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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荣耀》


第一章

刘浩然依依不舍地把自己的背包和衣服等超时代的物品全部埋在深坑里,左右看了看,觉得应该不会有人看得出异常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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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浩然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把这个位置牢牢地记住了,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一天要回来取这些东西,它们应该是自己对另一个世界唯一的念想了。

他整了整身上的背子和束脚裤,觉得这件和背心褂子差不多的背子,还有那条要靠草绳扎起来的土布裤子虽然破烂了些,但是总算让自己没有光屁股。这些都是他在路边无意中捡到的,也不知是谁丢下的。

刘浩然走了几步,准备去前面村落找个当地人问清楚这是哪里,是哪个朝代。前天他还在大别山旅游,稀里糊涂就出现这里,花了一天时间终于明白自己是穿越了。因为看到他就跑的几个乡民的确不像是古装戏的客串演员,而且脸色全是菜色,就是最贫困地区的人民也比他们强。他远远观察过一个村落,的确不像是为了某部电影而搭建起来的外景地,而且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根本不符合现代商业精神。还有路边几十具腐烂,让他狂吐一回的尸体,使得刘浩然确确实实明白了,这应该是另一个世界。

即来之则安之,经过一天一夜的彷徨和绝望,刘浩然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最关键的是弄清楚状况,还有就是要赶紧找吃的,自己带的干粮食品已经吃完了。到后来,他居然还有点兴奋,都是网络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

在一条小溪边,他手捧着喝了几口水,再借着清澈的水面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感觉大体上和那些乡民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头短发实在是有点扎眼。

正想着,刘浩然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起来,待他转过身来,看到几个穿着长袍、系着腰带、蹬着一双靴子、戴着一顶不大一样的笠帽的人骑着马冲了过来。刘浩然原本哆嗦着想打个招呼,但是看到他们腰里的刀和马鞍上挂着的弓箭,当即闭上嘴了。

几个人勒住了缰绳,围着刘浩然在打转,然后叽里咕噜指着他不知说些什么。

刘浩然慌了,拱着手哆嗦地说道:“诸位好汉,请问…”

一个骑者打断了刘浩然的话,用不是很流利的汉语问道:“你是哪座庙的和尚,怎么吃得这么健壮?”

刘浩然分不出这是哪里的方言,一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和尚?我一头短发就说我是和尚?健壮?我倒是有二两肌肉,但是和你们一个个熊腰虎背比起来,我应该不算健壮吧。

另一个骑者不耐烦了:“管他是那座庙的和尚,拿了再说,河工那边催得正紧呢!”当即抛出一个绳套,准确地套中了刘浩然的脖子,然后一紧,刘浩然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几步,跟在了马屁股后面。

第三个骑者大笑起来,“和尚也是个偷吃贪嘴的和尚,你看他红光满面,就是宫里供奉的喇嘛也没有他这么精神。”

“少说,赶紧赶路!”几个骑者吆喝一声,催动坐骑就往前奔,这下可苦了刘浩然,不但脖子被勒得生痛,还要在一片灰尘中快步跟上,要不然就要被马拖着走。不一会这个精神不错的健壮和尚就吃得一嘴的灰,而且整个人像是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

幸好骑者不想弄死刘浩然,马速不是很快,刚好可以跟上。刘浩然紧赶慢赶,在苦不堪言中跑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停下来了。

在那里拼命喘气的刘浩然终于看清楚了,路边上黑压压地坐着一大堆人,起码也有数千人。

绳套被解开了后,刘浩然被几个穿皮甲挎刀的军士往人群里一推。双腿发软的刘浩然一时站不稳,眼看着歪了几步就往地上扑去。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刘浩然的胳膊,避免他与大地来了个紧密接触。

刘浩然站稳了后往旁边一看,发现拉自己一把的是个大汉,皮肤黝黑,容貌怪异,居然能看出一点西亚人的特征来,莫非是个混血儿?

“多谢这位大哥?”刘浩然赶紧道谢。

“听你口音不像是这个地方的?”大汉点点头问道。

“我是合肥人,家中原本也是个诗书世家,后来败落了,家父只得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我从小跟着家父四处漂泊,所以口音变成如此模样了。”刘浩然心头一转,也不知道自己的合肥口音跟现在有多大的区别,连忙把谎圆上。

“你怎么流落到这里?还做了和尚?”大汉也把刘浩然当成了和尚。

刘浩然眼睛一红,悲戚地说道:“我的亲人已不在这世上,孤身一人的我只得继承父业,谁知路上碰上盗贼,钱财被抢掠一空,只得在一家庙里暂居。前几日想回家一趟,不料被这几个人给掳来了。”

大汉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世道,真的让人没法活了,看来你也是个可怜人。”

“大哥,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去何处?”刘浩然看到大汉对自己颇是同情,也接纳了自己,连忙打听道。

“这里是怀远县境,我们都是抓去给朝廷修黄河的民夫,前几日有不少民夫病死了,想必那些押解的人抓你来补数。”

刘浩然一听,心里叫苦不已,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一来就被抓了民夫,也不知道这是哪朝哪代,待遇如何?不过听大汉刚才所说,估计不是什么好年代。

“请问大哥如何称呼?”刘浩然不敢继续打听朝代等情况,转而问起大汉的情况。

“我叫丁德兴,是定远人。’

“丁大哥,你是怎么被抓来当民夫的?”

“前些日子,哥哥我偷了一家大户的几只羊,结果被抓到官衙去了。后来四处拉民夫,我就被丢了过来充数。”丁德兴笑了笑说道。

看来这位丁大哥也是个无产者。

“以后还要依靠丁大哥多多照应。”刘浩然拱手道。

“那没得说,大家相交于患难,自当要互相照顾。”丁德兴豪气地说道。

一天过去了,刘浩然和丁德兴算是成了好朋友了。从他的话中,刘浩然套出了现在的朝廷国号大元,大都的那位皇帝自称是乌哈图汗。刘浩然就郁闷了,元朝他知道,这乌哈图汗又是那根葱?号称是历史军迷的刘浩然对元朝的了解还没有到一定程度,自然不知道乌哈图汗就是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元惠帝,也就是后世人所知道的元顺帝。

过了两天,民夫队伍终于跟乌龟爬一样出了怀远境,走进了蒙城境内,路上不停地有体弱或者有病的人倒下,被押解的官兵叫人随意地丢在路边稍远的地方。刘浩然木然地看着那情景,心里在暗暗发憷,这到底是什么世道?旁边的民夫都同样的麻木,只有偶尔一两个人在那里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兔死狐悲地嘀咕着,这下野狗又能饱食一顿了。

