他国高级官员说出这样一番赞美之词,已是难得。更何况,这荀大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最不擅的就是阿谀奉承。

得他一句赞美,皇上很是高兴,看荀大人的眼光也顺意了许多。拉着荀大人谈天论地。微醺之时,皇上指着李婧柔道“这是朕最小的女儿,晗蝶公主。”

今夜的李婧柔光彩动人。一身银丝绕白蝶羽纹裙,头挽着飞天髻,浅色双蝶步摇在发髻间摇动,流光溢彩,楚楚细腰间系着一枚白玉质地的玉蝶。对上荀大人投来的目光,浅浅一礼。

气质中上,容貌尚佳。一举一动间都是皇室的高贵,骨子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荀大人心中考量。

凤千澜坐在宴尾,举着雕兽的酒杯,凑到鼻尖轻闻。明艳的小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陈年女儿红,馥郁芳香,随着时间的久远而更为浓烈诱人。

李婧柔见凤千澜惬意的模样狠狠剜了一眼。凤千澜别得意太早。

有先见之明的太子半道将沐瑾雪截了去。是以沐瑾雪没有与凤千澜同坐一桌,只能百无聊赖的戳着桌上的菜肴,侧目瞪着太子。 太子坐在荀大人左边,正好对着沐瑾雪一桌。对于沐瑾雪不善的目光,太子暗叹,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苦心呢。

七皇子不受皇上待见,座位高不到哪里去。此处与凤千澜的位置相隔不远,正合了他的意。见凤千澜恣意品酒的模样,也学着抬起酒杯喝上一口。辛辣入口,灼烧的痛感流过喉咙,再蔓延到全身。十几年的闭宫,他很少接触到酒水这一东西。初次品尝,除了辣,就是涩。转头怪异地看向一杯接一杯喝酒的凤千澜,不明白其中乐趣。

看了一会,七皇子暗暗摇头,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将自己桌上的女儿红悄悄推向了凤千澜那桌。凤千澜来者不拒,欣然收下。抬头对七皇子粲然一笑,犹如明月清辉。小脸绯红,一双凤眼透着三分迷离之色。浅桃色的唇上留有透明的残液。着实让七皇子身子一颤。今日她素衣着身,发间一支样式简单的玉簪,却清雅出尘,柔美中带着两分恣意,三分清冷。而七皇子却从中品出了妩媚的意味,遂将目光移开,不敢多做停留。

言玖见凤千澜醉了,伸手拦住七皇子递来的酒。却不想凤千澜看着酒杯,轻声道“我有分寸。”

闻言言玖站回位置上,任由凤千澜将酒杯斟满,清冽的琼浆倒映出女子清明的眼眸。之桃规规矩矩地站在凤千澜身后,心中想的却是待会要怎么回话。

沐贵妃有身孕不宜晚坐,酒过三巡之时就以身子不适为由离开了。皇上见贵妃离席,不放心道“瑾雪,你跟着你姑姑,好生照顾她。”

“是,皇上姑父,瑾雪这就去。”沐瑾雪性子爽朗不羁,这会子有正大光明的机会逃离,她怎么会放过。站起身来,蹭蹭蹭地追着沐贵妃去。

留太子一人,好生无趣。但他也知道沐贵妃常在深宫,与瑾雪见面的机会不多,让她们姑侄叙叙也好。想到这郁闷之气消散。他最该防范的是那位。太子的目光放在宴尾玉手高举喝酒的凤千澜。真不知道这凤小姐给瑾雪下了什么**,让瑾雪这样着迷。尊贵的太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和后宫争宠的妃子一般无二。

先前在客栈门前,荀大人已经见过沐瑾雪。在心中对沐瑾雪有了初步的印象。此女子动作粗鲁,礼数不周快言快语,不是和亲之人的最佳人选,可是沐家在南唐的影响力也不可小觑,待定。倒是沐瑾雪旁边那位,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且身份不低,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沐瑾雪完全不知自己一番动作给自己解决了一个**烦。脚不沾地地从大殿溜出去。许佳瑶不似沐瑾雪有个贵妃姑姑,她只是小小国公府众多小姐中的一位,一举一动都十分谨慎,不敢有辱国公府的名声。可那日小院一见,许佳瑶近日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直到今夜再次见他。许佳瑶总是无意识的将视线放在七皇子身上,一小会就移开,无人察觉。

一场晚宴在海波不惊中落了幕。凤千澜终是喝醉了,脚下不稳,忽东忽西。之桃扶着她,方方稳住。

宽大的衣袖下,凤千澜大力一握,捏捏之桃的手心。之桃会意,扶着东倒西歪地凤千澜朝绣月阁方向走去。

远处荀大人正缓慢行步,身后跟着两个随行宫人。凤千澜看见荀大人,脚下的脚步越来越快。看着就像之桃拉着醉酒的凤千澜跑一般。

距离的不断缩短,凤千澜松开之桃的手,横冲直撞地朝荀大人撞去。眼神迷离,肚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口,吐在了荀大人的衣袖上。

酒气熏人,跟随的侍卫将凤千澜推开,拉起跌倒在地的荀大人“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言玖接住凤千澜,将人扶好。之桃机灵,上前跪下,慌张道“请大人恕罪,我家小姐喝醉了,言语无状,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说着之桃张开双臂,重重磕下。

荀大人年纪大了,这一跤,摔得全身酸痛,骨头都要散了。侍卫喝到“你家小姐?!”

之桃连忙道“正是,正是,我家小姐是丞相府嫡出……”

话到此处,在场的人都知道是谁冲撞了荀大人……

凤千澜醉态十足。眯着眼,云里雾里地指着荀大人,“山羊胡。”

醉态十足,语气娇憨。这处地是一座曲折的小桥上,光线微弱。荀大人看不清凤千澜的容貌。胡子一吹,瞪着眼,与那生气的山羊十分相似,众人见了憋笑不已。别说,还真像山羊!

“哼。凤丞相好教养。”身处异国,形式不明,碍于她丞相府的小姐的身份,他不可轻举妄动,小则失了大国风度,大则,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南唐这一潭深水,看似波平浪静,可是太静了,让人生疑。他不打算深究了,恼怒地转身带着侍卫走了。

待人群散了。小桥上爆出阵阵笑声,之桃扶着桥上精雕细刻的栏杆,弯腰大笑出声“小姐,这荀大人生气的模样和山羊真真是像极了。”

言玖抱剑站在两人身边,一如既往的沉默,嘴巴却微微勾起。

凤千澜红着脸点头畅快大笑。她还是蒋漱兰的时候因为君凌风的缘故,不得不讨好拉拢这位三朝元老,为君凌风铺平道路,顺利登基。那时没少吃着老家伙的闭门羹,这次她不接这机会好好戏耍捉弄他一番,就对不起自己从前受过的憋屈。

笑语声声,三人朝双鹤斋走去。

依以往与荀大人的过招。凤千澜对他的脾性了解一二。重道,重礼仪,实实在在的老朽木。有了这个小插曲,荀大人对她便会有所膈应,即使丞相府嫡出的小姐身份尊贵,在和亲人选上面,他也会再三考虑……

新月如初,水露在叶间摇晃。一座亭,一个人,一张桌,一壶酒。顾熠城端坐桌前,凝视着夜光杯中的美酒。风儿过,酒面微漾。明月照,一缕缕月线自空中泄下。这是宫中宴会必备的酒品之一,方才宴上凤千澜喝的便是此酒。

言柒守在亭外,对于顾熠城此番动作,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用说也知道主子此刻定是在思念凤小姐。若是换了以前哪里会有主子相思的场面。多是那些官宦贵族小姐为得主子青睐,相思之意无处寄,只好对月思人,将惆怅寄给那夜幕之中的明月。

顾熠城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板,纤长浓密的睫毛掩着若琉璃的眸子。

第七十九章 原上歌

普华山南边是专供皇室娱乐围猎的猎场,绿草连天,万里无云,远处树木成荫,林间湿土中冒着颜色鲜艳的蘑菇,分外可爱。

南唐重文却也不轻武,便看各位亲王、皇子的武功造诣就知这位文雅的南唐皇帝内心深处也有一片疆场。二来四国并立南唐国力不比西华,军事上又有北昭铁骑压着,略胜东齐。若不是南唐的地势优势,历代南唐皇帝礼贤下士,恐怕就没有南唐梨花一景了。是以这围猎也是皇家考察世家公子骑射之术,又因先皇后好骑术,皇上特准世家小姐也参与这场盛宴。

御座设在猎场东面,分设男女席,案几上摆放着各类精致的点心、酒品,以花为饰,以香入味甚是雅致。

皇上携贵妃同坐,场中骏马奔驰,羽箭嗖嗖直指靶心。许家二公子与凤翎墨驰马急奔,衣袂飘洒出一片江湖。

凤千澜一身浅蓝劲装,腰间一枚蓝田玉佩,由白至深蓝的流苏垂在身侧。青丝用发带束起,温柔的眉间生出疆场铁血之气,却并不突兀,反而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场中许家二公子一箭射中靶心,场外欢呼声响起,沐瑾雪大赞:“好!”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那许家公子。

太子往这边一扫而过,眸色渐深。

凤千澜见此眉眼一弯,瑾雪脾性最是豪爽,聪明伶俐不在她之下,却不谙男女之事,太子前路艰难呀。

七皇子依旧坐在不起眼的地方,却时时关注着凤千澜这边的情况,那眉眼笑意让他好奇,她为何发笑?

众世家公子于席上坐,意气风发,少年锦时。可席上少了那抹天青色的身影,凤千澜低眉,许久不见离川,不知他可好?

京城,王家南院阁楼之上,四面陈列着经史子集,画作曲谱。案上清香暗燃,王离川席地而坐,修长的手中拿着书卷,目光落在上面,思绪渐渐飘远。王家之主,肩负一族之荣耀,一族之安危,一族之生息。不得贪恶,不得私情。他插手凤府旧怨,惹了爷爷不高兴,被罚于此地思过,上次面壁是他八岁之时了……

场中战况愈发焦灼,凤翎墨虽是文武兼修,于武上还是差了些许,最终以一分险胜许家二公子,“铛”侍卫鸣锣宣停。凤翎墨朝女席上轻轻一过,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就在沐瑾雪为许家公子惋惜之时,李婧柔的目光与凤千澜对上。李婧柔一身鹅黄劲装,宛如邻家少女。她向凤千澜笑,笑容甜美。

笑出凤千澜一身鸡皮疙瘩,这娇惯坏的公主又要使什么招数?因为前尘往事,她本能地厌恶争风吃醋之事,心中为顾熠城狠狠记了一笔。

凤千澜蹙眉,不行,她得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抬头目光停在了西华使臣荀大人身上,送苏悦汐一个对手,好像不错!

荀大人端起茶盏,揭开青瓷的茶盖,对凤千澜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心中思量这便是昨夜冲撞了他的丞相府小姐……

李婧柔观凤千澜淡定的模样,心中疑虑。莫非是她察觉到了什么,招来烟儿“一切可都妥当?”

烟儿俯身私语“回公主,都安排好了,请公主放心。”

李婧柔心下一宽,自凤千澜出府以来,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她堂堂一国公主,她才是那个人群中的焦点,众生仰慕的对象!

侍卫宣布下一场对决开始,晗蝶公主李婧柔对丞相府凤千澜!

凤如烟担忧的扯了扯凤千澜的衣角“姐姐……”

凤婉卿已为人妇,身陷后宅。凤千澜独立门户,是以凤家仅剩的两位小姐都随凤丞相来了普华山,而凤如烟年纪尚小,又历丧母之痛,凤丞相是为男子不方便照看,便托了凤千澜。

凤千澜见凤如烟小小的模样,想起了那从未谋面的弟弟,顿生疼爱之情,抬手摸摸凤如烟的发顶“没事哦,姐姐去去便来,你若有什么想吃的便告诉你瑾雪姐姐。”

沐瑾雪一把拉过凤如烟,揉揉她粉嫩的脸蛋,打趣道“如烟啊,你该担心的不是你姐姐,谁能欺负了你姐姐去。”

凤如烟不适应这亲密的接触,小脸瞬间红了,抿抿唇,瓮声道“嗯。”

凤千澜瞪眼,道“瑾雪,可好生看顾,不然我可不饶你。”

沐瑾雪点头道“是是是,我的凤大小姐,快去吧,等你回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包你喜欢。”

凤千澜笑着上了场,透过帘幕看向湛蓝的天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行呢!从前在西华,她一心为君凌风谋朝政,收兵权,铁血冷面,对人有所戒备,便是对当年小白兔一般的苏悦汐也未曾完全信任,此等闺中,无条件的信任,她心中感恩。

凤千澜步行至马圈挑选上场的马匹,马匹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战马,通人性,且猎场备有适合女子骑的马匹。

凤千澜到的时候,李婧柔挑了一匹枣红色小马,上置金色绣凤马鞍,马匹身姿小巧最适女子。李婧柔挑衅道“凤小姐,我们场上见。”拉着马儿扬长而去。

管理马圈的侍卫面无表情地将凤千澜引至一匹黑马前面“凤小姐来晚了,马匹已经被各家小姐挑选完了,就剩这匹黑马了。”

黑马见有人靠近,前蹄腾空,昂头嘶鸣,高傲的睨着凤千澜。

凤千澜眯着眼,李婧柔居然给她安排了一匹尚未驯化的马。万物有灵,马儿也有自己的骄傲,没有能力的人,不能使之屈膝。

侍卫见凤千澜盯着黑马沉思,恐上头交代的差事无法办妥,思索如何劝凤千澜选中这匹马“凤小姐,您看……”

凤千澜打断侍卫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它吧。”

侍卫有些惊奇,没想到这位凤小姐这么快就下了决定,心中隐隐生出敬畏,又为接下来的事情叹息。

侍卫退下后,凤千澜踱步晃到黑马身边。

黑马发怒,就要将凤千澜踏至脚下。凤千澜对着黑马咧嘴一笑,笑容端的倾国倾城,山花为之而开。

黑马突然愣住了,铁蹄顿在原地。不是它好色,而是那份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意,让它本能地感到害怕。

凤千澜走近,摸摸黑马头顶富有光泽的毛色“是个好孩子。”低头对着马耳森冷道“马肉的味道极是鲜美,我已经好久未曾尝到了呢。”

马蹄颤抖,马瞳缩起。黑马确定了这是个从地狱来的魔鬼,它斗不过……

马头一低,凤千澜纵身跃起,衣角划出飘逸的弧度,“走。”

黑马乖如绵羊,听从凤千澜的命令,雄赳赳地向着马场踏去。

马场上,李婧柔笑颜如花受万人的瞩目,身姿娇小,尽显女儿之美。她在等,等凤千澜因那桀骜不驯的黑马弃权,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她之手!

李婧柔颇有其母德妃年轻的神态,双眸剪秋水,盈盈而立。风来,吹动衣摆,动人心魄。皇上望着场中的李婧柔满意地点头一笑,就像一位普通人家的慈父。

沐贵妃平静地转过头,风华正茂、深得圣心又如何?生在皇家,就是她一生悲哀的开始。且看那西华使臣、沐家、凤家……联姻是最快且不伤和气的笼络人心的方式。在国家道义、君臣之礼面前,女儿家的幸福不过一张惨白的纸,随时可以破灭,随时可以被舍弃……

场中美眷如画,场外心思各异。荀大人捻这胡子向场中望去,侍从低声道“大人这晗蝶公主礼仪、容貌和性情皆是上等,说来这才情也只是稍逊那位。”

荀大人点点头,不可置否。

侍从惊呼“大人,您看!”

马场东边,一匹强壮的黑马迈着高傲的步伐向场中走来,头部中间一缕银白色的毛,高贵不言而喻。马背之上坐着一名女子,简单大方的劲装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踏风而来,睥睨天下,沙尘未起,回首将军俏影红灯里。场中人无不惊叹,夸赞声不绝于耳。

凤丞相佝偻着腰,苍老的面容浮上喜色,眼前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那人渐渐重合,他的梦如也是爱极了马术。

七皇子瞳孔微张,淡蓝色的发带迎风飘起,飘入眼帘,飘入心中。风儿轻轻浮起她耳边的鬓发,凌乱的美感,犀利的双眼,那样独特的气息,震慑了人心,亦迷惑人心!他的心如擂鼓,一下一下,不由喃呢出声“这才是真正的她。”

驰骋疆场,征战四方,半枪匹马闯孤城。踏马高歌,宁死不屈,马革裹尸鉴忠心这才是真正的凤千澜。她从来都不属于那个庭院深深的后宫,顾熠城知,王离川知,妫息知,君凌风不知!

荀大人捻胡子的手停在半空,他终于知道为何对这丞相府的小姐感觉熟稔了!这般风姿,曾经的西华也有!可叹那名惊才艳艳的女子早已化为白骨。可是南唐丞相府小姐怎会有这般疆场杀气还与那人的气场如此相似?

李婧柔在凤千澜骑着马进场的时候就呆愣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凤千澜坐下的黑马,负责马房的侍卫不是说这匹黑马性子倔烈,最好的驯马师也无法制服他。凤千澜摊上这马一定会认输的。

凤千澜见李婧柔呆滞的模样,不由好笑,这娇气的公主殿下。她怎么说也是活了两世的人,一匹马她还驯服不了,待百日后,也不用去见师父了。

第八十章 草木深

侍卫将弓箭递到两位手上,“铛”锣鼓一敲,表示比试正式开始。比试者需驱马绕场两圈,圈外设置若干箭靶。比试者驱马经过箭靶之时,用手中弓箭射击,最先越过终点且中靶最多者胜。

李婧柔脸皮暗沉,毫不客气地接过侍卫奉上的弓箭。跃马而上,倒显几分豪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凤千澜,我们走着瞧!”用力一夹马腹,率先向前奔去,带起一阵劲风。

凤千澜扬唇一笑,娇呵道“驾”紧追上去。

转瞬间两人来到第一个箭靶前,李婧柔举起手中弓,搭箭挽弓,羽箭应声而出,鹅黄色的羽毛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却见一只蓝尾箭以更快的速度先一步没入靶上,淡蓝色的羽毛左右颤抖,正中红心。

“好!”场上爆出欢呼声。这一箭不论是力道、速度,还是角度都极其精妙,鹅黄羽先声夺人,未料到蓝羽后发速度比之快上几倍,抢先占领中心位置,改变了鹅黄羽中靶的结局。

一箭未中,李婧柔竟也不生气,“驾!”

马蹄狠狠踏在黑土上,溅起尘沙。凤千澜从容的模样没有一丝落后的慌张。

沐瑾雪见凤千澜射出的这一箭,双眼亮的吓人“好家伙,在箭术上有这般造诣!”

凤如烟到底还是个孩子,拍着小手为家姐助威。

高位者表情各异,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比试。

凤千澜抬腿,腰肢横在马背上,“嗖”羽箭射出,直指靶心。

李婧柔亦是不甘落后,玉手挽弓,弓弦来回颤动。

骏马奔驰,娇呵声声,裙角飞扬,两抹身影在阳光下快速移动。骄阳傲,桂馥兰息香罗衣。桃花面,娇语声,羽箭空自舞,不爱红妆爱武装。

荀大人感叹“南唐女子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皇上十分满意的点头。看凤千澜的眼神变得温和。

沐贵妃坐在皇上身边,他的情绪变化,她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也洞察了下一代南唐之主。凤千澜丞相之女,博学而多才,明察而善断,素风而清辉,南唐未来之母予她也不是不可。虽说丞相府势力如日中天,恐有外戚专政之嫌。但她不同,她与父不和,与凤府嫡子凤翎墨有杀母之仇。凤千逸又失了踪迹,尚在人事难说。而李婧柔一妃之女,嫁一国之君也不算辱没了她公主身份。

沐贵妃不愧为皇上的枕边人,猜测的分毫不差。国师早已言明凤千澜乃朱雀星宫,可为南唐带来兴盛昌荣。只是他对凤千澜突然恢复神智有所怀疑,但是经过几次试探,对她的身份有了决断。

场中,凤千澜早已领先李婧柔十米。还有半圈就可结束战局,凤千澜赢已成定局,众人浮动的心情渐定。

观场中局势,七皇子平展的眉蹙起,凤千澜的马儿在减速,速度在一点一点减小,两人之间的间隔在逐渐缩短。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却并未发觉,只觉得两圈下来,马儿减速是必然的事情。

凤千澜一边轻拍马背,一边留意着李婧柔的动向“好家伙,一会给你好吃的!”如果李婧柔不笨,在她必赢的局势下,一定会做出惊人的事情来逆转局面。

黑马哧声,表示不满。它这么一匹威武英俊的马儿要输给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它不服气。

凤千澜听懂了黑马的意思,莞尔“乖,给你多加一倍。”

黑马这才算作罢,认命的跑着。

后面李婧柔奋起直追,袖中露出一截银色,往马股上使劲一扎。马儿吃痛,高扬马蹄,疯狂的向前冲去。李婧柔紧紧握住缰绳,勉力稳住身形,才不至于被甩出去。

在赛程的最后一段李婧柔的马突然加速,越过了凤千澜,冲向了终点!

李婧柔下手过重,马儿冲出十几米远,方才力竭而停下。李婧柔摇摇晃晃,由护卫护着下了马,稍作调整向高台走去。

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场众人措手不及,觉得不可思议。侍卫锣一敲,宣告结束。蓝羽箭中靶十五,鹅黄羽箭中靶十。

凤千澜输了马术,箭术却遥遥领先。如此战绩输赢已不在重要,自先皇后与梦如夫人去后,许多年不曾有这般精彩绝伦的马术比试了。

两人立在高台之下,一边兰桂侠义之风,一边牡丹淑女之范,平分了这南唐的秋色。

皇上龙心大悦“南唐女儿当如你们!赏!”

“喏”德公公拂尘一挥,宫女托盘鱼贯而入,皇家所赏,非精不赐。凤千澜见多是一些女儿家爱玩的小玩意,一会拿给如烟,她一定喜欢。高声行礼道“谢皇上恩赐。”

李婧柔头晕眼花,惊吓有余,好容易坚持到谢了恩,再无半分力气与凤千澜争风夺彩。

在休息区观战的凤翎墨看清了李婧柔赢的整个过程,知道她此时惊悸不安,轻轻看了一眼女席。

烟儿与凤翎墨的视线对上,转瞬移开。快步走到李婧柔身边“殿下,奴婢扶您回去。”便扶着李婧柔回到席上。

凤千澜早方落座,便见七皇子担忧地看着她,便朝他宽慰一笑,叫他安心。

凤千澜暗中得意,一场比试输赢她不在乎的,达到目的就好!方才荀大人看李婧柔的目光中多有赞赏,她就知道此番苦心没有白费。

沐瑾雪可就不同了,凤千澜既然有那般好的箭术,马术怎会失利,况且这里面明眼了有猫腻“还笑,马术都输了。你也不生气?”

凤如烟奔过来,缠住凤千澜的胳膊“姐姐好厉害!烟儿也想学射艺,姐姐教教我!”

凤千澜从桌上的赏赐中,拿了兔儿金锞子递到她手中,摸着她的发旋“烟儿还小,等到了年纪,父亲自会安排的。”

凤如烟把玩着金锞子,甜甜道“嗯嗯,到时候烟儿会加倍练习,日后像姐姐一样,赢得金锞子送给姐姐。”低头之时晶亮的眸子灰暗起来,崔氏还好好活在后院,只是被严加看管了起来,而她的娘亲……

“好,姐姐等着收你的金锞子。”

一旁的沐瑾雪不乐意了“小如烟过分,姐姐带你吃好吃的,你岂有不给姐姐一串的道理?”

凤如烟一愣,忙道“也送姐姐!”

沐瑾雪笑颜逐开“乖哦!”

凤千澜莞尔,她身边好似跟了两个孩子,还是特能折腾人的那种。

场中比试一直持续到黄昏,一场盛宴在晕色的布幕下结束,南唐十大世家能人志士辈出,他们将是南唐下一代的星星,推动南唐走向鼎盛的高峰。

散场之时,凤千澜三人朝行宫方向走去,一路欢声笑语。行至半途,一宫女不小心撞到了凤千澜。

宫女跪地呼罪“贵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冲撞。”

沐瑾雪扶着凤千澜倾倒的身体“你怎么走路的,这般不小心!”

宫女连连磕头,“请贵人开恩,请贵人开恩。”

宫中礼法森严,宫女冲撞贵女是要拖去内亭做苦役的。

凤千澜站稳,抚着沐瑾雪的袖子,“不碍事,不碍事。”又对那宫女道“你去吧。”

宫女连连谢恩“多谢贵人,多谢贵人!”而后起身迅速离去,生怕再被叫住。

沐瑾雪关心道“真没事吗?”

“没事没事,这般严肃,别吓坏了我家小妹。”

沐瑾雪见她还能开玩笑,转头对凤如烟笑道“看你这姐姐,我关心她,她还不领情。”

凤如烟噘嘴卖萌“那我替姐姐谢谢沐姐姐。”

沐瑾雪家中有两位哥哥,她年龄最小,是以府中上下视如珍宝,还没有亲近之人叫过她姐姐。此时一声姐姐叫到她心坎里去了,忙着答应“哎!以后姐姐护着你。”

普华行宫热闹不凡,与波平浪静的京城形成鲜明的对比。言柒将情报送至顾熠城案前“主子所料不差,这是一封沐甄与清平王来往的书信,现在的木府犹如铁桶,我们的人只敢临摹一封。沐甄这个老家伙,多年来为了皇室呕心沥血,不参与任何党争,唯皇帝命从。沐贵妃又颇得宠爱,如今怀有身孕……”

顾熠城身裹大氅,手中握着一只刻工精巧的纹虎暖炉,唇色透着苍白,低头阅读书信“沐甄与皇上少年相识,足智多谋,擅军法,为南唐平战乱,守边疆,当年也是名声赫赫的诡辩之才。多年沉寂,安分守己,你不觉得太过安静了吗?且成年的诸位皇子才气不凡,尤其以太子和四王爷为守。”

言柒瞪大双眼,惊讶道“主子,您是说,沐甄不是真心襄助清平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天攘攘皆为利往。沐贵妃如今怀有身孕,沐甄多想也是有道理的。”顾熠城放下书信,眸色渐深。“南阳王府那边如何?”

言柒道“四王爷尚未察觉。”

沐甄暗中蛰伏多年,果然有些手段,居然瞒过了李霖潇的暗桩。“你去,将之前查探到的消息透露给李霖潇。”

言柒道“喏。”天水郡一战,主子风头大盛,此时再涉军权,恐遭皇帝老儿怀疑,当避嫌为好。

言柒正要出门,顾熠城又道“言柒,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去普华行宫赏花。”

言柒一个趔趄,赏花?这个时候?“主子,您身子要紧啊……”

顾熠城琉璃的眼珠垂下,唇角微扬。“去准备吧。”

那道人说的不错,他顾熠城纵有奇才,也难逃命运的魔掌。他顾熠城难活过二十五岁……

顾熠城将视线停在手腕脉络之上,一条冰蓝色的细线隐在皮肤之下,沿着手臂不断向上。若隐若现却拥有顽强的生命力,伴随他也有十数年了……

第八十一章 羽儿轻

普华山行宫,长春园。

轩窗外,云儿成锦,枝叶横斜处,一美人独坐窗台,双目半遮,顾盼之间,清雅高贵。绣兰月锦宫装之上兰花吐蕊,含苞欲放。沐贵妃坐在窗边,小腹微微隆起。

宫女端来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娘娘,小皇子如今也有三个月了呢,娘娘身子要紧,可不要贪凉,委屈了小皇子。”

沐贵妃睫毛微眨,清冷的脸庞上透着柔和,轻轻道“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宫女道“娘娘肚子尖,奴婢家婶子就是肚子尖,来年便生了个胖小子。”

另一宫女道“是呀,是呀,奴婢听民间郎中说肚子尖是男孩,圆的是女孩,准着呢!”沐贵妃低头抿唇一笑,一抹谪仙般的笑容在雅致的玉颜上显现,倾国亦倾城,勾魂亦慑魄,似那误落凡尘的仙子。

整个长春宫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红尘种种,世间纷繁皆被阻隔在外,此方只余那晕开兰香的微笑,室内刹那生香。

明黄的袍子无声扫过门槛。宫女们福身行礼,“皇……”

“嘘。”德公公招招手,让众人悄悄撤出公室。

沐贵妃嘴角含笑坐在那窗边,明亮的光线偷透过枝桠,衬着那清贵的笑容越发雅致。皇上不由得痴了。

长春宫,长春殿,暗香浮动美人笑,惊动君王心。胭脂扣,玉颜笑,雷霆雨露皆君恩。

沐贵妃缓缓抬眸,撞进皇上眼中,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起来,身子不便,就不要请安了。”皇上走进温柔的扶起沐贵妃。

沐贵妃双眸清明,看着这位天子的柔情蜜意,没了朝堂上的天子威严,脱去那身明黄,与那平常百姓家的丈夫别无二致。可是这里是皇宫,皇宫的夜是最黑的,你永远不知道潜伏在暗中的是什么猛兽,什么会咬你一口……

窗外,雪白的鸽子咕咕叫着,歪歪脑袋,振翅而飞,向着那湛蓝的天空,向着那些散尽尘埃里的往事。沐贵妃将手搭在皇上的掌心,展颜一笑“多谢皇上……”

沐贵妃属于冷水美人,气质上佳,当初后宫选秀,就是这清冷的气质吸引了他。平日不爱笑的美人接连笑了两下,拨动起皇上年少的心喜,“贵妃受累了,你哥哥喜欢这普华的白灵果,可惜这次他没有随侍圣驾,朕安排人给他快马加鞭送去。”

德公公弯腰道“启禀皇上,已经着人安排好了。”

皇上捏捏沐贵妃的手,“哈哈哈,德海办事不错,赏。”

德公公领旨谢恩。

沐贵妃笑不达眼,手心不由自主的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夜幕降临,沐瑾雪在来寻凤千澜的半路上便被太子劫走了,只让宫女捎来信纸道这后山有一处隐蔽的温泉,景色极好,本想一同游赏,奈何贵妃姑姑召见,不能赴约,奉上地图,略尽歉意。

凤千澜既见信纸,不由失笑,沐瑾雪那般大大咧咧的人怎么会自备地图,定是沐瑾雪不依,太子没了办法,弄来一张地图哄她罢了。

月色朦胧,帘卷海棠,凤千澜坐在书桌前,沐瑾雪她不担心,倒是这件事有点难办。桌上放着一张姜黄色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许家二公子。

这是今日冲撞她的宫女悄悄塞进她掌心的,纸张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煞血楼特制,这是她复出杀手界的第一个任务……只是为何要杀一个与朝政局势并无甚关联的许家公子呢?煞血楼还真是一个神秘的所在,从前她未看透,现在也无法琢磨它的意图。

月上中天,凤千澜换上一身黑衣,如云一般轻轻飘出了窗外,掠上屋顶,内室如烟已经睡下,有之桃照看,她很放心。

风翻飞衣角,影子在宫墙上迅速移动。凤千澜凭着记忆寻到了许家落脚的住所,观察片刻,确定了许二公子的房间。她紧贴墙壁,跳跃攀上房梁,躲过巡视的侍卫。

夜色如漆,月儿慢慢移下枝头蛐蛐在丛中鸣叫,凤千澜蛰伏在屋外的一棵大榕树上。整个人很好的融合在深灰色的树皮旁,仿如一体,椭圆形的叶子遮挡了一切。凤千澜双眼如炬,似暗夜里的狼,关注着院中唯一的灯光所在。

夜已深,许家人进入甜美的梦乡,只余许二公子房间的灯依旧明亮

“那二哥早些休息。”许佳瑶推开房门,迈步而出,轻轻将门掩上,走向自己的房间。

看到许佳瑶从房间里出来,凤千澜并不意外,他毕竟是她的哥哥。

水珠在叶面上凝起,点点晶莹,折射月线。屋里的灯熄灭了。

凤千澜抽身而出,足尖一点,踏得榕树枝叶颤动。身形如蛇,直奔屋内。

“啪”轩窗打开又合上。屋中光线昏暗,凤千澜贴在角落里,屏气凝神,双耳竖起,听着室内的动静。

屋中悄然无声,只余夏风吹打着轩窗。凤千澜右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之上,向前走去,柳眉皱起,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越是靠近床榻,凤千澜心里的疑惑就越深。她双目一紧,!!太过安静!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左侧刀光一闪而逝,幽蓝的刀锋直取凤千澜的脖颈!突如其来的发难,打得凤千澜猝不及防,只能凭借本事向右侧侧身,顺势拔出腰间的匕首与之相抗。

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刀身没入凤千澜的肩膀,温热的血顺着刀身流下,“滴嗒,滴嗒”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花。

“谁派你来的!?”许江狠厉的看着凤千澜。

凤千澜闷哼一声,多年行走江湖,败在一个世家弱公子手上。唉,看来这俱身体还需要多多锻炼。

许江见凤千澜不语,伸手欲夺下凤千澜的面巾。

凤千澜反手抵住左肩上的长刀,一个旋身避开许江伸出去的手,自许江臂下撤退,疾跑一跃,从窗台逃出。攀榕树而上,跃上墙头,隐没在黑夜中。

许江破门而出,却不见刺客踪影。

听见动静的侍卫匆匆赶来。许佳瑶披着披风,青丝散在肩后,关切问道“二哥,没事吧?”

许江拍拍许佳瑶安抚刀道“没事。”又转头对行宫侍卫首领甄蔺道“行宫出现刺客,恐危及陛下,请将军下令捉拿刺客!”

甄蔺见此情形,亦不敢马虎“许公子放心,末将已经差人禀报圣上,下旨捉拿刺客。”

一时行宫火光大亮,侍卫挨个盘查前朝官员的院落,搜寻可疑人物。

“皇上莫要着急,身子要紧。”沐贵妃伴在皇上身边,手轻轻捏着皇上的小腿。

“也不知这些侍卫平日是如何操练的,竟然让刺客摸了进来!德海,你去把负责行宫守卫的将军找来!”

“喏。”德公公领旨退下。

离许家院落不远的花园,火把将夜点燃,侍卫们来来回回,不断搜查。

侍卫统领道“你们给我搜仔细了!”

“是!”整齐伐一的脚步声让人心颤。

花园东南一角,凤千澜背靠山石,呼吸急促,左手颤抖地厉害。细小的汗珠自额头沿脸颊流下。她咬咬牙,撕下一片衣角,缠住肩膀上的伤口,减缓失血的速度。

清澈的眸子微暗,许江竟有如此深厚的武功,信报上却不曾提及,莫非这许家……

“你们跟我来这边!”

“是!”

侍卫搜查得越发紧了。容不得凤千澜多做深究,为今之计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凤千澜抿唇,扶着山石借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真是糟糕,原主被困府中十几年,体力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顶峰了。今日骑马射箭,又身负重伤,手心提不起一点力气……

凤千澜柳眉皱起,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么她被侍卫发现,被拿下狱,要么就是失血过多而死!

火影重重,铠甲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报告,统领,您看!”

椭长的叶片上一丝殷红在夜色里十分醒目,那个方向,好像是用以装点花园的山石,不高不低的山石背后刚好能遮掩住一个人!

统领手势一挥,满园的侍卫拿着长矛,放轻脚步,朝山石靠拢。

凤千澜闭上双眼,不断调整呼吸,身体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既无生路,她就劈出一条生路来!

森冷的匕首映出一双坚韧的眼,在夜里闪烁着无限光彩!

黑云蔽月,天空忽然暗了下来,远处似有红光“呀!”群起而攻之,长矛刺向山石之后。

众侍卫皱眉,长矛居然落了空!

一侍卫上前查看“报告统领,山石后没有人!”

“什么?!”侍卫统领从人群走出。山石之后,阴影下下,只余一滩血迹,空无一人。“你们在这附近仔细搜!他身上有伤跑不远!”

行宫后山一处空地,草木深深,烟雾缭绕,月光一泻千里,不知名的花朵绽放一片,摇曳生姿处萤火点点。

凤千澜盯着眼前这双淡蓝色的眸子,月色下琉璃般晶莹。他的瞳色是霜雪淡蓝,从前竟未发觉。

公子宇倾身,将怀中的凤千澜轻轻放下,生怕再次牵动她肩上的伤口。

“多谢。”凤千澜苍白着唇色,神情认真。今夜若非他出手相救,她也能逃脱,只是会费上好大的力气……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禁卫森严的皇家行宫之中?

第八十二章 花百莳

公子宇笑笑,心中涩然“你我之间还这般客气?”手心递来一枚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这是我苍宇楼疗伤圣药。”

古墓中倾身相互,两人共历生死,凤千澜这样说的确有些不近人情。凤千澜也未多言,接过药来,仰头服下。

公子宇见凤千澜没有丝毫犹豫,面如冠玉的脸上多了一抹色彩。不论如何,她还是信他的。这就够了!

凤千澜服下药丸,一股暖流直达小腹,滋润着她虚弱的经脉。清凉的味道中带着淡淡的羽花香,这味道……江湖千金难求的七香子!可使白骨生肌,修复受伤脉络,增强自身修为。

五年前,妓山老人与北昭皇室为争夺此瑶,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蒋漱兰为君凌风去东齐求药时,经过苍羽楼的暮雪山庄,曾有幸一见制作此药的羽花。漫山遍野的羽花在安静中绽放,绒绒的花瓣随着风飘起,舞出一段梦幻的舞曲。

忽而,公子宇捉住凤千澜的手腕,把起脉来。

凤千澜猛然抬头,撞进那淡蓝色的眸子里,不似初见时的淡漠,莹莹透彻,情绪纷繁,那是她读不懂的复杂……

公子宇双眼微闪,避开了凤千澜惊讶探究的目光,松开凤千澜的手腕,“咳咳,这后山有一处温泉,离这里不远,你去清洗一下伤口吧,我替你守着。”

簌簌簌,树叶凌落,枝繁叶茂间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嘟囔道“宇哥哥,你不远万里来此地,就是为了看这个丑女人吗?哼哼,这个女人还怀疑哥哥,辜负哥哥的一番好意……。”女孩突然说话打破了此时尴尬的气氛。

凤千澜“……”丑女人?她觉得自己算不上天下第一美人,姿色也在中上吧。

公子宇无奈“轻轻,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呆在客栈吗?等哥哥办完事就送你回唐门去。”

唐门?原来是唐家的小少主,当年随师父拜访唐门之时,她还抱过这孩子,不曾想也长这么大了。

唐轻轻一跃跳下树来,粉色的裙摆抚过,花枝低头复又抬起,震落一地五彩。跳进前来,吐着舌头“宇哥哥,轻儿不想回去,轻儿还要跟着宇哥哥学习制药之术。”

唐轻轻,年方十三,唐门独女,下一代少主。苍羽楼与唐门一脉相承,数百年演变成以制药闻名的唐门与以剑术闻名的苍羽楼。可七香子的古法保存在苍羽楼,非唐门之主不可参详。

唐轻轻现拜于公子宇门下,学习制药之术,恐怕是为将来继任一事做准备。

凤千澜看着这小小姑娘,不由一笑,唐家小少主,可有公子宇恼的了。

闻笑,公子宇与唐轻轻一同朝凤千澜投来不善的目光。

凤千澜连忙收住脸上的笑容,从公子宇手中顺走伤药“我先去清洗伤口。”凤千澜发誓,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落荒而逃,对!第一次……她可不怕唐门的毒虫痒粉,也不怕苍羽的凌苍剑法……

看着凤千澜走远,公子宇眼中的担忧越甚。

唐轻轻收起玩闹的小表情,抬头看向自家半个师父,安慰道“宇哥哥也别太心急了,澜姐姐体质天生便与常人不同,她又这般折腾自己的身体,修为有所提高,速度上超越常人,但想要再上一步,可能性十分渺茫……”

公子宇眼神微闪,眸色渐渐加深,叹息道“可依她那般倔强的性子,是绝不愿意就此止步的。”他知道她要做的事,而他无力阻止,只能为她多多挡去些许磨难,从前他想尽一切办法,只为她魂飞魄散,现在他不畏千难万险,只为她心愿达成……

凤千澜走出不远,便见一湾水汽氤氲的泉水,四周翠绿环绕,水珠凝结滴落,花儿低垂吸收月光的精华,不想这普华行宫人迹罕至的后山还有一方天然的温泉,真是人间仙境。

凤千澜轻轻褪下左肩的衣物,刀锋入肤一寸,与衣物相连,殷红的血向下流去,流过手臂上的蝴蝶印记,暗淡印记闪着幽蓝色的光芒,在夜里十分醒目。

凤千澜闭眼咬牙,一一将其处尽。温热的水流过狰狞的伤口,带来丝丝疼痛。血滴入池中,一股幽香在山中蔓延,水中血丝渐渐淡去,消失。池边的花儿焕然一新,更加鲜艳几分。连那枯萎的草儿,也奇迹般的活了过来,焕发生机。这一切凤千澜并未发觉,只当是山中清香罢了。

凤千澜重新将伤口包扎好,放下衣袖,掩住手臂上暗淡的蝴蝶印记。

“湘灵圣族!”不远的草丛处,黑影移动。

“谁?!”凤千澜动作迅猛,站起跳跃,直奔草丛。手中匕首闪着冷冽的光芒。

草丛中却空无一人,几棵绿油油的草儿被压到,说明之前这里的确有人……

凤千澜顺着黑影留下的痕迹追了过去。追到一棵大树下,没了线索。

公子宇和唐轻轻闻声赶来。“怎么回事?”

凤千澜眼神放在地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痕迹,“有人窥探,我追到这里,没了线索。”

公子宇上前一步,扶住凤千澜的胳膊,“可有伤到你?”

凤千澜轻轻道“我没事。”目光还是落在地上黑乎乎的土堆上。

公子宇顺着凤千澜的目光看去,上前蹲下用手捻了一些至鼻尖“**。”

凤千澜得到了证实,“兵变。”这个时候皇上车架安置于行宫,在行宫的后山却发现了**的存在,还有这纵横交错的痕迹和车轮的压印,无不照明之前有一支军队经过此地。

公子宇皱眉“此时兵变?李霖潇?”如今太子与七皇子皆伴驾随行来了行宫,四王爷远在京城发动兵变也无不可。

凤千澜柳眉皱起,“不,不是他。此番皇上出行,留李霖潇在京城监国,无上荣耀,仅次于太子。何况其母又是正宫之主。只要太子发生意外,帝位便唾手可得。”

公子宇道“是以他不会在这个毫无把握的时候发动兵变,只需要针对太子就可以了。”

凤千澜点头,眸色如黑曜石一般闪耀“那在位的王爷,便只有一位了。”

公子宇站起身来,缚手一笑,“清平王。”

唐轻轻拉开两人的距离,看他们这般默契,而自己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由恼了“轻轻饿了,哼,轻轻要点心。”

两人一番拆分解析,参透了京中正要发生的大事。而李霖潇还蒙在鼓中,一无所知。当言柒将消息传入南阳王府时,沐老将军早已带着亲信出城而去。

李霖潇看着属下呈上来的信报,脸色铁青,双目发红,大手一扫,将桌上的物件统统扫落,书房一时霹吧作响,“滚,查不到逆臣沐甄的下落,你们就不要回来了!”

暗卫跪在地上,被杯子砸的头破血流,却不敢吱声,也不敢躲避。

凤婉卿身着暗红色抹胸长裙端着一香片走进屋来,声音低沉含魅“王爷息怒。”

众暗卫见是凤姨娘来了,心中如蒙大赦。如今的南阳王府最得宠的当是这位出身低贱的凤姨娘了。也不知这位姨娘用得的什么手段,居然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超过了王妃,深得殿下的宠爱。府内众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生恐照顾不周,招来殿下的怒火。前几日的小荷就是个例子,只因为在背后为王妃打抱不平,背人告发到凤姨娘那里,不仅身心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还为此丢了性命……

她肩披薄纱,露出玉泽光滑的肩头,胸口出纹着一多妖娆的牡丹,浓妆艳抹,身姿妖娆,眸眼含春。上挑的眼线,勾勒出一双狠厉的双眼。再无之前的半分纯真、温婉。

李霖潇道“你们退下吧。”

“喏。”暗卫得到命令后慌忙窜出书房,不敢多呆。

凤婉卿将茶盘放到桌上,来到李霖潇身后,无骨的手搭在李霖潇肩上“王爷不必为此大动肝火,即日差人赶往行宫通知陛下有所防备,带到行宫势微之时,王爷带兵支援,就是救驾之功。届时……”

李霖潇勾唇一笑,拉住凤婉卿向下的手,放在掌中细细摩擦“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丞相之女还有搅动朝局的本事。”

丞相之女。凤婉卿眼底涌起滔天恨意,却笑盈盈道“那王爷可喜欢?”她知道李霖潇在讽刺她,可她除了依靠他,攀附他,再没有别的方式进行报复。这个让她痴念半生,痛苦一生的男人。

李霖潇深深嗅着凤婉卿身上的味道,沉溺其中“本王就喜欢你这样聪明懂事的女人。”

普华行宫,双鹤斋。碧波浩渺,悠悠烟水。菱荷生香,凤千澜在黑夜的掩护下,悄身闪进了内室,换下一身黑衣。

凤如烟睡得朦胧,喃呢出声“姐姐,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凤千澜换上寝衣服,将凤如烟拢入怀中,轻拍后背“没事,如烟快睡吧。”

“嗯。”凤如烟如同小猫在凤千澜怀中寻了个好位置,沉沉睡去。

此时搜寻刺客的侍卫已经到了双鹤斋外。

第八十三章 请平调

此时搜寻刺客的侍卫已经到了双鹤斋外。侍卫鱼贯而入,火把将睡梦中的双鹤斋叫醒,映红了整个鹤池,惊起一滩鸥鹭。

侍卫统领高声震耳“行宫中有刺客闯入,为保宫中女眷无虞,奉旨查办,搜!”

侍卫得令手持长枪,闯入双鹤斋中,东搜西查。之桃与掌事宫女领着双鹤斋众人跪在正堂中央。

一些胆小未经世事的宫女抱成一团,低声抽噎。

侍卫来的仓促,凤千澜整理好衣着,拉着凤如烟自内室走出。

灯火通明处,站着统领,高德海与许江。凤千澜多看了许江一眼,真是个不好惹的主,莫不是方才露了什么把柄,让他怀疑到自己了。

许江顺着凤千澜的目光看来,隔着一方水桥,便见一藕色衣装的女子拉着一个女孩站在池边,青丝飞舞,身姿芊芊。眼前霎时下起了桃花雨,微风吹来菱叶翻涌,回到现实。许江暗赞,好一双清澈灵动的凤眼!

凤千澜见许江盯着自己看,难道真的被发现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凤千澜拉着凤如烟走过水桥道“德公公,出了什么事?这些侍卫……”

德公公手抱拂尘,后背微弓,客气地解释道“今夜有刺客闯入行宫,皇上担忧女眷安危,下领彻查行宫。”

凤千澜点头,表示理解,目光投向许江“这位是?”

德公公低头摆手道“这是许家二公子。”

许江向凤千澜点头“深夜打扰姑娘休息了。”

凤千澜微微福身“许公子客气。”

凤如烟自小长在深闺,第一次见这样严肃的场面,也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紧紧扒着凤千澜的手。害怕却又不想给家姐失了颜面,洋装镇定,随着凤千澜向许公子行礼。

凤千澜察觉到凤如烟的紧张,反手握了握她的小手。

凤如烟抬头便见到家姐坦然淡定,不急不躁的样子,心中稍稍安定,对凤千澜的喜欢更上一层。她没有了母亲,但是有了一个胜似母亲的人陪伴在她身边……孤寂许久的心找到了安定之所。

一侍卫从殿中走出,“报,此处没有。”

统领挥挥手,侍卫们从殿中整齐撤出。

许江眉头微皱,嘀咕道“怎么会没有?明明有宫女说见黑影朝这个方向来了。”

统领这会可没有心思理会,比起许家不起眼的二公子,眼前灵动钟秀的少女才是不能得罪的人,且看今日马场上皇上对此女的高度礼遇,便可知一二。迎笑上前“深夜打扰凤小姐了,既然凤小姐安危无虞,本将便不打扰小姐休息了。”

凤千澜面带笑容,却未达眼底,“多谢将军关心。”

统领朝凤千澜微致歉意,带着侍卫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双鹤斋,许江也随之而去。

德公公落后一步,对凤千澜小声道“凤小姐,行宫也是皇宫的一部分,小姐多加留意着吧。”

凤千澜福身“多谢公公提点,千澜会留心的。”

德公公微笑着点点头,出了双鹤斋。

凤如烟抬起小脑袋,提溜着眼睛,“姐姐,德公公要姐姐留意什么?”

凤千澜注视着众人走远,摸着凤如烟的头顶,低头一笑,“走吧小如烟,随姐姐去捉鬼。”

凤如烟眨着大眼,委屈道“姐姐,烟儿怕……”

凤千澜拉着凤如烟,掌心温暖,她道“如烟,成长的第一步是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凤如烟似懂非懂点点头,跟着凤千澜一步一步行过水桥。她会努力的,为了姐姐,为了母亲,为了复仇……

凤千澜低沉温柔的话语散在空荡的天地间。公子宇坐在双鹤斋的墙头之上,夜风吹起鬓发。低头自问“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吗?”

双鹤斋正厅只有三人,中央跪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宫女,泪水不停从眼眶中溢出。哭诉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呜呜呜……”

之桃和一名娇小的女孩站在一旁。

凤如烟看向那名宫女,这是负责打扫内室的柳儿。她犯了什么事被之桃姐姐罚跪在这里呢?

柳儿见凤如烟进来,上前攒住凤如烟的衣角,“四小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凤如烟的性子随了方姨娘敦厚心善,从前崔氏罚了府里的婢女,她也总会暗中帮助她们。但今夜不同了,她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凤千澜见凤如烟对婢女的求助无动于衷,满意的笑了。很好,想做她的妹妹,明辨是非是一项基本准则。这也是凤千澜今夜不避开凤如烟的原因,她回西华,需要帮手。

之桃上前,向凤千澜行礼道“小姐所料不错,小姐出了内室之后,柳儿便翻了小姐的衣柜。”之桃语气轻蔑向柳儿道“也不知道是在找些什么。”

柳儿听了之桃的指责慌了神“小姐,奴婢没有,外面风大,奴婢是见小姐衣裳单薄,想给小姐寻一件斗篷,奴婢绝无二心!”

凤千澜拉着凤如烟入了上坐,抬起桌上的茶盏一抿,淡淡道“既然你说你绝无二心,不妨将心挖出来,给本小姐瞧瞧,是不是一颗黑心!”

柳儿愣住了,世家大族的小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凤千澜接着道“说吧,谁的人?”

今夜刺客闯入,行宫侍卫奉旨搜查行宫各处,未何到了搜查女眷住处的南阁,首先搜的是她偏远的双鹤斋?而不是临近的月华居?难道说甄将军二品大将,早年亦是征战沙场的铁血猛将,会怕了南唐一深宫庭院的李婧柔?

柳儿紧咬唇瓣,既然选了这条路,她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腰间寒光一闪,站起神来,直直冲向凤如烟。

凤如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吓到,惊讶的睁大双眼,不住往后退去。

“叮”一枚银色叶片在半路击中刺向凤如烟的匕首。

“啊!”柳儿大叫一声,匕首脱腕而出,“哐当”掉到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来。柳儿跌倒在地,恐惧的瞪大双眼,右手手腕已经无法动弹,甚至没有骨头的直觉……

凤千澜凤眼眯起,眼中酝酿着黑色的风暴,“哼,你到是聪明,知道杀我无戏,却动我身边的人。之桃把她带下去,好看看管。”

“喏。”之桃上前将毫无反抗力的柳儿带了下去。

凤如烟尚未晃神,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你好,我叫唐轻轻。”

抬头看去,是那个用叶片救了她的女孩。从进殿起,她便站在之桃姐姐身边,她以为她只是这双和鹤斋中一名普通的宫女,不成想有这么高的武功!

凤千澜轻轻拍着凤如烟的后背,“烟儿莫怕,姐姐在这。”

凤如烟双眼有了焦点,用力的点点头,尽力忍住即将涌出的泪花。“嗯嗯。”

凤千澜笑笑“好孩子,这是唐门的唐轻轻,这几天由她陪着你。”

凤如烟将目光移向那个眼中含笑的女孩,眉眼弯弯,好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朝气蓬勃。

普华山五十里外,深山处,青松下,橘黄色的灯光从帐中透出。

清平王与沐老将军立在一面巨大的地图前,手指落处,正是普华行宫所在。

“殿下,三日后,东南风起,是最佳的进攻时间。届时,京城援军无法赶到,我们就能攻破普华行宫,成就大业。”

清平王乃先皇第八子,皇上执政以来,各位皇兄皇弟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命丧黄泉,清平王的外祖家也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葬送。

到是他一个闲散王爷在那些明枪暗箭中活了下来,并以昏庸无能的样子得到了皇上的信任,苟延残喘至今……

清平王目光灼灼“好,那就三日后起兵!大业得成,沐将军便是从龙之功,本王定保沐氏一族白年荣华!”

沐老将军老目定定“臣定不负使命。”

君臣两人同在帐中,心思各异。

第八十三章 清平调

此时搜寻刺客的侍卫已经到了双鹤斋外。侍卫鱼贯而入,火把将睡梦中的双鹤斋叫醒,映红了整个鹤池,惊起一滩鸥鹭。

侍卫统领高声震耳“行宫中有刺客闯入,为保宫中女眷无虞,奉旨查办,搜!”

侍卫得令手持长枪,闯入双鹤斋中,东搜西查。之桃与掌事宫女领着双鹤斋众人跪在正堂中央。

一些胆小未经世事的宫女抱成一团,低声抽噎。

侍卫来的仓促,凤千澜整理好衣着,拉着凤如烟自内室走出。

灯火通明处,站着统领,高德海与许江。凤千澜多看了许江一眼,真是个不好惹的主,莫不是方才露了什么把柄,让他怀疑到自己了。

许江顺着凤千澜的目光看来,隔着一方水桥,便见一藕色衣装的女子拉着一个女孩站在池边,青丝飞舞,身姿芊芊。眼前霎时下起了桃花雨,微风吹来菱叶翻涌,回到现实。许江暗赞,好一双清澈灵动的凤眼!

凤千澜见许江盯着自己看,难道真的被发现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凤千澜拉着凤如烟走过水桥道“德公公,出了什么事?这些侍卫……”

德公公手抱拂尘,后背微弓,客气地解释道“今夜有刺客闯入行宫,皇上担忧女眷安危,下领彻查行宫。”

凤千澜点头,表示理解,目光投向许江“这位是?”

德公公低头摆手道“这是许家二公子。”

许江向凤千澜点头“深夜打扰姑娘休息了。”

凤千澜微微福身“许公子客气。”

凤如烟自小长在深闺,第一次见这样严肃的场面,也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紧紧扒着凤千澜的手。害怕却又不想给家姐失了颜面,洋装镇定,随着凤千澜向许公子行礼。

凤千澜察觉到凤如烟的紧张,反手握了握她的小手。

凤如烟抬头便见到家姐坦然淡定,不急不躁的样子,心中稍稍安定,对凤千澜的喜欢更上一层。她没有了母亲,但是有了一个胜似母亲的人陪伴在她身边……孤寂许久的心找到了安定之所。

一侍卫从殿中走出,“报,此处没有。”

统领挥挥手,侍卫们从殿中整齐撤出。

许江眉头微皱,嘀咕道“怎么会没有?明明有宫女说见黑影朝这个方向来了。”

统领这会可没有心思理会,比起许家不起眼的二公子,眼前灵动钟秀的少女才是不能得罪的人,且看今日马场上皇上对此女的高度礼遇,便可知一二。迎笑上前“深夜打扰凤小姐了,既然凤小姐安危无虞,本将便不打扰小姐休息了。”

凤千澜面带笑容,却未达眼底,“多谢将军关心。”

统领朝凤千澜微致歉意,带着侍卫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双鹤斋,许江也随之而去。

德公公落后一步,对凤千澜小声道“凤小姐,行宫也是皇宫的一部分,小姐多加留意着吧。”

凤千澜福身“多谢公公提点,千澜会留心的。”

德公公微笑着点点头,出了双鹤斋。

凤如烟抬起小脑袋,提溜着眼睛,“姐姐,德公公要姐姐留意什么?”

凤千澜注视着众人走远,摸着凤如烟的头顶,低头一笑,“走吧小如烟,随姐姐去捉鬼。”

凤如烟眨着大眼,委屈道“姐姐,烟儿怕……”

凤千澜拉着凤如烟,掌心温暖,她道“如烟,成长的第一步是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凤如烟似懂非懂点点头,跟着凤千澜一步一步行过水桥。她会努力的,为了姐姐,为了母亲,为了复仇……

凤千澜低沉温柔的话语散在空荡的天地间。公子宇坐在双鹤斋的墙头之上,夜风吹起鬓发。低头自问“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吗?”

双鹤斋正厅只有三人,中央跪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宫女,泪水不停从眼眶中溢出。哭诉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呜呜呜……”

之桃和一名娇小的女孩站在一旁。

凤如烟看向那名宫女,这是负责打扫内室的柳儿。她犯了什么事被之桃姐姐罚跪在这里呢?

柳儿见凤如烟进来,上前攒住凤如烟的衣角,“四小姐,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凤如烟的性子随了方姨娘敦厚心善,从前崔氏罚了府里的婢女,她也总会暗中帮助她们。但今夜不同了,她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凤千澜见凤如烟对婢女的求助无动于衷,满意的笑了。很好,想做她的妹妹,明辨是非是一项基本准则。这也是凤千澜今夜不避开凤如烟的原因,她回西华,需要帮手。

之桃上前,向凤千澜行礼道“小姐所料不错,小姐出了内室之后,柳儿便翻了小姐的衣柜。”之桃语气轻蔑向柳儿道“也不知道是在找些什么。”

柳儿听了之桃的指责慌了神“小姐,奴婢没有,外面风大,奴婢是见小姐衣裳单薄,想给小姐寻一件斗篷,奴婢绝无二心!”

凤千澜拉着凤如烟入了上坐,抬起桌上的茶盏一抿,淡淡道“既然你说你绝无二心,不妨将心挖出来,给本小姐瞧瞧,是不是一颗黑心!”

柳儿愣住了,世家大族的小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凤千澜接着道“说吧,谁的人?”

今夜刺客闯入,行宫侍卫奉旨搜查行宫各处,未何到了搜查女眷住处的南阁,首先搜的是她偏远的双鹤斋?而不是临近的月华居?难道说甄将军二品大将,早年亦是征战沙场的铁血猛将,会怕了南唐一深宫庭院的李婧柔?

柳儿紧咬唇瓣,既然选了这条路,她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腰间寒光一闪,站起神来,直直冲向凤如烟。

凤如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吓到,惊讶的睁大双眼,不住往后退去。

“叮”一枚银色叶片在半路击中刺向凤如烟的匕首。

“啊!”柳儿大叫一声,匕首脱腕而出,“哐当”掉到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来。柳儿跌倒在地,恐惧的瞪大双眼,右手手腕已经无法动弹,甚至没有骨头的直觉……

凤千澜凤眼眯起,眼中酝酿着黑色的风暴,“哼,你到是聪明,知道杀我无戏,却动我身边的人。之桃把她带下去,好看看管。”

“喏。”之桃上前将毫无反抗力的柳儿带了下去。

凤如烟尚未晃神,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你好,我叫唐轻轻。”

抬头看去,是那个用叶片救了她的女孩。从进殿起,她便站在之桃姐姐身边,她以为她只是这双和鹤斋中一名普通的宫女,不成想有这么高的武功!

凤千澜轻轻拍着凤如烟的后背,“烟儿莫怕,姐姐在这。”

凤如烟双眼有了焦点,用力的点点头,尽力忍住即将涌出的泪花。“嗯嗯。”

凤千澜笑笑“好孩子,这是唐门的唐轻轻,这几天由她陪着你。”

凤如烟将目光移向那个眼中含笑的女孩,眉眼弯弯,好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朝气蓬勃。

普华山五十里外,深山处,青松下,橘黄色的灯光从帐中透出。

清平王与沐老将军立在一面巨大的地图前,手指落处,正是普华行宫所在。

“殿下,三日后,东南风起,是最佳的进攻时间。届时,京城援军无法赶到,我们就能攻破普华行宫,成就大业。”

清平王乃先皇第八子,皇上执政以来,各位皇兄皇弟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命丧黄泉,清平王的外祖家也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葬送。

到是他一个闲散王爷在那些明枪暗箭中活了下来,并以昏庸无能的样子得到了皇上的信任,苟延残喘至今……

清平王目光灼灼“好,那就三日后起兵!大业得成,沐将军便是从龙之功,本王定保沐氏一族白年荣华!”

沐老将军老目定定“臣定不负使命。”

君臣两人同在帐中,心思各异。尘世颠沛流,初心半黑半明,赤子心,平叛乱,终为尘世堙没。

夜幕之下,远远近近的景致变得朦朦胧胧、浑浑沌沌,一驾马车在官道上披星戴月,马蹄踏踏,溅起一路尘埃。言柒驾马,忧心朝里问道“世子可还好?”这几日天气微寒,又恰逢世子寒毒发作之时,又这般折腾,他实在是担忧,如是世子有个好歹,他有何脸面去见老王爷?

顾熠城一袭白衣,外罩雪狐斗篷,长长的睫毛遮住琉璃的眸子,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咳咳咳,没事,我们继续赶路,不出三日普华山必乱。我们要在之前赶到。”

言柒叹息,如同今日的疯狂,世子之前不是没有做过。从南唐京城到西华城都万里之途,快马加鞭一个半月方能到达,世子却在一个月之内赶到,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那惊才艳艳的女子。

言柒知道劝阻无用,只得催促马儿再快一些,早日到达,也免去世子担忧之苦。晃动的车厢内,顾熠城看着掌心的殷红,如画的眉皱起,心中添了几分无奈。他离她已经如此近了,还是不行吗?他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顾熠城放下手,琉璃的眸子满是凄凉,罢了,就再陪她一段时日吧。燃尽此生,换她一时安稳。

第八十四章 若初见

凤千澜拉着凤如烟入了上坐,抬起桌上的茶盏一抿,淡淡道“既然你说你绝无二心,不妨将心挖出来,给本小姐瞧瞧,是不是一颗黑心!”

柳儿愣住了,世家大族的小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凤千澜接着道“说吧,谁的人?”

今夜刺客闯入,行宫侍卫奉旨搜查行宫各处,未何到了搜查女眷住处的南阁,首先搜的是她偏远的双鹤斋?而不是临近的月华居?难道说甄将军二品大将,早年亦是征战沙场的铁血猛将,会怕了南唐一深宫庭院的李婧柔?

柳儿紧咬唇瓣,既然选了这条路,她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腰间寒光一闪,站起神来,直直冲向凤如烟。

凤如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吓到,惊讶的睁大双眼,不住往后退去。

“叮”一枚银色叶片在半路击中刺向凤如烟的匕首。

“啊!”柳儿大叫一声,匕首脱腕而出,“哐当”掉到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来。柳儿跌倒在地,恐惧的瞪大双眼,右手手腕已经无法动弹,甚至没有骨头的直觉……

凤千澜凤眼眯起,眼中酝酿着黑色的风暴,“哼,你到是聪明,知道杀我无戏,却动我身边的人。之桃把她带下去,好看看管。”

“喏。”之桃上前将毫无反抗力的柳儿带了下去。

凤如烟尚未晃神,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你好,我叫唐轻轻。”

抬头看去,是那个用叶片救了她的女孩。从进殿起,她便站在之桃姐姐身边,她以为她只是这双和鹤斋中一名普通的宫女,不成想有这么高的武功!

凤千澜轻轻拍着凤如烟的后背,“烟儿莫怕,姐姐在这。”

凤如烟双眼有了焦点,用力的点点头,尽力忍住即将涌出的泪花。“嗯嗯。”

凤千澜笑笑“好孩子,这是唐门的唐轻轻,这几天由她陪着你。”

凤如烟将目光移向那个眼中含笑的女孩,眉眼弯弯,好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朝气蓬勃。

普华山五十里外,深山处,青松下,橘黄色的灯光从帐中透出。

清平王与沐老将军立在一面巨大的地图前,手指落处,正是普华行宫所在。

“殿下,三日后,东南风起,是最佳的进攻时间。届时,京城援军无法赶到,我们就能攻破普华行宫,成就大业。”

清平王乃先皇第八子,皇上执政以来,各位皇兄皇弟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命丧黄泉,清平王的外祖家也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葬送。

到是他一个闲散王爷在那些明枪暗箭中活了下来,并以昏庸无能的样子得到了皇上的信任,苟延残喘至今……

清平王目光灼灼“好,那就三日后起兵!大业得成,沐将军便是从龙之功,本王定保沐氏一族白年荣华!”

沐老将军老目定定“臣定不负使命。”

君臣两人同在帐中,心思各异。尘世颠沛流,初心半黑半明,赤子心,平叛乱,终为尘世堙没。

夜幕之下,远远近近的景致变得朦朦胧胧、浑浑沌沌,一驾马车在官道上披星戴月,马蹄踏踏,溅起一路尘埃。言柒驾马,忧心朝里问道“世子可还好?”这几日天气微寒,又恰逢世子寒毒发作之时,又这般折腾,他实在是担忧,如是世子有个好歹,他有何脸面去见老王爷?

顾熠城一袭白衣,外罩雪狐斗篷,长长的睫毛遮住琉璃的眸子,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咳咳咳,没事,我们继续赶路,不出三日普华山必乱。我们要在之前赶到。”

言柒叹息,如同今日的疯狂,世子之前不是没有做过。从南唐京城到西华城都万里之途,快马加鞭一个半月方能到达,世子却在一个月之内赶到,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那惊才艳艳的女子。

言柒知道劝阻无用,只得催促马儿再快一些,早日到达,也免去世子担忧之苦。晃动的车厢内,顾熠城看着掌心的殷红,如画的眉皱起,心中添了几分无奈。他离她已经如此近了,还是不行吗?他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顾熠城放下手,琉璃的眸子满是凄凉,罢了,就再陪她一段时日吧。燃尽此生,换她一时安稳。

夜凉如水,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花窗,洒在窗台上,宛若镀银。屋内烛光跳跃,柔和的光线打在凤翎墨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张脸在光线中半明半暗,与凤千逸有几分相似的眼眸中透着冷酷。

黑衣人跪下道“公子,柳儿任务失败。”

凤翎墨拿起书桌上的书卷,随意翻着“凤千澜有察觉什么吗?”

黑衣人答“大小姐未曾发觉什么,加上之前种种引导,大小姐认为柳儿是公主派去的人。”

指尖翻开书卷,凤翎墨漫不经心道“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去吧。”

黑衣人低头领命,退回暗中。

绿树成荫,江水自东南引入,流过宫墙,伴着片片花瓣高歌而去。普华行宫走廊萦回,楼阁高低错落,屋角相斗,角檐上铜铃叮叮,打着夏日欢快的节奏。

回廊尽头,高大的凤凰木向阳怒放,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故名凤凰木。瓣尖从鲜橙渐变为深红,嫣然的,绚烂的,热烈的,仿若那天边的朵朵祥云。

风拂过,丝丝缕缕缓缓落下,落在树下女孩的身上,火红成烟。两女孩正在树下踢毽子,笑颜灿烂,天真无邪,好似邻家少女来。

“呵呵,如烟,踢毽子我最拿手了!”唐轻轻一身火红齐腰襦裙,上用金色细线勾勒出祥云朵朵,仙鹤破云直上。接过凤如烟手中的五彩羽毽,抬手一扔,腿绷紧开踢。

凤如烟在一旁为她计数,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和唐轻轻兴趣相合,成了要好的伙伴,每日都在一处玩耍。而去唐轻轻还会教她一些拳脚功夫,让她很是受益。

萧绍杰就这样停在百米之外,一双眼腻在唐轻轻身上,心随着那毽子,远远飞向云霄。

凤千澜转过藤蔓缠绕的回廊,见萧绍杰站在那处不动,放慢脚步向萧绍杰走去“萧绍杰?”

凤千澜这突然一唤,让萧绍杰一惊,回过神来,责怪的看向来人,手拍着胸膛“嘿,你这人到了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凤千澜无语,她这不是唤他了么?

萧绍杰见凤千澜投来古怪的目光,急急道“你可别误会,你是来看看你的。昨夜刺客闯入行宫,我不放心你,今儿来看看你。”

凤千澜耸肩,看向远处的女孩“那你看过了,我没什么事情,你回去吧。”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着调,分明是在偷看如烟她们踢毽子,还不承认。若不是因为他是哥哥的朋友,她早把他扔出去了。

萧绍杰跳起来道“哼,死丫头,和你那亲哥一样,没心没肺。”

凤千澜回头,心中一喜道“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了?”

萧绍杰嘿嘿一笑,也不卖关子了“是啊,昨天收到的,这不今儿来给凤大小姐送信。”说完递来一封密封的信,上书“千澜亲启”。

凤千澜从萧绍杰手中抽过信封,撕开,一目十行看了起来。好久没有哥哥的消息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这个世界上,他们是最亲的人了……

“边塞西风酒阑珊。望故里,霎时间。千里关山相见难。凭寄与、插云。一切安好,勿挂勿念。归期可待 凤千逸笔。”

凤千澜眼中含泪,手中紧紧攒一只木簪,木簪上刻着一朵玉兰花,花瓣的棱角被磨得平整,可见雕刻人的细心。

凤千澜拿着信纸,低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只字不提身在何处,只想让她安心。他一贵家公子为她远赴江塞,晒烈日,吹黄沙。同伴的刁难,首领的打压,四面楚歌,危机四伏,连着几月没有消息,他都不愿告诉她,只为安她的心。不曾想这样安她的心,只会让她痛心。

萧绍杰见凤千澜略微失态,不敢说话。

凤千澜提高声音,拼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问道“他在哪里?”

萧绍杰无奈,千逸的处境他略微清楚一些,可是作为凤千逸最要好的朋友,他不能说“他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他可以处理好的。”

远处的凤如烟和唐轻轻听到这边动静,走了过来。

严肃的氛围让两人小心翼翼,凤如烟拉拉凤千澜的手,小声道“姐姐……”

凤千澜闭眼沉淀一下此时复杂的情感,拍拍凤如烟道“没事,姐姐没事。”

萧绍杰在一旁也懵了,不知做什么才能缓解一下凤千澜的情绪,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凤千逸的正是情况。

唐轻轻给萧绍杰使眼色,轻轻摇头。这哪里冒出来的傻帽,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这个时候就应该什么也不说,让凤千澜自己调节。

正在此时,之桃来了“小姐,沐贵妃请小姐殿中叙话。”

马车一路向西,塔塔的马蹄声一下一下敲在心上。朦朦胧胧,混混沌沌,那是一方无际的空地,千里青石板上雕刻着远古的花纹,神秘却又熟悉。

高台从中而起,百道玉阶通往顶端,巨大的青铜描花鼎中青烟袅袅升起,一阵风来吹散了烙在记忆中的味道。台上四角飘着艳红的锦带与日同辉,有人坐在高台之上,有人在起舞,有人在念着繁复的咒语,有人唤了一声“师父”

高台上一把锋利的长剑没入少女的胸口,鲜血从胸腔中喷涌而出,刺目的殷红,绝望的眼。

有人高呼,有人奔走,他却只看见少女如桃色的唇瓣,她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八十五章 边塞来信

夜凉如水,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花窗,洒在窗台上,宛若镀银。屋内烛光跳跃,柔和的光线打在凤翎墨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张脸在光线中半明半暗,与凤千逸有几分相似的眼眸中透着冷酷。

黑衣人跪下道“公子,柳儿任务失败。”

凤翎墨拿起书桌上的书卷,随意翻着“凤千澜有察觉什么吗?”

黑衣人答“大小姐未曾发觉什么,加上之前种种引导,大小姐认为柳儿是公主派去的人。”

指尖翻开书卷,凤翎墨漫不经心道“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去吧。”

黑衣人低头领命,退回暗中。

绿树成荫,江水自东南引入,流过宫墙,伴着片片花瓣高歌而去。普华行宫走廊萦回,楼阁高低错落,屋角相斗,角檐上铜铃叮叮,打着夏日欢快的节奏。

回廊尽头,高大的凤凰木向阳怒放,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故名凤凰木。瓣尖从鲜橙渐变为深红,嫣然的,绚烂的,热烈的,仿若那天边的朵朵祥云。

风拂过,丝丝缕缕缓缓落下,落在树下女孩的身上,火红成烟。两女孩正在树下踢毽子,笑颜灿烂,天真无邪,好似邻家少女来。

“呵呵,如烟,踢毽子我最拿手了!”唐轻轻一身火红齐腰襦裙,上用金色细线勾勒出祥云朵朵,仙鹤破云直上。接过凤如烟手中的五彩羽毽,抬手一扔,腿绷紧开踢。

凤如烟在一旁为她计数,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和唐轻轻兴趣相合,成了要好的伙伴,每日都在一处玩耍。而去唐轻轻还会教她一些拳脚功夫,让她很是受益。

萧绍杰就这样停在百米之外,一双眼腻在唐轻轻身上,心随着那毽子,远远飞向云霄。

凤千澜转过藤蔓缠绕的回廊,见萧绍杰站在那处不动,放慢脚步向萧绍杰走去“萧绍杰?”

凤千澜这突然一唤,让萧绍杰一惊,回过神来,责怪的看向来人,手拍着胸膛“嘿,你这人到了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凤千澜无语,她这不是唤他了么?萧绍杰见凤千澜投来古怪的目光,急急道“你可别误会,你是来看看你的。昨夜刺客闯入行宫,我不放心你,今儿来看看你。”

凤千澜耸肩,看向远处的女孩“那你看过了,我没什么事情,你回去吧。”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着调,分明是在偷看如烟她们踢毽子,还不承认。若不是因为他是哥哥的朋友,她早把他扔出去了。

萧绍杰跳起来道“哼,死丫头,和你那亲哥一样,没心没肺。”

凤千澜回头,心中一喜道“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了?”

萧绍杰嘿嘿一笑,也不卖关子了“是啊,昨天收到的,这不今儿来给凤大小姐送信。”说完递来一封密封的信,上书“千澜亲启”。

凤千澜从萧绍杰手中抽过信封,撕开,一目十行看了起来。好久没有哥哥的消息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这个世界上,他们是最亲的人了……

“边塞西风酒阑珊。望故里,霎时间。千里关山相见难。凭寄与、插云。一切安好,勿挂勿念。归期可待凤千逸笔。”

凤千澜眼中含泪,手中紧紧攒一只木簪,木簪上刻着一朵玉兰花,花瓣的棱角被磨得平整,可见雕刻人的细心。

凤千澜拿着信纸,低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他只字不提身在何处,只想让她安心。他一贵家公子为她远赴江塞,晒烈日,吹黄沙。同伴的刁难,首领的打压,四面楚歌,危机四伏,连着几月没有消息,他都不愿告诉她,只为安她的心。不曾想这样安她的心,只会让她痛心。

萧绍杰见凤千澜略微失态,不敢说话。

凤千澜提高声音,拼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问道“他在哪里?”

萧绍杰无奈,千逸的处境他略微清楚一些,可是作为凤千逸最要好的朋友,他不能说“他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他可以处理好的。”

远处的凤如烟和唐轻轻听到这边动静,走了过来。

严肃的氛围让两人小心翼翼,凤如烟拉拉凤千澜的手,小声道“姐姐……”

凤千澜闭眼沉淀一下此时复杂的情感,拍拍凤如烟道“没事,姐姐没事。”

萧绍杰在一旁也懵了,不知做什么才能缓解一下凤千澜的情绪,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凤千逸的正是情况。

唐轻轻给萧绍杰使眼色,轻轻摇头。这哪里冒出来的傻帽,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这个时候就应该什么也不说,让凤千澜自己调节。

正在此时,之桃来了“小姐,沐贵妃请小姐殿中叙话。”

凤千澜攒紧的掌心渐渐放松,木雕的玉兰簪,上点点猩红,衬得黄棕的簪身愈加有光泽。“嗯。之桃送客。”

之桃向萧绍杰行礼道“喏,萧公子请随奴婢这边走。”

萧绍杰见此情状,也不便多待,拉过凤如烟小声道“如烟啊,多陪陪你姐姐。”

凤如烟乖乖点头,“嗯。”大姐姐想大哥哥了,她会一直陪着大姐姐的!

唐轻轻看着萧绍杰远去的背影,歪歪脑袋,这人虽傻,心肠却也不坏。

春水脸,凝脂香,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拖地百水裙,身系软宫锦,腰缀蓝田玉。

凤千澜整妆罢,随长春殿的宫女郑儿前往长春殿的花园。

行行复行行,踏上蜿蜒的小路,行过精雕细琢的石桥,花香香地,暖阳暖身,一路花开,一路清风。

穿过藤蔓缠绕的穿花月门,玫瑰淡香袭人,萦绕在鼻尖,让人沉沦。

她一身藕色水仙散花裙,独倚长椅,玉颜雅致,如白梅孤绽,花树堆雪,仪静体闲,好似误入凡尘的仙子。

这是凤千澜第二次私下里见沐贵妃,在众人眼里沐贵妃就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冰山冷美人,美则美矣,却不易亲近。

可凤千澜并不这样认为,在那些相处里的细枝末节中,她隐隐约约能感受到那掩藏在沐贵妃内心深处的炙热,可不知为何,那颗炙热的心被皑皑白雪冰冻,深埋,不见天日。

藤架下光影斑驳,沐贵妃倚着长倚,手中拿着一把绘花宫锦云扇。美目流转,淡淡道“坐吧。”

凤千澜走至锦墩附近,落了坐。便有宫女上前为凤千澜斟茶,水入瓷盏,水汽氤氲。

沐贵妃幽幽打着扇,抬头看着一树树花开,清雅的声音几许哀凉,几许婉转道“那年十九岁,他离开后就再没有回来。后来呀,本宫进了宫,成了贵人,遇见了皇上,他为本宫画眉,描妆。在眉心用令红阁独有的玉雪白脂点上一朵梅花,孤傲自赏,惊艳至极。”

凤千澜把玩着官窑制造的青瓷花盏,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南唐盛极一时的玉雪梅花妆是皇上为沐贵妃所创。她在南唐时,也有耳闻,只是南唐皇宫内事,不知出处。君凌风还信誓旦旦答应为她一画,只是再没有了后来……

沐贵妃望着花儿零落在风中“皇上他待本宫极好,前朝是男人的天下,后宫是女人的战场。深宫几许,多少红颜成枯骨,可是他待本宫不一样,他看重本宫,又不独宠本宫,不愿本宫成为众矢之的。”

凤千澜不解,沐贵妃找她来叙话,内容涉及皇上与沐贵妃的私人事情,是何意?

沐贵妃低头叹息,从来冷若霜雪的脸上出现凄凉之色道“皇上这般疼爱本宫,大概是缅怀先皇后。”

沐贵妃递来一枚荷包,凤千澜接过荷包,细细端详,上面绣着一朵白梅,在茫茫白雪中盛开。虽然年代久远,也能看出绣此荷包的人是何等的心灵手巧,意境高雅。凤千澜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沐贵妃赠与的荷包,上面绣着的图案与之相似……

先皇后?太子生母殁于南唐永安五年的孝容皇后。凤千澜细看沐贵妃,“娘娘与见过孝容皇后?”

沐贵妃道“不曾,本宫进宫时,孝容皇后已去世多年。即便她芳魂已逝,可这宫中从来没有人忘记她,忘记那个贤惠绝美的女人。”沐贵妃姣好的容颜上绽出一抹笑容,一双美眸有些空洞“宫人皆说本宫笑起来时,像极了孝容皇后……”

这时郑儿突然上前福身,打断沐贵妃的话“娘娘,该午休了。”

凤千澜奇怪地看着低眉顺眼姿态的郑儿,主子说话,宫女怎会贸然上前打扰?与礼不合。

郑儿抿着唇,面上镇静,心中焦急似火烧,小姐为何偏要这时候与凤家大小姐叙话呀,将军派来接应的人已经到了,再不走可就迟了!

沐贵妃皱眉呵斥“放肆。本宫说话,你一小小宫女怎敢打断?来人拉她下去。”

话落就有宫女上来拉扯郑儿。郑儿拼命挣扎“娘娘,娘娘,不要呀!”

沐贵妃见郑儿眼中贷泪,想让人停下。可念头一转,心一横。“下去!”

郑儿仍在哭喊“娘娘啊,再不走就迟了啊!”

走?沐贵妃要去哪里?正在凤千澜疑惑之际,长春殿外突然喧闹起来。

侍卫鱼贯而入“清平王叛变,沐甄从逆,圣上下旨捉拿沐灵!”

第八十六章 不曾走远

侍卫将长春殿围得水泄不通,宫女们乱作一群,嚷着闹着要出去。

花园里的宫女哪里还顾得上自家主子,慌忙逃窜。郑儿得了自由,扑向沐贵妃,跪倒在地“小姐,小姐,快随奴婢走吧!”

藤架下,繁花点点,沐贵妃没有理会郑儿,而是认真的看向凤千澜,一字一句道“你与瑾雪乃至交好友,请你务必护好她,她能依靠的只剩你了……”

话还未说完,沐贵妃全身发抖,喉头微甜,一口血吐在胸前,染红了衣裳。

凤千澜急忙上前扶住沐贵妃摇摇欲坠的身体,关切道“娘娘?”

郑儿吓坏了,嘴唇不停颤抖“小姐,小姐这又是何苦啊!您腹中的小皇子怎么办?!”

沐贵妃在凤千澜怀中微微一笑“他……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让他……随本宫去吧。”

凤千澜睫毛颤抖,眼胶角湿润,使劲点头。她明白她了,年少时的白月光,她忘不掉。玉雪梅花妆,她又不愿辜,只能用死来成全自己。

沐贵妃眼神溃散,缓缓伸出手,搭在郑儿的手腕上“郑儿……你送凤大小姐出去……”

郑儿涕泗横流,哽咽道“喏。”

沐贵妃笑着闭上那双绝美的眼,玉颜雅致上是落寞,是明悟,是解脱。如白梅孤绽,如花树堆雪,如菡萏生波。

回头看,不曾走远,踏春花,隔花扇,少年骑马来,一梦是忘川。沐贵妃的裙摆渐渐隐没在飘落的落花之中,隐没在荏苒光阴之处。

凤千澜将没了气息的沐贵妃放下,让她躺得舒服些,这一生荣宠,一生华贵,今日随着这一缕清魂永归黄土。凤千澜将那枚荷包系在腰间,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瑾雪。

长春殿嘈杂混乱,沐贵妃畏罪自杀。皇上所在的清宴宫如黑云笼罩。皇上身着明黄长袍,上绣沧海龙腾,袍角处以金线汹涌波涛。浑身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龙颜怒,众人惶恐跪地。

“清平王,朕的好皇帝呀,朕待他不薄,他却以此回报朕。好呀!沐甄这个老家伙也跟着造反!”皇上怒气涛天“啪”桌案上的砚台被狠狠掷地,青玉石砖上一片墨迹,宫人跪了一地。“沐灵呢?让人给朕带来!”高处不胜寒,作帝王的心寄天下,玩弄权衡之术,一是不愿祖先基业毁于自己手上。二则是为了那颗天下唯我独尊的心!

皇上直呼沐贵妃的名字,想来是气极了。德公公道“皇上息怒,甄将军已经去了长春殿。”

“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他是朕最宠爱的女人啊,沐家造反,朕不相信她会不情!”皇上如风般走来走去。

德公公低头不语,只能陪着这位盛怒之下的帝王。现在情况不明,不可贸然为沐家求情。

皇上烦躁地挥着大袖“这事先放一放。高德海,你去让大臣们来清宴宫见朕,商量对应之策。”

德公公转身行礼,道“喏。”

“慢着,你吩咐人让太子也来。”皇上走回宝座,好似累了,依靠在宝座上,扶着额头。

德公公转着眼珠,皇上这是不想让太子与罪臣之女牵涉太多。这么些年啊,即使有了与孝容皇后容颜相似的沐贵妃,皇上还是放不下孝容皇后啊……

郑儿带着凤千澜从复杂的密道出了长春殿的范围,躲过了侍卫的搜查。

凤千澜向郑儿道谢“多谢你。”如若没有郑儿帮忙,凤千澜此时还被围困在长春宫,说不定还会被有心人利用,牵连于她。“你随我回双鹤斋吧!”

郑儿失去了多年陪伴的小姐,心中空寂。这么些年,在这人情冷淡的后宫,又有谁是活得顺畅的呢?小姐待她不薄,如同她的亲姐姐一般,她又怎会再认二主呢?“多谢凤小姐好意,奴婢还有去完成娘娘的遗愿。小姐答应了娘娘,就请小姐护好瑾雪小姐。郑儿就此拜别了。”

凤千澜眸色暗暗,郑儿是个忠心为主的人,今日她出现在长春殿中,花园那几个宫女都看见她了,说出去又是一笔遭难。郑儿一旦回去,就是断了生机……

“你想好了吗?”一条鲜活的生命将要因为这权政风波葬送,凤千澜于心不忍。

“郑儿对这世间已无所牵挂,郑儿是个孤儿不知父母何人,也没有什么亲近之人,是娘娘收养了奴婢。娘娘的选择就是郑儿的选择!”

凤千澜本为沙场铁血将军,郑儿这份决心是她所欣赏的,她将不会阻止郑儿的决定。凤千澜看着立在风中的郑儿,好似看到了汀兰宫那绝望黑暗的夜,半语和其他蒋家人一样坚定不移的决心。

郑儿行礼道“凤小姐日后若是遇见一个叫周清的人,还劳烦小姐转告他,娘娘一生都在等他。”

说完,郑儿作别,奔赴属于她的战场,没有硝烟,没有嘶吼,这是一场早已结局的战场。

凤千澜看着远去的郑儿,复仇之心愈加强烈。那些冤屈而死的蒋家人、蒋家战士们,你们放心,欠了你们的我势必让他百倍还来!”

凤千澜抄近道回到双鹤斋中,之桃急忙向凤千澜汇报“小姐,你出去不久,就有消息传来清平举兵造反,与沐老将军率领十万大军朝行宫来了,皇上让随行大臣们去清宴宫议事。奴婢去了明珍阁,瑾雪小姐下落不明。”

凤千澜神思不宁,瑾雪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之桃,你去行宫各处寻找瑾雪的下落,找到了立即通知我!”

之桃行礼“喏。”

走至僻静无人之处,凤千澜朝空中唤道“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嗖”的一声,从凤千澜不远处的树上越下一个玄色衣裳的暗卫。

凤千澜道“你去寻沐大小姐现在何处,不论她遇到任何危险,请你一定保她性命无虞。”

暗卫犹豫了,主子的命令是让他保护好凤大小姐的安全,如今行宫人员混乱,他担心,若是凤大小姐有什么闪失,世子不削了他的脑袋……

凤千澜想的没有暗卫的多,她现在只想知道瑾雪的安危。见安危犹豫,以为是有所顾忌,又道“所有罪责由我来担,不会累及你家世子。”

凤千澜这样说,暗卫的心肝一抖,天啊,他是不是毁坏了世子在凤大小姐心中的形象。闻言,身影一闪没了踪迹。他要将功赎罪,希望凤大小姐不要对世子有偏见啊啊啊啊啊!!!

吩咐完,凤千澜转身回房。

凤如烟与唐轻轻正在室内下棋,是凤千澜教给她们的五子棋。两人玩的不亦乐乎,小脸上贴满了纸条。

唐轻轻道“小如烟,你又输了哦,贴纸条,贴纸条!”

凤如烟见凤千澜进屋来,扑到凤千澜怀中“大姐姐,你看轻轻,她又欺负烟儿。”

唐轻轻将手中的棋子随意往棋篓子里一扔,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招手戏谑道“小如烟,你这是作弊,快过来,我帮你贴上。”

说着,两人玩闹在一起

两人打打闹闹,缓和了凤千澜焦急的心情。凤千澜轻轻摸摸凤如烟的发顶。“如烟乖啊,姐姐这会有事情,待事情处理完了,姐姐再陪你们下棋。”

凤如烟乖乖地点点头。凤千澜欣慰一笑,又对唐轻轻交代“轻轻,现在外面的局势混乱,你年岁比如烟大,又会拳脚功夫,如烟就由你来守护了。你们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唐轻轻争辩道“不是拳脚功夫,是真正的武功!唐门绝学!”

凤千澜笑笑,又招来宫女“小琴,你看好两位小姐,守着殿门不要出去。”

“喏。”小琴道。

凤如烟看向凤千澜“大姐姐,外面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凤千澜这会没有时间与她们解释,只好道“小事情,你瑾雪姐姐去了远处,让姐姐去找她呢。”

凤如烟心思单纯,凤千澜说什么她就相信什么。“那好,姐姐可要快些回来,烟儿等姐姐下棋。”

唐轻轻收起嬉笑的神色,她常随公子羽游历江湖,外面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凤千澜确认了双鹤斋的安全,便急急忙忙去了齐东殿,太子是除沐家人之外,最关心沐瑾雪的。现在沐瑾雪下落不明,找太子帮忙一定没错。

等凤千澜赶至齐东殿时,却被门侍告知,太子此时不在殿中,去清宴宫议事了。

正当凤千澜准备离开之时,太子侍从魏丰叫住了她“凤大小姐留步。”

凤千澜转身行礼,“将军何事?”

魏丰拱手还礼“太子殿下已经知道沐老将军叛变一事,临走时交代末将,若是凤大小姐来齐东殿求助,末将当全力以赴。”

凤千澜心中松了一口气“多谢将军。此时行宫混乱,多方人员在寻找沐大小姐。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维护行宫安全之责,请将军下令以捉拿罪臣之女为由,让东宫侍卫搜寻普华行宫。”

魏丰点点头,对凤千澜这个身处后宅的小姐起了赞赏。名义上是捉拿,实则是暗中寻找转移。东宫不会因为此担责任,且在混乱之时安人心,乃一大功。“那就依凤大小姐所言,末将即刻下令。”

第八十七章 夜色茫茫

魏丰传太子令,封锁行宫,任何人不得进出。凤千澜则回到双鹤斋中静候佳音,该做的她都做了,各方暗中相助,无论瑾雪是来寻她们庇护,还是在沐老将军的安排下出逃,都是容易的。希望瑾雪不要被人捉住才好。

凤千澜坐在湖畔,碧波浩渺,烟水悠悠。桌案上燃了一支月兰桂香,烟雾缭绕,散在空中。

风拂荷潭,荷叶摇摆,响起一片飒飒之声,惊走了躲在荷叶下纳凉的鱼儿,粉淡若烟的荷悄悄开了一半在风中飘荡起伏。

凤千澜一双凤眼清澈,映着满池荷花,忽明忽暗。此香燃尽之时,若还是没有瑾雪的消息……

之桃拿了一件海棠刺绣披风为凤千澜披上“起风了,小姐要仔细身体。”

凤千澜唇色苍白,几番折腾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比起肩上的伤口,她更担心沐瑾雪是不是已经落入他人手中……“烟儿呢?”

之桃答道“天气炎热,这会子已经睡下了。”

凤千澜点点头,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也不知这场博弈的最后会不会如人所愿呢?

清宴宫中,皇上一手撑头,一手扶膝,“此事,众爱卿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凤翎墨拱手道“回禀皇上,清平王造反,来势汹汹,是想乘臣等尚未作出反应就将普华山击破。依臣之见,应当在叛军还未形成围合之势,向不远处的纪城军求援。”

凤丞相赞赏地点点头,虽然崔氏不得凤丞相喜爱,但凤翎墨却是他唯一的嫡子了,崔氏被软禁后,他对凤翎墨的态度没有变化,反而更加疼爱了。与对凤千澜的愧疚不同……

许江出列“臣赞成凤公子的方法,从普华山到纪城求援至少需要三天时日,可是敌军近在眼前,不知何时就会发动进攻。彼时敌方十万大军,我方连上随行士兵才三万人,该如何抵挡敌方猛烈的进攻?”

此时正是年轻一辈展示自我才华的好机会,老臣们退居后方把守,让年轻的才子上堂争论,以此事考察年轻一代的才华。

一青衣公子朗盛道“南唐将士,保家卫国义不容辞,纵然十万大军在前。邪不胜正!胜利是属于南唐的!不是作乱犯上者的!只要我军众志成城,坚守三天,等援军到达时,便可将敌人一举歼灭!”

南唐十大世家,郑家末尾,郑诚在朝任一小小武将官职,本不该出现在此次随行的队伍之中。可此次出行,王家推荐郑家,郑诚才有机会参与此次议事。

皇上点头,拍着座椅“说的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郑诚拱手低头,铿锵道“臣京城守备军四队都统郑诚。”

崔铭浩不屑的看着堂中的郑诚,京城守备军都统,不过一小小军官,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许江点点头又道“若能坚守三日以待援军,可这求援人选又当如何?”