丁德兴为了开解沉默寡言的小兄弟,便跟刘浩然闲扯起这里的人文地理,他自称在方圆几个县讨过生活,对这一带还比较熟悉,说起来倒也头头是道。而刘浩然看到戒备森严,大家对这又都熟视无睹,便绝了逃走的念头,并打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他只认识丁德兴一人,为了自保和多个伴,便刻意与丁德兴交好,给他讲起中外趣闻,尤其是罗马、拜占庭、阿拉伯等国的战争故事让丁德兴异常着迷。据丁德兴自己说,他的祖先是拜占庭出使中国的使臣,看到这里繁华,就留下来了,后来因为战乱颠沛,就流落到了定远。据他讲,定远、怀远一带有不少从西域、波斯那边过来的遗民。两人越谈越投机,就差烧黄纸斩鸡头了。

这一日,丁德兴在埋怨这民夫队伍走得实在是太慢了,刘浩然悄声地告诉他。走得慢是因为押解的官兵们想走得慢。个中原因很简单,押解官兵往上报的行程时间越长,拨下来的粮食就越多,他们可以贪墨的也就越多了。

丁德兴不由忿忿地骂了一声,坐在那里也不吭声了。

过了中午,天气越发的热了,刘浩然也已经知道了,现在是至元十一年四月,虽然不知道公历是多少,他只知道,现在已经进入到炎热的夏天了。

在路边蹲了一会,丁德兴觉得口渴,便站起身来向巡视过来的骑兵讨水喝。

“这才多大会就要水喝?难道中午你吃的是羊肉蒸饼?”骑在马上的人讥笑着问道,这是一位百户,也是一位蒙古“贵人”。

丁德兴听得不由火大,民夫天天吃的是米糠糊糊,喝下去一半是水,所以吃羊肉啃蒸饼的这位百户才如此出言。

丁德兴不由仰起头,对着百户就嚷嚷起来了:“这么热的天,我们晒得都出油了,你们连口水都不给喝,真的想渴死我们!”

押解官军为了延长日程,总是没多久又歇一会,但是却不会让民夫们去树荫下歇息,因为那是贵人们的自留地,民夫们只能在太阳底下呆着。

“渴死你又如何?你个贱民,猪狗都不如的东西。”百户见丁德兴居然敢跟自己顶嘴,不由恼了,当即乱骂道。

丁德兴一下子也火了,要是手里有家伙,他早就把骑着马的这个人摸狗样的东西给打下来了。他紧握着双拳,怒视着百户,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百户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贱民,不但顶撞自己,还敢用这样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由大骂了一声:“找死!”拔出环刀,就往丁德兴砍去。

刘浩然看到丁德兴与百户顶上了,生怕这位大哥吃亏,赶紧上去准备劝解一二,没想到刚走到跟前,就看到百户舞着雪亮的刀片子砍了过来。

二话不说就拿到砍人,这还有没有王法?刘浩然心中骇然,抬头看到在阳光中闪着光的刀片直飞过来,没见识过这种阵势的他脚一软,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侧,刚好挡在了丁德兴的前面,而飞下的刀锋也从他胸口划过。

他***,好痛啊!这是刘浩然昏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二章

期间刘浩然醒过几次,不过他觉得浑身滚烫,飘飘忽忽地如同在空中一样,难道我死了?如果真的下了阴间,打死我也不喝孟婆汤,到时再看看能不能和小鬼判官们拉拉关系,给投个好胎,最好能带着记忆投胎。www.65txt.com

刘浩然迷迷糊糊想着,不知过了多久,这天终于完全清醒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正是丁德兴。

“兄弟,你可醒了,这几天可吓死我了。”丁德兴满脸欣喜地说道。

刘浩然发现丁德兴的脸更黑了,也瘦了许多,恢复清醒的脑子一下子明白过了,这几天自己昏迷过去了,一定是丁大哥在照顾自己,所以搞得这么憔悴。

“丁大哥!谢谢你了!”刘浩然感激地说道,萍水相逢,丁德兴却能如此照顾自己,怎么不叫刘浩然感动。

“谢我干啥,要不是你替我挡了一刀,躺在这的就是我了!”丁德兴笑着答道。

“丁大哥,不是这样的,当时是我腿软,”刘浩然涨红了脸说道,当时什么情况,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刘浩然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勇敢,迎着刀锋就冲上去,连忙解释道。

“兄弟,你不要多说了,你的情义俺老丁记在心里了。”丁德兴一把按住了刘浩然的肩膀说道,眼里的感激不言而喻。

算了吧,这事是解释不清楚的了,谁叫自己腿软得那么恰到好处,旁人看去,真的以为是自己奋不顾身去为丁德兴挡刀呢,刘浩然心里嘀咕了几下,也不再多说了。

过了几天,刘浩然的伤口在丁德兴用路边采的草药捣鼓下,居然慢慢地好转了,并开始结痂了。丁德兴从小就开始“闯荡江湖”,受过不少小伤,对于用草药敷伤还有点心得。不过刘浩然也知道,自己好得这么快,除了刀口虽然吓人其实没多深外,自己的体质好也是一方面。

又过了十来天,蹒跚的队伍终于进入到项城境内,刘浩然也能跟着队伍慢慢走了。在这段时间,刘浩然从其他民夫嘴里知道,自己受伤后本来是要被丢在路边喂野狗,丁德兴执意把自己背上,还小心地照顾着,加上一路上听到风声的百姓早就四处躲散,官兵要想再抓民夫补数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于是也就容忍下来,这样才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刘浩然心里对有情有义的丁德兴感激不尽,要不是这位大哥的照拂,自己这个穿越者还没有体会到“新世界”是啥滋味就得魂归西天,重新去投胎了。于是,刘浩然不由把丁德兴当成了自己的亲大哥。而丁德兴也对这个愿意为自己以身挡刀的小兄弟甚是看重,在旁人看来,刘浩然和丁德兴两人真的就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了。

这天,在一个叫界沟站(今安徽界首)的地方,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押解的官兵聚在一起,一个个慌慌张张,不知在商量什么。

没多久,一个消息在民夫中间传开了,刘福通在颍州(今安徽阜阳)举事起义了。说起刘福通,此人在淮水一带非常有名气,他和韩山童都是白莲教的统领,四处宣称“弥勒降生”、“明王出世”,号召大家起事反抗朝廷。

接着,一个做伙夫的民夫从押解官兵中偷听到详细的情况,跑来向大家传讲。原来朝廷为了修黄河河道堤坝,征发了十五万民夫。有民夫在河道了挖出了一个独眼石人,上面刻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正和四处传播的民谣相吻合。趁着人心思变的时候,韩山童和刘福通聚众在颍上起事,谁知道被官府给镇压了,韩山童死于非命。刘福通跑回家乡颍州,拉起一票人马,居然占领了颍州,现在正四处攻城略地,想不到与这支民夫队伍遇上了。

所有的民夫都不是自愿来的,而且他们也听说黄河工地上条件非常苦,已经死了不少人,自己这票人就是去补那些人的缺,所以大家心里都清楚,前途肯定是凶多吉少。听到刘福通率军杀过来了,当即就活泛开了。

也不知道是那个人忍不住吼了一声,数千民夫就跟炸了窝的马蜂一样,一起向押解的官兵涌去。数百官兵知道势不可违,而且刘福通的大军近在咫尺,于是他们倒也干脆,或骑上马,或撒开腿,转身就跑了,留下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兵器和行李。

过了两个多时辰,远处的民夫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接着是一股人潮涌了过来。刘浩然终于知道什么叫人多势众,漫山遍野的全是包着红抹额的人。刘浩然知道,这抹额就是自己知道的包头巾,看来自己的确遇上了元末赫赫有名的红巾军。

不一会,一个当官模样的红巾军跑了过来,把刘浩然、丁德兴一伙人聚在一起,即时编为一个小队伍,然后派了一个十夫长过来。

刘浩然和丁德兴接过十夫长递来的红巾和兵器,丁德兴倒是兴高采烈的,刘浩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手里的红巾破破烂烂,颜色也是暗红不一,上面还有几块疑是血迹的斑块,也不知哪位先烈留下来的。再看看手里的兵器,就是一把黑漆漆的刀,菜刀不像菜刀,柴刀不像柴刀,上面还有几个缺口,不过幸好分量还够沉,砍不死人还能砸晕人。估计是红巾军临时打造的。

“兄弟,你怎么了?”丁德兴看出刘浩然的不高兴了。

“大哥,我们才离了鞑子的毒手,现在又要跟着红巾军去打仗,想过个安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呀!”刘浩然当然不敢告诉他心里话,只是说了一下自己的感慨。

“兄弟,我们跟着红巾军还能混口饭吃,这世道已经乱了,只求能有口吃的活下去就不错了。”丁德兴拍了拍刘浩然的肩膀说道,他“出道”早,对这个世道认识很深,所以才有此一说。

刘浩然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元末世道崩乱,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起义军。刘浩然现在想的是根据他的历史知识,刘福通的红巾军是没有前途的,他不想跟着混到眼黑。只是最有前途的朱元璋在濠州,离这还远着,而且朱元璋现在估计还是个和尚。不过最让刘浩然畏惧的是这位老朱的品性不太好,当了皇帝后大杀功臣,跟着他的那帮弟兄没几个得善终的,名声可没有那么好。自己要是跟了他,到最后天天算着自己是被毒死还是被“赐死”,那日子也不好过。

正乱想着,队伍开始出发了,浩浩荡荡向项城开去。突然,刘浩然想起一件事,低声对丁德兴说道:“大哥,刀枪无眼,我们打仗可得机灵点,稀里糊涂做了短命鬼可不好。”

丁德兴看了看刘浩然,有点不高兴地问道:“兄弟,你怎么这么怕死?”

“大哥,我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不值。跟在大家往前瞎冲,然后被乱刀砍倒,最后一捧烂泥土埋了,连名字都没留。大哥,你希望这样吗?”刘浩然劝道,他知道自己这位大哥的心里还有点志向,赶紧对症下药。

丁德兴默然了好一会,最后拍了拍刘浩然的肩说道:“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的确,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到了项城脚下,随着中军令下,十万人轰然就从四周向城墙冲去,有的架起简易长梯爬城墙,有的扛着大木头去撞城门,更多是挤在后面呐喊着。十万人如同蚂蚁一样团团地围住了项城,举目望去,只看到如汪洋大海的红头巾,而项城就如同是巨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在苦苦支撑着。

刘浩然和丁德兴这一队人马被派到了北门,不过还好,他们不用冒着箭雨去爬城墙和撞城门,只是在后面举刀助威就是了。看着周围挤来挤去的人群,还有无数几近发狂的脸,刘浩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沙尘暴里的一粒沙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席卷着身不由己,难怪有人会说,革命的群众是势不可挡的。

在人群中挤了两个多时辰,刘浩然除了挤出了一身臭汗,啥也没干,就是举刀的手也因为太累了早放下来了。突然,前面响起了巨大的吼声:“城破了!城破了!”然后人群开始向前涌去,被裹在里面的刘浩然不由跟着一起向前冲。过了一会,刘浩然所在的一队终于挤进了城门,刘浩然也终于看到了元代的城镇是什么模样。

古色古香的建筑,街道上挂着各色招牌,不过家家户户都闭着门窗,地上零零落落躺着一些尸体。整个项城到处都是红巾闪动,这座县城现在已经落入红巾军之手。

入城后的行动非常混乱,县衙、官仓被洗劫一空,街道上的商铺和大户人家也不能幸免,许多红巾军背着包袱心满意足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留下一些幽幽的哭声和血腥味还在那里飘荡。

由于人太多了,中军传下命令,大队人马移驻城外,违令者斩。而刘浩然这一队居然有幸成为城中巡逻队的一支,负责维持秩序和抓捕那些不听命令的红巾军。

随队走到一户大院子门前,刘浩然他们听到了里面传来哭声和骂声,十夫长立即率队冲了进去。刚到一处厢房门口,刘浩然他们被几个人拦住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十夫长神情很严肃地问道。

“王四,这是项城县丞的房子,里面是他的几个小妾,兄弟们正在里面享用,真是细皮嫩肉,你要不要带这几个弟兄也进去试试?”一个人看来认识十夫长,在那里嬉皮笑脸地答道。

刘浩然知道,这县丞和县令等一干负隅顽抗的官吏已经被尽数处死,人头还挂在城门上,一起挂在那的还有十几个本地的大富商和豪强,因为他们都是鞑子的走狗,帮助官军抵抗红巾军的进攻。听说都元帅刘福通非常憎恨朝廷官吏,因为他的兄弟亲友有不少死在官吏的手里,人头也被这样挂过。

十夫长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吞了吞口水,最后说道:“中军已经传下军令,各部不得奸淫掳掠,否则军法从事,你们还是赶紧散了吧,要是被中军那帮人看到了,你们就麻烦了。”

“也是,这事也差不多了。”那人拍了拍手,朝里面吼道,“你们几个快收拾好了,不要只顾着在女人肚皮上折腾。都元帅的中军正在四处巡视。”