求援之人选,等于将普华宫上下的性命都交到这个人手上,必是要皇上十分信任的人。且此去纪城路程茫茫,需日以继夜,不眠不休,方有可能在三日赶回。

太子上前单膝跪下,道“儿臣愿意前往,请父皇赐兵符。”

皇上见一言不发的太子自行请命,先前担心因为沐瑾雪的事情父子失和的忧虑解除。他有意测试锻炼一下太子,将来大业还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凤丞相察觉到皇上的意思,道“臣以为,太子乃最佳人选,请皇上赐兵符。”

皇上挥袖道“高德海。”

德公公会意,将兵符取来,举至头顶,献向皇上。

皇上从德公公手中接过用铜制成虎型的兵符,转身郑重的递到太子手中。

太子单膝跪地,身姿挺直,高呼“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皇上点点头,扶起太子“这一路要辛劳太子了。”

太子道“保家卫国,除恶平叛,是儿臣分内之事。”

皇子拍拍太子的肩膀“朕的好儿子。”

求援人员已定,大殿上激烈的氛围稍稍平复,接下来三天由行宫统领甄蔺主帅,凤翎墨为军师统领行宫三万侍卫进行输死拼搏一战。

德公公宣布散会。众人即将走出大殿之时,皇上又道慢着“那个叫郑诚的是吧?”

郑诚听皇上叫他,拱手道“回皇上,臣郑诚。”

皇上见郑诚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笑笑道“不错,此次的先锋部队就由你带领吧。”

郑诚跪地谢恩“谢主隆恩!”

皇上道“好了,你们退下吧。”

众人有序退出大殿。凤丞相拍着凤翎墨的肩,哈哈哈大笑地走了。看了今日凤翎墨在大殿上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皇上此举让崔铭浩大跌眼镜,这郑诚不过是说了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就连升三级。直接由小小五百人都统升为管辖三千人的先锋队统领。

崔铭浩的不服气,凤翎墨都看在眼中,这位表弟仗着家世地位,自小就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此时最不起眼的郑家脱颖而出,凌驾于他之上,他心中肯定是不舒服的,开口相劝“铭浩,你自小受崔老家主教导,海纳百川是他老人家的遗风,你该多多学学。”

崔铭浩疑惑地看着凤翎墨,这家伙自从姨妈出了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的他可没有这般宽阔的心胸,只啪怕会与郑家小子一争高低。“凤翎墨,你什么意思!”

凤翎墨不理会崔铭浩,自径离开了清宴宫。

双鹤斋中,之桃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说给凤千澜听。还是没有沐瑾雪的下落,凤千澜压住心中的不安,关注点在军师一职的人选上“凤翎墨担任此战的军师一职?”

之桃道“是,皇上钦点的,凤丞相也十分满意。”

凤千澜心中警铃大响,崔氏一事之后,她与凤翎墨就没有了往来。两人之间隔着杀母之仇,现在凤翎墨担任军师,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夜,凤翎墨站在凤丞相屋外,“父亲可睡下了?”

婢女道“喝了安神汤,早睡下了。”

凤翎墨眼中泛出冷光,“好了,你退下吧。”

“喏。”

凤翎墨对着黑暗中道“准备行动!”

“喏。”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黑夜里暗影四闪,震得树叶飒飒作响。

子夜,双鹤斋外狂风大作,吹得窗台发出呜呜的声音。凤千澜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抚着胸膛,又是那个梦,从九行天易阵中出来,她总是会梦见那对师徒,莫名心痛,心好似被刀一片片凌迟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凤千澜坐直身体,朝外唤道“之桃,什么时候了?”

之桃答道“小姐,子时一刻。”

凤千澜呢喃,“子时吗?”

大风吹打着轩窗,廊上红灯儿不停摇晃,灯光忽明忽暗,投下一段阴影。

“咻”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定在漆红的柱子上,羽箭上带着火油的火油正在熊熊燃烧,发出呲呲的响声。

万箭齐发,羽箭携带着火种不断越过墙头,射向凤千澜所在的正屋!

凤千澜第一支羽箭射进园中时就已经有所行动,穿好衣裳,去隔壁叫醒了凤如烟和唐轻轻。

派之桃去叫醒尚在睡梦中的宫女。可是时间依然晚了。当宫女得知双鹤斋被不明人围攻时,乱了分寸,四处叫喊奔跑。

“啊!”一宫女在逃跑途中被射中,胸前霎时绽开了一朵鲜红的花朵,在夜色下十分妖娆。

凤千澜柳眉紧皱,现在太子已经启程,而双鹤斋被围攻,她无法向外请求支援。大战在即,凤翎墨就这么恨她,非要置她于死地?

凤如烟没有见过这般混乱的情景,宫女四处奔跑,又被“嗖嗖”羽箭射中到底,鲜血渗入石砖,流入细缝。“大姐姐……”

凤千澜一时没有想到如何破局,凤翎墨敢这么大的动作,必然是得到了上头的人默许,至于这个上头的人,呵呵,自然是那英明神武的皇上。

他不帮凤翎墨,也不打算帮她,一介小小闺中女子,怎么比得上此战中至关重要的军师大人重要!凤千澜嘲讽一笑“轻轻,你护好如烟,我们准备从西南面突围。”

唐轻轻点点头,紧紧拉着凤如烟的手,不敢放开。

凤千澜抽出殿中供玩赏的宝剑,宝剑尚未开封,凤千澜却感觉到了它的跃跃欲试。

唐轻轻抽出腰间的红武鞭,做战斗准备。

凤如烟小声道“之桃姐姐呢?”

凤千澜解释“不用担心你之桃姐姐,我们先出去。”之桃身边有世子派来的暗卫,她不担心。况且围攻的目标是她们只要她们不死,之桃承受的攻击会小很多。

密集的羽箭从空中穿云而来,宫殿四处起火,这间房子不能待了,她们得尽快出去。

凤千澜道“轻轻,我先从正门出去,你们从左侧的窗口出去,躲到那颗大榕树下去!然后以你最快的速度朝西南方跑,那面墙下有一个狗洞,你们从那里出去,在温泉那里等我汇合。”

凤如烟小眼含泪,担忧地看着凤千澜却也明白这个时候服从大姐姐命令才是最好的选择。

唐轻轻道“好。”

第八十八章 原来是你

凤千澜将屋内装饰桌子的布料扯下撕作两半,用花瓶中的水将其浸湿,递给凤如烟和唐轻轻。“捂在鼻尖。”

凤如烟与唐轻轻没有多问,用湿布捂住鼻尖。发现干涩的喉咙没有之前那么难过了。

羽箭穿破窗纸,钉到木桌上,上好的黄梨花木面烧出一个大窟窿,火势渐大,羽箭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一滴汗自凤千澜额头流下,在半空中化作一阵水汽。来不急了,再不走,她们没有被羽箭射死,就会被烧死。

凤千澜用手一推唐轻轻“轻轻,带烟儿走!”

唐轻轻早已做好了准备,此时听得凤千澜的号令,气沉丹田,脚下生烟,拉着凤如烟,死命的朝西南方向的窗子奔去,左右闪躲,避开屋顶不断坠落的木料,成功冲出了火海。

唐轻轻心中巨大的压力卸了一半,原以为冒着箭雨,又要担着被燃烧的木头砸中的危险,她带着凤如烟出来要费上不少时间。

现实却比想象中容易许多,并没有羽箭朝她们射来……

两人站在大榕树下,回首一看。凤如烟泣不成声“大姐姐……”

只见凤千澜提着那把尚未开封的宝剑,冲出殿中。敌人发现凤千澜的位置,漫天羽箭似雨般向她射去,织就一张无形的箭网。

剑与羽箭相撞,发出“叮叮”响声,凤千澜的虎口瞬间撕裂,剑柄上的流苏成了鲜艳的红……

唐轻轻没有见过凤千澜舞剑,满空的火星却不曾近凤千澜周围三尺之内,没想到以女子的力道也可以舞出这般漂亮的剑,若不是她天生体质不同于旁人,又后天身体受损,再过几年只怕能与江湖风云榜上的兰公子一较高低了……

一瞬间唐轻轻的脑中转过许多想法,却也没有忘记凤千澜的嘱托,乘着无人注意她们,拉着无声流泪的凤如烟迅速朝西南墙角而去。

凤千澜身姿如蛇,平转一百八,裙摆飘扬成花,羽箭擦身而过,玉手执剑一扬,羽箭与光亮的剑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平转,回身,抬手,跃起,叮叮叮叮的声音在茫茫月夜中拼凑成一段动听的音乐。

几番轮战下来,凤千澜香汗淋漓,脸色微白,肩上的伤口因为激烈的动作裂开,布料与血肉相粘,一动就牵扯全身疼痛的神经。

又是一轮激战,凤千澜身上挂了彩,咬咬牙,惹着痛,吃力的扬起手中裂痕点点的长脸,挡住正面一击。却来不急再去挡住侧面来的羽箭。

凤千澜正在计算自己所站的位置,试图让伤害降到最小。羽箭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没入凤千澜的小臂。

一阵疾风袭来,公子宇现身在凤千澜身边,苍羽剑一挑,羽箭方向改变,朝墙那头破空而去。

墙头上的黑影从高处跌下,发出一声清晰的惨叫。激起敌方一阵惶恐,羽箭的密度减小了……

汗水随着凤千澜鹅蛋脸的轮廓流下,凤眼微抬,直直看向公子宇。他们多次并肩作战,悬崖上,古墓里,现在亦是!

公子宇定定的看着凤千澜清澈明亮的眼,见她衣裳上血渍斑驳,衣裳被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语气略带悔恨“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来晚了,是今夜来的迟来,亦是几年前的迟来。

凤千澜随手抬手挥开朝他们射来的羽箭,扬唇一笑,如星辰的眸子中带着狡黠“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接下来合作一波?”

公子宇见凤千澜这个时候依旧洒脱,心中荡起的波澜消失无踪。罕见一笑“那走?”

两人相视一笑,凤千澜大声答到“走!”

两人默契的凌空而起,御风而行,直奔墙头。墙头上的黑衣人疯狂地向两个人射箭,都被公子宇轻轻挡下。

不过瞬间两人就到了墙头,连着踢飞几个黑衣人,落在红墙之上,宛如神明。

“呵,敢阴小爷,哼,吃我一剑。”凤千澜提起长剑,杀将过去,所到之处血液喷溅,顺着灰色墙瓦流下,红墙愈红!在煞血楼的那几年,她几年几月几日学的就是最简单的杀招,近身搏斗,每出一剑都击中要害,目的是取之性命!

黑衣人眼眼中满是恐惧,心中疑问这个真的只是位弱质芊芊的小姐吗?

然而他们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就命丧长剑之下。

凤千澜承认自己也不是心善的,心善那是恶人做给世人看的,她本潇洒,睚眦必报,护短之极。这些人胆敢触碰她的底线,就要有承受她报复的实力。

公子宇见凤千澜游刃有余,也没有闲着,踢开几个欲刺的黑衣人,杀倒墙头一片。

凤千澜提着长剑开了一路,愈杀愈顺手,身体上的疼痛也好了,人也精神了许多,整个神经处于兴奋状态。

凤翎墨在远处的阁楼上看着墙头上的两人,皱眉皱起,什么人敢乱他的计划。今夜他瞒着父亲,得到了皇上的默许,调来行宫侍卫,伪装为叛军袭击双鹤斋,想要让凤千澜就此地长眠。就快得手了,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武艺高强的帮手?

“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旁边的随行道。

凤翎墨当然知道这样拖下去,不但杀不死凤千澜,还会使行宫侍卫的人骤减,皇上虽然知道他的行动,那也是在暗处的默许,没有明确的指示。大战在即,若等天亮之时,凤千澜还没有死,皇上就不会再允许他第二次行动。

凤翎墨眼中布满血丝道,心有不愤,“让府中武艺高强的暗卫去,务必取凤千澜性命!”

随从犹豫“公子,那可是夫人为您培养的人啊……”

凤翎墨对随从的犹豫视而不见,“既然是母亲为我培养的人,就该义不容辞为母亲报仇雪恨!为婉倾雪耻!”

凤千澜在墙头跳的欢脱,“呵,还敢惹小爷不?”凤千澜在西华时,因为脸颊上的伤痕,时常做公子装扮,此时欢脱的连小爷的称呼都出来了,还好公子宇离她远,并没有听到凤千澜对自己的称呼。

又有人加入墙头的战斗,这批人的武功显然比先前的小喽高上许多,凤千澜刚刚好转的心情,瞬时乌云密布,“妈妈咪呀,老天你在和我开玩笑?**!”

来人听不懂凤千澜在说什么奇奇怪怪打完话,举刀就砍。

凤千澜也不示弱,抬手挥剑相迎,几个回合下来,大汉喘着粗气。

凤千澜退后几步,稳住身形,手里的剑上添了几道刀剑相撞而成的口子。

大汉似乎被凤千澜激怒了,使出浑身力气,向凤千澜发动致命一击。

在巨大力量悬殊下,凤千澜的战意被激起,双手执剑向上抵挡。

“当……”好似缘远古的钟被敲响,画面接踵而来。凤千澜脑中一片混乱。

空荡荒芜的宫殿,奄奄一息的烛火,高高在上的君王,半语的死,一场映红天色的大火。

有人冒着熊熊烈火自殿外赶来,他面如朝阳,眉眼精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张,他在坍塌了一半的宫殿里找到她。

他抱着她,仿如珍宝似的捧在手心,微凉的唇吻上她紧闭的双眼,湿润落在她的脸上。他说“蒋漱兰!你还欠我一场婚约,还没有履行承诺,你怎么能死?!!”

蒋漱兰感知到有人在唤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谁啊?这么吵,她都无法安睡了。睁眼的瞬间,就看见顾熠城那张从来清冷高贵的脸上落着泪。

蒋漱兰笑笑,以为是自己弥留之际的幻觉,呵呵一笑,因为烟火呛着,说话说的断断续续“南唐世子……天下第一美男,居然……也会哭啊!”

蒋漱兰气息微弱,顾熠城还是听到了。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双手不停地颤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我带你出去。”

火越来越大,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不断有残缺的木料往下坠,稍不注意就有被砸到的危险,整个大殿就要塌了……

感受到真实的温度蒋漱兰虚弱道“咳咳咳,顾熠城……你快走吧,这里就要塌了……”他们两说熟也不熟,两人来自两个敌对的国家,家国道义,让他们不能相熟。但是说不熟又不对,他们可是差点就做了夫妻的人……

顾熠城缺却好似没有听到她说话,将她负到背上,就往外走。依顾熠城的武功,脱困不难,可是他背了一个行动不便的蒋漱兰就显得牵强了。

火舌大肆吞噬着一切,蒋漱兰无数次想让顾熠城丢下她,他一敌国世子此时出现在南唐皇宫之中,本就为危险重重,还要救一个与他处处作对的人。

汀兰宫火势太大了,两个人真的走不出去。君凌风走后,苏悦汐又着人往院子里泼了好几桶油,整个汀兰宫,里面外面皆是火海。

蒋漱兰疑惑他是怎么进来的。看见他身上的多处伤痕,闭口不言。“没想到,我蒋漱兰……人生最后一段时光,咳咳咳……是你陪我度过的”

蒋漱兰说话,愈发费劲,肺都快咳出来了。顾熠城道“别说话!”

蒋漱兰笑得放肆,“顾熠城,你莫非真是喜欢上我了?”

顾熠成背着她在火海中寻找出路“……”

蒋漱兰后背大面积烧伤,胸腔内压着一口血,。没有得到顾熠城回应,歪头凑到顾熠城耳边,道“我也喜欢你啊!”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顾熠城全身,她的气息就在耳边。我也喜欢你啊!我也喜欢你啊!顾熠城身体一僵,思维混乱。

蒋漱兰微微一笑,抬手用仅剩的内力将顾熠城退远。她跌倒在火中,全身被火灼烧,疼得她想大叫,此时都统统忍下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喊“顾熠城,我骗你的……”

月色凄迷,凤千澜的失神让大汉有了可乘之机,大刀就悬在凤千澜头顶。

有人踏空而来,承影剑带来一阵劲风“不!”

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

第八十九章 黑夜永逝

顾熠城在四日前从京城出发,却还是迟到了,待他们披星戴月赶至距行宫最近的双喜镇时叛军已经包围了普华行宫。

行宫探子传来消息,沐贵妃自采谢罪,沐家小姐沐瑾雪下落不明。顾熠城吩咐言柒“改道去闵城。”

言柒驾车,向着闵城的方向驶去。

月下树梢,以柔美清净著称的双鹤斋此时一片狼藉,宫墙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味,暗红的液体顺着檐角滴入池中,残留的夏河上溅上点点猩红,院内被大火吞噬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公子宇眉皱的厉害,他离凤千澜还有一段距离,可刀离她只有三寸的距离。

情急之下,指尖一道光闪过,冲着大汉举刀的手,“啪嗒”一块异物从墙头掉落,竟是硬生生的削去了那名大汉的右臂……

白光一闪而过,血液从大汉的断臂处喷出,温热的血洒了凤千澜一脸,将她拉回现实。

凤千澜回神,一脚将嗷嗷大叫的大汉踢下墙头,回头对着公子宇一笑爽朗“多谢!”

公子宇回之一笑,继续去黑衣人搏斗,刀刀致命,血洒长空。

远方天空将亮未亮,孤星独吟,凤千澜抬头看向远方,天将亮,黑夜永逝!

不知从窜出来一批人,加入战局,缓解了公子宇的压力,让他们反败为胜,黑衣人转瞬死伤大半,尸体横遍地。

天渐渐亮了一起,一轮红日从山的那头探出小半,丹红的颜色映照青山,青山链接白水,山水墨画处,生机盎然。

天已亮。

远处阁楼上,凤翎墨恨恨锤着窗台,不甘心道“让他们撤。”

随从道“喏。”

黑衣人迅速撤退,凤千澜提起长剑向远方投掷。一声惨叫,一具抖畜的身体。

公子宇处理好那边,轻飘飘地落在凤千澜身边,两个人立在墙头,两道长长的身影在映在地上,衣袍相交。

公子宇青衫似水,清晨的风吹动衣角的羽毛,缚手而立,淡蓝色的眸看着凤千澜,赞赏“千澜好臂力。”

公子宇语气是温暖的,目光是温柔的。

凤千澜却心虚别开了眼,她不能回应他什么,她尚有家仇未报,既然不能给予,就不该给他希望,尽管他对她真的很好……

公子宇也发现自己失态了。当看见凤千澜毫不在乎的模样时,心中略微失落,却也不意外。

凤千澜目光落在远方,有人带兵前来,一支十几人的队伍。领头的凤千澜不认识,看服装应该是编属于行宫侍卫。

公子宇是暗中来访,不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足尖一点,隐没在双鹤斋后殿的一片墨绿之中。

凤千澜跃下墙头,在双鹤斋正门站定。白色的裙摆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黑红相交,却也别样出彩。

四周尸横遍野,血腥味冲天,看来之前经过一番激烈的惨战。

侍卫们心中震惊,这凤府小姐被数十人围攻,大火烧殿,居然还能好好活着,是运道好?还是真的有本事?侍卫们当然都觉得是这位小姐的运气好,因为南唐没有哪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儿会在般惨烈的暗杀中活下来……

领头的人急急赶来,满头大汗,末将来迟,凤小姐受惊了。”

凤千澜嘲讽一笑质问道“双鹤斋虽为行宫最偏远之地,大火烧了一夜,为何不见行宫侍卫?”

领头的叫周寅,周寅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不敢回答凤千澜的问题,只好低头沉默不语。在他们军人的心中,外敌在前,自家人却相互残杀,是他们所不耻的,可上头有令,他们也不敢违背。

没有人回答凤千澜的问题,也不敢回答她的问题。凤千澜笑了“好,很好,这就是我南唐将风!”

凤千澜的话刺痛了在场军人的心,周寅还是不敢回话。

这时候德公公来了,拿着一直诏书“宣皇上旨意……”

众人跪下听旨,唯独凤千澜站着,在这片空地上显得十分突兀。

德公公眼神示意凤千澜又道“宣皇上旨意……”

凤千澜神情嘲讽,一撩裙摆,跪了下来。

德公公这次继续,“宣皇上旨意,凤家之女凤千澜,柔闲成性。肃雍著美,马术精湛,信智仁爱。奉图史之明训。茂桃李之华。爰及有行。式敷宠命。筑王姬之馆。欲允叶于旧章。封昭庆郡主。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众人听得凤千澜被册封为郡主,既羡慕,又惊讶。

册封郡主?这个时候?凤千澜心火大起,一个郡主之位就想让她不要追究昨夜之事?一个郡主之位就想抹去双鹤斋中无辜惨死的宫女?一个郡主之位彰显他天家仁厚?还有她的之桃……这位皇帝真是好啊!

德公公见凤千澜呆滞地跪在血迹斑斑的地上,提醒道“凤千澜接旨。”

之桃一身脏污从双鹤斋烧掉一半的大门中跑出,跪下“公公,我家小姐喜不自胜,这会还缓不过神,奴婢替小姐接旨,谢圣上隆恩!”

德公公信了之桃的话,将圣旨递到之桃高举的双手中,笑着说“这丫头机灵,皇上说了双鹤斋暂时无法居住,你扶你家小姐去梅阁住着。”

之桃连声应到。

“报!三十里外发现敌军踪影,周督统,将军让您去前面备战!”一小兵匆匆赶来,带来紧急军情。

德公公一听,留下几名宫人安顿凤千澜,就疾步赶回清宴宫了。

周寅也随后离开,不敢再看宫殿门前的凤千澜。

凤千澜激战一夜,肩膀的伤口和衣裳相连,疼得她浑身颤抖,现在又急火攻心,早就撑不住了。待众人一走,身体就倒了过来。

之桃扶住她,十分担忧“小姐可还撑得住?”

凤千澜动动干燥的嘴唇艰难道“可以。”

“奴婢扶小姐回去。”之桃将凤千澜从地上扶起来,“你们在前面引路。”

“喏。”德公公留下的四名宫人向前走去。

凤千澜倚在之桃身上,心中庆幸,握紧之桃的手“之桃,你在真好。”

之桃的脸黑漆漆的,眼中带着水珠,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奴婢到了南厢房之后,就被大火围困在里面,以为此生见不到小姐,是世子的暗卫救了奴婢,他让奴婢待在南边的树木从中,等天亮再出来。”

凤千澜一顿,看来战局后面是世子府暗卫出的手,难怪可以迅速解决掉后一批武艺高强的黑衣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收到普华行宫被围的消息吗?

行宫外围的东面城墙,大批士兵,穿着重甲军装,一手拿盾,一手举矛,黑压压的一片,向行宫方向快速前进。

哨兵在角楼上汇报敌军离行宫的距离“五百米!四百米!”

甄蔺身穿盔甲,头戴盔帽,双目灼灼地直视前方,“我军严阵以待!听我号令!”

三万侍卫集结完毕,呼声整天,士气高涨“必胜!必胜!……”

哨兵继续报数“三百米!”

甄蔺振臂一呼“弓箭手准备!”

“一百五十米!”

“给我射!”

甄蔺声音落下,万剑齐发,跃过城墙,狠狠射向敌军,“啊!”不少敌军中箭卧倒。射中一批,又来一批补上。

清平王做在营帐中,胜券在握“十万大军,铺尸体也能铺到普华行宫!”

沐老将军坐在下手,心思不定,派去接应妹妹和瑾雪的人迟迟不归,他心中不安。

“沐老将军?”

沐老将军回神,“殿下说的是。”

“哈哈哈,大业将成,来,我与沐老将军喝上一杯。”清平王亲自为沐老将军斟酒。

沐老将军接过“多谢殿下。”

两人共饮此杯,静候佳音。

羽箭射来,沐家军架起盾牌抵挡,冒着被羽箭射中的危险,继续向行宫前进。

皇上做在清宴宫,如坐针毡,焦急的等待着结果。后宫众人除了受伤严重的凤千澜外都集中到了清宴宫,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沐贵妃一死,德妃便有了可乘之机,坐在皇上身边安抚“皇上莫急,天佑吾皇,此战必胜。”

皇上盯着殿门左右张望,拍着德妃的手“前方厮杀,朕怎能不急?”

一批沐家君率先冲到楼下,以生命为代价,搭起了云梯。沐家君其余人冲上前去,顺着云梯就往上爬。

甄蔺指挥士兵城墙,将事先准备好的火油、石头和木头等东西往下投。

沐家军的士兵惨叫一声,坠下城楼,也有一些人侥幸爬上了城楼,被行宫侍卫一刀捅死,推下楼去。

城墙上血流城河,惨叫声不断传来,随时有人命丧刀下,不一会城墙下便堆积起了无数尸体,有沐家军的,也有行宫侍卫的。

背城一战,行宫侍卫杀红了眼,退一步是死,前一步也是死,不如搏一搏,或许还有机会回家见年迈的爹娘。

已经一番惨烈的战斗,沐家军死伤无数,也没有突破行宫城墙防线。

沐家将军下令稍作修整,等待攻城机到,再发起进攻。

行宫侍卫人数本就不多,第一次交战伤亡众多,人数骤减,连各府家丁也参与到抗战的队伍。

一些行宫侍卫清理城墙上的死尸,其他人坐下稍作休息,准备下一次的交战。

凤翎墨与甄蔺走在一起商量对战的对策,以求万全。

第九十章 残阳似雪

夏花绚烂,鸟雀在枝头乱窜,清宴宫中,德公公弓着腰,快步走来,喜笑颜开“陛下,胜了。”

皇上松了一口气,笑着拍腿。

德妃替皇上捏肩“陛下您敲,臣妾说的不错吧。”

皇上胡子一吹,笑着“后面还有呢。”口上说着,可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这会高兴着呢。

首站告捷对于苦守行宫的侍卫们来说是极大的好事,鼓舞了军中士气,也安了殿中各大世家人的心。

众乐之时,凤丞相神思凝重,昨夜火烧双鹤斋,今日皇上又下旨封千澜为昭庆郡主,让他看不透。

凤丞相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打算的,又担心凤千澜有没有受伤,全然不知此事与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凤翎墨一手操办的。

皇上由衷赞赏“凤卿,翎墨这小子不错,有治军之能。”昨夜火烧双鹤斋,他做壁上观,凤翎墨果决狠辣,凤千澜机敏坚韧,都是南唐需要的人才。

将来凤千澜为后,凤家抑制凤千澜,凤千澜压着凤家,可保南唐避免外戚专政的风险。还能让太子从中得利。

凤丞相拱手称“陛下谬赞了,小儿鲁莽,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示下。”

皇上笑着点头。德妃看着凤丞相,凤家家事底蕴深厚,凤翎墨又是少年成名,一表人才。目光移向坐在女席上的李婧柔。

荀大人亦坐在殿中,冷眼看着南唐的朝堂争斗。眼下南唐政局多变,这和亲人选还需要再商酌……

城外,沐家军的士兵们推着攻城机浩浩荡荡地朝城门冲来。第二轮激战开始了。

“杀呀!”

城墙上的侍卫们,拉弓射箭,也阻止不了沐家军将攻城机推到城门下。

粗大的木头撞上城门,发出震动人心的声音。“嘭!”一声接着一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慌乱的情绪像瘟疫一样,传染着每一个城墙上的侍卫,一侍卫惊恐的看着敌人爬上城楼一刀捅入自己的腰腹,却忘了反抗,只能睁大惶恐的双眼,到底死去。

甄蔺心中杂乱,想让侍卫们镇定下来,却无能为力。

凤翎墨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所学兵法皆是纸上得来,此时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急得额头冒汗。

危急时刻郑诚飞身上了城楼,拿起城墙上的大旗,声音粗犷“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拿起你们手中的长剑,誓死捍卫我南唐荣耀,我南唐国威,斩杀尔等乱臣贼子!”

郑诚用内力将声音扩散至整个战场,传到每个士兵的耳边,在他们心中燃起一把烈火,燃烧一个角落,蔓延至整个平原!郑诚在城楼之上舞战旗!战旗飘扬,旗上挂着铁质箭镞,随着。战旗的挥舞打出胜利的乐曲。

郑诚舞旗,安定军心“冲啊!援军就要到了!胜利永远属于正义的一方!”

侍卫们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重新拿起长矛,瞄准敌人用力刺去。

原本沐家军的大好形式被逆转,赤脚的不怕穿鞋的,鼓起勇气就是干。在行宫侍卫们猛烈攻击下,沐家军二次攻城以失败告终。

残阳如血,缓缓西下,普华行宫外,残尸遍地,血流城河,焦土荒芜。行宫侍卫匆匆忙忙清理着战场,压抑的气氛笼罩整个普华山。

郑诚三人站在一起,“此战胜利,还依靠了普华山的险峻地形。”

甄蔺眼神凝重“此战虽然我们小胜,可是代价过于惨重,我军死伤一万之多,能作战的只有两万不到……”

这样的形式凤翎墨令头疼,对于两人的谈话沉默不语。敌我双方人数悬殊太大,他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这样棘手的战事,暂时想不到该用何种兵法应对。

清宴宫众人得到前方胜利的消息,一片欢呼,众臣跪下向皇上表示恭贺,皇上喜悦“众爱卿平身,这几日多亏众位,这行宫才得以守住。今夜叛军不会攻城,众位爱卿且回去休息吧。”

众臣拱手再拜“南唐荣昌是我等之福。”

七皇子站在暗处,看阳光从门扇处漏进,昨夜双鹤斋遇袭,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父皇切断了他身边的消息渠道,将他困于宫殿。他的父皇啊,还是不肯信他,是因为心中愧疚吗?

今日苦守终于告一段落,众臣自清宴宫回到各自的居所。萧绍杰自清宴宫出来便改道梅阁。

萧父唤他“你不随为父回去,是打算去哪?”

萧绍杰头也不回“父亲大人,孩儿去去便来。”

萧父直摇头“这个逆子,从前围着凤千逸那孩子转,现在又围着他妹妹转,什么债哟!”

梅园,碧瓦宫墙,檐角飞扬,此时正值夏日,梅园一片寂寥,并无花香满园。

萧绍杰踏进园中“之桃,之桃!……”

之桃从暖阁里出来,指尖比在唇边,让萧绍杰小声点“小姐方方睡下,萧公子莫要喧哗。”

萧绍杰郁闷了,现在连凤千澜身边的丫头也敢对他这般说话,这丫头还真是奇特。

萧绍杰埋怨归埋怨,放低声线“她伤势如何?”

之桃摇摇头,“小姐情况不好,现在高烧不退。”连夜厮杀,先前又被许江伤了肩膀,失血过多,郁结于心。

萧绍杰大惊,这怎么行,千逸临走前还托他好好照顾凤千澜,如今却把人照顾成了这样,等千逸回来不劈了他。“这可肿么办?肿么办?”

正当萧绍杰急得团团转时,梅园迎来了第二位客人。许佳瑶罗裙飘逸,手中拿着药箱,缓步走来。

之桃福身行礼“许小姐。”

许佳瑶温柔有礼“你家小姐伤势如何?”

许佳瑶与凤千澜只是萍水之交,之桃不可能告诉她凤千澜的真实情况“小姐无碍,只是有些累了,方睡下。许小姐有什么事情,待小姐醒来,可由奴婢代为转交。”

许佳瑶神色落寞“睡下了,这是我自府中带来的药箱,你拿着,等你家小姐醒了,告诉她,我改日再来看她。”

之桃接过药箱“奴婢替我家小姐谢过许小姐。”

“嗯。”许佳瑶与萧绍杰见礼,随后离开了梅园。

萧绍杰推着之桃进屋去“快拿去给她用上,看看能不能退了高烧。”

之桃本想告诉萧绍杰,女子闺房,男子是不得擅入的。可转念一想,此时正是小姐困难的时候,多个人还能想想注意,便由着萧绍杰进了内屋。

屋内,冰裂格扇花窗向外开着,凤千澜躺在梨花架子床上,唇色苍白,脸色憔悴,包扎过的左肩一片艳红。

萧绍杰从没有见过凤千澜这样娇弱的模样,自打初见她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心中疼惜“她怎么伤成这样?”

之桃上前替凤千澜拉了拉被角,大致将那晚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担忧得看着凤千澜“小姐的左肩是第二次受伤,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好……”

萧绍杰听得难受,皇家无情,视人命如草芥,凤千澜那样一个护短的人,怎会宽心。皇上还下旨封她为昭庆郡主,到底是恩赏?还是警告?

床上凤千澜柳眉皱起,呓语起来“顾熠城,顾熠城!……”

“她说什么?”

之桃掩饰道“没什么,小姐是梦魇了。”小姐自昏睡以来,时常呓语,有时候喊着顾熠城的名字,有时候又叫着一个她也不知道的人名……叫君凌风的……

凤千澜声音微弱,萧绍杰也听不清楚,既然之桃这样说了,他也不再追究。

两人打开许佳瑶送来的药箱,将能用的药都给凤千澜用上,凤千澜的体温还是没有降下来。之桃不停地为她换湿毛巾,希望能有点效果。

天色渐黑,萧绍杰是男客,在梅园待太晚,于礼不合,在晚饭十分告辞离开,离开时嘱托之桃好好照顾凤千澜,他明日再来。

之桃将萧绍杰送出梅园,回来时,黑中黑影闪过。将之桃吓了一跳“睡谁?!!”

黑影在离之桃三尺的距离外停下,递来一个小巧的瓷瓶“姑娘莫怕,我奉命前来给凤小姐送药。”

之桃防备不减,这个时候,她要谨慎一些才好,厉声问道“你家主子是谁?为何要送药给小姐?”

黑影答“我家主子是七皇子,至于为何送药,我不知,但主子说了,此药可助凤小姐连日的高温降下,平复气血。主子还说,凤小姐的病不是普通症状,普通的药根本无用。”

话到此处,之桃已经信了大半,小姐从回来就开始高烧不退,用了药也不见效果。

黑影怕之桃还是不信,白费了主子一番苦心“这是主子给凤小姐的信,请姑娘代为转交。”

之桃接过“好。”

话一说完,黑影一闪,屋中再寻不到他的身影。之桃不放心,吩咐宫女看好屋子,转身去了西暖阁。

凤千澜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之桃去后山寻如烟小姐。她刚到梅园大门外,就见一青衫男子带着如烟小姐和唐轻轻走来。

男子将她们交给之桃就离开了。

之桃推开西暖阁的门,“轻轻小姐,来看看着药。”唐轻轻出身唐门,鉴别毒药的能力很强,没有必然的把握,之桃不敢随意给凤千澜用药。尤其现在多事之秋……

第九十一章 诛心之言

沐荣带领沐军攻破行宫大门,一路杀来。行宫侍卫在甄蔺死后无人指挥,乱做一团,节节败退。而凤翎墨不知去向……

当行宫最后一名侍卫倒在血泊之中,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沐军踏破了清宴宫的宫门,将整个清宴宫围得水泄不通。沐荣并没有第一时间进殿,而是在殿外等候。

逃出殿外的人被斩杀于马下,再无人敢出逃,殿中众人见生路已无,颓唐地坐在殿中等候命运的宣判。

皇上坐在高台之上,冷眼看着下面的纷乱。德妃陪坐,因为害怕身子不停的颤抖。皇上冷哼一声,将德妃推到在地“什么德行,这点阵仗,就压不住了?!”

德妃摔倒在地,低声抽噎起来。发上珠钗落地,击打在白玉的地面上,在大殿里响起清脆的回音。

缩在角落里的李婧柔想上前扶起德妃。却被身边的宫女烟儿阻止“殿下,不可妄动。此时上前只会让皇上厌弃了娘娘。”

心中慌乱的李婧柔点点头应了“嗯。”

大殿一度陷入沉默,慌乱而逃的人还是少数,至少站在南唐权利顶峰的世家各族的领头人还是坚定的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百年世家,多少明争暗斗,多少腥风血雨,这场宫廷政变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场权利交替的过程,尽管这个过程是血色的,是残忍的,是由一具具尸体堆积而成的……

没有皇上的世家还是世家,没有世家的南唐却不再是南唐。

南唐以世家为基石而立国,朝廷与世家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造反成功的清平王也不敢轻易动这些老家伙。

清平王身着银色铠甲,拾阶而上,声音远远地传来“皇兄对皇嫂未免也太不近情了。”

皇上皱眉抬眼,看见自己最疼爱的弟弟,这次政变的主谋“李政,你竟敢举兵造反,兵围清宴,枉负朕如此待你!”

清平王仰天大笑“皇兄,您还记得四皇兄和六皇兄是怎么死的吗?还记得江家上下是如何满门抄斩的吗?又或者您还记得孝容皇后吗?”

殿中知情者听清平王接连发问,面有异样,凡事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都烙印了下终身难忘的记忆,恐惧害怕从骨子里冒出来。从那以后只能臣服,再兴不起一点其他的想法。

凤千澜不知道在皇上年轻的时候发生过什么,无非就是为了夺权上位而不择手段杀兄灭弟的事情,她大致能猜测一些。

凤千澜双眼微微转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清平王所占的方位。

皇上咬着牙,手紧紧握在龙椅把上,双目狰狞,恨不得将眼前的清平王碎尸万段!

“让臣弟好好想想,四皇兄呀,四皇是五马分尸啊,死的时候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下。四王嫂当时还怀着身孕,硬是撞死在宫门前,也得不到皇兄您一点点怜悯。”

众臣低下头,不敢发言。当今皇上重法典,行重狱。当年四王爷因得罪了当时最有权势的高官,被陷害谋反。

皇上信了奸臣之言,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一道圣旨覆灭了四王府。更以五马分尸之刑杀害了与自己一同长大四王爷。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位皇帝在看到那些破绽百出的诉纸,便轻易地相信四王爷造反

当时有臣子上书求情,亦被株连。此后就没有人敢为四王府求情,更不敢在皇上面前提起此事。

皇上双眼发红“李阅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该诛!”

清平王笑了“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皇兄啊,到底谁才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您心里更清楚不是吗?”

清平王一句话戳中了这位帝王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此谓诛心,诛的是一颗帝王之心“你知道了什么?”

清平王见伤到了这条盘旋在南唐上空的巨龙,得意洋洋“臣弟赤子之心,不敢隐瞒皇兄,臣弟都知道了,早在几年前。”可他没有证据证明皇上的皇位是夺来的,皇上手段高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若不是他几年前偶然得到了一封四王嫂的血书,他根本不知道他最敬爱的皇兄是这般冤死的!

在座的人对着对皇室兄弟的谈话,听得云里雾里的,暗中猜测当年皇上诛杀四王爷的真相。

凤千澜心中急躁,清平王周围都是侍卫,根本没有破绽可击。

清平王突然见到坐在席上的七皇子,走近两步“息儿也在啊,息儿对兰妃之死可有过疑虑?”

顿时大殿上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七皇子身上,清平王想挑拨皇上与七皇子的父子关系。

本该出言打断的皇上,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居然沉默了。或者他也想听听自己儿子的回答。

七皇子站起身来,一身青衫,一双眼如同浸在冰雪之中,又带着花开时节动京城的妖娆气息。

凤千澜与七皇子的视线对上,清平王走出了侍卫的保护范围之内,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刺眼的阳光从殿门外射来,灼烧着殿内的空气,鸦雀无声的大殿,众人在等一个结果,皇上再等一个回答,而凤千澜在等一个时机……

七皇子立在殿中,花开一笑,一双冰雪似的眼瞬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优雅地端起桌案上的雕花酒杯。

他答“从未疑虑。”

不是有过疑虑,不是没有疑虑,而是从未疑虑。当年兰妃为何而死,怎么死的,他心中从来没有过疑虑。因为事实就是事实,是任何人都无法歪曲改变的!他心若明镜,他忍辱负重,他不曾疑虑!

七皇子手中的酒杯脱手而出,携带着强烈的杀意迎面而去。他收到消息,援军已到山下,只要他们能再拖延一些时间,就能反败为胜,全身而退!

距离过近,清平王不得不向后退避。力道之准,速度之快。清平王的侍卫簇拥而上,将酒杯阻截在半空。

“嘭”酒杯落在地上,碎成数瓣,晶莹的液体自空中滴落,折出耀眼的光芒。

杯出之时,侍卫们蜂拥而上,所有防备都放在了七皇子身上,导致清平王背后露出了破绽。

局势转变太快,众人回神之时,凤千澜已经挟持了清平王。一根银簪扎在清平王脖颈,清丽的女声在大殿中响起,一双凤眼凌厉地扫视着清平王的随从“所有人,向外退!”

清平王的随从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凤千澜手中用力,血从清平王的动脉流出,告诉他,她不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她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清平王脑袋后偏,脖颈上的冰冷刺破了他的血管,只恨他学艺不精,栽在了一个女娃娃手里。挣扎着“退!快退出去!”

能够进殿的侍从都是清平王的亲信,此时清平王性命堪忧,侍从们只得听从凤千澜的命令,缓缓向后退去。

凤丞相陌生地看着那素衣女子,容颜静好,侧面看去与柳梦如有七八分相似。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女儿……

擒贼先擒王,凤千澜挟制着清平王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一步悬崖,一步血海,步步危机。凤千澜却走的潇洒,无畏!千军万马之前,吾独往矣。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军,但是她相信顾熠城!只要她能够拖延上一段时间,就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凤千澜一出殿门就被沐家军团团围住,尖锐的长矛在阳光下冷冷泛光。所有士兵警惕地盯着凤千澜,盯着素手上的银钗。

清平王老脸丢尽,发誓待他脱困定要将凤千澜碎尸万段!

众人皆知普华行宫已被包围,即使凤千澜控制住了清平王,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杀了叛军将领,他们还是无法全身而退。

果不其然凤千澜出殿不久,沐家军的士兵冲进殿中,将众人包围。

妫息招来十八亲卫保护皇上安危,与沐家军形成对峙。妫息不动声色地挡在皇上面前。

真情也罢,假戏也罢,他们都不过是南唐这盘棋上的一子而已。

与清平王的对话,让皇上瞬间苍老了十年,重兵包围,杀机四伏之时,却是这个被自己圈禁在宫中十几年的皇子护在自己身前。苍老荒凉的心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殿内殿外,剑拔弩张,一个转瞬便是一场变化,动荡之中暗藏玄机。

云烟酝酿一场风雨,潇潇而来,吹出一场盛唐。这场战争注定在南唐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

普华山上,风景秀丽,一人,一簪,一风起。

普华山下,苍山茫茫,一人,一剑,一云落。

顾熠城手提承影,在沐家军的部门中穿梭,白衣似雪,所到之处,血液飞溅。日将落,顾熠城心中惶惶不安“言柒,你同小周将军一同上山。”

言柒奋力杀敌“主子,您一人上山……”

言柒话还未说完,顾熠城早已不见了身影。言柒焦急,只得加快步伐,支援行宫!“周将军,行宫那边恐怕撑不住了,我们要加快了!”

这周将军乃闵城守备军之首,常年在战场上滚打,皮肤被风雨打磨的粗糙黝黑,一看就是忠贞不二之人“好!”

第九十二章 白衣似雪

言柒话还未说完,顾熠城早已不见了身影。言柒焦急,只得加快步伐,支援行宫!“周将军,行宫那边恐怕撑不住了,我们要加快了!”

这周将军乃闵城守备军之首,常年在战场上滚打,皮肤被风雨打磨的粗糙黝黑,一看就是忠贞不二之人“好!”

普华山顶,烟云缥缈,雾雨缠绵,丝丝缕缕。千条万丝,荡漾在空中,迷迷漫漫,落在凤千澜的发上。

凤眼清澈,乌发松挽,温婉的侧颜透着不可折服的坚定,层层细雨湿了衣裳。凤千澜手握银簪,银簪刺破肌肤,鲜血从伤口出缓缓流出。

沐荣恶举着剑,恶声恶气道“放了,清平王。放你离开。”

千人将清宴宫前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凤千澜所在的位置更是被团团包围。她轻笑,似空谷幽兰悄然绽放,她睥睨,似高空俯瞰。她轻蔑,“放我离开?”

两军对战,兵道诡谲,天地可测,人心难料。凤千澜素衣飘飘,绵绵细雨之中,风华绝代。

沐荣,沐荣,贪慕虚荣,为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他不择手段,从一小小士兵升至一军之首,为抢夺从龙之功。对沐老将军下药,暗中追杀沐小姐,他没有愧疚,没有羞耻。此时此景,在那双洞察一切的清澈眼里,居然让他愤怒,让他耻辱。“凤千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凤千澜没有理会恼羞成怒的沐荣,对清平王道“让他们退出行宫。”

退出去?他好不容易打进来,走到今天这一步,压上性命的惊天豪赌。他怎么会轻易放弃,怎么甘心!

就在清平王犹豫的时间,银簪深入一分,痛得清平王眉毛紧皱,呼吸急促,浑身颤抖“停!停!本王让他们退!退!”

清平王眼珠转动,“沐荣,让他们都退出去。”

沐荣犹豫地点头,抬手一挥“全军听我号令,退!”

整齐的步伐,重甲摩擦的声音响彻云霄。不一会凤千澜面前就空出一片空地。

乌云密布,天色渐暗,细雨成线。凤千澜接连几日的折腾,心神憔悴,肩上伤口暗自叫嚣着。衣裳湿透,浑身冰凉,眼前景物渐渐模糊。

清平王乘凤千澜神情恍惚之时,左脚向外旋转,右腿带风向凤千澜扫去。

待凤千澜察觉时,已无法阻止清平王的攻势。左腿吃痛,身体向后飞去。

清平王顺势逃开了凤千澜的控制范围内。

沐荣下令,击杀凤千澜!

凤千澜双手打开,一只脚脚尖点地,勉强稳住向后的身形。这个时候她不能摔倒,一倒就到了黄泉那头了!

凤千澜方站稳,沐军便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刀起,剑来。锋利的刀剑,热血未干,带着杀气朝凤千澜刺去。

一把,两把,千万把刀同时围攻!

凤千澜旋身抬手,裙摆成花,银簪脱手而出,接连刺穿沐家军三人的喉咙。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了三条人命!

清平王不会允许这样强大的对手存活在世间红了双眼,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凤千澜“杀!给我杀了这个妖女!”

士兵被凤千澜的手笔镇住,让凤千澜了时间。她脚尖微抬,一把长剑在手。

空中传来轰隆声,黑云咆哮,漫过头顶,耀眼的电光将大地照亮。

凤千澜立在雨中,水珠从眼角划过,落入地下。她还有家仇未报,既然上天选择让她重生一次,她绝不辜负!

士兵回过神来,握紧手中的武器,“杀!”

长剑成舞,一刺西南,低头压腰,二刺东北,抬头旋转。凤千澜身体灵活,翩跹起舞,避开士兵的攻击。“唰唰唰”,雨打剑身,洗尽铅华,逼得敌人弃刀而退。

“啊”一条手臂飞出,“嘭”一名士兵倒下。血肉横飞,晕染成画。电闪雷鸣,风雨飘摇。场上众人看凤千澜的目光,满是惊惧。地上水映出一素衣女子临风而立,兰芝绣花鞋下尸体成山。

沐荣感到不可思议,这样的对战方式,一出一收,只为杀人,没有一招是多余的,剑出比见血。这是杀手的手法,是一名优秀的杀手手法!

殿外在厮杀,殿内在对峙。妫息挡在皇上面前,与叛军刀剑相对。许佳瑶悄悄离开许家的保护范围,想离妫息近些,再近些。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在这场充满阴谋诡计的宫廷政变里在这方血气冲天的战场里,她终于明确了胸膛中那颗心为谁而动。

而妫息那双冰雪般的眸子里下着雨,他想知道凤千澜的情况。虽然算准了不时援军必到,可是他无法预料凤千澜能否撑到援军来的那一刻。

他想护着她,把她护在身后,为她遮风,为她避雨。可是他的出生,他的身份,决定了此刻的他必须站在这里。这也是凤千澜所希望的……

几轮血战,凤千澜的衣裳被划破,血染素衣,又被雨水洗淡。她呼吸急促,感觉手中的剑越来越沉重,五官对外的感觉愈发不灵敏,虎口裂开,皮肉往外翻着。只能凭着直觉斩杀来人。

凤千澜站在尸体中,脸色宛如白纸,士兵们试探着缓缓靠近,长矛上的红樱鲜艳。凤千澜每次挥剑,大家都以为这是她最后一剑,可是只要有人靠近,她就会无情地再次举起手中的长剑,狠狠劈下,杀人性命!

士兵逐步围拢,凤千澜暗笑,这次真的要死了吗?就这样死了吗……

士兵见凤千澜毫无反应,举起长矛合力一刺。

顾熠城御空飞来,承影一出,红樱落地,惨叫声四起!

顾熠城来到凤千澜身边,大袖一挥,将她护在身后。淡雅竹香,一袭白衣翩然,眉眼如画,眸似琉璃。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可是这定非尘土间人,此时眉眼带煞,怒气横生。从宫墙飞来,站定,一言不发,地上多了十几具尸体。

顾熠城傲视众人,漆黑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惊鸿一瞥。长发微湿,面如冠玉,清冷一绝。

南唐世子,军功赫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国士无双。十三挂帅,征讨鲜卑,定兰城,扫西域,天资聪颖,在才华上俯瞰群雄,人称天下第一公子!

沐家军众人见顾熠城白衣以雪,眼神含冰,不由浑身哆嗦,无心再战。顾熠城是南**事界的神,是他们的信仰所在,谁人不以成为虎贲军一员而自豪。

现在击杀顾熠城就是要推翻他们的信仰,断绝他们的理想,谁也举不起手中的刀,更没有勇气与南唐战神一较高下……

雨势渐小,言柒与小周将军终于攻破沐家军,成功封锁了后方的消息。叛军的挣扎已成为困兽之斗,毫无意义……

“报,山下的军队……全军覆灭!”士兵慌忙来报,为时已晚,兵败如山倒。

沐荣听完消息,头一昏,大受打击,全军覆灭?!多年来的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

清平王在顾熠城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知道没有挽回的机会了,一切都完了。在绝对实力的面前,他只能低头。

言柒杀进清宴宫来,用内力将声音传遍整个空地“尔等已经被包围,放下手中武器,到南墙蹲下,尚可活命!”

沐家众士兵灰头土脸,无心再战,缓缓放下手中的武器,按言柒的话一排排蹲到南墙之下。

凤千澜就站在顾熠城身后,双腿发麻。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如画的眉眼,暗色琉璃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

她就在他身后,自始至终,他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琉璃色的眸子里昏暗沉沉,风暴欲起。

凤千澜只觉得真好,最后的最后她没有死,还见到了他。“哎,快扶我一把,腿麻了。”

顾熠城收剑冷哼一声,直接从凤千面前走过,迈步朝大殿走去。经过言柒时小声道“让言玖去照顾她。她肩上有伤,把紫金活血丹给言玖”

言柒汗颜“喏。”世子就是别扭,明明拼死拼活地赶上山来就是想见凤小姐一面,现在见来人,却啥也不说,直接走人?

言玖去暗部训练,顾熠城出京城时,便传信于她,让她前往普华山与他们回合。言玖将剑上的血,擦尽,剑入鞘。走到凤千澜身边,行礼“小姐。”

凤千澜点点头“言玖,你回来了呀,快扶你小姐一把。”

言玖偷笑,清冷的脸上出现一丝笑容,“小姐,还是这般。”伸出手稳稳扶着凤千澜,心中欢喜。

远处的言柒见言玖笑了,愣了一下。感叹道,凤小姐的人格魅力真是老少通杀啊,治得了世子,还让不爱笑的言玖破天荒地笑了……他不承认,他这是嫉妒了……

殿中乱局被平定,叛军清理出殿。顾熠城一步一步踏进大殿,白衣飘逸,纤尘不染,根本不像刚刚杀过人的人,好像是来赏花的……

李婧柔在顾熠城踏进殿中的那一刻,目光就黏在顾熠城的身上,眼中泛着***。拉着烟儿的袖子,雀跃道“烟儿,你看世子来救我们了!”

皇上从龙椅上站起,看着顾熠城向他们走来。

顾熠城走到殿前,拱手一礼温润一笑“不知今年普华的锦带开得如何?”

第九十三章 起驾回宫

顾熠城走到殿前,拱手一礼温润一笑“不知今年普华的锦带开得如何?”

顾熠城不言普华困境,而以赏花为点切入,全了皇上的面子,保了整个南唐朝廷的尊严。

皇上看着殿中的男子,白衣将军,西征东战,力揽狂澜于必败。“哈哈哈,原来是世子啊。”

顾熠城温润一笑,“臣顾熠城参见皇上。”

皇上走下高台,扶起顾熠城,喜色见于形“南唐有世子一天,朕心甚安。”

众臣左顾右盼,肚中弯弯绕绕。咱们这皇上啊,疑心病太重。皇上纡尊降贵扶起世子,是扬。赞赏世子,则是暗中警告,南唐还是我李家的南唐,你怎么样也不过一顾府世子而已……

顾熠城深知皇上的意思,顺着道“咳咳咳,皇上谬赞了,臣虽略通兵法,奈何重病缠身,这南唐的天下还是得由在座的各位撑起啊。”

皇上定定的看着顾熠城,听他这样一说,心中疑虑消散不少。顾熠城再怎么惊才绝艳,命不过二十五,也是白搭。

皇大笑着点头,“为了南唐,世子也得保重身体啊。”

梅阁,暗红宫墙,绿瓦高阁,檐角飞扬,角铃叮当。言玖将凤千澜扶回梅阁,仔细清理伤口。“小姐,您的肩膀二次受伤,又不及时处理,左臂以后恐怕不能碰太重的东西了。”

衣裳连肉,凤千澜痛的眼泪都出来了。方才是因为面对千军万马,分散了注意力,没感觉多痛,现在言玖用药酒一过,就痛得似万蚁噬骨一般灼心。

凤千澜点着头,“嗯嗯,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言玖摇摇头,知道她又没放在心上,低头继续为凤千澜上药。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重情,别人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她为朋友插自己两刀,虽是无奈之举,可这般不好好爱惜,难怪世子要生气了。

“大姐姐,大姐姐……”凤如烟跳着进屋来。

凤千澜想起身相迎,被言玖按了下来,示意她好好坐着,上药!

凤千澜汗颜,知道言玖是心疼她,安分地坐着了“如烟,你不是随宇叔叔下山了吗?”

随着凤如烟进来的还有唐轻轻与公子宇,“大姐姐,我们下山,行至半途,见山下援军来援,宇叔叔……嗯,我们担心大姐姐的安危,就原路返回来了。”

公子宇淡蓝色的眸子看向凤千澜,两人的视线在半空对上。

大战之前凤千澜托公子宇带凤如烟离开,公子宇本不愿意留她一个人在这虎狼之地。可也不愿见她皱眉,就答应她带着两孩子下了山,想安顿好她们之后,立刻回来寻她……

对视几秒,凤千澜有些尴尬,移开了视线,道“多谢。”

公子宇脱口而出“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屋中气氛怪异,凤如烟捂嘴偷笑,知道公子宇喜欢大姐姐,而她喜欢这个半道来的叔叔,人小也想着坐一回红娘。

唐轻轻眼神在二人之间转动,心中雀跃,凤千澜要是做了她师娘好像也不错,这样她就可以向凤千澜讨教剑法啦!

两小孩心思各异,凤千澜这万年不曾脸红的人,两颊上居然出现了两朵红晕……

公子宇本也不是矫揉造作的人,现在这样的情况,颇为不自在,好像怎么做都很别扭。只好掏出袖中一物件递给凤千澜“这玉佩,是你的吧?”

顾熠城处理好众事宜,行至梅阁门口,复黑脸折返离去。

追着而来的言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世子着这是怎么了?是凤小姐伤势太重了?就是重了也不应该啊……

幽蓝色泽,上有蝴蝶旋舞,碧蓝海天青的穗子。这不是在镜魄山丢了的流云韵蝶佩吗?

凤千澜接过玉佩,疑惑的看向公子宇。

公子宇解释道,“那日下山途中偶然拾到的。曾见你有过一个类似的物件,便一直带在身上,想着物归原主。”

凤千澜指尖摩擦着玉佩,入手冰凉,袖中手臂上一道蓝光一闪而逝。“失而复得……”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普华之乱终于以清平王,沐家一众将领赴死而结束。沐老将军于战事中病逝,三千恩宠的沐贵妃也香消玉殒,魂断普华山。

众人休整三日,皇上便下旨回京,小周将军千里救驾有功,由他带领部队护送圣驾回京,此战中,有功者,一律回京,听旨厚赏。

此战中投降的普通士兵,撤去军籍,遣返回乡,此生不得再入朝局。虽不能入朝,可是能捡回一条性命,回家见父母,已是极好的了。士兵们纷纷跪地朝拜,高呼万岁。不知这样没有血色的局面是他们的世子为之争取的。

那些在叛军围攻清宴宫想要逃走的朝臣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尸首悬挂在行宫正门,以儆效尤。一些有逃走想法,却没有实施的朝臣暗自庆幸,还好当时自己腿都吓麻了,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太子求援为叛军埋伏身受重伤。皇上命他在纪城养伤,等伤势好转再行回京。

远在京城,知普华被围,却无任何行动的李霖潇。却是没有这么好的恩旨了……

七皇子坐在马车中,一袭青衫,对窗而坐。俊美绝伦,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眼角上扬,带着魅惑之力。色淡如水的唇微张,拿起桌案上的茶,轻抿“这次你做的很好。”

坐在七皇子对面之人,掩在一身灰暗的袍中,正是许家二公子许江!“太子殿下牵挂沐小姐,臣只是告诉了太子一些消息而已。”

许家,兰妃留给七皇子最重要的依仗!

凤千澜在此战中功劳不比那些战场厮杀的将士。但她才是此战中的关键,若没有她,清宴宫会在援军到来之前就血流成河。皇上大笔一挥,把凤千澜的位子又往上抬了抬,封昭庆公主,不日举行封赏典礼。

因为凤千澜的身份不一样了,回京途中的马车也宽敞了不少,德公公为方便她养病,令人在马车中安置了小榻,供凤千澜养伤。

“公主,您现在需要静养,不可乱动。”之桃将做起来的凤千澜按回去,又为她盖上被子。

凤千澜嘟着唇,看着马车的顶,能看出花来了。顾熠城就在队伍里,可她这几日都没有见到他,顾熠城也不来找她。她怎么静下心来养病,整个人和一只炸毛的小猫,心里痒的慌。“哎!”被子一蒙头,凤千澜气绝……

言玖双手环抱,坐在窗边,对于凤千澜的苦恼无力解决。以她多年来的经验,世子这会是真的生气了……

普华行宫离京城有三日路程,游猎大军没有了来时的兴致勃勃。整个队伍弥漫着低垂的气氛,皇上下旨全军加快步伐赶回京城。

接连两日赶路,拉车的马儿也需要休息,整个队伍于日落十分在白头镇的一家客栈落脚。

沐贵妃死后,由德妃随侍皇上左右,可德妃出自小门小户,眼光与境界不能与沐贵妃相比,总是猜不到皇上的心思。

不知不觉皇上两鬓苍白,午夜梦回时常想起那个气质清冷的女子。她像孝容皇后,却又不像孝容皇后,她不似孝容皇后温柔淑德,不似孝容皇后笑容可掬,她总是冷冷的,冷冷地看着众生在红尘中挣扎。

皇上总有一种感觉,沐贵妃好像就是玫儿派来报复他,看他在失去玫儿后悔不当初,思念成疾。皇上也疑惑了,疑惑自己是因为她像玫儿,才给予万千恩宠,还是因为沐灵就是沐灵而宠爱多年……

当皇上想起沐贵妃的时候,凤千澜也在想那个清冷一绝的女子。几日舟车劳顿,睡觉都是在马车上草草解决的。今日住了客栈,能睡一个安稳觉,凤千澜便让言玖和之桃早早下去休息了。

夜晚十分,皎洁的月光透过轩窗,将屋中的一切照的朦胧。凤千澜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想着该如何向顾熠城搭话,解了当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局面。

凤千澜思考良久未果,翻出沐贵妃给的荷包,盯着荷包发呆。荷包上用彩色丝线绣鸳鸯戏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孝容皇后当年与皇上也必定是琴瑟和鸣,莫不静好。

只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孝容皇后早早便去了,留下年幼的太子……

凤千澜打量着手中的荷包,手指抚摸着上面陈年的绣花,咦,这里是?

荷包右下角一处微微凸起,凤千澜坐起身来,寻来剪刀,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处细缝剪开。从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来了。

纸是江城的宣纸,墨是远迹阁的墨,都是能够长久保存的。凤千澜在不破坏荷包的前提下,轻轻取出那张纸。就这月色读了起来。

一段尘封的往事被唤醒。江州张家,是当地的富贵人家,有一女雨雪可爱笑容可使太阳失辉。与隔壁相差十几岁顾家小姐乃闺中密友。

一日先皇还是皇子之时江州,见顾家女与石桥之上,见之不忘,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先皇请旨封妃。顾家不舍幺女独自离乡,举家离开了江州,去往京城。

凤千澜继续向下读,胸膛中的心如小鹿乱撞,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故事,会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第九十四章 暮雪白头

月儿瘦削两三分,盈盈上了枝头。绣花床榻上一张泛黄薄纸静静地躺在床上,凤千澜面上镇定,心中掀起狂风来,先皇回京后紧接着便是八王之乱,按信上所说,顾家女为先皇孕育一子,只是不知为何,南唐的历史上并没有这位顾家女的任何记载,也没有关于此的任何传言……

世人只知当年八王之乱,朝局瞬时万变,顾家扶持先皇东征西讨,历经万千苦难,破诡计,安百姓,于永安十五年登基称帝,封顾氏爵位,许予无上荣耀,虎贲君由此而立。

顾家,顾王府。按信中的时间算来,顾家女的孩子年纪与顾熠城相仿!!

细细推来,顾熠城很有可能是先皇幺子!凤千澜被这个结论震惊了!信上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她完全不敢相信,皇家对顾王府的忌惮之深,明眼人都知道。自皇上登基以来,皇室与顾家就维持着一个很微妙的关系,现在顾熠城是先皇幺子,根本是无稽之谈。

可是转念一想,有的时候真相就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结果!读完信的凤千澜百味杂陈,不知道顾熠城知不知道自己有可能是先皇的儿子……

另一边,小周将军来报“皇上,工部尚书求见。”

“传。”

一会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风尘仆仆地进来屋中“臣工部尚书陈季参加皇上。”

皇上坐在上座兴致缺缺“嗯,起吧。”

德妃低头继续替皇上捏腿,不敢发言。知道今日皇上为沐灵那个罪臣之女烦心,她不敢去触皇上的霉头。

陈季跪地高呼“皇上,豫州连天大雨,昨夜豫州来报祈辛坝崩了。还请皇上速速回宫,主持大局!”

皇上龙眉皱起,“你说什么?”

陈季再拜“皇上祈辛坝周围四千多百姓受难,千亩良田毁于一旦。请皇上速速回朝主持大局!”

普华行宫战事未平,豫州洪灾又起,皇上心中大骇,天要亡我南唐。正色问到“四王爷呢?”

陈季斟酌道“已经派人前往豫州查探,但调令各部需要皇上金印,四王爷命臣连夜赶来,请皇上回京。”

皇上听是李霖潇派人来请,对李霖潇的疑惑打消几分。现下豫州水患才是大事。

七皇子站出身来“儿臣愿护送父皇回宫!”

皇上见七皇子果敢有为,在普华行宫又立下大功,点点头“好,老七,你下去整队,即刻出发。”

“喏。”

听到皇上下旨立即出发,陈季心中感激,“皇上圣德。”

卯时一刻,队伍整装出发。世子突发旧疾,不便与大军随行。顾熠城此举,减少了与军中士兵的接触,正合皇上的意,大笔一挥准了。

非常时刻,后宫,世家众人为表忠心,不辞辛苦,连夜赶往京城,希望以此来消除皇上对他们的不满。

忙碌的夜,只有凤千澜呼呼大睡,一觉睡到了天亮。才得知自己被大部队抛弃了。

“什么?”凤千澜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豫州水患,皇上连夜启程赶往京城了。”之桃为凤千澜倒上一杯温水“小姐先醒醒神。”

“那我们?”凤千澜接过水杯。

“德公公说了,小姐大伤未愈,可以晚些回京。”之桃接过凤千澜手中的被子,转身放在八仙桌上。

凤千澜管不了那么多了,清宴宫一站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乱哄哄的,肩膀上的伤也疼的厉害。

他们是在一家客栈落的脚,凤千澜起床下楼,准备吃早餐。

昨天还拥挤的大厅里,现下空荡荡的,只有在柜台出打盹的小二,还有一身白衣的顾熠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凤千澜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与顾熠城说话,该如何告诉顾熠城他的身世有异。

凤千澜刚刚踏下的一只脚收了回去,打量着如何不引人注意溜回房去,避开顾熠城。

凤千澜的脚才刚刚收回,背对着她的顾熠城就发话了。“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这是十几天以来顾熠城第一次和她说话。语调平静,没有任何起伏。顾熠城白衣似雪,清贵似仙,这间不算太好的客栈因他而蓬荜生辉。

顾世子都发话了,凤千澜只得轻提裙角,下了楼,硬着头皮坐到了顾熠城对面。他如画的眉眼,庞棱角分明,琉璃般的眸子被漆黑的睫毛遮住,脸色比旁人白了三分。

凤千澜心中有愧,也不敢去看顾熠城。

顾熠城执壶,瓷壶中的酒倾泻而下,清醇的酒香扑鼻而来。顾熠城将酒推到凤千澜面前。

凤千澜一言不发,接过酒杯。清丽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是屠苏酒,她最爱的屠苏!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北昭独有的屠苏呢!凤千澜举着酒杯小口小口的抿起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儿。

一直不冷不淡的顾熠城看着凤千澜嗜酒如命的模样,轻轻笑了,拿起竹箸,为凤千澜布菜,而低头饮酒的凤千澜并没有发现。

店家小二也不知去了哪里,大厅中只剩两人相对而坐。

凤千澜将杯中的屠苏酒喝得干干净净,满足地将酒杯放在桌上。抬头一看,便见桌子上都是一些清淡的小菜,最适合她这种有病在身的人了。可再仔细一看,扬州小米,破酥包,玉香珍橘……都是她喜欢的菜……

凤千澜双眼微眯,想起了那个清冷一绝,如白梅孤绽,花树堆雪的女子。想起她冷若霜雪的脸上出现凄凉之色道,皇上这般疼爱本宫,大概是缅怀先皇后。大概是缅怀……

凤千澜桃色的唇瓣僵住,柳眉微凝,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南唐世子的风流韵事,她在西华时没少听,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传言顾熠城钟情于一清官女子,曾经为那女子一掷千金,两人鹣鲽情深,后来那女子便没了下落。传言世子为她颓废了好些时日,从此不近女色。

凤千澜脸上的笑容僵住,凤眼专注地看着顾熠城,沉下声来,说了今早的第一句话“在你眼中,我是谁?你想我替代谁?”

顾熠城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凤千澜。只见凤千澜没了方才的喜悦,严肃冷静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凤千澜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别人的替身,就怒火中烧,整个人好像被别扭星人占领了一般。冷着声音道“你想我替代谁?”

顾熠城放下手中的筷子,乌黑的眸子对上凤千澜冰冷的目光。其中乌云大作,暮霭沉沉。

凤千澜丝毫也不退让,站起身来就往外走。留顾熠城独自坐在八仙桌旁,对着满桌香味四溢的菜。

楼上一间房门微开,言玖、之桃扒着门边关注着大厅中的动静。见两个人,一人独坐,一人往外走。

“小姐这是怎么了?又和世子吵架了?”之桃小声道。

言玖道“嘘,声音小点。”

两人身后的凤如烟垫着脚尖,“两位姐姐,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屋中唐轻轻抱手坐在凳上“小如烟,非礼勿视,快来和姐姐下棋!”普华山一别后,公子宇有要事,需要赶回苍羽阁,便将唐轻轻留在凤千澜身边。

言柒手中拎着一个粗布衣裳的人,看衣着,是可怜的店小二“这人怎么处理?”

屋中却没有人回应他。

凤千澜起身往外走,顾熠城却没有什么动作,可把楼上的人着急坏了。

就在凤千澜即将踏出店外之时。顾熠城如风一般闪到凤千澜身边。“嘭嘭”几声,客栈的门被劲风合上。

顾熠城锁住凤千澜的手腕,将凤千澜抵在墙上。头微低,疯狂的含住凤千澜如桃色的唇边。

凤千澜撞上身后冰凉的墙。墙壁坑坑洼洼,硌到了凤千澜的伤口,让她皱起了眉头双手抬起将顾熠城往外推“顾……呜……”

顾熠城根本就不顾凤千澜的挣扎,低头咬着她的唇,不留一丝余地。抵死缠绵,血腥味在唇齿间刺激着两人的神经。

顾熠城身形高大挺拔,凤千澜根本就无法将其推开。凤千澜还在挣扎,忽然感觉脸上一湿。“顾熠城?……”

顾熠城离开凤千澜的唇瓣,两人间的距离不到一拳。顾熠城声音哀婉,指着心口“蒋漱兰,你拿着刀使劲往里面戳,也不管它是不是会疼!”

凤千澜稍稍一眨眼,睫毛就扫到顾熠城颈部。闻言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般,难以喘息。好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或者好久没有人用蒋漱兰这三个字称呼她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还知道什么?

顾熠城手臂上幽蓝的细线泛着微光,脸色愈发苍白,连那双琉璃似的眸子也失去了色彩。他靠在凤千澜的肩上,嗅着她身上的桃花香气。脑中是她一把掀开大红色绣花盖头,清浅一笑的模样。“一直都是你,都是你……只可惜,我未能陪你到最后,我好想知道最后陪着你的人是谁,我去杀了他!但是我杀了他,又有谁来照顾你呢?”

言毕,在凤千澜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熠城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力,向后倒去。

凤千澜伸出手去环住顾熠城的腰,不让倒下。她哭得手足无措,一直都是我吗?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为什么不与我相认?

第九十五章 前世之约

楼上几人听不见两人的对话,见凤千澜主动拥住顾熠城,激动地手舞足蹈,之桃小脸泛红,“天啊,世子居然……吻了小姐耶!!”

言玖站直腰身欣慰一笑,弯腰窥视了这么久腰都酸了。“不枉我们煞费苦心。”主子两闹脾气,她们做属下的还得小心翼翼,就怕惹了两人不高兴,现在好了,搞定!

凤如烟人小挤不到门边,只能垫垫脚,嘟嘟嘴,她比较喜欢公子宇叔叔,但是姐姐的幸福最重要啦!

唐轻轻抬手一敲凤如烟的小脑袋“想什么呢,到你了。”

“哎哟,来了来了。”凤如烟拿起棋篓中的黑棋,落在盘上。纵横连动,一场风雨将来。

言柒领着店小二,手都酸了。将手中的人随手一扔。“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凤小姐好像在哭?”

阳光穿宣纸而过,一束一束,照亮空中浮动的尘埃,蓝衣与白衣相互纠缠交叠。衣角的竹叶与幽兰相对相望,最近的距离,触手可及的温度,也是最遥远的距离。隔着一条忘川,让我如何爱你?

凤千澜环住顾熠城的腰,鼻尖是他淡雅的竹香,依旧清冽,依旧温暖,一如当初。

雪夜风中,她在屋外,持剑而来。他在屋内,席地而坐。他赠她燃溟,她另有牵挂。

江水东流,泛舟湖上,她立在船头,她朝他泼水,他不闪不躲,湿了一身白衣。他说,蒋漱兰!

北昭夜城再遇,一壶屠苏,一叠花生,她坐在墙头,赏月饮酒,思远方。他站在墙下,缚手而立,望着她。他说,你倒会寻,北昭禁宫的墙头饮酒倒也是个好地方。他衣袍一撩,在她身边坐下……

圣临大陆,金城千里,广袤无垠。北雪相遇,东海同游,南下江城,西去花都。只要有凤千澜的地方,就有顾熠城的身影,不是偶遇,是用心。

凤千澜记忆溯回,十次她出任务,总有八次会遇上顾熠城,她只当他也是带着目的而来,处处提防,处处警惕……

凤千澜低声哭泣,泪水不停地往下流,一滴一滴,打湿了顾熠城的衣襟。

楼上的人终于发现不对劲,言柒第一个破门而出,跃过栏杆,往下跳。

言玖也不甘示弱,落后几步赶到了凤千澜身边。

之桃见两人直接从二楼跳下,满脸黑线。不会武功的人只能走楼梯……

言柒赶到顾熠城身边,发现了顾熠城已经没有了知觉,伸手去扶顾熠城。奈何凤千澜锁着顾熠城的腰,死死不肯放开,好像她一放开就要永远失去他了。

“凤小姐,您先放开,世子是旧疾发作,需要卧床休息。您这样……”

凤千澜虽不通医术,可多年跌打滚爬过来,多少知道一点医理,此时的顾熠城真的太虚弱了,她从没有见他这般模样“言柒,你老实告诉我,他……还有多久?”

言柒底下头,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言玖也沉默了。

凤千澜放开顾熠城的腰,将他的臂膀小心的搭在自己肩上,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承受了顾熠城整个人的重量。

凤千澜泪眼婆娑,不死心“告诉我,他还有多久?”

言柒见凤千澜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中不惹。或许告诉凤小姐的真实情况,世子会容易些?“最多五年。”

“五年!五年……”凤千澜得到了答案,心好似多了一个大窟窿,空洞洞的,透着冷风。

许多年前,那时她到南唐来寻南唐二皇子肆意**百姓,残害**的关键证据。暗中为二皇子提供**的人住住在白头镇,是当地一大户人家。

蒋漱兰来的这一天,张员外正大张旗鼓地为自己的儿子娶妻……

蒋漱兰偷偷混入新娘的房间,本想打晕新娘的丫头,作为陪嫁进入张家,再想办法寻找二皇子犯罪的证据,助凌风登位。

哪里知道严家的小姐不愿意嫁给张家的公子,蒋漱兰踏进新房之时,被那严家小姐拉至梳妆台前,吩咐丫头为她梳妆更衣。自己却与情郎相约而奔。临去时还连连向蒋漱兰道谢,说来日必将报答。

严家小姐十分热情,蒋漱兰本也性情洒脱,不受礼教束缚的人。况且她代替严小姐混进张府,没有人会怀疑到新嫁娘,也能为她寻找证据提供许多方便。蒋漱兰欣然顶着红盖头进了张家的门。

红烛滴泪,双喜红纸贴了满屋。床上堆着朱红彩缎的喜被,鸳鸯绣枕,绣工精细,富贵无比。蒋漱兰咋舌,这张员外暗中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抢占了多少百姓的民脂民膏。

床里墙上还挂有一幅喜庆对联,上联雀屏欣中目,下联鸿案举齐眉。蒋漱兰身着嫁衣,站在屋中对联感叹一番,严小姐已一去不复返,这举案齐眉难喽。

随后她便在房中乱逛,准备待张公子进门来时,将人敲晕了,再行动。

屋外人声喧闹,众人簇拥着张家公子向洞房行来。张家公子生的仪表堂堂,颇有儒家弟子风范,用蒋漱兰的话来说,嗯,称之为衣冠禽兽。

“多谢众位赏脸,参加我张某人的喜宴。我已着人在东苑安排好了客舍,竹香,你领众位去东苑安置。”

叫竹香的丫鬟答“喏。”对前来贺喜的人道,“众位这边请。”

“张宣,不够意思啊,也不让我们见见嫂夫人。”

“是啊,洞房都没有闹,就想让我们走了?”

众人起哄,张宣张开双手安抚“嫂夫人日后见,日后见,略备薄礼,请众位笑纳。”

竹香从袖中拿出一串精秀的荷包,在月色下晃得众人眼睛发光,众人一拥而上,忙着抢竹香手中的荷包去了。

张宣乘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开门,踏进了新房。

新房布置喜庆,多以红绸点缀,双烛明亮,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安静温婉的味道。一女子身着嫁衣,头蒙红巾,端坐于床上。

张宣迈步向喜床走去。一步一步,缓慢的前行。

坐在床上的蒋漱兰头上蒙着盖头,只有下方的一小片视角能看见外面的情况。张宣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就迅速将盖头蒙上,到床边做好,准备来一个出其不意的迎头痛击。

蒋漱兰全身紧绷,随时准话发起攻击。可是这张宣莫不是有什么疾病,为何短短数十步路程,他还没有走到近前来,这样蒋漱兰无法准确判定张宣的位置,如何一击而中。

蒋漱兰郁闷了,一把掀开头顶的红盖头,倾世的容颜在灯下愈发明艳,一点朱唇,两颊桃色,柳眉弯弯,一双凤眼眼角微挑,带着无限的魅惑之力。

蒋漱兰清澈的凤眼朝张宣弯弯,清浅一笑。笑容笑到一半,没了!!怎么是他?!

素帘悠悠晃动,悄然的风,黯然的云,炉火微温,上面放着一把铜壶。顾熠城静静地躺在屋中,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容颜如画,神情温暖。梦中正是蒋漱兰掀起盖头,清浅一笑的瞬间……“兰儿……”

顾熠城唤着“兰儿”双眼微张,清醒了过来。环顾四周,屋中空无一人,只炉上的水咕噜咕噜的叫唤着。

顾熠城坐起身来,倚在床边,眼神迷梦。正想唤言柒进来一问,“咔哒”一声,门从外面开了。

言柒低头拱手“请主子更衣。”

几名暗卫端着托盘进到屋中,托盘依次放着衣物,发冠,发带等物件,不同的是都是红色的,大婚所用之物。

顾熠城疑惑“言柒……”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言柒打断“主子,凤小姐说了,请您换好衣服后到大堂来见她。”

言柒说完就跑路了,几名暗卫放下手中的物件也跟着开溜。独留顾熠城一个人在房中一脸黑线,这到底是谁家的暗卫?

言柒从门外探进头来嘿嘿笑道“世子连人带心都是凤小姐的,咱们做属下的还用说嘛!”

一只鞋子被扔出了门外,言柒往回一闪,躲了过去,正想得意一下,第二只鞋子接连飞出,正中头部。言柒哎哟一声,跳着脚的离开了“世子恼羞成怒,恼羞成怒啦!”

顾熠城将视线放在托盘的物件上,这是他为他们大婚时准备的东西,本想着永远也没有用上的可能,今日凤千澜怎么会想起这个来?肯定是言玖说的。

世子爷感叹万千,这叫什么事。房中没有其他衣物,鞋又被他扔了出去。顾熠城无奈,只好换上那一身喜服。

大堂中的桌椅都被清空了,一个人也没有。只在西面摆放了香案,顾熠城走下楼来。不是说让他到大堂来见她吗?她人呢?

楼下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响声,是女子锦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清脆而规律,一只红色绣鞋踏来,上面用金色细线绣着并蒂莲,缀着南珠。

再往上去,裙上用白金线绣着的龙凤呈祥的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中莹莹生辉。胸前用小珠点缀,绣着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细腰用金色宫绦缠住。暗红色大袖衫上满绣祥云,红得浓烈,红得灼心。

凤千澜小步的向前迈着,这身嫁衣太过繁杂华丽,光是她头上顶着的凤冠就有好几斤重,压得她脖子都酸了,眼前还盖着一方红帕。更是让她脚步缓慢。

裙摆倚地,凤千澜艰难的向前走着。从前的她为了方便,从不穿这样繁复的衣裙,还总让丫头们将裙摆修剪得短一些。现在让她穿着这样一身隆重的嫁衣,还真是为难她了。

第九十六章 今世来践

凤千澜走的缓慢,顾熠城的视线越过栏杆看向那个朝他走来的女子。

绣鞋一步,时光一段,一步一步,踏在他的心间。顾熠城扬唇一笑,这样的梦境,他已经做过无数遍了。可他的心跳还是加速,咚咚地敲着心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

那双琉璃的眼中,纳过星辰,映过苍山,飘过白雪。此时此刻,这双琉璃色的眼中只有凤千澜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无声笑着,如此大梦一场,也是值得的。他只希望这场梦不要太快结束,且让他看一看他心爱的女子,再叫醒他吧。

言柒站在楼上看着世子欢喜又悲凉的模样,不由哀叹。十几年来,世子的心思从未变过,这场无声的爱里,他独自站成了永恒。

言玖与言柒并肩“现在这场永恒里有了凤小姐。”

言柒看向言玖,两人虽然不是兄妹,可从小一处长大,很多时候言玖都能猜透他的心思。

之桃带着凤如烟站在另一边,激动不已,夫人啊,小姐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您看见了吗?

荧惑守心,乱世将起,风云诡谲,迷雾重重。这场白头镇里的婚事,无人观礼,无人恭贺,只有两个心心相印的人儿。暮雪白头将世间的纷扰隔绝,青山原不老,为谁而白头?

一步一花开,一步一轮回。

忘川终有断,三生石上约。

凤千澜轻提裙角,越过时光,从前世走来。她在顾熠城眼前站定,将手中的红绸递到顾熠城的眼前。

顾熠城含笑接过,手指相触的瞬间,如画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讶异,这触感的真实,鼻尖的淡淡花香,过于真实……

这时一老妇人走近两人“老身,恭祝二位新人喜结良缘。”这妇人是白头镇上最有名的四喜婆婆,由她主持的婚礼都是幸福美满的。“请二位向前来。”

顾熠城尚在原地,凤千澜牵着红绸跟随四喜婆婆的脚步向香案走去。红绸牵动,顾熠城随之迈动步伐。

一人吹笛而来,蓝色锦衣,眉眼清秀,一白羽扇,天子山白玉行。

曲调悠扬,传遍楼台,是诗经里的《桃夭》一曲,由东齐乐师白风谱的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顾熠城听此曲,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

两人跪在团蒲上。四喜婆婆合着笛声唱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佳偶天成摆玉堂。一拜天地。”

两人端正一礼,额头碰地,拜天地,谢相遇。“再拜高堂。”

这场婚礼无长辈观礼,是以顾熠城与凤千澜对着香案拜下。

“夫妻对拜。礼成!”

随着四喜婆婆唱罢,顾熠城的头与凤千澜的头轻轻想碰,两人心间皆是一场震动。前世是半道夫妻,今生总算圆满。

红烛相映,顾熠城拿起秤杆,向上一挑。红巾落地,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香腮凝香雪,和笑掩朱唇。

顾熠城紧紧看着凤千澜失了魂,比梦中还要美上几分。

凤千澜红妆袅娜,娇羞一笑,拉过顾熠城的手,坐到桌畔,玉手执壶,琼浆入杯中,一杯递到顾熠城手中“你还记得吗?这是五年前我们埋在张府柳下的那坛寒谭香。”

顾熠城接过酒杯,他当然记得。那是他追查一宗连环杀人案,线索到了张府便断了。于是他亲自出马一探,却遇上了冒充新娘的蒋漱兰,一个假新娘,一个假新郎,联手将整个张府覆灭。

蒋漱兰其人嗜酒如命,硬是将张府的酒窖搬了个空美其名曰不负美酒韶华。

实在搬不走的就埋在了张府的一颗老柳下,待来日来取,还嘱托他替她好生看着。

想起那段往事,顾熠城笑了“不负美酒韶华?”

凤千澜伸手在顾熠城腰间捏了一下“最后你还不是帮我搬了酒。”

顾熠城宠溺的看着凤千澜,摸摸她的发顶,“你喜欢。”

你喜欢,因为是你,喜欢,我才不顾一切都要为你达成!

凤千澜看懂了顾熠城眼中的神情,近身在他微凉的薄唇上轻轻一啄。甜甜笑道“现在你是我的了。”

顾熠城举杯笑着“一直都是你的。”

羞得凤千澜红了脸颊。双喜帖花窗,两人手臂相交,执双杯,同心结绾,行交合卺酒。

酒味微涩,心间甜。这一夜他们可以忘记他们的身份,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只是随着自己的心,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桌案上,一张红底金纸上用簪花小楷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下方顾熠城与凤千澜的名字并排躺着红笺上,散发着淡淡墨香。

白玉行站在庭院中,地上竹影交横,这是一场注定不被世人所接受的婚礼,皇上不准拥有皇后命格的凤千澜嫁入顾王府,那是自掘坟墓。凤丞相也不会允许凤千澜嫁给顾熠城,无端引来皇帝猜忌。

这绝不是他们的终点,而是起点……

“白公子,世子的病?”言柒站在白玉行身旁问道。

白玉行打着白羽扇,心中有气“这个嘛,我可不好说。让他好好将养,你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

言柒“……”披星戴月,去闵城,上普华,还暗中阴了一把四王爷,让皇上提前起驾回京了……

“是吧,你看看你家世子,命都快没了,还一天到晚的乱跳,他是真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言柒汗颜,“世子没有一天到晚的乱跳,是世子坐着,让他们做属下的乱跳。”

白玉行一把扇子打在言柒头上,“行了行了,收拾东西明日随我回太行山去。”

言柒哀嚎“明日吗?白公子,明日就要走吗?”太赶了吧,这意味着世子与凤小姐明日就要忍受离别之苦。

白玉行摇着扇子,回房去了“就明日,没得商量!”

圆圆的月亮挂在枝头,挑起整个夜幕,星辰在黑夜慢慢移动位置。

南唐国师站在观星阁楼顶,看着星辰位置的变化,眼中流露出震惊。这是多年未曾出现的湘灵帝星!夜幕东方一处角落有一颗星星忽明忽暗,微弱地向四周散发着自己的光芒,好似随时都会熄灭殆尽。

国师不镇定了,湘灵帝星与圣女星再遇,难道千年前的悲剧即将重演吗?

海棠初雨,数朵轻盈娇语,银烛照更长,罗屏烟拢夜香。顾熠城与凤千澜同床共枕,三千青丝相互缠绕,凤千澜靠在顾熠城怀中,一手把玩着顾熠城的墨发,心安神定,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

顾熠城搂住凤千澜的腰身,与自己靠得再近些。岁月静好,莫不如是。凤千澜歪头去看他,指尖戳着顾熠城的胸膛“老实说,你从什么时候就觊觎本小姐了?是雪山初见,还是北昭再遇?”

顾熠城将凤千澜的指尖纳入掌心,“都不是。”

“都不是?”凤千澜翻身坐起,认真地看着顾熠城的眼睛。“为何?”

顾熠城伸手将凤千澜拉入怀中,凤千澜猝不及防,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顾熠城身上。四目相对,顾熠城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他轻轻吻上凤千澜的眼睛。煞血楼初见,就是这双明亮的眼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看着她一个小女孩从不会拿刀,到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斩杀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起来。她杀人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出刀越来越快,但是这双眼睛始终未曾被那些肮脏的血侵染,反而越发清澈见底,一双凤眼,睫毛似欲飞的蝴蝶,不知何时就扑腾到了他的心灵,从此就再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夺目的红晕悄然上了凤千澜的俏脸,她与顾熠城虽同床而眠,两人却没有做什么逾规越矩的事情。“那是在这些之后?”

顾熠城手指放在凤千澜朱唇前,声线压低“嘘。夜深了,该睡了。”那些血腥黑暗的记忆,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微凉的触感,惊出凤千澜一身汗来,脸上红晕愈加明显,衬得她桃面含春,媚眼如丝。该睡了?睡了!

面对这样诱人的凤千澜,顾熠城的身体起了反应。他伸手将凤千澜安置到身侧,拉上锦被,将两人盖住,顺手一挥,屋中陷入黑暗,他轻声道“睡吧。”

凤千澜侧枕在绣枕上,其实她做好了把自己交给他的准备,可是顾熠城不愿意。她能够理解,他是害怕他不能一直陪着她吧。

借着月色凤千澜从侧面打量着顾熠城,他眉眼如画,纤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扇形的阴影。皮肤光洁白皙,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顾熠城翻过身来,面对着凤千澜,吻了吻她的饱满的额头,一双眼乌黑深邃,映着凤千澜清澈的眼,他揽过凤千澜,两人呼吸相交,清冽的竹香伴着浓郁的桃香,调合出一种天生契合的味道,带着夏夜也变得十分香甜。

顾熠城寒毒发作,身体虚弱,搂着凤千澜渐渐入睡。

凤千澜抬头,吻上顾熠城的额头,“晚安。”

晚安只说给心悦之人。

第九十七章 已过青山

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凤千澜站在这头,倚着栏干,看花开遍野,看路间一人。

顾熠城在那头,坐下骏马嘶鸣。

白玉行与他并肩,见两人难以分离,酸在心里,想我一俊俏公子,咋还没有遇上一美丽姑娘呢?不免埋怨道“走吧,你这病可拖不得,若不是遇上我恰巧从南边回来,再晚个几日神仙大罗也救不了你。”

顾熠城却不理他,如画的眉眼依旧笑着,只为一人,他轻轻道“澜儿,等我。”待我归来,与你赏春秋,共白头。若我不归,便与你达成所有心愿。

言柒摇摇头,这白公子什么都好,就是爱和主子争风吃醋,前些年因着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头被主子纳入怀中,还伤心郁闷了好些时日,总说世人没眼光,愣是没见他这么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月有盈亏,花开有谢,人生三苦,新婚别。凤千澜站在这头望着顾熠城的身影渐渐走远,消失在田野之中。

“之桃,你说他会回来的,对吧?”凤千澜知道顾熠城此去东齐治病,千里迢迢,他身子骨又不好。此去能否医治,可否根治,都是未知之数。就怕他无多少时日,也不愿回来陪着她,恐牵连于她……

之桃提高声音“小姐放心,世子一定会平安回来哒,您看世子现在虽然走了,可是世子的心会一直一直陪着小姐身边的。”

凤千澜抿唇一笑,瞧她,居然会问这样蠢的问题。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顾熠城这个祸害怎么可能有事。她将目光投向空荡荡的田野间,手中捏着一枚淡蓝色绣兰荷包,里面放着的是两人的青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而之桃想着的却是,这次又要多久才能见到言柒呢?

言玖目光穿过两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云儿慢卷过草地,远处青山矗立,清水长流,剪不断长长的思念,越过万重山。凤千澜在心里默默道,顾熠城,我在京城等你!

云初起日沉阁,山雨已来风潇潇。近日来的京城可谓是人心惶惶,八方风雨。皇上一行去普华山围猎,乘兴而往,败兴而归。更是遭遇了皇上登基以来情节最为恶劣的谋反事件,这南唐差点就换了一个天下……

而四王爷奉命监国,没有及时察觉沐清平王谋反,军围普华行宫亦没有派京城禁卫军支援。在监国期间,豫州又发生水患……

沐贵妃之死,普华山一站,经过一系列闹心的事件,皇上怒气腾腾,需要一个缺口来排解心中的怒火。

众臣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参奏李霖潇的奏折像雪花一样飘向皇上的桌案。

于是屡屡犯错的四王爷吃不消了。大殿之上,众臣面前,皇上不顾正宫的面子,劈头盖脸地训斥了李霖潇“汝身为人臣,不能为百姓某其福,身为子,不能为父解忧,豫州水患,事情紧急,你却暗中不报!你这个逆子!是要气死朕吗?”

“嘭”砚台自上飞来,正中李霖潇的脑袋,一时鲜血淋漓。李霖潇忍着疼道“沐府造反一事,儿臣有失察之嫌,未能替父皇解忧,儿臣知错。可豫州水患一事,儿臣并没有暗中不报,儿臣……”

李霖潇心中郁闷,他本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奈何顾熠城出京搅了他大号局势,豫州又突发水患。不过太子重伤,东宫的探子来报恐有性命之忧。

他现在需要的就等,等太子病危的消息传出来,现下南唐适合继承大统的王爷就只有他了。东宫之子,南阳王爷,太子之位天生就是为他而设。只要太子薨了,父皇现在的所有斥责都不是问题。

李霖潇暗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许家人站在朝堂之上,却没有参与众臣打压李霖潇的队伍。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他们数十年努力换来的结果!

皇上大袖一挥“你还敢狡辩!嗯?来呀,传朕旨意,四王爷德行有失,妄为人臣,贬去青州边界戍边!”

皇上实在是气极了,从前看李霖潇万般皆好,才气上佳,是几位皇子中最像他的。可现在李霖潇的所作所为已经威胁到他的坐下这把椅子了。他不能心慈手软!

此言一出,大殿有片刻的静默。跟附李霖潇的大臣慌了神“皇上,此举不妥,有失天家威严啊!”

李霖潇也懵了,父皇要贬他出京去青州戍边?青州是什么地方,瘴气毒雾,地方偏远不说,更有沙匪出没。

皇上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理会这些个老臣的进言。“不要说了,潇儿你即日启程吧。”

皇上说完这句话,走下高台,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大殿,断了李霖潇最后一丝生机。

留下一众李霖潇党的大臣苦苦哀求“皇上三思啊,皇上……”

德公公见此,拂尘一挥,唱道“退朝!”

德公公的余音在殿上回旋,李霖潇跪在殿中,呆滞了一般。脑中回响着那句“即日启程!”从前他不是没有犯过错,父皇这次为何如此狠历,不留一丝余地?!

大臣们纷纷离开大殿,看着殿中跪着的天家子弟,摇头叹息,只怪这四王爷身在雾中,不知全貌。动摇了国之根基,又挑起了皇上的猜疑,皇上怎可能再留他于京中,养虎为患?此时四王爷的优势,就是他的致命伤啊!

朝堂局势再怎么诡谲风波也惊动不到东宫。太子李霖轩卧趟在床上,透过开着的窗,凝视着远处的红墙。他分明记得那四月的风,带着淡淡清香,三色堇开得正艳,艳红色的花瓣在墙下轻声诉说着思慕。

墙上一人红衣若阳,绣带柳腰。脸若银盘,眉间几缕英气又娇憨可爱。

墙下一人杏色黄衣,眉眼俊秀。他看着她,就像一只欲要逃跑的小猫。

不过两个月的光景却要告诉他,她下落不明,极大可能已经不在了……

李霖轩面色苍白,咳嗽声不断,像是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一般,让人听的难受。再看床榻前,一滩血迹斑驳。

宫女看太子咳血,心神不宁,连忙出去请太医的,熬药的,禀报的……整个东宫热闹非凡,活力四射。只有李霖轩行将就木,奄奄一息。

他看着窗外凋零的三色堇,微微出神,瑾雪,你到底在哪里?