过了一会,从房子里走出几个红巾军,其中一个还在扎腰带,他们背上都背着一个包袱,甚至有一个还背着一口铜锅。刘浩然忍不住往房间里看了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嘤嘤的哭声回荡在耳边。

走出院子,刘浩然随队继续巡逻,中间抓住了两伙还在埋头抢东西的军士,制止了一起因为分赃不匀而打起来的军士械斗。临近傍晚的时候,这才换防回了城外的营地。

第三章

在项城驻了一天,缴获不少的红巾军美美地大吃了一顿,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开拔,继续向北前进。www.65txt.com<<>>中间多了上万新加入的项城百姓,在路上,又多了数千闻名赶来投奔的各地“英雄好汉”,一时气势更盛。

在南顿以南,红巾军遇上了汴梁路的二十余万官军,据说是元廷的御史大夫也先不花率领大军。还没等官军摆开阵势,只听得中军一声号令,十余万红巾军一窝蜂地便冲上去了。只见潮水般的红巾军从三个方向涌了过来,不顾官军如雨般的箭矢,红巾军将士们只是一味往前冲,就是前面有人胆怯了,在这股洪流中你也没有办法调头,甚至有可能被后面冲上来的同伴撞倒,死于践踏。

刘浩然夹在中间,不停地对旁边的丁德兴抱怨道:“有这样打仗的吗?这样的打法,一时得胜了还可以,要是遇到强敌受阻,死得更难看。”

丁德兴不由笑了,“你难道还懂得打仗吗?”

“那是当然,想当年我也是坛子,家族里有数的知兵之人,虽然没打过仗,但是兵书也看了不少,战例典故更是装了一肚子。”刘浩然脱口而出,很快就意识到错误,连忙改口继续吹嘘道。

“你肚子有货我知道,你应该读过不少书,可惜,要是世道太平,你这个读书人应该可以谋个出路。”丁德兴边跑边感叹道,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刘浩然天文地理,民政兵法似乎无一不知,很多东西都很讲得头头是道,比他这个大老粗有见识多了。

“读书多有个屁用!”刘浩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虽然他装了一肚子见识,但是却不会写字,连现在的书也认识不多,因为他对繁体字不熟,只好卖弄嘴皮子。但是这些现在却毫无用处,要不是还长得健壮,说不定连红巾军都不收他了。

红巾军很快就和官军战在一起了,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不过红巾军不顾死活,一浪接着一浪向官军发起攻势。看得出来,这股官军并不是训练有素,而且指挥的将领也不是个良才,光是在那里和红巾军硬扛,很快就被红巾军冲得七零八落。看到已方得势,红巾军更是气势如虹,玩命地往官军阵中冲,好像那些官军都是稀罕的金娃娃。

厮杀了两个多时辰,刘浩然这队也早已顺势冲进官军阵中,追着开始逃窜的官兵后面猛砍。

一个官军军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着刘浩然就是一刀。刘浩然慌忙往旁边一躲,幸好手脚够快,刀锋从他的右胳膊三寸外划过。得手的军士一反手,继续向刘浩然砍来,吓得刘浩然手脚发软,暗暗叫苦。这时,一把刀横劈过来,直接砍在了军士的脖子上,正是丁德兴又救了刘浩然一命。

丁德兴的刀和刘浩然的一样,都是缺口的破刀,所以只是重击了一下,外加伤了点皮。丁德兴干脆顺手往下一拉,刀口在军士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终于割出一道血口子来。

鲜血迸溅出来,全飞到了刘浩然的脸上。

感觉到还有点温热的血水在脸上流淌着,闻着那股浓浓的腥味,再睁眼一看,对面的军士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脖子上的伤口像是被狗撕咬过的,血肉模糊。刘浩然只觉得喉咙发酸,一时没忍住,几口隔夜饭全吐出来了。

这和以前远远地看到死人不一样,那时的刘浩然只是觉得喉咙发紧,心跳加快而已。这次,血腥的杀戮就在眼前发生,刘浩然实在忍不住了。

丁德兴拍了拍刘浩然的后背,喊了声:“兄弟,先忍住,现在还在血战。”

刘浩然只好强忍住恶心,挥舞着手里的破刀,跟着丁德兴往官兵身上乱砍去。只听到啊呀一声,刘浩然砍伤了一个军士的手臂。等他负痛转过来,刘浩然发现这军士非常年少,顶多不过十七八岁,还带点稚气的脸满是惊恐和痛苦。刘浩然心一软,没有再趁机下毒手。但是年少军士却反应过来了,忍着痛,向刘浩然举起了手里的刀。

刘浩然反应很快,立即把刀往前一递,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看到年少军士心有不甘地倒下,刘浩然捡起他手里的环刀,在心里狠狠地骂道:“操他***,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

和丁德兴一样换了把朝廷定制的环刀后,刘浩然紧跟在他后面。有了勇猛的丁德兴做依靠,刘浩然也能偶尔砍翻一两个官军军士。杀到后来,刘浩然也麻木了,递刀出去也丝毫没有一点犹豫,并开始学习起丁德兴的凶准狠。在这个血腥的战场上,满身是血的刘浩然站在那里,和一个普通的红巾军没有任何区别了,耳边的惨叫声和眼前的鲜血和残肢一样,似乎已经难以让刘浩然的那颗心发生悸动了。

官军终于溃散了,听说一开战那位御史大夫就跑了,各路将领各自为战,所以让红巾军最后取得了胜利。走在满是尸体和鲜血的战场上,刘浩然突然发现刚才已经不见的心悸又回来了,他忍不住扶着一支插在地上的长矛呕吐起来,不过还好,和他一样症状的人不在少数,其中还有不少人刚才还异常英勇。

“兄弟,我们要换头了。”走过来的丁德兴说道。

“怎么了?”刘浩然忍住呕吐,直起身来问道。

“我们的十夫长王四死了,他也真够命背的,居然被一支乱箭从左眼插穿了脑袋。”丁德兴漠然地说道。

“管他呢,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行了。”刘浩然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同伴们,发现红巾军也是死伤惨重,从堆起来的尸体来看,没有五千也有四千,不由黯然地应了一句。

可能是刘福通觉得北边的汴梁路是元廷的重地,兵力集结,应该不好打,于是就率军调头向西,杀回汝宁府。

攻打上蔡,刘浩然所在一部有幸成了前锋,新任十夫长和九名同伴死在城下,刘浩然和丁德兴只是受了点轻伤,幸运地又活下来了。

在西平以南,红巾军遭到了汝宁府义军的袭击。这支由汝宁地主豪强组织的军队有数万之众,从左翼攻了过来,刘浩然所属一部很不幸成为受到攻击的第一波。血战一场后,战斗力并不是很强的义军终于撤退了,刘浩然和丁德兴一个腿上被刺了一下,一个手臂被射中了一箭,都无大碍,不过他们第三任十夫长和其余七名弟兄却没那么好彩,全部死于乱军。