宫中,朝廷乱做一团。凤千澜也不得闲,她回到京城后便托人四处打探沐瑾雪的下落,连江湖势力都动用了。十几日下来却没有任何回信。又有宫中司仪部人来教导她学习加封公主祭天的礼仪,又是量尺寸,做衣服什么的……

一潭幽泉,水波清澈,几尾锦鲤穿梭来往,点点绿叶随水波飘零。

这几十天下来凤千澜都忙的团团转,好容易得闲在院子里坐坐,散会心。可心中又因沐瑾雪而担忧……

凤千澜忧心忡忡的模样让凤如烟心疼“大姐姐,不要皱眉头,会生皱纹喔!”

唐轻轻跟在凤如烟身后,仗着她比凤如烟高一个头,敲着她的小脑袋“人小鬼大,哪里听来的歪理。”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个小孩子……

自回京后,凤如烟就不愿意再回凤府了,吵着闹着要与凤千澜住在外面。方姨娘的死,凤丞相是愧疚的,况且凤千澜不日就要封公主之位,届时皇上赐地开府,凤如烟跟着凤千澜住在公主府,日后也能找个好人家

和凤千澜商量过后,就依了凤如烟,让她与凤千澜同住。唐轻轻是凤如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的,也一同来了小院住下,两孩子天天玩闹在一块,为这寂静的小院添了一丝活力。

“小姐,宫里传来消息,婧柔公主要见您。”之桃走进院来。

凤千澜问道“李婧柔?”

“是的。”

“她见我做什么?”凤千澜对李婧柔从来没有什么好感,这个女人觊觎她家世子,她才不想见她,以后她也是公主了,虽然不比李婧柔金枝玉叶,但好歹也是皇上亲封,表面上与李婧柔是平起平坐的。“你去回了,就是我这几日忙着准备典礼,没空。”

“喏。”之桃行礼,转身往外走去,打算打发了那人。

“等等。”在之桃即将出院门时,凤千澜叫住了她“你让那人稍等,我梳洗好就过去。”

“大姐姐不是不去了吗?为什么又要去了?大姐姐,不要去见那个坏公主。”凤如烟湿哒哒的眼睛望着凤千澜。那个什么公主坏坏的,上次赛马就以阴险手段赢了大姐姐,这次指不定又要害大姐姐什么了!

“烟儿在家乖乖等姐姐回来,别担心,姐姐不会有事情的。回来给你带董记的桂花糕呀!”

凤如烟一听有董记的桂花糕,馋了眼“那大姐姐要快些回来。”

“嗯!”凤千澜与凤如烟拉了勾,准备回房换一身衣裳。

这天下连江湖中人都查不到的地方,只有戒备森严的皇宫了,李婧柔明明知道她不会见她,却还是让人这个时候来请她,目的一定不会简单。瑾雪会不会在她手上?

第九十八章 花雪六月

六月雪,枝叶繁密,七月开花,初时为淡紫色迷情,开时雪花满树,雅洁可爱,是南唐美化点缀的佳品。

锦绣宫,弦月阁中摆放着玉雪剔透的六月雪,六月飘雪,纷纷扬扬,哪知不是离别?

李婧柔一身暖黄色雪锦宫装,柔顺的布料,倾然缥缈。她坐躺在梨花雕木榻上,玉手向前伸着,挽出一个十分优美的弧度。宫女正为她修理指甲,染上艳丽的颜色。

美人秀榻,指如削葱,面如春风,明眸璀璨。时下烈焰当空,人心不免有些烦躁。

可阁中摆放着冰盆,丝丝寒气往外冒着,如秋般凉爽怡人。凤千澜由宫女引进阁来。

李婧柔看向,笑颜宴宴“坐。”

如今凤千澜位列公主不用再如从前一般对李婧柔行宫礼。凤千澜也不客气,一步并几步走到桌椅旁,坐下了。

案几上放着清新的六月雪,与宫中独有的精致点心。然而此时的凤千澜并没有心思欣赏,她心中焦急。

宫女低头跪地继续为李婧柔修整指甲。李婧柔北窗高卧,优雅的拿起瓷蝶中的桂花糖酥,“这桂花糖酥可是宫中最受欢迎的点心,你不尝尝?”

李婧柔明明知道凤千澜为何而来,却左顾而言他。她就是喜欢看凤千澜着急的模样,每每与凤千澜交锋,她总赢不了她,而现在有沐瑾雪这个把柄在她手中,怎么也要挖苦一下凤千澜,也教她尝尝失败的滋味。

凤千澜闻言却无动作,表情冷淡,声线压低道“条件。”

“哎哟。”李婧柔突出抽回手,宫女猝不及防伤了李婧柔,玉手上一道血痕在目。

宫女惊恐,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李婧柔站起身来,怒目瞪着凤千澜,条件?!凤千澜没有想李婧柔预想的那般低声下气的请求,反而给她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才是那个跳梁的小丑。

李婧柔用绣花帕子按住伤口,怒声道“滚下去。”

“喏,喏。”宫女得了恩赦,连滚带爬地出了大殿。

凤千澜冷眼看着着一切,不做任何评价。

李婧柔目光带刺直射凤千澜“凤千澜你好大的胆子!”

凤千澜扬唇一笑“不及公主,私藏逃犯。”

李婧柔气笑了,“好呀!”让凤千澜进宫就是想羞辱她一番再与她谈沐瑾雪的事情。她倒好不怕得罪了她,她一怒之下斩杀了沐瑾雪,还用私藏逃犯的罪名来压她!

在深宫后院,凤千澜也不惧怕李婧柔,淡淡道“或许太子殿下会想找你谈谈。”

太子殿下一出,李婧柔变了神色。寻找沐瑾雪的人不止凤千澜,还有东宫那位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李婧柔可以不惧怕凤千澜,却不能不惧怕太子李霖轩。“凤千澜算你狠!你随我来吧!”

李婧柔转身,伸手转动了东案上的花瓶,对应的墙门缓缓移动,一条幽暗的隧道通向远方。

暗道中烛火跳动,潮湿阴冷。李婧柔在前方带路,凤千澜紧跟其后。

凤千澜知道宫中这样的暗道与密室不在少数,却也被李婧柔宫殿中的暗道与密室震惊了。

两人走了约一刻钟,方见到一丝亮光,难怪她派出去的人找不到沐瑾雪,这地方实在隐蔽。

光从狭窄的窗**进来,看着模样这是一件囚室,空气潮湿带着铁锈的气味,墙角的青苔沿着黑色石砖向上爬着。

凤千澜嗓子一紧,宫中私刑种类之多,残酷程度不亚于刑部最要紧的囚室,且多以对女子施刑为主,其残忍令人发指!

两人走到一间囚房,木质的栏杆从地而起,腐烂的味道让人窒息。在昏暗的光线里,凤千澜看到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坐在地上。

头发似乱草,遮掩住了半张脸,身上的衣服脏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衣裳破破烂烂,衣不蔽体,明显是受了重型。凤千澜叫不出声,双手撑在栏杆上。那张脸上曾经有着灿烂好爽的笑容,那伤痕累累的双手曾经舞出过最精妙的辫法。

而现在那张脸上的麻木,是呆滞,隐隐透着绝望的气息。李婧柔见凤千澜颤抖着手,感到快意,笑道“什么将军之女,没有武功一样只能在黑暗里苟延残喘。”

凤千澜双眼闭下,再睁开,那双凤眼里的冷酷让李婧柔发颤。她一字一句道“谁做的?”

李婧柔毕竟不似蒋漱兰常年征战在外,见过许多残酷不忍的画面,骨子里带着经年磨砺的血色。“我……不知道,不知道……”

凤千澜逼近李婧柔,冷光似要穿透她的身体“你不知道?”

李婧柔慌忙地向后退了一步,洋装强硬道“本公主……本公主回宫的时候她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对了,人是皇后娘娘送来的。”

崔皇后?沐贵妃在世时,不争不抢,独立风中,却得万千宠爱集一身,得罪了后宫不少人。凤千澜心中叹息,不争也是争,这就是后宫的险恶,后宫女人嫉妒起来,便是倾尽天下也要将其灭亡。

爱生于情,妒生于爱,于是便两不相容,非得拼出个你死我活来,以此来证明皇上心中那点苍凉,薄纸一般的爱!

凤千澜静默良久,开口道“说吧,皇后娘娘的条件是什么”

此时的李婧柔刚刚受到凤千澜的恐吓,再不敢于她强词,她怕凤千澜一气之下,在这里杀了她。虽然这个可能性十分小,可是方才她在凤千澜眼中看到的黑暗,让她相信凤千澜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什么事情她都做得出来!

“皇后娘娘说了,只要你进宫来当我的陪读。”

凤千澜看也不看李婧柔,直接就答应了“好。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李婧柔诧异她的爽快,又补充道“可以,不过今天的事情,不许你到处乱说……”

还没有等李婧柔说完,凤千澜劲自打开了牢门,轻轻走到沐瑾雪身旁,再慢慢蹲下来。她柔声道“瑾雪,我们回家。”

沐瑾雪双眼无神,脸上蜡黄,没有血色。脸颊上,两个颧骨像小山似的突起,嘴唇因长期干燥而裂开了口子。这样的沐瑾雪就如同那画卷,突然失了色彩,整个画面如死一般寂静。对于外界的信息,她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凤千澜眨回泛出的泪,也不顾沐瑾雪身上的脏乱,伸出手,将她慢慢扶了起来。

看到这样虚弱的沐瑾雪,李婧柔不禁动了同情,想帮凤千澜搭把手,却被凤千澜凌厉的目光给击退。只好跟在两人身后出了暗道。

待凤千澜走出锦绣宫时,李婧柔冲着她的背影道“三日后,皇后娘娘会以教习你公主礼仪的名头,让你进宫来当我的陪读。”

凤千澜道“必将如约而至!”现在的沐瑾雪就如同当年的蒋漱兰,同样的惊才绝艳,败在这可笑的政局,败在后宫争宠的阴谋里。她尚且不能为死去蒋漱兰讨回公道,她却能为沐瑾雪讨回公道。

凤千澜目光看向椒房殿的方向,皇后娘娘既然想让臣女进宫,那就要承受得起臣女的怒火!

云收雨过,春去夏深。南唐的梨花已谢,一同零落枝头的还有南唐清明的政局。一年一度的省会即将开始,各地学子赶往京城,准备在芙蓉镜下,归去凤池,一举夺得榜首,一日看尽长安花。

此处省会由文渊阁学士崔大人主审,本该由太子协从监考。可太子伤病未愈,便由新封的襄阳王李霖息协助。

太子一党对于此事的安排不满意,这一年一度的省会,四面八方的学子皆来参试,是招揽人才,培养下一代朝臣的好时机,本应由太子协助。奈何太子普华行宫一战,身受重伤,一病不起。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得日日递上请安折子去东宫,却也没有回复。

太子一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新封的襄阳王在京城一众学子中,左右逢源,大放光彩。一度出现只知襄阳王,不知太子的局面。

三日后皇上接受了司仪部的建议,下旨另凤千澜进宫向晗蝶公主学习公主相关事宜。

一辆青色的马车驶入宫门,穿过高瓦红墙,在东宫的朱红殿门前停下。

之桃扶着凤千澜下了马车。此次进宫凤千澜只带了之桃一人,将凤如烟托付给了王离川,请他代为照顾几天。有唐轻轻在凤如烟身边,她放心得多。

两人行至门前,便有宫女前来引路。从前门庭若市的东宫,到此刻门可罗雀。

“凤小姐,请随奴婢这边走。”

凤千澜点点头,跟着宫女往正殿中走去“一路行来,怎么不见几个东宫的宫人?这般寂寥”

“凤小姐有所不知,太子殿下病重,太医说要静养些时日,皇后娘娘觉得东宫宫人过多,不利于静养太子殿下静养,于是便裁了东宫的宫人。”

凤千澜沉思,皇后娘娘的动作可真快,四王爷前脚出京,她后脚就削减太子一党的势力,可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四王爷每个几年是不可能回京城的,除非……

“凤小姐,太子殿下在里面等您。”

凤千澜道“之桃,你在外面守着。”

“喏。”

第九十九章 过眼云烟

凤千澜裹着黑色斗篷迈进了殿中,她是暗中来访,不便与外人知晓。

空荡荡的大殿,已无往日的鲜艳靓丽,处处透着死寂,高脚烛台上红烛滴泪,灯火随风摇摆,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李霖轩坐在昏暗中,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一身杏黄色锦缎衬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好上许多,只是精神萎靡不振,一双眼空洞的厉害。在见到凤千澜的时候多了几丝希冀。急切道“是有消息了吗”

凤千澜点点头,神色复杂,犹豫不决,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实在残忍。

李霖轩见凤千澜神色异常,又道“是她情况不好吗?”

凤千澜叹息,“不好。”沐瑾雪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好,是很不好。她将她安置在城外的一处山庄之中。现在的沐瑾雪不论是身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都是一塌糊涂。

李霖轩按耐不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我能见见她吗?”话一出口,复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她怎么会愿意见我?”杀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这道鸿沟横在他们中间,她无法跨越,他亦无法跨越。这是世家背景赋予他们的身份,是人心争斗赋予他们的仇恨。

上天仁德,与君相识。上天不仁,韶华倾负。

这些的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沐瑾雪举目无亲,又伤得厉害,需要有人照顾,而凤千澜绝对不是最适合的人选。皇后意图不知尚未明确,李婧柔抓着沐瑾雪的把柄,只要沐瑾雪还在凤千澜的照顾下,她们就一直有理由钳制住他们,抓住他们的痛点使劲打。

危及东宫,累及凤家与远在江家的张家。依当今这位圣上的疑心病,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届时死的就不仅仅是沐瑾雪一人了,而是千千万万人,京城将陷入混乱。但是现在的京城不能乱,至少在顾熠城未回京前,不能乱。

最终凤千澜还是说出了口“太子殿下可愿意放弃身份,与瑾雪远离朝堂,隐遁红尘,不再过问世事。”

此言一出,殿中有刹那的静默。放弃尊贵的太子身份,放弃可以继承大统的资格。由天潢贵胄,变为一介平民,放弃的何止一个身份这么简单。

在这样一个结局全然不同的人生岔路口,太子的沉默,凤千澜表示理解,换做是她,面对这样的选择也不免犹豫再三,

若是单独将沐瑾雪送至别处,安排人好生照顾。她同样可以做到,只是她想沐瑾雪会愿意有个人陪着她,度过余下的岁月。而这个人选非太子殿下莫属。

菱花窗外,树枝朝外伸展,雀儿歪着头,在上面跳跃着,鸣叫着。小小的眼里映着夏日的绿茵。

轻纱缥缈,红烛落泪,东宫红墙三千六百三十步,一步一相思,一步一天涯。

幼时相见,沐瑾雪穿着一身红袄裙,扎着两个花苞。她站在沐贵妃的身边,随沐贵妃来向皇后娘娘拜年。

两个小小的人儿站在椒房殿的廊下,廊外雪花一片一片自空中飘落,像晶莹的玉蝴蝶在空中飞舞,扑向银装素裹的大地。

“李霖轩,你看下雪了耶。”沐瑾雪伸出手去,试图接住飘落的雪花。

李霖轩看着女孩天真烂漫的模样,唇角弯弯。

惊得旁边的老太监张大了嘴巴。太子殿下出生时,孝容皇后就驾鹤西去了,当时皇后娘娘刚刚怀上四王爷,不便教养太子。

于是太子由皇上亲自教导,养在东宫。太子殿下继承了孝容皇后的贤德,带人温和,宫中宫人六千,争相去东宫侍奉。

可能是自小丧母的缘故,太子殿下虽带人宽容大度,却总给人一种距离感,没有人能够真正走进太子殿下的心中。

老太监受孝容皇后遗命照顾太子殿下,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如此开怀的笑……

伸出手去的沐瑾雪并不知道自己给李霖轩带来的温暖。她是沐府最小的女孩,一出生就享受着全府上下的疼爱,是以她感受不到李霖轩的孤独。

李霖轩站在殿中,脑海中回忆着数年前的椒房殿外的雪景,回忆着女孩甜到心坎的纯真笑容。他记得,也是这年寒冬,照顾他长大的老太监不幸染了风寒,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老太监去的时候,李霖轩去看望过他。老太监脸上没有死亡的恐惧,而是带着笑,他说啊“太子殿下,老奴不能再陪伴殿下您了……孝容皇后去时,让老奴转告太子殿下一句话……”

太子脸上并无太大的表情波动,唇却微微抿着。

老太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道“娘娘说啊,若是可以选择,就不要……生在……生在帝王家……”

老太监气息渐渐低了下去,话还没有说完,就闭上了双眼,温热的身体在寒风中迅速冰冷僵硬。

身为南唐太子,将来的一国之主。父皇一直教导他不可喜色形于面,老太监死了,被宫人一卷席子拖出宫去了。他没有流一滴眼泪,还是如往常一般吃饭睡觉,话愈发的少。

李霖轩收回目光,慎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得到了李霖轩的答案,凤千澜心中百味杂陈,对于这个答案她不意外,却为做出这个答案的人心生敬意。“好。”

凤千澜从袖中拿出一个精巧的瓷瓶,“这是归犀丹,服下一个时辰后,五感闭塞,气息全无,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之后的事情我来安排。”

李霖轩接过瓷瓶,牢牢握在手心,“好。”

凤千澜从东宫出来,坐上马车去了正阳门,现在她要去迎接属于她的战争了。

七王府,李霖息正在查阅今年参加省会的生源情况。下人来报“王爷,有一位自称凤府的姑娘要见您。”

“凤府?”李霖息放下手中批阅的朱笔,“请进来。”

“喏。”

不一会言玖走进屋中,行礼后,递来一封信“小姐让奴婢转交王爷。”

李霖息接过信封,撕开蜡封,一目十行,道“告诉你家小姐,宫中本王会安排,请她放心。”

“喏。奴婢告退。”得到了李霖息的答复,言玖出了七王府。

许江从屏风后走出,“王爷?”

李霖息缚着手,慢慢踱步至窗前,湛蓝的天空,云朵悠闲,东边挂起来一阵风。那双如冰雪消融的眸子里,明明暗暗,他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一直都知道!

许江亦抬头“起风了。”

锦绣宫。

抄手游廊下,一张软椅,一张案几。李婧柔懒洋洋地躺在上面,夏花自树顶飘落,恰好落在她的眉心间,香腮雪,朱唇红,一下子点亮了整个夏天。

宫女将凤千澜带到李婧柔的面前“公主,凤小姐到了。”因为着还为举行大典,宫女们还是称呼凤千澜为凤小姐。

李婧柔闭着的眼睁开,站起身来,“知道了,下去吧。”

之桃先去凤千澜在宫中的住所打理内务。此时就凤千澜一人站在李婧柔的面前。她一身素色衣裳,上用穿金绣线绣着朵朵幽兰,清新而雅致,高洁而独立。

李婧柔看凤千澜一身素衣,也难掩惊天容色,想当初人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凤婉卿的姿色多半靠得体的衣着与精致的妆容,而凤千澜不同,粉黛微施,惊为天人。

李婧柔恨自心中来,全然忘记了当日暗道里冰冷阴暗的凤千澜。站起身来,迈着莲步绕着凤千澜转起来“南唐以重礼为国本,而宫中礼仪繁复,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就寝,都各有各的规定。”

凤千澜出自凤家,礼仪教养是不缺的,再加上她身体内住着五岁就进宫的蒋漱兰的灵魂,她的礼仪教养近乎完美,而别人不知道,李婧柔就是那不知道中的一个。

李婧柔道“你初来宫中,虽有不适应,却也不能以此耽搁了课程。就从今日开始学习吧,桂嬷嬷。”

“奴婢在。”一位上了年纪身着暗色衣服的嬷嬷站出身来。

“这位是桂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皇后娘娘割爱,让她老教习你宫廷礼仪。”

“奴婢给凤小姐请安,小姐万福。”桂嬷嬷如古井中的水,荡不起任何波澜。

凤千澜比桂嬷嬷更波澜不惊,站在原地,对桂嬷嬷的问礼,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李婧柔差点没有被凤千澜的举动给吓呆。这可是皇后宫中的桂嬷嬷,要求之严苛,处罚手段之多,让宫女们闻声色变。这也是她为什么亲自去求皇后娘娘赐桂嬷嬷来她宫中教习凤千澜的缘故。凤千澜倒好,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日后有得她苦受!“那接下来就由桂嬷嬷安排你的课程吧。”

李婧柔将小院留给了凤千澜和桂嬷嬷后就离开了,有桂嬷嬷在,她根本不用费心折腾凤千澜,自有她好受的。

桂嬷嬷板着脸站到凤千澜面前“小姐也出自礼仪世家,教养礼仪是不差的,但宫中规矩比世家规矩还要严苛,日后奴婢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请小姐多多担待。”

凤千澜点头不语,心中想着这不是小燕子遇上容嬷嬷?可这容嬷嬷长得也太真实了些。

桂嬷嬷见凤千澜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这宫里还没有人敢如此轻看了她去“那今日小姐就从仪态开始练习吧。”

凤千澜问道“仪态?”她需要练习什么仪态?

第一百章 命之所向

烈日炎炎,空气灼热,绿叶无精打采地打着卷。锦绣宫中,凤千澜一身素衣白裳站在烈日之下,凤千澜立在院中,颈处偶尔有细小的晶莹沿着优美的曲线落下。

凤千澜终于知道这宫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桂嬷嬷是何等厉害了。所谓练习仪态,就是罚站,罚她站在这烈日之下。

桂嬷嬷站在檐下,左右走动,教导凤千澜行走的礼仪“凤小姐,一国公主,需步履轻盈,禁步缓急有度,轻重得当。回身举手,皆以慢雅为主……”

凤千澜紧绷着腿部,腰杆立直,双肩打开,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之上。

在桂嬷嬷的唠叨下,思绪飞远。这样的“罚站”她在西华皇宫的时候没少被罚,有时候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那时的君凌风还没有能力免去后宫女眷对她的刁难,只能在她站了整整一天后替她揉揉肩,敲敲腿。

桂嬷嬷唾沫横飞,说了一堆关于宫中女子如何行走“行走时不可大步,不可踏出声,不可……”抬眼只见凤千澜如松般立着,一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与先前的姿态一样。桂嬷嬷心中讶异,她早些年被各世家邀请去家中教导小姐们礼仪,那些个娇贵的小姐,站上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泪眼汪汪,浑身难受。

这凤千澜莫不是个怪胎,不喊疼,站的还十分标准,就连少女时期打完皇后娘娘也比不上她。此想法一出,桂嬷嬷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连忙打住,她皇后娘娘可不是凤千澜能比的……

后宫之中,凤千澜在罚站。前朝之上,众大臣在罚站。

太虚殿三百玉石柱,立在高台之上,威严而壮丽,云自殿顶飘过,鸟儿展翅飞向高空。

殿中传来皇上的声音,惊走了屋檐的鸟儿“祈辛坝不是年前才修缮过吗?为何一夜之间就大坝崩塌,良田被淹?!嗯!你们谁来告诉朕!”

众臣呆如木鹅,不敢出声。户部尚书萧大人低着头,心想“祈辛坝的调度支出是国库大力扶持的,在材料上绝不可能有短缺。可大坝修缮不到半年崩了,拨款的数目没有问题,就是底下有人贪墨,私吞了修缮大坝的资金……”

多年来豫州进入夏季一直受洪水袭扰,民不聊生,先帝在时命工部修建祈辛坝,疏通河道,解决了这个问题。

皇上继位后也一直关注祈辛坝,每年都从税收中拨款做为修缮的资金。

可今年夏天没想到最不可能崩溃的祈辛坝崩了。豫州受灾地区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流民涌向周边的其他城镇,米价上涨,治安成为问题。

崔大人眉头皱起,钱多的地方,就容易滋生贪污。崔家百年世家,门生子弟遍布全国,如今豫州的知府就是崔家旁系子弟担任,这人贼心包天,修缮祈辛坝的钱也敢动!还一只瞒着他,直到事发才派人来崔家禀报,想求助于本家,真是气死他了!

皇上左右走动,袖子甩地咧咧作响,想是气极了“到昨日豫州已有三起起义事件,幸而天佑南唐,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你们到是说说,这事该怎么办?怎么办?!”

大殿陷入沉默,这个时候皇上正在气头上,无人敢出声。但南唐昌荣繁盛几百年,还是有肱骨之臣的。工部陈季大人顶着被皇上斥责的风险,站出身来“启禀皇上,祈辛坝购置材料工部造案登基在册。事发时,臣调查了祈辛坝相关记录,发现其中木材购置与事实不符。请皇上过目。”

崔大人见陈季站了出来,心中骂到,陈季这个老匹夫,平时龟缩在工部,不滩浑水,这个时候出来说什么话!

崔大人心中又恨有气,火烧眉毛,却也无能为力。

高德海接过陈季手上的册子呈了上去。

继陈季之后,户部尚书朱涛出列“皇上,这是祈辛坝资金挪用情况,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高德海手中折子,约往下看,脸色铁青。扔下陈季呈上来的折子,又一把扯过高德海手中户部的折子。

看后,“啪”地一掌打在龙案上“好啊,好啊,这就是我南唐千挑万选的良臣!!崔大人,你崔家子孙真是人才济济啊!”

崔大人满头大汗,两部接连发难,他已经保不住崔家那不孝子孙,为今之计是向皇上主动承认错误,以免牵连撼动崔家根基。高呼这跪下“皇上息怒,崔家赤胆忠心,绝无二心。请皇上明鉴啊!臣今日来主持省会一事,忙的焦头烂额,对豫州的事情一概不知啊!”

四王爷被贬出京城,朝中也还有心腹,见四王爷外祖家受难,道“是啊,皇上崔大人今日来为我朝选拔人才,安排省会一事,夙兴夜寐。臣等都是有目共睹。”

有人帮忙求情,崔大人老泪纵横,抬起袖子假装拭泪,一副忠臣被奸人陷害的模样。

几月前皇上才贬谪了四王爷,此时面对四王爷的外祖,皇后的母家,国舅爷崔大人动了恻隐之心。豫州远离京城,崔大人不知也是有可能的。怒气卸了一半“崔大人,真不知晓?”

国舅爷连忙到“老臣着实不知啊!”

“豫州一事,国舅爷或许不知。可国难当头,国舅爷却还与当届考生私相授受,联络过密!臣可是见崔家堆金积玉,挥金如土啊!”许江经普华一战,表现尚佳,升为礼部侍郎,在朝堂上初露锋芒,比之远赴晋州的许家大公子还要耀眼几分。

此言一处,大殿喧哗,主考官与考生私下接触过密,是国家选拔人才最忌讳的大事啊!

皇上稍稍降下来的怒火,一下子蹿的几丈高,语气沉沉的看向许江“礼部侍郎,可有证据?”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许江直面皇上散发出来的龙威,从袖中拿出一卷账本,铿锵道“此乃国舅与考生私相授受的证据,上面详细的记录了国舅在何时何地收取考生贿赂,里面对各官职位明码标价。在众考生中流传,请皇上明鉴!”

“呈上来。”皇上脸色沉下来,不似方才的疾走愤怒,大有风雨将至的味道。

高德海不敢耽搁,迈着小步跑下来接过许江手中的账本,又匆匆呈了上去,半刻不敢耽搁。

崔国舅跪在大殿上,被突如其来的状告告的一脸茫然。他是收过底下考生的孝敬,但是并没有登基在册,更没有对官位明码标价。这是皇上最忌讳的事情,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啊!这许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崔国舅不知道,祸起后院,崔家二公子忍辱负重多年,今日终于得报大仇。这账本就是他从崔府偷出来的,至于明码标价崔国舅的确不敢,便是他的杰作。

皇上拿过厚厚的账本,一目十行地迅速浏览着,越看越是心惊,国舅收取的贿赂数目之多,都快赶上国家一季的收益了!!让他怎能不气!

七王爷一身锦袍加身,取代了四王爷的位置站在朝堂之上“回禀父皇,儿臣以为,崔大人忠心为国,绝不可能做出此等有损国本的事来。”

此次省会由七王爷从旁协助,在皇上相信许江的言辞下,七王爷越是替崔国舅求情,皇上就更不能容忍他!

崔国舅一张脸上青红皂白,这七王爷不是在向皇上强调他明知故犯,置国本于不顾!“皇上,臣冤枉啊!臣绝不可能做出这等逆天大罪!”

多方发难,不仅有朝堂的力量,凤千澜的努力,还有院远在太行山的顾熠城的推波助澜。

陈季跪地“请皇上下旨由邢部彻查此事,还我南唐朝政清明!”

朱涛跪地叩首“臣附议!”

崔国舅身子一软,摊坐在地上,进了邢部大牢,没罪的也是有罪,何况他确实有收取贿赂的行为,是为了支持远在京城外的四王爷,不曾想有一天回被人在朝堂上揭发。

一小太监匆匆进殿来到御前“皇上,皇后娘娘有要事禀报,请皇上移步。”

崔国舅见小太监进殿来,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崔家还有一位皇后娘娘,他们还有希望!

奈何这位小太监来的不是时候,今日早朝诸事繁多,皇上的疑心病犯了,此时皇后娘娘派来的小太监不是救命良药,反而是道催命符。

皇上一脚踹向小太监“告诉皇后,后宫不得干政,不然朕废了她!”

小太监被踹倒在地,又迅速跪好。

高德海用拂尘打着小太监的帽沿“混账东西,还不下去!”

小太监如蒙大赦,机灵地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皇上凶狠地看着高德海,意思在说他多事。

高德海尴尬地笑着,不敢说话。

皇上冷哼一声“来人将国舅压到邢部大牢,择日审查。崔家在职人员一律停职查班!”

皇上话音一落,就有人将高呼冤枉的崔国舅拖了下去。

陈季等人跪地高呼“皇上圣明!”

高德海宣布退朝,皇上则在一片高呼声中出了太虚殿。

群众三三两两的走着,议论着今日跌宕起伏的早朝,谁能想到昔日辉煌的崔家不到一日,就覆灭在夏日香气之中,感叹世事变化之快。

许江落后七王爷一步,赞叹“王爷这本账本真是打倒崔家的好利器啊!”

李霖息笑如清风冰雪“她总能让本王惊艳。”

许江对七王爷口中的那个她十分好奇,但涉及七王爷的私事,他不便多问,付之一笑。

第一百零一章 乱象百生

崔国舅锒铛入狱,崔家入朝为官者皆停职查办。官场风波诡谲,暗潮涌动,哪位当官的手上是干净的?

就说前朝大理寺吴铮大人,两袖清风,在位时大理寺每年要处理五六百起案件,无一件冤案。吴铮大人为造福百姓可是倾注毕生心血,终生未娶,也没有留下什么子嗣。这样好的官,私底下也滥用职权,将少府定罪下狱。虽然是为处置贪污受贿的少府的迫不得已的举动,可到底还是触犯了南唐的法律……

再说崔家,本也不是什么忠臣良将之家,那些个崔家的子弟大半罪证确凿,正直青春韶华,眼见着下半辈子的荣华化为云烟,只有少数那么几个不中用的子弟得以保全。

皇后娘娘出自崔家,如今崔家陷入大族将灭的困局,她怎能置身事外。一大早就跪在太虚殿外,脱簪请罪。

请皇上对其余崔氏子弟施以宽容,却只字不提崔国舅卖官一事。皇后知道哥哥的作为已经触动了皇上的底线,不能急于一时,还需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保全崔家其他在朝为官的子弟。

若是这些崔家子弟也保不住,那么南唐十大世家之手的崔家才是正真的玩完了!

炎日之下,一国皇后静静跪在硬邦邦的石砖上。椒房殿的宫女太监劝不住自家主子,只好跟着跪了一地。

起初高德海还上来劝上一劝,可皇后娘娘执拗地不肯离去。他也就放弃了,任由那南唐最尊贵的女人跪在烈日之下。

太虚殿东窗,冰块散发着丝丝寒气,与暑气相互消磨着。

东窗摆上一盘棋,皇上与王离川各执一棋,不时往盘中落下。

豫州接连几日大雨,天空终于放了晴,赈灾也有了起色。是以今日皇上才有闲心招王离川进宫来陪他下下棋。

皇上落下一子,吃了一枚黑子“几日不与离川对弈,离川的棋艺精进不少啊!”

棋盘上黑子与白子交相纵横,白子一时占了上风。王离川举起一枚黑子,于玉盘中落下,整个棋局顿时大变,竟是以一种巧妙的方式与白子打了个平手。“皇上说笑了。”

“好!哈哈哈,离川不愧是离川。”皇上眼中大放精光,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

皇上爱棋,人尽皆知。可放眼上下,却无人喜欢与这南唐的九五至尊对弈。怕赢了落皇上面子,输了皇上又说你藏拙。怎么做都不对,憋屈的慌。可王离川不同,他出身南唐王家,自幼受一代名家王老家主教导。一身清贵雅致,洒脱不羁,可不是谁都学得来的。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日头越来越毒辣,高德海进殿来,小声请示“皇上……”

“她还在外面跪着?”高德海一张口,皇上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高德海弓着腰,眼神不时瞟向王离川“已经快两个时辰了。皇上你看……”

王离川好整以暇,玩笑道“如此皇后娘娘该说离川的不是了。”

皇上宽宥“离川说笑了,是朕召离川来宫中下期,皇后对此有异议,就是对朕有异议了。”对于王家,皇室一直采取笼络怀柔的政策,当年八王乱,王家举族站在先帝这边,为先帝引荐了不少人才,奠定了争储的基石。且王家不涉兵权,专攻文学,是朝廷文治人才的重要来源。

王家传到这一代,人才济济,卓尔不群的王家离川,满腹经纶的王家二叔,在学术界都是叫得上名号的文学大家。

王离川闻言起身拱手“皇后娘娘长跪殿前,离川心中不安。”王家与崔家同为南唐十大世家之首,两大家族偶尔来往,并无深交。现下崔家因为卖官贪污一事闹得满城风雨,王离川又在宫中落皇后娘娘的面子。说出去有违王家立世之道。

皇上见王离川言辞恳切,微微沉思,“高德海,让她进来。”又对王离川道“离川有空多来宫中走走,陪朕下下棋。”

王离川道“离川改日再来与皇上对弈。”

“嗯。去吧。”皇上笑着点头,看王离川是越看越喜欢,王离川大概是小辈中,他算是喜欢的一个了。不似顾熠城那样太过天才让他心生忌惮,也不似他那几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的。

“离川告退。”高德海领着王离川出了大殿。

“公子仁厚。”高德海微微欠身。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世间瞬息万变,谁没个难处呢?”王离川罢罢手,站在黄澄澄的琉璃瓦下,眺望远方。会不会见到她呢?

高德海让小太监送王离川出宫,自己领着皇后娘娘进殿去了。

皇后在地上跪得久了,腿脚发麻,起身时一个不稳,还好身旁的宫女扶住了。皇后那张保养的当的脸上一片灰白,却不忘道谢“有劳公公。”

高德海后退一步,不敢当“娘娘抬举奴才了。”

这边皇后娘娘以诚心感动了皇上,终于踏进了太虚殿中。她有必胜的把握,只要皇上见了她,就能保下崔家万千子弟。

此时王离川心心念念的凤千澜正在锦绣宫中与顽劣的公主争斗。

今日由李婧柔教导凤千澜宫中进食的礼仪。饭厅中满桌菜肴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八宝玉食,四大名酥,数不胜数。南唐宫廷以雅著称,不论是清淡简单的早膳,还是重要的午膳,都以极尽欣赏为主,味道为辅。

凤千澜看着桌上一道佛跳脚“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这佛跳脚可是福州一大特色,算起来她也有好久未曾见到这般精致的佛跳脚了。

李婧柔见凤千澜盯着桌上的菜,双眼发光,连日来被凤千澜打击的自信心终有卷土重来,“这是我南唐皇宫的八景宴,由以这佛跳脚最为美味,是我朝御厨改良来的,汤浓郁浑厚、料清雅软糯,那沁人心脾的感觉久久不能离去。”

凤千澜哪里有那个精神听李婧柔唠叨,说话间,人已经飘到桌前了。

李婧柔滔滔不绝地讲着八景宴的由来,以及发展历史。脸上满是自豪的神情,待回神过来。

只见凤千澜已经坐在绣墩上大快朵颐起来,那满足的表情,让李婧柔嘴角抽搐。这个人不是清高冷淡得很吗?为什么一道小小菜肴就可以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李婧柔不知道她还是蒋漱兰的时候经常奔波在外,夜不能寐的赶往圣临大陆各地,为君凌风筹谋,根本不得好好休息。睡已经睡不好了,是以她在吃食方面绝不亏待自己,只有有吃的,让她叫爹都可以。但是吃完还叫不叫就不知道了……

李婧柔见凤千澜开心的模样,心中腾起火气来。几步并一步走到餐桌前,拿起银筷就与凤千澜相互争夺起来。

凤千澜要去夹黄焖鱼翅,李婧柔就横空拦住。凤千澜手腕一转,脱离李婧柔的掣肘,继续朝鱼翅前进,此间还不忘朝李婧柔做了个鬼脸。

李婧柔气极“凤千澜,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执着筷子奋起直追。

两人相对而坐,一伸,一避,一夹,一压,为争一筷子鱼翅打得不可开交。桌上一会汤汁飞溅,一会菜叶飞舞。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一会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这几日凤千澜被李婧柔和桂嬷嬷变着法的折磨,因为沐瑾雪还在京城的原因,她只得低头“挨打”,虽不至于让她怎样,却也叫她心中憋了一口气。

李婧柔则是被凤千澜超群的礼仪震惊到嫉妒,嫉妒到折服,对凤千澜的恨意渐渐减少,只是她自己尚未发觉……

一场以菜为硝烟的战场,两个人打的酣畅淋漓。

凤千澜道“公主这嫩手不错。”说完还不忘朝李婧柔的玉手上摸了一把,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李婧柔则用筷子拍掉凤千澜的狼手“得寸进尺!还真当自己是个俏公子了?”

“那也不及公主闭月羞花之貌。”

几日相处下来,凤千澜发现李婧柔完全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本心并不坏,只是容易受人摆布。

有些人一遇,是倾盖如故。

有些人一遇,是两看相厌。但是两看相厌也是看了,如何相厌则又是另外一种缘分了。

“好了,这一闹,桂嬷嬷又该向皇后娘娘告知了。本公主去换身衣裳。”李婧柔起身回房换衣服去了。

凤千澜坐在绣墩上,翘着二郎腿,朱唇咬着筷子,戏谑一笑。皇后吗?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们?

凤千澜意犹未尽,继续吃着鱼翅,鱼骨被她咬得嘎嘣脆。皇后既然敢给她下套,还对沐瑾雪用私刑,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不叫凤千澜!哼!

对于皇后的发难,凤千澜没有才去龟缩的策略,而是迎难而上。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于是她毫不在意的动用了崔家二公子,给崔家致命一击。让皇后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她们,这样她就可以将沐瑾雪安全地送出京城去。

她只是想给皇后娘娘制造点麻烦,不过这崔家二公子好像比她还狠崔家,一来就是一本催命的账本。凤千澜不得不感叹,有个神仙队友就是好啊!既然局面已经打开,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之桃趁李婧柔不在,走进殿来“小姐,皇后娘娘进了太虚殿。”

凤千澜放下银筷,“就怕她没有本事进去。”

第一百零二章 起苍黄

太虚殿中,弥漫着皇室独有的龙涎香的味道。梁上雕刻着狰狞的飞龙于其上飞旋而下。皇后娘娘绣鞋轻抬起,又轻轻放下,她时常来太虚殿伴驾,这地方她来过无数次。室内的摆设是她亲手布置的,她对这里的一件一物都十分熟悉,唯独这一次,周遭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

皇后穿过月牙珠帘看向那坐在窗边的皇上,他是南唐之主,他是真龙天子。但在她崔贤清的眼中,他是年少时的心悸,是夜晚的清风,是她一生的依靠。

朱墙红,宫中柳,宫门似海,阻断一切情深,萧郎亦是路人。她是幸运的,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但她又是不幸的,喜欢上这个天下最复杂多变的男人。

她视他为夫,他那宽阔的心中,却未必有她崔贤清一席之地。

皇后迈着小步,高贵优雅地走向东窗。若是不知情的人,还道皇后娘娘是来陪驾的。她走的一点也不像是来为母家求情的。

皇上龙眼微眯,看着皇后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她一身素衣,黑发松挽,不带一支簪钗。身姿婀娜,带着妇人独有的韵味,算起来皇后比皇后整整小了十岁,她几年不过三十几罢了。

皇后走到棋桌前,缓缓跪地,叩首行礼“臣妾参加皇上……”

她爱素衣,自从坐上了皇后的位置,他就再也不见她穿过这般简单清雅的衣裳了。到底是身份束缚了他们,让他们都变得不像自己了。皇上心中感慨,想起与皇后宫门前的初见,难以撼动的心软了几分“起来吧,不用这些虚礼了。”

皇后刚刚触地的头贴着冰凉的地,眼中几丝惊愕稍纵即逝。从善如流地起身“谢皇上。”却不愿意起身。

“高德海。”皇上朝外间叫唤了德公公。

高德海立即会意,招当值的小太监为皇后搬了绣墩进来。

皇后心中动容,也不过是心边一角的动容。皇上的恩情从来凉薄,她进宫的第二年就知道了。

皇后伏在地上,地上铺着柔然几国进贡的金丝羊毛毯,柔软的触感,缓和了她因为久跪而疼痛的膝盖“皇上,臣妾哥哥犯下重罪,臣妾不敢替她他求情。可臣妾那些跟着侄儿无辜受累,臣妾寝食难安。崔家乃百年世家,也曾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更是在八王乱时,为皇上抢夺先机,战胜了当时强盛的五王爷……”

皇上依靠在明黄的绣龙靠枕上,闭目沉思,这些话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皇后知道皇上定不爱听她这些话,可是她必须说,还得说得凄凉悲惨些,才能打动皇上的铁石心肠“……皇上,崔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若是孝容皇后在,定不忍寒了一带忠良后辈的心,请皇上宽宥崔家其余子弟。”

站在一旁的高德海听见孝容皇后的封号,心里咯噔一下,眼睛不住瞟向榻上那位。

众人皆知孝容皇后善良贤德,温婉淑慧,心有百川,仁厚待人。若不是上天不慈,叫她早逝,现在的皇后绝不是这派你争我夺的腥风血雨的模样。

自孝容皇后去世,这个封号就成了皇上的禁忌,心里的一块病。宫中人谁都不敢提起那位去世的先皇后。此时皇后娘娘用孝容皇后来为崔家子弟求情,走得可是一步险棋。事成与否,端看皇上的心情了……

皇后言毕,再次高高磕下,头颅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请皇上宽宥崔氏其他子弟。”

随着皇后肺腑之言落下,屋中一时静谧,谁都没有说话。高德海眼观鼻鼻观心,是不敢说话。

皇后伏跪在地上,一颗心七上八下,她其实压不不准皇上的心思,只是凭着女人的直觉,觉得提起先皇后,皇上会对崔家子弟仁慈一些。

皇上睁开眼睛,目光复杂地看向伏在地上的女人。他一生真正爱过的女人只有颜儿,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在他终成大业的时候,残忍地夺走了颜儿。而这个对他来说女人只是一件成为皇帝的必需品。她的聪慧让他也为之赞赏“皇后先起来吧。”皇上手中捻着一串云游高僧所赠的珠串又对高德海道”天气炎热,高德海命厨房去做一碗,冰心莲子汤,送去椒房殿。”

高德海点头“喏。”

皇后高悬的心终于落下,明面是皇上虽然并没有应允她的请求。她却知道成了,当冷血固执的帝王,表现出一点点善意,就表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皇后整个人从一种极度紧张的情绪里释放出来,被暂时封闭的外界感知打开。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方式,让她娇贵许多。此时膝盖骨火辣辣的疼着,不知是何时磨破的。“臣妾代表崔家上下,谢皇上仁慈!”

两个人,一跪一站,本该是世间最亲密的夫妻,中间的鸿沟是谁也不发跨越的。

皇后不负使命,为崔家子弟扯了一张皮,暂时抵挡住了外面的熊熊烈火。皇后走后,皇上独自坐在窗边,思虑良久。

晶莹冰裂扇格窗将夏日的暑气隔绝在外,澄黄琉璃瓦在的角铃叮当。皇上独坐东窗,手指拨弄这篓子里的棋子,玉制的棋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皇上招来搞高德海“太子的病好些了吗?”

高德海手拿拂尘支支吾吾“大约是好了。”

“你怎么也学起那些新进宫的人支支吾吾起来了,好了,摆驾,去东宫看看太子!”

“喏。”高德海欢喜地去了,孝容皇后在世时,曾给过当时还是一个位分不高的小太监的他一口热饭吃。孝容皇后并不将此事记在心间,高德海却记了大半辈子了。朝堂后宫这种风波不止,刀剑无眼,人情淡薄的地方,那一点子的真心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冷清萧瑟的东宫,两头石狮凄凉地蹲在门前,半月迎不来一个人影。若不是偶尔有宫女进进出出,大概只会以为这是一座废弃的宫殿。

皇上的车架到了东宫正门,高德海上前喊门,半天才迎来一个宫女。朱红的大门被打开,回京几月不见阳光的东宫有了一丝鲜活的颜色。

皇上见了宫女,“东宫的总管在哪里?”

宫女不曾想来人是九五至尊的皇上,惊慌失措“总管……大人,不在不在……”

皇上脸色沉沉,他不让太子上朝参政是为他修养着想,还没有废了太子呢!

高德海眼见形式不对,用拂尘打了宫女一下,“还不领路,皇上来看望太子殿下。”

宫女吃痛回过神来,“喏,喏……”领着一众人朝正殿走去。

踏过高高的门槛,迎面来一股子药味熏人。皇上走向内室,在内室外面顿了脚步,宫人每天都会来向他汇汇报太子的身体情况。他知道太子的身体每况愈下,用了太医院最贵的药材也不见起色。

皇上不是不想来探望,因为沐丫头的事情,心中有愧,不敢来见他最疼爱的儿子。

“咳咳咳……”室内传来几声咳嗽声,好像快把心都呕出来一般,让人听得难受。

高德海上前将帘子挑开“皇上。”

皇上回神,迈步进了室内“你们在外面侯着。”

“喏。”帘子一闭,只剩下室内里的一对父子。

太子趴在床沿边咳得厉害,见皇上来了。孱弱地身体先一步要下床给皇上请安“儿臣参加……”

“快躺着,躺着,别起来。”皇上伸手把要下床的太子按回床中。“伤成这样子,也不好好养着。”

自先皇后去世,皇上的性子一天比一天冷淡,这样的亲密之举,对太子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一时间太子心中情绪纷杂。只呆呆地张口“多谢父皇。”

太子有礼而周到,亲近又疏离。让为父的皇上不是滋味。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尽心教导他,培养他,一直养在身边,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太子本人却没什么感觉,父皇待他很好,与几位皇弟们是一样的好。

确切的来说,皇上对太子是又爱又恨,爱他是因为他长的肖似其母,恨是因为他的出生,夺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皇上是矛盾的,才会在东宫已立的情况下,默许正宫嫡子与太子相互争斗……

父子两人相顾无言,紧闭窗扇的屋子里显得越发沉闷。皇上的矛盾,太子不知。可普华行宫一战,太子对他这位父皇已经彻底心凉,不抱任何期望了。清平王举兵造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清平王与父皇本就新仇加旧恨,是上一辈化不开的冤孽。那沐家呢?沐家有什么叛乱的理由?

太子收住嘲讽的笑容,这天下还有比他这做儿子的更了解父皇的吗?沐家的突然叛乱,是为了拉清平王下马的利器!帝王玩弄权术,翻手为雨,覆手为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真正看清这位中年帝王心中的想法?

皇上开口打破了一室静寂“外面的事情,不用忧心,你且毫好生养着。待伤好了再上朝议事吧。”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太子低眉顺眼,从善如流,只字不提沐家一事。

中年皇帝颤巍巍地迈开脚步,离开了东宫。多年前,皇上因为太子失去心爱之人,多年后,太子又因皇上,剜空了一颗心。这到底是父子,还是宿命里的仇敌?

第一百零三章 往经年

哗啦一场大雨降临南唐京城上空,浇灭了连日来的炎热烦闷,地上汪起一滩滩水来,澄澈的镜面倒影着满空的白云。几片叶儿,打着卷,漂浮其上,空气中带来清新的泥土气息。皇上仁厚一改连月的血色,仅仅罢了崔国舅的官职,罚他去乡野教书育人去了。

其余崔家子弟罪责不重者,皆返回原职,停俸一年。这些惩罚对崔家来说不痛不痒,只是在朝中少了一位德高望重砥柱。对于家底深厚的崔家培养起来,不过时间问题

今夏是个好天,皇后娘娘一扫连日的焦灼,可以睡个好觉了。

绿树阴浓,楼台倒影。水晶帘随微风浮动,满架蔷薇送幽香。东宫的蔷薇花开了满园,一绿裳宫女拿着扫帚站在清扫着被东风摧残后的落红。宫女站在墙角,目光落在开得正艳的蔷薇上,发着呆。

屋中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咳嗽声,天气渐好,太子的病没有什么起色,一个月来闹了两次昏厥。现在太医院的太医们听说是东宫有请,头皮都发麻了。

太子病重,皇上自前月来过一次后,就再为踏入东宫,朝堂诸事皆委任七王爷办理。宫中私底下传言,皇上要废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日夜忧心如焚,,盯着头顶上的那把看不见的刀,不知何时回落下,长此以往,根本无法好好养伤。

宫女深思游外了一会,一把推开了手中的扫帚,迈着小步,离开了东宫。

彼时凤千澜正在同李婧柔品香,她一介边疆将军,实在不喜欢这些个香气浓郁的东西,头发丝上都荡着嫌弃的意味。

奈何李婧柔喜欢,什么天香阁的鹅黄梨香,懂远招东的清兰竹香。说起香道来,可是头头是道。她寝殿中西边的架子上,摆满了整整一面墙的香料,熏得凤千澜头晕眼花。

李婧柔才不管凤千澜喜不喜欢,多年来宫中就她一个女孩,没有玩伴的她很是凄苦。现在来了个凤千澜可不整天变着法的向凤千澜介绍那个,介绍这个的。

凤千澜总算是知道了,这孩子以前敢情是没有陪她玩,才处处与她作对。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疼惜李婧柔的,生在皇家,幸也不幸,说不清楚。

袅袅檀香升起,很快与殿外的风相融,风稀释了香,香染香了风,这么远远问着还算不错。

凤千澜闭目养神,之桃走近屋中来,向两人行了礼“小姐,都已经安排好了。连翘姑娘已经离开东宫了。”

凤千澜淡淡“好,剩下的你助她扫平。”

“喏。”之桃双手覆在腰间,退了下去。

李婧柔好奇地凑过头来“凤千澜,你这黑心的,又要坑谁呢?”李婧柔乃德妃所生,与正宫娘娘的关系不算很好,是以帮着暗中凤千澜挤兑桂嬷嬷是绰绰有余的。连月来的相处,两个之间建立了一种特殊的情意,却心照不宣,表面上还是水火不容。

凤千澜翘着二郎腿,撑着下颚,高深莫测“不告诉你。”这连翘藏的够深,她从那枚孝容皇后的荷包里知道孝容皇后不是难产去世的,而是受奸人所害去世的。查了近一月有余,才查到宫女连翘身上。

李婧柔瞪大双眼,用抱枕砸向假寐的凤千澜“凤千澜,你吃我的,住我的,这点东西还要瞒着本公主!哼!太欺负人了。”

结果“太欺负人”的凤千澜不咸不淡地补上一句“是你请我进宫来的。”

李婧柔恨得牙牙痒,这凑不要脸的。反思一下,这人的确是她弄进来的,天呐,她是请了一尊什么大佛,真真是欲哭无泪,无语话凄凉!

颜清阁,乃孝容皇后生前居所。因觉椒房殿太过奢华,与于永嘉三年迁到这西边这所挺庭院,皇上赐名颜清阁。

高德海陪着皇上做在庭院中。远处一丛丛芍药花努力向外展这边,花之丞相,美丽炫目。花丛边扎了一个秋千架“温馨熟美鲜香起,似笑无言习君子。霜刀翦汝天女劳,何事低头学桃李。高德海,你说若她还在……”皇上话到一半就打住了,即使没有那场生离死别的痛苦,她也不会陪在他的身边。何事低头学桃李,她那样一个纯粹明亮的人,肯为他舍去宫外的万里晴空,居于一隅。

她爱他,如芍药般,如将离般。

高德海看着孤独的帝王,腰摇头叹息,帝王家最忌讳情种,偏偏父子两都是一个样。

忽的一绿裳宫女闯进来,高呼“奴婢颜清阁宫女,求见皇上!”

宫女尚未进门就被守在外面的侍卫拦下,侍卫拦住了宫女,堵不住他她的嘴。

高德海闻言,颜清阁宫女?这眼颜清阁早已废置多年,内廷隔上一段时间会派人来打扫以外,就没有人了。这是哪里来的颜清阁宫女?

皇上也听见了“高德海,你出去瞧瞧,将人领进来。”

不一会高德海领了一绿衣丫头走进院中。

连翘见到皇上就跪下,语带哭腔“请皇上为孝容皇后做主,为太子殿下做主啊!”

皇上惊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牵连到了颜儿?

高德海也吓懵了,随即正色道“御前休要胡说。”

连翘一手摸着泪“皇天在上,奴婢不敢胡言乱语,十四年前奴婢还是颜清阁一小小宫女,受孝容皇后恩惠,庇护至今。现下东宫岌岌可危,奴婢一条贱命,若孝容皇后大仇得报,奴婢死不足惜!”

皇上听后,眼前发昏“你说什么”

连翘接着道出了十四年前的一桩宫廷密事“孝容皇后不是难产而死,是为奸人所害!”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天暮,带着出狰狞的尾,雨从那缝隙处落下袭扫了京城。夏日多雨,且多大雨。

雨中两道加急圣旨从颜清阁传出,一道废后,一道灭族。

椒房殿中午睡的皇后被闷雷惊醒,心中惶惶不安,招来宫女为她梳洗。

“娘娘,怎么睡一小会就醒了?”宫女替皇后梳理着秀发。

“本宫今日来总也睡不踏实……”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可她总觉得没玩,暗中好像有一只手,推着崔家走向悬崖……

乌黑的天占据了整片天空,压抑的,黑暗的,浓稠的。“俸皇上治愈,查封崔府,其余人等给我捉拿下狱!”

“是!”崔府门前一片喊声震地。附近的邻居有心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干透过门缝,穿过雨幕窥探一下。

这雨一下就下了整整一天,豆大的雨滴降落,总也落不完似的。凤千澜坐在窗边,静静地听着雨声。这一场夏雨过后,南唐十大世家,该是九家了。

微凉的雨中,崔家众人又一次遭受牢狱之灾。性子急的反抗前来捉拿的军爷,刀起到落间,血喷了一地,又被大雨无情的抹去。“违者,杀无赦!”

闪电映照这军爷狰狞可怖的脸,崔家幼童,尖叫着哭出了声。又被大人捂住嘴,最后化为底底的呜咽声。

椒房殿也在一场雨中,迎来了废后的圣旨。崔贤清带领椒房殿众人跪地听旨。

来人是高德海的义子,同样一身太监服装,比高德海年轻不少“皇后崔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听信佞言,忠奸不辩,有失妇德,难立中宫。今革除其皇后封号,贬为庶人,交刑部问罪。”

高印一副高傲的模样,哈腰点头的模样一点也找不见“崔氏接旨。”

旨意一出,整个椒房殿一片哗然,宫女们心慌意乱,主子被废了,他们这些供人驱使的奴役还有什么活路可言!一天之内从荣耀的皇后宫女变为一个冷宫宫人,任谁也接受不了这个天大的玩笑

“废后?”

“怎么可能?!”……

众人的窃窃私语尽数落进崔贤清的耳中,她跪在椒房殿的中央,接受了整个殿中人投来的目光。不骄不躁,坦然自若地平静的直视前方,双手上举至头顶,用教科书式的标准动作接过了高印手上那封带着微微湿意的圣旨。

崔皇后这分气度,让高印刮目相看,“娘娘,皇上并未下旨让娘娘迁宫,娘娘就还是在这椒房殿中好生保重吧。”

崔贤清没有说话,目光甚至没有与高印接触,她是一国皇后,还轮不到一个小小太监来折辱她!!

崔皇后的轻蔑与不待见,让高印恼了“什么东西,都是废后了,还当自己是那枝头上的金凤凰!”高印转身就走,临走时还封了椒房殿的大门“无指令者,任何人不得外出,违者杀!”

于是华丽无比的椒房殿前多了几尊凶神恶煞的杀神,冷漠地注视着雨中的椒房殿。

这下得惊心动魄地夏雨,让身体硬朗的皇上着了凉,夜里连召三次太医,七王爷也乘着夜风进宫侍疾。

对于京城的腥风血雨,远在青州的四王爷一无所知,正拿着一壶酒在营帐外醉得一塌糊涂。自从四王爷被贬到青州,凤婉卿就变得十分冷漠,没有缠在李霖潇左右,深居简出,粗茶淡饭,一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周灵央嫁给李霖潇后,烈火般的脾气收敛了不少。温婉的气质从中抽枝发芽。知道李霖潇心中愁苦,担忧“王爷,少喝些酒,伤身啊!”

第一百零四章 然亭雨

夏末的京城笼罩在一迷蒙白雾之中,连夜几场大雨,冲刷了台前尚未干涸的血迹,于是烟灰色的地砖又重新展露在众人的视野里,一如既往地沉默,无人知晓那块四四方方的小砖上,流过多少人的血液。

皇后被废后,又接连爆出几件崔家贪污修缮河坝经费,在镜魄山以匪养兵几件大事。这几件大事背后少不了七王爷与崔家二公子的手笔……

崔国舅怎么也想不到这些暗中经营的事情会被人捅到皇上跟前,还没到牢房就吐了一口老血,悲从中来“天亡我崔家!”

皇上尚在病重,眼睛都气红了。“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私自培养军队,他们是想造反吗!?”

崔家暗中养植军队,不用想也是为四王爷的将来打算,普华之乱方才落幕,这件事情爆出来,只戳皇上的暗伤,撞到皇上的枪口上。

七王爷站在寝殿中,没有说话。火候已经到了,崔家在劫难逃,不用他再落井下石了。可七王爷不落井下石,自有人会顺着皇上的意思报上皇上愿意看到的信息……

于是皇上大笔一挥判了崔家死刑,崔家近亲三代都压入大牢秋后问斩。连同禁军头领崔良羽也一同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与鼠为伴。

崔家是彻底的树倒猢狲散,昔日门庭若市的光景消失,取代的是一片冷凄,那墙头上一只野猫也不见,偌大的庭院顿时空荡荡的,死气沉沉压德人透不过气来。

皇上气势汹汹,又在病重,听不得那些文臣御史的劝解,第一天还有人上书为崔家求情,折子被皇上打回,人直接去了邢部大牢。皇上言“竟敢为奸臣谋逆求情,其心不忠,恐是狼狈为奸!”

京城中与崔家有姻亲关系的世家不在少数,此时都不敢与崔家扯上一点关系,就怕被印上了狼狈为奸的标记,那些加嫁入崔家的苦命女子或突然得病暴毙,或被休弃,好一点的被送到偏僻的庄子上。

而困在凤府不见天日的崔氏却不知是在哪一天不见了踪影,凤丞相知道后一句“由得她去。”便打发了前来请命的管家。

从京城到青州路途遥远,消息传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数十天。李霖潇得到消息当晚就将破败不堪的书房砸了个通地。双目赤红,那起墙上的宝剑,就要奔往京城。

周灵央先一部得到消息,就一直守着李霖潇,寸步不离。此时见李霖潇发疯似的要往外面冲。又怕惊动了监察使,倘若将李霖潇蔑视圣旨,强行回京的事情报上去。李霖潇没有受牵连之罪,也要受了。忙上前拉住李霖潇“王爷使不得啊!”

李霖潇被京中传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心里想着的是母后如何受那人贼人的欺凌,崔家如何在风雨中飘荡。哪里顾得上眼前,挥剑就指向周灵央。“让开!”

不曾想李霖潇真的挥起剑来,冰冷的长剑灌了边地的月光刺向周灵央。

周灵央本可以凭借自己的武功轻易地躲开,可她没有,定定的站在原地,脚步没有挪动半分。

剑入肩胛,血浸湿衣褥,带来铁锈的味道。一国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倔强地昂着头“不!李霖潇,你今日要出这院门,就踏着本公主的尸体出去吧!”

李霖潇正正地注视周灵央那艳丽而倔强的面容,想起她东齐公主的身份,颓然地放下剑,整个宛如一具失去魂的木偶。

长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后沉寂在冰凉的月光里。

周灵央不顾身体上的伤,走上前轻轻扶住摇摇欲坠的李霖潇,一双眼里盛满了泪“霖潇哥哥。”

李霖潇回握着周灵央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央儿,帮帮本王!”

那宛如受伤幼兽的低咽,给周灵央心中狠狠一击。周灵央伸出手回抱了此时孤苦无依的男人,闭了闭眼“霖潇哥哥想让央儿做什么?”

院子的角落里,凤婉卿一身红衣裹身,姣好的面容,朱唇暗中嗜血,在月色下说不出的妖媚。凤婉卿对院中的这出戏毫不在意,心道“这东齐的公主还真是好哄,看来向东齐借兵有望了。不知哥哥那边如何?”从前对李霖潇的那分深入骨髓的喜欢消磨殆尽,没有人知道她心中的想要什么。

夏至末尾,花谢草深,风悄然,云黯然。轰隆一声又是一场夏雨,雨从空中落下,打在草上,落在地上。池水弯曲,池中荡起千万涟漪。

步阶相间回旋,景物清晰的映在清澈的池水中,又被从天而落的雨珠打乱了一谭美景。凤千澜站在然亭中,举目而望,檐漏滴嗒,清旷莹明。

凤千澜是去东宫看望太子的,周边也没带个人,不料半途中遇上了大雨,只好就近到然亭中躲避一二。

夏日的沉闷被雨水尽数洗去,取而代之的是明静澄澈,舒人心脾。凤千澜在然亭中听雨,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皇宫里的精致。暗叹“先帝的审美真是极好。”就然亭附近一景一物皆按照阴阳之法设置,美观的同时又带上静谧幽然的色彩。

凤千澜转头向远处望去时,好心情顿时消散全无。只见凤翎墨撑着一把青绸油伞朝然亭走来。

凤千澜心中万千嫌弃,面上却是不显山不漏水的,沉静的立在亭中。

凤翎墨也看见了亭中的凤千澜,两人视线相对。两人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相貌却是一点也不相同。凤千澜与凤千逸是那江南水墨里的小姐公子,这凤翎墨则继承了凤丞相的刚硬,脸色沉下来时未免几分阴郁之感,犹如那暗中蛰伏,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准备冲上前来咬你一口。

凤翎墨也不避开退,走到亭中,将油纸伞搁置一旁“好巧,二妹妹也在这里。”

凤千澜心中皮肉不笑,巧个屁,然亭这地方偏僻得连个宫女太监都见不着,谁和你好巧了!“二哥哥。”

两人之间隔着深仇大恨,在外面还是要维持一下友好和睦的模样,相互掐架那种行为他们是做不来的。

这一声二哥哥让凤翎墨感到陌生,他这位二妹妹自从出生就被养在院子里,逢年过节也见不上几面。也就是她恢复神智后,他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手段了得的“妹妹”。“二妹妹,近来可好?”

凤千澜心中清楚,她这个“二哥哥”心中对她是狠得牙牙痒。此时两个人能心平气和的站在然亭听雨谈天,实在让她吃惊。摸不着敌方的意思,凤千澜只好以不变应万变“都好,劳哥哥忧心。”

凤翎墨与凤千澜并肩而立,一白裳一紫袍,忽略掉两人之间那诡谲的气氛,还真像一对寻常人家的兄妹。

“既然二妹妹一切安好,不知沐小姐是否也安好?”凤翎墨悠悠然问出口来。

凤千澜文言,心中掀起波浪。她就知道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只好祭出出装聋作哑的本事“二哥哥说什么”

凤翎墨偏头看了一眼装聋作哑的凤千澜,笑的温和,将脸上那冷血的味道加深了不知几许。直看的凤千澜头疼“没什么,但愿二妹妹一如既往的安好。”话到最后凤翎墨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调,友好和睦的局面毕竟是表面,这才该是他二人的相处模式。

“雨停了,二哥我先走一步。”一场夏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凤翎墨拿上青绸纸伞,迈步向远处走去。

剩下凤千澜在原地牙齿咯咯作响,什么叫一如既往的安好!屁话!她生气的同时又觉得凤翎墨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起椒房殿里废黜的皇后娘娘,凤千澜头又痛了,心道“这个皇后娘娘还真会给人添堵。要尽快将瑾雪转移才好。”

凤千澜见了太子,正打算意思意思的问候一下太子的伤势,话还没出口。李霖轩先来了一句“千澜,我何时可以出宫?”

几次往来,李霖轩对凤千澜已经十分熟络了,在她面前也不称什么本太子了,离开的决心溢于言表。

凤千澜皱着柳眉,将在然亭遇到凤翎墨的事情说了一遍“眼下瑾雪被我安排在京郊的庄子上,她身边有高手保护,暂时不必担心。但是长此以往,不妥,又心人稍稍追查,就可以找到她。”

李霖轩裹着厚实的披风,频频点头,想见沐瑾雪的心思越来越重了。

“可是,现在皇上病重,太子殿下若是这个时候没了……”

李霖轩知道凤千澜的意思,脸上担忧之色浮起。父皇病重多半是因为愧疚兢惧愤怒相加引起的。他是孝容皇后唯一的子息,倘若也没了,会加重父皇的病。自从上次相见,李霖轩对于离开这座囚了他半生的宫殿的决心越加坚定了。那宝座上的人是南唐之主,不是他的父皇。若此时因为父皇对母后的一点愧疚留下来,要面对的是更凶险的巨浪。东宫尚在,父皇就培育四王爷与他分庭抗礼,现在又是七弟……

太子现在对他尊敬的父皇心灰意冷,对自小坎坷的七皇子心生怜意。李霖轩定定地看着凤千澜“本太子,去意已决!”

他再一次自称“本太子”,凤千澜看他没有血色的脸。对于这位性情仁厚的东宫太子来说,出宫不一定就不是最好的归宿。“那我来安排。”

凤千澜拿出之前的计划,与太子详细说来。

第一百零五章 入虎穴

夏日已过,秋风渐起。绿荫随着一片一片飞舞的叶儿缩小,萧瑟之意跃然纸上。

青州贫瘠,西南边是一片沼泽,终年毒雾缭绕,寻常人误闯进去多半是有去无回,常听人说起这片沼泽中闹鬼,有人亲眼见过,魂都吓没了,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李霖潇便选了这块地方,瞒过了京城派来的监查使,将自东齐借来的兵藏在这一片无人注意的沼泽之中。

那晚李霖潇的低声哀求,让周灵央动了恻隐之心,修书一封给了周壬沉,请求哥哥派兵,住李霖潇一臂之力。而与南唐实力不相上下的东齐是不会放过搅乱南唐政权的绝好机会,于是便有这沼泽藏鬼一说。

凤婉卿一身红黑相交的齐胸襦裙,上绣金色彼岸花,一朵一朵开得鲜艳,仿佛用人血涂上去的一样,更衬她肤色如雪。她在军营中走动,裙摆似蝴蝶翩跹起舞,在兵营里是难得一见的景色。可是这群士兵却不敢去欣赏这美景,王爷的这位侧妃,美则美矣,却如同鬼魅,手段残忍嗜血,曾经有士兵无意冒犯,当天就被割了舌头。这样暴虐没有引来王爷的愤怒,反而给予她在军中很高的地位,让这些不会权谋的憨兵蛋子傻了眼。

凤婉卿走到李霖潇身边“哥哥,那边有消息了,太子病重,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七王爷入朝后,如鱼得水,深得人心。”

李霖潇站在台上看下面的士兵操练,这些士兵中大部分是李霖潇多年培养的私兵,还有一部分是镜魄山出事后,投奔来的。东齐的兵则由东齐派来的将军操练。“翎墨兄可曾说何时动手?”母后被废,崔家众人秋后就要问斩,他心里着急,嘴角都快起泡了,就等着京中消息,他好一声令下,清君侧!

凤婉卿抬起染得鲜红如血的指甲,轻描淡写道“立秋。等皇帝病入膏肓。”

立秋?离立秋尚有一月,李霖潇等得有些急躁,质问凤婉卿“你那什么毒有用吗?”

凤婉卿柔情似水地睨了身边的李霖潇“等着看吧!”

凤婉卿的温情在李霖潇眼中却是另外一种味道,冰冷至心,血色入骨。他不知道凤婉卿是什么时候从一个弱小的女子变成一个手段残忍令人发指魔女,不仅体现在外貌上,还有她那一身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巫术。他压下心中的惊惧,心中的急躁被浇灭,淡淡“拭目以待。”

周灵央躲在远处,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心里不是滋味。这几月来李霖潇对她十分宠溺,甜言蜜语,要啥给啥,百依百顺。可她想要的不是封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她想站在他身边,与他共同分担命运带来的苦难……

京城,邢部大牢。

崔国舅颓唐地坐在一蓬乱草之中,昏暗的光线投射在那张饥黄消瘦的脸上,死气沉沉。那双曾经呼风唤雨地手上伤口纵横,生了蛆,在腐烂的手里蠕动,薄薄的皮肤被撑破,留出黄色的液体。崔国舅呆滞一般,没什么反应。

房间狭窄,气息浑浊,偶有老鼠蹿逃而过。两抹身影在牢房前站定。

七王爷一身华贵,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早已换下,胸前一条蟒张牙舞爪在黑暗之中十分明显。

站在七王爷身边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眉眼惊艳,男生女相,有一中别样的妖艳,细细看去那眉眼与崔国舅有几分相似,正是那位大义灭亲的崔二公子,在崔家以最低贱的身份存在。十几年来无声无息地活着,就是等着一天的到来!“王爷,在小民离去前可否让小民与崔国舅叙上几句话?”

崔家二公子,苟延残喘活到今日连一个名字也没有。七王爷不禁想起自己与他相似的身世,点点头,转身走开,为这对陌路父子留出了空间。

崔家二公子看着牢中那个狼狈不堪的风烛老人,缓缓踱步上前“崔国舅,别来无恙,您老人家可还好?”

清冽的声音落在地上如玉珠掷地,十分悦耳。崔国舅涣散的眼神慢慢向上抬起,对上崔二公子那双与他一样的眼睛。浑身气血翻涌,“嚯”的站了起来,挣扎着要扑过来,然而身后森冷的链锁不同意。崔国舅扯着铁链向前“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当初老夫就不该留你这个孽障!”

崔二公子对崔国舅的诛心之言毫不动容,端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笑得快意“崔国舅不要说笑了,当初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我心知肚明。”

崔二公子这不咸不淡的话戳中了崔国舅那颗早已迷失在南唐官场的心,整个人随之一愣,四肢开始僵硬起来。

崔二公子悠悠说来,“不妨告知崔国舅,你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话到最后崔二公子天使般的脸上显现出恶魔的狰狞,带着从地狱中沾染的气息。

崔国舅心如火焚,摇得铁链叮当响“孽子!你对九州地图做了什么!?”

闻言,崔二公子心道“原来他和娘亲的性命加起来还抵不过一张藏宝地图”。他心中哀戚,面上不露半分,开口就是一句带倒刺的剑,直没入心肺“当年你如何害我娘家破人亡,如何算计她流落红尘,如今我一并报了!”

崔国舅有短暂的愣仲,却并未纠结当年所犯下的错误。孽子这样说,难道崔家……崔家真的没救了吗?祖宗的百年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崔二公子看着那如枯槁的老人面上露出苍白之色,宛如失去灵魂的木偶,呆滞地站立在原地。崔二公子无声的笑了,双眼带红,笑得是春暖花开,倾城妖魅,他知道崔国舅最在意的就是偌大的崔家氏族,崔国舅越是在意的东西,他就要将其全部覆灭!以偿他经年疾苦,以祭娘亲的在天之灵!

出了邢部,七王爷一身玄衣站在台阶上,目光柔和,永远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之后有什么打算?”

他之后要亲眼看着崔家一干人等人头落地,方是大仇得报!但现在他要去履行当初许下的承诺“草民想追随凤小姐,一生一世,永不背叛。”

崔二公子没有选择他,而是选了凤千澜,他心中没有恼怒反而对崔家的二公子信守承诺而刮目相看。爽朗笑道“她看人的眼光,本王望尘莫及。她道你必不想以崔家给予的姓氏行走人间,特为你赐名瑜明。”

握瑜怀玉,淡泊明志,前半生混混沌沌,花开暗中,后半生清风明月,江湖浪荡。明的是一颗无畏,清晰的心。

从出生起,从没有人待他这般,盼着他好,希望他不要被仇恨蒙住眼睛,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凤瑜明拱手一拜“多些王爷代小姐赐名。”

七王爷双手放在背后,冰雪似的眼里绽开一抹笑意“这是她给你的信。她让我转告你,凤家瑜明,见信及见人,从此便为凤家一份子。”

凤瑜明郑重地接过信,眼里的暗红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瑜明,定不负小姐期望!”

锦绣宫中,楼台亭阁,草木生香。“小姐,七王爷传话,凤瑜明已经收到小姐的信,不日启程前往西华。”

凤千澜端着一个精致的青瓷碗,不时从碗中捻鱼食投入清如许的潭中,俨然是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为此李婧柔还与她置气,说她来了,把她的鱼都喂胖了。“嗯,做的好,他从未去过西华,你为他多打点一些盘缠。”

“喏。”之桃细细看着下边人呈上来的消息,捡了一些要紧的说给凤千澜。顾熠城离京后,将京中的消息渠道留给她,现在由之桃打理“小姐,崔家一族落马后,宫廷禁军首领崔良羽下狱,换了一个名不经传的赵浔。”

凤千澜停下手里的动作,“赵浔?”

“是的,出生农户,从士兵一步一步升上来的。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知什么缘由,皇上钦点他为宫廷禁军首领,从三品。”

“皇上不可能委任一个卑微小卒,将宫廷的安危置之不顾。”凤千澜凤眼微眯“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找人盯着点。”

“喏。还是一事……”之桃支支吾吾,不知当说不当说。

凤千澜一个眼神过去,之桃立即开了口。虽然听了会伤神,但现在的情势不得不说“沐小姐不太好,昨夜里闹了两次,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太子殿下……”往后之桃不敢说了,眼神觑着凤千澜。

凤千澜一听果然娇俏的变了色“怎么会?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这次之桃不敢耽搁忙道“大夫说沐小姐郁结于心,之后又遭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神智不清,连夜高烧……”

凤千澜闭上双眼,睫毛不停颤抖,不惹再听。“之桃你去吩咐,今夜我要出宫一趟。”

之桃惊道“这个时候?”眼下崔家刚刚覆灭,与崔家关系匪浅的大有人在。小姐在宫中,免去许多困扰,这个时候出宫……

凤千澜睁开那双清澈不染尘埃的眼,亮的惊人“无妨,宵小罢了,何足挂齿。去请小溪来。”

之桃点头,转身唤来了,她们与东宫联系的线人小溪。

小溪在凤千澜前面站定“小姐,有什么吩咐?”

第一百零六章 阴阳诀

八月二十三日,太子重病未曾好转,东宫递上折子请求到京郊行宫修养。

太虚殿书房,皇上方从一场风寒中缓过来,此时是不愿意太子出宫修养的,恐出意外。

掌管钦天监的国师溟秦立在书房中,此次前来是为出海远游寻找仙药一事来向皇上请辞的。见皇上为太子缠绵病榻一事忧心,开口道“皇上,臣夜观星象,紫薇星大亮,皇上福泽深厚,而东宫乃下一代天子,一盛则一衰。是以太子殿下出宫,有利于修养。”

皇上斜眼睨这一身道袍仙骨的国师大人。这国师溟秦,非大事不言,非要紧不言。就连当年四国相邀,他拒绝的干脆,最后不知是何缘故选择了国力中上的南唐。这个时候国师说话了,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一番“那便依国师所言。”皇上放下折子唤来高德海“高德海,你吩咐下去,太子迁往京郊行宫安置,派左右随行。传旨太医院,孙大人随行。”

“喏。”高德海转着眼珠,精似的,脑子里已转了好几圈了。这孙大人可是太医院的一把手,皇上将孙大人派去给了太子,他得好好安排人,切不可怠慢了太子。

圣旨一下,沉寂许久的东宫开始热闹了起来,高德海亲自领着众宫女太监进进出出为太子鞍前马后。太子一病病了一两个月,人都养静了,招来高德海,仅仅留下东宫宫女太监十几人,其他都让他给推辞了。理由是当下豫州水患未除,不敢兴奢|淫娇逸之风。

令高德海精心策划的出游计划败落一空,高德海只好领着人灰溜溜的回了太虚殿。皇上听闻此事,大赞太子贤德,又增加一对侍卫随行左右。

凤千澜在锦绣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好惊异了一会。她本不同意太子公然借养病出宫这个想法,认为皇上一定不会准许,却不想还真让太子如了愿。

小溪快步行来,整个人焕发神采,笑眯眯地道“太子令奴婢谢小姐相助之恩!若不是小姐安排了钦天监的人,皇上还不会放我家殿下出宫修养呢!”

凤千澜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闻言听的是一头雾水。她的确暗中托人向皇上进言,可是她找的人不是钦天监的哇!这哪路的神仙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们一把?“嗯,请你传转告太子,正阳门五十里外,我在十里长亭处等他!”不论是哪路神仙相助,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就好。

小溪退下后。之桃递进来一封信“小姐钦天监的人送来的。”

凤千澜接过薄薄的信封,只见信封上面空白一片,没有署名。“可知道是谁送来的?”

“来人自称是钦天监宋大人的小厮,只说他家主人有信要转交给小姐,其余什么都没有说。”

凤千澜也不问谁写的了,拆开来一观便知。撕开胶漆信封,入目便是行云流水,笔走蛇龙的字迹。这字迹凤千澜确信自己之前从未见,但冥冥之中又熟悉万分,一时间理不清楚……

偶有绿叶飘落,落在淡黄的信笺上。凤千澜读完此信,恍然大悟。

之桃从旁瞥见那笔走游龙,独具风格的字迹“小姐,是谁写的呀?”

凤千澜合上信纸“原来是那神棍作的妖!”

之桃绝倒“哎呦喂,我的小姐,那可是国师大人!”

凤千澜将纸在桌上一拍“什么国师就国师,能成事的就是好棍!”

之桃笑着摇摇头,敢情在小姐心里国师大人=喵=神棍,好国师大人=好喵……

实在是最近气氛过于沉重,凤千澜才逗趣几句,将心中的不安按下。

旦日,太子车架在无人瞩目的情况下出了皇宫,行经正阳门时,太子偷偷下了车,换上一匹轻骑,带着两名暗卫,向十里长亭处赶去。

凤千澜一袭素裳飘飘,裙下重工兰花刺绣层层叠叠,素白的披风用红绳系着。宫中事宜有李婧柔给她挡着,她便孤身一身出了宫,在此处等候。

凤千澜站在十里长亭中,望着远处,满目绿色渐退,换上一层暖黄,夏日已远,初秋将至,上次他在这里迎她回京,这次换她在这里待他归来。

太子一骑狂奔至十里长亭,因走的太急,下马时候踉跄两步,左右就要上前来扶,却被太子打断。“无妨。”

凤千澜见太子如约而至,收拢思绪。“太子殿下。”

太子快步走进亭中,思念成疾“快带我去见她!”

太子这般焦急,凤千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道“造化弄人,红颜薄命。”凤千澜巧妙地将目光落在太子身后的暗卫身上,让太子的注意力转移

太子果然没有注意到凤千澜的怪异,道“他们自小就在我的身边,无事。”

凤千澜随即点点头,“殿下,请随我这边来。”

四人骑马转过十里长亭,朝不远处一座小山奔去。凤千澜们走后,从旁边的树林中走出一个人来,与他们的方向相反,朝京城去了。

马踏落叶,树木森森,放眼望去,已是山之尽头。凤千澜带着三人向右一拐,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绕是见惯皇宫种种密道的太子也尤为惊奇,心中感叹,别有洞天!

凤千澜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十分惊讶,不得不佩服顾熠城的眼光之犀利独到,山庄建址选的既不失雅趣,又十分隐秘,若在山下往上看,只道山色朦胧,层峦叠嶂,绝对想不到这山上还有一处小精巧的小别院,藏在山之深处。

凤千澜将人领到沐瑾雪所在的院落。“瑾雪就在里面。”

太子目光落在那小小一间房,好似穷尽了毕生的等候。“瑾雪不喜欢生人,你们守在外面。”

“喏。”两暗卫领命,尽职尽责地当起了守门神,一人一边。

凤千澜跟在太子身后,前日她就收到了关于瑾雪的消息,不知太子见到那样的瑾雪会不会失控……

几月不见,李霖轩相思成疾,听到沐瑾雪的消息后,恨不得每日每夜陪在她身边。但时机不成熟,他的身体也不允许。现在终于要相见了,他却有些近乡情怯,突然不敢迈出这一步了。

一间屋,两扇门,一个在里头,缠绕病榻,一个在外面,踌躇不前。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中间却隔了这许多人和事。

李霖轩颤抖着手轻轻地推开了那两扇他生命无法承受的门。木门缓缓向里,秋日阳光调皮地越过门扇,越进了屋中。

屋中摆设简单,床榻正对门放置。门开的那一瞬间,李霖轩就看见了床上的凸起,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响,那脆弱的呼吸声几不可闻。被李霖轩禁锢在眼眶中的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东宫十几年,老太监走的时候他没哭,奶娘走的时候他没哭,现下他终于将心上那道禁制打破,流露出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起落。

既见瑾雪,太子一刻也不敢耽搁,快步走向床边蹲下。拉起沐瑾雪软踏踏地手,放在脸颊边,“瑾雪,瑾雪,我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李霖轩啊!”

凤千澜站在门外,见屋中境况,止步不前,眼眶中打着眼,不忍再看。

李霖轩握着沐瑾雪微凉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暖传给她,发现怎么也不能让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温暖一点。泪不断从眼角滴落,一滴一滴滴入被褥间,留下一摊悲凉印痕。

“瑾雪,你醒醒,我求求你,醒醒……”李霖轩似发疯了一般,不听摇晃着沐瑾雪的手,魔忡一般不停重复着话语,语调哀沉,听者落泪。

床上沐瑾雪似乎听到了李霖轩的呼唤,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目光聚焦看清了身边的人。忽然她脚趾蜷起,抬臂甩开了李霖轩的手,高声尖叫着坐起缩到了墙角。

她惊恐的瞪大眼睛,仿佛见到了恶鬼一般,挥舞着双手“不要,不要……”

沐瑾雪的动作让李霖轩心如刀绞,脸上更添几分苍白。他痛心疾首道“瑾雪,我是李霖轩啊!”

沐瑾雪缩在角落,神智失常,没了当初的英姿飒爽,没了当初的颜笑宴宴。李霖轩出手捶着自己的胸口,这样的沐瑾雪,让他心痛,让他愧疚,是他李家让她变成这样子的。这世上有什么是比眼睁睁看着自家宗族残害自己心爱的女人更痛苦的事情呢?

沐瑾雪将李霖轩的话听了进去,游离的目光聚在李霖轩身上。看着他熟悉的面孔,又尖叫着从旁打落一个装饰的花瓶,迅速捡起地上的碎片,指着李霖轩,一改先前的害怕软弱形象,大吼“你说你是谁!你是谁!”

李霖轩害怕沐瑾雪弄伤自己,只好随着沐瑾雪的步伐朝后退去。见沐瑾雪**的双足就要踏在花瓶的碎片上,“小心。”

沐瑾雪却不闻,踏过花瓶,足尖瞬间流血,她也不知道痛,继续逼近李霖轩,从头到尾只重复一句话“你是谁!你是谁!”

李霖轩眼眶红肿,停下脚步,一双眼满是怜惜与痛心,不退了,再也不退了。

第一百零六章 血色染

李霖轩眼眶红肿,停下脚步,一双眼满是怜惜与痛心,不退了,再也不退了。

沐瑾雪神智不清,手臂上青筋暴起,瓷片送进李霖轩的胸膛一寸。整洁的衣襟上瞬间爆出一片妖冶的花来,李霖轩抽气,没有才采取任何动作。这般情况下叫他如何出手?

凤千澜站在门外发现屋内情况不对劲,用力推开掩着的房门。如风般卷进屋中,抬手将沐瑾雪敲晕了。

沐瑾雪握着瓷片的手软软地向身侧滑落,瓷片失了支点,落在地上碎成小片。那一双眼疯魔了的眼闭上,无声无息地向后倒去。

李霖轩伸手将沐瑾雪拥入怀中,紧紧地不愿在放开。

对于沐瑾雪的突然暴起,凤千澜疑惑“清儿,去传江大夫来。”

名叫清儿的婢女出了门。这江大夫是顾熠城从江湖上请来的,妙手仁心,医术不凡。只是上了年纪,腿脚不便,此次不远万里来为沐瑾雪医治是为了还世子一个人情。

不一会江大夫便来了,穿着一身半新不久的袍子,领着一个简单朴素的药箱,颤颤巍巍地进屋来。

李霖轩将沐瑾雪安置在床榻上,然后守在一边。

江大夫是认都凤千澜的,两人相视一眼,算是见了礼。而守在床边的华衣公子江大夫不认识,凤千澜也没有要引荐的意思,江大夫也就视而不见。

在床边早已摆好的木凳上坐下,为沐瑾雪切脉。江大夫一手搭在沐瑾雪的腕间,一手撸着自己稀松的胡子。

李霖轩与凤千澜两人屏气凝神,眼神皆落在江大夫身上。想问,又怕打扰,于是心里烧成了一片焦火盎然。

江大夫的眉头皱起,手自沐瑾雪的腕间离开,惊叹道“这位姑娘先前是体衰气弱之象,已是回天乏力,只是现在这脉搏间突然生出一股新的力量,竟是解了姑娘的心疾,受伤严重的经脉有自动修复之状!”

听江大夫言语,对沐瑾雪来说是好事,可是沐瑾雪方才疯魔的模样一点就看不出好来。李霖轩急道“可她方才神志不清,宛如失了心一般,这作何解?”

李霖轩心急说不清楚来龙去脉,凤千澜只好再细细与江大夫言明方才之事。

听罢江大夫脸上的喜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这么说,这位姑娘发了疯是从见到这位公子开始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沐瑾雪住进院子后,总是昏昏沉沉的,一天之中有大半时间是昏睡的状态。凤千澜答“是的。”

江大夫道“这位公子可否让老夫切切脉?”

李霖轩二话不说,将衣袖翻起。江大夫搭上脉搏,闭眼静心感知起来。

屋中静谧片刻,只余山中鸟儿欢乐的声音不时传进屋中。

江大夫放下手,“果然是柔然秘术阴阳诀。”

阴阳诀?凤千澜捏着裙的手紧紧回拢,身上的血液有半刻的凝固。这是有生以来,她第二次见这阴阳诀了……

李霖轩长年深居宫中,不知道阴阳诀为何物,“大夫,何为阴阳诀?”

江大夫悠悠道来“阴阳诀,出自柔然最优秀的巫师,以天下至阴至阳两物相融合,配以柔然独有的幽生草与秘术而成的一种蛊毒。”

蛊毒?李霖轩心中凉了半截。

江大夫觑了李霖轩一眼,继续道“此蛊分为母蛊与子蛊两蛊,种母蛊之人与常人无异样,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但母蛊对子蛊却有引发神经错乱,出现幻觉。子蛊与母蛊在一起久了,子蛊会发疯而死。”

“而此蛊最令残忍的地方在于,子蛊亡,母蛊随之而去。生不能相守白头,犹如阴阳相隔,称之为阴阳蛊。”凤千澜眸色暗沉,闭了闭双眼,他的哥哥就曾遭柔然人下了此蛊,以至于此生为能再与嫂嫂相见,在西华那一群蛀虫奸臣的撺掇之下,惨死边疆,留了还未来得及取名的小侄子……

李霖轩听完后,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至极。难道他就是母蛊?!

江大夫赞道“不错,不想凤小姐居然认识此蛊。”

李霖轩忍着胸口的疼痛“大夫,此蛊毒可有解法?”

李霖轩此言一出,屋中气氛凝滞,静得吓人。沐瑾雪那一声声呼吸就是对李霖轩的凌迟。生不能守?就要他与她遥遥相望吗?

江大夫叹息,“恕老夫才疏学浅,只能以金针压制住这位姑娘身体中的蛊毒,令其不受母蛊影响,但也只能维持三月,没有根治之法。百草谷乃医家圣地,或许有此蛊毒的解法,你们可前往一探。”

李霖轩看了看凤千澜,仿佛抓住了人生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这样的目光让凤千澜不忍拒绝,出言安慰“偶然机遇,我识得百草谷的少谷主,你拿着我的信物,带瑾雪去一趟吧。”凤千澜说完将袖中的珂兰令递给了李霖轩。这是她从前与江湖好友联系的方式之一,云缈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李霖轩郑重地接过令牌,“多谢。有劳。”

这一声谢,是言说不尽的感激,亦是最后的道别。这一句有劳,则是他离开势必留下一堆麻烦,凤千澜不得不为此马不停蹄的歉意。

他们这两个人啊,因为沐瑾雪而聚,也因沐瑾雪而散。

凤千澜拱手一礼,走至床边,看着沐瑾雪消瘦无颜色的脸,“好好照顾她。”随即转身离去,现在京城中局势不明,既然决定要走,就尽早!

不稍片刻,顾熠城的人就高效地将一切事物准备妥当。李霖轩抱着沐瑾雪登上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矗立在山庄门口的凤千澜,微微一点头,终于还是放下了车帘子。

凤千澜调了几名山庄暗卫互送他们前往百草谷。马蹄高高扬起,发出踏踏声响,马车缓缓行动,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城中凤翎墨正在醉霄楼上温酒煮茶,初秋的风无力的拂过竹帘,吹散了一室蒸蒸而上的水汽。

“禀主子,太子在正阳门下换了轻骑,奔往十里长亭……属下无能跟丢了……”

凤翎墨放下盛满香醇酒酿的花雕杯子,手指弹了弹衣裳上不存的灰尘,优雅起身“无妨,够了。”

做属下的听不懂自家主子的话外之音,什么够了?正在侍卫一头雾水,理不清晰的时候,凤翎墨向前几步,吩咐道“备车,进宫。”

“是!”侍卫也不顾不上理清,去为凤翎墨准备车架。

京城千里之外,凤婉卿一身暗红站在树林之中,幽暗的光线在她身上铺就一层神秘,宛如黑夜里的艳女,惊艳又说不出的诡异。

李霖潇退开几步,站在阳光之下,他很是不喜欢凤婉卿这装神弄鬼的模样。语气不悦“怎么样?是翎墨有消息了吗?”

凤婉卿收回张开的双臂,不咸不淡道“嗯,哥哥说明日王爷就可以举兵前往京城。”随后她顿了一顿,笑得森然“为皇上侍疾。”

京城皇宫,皇上在大殿上突然晕倒,吓坏了众臣。七王爷出面封锁消息,稳住了局面,让众臣出宫等候消息,又安排人将皇上送往寝宫,宣太医进宫!

太虚殿中人心惶惶,想打听皇上的情况,七王爷却瞒得滴水不漏。众臣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各回各家去了。

众臣走后,李霖息独自站在太虚殿中,秋日暖阳不烈,柔柔地照耀着太虚殿顶的琉璃瓦,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他宛如冰雪融化的眼中明明灭灭,成败在此一举了!

待臣子们出了宫,禁卫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锁了皇宫,一团黑云笼罩在整个皇宫上方,一场血雨腥风即将上演。

新上任的赵浔在正门前拜见了凤翎墨“公子,所有事宜皆安公子的意思安排妥当,请公子示下。”

外臣没有诏书,不得擅自入宫。凤翎墨却如同平屡,无所顾忌。“嗯,先去皇上寝宫。”

臣子门前脚刚出宫门,后脚皇宫就被封锁。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子尚在京郊行宫养病,七王爷就要封闭天听,是要逼宫造反吗?

京城众人猜测不断,此时王离川正被老爷子训话。老头高坐上座,慈爱地看着堂中最优秀的子孙。关了这小子这许久,总算有点长进,断了不有的想法。“离川,你怎么看?”

王离川如玉树般立在堂中,一身靛蓝雨过天青。领口绣着一朵小小的依米花,沾惹雨露,向月而绽。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锦带,长发用一根简单的蓝色凌角绸带扎住。端的是君子之雅,让王家老头越看越满意。

温润开口道“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七王爷虽身在宫中,却并不会控制宫禁,凭借皇上的宠信,太子殿下病重,四王爷被贬出京,他不必多此一举。”

“嗯……”老头见王离川分析的清清楚楚,寥寥几句话,窥探了这南唐的政局变动,是越发的满意了。

旁边的王家儿叔脸色微沉,不知做何敢想。

宫中情形的确如王离川所料。封锁宫禁不是七王爷,而是另有其人。

第一百零七章 问鼎南唐

宫中情形的确如王离川所料。封锁宫禁不是七王爷,而是另有其人。

当雕花木格扇从外推开,凤翎墨玄色衣角拂过朱红的门槛,带来一阵旋风。

一众太医围在龙榻边,对皇上的病症束手无策,急得汗水直流。七王爷站在一边,神色淡淡。床上闭目晕倒的皇上没有孺慕之情的他,此时连装都不想装。见凤翎墨逆光而来,眼中瞬间冰封万里。

凤翎墨带着一众侍卫,不紧不慢地涌进屋中。“七王爷也在这?”

七王爷心中直翻白眼,他不在这里,还能在何处?不屑道“虚情假意!”

凤翎墨也不在意,这七王爷从小养在深宫,没什么根基,只能仰仗皇上的鼻息过活,他挥手让侍卫上前。

侍卫按凤翎墨的意思将一众太医拉开。

凤翎墨反客为主“皇上的病如何?”

七王爷冷眼看着,并不出声。众人疑惑凤公子此时怎么出现在这里?

太医院一众人等摇头晃脑,支支吾吾说,在没搞清楚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时,这群惜命的墙头草不敢乱说话,眼观鼻,鼻观心。

凤翎墨递了一个眼神给侍卫,只见那侍卫一把抽出弯刀,在屋内闪着寒气凛然的光。将那一群鹌鹑似的太医吓了个手抖。太医院副手自认为看懂了形式,拱手道“回公子,皇上猝然昏倒,不省人事,口角歪斜,恐中风之兆啊!”

“是啊,是啊。”

“就是中风之兆。”

……

一群太医现在好似活了一般,点头附和,一点自己的主见也没有。这中间一个白发老头接到凤翎墨的暗示,转着眼珠,捻这自己的胡子。“一派胡言,皇上这样子,分明是中了南疆的蛊毒。此毒名为昏睡蛊,中蛊之人先会四肢乏力,脉象轻浮,而后会突然昏厥,身体各项机能照常,但是会长睡不醒。此蛊从口可以放在食物中,食入腹中。”

蛊毒?七王爷闻言,看向床榻上的天子,目有悲哀。手握四方生杀大权,南唐一帝,晚年只落得一个遭人迫害,身中蛊毒。不过只抹怜惜之色转瞬即逝,好似不曾有过。

凤翎墨高声喊道“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给皇上下蛊毒?高德海,你说!”

高德海弓着腰,低头不语。

侍卫的弯刀不停地往外抽,剑身与剑鞘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犹如一刀一刀凌迟。高德海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到是高德海那义,匆匆忙忙道“求公子饶命,前日锦绣宫的烟儿姐姐来过一趟,送来了锦绣宫的糕点,说是公主的一番心意。皇上当下就食用了,并没有经过奴才们试菜……”

凤翎墨自导自演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朔月,将太医们带下去,好生招待!皇上病重,七王爷不便离宫,你且去为七王爷找个住所,不可怠慢。”凤翎墨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小太监,语调放缓“至于他,拖下去,杖杀!”

小太监瞳孔一缩,似乎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当场傻了眼,抱住高德海的腿“公公救救奴才,救救奴才……!”

高德海心中叹息,却是无可奈何。“你自己选的路,且安心的去吧!清明寒食有你一祭。”

小太监高呼着被脱了下去,惨叫声淹没在寂静的宫中,微不可闻。

七王爷睨了一眼鸠占鹊巢凤翎墨,这是要将他们圈禁了。看来禁宫的控制权已然落到了他的手上。凤千澜早叮嘱赵浔有异,是他们疏忽大意了。他现在的是担心凤翎墨下一步会对锦绣宫怎么做?

立刻就有侍卫来请,恭恭敬敬道“七王爷请吧!”

七王爷也不想与这般乱臣贼子计较,皇上这便宜爹,他更是一点也不担心。随即从容地抬步和侍卫走出了寝宫,将心中一腔担忧遮掩的天衣无缝,现在不能乱,至少在凤翎墨的面前他不能漏出破绽来。

送走沐瑾雪的凤千澜一骑绝尘,行至正阳门就发现不对劲,巡查的侍卫来回走动,盘查百姓也比先前严厉。这是发生了什么?

凤千澜下马,将马儿拴在一颗柳树上,清翠的柳叶早已变黄,稀稀疏疏地挂在枝头。凤千澜拦住一个出城的大婶“婶子,这皇朝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布衣大婶挎着一个菜篮子,“姑娘是进城的吧,依我看啊,姑娘还是晚些再进城吧,免得受到牵连。”大婶招手,压低声音道“这宫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兵爷到处巡逻,好像再找什么人,说是用蛊毒谋害皇上……对了还说什么玖,什么烟的。”

大婶挠着头一时想不起来了。

凤千澜一听,玖?什么玖?烟?如烟!凤千澜只感觉大事不妙,心道“宫中一定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情。”当下顾不上其他,上马妃奔进了城。

留下目瞪口呆地大婶,吃了一嘴黄沙……

凤翎墨知道凤千澜此时不在城中,料想她知道京城出事,不敢贸然回城,并没有下令捉拿凤千澜,只让人拿了凤如烟与言玖的画像在城中搜寻。这样一来到是方便了凤千澜。

凤千澜进城后先去安置凤如烟他们住的小院。隔着小院几百米,只见那处早已被重兵把手,四处都是侍卫不断地搜查着这一代的民房。

见他们还在搜,凤千澜一颗心落了下来。看来如烟他们是事先听到风声转移了,只是来不及通知她。

既然凤如烟他们没有落入敌手,那她就还有可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之桃他们还在宫中,她不可能弃那丫头不顾。

凤千澜目向皇宫,弃马在街道间快速穿梭起来。

小太监供出了锦绣宫,凤翎墨安排重兵将皇上居住的寝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而后带着侍卫浩浩荡荡地来了锦绣宫。彼时李婧柔正站在宫门口,等着凤翎墨驾临。

朱红的大门向外开着,一名女子迎风站在宫门口,身上穿着红色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用银丝绣着姿态不一的蝴蝶,芊芊细腰,银色的丝带腰间一系,身段袅娜。她眉眼含霜,从来喜笑颜开的晗蝶公主此时气势全开,冷酷到底,生出了别样的韵味。

李婧柔脚下不远处,一个人倒在血泊里,正是她的贴身宫女烟儿。

锦绣宫众人随他们的主子成两排站在宫门外,大气不敢出,已被先前残忍的一幕吓傻,双腿打着颤,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可仔细看来,锦绣宫上至殿内宫女,下至打扫院子的婆子都在,却少了之桃的身影。

凤翎墨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李婧柔杀气凛然地立在宫门口,一双水灵大眼正冷冷地看着他。他心道“几日不见,这丫头似乎是长大了,不得不说凤千澜还真是有手段。”

凤翎墨玄衣翩然,风度翩翩少年郎,笑道“晗蝶公主好大的气性。”

李婧柔平生最讨厌欺骗,更讨厌来自亲近人的背叛。这是宫中的生存法则,她从小就知道了,冷冷道“卖主求荣者,死不足惜。”

凤翎墨为之鼓掌,皮肉不笑地下令“搜吧。”

不一会侍卫就将整个锦绣宫包围了,里里外外搜查了几遍,也没有找到之桃,侍卫头头朝凤翎墨摇摇头。

凤翎墨看着李婧柔如凝脂一般的脸蛋,眸色深深“既然没有找到人,就请公主到鄙舍一叙,或许就能想起来点什么。”

他说的漫不经心,在场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公主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婢子,将自己深陷囫囵?

众人都不理解的李婧柔仰着头,随凤翎墨的侍卫走了。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也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她断定凤翎墨轻易不敢动他,即使他掌握了整个禁宫,要不想担上骂名,就得礼遇皇子公主。七哥没事,她也不怕!

宫外各家势力观望成风,不敢妄动。有心的人尚在牢中,无心的人不想躺着浑水。而正在风口浪尖上的凤丞相不得不做出选择。

凤翎墨临进宫前的话语在不断在他耳边响起。当今皇上混用无能,猜忌忠臣,不如控制京城,助四王爷登基称帝。届时凤婉卿为**,凤家从丞相府升为国舅府,那滔天的权势,父亲您就不动心吗?您就……不动心吗……

作为凤丞相的儿子凤翎墨的确很了解他的父亲。凤丞相一生,从入了崔家老爷的眼就平步青云,但在世人眼中他始终是借助了崔家的力量,并不是靠自己的才学争取来的。这事一直是凤千丞相心中的刺,所以他渴求更高的权利,想让凤家这个田野里冒出来的世家也位列南唐十大世家之中。不得不说凤翎墨给出的条件实在诱人……

正当凤丞相向权势低头之时,凤千澜凭借灵巧的身姿,躲过往来的侍卫,从南唐北面的宫墙十分娴熟地翻了进去。这不是她第一次翻南唐的宫墙了……

凤千澜一落地,压低身子,快速朝锦绣宫去了。

今夜皇宫灯火通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一百零八章 问鼎南唐(2)

待凤千澜翻过锦绣宫屋顶,轻车熟路地跃下墙头,等待她的是一片寂静,黑夜无边。李婧柔喜欢热闹,即使是在浓黑的夜,也会命侍女将不同颜色的形状各异的小灯挂在廊上,她说,从小她怕黑,母妃就是这样为她挂满了整个院墙的灯……

灯犹在,人却去了。凤千澜寻了几处,凤千澜没有找到之桃,也不见其他人影,只好纵身离去。心道:七王爷当时就在宫中,先去见他一定不错。

清安殿内,灯火通明,室内装饰无一不华丽奢靡,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代替火烛将室内照得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李婧柔一身红衣匍匐在凤翎墨脚下,俏脸染上不正常的艳红,汗水自发间簌簌落下,很快浸湿了一片衣裳。

凤翎墨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婧柔,“我高贵的公主殿下,这十日春的滋味不好受吧?”十日春,**里的极品,李婧柔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任谁也想不到这翩翩如玉的凤翎墨会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李婧柔美目含恨,嫣红的唇角咬出了血印,她浑身燥热难耐,只能靠疼痛保住脑中最后一丝清明“你……闭嘴!”

李婧柔的轻蔑不屑溢于言表,凤翎墨蹲下身来,狠狠挑起她的下颚,“都这个时候了,公主殿下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起凤某啊。”

李婧柔喘得厉害,新月似的眉皱起,咬紧下唇,将那些不堪入耳的**吞回腹中,转过头去,不看凤翎墨得意的模样。

这一转头激怒了凤翎墨,他是喜欢她的,他不怕别人说他尚公主,没出息,只要她有那么一次能回头看看他,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她的眼中自始至终都没有他,只有那个该死的顾熠城!处处压他一头的顾熠城!

手上力道渐重,李婧柔满头大汗,不由得轻吟出声,浑身的热度又上了一层。

凤翎墨思绪被拉回,看着李婧柔清新可人的面容上染上一层妩媚,低声笑道“那又怎么样,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你求我呀!哈哈哈哈,你求我呀!”

李婧柔脸色潮红,下唇已经被咬破了好几道口子,神智开始不清,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只能依靠在凤翎墨身上,寻求一丝清凉。

凤翎墨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现下成了这般模样,他任李婧柔的双手攀上自己的腰肢,却毫无动作“李婧柔,你也有今天。”

此时的李婧柔已经无法回应,她的思绪被**控制,半点由不得自己。只想从这个人身上,获取更多的冰凉。“求你……求你……”

这番言语取悦了凤翎墨,他大手一揽,将李婧柔抱起,往床榻方向走去,将李婧柔放下,欺身而上。

待衣裳褪尽时,李婧柔恍恍惚惚唤了一声“熠城……”

这一声熠城刺中了凤翎墨骄傲的心,滔天恨意袭来,淹没了他所有理智。他将李婧柔狠狠推开,整理衣裳下了床,“来人,找几个兄弟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南唐公主!”

守在门外的侍卫道“喏。”

随后凤翎墨再也不管身后的李婧柔,毫不留情地快步离开清安殿。

不一会,一群粗壮的大汉进了清安殿的殿门,清安殿一夜灯火不熄,廊下的灯笼随风而动。在那一张华而不实的床榻上,李婧柔双目大睁,泪水从两边流下。极致的疼让她神智尽散,恍惚中,她看见了母妃为她点亮了满院子的灯。

她雀跃着,母妃,这院子里的灯真好看呀!

母妃笑笑,我们婧柔才是熠熠生辉呐……

那一张脸不是德妃的脸,她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美人,连名也没有一个。

旦日,宫中传出消息皇帝的病情有所好转,众臣大松一口气。可接着还有一道旨意,宣四王爷回京侍疾。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刚落地的心又高高提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太子病重,这个时候宣四王爷进宫?按照皇上之前那个样子,不该是恨四王爷入骨,这会召进宫来又是为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道旨意是七王爷当众宣布的。要说此时最不愿意看到四王爷进京的当属七王爷了。

宫中迷雾重重,叫人看不清楚。黄昏十分,有一布衣,敲开了王家的偏门。

这几日凤千澜混迹在宫女中,想方设法地往七王爷所在的荷清宫钻,可今日凤翎墨刚刚控制宫禁,宫妃圈禁在自己的宫殿之中,无令不得出行。宫人们除了每日端茶送水的事务外,就只能待在偏方里。

而高德海自凤翎墨进驻宫中那日就不见了踪影,凤千澜找不到熟人,只能扎在消息灵通的宫女堆中,伺机而动。

这日宫中新上任的吴公公来了偏方,“快快快,磨蹭什么?让你们烧的水,烧好了没?”

“烧好了,烧好了……”掌事宫女讨好地上前招待吴公公。

吴公公却不领掌事宫女的情,眼珠快望上天去了。掌事宫女一脸尴尬地退了回来,正瞧见凤千澜在同一小宫女窃窃私语,厉声道“贱蹄子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见掌事宫女不善的眼神,小宫女心中害怕,端着水的手松了开来。

凤千澜顺势接过小宫女的手中盛着水的盆子,大家都在忙无人在意这边的情况,凤千澜低着头跟上那一群宫人去了太虚殿。

近日她在宫中四处打听,对老皇帝中蛊和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了解了一番,对给老皇帝下蛊的人心中有了决断。

殿中太医正为皇上诊脉,皇上躺在床上,几日不见,瘦骨嶙嶙,这见这蛊虫虽不似沐婧雪的汹涌,却也要了皇上的半条命。

此时皇上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边,嘴边不时有哈喇子流下,只见他想抬手去擦拭,手指颤颤巍巍却抬不起来。

太医跪地“凤公子,皇上这是中风,微臣才疏学浅,一时尚未想到医治的方法。”

凤翎墨站在床边,“知道了,你下去吧。”

坐在榻边的皇上眼珠狠狠盯着凤翎墨,双眼透出凶狠。

站在皇帝旁边的吴公公用帕子老皇帝擦拭流下来的哈喇子。“皇上啊,凤公子也是为了您好,您就不要再闹别扭了。”

凤翎墨也不在意,皇帝自从醒了以后没少拿着眼神看他,他已经不是那个朝堂上忠君的凤翎墨了。“皇上,您好好休息,太医院总会想到办法治好您的病的。”他语气一转“对了,太子殿下私自出宫,路遇上盗匪,侍卫保护不利 请皇上节哀,臣已按皇上旨意,召四王爷回京。”

皇上闻言,嘴角的哈喇子流的更多了,口中发出唔唔的声音,可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角湿润,眼眶发红。

凤千澜端着水与宫女们站成一列,等候命令。她踏进房间的时候就知道老皇帝是中风的症状。心道:这下难办了,若只是中蛊,解了蛊,就能让皇帝治凤翎墨的罪,可现在皇帝连说一句话都困难,还能指望什么呢……

七王爷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只能听着凤翎墨在哪里颠倒黑白,却无力反驳,现在的他被凤翎墨斩断一切消息渠道,身边都是凤翎墨安排的人。他看似自在,实在已经被软禁起来。这也是凤千澜想尽办法却进不得荷清殿半步的原因。

凤千澜就站在十米之外,看着这一场做给天下人看的戏。凤翎墨语气悲壮,神情毫无半点悲悯。转身拂袖而去,天下尽在他手,若他想称帝,大可振臂一呼,以没有母家的七王爷为傀儡皇帝,他就是南唐最尊贵的人!

待凤翎墨离开后,七王爷走上榻前,安抚了几句,叹息着离开。

这时,凤千澜手中的水盆突然跌落在地,水溅湿了正好从旁经过的七王爷的衣摆。

凤千澜惶恐跪地“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

七王爷的贴身侍卫道“你怎么回事?弄湿了王爷的衣服,来呀!”就要唤来侍卫将凤千澜拖下去。

七王爷步行至凤千澜面前,伸手扶起地上的凤千澜,“随本王回清荷殿。”

凤千澜顺从地上站起,随着七王爷出了太虚殿。

负责监视七王爷的侍卫面面相觑,快步跟了上去,差人把这事情告知凤翎墨。

尚未大婚的七王爷在太虚殿看上了一个宫女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什么版本的都有。

凤翎墨得到消息的时候笑笑,“看不出来这南唐皇室还出风流情种,那宫女的身份可清楚了?”

属下道“那宫女十三岁进宫,家世清白,没有可疑之处。”

“盯紧李霖息,只要他不乱来,其他随他去。”凤翎墨说完朝清安殿深处走去。

这厢,七王爷将凤千澜领进荷清殿,就吩咐侍女好好为她梳洗打扮。过程中与凤千澜没有半分眼神交流。

暗中监视的人盯紧二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道是七王爷一时兴起,看中这个宫女。深宫寂寥,七王爷尚未大婚,又困于宫中,这样荒唐无能的七王爷才能让大家都放心。

第一百零九章 问鼎南唐(3)

夜凉如水,凤千澜被一干宫女拧着手送去了七王爷所在的房间。手臂上的力道让凤千澜心中感叹:这后宫的女人嫉妒起来,就没那些妃嫔什么事了。

同为宫女,这个叫浅蓝的怎么这么好运,麻雀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怎么不教人嫉妒。宫女们有的心中愤恨,有的安分守己,否则凤千澜吃的就不是小亏了。

监视的人蹲在树上,明目张胆地往房间就探。只见七王爷屏退众人,温和的对门口的浅蓝唤道“过来。”

浅蓝扭扭捏捏地走了过去,与七王爷一同坐在榻上。低着头,一张算得上小家碧玉的脸上满是羞红。

七王爷俯身在浅蓝的脸颊上轻轻一啄,伸手就解浅蓝的衣裳。

让监视的人瞧得眼睛发直,可还没等饱一饱眼福,那屋子里的灯就熄灭了,方才开着的窗户也“砰”地一声关上。监视的人摸摸鼻子,这七王爷也不是省油的灯,几日下来,他们对他的脾性也了解了不少。瞧他人虽为困兽之斗,脾气却不小。兄弟们没少在他这里吃暗亏,反正也没什么异常,他不如去找些乐子也比在这里听春宫的好。

打定主意,树上那人几个起掠消失在了黑夜中,房间周围静静悄悄的,只听得几声轻微的**教人脸红心跳。

屋中躺在床上的两人听得动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方才为了逼真,两人不得不假戏真做,此时见人已经离开,七王忙不迭地从凤千澜上方翻下身去,悄悄避开了令人尴尬的部‖位,慢慢调整呼吸。他也是个男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身体怎么会没有反应……

凤千澜却好似并未发觉七王爷现在的尴尬境地,一双眼明亮如星,清澈见底。她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现在宫中局势如何?”

七王爷平缓了呼吸,闻着枕边的淡淡幽香,这是宫女最常见的熏香,在这里他却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声音低沉有些嘶哑道“前日皇帝的蛊毒已经解了,人却中了风,已经没什么用了。晗蝶公主被凤翎墨囚禁在清安殿,自从封宫那日起,我便没有见过她,我的人传来消息,说她疯了,至于何缘故,我尚未打听到……”

房间中有一瞬的静默,凤千澜清亮的眸子暗了下来,从前的针锋相对,之后的化干戈为玉帛,她们不是朋友,胜似朋友。只是有的时候,她站的位置与她所在的位置,必然有所矛盾,这不是她们的错,这是出身、局势造成的。锦绣宫那一月相处,也不是假的……

七王爷知道凤千澜对李婧柔感情复杂,话语一转“我在封宫之前,将之桃送走了,她很安全,你放心。”

黑暗里,凤千澜猛然回头,正对上一双如冰雪初融的眼,那里面一如既往的春暖花开,却让凤千澜觉得陌生。封宫之前?他提前知道凤翎墨的动作?却并未阻止?

七王爷望着凤千澜眼中一闪而过的防备,心中微痛。他却并不在意,这点痛怎能比上年幼丧母,苟且偷生之痛。他不想隐瞒了,他说“千澜,本王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勃勃野心,除却信任,他还有一点私心,私心里他不想瞒她,私心里他想知道她对此事的看法。

四处无光,沉默充斥着整个房间。七王爷砰砰直跳的心,渐渐平缓。他转过头,眼底寂寥。

而凤千澜微微思虑,开口道“或许南唐是该出一代贤君了。”

七王爷扭头回看着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女子,唇角微张,不可思议却有在情理之中。她本就是这么一个洒脱清明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扬起了唇角。

凤千澜望着他“接下来,你怎么安排的?”

七王爷收回视线,掩饰着自己的欢喜“许江去了王家。”

“许江你的人?”

“嗯。”

“王家,世家之首,若是他王家联合几大世家一起,这股力量帝王尚且忌惮。可世家无兵,只能将李霖萧登基之日延期……”

七王爷看着身边这个翘着手指数的女子,不由好笑,今夜恐怕是他一年中笑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够。

“所以……北大营!”凤千澜突然坐起身来,一双凤眼睁大,黑如葡萄的眸子晶亮晶亮的看向七王爷。心道:哇哇哇,这个男人好牛掰!藏得真深!

七王爷伸手将凤千澜拉着躺下,“嗯。”算是默认了。

凤千澜也不顾两人正躺在一张床上,拉着七王爷的袖子,好是感叹了一番,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夜已深,窗外海棠镀上一层荧光,在月色下花枝招展。许是连日奔波,又说了这么些许话,凤千澜不负七王爷的期望,去见了周公,呼吸绵长。

七王爷为她捏捏被角,心中惊叹,这个女子呀,三言两语就猜到了他的大半部署。他看着她宁静美好的睡颜,这可能是此生唯一的机会,他能躺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呼吸相闻,抵足而眠。

屋内气氛静好,屋外可苦了顾熠城安排来的侍卫,本以为看顾少夫人是一件光荣且容易的事情,他自告奋勇,顶着同伴们同情的目光来了南唐。

可现在谁来告诉他,少夫人与其他男子同处一室,他该不该告诉主子呢?暗卫的内心是纠结的,可还是在记录的本子上写了一笔,对不起了,少夫人……

京郊,北大营。林将军握着佩剑在营帐中踱步,苟军师陪坐“大帅,如何打算?”

现在林将军手上有两份书信,一封奉皇上旨意,助七王爷清君侧,上附虎符一枚。一封是来自凤翎墨的劝降书,其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言如大事可成,拜林将军为骠骑将军,子孙可承爵位。

“将军,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可贵。”苟军师跟着这位林将军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对林将军的熟悉,只怕比林夫人还要深上几分。

林将军握着手中佩剑“军师有所不知,这其中的道理本将明白,只是凤翎墨信上说后日在醉倾楼设宴,邀本将同去,摆明了是场鸿门宴啊!军师可有对策。”

“将军,且听属下慢慢道来。”

两人在营帐中合计起来,暂且不细说。

旦日清晨,清安宫一阵嘈杂乱响,名贵的瓷器、玉器碎了一地。凤翎墨刚行至门槛处,一件事物便飞身过来,碎在他的脚下。

吴公公瞪大了眼睛,手中拂尘指着地上“这这这……怎么回事!?”

清安宫一宫女连忙过来请罪,神情惴惴不安,“凤公子恕罪,公主她……”

话未说完,就见一女子披散这头发,从内室冲出来,**的足踩在那些残骸上,印出丝丝血迹,她却不觉得疼。脸上扬着一抹傻笑,往日的灵气半分也无。

身后一群宫女匆匆跟来,“公主,公主……”见站在门外的凤翎墨通通停下行礼。“凤公子。”

李婧柔脸上那傻里傻气的笑容,目光在触及门外的凤翎墨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惊恐。李婧柔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一身黑衣的凤翎墨,整个人都在发抖,巨大的恐惧将她淹没。

她尖叫着后退几步,双眼睁大,捂着自己的耳朵,无助得像一个孩子,眼中盛满的泪水,不停往眼眶外漫延,布满了那张苍白的小脸。“走开,走开!啊啊啊,你们走开!呜呜,娘亲,娘亲,你在哪里?他们又来了,他们又来欺负柔儿了!……”

李婧柔的疯病开始发作,上前安慰的宫女被她掀翻一片。“走开!你们走开,你们要干什么?!走开!”

“公主,公主您别这样……”

看着殿内乱哄哄的一片,凤翎墨的脚步停在了殿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着复杂。吩咐道“老吴,等她稍稍安稳下来,让太医来为她包扎一下脚上的伤口。”

“喏。”

凤翎墨转身就走,不再停留半刻。

清安殿的宫女则尽职尽责地拦着四处乱跑乱撞的李婧柔。呜咽声尖叫声充斥着整座宫殿。

凤翎墨走后,殿角处一抹红色的身影看着远去的凤翎墨,正是他的妹妹凤婉卿。她为皇上解蛊,日夜兼程,提前抵达了京城。她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嗜血的笑容“哥哥还是这般心软,做妹妹的我怎么忍心哥哥你为俗事所扰呢?”

凤婉卿将目光收回,十分耐味的看了一眼清安殿,森然道“所有想与本小姐争斗的人都不得好死!”不管是与她强霖萧,还是她的哥哥!李婧柔,疯了算是便宜你了!

跟着凤婉卿的宫女听得一阵寒恶,也不知这新来的小姐那日与公主说了些什么,好好的公主发了疯。可她不敢与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此时七王爷正与凤千澜携手逛花园。抬手折下一只西府海棠,簪于凤千澜鬓边,“浅蓝,人比花娇。”

凤千澜回之以羞笑。

监视人员回之以白眼……

第一百一十章 问鼎南唐(4)

暗卫回之以苦笑……

两人如同新婚燕尔,同赏夏花绚烂。跟在两人身后的人心中犯嘀咕,这七王爷平平如常,有什么好监视的,凤公子未免草木皆兵了。

远处一宫女缓缓行来,对两人行着宫里,神态却倨傲的不行“七王爷,凤公子于醉倾楼设宴,邀七王爷同去。”

对于宫女的倨傲,七王爷半点不放在眼里,一如既往的微笑“息,欣然前往。”

那无礼的宫女走后,七王爷与凤千澜相视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

黄昏十分,路人行人稀疏,醉倾楼楼下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今日凤公子在醉倾楼宴客,但凡有脸面的世家大族,文臣武将都接到了请帖。原本凤翎墨朝堂众臣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他的请帖对于那个大人物来说可谓一文不值。如今却换了天地,能传达天子的旨意,号令诸臣,手握禁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没有人敢轻视了去。

自诩为忠诚良将的家族迫于凤翎墨的淫威,不得不派人前来。一时间醉倾楼宾客满座。京城重要的人物则齐聚大堂之中。凤翎墨做在上座,左侧一案是为北大营统帅林将军,其余人等则安官职入座。

林将军万万没想到凤翎墨居然会把他安排在他自己的左手边,这个位置看似重视非常,却让林将军如坐针毡,这不明摆着告知众人,北大营已为凤翎墨所驱使了吗?虽说他的确答应了凤翎墨的请求……

林将军坐在座位上接受着正义人士嫌恶目光的洗礼。

此时凤千澜正陪坐在七王爷身边,作为今夜唯一一位携女眷出席的人,他们这桌接受的洗礼与林将军那桌不逞多让,大家都好奇,这女子就是七王爷看上的宫女,相貌平常,最多算得上小家碧玉,并无传言中的倾国倾城之色,七王爷眼瞎?

凤千澜潜伏宫中将自己的相貌用前世风靡全国的化妆术遮掩了八分,不是熟悉的人,真的无法将她与凤千澜联系在一起。

凤千澜对四周投来的目光选择了无视,只在看见王离川进来那一瞬稍稍侧目。

南唐十大家族之首王家嫡长子。夜近长安城,桥上望离川。王离川自然成为凤翎墨拉拢的对象,要是能得到王家的支持,他可以事半功倍。

面对凤翎墨的拉拢,王离川不失礼貌地挡了回去,悠然落座。一举一动皆是世家风度,进退有度,又不攀附权贵,惹得在座众人钦羡。

王离川的冷淡,凤翎墨也不在意,客气几句就开了席面。能得到王家支持固然好,得不到也没什么,总之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今夜结束!

萧邵杰也来了,坐在凤千澜的右方,不经意间朝这边微微一笑,又转了过去。唐轻轻一身男装站在萧邵杰身边。

凤千澜见了他们心中稍安,看来如烟和言玖平安无事。

这样盛大的场面却不见凤丞相,准确来说,凤翎墨控制宫禁后,凤丞相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了。凤千澜也不知道这便宜老爹是怎么想的,她无意深究。

宴会行至一半,无风无波,众人假正经地谈天论地,不时观望场中风向。凤翎墨正与林将军相谈甚欢,七王爷忙着为新宠布菜。王离川泰然品茶,不时与前来搭话众世家公子谈论几句。

一切十分顺利,病无异常,可就是太顺利平静了,反而让众人心下惴惴,总觉着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凤千澜回味着醉倾楼新推出的果酒,味道不错,什么时候应该带顾熠城来品上一品。转目看见角落处的红衣女子。

七王爷顺着凤千澜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那边的凤婉卿,手上不停为凤千澜又斟了一杯果酒。“开始了。”

凤千澜回神“林将军那边……”

七王爷放下酒壶“妥了。”

凤千澜心中明了,七王爷是在安慰她,城外一战的胜负决定了他们在座人的性命。五成机会,且尽人事,听天命罢。

李霖萧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身后跟着他从青州带来的三万将士。圣旨上让他返京,却没有言说他不能带兵返京。

他们于夜幕渐黑时抵达京城,一行人舟车劳顿,见京城在望,不由松了警惕。

让以逸待劳的北大营士兵冲出来杀了个措手不及。李霖萧打马前行,在一片混乱中行走“众将士不要慌张,听本王号令。”

一阵慌乱过后,北大营的优势耗尽,在人数上的劣势渐渐显露出来。林将军不在,便由苟军事坐镇后方,副将领兵迎敌。

一场厮杀在京城外三十里处展开,血染山河,喊声震天。苟军师在军事上的天赋北大营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可如今愁云上了军师眉头,帐中的侍卫也不由担心起来。

城外一场恶战已经开始,城中一场不相上下的争锋也拉开了序幕。宴中林将军想方设法地与凤翎墨交谈,以为城外拖延时间。让城中禁军无法支援李霖萧。

不成想一世家少年同仇敌忾,竟然提剑冲凤翎墨杀将而来“逆贼受死!”

凤千澜扶额心道:完了,要坏事。

那少年的突然发难当然没有得逞,被凤翎墨的侍卫一脚踹下,摔出门去,重重跌在地上,一口血吐在地上,剑被震开,寂寂地躺在地上。被闻声而来的士兵团团围住。

凤翎墨怒极反笑“孙家,好大的脸面!”

那少年是孙家的长子,孙家不比十大世家显赫,是京城里众多世家里的一家。凤千澜记得,上次游猎之时,孙公子剑术不错,但缺少还磨炼,没有夺得名次。

孙公子嘴角溢血,捂着胸口“凤贼无耻!谋朝篡位,人人可诛之!”

士兵的刀架在了孙公子的脖颈上。凤翎墨摇摇头,士兵手起刀落,孙公子瞬时没了气息。“带下去,别扫了众人的兴致。对了,孙家心怀不轨,意图造反,风竹你去吧。”

直至那孙公子被拖了下去,地上的血迹被醉倾楼的小厮洗刷干净,丧上清新的桂香粉,众人才回神过来,皆是一众后怕。这怕这夜过后京城再无孙家……

凤翎墨悠悠开口“凤某无意造杀戮,只是这位……什么?”

旁人提醒道“孙家公子。”

“哦,是了,这孙家公子出言不逊,辱及皇家,凤某不得不下次杀手。七王爷您说是不是呀?”

凤翎墨言下之意,皇上重用于他,孙公子骂他就是骂皇上用人不淑,老庸昏聩。七王爷不答话,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那些为凤翎墨果断的杀伐手段吓到的人趋炎附势道“凤公子说的是,凤公子说的是。”生怕累及自身和家人。

凤千澜暗骂无耻,凤丞相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怎么就养出了这样一个脸皮忒厚的人来。

凤翎墨对七王爷的不搭理十分不满,连日来七王爷皆是唯唯诺诺,此时强弩之末到还顽强起来了!“老吴,本公子瞧着七王爷是醉了,你去为七王爷醒醒酒,嗯?”凤翎墨将自己案上的酒杯推了推,靠在了椅子上。

吴公公端着酒杯奉命上前,一张脸上及尽献媚之色“七王爷得罪了。”

凤千澜是看出来了,李霖息想用自身之辱为城外在拖延一些时间。李霖息在宫中忍了十数年,再忍一时也无妨。

可凤千澜不能忍,她的朋友,不许别人如此屈辱。拖延时间有别的法子可以走,拿李霖息的尊严来换,她不答应。

吴公公扬起手,就要朝七王爷脸上泼。众人禁了声,从不失态的王离川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凤翎墨此举太过了。可世家无兵,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整个王家,孙家已是前车之鉴,无奈只能看着七王爷受辱。

说时迟,那时快,凤千澜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站起身来,巧力夺过酒杯,狠狠朝吴公公脸上一泼,“放肆!”

手无缚鸡之力的吴公公被泼了一脸的酒水,由为反应过来。呆呆地愣在原地,底下人嗤笑,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可还是那个尾巴翘上天去凤公子眼前的大红人嘛?分明一只落汤鸡!

“大胆!”凤翎墨一掌拍在案几上,在他眼皮子底下泼了吴公公,扫了他的颜面。“小小宫女,如此放肆,来人,将她押下去!”

侍卫鱼贯而入,上前来压凤千澜。凤千澜站在包围之中,临危不惧,大声道“我瞧是什么呢?原来是吴公公呀,奴婢眼神不好,竟没有看出吴公公来,一时失手,公公勿怪呀!”

众人绝倒,这女子睁着眼说得一嘴的胡话,翩翩吴公公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有反驳她的话。

萧邵杰可为凤千澜捏了一把汗,唐轻轻剑出一分。

王离川在凤千澜开口的时候往那边一瞧,嘴角带笑,认出她来了。

只有与凤千澜接触不多的凤翎墨没有看出来,“一派胡言,押下去!”

士兵上前,打算压住凤千澜,李霖息站起来将凤千澜护在身后,一身皇家威严不可冒犯。士兵的脚步一顿,如今这南唐还是李家的南唐,对于这位王爷,他们心中有所顾忌。

第一百一十一章 鹿死谁手(1)

士兵上前,打算压住凤千澜,李霖息站起来将凤千澜护在身后,一身皇家威严不可冒犯。士兵的脚步一顿,如今这南唐还是李家的南唐,对于这位王爷,他们心中有所顾忌。

凤翎墨见此愈发愤怒了,“七王爷,是要与本公子作对吗?”

侍卫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周围的宾客退开几米远,恐遭鱼池之祸。

“凤公子,此言差矣。不是七王爷要与你作对,而是我们!”王离川站起身来,“诸位,此等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若心存侥幸者,当如孙家!”

闻言,在座众人皆细细思量起来,凤翎墨控制朝堂以来,京城血雨风波不断。孙家已经覆灭,那他们其它人呢?君子不立与危墙之下。何况王家家风一向是清明雅正,王离川这一句话,仿若石掷水潭,惊醒一众人。不少人缓缓握住了腰间的佩剑,雪白的剑身出鞘,指向凤翎墨和他的侍卫们。

凤千澜感激一笑,与王离川默契相视。

此时角落里传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王公子不亏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凤婉卿从幽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堂中亮光照亮了那一张妖冶的脸,眼尾上挑,唇上如染鲜血。

在场的人看到她,不由得身体发颤,这女子给人一种极致的阴冷。

有人举着剑指着她,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凤婉卿轻蔑的瞧了那发问之人。

那人瞬间毛骨悚然,好似被一条毒蛇盯上“你,你,你,别过来……”

凤婉卿步步生莲,超那人逼近“拔剑相向,阁下亦是侠士,此时到被我一小女子吓到了?”

那人退到墙角,手抖得握不住剑。

凤婉卿嘴角绽开一抹嗜血的笑容,素手一扬,只见那人高呼一声,从墙上滑落,没了生气。“就凭你,也敢用刀指着我!自不量力!”

“你敢!”

……

凤婉卿此举激怒了众人,各家少年、武将就要向她逼来。迈了一步,便觉浑身无力,手中的剑也掉落在地。

“怎么回事?我的剑!”

“内力!我的内力怎么没了?”

在一众惊恐声中,凤婉卿笑着迈步“我劝诸位不要妄动,一个时辰后,自然无碍。”

一时间,被王离川说动的人慌了神,这没了内力,他们就如砧上鱼肉,这可怎生是好。

凤千澜悄悄运气,丹田之中,真气运转滞涩,暗道槽糕“李霖息?”

李霖息微微摇头,他们漏算了一个凤婉卿。一个时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林将军坐在上位,脸上亦是震惊薄怒,也中了招数,却是无计可施。

凤翎墨见状,嚣张大笑“只要诸位不妄动,凤某自然不会为难诸位。”又转头对凤婉卿道“妹妹,过来。”

妹妹!?这个女子竟然是凤家出阁的凤婉卿,侍卫之女!

有人不小心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又是一道血色迷蒙。凤婉卿缓缓行至凤千澜对面,不怀好意“兄长,这还有一位凤家小姐,不知兄长唤的谁呢?”

凤千澜接受着四周目光的洗礼,也不藏了,坦坦荡荡道“姐姐,别来无恙。”

凤婉卿对凤千澜的恨意自是不用细说,在凤千澜开口的时候,她就认出她来了。

此时此刻,明月依旧,她还是凤千澜,而她已不在是当初那个人人羡慕的凤婉卿了,这一切都是凤千澜害的!

“呵,凤千澜时至今日,你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凤翎墨一听是凤千澜惊得从上面走了下来,若不是她紧紧相逼,父亲怎会让母亲自尽!

兄妹两将所有的恨都归结于凤千澜身上,从来没有反思过崔氏的所作所为,凤千澜自小就失去了母亲,凤千逸堂堂嫡子还要为了给他凤翎墨腾位子,有家归不得,这两人从来都是自以为是,觉得别人抢了他们的东西,没有想过那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们!

凤翎墨冷冷锁住李霖息身边扮做宠妾的凤千澜,抽出侍卫的长剑,朝凤千澜所在的方向就是一刺,是要将凤千澜就地处决。

王离川眦目欲裂,失了一贯的风度,疾步朝这边赶,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千澜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王家随从见王离川朝危险地带奔,即使没有内力,也谨遵家主令,吃力拦着王离川。

“嗤”长剑贯穿而入,刺目的鲜血从剑端滴落,一滴一滴,落到醉倾楼花纹繁复的地毯上,慢慢浸入内里。

凤翎墨手握剑柄,眼前是一张脸痛心切骨的脸,但是并不是凤千澜的脸!!

凤翎墨长剑抽出,瞬时鲜血如柱。李霖息的身躯向后倒去。

“不!”凤千澜厉声大喊,声音哀切,因为承受不住李霖息的重量,两个人跌倒在地。

“七王爷!”许江想往这边赶,凤翎墨的侍卫出刀将他拦下。

林将军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李霖息躺在凤千澜怀中,鲜血不断从腹部涌出,染红李霖息的青衫。凤千澜慌乱地用手拍去堵那个洞,却于事无补。好多的血,好多的血啊,就像汀兰宫那夜一样,好多好多的血……

“李霖息,李霖息!!”凤千澜手染鲜血,袖子上,裙摆处,她洁净的脸上颗颗晶莹,正处于一种濒临癫狂的状态,往事与李霖息重叠,勾起了她心底最恐惧的记忆。

李霖息吃力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本想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却不小心将血染上了她的脸颊。他缓缓收手,手在半空被凤千澜接住,紧紧握在手心。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温度,他看着她鬓边的海棠,道“真好。”能见到你真好,九行天易里初见,她聪慧灵敏,果敢志勇地破了他布下的阵。宴会再见,她四两拨千斤地挡了世家女的发难,却发现她嗜酒如命……

李霖息嘴角带笑,双眼渐渐阖上,凤千澜轻轻摇晃着他,“不,不,不要,李霖息,你不能睡!不能睡!”

湘灵圣女,妫氏一族为其而生,为其而灭,原来一切早已注定,他也是逃不过的。

李霖息耳边是凤千澜声嘶力竭的哭声。他好想睁开眼,抱抱她,告诉她不要哭,可手上千斤重,他做不到,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醉倾楼外,明月朗朗,光华普度众生。醉倾楼内,血色残照,命运半点不由人。

泪水不停往往流,好似要将一生的泪水都流干净。凤千澜抱着李霖息呆坐在地上,不停地摇着李霖息,声音嘶哑“李霖息,我不许,你快起来,我不许你睡……”

醉倾楼忽然禁了声,凤千澜的悲伤感染了在座的人。文臣武将门见南唐王爷死在乱臣贼子之手,死在他们面前,忧心天下的心溢满悲伤。

凤翎墨愣怔地望着躺在血泊里的李霖息,手中滴血的长剑哐当落地。他不想杀李霖息的,可他刺凤千澜时,李霖息就挡在了凤千澜的前面……

只有凤婉卿一个人,咯咯笑起来。但凡是能让凤千澜伤痛的事情,都让她心中快意。她身上的痛,她要让凤千澜十倍,不百倍奉还。

整个醉倾楼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场中回荡着凤婉卿渗人的笑声伴着凤千澜的低语。

王离川见凤千澜绝望悲伤,想上前安慰,却身不由己。那双熠熠生辉的眼,黯淡了下去,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灭了。

没了李霖息的回应,凤千澜将李霖息的身体放平,捡起带着李霖息的血的长剑“呀!凤翎墨,我杀了你!”

凤千澜的突然发难,让近在眼前的凤翎墨措手不及。在他的意识里,凤千澜中了毒没有内力,又是一介女子,没有什么威胁性。可他估计错了!

凤千澜身体向前一倾,打出漂亮的一剑,击中了凤翎墨的要害,她双眼通红,望着凤翎墨,邪魅一笑。彻底将剑捅入凤翎墨的身体,“他死了,你就去陪他!”

“砰”凤翎墨的身体被甩出几丈远,打在墙上,墙皮簌簌落下,留下一个人形坑。

凤婉卿擅巫蛊之术,面对凤千澜这样实打实的发难,自然招架不住,在凤千澜攻击凤翎墨的时候就退出老远。

凤翎墨就靠着墙,双目里满是错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出现在哪里……

反转过快,众人跟不上凤千澜的步伐,凤翎墨就这样死了?看着那具尸体,没错,他就这样死了。众人看凤千澜的目光变了味道,这凤家的人,一个个还真是……人才?

凤翎墨一死,凤婉卿最大的靠山没了。眸中闪过一丝慌张,她不想再过那样猪狗不如的日子了!既然她不想死,那就让他们死,都去死!“来人,给我将这个妖女拿下!还有这些人,通通给我杀了!”

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场发生了什么,骤然接到命令,身体不由自主的行动了起来。

一波一波侍卫朝楼里赶,一场血战就此开始。各大世家的人举剑厮杀,没有内力,只能靠蛮力苦苦支撑。毫无疑问凤千澜身边的侍卫是最多的,一波一波的侍卫朝凤千澜身边扎堆,人人自危,顾不到凤千澜这边。没有人注意到凤千澜提着剑,将来人杀了个片甲不留,面前身体堆出了一座小山……

第一百一十二章 鹿死谁手(2)

月色将倾,血色过处尸横遍地,今夜京城著名的醉倾楼成了修罗场,墙上几道血淋淋的痕迹,风吹得廊上灯笼唔唔作响。

王家家训自诩君子端方,不妄动,在学业上从不要求弟子习武艺。纵观历史,出自王家的几位大学,皆以文著称于世,只有一人以武入世。

王离川也不例外,学识过人却不会武。在乱战伊始,便被王家人半护半押着撤离了醉倾楼。挣脱不开,王离川心身俱疲,随不再反抗,被王家侍卫带走了。

“啊呀!”

唐轻轻一把拉过萧邵杰,堪堪避过敌人刺来的刀。

萧邵杰倒是会武,奈何与凤千逸学习那段时日,不是去喝花酒,就是去遛狗摸鱼,半吊子武艺,还要比他还小的唐轻轻护着。

“多谢,唐姑娘!”萧邵杰拱手道谢。

唐轻轻对他翻了个白眼,还是无奈地拎着萧邵杰,像拎小鸡似的,“去那边!”二人朝院中一颗大树飞去,唐轻轻打算先将萧邵杰藏在那里,利用大树遮掩一二,她好去帮凤千澜。

处在围攻中心的凤千澜,不知疲倦,手中一把三钱的铁剑,硬是把攻上前来的侍卫杀了一遍又一遍。

巨大的悲伤漫过头顶,凤千澜机械得挥舞这手中的剑,一招一式皆是最简单的杀招,正是那些年煞血楼学艺所学。

侍卫被杀得破了胆,害怕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的疯女人。

一时凤千澜周围空出来三尺空地,无人敢上前,就怕被这个疯女人一刀给砍了。

一旁观战的凤婉卿有慌了,她凤千澜什么时候学了这么玄妙的武功招数!没事,只要拖到李霖萧进了城,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立即色厉内荏道“上啊,你们愣着干嘛!一群废物!”

凤婉卿抬腿,将靠近自己身边的侍卫踹了出去。“告诉你们,四王爷的军队马上就要进城了,你们现在马上杀了这个女人,不然你们也别想活了。我会回禀四王爷,你们忠勇不足,临阵脱逃!”

凤翎墨一死,这些人本是没了主子,现在却不得不听命于凤婉卿,这个女人先前的狠辣,大家有目共睹,而他们这么围攻凤千澜,肯定无法善了。唯有顺从,才能活命。

侍卫们看着场中披头散发的凤千澜。咬咬牙,拼一下,还有一线生机,不拼,就是死。一个人动了,其他人也蜂拥而上。

几番厮杀下来,凤千澜身上几乎没几块好肉,素色的衣服上数十道伤口,她一点感觉也没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全杀了!”

血洒长空,地上又添新尸,凤千澜剑剑生风,所至处无不血色弥漫,哀嚎四起。月下那个貌美的女子,不是天上来的玄女,而是自彼岸花岸边来的魔鬼。她脚下一步,便生一朵,脚下十步,花开十里!

墙外马蹄声声,有人策马而来,明月照亮他的眼,与凤千澜几分相似。正是接到顾熠城来信,自边疆赶来京城救援的凤家大公子凤千逸。

一道无人察觉的白影自墙头飘过,去了主楼。

萧邵杰躲在树后,感受到墙外熟悉的气息,心神豁然愉悦,自树后跳出来“我们有救了!”

差点被一还为死绝的侍卫刺中要害。唐轻轻挑剑回手,将那试图爆起的侍卫刺了个对穿。剑在萧邵杰面前震得嗡嗡地响。他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心道!又给小唐添麻烦了。

唐轻轻不理他,犹自清理着对面的侍卫。

凤千逸带兵将醉倾楼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的人听着,四王爷李霖萧无视法纪,举兵谋反。于城外败北,现已伏法。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里面的侍卫闻言,眼露惊恐,四王爷也被捕了?那他们这些为凤翎墨卖命的人怎么办?!

凤千逸又补充“现在放下武器者,到本将的右手边蹲下,可戴罪立功,罪不及老小!否则格杀勿论,连诛九族!”

此言一出,那些穷凶极恶之人,也放弃了心中最后一点执念,弃刀蹲下。林将军一脚踢开面前的侍卫,拔出刀,“太好了!城门一站,我们赢了!”

凤千逸上前见礼“林将军,在下西南守纪军,凤千逸。苟军师在城外安顿军民,稍后就到。”

林将军拱手“多谢,凤公子救援!”

守纪军的士兵有条不紊地进了小院开始救助伤病,清理战场,押送俘虏。混乱的场面一下子便被控制住了。

凤千逸安排好一切,这次拖匆匆赶往醉倾楼主楼。主楼中,白墙被血水浸染成暗红色,楼中光线昏暗,地上满是以不同姿势死去的侍卫尸体,越往里走,尸体越多,成堆似小山,空气中铁锈飘荡着浓重的铁锈味道。

在看见披头散发,一身是伤的凤千澜时,凤千逸的眼瞬间就红了。几步并作一步过去,哆嗦着唇“白公子,我妹妹,怎么样?”

“没事,死不了。”白玉行先一步进了楼中,那时候楼中已经没有活人了,对了除了两个半死不活的。一个走火入魔,一个失血过多……

“哦哦。”自边疆一路行来,这白公子就是这么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小心翼翼地从白玉行手中接过凤千澜,如似珍宝的,抱在怀中,怕弄疼了她。他注视着怀中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千澜,哥哥回来了!

守纪军的士兵们处理好一切,在院外待命就见自家主帅公主抱的抱了一个人出来,脸上是万年不得见的温柔,吓得一众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而那古怪的白公子肩上则扛了一只,定睛一看,好了,七王爷没跑的。

凤千逸与白玉行就这样一抱一扛的,出了醉倾楼。留下一脸莫名的林将军,跟在两人身后“哎,哎,你们去哪里呀?这时候不是该去兵部么?这不是去兵部的路呀?”

正纳闷的林将军又被一阵风给刮到了一边,定睛一看,好了,萧邵杰和唐轻轻,没跑的。

一行六人朝顾王府方向去了。

负伤的许江从角落里走出来“林将军别追了,那位是白神医,他们现在赶着去救人。这兵部,我陪林将军走一趟吧。”

林将军乐呵呵地“好好好!”许江一人文质彬彬,又不失血性,是以当初被七王爷派去与林将军接触,这一来二去的。林将军也不免对这个少年卿衣欣赏起来。

旦日,凤千逸在屋外转来转去,“怎么还不醒?”

转得白玉行头都晕了。“哎,我说凤公子,就不能消停点?”

凤千澜正处于昏迷中,他怎么能坐得住。“我说白公子,我妹妹她怎么还不行啊?这真的没问题吗?”

白玉行闲闲地吃着手里的葡萄,躺在木椅上,晒着阳光浴。懒散道“能有什么问题,九转回魂,损心性,刺激着她走火入魔了。再等等。”

说完,不再理焦急上头的凤千逸。

两人将偌大的顾王府当成了自己家,完全是宾至如归的模样,白玉行使唤顾王府里的丫头更是不客气,谁让顾熠城那小子,养着病,还要瞎折腾,他不得不来这一遭,接了两个烫手山芋。

白玉行余光瞟见由许江搀扶而来的七王爷。心道:这也是个更折腾的山芋。

凤千逸见七王爷,上前行礼“七王爷。”

李霖息一张脸失血过多,苍白着唇,虚弱道“凤将军,请起。千澜,她还没有醒吗?”

凤千逸摇头,“尚未,劳七王爷挂念。”

白玉行见了李霖息,正眼也没分他一下,不听话的病人他都不喜欢。但是他的病人,如顾熠城,如凤千澜,那个听过他的劝嘱了。他白公子也是有脾气的!哼!

李霖息见凤千澜尚未醒来,抿唇朝凤千逸身后的房子看了一眼。不舍道“如此,本王不便打扰,今日就回府去了。”

“王爷慢走。”凤千逸点点头,随将李霖息送出了顾王府。而后又飞速折身回来,守着凤千澜的房间,真是一步也不愿意离开。

而凤千澜不负众望,在凤千逸快把白玉行问疯的前一刻醒了过来。婢女兴高采烈地奔出去,“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醒了?!”凤千逸一个箭步进了屋子。

白玉行掏掏耳朵总算醒了,他平日怎么没有看出来,凤千逸这个杀伐果断的边疆大将,怎么会是个话痨?

屋内,凤千澜睁开双眼,就见凤千逸一张脸使劲往前凑,若不是这张脸尚且有几分姿色,她就要上拳头了……

“妹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凤千逸紧张地看着凤千澜,那夜她身上数十道狰狞的伤口,医女处理了一个时辰,他真的不能再让她受任何伤害了……“白公子,白玉行,快来,给我妹妹看看!”

白玉行被他吵得不行,哪里会理会他,早早躲远处去了,免受他茶毒。

凤千澜笑笑那桃色的唇与凤千逸如出一辙。她拉住凤千逸的手,那晚怒极攻心,竟然因此失了声。只能看着他极力克制的哥哥。

凤千逸突然被人盯着,这人还是他心尖尖上的妹妹,有点不自在,低声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凤千澜笑着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了几画。

“水,你想喝水,好,等着哥哥给你端来。”

婢女一阵无奈,宠妹狂魔入驻顾王府后,她们的活计也被抢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尘埃落定

见凤千澜醒了,凤千逸悬着的心慢慢落回了远处。“你呀,什么凶险都自己扛,我不是告诉你了,女孩子不要逞强,你上头还有哥哥,逞强什么?”

凤千澜接过凤千逸端来的水润了润喉。眨巴着眼盯着训诫自己的兄长,那神情和那只小白狐如出一辙。

说来也怪,小白之前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凤千澜受伤回到顾王府的那天夜里,突然跳窗而入,乖巧地爬到凤千澜身边睡着。

幸得之桃是认得小白的,不然早被巡夜的守卫捉了去。

此时一人一狐,皆做乖巧状,一旁的之桃也笑出了声。

凤千逸见自家妹妹一副我很乖的模样,又想她遭此大难,叹息一声,不忍斥责。

之桃将小白抱了出去,兄妹两又说了好些话,凤千逸尽挑边关趣事给凤千澜说,那些生死攸关,备尝艰辛的事情,他三言两语就带过了。

凤千澜坐在床上安静地听着,心下苦涩,不由得哭了,他的哥哥呀!

凤千逸见凤千澜眼角晶莹,一下子慌了,“妹妹呀,你别哭,都过去了。别哭……”

凤千逸的角色从来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温暖的大哥哥还是第一次做。手忙脚乱地去拭凤千澜的眼泪,却惹得凤千澜一再落泪。

之桃端着药进来,“大公子,公主可能是累了。”

“噢噢噢,妹妹别哭,先好好休息。”听言凤千逸替凤千澜捏了捏被角。又看着凤千澜用了药“妹妹好好休息,哥哥明日再来看你。”

“嗯嗯。”

临出门时,凤千澜又道“明日哥哥可否为千澜带一串糖葫芦?”她知道凤千逸觉得没有保护好他,想用尽所有办法就为她开心。这样的哥哥,世上没有第二个了……

“好好,明日哥哥给你带,要多少,有多少,管够。”凤千逸想起小时候,他为痴呆的凤千澜买糖葫芦的情景,嘴角绽开灿烂的笑容。

待凤千逸走后,凤千澜才卸下脸上的笑容,神情倦倦。强撑着与凤千逸说话,用了她大半精神,眼镜一闭,又沉沉睡去。

而凤千逸出了门,就收了笑容。既然妹妹已经醒了,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处理了。他一路出了顾王府,往凤府去了。

凤千逸站在凤府的大门外,仰头去看那书法名家所书的凤府二字,笔力苍劲,气派非常。凤府还是以前的凤府,凤府不是从前的凤府。

“你们在外面等着。”

侍从道“谨尊将令。”

他抬步走进这座寂静的宅院,一路行去,不见半个人影。那些婢女下人在听说凤翎墨身死,四王爷被捕后,纷纷逃出府去了。随后,凤府被林将军派兵围了起来,又因为凤千逸的关系,并没有将凤丞相捉拿下狱。

熟悉的景物一帧帧目里闪过,他是恨这个地方的,这座府邸让他失去了母亲。可他又是爱这个地方的。

在那些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母亲为他做过枣泥糕,摸过他的发顶,带他放过风筝。他的书法是凤丞相亲自教的,在这里他等到了妹妹的出生……这个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喜的,悲的,怒的,恨的……

曲径通幽,树木苍苍,穿过石子小路,还是那一片荷塘。福老站在一旁,守着那个椅子上的老人,老人怀中抱着一把瑶琴,见凤千逸的到来,双眼有光,上前道“大公子,您回来了!”

“嗯。”凤千逸挥挥手让福老退下。

荷塘里的荷花已经谢了,只有荷叶依旧绿油,没有随风而动的香荷,锦鲤也懒怠起来,无心游戏,没有风的时候,不过一潭死水。

整个凤府里凤丞相最喜欢的就是这片荷塘,准确的来说是爱那个在荷塘边喂鱼赏花的柳梦如。凤丞相浑浊的眼一直看着塘边某处,脸上皱纹肆虐,有了老年斑。

“父亲在想什么?”凤千逸上前在凤丞相身边站定。

凤丞相的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处,惊异过后是一抹欣慰。苍老的声音道“为父在想你的母亲。第一次见她,她正在医治一位无钱看病的老妪。她一身白衣,美得出尘……”

凤千逸静静地听着凤丞相讲述他与柳梦如初见时的场景,好似真的看到了那个悬壶济世的白衣女子。

荷叶在池塘里摇摆,晶莹的水煮顺着脉叶滴下,打乱了一池寂静。凤丞相抱紧了怀中的瑶琴,头靠在上面,感受着记忆里最后一点温暖。而后,他不舍的将瑶琴递给凤千逸,“千逸啊,这琴是你娘留给千澜的,本该在她及笄时给她,为父却为留个念想强留在身边许多年了,你替为父转交给她吧。”顿了顿,又轻声道“替为父说一句……对不起吧。”

凤千逸接过瑶琴,看着老人心中复杂,分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好,父亲放心。”

命运的交错,让他们所有人都不得圆满,崔氏的强求,凤翎墨的阴霾,凤婉卿的偏执,凤千澜的痴呆,他的遗憾。悲哀的结局,自崔氏进门就结束了。

凤丞相躺在椅子上,缓缓阖上了眼睛“梦如,你来接我了吗?”

秋日暖阳刺过云层,投下一点斑驳,照在那个老人身上,嘴角是一抹得偿所愿的微笑。

凤千逸抱紧怀中的瑶琴,心中有什么松动了,消散了。这一场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宿怨深仇随着凤丞相的长眠尘归尘,土归土。

醉倾楼一战,七王爷与林将军联手制敌,凤将军千里救援京城成为佳话。皇上在白玉行的医治下,虽然不能行走,却也可以说话了。

失踪多日的高德海又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推着坐着轮椅上的皇帝。

这位以风雅著称的皇帝终究是老了,双鬓染了白霜,一双眼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脸色灰败。太子身死,七王爷受伤,四王爷被活捉,连同四王妃一起收监。而凤婉卿下落不明。

才过几月,南唐皇室死的死,伤的伤,也不知是不是苍天降下的惩罚,要他以晚年凄惨收尾。高高在上的皇帝,又想起清平王的那些话,心中不是滋味,可人已经死了,还能做什么呢?“德海,召中书舍人和王家家主进宫一趟吧。”

“喏。”

清风吹拂,吹散了南唐一连几日的阴霾,叶子自梢头飘落,梧叶知秋。那日中书舍人与王家家主奉旨进宫,与皇上密谈了几个时辰。

随后立太子的诏书就到了七王府,另外一道圣旨则去了顾王府。此番京城之难,顾熠城虽不曾亲身参与,但功不可没,命顾熠城为摄政王,速速赶往京城,辅佐太子。历经此番磨难,皇帝心境变化不少,对顾家不再像从前搬忌惮,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李霖息一声“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而尘埃落定。其余嘉奖旨意则不细说。

是夜,凤千澜坐在廊下,一双脚悬空,随意踢着。看那星辰大海,不见一轮白月。

风声几许,白玉行坐在屋顶的瓦片上,眺望远方,与凤千澜看的方向出奇的一致,那个方向有一座山叫太行。“我说,你就不想问问我,他的近况吗?”

沉默半晌,无人应答。白玉行起身下了屋顶,他想起来了,此时的凤千澜还处于失声中。他坐到院中设置的石墩上,又一次看向廊下的女子。

凤千澜朝他点点头,一双眼里满是期待,这是她卧床以来最大的一次情绪波动了。

白玉行见此,突然不爽,这两人,一个卧床,一个远在太行,还不遗余力的秀!他心思一转,来了句“你猜!”

凤千澜不失礼貌的微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抄起一旁的小石子,朝白玉行杀将过去。

“哎。”白玉行身子微微向后一倾,正在得意,那知迎面又是一击。他只好打开他那把风**人的扇子挡了一下,不如此一张俊脸可就毁了。“凤千澜!”

凤千澜无声发笑。

白玉行竟然看懂了她的意思,白公子,你也要今天……

白玉行这只傲娇的孔雀一下炸了毛,正欲好好说教说教凤千澜。远处传来之桃的声音“公主!您怎么在这里,夜里凉,您身子还没有好妥,快些回屋去吧!白公子。”

“嘿嘿,之桃姑娘。”白玉行朝之桃点点头,收回了手中折扇,暗地腹诽,他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欺负病患吧。

溜出来透风的凤千澜被抓个现形。凤千逸一回来,之桃就叛变了,和凤千逸一唱一和,那也不许,这也不许。两辈子没受着样待遇的凤千澜甚是惶恐,又无可奈何,被两人管得死死的。

之桃扶着凤千澜回屋,留在后面的白玉行在晚风中摇着扇子,送来一句“他很好。”

接着一个纸团从身后扔来,凤千澜徒手接住,展开,里面的字体如他的人一样温润如玉。凤千澜眼睫微闪,唇微张,不日将归。心中欢喜,片刻又退的干干净净。

之桃见自家主子最近时常心情低落,不知是为何,只能归结于前几日劳累。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与君辞

永安十九年,南唐永孝帝禅位于其第七子李霖息。李霖息登基为帝,改国号元春,顾王府世子顾熠城为摄政王协理朝政。

京城凤府,凤丞相去世后,凤千逸被封为镇国将军,官从一品,却无实权。皇家的猜忌一向如此,被缴了兵权的凤千逸并无激愤,反而乐得自在。只是对于这件事情,凤千逸多少是恨南唐皇室的。“凤千澜!你当真要去?”

三个月过去,凤千澜又是那个跳脱的凤千澜了。坐在椅子上扔花生吃,对“要去啊,我已经同阿柔说好了。是一定要去的。”四两拨千斤地将自家兄长的话打了回去。

“唉!你可知西华那什么地方,那少年天子君凌风心狠手辣,是踏着亲兄弟的血登基的。晗蝶公主也就罢了,她是指定的和亲人选,由不得她不去。你去做什么,是嫌自己不够显眼,还要去西华闹腾?”

凤千逸提到君凌风的时候,凤千澜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花生掉到地上,滚了几圈这才停下。

凤千逸没有发觉凤千澜的失态,“不行,我得进宫去和皇上说道说道。千澜怎么能去西华那地方……”出门去的凤千逸尤在碎碎念……

李婧柔和亲的圣旨是太上皇在位时就定下来的,荀大人与太上皇双方交换了婚书,这才回西华复命的。李婧柔和亲是势在必行。她作为陪嫁女官互送李婧柔去西华和亲则是她自己求来的。

凤千澜撵着花生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心道:南唐已经尘埃落定,西华她是一定要去的!想到此处不免又想起顾熠城来,手中的花生突然失了味道,她翻手一扔,花生飞出窗外。

“哎哟”一声“是谁?暗中偷袭本将!”忘记拿东西的凤千逸折返而来,被凤千澜打个正着。

凤千澜吐着舌头,端起自己的花生,一溜烟从跑出了书房,赶紧离开案发现场。

千里之外,白衣似雪。顾熠城正驱马赶往京城,汗珠滴入尘土,瞬间没了踪影。

“主子,前面有个茶肆,到那里休息一下吧!”不是言柒太娇气,是他不忍看顾熠城大病初愈,又奔波不停。

长长的睫毛遮掩了那琉璃般的双眸,顾熠城道“不必,继续赶路。”

“喏。”言柒劝说不得,只好作罢,庆幸的是,他们到达京城只有两天的路程了。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王离川与凤千澜站在醉倾楼上,从这个视角看去,秋色里,正阳下,细雨点点,打落一片枯叶。

靛蓝色长袍,一如雨过天青的颜色。王离川将酒杯递到凤千澜手中“此去一别,君自珍重。”

凤千澜接过酒杯,“劳离川兄挂怀。”

杯盏相碰,有晶莹溢出。凤千澜一饮而尽,哈哈笑道,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此一去,就要错过王兄你得婚期了。这个,小小心意。”

凤千澜将一精致的荷包往王离川手里塞去,一成功就连忙撤回了手。

王离川只好道谢收下,他与郑家女的婚事已经定下,就在三月十三,吉日宜嫁娶……

秋雨浓浓,时辰已到,送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醉倾楼下。凤千澜拍拍王离川的肩头。“离川兄,来年再会!”

“嗯,来年再会。”

王离川欲送凤千澜出去,凤千澜罢罢手,“不用送了,外面还下着雨,小心湿了王家公子的衣裳,就是我的罪过了。”

凤千澜哼着曲子,迈步出了醉倾楼,那曲子依稀是柳三别,坊间出的送别曲,近日在京城中十分火热,广为流传。“依依杨柳岸,澄澄江河水,一别送君去,尽失人间色……依依杨柳垂,澈澈江河水,一别送君去,大梦三生远……”

王离川向前的脚步顿在了原地,自嘲一笑。

今生一见,一眼万年。那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情愫就止于此吧……

站在王离川身后的随从为见自家公子这般自嘲失落的模样,不禁暗暗为他担忧。

四时月好最宜春,**春朝御风归。八风所至虎啸吟,十里长亭送歌行。

事实证明随从的担忧是多余的,王离川看着凤千澜上了轻骑,扬辫而去。他执壶醇香的青竹叶倾入杯中,一饮而尽。回忆里的声音响起……

四时月好最宜春,**春朝御风归。八风所至虎啸吟,十里长亭送歌行。

画舫上,那个与他高谈阔论的女子,他永不能忘,只是将她藏起来,藏到内心深处,任何人不得窥探。他不想为她添麻烦……

双眼轻轻一闭,一滴清泪滴入杯中,云悠悠,情悠悠,终究付之一炬,与东水长流。

凤千澜一跟上送亲的队伍,李婧柔听到动静就探出头来。往日的艳丽不复存在,一双眼空洞洞的,在见到凤千澜时,有了一点色彩,“阿澜,澜!……”手舞足蹈的就要奔下车去,身边的宫女拉住李婧柔,还是止不住李婧柔往外探的头。“公主,公主……”她力气大,是李霖息特意为李婧柔挑的,就是为了可以压制发疯的李婧柔。

凤千澜见李婧柔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掀起帘子,又被宫女押进去,又掀起来,嘴里叫唤着“阿澜”。她打马上前,对着扒在窗边的李婧柔道“阿柔乖乖地坐好,等到了下一个休息的地方,阿澜再上来陪阿柔,好不好?”

“陪阿柔?”李婧柔指着自己,又拍着手“陪阿柔!像娘亲一样给阿柔抱抱!”

这样的李婧柔让人心疼,除去当日清安殿宫女的口供,她一定还经历了更恐怖的事情,才将人吓成这样。“嗯嗯,像娘亲一样。”

李婧柔这才安分地任由宫女将帘子放下,时不时的拉开一角来偷看凤千澜,凤千澜一回头,她又迅速将帘子放下。

凤千澜叹息,就是不为西华旧事,她也要去西华一趟。

队伍继续前行,长长的队伍在城墙上看去像一条正在前行的虫,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

李霖息站在城墙上,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细雨落在上面,是秋天的声音。

高德海站在一旁“皇上,是否要下去?”

“不必。”他这次私服出宫来为凤千澜送行,不以天子的身份,而是以妫息的身份前来的。

远处一马踏着秋雨奔腾而来,势如破竹,来势汹汹。

李霖息站在绵延的城墙上,见那一袭白衣飘飘,“不知他能否留下她呢?”他不能留下她,因为没有身份去留下她。王离川不能留下她,因为他根本不会违逆她的意志。那顾熠城呢?

距离城外还有十里,突然天降小雨,顾熠城一行在一茶肆里避雨。连续几日赶路,言柒也撑不住了,坐下后,人就有些昏昏欲睡,随行的人亦是有些吃不消。

众人都坐下休息时,顾熠城缚手站在门口,雨连着屋檐成水幕地落下,激起地上的泥水,溅到了那似雪的白袍上,却依旧不影响顾熠城那如竹似兰的气息。忽然眉眼微动,疾步迈入雨中“言柒,你们待雨停后再回京城!”

“嘎?主子!?”言柒站起身来,准备跟上去的时候,只见一抹白影骑马冲了出去,转眼间已是百米远,追也追不上了。“主子!”

顾熠城在雨中飞驰,雨丝沾湿了他的发梢,泥水四溅,也阻不住他一颗急切的心,终是在路的那头,看到了送亲的队伍。

他站在路的这头,拦下了前行的队伍“让凤千澜出来见我!”

士兵们被这雨中突然出现的男子感到惊讶,他一身白衣尽湿,不见一丝狼狈,依旧是那般公子只应天上见的世无双。墨竹在他的衣摆处矗立,沾染了南唐的秋雨,愈加坚韧翠绿。

见众将士不答,他又重复道“让凤千澜出来见我!”

前行队伍突然停下,作为送亲使团暗中的头头,凤千澜来到了队伍最前方,见到了那个眉眼如画的人。他乌黑的眸子深邃沉沉,日光映射其中似琉璃一般优美。如画的眉眼处没了昔日的温暖,冷傲孤清,让凤千澜忍不住像放下缰绳,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凤千澜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她用力朝顾熠城跑去。巨大的冲力让顾熠城向后退了几步,再回神时,怀中多了一丝温暖。他伸手回拥住了凤千澜。心中再多的愤怒,再多的埋怨都消散一空。没办法,谁让这个人是她呢?

她是他的劫数,他不得避开,就应劫吧!

离开之前凤千澜去了顾王府一趟,将告别的书信交给了顾王府的管家。却在管家的指引下,去了顾王府的密室,那里面绫罗绸缎,珍奇玩物,美酒千坛。管家告诉他,这些是顾熠城为她准备的礼物,从五岁到十四岁,顾熠城每年都为她准备好了生日礼物,然而没有一件送出去过。那件寸锦寸金的南京云锦做的紫霄素纹裙是唯一送出去的一件……

当时凤千澜就奇怪顾熠城对她的衣裳尺寸拿捏得这么好,原来是这样来的!她走过去,看着那些没有送出的礼物,有珠钗,有宝剑,有秘籍,还有一根用模具做出来的糖葫芦……上面没有一丝灰尘,可见主人十分重视。

待看到那本煞血楼特有的书籍时,凤千澜更加沉默了,五岁吗?

顾熠城,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凤千澜抱着顾熠城脸上湿润了一片,她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你已经告诉我了……”

两人雨中相拥,秋色的雨,相爱的人,两道白衣,一同心。

静默片刻,她哽咽着“成全我吧!”

顾熠城恨雨声不能再大点,让他听不见她的请求,这样他就可以将她留下,留在他的身边……

可雨声在耳,他还是听到了她的请求,清晰地听到了心里,成全她吧?

顾熠城看不见凤千澜的脸庞,苦涩一笑,重来一世,除了喜她所喜,爱她所爱,让她此生圆满,还是什么是顾熠城不能做的呢?

顾熠城拥紧了怀中的人,温柔道“好。”我成全你!

亲恩难连理,今朝与君辞。

望君无烦忧,归去来有时。

风起南唐,西华将倾!

(第一卷风起南唐终)

第二章 旧时风月

秋风一过,残缺不全的牌匾上依稀有个蒋字,大门上的黑漆剥落了一地,上面贴着的黄色封条微微褪色。

凤千澜从旁边跃墙而过,落在尘封土积的庭院中,廊下蛛网纵横,曾经的雕梁画栋模糊不清,只余一棵高大的古松静默在原地。

凤千澜迈步走去,衣角带起几片残败的落叶,在夜里发出摧枯拉朽的嘶鸣,像那些夜里的惨烈、煎熬,不得说。多年以后,才发出这泣血般的声音。

往里去,正屋中每隔几步就有一片暗红,黑红色的血污浸入木板内里,是洗不去的当年。凤千澜慢慢行走在这座森冷的府邸,远处传来声声清脆。她抬头时,便看见楼阁下一排各种模样的风铃为秋风所惊,在空中无所可依的漂泊。凤千澜湿了眼角,闭上双眼,将泛出泪水逼回。

这是她所居的绣楼,廊下挂的风铃,有大哥送的,也有君凌风送的。蒋漱兰不爱红装爱武装,行走如风,舞得一手好剑,热爱珍藏秘籍和美酒,还有收集各色各样的风铃。君凌风曾打趣她,也只有这风铃,还算合女孩子家的喜好……

凤千澜捏了捏腰间的剑柄,颤抖着手,想将这些风铃一剑斩下。秋夜的晚风吹来,终是忍住了,松开手从偏门出了这夜里哭泣的庭院,并没有看见在阁楼的另一面,挂满了一檐的风铃,在黑白的世界里色彩斑斓。

阁楼的另一面,一个男子信步而来,与离开的凤千澜恰好错过。他身着紫色长袍,袖口绣着金线祥云,禄口缀着明黄缎边儿,腰间是一枚幽蓝。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仰头看那廊下左右摇摆地风铃。

君凌风满身落寞,一站一望,又到了月上中天,不知暗卫催了几次“请陛下回宫。”

君凌风才收回视线,桃花眼里溢出悲伤,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人生三苦,最苦求不得。

风铃不知人愁绪,依旧在风中铃铃。奈何流言,换离人怨,青丝微绾,明眸皓齿,飒爽淡然的人儿不在了。

思卿不见,嗔迟醉眠,犹梦当年,一剑惊鸿。纵芙淑类卿,亦为非云也。

回到宫中,苏乐汐身批锦荷连云斗篷,待着两名宫女,候在宫门口。

夜里的风吹得她小脸发红,见君凌风回来,上前递了一个汤婆子到君凌风手中“夜里凉,陛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要为百姓着想。”

君凌风没有推开苏乐汐,接过她手里的汤婆子,暖了身,却暖不了心。“朕知道了。”随后迈步走开,身后的侍从向皇后告罪,连忙跟上远去的君凌风。

君凌风的冷漠,苏乐汐已经习以为常,却不代表她不在乎。她站在原地,深深吸气,心道:哼,就算你察觉到了什么,又如何!她已经死了!可就是这个死人隔在他们之间,让她如何也不能得偿所愿!

两个宫女默默无声,低头不敢去看,生恐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

旦日,君凌风在紫宸殿为西华使团接风,朝上四品以上官员皆携女眷出席。

“阿柔,一会去了紫宸殿,你要听阿奴的话,向平时我们上街一样好好走路。”

李婧柔有些紧张“阿澜要去哪里?”

“阿澜跟在阿柔后面,看着阿柔走,阿柔今天是漂漂亮亮的公主。”

李婧柔虽有胆怯,但还是点点头,这是阿澜要她做的,她会做好的。

凤千澜又召来那个叫阿奴的宫女,让她好生照顾公主,这个阿奴就是那个力气很大的宫女,经过这些时日,对于如何照顾李婧柔十分上道,可今日事关重大,凤千澜不得不再多嘱咐几句。

李婧柔的病有所好转,一个人的生活习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只要她不说话,动作神态和一个正常人一样,不会叫人察觉李婧柔的怪异。

凤千澜看着梳妆台前紧张地捏裙子的李婧柔,心中担忧,不知这临江王是否能接受这样的李婧柔,护好她的下班半生呢?

凤千澜穿着一袭青衫随西华使团进宫,她现在的身份不是西华使者,而是一位半道偶遇,随西华使团上京的凤先生,单字一个澜。

宴会上李婧柔乖巧地听着阿奴说的话,一言一行就是一位皇家的金枝玉叶。君凌风的问话,自有使者回答。李婧柔身为女眷,说话不多也属合理。

宴会还未开始,凤千澜走在抄手游廊上,欣赏那花圃里的菊花傲霜怒放,五彩缤纷,千姿百态。红似火,白似雪,粉似霞。不由得想起黄巢的菊花一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郡主这秋华溪菊簪真是别致。”

绿衣女子说完,那粉裳女子又道“可不是嘛,这簪子可是太后年轻时候的物件,自然别致,不是某些人的什么栀子簪可比的。”

对面游廊上聚了一众官宦世家小姐,其中一个华服女子被围在中间,众星捧月。正是苏丞相的二女,苏乐暄。她的头微向上抬起,高傲不可一世。

有众星捧月,就有孤芳自赏。在众女子的对面有一位身穿淡蓝云锦百跌群的女子,乌发绾髻,云香腮鬓,浓浓的书香气息。那发间插着的正是栀子素钗。

凤千澜好像知道了,这些女子对那戴栀子花女子的敌意从何处来了。

“郡主,我们走吧,宴会快开始了!”众女撇下宋清猗,拥着苏乐暄大张旗鼓地走了。

独留宋清猗与她的侍女站在游廊上,宋清猗昭武将军府的小姐,长安城里颇有名气的才女,才情绝佳,却因出身武将府邸,惹的长安贵女嘲讽,实则嫉妒。其中苏乐暄最爱打击宋清猗。

宋清猗有些难过,抬手抽出发间的栀子素钗,朝菊花丛中一扔,到底还是生气了。她们这个年纪,正是豆蔻年华,谁不是家里的珍宝珠玉,要让她受这番侮辱!

宋清猗转身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却间菊花丛中走出一翩翩公子,青衫桂水,朗朗如玉。

“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凤千澜将手中的栀子素钗单手递到宋清猗面前。

宋清猗看着突然从花丛中走出的凤千澜,有些恍神,待反应过来时,凤千澜已经走了,那栀子素钗则静静地躺在手心。

“这是刘禹锡的《和令狐相公咏栀子花》,佳人如拟咏,何必待寒梅……”宋清猗犹自喃喃。

“小姐,宴会快开始了。”侍女提醒道。

“嗯,我们走吧。”宋清猗将栀子素钗簪回发中,心情顺间好了不少,带着侍女往紫宸殿方向去了。

凤千澜回到紫宸殿,坐在西华使团的位置上,一双眼看向高台上的君凌风,他还是那般清风俊朗,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地下那群官员相互倾轧。视线一转,不经意间,凤千澜的目光对上了君凌风的视线,两人相交一下,便错开。君凌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凤千澜则是心如止水,不怨也不爱,只就是她与君凌风之间的结局……

锁骨处的玉石微微发烫,那是顾熠城临走前亲自为她带上的,想起远在南唐政务繁多不得脱身的顾熠城,凤千澜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颇有些幸灾乐祸。

南唐御书房中,摆了几张长案,顾熠城黑着脸对着他桌案上那一摞人高的奏折。“皇上呢?”

小太监唯唯诺诺“皇上说眼镜疼,要休息一下,去了御花园。”

顾熠城继续黑线,登基前,他怎么不知道李霖息根本是个不着调的人呢!还劳他心力,扶他登基做了皇上,悔不当初!

“阿嚏。”顾熠城打了个喷嚏,将小太监吓个正着。

“王爷要保重身体啊!”没了王爷的辛勤工作,这御书房的奏折能再多一人高……

顾熠城则若有所思,摩擦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对着奏折笑了起来,那玉扳指与凤千澜的玉石是一个材质。

这一笑可了不得了,眉眼如画,如沐春风,小太监看得心花怒放,随后内心悲凉地下了结论:摄政王批奏折批疯了,竟然对着这么多奏折笑了,还笑得十分之,嗯,风骚……

紫宸殿中觥筹交错,苏丞相抬起酒杯,侃侃而谈“听闻宋将军近日得了一匹马儿,上颚毛色带白?”马儿上颚带白,是不可多得的宝马的卢,虽为宝马,传言会为主人带去灾祸。今昭武将军府上有宝马,不献给陛下,一罪也。若是的卢献给陛下,为陛下带去灾祸,一罪也,进退之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君凌风端着酒,对苏相的突然发难,静观其变。

昭武将军宋胥一张国子脸,浑身大将风范,“苏相的耳朵真灵,宋某前日的确得了一匹的卢。不过宋某已经效仿孙叔敖杀两头蛇以为后人。”

朝中臣子听道暗赞“妙哉,不亦达乎!”

落了下风的苏相依旧端着一张笑脸,他与宋胥相斗多年,如果这一点小打小闹就能灭了宋胥,怪哉也!

第三章 山居秋暝

宴会在苏相与宋胥的小打小闹中行至一半。本以为宴会就这样无风无波的过去了,然而半中这苏相又出幺蛾子,他遥遥举杯“善,曾闻南唐文武并重,今有南唐来使,不知善可能有幸一观南唐武将风采?”

一时大殿中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南唐使者所在的方位像聚光灯一般,使李婧柔不安起来,桌下阿奴握紧了李婧柔的手,让她放松。凤千澜目光冰冷的朝苏相的方向看去,那张令她深恶痛绝的脸,是如何都无法忘记的!

笑着的苏相忽感背后发凉,依旧镇定道“莫非南唐不敢应战?”

君凌风对此不发一言,他的目光停留在南唐的席面上,思绪恍惚。君凌风的默认促长了苏相的威风。

张令作为此次出使的长官,李霖息挑的自然是文武出众,又忠心耿耿之人。眼下西华欺负到南唐的头上,且晗蝶公主是要嫁入西华皇室的。他忠君爱国,当不辱使命!“非也,苏相请说。”

苏相道“今有一箱金,置十米之外,四方布红毯四条,问可否脚不沾红毯而去金也?”

苏相说着便有宫人抬着一箱金澄澄的黄金进殿来,铺就十米红毯,将那箱黄金放置在中央。“何如?若可,则黄金千两奉上!”

一时大殿中窃窃私语,“这怎么可能?十米之远,还需脚不沾地!”

“若非轻功卓越者,不可取也。”

那些世家女也掩面议论,这挑战的荒谬。宋胥一言不发,外交方面他与苏相的看法是难得的一致,南唐新帝继位,百废具兴,照这个情形下去,不需几年就能与西华并立了。

苏相十分满意自己造成的喧闹十分满意,手一扬,一侍从应身而出,于红毯十米外,飞身而起,临风一去,正正落于中心,将那一箱黄金收入囊中。

“居然真的可以!”

“这侍从身形轻灵,轻功不凡啊!”

……

苏相得意的看着张令,嘴边的小胡子翘着,意思再说,现在西华有人能够做到了,这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吧。

听着四周的赞美之词,苏相身后的苏峻茂与有荣焉,明日他肯定又是长安话题榜首!

女席那边众女更是推崇苏乐暄,苏乐暄稍做淡定,优越感浓重地展示着她的优雅,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张令脸有难色,此次出使目的在保护两位公主安全,不是来比武的。苏相此举是公然给南唐下马威了。他目光在凤千澜四周打转,希望凤千澜能想出应对之策。

凤千澜用眼神示意张令稍安勿躁,召来之桃耳语几句。之桃点点应是。

西华见南唐派出来一个妙龄女子,看装扮是南唐的侍女,苏相“南唐这是何意?是看不起我西华?”

之桃抢在前答道“苏相非也,不说奴婢,整个南唐使团的人都可以做到。苏相切勿动怒,且看奴婢何如拿到那十两金。”

之桃礼数周全,教人挑不出错。苏相两撇小胡子垂下,且看着南唐如何出丑!

之桃来到大殿中央,蹲下身子,双手将红毯一寸寸卷起,“脚不毯”地站到了中央,拿起箱子里的黄金,又随手抛下,大放厥词“不过如此。”随后回到了凤千澜身边。

苏相气得跳脚,“这是犯规!南唐未免太不把我西华看在眼里,小小婢女竟敢当众放肆!”

君凌风一直注视着南唐那边的席面,此时见那人站起身来,一双桃花眼徒然一亮。

凤千澜站起来“苏相此言差矣,您说脚不沾毯,可没说手不能触碰。诸位所见,南唐婢女的确没有脚踏红毯,是以不能算是犯规。”

她青衫桂水,乌黑的发用浅蓝色流苏发带束起。凤眼带笑,桃唇浅浅,面生女相,却一身潇洒快意,松烟入墨,陌上少年郎,人如暖玉。

苏相问“你是何人?”

“在下,舟山凤澜。”凤千澜执手一礼,不骄不躁,沉稳八方。

舟山?!舟山地处西华北境,山势陡峭,高耸入云,传言有一仙人于舟山一游,见此山灵力充沛,遂居舟山,创舟山一派。舟山弟子行走世间的并不多,几百年来不过三位,每一位皆是才华横溢,惊才绝艳的人物,眼前这位凤澜是第四位舟山行走。

如青玉点地的声音在宋清猗耳边响起,远去的青衣与殿中人重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间的栀子素钗。将凤澜两个字,在心中默念数遍。

苏乐暄也将目光凝在凤澜身子,那眼底是藏不住的惊艳。

苏相听言,语气也客气了下来“原来是舟山行走,失敬失敬。”

凤千澜浅浅一笑,表示回敬。

宋胥也多看了几眼凤千澜,心中的算盘打得飞快。宋依斐凑过来,小声道“爹,这舟山很大吗?”

宋胥见儿子根本抓不住重点,不着痕迹的挥开他,教训道“学业上不用功,净说胡话。”

宋依斐撇嘴,笑哈哈地去了。

君凌风看着站在大殿中的凤千澜,神情恍惚,那逆着光的容貌与记忆中的些许相似,他开口道“你喜欢风铃吗?”

此言一出,大殿寂寂,西华众臣闭口不言,讳莫如深。他们这位念旧的帝王,这么些年过去,还是没有忘记那人啊。

张令则感到怪异,初次见面,西华皇帝这话失礼了。

如此对比下来,凤千澜的反应是最正常的了,面对君凌风的提问,她微微一笑“在下初来长安,觉得这长安的瓷菊当真一绝。”对于君凌风的提问,她顾右言他,化解了君凌风失礼的尴尬,缓和了殿中气氛。

君凌风失落的收回视线,低声道“朕知道了。”

轻轻一句,似羽毛般飘到凤千澜心中。她今日来时,在自己的妆容上下足了功夫,何况从前的蒋漱兰毁了容貌,除非亲近之人,是没有人会认出她的,但她不确定君凌风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一场宴会,就这样结束了,凤千澜将李婧柔送回驿站,带着之桃去了就近的客栈,既然她的身份已经公开就不能与西华使团住在一起了,难免遭人非遗。为此李婧柔还闹了好大的脾气,还是凤千澜再三保证会来看她,才作罢。

这夜各府中的探子加班加点,将凤千澜的资料呈到个各家主子桌案上。

宋胥细细读去,凤澜,字幼安,师出舟山,几月前出山游历,途遇大雨,马车陷于泥中,不得出,幸而进过的南唐使团出手援助,得知南唐使团此去长安护送公主,于是凤澜与他们接伴而行,虽然凤澜的出现太过巧合,但他舟山行走的身份是货真价实的,引得长安城中人血沸腾。宋胥也起了拉拢的心思。

这样的资料为多人抄录,苏相也看到了一份相似的情报。“舟山行走,我苏某人志在必得!”

凤千澜回到客栈,进了早先定好的客房,她来到桌案前,伸手抚上一把冰蓝色瑶琴,手指起落间,一串清泠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正是那把柳梦如留给凤千澜的瑶琴。

她手抚琴弦,心中思量。当年蒋漱兰历遍四海八方,于舟山之巅遇到了阳神真人,那阳神真人正是这一代舟山掌门。蒋漱兰无意闯入舟山一派的阵法,连破五关,杀到了舟山山门之下。

阳神真人出山与蒋漱兰比剑,蒋漱兰一尺青锋拆了三招,败在阳神真人手下。蒋漱兰剑法惊艳,走势如削锋,内藏璇玑之意。阳神真人遂收凤蒋漱兰为徒,许她三月一次上山学艺。这件事情蒋漱兰并没有告诉过君凌风。

今夜长安城内惊现舟山行走,各家定然不得安定,少不得一番骚乱。琴声自指尖倾泻而出,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乃,隐隐现于指下。是玉梧琴集中的渔樵问答,一弦一意,赠与半夜来的不速之客。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江河之上,渔歌互答,晚霞与江水悠悠。“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几滴雨水从天而降,逐渐形成一片雨帘,琴声与悬空的雨珠相碰,激起丝丝寒气,飒飒秋雨,浅浅石榴。“诸位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楼上传来的声音低低沉沉,如同那琴声意义深远,每一道琴声中都含着精纯的内力。暗处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出。洒在角落的绿竹上,点点红花,被雨水洗去。

一曲终了,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雨滴汇集,自屋檐上成串落。

之桃走进屋来“公主为何不就此留下这群人?省的日后再这般不知规矩。”

凤千澜起身站到窗边,雨丝迎面“放他们回去,自然是为以后做打算。”今夜的试探也好,窥探也罢,她既然出手了,就会让那些人居心叵测之人收敛,让盟友看到她的价值。

凤千澜抬手,“许久不曾弹琴,都有些生疏了。”

今夜一曲渔樵问答,一场秋雨意寒,在接下来几日为长安人津津乐道,传呼其神,使凤澜的身价水涨船高起来。

第四章 竹影深处

高楼平地起,长安一曲远。今日舟山行走凤澜先生正在四处寻找长期定居的住宅。长安城中的富贵之家纷纷上门为凤澜先生推荐自己空闲的住宅,一时间凤澜先生所居客栈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之桃不堪其扰,打发了一波,又来一波。好像这客栈中有活佛似的,大家都争相来访。凤澜先生谢绝了各世家大人的好意,挑了城郊外竹林深处的一间小屋。

一枚晶莹剔透的风铃悬在屋檐下,随着风浅唱低吟,飒飒竹叶,两相交合,天籁之音,绕梁不绝。

窗格像外打开,偶尔几只飞鸟经过,落入窗画中。桌案上墨笔悬挂,上好的平城宣纸整齐的铺在上面。凤千澜一袭青衣正提笔书写,游龙走蛇般的痕迹留在那纸上,行云流水,墨的是王维的《终南别业》里的“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先生,昭武将军府的宋公子来访。”

“请进来。”

来人一身蓝衣濯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笑如朗日“幼安兄,今日临的什么贴?”与其妹宋清猗的文静截然相反,更似其父,爽朗洒脱。

凤千澜莞尔一笑“随意写了两句罢了。今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不用陪小太子练武?”

先前宋依斐代父宋胥为凤千澜介绍住宅,见凤千澜文采不凡,不似苏峻茂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作态,两人对于文学方面见解相似,凤千澜的武艺更是合他胃口,便成了好友。

宋依斐答道“今日小太子病了,说不来了,我这才有空过来探望幼安兄。”

他晃了晃手上的酒坛子“幼安兄,长安就要不要来上一杯。”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长安酒,长安醉,也称忠义之酒。凤千澜身为蒋漱兰时极少喝这酒,初入口时苦中带涩,回味过来自有慷慨就义之悲。

如今她身在西华,却无坟可哭,无亲可祭,蒋家忠良一门清明无食……

“幼安兄?”宋依斐唤醒走神的凤千澜。

“啊,好呀,之桃,你将咱们从舟山带来的青瓷拿来吧,配这个更好。”

“喏。”

清风扫过,竹音盈盈,满山竹叶,风中摇曳,竹箫低沉,篱笆边一簇簇菊花开得烂漫。两人摆酒院中,两只青瓷中盛满了浓醇的长安酒,将一片湛蓝倒影杯中。把酒南山下,有暗香盈袖。微醉之时,宋依斐抽出石桌上的长剑,武将起来。

宝剑如霜雪,耀眼明亮。银光与蓝衣辉映,剑舞起来,如飒飒流星,所指之处石蹦地裂。

凤千澜捧着青瓷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宋依斐脚下生风,勃勃劲生,气吞虹霓,大鹏展翅,一跃而起,迎风快意。剑在空中划下无数道波横,隐在风中。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锵”长剑脱离宋依斐的手,朝着凤千澜所在的方位飞来。“幼安兄,接招!”

凤千澜端着酒杯,旋身错开,手指深深一握。清亮的剑身倒影出他柳叶浅眉,剑柄牢牢握在手心,杯中的长安酒一滴不撒。

“幼安兄,好武力!!”宋依斐突然发难,凤千澜却反应及时,从起身,错开,到握剑,一串动作井然有序,流畅舒怡。他端起石桌上的青瓷与凤千澜的相碰,“当浮一大白!”

自是仰头饮下,酒下愁肠,烈了心神。

篱笆外,苏峻茂站在院门外三米远处,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院子里称兄道弟的两个人。他最是见不得比他好的人,这宋依斐平日在武艺上压他一筹,现在好了又多出个什么狗屁凤澜,他长安城第一公子的名号都被抢了,如何高兴?可爹也不知道怎么会事,硬要他来竹居拜访。

到时他身边的苏乐暄看得津津有味,苏峻茂不愿意来,于是她自告奋勇作为陪同监督苏峻茂来。“瞧瞧,宋依斐的剑术可比哥哥你好太多了。”

“苏乐暄,你什么意思!”来自自家妹妹的嘲讽,让苏峻茂发了怒。

苏乐暄是个极其骄傲的人,父亲是一国丞相,姐姐母仪天下的皇后,姑父则是一国之尊。没有什么是能让她低头的,亲哥哥也不行“意思就是哥哥你的剑术是真的烂极了。”

“哼”苏峻茂转身就走,再不看院中扎眼的两人。

“哎,苏峻茂,你走什么?父亲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哎!”无论苏乐暄怎样呼喊,苏峻茂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竹居。

苏峻茂走了,苏乐暄一女孩子不好再上门拜访凤千澜,撅着小嘴,在原地跺跺脚,追着苏峻茂去了。

翌日,君凌风在朝堂上宣布要为小太子招募少傅,发榜西华各地,贤者皆可一试。

当这个消息传到竹居的时候,凤千澜正在习琴,近日来她发现柳梦如的这把瑶琴弹奏起来十分顺手,对于内功的修**有助力,闲来无事时总有拨弄一番。

之桃“先生,小太子已经有了三位学识渊博的师父了,陛下还为小太子招募少傅?”