“大哥,我们这一队二十多个一同入伙的,现在没剩下几个,你说会不会到后面轮到你当十夫长。”给自己和丁德兴按照现代医疗手法包扎好的刘浩然开着玩笑道。由于两人遵循保命原则,所以原本一向勇猛、并有多年砍人经验的丁德兴并不是很出众,所以还没有被提拔。

“要当也该你来当,你脑子比我好使。”丁德兴笑了笑说道,说实话,他很佩服刘浩然的聪明,这家伙一旦适应战场后,冷静的脑袋敏锐地吓人,他对战场把握地非常准,就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嗅觉可以闻到战场的变化一样,每次都会拉着自己往看上去很激烈,其实是已方占绝对优势的地方凑。他的勇猛,加上刘浩然的狡猾,两人这才在激烈的战事里活蹦乱跳的。

这时,看到一个高个子带着十几个人走了过来。

“我是你们的新十夫长,这些是新补的同伴。”来人很和气地对刘浩然等人说道。

刘浩然观察了一下新十夫长,只见他身材壮硕,虎目剑眉,宽额阔脸,颇有威势。

“我叫傅友德,原是宿州人士,后来徒居砀山,最近才入伙的。”新十夫长先自我介绍道。

“你就是那位第一个杀上上蔡城的好汉?”丁德兴突然叫道,他一向对军中的英雄好汉比较关注。

“正是在下。”傅友德客气地答道。

“那好,想不到我们的新十夫长居然是这么一位英雄好汉。”丁德兴高兴地说道。

刘浩然也是甚喜,能有个这么一个上司也是不错,不过他为傅友德叫不平:“傅兄,你是上蔡首功之臣,怎么只给了个十夫长,有就这么打发人的吗?有功不赏,如此不公,这叫人还怎么去立功?”

丁德兴连忙拉住了刘浩然,歉意地对傅友德说道:“我兄弟一向心直口快,还请十夫长见谅。”

傅友德无所谓地笑了笑,但是却颇有深意地盯着刘浩然看了一会。

大军向郾城开去,途中,傅友德找到了刘浩然和丁德兴。

“听说你收了不少书,能借给我看看吗?”傅友德开门见山道。

刘浩然一愣,想不到自己的怪习惯居然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刘浩然想融入这个时代,最好的办法就是多读现在的书。于是,每到一地,别人忙着去抢粮食财宝,刘浩然却忙着去收集书籍。尤其是史书兵法等书籍,刘浩然甚至还找到了一本专门收集元廷历代皇帝和中书省施政诏令的《国朝政汇辑要》,对刘浩然了解现在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周边国家状况提供了极大的帮助。而他无意中找到的《新全相三国志平话》,让他发现三国故事居然老早就流传了,但是却与自己所知道的《三国演义》截然不同,这让他放心大胆地给丁德兴讲起三国演义来了。由于还要随军打仗,刘浩然只能选了又选,挑了十余本书带着身边。

刘浩然把自己的宝贝摆了出来,傅友德一看,有一本《孙子兵法》,上面盖着某路达鲁花赤府的印章,有一本《吴子兵法》,盖着某都元帅府的印章,还有一本《李卫公问对》,盖着某万户府的印章,从书面上,都是元廷书局根据前宋官版《武经七书》刻印的。傅友德知道,元廷对这些兵书控制极严,只有蒙古贵人和色目人以及“汉将”世家才有机会收藏这些书,也不知道刘浩然从哪里淘换来的。

还有其它几本书如《论语》,《史记》,《后汉书》等的印章就五花八门了,有某官学的藏书,有某学院的藏书,有某府的藏书,林林总总。

“这些书你都读过吗?”傅友德自己读书不多,对士子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和好感。

刘浩然一时涨红了脸,虽然他受过十几年的教育,但是学的都是简体字,对于繁体字他大部分只能靠猜和蒙,经过他不厌其烦地来回阅读,现在能“猜”出来的字也越来越多了。

“我识得一些字,但是不多,因为没有老师教授。”刘浩然忸怩着答道。

傅友德点点头,不再问什么了。现在这个年头,虽然各地有官学和不少私学,但是大部分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那里有闲工夫去读书,刘浩然这样子已经算是很好学上进的了。

“我听大家说,你们哥俩很有眼光,打仗的时候跟着你们走不会吃大亏。”傅友德转问道。

刘浩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了。经过“三任”十夫长不听刘浩然的劝解而死于非命的惨痛教训,队里的同伴对刘浩然的保命工夫颇为敬佩,密切跟随在他们哥俩身边。看来傅友德已经了解过情况。

“这些都是保命的小伎俩。”刘浩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三任十夫长不听刘浩然的劝,他只好拉着丁德兴借着红巾军军纪不严明,组织不严密的特点,利用一开战便各自为战的机会离开队伍保命,这事说出来却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在正规军,肯定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傅友德却笑而不语,看得刘浩然有点发毛了,最后才说了一句:“下次上开战了也给我提个醒,我也想活得久些。”

刘浩然看了看傅友德,憨厚地笑着点了点头。

第四章

红巾军围攻郾城已经五天了,损失了不下五千人手,依然没攻下这座重镇。(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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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傅友德阴着脸回来了,大家看到他脸色不好,都小心着不敢乱说话。

“刘浩然在哪里?”傅友德首先想到的是和刘浩然商量一下,十几天的相处,他觉得这个小子很有些想法,而且几场战事听他的劝告后让全队上下损失很少。

在丁德兴的引领下,傅友德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找到了刘浩然。他正蹲在地上,直盯着眼前的大地。

“你蹲在这里在想什么?”傅友德在旁边蹲了下来,而丁德兴也默不作声地蹲在另一边。

“我在想那些离去的亲人。”刘浩然神情黯然地答道,按照农历,今天是他父亲的生日,往年这个时候一大家子都会聚一聚,可惜自己却不能再出现在父母的跟前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身体如何?

“看着这泥土就能想起亲人,这是你们的风俗吗?”傅友德蹲在那里看着那片在暮色中无语的土地,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逝者已去,已经化成了泥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也和他们一样,同眠在这片土地下。无论朝代更替,人生幻灭,不变的除了照耀我们的天空,就只有这片最后容纳我们的大地了。”刘浩然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傅友德和丁德兴。他们两人都无语地蹲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心里在想着各自的亲人。

过了好一会,刘浩然才站起身来问道:“傅大哥,有事吗?”