一曲映月终了,凤千澜凝神看着琴弦,她不知道君凌风此举何意。在西华待了近两个月,这是她突破的好机会“可能是小太子顽劣,需要一个时时陪着在他身边指点的人罢。之桃去替本公子报个名。”太子少傅,她志在必得!

东宫,正殿,君子钰正在端坐在椅子上看书,杏黄色的宫装穿在身上,减去了孩童的天真,带着成人的沉静。小小的侧脸,线条刚毅,与某个人有两分相似。

君凌风就站在屋外,目光约过轩窗,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专注地看着什么。

“陛下,不进去吗?您要去进屋,太子殿下会很开心的。”一旁侍候的公公问道。

君凌风罢罢手“不必了,学业重要,朕就不打扰他了。让东宫的宫人照顾好他。”

“喏。”

发生在窗外的这一幕,君子钰并不知道,他拿着书读来几句,就开启了神游模式。这些时日以来,宋哥哥总是提起一个叫凤澜的先生,说他武艺如何,才学如何,其人如何……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宋依斐少年自负,放眼长安城中能让他另眼相看的实在不多。这凤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好想见识一下什么叫青衫桂水香,远去飞雪过书堂的风姿。

一场宴会,就这样结束了,凤千澜将李婧柔送回驿站,带着之桃去了就近的客栈,既然她的身份已经公开就不能与西华使团住在一起了,难免遭人非遗。为此李婧柔还闹了好大的脾气,还是凤千澜再三保证会来看她,才作罢。

这夜各府中的探子加班加点,将凤千澜的资料呈到个各家主子桌案上。

宋胥细细读去,凤澜,字幼安,师出舟山,几月前出山游历,途遇大雨,马车陷于泥中,不得出,幸而进过的南唐使团出手援助,得知南唐使团此去长安护送公主,于是凤澜与他们接伴而行,虽然凤澜的出现太过巧合,但他舟山行走的身份是货真价实的,引得长安城中人血沸腾。宋胥也起了拉拢的心思。

这样的资料为多人抄录,苏相也看到了一份相似的情报。“舟山行走,我苏某人志在必得!”

凤千澜回到客栈,进了早先定好的客房,她来到桌案前,伸手抚上一把冰蓝色瑶琴,手指起落间,一串清泠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正是那把柳梦如留给凤千澜的瑶琴。

她手抚琴弦,心中思量。当年蒋漱兰历遍四海八方,于舟山之巅遇到了阳神真人,那阳神真人正是这一代舟山掌门。蒋漱兰无意闯入舟山一派的阵法,连破五关,杀到了舟山山门之下。

阳神真人出山与蒋漱兰比剑,蒋漱兰一尺青锋拆了三招,败在阳神真人手下。蒋漱兰剑法惊艳,走势如削锋,内藏璇玑之意。阳神真人遂收凤蒋漱兰为徒,许她三月一次上山学艺。这件事情蒋漱兰并没有告诉过君凌风。

今夜长安城内惊现舟山行走,各家定然不得安定,少不得一番骚乱。琴声自指尖倾泻而出,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乃,隐隐现于指下。是玉梧琴集中的渔樵问答,一弦一意,赠与半夜来的不速之客。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江河之上,渔歌互答,晚霞与江水悠悠。“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几滴雨水从天而降,逐渐形成一片雨帘,琴声与悬空的雨珠相碰,激起丝丝寒气,飒飒秋雨,浅浅石榴。“诸位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楼上传来的声音低低沉沉,如同那琴声意义深远,每一道琴声中都含着精纯的内力。暗处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出。洒在角落的绿竹上,点点红花,被雨水洗去。

一曲终了,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雨滴汇集,自屋檐上成串落。

之桃走进屋来“公主为何不就此留下这群人?省的日后再这般不知规矩。”

凤千澜起身站到窗边,雨丝迎面“放他们回去,自然是为以后做打算。”

第五章 雪中独行

“青海长云千秋雪,高楼独上屡新蟾。彩云窗,往事少年依约。为当时,曾策马逍遥,论剑高台,白驹过隙,已是物是人非。莫唱那江南古调,怨抑难招,长安将魄。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楼中一片沸腾。

楼外雨下为寒气所薄,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是以为小雪。今日宋依斐邀凤千澜长安一日游,行至中途,两人嗅到酒香,遂寻味而来,进了一家在长安城中不大不小的酒家。正逢酒家说书人讲《君臣汇》。

凤千澜初来长安并不知道有这本子,听了一小半,依旧糊涂“依斐,这《君臣汇》说的是个什么故事?”

桌上盘置红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宋依斐将温好的酒倒出,“幼安兄,还喜欢话本子?这是前些年在长安城里突然火起来的,讲的是一对君臣,从争夺皇位的血路中拼杀出来,君主却听从谗言,错杀良将的故事。”

他压低声音道“整个故事听来,相似在隐射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凤千澜心里抖了抖“太子脚下,如此议论皇家秘事,官家不管吗?”

“这,哈哈,我竟未曾想过。”

阴云漠漠,小雪将至。宋依斐将酒杯推到凤千澜手边“来,幼安兄尝尝这以梅雪入味的知微酒。”

凤千澜接过酒杯,心中怀疑道:君凌风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代贤君的名声他也不要了吗?还有这写话本子又是谁?

两人坐在二楼,品酒问道。下面忽然起了争执。只见苏峻茂一脚踏在说书人讲书的桌子上,明晃晃的大刀插入其中。“谁允许你说这个的!”

说书人满脸惊惧,瑟瑟发抖,人微言轻,东家的要求,他敢不做吗?

跟随苏峻茂的一公子哥道“苏兄莫要动怒,这《君臣汇》在这酒楼里讲了一段时间了……”

苏峻茂恶狠狠地看向那说话的公子哥。“你说什么?”

吓的那公子哥立刻闭了嘴。

宋依斐看见苏峻茂就来气,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这个苏峻茂,欺人太甚。”

起身下了楼,凤千澜也跟着下去。

苏峻茂是一向的霸道胡闹,这个人敢当着他的面,含沙映射他父亲。他怎么会轻易扰了他。“来人,将的舌头割了,教他再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苏家的家仆上前捉住那说书人,强使其开口,拔出一枚精巧的匕首,就要往那舌头上一割。

来不及了,宋依斐抄起临近桌子上的筷子,朝堂中央一飞,击中家仆拿匕首的手腕。

家仆感觉手腕一疼,送了手。使得说书人逃过一劫。堂中人看着剧情的转折起伏,比那惊心动魄的《君臣汇》还要精彩几分。

“苏兄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宋依斐气势汹汹地走来,丝毫不给苏峻茂颜面。他们两在长安城里一直是看不惯对方,凑到一块就是死磕。

苏峻茂见凤千澜背着一只手走下楼来。本要还口大骂,却禁了声。不理会宋依斐的气势汹汹。破天荒地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黄金砸在说书人额头之上,“那这钱滚,以后不许再说这个《君臣汇》,否则本公子要你好看!”

“是是是……”说书人头上多了个伤口,血簌簌流下,他爬将起来,捧着黄金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宋依斐,看见没有,这就是狗腿子,你要为他出头,他却只爱钱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苏峻茂发现放走这个说书人,他还能借此讽刺宋依斐多管闲事,这感觉还不赖。

宋依斐见那说书人得以保全只是受了点轻伤随不想与苏峻茂斗嘴,今日他还需带凤千澜一游长安。“幼安兄,既然无事,我们且走吧。”

“好。”

宋依斐的不理会,让刚刚得意的苏峻茂顿失兴致,朝着两人的背影道“宋依斐,你们去哪里?我也要去!”

苏峻茂把身后的公子哥们通通打发了回去,快步跟上了前方的两人。苏峻茂此番举动惊的一众公子掉了下巴:苏公子是撞了邪?还是撞了邪?见鬼。

三个人一同走在繁华的长安城中,即使天雨小雪,街上的人不见少,街头小贩,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宋依斐见苏峻茂跟上来,心里气得要死,又不能当着凤千澜的面说出来,嫌弃地与苏峻茂保持着一段距离。

苏峻茂则截然相反,心里喜滋滋的,上次父亲让他去竹居拜访,他提前走了,被苏乐暄那死丫头告到父亲面前,让他禁了三天的足。这次他摸出门路了,只要是能与凤澜先生交好的事情,父亲定不会怪罪他。今日他与凤澜先生同游长安街头,回去就等着被夸吧!

多了一个苏峻茂凤千澜倒是不在意,即使他是苏相的儿子。可自从进京以来,苏峻茂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是以她不会将苏相的罪孽牵连到苏峻茂身上。

三个人便以凤千澜为枢纽,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雪自天空飘落,落在地上,融入地中,消失无踪。漫步街头,宋依斐一路上都在为凤千澜介绍长安从景色到美食,从美食到美酒。“要说这酒,还是望舒楼里的白玉干最烈,入口辛辣,却醇香无比。幼安兄有空定要去望舒楼试上一试。”

凤千澜微微笑着,答“有机会定去一品,到时候还请宋依斐陪我走走上一遭。”

“好!”这是凤千澜发出的邀请,宋依斐怎么可能不答应,“届时劳幼安兄破费了。”

“哪里哪里。还得多谢宋兄连日来的照应。”凤千澜又转头问“苏兄可否赏脸?”

被问到的苏峻茂傻了脸,他与凤澜不过几面之缘,就引得凤澜相邀,难道是觉得他还不错?当下应道“好好好。”

宋依斐闻言毫不在意,幼安兄重礼之人,不可能只问依斐,不问峻茂。

前方一人身着紫衣,与三人错肩而过,错身之时,双方都没有侧目,只是一场萍水相逢。那紫衣人在错身而过后,停在了原地,在热闹中静默,却未曾回头。

一人朝北,三人朝南。

三人行至南城古刹,这是一座隐在烟火尘埃里的佛寺。庙门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四只石刻的大狮子蹲坐在庙前,审视着来人。

天色已是傍晚,庙宇中橘色的灯光映到雪上,为雪渡上一层柔光,前来上香的百姓正在返家,只有他们三人逆流而行。一僧侣迎面而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前来所谓何事?”

宋依斐上前一步回礼“小师父,我等途经此处,心生慈悲,故而进殿一拜,不知小师父可方便。”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施主请。”僧侣将三人迎去正殿。

游寺庙,苏峻茂觉得无趣,随凑到凤千澜身边,小声道“这小庙,若不是出了个无量大师,哪里来如此多香火供奉。”

凤千澜是知道这座无名小庙,一双清亮的凤眼里随着前行的灯光忽明忽暗,道“苏兄慎言。”

苏峻茂撇嘴,原以为这凤先生是个有趣的人,也这般古板,父亲怎么会对他青眼有加。

三人随僧侣到了正殿,像寻常香客般上香跪拜。三人中苏峻茂随意,宋依斐严谨,而凤千澜不信神佛,此来不为拜佛,为的求问。三人拜完佛出来,在僧侣的同意下,于庙宇中四处观赏起来。

抬头看时,雪已经停了,一轮圆月悄然登场。院中景色平平,几棵高大的菩提树矗立,孤零零地舒展着枝丫,地上干干净净不见一片落叶。

三人逛了一圈,又吃了些素斋,准备离去。

临去前那僧侣又出现在他们眼前“阿弥陀佛,三位请留步,敢问可有凤姓的客人?”

苏峻茂与宋依斐面面相觑,这怎么回事?目光都集中到了中间的凤千澜身上。

凤千澜上前道“在下姓凤。”

“凤公子,无量大师,请凤公子进屋一叙。公子请随小僧来。”

凤千澜对两人道“宋兄,苏兄请两位等一会了。”

无量大师相请,别人求也求不来。何况近三年来也不见无量大师请过什么人这可是老古董的存在啊!两个人连连点头,让凤千澜快去,他们在庙门前等他。

随后凤千澜随着僧侣去了一间禅房。进屋去只见一和尚一身白净的僧袍,坐在团铺上,闭目养神,双手合十。花白的胡子,眼角爬上皱纹,再烦躁的人见了大师也会自发的安静下来。

凤千澜走进屋中,在无量大师对面的团铺上坐下。僧侣奉上一杯茶后,便出去了。凤千澜端起眼前的茶,抿了一口,清淡微苦,是莲心。她也不说话,等着对面的老秃驴开口。

待僧侣出去后,无量大师睁开了眼睛,精明锐利的目光投向凤千澜,开口就是一句质问“回来了?”

“是。”凤千澜放下茶杯,不闪不躲地看着眼前的老僧。

“是老僧糊涂了,九转之人,怎会轻易覆灭。”

凤千澜抬着茶杯站起身来,看着夜空中的圆月“大师,难道蒋家一门的血,还不够吗?”

无量大师安静的脸上突然狰狞起来“可是最该死的人,却没有死!”

凤千澜道“该死?这世间万物有灵,生而平等。此后种种,谁又是真的该死?”

第六章 空山初雪

无量大师皱起的眉头逐渐平复,恢复了往常的佛家清净。仿佛刚才的情绪失控根本没有出现。

凤千澜的话,他无言以对。他谗言诋毁蒋家,暗中鼓动苏家若干等人,将蒋家倾覆,为的是国。而蒋漱兰回来替蒋家满门复仇为的是家。他们二人所做皆没有错,立场不同,角度不同罢了。

前生后世,因果循环。

凤千澜抬手将杯中茶水一倾而下,透明的茶水从空中落下,在地上形成了一道水印,瞬间冻成了一层薄霜。她将茶杯放在窗台上,转身离开了禅房。

无量大师抬头看了头顶的圆月,拈花一笑。多年前的一个圆月,他测出了蒋漱兰祸国的命数,却测不出这祸国会应在哪里,“原是如此……”

凤千澜一身寒霜出了这无名的小寺,与宋依斐们汇合。

苏峻茂一见凤千澜出来,就扒了上去,好奇道“凤先生,这无量大师说了些什么?”

宋依斐没有苏峻茂这般无脑,但眼神里还是担忧,他见他从寺出来,脸色不大好。

凤千澜安抚道“浅谈佛法而已,不碍事。咱们走叭。”

宋依斐点头“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封了,今夜幼安兄不如随我去将军府吧。”

“如此,就叨扰宋兄了。”

“哪里哪里。”宋依斐看起来高兴极了,心道:你若是去了,小妹她不知会如何高兴!

两个人并肩下了台阶,往街上去了。苏峻茂又一次被甩在了后面,嘟囔着“这寺庙原也十分兴盛,谁知道大概四年前突然落寞下来,连一个名也没有。”他又联想到凤千澜出来时候的脸色不好,心道:莫非这无量大师其实是个妖怪!

此时凤宋二人已经走远。一阵阴风吹来,苏峻茂哆嗦一抖,抬头时,四下空寂,只有那石狮蹲坐在门前,张牙舞爪。“哎!你们等等我啊!”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在街口分别,凤千澜则随宋依斐去了昭武将军府。进了那道威武雄壮的朱门,进门就是一片十分宽敞的空地,两边摆满了兵器,做练武用地。

“幼安兄请。”宋依斐带着凤千澜在将军府里漫步“家父今日去了城外监察营,恐明日方能回来。幼安兄且在家中安心住下。”

“多谢宋兄了。”

“幼安兄,你我关系,不用客气,父亲知道你来了府上,很是高兴。”宋依斐领着凤千澜进了一个清雅的小院。

宋清猗已经在那里等候,发间一支栀子素钗在月色下闪闪发亮。见两人进来,笑着迎了上去行礼道“凤先生。”

宋依斐不知二人先前宴会上已经见过道“这是我的妹妹,宋清猗。”

凤千澜回礼“宋姑娘。”

宋清猗点点头,又转头对宋依斐道“哥哥,雅室,我已命人拾到出来了。”

宋依斐摇摇头看着自家妹妹,却没有点破“那幼安兄早些休息。”

凤千澜拱手道谢,随后兄妹两人出了小院,院中的婢女引凤千澜去洗漱。

出了院落,宋依斐打趣道“这些事情自有下人去做,哪里需要你这娇滴滴的女儿家来。”

宋清猗闻言小脸上染了一层红晕“凤先生风姿高洁,我仰慕不行?”

宋依斐被妹妹直白的言语一。惊,平日自己这个妹妹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像他们这等武将家出的小姐。此言却颇具他们直白的风格,连声道“行行行,只要妹妹你高兴。”

凤千澜躺在床上,想着那间破旧的小庙,以无量当年的名气不该居住在这样的小庙之中。回想着小庙里的种种,不像只是拜佛的地方,也像是一个无形的监狱,里面囚着的人就是无量!凤千澜对这样的想法感到惊讶,但目前都只是猜测而已……

旦日宋将军回府,凤千澜上堂拜见,宋胥看着眼前风姿高洁的凤千澜,“凤先生,请坐。”

凤千澜谢过后,在下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想起方才宋胥两鬓斑白,眼眶中有泪打转,被她很好的掩饰过去了。

宋胥问“凤先生此来京城,打算停留多久呢?”他想知道舟山行走此番来京只为荡起些小涟漪,还是为了……

凤千澜笑道“未起之时,将来。安定之日,自去。”

“哈哈哈,好,凤先生果然才名在外。”虽然没能得到确确的答案,但宋胥心中有了数。

“依斐,你要多和凤先生学习学习。”

宋依斐朗笑着道“是,父亲。”

两人又聊许久,相谈甚欢。宋将军笑着将凤千澜送至府门,又命宋依斐好生将凤千澜送回竹居。

走出将军府,凤千澜回首看了一眼空地上正在练武的士兵。心道:宋叔叔,兰儿下次再来看您……

几日后,无量大师仙逝,在市井中翻起了小小的浪花后便沉寂了。一代名师,就此落幕。

凤千澜收到消息时,沉默了片刻。“怎么会这么巧?”

之桃将茶杯蓄满“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之桃,明日为我束发吧。”

“是,公子,明日陛下在千岛亭选拔太子少傅,公子的头发的确该束起来了呢。”凤千澜平日里安闲惯了,一头乌发披着,只用一根绸带松松约束着。

“嗯,之桃你将这盒桂花糖酥给阿柔送去,我这几日不便去看她,你嘱咐阿奴好好照顾她,得了空我便去看她。”

“是,公子。”之桃拿起凤千澜一游时买的桂花糖酥,欢快地出门去了。

之桃走后,凤千澜坐在书案前看书,字在纸上,她却总静不下心来。胡乱翻了几页,就放下了。目光穿过轩窗落在屋檐下静止的风铃上,她是想杀了无量,但在见到无量的时候已经没了杀心,到底会是谁呢?是那个编《君臣汇》的人?还是君凌风?亦或者是……蒋家幸存的人!!当年除了大哥征战而死,生还的可能性极小,但不代表府中的其他人没有机会逃走。

想到此处凤千澜的心更加无法平静,起身走至墙边,从多宝格上的锦匣里抽出一张信纸。信纸上读独有的竹香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信纸末端那个小小的顾字,让凤千澜的眉眼都柔顺了下来,顾熠城,现在的你,在干什么呢?

圣临大陆的另一段,顾熠城正与南唐新帝在御花园中散步,新帝登基,政事繁忙,几月来顾熠城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在吏部。李霖息为了顾熠城方便,指了一座宫殿给他,让他不用在皇宫与顾王府间奔波。

这日两人用过饭后,好不容易有了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就有了两人同游御花园的画面。一个玉树临风,冰雪天成。一个眉眼如画,冬日暖阳。明明是赏心悦目的画卷,可这君臣二人之间气氛诡异。

跟随的宫人们低着头,小心侍候着。平日里两人相处不算知交,却也比寻常的君臣亲密,此次起争执的原因在于立后一事,新帝登基,广纳后宫是常有的事情,各世家都眼巴巴地盯着李霖息的后宫,就想等新帝下旨选秀之时,将自家的女儿送进宫去,为家族争光。

李霖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选秀的圣旨一拖再拖,众朝臣拿皇帝没办法,只好可劲的向顾熠城大吐苦水。这不今日顾熠城刚提起此事,两人又吵架闹了不愉快。

雪压在绿叶之上,结成晶莹的雪霜,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溅起水柱。李霖息站在树前,面对夜空中的初月,心中惆怅。

旁边的顾熠城冷着脸,他才没有心绪为李霖息解忧,李霖息对凤千澜的感情他早有所觉,所以站在顾熠城的角度来说,李霖息结婚吧,越早越好!

如果凤千澜再次,肯定要叹一声,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李霖息见身边没了声音,将目光从月亮上收回。他不是不知道,这样下去,只会引起世家不安,于国家安定无益。他不想娶妻,因为他的心都给了那个人,虽然从来得不到回报,心给出去容易,收回来难。他恍然大悟“摄政王,这便是你放弃皇位的原因?”

顾熠城的生事别人可能不知,但他却是知道的,当年他的母妃妫氏去世时,要他提防顾熠城。

被帝王提问地顾熠城没有丝毫慌乱,李霖息知道他的生事又如何?他不惧,是因为绝对的强势!

李霖息也知道,顾熠城有办法助他登基,自然也有办法将他拉下马。但他从不曾怀疑顾熠城为国为民的一颗心,他知道顾熠城无意皇位。

又是一阵静默,对于李霖息的问题,顾熠城没有回答。李霖息点点头“朕知道了。”

顾熠城神色淡然,对李霖息的话,依旧不予回答。

无人答话,李霖息终于认了命“明日下旨选秀吧。”既然注定无法娶她为妻,那么娶谁都是一样的。

顾熠城还是不发一言,起身就走了,将李霖息留在原地。“哎,顾熠城,你什么意思!顾熠城!……”

无论李霖息怎样有失风度地大叫大喊,也只看见顾熠城一片洁白的衣袖在月光下莹莹生辉。

直到顾熠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李霖息才停下这疯狂的举动。惆怅的心情被这么一发泄,好了不少。

李霖息对着顾熠城消失的方向傻笑了起来。谢谢你,皇叔。

看的宫人一阵莫名其妙,心惊胆战。皇上不会下旨杀了摄政王吧?

第二日,事情并没有像宫人所想的那样发展。皇上下旨选秀,而摄政王,对不起,偶感风寒,告假!

第七章 千岛湖上

冬日千岛,入目皆白,露结为霜,寒冷彻骨的湖水尚未结冰,湖中一小亭,坐朝四方,君凌风身着鹅黄色镶金长袍,不怒自威,飘逸洒脱的长发用玉簪束起。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犹如天神一般降临,俯瞰众生。

他身后站着一群低眉顺眼的宫女太监,宋胥与苏暮陪坐在旁。君子钰坐在末尾,小小的人儿,脸上两抹红云,虽然很冷,他的眼睛却是亮闪闪的。

湖面上是一艘一艘画舫,岸边站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今日陛下公开为太子选少傅,打破以往的书面考试,而是选择在千岛亭上来一场百家争鸣的文斗,做为选择太子少傅的标准。

****的文人闻风而至,经过一轮轮的考察,剩下的精华皆在此湖之上了。苏丞相苏暮笑着到“陛下,这次参与竞选太子少傅的人共二百六十三人,经过一轮轮的精挑细选,剩下的五十位皆在此处,等陛下检阅。”

宋胥见苏暮那张笑花的脸,将目光移开去,他最讨厌的就是苏暮这样奴颜膝骨的模样。

“丞相辛苦了,这就开始吧。”

“是,陛下。”

君子钰看着湖上画舫百艘,心道:不知凤先生会在哪一艘画舫上呢?

千岛亭西,一艘简单朴素的画舫中,凤千澜与宋依斐同坐,宋依斐本为武将,在军中当任一个小职位,此番前来只是陪同凤千澜参试的。

船中桌上放着一只小炉,上面温这的青梅酒,随风扬起一阵白雾。“幼安兄,喝一杯暖暖身。”

“多谢,宋兄。”凤千澜接过青梅酒,慢慢饮下。她畏寒,每每冬日手上变会起冻疮。凤千澜将自己裹在斗篷之中,手上还拿着一个汤婆子暖着手。

之桃服侍在一旁“宋公子,这个时候了,还喝酒,你就不担心吗?”

宋依斐放下酒杯,朝后靠去“之桃呀,之桃,你家公子的本事,你还没有领教过?”凤千澜与宋依斐经常来往,之桃与宋依斐也日渐相熟。

“哎哟,这在场还有五十人,我这不是担心。”之桃拿起小银钳,向火盆里添加银炭,船中逐渐暖和起来。

船外苏相命灵宣阁的文官宣布第一道题。这第一道题是简单的对对子,共有十道对子,才子文人们将船前的小灯点亮以做抢答。

“第一道题,清风明月本无价。”文官的声音传过水面,传到画舫中,水面上荡起波纹,雪落湖中。

船头灯火辉煌,一男子出了画舫,站到船头,一手缚在背,一手拿着折扇,摇起一阵风“近水遥山皆有情。”他相貌清秀,风度翩翩。

赢得岸上百姓一片喝彩。

宋依斐抢了侍从点灯的活计,为凤千澜当起来点灯郎,因为不熟练,慢了一步叫别人抢了先。他不好意思地看向凤千澜。

凤千澜回一微笑,并无责怪之意。

亭中负责计分的文官在一位姚姓的才子下画上一笔。

苏相摸着络腮胡子笑笑,这姚才子是他的门生。宋胥冷道“这样简单的对子,对上也不代表什么。”

君凌风的目光四处游走,停留在西面的一艘画舫上。

君子钰坐在凳子上两只小腿悬空着,在布帘的遮挡下不时摇着。这姚才子他没有见过,对上了对子也没什么,他知道随着题目越来越难,他一定能目睹凤先生的风姿。

一连五题,声音从千岛亭的四面八方传来,计分榜上画上了点点墨染。

“第六题,冻雨洒窗东二点西三点。”

此联一出,湖上静默片刻,这是一副拆字联,拆字,也称析字,离合。将汉字的字形各部分拆离开,使之成为其他字形,再以新义。

经过几次点灯,宋依斐终于抢得了先。他回首得意地看向凤千澜,怎么样,我抢到了!

凤千澜浅笑,为避免代答现象,答题者需出画舫作答。她抱着汤婆子慢步站到船头,淡青色的发带迎风而扬,几片雪花落在她的发边,凤眼清澈,桃色的唇微张“分片切瓜竖八刀横七刀。”

冻雨洒窗东二点西三点,是为冻洒,而分片切瓜竖八刀横七刀,是为分切。宋胥点头“好!”这副联既有文士的清朗,也有武将之风“分片切瓜竖八刀,分。横七刀,切。”

安岸上众人见那画舫之中出来一个请青衫男子,一身气度非凡,这简简单单的青衣到了他的身上,是说不出的俊美,俊美中又带有侠客飘逸。

是人皆爱美,更能欣赏美。对于美的事物,大家都是喜爱的。岸上的人掌上阵阵,连声叫好。挤在人群中的宋清猗也忍不住高兴地跳起来。她虽不能与哥哥和凤先生同去,但还是不顾天气寒冷来为凤先生助阵。

苏相见姚才子没有对上,有些不高兴,却也点了点头。“不愧为舟山行走。”

君子钰闻言看凤千澜的目光更炙热了,绿竹依依,君子有斐。更让君子钰动容的是凤千澜嘴边的微笑,看起来是那么温暖,不知为何这明明是他第一次见凤千澜,却陪感亲切。他打定注主要了,既然为他选太傅,就是他的人,他的人就该他护着,那么为他的人开个后门,不过分吧?

众才子要是知道小太子心里的“他的人”的理论,准要逼出一口血,这凤先生还不是太子少傅,怎么就成小太子的人了呢!

自凤千澜现身,君凌风的目光就定在了她的身上,在看到她不离手的汤婆子时,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上第一次像染了霜,瞪了一眼苏暮。

被瞪的苏暮一脸茫然,心里咯噔一下,陛下这是怎么了?

不过君凌风瞪了一下,就转开了,并没有什么责怪之言。苏暮只能理解为陛下可能是眼睛抽风了???

湖上雾气缭绕,模糊了凤千澜的眼,并未看清君凌风的神色有异。

很快第一题便结束了,各方逐鹿之下以凤澜第一、姚敬第二,还有一位顾城第三。文官宣布了第一轮结果,画舫中,听到顾城这个名字时,凤千澜觉得有趣,顾熠城,取了熠字,就是顾城了。她挑起竹帘,朝那顾城所在船上看去,可对方帘子掩得结结实实,凤千澜并没有看到这位顾城是何模样。

比试很快进入了第二轮,第二轮是武试,湖中央早已摆好了擂台。“第二轮,请诸位上台比试,最后留在擂台上的人为胜。”

太子少傅为辅佐太子读书,教习太子帝王之术,经史子集,地理风物。先前的笔试考的便是各应试才子对治国理政,经史子集的能力。现在就该考究诸位的武力才能了。

船夫摇船,官船从南至北依次让各才子抽签以决定上台的顺序。姚敬此人今日运气极佳,此次武试又得了第一,不过赢了,就能进入下一轮,一直赢的话,就会损耗体力,这支签好坏参半,可却是赢足了风头。

姚敬点水而过,站到了擂台之上,一把折扇摇得是英姿飒爽。“草民姚敬,见过陛下。”

君凌风微微点头。

君子钰看着姚敬疑惑道:这个人冬日里摇扇子,不冷吗?

苏暮看着姚敬欣慰极了,就算比不上舟山行走,这般风姿也是他培养出来的。

宋胥对此没什么意见,不置一词。

第一场比试就此开始,姚敬的对手是抽到第二的韩公子。两人相互行礼,便由文官敲锣示意开始。

锣声刚落,台上瞬间风生水起,你来我往,好不精彩,岸上响起一阵阵喝彩。

凤千澜静静地坐在画舫中,之桃奉上一盏热茶。

宋依斐却夺过茶盏,将酒杯递到凤千澜手中,笑咪咪地对之桃道“还是酒好!”

之桃气地跳脚,“宋公子!”

两人在画舫上打闹起来,谁也没有去看画舫外的比试。凤千澜将酒杯送到嘴边轻抿一口,香醇的味道涌入喉中带起一阵辛辣。桌子上的红签上写着五十两个字。她抽到了第五十号,这意味着她只要将那台上的最后一人打败,就能赢得今日的比试。她的目光透过珠帘看向千岛亭。

正在专心看比试的君凌风忽然将目光投向这边,两个人隔着冰冷刺骨的湖水遥遥相望。凤千澜心中一下子惊起骇浪,虽然隔着湖水她并没有看清君凌风眼里的情绪,却还是惊了心。

姚敬果然不负苏暮期望,一连击败十人。这时台上出现一道白影“在下顾城,请姚兄赐教。”

凤千澜听台上人报名,将目光移开,看向了那道白衣。

那姚敬大言不惭“好说好说。”

见凤千澜的目光移开,君凌风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染上孤寒,心中自嘲一笑:望穿秋水,可得伊人回首泪?

台上白衣翻飞,无论是轻功,还剑术,顾城都比姚敬好上几分,五个回合就将连胜的姚敬踢入水中。先前几场都是点到为止,无人落水,顾城却一脚将姚敬踢下了太,入了水中。

冰天雪地的,想来这湖水的滋味不好受。落水的姚敬没有方才的嚣张,龇牙咧嘴道“受教。”

顾城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直视前方,静候下一个人的到来。

第八章 桥头等你

顾城在台上剑指台前,一轮战下来,已经到了第四十九号,手腕一翻,一个应声而落。

千岛亭中,宋胥对这个突然冒出来顾城很是欣赏,对方出招简单利落,能够一击即中,看穿对手的弱点。

苏相却是不乐意了,他的几个得意门生皆被顾城打落水中,本想做不了太子少傅,借此机会出个风头也是不错的,至少对之后的仕途得了一块敲门砖,全被这个叫顾城的搅乱了。

下一个就该凤千澜上台了,此时言语不多的顾城突然提出要休息一刻钟。

文官请示君凌风,君凌风点头准了。

宋依斐坐在船中,“幼安兄,一会上台可要多多小心,这人武艺超群,看了这么几场,居然还没有露出破绽。”

凤千澜放下汤婆子,脱去斗篷,绑上护腕,将宽大的衣袖手起。浅笑着“自然会的,不然也对不起宋兄为我点灯了。”

“哈哈哈,好,我在船上等幼安兄金榜题名!”宋依斐端起面前的酒敬了凤千澜一杯。

“有劳宋兄在此处等候。”凤千澜亦端起酒杯,青梅的味道瞬间溢满口中。随后放下酒杯出了船,纵身而去,水面荡起几丝波纹,转眼人已到了台中。

清水映照,青衣云起,公子桂水,此间得见。天空中雪花纷纷扬扬起来,那淡青色的发带随风飘逸,飘到了君凌风的眼中,荡到了他的心里。

凤千澜一出场,昏昏欲睡的君子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双眼亮闪闪地黏在那抹青衣上,凤先生!终于见到凤先生了!!

宋胥与苏相观凤千澜之风采,皆暗中赞叹,舟山行走十几年来不出山门,出必逢世之乱,入必为安天下。

凤千澜就在台上简单一站,就引得世家女子尽折腰。

宋清猗看到那青衫桂水的公子,激动的挥着手,想让凤千澜看到她。可岸上的拥挤将她遮住了。凤千澜朝岸上微微一笑,并没有看见宋清猗。

这清浅一笑,让岸上沸腾的人声更加沸腾了。湖边一处空旷之地,轿子里的苏乐暄也不由得挑起帘子,向窗外看去。

须臾顾城从船中走出,几步到了台上。“舟山凤澜,领教。”凤千抬起手中长剑,朝顾城展开攻势。

此一剑直击顾城下盘,顾城扬剑格挡。“铛”两剑相撞,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

两人相距不过几厘,顾城的嘴角突然扬起笑容,压低声音“澜澜。”

闻言,凤千澜一惊,拿剑的手微微颤抖,眸中分明映照着一张普通无奇的面孔,这声音却与梦中的一模一样。方才她在船中见这个顾城虽然与顾熠城相差一字,走剑的招式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何况南唐与西华相距千里,怎么会是他呢!?

在众人眼中,两个人的剑相触即分。凤千澜站在这头,顾城站在那头,凤千澜仔细去看,顾城嘴角的那抹笑容消失无踪,但那双眼睛,细细看去比之前的顾城更加明亮,似琉璃一般熠熠生辉。

凤千澜心里有了底,挥剑直去,身姿如燕,嘴角不自在地流出一抹笑容。雪自天而降,碎在她的眼中,青衫风流。

顾城自是迎剑而上,白衣飘逸,墨发染雪。一个转身之剑,两剑相交数十下,剑光粼粼,让人瞧地眼花缭乱。

“好!”

“我瞧这两位公子武艺不相上下,你们猜猜今日的彩头会落下谁的身上?”

“我赌凤先生,先生美名在外,自然不会输给一个无名小卒。”

“我倒觉着顾城更好几分,他一连胜了数十人,当更胜一筹。”

岸上议论纷纷,场外还开起来赌场,言柒溜进人群中,“我买,我买!”将一定银子压在凤澜的刻板上。心道:嘿嘿嘿,不买女主人赢的都是傻子!

又大肆宣扬“顾城公子的剑法比凤先生的更稳当,这次定是顾城公子博得彩头!”

在场不少人听后,想呀压凤千澜的转去压了顾城。言柒看着桌盘上白花花的银子,心里乐翻了天,也不枉他打了这么多场,手都酸了……

湖中台上,钟山风雨,皓月当空,你一招来,我一招,精彩绝伦,少了几分杀气,不像比试,倒像切磋。

几个回合之后,凤千澜旋身直剑刺去,顾城飞身向后撤去。凤千澜笑笑,剑微微向上一挑。

两人再落地时顾城的佩剑已落在水中。一柄寒剑正正放在他的颈间,雪下的大了,覆盖在两人发间,衣上,对视一眼,柔情满怀。

凤千澜桃唇微张,无声吐出几个字:顾熠城。

对面顾城一笑,仿照凤千澜道:桥头等你。

好!

至此千岛亭会试结束,凤澜以文武第一的成绩被封为太子少傅,陛下在千岛亭召见。

一战之后,顾城就回到了自己的画舫中,凤千澜回头轻轻看了一眼,心里甜蜜蜜的,随着文官去了千岛亭。

得到这个结果的君子钰十分高兴,若不是侍从拦着,他定要上去缠着凤先生问东问西。可君凌风有话要对凤先生说,君子钰只能可怜巴巴地像凤千澜拜了师礼,便回了宫,等凤先生给他上课的时候再说话了。

千岛亭中,君凌风屏退众人。白雪皑皑,世界银装素裹。亭中只有君凌风与凤千澜两个人。此间小亭,摒弃尘世喧闹,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凤千澜站在君凌风的面前,不躲不闪,直视着对方的瞳孔。

君凌风也在看她,她一身青衣,发间染着细碎的雪,柳叶弯眉,桃唇芬芳,那一双凤眼清澈如许。风轻轻吹过,青丝拂过脸颊,左脸的皮肤光洁细腻,没了那道狰狞的伤口。君凌风忽然不忍细看,掌心握紧了那枚珠玉,那是大火之后,蒋漱兰剩下的唯一遗物,是从发钗上扣下来的……

岁月如梭,旧人如故。遥想当年,兵戎相见,浮生一劫,阴阳相隔。君临天下,山河锦绣,为谁哽咽,上寻碧落,下至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就是午夜梦回,亦不曾来过。

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突然溢满了晶莹,不是说好了,他日我登基为帝,便立你为后,日日夜夜守在我的身边,陪我白头吗?此番故人就在眼前,却再难开口相问。

此情此景,凤千澜亦是伤了神,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情绪,开口道“凌风,别来无恙。”大概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遇到一个不能在一起的人,爱而不得,回忆重重。诉不尽多年情话,到头来只一句别来无恙。

此一问,君凌风心中的疼痛更是无以复加,心如刀绞,哽咽道“如今你还好吗?”

“很好。”想起等在桥头的某人,凤千澜悲凉的心中有了暖意。

“如此甚好,甚好。”君凌风掌心的珠玉染了层层血迹,他看着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人。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认出她了,他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来呢?五年千千个日月,她的音容,她的微笑,她的眼神,她与他的点点滴滴他从没有忘记。

此后是非恩怨,教他如何忘?如何忘!

君凌风泪眼婆娑,声音嘶哑,颤抖地道“你,能不能回来?”回到我的身边,这次我一定不会辜负,一定不会再放手了!

凤千澜犹记当年她拖着僵硬的身躯,缓缓跪行至大殿中央,猛地磕头,鲜血染红了额头,血顺着流下,流进了眼中。那些儿时相伴的情意在那一刻就淫灭在朝堂与后宫的是是非非之中了。

她轻轻叹气“凌风,南山风过,蒋家鲜血未干,北海之畔,蒋家英魂长眠,你且仔细回头看我一眼,我又有几分像从前。”顿了顿又到“君凌风你登基称帝,我家破人亡。”

这样的我们还如何回去?如何回得去?

君凌风闭上眼睛,泪水自下颚滴到千岛亭的青石板上,瞬间凝成了霜。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到了伤心处,流泪已惘然。

“凌风,此番回来,你当知我。”凤千澜不忍在看,狠狠心,转身而去。

走出亭外时,心道:陛下情绪失控,传扬出去与于他不好。便对太监宫女道“陛下还要再赏会景,你们在外侯着,无召,不得进入。”这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以蒋漱兰的身份。

凤千澜走后君凌风站在亭中,地上几道鲜红,手掌心的纯素的珠玉与血相合,染出了悲凉凄美的颜色。

千岛湖上,一览千里,枝头红梅,傲雪凌霜,亭中一人,此生孤寂。

凤千澜出来亭子,一步一步朝桥的那头走去,路上的脚印显出她的悲凉心情,她没有实际上的那么镇定。她只想快些离开,离开这个让她无法呼吸的地方。

快步行至桥中央,举目一望,便见一人白衣似雪,墨发飘逸,站在桥的尽头。他回身朝她轻浅一笑,眉眼如画,待她如初。凤千澜只觉得这个昏暗的天空因此而灿烂起来,心中的凄凉一寸寸散尽,留下的只是苦难中生出的一腔孤勇。

她加快步伐,朝那个人冲去,撞进了他的怀中,汲取着那一份诱人的温暖。她说“顾熠城。”

“我在。”

第九章 我是你的

琼花落尽,桥头堆雪。凤千澜快步飞来,撞进顾熠城怀中。巨大的冲击力让顾熠城向后退了一步,稳稳当当地将人拥入怀中。

她身上有着冷淡的湖水气息,他揽着她纤细的腰肢,感受着胸前的些许湿润。他轻叹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责备之言一句也说不出了……

待凤千澜心绪稍稍平定,小脑袋从顾熠城怀中直起,双眼湿漉漉地看着顾熠城如画的眉眼,温润如初。她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顾世子可是有洁癖的,她还作死的将泪水擦到了他的身上……

顾熠城却没想这些,见她双颊红红,抬手解下自己斗篷,轻柔地披到她身上,虽是责怪的语言,却含着十分的宠溺“畏寒,还敢在台上打架斗殴。”

凤千澜抬眸对上那琉璃似的眼,嘎?打架斗殴?她分明是在图谋江山,怎么到了他眼里就是她和一群人打架斗殴?

顾熠城将她错愕呆萌的摸鱼尽收眼底,嘴角扬笑,指腹刮了刮凤千澜精巧的小鼻“好啦,走吧,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凤千澜在顾熠城的温柔攻势下逐渐沉沦。啊啊啊啊!这个笑容好甜呐!糖分满满,她感觉自己都不用吃饭了,已经饱了。

言柒就这样看着自家世子牵着一身男装的女主人漫步街头,心中悲允捂脸道:主子,凤姑娘此刻可是一身男装啊!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牵着手,合适吗?合适嘛!

之桃寻着凤千澜而来,不见自家小姐,只有一只蹲在角落,向天流泪的言柒,高兴地跑上前去“言柒!言柒!”

言柒回头见是之桃,笑吟吟地迎上去,“嘿嘿嘿,之桃呀。”他拿出自己鼓鼓的钱袋,“走,今日请你吃饭!”

之桃上来一句“世子也来了?真是太好了,公子不用日日思念啦!”将言柒打入地底,这丫头见了他,怎么不问问他的近况呢?嘤嘤嘤,今天是个柠檬精……

比试结束,千岛湖四周的百姓渐渐散去,宋清猗在原地等候。见宋依斐出了船,快步上前,特意朝宋依斐身后看去,小脸上尽是失望。

“妹妹在看什么?”宋依斐打趣,“莫非是……”

宋清猗毕竟是个小姑娘,哪里经得住自家哥哥的调侃,上前挽着宋依斐的胳膊“哥哥说什么呢?快回家吧,父亲在等我们呢!”

宋依斐看破不说破,两人一路欢笑地回了昭武将军府。

这厢凤千澜随顾熠城去了长安城出名的酒家归云阁。凤千澜站在归云阁的门前,看着楼上艳红的灯笼,门口客人络绎不绝。她歪头询问“归云阁?”

“嗯。”顾熠城但笑不语。

归云一醉倾河海,春风一笑动长安。这句诗中讲的是长安城里最出名两家酒楼,一家以美酒闻名,便是这归云阁,另一家以色香味俱全的素斋出名的春风楼。要想吃上归云阁的席面,需得提前一月预定,这个时候……

顾熠城拉着凤千澜进了归云阁,上了二楼的雅居。“小二上菜。”

“是是是,公子稍等片刻。”

不一会圆桌上便摆满了美味佳肴,醉香荷叶鸡,罗汉斋,西湖醋鱼……最重要的是桌上那一壶屠苏!在看见那壶屠苏酒之后,凤千澜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顾熠城将银著递到凤千澜手中,“乖,先吃菜。”

“嗯嗯。”凤千澜便是见酒了,就鬼迷心窍的人。谁让屠苏是她的最爱呢!!

顾熠城不时为凤千澜夹菜“多吃些。”又为她倒上一杯屠苏酒。

之前的伤心事,让凤千澜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啊,还是长安城的酒,最合我意!”

“南唐如何?”顾熠城点了酒,却一滴不沾,自顾自的喝着清茶。

“唔,南唐的呀,一般般……”半醉的凤千澜眼神开始迷离,双颊染上红云。

“哦?那澜澜是不喜南唐的酒?”

不待顾熠城发飙,凤千澜倾身过来,在顾熠城薄薄的唇上轻轻一点,如蜻蜓过水。她痴痴道“嘿嘿嘿,这个比酒好喝……”

顾熠城微微愣神,随即反应过来。将凤千澜即将退回的头压住,口吐如兰“澜澜,谢礼不是这么谢的。”

低头两片柔软再次相碰,喝醉的凤千澜睁着水灵灵的双眼,呆萌呆萌地看着顾熠城,似是不解。

顾熠城抬手轻轻将她那双迷蒙的双眼合上,轻柔地敲开她的齿贝,与那一缕芬芳纠缠不休。

酒醉人,此刻柔情更醉人。窗外细雪飘扬,一轮寒月自云后探出,找照见那一方美景,梅花暗送随风而至,如同这个吻香甜,醉人。

凤千澜浑身没劲,只能如春水依靠在顾熠城身上,直到她快无法呼吸之时,顾熠城才放开她。

凤千澜已然醉了,今日见了故人,乱了心神的她更容易醉,不如次顾熠城是无法将凤千澜灌醉的。

顾熠城玉白的手捏住凤千澜软乎乎的小脸,指下肌肤光滑细嫩,他爱不释手地捏了两下。凤千澜原本消瘦的脸成了胖嘟嘟的模样。她也不挣扎,随顾熠城捏圆掐扁。

“这个样子才好看。”顾熠城又捏了一下凤千澜的脸蛋,见上面有了微红这才收了手。

“唔,顾熠城,我还欠你一朵燃冥花……”凤千澜闭着眼睛嘀嘀咕咕的,大概梦见了那年雪夜她为君凌风抢了顾熠城的燃冥花。

顾熠城听清楚了,点点她的鼻头“傻丫头,你不欠我的。”这个人,这颗心,都是你的。只要你不再离开我……

暗中观察的言之二人组,合上了房门。之桃一连姨母笑,嘴角裂开了就合不拢。

言柒则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来主子的担忧是多虑的。凤小姐对君凌风的情意已经是过去式了,亏得主子这两月以来抑郁寡欢,茶饭不思。

旦日,凤千澜自竹居醒来。神伸手一探,身边的被褥还有余温,人却没了。

“之桃,之桃!”

“公子何事?”之桃听见凤千澜的呼喊,快步进屋来。

凤千澜坐起身来,急急问道“他呢?”

“啊?世子吗?今早天不亮就走了,说是南唐北境雪崩,皇上召世子爷回京商讨要事。”之桃上前为凤千澜披上斗篷。

凤千澜低声道“走了吗?”这就走了。低头间,看见身上的斗篷,低落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这是他的斗篷,上面还有属于他的竹香。

屋外雪下得愈来愈大,压断了一颗青竹,屋檐下,多了一个风铃,两个风铃并排挂着,随风而动。风铃挂着的绸缎上写了顾凤二字,两姓之约,佳期可待。

半月之后,凤千澜搬离了竹居,住进了东宫。臣子住进东宫本不合规矩,君凌风却以太子年幼,东宫并无女眷,少傅住在东宫对太子学业更有帮助为由,让凤千澜在东宫劈了一间小院,住了下来。

对于君凌风的安排,凤千澜不置一词,只要蒋家冤屈得洗,住在哪里与她都是一样的。

这天太傅在学堂为君子钰讲道,凤千澜陪坐。“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太傅在上面讲得天花乱坠,君子钰在面听得昏昏欲睡。凤千澜则气定神闲地提笔练字,临的是庄子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终于挨过到了下学,一下学,君子钰匆匆向太傅大人告辞,就拉了凤千澜的袖子出了学堂。

“呼,总算结束了。”出了学堂的君子钰松了一口气,太傅大人自是学识渊博,可是太傅大人的课堂太沉闷压抑了。凤千澜初来东宫时,赠了他一本西华趣味地图册子,上面的以幽默风趣的言语讲解了西华的地理风貌,以及险要的关塞,比太傅大人枯燥乏味的功课好太多了。

“少傅,我们今天做什么呀?”君子钰期待地看向凤千澜。凤千澜来了东宫不仅教授君子钰知识,辅助他完成太傅大人布置的功课,还成了他的玩伴。

君子钰与陆嫔不亲,凤千澜亦师亦友,将亲情这片空白补上。

“今日阳光正好,太子殿下,不如我们去教场练箭如何?”

“好,少傅,您说如何就如何!咱们这就走吧!”

凤千澜摇摇头,这个五岁的孩子对她还真是全心的信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看着面前这个不到她腰间的孩子,凤千澜不免想起那还未曾见面的弟弟,对君子钰更怜爱疼惜几分。

两人到达教场,策马骑射。

凤千澜拉弦瞄准,手一松,羽箭脱弦而出,例无虚发。“太子殿下,这个游戏叫九宫格,只要殿下任意射中的三个锣能连成一线,便为赢。”

君子钰拿起弓箭。

“站好,左肩对靶,两脚开立,与肩同宽,微向前倾,射!”

“咚”铜锣沉默的声音响起。

一人自策马至两人后方而来“好!”

第十章 例无虚发

“哦?那澜澜是不喜南唐的酒?”

不待顾熠城发飙,凤千澜倾身过来,在顾熠城薄薄的唇上轻轻一点,如蜻蜓过水。她痴痴道“嘿嘿嘿,这个比酒好喝……”

顾熠城微微愣神,随即反应过来。将凤千澜即将退回的头压住,口吐如兰“澜澜,谢礼不是这么谢的。”

低头两片柔软再次相碰,喝醉的凤千澜睁着水灵灵的双眼,呆萌呆萌地看着顾熠城,似是不解。

顾熠城抬手轻轻将她那双迷蒙的双眼合上,轻柔地敲开她的齿贝,与那一缕芬芳纠缠不休。

酒醉人,此刻柔情更醉人。窗外细雪飘扬,一轮寒月自云后探出,找照见那一方美景,梅花暗送随风而至,如同这个吻香甜,醉人。

凤千澜浑身没劲,只能如春水依靠在顾熠城身上,直到她快无法呼吸之时,顾熠城才放开她。

凤千澜已然醉了,今日见了故人,乱了心神的她更容易醉,不如次顾熠城是无法将凤千澜灌醉的。

顾熠城玉白的手捏住凤千澜软乎乎的小脸,指下肌肤光滑细嫩,他爱不释手地捏了两下。凤千澜原本消瘦的脸成了胖嘟嘟的模样。她也不挣扎,随顾熠城捏圆掐扁。

“这个样子才好看。”顾熠城又捏了一下凤千澜的脸蛋,见上面有了微红这才收了手。

“唔,顾熠城,我还欠你一朵燃冥花……”凤千澜闭着眼睛嘀嘀咕咕的,大概梦见了那年雪夜她为君凌风抢了顾熠城的燃冥花。

顾熠城听清楚了,点点她的鼻头“傻丫头,你不欠我的。”这个人,这颗心,都是你的。只要你不再离开我……

暗中观察的言之二人组,合上了房门。之桃一连姨母笑,嘴角裂开了就合不拢。

言柒则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来主子的担忧是多虑的。凤小姐对君凌风的情意已经是过去式了,亏得主子这两月以来抑郁寡欢,茶饭不思。

旦日,凤千澜自竹居醒来。神伸手一探,身边的被褥还有余温,人却没了。

“之桃,之桃!”

“公子何事?”之桃听见凤千澜的呼喊,快步进屋来。

凤千澜坐起身来,急急问道“他呢?”

“啊?世子吗?今早天不亮就走了,说是南唐北境雪崩,皇上召世子爷回京商讨要事。”之桃上前为凤千澜披上斗篷。

凤千澜低声道“走了吗?”这就走了。低头间,看见身上的斗篷,低落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这是他的斗篷,上面还有属于他的竹香。

屋外雪下得愈来愈大,压断了一颗青竹,屋檐下,多了一个风铃,两个风铃并排挂着,随风而动。风铃挂着的绸缎上写了顾凤二字,两姓之约,佳期可待。

半月之后,凤千澜搬离了竹居,住进了东宫。臣子住进东宫本不合规矩,君凌风却以太子年幼,东宫并无女眷,少傅住在东宫对太子学业更有帮助为由,让凤千澜在东宫劈了一间小院,住了下来。

对于君凌风的安排,凤千澜不置一词,只要蒋家冤屈得洗,住在哪里与她都是一样的。

这天太傅在学堂为君子钰讲道,凤千澜陪坐。“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太傅在上面讲得天花乱坠,君子钰在面听得昏昏欲睡。凤千澜则气定神闲地提笔练字,临的是庄子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终于挨过到了下学,一下学,君子钰匆匆向太傅大人告辞,就拉了凤千澜的袖子出了学堂。

“呼,总算结束了。”出了学堂的君子钰松了一口气,太傅大人自是学识渊博,可是太傅大人的课堂太沉闷压抑了。凤千澜初来东宫时,赠了他一本西华趣味地图册子,上面的以幽默风趣的言语讲解了西华的地理风貌,以及险要的关塞,比太傅大人枯燥乏味的功课好太多了。

“少傅,我们今天做什么呀?”君子钰期待地看向凤千澜。凤千澜来了东宫不仅教授君子钰知识,辅助他完成太傅大人布置的功课,还成了他的玩伴。

君子钰与陆嫔不亲,凤千澜亦师亦友,将亲情这片空白补上。

“皇兄,好箭法。”四岁的君子诚拉着缰绳策马而来,见了凤千澜道“凤先生。”

凤千澜微笑点头“二皇子。”

君子钰见是君子诚来了,小脸沉默下去,抬弓拉弦,羽箭应声而出,偏离铜锣的方向,射到了地上。

皇宫上下谁不知道他这位二皇弟箭术超群,例无虚发,父皇曾经因此赐了君子诚一把九羽彩焕弓,做工精细,上面坠着一颗绿母石,更是价值连城,世上不出三颗。

君子诚扬弓拉弦,三箭齐发,场上锣鼓喧天。

“哼。”君子钰少见的发了脾气,掷下弓,策马奔去。他知道自己是太子,不能随意发泄自己的情绪,在父皇面前他忍,母妃面前他忍,可是现在君子诚当着他少傅面前用他引以为傲的箭法羞辱他。他恨,抢了他的父皇,还要来抢他的少傅吗?!

凤千澜叹了口气,朝君子诚道“二皇子,太子殿下今日身子不舒爽,失礼之处,还望二皇子海涵。”

君子诚的母亲出自谢家,位居贵人,君子诚受她母亲影响文采亦是出众,彬彬有礼道“少傅多虑了,太子殿下亦是臣的兄长,父皇时常教导诚,兄友弟恭。”

君子诚看似有礼,话语中却是指责君子钰没有兄长的风范,不听教化,有失德行。

凤千澜暗中对这二皇子有了些许看法。

而君子诚尚未发觉,沾沾自喜。心道:君子钰是太子又如何,论文论武,他样样不如我。

走了的君子钰发现凤千澜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折回身来,伸手,拉住着凤千澜的缰绳,“少傅,该回宫了。”

凤千澜见他小大人严肃的模样,心中憋笑,真是小孩子心性。急急朝君子诚告辞,随着她顽皮的小太子回了东宫。

角楼上,君凌风迎风而立,看着教场中的三人,目光锁在那袭青衣上。

严峰轻轻来到君凌风身边,“陛下,都安排好了,只等陛下旨意。”

“再等一个月吧。”君凌风望着那抹身形,目不转睛,仿佛下一秒凤千澜就会消失一般。

途中凤千澜顾忌君子钰的心情,问道“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此时两人下了马,一前一后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君子钰随手揪下一把绿叶,一边走,一边丢。“无事。”

还闹上小别扭了呢?凤千澜笑笑不再说话,静静跟在君子钰身后,等着君子钰自己挨不住会主动与她说。

果然走出不到十几步,君子钰把手中的树叶往旁边的花圃一扔,停下来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凤千澜“少傅,方才为何要和君子诚那家伙说这么多?”

凤千澜站在原地笑而不语。

君子钰其实知道,少傅是为了他好,为了不让君子诚拿住他的把柄,才与二皇子周旋的。

他生气是另有原因,可他不想说,不说又让他烦躁不安,正犹豫着要不要说。

凤千澜却上前一步,抬手想摸摸他的发顶,却住了手,现在她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孩。“太子殿下,微臣是您的少傅,只要太子一天事太子,那微臣就永远是您的少傅,断不可成为别人的少傅,太子殿下,懂了吗?”

君子钰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少傅大人会猜到他的小心思,愣了一会,认真的拉起凤千澜的衣袖,“那我好好当太子,少傅大人您不要离开子钰好吗?”这个皇宫里出来晴柔姐姐,就是少傅大人对他最好了。

凤千澜微笑着点点头。

君子钰凌乱的心才安定下来,有了少傅大人这句话,他就什么都不怕了。即使面对母亲的冷漠,父亲的无视。

东宫,晴柔站在门外,等候君子钰回宫。“太子殿下为何还不回来,让娘娘等急了可不好。慧儿,你再去瞧瞧,问问当值的守卫,太子殿下去了哪?”

“是,晴柔姐,我这就去。”

慧儿正要去寻,就见君子钰与凤千澜一前一后朝东宫走来。

晴柔快步迎上来“小殿下去了哪里,可让奴婢好找,陆嫔娘娘要您回宫去一趟明霜殿。”

“本宫换身衣裳就去。少傅大人,母妃召见,您先回房休息吧。”

“嗯,陆嫔娘娘召见,太子快些去吧,不必管微臣。”

晴柔这才将目光落在君子钰身后那人身上,“少傅大人。”

凤千澜抬手让晴柔起身,目光相接时,凤千澜的心犹如受到了重击,这个人,是……

晴柔在看清凤千澜的相貌之时,也是惊讶,小姐?!不,不是小姐,小姐的脸受过伤,何况他是男儿身,怎么会是小姐:?

君子钰却为察觉两人之间的不妥,“晴柔替本宫更衣。”

“是。”晴柔跟着君子钰进了屋中。

凤千澜立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双目含泪。晴柔,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第十一章 鸣钟为谁

“皇兄,好箭法。”四岁的君子诚拉着缰绳策马而来,见了凤千澜道“凤先生。”

凤千澜微笑点头“二皇子。”

君子钰见是君子诚来了,小脸沉默下去,抬弓拉弦,羽箭应声而出,偏离铜锣的方向,射到了地上。

皇宫上下谁不知道他这位二皇弟箭术超群,例无虚发,父皇曾经因此赐了君子诚一把九羽彩焕弓,做工精细,上面坠着一颗绿母石,更是价值连城,世上不出三颗。

君子诚扬弓拉弦,三箭齐发,场上锣鼓喧天。

“哼。”君子钰少见的发了脾气,掷下弓,策马奔去。他知道自己是太子,不能随意发泄自己的情绪,在父皇面前他忍,母妃面前他忍,可是现在君子诚当着他少傅面前用他引以为傲的箭法羞辱他。他恨,抢了他的父皇,还要来抢他的少傅吗?!

凤千澜叹了口气,朝君子诚道“二皇子,太子殿下今日身子不舒爽,失礼之处,还望二皇子海涵。”

君子诚的母亲出自谢家,位居贵人,君子诚受她母亲影响文采亦是出众,彬彬有礼道“少傅多虑了,太子殿下亦是臣的兄长,父皇时常教导诚,兄友弟恭。”

君子诚看似有礼,话语中却是指责君子钰没有兄长的风范,不听教化,有失德行。

凤千澜暗中对这二皇子有了些许看法。

而君子诚尚未发觉,沾沾自喜。心道:君子钰是太子又如何,论文论武,他样样不如我。

走了的君子钰发现凤千澜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折回身来,伸手,拉住着凤千澜的缰绳,“少傅,该回宫了。”

凤千澜见他小大人严肃的模样,心中憋笑,真是小孩子心性。急急朝君子诚告辞,随着她顽皮的小太子回了东宫。

角楼上,君凌风迎风而立,看着教场中的三人,目光锁在那袭青衣上。

严峰轻轻来到君凌风身边,“陛下,都安排好了,只等陛下旨意。”

“再等一个月吧。”君凌风望着那抹身形,目不转睛,仿佛下一秒凤千澜就会消失一般。

途中凤千澜顾忌君子钰的心情,问道“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此时两人下了马,一前一后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君子钰随手揪下一把绿叶,一边走,一边丢。“无事。”

还闹上小别扭了呢?凤千澜笑笑不再说话,静静跟在君子钰身后,等着君子钰自己挨不住会主动与她说。

果然走出不到十几步,君子钰把手中的树叶往旁边的花圃一扔,停下来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凤千澜“少傅,方才为何要和君子诚那家伙说这么多?”

凤千澜站在原地笑而不语。

君子钰其实知道,少傅是为了他好,为了不让君子诚拿住他的把柄,才与二皇子周旋的。

他生气是另有原因,可他不想说,不说又让他烦躁不安,正犹豫着要不要说。

凤千澜却上前一步,抬手想摸摸他的发顶,却住了手,现在她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孩。“太子殿下,微臣是您的少傅,只要太子一天事太子,那微臣就永远是您的少傅,断不可成为别人的少傅,太子殿下,懂了吗?”

君子钰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少傅大人会猜到他的小心思,愣了一会,认真的拉起凤千澜的衣袖,“那我好好当太子,少傅大人您不要离开子钰好吗?”这个皇宫里出来晴柔姐姐,就是少傅大人对他最好了。

凤千澜微笑着点点头。

君子钰凌乱的心才安定下来,有了少傅大人这句话,他就什么都不怕了。即使面对母亲的冷漠,父亲的无视。

东宫,晴柔站在门外,等候君子钰回宫。“太子殿下为何还不回来,让娘娘等急了可不好。慧儿,你再去瞧瞧,问问当值的守卫,太子殿下去了哪?”

“是,晴柔姐,我这就去。”

慧儿正要去寻,就见君子钰与凤千澜一前一后朝东宫走来。

晴柔快步迎上来“小殿下去了哪里,可让奴婢好找,陆嫔娘娘要您回宫去一趟明霜殿。”

“本宫换身衣裳就去。少傅大人,母妃召见,您先回房休息吧。”

“嗯,陆嫔娘娘召见,太子快些去吧,不必管微臣。”

晴柔这才将目光落在君子钰身后那人身上,“少傅大人。”

凤千澜抬手让晴柔起身,目光相接时,凤千澜的心犹如受到了重击,这个人,是……

晴柔在看清凤千澜的相貌之时,也是惊讶,小姐?!不,不是小姐,小姐的脸受过伤,何况他是男儿身,怎么会是小姐:?

君子钰却为察觉两人之间的不妥,“晴柔替本宫更衣。”

“是。”晴柔跟着君子钰进了屋中。

凤千澜立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双目含泪。晴柔,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稍微整理收拾好心情后,凤千澜这才迈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晴柔还活着,这无疑是给凤千澜莫大的安慰,虽然此时她还未能与晴柔说上话,问清楚,汀兰宫失火后发生了什么?晴柔又是如何活了下来,到了小太子身边的呢?

之桃为凤千澜递上一杯清茶“公子。”

凤千澜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陛下身边的人来过了?”这是涌溪火青,西华的名茶,蒋漱兰的最爱。

之桃愣住“没有啊,这茶是东宫宫人送来的,说是孝敬公子您的。”

凤千澜放下茶杯,她住进东宫一月有余,君凌风暗中不知送了多少东西过来。就连这房间的布置也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却从未要求见面……

月半之时,长安城中有灯会,君凌风破天荒地领着君子钰出了宫门,要带君子钰去逛一逛。君子钰则说“父皇,少傅大人第一次来京,想来不曾见过京中灯会,可否带少傅大人一同前去。”

君凌风欣然允之,君子钰兴高采烈地邀请了凤千澜。见他兴致勃勃,凤千澜不忍扫了他的兴,便答应一同前去。

华灯初上,灯会人人来人往,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花灯从街头延至街尾,漂亮的灯光照亮着方长街。三个人换上便装,带着三五个侍卫混迹在人群之中。

前面一大片空地中,舞狮、京剧、武术的表演吸引了大部分人群,叫好声不绝于耳。更有特价书市吸引大批文人才子前来淘宝。也有不少民间手工艺展。途经一处小摊,上面罗列着精巧美妙的发簪,君凌风随手拿起一只玉兰花簪,玉质中上,胜在雕刻十分精细。

那卖簪子的小娘子笑的像朵花似的,本来么,这么好看的美男子在她的摊位前停留,不买簪子,也是养人眼目“公子,要买簪子吗?来一支吧,我这的簪子每个样式只有一支,决计不会相撞的……”

君凌风拿起簪子看向不远处的二人,柔和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温暖如春。君凌风抛下一两银子,将玉兰花簪收入袖中。那卖簪子的小娘子接过银子,连声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凤千澜牵着君子钰的小手,两人围在一处猜灯谜。红签上面写着“伯乐挥鞭。”

君子钰看着这灯谜,犯了愁,轻声道“伯乐挥鞭。少傅这是什么啊?好难猜。”

凤千澜笑笑,像寻常人家的大哥哥般捏了捏他的小脸。“骑马找马。”

“哎哟,二位公子同时猜中了这灯谜,可我的虎儿灯只有一盏,给谁好呢?”

君凌风从那边走过来,仪表堂堂,贵气逼人“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君子钰得了虎儿灯,开心得不得了,拿着灯爱不释手,这灯可是父皇与少傅大人一同为他猜来的灯。没有注意到他的父皇与少傅大人之间诡异的氛围。

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锁住凤千澜的容颜,凤千澜回望时,竟然在那双眼里看出了失而复得,虚惊一场的意味,更有绵绵不绝的深情。

凤千澜躲开去道“这窝风桥下还有钟响兆福,我们去看看吧。”

君子钰放下虎儿灯,奇道“少傅也知道钟响兆福呀?”

“……”凤千澜一时嘴快,她为舟山行走,算来理应是初次来长安,怎么会知道这窝风桥下有钟响兆福呢?

“走吧,去看看。”还是君凌风发了话,打断了君子钰的疑问,三人朝人群拥挤的窝风桥去了。

这窝风桥是长安城里的一座小桥,桥下的桥洞里吊着一枚大铜钱,铜钱孔中一只小铜钟,上书"钟响兆福"四字。传说若是能用手中的铜钱投中铜钟,便能心想事成。当初蒋漱兰每月灯会必召集几位挚友来这窝风桥,敲数十次铜钟不可,那时少年得志,风流恣意,为心中所愿,宁信鬼神,敲钟数十下不止,所求所愿,为谁当心知肚明。

直到一次蒋漱兰不慎将铜钟敲破了,为百姓数落,这才罢手,每月只敲一次了。蒋漱兰因此还得了个名号“敲钟手”,她出现在窝风桥,必然引起轰动,百姓们无不是怕她又敲坏了钟,他们怎么祈福……

想来君凌风也是想起了此事,眼中含笑看着凤千澜,意有所指。

方才尴尬的气氛消散无踪,凤千澜回之以白眼,我那是为了谁?

第十一章 皇后不仁

“皇兄,好箭法。”四岁的君子诚拉着缰绳策马而来,见了凤千澜道“凤先生。”

凤千澜微笑点头“二皇子。”

君子钰见是君子诚来了,小脸沉默下去,抬弓拉弦,羽箭应声而出,偏离铜锣的方向,射到了地上。

皇宫上下谁不知道他这位二皇弟箭术超群,例无虚发,父皇曾经因此赐了君子诚一把九羽彩焕弓,做工精细,上面坠着一颗绿母石,更是价值连城,世上不出三颗。

君子诚扬弓拉弦,三箭齐发,场上锣鼓喧天。

“哼。”君子钰少见的发了脾气,掷下弓,策马奔去。他知道自己是太子,不能随意发泄自己的情绪,在父皇面前他忍,母妃面前他忍,可是现在君子诚当着他少傅面前用他引以为傲的箭法羞辱他。他恨,抢了他的父皇,还要来抢他的少傅吗?!

凤千澜叹了口气,朝君子诚道“二皇子,太子殿下今日身子不舒爽,失礼之处,还望二皇子海涵。”

君子诚的母亲出自谢家,位居贵人,君子诚受她母亲影响文采亦是出众,彬彬有礼道“少傅多虑了,太子殿下亦是臣的兄长,父皇时常教导诚,兄友弟恭。”

君子诚看似有礼,话语中却是指责君子钰没有兄长的风范,不听教化,有失德行。

凤千澜暗中对这二皇子有了些许看法。

而君子诚尚未发觉,沾沾自喜。心道:君子钰是太子又如何,论文论武,他样样不如我。

走了的君子钰发现凤千澜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折回身来,伸手,拉住着凤千澜的缰绳,“少傅,该回宫了。”

凤千澜见他小大人严肃的模样,心中憋笑,真是小孩子心性。急急朝君子诚告辞,随着她顽皮的小太子回了东宫。

角楼上,君凌风迎风而立,看着教场中的三人,目光锁在那袭青衣上。

严峰轻轻来到君凌风身边,“陛下,都安排好了,只等陛下旨意。”

“再等一个月吧。”君凌风望着那抹身形,目不转睛,仿佛下一秒凤千澜就会消失一般。

途中凤千澜顾忌君子钰的心情,问道“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此时两人下了马,一前一后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君子钰随手揪下一把绿叶,一边走,一边丢。“无事。”

还闹上小别扭了呢?凤千澜笑笑不再说话,静静跟在君子钰身后,等着君子钰自己挨不住会主动与她说。

果然走出不到十几步,君子钰把手中的树叶往旁边的花圃一扔,停下来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凤千澜“少傅,方才为何要和君子诚那家伙说这么多?”

凤千澜站在原地笑而不语。

君子钰其实知道,少傅是为了他好,为了不让君子诚拿住他的把柄,才与二皇子周旋的。

他生气是另有原因,可他不想说,不说又让他烦躁不安,正犹豫着要不要说。

凤千澜却上前一步,抬手想摸摸他的发顶,却住了手,现在她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孩。“太子殿下,微臣是您的少傅,只要太子一天事太子,那微臣就永远是您的少傅,断不可成为别人的少傅,太子殿下,懂了吗?”

君子钰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少傅大人会猜到他的小心思,愣了一会,认真的拉起凤千澜的衣袖,“那我好好当太子,少傅大人您不要离开子钰好吗?”这个皇宫里出来晴柔姐姐,就是少傅大人对他最好了。

凤千澜微笑着点点头。

君子钰凌乱的心才安定下来,有了少傅大人这句话,他就什么都不怕了。即使面对母亲的冷漠,父亲的无视。

东宫,晴柔站在门外,等候君子钰回宫。“太子殿下为何还不回来,让娘娘等急了可不好。慧儿,你再去瞧瞧,问问当值的守卫,太子殿下去了哪?”

“是,晴柔姐,我这就去。”

慧儿正要去寻,就见君子钰与凤千澜一前一后朝东宫走来。

晴柔快步迎上来“小殿下去了哪里,可让奴婢好找,陆嫔娘娘要您回宫去一趟明霜殿。”

“本宫换身衣裳就去。少傅大人,母妃召见,您先回房休息吧。”

“嗯,陆嫔娘娘召见,太子快些去吧,不必管微臣。”

晴柔这才将目光落在君子钰身后那人身上,“少傅大人。”

凤千澜抬手让晴柔起身,目光相接时,凤千澜的心犹如受到了重击,这个人,是……

晴柔在看清凤千澜的相貌之时,也是惊讶,小姐?!不,不是小姐,小姐的脸受过伤,何况他是男儿身,怎么会是小姐:?

君子钰却为察觉两人之间的不妥,“晴柔替本宫更衣。”

“是。”晴柔跟着君子钰进了屋中。

凤千澜立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双目含泪。晴柔,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稍微整理收拾好心情后,凤千澜这才迈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晴柔还活着,这无疑是给凤千澜莫大的安慰,虽然此时她还未能与晴柔说上话,问清楚,汀兰宫失火后发生了什么?晴柔又是如何活了下来,到了小太子身边的呢?

之桃为凤千澜递上一杯清茶“公子。”

凤千澜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陛下身边的人来过了?”这是涌溪火青,西华的名茶,蒋漱兰的最爱。

之桃愣住“没有啊,这茶是东宫宫人送来的,说是孝敬公子您的。”

凤千澜放下茶杯,她住进东宫一月有余,君凌风暗中不知送了多少东西过来。就连这房间的布置也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却从未要求见面……

月半之时,长安城中有灯会,君凌风破天荒地领着君子钰出了宫门,要带君子钰去逛一逛。君子钰则说“父皇,少傅大人第一次来京,想来不曾见过京中灯会,可否带少傅大人一同前去。”

君凌风欣然允之,君子钰兴高采烈地邀请了凤千澜。见他兴致勃勃,凤千澜不忍扫了他的兴,便答应一同前去。

华灯初上,灯会人人来人往,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花灯从街头延至街尾,漂亮的灯光照亮着方长街。三个人换上便装,带着三五个侍卫混迹在人群之中。

前面一大片空地中,舞狮、京剧、武术的表演吸引了大部分人群,叫好声不绝于耳。更有特价书市吸引大批文人才子前来淘宝。也有不少民间手工艺展。途经一处小摊,上面罗列着精巧美妙的发簪,君凌风随手拿起一只玉兰花簪,玉质中上,胜在雕刻十分精细。

那卖簪子的小娘子笑的像朵花似的,本来么,这么好看的美男子在她的摊位前停留,不买簪子,也是养人眼目“公子,要买簪子吗?来一支吧,我这的簪子每个样式只有一支,决计不会相撞的……”

君凌风拿起簪子看向不远处的二人,柔和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温暖如春。君凌风抛下一两银子,将玉兰花簪收入袖中。那卖簪子的小娘子接过银子,连声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凤千澜牵着君子钰的小手,两人围在一处猜灯谜。红签上面写着“伯乐挥鞭。”

君子钰看着这灯谜,犯了愁,轻声道“伯乐挥鞭。少傅这是什么啊?好难猜。”

凤千澜笑笑,像寻常人家的大哥哥般捏了捏他的小脸。“骑马找马。”

“哎哟,二位公子同时猜中了这灯谜,可我的虎儿灯只有一盏,给谁好呢?”

君凌风从那边走过来,仪表堂堂,贵气逼人“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君子钰得了虎儿灯,开心得不得了,拿着灯爱不释手,这灯可是父皇与少傅大人一同为他猜来的灯。没有注意到他的父皇与少傅大人之间诡异的氛围。

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锁住凤千澜的容颜,凤千澜回望时,竟然在那双眼里看出了失而复得,虚惊一场的意味,更有绵绵不绝的深情。

凤千澜躲开去道“这窝风桥下还有钟响兆福,我们去看看吧。”

君子钰放下虎儿灯,奇道“少傅也知道钟响兆福呀?”

“……”凤千澜一时嘴快,她为舟山行走,算来理应是初次来长安,怎么会知道这窝风桥下有钟响兆福呢?

“走吧,去看看。”还是君凌风发了话,打断了君子钰的疑问,三人朝人群拥挤的窝风桥去了。

这窝风桥是长安城里的一座小桥,桥下的桥洞里吊着一枚大铜钱,铜钱孔中一只小铜钟,上书"钟响兆福"四字。传说若是能用手中的铜钱投中铜钟,便能心想事成。当初蒋漱兰每月灯会必召集几位挚友来这窝风桥,敲数十次铜钟不可,那时少年得志,风流恣意,为心中所愿,宁信鬼神,敲钟数十下不止,所求所愿,为谁当心知肚明。

直到一次蒋漱兰不慎将铜钟敲破了,为百姓数落,这才罢手,每月只敲一次了。蒋漱兰因此还得了个名号“敲钟手”,她出现在窝风桥,必然引起轰动,百姓们无不是怕她又敲坏了钟,他们怎么祈福……

想来君凌风也是想起了此事,眼中含笑看着凤千澜,意有所指。

方才尴尬的气氛消散无踪,凤千澜回之以白眼,我那是为了谁?

第十二章 彼美淑姬

铜钟声远,向天祈福。铜钱自君子钰手中脱手飞去,狠狠撞在覆着花纹的铜壁上,悠远的声音在水面上激起涟漪。

丝丝涟漪终是归于平静,一如往昔,终将落幕。透过重重灯火,君凌风看着那青衫公子,看她嘴角上扬,看她梨涡可爱,看灯火在她眼中沉寂……

“快看!是火树银花!”

“真的耶,好美丽!”

……

百姓仰头徐徐而望,眼中是希望的光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安居乐业,平安喜乐,没有战乱,没有离散,这样简单的生活就是他们所期许的。

远边天幕上一朵朵绚烂绽开,万点星光坠入凡尘,湮没星河。人生啊,便如那火树银花一般,一瞬灿烂,待浮华褪尽,回头看,这一生得了江山,也失了她……

君子钰仰着小脑袋凝视着天边的姹紫嫣红,还有西华的千万子民,心中暗道:以后我也要成为父皇一样的人,守护南唐子民!

凤千澜抬头目光落在那些五彩斑斓的梦。哥哥,你看到了吗?这是你用性命换来的西华,它比往昔更加繁荣昌盛。蒋家诸位,且放心吧,总有一天她可以还蒋家清白,而这一天不会太远。

宫外繁华热闹,宫里却乱成了一团。兰吟阁中女子的**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凄凉的哭声“啊……我的孩子!!”

苏乐汐坐在兰吟阁殿外,吩咐身边的嬷嬷“你去,让她闭嘴,吵的本宫心烦。”

“喏。”嬷嬷得了指示,快步进了殿中。

一旁的李嬷嬷斟酌道“皇后娘娘,兰贵人小产,这事皇上要是知道了……”

“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护甲在檀木椅子上泛出冷光。“有什么事情,本宫担着。”

李嬷嬷见皇后娘娘动了起,不敢多言,噤了声。身后一众宫女头低得更低了。

继上一任嬷嬷去后,苏府又送来了一位李嬷嬷,明面上是为方便苏丞相联系皇后娘娘,实则为苏家监视苏乐汐的一举一动。

苏乐汐没空理会李嬷嬷,她阴沉沉地盯着兰吟阁的门框。脑海中回荡着方才宫人来报的消息。今夜皇上携君子钰出宫观灯,太子少傅凤澜也跟着去了。“君凌风怎么会领着不受宠的太子出了宫?谢溪若,你怎么办的事情!”

此言一出,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谢溪若出身谢家,入宫即为贵人,如今又育有二皇子。母凭子贵,在后宫之中地位亦是显赫,可在皇后娘娘面前依旧是俯首称臣的模样。

“回禀娘娘,这事臣妾也是方才知道的。”谢溪若跪在冰凉的石板上,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苏乐汐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光景,后宫之中从来不缺新颜色。扯过一旁为她打扇的宫女手里的扇子,狠狠砸向谢溪若。“没用的东西,让你好好管教子诚,你是把本宫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是吗?!”

谢溪若面对迎面而来的扇子,不敢躲,额头上青了一块“臣妾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们是要翻天了!”苏乐汐耳边听着兰吟阁中传来的声音更加烦躁了。都怪她肚子不争气,未能生下一儿半女,好容易扶持了谢家女生了个儿子,却叫太子分去了恩宠。

“皇后娘娘息怒。”宫女太监伏地高呼。

一嬷嬷进了兰吟阁,走到苏乐汐耳边轻轻道“娘娘,皇上回宫了。”

苏乐汐心中的怒火这才消下去几分,淡淡道“知道了。”摇摇手又道“回未央殿。”

谢溪若这才松了一口气,待苏乐汐的车架走远,才敢起身。心中嘀咕:皇后娘娘的脾气是越发得大了。她回头看看那热闹非凡的兰吟阁,又感慨自己还算好运,站对了对,不然还生不下子诚,可怜芙淑一介草民,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一个孩子也留不住。

“走吧。”谢溪若不敢久留,她还得乘着月圆之夜去看望子诚呢,过了今夜,母子二人又是十天半个月见不上面。

苏乐汐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从兰吟阁回来,沐浴更衣,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才从未央殿赶往君凌风所住的承乾殿。

人到了殿门口,殿中一片漆黑,一老太监守在殿外,见皇后娘娘来了,连忙迎上去,乐呵呵地“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无极。”

“起来吧,皇上可在?”这老太监是君凌风身边的老人了,该给的体面,她是有分寸的。

“回娘娘,皇上知道娘娘会来,特地令老奴守在此处,让老奴转告娘娘。不必操劳,请娘娘回宫歇息”

“呵。”听到这句话苏乐汐就是再想给老太监体面,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又是这句话,君凌风,你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了是吗?

老太监明知皇后娘娘的愤怒,也未曾开头相劝。这对帝后吵吵闹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宫中人都心知肚明,皇上不喜这位苏皇后,苏皇后却是将皇上放在了心尖尖上,真是一段孽缘。可知道归知道,没有人敢乱嚼帝后之间的事情。

苏乐汐看着承乾殿飞起的檐角,冷声道“回宫!”宫女提着灯,灯罩中的烛火左右摇摆,晃了苏乐汐的眼,灯火之间隐隐有泪光。抬脚将那盏碍眼的灯踹飞,穿着一身华服匆匆跑开了去。

被踹了灯的宫女惶恐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李嬷嬷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是个孩子。她挥挥手,让人将那掌灯的宫女拖下去,自己追着苏乐汐离开的地方去了。

“嬷嬷饶命,嬷嬷饶命……”

几个太监上前,将那拼命磕头落泪的宫女捂住嘴,拖了下去。

承乾殿,老太监低头守在殿外,整个宫殿如同几年来的千个日夜般沉默,却又有些不同了。具体的老太监说不上来,目光向殿中瞟了一眼,几日来皇上的笑容好像多了不少……

凤千澜将君子钰送回房,转身回了东宫小院,在院门口被一人拦下。

晴柔站在凤千澜面前,泪眼婆娑,声线颤抖“敢问大人贵姓?”明知不可能,她还是冒死前来一问,那日在东宫门口初见这位公子,她的心中便是惊涛骇浪,如不是当时不方便说话,恐怕她早就上前询问了。

凤千澜打量眼前的女子,虽是一身宫女打扮,也知道她的身份在宫中并不低。东宫的一把手,现在的晴柔过得很好,衣食无忧,安稳平静。她又何必再打搅她本该平静幸福的生活呢?蒋家的恩,在她死的时候已经还清了。“凤,单字一个澜。”

在听到凤千澜的回答时,晴柔的泪终是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本就不该抱有幻想,舟山行走,凤澜。太子少傅,凤澜。不是她心中的蒋漱兰,蒋漱兰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回来?

晴柔哆嗦着说完,整个人失了神的让开了路“多谢少傅大人,婢子冒犯了,还请少傅见谅。”

“无碍。”凤千澜错过晴柔身侧,进了小院,不顾身后人何等失望。

进了屋,凤千澜背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以手撑头,忧思深重。

之桃候在一旁,神色奇怪。这位姐姐好像识得她家小姐?多嘴一问“小姐,真的不认识这位姐姐吗?”

凤千澜缓缓睁开眼,“有些人认与不认都是错,而有些人只该活在记忆里。”

“小姐,之桃愚钝。什么叫只该活在记忆里?”

凤千澜看了之桃一眼,淡淡道“经历的多了,你就会明白了。”

“哦。”之桃也不在意心中突然冒出言柒那张笑嘻嘻的脸来。言柒懂小姐的话吗?

黑色褪下,东边迎来一片淡红。金銮殿上,君凌风高坐金台看下面的臣子为兰贵人小产一事争执不休。

“臣以为,皇后娘娘此举有失国体,理应受罚,请皇上明鉴。”宋家臣子道。

此言一出就有苏相一派的人出来说话“臣不同意,那兰贵人恃宠而骄,冒犯皇后娘娘,自己不小心,失足跌下高台。皇后娘娘贤德,怎会损害我西华国体?”

……

……

难为君凌风听了一个早晨的皇后娘娘如何如何云云,竟然也未动怒。争论到最后,时间差不多了,君凌风道“皇后是朕亲封的皇后。”

一语定江山,苏相一派听了喜不自胜,皇上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苏相满面笑容,目光射向宋将军。

将军一派自是失意而归,为西华的未来担忧。但是这样的局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皇上偏宠皇后娘娘,对于皇后娘娘的母家更是纵容,这才导致如今的西华,苏家一手遮天的局面。

宋将军对苏相投来的目光置之不理,只有他知道西华将会迎来一个崭新的未来,而他们的皇上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苏胜发,凡事过犹不及,且走且看吧。

兰吟阁,芙淑躺在床上,唇无血色,愣愣地盯着撒花秀帐。手在小腹上轻轻摩擦,眼低深处暗藏恨意。

一老妪端着一碗药走来“贵人该喝药了。”仔细看,这老妪与宫中其他的嬷嬷不大一样。她长相普通,并无任何特殊。但奇就奇在看过一眼之后,便想不起她的模样!

第十三章

“阿婆,我不想喝。”芙淑抬手推开老妪递来的药碗。

老妪四周环顾,并没有其余人在场,低语道“公主殿下,当以大局为重。”

芙淑听言,苍白地笑了,泪从腮边流过,湿了枕头“公主殿下?大局为重?呵,何来公主,什么又是大局?”

老妪并不接话,眼中无悲无悯,端着药碗伏在床头。

芙淑嘴角一抹苦笑,眼中含着幽怨“阿婆,你还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明明是你将我带大,教我礼仪德行,如若当初阿婆肯为悠儿说上一句话,悠儿又怎会落得这般境地。她爱的人因护她而死,她尊敬的人一步步将她逼入绝境,而如今她唯一的孩子她也保不住。

老妪低着头,麻木的表情让芙淑心痛不已,只好接过老妪手中的药碗,苦涩入肠。

“公主,王子有令,让公主稍安勿躁,切勿在此时与皇后娘娘斗气,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芙淑放下药碗躺回床上去了,声音厌倦“知道了。”

“老奴告退。”

老妪走后,芙淑侧卧,晶莹的泪又一次湿了枕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往日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皇兄居然会这么看中她,他怎么就相信她能为他拖垮西华,重建柔然呢?她的生母是汉人,这样混杂的血统,在柔然是最没有地位的存在……

此时的芙淑并不知道皇兄的信念是建立在一个怎样的基础上,直到几日后她见到了那风姿翩翩的舟山行走……

冬日漫长,这几日停了雪,街上行人便多了起来,趁着好日光活动筋骨。阳光懒懒地射进窗来,酒家门口依旧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索布朗匆匆走进这家酒楼。

“哟,这位爷是有约,还是?”小二热情地上前招呼。

索布朗摆摆手,“有约。”随后抬步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室。

室内四周窗口都放下了厚厚的帘子,进来室内如同在春日,桌上放着一个白玉瓷瓶,里面一枝花朵正在徐徐绽放。

索布朗进了屋中,按照老规矩在屏风后放置的椅子上坐下,不敢窥探那屏风之后的景物。

“来了?”

“是。”索布朗的笑中带着些许苦涩。

淡淡的香从屏风后传来,混着檀香的清淡,又带着春日桃花的温柔。“芙淑的孩子没了。”

这不是疑问,还是肯定,这位大人在宫中的势力深不可测。若不是经人引荐,索布朗根本无法认识这位隐在西华长安的大人。索布朗站起身来,恭敬一礼“大人,不是阿妹不小心,实在是苏皇后……,阿妹她防不胜防啊!”话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苏乐汐善妒,宫里宫外人尽皆知。自君凌风登基以来,后宫女眷三十余人,子息单薄,仅有太子君子钰与二皇子君子诚两位皇子,其余皇子公主多是早夭。这其中固然有君凌风勤政爱民,日理万机,顾不得后宫的缘故,更大的原因还是在苏皇后,苏家上面。

苏家权势滔天,一手可遮半个西华,苏家上下都盼望着苏乐汐能诞下一个拥有苏家与君家血脉的孩子,以待将来君与苏共治西华……

奈何苏乐汐的肚子不争气,几年来也毫无动静,只好拉拢谢家女所生二皇子。说是拉拢,实则是抢子,只是没有杀母而已。

“王子不必着急,公主的孩子没了,只会显得皇后不仁,后宫不宁,丞相无德,则百官攻之。西华的水会越来越浑。”

索布朗谢过坐下“大人,那下一步该如何?阿妹她……”

“我自有安排,公主那边且稍安勿躁,静候消息。”

“是。”

雪散天晴,寒风吹响屋檐下的铜铃,屋中银盆中碳火烧的旺盛,一室暖香袭面。君凌风正在承乾殿中批阅各地奏折,忽而透过窗看去,枝丫上的白雪尚未消融,银装素裹,再想起那些久远的往事,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老太监见君凌风心情不错,朝后摇摇拂尘。小太监得了令,赶紧地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去了。

“皇上,谢贵人差人送来了点心,听说是谢贵人亲手做的,皇上尝尝。”

君凌风闻言放下笔,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放下吧。”

“喏。”小太监将点心放下,出了殿去。

老太监试探道“雪停了,老奴瞧着外面的景致还不错。皇上这看奏折也有大半日了,不如出去走上一走,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嗯,那就去走走吧。”

老太监笑意满满,拿上一见披风,跟着君凌风出了承乾殿,一路往兰吟阁去了。

方才的小太监守在殿外,看君凌风去的方向好像是兰吟阁所在的方位,小声道“本想着皇上会去谢贵人的广陵殿,看望谢贵人,怎知却去了兰吟阁?”

另一个小太监道皱皱眉“你懂什么?兰贵人刚没了孩子,若是皇上去看谢贵人,那不是伤了兰贵人的心嘛!”

小太监若有所思“有道理哎。”

君凌风一路踏雪而去,行至兰吟阁,见宫墙上绘满兰花图案,心中生出一丝愧疚。彼美芙淑,可与晤歌。她不该进宫的。

君凌风站在兰吟阁外犹豫了一番,转身离去。老太监跟在后面一路东行。

芙淑躺在床上,病容犹倦,唇无血色。听闻君凌风在兰吟阁外站了半刻又转身离去,心中更是悲痛欲绝,她没了孩子,那是他们的孩子啊!虽然她心思不纯,带着目的进的宫,却也不可避免地在每一日的相处中对君凌风生出了丝丝幻想。

老妪站在一旁看芙淑默默流泪,却无一句宽慰,只道“王子传话,请公主好生休养,以待来日。”

芙淑眨眼,眼中泪已干,苍白着脸道“好。”好!君凌风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无意!!

广陵殿中,苏乐汐坐在上座品茶,谢若溪陪着。当君凌风驻足兰吟阁外,却不入的消息传来,谢若溪好一番得意“看,皇后娘娘,皇上是疼爱您的,不然也不会到了兰吟阁,又离开了,定是怕娘娘伤心,在宽慰娘娘呢!”

苏乐汐放下茶盏,美眸中带着丝丝担忧,并没有谢若溪那样的高兴。伴君多年,她还不了解他么?呵,去了兰吟阁,是在警告她不要妄动,不如,是在告诉她,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当他不想给的时候,她就会如同兰贵人那般,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就这么在乎兰吟阁里的那个女人?

见苏乐汐满面愁容,谢若溪到了嘴边的好话也不敢说了。心中感叹,要说这宫里高深莫测之人除了皇上,就属这位皇后娘娘了。

东宫,太傅偶感风寒,今日不能来为太子上课,于是转由太子少傅辅导太子学业。

几枝梅花插在玉瓷瓶中,一朵两朵悄然绽放,花骨朵坠在枝头,染了水珠,娇艳欲滴着。

太傅不来,没有规矩的束缚,君子钰伏在桌上,坐无形象。哀怨地对这对面悠然看书的凤千澜道“少傅,少傅,啊~~”

凤千澜佯装严肃,抬眼看去“太子何事?”

多日相处下来,君子钰哪里会怕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凤千澜“少傅,今日太傅不来,我们去玩吧,在这里看书实在无聊极了。”

凤千澜不理,继续翻着手上的书。

“少傅~”君子钰爬在桌子上做羊羔状。见凤千澜没有动静,绕过桌案。

“少傅~”凑到凤千澜身边,活脱脱像只猫儿。

“哎呀,少傅~”

“你这样,我还怎么看书?”凤千澜被磨得没了法子,点了点君子钰的鼻头“走吧,今日吃酱牛肉。”

两人边说边出了殿。

“好哎!”君子钰一听有得吃,欢快的不得了,只扒着凤千澜的袖子问“少傅,那酱牛肉好吃吗,是不是和上次?怎么做的?少傅教教我,以后也让厨房的人做。”

凤千澜来东宫几日,下了课时常拉着在自己的小院里捣鼓吃食。一日叫君子钰撞见,于是二人组变成了三人行。君子钰的嘴都被养叼了,近来总是觉得东宫厨房的东西不得味,让厨房里的厨子好是惊恐了一番,在吃食上更加用心了,就怕太子殿下哪日心情不好,让他直接失业。

凤千澜应下,东宫这个地方物资丰富,做各种吃食的材料应有尽有。她只需要提供方法,便会有宫人去采办。

残雪覆叶,暗香浮动。两人挑了东宫南苑的梅林,摆上一桌茶点,烧上一壶古丈毛尖。炭盆上架着架子,上面暗红色的牛肉带着诱人的酱料,被火舌舔出一层金色的油来,空气中弥漫着美妙的香味。

君子钰肚子里的馋虫都快被勾出来了。小孩子本来就贪吃,他虽是太子,但也还是个孩童。他喜滋滋地看凤千澜用银筷翻动架子上的牛肉,往日的孤寂落寞在他身上消失无踪。

凤千澜被他欢快的气氛感染了,浅色的眸子染上温度,周身的气息温柔。

两个人相约梅林,煮茶吃肉,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去,刺破冬日设下的重重屏障。

第十四章 赋亭亭雪

君凌风站在这头,看着梅林中的两人,一双凉薄的桃花眼带了温暖的笑意。

老太监见状,询问道“皇上,可要知会太子殿下?”

“不了,别打扰他们,我们去别处转转吧。”他去了,只会坏了此处的风景,既然她已经回来了,他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君凌风转身朝外走去,留下老太监看着言笑晏晏的太子殿下与少傅大人,若有所思。

待肉熟后,凤千澜将第一块酱牛肉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趁热吃。”

君子钰哈哈笑着,夹起色泽光滑的牛肉,一口咬下,褐色的汁水流出“哇哇,少傅大人,这个好好吃啊!比年宴上的炖牛肉好吃多啦!”

“喜欢就多吃点。”凤千澜笑笑,又夹了一筷放进另一个碟子里,凉着。

之桃端了琼汁过来,“好香啊!”

凤千澜接过琼汁,招呼她坐下“尝尝看。”

“嗯嗯。”三个人在梅林里有说有笑,路过的宫人纷纷侧目,怪道:太子殿下也有这般开怀的时候?平日总是见不到人影的太子殿下在少傅大人来了之后,人气多了许多呢!

这事传到了明霜殿,陆嫔身边的宫女梅儿抱怨着“娘娘,也不知那少傅大人使了什么手段,蛊惑了太子殿下,叫太子殿下这般亲近于他。奴婢瞧着太子殿下好几日不曾来娘娘宫中请安了。”

陆嫔跪在团蒲上,双手合十,虔诚地朝对面的佛祖拜了拜,拜足三下才由宫女扶着起身。“太子勤学,抽不出空来请安,也是常有的事,别总大惊小怪的。”

梅儿低头,有些委屈道“是,娘娘说的是,奴婢越矩。”

虽是说者有意,听者无心。但次数多了,陆嫔心中也升起了疑虑。她是看着君子钰长大的,知道那孩子是个性子沉默不爱说话的。怎么对这新晋的少傅大人好感有嘉?

梅儿见陆嫔站在窗口凝神细思,在无人处笑了一笑,总算完成了大人布置的任务。让陆嫔对太子殿下起了疑心。

一月后,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冰天雪地,鹅毛似的雪悠悠飘下。待风小了后,芙淑带着几名婢女裹着厚厚的衣裳出了兰吟阁。

“贵人,外边风大,贵人身体尚未痊愈……”

“无事,我就走走,在那屋子里带了快一个月了。”小产后芙淑一直待在兰吟阁,不曾外出。期间君凌风也未曾来看望过,兰吟阁更无人来访了。

宫女沉默。

“怎的,这点小事,我还做不得主了?”后宫中失去恩宠便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冷宫。芙淑从来温顺对宫女们也是极好,很少有这般疾言厉色。

“贵人息怒。”

芙淑冷哼一声,一意孤行地出了兰吟阁,向着赋亭方向去了。宫女快步跟上,不作多言。

赋亭乃西华皇宫一处凉亭用为皇子读书的地方。其东面临水,四周种满了梅树,每至冬日便开满了梅花,白梅傲雪凌霜在纸头绽放。

赋亭中,铺上厚厚的羊毛毯子,地龙烧得火热。太傅有事离开了,而君子钰与君子诚又无什可说,两人便坐在席案上安静地临摹字帖,看书。

君子钰拿着凤千澜的一张诗笺,细细临摹,感受着少傅心中的那份潇洒恣意。

君子诚则在想母妃今晨对宫女说的话:我家诚儿,仪表堂堂,风采无双,这西华啊,早晚是他的!

两人都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各自有自己的小心思,没有看见远处走来的芙淑。

芙淑疾步走来,将宫女远远摔在后边,见亭中只有两位皇子。心道:皇兄叫我妄动,可在这宫中不争的下场就是死,而她不愿像自己还没有出生的孩子那般悄无声息地死去!她是柔然最美丽的公主!

“娘娘,娘娘,您慢些,婢子跟不上啊。”

芙淑哪里听宫女的呼喊,提裙快步走进赋亭。见君子诚手中拿着一枚荷包在发呆。

真是天赐良机,她知道那是君凌风去年年宴上给君子诚的。她上前一把夺过荷包,“二皇子这荷包真好看啊,能否借臣妾一?”

后宫女卷见皇子应当避嫌,谁知芙淑就这般撞上来,还抢走了君子诚手中的荷包。

荷包落入芙淑手中,那是君凌风给的东西,君子诚视如珍宝,“那是父皇所赐,还给本皇子!”

芙淑捏着荷包不着痕迹地往亭边撤去。君子诚急了,当然追过去抢。

一推一闪间,只听得芙淑一声惨叫,再后来就是阵阵呼救的声音。

君子诚拿着荷包,懵了,眼睁睁地看着芙淑向后落入水中,却无计可施。

君子钰放下笔,见这般情景也呆了,谁也没有想到兰贵人会落水。

赶来的宫女恰巧看见这一幕,大声呼喊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呀,有人落水啦!”

“来人啊!……”

落水的那一刻,芙淑看见了母亲落泪的面孔,想到若是就这样死了也好,这样她就可以去陪她的母妃了。可事总不如愿,芙淑被附近的巡视的侍卫救了上来。

冬日寒冷,人救上来的时候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君子钰率先冷静下来,让宫女将芙淑送回兰吟阁,有派自己的婢女去明霜殿寻陆嫔,毕竟是后宫之事,他不好沾惹。

君子诚许是吓坏了,整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眼中隐隐有泪。

陆嫔得了消息匆匆赶去兰吟阁,安排后续事宜,着人请太医,烧水的烧水。本来此事与君子钰无关,但君子钰作为在场目击证人之一,熟悉的阴谋气息,陆嫔只好小心起来,恐牵连母子二人。

君子钰站在离兰吟阁几百米外的芙蓉台上,毛茸茸地脖领围了一圈,小脸为寒风吹的微微发红。

婢女站在一旁陪着“太子殿下,天冷,殿下不如先去明霜殿避避风寒。”

君子钰看这事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父皇来了,定要寻他问话,思索片刻,转身去了明霜殿。“嗯。”

走在路上又吩咐道“已经传消息回东宫了吗?”

“都按照殿下的吩咐,告知少傅大人了。”

“那便好,天冷,少傅大人畏寒,早告诉他,好让他安心。”不知为何,事发当时,君子钰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父皇,不是母妃,而是相处几月的凤千澜,有少傅在身边,他觉得心安。

这边君子诚被闻声而来的谢贵人给带走了,此时正在未央宫中哭诉。

“皇上,皇后娘娘,都是看着诚儿长大的,他怎么可能推兰妹妹呢?……呜呜呜,我可怜的诚儿……”谢贵人带着君子诚跪在地上,哭得十分伤心。

苏乐汐坐在上面,看着下面哭闹的母子二人,有些头疼,君凌风好不容易到未央宫一趟,这母子二人非要闹出点事情。“诚儿,你当真推了兰贵人?”

“父皇,母后,儿臣,儿臣……”鉴于君凌风也在场,君子诚不敢实话实说。

“好好说。”苏乐汐侧目看了看君凌风的表情。怒火中烧,芙淑那个女人,竟敢算计到君子诚头上来,是在为她那尚未出生的孩子抱不平么?她也敢!眼前只得小心应付。

谢贵人拉拉君子诚的衣袖“诚儿,你快说呀,好让皇上,皇后娘娘为你做主呀!”

君子诚眼一闭,“儿臣的确推是了兰贵人。但是事出有因……”

一言不发的君凌风打断了君子诚还未说出的话“推了,就是推了。”

此言一出,君子诚更是委屈得不行,眼泪打转着流下来“父皇,您信儿臣,儿臣真的不是故意推兰贵人下水的。”

谢贵人听了也是如雷轰顶,连忙磕头“皇上啊,诚儿虽然推了兰妹妹,可他定是无心之失。诚儿平日并无对兰妹妹不敬的地方,他断无此心要害兰妹妹啊!”

君凌风的脸色越发暗下来,连带看苏乐汐的眼神也不善起来。叫苏乐汐心中一痛。

君子诚还在辩解“那是因为兰贵人抢了父皇御赐之物,儿臣不得已推了她……”

老太监进来朝皇后,兰贵人一礼,上前不知在君凌风耳边说了些什么。

君凌风不再听君子诚说了什么,深深看了苏乐汐一眼留下一句,甩袖离开了未央宫“如此,皇后你来处理吧。”

自从南唐回来,君凌风好几月不曾来未央宫了,苏乐汐心中纵然不舍,却也无计可施,堂下是她的人,又闯了祸“喏,臣妾定会给兰贵人一个交代。”

谢贵人听闻此事交由皇后处理,心中松了一口气,既是皇后全权负责,那诚儿所受的责罚会轻一些。

“二皇子行为不端,不尊上下,德行有亏,损皇家风范,拉下去杖责五十,禁足一月,悔过自新。”

侍卫上前捉住君子诚,拉了出去。

谢贵人心疼儿子,却也不敢多言,只能悄悄让自己近身宫女出去寻太医。

“母后,母妃,儿臣真的没有……啊”君子诚挣脱不开,板子高高落下,狠狠地打在背后,传来一阵火辣。

这厢陆嫔处理完兰吟阁的事情,赶回明霜殿,便召来君子钰。

“跪下。”

君子钰从善如流地跪下,长这么大,也不知这是第几次母妃不闻不问先罚了他跪。

第十五章 亲缘难得

寒冬腊月,室内虽然烧了地龙,可地板还是冰凉透骨,君子钰跪在地上,唇抿着一言不发。

君子钰身边的菊香劝到“娘娘,太子殿下他……”

“闭嘴!”陆嫔狠狠看了一眼那宫女。

菊香想说的话吞了下去,眼神闪闪躲躲。她实在不明白,太子殿下乃娘娘亲生,又是皇上亲封的太子,为什么还要受这样的折辱?

明霜殿瞬时陷入沉默。陆嫔见君子钰还算听话,“子钰,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君子钰跪在地上,视线从陆嫔身上移开,定在地上,一双眸子灰暗灰暗“今日,儿臣作为太子没有尽到爱护万民的储君责任,作为兄长,陷弟弟于危难……”

菊香越听越生气,这也能怪在太子身上?依她看来,太子殿下根本不是陆嫔亲生的,哪有亲生母亲这样的,巴不得自己的儿子受苦受难!

“如此,方能担西华储君的大任,你先在这里跪半个时辰吧。”陆嫔站起身来,进了内室,毫不在意跪在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是,儿臣明白。”

承乾殿中,几位文臣正在商讨事宜。“北部凛城大雪,夏天大旱,导致今年北方百姓过冬粮食不够,闹了饥荒,情况不容乐观啊。”

“是啊,听说大批流民正在朝其他城镇转移,附近城镇的治安也成了大问题……”

“这可怎么办,若是解决不好,恐伤国之根本。”

君凌风进到室内,大臣像他行礼“参见皇上。”

君凌风坐到明黄绸缎上“各位爱卿起来吧,凛城的事,朕听说了,你们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依臣看,需派辅助大臣,带一批粮食前往帮扶。”

“臣附议,今年南方多水,粮食丰收,粮仓充裕,卖不出去的只能在粮仓中腐烂。不如调一批出来,援救凛城。”

“如此甚好,辅助大臣你们可有了人选?”

“这……”大学士有些犹豫,不知道谁更符合这个辅助大臣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要有足够的魄力和声望,又得是皇上信任的人。否则镇不住凛诚的那些官员,也无法取得凛城百姓的信任。

“回禀皇上,臣以为苏相之子苏峻茂可以胜任。”户部侍郎拱手提议。

“臣附议。”

苏峻茂?大学士眨了眨眼,名门苏家这代耀眼的星星,除了其嫡女苏乐汐外,次嫡女苏乐暄,次嫡子苏峻茂皆是高傲自大之人。

苏乐暄为女眷常在闺门,尚不得知。这苏峻茂却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小霸王,在长安城里呼朋引伴,身边聚集了不少纨绔子弟,遛鸟抓狗,公然在大街上打马急行,惹的人人怨声载道。

大学士不禁摇头,若是此子任命为辅助大臣,凛城的百姓不知还要伤亡多少?!可眼观满朝,苏姓者占了大半,能与之抗衡的便只有宋将军了,可宋将军年事已高,宋依斐定然阻止不了苏相那只老狐狸的。大学士心中不免悲凉,君家江山正处在危险之中那!

殿中安静了下来,户部侍郎心中窃喜,皇后乃皇上发妻,皇上没有理由不选苏峻茂。况且皇上一直十分信任苏相,诸事皆由苏相审阅之后方才转交尚书省。

君凌风托腮沉思,手搭在椅子上,轻轻敲打。一声一声敲在打学士悲凉的心中。“苏峻茂,苏相嫡子?”

“正是!”户部侍郎连忙回答,喜上眉梢,若是能够促成这事,他在苏相面前又长了脸,从此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挺好,可这次朕心中另有人选。”君凌风话锋一转,叫苏相一堂猝不及防,“太子今年已十又三,该去磨炼一番,体会一下人间疾苦。”

“这……”户部侍郎怎想不到,他们皇上心中的人选竟然会是太子殿下,一直以来,皇上对太子殿下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既没有表现出十分的疼爱,也没有冷待疏远。

大学士听到人选是太子殿下时,悬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既是西华的储君,爱护万民,体恤百姓就是太子殿下的责任,太子殿下断不可能做出伤害西华社稷的事情!“太子殿下心性坚韧,宽厚爱民,臣以为可。”

户部侍郎还不死心,皇上怎么会突然决定派太子殿下去凛诚呢?“不可,太子殿下年幼,对于赈灾经验甚少,且此去凶险,恐伤太子玉体,皇上三思啊。”

旁观多时的何晏见君凌风圣意已决,便顺着君凌风的话道“太子的经验是少,可谁不是一步一步慢慢学会的,当今圣上平蒋乱,灭柔然,圣者道路也是在刀枪剑戟中闯出来的,侍郎你怎可断言?”期间不断向户部侍郎使眼色,太子出京,路途遥远,出点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

户部侍郎也是官场里的老人了,怎么会不懂何晏的意思,不再反驳,沉默了下来。

大学士讽刺一笑,不想多言,何晏这只老狐狸,谁的队也不站,只看皇上颜色行事,这见风使舵的行为,也只有他何晏能理直气壮的。

见下面有了分晓,君凌风缓缓道“论经验太子的确匮乏,所以朕决定让太子少傅同去,从旁协助。”

凤澜也会同去?大学士撸起胡子,心里是心花怒放得紧,舟山行走,不论才学,胆识都是顶尖的。何况那日千岛亭雪,他也看过凤澜的风姿,实在是人中龙凤,若是太子得他助力,此番背行,可以安心了。

“皇上……”户部侍郎脸色不好了,凤澜也去,那他们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立功了。

何晏脸色常常,反正他并不是苏宋谁的党羽,他只忠于皇上,谁得利,他根本不关心。

“就这样吧,朕也乏了,你们退下吧。”君凌风打断户部侍郎接下来要说的话,闭上眼睛,稍作休息,每日听这些个大臣吵吵闹闹的,他也烦了。

户部侍郎只得闭了口,随着何晏等人离开了承乾殿。

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陆嫔身边的梅儿从内室出来,对君子钰道“殿下时辰到了,殿下可以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那冷漠的语气与陆嫔如出一辙,像是复述着陆嫔的话。

菊香愤愤不平地上前想扶君子钰起身。小声嘀咕着“冰天雪地的跪了这么久,这膝盖怎么受得了?”

君子钰摆手,拒绝了菊香的帮助,“本宫能可以。”

空荡荡的大殿,冷风从殿外呼啸而过,几片雪花从灰蒙蒙地天空中落下。少年缓缓起身,刺痛的感觉从膝盖骨处传来,他却已经麻木了。自他懂事起就知道母妃不喜欢他,母妃没有像谢贵人那样抱过他,也没有像谢贵人那般去学堂处等候他下学。

他没有吃过母妃亲手做的饼干,没有闻过母妃身上是什么味道的香薰,他有母妃,却没有母亲……

雪下得有些大了,君子钰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明霜殿,不知为何心下一片萧索寂寥,从前陆嫔如何待他,他只是会小小难过一会,也就过去了。如今看来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君子钰一面走一面落了泪,菊香跟在后面,心疼地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这么大的雪,明霜殿的宫女也不知道送把伞来。”菊香上前几步想用自己的衣袖为君子钰挡一挡,见了那一颗颗晶莹,片刻的愣住了。随后心中一酸,再怎么坚强的一个人,也还是个需要母亲照顾的孩子。

菊香也沉默了,两个人默默地走出了明霜殿,一路上十分安静,只余雪落在地的声音。

出了明霜殿,便见两人立在雪中,似在等候什么。

菊香见了那边裹着厚厚披风的凤千澜和为凤千澜打伞的之桃,高兴极了,“太子殿下,少傅大人来接你了呢,殿下快看!”

君子钰抬眼,便看见那人站在雪地中,片片雪花沾染了她的衣襟,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可不正是他的少傅大人。心中的阴霾突然就散了,一方晴日挂在天边。

君子钰快步过去,到了近前,久跪的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凤千澜快步上前,将君子钰扶住。“雪天地滑,也不仔细些。”

淡淡的桃花香从那人身上传来,君子钰被冻红的鼻子突然一酸。没有母亲又怎么样,他有他的少傅大人。他软糯这声音叫了一声“少傅……”

凤千澜闻言,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之桃笑嘻嘻地“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叫哪家姑娘欺负了去?”

君子钰声音囔囔“才没有呢。”

君子钰看着凤千澜,鼻子又酸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少傅对他更好的人了。晴柔姐姐虽然看顾着他长大,却总忘不了谦卑,并不能像少傅这般给予他极度缺失的亲缘。

凤千澜不知道君子钰在明霜殿发生了什么,感觉君子钰愈发的依赖她了“殿下,我们回去吧,一会雪该大了。”

“嗯嗯。”

凤千澜牵起君子钰冻得冰凉的手,往风雪深处行去。

只要有少傅大人,他便无惧前方的苦难,他不想让少傅大人失望。

菊香和之桃两人跟着后面相视一笑,四个人一起向着东宫方向去了。

第十六章 北去凛城

户部侍郎也是官场里的老人了,怎么会不懂何晏的意思,不再反驳,沉默了下来。

大学士讽刺一笑,不想多言,何晏这只老狐狸,谁的队也不站,只看皇上颜色行事,这见风使舵的行为,也只有他何晏能理直气壮的。

见下面有了分晓,君凌风缓缓道“论经验太子的确匮乏,所以朕决定让太子少傅同去,从旁协助。”

凤澜也会同去?大学士撸起胡子,心里是心花怒放得紧,舟山行走,不论才学,胆识都是顶尖的。何况那日千岛亭雪,他也看过凤澜的风姿,实在是人中龙凤,若是太子得他助力,此番背行,可以安心了。

“皇上……”户部侍郎脸色不好了,凤澜也去,那他们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立功了。

何晏脸色常常,反正他并不是苏宋谁的党羽,他只忠于皇上,谁得利,他根本不关心。

“就这样吧,朕也乏了,你们退下吧。”君凌风打断户部侍郎接下来要说的话,闭上眼睛,稍作休息,每日听这些个大臣吵吵闹闹的,他也烦了。

户部侍郎只得闭了口,随着何晏等人离开了承乾殿。

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陆嫔身边的梅儿从内室出来,对君子钰道“殿下时辰到了,殿下可以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那冷漠的语气与陆嫔如出一辙,像是复述着陆嫔的话。

菊香愤愤不平地上前想扶君子钰起身。小声嘀咕着“冰天雪地的跪了这么久,这膝盖怎么受得了?”

君子钰摆手,拒绝了菊香的帮助,“本宫能可以。”

空荡荡的大殿,冷风从殿外呼啸而过,几片雪花从灰蒙蒙地天空中落下。少年缓缓起身,刺痛的感觉从膝盖骨处传来,他却已经麻木了。自他懂事起就知道母妃不喜欢他,母妃没有像谢贵人那样抱过他,也没有像谢贵人那般去学堂处等候他下学。

他没有吃过母妃亲手做的饼干,没有闻过母妃身上是什么味道的香薰,他有母妃,却没有母亲……

雪下得有些大了,君子钰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明霜殿,不知为何心下一片萧索寂寥,从前陆嫔如何待他,他只是会小小难过一会,也就过去了。如今看来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君子钰一面走一面落了泪,菊香跟在后面,心疼地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这么大的雪,明霜殿的宫女也不知道送把伞来。”菊香上前几步想用自己的衣袖为君子钰挡一挡,见了那一颗颗晶莹,片刻的愣住了。随后心中一酸,再怎么坚强的一个人,也还是个需要母亲照顾的孩子。

菊香也沉默了,两个人默默地走出了明霜殿,一路上十分安静,只余雪落在地的声音。

出了明霜殿,便见两人立在雪中,似在等候什么。

菊香见了那边裹着厚厚披风的凤千澜和为凤千澜打伞的之桃,高兴极了,“太子殿下,少傅大人来接你了呢,殿下快看!”

君子钰抬眼,便看见那人站在雪地中,片片雪花沾染了她的衣襟,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可不正是他的少傅大人。心中的阴霾突然就散了,一方晴日挂在天边。

君子钰快步过去,到了近前,久跪的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凤千澜快步上前,将君子钰扶住。“雪天地滑,也不仔细些。”

淡淡的桃花香从那人身上传来,君子钰被冻红的鼻子突然一酸。没有母亲又怎么样,他有他的少傅大人。他软糯这声音叫了一声“少傅……”

凤千澜闻言,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之桃笑嘻嘻地“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叫哪家姑娘欺负了去?”

君子钰声音囔囔“才没有呢。”

君子钰看着凤千澜,鼻子又酸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少傅对他更好的人了。晴柔姐姐虽然看顾着他长大,却总忘不了谦卑,并不能像少傅这般给予他极度缺失的亲缘。

凤千澜不知道君子钰在明霜殿发生了什么,感觉君子钰愈发的依赖她了“殿下,我们回去吧,一会雪该大了。”

“嗯嗯。”

凤千澜牵起君子钰冻得冰凉的手,往风雪深处行去。

只要有少傅大人,他便无惧前方的苦难,他不想让少傅大人失望。

菊香和之桃两人跟着后面相视一笑,四个人一起向着东宫方向去了。

北方连日大雪,今春又闹了旱灾,西华最北方的凛城百姓受了饥荒,匪患频出,烧杀抢掠,惊扰百姓,还因此死了一位官员。

地方官员看压不住了,恐土匪形成气候,这才上报长安,请求长安派大员援助。

三日后,旨意传到东宫,震惊了朝野。大臣们不觉太子小小年纪可担凛城数万百姓的生计大任,纷纷上书,请君凌风撤回圣旨,重新安排人选,为百姓考虑。

有贤德之名的君凌风这次却出乎大臣们意料,力排众议,将东宫推上了浪口凤尖。更是下旨要君子钰月初就出发去凛城,这道旨意出来,苏相一党的反对声音立刻少了不少。

广陵殿,君子诚来为谢贵人请安,不满道“母妃,儿臣不懂,儿臣文武样样不输皇兄,父皇为何要派皇兄去凛城,而不考虑儿臣,父皇这是偏心!”

宫女们都退下了,君子诚口无遮拦了起来,可见心中对君凌风安排君子钰去凛城的事情十分不满。

谢贵人才智有缺,却也知道宫中不比外面,有些话是说不得的,急急道“哎哟,我的儿,别胡说,你父皇是疼你的。凛城寒苦,又有暴民,我儿还是待在长安,方能安全无虞啊。”

谢贵人这番话,到让君子诚惊了,母妃平日不总是不满父皇对君子钰那外表不冷不热,但有个好的都要往东宫赏的态度吗?今日怎的……

谢贵人见君子诚气还没消,又小声补充道“太子这次前往凛城,治得好了,那是对社稷有功,治不好了,就是一个无才无德的名声。更是有丢命的危险,我儿听话,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母妃身边。”

谢贵人疼爱地抚摸着君子诚的头。“还好,这次要感谢芙淑那个女人了。”如不是君子诚正在禁足思过,她还真怕君凌风一个高兴,让她的诚儿去了凛诚。在他眼里,君凌风派君子钰去凛城,不是宠爱,是贬谪。本来么,西华太子,天甲贵胄,怎还要去凛城那种寒苦地方受累。

这么一想,君子诚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他心中和那些臣子一样,觉得君子钰年纪小,又没有什么经验,对君子钰去往凛城赈灾根本不看好。

但那些大臣想的比君子诚小孩心性要多,暗中揣测君凌风有废太子的想法?

外面风言风语,传什么的都有,君子钰此时却稳坐如山,一点也不受外面谣言的影响。

梅雪正安排宫人整理路上要带的衣物干粮,东宫主事晴柔生了病,卧病在床,这事就由她负责了。

菊香气冲冲地进来,对梅雪道“哼,这些个糊涂东西,说什么皇上要废了太子,才派太子去凛城送死!梅雪,你说说,这些个什么话,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梅雪让小宫女把东西拿下去,压低声音“嘘,太子和少傅大人在里面呢,你瞎说什么,让太子听见又该伤心了。”

菊香捂住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隔着一道帘子,君子钰和凤千澜怎么会听不见。凤千澜将手中的黑子落下“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人侍候。”

“是。”梅雪招着一干宫女退了下去,菊香担忧地看了里面一眼,也退出去了。

凤千澜看着棋盘上的棋子,白子已经无路可走。

君子钰放下白子,垂头丧气道“我输了。”

凤千澜摇头看着君子钰,轻笑道“太子殿下,看似对外面的传言毫不在乎,心中却不然。”

君子钰被点中了心思,也不恼。想瞒住少傅是异想天开的,他干脆直言“是。可是少傅,父皇,他真的想要废了我吗?”

凤千澜不答,视线转向窗外,那里有一枝红梅在雪中开得正艳。“皇上自有他的道理。”

君子钰不知凤千澜是何意思,但是凛城一行,少傅也要与他同去,他就已经很高兴了。这种安心的感觉,从来没有人给过他。他不担心被废太子之位,只是怕他不是太子以后,少傅就要是别人的少傅了……

前朝风波不断,后宫也不得安稳。兰吟阁中芙淑扑在君凌风怀中,面上带着病容,我见犹怜。眼泪似掉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在君凌风的衣裳上。

君凌风抚摸着芙淑柔顺的头发,乌发遮面,半张脸若隐若现,像极了某个人。静默片刻,君凌风缓缓开口“近日让你受苦了。”

芙淑不答话,伏在君凌风膝盖上。

君凌风叹气“她终究是皇后。”

“臣妾知道,臣妾失了孩子是臣妾自己没有照顾好龙胎,是臣妾的不是。”

“你这般懂事就好了。”君凌风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芙淑。

芙淑抬眼望去,终于在那双满是柔情蜜意的眼中看出了那么一点点不同,心中万箭穿心般疼。“是,臣妾知道分寸的。是臣妾自己不小心,落了水,还牵连了二皇子。”

芙淑观察若微地看着君凌风表情的变换,想从其中窥探一二。

“你身子弱,早些休息吧。”君凌风拍拍她的背,起身出来兰吟阁。

芙淑坐起身来“恭送皇上。”她的眼神随着君凌风消失的背影慢慢冷漠。

待君凌风走后,老妪推门进来,毕恭毕敬道“请公主静候王子消息,不要莽撞。公主上次落水一事,让王子很是不满。”

“知道了。”芙淑褪下那张温柔可人的面孔,苍白的脸上冷若冰霜。

未央殿中,苏乐汐枕在

听闻君凌风离开了兰吟阁正朝未央殿方向来,高兴极了。一边让宫女为她梳妆,一边安排人准备君凌风爱吃的茶点。

第十七章 情止于此

寒冬腊月,室内虽然烧了地龙,可地板还是冰凉透骨,君子钰跪在地上,唇抿着一言不发。

君子钰身边的菊香劝到“娘娘,太子殿下他……”

“闭嘴!”陆嫔狠狠看了一眼那宫女。

菊香想说的话吞了下去,眼神闪闪躲躲。她实在不明白,太子殿下乃娘娘亲生,又是皇上亲封的太子,为什么还要受这样的折辱?

明霜殿瞬时陷入沉默。陆嫔见君子钰还算听话,“子钰,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君子钰跪在地上,视线从陆嫔身上移开,定在地上,一双眸子灰暗灰暗“今日,儿臣作为太子没有尽到爱护万民的储君责任,作为兄长,陷弟弟于危难……”

菊香越听越生气,这也能怪在太子身上?依她看来,太子殿下根本不是陆嫔亲生的,哪有亲生母亲这样的,巴不得自己的儿子受苦受难!

“如此,方能担西华储君的大任,你先在这里跪半个时辰吧。”陆嫔站起身来,进了内室,毫不在意跪在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是,儿臣明白。”

承乾殿中,几位文臣正在商讨事宜。“北部凛城大雪,夏天大旱,导致今年北方百姓过冬粮食不够,闹了饥荒,情况不容乐观啊。”

“是啊,听说大批流民正在朝其他城镇转移,附近城镇的治安也成了大问题……”

“这可怎么办,若是解决不好,恐伤国之根本。”

君凌风进到室内,大臣像他行礼“参见皇上。”

君凌风坐到明黄绸缎上“各位爱卿起来吧,凛城的事,朕听说了,你们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依臣看,需派辅助大臣,带一批粮食前往帮扶。”

“臣附议,今年南方多水,粮食丰收,粮仓充裕,卖不出去的只能在粮仓中腐烂。不如调一批出来,援救凛城。”

“如此甚好,辅助大臣你们可有了人选?”

“这……”大学士有些犹豫,不知道谁更符合这个辅助大臣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要有足够的魄力和声望,又得是皇上信任的人。否则镇不住凛诚的那些官员,也无法取得凛城百姓的信任。

“回禀皇上,臣以为苏相之子苏峻茂可以胜任。”户部侍郎拱手提议。

“臣附议。”

苏峻茂?大学士眨了眨眼,名门苏家这代耀眼的星星,除了其嫡女苏乐汐外,次嫡女苏乐暄,次嫡子苏峻茂皆是高傲自大之人。

苏乐暄为女眷常在闺门,尚不得知。这苏峻茂却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小霸王,在长安城里呼朋引伴,身边聚集了不少纨绔子弟,遛鸟抓狗,公然在大街上打马急行,惹的人人怨声载道。

大学士不禁摇头,若是此子任命为辅助大臣,凛城的百姓不知还要伤亡多少?!可眼观满朝,苏姓者占了大半,能与之抗衡的便只有宋将军了,可宋将军年事已高,宋依斐定然阻止不了苏相那只老狐狸的。大学士心中不免悲凉,君家江山正处在危险之中那!

殿中安静了下来,户部侍郎心中窃喜,皇后乃皇上发妻,皇上没有理由不选苏峻茂。况且皇上一直十分信任苏相,诸事皆由苏相审阅之后方才转交尚书省。

君凌风托腮沉思,手搭在椅子上,轻轻敲打。一声一声敲在打学士悲凉的心中。“苏峻茂,苏相嫡子?”

“正是!”户部侍郎连忙回答,喜上眉梢,若是能够促成这事,他在苏相面前又长了脸,从此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挺好,可这次朕心中另有人选。”君凌风话锋一转,叫苏相一堂猝不及防,“太子今年已十又三,该去磨炼一番,体会一下人间疾苦。”

“这……”户部侍郎怎想不到,他们皇上心中的人选竟然会是太子殿下,一直以来,皇上对太子殿下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既没有表现出十分的疼爱,也没有冷待疏远。

大学士听到人选是太子殿下时,悬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既是西华的储君,爱护万民,体恤百姓就是太子殿下的责任,太子殿下断不可能做出伤害西华社稷的事情!“太子殿下心性坚韧,宽厚爱民,臣以为可。”

户部侍郎还不死心,皇上怎么会突然决定派太子殿下去凛诚呢?“不可,太子殿下年幼,对于赈灾经验甚少,且此去凶险,恐伤太子玉体,皇上三思啊。”

旁观多时的何晏见君凌风圣意已决,便顺着君凌风的话道“太子的经验是少,可谁不是一步一步慢慢学会的,当今圣上平蒋乱,灭柔然,圣者道路也是在刀枪剑戟中闯出来的,侍郎你怎可断言?”期间不断向户部侍郎使眼色,太子出京,路途遥远,出点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

户部侍郎也是官场里的老人了,怎么会不懂何晏的意思,不再反驳,沉默了下来。

大学士讽刺一笑,不想多言,何晏这只老狐狸,谁的队也不站,只看皇上颜色行事,这见风使舵的行为,也只有他何晏能理直气壮的。

见下面有了分晓,君凌风缓缓道“论经验太子的确匮乏,所以朕决定让太子少傅同去,从旁协助。”

凤澜也会同去?大学士撸起胡子,心里是心花怒放得紧,舟山行走,不论才学,胆识都是顶尖的。何况那日千岛亭雪,他也看过凤澜的风姿,实在是人中龙凤,若是太子得他助力,此番背行,可以安心了。

“皇上……”户部侍郎脸色不好了,凤澜也去,那他们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立功了。

何晏脸色常常,反正他并不是苏宋谁的党羽,他只忠于皇上,谁得利,他根本不关心。

“就这样吧,朕也乏了,你们退下吧。”君凌风打断户部侍郎接下来要说的话,闭上眼睛,稍作休息,每日听这些个大臣吵吵闹闹的,他也烦了。

户部侍郎只得闭了口,随着何晏等人离开了承乾殿。

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陆嫔身边的梅儿从内室出来,对君子钰道“殿下时辰到了,殿下可以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那冷漠的语气与陆嫔如出一辙,像是复述着陆嫔的话。

菊香愤愤不平地上前想扶君子钰起身。小声嘀咕着“冰天雪地的跪了这么久,这膝盖怎么受得了?”

君子钰摆手,拒绝了菊香的帮助,“本宫能可以。”

空荡荡的大殿,冷风从殿外呼啸而过,几片雪花从灰蒙蒙地天空中落下。少年缓缓起身,刺痛的感觉从膝盖骨处传来,他却已经麻木了。自他懂事起就知道母妃不喜欢他,母妃没有像谢贵人那样抱过他,也没有像谢贵人那般去学堂处等候他下学。

他没有吃过母妃亲手做的饼干,没有闻过母妃身上是什么味道的香薰,他有母妃,却没有母亲……

雪下得有些大了,君子钰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明霜殿,不知为何心下一片萧索寂寥,从前陆嫔如何待他,他只是会小小难过一会,也就过去了。如今看来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君子钰一面走一面落了泪,菊香跟在后面,心疼地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这么大的雪,明霜殿的宫女也不知道送把伞来。”菊香上前几步想用自己的衣袖为君子钰挡一挡,见了那一颗颗晶莹,片刻的愣住了。随后心中一酸,再怎么坚强的一个人,也还是个需要母亲照顾的孩子。

菊香也沉默了,两个人默默地走出了明霜殿,一路上十分安静,只余雪落在地的声音。

出了明霜殿,便见两人立在雪中,似在等候什么。

菊香见了那边裹着厚厚披风的凤千澜和为凤千澜打伞的之桃,高兴极了,“太子殿下,少傅大人来接你了呢,殿下快看!”

君子钰抬眼,便看见那人站在雪地中,片片雪花沾染了她的衣襟,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可不正是他的少傅大人。心中的阴霾突然就散了,一方晴日挂在天边。

君子钰快步过去,到了近前,久跪的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凤千澜快步上前,将君子钰扶住。“雪天地滑,也不仔细些。”

淡淡的桃花香从那人身上传来,君子钰被冻红的鼻子突然一酸。没有母亲又怎么样,他有他的少傅大人。他软糯这声音叫了一声“少傅……”

凤千澜闻言,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之桃笑嘻嘻地“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叫哪家姑娘欺负了去?”

君子钰声音囔囔“才没有呢。”

君子钰看着凤千澜,鼻子又酸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少傅对他更好的人了。晴柔姐姐虽然看顾着他长大,却总忘不了谦卑,并不能像少傅这般给予他极度缺失的亲缘。

凤千澜不知道君子钰在明霜殿发生了什么,感觉君子钰愈发的依赖她了“殿下,我们回去吧,一会雪该大了。”

“嗯嗯。”

凤千澜牵起君子钰冻得冰凉的手,往风雪深处行去。

只要有少傅大人,他便无惧前方的苦难,他不想让少傅大人失望。

菊香和之桃两人跟着后面相视一笑,四个人一起向着东宫方向去了。

第十八章 长安一别

七日后,君子钰按旨意前往北凛安抚灾民,凤千澜随行。

连日大雪停了,雾沉沉的天空却没有放晴的迹象。城门外,前往北凛的车队已经整装代发,此行由严峰将军带队护送他们一行。

长安城如往常一般车水马龙,即使天气不佳也没有影响它的繁华。

君子钰抬头看了看天空,心中拔凉拔凉,决定不等了。本以为父皇如何也会送他一程,可是自从旨意下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父皇。

太子远游,百官竟无人一人来送行。天冷下来宋将军的风湿就时不时发作,正巧赶在了今日,不能来为太子送行,宋依斐要留在宋将军身边侍疾,也来不了了。

凤千澜走到君子钰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嗯。”君子钰捏了捏手心,再次归来时,他要让父皇看到他的成绩,让父皇为他骄傲,为立他为太子而骄傲。

凤千澜想到昨日宫里传来的锦,来人传话,让凤千澜在适合的时候再拿出来,以及往日之事,他会给出一个交代。凤千澜听后心中酸涩,君凌风是疼爱这个孩子的,却不能表现太过。

两人翻身上马,马儿嘶鸣,逆风而去。严峰带着众人跟随其后,马蹄声声,向远方奔走。

城门后,宋清猗一身淡色衣裙,淡紫色的披风上绣着白梅,随风绽开。目送车队远去,直到看不见的时候,宋清猗这才吩咐侍女“走吧。”

侍女也不知小姐本是外出为将军买药,怎得到了城门。但主子的事情,她们做奴婢的不敢深问。

宋清猗在心底默念,凤先生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承乾殿中传来咳嗽的声音,听着心慌。陈公公连忙奉上茶盏。

君凌风接过,润了一口,觉得肺中好过了许多。“走了?”

“回皇上,走了。太子在城门外等了一会,便走了。”陈公公按线人报来的消息如实汇报。

“走了就好,都走了。”君凌风放下茶盏,目光放在远处墙壁上悬挂着的暗香墨兰图。不知这世态炎凉,阴差阳错,断送了多少青梅竹马。九年的相伴,够了,情止于此,罢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宫人走后,只剩君凌风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殿中,毫无防备地将脆弱的自己展现无虞,几日来强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崩塌。

殿内燃着碳火,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点温暖。桌上层层叠叠下压着一张纸,大部分内容被遮挡了,却还能看出那墨迹崭新,是近日的书信。上面写着皇兄二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真相更令人寒心,令人绝望了。皇弟没有死,死的是蒋家忠良,死的是蒋漱兰,这些年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心在滴血,君凌灏那封亲笔书信,每一字每一句,对于他都是凌迟!

殿外李公公通传道“皇上,东宫的人求见。”

承乾殿中静悄悄地无人应答,李公公又唱了一遍,方才觉得不对劲,冲进殿中君凌风已经晕倒在地。

晴柔担忧也随着宫人冲进殿中,却看见君凌风倒在地上,不知生死,放下太子交代送来的食盒。“皇上!皇上!”皇上,您不能有事啊,不能有事啊。

这个世界上记得蒋家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当初君凌风救下晴柔,让她去照顾小姐,还不等她养好脖颈上的伤,小姐便葬身火海。

君凌风到底不愿意忘记曾经有个人,陪了她九年,不忍放晴柔出宫,便让晴柔去照顾小太子。在见到小太子时,晴柔就知道眼前这个西华最尊贵的男人后悔了,可再也等不来那个明艳的女子了……

皇上突然昏倒,宫中乱做了一团,太医诚惶诚恐地提着药箱赶往承乾殿。

长安城一间客栈中,公子羽从睡梦中醒来。头昏沉沉的,意识混乱。他是前几日抵达的长安,楼中安排在长安的探子出了问题,他前来处理。但这几日记忆恍惚得不行,竟然不记得自己这几日得做了些什么……

公子羽暗道一声:奇怪。便也不在意了,这样的情况,他从前也有,只是没有这次这般严重。

君子钰一行出了长安地界,城中各方势力便开始了行动,此时又逢君凌风卧床,各方势力行动起来更加放肆。

苏乐汐守在君凌风榻前,对宫外的腥风血雨不管不问,只一心照顾君凌风起居。

苏相听完李嬷嬷传来的消息,冷哼一声“由得她去。”只要坐在皇后位置上的人是苏家女,后宫不乱,他对苏乐汐的违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完全不反抗也便不配位苏家女了。

再者此时不铲草除根,更待何时,作为长辈自然是要多多关照一下太子殿下了。

昭武将军府中,宋清猗坐在朗下,秀着香囊,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秀了平安二字。

宋依斐走过“清猗,在干嘛?”

宋清猗见宋依斐过来,慌了心神,不小心扎了手,“哎哟……”血珠子直冒。

宋依斐见状上前拉过自家妹妹的手,用侍女递上的手帕仔细包裹起来,心疼地责怪道“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哥哥说的是。”宋清猗乖顺地任宋依斐替自己包扎,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宋依斐叹气“希望凤兄此去,一路平安。”

“哥哥,你知道了?”

“我是你哥哥,怎么能不知道?昨日在门外偷听我与父亲说话的便是你吧。”

宋清猗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

“唉,难为你有这片心思,安心休养吧。”宋依斐说完,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也要看凤兄他们的本事能否平安渡过此劫。

近日索布朗按照以往约定的时间去酒楼雅间等候,却始终不得见那位神秘的大人。心中惴惴不安,是否是因为芙淑的事情惹大人不高兴了?心中盘算着如何向大人请罪,却不知他此时所念的大人正于谢府祠堂之中。

一小厮给谢家主递了一张纸条,便匆匆赶往谢家祠堂。进门前,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这才推门进屋。“主上。”

谢家主口中的主上,隐在一片黑暗之中,教人辨不清容貌,声音却似在哪里听过“嗯,事情安排得如何?”

“已经按照家主指示,安排妥当,公子羽断然不会察觉。”谢家主低眉顺眼地候着,顿了顿又道“主上,探子报,太子一行,已经进入渝州地界,是否?”

“不必,如果他们连北凛都到不了,就不配为我们的对手。况且渝州城里,可不止我们一家,这个热闹咱就不去了。”

“是。”谢家主自然知道太子一路北行有多么艰难,可是从主上的话语中,他竟然听出了主上太子殿下能到达北凛这么自信呢?谢家主只能归结于自己最近太忙了,昏了脑袋。

天色渐黑,长长的队伍在野外前行。

“殿下,此地距离渝州城还需一日路程。”

“嗯。”君子钰做在马上,一张小紧绷。自出长安以来,他们已经遇上了好几场大大小小的刺杀,君子钰在此期间也成长老练了许多。

凤千澜策马与君子钰并行,“小殿下,天色渐黑,不易前行,先找个地方安置一晚。”

“嗯嗯,严峰将军请让将士们停下来,扎营吧”

“是!”严峰听令而去。苏相手段狠毒,宋将军也不是吃素的,至少在挑选互送人员时,就给了君子钰不少方便,这严峰将军就是个勇猛果敢,忠心耿耿的人,手下的兵也个个是良将。也是因此他们才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

队伍在一片荒地上安置下来,这里四周辽阔,营地后面是渝江的一条支流。没有树木遮挡视线,刺客难以藏身,可如此一来,他们的动作都会毫无保留地落在暗中监视他们的人眼中。

是夜,凤千澜,严峰等正在主营中与君子钰商量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摆在他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穿过渝州城绕汉城北上。二则绕过渝州城,经忻城北上。按照距离来说,第一条路更近,能早日到达凛城。可这条路必须经过渝州城,这渝州城的知府方大人是苏相的亲戚,必然不会让他们安全无虞地通过。

“他们碍于殿下身份,定然不敢与大张旗鼓地动手。”一小将慷慨激昂道。

武将本心赤忱,不似文官精于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太子殿下亲临,料他们这些小官也不敢乱来。加之凛城传来消息,当地百姓发生暴乱,凛城知府快抵不住了,他们没有多少时日可以耽搁了。迟了,凛城百姓起义,内忧外患之下西华便岌岌可危了。

“臣赞同。”种种情况分析之下,严峰也赞成取道渝州城。

自离开长安,凤千澜心中不安,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却又不知是何事,只能看头顶上悬着把刀,何时落下。

“既然大家都赞成取道,那便从这里走吧。”君子钰作为此次的赈灾亲差,所有决定都要由他来做决断。小小的人儿,经这一月磨炼,那些天真烂漫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稳重成熟。

凤千澜看着这一切变化,心中既是安慰,又是心疼。

第十九章 改道忻州

内部意见一致,大家便回了自己的营帐休息,明日好赶路。若是他们知道君凌风卧病在床的消息,便不会做出从渝州城北上的决定了。

长安没有了君凌风坐镇,苏相更是不惧,渝州城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请君入瓮,怕只怕他们不来。

谢家不出手,苏家在渝州城中等候,可这并不代表君子钰一行是安全的。

是夜,乌云蔽月,北风呼啸,营地西北方,突然大亮,火舌窜高,天空红了半边。“着火了!快救火!”

“快,快……”

严峰一听声音立刻从床上起来,匆匆出了帐篷,指挥士们救火。

幸亏他们选地就在河边,取水救火不是难事,大火不一会就扑灭了。士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地累得不成样子。

严峰脸上也是黑黢黢的,刚刚走下喘了口气,就发现不对劲,“你们可见过太子殿下和少傅大人?”

“没有。”

“没有见过。”

……

“完了!”严峰大喊一声,顾不上礼仪,直接冲向主营。帐中一片狼藉,墨纸乱了一地,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地上还有一摊鲜艳的血迹!血迹未干,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没有看到尸体,说明太子殿下应当无事,少傅大人一定是听到太子殿下呼救前来相救,只是现下两人下落不明。严峰警觉地四下查看,果然发现了凤千澜匆匆留下的墨迹,取到忻州,待君归来!

“报告将军,少傅大人不在帐中。”

看到凤千澜留下的纸条,严峰慌乱的心安定了不少,冷静下来道“封锁消息,吩咐大家像往常一般去休息吧。明天我们从忻城走!”

“是!”这名小将是严峰的心腹,知道兹事体大,切不可马虎。

“在安排两个人,去马车上坐着,就说太子殿下受了风寒,不能骑马。”

安排好这一切,严峰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太子殿下不在队中也好,这样那些暗中人不知太子殿下的下落,便没有了攻击的目标,接下来他们的路会很顺利。太子殿下和少傅大人孤身在外,隐藏了行踪,可若是身份被拆穿了,身边又无人保护,就是死路一条!

严峰的担忧不是多余的。此时凤千澜吃力地将君子钰从河中捞出来,别看君子钰年纪还小,这身体的重量可不是开玩笑的。

凤千澜将人拖上岸,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将两人身上的衣裳拧干。没办法事态紧急,营帐着火,众人忙着去救火,根本没有发现有人潜入主帐,欲杀害君子钰。

凤千澜的帐子离君子钰不远,赶过去的时候堪堪拦住刺向君子钰的剑,此时君子钰身上已经挂了彩。凤千澜跳起出剑,杀了对方三人,伤了一人。便急匆匆地拉着尚处于呆愣中的君子钰跳了河。

不知道四周还有没有刺客,即使凤千澜有强大的野外生存能力也不敢生火,怕暴露了自己的方位。没有火,湿衣裳穿在身上十分难受。

此时凤千澜也顾不上什么了,将君子钰外袍脱去,晾着,希望明日能干。她从前外出习惯随身带着伤药,正好派上用场了,仔细将君子钰身上的伤口包扎好。这药分量就这么一点,只够君子钰挨上两天,明天他们必须找到人家,换到足够的干粮,这身衣服也不能穿了。

做完这一切凤千澜累极了,靠在石头上稍稍歇息。心中祈祷君子钰千万不要发热,不然就麻烦了。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凤千澜的祷告,君子钰除了失血过多,脸色略微苍白外,并没有发热。

天蒙蒙亮时,君子钰被伤口疼醒了。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在发现凤千澜的身影后,放松了下来。

天亮后,确定不会有追兵,凤千澜这才将火燃起,把两人的衣裳烘干,这样湿漉漉地赶路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你醒了?”凤千澜见君子钰醒了,就将外衣递过来,“穿上,我们该赶了。”

“嗯。”见凤千澜将衣服递来,君子钰小小的脸上泛起了红云,虽然中衣还在身上,一点也没有动过,可他从未在少傅面前衣冠不整过。

凤千澜知道少年害羞,背过身去,将火熄灭,又将痕迹隐藏。

昨日他们顺着水下来,也不知道到了哪里,队伍是回不去了,这一路两人就以兄弟相称,去忻城投奔亲戚。

到了前方的村子,凤千澜找了一家农户准备买几件干净衣服和吃食。那农妇没有什么见识,看到凤千澜递过来的金子,开心的找不到北“孩子他爹,快来看,金子啊!”

“大婶,衣服……”见农妇高兴地就要离去,凤千澜不得不出声提醒。

“公子放心,你们要的东西想,我们马上准备。”

“这便好。多谢大婶了。”

“没事没事,谁家没个病灾的。公子请屋里做,我这就去取衣服。”

“多谢了。”凤千澜像农妇拱手。

君子钰跟着道了句谢,两人真的就像是路上遭人偷了行李的苦难兄弟。

两人进屋稍作一会,农妇就将凤千澜需要的东西拿来了,包成了两个包袱。面上多有歉疚“公子不要介意啊,家中没有新的衣服,就拿了早年的衣服了,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如此叨扰大婶了。”

“那公子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农妇见两人身上衣裳破破烂烂,好意地出了屋子,让两人整理。

“嗯,大婶慢走。”

“小钰,换上吧。”

君子钰接过衣服也不矫情,直接换上了。换了衣服后,两人还真像是远去投奔的兄弟二人。“少傅……”

凤千澜闻言看向君子钰,君子钰这才糯着声音道“哥哥……”

“这才对,我们孤身在外,没有武力傍身,万万不可泄露了身份。”这一声哥哥叫到了凤千澜的心坎里去了,伸手蹂躏了君子钰的头发。

从小就在规矩甚多的宫廷中长大的君子钰一时还不习惯。可是在他发现他与少傅大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屏障随着哥哥而消失后,关系更加亲密了。心花怒放,从前少傅大人掬礼,不肯亲近,现在却完全没了顾忌。

两人在农妇的热情招待下,用了“丰盛”的一餐,方才离去。

走出村落后,君子钰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他从不知道西华的底层百姓吃的是这样的食物,一顿饭有野菜,米和一点荤腥就算是过年了。

“看到了?”凤千澜走在前面轻声问道。

“嗯,哥哥,我心里不好受,这和大臣们说的完全不一样。”君子钰到底还小,锦衣玉食,不必担心朝不保夕。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一张桌子上就黑黑的野菜没有油水,一碗米饭,一小碟肉沫。

此番误打误撞出来,凤千澜打算教君子钰一点东西。“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最真实的生活。小钰,有些东西从别人处听来的,终究是听来的,总要亲自到民间来看看,才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

君子钰沉默了下来,思绪在脑海中转了转,心中明朗起来,不再只是一味的伤感,而是感觉到了心中那一份责任正在发光“哥哥,小钰知道了。”

凤千澜浅笑着点点头“好孩子。”

凤千澜在渝州城外失踪的第三天,消息摆在了顾熠城的桌案上。顾熠城乌黑的眸子雾霭沉沉。书房中的气压突然降低了不止一个度,“查,三日内,我要知道凤千澜的确却位置。”

言柒压力山大,内心哀嚎,果然只要是关于凤千澜的消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常年在这样的低气压下讨生活,他也太难了。“是。”

当然长安中的有心人都知道了太子殿下和少傅大人在渝州城外失踪的消息,只是没有捅到明面上,大家心知肚明,却只能装作不知道,毕竟大家都是为西华效力,不希望太子殿下出事嘛!真正被埋在鼓里的只有君凌风,这一病,苏乐汐就控制了他的消息渠道,没有苏乐汐的授意,凤千澜和君子钰遇险一事根本无人敢告诉他。

宋依斐将渝州城外的消息告诉宋将军时,宋将军病容上多了几分赞赏“这样也好,免得盯着的人多,反而让人忧心。”

“可是他们就两个人,万一身份暴露,就没命可活了。”宋依斐忧心忡忡,收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宋将军心中叹息,若不是他在病中,身旁离不开人,就该让依斐跟着凤澜起历练历练,免得这小子一根筋,不懂变通!

宋依斐也不在于自己父亲不理他,现在他全副心神都在凤千澜和君子钰的安危上。

消息一出,苏相就不高兴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是谁!竟然敢公然在渝州城外动手,生生毁了他的一盘好旗。还有朝堂上同僚投来的目光,都知道是苏相动的手。

苏相表示委屈,真的不是他啊,他还没有动手,黑锅到是先上了背!

神秘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十分惊讶,是谁在渝州城外动的手?

第二十章 运气爆棚

凤千澜和君子钰失踪这几日来,严峰带领着车队继续向北前行,尽量避免车队从州府经过,瞒住君子钰失踪的消息。

严峰骑在高大的马儿上,扭头向后眺望。眼中满是担忧,只希望太子与少傅大人能够平安归来。

严峰的做法只能瞒住那些不在权利中心的小官,对于在长安城内掌控天下大小的大人物而言根本瞒不住。第四天,苏相便知道来君子钰和少傅大人一起在渝州城外失踪的消息。

“追!务必要查到他们的下落,格杀勿论!”苏相眼中凶狠尽显,想一只蛰伏许久的饿狼,终于要吃到鲜美的羊儿了。只要君子钰一死,扶君子城上位做个傀儡皇帝,这西华不都在他的掌控下了吗?

只可惜君凌风尚在病中,对于两人中处于危险漩涡的事情,一概不知。

而受八方关注的凤千澜和君子钰此时正在一条小路上行走。两个人穿着百姓最为普通的棉衣,手中拿着热乎乎的红薯,却依旧遮掩不下那独特的风华。

大的那个太瘦了,倒是长的挺好看的,买了或许能赚几个钱。小的那个也不错,养上几年一定是个干活的好手!以上是埋伏在草丛边的山匪内心的想法。

因为两个人没有通关文书,又要掩藏身份,便不能从大城走,只能挑山间小道,奔忻城而去。

前面是一条岔路口。君子钰乖巧地跟在凤千澜后边,手中捧着从农户家买来的红薯,喜滋滋地吃着。“哥,我们往那边走?”

凤千澜看着眼前的小路,从前她去过忻城,却只是走的官道,方向西北,应该走左边。“这边。”

凤千澜选定了路,两人正要往西北小路走。突然从草丛边窜出十几个人来,手中举着刀,为首那个凶着脸,开口却让人跪了“此……此,路是……”

凤千澜扶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接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山匪叫张二的疑了一声“你,你怎么知道,我,我,要说的话?”

凤千澜张开双手,等着对面那群人来绑了他们“嗯!”

君子钰见自己的少傅大人居然抢了山匪话,抬头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少傅。莫不是少傅年轻时还当过山匪头头?

汗,要是凤千澜知道君子钰此时的想法,定要给他一个爆栗!你看你少傅我是当山匪的料子嘛!然而事实证明,她根本不是山匪,明明是个专业坑人的凶匪!

在凤千澜张来双手的时候,张二“咻”地把刀举起,戒备地看着凤千澜。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就见山道上,两方人,一方举刀向着,一方悠哉地像是来郊游的,当然如果忽略了凤千澜那张开的双手。

诡异的气氛,让君子钰傻了眼,“啪嗒”红薯滚落了地。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场面,拼命地忍住不能笑,却又忍不住和凤千澜分享“哥哥,这群山匪好笨啊。”他和少傅都束手就擒了,他们为什么还是对峙的状态。

凤千澜也无奈笑笑,不过心里有了一个计划,既然这群山匪智商不高,那何不加以利用?想到这里凤千澜看山匪的表情亮了!

那模样活像狐狸见了鸡的高兴。张二不禁打了个寒颤,把脑子里的想法甩掉,什么狐狸,面前这个人就是一文弱书生。张二挥手“拿,拿下!”

立刻就有人上前将凤千澜和君子钰两人给绑了。

当手下将从凤千澜和君子钰身上搜来的钱财呈上来时,张二都快哭了,本来就穷了,以为绑两个人能搜刮点油水,谁知道这两人看着好模好样的,身上钱就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缝的。希望这个男的符合大小姐的口味。

于是君子钰小声的凑到凤千澜身边道“哥,咱们被山匪嫌弃了。”

凤千澜郑重地点点头“好像是的。”

张二颇是恼火,随手抓了一把泥,走过来往凤千澜和君子钰脸上抹了两把“哼,娘们唧唧的,一个大男人长这么好看!”

于是乎张二带着被多方人追杀的二个人上了路……

南唐理政堂内,顾熠城紧紧捏着手中的毛笔,乌黑的眸子透着担忧,低声嘶吼道“凤千澜!”你答应过本王什么的?

顾熠城“啪”地丢下毛笔起身,广袖飘飘,大步出了理政堂。

留下新官上任的萧绍杰与凤千逸面对这一摞一摞公文。萧绍杰哀嚎道“摄政王,王爷,您这是又要去哪里呀呀呀!作死啊!”这么多公务,他们不行啊!

凤千逸现在已经坐到了护国将军,与凤千澜相似的眉眼皱起,“千澜,你到底在哪里?”这要一想到妹妹在西华可能危险,他就想立马抛下一切去西华寻她,可是他不能,顾熠城将他放到这个位置上给了他无上的荣耀,却也给了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冬日高悬,檐角飞扬,风儿吹动角铃铛铛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织就成一篇完美的乐章。李妫息站在南唐皇宫的最高处,看着那飞快离去的马儿,叹息道“他终究是去了。”

老公公点点头道“摄政王是个重情之人。”言下之意,顾熠城对江山无意!“可要老奴安排人去拦下?”

“罢了,随他去吧!”他去了,凤千澜才会平安。

西华西北方向一个小镇上,张二带着凤千澜和君子钰等人进了一家客栈的后院。

一个身穿富贵的人特地来后院招待道“上面交代了,小人特地在此恭候。兄弟们里边请。”看样子好像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凤千澜和君子与相视一眼。心道:这些土匪还与官家有勾结!这下可真是运气爆棚了!遇险一次,还能撞破官匪勾结的案子。

一路走来君子钰也发现了不对,这群土匪除了抓了他们二人,并未抢劫其他过往的富商。只是后面压着一大批东西也捂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张二笑呵呵地拍拍老板的肩膀“老王,给兄弟安排酒和肉!好几月不见了,咱俩叙叙旧。”

“这还需你说,早就备好了。兄弟们里边请,里边请。”老王安排众人住进了客栈。

张二手底下的人听说有酒有肉,急匆匆地推着凤千澜和君子钰进了一间破旧的柴房,落了锁就走了。“快些,在慢点就没有酒喝了!”

“走走走,这一程压着这些个东西吃了一路的沙子,我这胃都快不知道肉味了!”两个汉子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因为一路上凤千澜与君子钰乖巧极了,不大吵大闹也没有逃走的想法。是以张二等人对他们的戒备十分低,并没有捂住两人的嘴。

双手被捆,君子钰只好用脚一点一点挪到凤千澜身边。“哥,这群土匪好像大有问题?”

凤千澜赞赏地看了君子钰一眼,“不错,依你看,我们接下来如何?”君子钰聪明却不够老练,凤千澜想听听他的想法,从旁指导让他快速成长起来。毕竟她不能长久的陪在他身边,不合格的帝王不会长命,之所以答应君凌风陪君子钰北上,就是想让他快速成长。

“眼下不知道严将军他们在何处,我们并没有自保的能力。跟着这群土匪可以迷糊追杀我们那群人的视线,也能将这群土匪的来历和背后是否有大阴谋查个清楚。”说完君子钰笑眯眯地看向凤千澜,下意识低下头,等着凤千澜夸他。

“不错,小有进步。”凤千澜从不吝啬赞美,这般处境君子钰的处理已经**分好了,但他还需要成长的空间,藏拙和自谦也是帝王的必修课。

得了凤千澜夸赞的君子钰嘴角绽开了耀眼的笑容。一趟北上,众人都说是贬低,他却觉得是自己生下来最开心的一段时光,虽然处处都充满了危险。

二楼小屋中,张二与老王商量好了一切相关事宜,正从屋中出来。“张头,你且放心,这个事情我一定办好,还请张头在上面替我美言几句。”接着老王从袖子掏出一枚荷包“意思意思。”

张二也不是吃素的,坦然地收下了荷包“自然自然。”

老王又道“张头,大小姐要的人我已经找到了,不知合不合大小姐胃口。”

张二道“人在哪里?送去柴房,我明日一起押回寨子。”

“行!”

是夜,一片月色朦胧,君子钰睡梦中猛然惊醒,发现柴房中罕见地来了第三位“客人”。光线昏暗,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凤千澜也醒了,此时神色古怪地看着对面那个被绑住手脚的男人。

“这位公子也是被打劫了,押送到这里的吗?”君子钰见凤千澜不说话,便开口询问道。

“嗯。”低沉的声音在夜里响起,无端掀起一阵凉意。这男人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君子钰,目光落在对面凤千澜的身上。

君子钰瑟瑟,这个男人好像怨气沉重,而且这怨气,貌似是对着少傅来的?不得不说君子钰不愧是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的人,在某些程度上真相了。

第二十一章 欲求不满

一间柴房,三个人,一台戏。躲在暗处的言柒看得是心惊胆战。

一番大眼瞪小眼之后,凤千澜终于确定了对面来人的身份,不由得笑出了声音。“你每次出现都能让我惊喜啊!”出门在外,凤千澜并不想暴露顾熠城的身份,他们这一行实在是惊世骇俗,随便搞定一个,西华和南唐都将陷入混乱。

没错此时坐在凤千澜对面的人正是从南唐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的摄政王顾熠城是也。

“哼!”顾熠城冷哼出声,这次是气的很了。但在看到对面那个笑嘻嘻的女人时,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还好没事。

凤千澜自知理亏,每一次都要他伸一援手。挪动屁股,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顾熠城那谪仙俊颜在眼前放大。口头上的道歉哪里比得上行动,“子钰,闭上眼睛。”

对凤千澜的话,君子钰是条件反射地听从“哦。”乖乖闭上了眼睛。

当凤千澜柔软的唇瓣落在顾熠城的脸颊时。顾熠城瞳孔微微放大,乌黑的眼眸在黑夜里更加灼人。

凤千澜蜻蜓点水般在他的脸上印上一个吻。顾熠城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不知何时解开的绳索落在地上,他的手抚上凤千澜的头,两片桃色相碰。顾熠城的吻来的猛烈,凤千澜差点招架不住,末了顾熠城重重地在凤千澜的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瞬间溢满口腔。

“嘶,顾……属狗的啊啊!”细碎的声音皆被顾熠城吞下肚中。

好一会,顾熠城才松开凤千澜,轻轻敲了凤千澜的额头,低哑着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什么都不顾的就往危险的地方跑。”顾熠城凑近凤千澜的耳朵“凤千澜,你知不知道你是个有家室的人!”你要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办?

凤千澜吃疼,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她了。不过心中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选了一条最艰险的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君子钰好奇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来历居然能让他和颜悦色的少傅变了脸。可是少傅没有叫他睁眼,他就不会睁眼。

第二天,小路上便出现了这样一道风景线。张二带着一群喽压着一批货物在山道上吃力的走着。而后面那三个被绑着手脚的人,优哉游哉,不像是犯人,倒像是来山间郊游的。特别是昨天那个老王带来的男人,风姿非凡,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在走在野外的小道上,走出一种在皇宫后院观赏的意味来。

张二嘀咕“这都捡了些什么牛鬼蛇神来。”还好不要几日就到了山寨了,不然他还真忍不了了。

接下来一连走了四五天的样子,行至一座树林茂密的大山时,凤千澜等三人被迫蒙上了眼睛。

失去了光明,眼前一片漆黑,纵然是见贯了后宫险恶的君子钰也不安起来,“哥哥,我们这是要被带到哪里去啊?”

凤千澜还没有说话,顾熠城先一步开了口“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西面凛城,东向庆城的龙泉山脉一带。”

“别说话,快走!”山匪进了山中愈发警惕起来,见顾熠城和君子钰交谈便上前催促。

凤千澜笑着点点头,看来功课做得不少。她哪里知道,当年她还是蒋漱兰的时候顾熠城便把她去过的所有地方的地理位置都看了一遍,虽然书上讲述的并不详细,当凭借他多年征战的经验,多复杂的地里形式他也能分解一二。

众人七拐八拐地在树林中穿行,中间还穿过了一段地道,地道中湿哒哒的泥土和青苔的味道挥之不去。约莫走了快两刻中的样子,凤千澜他们面上的面巾再此被摘下。眼前一座山中城呈现在他们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正搬运着一箱箱东西,看上去十分之沉重。

“他们在搬什么东西啊?”君子钰好奇的问道。

顾熠城站在前方,脸色凝重,陷入了沉思。凤千澜在看到不远处不小心掉落的物件时,脸上的表情也趋于沉重。兵器!他们搬运的是兵器!以这长长的队伍来看是大量的兵器!这里靠近凛城,难道?!

“看什么看,这边走!”

张二将他们交给一个魁梧的大汉,言语几句就去大堂复命去了。

随后三人被带到了一个地下牢房,这个牢房是一个山洞改造的,大概有三四就爱间房子的大小。大汉将他们扔进去就不管了,确认牢房门上了锁,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君子钰身板小被这样一推,差点摔倒。还是顾熠城中途扶了一把,这才保住了堂堂西华太子的颜面。

凤千澜看清牢房中关押的人时,眨了眨眼睛,“额……”

顾熠城看到牢房中那些长得小白脸样子的男人时,心中了然。是了,他们不是因为钱财而被抢劫,而是因为美色被抢劫的……

君子钰人小没有看到那些人因为纵欲过度而发黄的脸,小朋友友善地招了招手。

大家抬头看了看这三个新来的人,又毫无波动地将头低了下去。每天都会有新人进来,也有人横着出去,这三个人的到来对于他们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心早已麻木。

“额。”君子钰尴尬地将手放下,好吧,看起来这些人并不想说话。

凤千澜找了一块尚算干净的地方,又寻来一些干草,三个人在黑暗的牢房里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天渐渐黑了下来,洞口传来脚步声,接着进来一群人,抬着一个硕大的木盆放在栏杆前“来,今天的晚饭。”

里面的人闻言蜂拥而上,甚至为了点吃的大打出手。一人踹中了另一个的肚子,一个去咬一个的耳朵……

前来送饭的大汉并不制止,反而笑眯眯地看着这幕惨剧的发生。牢外传来声声哄笑,牢里打得热火朝天,惨不忍睹。

凤千澜见了这一幕,暗淡的颜色越发暗淡了,那馊味她坐这里都闻到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了活下去,哪怕是馊饭也值得一争。

君子钰从未见过这般穷凶极恶的场面,震惊的同时,一颗心也沉了下去。这是西华的子民,而他此时却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无力阻止。少傅说得是对的,那些官员只会将好的一面上报朝廷,蒙蔽圣听,百姓不得安居乐业,作恶者横行霸道。

顾熠城沙场奔驰多年,先后多次赈灾,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惯不怪了,闭上眼睛,稍稍调息,连日奔波,即便体力甚佳的他也吃不消。

送饭来的人瞧够了热闹,害怕出了人命上面不好交代,用刀背敲了敲栏杆“不许抢!”

不知是先前的恐吓太过吓人,那些争抢的人瞬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不敢造次了。

“那个叫顾城的出来。”

牢房中的人迅速让开一条道,将角落里的三人给展现出来。这明摆着叫的人是顾熠城,凤千澜担忧地看着身边闭目的人儿,却在顾熠城睁眼的瞬间痴了。这个男人真是不论在那里都是美的赏心悦目。

顾熠城薄唇微张,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言柒在暗中,有事可以找他。”

“嗯嗯。”闻言凤千澜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感叹道美色误国啊,古人诚不欺我。

就这样顾熠城在众人瞩目下风姿飒飒地出了牢房。一身粗衣,丝毫不掩玉树的风华。他淡然地行至大汉面前道“我就是。”

君子钰很是好奇这个半途入伙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的风姿他只在那些大家氏族中的公子中见过,甚至那些世家公子与眼前的人相比,都逊色不少。

大汉见是顾熠城眉目如画,再配上那周身的气派,宛若被天神凝视。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骨子里想要臣服在这个男人脚下,凶神恶煞那一套根本拿不出来。只得讪笑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想见您,还请公子这边请。”

“嗯。”顾熠城坦然地随着送饭的大汉离开了昏暗的牢房。

牢里的人瞬间沸腾,心中猜测:这是打哪里来的大佛,能让这群恶人夹起尾巴做人。众人看凤千澜和君子钰的眼神都不对了,自发地从两个人身边退开。一时间凤千澜和君子钰周边就空了一片。

君子钰心中对顾熠城生出了狂热小声却激动“哇,哥哥好棒。!”

凤千澜汗颜,他们加上言柒就四个人啊,根本打不过对方呀。他们真不是什么怪胎,怪之能怪顾熠城通身的气息太过强大,杀伤力十足啊。就连君子钰这家伙也被圈粉了呢。

但是也有一个例外,在众人如潮水般从他们周围退开时,有一个人同样被人群孤立了出来。那个人身上多处伤口,有些伤口暗沉沉地已经结了疤,一些泛着红像是新伤,还有一些流出了黄色的不明液体。双目紧闭,咬紧了牙口,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凤千澜知道他并不是不想退避,而是根本做不到挪动,他伤得太重了。君子钰也看到了离他们不远处的年轻人,小声道“哥哥,这个小哥哥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嗯。”凤千澜摸了摸君子钰的头,将他往自己身后推了推。

第二十二章 少年江毓

凤千澜用身体拦住四周投来的目光,众人见顾熠城走后,剩下这两个武力值不高的,脸上还灰呼呼的,并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大家注视的,看过一眼便也忘了。各自谋划自己的心思去了。

而那个重伤的少年,紧紧地咬着唇角,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迅速划过脸庞,眉头皱的厉害。却没有发出一点**,而四周的人好像很怕他,都离得远远的,更别提有人上前来为少年包扎那些狰狞的伤口了。

凤千澜暗中观察着那少年,君子钰忍不住好奇,躲在凤千澜身后悄悄探头。那少年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双眼一睁,原本清秀的眉目突然变得嗜血,目光冰凉又残暴,深处是满满的怨恨。少年见是两个生面孔,且身量瘦小的样子,收回了眼神,依旧闭目独自承受伤痛的折磨。

少年眼神太过凶狠,君子钰吓了一跳,做捧心状,“好凶……。”

这样的目光凤千澜从前在煞血楼中见过,这是一种历经各种残酷的暴行,被信任的人背叛,濒临死亡却还极力求生的眼神。

入夜,牢中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领地,开始休息,凤千澜和君子钰是新来的,不免受到欺压,被人赶到了靠近洞口的一角。

夜漆黑如墨,山风穿过栏杆吹来,凤千澜和君子钰根本就无法入睡,君子钰不停的搓着手心,刚刚有的温度又被山风给夺走了。

这块靠近洞口的空地几户没有其他人,除了凤千澜和君子钰,就是那位重伤的少年。

君子钰见那少年入睡的模样惊奇道“哥哥,这么冷的天,他居然睡得着?”

凤千澜走过去,那少年也没有任何反应。蹲下身,手抚上少年的额头,“不好,他发烧了!”凤千澜说完话就要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少年避寒。

衣服还没有脱下来,就见洞外飞来一件外袍。“凤小姐,用属下的吧。”笑话,有他言柒在还让主母脱衣服给一个外男,主子知道了,他岂不是人头不保。

在这个时候凤千澜自然不会逞强,坦然地将言柒的衣服覆盖在少年身上,更是坦然地使唤起言柒来“言柒,你去山里找一些炙草和治疗外伤的草药来。”

“是。”言柒顶着山风去找炙草了。这炙草虽有一个炙字,却是降温的良药,且在野外十分常见,在向阳的山坡就会有它的身影。从前跟在顾熠城在外奔波时,也时常用到。

凤千澜拿出随身的小刀,动手处理起少年身上的伤口,环境恶劣,凤千澜只能先替他将伤口上的腐肉除去,以免进一步恶化。君子钰蹲在凤千澜旁边帮忙。

凤千澜本就不是个世界的人,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特殊情况君子钰也不会在意。撕开少年破烂的衣裳,一片赤红显现在两人眼前,纵横交错的伤口,有刀伤,鞭伤,靠近心口的地方更有一大块烫伤。

新旧伤痕交错,血腥味中还夹杂着泥土和难以言明的气味,凤千澜并不在意。

少年迷迷糊糊间,发现有人在脱自己的衣服,想要挣扎,却提不起力气,只能轻微发着威胁的声音,在凤千澜耳中听来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不过少年紧张,全身肌肉绷紧,让她不好处理伤口,出声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害你。”

也不知少年是听明白了,还是抵制不住病魔,在凤千澜说完话后,有陷入新一轮沉睡中。

待言柒将草药带回来,君子钰自发的接过草药,将草药用石头磨碎,再拿给凤千澜。

两人忙活了一大晚上,直至天明之际,少年的体温才降下去一些,却还是有些低烧,但好歹是捡回一条命来。

凤千澜和君子钰忙活一晚上,身体暖和起来也没有感冒,只是累的慌,就着地躺着小睡了一会。

热度降下去后,少年意识渐渐恢复,吃力地睁眼看了旁边救他的人,哦,是白天盯着他看了许久的那个女人和小孩。

睡不到多会,昨日的大汉便又来,牢中的人瞬间紧张起来。还没有到饭点,大汉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大家都害怕自己被大汉拉出去。先前被拉出的人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两月来回来的就只有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在大家心跳到嗓子眼时,大汉指着还睡在地上的三人,“你们把他们叫醒。”

手下人拿钥匙打开牢门,走到三人所在的位置,大声喊到“快点起来!”

声音之粗狂,之炸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凤千澜悠悠转醒,抬眼看了看大亮的天,以及站在自己不远处双手叉腰的大汉,柳眉皱起,怎么办她最近睡不好,有点上火,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把这个大汉好好教训一顿。

那管事的大汉突然惊恐,一个暴栗捶在那大声嚷嚷的大汉头顶“作死哦!”又上前将凤千澜和君子钰扶起来赔笑道“贵人不要在意,我这个小弟脑子不太好使,不太好使。”

这两幕一前一后发生,简直让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管事上一秒才凶神恶煞地揍了自己的手下,下一秒就满脸微笑的讨好阶下囚。这什么情况?众人心中疑惑不解。

管事大汉平日都是凶狠的模样,一时间笑起来,还真让人觉得惊悚。他努力地调节自己的面部表情,让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吓人,接过却适得其反。君子钰看不下去了“叔叔,别笑了,不好看。”

管事大汉哪里知道这样一个小孩也敢这样和他说话,看凤千澜又一身华贵气息,想着来时上面的交代,越发觉得眼前这两个人来历非凡,是不能得罪的主。

是以当凤千澜提出要将那个重伤少年一并带出去的时候,大汉爽快的答应了,遵照上面的嘱咐,又自己添了许多,让凤千澜一行住进了他们这个阶层最好的屋子,还给少年请了大夫。

虽说是大夫,但其实只是一个略懂药理的小药童,但有总比没有好,有药童就会要药材。少年身上的伤看着重,却都是皮外伤,有了这些药材,一段时日后便会痊愈。

管事大汉恭恭敬敬地将凤千澜安置好,就出去了。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呢。,不能只顾着拍马屁。

这件小院子一共只有两间房,凤千澜让君子钰去了旁边的房间休息,又嘱咐言柒看护好他。自己不放心少年的情况,便守在少年身边,以防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应对。

君子钰乖乖地去了隔壁休息,打算下午一点来换凤千澜去休息。处在这样的环境他不能意气用事,只有他们保存好足够的体力才有机会从这里活着出去。

凤千澜看着君子钰出门去的小小身板,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能有这样的哥哥,真是好命。”声色略显生疏,是长时间没有与人交谈的结果。

凤千澜回神,对上那双满布血丝而又灰暗的眼睛。没有接少年的话,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不知是此情此景触动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少年的眸子突然警惕道,身体往床里挪了几寸,却因为脱力而不得不停下。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凤千澜,似乎是想看出什么来,却只见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便再无其他。

少年这样的情况凤千澜心中有多重猜测,但不好判定是眼前的少年是哪一种。定定地“你好好将病养好,在这里的期间,我需要你来保护我们。”凤千澜顿了顿“用你的生命去保护,离开这里我们便两清。”

凤千澜这样说是为了安少年的心,让他放心养病,她不会以救命之恩去要挟少年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他想说的时候总会说的。

这招的确让少年安静下来不少,低低道“好。”而后眨了眨酸涩的双眼,略微犹豫,却还是悠悠道“我叫江毓。”

“凤澜。”凤千澜干干脆脆说完这两个字,便转身坐到木桌的凳子上,拿了管事大汉先前送来的纸笔,低头勾勾画画着些什么。

江毓见凤千澜没有转身直接离开,反而是留在屋中看顾他,莫名地安心,信任。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闭上眼睛,睡了进入冬日来的第一个好觉。

入夜后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袭,碰到屋内的暖炉,被狠狠地烫了一下,灰溜溜地缩回了暗处。进来的第三天,凤千澜对此地一点了解也没有,但不得不感叹此地选址极佳。靠山为背,足以抵挡寒烈的冷风。

江毓一觉便睡到了夜幕降临,君子钰其间来叫他们吃饭。凤千澜见江毓睡得很香,面容平静,便不忍心叫醒他。将小米粥放到炉子煨着,他一醒来就能吃。

君子钰下午饱饱地睡了一觉,此时并无睡意,便陪着凤千澜呆在屋子里。

橘黄色的灯火照亮漆黑,君子钰拿着笔正在写凤千澜给他布置的心得体会。凤千澜则在描绘洞口到小院路上的所见,希望能判断他们在哪个位置。

第二十三章 凛城江府

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笔与纸张相碰的沙沙声。突然床上的江毓开始不安,眉头拧着,神情十分痛苦。

梦里炙热的火焰扑面而来,火舌肆意的吞噬着一切,哭声阵阵,肝肠寸断。江毓置身其间,不知所措,大声喊到“是谁?是谁在哭?”

对面的房屋很快就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残灰伴着火焰随风而动,地面的砖石间突然冒出铁锈红的血,一小片到一大片,直至蔓延整个地方,哭声还没有停止,反而变得越发凄厉。江毓站在其间“是谁!到底是谁?”

眨眼间,一张白净的面孔出现在江毓眼前,眉目清秀。“是我啊!”

江毓看着眼前的面孔,十分之熟稔,再眨眼,那张脸上布满了血迹,双眼中燃起一团暗紫色的大火,它轻轻道“我就是你啊!”

“啊!~不是,你不是!走开,不,我不是,不是!”睡梦中的江毓惊恐地想要将面前的血脸挥开,却无处可躲,内心的防线开始一寸一寸崩裂,最后碎成尘埃。

这一声大叫惊动了桌边的凤千澜和君子钰,两人迅速赶到床边。只见江毓双手环抱,将自己缩成一团,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不是,不是的话。

凤千澜唤了几声,江毓也没有转醒的迹象。一旁的君子钰担忧道“少傅,这小哥哥是怎么了?”

不得已下,凤千澜只得用力拍着江毓的背部,一口鲜血喷出,染湿了被褥。江毓这才觉得胸口中的闷气被打散,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床边坐着只大的,还有只小的神色担忧地看着他。见他醒了,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终于醒了!”

江毓是君子钰与凤千澜到这里第一个结识的人且同处于畏难之中。君子钰自动地把江毓划到了自己人的范围之内。当然不包括那个风华无双的男人,因为他一道来就让心中完美似天神的少傅吃了瘪,而他比较护短……

要是顾熠城知道君子钰心中所想,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这臭小子,他将来可是要做他师娘的人!不,是师父的夫婿,不,好像也不对……

见江毓灵台恢复清明,凤千澜也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他是皮外伤,没想到他之前还被内力深厚的人打了一掌,胸口中积了淤血,没有及时处理,还好吐出来了。不然若是结成血块,郁结体内就不好了。

江毓看清屋中的景象,自嘲一笑“你又救了我一命。”

对于这样的人,凤千澜见得多了,淡淡道“约定不变,我不喜欢占人便宜,何况你现在要是死了,我先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只有这样说,才能让他安心接受他们的帮助,否则以他的傲骨,定是不会坦然接受任何人的帮助,有些恩怨只能靠自己去终结,看他在牢中的情形就能知道一二了。

君子钰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只把炉子上的小米粥盛出来,端到江毓面前“小哥哥,吃点米粥吧,睡了这么久,你一定饿了。”这一趟出来,君子钰成长了不少,堂堂太子都学会了关心照顾弱者了。对于被迫成长君子钰从力不从心到接受,小小模样招人疼爱。

江毓见了这样特殊的孩子,戳中了心中一块柔软的地方,想摸摸君子钰的头,在看见自己手上的绷带时放弃了,改为去接君子钰手中的碗。

凤千澜摇头笑笑,君子钰这个小家伙,真是越来越狡猾了,懂得利用自己的弱势,将它转化为优势。这样的手段将来去对付那些朝中大臣,兴许还能引起朝臣的怜爱之意,为自己招揽几个忠心耿耿的人为自己效力。

江毓也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招,实在也是君子钰原本就存着关心他人的心思,不然也不能让人这般轻松的放下防备。

又是几天过去,还是没有顾熠城的任何消息。凤千澜私下让言柒去打探了好几次也没有结果,只是说这个地方古怪的很,出了小院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言柒好几次早早出门,到半夜才能找回来,直到最近几日才好些,但所能探查的范围仅仅是以小片。

这样的情况下,凤千澜不得不放弃这条路子,要是言柒半路给丢了,他们的处境只会更艰难。凤千澜只好拐弯抹角地向管事大汉打听情况。谁知这大汉看着傻傻呆呆的模样,却也是一个精明的主,任凤千澜软硬兼施,贿赂也没有办法。只要他不开口,底下的人更是不敢泄露一星半点,但又磨不过热情的凤千澜,这些日子大家都绕着凤千澜走路,生怕被捉到,要唠上半天的嗑,又害怕自己露馅。

不过这样尴尬的情况在三日后终于有了契机,管事大汉乐颠颠地来到小院中,邀请凤千澜去观礼“贵人在啊,大小姐请贵人前去观礼。”

一连窝在一个地方,君子钰也闲的发慌,一听有事情可以做,开行的问道“观什么礼呢!”

管事大汉笑嘻嘻道“这可说不得,说破了就不好玩了。”

管事大汉这样一说,凤千澜突然有了兴趣,便道“如此,还请管事的稍等我们整理一下衣装,一面失了礼数。”

管事大汉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贵人请便,小人就在此等候。”

旁边的手下小声嘀咕道“又没有什么衣服可以换,还整理什么衣装。”

管事的也就笑笑,扬起了高傲的头颅,内心鄙夷,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知礼数。想当年他在一八品小官家做工时,那讲究的哇,去去小官,光是规矩条子,就有八大箱子。

江毓有伤在身,不便行动,且他的身世成迷,实在不宜出门,凤千澜招来言柒,让他留下来守着江毓。

而自己带着君子钰出了房门,也顺便去探探这座神秘大山的虚实。

一群人出了小院,五十步一拐,道路之多,令人眼花缭乱。君子钰小声道“这里怎么这么多岔路口啊?”比金碧辉煌的皇宫还要复杂。

凤千澜看着四周简陋的砖房,纵横的道路,拉紧了君子钰的小手,“跟好别丢了。”这样复杂的路线,这样精细的阵法,难怪言柒也会迷失了方向,没有熟悉的人带路,他们只怕要在里面绕上好几天也不见得能走出去,而且这些房子是用来干什么用的?

君子钰乖乖点点头,决定哪里也不去,要守在少傅身边。

大概走了两刻钟,管事大汉将凤千澜引入位置,便退了下去“贵人请。”

“嗯。”凤千澜点了点头,带着君子钰入了座位。刚刚坐下就收到了一抹炙热的目光,不过只是一眼而已,却被凤千澜精确的捕捉到了。

凤千澜顺着目光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顾熠城的身影。白衣飒飒,墨发飘然,如画的眉目此时却染上了冰霜,难看的脸色,在看见凤千澜的时候才稍稍好转。凤千澜突然想笑,这天下间还能有人让顾熠城变了颜色,待看到顾熠城身边的女子时,凤千澜了然于心。

只见顾熠城身边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一身红衣张扬似火,见凤千澜投来目光,还不客气的回了一个示威的眼神。而他们的上面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穿着一身讲究的虎皮,胡子短黑,十分粗狂的模样,想必就是这山头的主人了。

而那女子与男子眉宇间几分相似,君子钰道“哥哥,那位就是管事说的大小姐?”

“此等风姿,想必是了。” 此情此景凤千澜还能调笑,浅浅一笑落入了顾熠城的眼中。顾熠城撇撇嘴,这个女人,看到自己的夫君落了难,居然还笑得出来。

大小姐察觉到身边顾熠城有情绪波动,好奇是什么能让这个男人有了表情,便多看了凤千澜几眼。细细看去,噢哟,又是一个美男子,美男子身边那小孩也长得十分精致。因为这世间出来长安城内的人很少有人见过君子钰,是以君子钰今日并没有做任何掩饰,明显就是一名小正太。

最近美男子有点多哈。大小姐如是想着,嘴角都快流口水了。顾熠城咳嗽几声,拉回大小姐黏在凤千澜身上的目光。大小姐也发现自己失态了,问道“那就是与你一同来的美人?”

顾熠城并不答话,大小姐也习惯了。身边这个男人就属于那种冰山类型了,一竿子下去,屁也打不出来几个的那种。哪里知道顾熠城破天荒的答了一句“嗯。”

惊得大小姐抬起杯子的手抖了抖,十分诧异的看着顾熠城。发现他脸上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狩猎活动开始了,山主用他独有的大嗓门说了几句代表性的话,随即宣布狩猎开始。底下的人瞬间狂热起来不断欢呼。

君子钰诧异,“这块地方虽然是一块空地,但是没有猎物啊,如何狩猎?”

当一群人被赶着上场后,君子钰的眼眶红了,凤千澜也十分惊讶。这的确是狩猎,但是狩猎的对象不是动物,还是人,活生生地人!

第二十四章 人如草芥

那群人衣衫褴褛,手脚都带着铁链,走起路来叮叮当地的响,叫人觉得刺耳。偏生有人就喜欢这样的场面,这样的血腥更能激起自己内心深处的狂热。

大小姐当先抓起身边的弓箭,一箭射中一位老者的胸膛,血当场喷出,溅得四周人身上都是血迹,一名年轻一点的囚犯抱住老者摇摇欲坠的身躯,豆大的泪珠从脸上落下。他哭着喊看“爹,爹啊!啊!”

场外人却叫好连连,与场中的悲凄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好!”

再看老者却只是出气多进气少,来不及说上点什么,人就撒手去了。那中年人,怒目而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话还没有说完,大小姐提起弓箭,又是一发,“嘭”的一身中年人的身躯到在黄沙中,与老者的尸体一处。一连死了两个人,场中剩下的囚犯满眼惊恐,又发疯试图逃窜被人用刀挑死的,也有的跪地求饶却还是没有逃过死亡的厄运。反而被场外的人瞧不起,可只有你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才知道在求生的面前,人什么都可以不要。

在此期间,凤千澜并没有遮住君子钰的眼睛,这个世界上比这残酷的事情远远多了几倍,只是它们隐藏在暗处,散发着恶臭,又吸引着同样恶臭的人们。我们需要的面对,而不是回避,回避意味着永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凤千澜轻轻问道“看清楚了吗?”

“嗯。”君子钰沉重地点点头,看清楚了,也知道将来该如何做了。完善国法,建立相关的监督体系,在各州地建立引导人们向善的学堂。虽不能避免这样的惨事发生,但可以从根本的源头上减少类似情况的发生。他此时才清楚少傅从前说的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的真正意义了。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场上最后一名囚犯倒地,他们伟大的山主宣布狩猎结束,晚上在大堂设置宴席,与大家同乐。

于是众人拍手欢呼,万人臣服“谢山主!”

山主看了此情此景,心中高兴“哈哈哈哈,红鱼儿,随为父来一趟。”

红鱼儿便是大小姐的真名,她喜滋滋地看着父亲拥有的一切,欢快地答道“是!”又小声对顾熠城道,“你先回去。”

得到的依旧是顾熠城淡淡的“嗯。”

不过这会子红鱼儿高兴,愈发觉得顾熠城相比从前那些个献媚的小白脸好了。

散会时,凤千澜和君子钰故意放慢速度等顾熠城,三个人心照不宣地在拥挤的人群里碰上了面。此时借着人群做掩饰,顾熠城悄悄塞了几封信和一张图纸到君子钰手中,对着凤千澜道“此处是靠近凛城的一座荒山,在这里集结的是一些流民,山中以红野为首,坐下有一叫有心的法师,你们自己小心些。三日后,丑时一刻,小院见,我送你们离开。”

因为红鱼儿不放心顾熠城,一直找人看着他,他不便多说,匆匆几句,就向另一个方向去了,没办法,此时他们处于劣势,不能过早暴露。

君子钰拿着顾熠城强行塞过来的信和图纸,郁闷了,明明东西是给他,为什么这顾城只顾着和少傅讲话,也不给他解释一下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吗?君子钰一头雾水,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将顾熠城递来的东西小心收藏在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

果不其然,顾熠城没有走几步,就有人追上了他,气喘吁吁道“夫人,您慢些走,您走太快小人跟不上啊。”

听到这句君子钰的小郁闷也烟消云散了,夫人?夫人!?哈哈哈哈哈,这红鱼儿真是个有趣的人,当然要除开她那些令人发指的凶恶行径。

凤千澜闻言挑眉,这还当上红鱼儿的夫人了,感叹道“前途无量啊!”

因为顾熠城并没有走远,听到这句话,脚下一栽,差点摔倒,他走这么快的原因第一是有人监视,第二便是不想让凤千澜听到自己的这个称呼。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称夫人,可想而知对奇怪了。可无论他怎么反抗,都躲不过“夫人”这个称呼,原因是红鱼儿喜欢看他变色的模样,真叫人汗颜。顾熠城暗自把这笔账算在了君子钰头上,若不是为了他,凤千澜不会来这里,他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不能怪自己的夫人,自然就要怪那个西华的小子。

这边管事大汉也寻到了凤千澜和君子钰“人太多了,见谅见谅,小人这就带贵人回去。”

“嗯,有劳了。”管事大汉没有读过几本书,却仗着自己在八品小官家做过工,最是吃礼数这一套了,这样显得自己比旁人更高一级“哪里哪里,贵人这边请。”

跟在凤千澜身后的君子钰打了个喷嚏,心里毛毛地,还感觉背后发凉,转身去看,什么也没有。

凤千澜见君子钰没有跟上,唤道“子钰。”

“哎,来了。”君子钰只当是着凉了,并不在意,快步跟了上去。如是言柒在场,定然要觉得感同身受,当他被王爷盯上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回到小院,凤千澜朝管事大汉道谢,管事大汉又说,之后门主在大堂设宴,要热闹三天三夜,并盛情地邀请凤千澜和君子钰一起去喝上一杯。

凤千澜以不胜酒力推辞了,他们在山中身份原本就尴尬,不是不要过多的引起大家注意的好。管事大汉也没有强求,又笑着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两人进了屋子,君子钰将门结结实实地掩好,这才拿出方才在场中顾熠城塞给他的东西。

凤千澜接过最上面的图纸,纸张发黄,上面绘着的赫然是这片山地的地图,从图上来看他们现在位于北凛东边鹤川山后的一片荒山中。此山不比鹤川高,又接近北昭与西华的边境,一座小山实在引起不了人们的瞩目,大家更多的关注在于鹤川南边驻扎的北昭军队。“这地形选址真是巧妙,有北昭军队作为吸引,他们想要在这里做些什么外面的人是察觉不到的,所谓一手遮天也。”就是蒋漱兰当年走南闯北多次溜到鹤川山顶饮酒,也不曾发现鹤川之下还有这样的一块地方。

“这又是什么?”君子钰拆开了桌面上的一封信,看过一眼后,这小只就像炸了毛似的“他怎么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置于西华百姓何地,置……”父皇何地!