傅友德和丁德兴都先后站了起来,两人的眼睛都和刘浩然一样通红的。

“我刚接到命令,明天我们要上去了。”傅友德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该我们上午送死了。”刘浩然没好气地说道,“郾城有上万元军,墙高城固,我们又缺乏攻城器械,强攻只能靠人命去填。而且现在元廷怎么会坐视我们攻打郾城而不管,用不了多久,汴梁路、河南府、归德府的援军会陆续赶到,到时我们怎么办?”

看到傅友德在那里阴着脸默不作声,刘浩然知道他应该有难处,便转言问道:“上面到底是什么说法?”

“李喜喜元帅在都元帅面前拍了胸脯,说一定要拿下郾城。而李元帅派下来的千户说要我拿出攻打上蔡的劲头,一举攻破郾城。”傅友德阴沉着脸说道。

“操!”刘浩然已经隐约知道,傅友德和李喜喜的某位心腹千户因为上蔡首功的事情结下了梁子,所以才厚功薄赏,现在估计又是那位千户公报私仇,赶着傅友德去送死,结果连累了作为傅友德手下的自己。

丁德兴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了,明日攻城明摆着是去送死,就是侥幸活着退下来,说不定那位千户会借口作战不力,拿傅友德的人头杀一儆百,以正军法,自己这一伙人少不得也要陪傅友德上路。-====-

“兄弟,怎么办?”想到这里丁德兴也有点慌了,他可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弄死,连忙把目光投向刘浩然,他一向都主意多,丁德兴现在几乎对他是言听计从。

涉及到自己的小命,刘浩然当然要好好动一番脑筋。

“要想保住我们的命,明天就一定不能去攻城,而不攻城只有撤军。”刘浩然想了一会,开始缓缓说道,也不知道刘福通哪根脑筋不对,总是想着去收复宋都汴梁城,这才在汝宁府转了没一会又掉头北上,结果被阻在郾城。

傅友德和丁德兴紧张地看着刘浩然,仔细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要想撤军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内乱,二是元廷援军到,但内乱是不可取的。”刘浩然先自己否决了第一个办法,内乱最好弄,散点谣言,搞个营啸都很容易,但是以红巾军军纪涣散的现状,搞不好会全军溃散,虽然刘浩然不看好这支军队的前途,但也不愿意就此断送了它的前途。再说了,一旦全军溃散,元军从屁股后面追上来,乱军之中更容易丢命。

“正是。”傅友德点头赞同道,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而断送全军,这事傅友德做不出来。

“那就只有从外敌入手了。可惜我们人微言轻,说什么上面也不会听。”刘浩然继续说道,他的话让傅友德和丁德兴颇有同感,他们都是小兵,就算是对目前的战局有自己的看法,可是谁听呢?

“我们只有在军中散布谣言,就说元廷大军已经到了临颍。”刘浩然思量了一会说道。

刘浩然看到傅友德还在那里犹豫,不由长叹一声说道:“如果我是元军将领,大可趁红巾军顿于郾城城下,遣轻骑日夜兼程南下,到时无论是夜袭或是踏营,十万红巾军如何抵挡?当年鞑虏的铁木真就是靠这一招征战万里,不过才百余年,我们真的就以为蒙古鞑虏的骑兵已经废了吗?”

傅友德不由脸色大变,离郾城不远就是河南万户府和行省驻地,万一元廷真的调来精锐骑兵,在郾城打得筋疲力尽的红巾军如何抵挡?

看到傅友德终于郑重地点点头,刘浩然不由窃喜。据他的历史知识,元廷在镇压红巾军的时候似乎很少用到他们赫赫有名的铁骑,这一次元廷的援军估计也是各地的签军和镇戌军。不过不管如何,刘浩然一不想明天去送死,二不想留在这里等死。

很快,红巾军营里传出了一个谣言,说元廷援军离郾城已经不远,甚至有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好像亲眼看到过了一般。不到一个多时辰,消息很快传遍了各营地,而元廷援军已经增至二十万。

在一片人心惶惶中,红巾军中军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全军向南开拔,刘福通不是傻子,久陷于郾城城下很容易遭到元廷的包围,这个道理他也是懂的,汹涌的谣言坚定了他撤军的念头,

红巾军调头南下,直逼汝宁府的府治-汝阳,高兴的人除了郾城的守军之外还有刘浩然等人。

可惜到了第三天,刘浩然却高兴不起来了,他们这一队和李喜喜部的其它五千人一起担当了攻打东门的重任。

刘浩然不由昂天长叹,你姥姥的,怎么就是不放过老子,我再怎么说也是万中无一的穿越者呀,总得给点优惠吧。

不过抱怨归抱怨,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刘浩然也不敢马虎。环刀已经磨亮了,从战场上捡来的皮甲已经拾捣了一遍,至少看不到了血迹,破烂的地方也马马虎虎地缝上了,穿在身上多少能有点心理安慰。刘浩然还向丁德兴和傅友德请教了两回,手里的刀似乎舞得更有声势了。

可惜站到汝阳城下,刘浩然的小腿肚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握着刀把的手全是汗水,幸好听从了丁德兴的指点在上面紧紧地缠了一块布条。听到后面一声号令,数千红巾军开始向城墙狂奔。

刘浩然在人群中一起跑着,前面是傅友德和丁德兴,两人的脚步非常沉稳和有节奏,这一点让刘浩然敬佩不已。很快,刘浩然听到头顶上响起了嗡嗡的声,他知道,这是城墙射出的箭矢在乱飞,但是他更知道,这个时候全要凭各自的运气。旁边偶尔响起惨叫声,当即消失在沉闷的脚步声里。

每一个红巾军都在闷头狂跑,只有登上城墙才算是真正的安全,否则一切都是未知数。过了一会,刘浩然终于安然无恙地跑到了城墙下面,前面的红巾军已经搭起了长梯,开始往上爬,而城上的反击也越来越猛烈起来。

没赶上趟的傅友德等人只好七手八脚地扶住长梯,在下面等着。刘浩然没挤进去,只好在旁边站着。只见一根檑木轰隆一声沿着梯子滚了下来,把上面的红巾军全部砸飞,然后一弹,从刘浩然的头顶上飞了出去。

突然,刘浩然觉得自己头上似乎有一个黑影砸了下来,赶紧往旁边一闪,只见一块大石头从他后脑勺飞过,噗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刘浩然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红巾军伏在地上,脑袋全部隐在石块下面,正渗出血水出来。从衣服上刘浩然认出来了,此人应该是同队的陈驴儿,他几天前才从罗山拖家带口地投奔过来。