凤千澜及时拦住君子钰的嘴,皱了皱眉,小声道“说什么胡话。”

君子钰这下反应过来了,出门在外隔墙有耳,况且房中还有一个江毓吵到他休息就不好了。君子钰下意识看向床所在的方向,只见江毓并没有转醒的情况,只是翻了个身。君子钰拍了拍胸脯,还好没有吵醒他。

却不知江毓转了个身,双眼睁开,眼珠转了转又闭上了。凤千澜接过君子钰手上的信,到底是什么东西顾熠城一定要亲自交给君子钰,并让他自己来拆呢?这信显然是最近新到的信件,而去收信件的人都来不及拆封就落到了顾熠城手上。凤千澜又去查看其它信件,果然只有这一封是尚未拆开的,她细细看去,好些信都上上了年的,纸张边缘有些发黄,字迹不清。

当两个人看完这些信件,对于那些一间挨着一间简陋的屋子是干什么用的都明了了。“大胆苏胜发!竟然敢在山中私自养兵,还欺压当地百姓,可怜凛城知府江大人,我朝贤能竟然死在了他们手中。”君子钰看完后,心中悲愤不已,要是苏相此时在他面前,他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看完后,凤千澜也知道顾熠城要让君子钰来拆的缘由了,真是个狡猾的人。摆明了不想插手西华内政,却又种种行动告诉他们可以用合作的形式来实现共赢。

床上江毓听到凛城知府之时,整个身体都抑制不住的颤动。这一切都在凤千澜眼中,对于江毓的隐瞒,他们不可不防。便道“子钰准备好,今夜子时,我们就要离开了。”

“嗯?噢噢噢,好的,哥哥。”君子钰跳下凳子,将桌上的东西都收好,这些东西在日后指证苏相可是实实在在的证据,不能丢了。

下午十分,管事大汉差人送来可口的饭菜,因为今日山中狩猎大庆,晚餐比往日的更加丰盛,三个小菜,还有一碟子酱牛肉。近日江毓身上的伤好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四个人围着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只有筷子与碗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声音。

饭后,凤千澜告诉江毓,今夜子夜他们要离开这样,问江毓要不要与他们一起离开。

江毓愣了一下,随后犹豫了。凤千澜又道“不急,现在离子夜还有三四个时辰,你想好了就告诉我。”

“多谢。”江毓郑重地抱拳一礼。

“好好休息。”凤千澜拍了拍江毓的肩膀,便出了房门,江毓伤好不少后,也不用凤千澜每时每刻的守着了。

第二十五章 法师有心

“嗯。”江毓将凤千澜送出房门,在桌子前坐了好一会。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深处却是各种纠结,烦躁。依照凤澜和那小子中午的谈话,他们的身份定然不简单,甚至还可以与他父亲的死有关。当时他的父亲是因为不想与那些奸邪同流合污才惨遭毒手,一家上下都无法幸免。他恨那些杀手,但是更恨呢些位高权重的人对他父亲的死毫不作为!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他的面前,一条告发凤澜,他可以留下来手刃了那些畜生。一条放下心中的成见,与凤澜一起离开,借着凤澜这条路去报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毓过的十分煎熬。而隔壁凤千澜与君子钰用垫子坐在地上,拿着两根小木棍子在地上画着。“少傅,你说江哥哥真的会背叛我们吗?”

凤千澜画下一个圈圈,地上的圆圈就快连在一起了,“到你了。”

君子钰一看,堵了这边,堵不辽那边,双手一摊“少傅,这都几把了?您也不让让我。”君子钰作欲哭状,平日的少傅多多少少会让着他一些的,怎的今日一改平缓的画风,凌厉起来杀了他个片甲不留。何况他的心思不在这里,而在隔壁呢。

“棋盘上,不言情分。再来!”

君子钰快哭了,少傅魔鬼起来真的魔鬼。这得把心思从隔壁转移,全力以赴。

而隔壁的江毓思靠了一会,站起身来,轻轻地推开房门,脚尖向着小院门口迈去。眼看着就要踏出小院了。他却收回了脚,冲向凤千澜他们所在的屋子,敲响房门,“啪”地跪了下来。

言柒的刀子差点收不住,暗骂:这臭小子!不过心中还是庆幸江毓没有背叛他们而是选择了留下来。不然多日相处,让他一刀子看下去,有点为难。当然主母的吩咐他一定会执行的!

凤千澜丢开棍子,浅浅一笑道“还不算笨。”

闻言君子钰懵了“哈?少傅,你说什么?”

凤千澜没有回答君子钰的话,直接起身,去开了门。门一开就见江毓跪在地上,见门开了,中气十足道“请姑娘助江毓报仇!”话完,用力朝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嗯?君子钰皱眉“江哥哥在说什么啊?”江哥哥称呼少傅为姑娘?

人生每天都充满了惊喜和意外,但对于凤千澜来说这分明是惊吓。害,这小子是怎么看出她女儿家身份来的,就是时常跟在她身边的君子钰也没有发现端倪。凤千澜眨眨眼,咳嗽了几声。

江毓是个聪明人,道“请恩人主江毓报仇!”反正恩人是女子还是男子就与他无关了。

君子钰也不在乎了,少傅长得美貌,他丝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少傅换了女装往街上一战,一定不会有人觉得少傅其实是个男人。“江哥哥,快起来吧,有什么事情,进屋说。”

凤千澜见江毓也算识趣,便也不在磨磨唧唧地,又悠悠开口道“屋外冷,进来吧。”

江毓眼眶有些湿润,极力忍住泪水,男儿流血不流泪!再艰难他也会替父亲母亲报仇。

屋子里,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这是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凤千澜自然不会有所隐瞒,“在下凤澜,舟山人士,先在朝当太子少傅一职。此次北上是为镇压凛城暴乱,安抚百姓而来。这位是……”

君子钰笑眯眯地道“没错啦,我就是那个被贬值流放的太子。”

太子?江毓还真没有想到,他今年十六了,可面前这个小孩还不到他的腰间,居然会是当朝太子。如此一来自己离复仇成功更进一步!也更加有希望了!江毓就要起身行跪拜之礼,被君子钰拦住了“江哥哥不比多礼,今日我们坦诚相见,没有君臣,只有患难之交。”

江毓又是感叹,又是感动,在知道了对方身份之后,君子钰还是叫他一声江哥哥,这在皇家是难能可贵的。他激动地道“嗯。我叫江毓,凛城知府江霖之子。两月前,凛城大雪,百姓无粮可食,那时又是冬日,野地里更没有可以食用的植物。父亲要开仓救济,却遭到凛城其他官员以陈志为首反对父亲。于是父亲与他们发生了争执,后来凛城百姓发生暴乱,陈志这个畜生竟然买通杀手,杀了我父亲,又将江家其他人送到这座山中,任人屠杀。”

“父亲临死前,偷偷告诉我,陈志阻止父亲开仓发粮,是因为粮仓中根本无粮可发,大批粮食下落不明。时至今日,我才知道,那些粮食就是运往了这里,供红野私下养兵。

江毓说的事情信息量有些大,不过不得感叹,天眷西华,一场大雪,让这么大的阴谋提前暴露,现在红野的军队人数只有三万,若是再过个五六年,一定会成为西华的大患。他们的运气也着实好,随便救了一人,就救到了苦主,还是凛城本地人,如此一来,他们在凛城才不会两眼一黑,不知是友是敌。

待江毓说完,已经月上中添,三个人商量了三日后离开的事情,才歇下。

待第三日傍晚,管事大汉又来邀请凤千澜和君子钰前去赴宴,盛情难却,凤千澜只好带着君子钰去了,想来是顾熠城有所安排。

与言柒、江毓约定好丑时一刻在山南边汇合后,凤千澜与君子钰便出发了。

宴席就摆在大堂里,这个大堂有三个普通房间那么大,到处用红丝绸装饰。凤千澜和君子钰来的晚,宴席已经开始一会了。但山中粗人,并不在意礼数,是以没有人发现他们来晚了。凤千澜拉着君子钰随意挑了一个人少的桌子就坐下了。桌子上的人喝酒正喝的热火朝天,也不管身旁何时多了两个人,逮着人就“喝,来喝啊!”

顾熠城随着红鱼儿坐在上面,面对满桌的菜肴却没什么表情,目光看着对面那个秃头和尚。这个和尚给他的感觉实在微妙,感觉似曾相识,可是他确定自己从前并没有见过这位有心法师。

对面的有心法师一身白袍子,双手合十,对上顾熠城的视线微微一笑。

而此时的红鱼儿也没空管他,红野喝醉了。她要照顾他。红野高兴,喝醉了,更是放肆,居然要拉着有心法师喝酒,嘴里还说着“有心,你看,今日啥事也没有发生,你这卦不灵了,哈哈。”

“爹,爹,别喝了。”红鱼儿拦也拦不住,只能向有心法师道歉“师父,我爹他喝醉了,不是有心冒犯的。”对于这位神乎其神的法师,红鱼儿心寸畏惧,法师在世人心中多是圣神,普度众生的存在。而这位有心法师却不仅仅是那世俗中的普通法师,她曾经撞见过有心法师亲手将一个囚犯的心脏从胸膛中掏出来,囚犯是活生生痛死的,死的时候,红鱼儿隐约看见那手中的心脏还在跳动!这可把她吓了一跳,自己平时也不曾这般残暴过,生了好大一场病,从此对有心法师退而远之。只是红野器重他,她也不敢表现的太过疏离。

有心法师躬身行礼道“无妨,既然山主醉了,大小姐还是将山主扶回房中去吧,以免跌伤了。”

“法师正是这个理。”红鱼儿招来几个人将红野扶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于是上坐便只剩下了顾熠城和有心法两人。有心法师细细观察顾熠城的相貌,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人绝不像是会被半道劫来的人。此人身上福泽深厚,待他想再进一步探查时,却被一团密云笼罩,什么也看不清了。

顾熠城从不相信这些个法师之类的,他只相信自己掌握在手中的东西,那些才是他真正所拥有的,能为他所用的,自然与这位有心法师无话可说。不过有一件事情顾熠城还是想探查几分。

于是顾熠城将目光转向下面,准确的找到了凤千澜所在的方位。而有心法师正在观察顾熠城,下意识顺着顾熠城所看的方向看去。

那个方位坐着一位面貌俊俏的公子和一个小娃娃。这一看,有心法师简直移不开视线。脸上一贯的温和,一寸寸龟裂。这……这是!圣女的气息!

有心法师的举动落在顾熠城眼中,果然!看来千澜身上的九转回魂来历不一般。

而有心法师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暴露了,专注地看着凤千澜的一举一动,狂热的眼神让顾熠城心生不满。顾熠城只得出声“咳咳,法师?”

有心法师突然泪流满面,激动地看着顾熠城道“公子,今夜之事,小僧定然助公子达成。”说完这句话,有心法师便匆匆离开了宴席,留下顾熠城一头雾水,心道:这法师确定脑子没有问题??

有心法师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昨日那一卦凶中却带有浓厚的祥和之气,多年来从未出现这样的卦象,究其原因是因为圣女!他在这里等候了十几年,终于让他等到了!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第二十六章 这叫团灭

顾熠城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有心法师能搞出这么大的手笔,整个山头都变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烈火还有蔓延的趋势。

凤千澜几个人站在山下,对着一切的发生简直目瞪口呆。凤千澜看着先前还是固若金汤的荒山现在完全是一片废墟,不仅咂舌“这叫秒杀?”

君子钰接道“好大的手笔!”

言柒心道:不亏是王爷,一个小小山门几天就被一窝端了!等回,他一定要和言玖说说,好好吹上一吹,题目他都想好了,叫荒山历险记!

江毓的内心简直是颠覆的,他这是遇上了一群什么变态。先前自己千方百计也做不到将红野直接灭门啊啊啊!

先加入的有心法师,一身僧袍,仙风道骨,双手合十,淡定道“阿弥陀佛,这叫团灭!”

闻言凤千澜侧目,这秃驴还知道团灭!莫非是同道中人?出言道“飞机啊,飞机。”

山风呼啸而过,不明白凤千澜在说什么的众人陷入沉寂。

顾熠城:……

有心法师:……

凤千澜:???

还是君子钰给凤千澜面子,兴奋地问了句“少傅,灰机好吃吗?是什么品种的鸡啊,学生从未听说过呢!”

好吧,是她多心了,可能只是巧合。还以为遇到老乡了。“没出息就知道吃,走啦!”

于是乎六个人浩浩荡荡地往山下去了,是郊游呢?还是郊游呢?当然前提是得忽略掉他们身后的二百精锐。正是顾熠城这两百精锐,在加上有心法师点燃了山上的军药库,才能造成现在的局面。

这一夜鹤川山旁边的荒山着火,在北昭军营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他们这里离荒山仅仅两公里的路程,荒山着火,他们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半夜号角声紧凑,士兵们从温唤的被窝里跳出来,进入紧急备战状况。北昭的主将,坐在大营帐中,显得十分焦虑,寻思着“这也没什么消息说西华要和我们开战啊?到底怎么回事?”如果西华真的要向北昭开战,那毫无准备的北昭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看来今夜有一场硬战要打了。

于是乎北昭主将和十几个副将做在营帐中等了大半宿,不断派人出去查探情况,却什么消息也没有,这知道荒山突然发生大火。但由于荒山隶属于西华地界,他们不敢贸然进入。只得陷入僵局,到后来,北昭将军才知道不是西华要攻打北昭,而是有几位大神在荒山“做法”呢!可怜北昭被连累,是注定无法安然入睡了。

下了山,几个人在靠近鹤川的一个小镇子上住下,这几个人里,一个是南唐摄政王,一个是西华太子爷,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一个心有创伤的少年公子,而言柒下山后就转去暗中了。凤千澜左右看了看,认命地上前安排众人入住的事宜。“掌柜的,要五间上房。”

稍作调整后,凤千澜便向顾熠城借了人,给严峰将军送信,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

月色已深,小镇已经陷入梦乡,冬日的夜里寂静无风。君子钰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因为凤千澜就在他的隔壁,担忧惊扰了少傅的梦。从出长安以来,少傅处处为他操心,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他不想在此刻还要让少傅操心,再过三月他便七岁了。

君子钰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楼道旁边店家贴心地安置了暖灯,小小的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像是一盏为人点亮向前的道路。来到大堂,君子钰被一处黑影吓了一跳,压低声音惊呼问道“谁!”

那黑影背对着君子钰安然地坐在宽长的板凳上,丝毫没有被君子钰影响。抬手将桌子上的灯点燃,“过来坐。”这小子被吓到了,但还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还算不错。虽然不及当年的某人。

而这个某人此时正在楼上房中睡得香甜,只是那睡觉的姿势,让人傻眼,这还是那个风姿不凡的太子少傅??

君子钰听出是顾城,疯狂跳动的心渐渐趋于平静,上前走到顾熠城的对面坐下“顾城大哥。”

很好,以小辈的姿态出现,更容易博得怜爱。这孩子很好。顾熠城这当然不是赞美君子钰的意思,他是觉得是凤千澜教的好。顾熠城淡淡一笑,问“还要叫我顾城?”

君子钰一顿。了然于心,在荒山时,当那一批不明身份的人冲出来,救他们于危难的时候。再者顾熠城根本就没有瞒君子钰的意思。他从一些细小的东西上就已经知道这位半途而来的顾城身份不简单。于是君子钰又叫了一遍“南唐摄政王,顾熠城。”

这个称呼代表他们现在是代表两国在交谈,自然是没有情分可言说。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温如白玉,小的那个稚嫩端方,气势上势均力敌。在暗中守候的言柒不得不承认凤小姐把这个孩子教的很好,但这还是不能抵消他内心对君子钰的惋惜。若是再来个十几年,小家伙长大了,与王爷一战,尚且有三分赢得的可能,此时……

堂中一燃着一盏灯,坐着两个人。君子钰还不是个小狐狸,怎么敌得过顾熠城这个老狐狸呢,于是乎一两个时辰过去,双方达成了协议。顾熠城出人为君子钰扫清凛城中的障碍,但是要让君子钰在西华与南通接壤的地方通商,双方建立一个贸易中转的地区。相比起来通商这个条件不算什么,还能促进两国的发展。朝臣最多会发几句牢骚,让这个方案更加完善,而不会像割地那样要死要活地同君子钰闹。

通商的事情顾熠城已经想了好久了,这样一来,两国百姓交流也变多了,就像曾经凤千澜说的什么文化碰撞,必有精品。而且南唐的东西贩卖到西华,也能增加百姓的收入。只是他一直没有选择好合适的对象,东周他不做打算,北昭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却没有什么好的契机,那么久只剩下西华了。

没错!顾熠城此次前来西华,第一要紧是为寻找凤千澜,第二就是来寻找机会的。

而在君子钰看来对面这个真的是个妖孽,让他许了这么多好处,他都答应了,可是这最后一条“什么?不能限制少傅的自由?”他的意思是少傅有一天会离开长安,离开他吗?

“对。”顾熠城淡淡地回答,国事叹惋,当然要为他的王妃讨一点好处。

君子钰很想继续追问,但是顾熠城那眼神意思好像在说,这个问题也需要问?

君子钰干脆道“行。”没事,少傅这么疼爱他,若是少傅真的要走,他就把从君子诚对谢贵人那一套撒娇耍滑用上,到时候还怕少傅会走?

顾熠城第一时间就洞察到了君子钰的想法,他也不打算点破。扬唇一笑,到那时候,澜儿一定会走!北昭那边有个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直至月上中天,两个人终于商量好了,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待第二日君子钰将昨晚与顾熠城谈话的内容和协议说给凤千澜的时候,凤千澜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若不是看顾熠城和她的关系,这小家伙怎么会答应那些不平等的条约呢。但是冲着他的一份心意,她不想打击他,便道“子钰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很好,少傅我很欣慰。”

君子钰听到这几句话,心中十分暖,余光看到从上面走下来的人,一把抱住凤千澜的腿部,开始撒娇大发“少傅最好了。”

顾熠城方从楼上走下来,就看见君子钰抱着凤千澜,君子钰虽然快七岁了,但是那身高都到了凤千澜的腰间了。顾熠城温润的面庞变得更加温润,看着君子钰的眼神满是关爱,如同对待自己的幼弟。

言柒同江毓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正吃着早饭,见此情状,赶紧来着江毓往最远的桌子闪,这少年忍辱负重,他喜欢,力所能及就帮着点。

吃面的江毓被言柒拉地茫然无措,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端着面被言柒拉走了。剩下有心法师在桌上吃得正香,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但作为蓬莱后人,他心里什么预感也没有,眼里只有这碗面。你说他为了等圣女归来,在那破山上待了十年,那伙食怎么能与这里的比呢!真好吃,真好吃,他还要再吃一大碗!

凤千澜摸摸君子钰的头“好了,快吃饭吧,一会我们上得赶路。”

“嗯嗯。”君子钰乖乖地坐下,开始吃饭。

远处顾熠城走进,凤千澜见了,绽开一抹笑容,道“快来吃饭。”好似忙了一天公事,回到家的感觉,那种感觉好像他与她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一般,自然温馨。

这一笑,顾熠城突然就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来了,如画的眉目突然温柔地能滴出水开,“嗯。”走到桌边坐下,与他们三人一同用饭。

躲在旁边的言柒傻了眼,这就完了??果然王爷这见鬼的脾气还是只有凤小姐能够治好。

第二十七章 北之凛城

用完早饭,凤千澜一出客栈就看到了路边的马匹,心照不宣,定是顾熠城让人准备好的。凤千澜的目光下意识看向顾熠城所在的方位。

顾熠城为之一笑。

众人:这狗粮真的吃不动了……

一共六匹马被整齐地拴在木桩上。“那我们走吧!”

“嗯嗯。”君子钰接上凤千澜的话,配合地点点头。

有心法师却呆在原地,并没有要和凤千澜他们一起走得意思。凤千澜见有心法师没有跟上,回头去看“法师?”

有心法师见凤千澜与自己说话,心跳就开始加速。圣女啊!这是千年才等来的这以为圣女!笑呵呵道“圣……,不,凤姑娘,贫僧还有点事情要办,就不与大家一起去凛城了。”差点泄露凤千澜的身份,瞧他这张臭嘴。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定要好好抽自己一巴掌。

凤千澜还没有说话,顾熠城便接上“如此也好,那我们与法师就此别过。”在荒山上,对于有心法师的突然反水,顾熠城始终心有忌讳。几天下来,他发现这个秃驴对凤千澜十分特别,很是敬重。他心有不安,此时有心法师提出要与他们分道扬镳,他求之不得。

凤千澜看着顾熠城,这么直白,不太好吧?

顾熠城拿出他一国摄政王的风范,没什么不好,他觉得挺好。并朝君子钰使眼色。

昨晚的夜谈还历历在目,君子钰虽然不讨厌有心法师,但是他刚刚在客栈的举动已经让顾熠城心生不满了,此时便只能牺牲有心法师了。在顾熠城意料之下,君子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有心法师还真怕凤千澜留他,他就舍不得走了,这会见顾熠城这样说,亦是求之不得。“顾公子说的是,如此贫僧就告辞了。”

凤千澜见有心法师是真心的想要离开,自然不会阻拦。上前一步道“若是日后法师有什么事情帮得上忙的,凤某定不推辞!”怎么说他们这次能顺利逃离荒山,有心法师是帮了他们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有心法师重重地点了点头,差点老泪纵横,还好事忍住了“好。”内心激动不已,对凤千澜这位圣女是更加满意了,知恩图报,侠肝义胆,这下湘灵圣族有救了!此番回岛,他已经能想象到族人的会怎样的震撼,高兴了。

于是众人与有心法师在小镇上分道扬镳,相互告辞后,凤千澜等人便快马加鞭地赶往凛城。他们要在严峰将军达到凛城时,钰他们汇合,不然君子钰不在军队中的消息就会暴露。到时候就是君凌风想保他们也堵不住众口悠悠,势必要给他们按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临走前凤千澜担忧地问江毓“你的伤,可以吗?”

江毓拍拍胸脯“在家时,也是自小习武的,养了这么多天,没问题!”

顾熠城率先出发,内心:王妃优秀没问题,可优秀的王妃身边为什么又多了一个??

众人紧跟其后,马蹄踏沙,激起一阵尘土飞扬一路向凛城前进。

西华之北,凛城。细雪在天空中飘舞,像上天派来凡间精灵。严峰带对,长长的队伍朝着凛城走去,路上留下一片足迹,风一吹便没了踪迹。

走过约莫一刻钟的路程,远方隐隐约约能看见城门的轮廓,以及站在城下迎接他们到来的凛城臣民。

凛城知府江贤死后,加上冬荒,朝廷还没有安排新的知府上任,便由城尉陈志暂时任知府一职,等待凛城事务安定下来,再行商议凛城知府一事。在凛城的大小官员当然都知道江知府是如何死,一家老小就这么没了,这个陈志的手段未免太过。可陈志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杀鸡儆猴,由此一来,凛城上下皆以他马首是瞻,更加坚固一体了。

今日接到消息,少年太子的车架就能到凛城了。陈志对于这个相当于流放的太子一点也不上心,若不是收到太子可能不在车架中的消息,他是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在这么冷的天里,站在这里吹冷风。

凛城城门下官员按官职站了一溜,完全看不出是正在闹饥荒的样子,甚至还有几位百姓围观,当然这些百姓是被安排来的,若不是来的人能去府上领取一袋小米,在这里是根本见不到人的,罗林便是其中的一个。

马儿缓缓向前,终于在众人的瞩目下到达了城墙下,旌旗飘飘,严峰在适当的距离处示意众人,队伍立刻有条不紊地站好,等候他们的主帅发布下一个命令。

整齐伐一,不卑不亢,颇有风范,便是凛城府上兵马也没有这样的气势。陈志看着领队的严峰大将风采,这才重视起来,心里想的着该如何应对这位受皇命而来的将军。

严峰翻身下马,行至陈志面前,看着陈志,发问“凛城知府陈志?”

毕竟是上过沙场的人,当严峰站在陈志面前时,他便感觉到了一股沙场腥风,叫人不由自主的拜服,从心里惧怕。陈志身边的随从,忍不住发抖,不敢用眼睛直视严峰。

但陈志好歹也坐到了凛城知府的位置,心中虽有复杂,却也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一城之主的面子。躬身行礼“正是在下。”

“嗯,我等护送太子亲至凛城,奉旨前来赈灾。既然陈大人已经在此,就放行吧。”

围观的百姓看着这位京城中来的大将竟没有向陈志回礼,一时诧异不已。按照常规即使对方的官职比自己低,也该略作回复表示一下。

严峰站的笔直一点情面也没有给陈志,他的官职本就比陈志的高,况且还有军功在身。但是总有那么些人不长眼睛地要撞上来,徐源新上任的衙府文书,这人是陈志提拔上来的,就因为他说的话中听,总是和了陈志的心意,就连升三级。于是徐源便成为了陈志手下的一条狗,陈志让他咬谁,他就咬谁。凛城的人谁见了他徐源都要抖上一抖,生怕被这只恶犬咬上一口,那可是要见血的。

现下有人让陈志不开心,徐源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讨好陈志的机会,假装小声道“这官架子可真大,一点礼数也不知,咱们知府大人早早地就来城门外恭候太子殿下大驾,却连太子殿下的面也见不上。”

徐源这招假装小声议论,在场的众人却都听见了,还听的清清楚楚。站得近的陈志自然也是听见了,但徐源点出了要见太子殿下,于是陈志接着道“是啊,严将军,我等在此恭候多时,身为西华臣子,身有重任,不得见天颜,此刻想要拜见太子殿下,若能如此也是了却了我等的一件心愿啊。再者臣是凛城的父母官,如是有奸人借此机会混入城中威胁百姓安全,想来太子殿下也不愿看到百姓受此苦楚。”

此言一出,严峰的脸就黑了,这说明在这北边之地,有人与长安城中的人有联系,不然他地方官再大,也不敢公然说出这样咄咄逼人的话。之前他还不信,原来是真的!不怕他们来硬的,就怕他们这样打着为百姓好的旗子,以太子殿下的名声做要挟。

陈志见严峰沉默,心中猜想:莫不是太子殿下不在军中的消息是真的,若是他能将这个消息坐实了,京城中那位不是要大喜吗?这样一想陈志越发觉得严峰心虚,太子殿下不在军中!

罗林不知道这些当官言语间的刀光剑影,看来看去,对严峰的好印象也没了,又是一个唯唯诺诺,管不了事的狗官!看来凛城今年是躲不过去了。可怜了郭大哥家,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他一个孤儿倒还好说,最差不过离开凛城,浪迹天涯。

面对陈志众人的步步紧逼,严峰在心中庆幸还好是太子殿下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不然城门一战,他们便要输了。

“既然如此,本太子就了了陈大人这个心愿又如何?”君子钰穿着一身杏色的衣袍从马车中出来,身上裹着一件暗纹金边的斗篷,小小的人儿完全没有皇室的威严,放在平常就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小朋友,但是此刻没有人会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可爱……

陈志笃定了太子殿下不在军中才敢这般放肆,现在见一七岁小孩从队伍后面缓缓走来,一时间呆了一呆。

场中只有徐源这个半吊子,跟在陈志身后狐假虎威,不知轻重地指着君子钰“打哪里出来的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凤千澜和顾熠城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品茗看书,这辆马车是顾熠城着人准备的自然什么东西都有。连桌案上的红梅也是每天一换,姿态各异,趣味十足。

可此时凤千澜却失了赏梅的性质,心神都被外面的一举一动所牵动。

顾熠城翻过一页,淡然道“别担心,那小子不会吃亏。”

“是啊,雏鸟总有一天也要飞往远方。”她只是心有不舍,他这般小的年纪,就要独自面临这些危机。但是她懂得放手。

第二十八章 风波不断

凤千澜说完,顾熠城的眉头都不自觉的松了一松,这世界上什么事情碰上他,他都不会有危机、紧张的感觉,唯独遇上她的事情,他就方寸大乱。一点点小事情他都会有感知,都会多想。

此刻他就不希望凤千澜在君子钰身上倾注过多的感情,第一,君子钰这是占了他儿子的。第二,若是日后南唐与西华之间发生冲突,凤千澜该如何自处?虽然她是蒋漱兰,可那只是从前,她现在只是凤千澜!

而易了容的江毓与士兵站在一处,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看陈志的嘴脸,不然他会忍不住地冲上去杀了他!

陈志见一粉雕玉琢的小孩从车中跳出时,就觉得大事不妙。亏徐源还不知轻重,这是要给他惹上烦啊!赶紧严声厉色道“徐源放肆!”

呵斥徐源后,陈志向君子钰所在的方向,弯曲膝盖,老老实实地跪下“臣凛城知府,拜见太子殿下!”

被陈志唬的徐源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直到看到不远处那个黄衣少年朝自己眨眼睛,才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扑到了地上,“拜……拜见太子。”抖啊,别的罪名陈志都可以保下他,但是对太子不敬的大罪,他承担不起。徐源肠子都悔青了,担心自己才带上不久的乌纱帽怕是要丢了。

罗林也跟着众人跪了下来,心道:这么个小孩子就是太子,皇帝还派他来凛城赈灾。这会不会太儿戏了?

这当然不是罗林一个人想法,凛城的官员对于少年太子的到来,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也不觉得他可以制服陈志,最多是被陈志忽悠,永远也看不到凛城百姓的真是情况。

君子钰也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并没有什么威严可言,大家的不信任明显地写在脸上,让人想要忽视也不行。严峰担忧地看向君子钰,害怕他的自尊心受挫,毕竟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风波。

可君子钰全然是没有看见的模样,嘴角依旧带笑,他的眼睛虽然没有随了君凌风的脉脉桃花眼,但是周身的气息越发向君凌风了,让人如沐春风,却不知料峭春也寒。

严峰见君子钰这般模样,心越来越向着君子钰偏。他是奉命而来,除了皇上的命令,他谁的命令也不会执行。但是君子钰这个少年让他的想法一点一点底在改变,可严峰自己却没有察觉到自身的变化。

“起来吧,天寒地冻的,诸位不要伤了身子,倒是子钰的不是了。”

“哪里,哪里,太子言重了。”陈志嘴上说着客套话,身体却很诚实地站了起来。天气这么冷,他可不想再在地上多跪,太子殿下又怎么样?反正君子钰还未登基,长安城中那位,自然有办法保住他。

连罗林都看出了陈志的敷衍,众人怎会看不出呢?

严峰手中握紧大刀,就差拔刀相向了,这陈志太猖狂,他一个武官真的看不过去。

君子钰朝严峰安慰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反而是仔细的观察这场上众人的反应。心中对陈志和他的下属们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城门一事,就此落幕。陈志率领众人将君子钰迎进了知府大院,晚上准备为君子钰接风洗尘,却被君子钰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哪里有新来的钦差不做事,反而先庆祝的呢?陈志此心险恶,想用这种反式让君子钰在凛城失去民心。

可陈志也不是白瞎的,他身边的下属也不是白瞎的。此时凤千澜完全不差手,全凭君子钰自己发挥,在关键的时候才会指点一二。于是双方商量来,商量去,将接风宴定在了三日后。

定下了日期,陈志也就消停了,心中对这位少年太子十分不屑,面上却不露半分,恭敬客气得不得了,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院子,每日吃的饭菜也是精致的不行,专门找了在长安城呆过的厨子来给他们烧菜做饭。

陈志一走,严峰便不耐了,在房间中走来走去“这个陈志,安排的是些什么事?吃的、住的比灾民好,拒绝又拒绝不了,若是传出去,太子岂不是要烙上个骄逸奢侈,严重的可能还会引起民愤。”严峰虽为武将通身的铁血不假,但是也继承了武将易怒易暴的性子。

君子钰坐在桌子前,看着坐在床边塌上的两人,此时顾熠城正在为凤千澜斟茶,动作雅致,行云流水,十分的赏心悦目。君子钰却焦了额头,还得安慰严峰“严将军,稍安勿躁,陈志将我们送进这知府大院,就是为了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来知府大院这一路上,路上一个百姓也没有,就知道陈志根本就不想我们接触到灾民。住的好,其实是将我们送进了一个量身定做的牢笼。”

凤千澜一边听着君子钰一个上午得出来的结论,一边接过顾熠城递来的茶,细细品来,一语双关“还不错。”

顾熠城拿茶盏盖刮了刮茶盏边,“的确不错,云山顶翠,入口甘甜,回味起来微带苦涩,却有令人心旷神怡之感。”

君子钰和严峰听后脸色都不太好,就是江毓也越发沉默了起来。云山顶翠,长安的名茶,因为此茶树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是以每年的产量不会超过三百斤,出去皇宫的供应,市面上的云山顶翠是少之又少,就是你腰缠万贯,也买不到。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皇家赏赐,或是位居高位的用来送礼的。

而今这边陲却出现了这等有钱也没不到的茶叶,说明了什么,一想便清楚了,当然如不是之前在荒山那些书信,大家一定不会王最坏的方向去想。只当是陈志与长安城中某位大人有联系,为他做事而已,不会联想到更多,比如说暗藏私兵这样惊动天下的大事。

严峰气愤极了“好一个陈志!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我们动不了他了!”

“严将军,淡定淡定。怎么会动不了他呢?总会有办法的。”君子钰狡黠一笑,春风为之而动。总之此行,是为赈灾来,赈灾先得整治,不然他们的行动就会处处受人控制,阻碍。

严峰一听,眼睛亮亮地道“太子殿下有好主意了?!严某但凭吩咐!”

君子钰点点头,“还只是一个想法,具体事宜,还得商量。当务之急是我们应当对整个凛城的情况有一个具体的了解。”君子钰将眼神投向一旁的江毓“江哥哥,有劳你了。”

江毓回过神来,见君子钰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先前那些负面的情绪瞬间散去了不少“定不推辞。”

于是大家伙围在一起,仔细听江毓道来。现凛城立知府、州尉由陈志统领,陈志手下有两大帮手,一位就是在城门口出言不逊的徐源,一位则叫郭肃。“徐源凶名在外,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口齿伶俐,得陈志重用。但徐源并不是最可怕的那一个,最可怕一个不喜欢说话的郭肃,郭肃沉默寡言,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长处,可他在陈志跟前的荣宠并不比徐源低。”

“那这徐源与郭肃是否私下不合?”君子钰适时发问。

江毓笑笑,点头又道“确实如此,徐源与郭肃二人私下不和,据说徐源屡次在陈志面前说郭肃的坏话,想让陈志处置郭肃,却始终未果。”

“哦~原来是这样,那这个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最攻破顽强的联合,应该从内部开始。”

“是的,郭肃不爱说话,是因为他嗓子早些年被人用了毒,声音嘶哑难听,近几年来说话说的越来越少了。郭肃怀疑是徐源下的,可又没有证据,两方只能是私下争斗不休。除去这两人以及依附的人,城中还有不少人是中立的,就是只认知府印,按规矩办事。另一些是城中的商户,商户以叶家为首,但是他们的底细我也不太清楚。家父在时,叶家没有帮陈志参与凛城内斗,陈志上位后也没有取消叶家在凛城的各种优势,反而十分尊敬,可叶家却一点也不领情,高傲着呢。”

凤千澜看着江毓说到叶家时的神情,引以为傲,“也不知能否有机会见识一下这位叶家小姐的风采。”

江毓一顿,脸上似有红晕。没错,他与叶家小姐早些年便定了亲事。叶家小姐是他的未婚妻。可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那也只是从前了。”一切都已经改变,若果没有这些灾难,他会娶她为妻,生养两个孩子,幸福和满的过完着一生,但是没有如果……

江毓话峰一转,又向大家说起他离开时候凛城百姓的情况。

待到说完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君子钰拿着一张勾勾画画的纸,算是初步理清了凛城复杂的内部关系。接下来就要思考对策,从内部突破,将陈志以及他的党羽一举歼灭,为国除害!

这厢讨论的如火如荼,知府大厅也正在进行着一场关乎凛城未来命运的对话。

第二十九章 凛城叶家

将君子钰等人安排住进知府大院,安排下人以贵宾相待后,陈志就将在凛城任职的人都叫了来,一同商量应对之策。

陈志坐在花厅的上座上,“诸位对这位少年太子如何看?”徐源与郭肃等人坐在他的左右边。

往常活跃的徐源此时没有了声音,今日在城门处,他差点犯下了藐视皇族的大罪,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更是不像招惹陈志的怒火。今日的事情,陈志虽然没有治他的罪,但是并不代表陈志对他的言行是满意的。

郭肃内心哂笑,沉默了一会道“大人,不如在城中设置施粥点,安排守卫看守,这一来那些刁民有了粮食。二来,太子殿下看见大人设置州棚,也没有什么可以挑错的地方。”

“记得,大人前一阵不是与叶家谈好了,叶家愿意将粮仓中的亏空补上,这几日,也有大批粮食进入粮仓,粥棚的供应完全不是问题,等来年开春,农作物生长起来便也就好了。何况,太子殿下也不一定就会待到来年春天。”

向着郭肃的人附和着“是啊,郭大人高见啊!”

“是啊,是啊,我看这个办法可行。”

……

从他们跟随了陈志开始,就注定在这场风暴中无法脱身,眼下只有陈志好好,他们才会有好的机会,不然他们全都得完蛋,死无葬身之地。

陈志点头,“郭大人说的不错,那这安排州棚的事情就交给郭大人你去安排吧。”

郭肃站起身来,拱手一礼道“是。”

坐在对面的徐源自从郭肃开口说话,心里便不舒服,更何况郭肃那沙哑难听的声音,更是让他不屑,油嘴滑舌,不就会说好听话,这个方法他早就想到了,哼,若不是他今日险些犯下大错,哪里轮得到郭肃这个小人得志。

郭肃坦然接下这个任务,对于徐源掩都不掩饰鄙夷之色丝毫不在意。他不屑与徐源这个鼠目寸光之辈相争。

来的知府大院的第二天,君子钰的活动范围就在临时居住的小院里,好像真是因为路途遥远,从而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中间还让请了一次大夫,让人道医馆中取了一次药。而那个严峰将军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君子钰身旁,保护君子钰的安全。

那药方子,陈志也看过的确是治疗疲累之症的药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莫非他还真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但陈志心中还是没有底,让人盯着君子钰的一举一动,随时来向他汇报。

陈志的戒心是正确的,但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忽视君子钰身边的那几个人。

日渐西斜,凤千澜与顾熠城、江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叶家庭院。他们趁着出府取药的机会,通过医馆,来到了叶家。

冬雪铺地,残阳晚照。亭子四面临水,一条长桥直通对岸,抬眼见湖上冬景便引入眼帘。凤千澜不得不感叹:凛城这个小地方真是卧虎藏龙,饥民遍地之处,也有富贵之家。桌子上盛放着精致的美味佳肴,散发着点点甜香,腻的刚刚好。

顾熠城早已经知道叶家的底细,对于叶家的金碧辉煌,没有丝毫的诧异和怀疑。叶氏夜氏,北昭皇室的一支旁系,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然也该失了北昭皇室的颜面。他们这一支会放弃在北昭的超然地位,来到这西华之北的荒凉之地发展,就是因为当年犯下的大错,被他们的皇给驱逐了。

桥的上一个穿着褐色锦衣的中年男人缓步走来,他腰间的赘肉随着他的行走不停的颤动,天生一副富贵相貌,不怪乎腰缠万贯。若不是早就听江毓说过这叶家家主叶冬丘在城中布衣施粥,还让自家的医馆免费为灾民看病。凤千澜此时就要将叶冬丘归到陈志那群人中了。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给人一种文静清秀之感,正是与江毓有婚约的叶家小姐。

叶冬丘一进亭子就招呼道“今日有贵客来,叶某来迟,还望海涵。”

此地就江毓与叶冬丘相识,江毓接话到“哪里,哪里,是我们唐突了。”

叶冬丘笑呵呵地道“贤侄说的什么话,大家坐,不比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说完后,又对江毓道“贤侄,坐到我身边来。”

江毓见叶冬丘并没有因为他此时尴尬的身份而疏远他,心中感觉,叫了一句“是,叶叔叔。”

大家一起围着圆桌子坐了下来,叶小姐坐在凤千澜身边,与江毓隔着大半个桌子,却时不时偷偷看向江毓所在的方向,那眼里的优思,真真切切。

江毓的眼神也总是飘向这边,两人视线一接触,又即刻分开。

凤千澜看着两个人暗中的互动,心中一笑,看来这叶冬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这叶小姐的一颗芳心也遗漏在了江毓身上。与叶家的合作可以谈下去了。

叶冬丘问过江毓近况,问道“贤侄,这两位是?”从进来亭中,叶冬丘总是不自觉将目光看向凤千澜,但因为他商人的本性,掩藏极深,只是几眼很平淡的瞥过,凤千澜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

顾熠城却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叶冬丘在暗中观察凤千澜饿一举一动。心中的那个猜想终于被证实,来西华前,他得到了一个消息,关于凤千澜的真正身世。但是他并不打算告诉凤千澜,既然她已经遇到了叶冬丘,就让她慢慢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吧,若是太快,他担心她受不了。

叶冬丘问江毓时候,眼神却只放在凤千澜身上。

江毓道“叶叔叔,这位是太子少傅凤先生,这位是……”江毓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顾熠城的身份,只知道这个人与凤千澜的关系十分不一般。

顾熠城温文尔雅道“在下顾城,四处游历,是凤先生的故交。”

“哦,原来是太子少傅和少傅的朋友,失敬失敬。”叶冬丘站起身来向两人敬酒。

一杯酒下肚,几人才打开了话匣子,江毓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叶叔叔,我们此行,是希望叶叔叔能支持我们,推翻陈志,解救凛城百姓,报杀父之仇。”

说其他的事情叶冬丘也算是个趣人,但是一提到凛城的时政,出于商人的天性,便显得犹豫了许多。叹息道“贤侄,江弟的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可是眼下凛城控制在陈志手中,如同铁桶。前一阵子,他们用你的安危来挟叶家,让叶家填补上凛城粮仓的空缺。悠儿担心你,叶叔叔也不能放任你一个人,便答应了。陈志得天独厚,势力滔天,想要推翻他,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江毓听闻叶家为他所做的事情,感动非常,下意识看向叶悠儿。“叶叔叔!”

叶冬丘又安慰了江毓几句,让他不必灰心丧气。

凤千澜笑笑,这个叶冬丘还真是个老狐狸,点明了叶家为江毓的付出,又着重的突出了叶悠儿对江毓的情深义重。还想试探他们的虚实,若是他们能够成功推翻陈志,叶冬丘会毫不犹豫地加入他们的阵营,但同样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叶冬丘绝不会选择他们,因为他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叶家不会是他们的敌人。

这是西华的内政,在荒山的时候顾熠城就没有插手,此刻更不可能插手,这一场风波中,他只负责借人和照看好凤千澜,不参与决策。他才是这一桌子人中,真正来赏雪品酒的人。

凤千澜只好挑起大梁,“陈志的根基深厚是不错,可是他的声望多半是恐吓威胁堆砌而成,如是能杀破他的那些羽毛,还不怕他陈志不到吗?”

叶冬丘见凤千澜终于开了口,严色道“凤先生怎说?”

于是凤千澜将他们昨夜在知府小院中商量好的基本对策缓缓道来,这个对策是他们临时商量出来的,虽然还有尚未完善的地方,但是推翻陈志也有了七分的把握。“接风宴当日,陈志为彰显对太子殿下的到来的欢迎,肯定会大肆布置庆祝,会调集大量兵力保护知府府的安全,那在城门处的守卫势必会减弱。时间短,陈志对他们的底细还不了解,突然出击,在当天截杀城西,城北的巡卫对,占领控制城门。”

“城南是平民区,也是受灾的重灾区,只要城北和城西北控制下来,城西不是问题。而城东知府府当夜会起大火。”

凤千澜他们是在昨日进城的这个叶冬丘是清楚的,只是他商人身份,钱财不尽,却是没有机会去城门观看的。局势复杂,他也不想去人前自寻烦恼。听完凤千澜简单的叙述后,叶冬丘对这几个少年人是打心底里赞赏,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指定这样的方案,必然是有着对局势准确的判断,还要分析地里位置、势力分布,快速掌握城中兵力的分布。这些事情不是一个人一个晚上可以做出来的。

第三十章 接风前夕

但是叶冬丘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是有多么逆天的存在,先不说顾熠城这位赫赫有名的南唐战神,就单严峰曾经也指挥过大大小小不下三十次的战争,凤千澜在二十一世纪时候,曾经也是情报局出身的。这几个人凑在一块,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情报系统,集结了当世的军事、情报、战略策划等技能的优质人才,一个晚上作出这样的决定,实在也是意料之中,若是时间再宽裕一些,他们还能有更加完善的方法。可是凛城的百姓不能等,君子钰也不能等。失去太子这个名称的保护,他活不下来,各方一定不会给君子钰东山再起的机会。

现观陈志便有着许多的小动作,那么离凛城千里之远的长安城中的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呢?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是没有道理的。

叶冬丘细细想了一会凤千澜的提议,军事占领凛城的确是目前为止十分有效的一个方式,可以严峰将军那一千人如何与陈志两万府兵对抗呢?

叶冬丘的犹豫大家都清楚,凤千澜点到为止,多说无益。顾熠城也不是那种会向别人解释的人,这辈子除了凤澜,再不会有人,会让他动那样的心思。

这个时候江毓的作用的体现了。叶悠儿叫了一声叶冬丘“爹~。”满满的撒娇意味,这位叶小姐是真的很喜欢江毓。

不知道叶冬丘是想到了什么,飘忽的眼神终于沉淀下来,拳头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好!少傅大人有用的上我叶家的尽管开口,我叶某力所能及之处,决不推辞。”

凤千澜浅笑,站起来举起桌上的酒杯“叶家主绝对不会后悔选择了我们,我敬叶家主一杯。”

瓷质的酒杯两相一碰,代表着结盟成立。叶冬丘豪爽地将杯中酒饮尽。“预祝我们大举获胜,救凛城百姓于水火之中!”

天色渐黑,凤千澜等人拜别了叶家主,准备回去。临走前将江毓留在叶府上,好方便两边联系。

“叶家主不必送了,告辞。”

“告辞。”

叶家主笑着点点头,将凤千澜和顾熠城送至叶府偏门处,目送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待看不见时,叶冬丘这才让下人合上门。“悠儿,你先回房,为父有事情要问江毓。”

“是,父亲。”叶悠儿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毓,依依不舍地回了房间。她知道江家突然遭此变故,父亲与江毓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

“江毓,你过来。”

“叶叔叔?”江毓跟在叶冬丘身后,两个人边说着边往书房方向去了。

“贤侄,这太子少傅……”

“难不成叶叔叔也看出来了?太子少傅其实是为女子!”这个秘密藏在江毓心中许久了,可看太子殿下和他身边的人一点察觉也没有。此时又有一个人看出来了,他内里的压力和好奇瞬间减少了不少,终于有一个人与自己分担一下这个惊天的秘密了。

叶冬丘还担忧要如何从旁打听一下这位太子少傅的信息才不会漏了痕迹。这下真的知道了,事实上他本没有看穿凤千澜的身份。只是凤千澜与那人长的八分相似,他一见到凤千澜,心中便咯噔一下。但看凤千澜一身女装,又不能准确的确认。现在知道了凤千澜的女儿身。他激动地拉住江毓的手“贤侄,你叶叔叔有点要事要先办,你先回房间吧,明日我们再商量。”

“哎?哎!”江毓拉都拉不住叶冬丘,“叶叔叔?”就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叶冬丘颤巍巍地走远。心道:难得叶叔叔是突然身边不舒服了?嗯,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凭借叶叔叔的习惯,不会没有处理完事情就去休息的。

江毓不知道的是叶冬丘颤巍巍的走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心中激动,又要赶着去给北昭送信,想加快脚步,身体却不允许这次看起来颤巍巍的……

江毓转过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行至拐角处,突然一抹紫色的身影蹿出来。江毓下意识就想去掐那人的脖颈,还好看清楚眼前人时候及时的收了手。江家的惨案,始终让他内心难安,对自己身边的危险十分敏感。

林悠儿哪一张笑脸再眼前放大,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呀,悠儿吓到毓哥哥了,毓哥哥没事吧?”江毓的翻唱林悠儿看出来了,但并不想点明,她心中为他难过。不过没关系,以后的每一天,他会陪在他的身边,把那些从前的快乐找回来的!

江毓见是林悠儿,宠溺的笑容浮上脸庞。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内心的空白被这一抹笑容占据了心房。“是悠儿,悠儿怎么会吓到我呢?”她是他心中最后一片净土了。

半夜十分,罗林是被冻醒的。大雪已经停了,可是天气却一天比一天冷,罗林裹紧了身下的草席,打算强迫自己睡去。朦胧中却看到自己对面坐着一个人,去了大半的睡意一点也没有了,瞳孔增大。吓得一个轱辘坐直身来“你,你是谁?!”

言柒汗颜摇摇头,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有这么可怕吗?明明十分英俊啊!

对面那人不说话,反而去摸自己的脸??罗林满头问号,停顿了一会,语气带着惊恐“你莫不是鬼?”

言柒见这失态发展下去不对劲,若是真的把人给吓晕了,王爷交代的事情他要如何完成。赶紧道“你莫怕,我不是鬼,是人,人!”说完言柒还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以证明自己真的是人。

罗林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什么事?”大半夜的无论是谁被吓醒,心情都不会太美丽。

言柒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完全没有南唐摄政王府暗卫首领的风范。“嘿嘿嘿。”

经过这番折腾两个人的话题才进入正轨。言柒将自己的来意说明,希望明日傍晚十分罗林能够召集一些青壮年最好是手上有一些功夫的人加入他们拨乱反正的队伍。

罗林听完,到底是自己还在梦中,还是眼前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傻子在梦中“你们打算在明晚攻击知府大院?!”

“是啊,是啊,这不人手不够,来找你罗兄借上一点,不多不多,有一百人便够了。”言柒自来熟地搭上罗林的肩膀,哥两好的模样。

罗林:……

最终两个人对话了一个时辰,罗林终于弄明白了,眼前这个是太子殿下的暗卫,而明日太子殿下要借助接风宴的机会,将陈志赶下台,掌控凛城的政事大权。

罗林想着昨日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个孩子,心中感到不可思议。在他看来这少年太子来此地赈灾,只会被陈志牵着鼻子走,不可能会有什么真真正正对百姓有用的举动。不曾想那个小孩子心中居然觊觎凛城的政事大权,一心为民,想要铲除陈志这些欺压百姓的昏官!血液中的因子被一把烈火燃烧,全身都带着一股蠢蠢欲动的兴奋“没问题,这个事情我一定给太子殿下办好!”

按照计划,罗林召集的人,只用等待时机冲进知府大院,将那些个酒囊饭带,手无缚鸡之力的凛城官员给拿下。不用对上那些带刀的侍卫,他们对付那些个官员,真是绰绰有余。

两个人达成协议,商量好以为信号,届时看见烟花从知府大院升上天空之时,罗林就安排人冲进去,将那些官员给拿下。

一切事宜安排完毕,言柒重重拍拍罗林的肩膀,罗林对言柒相视一笑。不到一两个时辰就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随后言柒一跃,身影没入黑夜之中。叫罗林好生赞叹:好俊俏的功夫!

知府大院,陈志披着一张水貂皮,光滑的毛色,十分罕见。三更天时,陈志突然感到心中不安,睡不着,便起来坐着。看着桌子上那封十几天前的信件,心中更加焦虑了几分。红野怎么回事,距离上次他写信来,已经有十几天的时间了。他们每隔上十几天就会联系,说明一下对方的情况。

这次红野却迟迟不来信,陈志第一感觉就是红野那里出事了,可是他们有专门传递消息的渠道,没道理红野出事,他会一点消息也收不到啊。

陈志觉得他们的消息渠道没有出现问题,却没有想到自己这次的对手里有顾熠城,顾熠城烧了荒山,自然会把所有尾巴都处理干净。荒山出事的消息还没有到山脚,就被顾熠城的人无情的拦截下来。

顾熠城的宗旨就是不是便一点也不会动,若是做了,就要做到极致。妇人之仁,只会让己方得损失加重。既然都要死人,那死的为什么不是敌方呢?

于是乎荒山变成了真正的荒山,且它原本的地里位置就偏远,前方有鹤川山遮掩,山下小镇根本不知道山的那一头发生了什么。只有与荒山相对的北昭看的清楚,可他们自己尚且惶惶不知,又怎么会告诉陈志呢?只叹陈志洞察力满分,却有一群猪队友。

第三十一章 再创神话(1)

积雪云端浮,万点梅花晴。冬日的天色亮得更加晚些,天空朦胧着,万籁俱静,墙角的青松上堆着隔夜的白雪,偶尔一只小猫略过墙头,躲入一片松林之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天的凛城看起来好像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却又是无尽的不同。知府大院中,下人来来往往,忙碌地不停。

陈志站在知府正院中“你们把那棵蔫了的树给我撤喽,还有这边的窗子擦的不够亮,再擦一遍。”

“是。”侍女小厮听从陈志的安排,必然要将今夜宴会的场地布置的尽善尽美。

“太子殿下,在干什么?”陈志观看完场地的布置进展,带着管家拐过一个弯,小声的询问君子钰的动向。

“回大人,太子殿下尚未起床。”管家如实汇报。

“这日头上了三杆,也真是小孩子心性。”陈志不由得笑道。莫不是君子钰把这里当成了郊游圣地,全然不顾礼仪,贪睡爱玩。那他只有把太子殿下伺候得舒服了,高兴了。说不准,还能一跃从边关知府,平步青云呢!

当这个想法在陈志的脑海中生成时,“你去,将库房里那棵玉色珊瑚搬出来作为装饰。务必要让今晚的宴会看起来隆重不失体面,让太子殿下满意!”

“是。”管家领命前去布置。

“喜欢玩闹,肯定也喜欢热闹。”陈志自以为是地认为君子钰会喜欢自己的安排。

小院子正屋中。“尚未起床”的君子钰穿戴整齐地坐在书案前,拿出凤千澜给布置的功课,小笔刷刷地画画写写个不停。一有人来,他便装作什么生气的模样将人赶跑,谁也不许进自己的屋子。特意给陈志的人装了一个不学无术,爱玩爱闹的懒太子形象,蒙骗了所有人,为隔壁打掩护。

仅仅一墙之隔,严峰,凤千澜和顾熠城正在完善今晚的计划。

“城北城门守卫最多,陈志在这里布置的兵力,无论是质量还是人数都比城西城门多且好。且它临近城东知府府所在,若是知府府出动之前不能将城北控制下来,我们在知府府的行动就会受到干扰。”凤千澜指着图纸上那座巍峨的城门,分析这可能出现的情况。“这个地方一定要是我们的人,别人我不放心,便交给严将军了!”

凤千澜分析的要害后,严峰也知道成功控制城北的重要性。郑重道“嗯,这里就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嗯,但是也不要急,如果不能在戌时之前控制城北,我们就去城南汇合,从城南出凛城再做打算。”凤千澜不想给严峰太多的压力,虽然城北他们的确不能失手,若是城北失手了,那他们在知府府中的人,安危就无法保障。

顾熠城适时开口,接下了攻打城西的任务。“城西,这边就交给我吧。”

“嗯。”凤千澜点点头,没有多说就答应了顾熠城的请战。其实他们心中都知道让顾熠城的人去北城是最合适的方式,顾熠城的人虽然只有两百几人,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英才,有这两百人,再从严峰那里调去三百人,城北便万无一失。

但是这是属于君子钰的战场,这最重要的一仗,该由君子钰的核心军队去打。不然若是君子钰以后登基,一生中第一场仗是借助南唐摄政王的人才赢的,世人势必会看低君子钰的真实才华。天下之间,最难猜的是人心,最难堵的是众口悠悠。

“若没有意外,酉时三刻宴会开始,到戌时之前严峰将军控制城北。我们就从知府府内部发动攻击,这里就要依靠江毓和叶家的人,最多不出两刻钟,我们能拿下知府府,再由罗林的人来收场。”

三个人又仔细地将计划中纰漏再完善,终于一份堪称完美的计划摆在了三个人面前。结束会议之后,严峰先行一步,去处理好之后的事宜,并安排人去通知江毓。

房间中只剩下顾熠城和凤千澜,两人坐在桌子的面对面。

说了这些许话,凤千澜口干舌燥,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欲喝,便接收到了对面的视线,她柳眉轻挑:还不走?这是我的房间。

顾熠城笑得俊美,如画的眉眼让人无端的心动。凤千澜的心在胸腔中快速跳动,不敢再看,移开眼去。心道:这个妖孽,没事干嘛这样看着她,作死啊!害她春心荡漾了一地。这是裸的勾引!

见凤千澜这般模样,顾熠城嘴角的笑放得更大了。他起身接过凤千澜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

凤千澜呆愣愣的,任由顾熠城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抽走,不知道顾熠城要干嘛,一双清澈的大眼,直直地看着顾熠城的眼。

一步一步,顾熠城向前一步,凤千澜就后退一步,直到凤千澜的背部靠在了房间中的柱子上。背后突然的一撞,让凤千澜猝不及防,差点摔到。

顾熠城伸手一揽,将凤千澜倾斜的身子拉到怀中。他一手杵在柱子上,一手揽着凤千澜的腰。

凤千澜湿漉漉地眼,让顾熠城心神一动,那双琉璃色的眼中起了浓浓地雾气。

凤千澜不知道顾熠城要干什么,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顾熠城的脸庞在眼前不断放大,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顾熠城那浓密的睫毛。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顾熠城浅浅一笑,放弃了那抹红软的红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而后在她耳边轻声道“笨蛋,你为君子钰考虑这么多。”

然后顾熠城松开了凤千澜,转身离开了房间。一时间房间变得有些空荡荡的,但那灼热的温度,依旧留在房中。凤千澜感觉自己脸上一热,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酸酸的……

转念凤千澜看向紧闭的房门,不对!顾熠城她!!!凤千澜竟然忘却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在原地跺了跺脚。

君子钰推门进来就见自家少傅一副小女儿家神态。待君子钰回过神来,什么!!小女儿家的神态,肿么会有用在自家少傅身上的一天。一定是他眼花了!

凤千澜见见来的是君子钰,神情轻松转换,又恢复成了君子钰熟悉的表情。

让君子钰觉得刚刚的景象就是一个错觉,对,错觉。他的少傅怎么会有女儿家的神态,是他的错。“少傅,严峰将军已经将计划都告诉我了,我想再来与少傅确认一下几个细节。”

君子钰笑兮兮地跑进屋来,熟练地坐到少傅的小榻上,一双脚一晃一晃的,真的就是一副小孩摸样。

凤千澜笑笑,这样的经历大概给了他一场不一样的体验吧,那些孩童时期没有体验到的乐趣,现在都可以一一去体验一把。

君子钰就知道少傅最疼他了,他在少傅面前根本不用担心什么繁复的礼节,他只用完完全全做自己。

日暮雪山远,晚照残霞。天色一分分暗了下来,知府大院前红灯高悬,车马往来,凛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正院中已经宾客如云,君子钰一身杏黄锦衣,腰间配着一枚光洁无暇的羊脂玉,玉泽通透,一看便知是上上佳品。君子钰坐在主座上,等着官员们前来一一拜见。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了,君子钰要一直坐在座位上,不停地说话。

虽然他不需要跪地拜见,但是人只能坐在位子上,坐久了,屁股都是麻的。这是君子钰第一次接见官员,从前在长安城中,他不能与朝臣接触过多,否则就会被冠上一个结党营私地罪名,被御史参到父皇面前。此时他才知道以前不用接见朝臣有多好,他的脸都快笑僵啦。

陈志站在旁边陪着,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累,一直殷勤地给君子钰介绍这位是马家主,哪位又是谁谁谁……不亦乐乎,大抵是没有见过这样空前的盛况。都是沾了君子钰的光。这样一来陈志对君子钰的殷勤是只增不减,热情空前高涨。

酉时二刻,北城城门之下,严峰带领着人悄悄地向城楼靠近。“嘘,你们去。”

被严峰点到名的两个士兵点点头,几个闪身,到了受楼两个士兵的身后,地上突然多了几抹血迹,一刀收割。

“唔……”

“你……”两个士兵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便倒在了地上。

严峰招手示意众人快速从楼梯上去“快!”

只见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正在快速的向上移动。城楼上的哨兵不经意地望下一看“你们是何人?竟敢擅自闯城楼!”

哨兵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只呼啸而来的羽箭给射中,失去平衡的身体,往后倒下,摔下来城楼。

“冲啊!兄弟们!”既然被发现了,他们也不用再躲躲藏藏来,严峰抽出腰间的刀,带着人一路向上杀去。

同一时刻西城城楼也遭遇了突袭,对方人数不多,却刀刀致命,守城的士兵发现这一群人的时候,已经来不急向外求援,人就被对方杀了一半!

第三十二章 再创神话(2)

守城的将领,举刀去砍,意料之中的落空的。个高马大的汉子,再也忍不住了“狗娘养的,这才半个时辰不到,我们的人就没了一半,这不是裸地打脸嘛!”说到最后守城的将领声音中都带了哭声,太惨烈了,呜呜呜~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同一时刻城西和城北城楼都受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城东却因为接风宴一事,热闹非凡,守卫的重心都放在了保卫知府大院上,分不得心神,要知道现在的知府大院中都是整个凛城的大人物,无论是哪一个出了问题,他们都要掉脑袋。

酉时三刻,待所有人都拜见过君子钰后,陈志安排众人一一入座,宣布宴会开始。满桌子的美味佳肴陈列在红艳的桌子上,佛手金卷、金丝酥雀如意卷等各色名菜,散发出勾人的香味。特别是那道八百珍鸭,焦黄脆嫩,点缀着浓香的汁液,柔和的灯光照耀下,泛出点点的光亮,扑鼻的香味袭人。君子钰和凤千澜坐在上桌,陈志、叶冬丘陪坐,还有几位不是凛城的富甲就是陈志的提拔上来的得力手下。那徐源与郭肃便在。

君子钰看着那道模仿长安御菜的八宝珍鸭,再看陈志凑过来的笑脸。心渐渐沉了下去,这是还在闹饥荒的凛城吗?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不出北来此一行,君子钰是真的不认得民间疾苦,充其量便是从书上了解一二,就认为是整个世界的百姓都如同长安城中的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君子钰心中明明厌恶,却还是要假装开心。陈志看着君子钰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面上更是沾沾自喜,看来他托人打探君子钰的喜好这件事情做对了!所谓投其所好,事半功倍。他脑海中已经开始想着自己是如何平步青云,身披彩衣入凤池的情景了。

席面一开,众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气氛尚且融洽。主桌上的人分别向君子钰敬了酒。一轮结束后,君子钰笑着将酒杯放下“陈志啊,你这两位助手真是才貌皆俊。徐源更是出口成章,说的本太子心中十分舒坦。可是啊,有的时候啊,会说不代表能做。本太子儿时,听民间的百姓说啊……”

陈志等人假装饶有兴致听着君子钰说话,“说什么啊?这么有趣的事情,太子殿下可一定要同我们说道说道,大家一同乐乐。”

“是啊,那百姓说,咬人的狗儿不露齿。”这句话在民间广为流传,比喻实干的人并不声张。也比喻狠毒的人表面不露形迹,只在暗中做事。君子钰似笑非笑地看向郭肃所在的方向,却也没有盯着郭肃去看。但是众人都知道,君子钰是在夸奖郭肃实干。

这话一出,徐源刚开始高兴君子钰居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可听到后来那脸色就变了。君子钰是偏低自己,去赞美郭肃。徐源恶狠狠地瞟了对面的郭肃一眼,哼,若不是城门口,他不小心没有认出太子殿下。就凭他,也配与本大人相提并论!可是这话是太子殿下口中出来的,他根本不能反驳。只能暗叹太子殿下太记仇。

陈志一听也愣住了,过会才符合着道“是是是,可不是真理嘛!就前年我府上养了只黄狗,忠心守家,下官却很少听见它叫呢。”加之前日郭肃提出来的建议,陈志心中的天平开始向郭肃偏斜,看郭肃的眼神是越发的好了。

席间众人都点头符合,至于陈志是不是真的养过一只黄狗就不得而知了。

见状,徐源心中怒气消散了不少,认真思起来。

而凤千澜与众人见过礼后,便默默地站在君子钰身边,等待时机。她看着陈志喝酒,人一高兴就会喝多,喝多就难免误事。陈志从一开始的恪守礼节,到后来簸箕而坐,丑态百出。若不是君子钰的眼神太过锋利,制止了陈志的行为,陈志就要来拉君子钰喝酒了。

是以,昏昏沉沉的称职也没有听清郭肃的话。郭肃见陈志喝得多了,便过来搀扶一下,悄悄地问了一句“大人,太子殿下有没有说严将军去了何处,方才我在席上并没有看见严将军的身影。”

徐源看见郭肃献殷勤地往陈志身边去,君子钰刚刚在席面上说的话起了作用。莫不是郭肃这个家伙是在说自己的坏话!于是徐源就拿着一壶酒,来到陈志身边,一把将郭肃推开,面带笑容“大人,小的给你满上。”

郭肃的话陈志就听清了一个太子殿下一词,就什么也没有了,想问郭肃说的什么的时候,徐源又来向他敬酒,他心中高兴就没再问郭肃下文。

院中红色的灯笼高悬,将整个院子照耀地流光溢彩,大家坐在其间,谈笑声不断。

眼看快到戌时了,君子钰将眼神看向凤千澜。

凤千澜郑重地点点头,可以开始了。虽然他们还没有收到外面的消息,但是时间已经到了,无论城西还是城东是否得手,在没有任何消息之前,都要按计划行事。

叶冬丘看向君子钰,眼神示意,他们的人也已经在暗中调换了知府大院中的守卫。只等太子殿下一声令下。江毓就会带着人从知府大院的各个地方出来,将他们包围。

君子钰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声音调到最大“诸位安静一下,本太子今日有要事宣布。”

嗯?院子中的人听到君子钰的话,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主桌所在的方向。想知道太子点子要宣布什么事情。

陈志也是一呆,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君子钰眼中写满了不解。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徐源也是不解,难道是要嘉赏陈大人?

只有郭肃感觉到心中不妙,太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下,他们怎么能够将太子殿下玩弄于掌骨之间呢!是他们太轻敌了。

冬夜里的风带着雪的冰凉,吹过众人的脸颊,其间又夹杂着淡淡的梅香,将桌上的烟火气息吹散了些许,吹走那些纸醉迷金。

随后君子钰一字一言道“陈志身为凛城百姓的父母官,一不能克己奉公,二不能以身作则,三不能清廉简朴,反而铺张浪费,大行奢侈之风,败坏我西华官场风气。且其治下不利,导致凛城发生饥荒,百姓流离失所,是以今日本太子在此将撤销陈志知府一职,搁置查办!”

语闭,君子钰春风佛面般朝郭肃微微一笑,宛如那纯洁的天使。但在郭肃看来那笑容简直就是恶魔。

“这还得多谢郭大人提醒,并积极协助本太子搜罗证据。现下人证物证具在,来啊,将陈志给本太子拿下!”

君子钰的声音刚刚落下,就有人从四面八方冲出来,轻轻松松地将陈志拿下,把众人围再原地,整个院子一时间如同一个铁笼,不许任何人出入。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看着那些侍卫手上凉飕飕的刀刃,就心中发慌,不敢随便乱动,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徐源也不例外

陈志脸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酒意瞬间清醒,君子钰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你敢骗我!你居然骗我!来人啊,来人啊,给我杀了他,杀了他!人呢?”可是无论陈志如何叫喊,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只余风吹动树叶的声响。陈志安排的人,都躺在了角落里,无声无息。

陈志突然像是发了疯,拳打脚踢,若不是有人驾架这他恐怕此时就要冲上来了。而郭肃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限制行动的人,他咬咬牙,跪地就拜“太子殿下英明!”

郭肃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无论是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声郭肃的忠心耿耿。陈志看见这一幕心中的怒火更上一层,双眼通红,用力吼道“郭肃!”

因为两人离得很久,侍卫控制了陈志的手,但并没有将陈志抬起来看。于是陈志抬脚踢上郭肃的背部,满含怒气的一脚,将郭肃给踢翻了。“狗东西,我说呢,君子钰居然夸你,原来你们就是一伙的!!”

凤千澜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道:这个郭肃心智过人,懂得变通,的确是个人才,但是背弃旧主,一次不忠,百次不容。便是留他不得了。

陈志又冲着君子钰大吼“君子钰是吧?要是我在这里出了事,你们也别想活着出凛城!”陈志发了一通疯癫后,安静了不少,最初的怒火已经消散,现在才想起来和君子钰谈条件。他陈志再怎么说也是凛城的知府,没点根基,他如何在凛城中站脚。“我在……”

陈志一开口,凤千澜就感觉到了不妙,陈志莫非还有什么依仗!!不好!严峰!凤千澜拔脚就想往外冲,城北的消息迟迟不来,严峰他们一定是遇到了十分凶险的事物。控制北城城楼的计划多半是失败了!

君子钰也察觉不妙,如沐春风的气息,变得凝重凌冽,那眼神看着陈志,他心底便一阵阵发凉,这是帝王之气。

第三十三章 并肩烟火

君子钰周围的气氛突然降到了冰点,他没有问陈志任何情况,一双明眸在黑夜中明明暗暗。

整个院子安静下来,廊下的红灯随着冷风左右飘摇,呼呼作响,投下一段杂乱无章的光影。

陈志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失去了与君子钰谈条件时的气焰。就是连抬头去看君子钰也做不到。身后发凉,像是被恶鬼盯上,他的内心恐惧快要将他湮灭,更是不敢再与君子钰答话。

站在角落处的江毓死死盯着陈志的身影,在他心中恨不得将陈志杀千遍万遍也不足以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

但是这个时候陈志不能死,他们需要知道陈志做的什么,严峰将军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可是陈志真的忍不住了,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指缝间有鲜红的液体一点一滴落入尘埃。

关键时候,叶悠儿躲开众人的视线从女席来到了男席。心灵感应似的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江毓所在的位置。她跑过去,拉过他的手,双眼担忧地看着江毓。

只见江毓眼中布满血丝,嘴角也被他咬破,却不知疼痛。这一幕让林悠儿心中一疼,她不想他这样,从前的他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林悠儿眼中带泪,终于晶莹地泪珠从眼眶中跌落,红光烛影下,凄美动人,那份深深的哀求,让江毓心中为之一震。

江毓终究是将心中的冲动压了下来,整个人慢慢放松,逐渐趋于平静。陈志现在还不能死,但不是一直不能死!他总会等到合适的机会,将仇人斩杀于剑纸下,为家人报仇!

而这边凤千澜快步向院门处走去,内心如火般灼烧,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中溢满泪水。她在心中不断祈祷,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就当凤千澜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一个人闲庭信步般走来,白衣翩翩,与月光同霁。他眉目如画,笑得开怀,“陈大人的依仗是军机弩吗?”

凤千澜离院门处不远,看见那人悠然而来,看见他云淡风轻,看他:谈笑风生,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顾熠城翩然而来,发问的同时,第一时间准确的寻到了凤千澜所在的方位,轻轻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安好。?这才对上陈志那双惊恐的眼。

陈志不知道这个白衣公子是谁?又是什么身份?可是当他轻飘飘地说出自己布置在城北城楼中的底牌时,陈志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慌了。许多中情况在自己脑海中掠过,他怎么知道?北城到底城楼发生了什么?接下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才能在这场风暴中安然地存活下来?……许许多多的问题在陈志脑中反反复复,一时间思绪繁乱,理不清楚。

见陈志没有反应过来,不答话。顾熠城又问一道,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陈大人?”

被问话的陈志像是被顾熠城给吓到了,眼神一惊,一股不可言说的味道从陈志处传来。竟然是被顾熠城这一问给吓尿了,一屁股摊坐下来,双眼无神,瞬间老去了数十岁。

此时院子里的目光都集中在顾熠城身上,猜测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两句话,便把恶名在外的陈志给吓尿了。可大家好奇归好奇,并没有人敢直白地看着顾熠城,因为这个男人的光芒太过耀眼到让人无法直视……

顾熠城见陈志已经不成气候,便悠悠走到君子钰面前,双手一拱,朗声道“臣奉严将军命,前来报喜。城北城南已经在掌握之中,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对于顾熠城现在做出的这番举动,君子钰是震惊的!从顾熠城出现在众人面前,再到他拱手称臣,在君子钰看来都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传出去说南唐摄政王在西华储君面前称臣,谁都不敢相信,要是坐实了,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南唐的百姓会第一个跳起来反对他,南唐的朝臣也会对顾熠城失去信任,整个朝堂都会没有顾熠城容身之处。

众人都在看着这一对君臣,顾熠城没有跪拜,依然站立如松,如月光的气息叫人悠然沉醉,仿佛这样的人天生便该如此,不跪才是正常的,才是他应当做的。

君子钰的内心活动十分丰富,却半分不显,面上一派平和,即使语气平平,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心情转“好!我西华男儿自强不息,不失先祖风范!赏!”

“谢太子殿下!”顾熠城从善如流地当一个西华下属,做好自己应做的本分,在外人看来顾熠城就是严峰将军治下的一名军官,只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军官,叫人见过边没办法忘记。

对于这一切的发生,完全在凤千澜的意料之外。她不曾想顾熠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让步,不仅帮君子钰解决了凛城大部分政权问题,还让君子钰稳坐军功,对君子钰称臣!!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这个骄傲的男人,为她付出的太多太多了,此时能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出乎凤千澜的意料之外。

凤千澜不知道的是,当她离开决定离开南唐,前往西华的时候,顾熠城心中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他不想放她离开,也不愿放她离开,可却不得不放她离开。此后一人在西华,一人在南唐,相隔万里,顾熠城每日都要听属下禀报凤千澜的近况,可能是前日去赏了雪,昨日去了酒楼。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想参与其中,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再不要像当年一般,只能在旁边旁观着她的生活。关于她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都与他无关,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选择在她的身边默默关注,他要站到她的身边,他要保护她,达成她的心愿!

待烟花齐放,一切都悄然落幕,陈志和相关人等被罗林带来的押进了大牢,听候发落。这些人多半是先前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落在罗林这些苦主的手中,怎么看过的也不会太好。

不会太完美的烟火在天幕中绽开,一朵一朵,向大地撒下点点星光。烟火重胧处,君子钰看向了凤千澜所在的方向。他的心里知道,顾熠城能做到这样,是为了他的少傅。君子钰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心里胀胀的,又酸酸的。但总归是清楚这一点的,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大,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反而需要少傅时刻为自己冒险,他不会让这样这样的情况持续太久的!!君子钰在心中默念。

一切都结束了,顾熠城漫步到凤千澜身边,嘴角绽开一抹清浅的笑容“好看吗?”

凤千澜也对顾熠城一笑,两相视线接触,烟花倒影在明眸中,点点星火,好似天上的长河“好看!”

问严顾熠城走近凤千澜,抬起手轻轻刮了一下凤千雪秀气的小鼻,“我问你烟花好看吗?”

凤千澜白他一眼,果然柔情蜜意什么的,就不合适他们,高声道“好看,比某人好看多了!”

“哦,是吗?澜儿,可敢再认真的看我一眼?”一束一束烟花不断冲向天空,绽开成绚烂的颜色。也将他们的对话隐藏在风声细语之中。

九年的凝望,终于换来了一次并肩相看烟花绚烂。记忆深处,曾经好像也有人陪她看过一场烟火,只是那个时候,她正忙于取人性命,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白衣小男孩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当烟火散去,血液凝固,两人抬起头,看见空中那一闪即逝的美丽。

还没等君子钰完全掌握凛城的政事大权,长安城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起因是一张可信度未知的纸张。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长安城中到处印发着有关苏相的罪证,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就连苏胜发在凛城外的慌山私自养兵一事,也被暴露了出来,一件件一桩桩,好似是真实发生过的一般。一时间,长安城炸开了锅,朝野议论纷纷。

而这件事情刚刚发生不久,苏相就迅速掌握了朝政大权,没收印有他罪证的纸,严令禁止私藏。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君凌风下旨,除了昭武将军府上下的官职,下令捉拿宋家人。又杀了一批不听话的官员,一时间长安城中血流成河,白雾迷茫,人心惶惶。多位大臣称病,不敢上朝,生恐被苏胜发定上,一家俱亡。

未央殿中,苏乐汐靠着蜀绣锦枕,闭目养神,从前圆润的脸庞消瘦不少,脸色也苍白无色。

李嬷嬷命宫女准备的菜品,苏乐汐是一点也没有动。“皇后娘娘,您多少还事吃一些吧!再这么下去,身子骨可怎么熬得住啊!”

苏乐汐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一是她不想动,而是她根本连胎眼皮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她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她担忧承乾殿里的君凌风,这些食物她是怎么也吃不下。

自从长安城中印发了那些关于父亲大人的罪证的纸,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三十四章 被困长安

李嬷嬷见皇后娘娘并不理会自己,只好招招手让宫女将那一桌子的饭菜全部都撤了下去,换上兑了燕窝的水,虽然皇后娘娘不肯进食,但是水好歹会喝上一点,总比什么都不吃的强。

李嬷嬷暗自叹气,她跟着苏乐汐也快一年了,对这位夹身于皇上和丞相之间的皇后也是十分怜惜,正打算悄悄退下,让苏乐汐好生休养。

这个时候苏乐汐开了口“消息已经送去丞相府了吗?”

三天前,皇后娘娘提出要见丞相,她便安排人去了“回禀娘娘,已经差人送去了。丞相大人说稍后有时间,自然会进宫看望娘娘,让娘娘安心。”

说来也是造孽,皇上那风寒一直反反复复,前些日子还能处理公务,到近日便是缠绵病榻,他们这些宫里面的人都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皇上了。昨个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起子,胡乱说话,闹长安城是人心惶惶。苏丞相统领朝堂,要处理这些事情,再者二小姐的婚事在即,恐怕是没有时间来见皇后娘娘了!

“行了,你下去吧。”

“是。”

苏乐汐抬抬手让李嬷嬷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需要好好想想,想想怎么破解眼前这个僵局。

二妹妹的婚事是在前月定下的,定的是掌管禁宫的骠骑校尉魏将军的嫡子。两家人达成一致,封锁了禁宫,蒙蔽了她的视听,否则她想要见君凌风一面,根本不用请示父亲。苏乐汐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今日情景对父亲十分不利,若是前些年,苏乐汐定有办法让父亲安心,让君凌风安心,维持西华朝廷的平衡,可那些印发父亲罪证的纸张毫无征兆的出现,无疑是一张催命付!

苏胜发的小动作,苏乐汐大部分都是知道的,一来父亲并不想瞒着她,是拿她当女儿。二来即使苏乐汐知道苏胜发私底下有点不检点的行动,也不会去向君凌风告发。苏乐汐需要苏家的扶持,苏家也需要一位皇后在朝堂中为家族斡旋,这是一个利益的平衡点,当这个平衡点被打破,那所有的事情便都不在掌控之内了。

苏乐汐只希望,这一次见父亲能劝说一二,让父亲对待凌风好一些,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可是要打消父亲那些不可言说的念想是不可能了。现在的苏胜发全然是一只惊弓之鸟,要他放弃可能问鼎的机会,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因为现在的放弃就等于死,在君凌风已经知道苏胜发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之后,君家还会放过苏家吗?答案显而易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长安城中的局势越发混乱,不知道还会跳出一些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呢?长安城好似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片阴云笼罩。

还是那一间房间,屋中燃烧的香薰,还是那种味道。索布朗拘谨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屏风后面那男子并不真切的身影,犹豫道“大人,真的要刺杀君凌风吗?”

“怎么,你怕了?”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地嘲讽意味。

索布朗的脸色突然一红,只觉得整个人都十分的矛盾。柔然是在君凌风手中毁掉的,他恨不得将君凌风碎尸万段,为了复国,他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就是为了等待时机。为此不惜将自己仅剩的一个妹妹送进了西华后宫。

可是在长安城中蛰伏许久,看到西华的繁盛与强大,索布朗记恨的同时也是惧怕的,他要怎么才能凭借一己之力推翻这个强盛的王朝,光复自己的故国呢?直到遇上了大人。

那位大人见索布朗犹豫不决,缓缓道“事成之后,在西华最东,有一只一千人的队伍,这是调令。无论事情成败,它都是你的。”

神秘人果然是掌控人心的高手,知道索布朗真正的犹豫点在哪里,便直接提出给索布朗兵力的诱惑条件。

索布朗看着侍女从屏风后出来,将调离轻轻放在索布朗跟前。调令是由一块古木制成的,木牌简单,上面刻了一个形似飞鸟的图案,又如同一个古老的文字,在轻轻诉说着什么。“我如何确定它的真假?”

那人并不搭话,只是侍女又送来一块令牌,图案与调令上的如出一辙,但无论是图案还是材质都比那枚调令高了不知几个档次。“这是我谢家特制的令,见令如见家主,倘若我骗了你,你大可拿着这枚令牌在天下人面前揭发我。”

索布朗拿起桌子上一大一小的令牌,你这光去看,果真在令牌的左下角有个小小的谢字。传言谢家令牌材质特殊,若是逆光而看,左下角当有一个谢字。这令牌是真的,索布朗的内心荡起波浪,即使只有一千人,靠着柔然国剩下来的那批宝藏,他一定能招揽更多的人为他效力!直到他重建柔然!!可是……

在索布朗再次犹豫的时候,这位谢家主也道“你那妹妹不是你父王与一汉人女子所生?在你们柔然这样的血脉不是最是低贱的吗?”

“是。”柔然崇尚武力,看不起中原那些文质彬彬,手上无力的人,在他们那里,与外族人通婚生下的孩子都不能得到认可。芙淑,他的妹妹,就是父王与一中原女人所生,贵为公主,也只能与她母亲住最破烂的房子。

“若是为复国而死,也是她的光荣。”谢家主幽幽道出的一句话,彻底人索布朗下定了决心。

“索布朗定不负大人期望。”索布朗以西华的礼节向谢家主道谢。生活在长安城的这几年,他已经学会了长安城官场中的那一套。

“如此,便去吧。有人会帮住你们,我就坐等好消息了。”

“是。”索布朗拿起桌子上的两枚令牌,揣如入怀中,推门离开了房间。

待索布朗走远,谢家主身边的侍女才问道“家主,这索布朗真的靠谱吗?”不是侍女不相信索布朗,而是索布朗真的是笨的可以,上次家主让他看着太子殿下的车架动向,这厮居然安排杀手去刺杀太子殿下,这才闹出后来这么多事情。

“无碍,君凌风是死是活对于我们的计划,都没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想给这已经乱了的长安,再添一把火,至于最后能做出什么样的菜肴来,他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目的不在天下,不在一国,而在一人!

承乾殿中,传来一阵咳嗽声,好似快把肺都咳出来了。刚踏进殿中就一股浓郁的药味,熏得人头脑发昏。此时苏胜发就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皇上的病尚未好妥,这阵子的朝政暂且由臣代理。是臣无能,礼部尚书恃宠而骄,有失皇上对他的期许,臣已经代替皇上处置了尚书大人。对了,今晨凛城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他不顾戒律,私自处置了凛城知府陈志,掌控了凛城。臣以为太子殿下的行为十分可疑,会对江山社稷有害,已经按照皇上的意思下旨召太子殿下回长安城了……”

苏胜发一句一句的说着,也不管君凌风是否有兴致听自己说。

床榻上君凌风听着苏胜发的话,却没有什么反应,近日以来,苏胜发每日都会来承乾殿报道,但说给君凌风的事情都是他愿意让君凌风知晓的,不想让君凌晨知道的事情,宫中也不敢有人告诉君凌风。

被人掌控,被人逼迫,君凌风已经快要麻木了。但是自己的身体被苏胜发下了药,病怎么也不见好转,宋将军被处置后,他在京城中便是孤立无援,耳目闭塞。别的事情君凌风尚且不管,也没办法处理,但是当他听到有关于凛城的消息时,瞳孔不经意地缩了一下。心中庆幸,还好,还好有兰儿在子钰身边,夺取凛城的兵权,占据一方,只要君子钰安好,他们君家就还有翻盘的余地!希望宋将军能早些到达凛城,将长安城中的消息告诉他们。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他们不要回来!

苏胜发当然知道君凌风在想什么,好心地补上一句“臣已经让人去凛城传旨,若是太子殿下乖乖回长安城,什么都好说,若是不,还有一道格杀勿论的密旨,这皇上您说太子殿下会回来的吧?”

“苏胜发!放过他们!”君凌风红这眼款,一只手支持着身体勉强坐起身来,皱眉看着苏胜发,即使在病中,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也透出无限威压。叫苏胜发心中一沉,呼吸有些困难。“咳咳咳,咳咳咳……”

因为太过激动,君凌风咳嗽不止,却依然没有放过苏胜发,一双眼像是地狱的使者,盯着苏胜发。

到底是一朝天子,苏胜发心中感慨,又道“皇上还是好好休息吧,臣明日再来向皇上汇报朝政。”

苏胜发起身,快步出了承乾殿,再不敢看床榻上的君凌风一眼。

殿中一时间只剩下君凌风了,他朝窗外看了看,不到十步便有一侍卫,他在这里是插翅难逃……

第三十五章 错乱纷杂

君凌风勉强坐起,伸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只小小的风铃。默默出神,九年前,是她保护着他,九年后,保护他的人还是她……若能重来一回,若他早些知道皇弟还活着的消息,他们之间又如何会走到这般田地。小小的风铃在君凌风手中静静地躺着,光从中透过,折射出一片淡蓝的忧伤。

这边苏胜发正打算出宫回府,半道上却遇见了未央殿的宫女。

宫女行礼“丞相大人,皇后娘娘请您到未央殿小坐。”那架势恐怕不容苏胜发拒绝。

苏胜发眉头一皱,前些日子,他都是避开未央殿中的人借口有事,暗中让李嬷嬷好生照顾苏乐汐便是,如今怕是躲不过了。“嗯,走吧。”

不到两刻钟,苏胜发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未央殿中,按礼仪苏胜发虽然是皇后娘娘的父亲,也是要行跪拜礼的。但苏乐汐屏退了众人,此时大殿中便只有父女两人。“父亲大人,那些虚礼就免了吧,父亲坐。”

“是。”苏胜发直起腰身,径直走到桌子旁边坐下了。余光看到桌子上放着他最爱的茶和点心,在看苏乐汐那消瘦的摸样,苏胜发心中到底也是不忍。这个女儿是自己亲手送进后宫的,为了这个皇后的位置,他不惜下血本使计杀了蒋家一家,才得这么个后位。

苏乐汐无疑是聪明的,为人子女,懂得晓之以情,见苏胜发脸色不似刚进来那般难看,她才缓缓开口“父亲,女儿像见一见皇上。”

苏胜发抿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下。这就是他百般躲避未央殿的原因,只要他见了苏乐汐,她便一定会提及君凌风,他这个傻女儿,容貌才情样样都是拔尖的,只可惜一颗心扑在了君凌风身上。即使她平日用苏家作掩护,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事。她娘去的早,留下这三个子女,他到底是心疼的。

自从上次大吵之后,两人的父女关系终于因为一盏茶,一碟点心,破了冰,苏胜发缓缓开口“想去便去吧,只一点,你要记住,自己姓苏。”

苏乐汐听得苏胜发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消瘦的脸上绽开一抹久违的笑意,“多谢父亲,女儿记得自己始终姓苏。对了,父亲最爱喝着冬叶荷花茶,女儿在夏季的时候就着人准备好了呢,一会给父亲包一些回去,父亲连日奔波,喝口茶降降火气也是极好的。”

听了这话,苏胜发心底也是高兴的,要说他这三个子女中,他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懂事听话的大女儿,暄儿焦躁,茂儿年纪尚小,只有苏乐汐成熟稳重,最得他心。现在他看着苏乐汐脸上洋溢的笑容,品出一点后悔的味道来。汐儿若是没有嫁入皇家,当幸福平安的过着一生,而不是孤身一人受着偌大的宫殿。

第二日一大早,苏乐汐便搬着自己的东西住进了承乾殿。寂静多日的承乾殿终于有了点生气,不似从前般冰冷。

苏乐汐去承乾殿时,君凌风正躺在床上休息。苏乐汐吩咐宫人稍后再将自己的东西搬进来,免得吵到君凌风休息。宫人退下后,苏乐汐便留在君凌风身边看顾,拿出贴身的手绢,轻轻擦拭着君凌风的额头。

睡梦之中,此事时君凌风正站在一处悬崖上,在他的对面是一个白衣少女,似柳的眉,纤长的睫毛似欲飞的蝶,精巧的小鼻,桃色的唇。

崖风吹过,青丝拂脸,左脸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让人胆寒,生生毁了这张可倾天下的脸。蒋漱兰眼神空洞地望着君凌风,一遍又一遍地问道“江山和我,你到底选谁?”

江山和我,你到底选谁!!

风越发大了,吹动蒋漱兰的裙摆,青丝弥漫,不待君凌风作答,她眸子盛满的哀伤,转身一纵,落入悬崖。

“不,不要!”君凌风伸手想去拉主蒋漱兰,终究是一片衣摆也未够到。

“不要!咳咳咳,咳咳咳……”君凌风从睡梦中惊醒,满头的大汉,成串似的滴下来。不知是不是太过无助,君凌风伸手紧紧地拉住苏乐汐的手腕,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不要,不要……”

苏乐汐见君凌风这般摸样,担忧极了,轻柔地出声,怕吓到君凌风,问道“皇上,您怎么了?乐汐在这里,皇上!”

君凌风听到身边有声音,转过头来,眉如新月,香腮如雪,却不是梦中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看清之后君凌风突然松开拉着苏乐汐的手,怒声叫道“滚!”

因为君凌风用力太过,苏乐汐直接从床上跌落在地,她眉目皱起,一滴清泪从眼眶中掉落,不敢置信地看着君凌风,进宫这么些年,这是君凌风第一次凶她,“皇上,您要臣妾滚?”

君凌风起伏的胸膛渐渐趋于平静,那双似笑非笑地桃花眼凉薄地看着地上的女子,这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当年若不是她,漱兰怎么会死,现在又怎么会离开他身边?!容忍多年,到底是因为苏胜发的动作点染了,君凌风再也不用有所顾忌,闭了闭眼,不再看地上的苏乐汐一眼,而是将视线转向了窗外“你走吧。”

苏乐汐坐在地上,泪眼婆娑,拼命地惹住,不想让泪水留下来,但是却止不住的流泪,止不住的伤心。她已经贵为皇后,可那又如何,她永远都得不到他的心!!“皇上便是那明亮的烛火,而臣妾是那扑棱着的飞蛾,明明知道靠近烛火便会死去,却依旧向那烛火而去……”她不悔爱他多年,只恨那年桃花树下初见,便失去了一颗心的自己!

“哐当”一声,有人推门进来。芙淑一身紫衣及地,发髻高挽,一只琉璃蝴蝶钗随着她的脚步摇摇晃晃,流光溢彩。她看清了殿中的情况,却没有退避,一步两步,来到君凌风面前,“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奉命前来为皇上送药。”

君凌风稍稍平息,此刻根本不想看见芙淑,芙淑的存在不过是那一双眼睛与漱兰有几分相似罢了。“起来吧,把药放下,出去吧。”

“是。”芙淑的从命和苏乐汐对比起来,真是一个端着优雅,一个遍如同泼妇。

从芙淑进来,苏乐汐便狠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自然也是知道芙淑到底是为什么进宫的!

可芙淑完全忽略了从苏乐汐所在方向传来的目光,缓缓地将托盘中的东西一一摆在桌子上,目不斜视,就是那深闺阁院里的大家小姐,令人赏心悦目,此刻却无人欣赏。

可越是这样苏乐汐就越发的恨,即使泪水模糊了视线也不肯放过芙淑的一举一动。

而君凌风面对窗外,根本没有注意芙淑与苏乐汐的动作,现在他的心有些乱,深埋在心底的伤,再次被人揭开,正血淋淋的痛。

突然屋中刀光一闪,芙淑从袖子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力向君凌风刺去,为了方便君凌风用药,放置药碗的桌子与床的距离并不远,这正好方便了芙淑。

刀光一闪而过,君凌风尚不在状态,而一直盯着芙淑的苏乐汐在芙淑抽刀的前一刻便发现了不对劲。

说时迟,那时快,苏乐汐扑身上前,挡在了君凌风面前。刀尖划破衣裳,接触皮肤,深深刺了进去。

到底是苏乐汐太快,恰好挡住了刀锋,还是芙淑手慢了,便不得而知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从苏乐汐的胸口处流出。她紧缩眉头,连呼吸都是痛的。洁白的额头上都是汗珠,痛的她丝丝抽气“嘶,好痛!……”

君凌风一惊,从身后拥住没有支持力的苏乐汐,待看到她胸前那把深入的匕首,慌了神“乐汐,乐汐!来人啊!快来人!”

刺中苏乐汐的芙淑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挡刀的女子,握住刀柄的手不住的颤抖,台抬头看到君凌风惊慌失措的摸样,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她心中反而有一丝庆幸呢?

现在是特殊时期,只要君凌风的寝殿中发出一点点动响都会惊动外面的守卫。

“皇上发生了何事?”不一会大批侍卫拥入寝殿,很快就将芙淑拿下。

苏胜发问讯赶来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女儿正躺在君凌风怀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惊慌地大声呼唤“太医!太医!”

君凌风保住苏乐汐的身体,一只手与她相扣,“乐汐,乐汐,撑住,不要死,不要死!”

苏乐汐渐渐适应了疼痛,勉强绽开一个安慰的笑容,她伸手抚摸上君凌风的脸庞“皇上,您终于也为臣妾,为臣妾皱眉了呢。”

话方说完,苏乐汐的手就因为脱力,向下坠落。君凌风适时握住她冰凉的手。在她的脖颈处,无声呜咽着。

谢若溪知道芙淑行刺被捉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大早就见太医们提着药箱匆匆赶往承乾殿。

“真是作孽啊。”近来宫中风波不断,谢若溪和君子城龟缩在殿中,不惹事也不过问,苏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为难母子二人。

第三十六章 好戏初上

可这并不代表苏胜发忽略了母子二人的存在,只要君子城还活着,他们两人就不可能离开众人的视线。毕竟前朝废太子立幼弟,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不是没有的。

谢若溪也还算聪明,懂得明哲保身,若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能捡回一条命也总是好的。她招来君子城,轻轻地抚摸着君子城的发顶,“我的儿,应当是最好的。”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君子诚也懂事了很多,加之君子钰远离长安,没有了相争的对象,他只就安安分分地呆在宫殿,陪伴母妃,隔日便会去承乾殿向君凌风请安。

同样的情况在明霜殿也是一样,自从君子钰离开长安,抢手的明霜殿也渐渐变得破败不堪,像一座宫殿。而陆嫔整日闭门不出,对宫中的事情不闻不问,每日只顾着在那尊佛像前念经拜佛,好似超脱世俗了一般。

跟在陆嫔身边的梅儿也十分好奇,太子殿下去凛城已经两月有余,娘娘一点也不想知道太子殿下的消息吗?

这个疑虑一直在梅儿脑海中盘旋,她总觉得陆嫔身上有一个大秘密,奈何陆嫔瞒得滴水不漏,她根本无从下手。只好一边暗中探查,一边静候家主的消息。

这一日未央殿中灯火不熄,不时就有宫女端着水从殿中出来,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里了,忙活一宿。因为芙淑这一刀避开了要害,苏乐汐的性命暂时没有危险,只是胸前的口子发炎,引起了低烧。

此刻苏乐汐尚在昏迷之中,君凌风则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一边。他看着苏乐汐的睡颜,眼神复杂,心里更是乱做一团,总归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太医们见苏乐汐情况稳定后,留下一位太医看守,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喂未央殿。

一旁,苏胜发不悦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君凌风的眼神越发不耐,如果不是为他挡刀,他的汐儿又怎会遭受这样的罪!

听到嫡姐受伤的消息,苏峻茂也赶来了宫中。还有一个月苏乐暄就要出嫁了,此时正在家中待嫁,是以并没有来。

眼看时辰也不早了,苏峻茂出声道“父亲,天色晚了,皇后姐姐这边有皇上太医守着,您也别太担心,不如回回府休息吧。”

苏峻茂的声音不大,可殿中只有这几个人,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君凌风听见了也是没听见,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管苏胜发。

留下来的那位太医眼观鼻,鼻观心,仔细研究着皇后娘娘的药房。你说有人说话?不好意思,他太专心了,没有听见。

苏胜发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的苏乐汐,又看了看守在苏乐汐身边的君凌风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苏峻茂朝君凌风道“皇上不要怪罪,家父也是见嫡姐出事,心太急了。请皇上体谅。”

“嗯,你也去吧。”君凌风淡淡道,其实这些他都不在意,苏胜发控制禁宫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在意的资格了。

“是,臣告辞。”苏峻茂道别后,出了未央宫,赶上苏胜发“父亲。”

“他和你说什么了?”

“皇上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怪罪父亲的意思。”

“哼,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个本事,不然以他那般心狠手辣,当年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蒋家也被尽数屠尽,但凡他有一丝丝的信任,又怎么会成今天这个样子。”当着苏峻茂的面,苏胜发毫不忌讳的肆意评价君凌风。

此刻苏峻茂也不用装了,露出了自己的本性,骄傲着声音道“既然父亲觉得皇上不行,不如取而代之。”

苏胜发控制了禁宫,却还在犹豫,那个宝座对人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强。可是他不想背负千古的骂名,其中又估顾念着苏乐汐的情分在,但今日发生的一切着实让他愤怒!

苏峻茂看出来了苏胜发心中所想,意气风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孩儿支持父亲的行动,这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待到功成名就的那一日,父亲害怕没有才子贤能为父赞颂吗?”

苏峻茂这句话,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苏胜发心中的土壤开始松动。君凌风已经知道自己的那些罪状了,若是他再次掌权,自己编便只有死路一条,干脆若如茂儿所言,一不做二不休,试一试!再说眼下君子钰远在凛城,君子诚还只是个小孩子,禁宫大权又在自己的手上,成事率真的不大吗?

明月高悬,风自北方吹来,长安城将会迎来新一轮降雪。寒冬已至,春日可期。

独树倚亭白雪落,城墙四面锁山多。去年今夜还来此,坐见西风袅鹊窠。城墙依旧还是那面城墙,雄厚方正,魏然耸立在西华之北。七日前,君子钰夺取了凛城的军政大权,原知府陈志因贪污腐化,赈灾不利,欺压百姓,于国不忠,于民不利等若干大罪锒铛入狱。陈志手下的徐源也被革职查办,关入大牢,这些人中,只有郭肃因为帮助揭发陈志的罪行,没有被革职,反而受到了嘉奖。一时令人羡慕,都说郭肃眼光好,认得清楚事。但事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有君子钰坐镇凛城,将之前几人商量的救灾方案贯彻落实,又与叶家商量以比市场高一半的价格购入大批粮食,助凛城渡过此劫,抄了几位高官的家,家产拿来自助贫苦百姓,府院改造以做临时房用。在各方的操作下凛城的饥荒终于有了好转,天气寒冷更有不乏百姓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而凛城知府府所在的地方,每日门前都十分热闹,百姓对君子钰心怀感激,却不知如何报答。在灾情有所好转的时候,大家都将自己家中最好的东西拿来献给君子钰。接连几日都是如此,最后还是君子钰亲自现身好说歹说才让百姓们带着自己的东西回家去。

这日苏胜发安排柳大人人到达凛城,一众人浩浩荡荡,趾高气扬地进了凛城大门。那柳大人曾是安城的知府,前些年不遗余力地向长安城某高官孝敬这才进了长安城。

这一路来,上面的人也交代了,务必要将君子钰押解回长安城。原本以为是个美差,便喜滋滋地来了。怎么想自己也是一个京官,且太子殿下犯了错,他前来捉拿,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于是柳大人进了城门之后,把那京官的强调演得十足十,当场宣布要君子钰回长安城,等待皇上发落。

可想而知,柳大人的车架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堵在了主街上,是半步也不能靠近知府府。百姓好不容易盼走了陈志,迎来了贤良的太子殿下,怎么能放太子殿下走呢?何况几个会文的书生听了圣旨,说是圣上因为陈志的事情要惩罚太子殿下!!这下子凛城的百姓更不依了,怎么样也不要这位柳大人接近凛城知府府。

此时君子钰正在凤千澜房中,听得下人来报。凤千澜放下手中来自长安城的信报,摇头笑笑“那些个书生是你安排的?”

君子钰稚嫩的脸上腼腆一笑“嘻嘻,还是少傅厉害。”

凤千澜走进君子钰想伸手拍拍君子钰的头顶,半途却放弃了这个举动,将手缩了回来。君子钰现在好歹也是一城之主了,不能再像对待小孩子那样对待他了“不错!今日来自长安的信件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苏胜发趁你父皇生病之际掌控了禁宫,又与骠骑校尉魏将军结了亲,长安城此时尽在他手了。”

君子钰也知道今日长安城很不安稳,早前边听说君凌风病了的消息,。焦急问到“可有父皇的消息了?”

凤千澜凝重地摇摇头“你也先别着急,只要殿下还在凛城,苏胜发目前不敢乱来。柳大人现在还能带着圣旨出现在这里,说明你父皇的安危并没有大问题,只是被软禁了,我们的人都接触不到他。”

“嗯,要是苏胜发那老贼敢动我父皇一下,我势必要让他万劫不复!”说着说着君子钰的眼眶就红了,他心中担忧。

“一定不会有事的!”凤千澜定定地看着君子钰。九年这么艰难都走过来了,有她在怎么会叫她他出事?不是因为还喜欢,只是习惯使然,也算是为那些恩恩怨怨做一个了断。

两个人正说着事情,顾熠城走进屋来,一身白衣,气质出尘,宛若皎月,不知吸引了府上多少婢女的目光。“不用担心,君凌风被软禁在未央殿,没有生命危险。苏乐汐前几日遇了刺,你父皇要守着他的皇后。”

顾熠城特地将他的皇后两字加重了语调,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凤千澜,见凤千澜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笑容越发灿烂了,灼人眼球。

凤千澜见了,没好气道“笑什么笑?没事笑这么灿烂,想给谁看啊?”

凤千澜这么一说,顾熠城直接笑出了声,声音爽朗。言柒表示从没有见过王爷这么开心过……

只剩君子钰惊在原地,这是少傅会说的话??!!

第三十七章 长安有客

言归正传,凤千澜看向顾熠城,等着顾熠城自己老实交代。

顾熠城也没有忌讳君子钰,大大方方地道“陈公公,是我的人。”

这样的平铺直叙,绕是凤千澜也被惊了一跳。陈公公?!居然是顾熠城的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陈公公是六年前跟随君凌风的,那个时候还只是东宫里侍奉的小太监。顾熠城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将人安插到了君凌风身边,凤千澜真真感慨这人奇才也,也十分庆幸还好自己不是他的对方,不然可要怎么吃亏,自己还不知道呢!

君子钰很早之前就认识到了自己与顾熠城的差距,现在知道陈公公是他的人,惊奇没有之前重了。只道难怪那日陈公公会帮他向父皇说话,大概是眼前这人授意的吧。虽然顾熠城对君子钰有恩,但是该争宠的,还是要争宠!不然少傅就该被他抢走了!

于是乎,君子钰仗着顾熠城不敢在凤千澜面前戳穿自己,拉着凤千澜的手左右摇晃起来,“少傅,这柳大人来了凛城,学弟子实在不知如何应付,少傅教教弟子吧。”

凤千澜是当真宠爱君子钰,明明知道君子钰自己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可心中还是暖暖的,即使他羽翼日渐丰满,在她眼中还只是一个独自在东宫里孤立无援的小殿下。笑着答应了“好。”

顾熠城依旧笑意满面,心里却是道:这小崽子,敢和他抢人,这君家真是没一个好的,老子和他抢,到头来,小的还要和他抢。默默在心底计划好了,等西华这边的事情结束要如何坑蒙拐骗地将凤千澜迅速带离西华!

言柒要是知道此刻自家网王爷的心里活动,定要恳切道:王爷啊,可是他们都抢不过你啊!!

柳大人来凛城的第一天便在路上消磨了时间。着实叫他生气,若不是随行侍卫举刀开路,恐怕今夜他们就要露宿街头了。

客栈中,柳大人一掌拍在桌子上“哼,这太子殿下也太猖狂了些。竟然教唆百姓堵在路上,害圣旨传不到凛城知府府!目无法纪,乱来!”

田师爷叹口气道“大人可别胡说,众所周知,这太子殿下一日都在凛城知府府,哪里也没有去。大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小心祸从口出啊。”

田师爷曾经是柳大人的同窗好友,几次试第未中,辗转多地,来投奔柳少温,做了个师爷,跟在柳少温身边已经第五个年头了。田师爷说的话,柳少温多少还是听的,“宇杰,这事,你怎么看?从长安城到凛城,这一路上,我感觉是越发不对劲!苏胜发掌控了朝政,这个时候叫太子殿下回长安城?”

田宇杰在屋中走上几步,细细思索一番,分析道“大人,如今长安城的形式我们尚且不明朗,皇上病中不见外臣,所有旨意都是通过苏丞相传达的。若是这本不是皇上的意思?!”

田宇杰多少有些才能,一分析就分析到点子上了。两人脸色具是一变。柳少温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他只想在长安城谋一个差事,好好干着,安然过完这一生便罢了。与他交好的田宇哥也不愿卷进这滩浑水中去,稍不小心就要落得个财命全无。

“这可怎么办啊!”柳少温颓废地坐到椅子上“难怪这差事衙门中的人都不愿意接下,这才轮到了我的身上。”他是领着圣旨来的,要是这道旨意并不是君凌风的意思,那无形中他就是站了队,现在局势不明,将来是个什么情况也还不清楚。对于他们最好的选择便是中立,如今却容不得他们思考了。

田宇杰也慌张,但是比柳少温要淡定些许,安慰出声“大人别急,不如这样……”

第二日柳少温洗漱完毕,整理好了仪容,方要出门去,没有意外客栈外又是人头攒动。凛城的百姓不约而同地来堵柳少温了,美其名曰“没有见过从长安城来的官,稀罕着呢,这就来瞧瞧。”你可能会问,太子殿下也是来自长安城的“官”啊。

百姓:那不算,见过太子殿下了。就稀罕着个,来瞧瞧。

这下众人是真的明白了,凛城百姓的心都偏到了太子殿下那边去了。现在只要是太子殿下说的,那一定对!经过凤千澜和顾熠城等人的不懈努力,大家对君子钰的思想崇拜已经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柳少温一身便衣站在楼上推开窗,便见一众百姓在客栈外,聊天的,打牌的,甚至还有因此地人多,拉车来卖上几个烧饼的。

大家聚在一起,都盯着那客栈看来看去,若不是柳少温提前一步包了整间客栈,此刻客栈里就不会是这般寂静了。

柳少温和田宇杰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从客栈后面一道隐蔽的小门出来,一路向前走。走至人多的地方,柳少温还去光顾了一下饼摊子。便与那卖饼子的老伯搭上了话“老伯,来一两个烧饼。”

“好嘞,客官请稍等,烧饼一会就好!”那卖烧饼的老板忙得满头大汗,脸上的笑意是收也收不住,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在一旁帮忙。

不一会热腾腾地烧饼出炉了,相香味能传到屋无五里外,惊扰墙头上的猫儿。“来,客官,您的烧饼,请那好。”

柳少温笑着接过冒着热气的烧饼,递了一个给田宇杰,“老伯,这么冷的天还带着孩子出来做生意啊?”

现在摊子面前的人渐渐少了许多,柳少温才与这位老伯说上话。“是啊,客官别看天冷,这时候吃上个热乎乎的烧饼可暖和了,这生意也是平日的两倍。还要多亏了太子殿下啊,不然我这小儿都熬不过这个冬天。虎子啊,一会你包上几个热乎乎的烧饼,给太子殿下送去。”

“老伯去给太子殿下送饼子?太子会吃吗?”在他们这些久居长安城的人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

新一轮的客人来了,老伯又开始忙碌起来,匆匆说道“怎么不会?太子殿下放粮赈灾,让我们能吃饱肚子。我们要报答太子殿下,他却什么也不要,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通通退还。”

老伯太忙了,便前提结束了两人的话题。柳少温是后来才知道并不是太子殿下专门在知府门前摆摊子收取百姓的好处,只是因为百姓执意要报答太子殿下,才让人摆了个摊子收百姓的心意,但只是心意。

柳少温与田宇杰相视一眼,为官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便只有史书中才会有啊!两人心中无不感到震撼,逗留了一会,柳少温才与田宇杰离开人群,朝凛城知府府方向去了。

第三日柳少温在客栈长期住下了,原因是奔波劳累感染了风寒。他们抓住了圣旨上的言语漏洞,圣上的旨意中强调要柳少温亲自宣旨,可柳少温却病了,这亲自宣旨当然是做不成了。于是那道千里迢迢从长安城前来的圣旨还没有打开过,便被束之高阁。

对于这样柳少温的临阵倒戈,凤千澜早已预料,拍拍君子钰的肩膀道“不错。”

“嘿嘿嘿,还是用少傅教的法子好,不然放在从前柳大人这,我可是过不去的。”君子钰朝凤千澜粲然一笑,想起远在长安城的父皇和母妃,神情一下子便低落了下来“就是不知道父皇和母妃是否安好……”

提到君凌风,凤千澜也是一脸凝重“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柳少温的病了的消息不出几日便传到了苏胜发的耳朵中。“这些人果然不中用,去,让蛰伏子凛城外的人动手!”

“是。”侍卫接受命令,退了出去。

宫中苏乐汐的病情稍稍好转,偶尔醒着的时候,君凌风便会陪着她吃饭。因着苏乐汐伤在胸口处,用手吃饭不小心就会牵扯到伤口,发出抽气的声音。

君凌风见了放下自己手中的筷,接过苏乐汐的碗,从中舀了一勺鸡汤,递到苏乐汐的嘴边。

苏乐汐被君凌风这般举动给惊了一条跳,视线缓缓上移,呆愣地看着面前举着勺子的君凌风。

君凌风叹息一声,缓和了一下语气“多喝点,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来,朕喂你。”

“嗯。”一碗鸡汤苏乐汐喝的索然无味,视线怎么也不能从君凌风的面上移开。大惊之后,便是狂喜。泪水不知怎的就落了下来。

君凌风见她落泪,抬手用袖子抹去她腮边的泪,“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

“臣妾……臣妾……”苏乐汐一时激动地话也说不明白,一国皇后何曾如此失态过。到底是触碰到了内心深处的柔软。

“嘘,别说话,好好喝汤,一会该凉了。”今日的君凌风温柔地能滴出水来,苏乐汐只能一步步沉沦在那双如沐春风等等桃花眼中,无法自拔。

恩恩怨怨,是非多错,蒋漱兰已经放下,他是否也该放下了呢?如同她所说的那般,所有过往皆是前尘往事。苏乐汐昏迷这几日,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心中有了答案

第三十八章 不够强大

距柳少温达到凛城已经十几日了,那命君子钰回长安城的圣旨也一直没有实行。于是凛城知府府近日来不得安宁,不论白日还是黑夜,总有些不速之客,翻墙上瓦,搞事情。白日稍稍好些,每到入夜,严峰将军和言柒等暗卫便不得休息。

夜深,寒露深重,乌云闭月。又是一名黑衣刺客到底,言柒放下那刺客的头,站起身来。

只见那刺客的身体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气,双目闭着,嘴角一抹鲜红尚留余温。

严峰将军从屋顶上跃下,“嘭”将一具同样的尸体扔到旁边。亮闪闪的刀上染了血迹“狗娘的,又一个没气的!就是卸了他们的下巴,也抓不到一个有气的!”这些天来,为保护君子钰的安全,严峰将军夜夜不得好眠,脾气越发火爆。

“他们在被抓到的时候,就咬破了口的毒药,够狠,不亏是死士!”抓了这么些天,也没有结果,言柒也气的慌。要是能抓上一个,他们就能把人留下来作为证据,追查到底是谁在暗中对太子殿下暗下杀手!可是这些来的刺客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没有线索,他们就只能停留在被打的局面上,根本无法给予反击!

远处君子钰和凤千澜走来,这几天的刺客越发多了,君子钰是被刺杀的目标,手下无法睡觉,他也没有办法好好睡觉,每日也就白天趁刺客少的时候稍稍睡上一会,晚上就干脆在正院里处理凛城事务。凤千澜偶尔会陪着君子钰熬上一个晚上。

其实君子钰心中明白,少傅是不放心他,要守着才安心。“这是今儿第几个了?”

“回太子殿下,第三十三了。”严峰收刀,向君子钰行礼。

“第三十三了,对方还真是看的起我。”对此君子钰也很是恼火,正常人若是如他一般,不消十来天,两三天就受不住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凤千澜也皱了眉头,这样下去,敌人还没有到,他们就先倒下了“如何,查到刺客的来源了吗?”

凤千澜此话是问言柒,顾熠城在西华不可能没有视线,如今所有的消息大半是通过顾熠城的渠道得来的。如果能最快查到幕后之人,就得问顾熠城。

“还没有消息,主子这几日都在查探,相信不出三日当回有消息的。”在外人面前言柒不敢称呼顾熠城王爷,恐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凤千熠点点头,这几日都不见顾熠城的身影,想必是忙的很。他身子可还吃的消?

说曹操,曹操到。顾熠城一身白衣出现在小院中。白衣依旧,内敛光滑,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其余都还好。看到顾熠城并无大碍,凤千澜安心了。

“这些刺客来自三方势力,一方毫无疑问是苏胜发,另一方来自长安谢家,这最后一方,来自东齐!”

严峰将军听后,感慨道“难怪,之前我们以为只有一方参与其中,堵了苏胜发那老东西的路子,还有不怕死的前来,原来倒是查漏了。”

苏胜发实在是意料之中,谢家为了储君之位,也有相争的理由。凤千澜眉头皱起“东齐?”

“是的,东齐。”顾熠城直视凤千澜的双眸,“你不觉得其中一些刺客的手法似曾相识?”

!!“南唐!”记忆溯回,凤千澜想起当时在南唐时,百花朝结束的那个夜晚,除了崔皇后派来的人,还有一群不明人士。

“嗯。”顾熠城也十分疑惑,不知道此次东齐出手,是什么意思?觉不会是只想搅乱西华内政这么简单。

气氛稍稍凝重,若只是内部争斗,什么都好说,一牵扯到外部,那就是内忧外患了。西华的局势比大家想象中复杂许多。

君子钰见大家心情沉重,想活络一下气氛“没事啊,这么多人盯着我,那就是证明我君子钰少年有为,他们都怕我,哈哈哈……”

四面楚歌的状况下,难得君子钰还有这么乐观向上的情绪。凤千澜也浅然一笑“是的,少年有为。”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在暗中查询的过程中,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宋昭将军被苏胜发革了职,正全城通缉。”然而事情还没有完,顾熠城虽不忍心打破难得的欢快气氛,也不得不缓缓道来。

“全城通缉,那宋哥哥这么样了?”听了这个消息绕是君子钰也笑不出来了,他担心宋依斐。

凤千澜亦是担忧,从前宋叔叔毕竟帮过蒋家,只是难抵君怒,保全不了蒋家。

“还好,不知他们从哪里得到消息,先一步出了城。下面消息说,他们正往凛城方向来,算算日子,应该快到了。”

“快到了!”君子钰心中又是雀跃又是难过,这说明隔了大半年,他终于可以见到宋哥哥了,但他们越是靠近凛城就越危险。现在的凛城无疑是个众矢之的,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龙鱼混杂,危机四伏。

凤千澜正要安慰君子钰,顾熠城就道“我已经让人去联系,大概明日会有消息。”

凤千澜抬眼深深的看着顾熠城,这个男人总是第一个知道她心头在想什么,也是第一步就会帮她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便好,只要联系上了,仔细安排,他们进城会更安全些。”严峰将军松了一口气,他与宋昭虽然不熟,但好歹因为当年的蒋家有些交情,他不希望宋昭出事。

自从君子钰掌管了凛城,江家的冤屈也得以洗白,知府一职暂时由江毓代理,但凛城的军政大事还得经过君子钰那边,放方可生效。江毓上任的第一天并没有管牢中的陈志,而是积极配合,协助赈灾,这让君子钰很满意,不后悔将凛城的知府一职授予他。仇恨并没有蒙蔽他的眼睛。

可每次见到江毓休息,身边总有一抹紫色的身影,也不会奇怪为什么江毓能这么快的走出过往的阴影了。

这日江毓奉君子钰的命令出城去迎接宋将军一行人。叶悠儿听闻随行中有一位叫宋清猗的女孩,便向君子钰请旨陪着江毓一同前往。

在这场大权纷争的战争上,叶家的助力是不可缺的,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林悠儿这个女儿家去接宋清猗,确实有方便之处。君子钰便许了。

于是两人骑马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城,传的指令是去城外为君子钰寻草药。

别看林悠儿小巧柔弱的摸样,骑上马那也是一样的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韵味。她一身骑装跟在江毓后面,小声道“毓哥哥,太子殿下要我们去接什么人啊?看太子殿下这么重视,殿下为何不亲自去呢?”

林悠儿跟在江毓身后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她本来的性子也算得上活泼,只是因为在家中叶冬丘管得太严,一切都要按照府中的规矩行事,不可行差踏错。于是出了门来,又是对着江毓,自然话多了,笑容了也多了。

江毓耐心地道“我们要去接的是太子殿下的朋友,殿下还有事情,脱不开身。”事实上是若是由君子钰出面去接人,双方的危险都会大大加重,让江毓去比较合适。一来江毓家中并无牵挂,只他一人,没什么好图谋的。

事情的进展都很顺利,江毓在约定好的位置接到了宋昭一家。并顺利地返回了城中,一切都十分顺利,途中林悠儿见了宋清猗两人还聊到了一块,说说笑笑回到了知府。

到了知府偏门,君子钰与凤千澜候在那里,顾熠城因为身份的缘故并没有出现。严峰贴身保护两人的安全。

在君子钰的翘首以盼中,江毓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拐角处,后面跟着两辆马车捂得严严实实地向他们驶来。

“来了来了。”严峰忍不住高兴,陪太子殿下在这里等候将近半个时辰,可算是盼来了。

这是几天以来最令人开心的事情了。马车缓缓驶来,一段小小的距离在君子钰心中好像走过了大半年一般漫长。

当宋昭在宋依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朝君子钰走来时。君子钰心中别提多高兴了,迈步上前迎接,这样一来就离开了严峰保护的范围之内。

“嗖”羽箭从旁边射来,直指君子钰的胸膛。

“小心!”

“太子殿下!”

……

听得羽箭擦着空气飞来的声音,宋昭的浑浊眼睛一亮,推开身边的宋依斐,上前将君子钰护在身后“殿下!”

“噗嗤”羽箭没入皮肉,宋昭的身形也随之向地上倒去。离得最近的君子钰立刻反应过来,扶住宋昭的身体。只可惜他的个子还没有长开,加上羽箭带来的冲击力,难以支持。严峰将军及时赶上,扶住了宋昭摇摇欲坠的身子。

凤千澜大呵“保护殿下!”

府兵从府中出来,将众人包裹在中心,缓缓退进了知府府。

宋清猗刚下马车,还来不及高兴自己终于又见到凤千澜的时候就见自家哥哥倒在地上,父亲中箭。

第三十九章 成长代价

凤千澜大呵“保护殿下!”

府兵从府中出来,将众人包裹在中心,缓缓退进了知府府。

宋清猗刚下马车,还来不及高兴自己终于又见到凤千澜的时候就见自家哥哥倒在地上,父亲中箭。

宋清猗一脸泪水,也知道现在不是能哭的时候,上前将宋依斐扶起来,快速撤回知府府中。

有府军的支援,屋顶上的刺客再也找不到机会射箭,相视一眼“撤!”

回到府中,宋昭被严峰扶着进了最近的一间厢房,君子钰大声叫道“大夫,快去叫大夫!”

下人从没有见到太子殿下这么急切,也知道事情不妙,小跑着去宣府中的府医了。

严峰将宋昭扶上床,那只羽箭距离宋昭的心房只有一寸,鲜血将他前面的衣襟染红了大片,距离箭心的中心颜色越发深红,见者觉痛。

方才宋昭用力将宋依斐推开,就是不想让他受到伤害,自己上前替君子钰挡了一箭。宋依斐猝不及防地被推到在地,手掌心磨破了皮,可是他却不觉得痛。跪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宋昭的手,眼泪止不住地一直流“父亲!”

宋清猗也爬在床沿处,眼泪似珍珠一般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父亲,父亲……”

君子钰站在靠近床沿的地方,看见宋昭平白无故地挨了一箭,眼睛中带着晶莹,手掌收紧。

床边站满了人,凤千澜站在稍远的地方,看宋昭那一箭,此箭凶狠,且箭头带勾,宋叔叔恐怕是熬不过这一劫了……

宋昭胸口似火烧一般疼痛,他用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君子钰,抽出宋依斐的手,向君子钰伸去“太子……殿下……”

君子钰见状连忙上前接住宋昭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握住“宋叔叔!”

“殿下,臣……不负皇上期望……得以保全殿下,臣无悔……这这……”宋昭的气息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十分虚弱。

宋清猗站在旁边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宋依斐知道父亲要说的是什么,手忙脚乱地从包袱中找出拿到明黄色的圣旨。

“殿下……君氏的江山就……就交给殿下守护了……”又勉力地聚睛看向宋依斐“依斐,你……要好生照顾清猗!”这个过程中宋昭都不敢看向另一边哭得泣不成声的宋清猗。

宋依斐含泪点点头“是。”

或许是心愿已了,宋昭的求生也没有了,颤抖着的手落了下去,双眼缓缓闭上,泪从那双看透半世流离的眼中滑落。繁盛的长安城,这辈子他是看不到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以后的日子将是他们的天下了……

“父亲!!”

“父亲,呜呜呜,父亲,不可以啊,不可以啊,您说过要亲眼看着清猗出嫁的,您说过的!”往日大家闺秀的宋清猗面对至亲的离世,再也绑不住,不管周遭的所有人,此刻她眼中只有那个将小小的她抱起,教她识字念书的父亲!“您怎么能食言呢?……您从来都没有食言的,您从来都没有!!”

叶悠儿见宋清猗遭遇这样残酷的事情,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身边江毓的衣袖,面对这样的事情她心中也是害怕的。

江毓察觉到林悠儿的担忧和难过,轻轻拍了拍林悠儿的手背,而后将那只小小的手撺在手心,无言地安慰着林悠儿。

宋依斐也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但是他是哥哥,再悲痛他也得忍住,父亲已经走了,他要好好的照顾妹妹。他伸手将哭的泣不成声的宋清猗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宋清猗的背部,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大概每一场离别,大夫都无法及时赶到。当大夫到达时,屋中已经哭声一片。君子钰坐在床前,握住宋昭尚且温暖的手,强忍住的泪水终是脱离了眼眶的束缚,顺着小脸划过脸颊。他紧咬嘴唇,都是他!是他不够强大,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今日是宋叔叔,来日会不会就是少傅。

凤千澜不忍心,打算上前安慰一下君子钰。不知何时顾熠城来到凤千澜的身边,阻止了凤千澜前去的步伐“他会长记性的,他会明白此后万事皆小心,三思而后行,不然就会有人为他的错误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些都是他以后要面对的,你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害了他一生。他毕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将来的帝王,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一生不能顺遂……

凤千澜闻言,脚步一顿,打消了安慰君子钰的打算。她不得不承认,顾熠城说的是对的。她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君子钰的身边,很多事情固然残忍,但是他必须去面对。他的将来不止是凛城这片小小的天空。

随着宋昭将军的离世,知府府近日都处于一种低迷的氛围中,府中到处挂满了白色的绸带,宋清猗也换上了身素服,整个人带着一种悬珠欲泣的感觉。

而宋昭将军带来的是一道清君侧的旨意,圣旨上要君子钰在必要的时候直接接管北部营区,所以兵力都听从君子钰指挥,打回长安城,以延续西华,国脉。

君子钰读过这道圣旨后,拿着那枚木质的虎符,在正院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吩咐让人不要去打搅。一个人枯坐在房中,午膳也没有用,让凤千澜十分担忧,差人去看了好几次,后来又亲自去了,奈何也被拒之门外。

最后还是顾熠城出马,只见南唐摄政王英姿飒爽地,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开正院的门。

“嘭”门板倒地,惊跑了院中的小猫,地上尘土飞扬。踹坏了知府中一扇门的顾熠城和没事人一样走到君子钰的对面。

两人一坐一站,无论是气势还是高度顾熠城都比君子钰高处不止一个度。顾熠城审视着对面的君子钰。这是两个人第二次谈话。“你是谁?”

君子钰不知顾熠城为什么会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但还是乖乖答了“君子钰。”

“君子钰是谁?”顾熠城继续问。

“西华的太子。”君子钰接着答,并等待顾熠城的下一个问题。

可顾熠城就不问了,直直看进君子钰的眼睛。君子钰抬眼对上顾熠城投来的视线。从那双眼里君子钰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目光一接触,有一生那么漫长,而事实上只过去了一瞬的时间。

而后顾熠城抛下一句话,“他的安危,我来担着。”便大步离开了正院,君子钰的暗卫根本不够拦下顾熠城,也拦不住顾熠城,顾熠城的武功他们也是见过的。

屋中,光线昏暗,一束光从屋顶洛下,照在君子钰的面前。他的安危,我来担着。君子钰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顾熠城有这个能力,他可以做到保全长安城中的父皇的性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君子钰看着不远处静静躺在地上的雕花木门,好似悟到了些什么……

近日来宋依斐的心情也是十分不好,为此凤千澜还特意去看过,与他谈了一夜的心。差点没叫顾熠城跳起来,让宋家再添新丧。

只还是凤千澜事先与顾熠城打过招呼的结果,然而顾熠城还是吃醋了。宋依斐不算,那宋清猗算什么??最近凤千澜的时间都花在了正事和宋清猗身上。

得空就陪宋清猗散散心,下下棋。凤千澜知道自己是女儿家自然不可能喜欢上宋清猗,但是宋清猗不知道啊!她不知道凤千澜是女儿身呐!!每每宋清猗看凤千澜的视线都是满满的倾慕。

凤千澜自己却没有发觉,同为女儿家,宋昭将军又去了,两个人的身世有几分相似,凤千澜自然对宋清猗上了几分心。只当是宋清猗是妹妹一般照顾。

让顾熠城郁闷的不止这个,还有宋依斐,君子钰联合起来撮合两人,这些真是没将他放在眼里。于是某天顾熠城一气之下,将凤千澜撸出了知府。他觉得两个人必须要好好谈谈。

而君子钰因为要着手准备清君侧的事宜,已经两天没有出现在凤千澜的面前了。当他想来找凤千澜商量一些事情的时候,发现自家少傅已经被带出了府门。却在凤千澜院子门口遇见了来找凤千澜的宋清猗。两人相顾无言。

月上树梢,天空沉静,繁星当空。某处屋顶上,顾熠城和凤千澜坐在上面。身边放着几只小小的酒瓶子,凤千澜手中还拿着一瓶,正倾酒而下。

顾熠城拿着酒瓶却没怎么动,侧身躺下,一只手支撑着下颚,去看身边的凤千澜。

皓月千里,荧光散下,照耀在那人面上,反射一层晶莹的光泽,乌发随风而起,带着淡淡的桃花香。似乎在凤千澜身上这淡淡的桃香一直存在。而她自己却没有发现。

一滴晶莹在凤千澜下巴处停留,肌肤在那水珠的衬托下,泛着淡淡光泽。虽然是一身男装,顾熠城的心突然跳得厉害,一时间走了神。

凤千澜见旁边没了声音,转头去看,两片柔软相碰,凤千澜的双眼登时睁大。

第四十章 得道者多助

一滴晶莹在凤千澜下巴处停留,肌肤在那水珠的衬托下,泛着淡淡光泽。虽然是一身男装,顾熠城的心突然跳得厉害,一时间走了神。

凤千澜见旁边没了声音,转头去看,两片柔软相碰,凤千澜的双眼登时睁大。

顾熠城的睫毛在她眼中根根可数,他轻轻覆上她的红唇,细细品尝那酒的清列和丝丝甜意。

月色真美,凤千澜缓缓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这一刻的感觉。顾熠城拉住凤千澜的手,让她的手与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相接触。

大手包裹着小手,小手下是一颗加速跳动的心。他将他的一颗心都放在她的掌心。我命由你,你就是我的全部。

月儿害羞地躲在云后,悄悄地探出头来看着那屋顶上的两人。待到凤千澜气息不稳,顾熠城这才松开她。

如画的眉眼,温柔地注视着凤千澜,似琉璃般的眸子中倒影着她的身影。凤千澜突然伸手,揽住顾熠城的腰,抱了个满怀。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顾熠城猝不及防,差点没有把凤千澜压倒在屋顶上,他用手在瓦上一撑稳住了两个人的身形。低头淡淡的桃花香气袭来,让人沉醉。

为此凤千澜也觉得不妥,双颊微红,庆幸此时是拥抱的状态,顾熠城看不见自己的神情。

顾熠城则轻笑出声,笑声低沉带着诱惑,引得睡鸟频频寻找。

凤千澜稍稍平静一下跳动猛烈的心,“咳咳,你笑神什么?”

“没什么。”顾熠城的开心从声音上都能分辨。

凤千澜可不会放过他,用手轻轻地在他的腰间搔了一下,“快说哦~~”

顾熠城并不怕痒,却还是装作痒的摸样,捉住凤千澜在自己腰间作乱的小手。转头迅速地在凤千澜的脸颊处落下一吻“澜儿,很可爱!”

对于夸赞女人都是喜欢的,凤千澜也不例外。低头绽开一抹笑容,轻轻道“你也可爱。”并向顾熠城的脸边回以一吻。

顾熠城近日来的不快,突然都消失无踪了。他很少遇见凤千澜主动,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分量不低。顾熠城一下子心花怒放,那种快乐比得知凤千澜就是蒋漱兰的时候还要开心!屋顶月圆,氛围正好,顾熠城趁机问道“何时回去?”

凤千澜知道他指的是何时回南唐,对于这个问题,她也不含糊“待子钰安定下来,我们便走。”

“好。”顾熠城用力收紧了怀中的人儿。

凤千澜将脸埋在顾熠城怀中,抬头问道“对了,你出来这么久时间,南唐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无事,李霖息尚可。”顾熠城悠悠开口,一点担忧也没有。

“……”凤千澜:人好歹是南唐之主,人中龙凤,万人敬仰,到了他顾熠城这里就变成了尚可。这个家伙到底是有多傲娇啊?

言柒躲在暗处,汗颜:凤小姐如是知道他家王爷为了追妻是直接抛下南唐事务,跑过来的,会不会打死王爷?不过南唐经过王爷一系列的整顿,不紧不慢,循序渐进,的确没有什么大事。

此时无事的南唐京城御书房中,凤千逸,王离川等人正对着一堆琐事。萧少杰看着堆成山高的折子,眼冒金星,趴在桌子上,叹道“天啊,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摄政王啥时候回来啊?!”再这么没日没夜下去,他是真的要原地阵亡了!!从前不知道南唐朝政每日会有这么多的事情,知道摄政王溜走后,萧邵杰才明白为什么坊间会有摄政王撑起南唐半边天空的说法了。摄政王是真的强!

凤千逸瞥了萧邵杰一眼“起来,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完,苏州知府一职空缺,这是下面拟上来的名单,你去拿给皇上,让皇上过目。”

“唉,命也!”萧邵杰看了自己儿时伙伴变成这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想着还是凤千澜在的时候好。凤千逸脸上笑容也会多上许多,哪里会这般压榨奴役他!

最后萧邵杰还是认命的接过那折子,去寻李霖息了。

同一时,正在陇西的公子羽接到苍羽阁中的命令,让他回长安城保护君凌风。公子羽接到这道命令,没有任何疑惑就立刻返回长安城。不知为什么自上次自己在长安城中无故晕倒,不知道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这人公子羽感到十分不安,这份不安一直延续到今日。于是乎当他收到楼里传来的信件不由分说就赶往长安城,他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西华,凛城知府府。继上次顾熠城一脚踹坏了正院的房门后,君子钰不让人再将门修好,而是就这般敞着,他要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

君子钰在下定决心清君侧时,就差人去往各地联系暗中联系了忻城、庆城、温城等与凛城相近的几个城池的知府和城尉,也收到了他们的回信,表示愿意支持太子殿下清君侧。

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是昨日,印有苏胜发罪状的纸突然在西华各州传开来,将双方的布局给打乱。

得知消息的苏胜发,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让人火速去处理这件事情。此刻苏胜发不在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控制了西华大半的土地。将君凌风软禁在未央殿,不许任何大臣觐见。

凛城这边消息相对闭塞,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不过还好有宋昭冒死送来的虎符,君子钰尚且能调动四大城的兵力。

同年十二月,君子钰正式打响清君侧的名义,北地十二城纷纷响应,加入君子钰的队伍中,共同讨伐奸相苏胜发。

即使有十二城响应支持君子钰,但西华的局势并不乐观。尚有二十城在苏胜发的掌控中。有一股外部势力加入了西华的战场。

君子钰一身军装坐在上座,历经几个月,七岁的他已经不在是那个东宫中弱小无能的小太子了。他这一身气势,能压住十二城城尉,就不是什么简简单单能做到的事情。“明日是我们打响清君侧口号的第一战,此站关乎到我军士气,对于我们之后的行动是最关键的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谨遵太子令!”下面的十二城尉整齐伐一的站起身来,身上的铠甲发出清脆的响声。

君子钰上位以来很懂得恩威并施的手法,也站起身来“如此就有劳各位了!”

待攻打珏城的事宜定下来,十二城尉才陆续离开知府正院。但君子钰还是不能休息,接着便要处理各个地方的消息。由于顾熠城的帮忙,将自己安插在西华多年的线,给了君子钰。又有凤千澜的指导,短短几个月,君子钰在原来的基础上建立了比先前更好,更强大的情报组织。于是每天都有各地的消息纷纷传向凛城,只是比起苏胜发那只老狐狸,君子钰建立的情报组织任然需要继续完善。

“进来吧。”君子钰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绕到书桌前坐下。

一暗卫进来将今天到达的情报,重要的放到了桌子左边,不重要的则放到了右边。

君子钰揉揉太阳穴,试图让疲累的自己放松一下,接下来好面对尚未处理的事情。“怎么样,查到消息了吗??”

“回禀太子殿下,查到了。是东齐的人暗中接济苏胜发。”

君子钰听后,一双眼带着危险的笑意,越发得像君凌风“哦?东齐,他们的人手伸得也太长了。”

君子钰所在的十二城盛产铁器,由于两边开战,便停止了对长安城等地的武器供应。按理来说,会传来苏胜发兵器短缺的消息。君子钰想利用这个消息,让敌方军心不稳。但消息穿出去几日了,却还不见动静。那只能说明苏胜发从另外的渠道得到了足够的兵器。

君子钰快速成长起来,凤千澜反而有些不适应了。自从上次屋顶喝酒后,也总不见顾熠城的身影,期间让言柒过来禀报过,说是南唐出了点事情,需要王爷亲自处理。凤千澜问过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抛到脑袋后了。

宋依斐也进入了忙碌的状态,将悲伤化为动力,整日不见踪影。最后还是宋清猗时不时来找凤千澜说话,“明日就要开战了,凤先生觉得这次我们能赢吗?”

凤千澜端详着顾熠城差人新送来的扇子,上面画着青山长河,意境甚美。让她想起当年在普华山下,她不小心将顾熠城淋成了落汤鸡时的情景。浅浅一笑“会赢的,你哥哥什么时候让我们失望过?”

宋清猗担忧道“可是那毕竟是苏相,当年他与父亲在长安城中势均力敌,现在他坐拥西华等我半臂江山,无论是兵力还是民心,我们都处于劣势,这……”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民心向背这种事情,很难说的清楚。你不必担忧你哥哥的安危,太子殿下是不会让他出事的。”宋昭已经为君子钰而死,君子钰不可能再让宋依斐去做危险系数较高的事情。如果能成功渡过这劫难,日后宋家在西华的地位,只高不低。

第四十一章 初绽风华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民心向背这种事情,很难说的清楚。你不必担忧你哥哥的安危,太子殿下是不会让他出事的。”宋昭已经为君子钰而死,君子钰不可能再让宋依斐去做危险系数较高的事情。如果能成功渡过这劫难,日后宋家在西华的地位,只高不低。

角声满天,初日方升。耀眼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彩,撒下地上一片金黄。锦衣红袍,锈红色的披风随风荡起飘逸的弧度,那稚嫩的眉宇间隐隐可见王者独有的霸气。君子钰骑在一头高大的骏马上,马儿黑毛泛着光亮,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是一股不服输和不愿辜负的坚毅。

凤千澜和顾熠城并肩而立在大军后方的山坡上,远眺东方。目光随着那抹红色的移动而移动。

“他成长的很快。”顾熠城看着君子钰在战场上做出的反应,虽然还有欠缺的地方,但在这个年纪面对凶狠的敌人,还拿捏得住分寸,并没有因为敌方辱骂的话语乱了心神。

“是,很快。”凤千澜言语间带着一丝丝担忧,虽说她和顾熠城从小吃过的苦比君子钰多了不知多少倍。但是他们尚且有选择,只是他们自己选了这样一条路。可君子钰不同,“他生下来就没有选择……”所有的路都有人为他一步一步安排好的,就如同这场战争,不也是君凌风为他安排的吗?

“这样对他未必不是好事,不必太过担忧了。”山坡上风大,顾熠城伸手。就有言柒为他递上一件狐裘,披风下摆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一朵朵盛开的幽兰,向阳而生,花瓣的末尾点着一抹朱红,使原本呆滞的花朵瞬间添上一份妖异。很是符合凤千澜的气质。

顾熠城温柔地为凤千澜披上,修长的手指将系带缓缓系好,在替她将帽子拉上,护住凤千澜冻红的双耳。

“嗯。”凤千澜乖巧地点点头,怎么样都是君子钰的人生,是她想的太多了,凡事都是有两面的。

宋清猗站在下面,手中拿着一件斗篷,愣愣地看着山坡上沐浴在阳光下的两个人。自从到达凛城,她总是与凤先生待在一处,父亲刚亡,那一份在心底的爱意便被自己深深锁在了心底。从前便知道凤先生与顾公子的关系不一般,此刻看见山坡上两个人的互动,是那般自然,体贴,是那般的相配。

她好像明白了一件事,凤先生好像并不喜欢她,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都是处于怜惜她父亲亡故,为了照顾她的心罢了。宋清猗失落地悄悄地离开了这里,没有惊动任何人,她需要自己想想清楚。

躲在暗处的言柒啧啧摇头,王爷真是太坏了。明明是看见宋小姐来了,才让他把披风递上。和一个小姑娘吃醋,王爷的追妻之路,漫漫而修远兮。但转念一想,还是这凤小姐太过抢手了,王爷不看着点,好像的确不行……

灼热的温度在战场上沸腾着,马儿嘶鸣,刀光血影。泥土被鲜血滋润,从地心深处开出一朵妖娆的花来。这是君子钰的第一仗,他必须赢了,才能在西华立威!

“噗嗤”刀尖穿过血肉的声音,鲜红溅起,眸子一片血红。场上,不断有人倒下,又有人站起,提着长刀,企图杀出一条生路,一条光明之路。

男儿泪,不轻掸,

身经沙场,百战铁甲,白骨生。

霜满地,人不寐,

血洒长空,马革裹尸,归期难。

日暮西山,草照斜阳,这场战争终于接近了尾声,战场上尸横遍野,没有一丝生机。土地上千疮百孔,深色的土壤是血流过的痕迹。

事情果然没有出乎凤千澜的意料之外,在君子钰的带领下,以三万士兵的伤亡,凛城迎接了属于它的第一场胜利。

“赢了,赢了!这次战役我们赢了!”一百姓在街头雀跃着,将前方打了胜战的消息传递出去。

心神不宁地众人听了这个消息后,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老者激动地落了泪,孩童们欢乐地蹦蹦跳跳,城中的气氛活跃到了顶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

“听说,太子殿下以六万兵马对战十万,这兵力差距可不是一般小。而且那领军的还是赫赫有名的卢将军。”

“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咱们太子殿下的手下败将。”

“哈哈哈,那可不是,听说那卢老头知道输啦,脸都气绿了。大声叫嚷着要打回来,被太子殿下一剪射中了胳膊,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街头小巷,大家无不在分享着自己从战场上得来的消息,津津有味地谈说,荣耀无比,也自豪无比。

“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

当君子钰骑着战马带领他的功臣们进入凛城的时候。百姓夹道欢呼,“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武威!太子殿下……”

赞美声不绝于耳,尽管君子钰在战场上斯杀了一整天,身心俱疲,但还有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是他保护西华子民的第一步,以后还会有很多!他可以凭自己的肩膀,为西华的百姓撑起一片广阔的天空。

待目光看到人群中的凤千澜时,见少傅嘴角那抹欣慰的笑容。君子钰的眼眶莫名酸痛,想要落泪,最后忍住了。他的少傅从长安城一直到凛城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只要他需要,少傅就会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便是西华历史上颇为有名的渝州战役,西华武成帝以六万大败卢冲,迅速掌握了西华北部大半地区,武成帝登基之路由此开始。

自从渝州战役结束后,双方大大小小的又打了几仗。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年下,处于战火纷飞的时期,百姓最希望的还是能好好过一个年。于是在双方像是约好了一般,十二月下旬休战调整。

越接近除夕,凛城就越发热闹。加之君子钰打了胜站,贤名远播,许多附近的臣民都会来凛城采办家用,想着万一运道好,能见上太子殿下一面。于是乎凛城的收入也有了大幅度的上升,从一个边疆小城,变成了一座富饶的城市。

除夕夜这天,知府府的下人一大早就起来张罗,挂红绸的,贴对联的,做晚膳的,下人经进进出出,忙碌出一股子浓浓的年味。这是君子钰第一次离开皇宫过年,却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相比起来宫中繁复的规矩礼仪,他更喜欢这样平平淡淡的感觉。

到了傍晚,一桌子人坐在一处,一同吃饭饮酒。严峰刚开始还不愿意同君子钰一桌用饭,说这不合规矩。最后还是被大家拉了下来,做在了一处。

江毓和叶悠儿也来了,但两人答应了要陪叶东丘守岁的,向君子钰拜了年,喝上一杯酒,就走了。

途中还告知大家,他们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待江毓守完身上的孝,两个人就完婚。与江毓相处几日,觉得这小子不错的严峰笑笑“江毓不错啊。”

江毓抿着唇,害羞的笑了。谁都不曾想到当时那个在荒山地牢中奄奄一息的少年,还有出头之日。江毓也明白若不是自己运道好,遇上了凤千澜和太子殿下他们,他自己恐怕早就死在哪个不知明的山沟子里了,根本没有与叶悠儿相守的机会。他带着叶悠儿上前郑重地向两人鞠躬“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少傅大人。”

“江哥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得知两人婚讯,君子钰也替江毓开心,连忙让两人起来。

江毓和叶悠儿也知道君子钰不是客气,而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不愿受这礼,便也不在执着。

“如此我们就等着喝两位的喜酒了。”凤千澜也很是开心,从前她最喜欢看新娘子出嫁了。只要能看见新郎新娘身穿红衣站在一处,她就觉得开心。大概是从前喜欢君凌风的时候,她永远不可能穿一身红衣站在君凌风的面前吧。

身边的顾熠城察觉到凤千澜的情绪,在宽大的袖子的掩饰下,拉住凤千澜的手,牢牢地牵在掌心。凑近小声的说道“喜欢,不如我们什么时候再穿一次?”

凤千澜抬眼去看,只见烛之下,眉眼如画处,拨动心弦。嘴角不自觉地牵出一抹笑意,轻声答道“好。”

两个人的互动落在宋清猗的眼中,她看过一眼就别过去了。让正在吃菜的宋依斐不解地看着自己妹妹,担忧道“妹妹,你怎么了?哥哥见你最近食欲不好,可是生病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没,没事,哥哥不必担心,清猗无事。”宋清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不想让宋依斐知道自己的心事。

一个年就在这般热闹温馨的气氛中过去了。

第二年初春,苏胜发调动大批军力攻打凛城以及附近的城池,企图将君子钰的势力一举铲除。可惜却遭到了顽强地反击,久攻不下,己方损失惨重,又失民心。是以三月初,君子钰一路北下,而苏胜发节节败退。

第四十二章 东窗一扇

第二年初春,苏胜发调动大批军力攻打凛城以及附近的城池,企图将君子钰的势力一举铲除。可惜却遭到了顽强地反击,久攻不下,己方损失惨重,又失民心。是以三月初,君子钰一路北下,而苏胜发节节败退。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春意渐深,路边开满了黄色的小花,空气中迷茫着沁人的芳香,春风和曦,越过山川河流,留下一缕盎然。阳春三月,君子钰站在距离长安城不到百里的地方,向远方眺望。

春日里的长安城,必然是美的,可今年的美却不如从前了,距战事开始以来的四个月里,他终于披荆斩棘带着他的将士们,重新回到了这里。

凤千澜迈步来到君子钰的身边,“可是近乡情怯了?”

君子钰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从去年冬日便一直陪伴着他的少傅大人,而后又低下头去,轻轻叹息道“少傅,我担心父皇……”

凤千澜深吸一口气,将着熟悉的长安气息纳入体内,是故乡的味道。“子钰,你相信少傅吗?”

“自然相信。”君子钰不作考虑,张口便答。这些时日以来,没有少傅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扶持自己。他没有信心也没有本事这么迅速,高调地打回长安城。

“那好,你且专心今夜的夺城之战,皇上那边,自有我的安排。”凤千澜缚手站在那处,柔和的春风荡起她的衣摆,飘飘如仙,让君子钰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少傅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别处来的仙人。

君子钰回神,定定地看着凤千澜道“嗯!弟子一定不会让少傅失望的!”

日暮西下,黑夜降临,宛如漆黑的浓墨,天际的星星也变得暗淡,一片乌云将月儿笼罩。长安城的街道上,每隔半个时辰就有巡逻者经过,百姓夜晚禁止出入。树叶沙沙作响,好似在对暗夜里的危险发出警告。

苏胜发与君子钰两方在长安城外对峙半个月有余,今夜便是计划好的攻城之日。凤千澜一身黑衣在黑夜的遮掩下从房顶掠过,如风似影,没有留下半点痕迹。长安城对于凤千澜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这里的街道从小随着蒋父,她便来来回回走过不知多少次。

转过一条暗巷,恰好碰上一对人巡逻。凤千澜将自己缩在角落里,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巡逻的人离开。误打误撞,却听到了两个楞头士兵的对话。

士兵甲提着灯笼道“哎,你说这战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士兵乙道“谁晓得呢?这太子殿下都打到长安城下了,咱丞相大人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摸样。魏将军也没说什么。”这士兵乙悄悄凑进士兵甲的耳朵边道“听说是有后手呢!”

“后手!?什么后手??”士兵甲好奇地问道。

“笨蛋,这要是让旁人知晓了,那还不得出人命?”士兵乙尚且有几分谋略,赶紧岔开话题“走了,走了,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巡逻呢!快走吧。”

“后手?”凤千澜轻轻呢喃,心道:苏胜发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还有什么后招是他们不知道的?不知为何,这个未知的后手让凤千澜心中不安。但眼下却顾不上探查这事,今夜攻城突然,势必会让苏胜发措手不及,只要她先一步进宫,保护好君凌风,让他们没有把柄威胁君子钰,就不怕苏胜发的后招!

凤千澜起身,撺出角落,在前一个拐角右转,凭借自己的记忆找到了废弃多年的西华皇宫密道,快如闪电似的进入了密道。

未央殿中,灯火通明,如花的宫女跪了一地,地上皆是破碎的瓷器碗盏。

苏乐汐一身牡丹翠绿烟纱碧霞,正红色水仙散花裙逶迤拖地,身上披的是金丝薄烟纱。苏相短谁的用度也不会短苏乐汐的用度,一切皆是按照从前皇后的用度来的,甚至比从前还要奢华几分。

可苏乐汐并不开心,她满头乌发披散,并未梳发,艳红的指甲嵌入掌心,她却不觉得痛。身上的痛楚,怎么比得上心中的痛呢?!自上次她替君凌风挡了一刀后,君凌风对她的态度一天天变好,她甚至觉得从前的君凌风又回来了,那个蒋漱兰还在时候的君凌风。

可世事弄人,她的病在君凌风的照顾下痊愈了,而君凌风却病了,或者不能说病,而是父亲给君凌风下的,让他一天比一天虚弱,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反观她在各种补药的调养下,不见憔悴,甚至比从前更美了几分。

苏乐汐目光凶狠,皇后威压完全释放“苏相还是不肯见本宫吗?”

苏乐汐遇刺,李嬷嬷被换下后未央殿不知道换来的第几个首领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回禀皇后娘娘,丞相大人让娘娘好生养着,大人得空便来看望娘娘。”

“嘭”一个渝州景泰蓝的瓷杯在地上绽开一朵花来。苏乐汐站起身来,就要往宫外走,可还没有走出一步,就被宫女太监们给拦住了“皇后娘娘,丞相大人说了,不让娘娘出未央宫的。”

“皇后娘娘……”

“放肆!本宫乃是西华皇后,天下之大,本宫哪里去不得?”苏乐汐后退一步,指着一干人等。她替君凌风挡了一刀后,父亲就不让她去见君凌风,还找人看着她,让她走不出这一座未央殿。

苏乐汐抽出一旁架子上的刀来,呵道“让开!”

“请皇后娘娘怜惜奴才!”

“请皇后娘娘怜惜奴才!”

……

未央宫里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只要苏乐汐踏出未央殿一步,他们就会被无情地处死。若是一个人担罪,苏乐汐早已经不顾一切地跑去承乾殿了。但是她一走,这宫室中的百来号人就得死……

承乾殿内,苏胜发站在君凌风的对面,“臣劝皇上还是签了这道圣旨吧,免得再受苦。”

君凌风靠在床沿,脸色苍白,手脚无力,心口处像有万根针扎一般的痛,他忍着痛,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带着浓烈的嘲讽“苏胜发,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朕屈服吗?”

此时苏胜发也不再掩饰,撕开那张恭恭敬敬的皮,露出贪婪,险恶的笑容“只要皇上签了这张圣旨,就能得到解药,皇上您是真的不想要吗?”

苏胜发拿着一个黄色的小瓶子在君凌风的面前来回摇摆,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他十分享受似地看着君凌风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卑鄙!”在看到那个小瓶子开始,君凌风就感觉自己的内心对它十分的渴望,那种求而不得的渴望让他全身的血液疯狂的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他需要它!非常!君凌风眉头皱起,调用内力压制自己内心的疯狂。

苏胜发给君凌风下的药,并不是什么凶猛的药,只是过量服用,会使服用者对这个药产生强烈的依赖性,并且破坏服用者的身体屏障。从前苏胜发都会按时给君凌风服用此药,现在趁君凌风毒瘾发作的时候,以此要挟君凌风签下这道立废君子钰太子之位,立君子诚为太子的圣旨。若只是这样一道圣旨对君子钰来说并没有致命的影响,但这道圣旨中,还指认君子钰并非皇室血脉,不配居东宫太子之位!

当君凌风看清圣旨上所写的内容时,心中更加坚定这道圣旨不能签!持续将近一个时辰的的毒瘾并没有初时的强烈了。

但苏胜发根本不会放过君凌风,招来宫人将君凌风驾到书案前,拿着笔竟是要强迫一朝天子签名。

东方一扇从不打开的窗口,响了一下,但是由于声音微弱,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君凌风因为身体疼痛对外界的感知更敏感些,那一响,无数念想在脑海中回放,好似有一生那么长。但事实上,时间只是过了那么一瞬。

回过神来,君凌风皱着眉,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将宫人的手挥开。大逆不道的事情宫人做起来心有余悸,便让君凌风挣脱了开去。还待上前,便听君凌风霸气外露道“朕自己来!”

苏胜发见君凌风要自己动手那是求之不得,使了个眼色让宫人退开。

心口酥麻的痛着,他吃力地抬手握住笔杆,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让他浑身是汗。笔尖轻轻接触纸面,落下一点黑。

苏胜发以为君凌风要签了,心花怒放,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正在缓缓靠近。

乐极生悲大概说的就是苏胜发了,方才窗口响了一下,正是潜入承乾殿的凤千澜给君凌风发出的信号。这是从前两个人之前的约定。东窗一响,说明蒋漱兰搞定了外面的侍卫,君凌风可以偷偷跑出宫去放松一下。东窗二响,则是提醒君凌风先皇来了。东窗三响,则是告诉君凌风,她有事情要办出宫去了。

一扇小小的东窗承载着他们无数儿时的记忆,时隔多年,东窗再次响起,就让君凌风湿润了眼眶。

第四十三章 终究遗憾

乐极生悲大概说的就是苏胜发了,方才窗口响了一下,正是潜入承乾殿的凤千澜给君凌风发出的信号。这是从前两个人之前的约定。东窗一响,说明蒋漱兰搞定了外面的侍卫,君凌风可以偷偷跑出宫去放松一下。东窗二响,则是提醒君凌风先皇来了。

东窗三响,则是告诉君凌风,她有事情要办出宫去了。

一扇小小的东窗承载着他们无数儿时的记忆,时隔多年,东窗再次响起,就让君凌风湿润了眼眶。

可苏胜发到底也做了几年宰相,心中形成了危机意识。在凤千澜突然发难的时候稍稍错开了身子,避开了要害。

凤千澜手上的匕首仅仅扎伤了苏胜发的胳膊,眼看他手中黄色的药瓶就要落地,凤千澜凌空一个翻转,顺利将药瓶接入手中,随手抛给了书案前的君凌风。

君凌风接住药瓶,从容的服下,现在他必须要克制住自己身体内的毒瘾,才能不拖累两个人。

一击不中,他们已然失了先机。不一会苏峻茂便带着一大批侍卫涌入殿中,将苏胜发紧紧包裹在中间。“父亲!?”

“无事,先将他们拿下!”苏胜发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胳膊,对凤千澜这个突然跑出来的不速之客十分不满,不顾伤痛就指明要来捉拿凤千澜。

此时的凤千澜向君凌风靠近,背对着君凌风,眼神不善地盯着四周的动向。却也不忘关怀身后的人“还好吗?”

一句“还好吗?”让君凌风心酸难耐,自冬月一别,又是数月不见,她还是牵挂他的,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道一句“还好。”

一如岁月回溯,年少初识,她护他在身后,为他杀敌四方。又恨是非曲直,误会重重,终于让两个相爱的人分隔一方。如今再次相逢,君凌风再也不想只做那个永远站在她身后受她保护的人了……

得到君凌风的回答,凤千澜的心稍稍安了一些,“你快速调整一下,一会我们找个机会冲出去。”

“好。”

侍卫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靠近,凤千澜柳眉皱起,对方人数太多了,突围有难度。算算这个时辰子钰应该已经在攻城了,只要消息传道承乾殿来,她不相信苏胜发会在这里和他们耗。

苏峻茂下令道“给我上!那个刺客格杀勿论,不要伤到皇上!”

服下解药后,君凌风的毒瘾暂时得到了压制,从架子上抽出一把尚未开锋的软剑来。

两人相视一眼,长剑出鞘,横扫四方。默契这种东西从前就有,只要对方的一个眼神,就能立刻清楚对方的意图。

于是凤千澜和君凌风两人在承乾殿中大耍威风,那些侍卫又怕伤到君凌风,便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对面一刀,凤千澜抬剑挡下,足尖一点将侧面的人踹开。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到底还是露了破绽。那刀尖朝凤千澜刺来,君凌风闪身挡在她的面前。“小心!”习惯使然,凤千澜拉住君凌风的另一边两个人以顺时针的形式扭转,险险地避开了这一刀,再一抬腿将那人踢飞了出去,感觉脚下一痛,伤到了脚踝。

打斗中凤千澜遮掩的面巾不可避免的掉落,那张脸显现在众人面前。

“给我上!他们只有两人,我不信这么多人,耗不死他们!!”再次面对凤千澜,苏峻茂表现得一点也不手软,曾经他是想和凤千澜做朋友,但是时机不对,双方的所处的位置注定是敌人。而他不想输!

当苏胜发看清楚凤千澜时,惊讶出声“凤澜??”此时凤澜出现在这里,他立刻察觉到事情的不妙。

“峻茂,你先将这里包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其他人随本相去城门!”苏胜发刚出殿门,就得到了君子钰发起猛烈的进攻,城门快要失手了!

苏胜发一听急匆匆地奔了去,顾不上身后的苏峻茂。

“父亲?”苏峻茂对于苏胜发下达的命令表示不解,但是还是执行了,让手下人停止了对凤千澜和君凌风的攻击,退出大殿,包围了起来。等候苏胜发回来,再做决断。

一时间大殿空空只剩下凤千澜和君凌风两人。打了这么久,凤千澜脚踝越发痛了,顾不得这是哪里,倒下就躺,口中发出叹谓的声音。

君凌风刚刚经历毒瘾发作的折磨,紧接着又打了一架,自然也累。可是看到凤千澜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不禁笑出声“漱兰,去床上躺,地上凉。”

漱兰,这个称呼一出。两人俱是一惊。记得从前蒋漱兰也是这般,随行随性,不拘小节,却又豪迈无双。每当这个时候,蒋漱兰必会来一句“那可是龙床,臣不敢呐!”

疼痛使凤千澜回神,许久没有人叫她漱兰了,再次听道这个名字,凤千澜心中没有了往日的痛苦不堪,和呼吸困难的情况。眼前浮现的却是顾熠城那张贱贱的笑脸,当然贱兮兮的也是公子世无双的玉山模样。于是凤千澜淡淡开口“凌风,许久不见。”

这是君凌风从未想到的结果,他以为凤千澜不会接他的话。不曾想……一下子泪意上涌,母后走的时候他没有哭,现在却是忍不住了。他颤抖着声音道“漱兰……你……”

凤千澜打断他的话,有些事情就让他随时间散去吧,君凌风当时那样做也有他自己的理由,而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她的心很小只能容下这么小小的一个人,“我想你知道,我现在的名字叫凤千澜。”

“哦,对的,凤千澜,你现在是凤千澜了。”既然凤千澜不想提起过往,君凌风自然是识趣的,他也不想碰那些一触就痛的伤疤。

处在一间房里,两人或多或少有些尴尬,这是凤千澜到西华以来两个人第一次相认。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当初的那些事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君凌风左思右想正要说话,殿门却从外打开,一个人影飞了进来。看姿势是被人踹进来的……

“嘭”的一声,殿门又再次合上,看不清晰外面的情况。

公子羽狼狈地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凤千澜看清他衣摆上的苍云羽毛,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公子羽?你怎么来了?”

公子羽坐起身来,在自己胸前点了两下,止住了血“还不是为了保护你们!”

“保护我们?”凤千澜表示惊奇,“谁的命令?”

“楼里传信,不知。”公子羽答的十分简单。他接到命令后,就快马加鞭地赶往长安,根本没有去探查楼里是受了何人的嘱托。

君凌风看到地上的公子羽后,面上的表情愈加复杂了,尤其在看到凤千澜好像与公子羽挺熟悉的样子。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原来这些年,只有他不曾走出。君凌灏失忆,成了公子羽,蒋漱兰身死,成了凤千澜。

只有他,无论时间如何流逝,他还是西华的君主君凌风!还停留在原地。君凌风早已经知道公子羽就是君凌灏,当年苏胜发设计,让他误以为是蒋父杀了君凌灏,想谋朝篡位,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蒋家被灭门,蒋漱兰身死。

君凌风的手心渐渐缩紧,却又渐渐松开。

窗外索布朗口中那个神秘人正注视着殿中发生的一切。唇角一勾,“好戏就要上演了。”他设的局,没道理君凌风不怒,若不是这些人联合起来骗他,他怎么错失挚爱。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君凌风并没有按他想象中那样,再次揭开那些伤痛,而是将其藏在心底,无人知晓。

“倒是可惜了。”他真想看到凤千澜为这两个男子为难又绝望的样子呢。

有的人,有的事,终其一生,也只能是遗憾。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怎么挽留,也留不住当初的那一颗真心。不如让它就此沉沦吧。

凤千澜与公子羽还没有叙上旧,大殿外便传来一阵阵厮杀的声音。承乾殿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顾熠城逆风而站,手中的承影光亮不染纤尘,风吹动他的发丝。

凤千澜看到是顾熠城的时候,惊住了,小声道“你,你不是回南唐去了吗?”

顾熠城不答,大步走到凤千澜身边将人一扯,凤千澜的身体瞬间就落入顾熠城的怀中。鼻尖有竹香铺面而来,身上瞬间感到一阵暖意。

凤千澜还欲挣扎,这么多人面前,抱她,她多不好意啊。

顾熠城却不管她,结下披风为她披上,淡淡道“你这脚还要是不要?”

“额……”你又知道了?凤千澜表示疑惑,君凌风与她待在一起这么久也没有发现她的脚受伤了。

君凌风见顾熠城进来的时候,就沉默了。此时闻言,方急急出声“你的脚受伤了?”

然而顾熠城并不给凤千澜答话的机会,稳稳当当地以公主抱的姿态,将凤千澜带出了大殿。

没有凤千澜的搀扶,公子羽又跌坐在地上,看着顾熠城将凤千澜抱走,这个男人,醋味真大!

第四十四章 荣耀而归

君凌风见顾熠城进来的时候,就沉默了。此时闻言,方急急出声“你的脚受伤了?”

然而顾熠城并不给凤千澜答话的机会,稳稳当当地以公主抱的姿态,将凤千澜带出了大殿。

没有凤千澜的搀扶,公子羽又跌坐在地上,看着顾熠城将凤千澜抱走,这个男人,醋味真大!

殿中一下子只剩两个大男人,公子羽回神向君凌风看去,眼神对视,两个人都有沉默。公子羽还是问出了心底一直想问却没有问的话。“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公子羽的眼神中是疑问,是困惑,知道他是真的忘记了从前过往的种种。君凌风内心复杂叹息一声“没有见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告诉公子羽,他是他的皇兄……

并没有想象中的答案,公子羽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道“看来是自己最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正是这些幻觉让他对自己的过往产生了怀疑,是以才千里迢迢赶回长安,追寻一个答案,却还是没有结果。

千万灯火,厮杀不断。顾熠城抱着凤千澜一步一步走在通往宫外的大道之上。大道上雕刻的莲花花纹血迹斑斑,每隔不远的距离便有一具尸体,便可知这场战争有多惨烈。

顾熠城将凤千澜的头按在胸口,她的耳边只听得一声一声苍劲有力地跳动,鼻尖是熟悉的气息。她抬起头注视着顾熠城的下颚,那里有点点青胡,这个男人将风霜雨雪都挡在了外面,现在连着点恐怖的场面也不愿意她看见。

凤千澜用手指戳了戳顾熠城结实的胸膛“怎的这样快就赶回来了?不是说南唐有事情要处理吗?”

顾熠城听见了凤千澜的问话,却不答,冷哼一声。表示自己现在很生气。他就知道只要自己不在凤千澜身边,这个傻丫头就会不顾性命地往前冲。早在几日前他便处理好所有事宜,快马加鞭地往长安城跑,就是为了防止出现刚刚那样的情况。“你真是有本事,总把把自己往坑里推。”

“……”凤千澜:生气了,这下不好办了!

跟在身后的言柒努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王爷生气,闲人退避。

奈何还是被抓到了,顾熠城吩咐言柒道“言柒,去告诉君子钰。凤澜,本王带走了!”

“是!”言柒飞也似地跑了,就怕顾熠城还有糟心的事情要让他去处理。

凤千澜很少见顾熠城这般强硬,估摸着自己今天的行为的确是刺激到他了。明明知道他最恐惧的是什么……

顾熠城带着凤千澜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皇宫,到了一间城东的小院。小院占地不大,却十分雅致,墙外种了一排的常青藤,蜿蜒盘旋。叶儿上压着一层薄雾,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顾熠城带着的人并不多,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在两人进小院子的时候统一消失。王爷正在气头上,谁敢往上碰啊?不敢不敢,是以选择退避三舍,早早闪远了去。

院子里十分安静,一颗苍天大叔在院东矗立,月光透过树叶洒下点点光辉,与地上跌落枝头的花瓣相互依偎,静谧的时光在其中缓缓流淌。顾熠城抱着凤千澜踏过残花,迈过门槛,到达了房前,将她小心放下,好似一珍贵的藏宝,放在心间珍藏。

凤千澜许久没有沾地,腿脚都有些软了。身子一歪,站不稳。“哎!!”

顾熠城伸开双臂,将凤千澜揽腰如怀,衣袖一挥,房屋的门被关上。

凤千澜的下颚搭在顾熠城的肩膀上,感受着腰间那道有力的铁臂。顾熠城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也不说话,也没有下一个动作。房中没有点灯,月色柔和,一道道光从门缝间射入,两个人的剪影在地上重叠。

怀中刚刚好的温度让顾熠城沉醉,好想一直一直就这样抱着她,说不定就能白头偕老了呢?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哀求“不走好不好?”

凤千澜提溜的转着眼珠,她知道,她今天与君凌风在承乾殿中单独呆了一段时间让顾熠城不安了,也知道自己的单独行动让顾熠城担忧了。她紧了紧两人的拥抱。

感受到凤千澜的主动,顾熠城搂地更紧了,好似要将凤千澜揉入骨血一般,那种担忧害怕连凤千澜也感受到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凤千澜低声说道。

那知顾熠城最不喜欢“对不起”三个字从凤千澜口中说出来。他稍稍放开凤千澜,倾身吻上她微凉的唇瓣。一点一点向里索取,像是安抚,像是惩罚。

顾熠城狠狠地在凤千澜的唇上咬下,血的味道在其间弥漫,半是甜蜜,半是心酸。谁能懂失去过一次的痛苦?那种眼睁睁看着她身体的温度渐渐冰凉的绝望,是他一生再不愿回忆的曾经……

一个吻,两个人的气息都乱了。许久之后,待凤千澜感觉无法呼吸的时候,顾熠城才松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微喘“不要说对不起,我的女孩,生来高贵,她不用和我说这句话,我都懂,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他这句话不是说凤千澜做错事情可以不用道歉,也不是为了哄凤千澜说的好听话,而是顾熠城真的懂,真的懂她的内心所想和所作所为。他从她五岁的时候就一直在看着她了,看着她从一个小小的女孩,成为今天的摸样。他懂她行事风格,正因为懂,才害怕她做出的决定,害怕那个选择不是他。

毕竟她与君凌风有过九年的时光,而那段时光里没有他,也不允许他插足其中,所以他感到无力,感到不安。

听了这些话的凤千澜突然泪目,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顾熠城的眼中也有泪水,却不愿她哭泣,双手捧着她的脸,轻柔地用指尖为她擦去腮边的泪水,“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这句话让凤千内心最后的一道防线崩溃,她无法想象蒋漱兰死后的那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她也不敢去想,那样真的太残忍了。思倾慕倾不见卿,混混阴阳如何期?

凤千澜闭上眼睛,泪水划过,她踮起脚尖,再次吻上了顾熠城的唇。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眼中只有这么一个眉眼如画的他!

繁花点点,星空浩朗,两人的身影纠缠在一处,叫月儿羞红了眼,偷偷躲到了云彩的后面去了。

两个人一边吻,一边向床榻靠近。顾熠城的腿先一步碰到了床沿,一个踉跄,两人个双双跌落一片柔软之中,下坠之时,顾熠城护着凤千澜,不要她受伤害。

于是凤千澜爬在他的胸膛上面,双目对视。顾熠城眼中尚且带泪,琉璃似的眸子越发透亮,他看着小脸红红的凤千澜试探地问道“澜儿,可是愿意?”

凤千澜没有答话,而是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床帘落下。窗外芳菲斗丽,鸾笙锁叶,天上双星,人间两玉。只见凤千澜汗珠点点,肌润玉肤,柳眉皱起。

顾熠城轻轻在凤千澜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沙哑着声音温柔道“澜儿,为我忍着点。”

“嗯。”

西华皇宫,承乾殿,君子钰夜袭成功攻入皇宫。苏胜发身死城头,苏峻茂也自杀而亡。此刻整个皇宫已经完全掌握在了君子钰的手中。

言柒找到君子钰,并告知凤千澜被带走的事情。君子钰揉揉发昏的脑袋,听到少傅已经被顾熠城先一步劫走时,第一反应是,还好少傅大没有危险。第二反应是,带走?!“我西华的少傅,怎么是贵国王爷说带走就能带走的呢?”

言柒“额……”他能说如果不是凤小姐的脚崴到了,王爷今夜就会带凤小姐回南唐吗?考虑了一下,言柒决定什么也不说。四贫道不死道友,他啥也不知道。

言柒不答,君子钰转头对手底下的人说,“去给我把少傅大人找回来。”

结果可想而知,君子钰的人翻遍全长安也没有寻到凤千澜的踪迹。

君子钰说完,便匆匆赶往承乾殿,他要去见他的父皇!

嘈杂声音渐渐褪去,橙黄的灯光打在承乾殿朱红木雕花漆的门扇上,两扇大门向外敞着。

君子钰一步一步登上台阶,他抬头望去,满天繁星,璀璨闪耀,乌云散去,一轮明月悠悠,似待人归。君子钰缓慢抬起脚,他发现越靠近承乾殿,他心中就越发慌张。对于他来说,他在君凌风的面前永远还只是那个东宫中不受宠,默默无闻的太子。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父亲,可是时间根本不允许他犹豫。

最后一步,君子钰忐忑地踏进大殿,抬眼便见君凌风坐在书案前,正在等他。从那双双桃花眼中君子钰看到了欣慰,看到了赞赏,想象中的责备鄙夷半点也无。他突然间就知道了君凌风的用意。

君凌风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带着丝丝悲悯注视着君子钰的同时,也注视着自己,他道“子钰,你来了?”

第四十五章 来世可待

君凌风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带着丝丝悲悯注视着君子钰的同时,也注视着自己,他道“子钰,你来了?”

君子钰缓缓走向君凌风,他的父皇,西华的国君。“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来吧。”君凌风对君子钰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甚至比往日还要更加温暖,君凌风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儿郎,样貌比他离京之时长开了不少。俊眉入鬓,一双眼睛亮闪如星,挺直地站在那里,神情似乎有些踌躇。透过君子钰,君凌风好似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他缓缓道“子钰,上前来些。”

再次面对君凌风,君子钰的内心是复杂的,他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给的,也是眼前这个人收回的。对于那道强行让他离开长安城的圣旨,君子钰心中多少是有些怨恨的。

“再过来些。”见君子钰只上前了两步,两个人之间的还是隔着一段距离,君凌风开次开口要求君子钰上前来。

君子钰不知道父皇要做什么,却听话地又上前了两步。“父皇?”

“咳咳咳,”到底劳累一晚,刚刚又是毒瘾发作,君凌风身子熬不住了,他叹息道“子钰,我等你好久了。”

“这里有两道圣旨我已经拟好,你且拿去,按上面说的办吧。”操劳半生,江山在手,却无她相陪,君凌风的心中早已经是沧桑过境。

君子钰依言上前,拿起其中一道圣旨,细细看过,被上面所写的内容惊道“父皇这是何意?”

两道圣旨的其中一道是立君子钰为新皇,君凌风退居太上皇之位。君子钰拿起的便是这道。而另一道圣旨上写的是苏家以下犯上,企图谋朝篡位,苏家上下相关人等杀无赦。其中还提及当年轰动一时的蒋家冤案,蒋家冤屈得以洗刷,追封蒋父为上将军。

“咳咳咳”君凌风抬手,君子钰立刻上前握住,替君凌风不轻不重地拍着背。

“这一天,朕已经等的太久了。之前将你冷落在东宫,只是不想你太引人注目,要知道太子殿下,在尚未登基之前,需要经历的磨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朕希望子钰的路不会像朕一样,道阻且长……”

“父皇!”得知真相君子钰心中最后那一点怨恨也消失无踪。“父皇,好好养病,待身子养好了,您还是西华的国君!”

“傻孩子,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朕已经不适合西华的百姓了,他们需要的是一位新的,贤良的,带领他们开启更好的生活的国君。”君子钰拍了拍君子钰的手“吾儿最得朕心,能够担此大任,对不对?”

“是!儿臣定不会叫父皇失望的。”君子钰紧紧握住君凌风的手,眼泪朦胧中,他才发现自己的父皇几时已经白了鬓发,曾经眼中的威严也变得暗淡,他知道早些你的父皇一定是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才让今日的父皇看起来如此悔恨。

“如此甚好。”西华的江山交给君子钰,君凌风很放心,若不是因为君子钰的存在,他此生都不能再见那人一面。“朕累了,你跪安吧。”

君子钰看君凌风神色不好,也不愿打扰君凌风休息,便退下了“是,父皇好好休息,儿臣告退。”

待君子钰走后不久,又一个人进了承乾殿,来人一身淡绿色宫装,正是君凌风此前让出去避难的晴柔。

晴柔看着坐在宝座上,瞬间苍老十岁的君凌风道“皇上。”

君凌风闭着双眼,手肘撑在椅子上“啊,你来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知道当年事情的人已经不多了,她与君凌风是其中两个“皇上,您为何不让奴婢告诉小姐?君子钰是……”

晴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君凌风打断了“嘘,晴柔,朕累了,朕这一生被这皇宫锁了大半辈子了,现在想出去走走,你可愿意陪朕走一遭?”

晴柔迟钝一会,终究是跪下唱道“奴婢愿意。”她知道皇上此举是为了保护小姐,保护君子钰,可是又有谁来保护皇上呢?但这些事情中,她只是一个局外人,既然皇上不想让小姐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第二日君子钰上朝理政,接管长安城事务,西华内乱终于落幕,一切都走上了正轨,百姓欢呼雀跃,开始新了新的生活,凋零的长安城再次繁华起来,史称景治还政。

五日后的清晨,君凌风没有向任何人辞行,带着晴柔并几个侍卫一同从皇宫西门出去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古朴典雅的马车轱辘地驶过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马车上一个女子,新月弯弯,水灵灵的眼睛,甚是美貌,可这美丽的女子好似不大正常,赤这足,拿着一朵已经残败的花对着眼前的男子说“嘘,你听,它在说话,它在话说哎!!”女子拿着残花,状似癫狂,兴奋地扯着身边男子的衣裳。

君凌风轻轻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道“乐汐,别闹,乖一点,一会给你买糖,好不好?”

“好!!吃糖糖,吃糖糖!”苏乐汐抽开自己的手,击起掌来,像极了一个三岁的小孩。那夜城破,父亲身死,弟弟自杀,妹妹失去下落,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苏乐汐受不住刺激,在未央殿疯了,谁也不认真,只有君凌风才能让她稍稍安静一些。

马车在人间烟火中缓缓驶过,与一对神仙眷侣擦肩而过。终究是为你让了江山,而你错嫁他人。此生无缘,来世可待?

顾熠城落后凤千澜一步,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可别吃太多了,仔细着积食。”

君子钰接管朝政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理了蒋家大案,蒋家冤屈得以清洗,凤千澜近日可高兴得很,又逢战事初歇,便约顾熠城一同上街看看。“是啦是啦,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就是一个活脱脱地管家婆。”

跟在后面的言柒听得这句,一个趔趄,管家婆??!我堂堂西华王爷做一个管家婆?!大材小用啊!可言柒看自己王爷那个风骚迷人的笑容,瞬间向黑恶势力低头,好吧,咱家王爷甘愿做凤小姐的管家婆,据他目测还是那种拦也拦不住的……

下午时分,几天忙得不见人影的君子钰杀到了小院,此时凤千澜和顾熠城尚未归来。只有顾熠城的暗卫守着“王爷不在,请您回去吧。”

“不了,朕就在这里等!”君子钰怎么可能轻易地离开呢?他的人花了好几日才查到这间小院,今日见不到少傅,他才不要回去呢!父皇一声不响地走了,他总也得见见少傅,才能安心……

于是君子钰不顾劝阻,带着一众人坐在院子里等,这一等便到了日暮西下。

凤千澜心满意足地牵着顾熠城的手,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发出叹谓的声音“唔~好吃!”

像一只小猫儿一般,顾熠城忍不住向凤千澜的头顶伸手,揉着她柔软的秀发。这几日他们隐在长安城中,过了几日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没有权利的争夺,没有事务的纷扰,隐入红尘,岁月静好。每日两人就像最普通的夫妻一起上街,买菜,然后回在小院子里坐饭。当然是顾熠城掌厨,凤千澜只负责吃,她做的东西墙头的小猫都嫌弃。

而顾熠城做的东西,每次都能香飘十里,引来好几只猫猫狗狗。凤千澜沮丧的同时,又觉得饭后逗猫甚好,那一点点沮丧很快被撸猫的快感击散,看顾熠城真是越看越好。就算现在顾熠城把她的头发揉乱了,她也没有什么意见了。

凤千澜在前面走,顾熠城就跟在后面,两个人朝着小院子的方向回去。当君子钰到达小院的时候顾熠城就得到消息了,可他要宠着她,待她做完她想做的事情,反正什么时候回去,就能见到君子钰。并不是他故意不告诉凤千澜的!

某些人在诡辩方面还真是奇才……

当凤千澜的身影出现在小院外时,君子钰一眼就看见了,小跑着朝凤千奔来“少傅!少傅!您终于回来了!!”

君子钰身后的人都惊呆了,这,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小皇上吗?

奔跑着的君子钰才不会顾忌他们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终于见到他的少傅大人了!

而凤千澜在看清楚那个朝自己飞奔而来的身影时,愣了一会,然后果断地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塞进了顾熠城手中,再一看又恢复那一身清华气质的太子少傅。

只是另一只手还被顾熠城牵着手中,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是凤千澜只顾着塞糖葫芦了,并没有发现手还牵着顾熠城。

顾熠城自然也不会提醒她……

君子钰一阵狂奔到凤千澜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少傅!”

凤千澜露出一个标准的为人师表的笑容,“子钰来了?寻为师何事啊?”

“少傅,我想请少傅回朝任职!”君子钰一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此行的确是想把凤千澜弄回去帮助他理政的!

第四十六章 青莲再现

凤千澜露出一个标准的为人师表的笑容,“子钰来了?寻为师何事啊?”

“少傅,我想请少傅回朝任职!”君子钰一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此行的确是想把凤千澜弄回去帮助他理政的!

迎着阳光君子钰笑得灿烂,乖巧的模样像一个邻家小孩子,让凤千澜一下子母爱泛滥了一把。可这落在顾熠城眼中,这笑容怎看怎么欠扁。

凤千澜差一点就要答应君子钰的请求了,好在一只手还在顾熠城手中牵着,顾熠城稍稍用力,拉回了凤千澜的理智。

凤千澜笑着拍拍君子钰的肩膀,“子钰已经长大了,能够撑起西华了,师父便不去了吧。”

君子钰知道少傅在担忧什么,少傅是他的老师,只能从旁指导帝王,并不可以入朝理政,这样会造成权政不集中,对一个帝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当信任那张薄纸被捅破后,又将会是一场纷争不断。凤千澜想照顾君子钰但万万不会想给君子钰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少傅~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君子钰顶着巨大的威压,尽可能地忽略来自顾熠城不善的眼神,再次向凤千澜发出请求。

“这……子钰啊,为师实在……”凤千澜还没有想到什么说辞。

顾熠城又怕凤千澜答应君子钰,那他们夫妻两,一个在南唐,一个在西华,分隔两地,直接丢下一句话,拉着凤千澜就往里走“你是师父要去嫁人,不得空去!”

留下君子钰一脸震惊“啊!!?少傅要嫁人?!嫁得谁嫁姑娘?”

君子钰站在原地又摇摇头,低声道“不对,应该是娶。”小跑着跟上两步,大声问道“哎,娶的那家小姐啊?”

回答他的是顾熠城举起相牵的手,“本王!”

“咚”在场的人倒了一半,什么!?少傅大人要娶一个男人!?

凤千澜也是满头问号,她纠结的是,她按什么时候说自己要嫁给他了?

顾熠城回头挑眉看着她,人都睡了,怎么,你还想跑?

凤千澜瞬间怂了,讨好地眨眨眼,不敢不敢,怎么敢呢?

两个人身后的君子钰更是惊呼出声“什么?!这不行啊,少傅,少傅,宋家姐姐还等着您嘞!”

哪知顾熠城挥袖子直接将院门给关上了,将君子钰隔绝在外……

差点被门夹到鼻子的君子钰,后退一步,小心地摸摸自己的鼻子,还在,才放下了心。既然鼻子没有掉,那他得想一下如何才能把少傅从顾熠城这个坏蛋的身边抢过来。他相信少傅不是自愿的,为了少傅幸福的将来他要努力与邪恶势力抗争!!

当夜,凤千澜与顾熠城两人出现在蒋家旧宅。转眼又是一年春,庭院中有新草长出,那棵高大的古松依旧静默在原地。却比从前更加充满生机。

远处传来声声清脆。楼阁下一排各种模样的风铃在风中飘荡,比她初来之时多了一个样式特别,玲珑剔透的外表,下面坠着一枚淡蓝色的小物,凤千澜一看便知道那是君凌风离开之前留下的……

顾熠城察觉到凤千澜的情绪变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我在。”

“嗯。”凤千澜回以紧握,今日不同往日,如今蒋家冤屈已洗,这座矗立在繁华长安城的老宅也没有了当初的戾气深中,到处都透着一片安宁。

“带我去祠堂吧。”

“啊?”凤千澜回神没有听到顾熠城在说什么。

顾熠城抬手揉揉凤千澜的发顶“澜儿,带我去祠堂吧。”

“哦,这边走。”凤千澜这才听到顾熠城说的话,离开西华之前她想再回一趟蒋宅,询问了顾熠城后,顾熠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还要陪自己一起来。

蒋家大院荒废多年,祠堂却没有周围那般破败,牌位都整整齐齐地放着,供桌上还置有新鲜的水果。凤千澜知道君凌风安排了人暗中修整蒋家祠堂,让其香火不断,是以这里才会看起来没有那么破烂。

到了祠堂,顾熠城便松开了凤千澜的手,一撩衣摆,面向蒋氏祖先的牌位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凤千澜的眼眶不自觉湿润了,以顾熠城这样的天之骄子,不跪天地,不跪帝王,此刻却跪在了自己父母的牌位前,这个动作由别人来做她定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由顾熠城来做,那种震撼足以撼动凤千澜的内心。

不同身份的人做同样的事情,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请放心,我会用我毕生护澜儿周全。”顾熠城一双琉璃似的眸子在月色下亮闪闪的,眼中满是真挚。他再也不会遇上一个这样让他牵肠挂肚,乱他心弦的女子了。

凤千澜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来到顾熠城身边,“女儿来迟,请父亲母亲见谅!”

两人一起跪在团铺上,又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到现在为止凤千澜才知道顾熠城想陪她来蒋家祠堂的真正原因。

凤千澜看着顾熠城如画的眉眼,在心底默默地道了一句多谢。如果重生一次,没有遇见顾熠城,她不敢想象自己会被仇恨改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是这个男人,给她关怀,给她照顾,把她当成心肝捧在掌心,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月色下,情意绵绵,双方的眼中只有对方,再也容不下其他。

月上中天,突然一道光亮闪过,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凤千澜朝发出光亮的地方看去,一切都归于平静,没有半点不同。

顾熠城看着那面普普通通的墙,也十分疑惑“过去看看?”

“嗯。”两个人朝祠堂的那面墙走过去。四处查看并没有时候不妥的地方。

“可这光亮是从何而来?”凤千澜表示疑惑,双手在刚刚发出光亮的墙面上敲来敲去“父亲也从没有对我说过这祠堂有什么奇妙之处啊!”

顾熠城同样用腰间的剑敲了敲,并没有任何异常。

两人视线相对,凤千澜道“会不会看错了?”

“不会。”顾熠城笃定,刚刚拿到光,他们绝对没有看错。

风轻轻吹动树叶,窗外的叶子移开了原本的位置,一束月光折射到墙面上,产生一道耀眼的光芒!

“这里!”这次离得近凤千澜看清了光亮的来源,在亮光一闪而逝的瞬间摸到了墙壁上凹凸不平的一块。

“咦,这是?”凤千澜顺着手指间下的纹路描绘,“这是一朵莲花!”

顾熠城示意凤千澜让开,随后抽出腰间的刀对准月光,重新引入一道光束,折射到墙壁上。

一朵古老的青莲,在墙壁上现出原形。寥寥数笔,难以模仿的韵味。神圣高贵,气息神秘,宁静忘我,就如迦叶尊者的拈花一笑,大道三千包含其中。

“是它!”时隔几年,凤千澜再次感受到了青莲带给她那股神奇温暖的力量,身体每个角落的伤痛被抚,只余下美好的宁静,这种感觉却又与上次的感觉不一样,好似比上一次来的更加强烈,醇厚。

那朵妖异又高洁的莲,不断吸引着凤千澜去触碰。月光在地上留下镂空细花的暗影,空中尘埃沉沉浮浮,毫无规律却又有条不紊。

顾熠城看情况不对阻止了凤千澜伸出去的手“别碰!”

经过顾熠城这一唤,凤千澜一个激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灵台清明,回过神来。顾熠城警惕地看着那朵古老的青莲,线条严整瘦劲,曲直粗细均备。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喜欢这青莲,第一眼就十分不舒服,让他本能的抗拒……

凤千澜轻问出声“熠城,怎么了?”

“这青莲我曾在北昭皇室见过,但是与这朵稍有不同,当时见时,没有这边奇怪的感觉。”

“北昭?北昭皇室的云莲?”凤千澜知道北昭皇室的代表是一朵名为云莲的花,但却没有亲眼见过。她曾经到过北昭,然而并没有与北昭皇室的人有接触。

“是。”顾熠城看着这朵青色的云莲“但是北昭的云莲并不能发光,也没有像这朵,周边带有点点光泽。”顾熠城将凤千澜护在身后,防备地看着那多浮在墙面上的云莲。

“这云莲,我在凤家祠堂也见过,莫非凤家与蒋家有什么联系?”不然她不可能这么巧地重生到凤千澜的身体中。

“凤家祠堂吗?”

“是的,一模一样,之后还有一段奇奇怪怪的文字,我从未见过,看不明白。”凤千澜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在凤府祠堂发生的一切告诉顾熠城。

“既然我们尚且不知道它的由来,就先放一放吧。”

凤千澜拉过顾熠城的手,找来炭笔和纸张,印在墙上把青莲仔细拓下来“没事啦,上次我看见它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嗯。”顾熠城见凤千澜上前去,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收紧的心稍稍放松。提起北昭,顾熠城又道“澜儿,什么时候去一趟北昭吧!”私心里他并不想让凤千澜离开他的身边。但是这件事情,迟早会有人告诉她,那是她的身世,她必须要去的。

“啊?”凤千澜正忙着拓青莲,没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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