刘浩然还没来得及感伤,一盆水从天而降,把他淋了个透。浑身是水的刘浩然心都快要吓出来了,幸好上面的守军匆忙之中还没来得及把水烧沸,加上倾泻下来在空中已经迅速降温了,所以淋在自己头上的只是温水。

不过不远处的一个红巾军却没有那么好彩,一锅滚油把他从头淋到脚,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刘浩然看到他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冒出一个个金黄色的泡泡来,正慢慢地散着热气,痛苦得弯下腰的他十足的像一只被油炸过的虾米。闻到那股飘过来的味道,刘浩然又想吐了。

终于轮到刘浩然这队爬梯子了,接过刘浩然在地上拾来的木板,傅友德和丁德兴把它顶在头上,率先爬上了梯子。刘浩然牙一咬,第三个爬了上去。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城墙上的檑木和滚石似乎跟不上来了,所以也稀疏下来了,只有射出的箭矢在乱飞。听着耳边的箭响声,刘浩然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暴露在众多猎户眼里的瘸腿兔子,想跑却又跑不动,只能期盼老天爷保佑,那乱飞的箭矢不要长了眼专找自己。

爬到了一半,上面开始扔檑木了,手持长矛的傅友德大吼一声,居然把一根檑木给挑了起来,从刘浩然的后背飞了出去。感觉到梯子因为这股力量而弯了一下,刘浩然的后背全湿了。

丁德兴一手举着木板,一手舞着环刀,死死地在后面护住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傅友德。感觉到耳边的箭矢越来越密集时,刘浩然连忙回过头来对下面吼道:“快点放箭掩护我们!”

下面的红巾军闻声赶紧张弓乱射,虽然他们的箭射得歪七歪八的,但是好歹也让城墙上怕死的守军缩回脑袋去。傅友德赶紧趁此机会,几步就爬到了跺墙上,先用长矛一阵乱戳,然后一个翻身就跳了上去。

紧跟其后的刘浩然刚站稳,就看到数十个守军围了上来,傅友德和丁德兴在那里杀得难解难分。刘浩然大吼一声,为自己鼓足了劲,然后加入到两人战团中去。

看到后面的红巾军越涌越多,气急败坏的守军开始不分敌我的乱放箭。傅友德眼疾手快,看到箭矢乱飞过来,他一扬身挡在了丁德兴和刘浩然的前面,几支箭矢嗖地一声便钉进了他的胸膛。

丁德兴和刘浩然一时红了眼,一个冲进人群里一顿乱砍,几个人头像西瓜一样在地上乱滚,而刘浩然拾起一根长矛,在身前一阵乱舞,把十几个守军逼得连连后退。

控制住这段城墙,越来越多的红巾军开始向城门进攻,刘浩然和丁德兴终于有空查看傅友德的伤势。其余的箭矢还好说,最严重的是一支箭矢深深地刺进了傅友德的肩胛骨,一拔出箭头,鲜血就直冒,幸好刘浩然随身带着干净的布条和丁德兴采集的草药,连忙给他敷上,先止住了血。

放下已经包扎好的傅友德,刘浩然站起身来,看向已经城破的汝宁,只见四处火起,到处都是喊杀声,还有掺杂其中的哭叫声。冲天的火焰和滚滚的黑烟中,四处奔逐的人群在继续无情地厮杀着。杀人或者被杀,全部展现在刘浩然的视线里。

刘浩然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这其中又有几个是鞑虏,厮杀的还不全是我中原百姓。”

听到这里,丁德兴不由神情黯然,傅友德那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第五章 常遇春

在汝阳城里待了两天,傅友德的伤势却越来越严重了。www.65txt.com

刘浩然从城中药铺搜刮来的药材仍然无法阻止傅友德的伤口溃烂发炎,最后陷入昏迷。而被丁德兴“请”来的郎中干脆直言,准备后事吧。

刘浩然非常的郁闷,这位傅友德自己曾经听说他的名字,应该是元末明初的一位名人,所以自己遵循穿越守则之一,刻意结交他,最后终于成了好朋友,谁知道他居然要挂了,难道是自己的蝴蝶效应让他丧了命。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心情沉重,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受恩最重的除了丁德兴丁大哥,就是这位傅友德。如果不是他平时多加照顾,战时挡在前面,自己也不会活得这么顺利。而且汝阳城上,不是他挡在自己和丁德兴前面,恐怕自己又得倒下了。

傅大哥这条命自己一定要救下来,刘浩然暗暗决定道。可是怎么救呢?

思来想去,刘浩然不由想起自己埋在怀远的那个旅行背包,里面有一些急救药品,应该可以救治傅友德。

“大哥,你还记得在怀远遇到我的地方吗?”

“当然记得。怎么了兄弟?”丁德兴不解地答道。

“我在那附近埋了一些药,我想用它救傅大哥。”

“那些药管用吗?郎中都说不行了。”丁德兴有点怀疑,对于傅友德的伤,他也非常着急,但是郎中的话让他几乎绝望,差点把说出这丧气话的郎中暴打一顿。

“我家曾经与一位道长有渊源,蒙他赠送了一些仙药给我,可以去腐生肌,起死回生。当时我怕被鞑虏强盗抢去,就埋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准备不时之用。”刘浩然撒了个谎。

“仙药,起死回生?”丁德兴睁大了眼睛。

“是的,那是位隐世高人,我相信他所说的。”刘浩然不动声色地说道,傅友德的伤在现代医药条件下并不很严重,所以他对那些药品非常有信心。

“可是,”丁德兴说不出话来了,在乱世中,有这种药简直就多了一条命。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救活傅大哥,”刘浩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汝阳离怀远有数百里,怎么样才能尽快赶过去?”

“最快不过走水路,找一艘船,沿着汝水顺流而下,再入淮水,三五天就可以赶到,上次我们相遇的地方就离淮水不远。”丁德兴想了想说道。

刘浩然心里叫了声侥幸,多亏这位大哥对这一带比较熟悉,要是自己就抓瞎了。

“我们就这样离开?”丁德兴有些犹豫,擅自离开红巾军,说不好听就是逃兵。

“走就走了,傅大哥的性命要紧。再说了,安丰路又不是没有起事的义军,到时我们再投奔一家就是了。”刘浩然不以为然地说道,红巾军每日来投奔的人不少,但也有离开的。自己三个小兵喽啰,走也就走了,还担心刘福通发海捕文书吗?再说了,刘浩然本来就对自己的本家不是看好,经过这几个月的经历,发现这无组织,无纪律的红巾军实在是难成气候,就算是后来刘福通能意识到这一点,加以整顿,刘浩然也不想把时间荒废在这上面,有那工夫,还不如自己扯旗拉队伍呢。

合计好后,刘浩然和丁德兴说走就走。丁德兴先找到一艘小船,准备了些食物,然后当夜背着傅友德就上了船,顺流直下。一路上顺风顺水,终于在第五天黎明赶到了怀远。

等找到那个地方,刘浩然发现傅友德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虽然伤口还在溃烂,身体还在发烧,但是比前几日强多了。或许傅友德在历史上也受过此伤,但是却熬了过去。

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可刘浩然却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在一个破庙里,刘浩然从包得严严实实的背包里取出药品来,先用里面的无菌棉把脓液吸干净,再用火烧过的小刀把烂肉割掉,然后撒上云南白药,用绷带包扎好,最后趁着喂水的机会灌下结晶磺胺胶囊。

这些都是驴友常备的药品,但是在这里却发挥了极大的效果。当天夜里,傅友德的烧就开始退下去了。看到希望的刘浩然继续努力,他用一个破瓦罐烧开水,把丁德兴依照他的嘱咐从伙房里偷来的盐巴放进去,再用这盐水为傅友德擦洗伤口,然后又是上药敷绷带。

刘浩然的父亲原先是一位矿产勘探工程师,母亲原是随队的医生,刘浩然从小的玩具除了矿石就是人体骨骼,所以这些他多少还能知道一二。

过了两天,刘浩然的仙药快用完之时,傅友德终于醒过来了,他的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

听完丁德兴说完经过,傅友德挣扎着起来,准备感谢刘浩然的大恩大德。他知道,是刘浩然和丁德兴救了自己一命,而且他也知道那些仙药的价值。在傅友德看来,刘浩然这是拿他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傅大哥,在汝阳城墙上,要不是你,我们也活不到今天。”刘浩然扶住了傅友德,把他按躺下,诚挚地说道,“我们三人都是从战场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同生共死,是过命的兄弟,还用得上着计较这点药吗?”

听完这话,傅友德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刘浩然的手,一只手握住丁德兴,激动地说道:“对,我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要再说什么就是见外了。”

又过了几日,傅友德已经可以走路了,刘浩然也开始考虑下一步了。

怀远沿水直下是濠州,可惜还没有听说有红巾军占领那,估计郭子兴还没有起事,那就更没有朱元璋什么事了。刘浩然记得朱元璋先是濠州义军统领郭子兴的手下,还娶了他的义女马皇后,后来才分的家,南下滁州,最后占据金陵,立下霸业。现在这一切看来都还没有开始。

不过附近几个县因为受刘福通的影响,正是民众鼎沸的时候,有不少人聚众扯旗,而官府也在四处镇压,四处混乱不堪。自己这三个红巾军“逃兵”要是敢四处乱窜的话,一旦碰上“剿匪”的官兵,估计死得很难看。

但是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十来天全靠丁德兴四处“觅食”,或在河边捞点鱼虾,或去大户人家偷点食物,暂时填饱了肚子,可不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再说了,现在已经是秋末了,天气越来越冷,自己三人还是一身破烂秋衣,再这样晃荡下去,早晚得冻死。

“大哥,你附近有没有熟人,我们先去投靠他,暂居几日。”刘浩然想来想去,只有先找个熟人。

丁德兴坐在那里想了想,现在他和傅友德都成了刘浩然的大哥,不过他虚岁二十六,比二十四虚岁的傅友德大,所以依然是大哥,而傅友德成了二哥。

“这附近有一位好汉叫常遇春,听说为人豪爽,甚是喜欢结纳各路英豪。不过我却没有与他见过面,冒然去我怕……”丁德兴认识的怀远朋友都是绿林好汉,估计这会不是在何处聚啸山林,就是躲着官兵的追捕,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去处。

“常遇春!”刘浩然不由大喜,这不是朱元璋手下的头号猛将,自诩“将十万众,横行天下”的常十万吗?想不到他就在怀远。

“就去他那里。”刘浩然兴奋地说道,看到丁德兴和傅友德不解的眼神便解释道,“我也曾经听过他的名字,是位豪杰。我们去他那里只是暂时落个脚,摸清情况再做决定。”

第二天,刘浩然三人一路打听来到了常遇春家,两座茅顶土屋,一个不大的院子,看来常遇春的家境也不是很好。

听说是找常遇春的,其母高氏立即张罗起来,先是殷勤地招呼坐下,然后赶紧烧水,听说刘浩然三人还没吃早饭,连忙从厨房里拿出几块麦饼,递给他们。而其妻蓝氏与刘浩然等人见过一面后便到后院去忙碌。

“这位小哥怕比我家遇春要小上好几岁吧,怎么也跟着出来跑江湖了?不怕家里人担心吗?”高氏知道,常遇春的朋友大半是绿林好汉。

刘浩然听得老妇人如此和蔼的问话,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母亲,小时父母事情多,常年在外奔波,只留刘浩然和弟弟两个人在家。后来父亲调到一家钢铁集团下属的机械厂当了副厂长,母亲也跟着转到集团医院,一家子这才安定下来,开始享受起天伦之乐。可惜现在又天各一方。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眼睛一红,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丁德兴把刘浩然的身世和经历简单一说,高氏不由大怜。

“真是可怜的娃,孤身一人在这乱世里苦熬可真不容易。这才比玉哥儿大不了几岁,就要拿着刀子去杀打仗,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父母亲如何安心?”

听到这里,刘浩然的泪水不由地流了下来,他一直极力压制的情感被高氏几句全勾起来,悲伤、离愁、思念、彷徨、无助,种种伤心,全部在这一刻迸发出来了。

看到刘浩然在那里泪流满面,高氏走过去,轻轻揽住他,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在高氏温暖的怀抱里,刘浩然已经是泣不成声。傅友德和丁德兴在旁边也是神情黯然,在这个让人绝望的世道里,谁没有伤心痛苦的事情。

好一会,刘浩然才安静下来,而经过这么一哭,高氏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祥和溺爱。

这时,常遇春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少年。

刘浩然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名留千古的英雄,只见他身材魁梧,有虎背熊腰之姿,一张略瘦的脸线条分明,不大的眼睛目光锐利,眉毛浓黑,还有下巴浓密的短胡须,洋溢着一种英武豪迈之气,双臂稍长,穿着一身袄衣,肩上扛着两只野兔。

而后面的少年脸型瘦长,个头不大,眉眼之间和蓝氏有几分相似。

“见过常兄弟。”丁德兴先开口道,“我是定远的丁德兴。”

“我是砀山的傅友德。”

“我是合肥的刘浩然。”

常遇春诧异了一下,但是随即放下东西,和刘浩然三人一一见过礼。

“我等原是刘福通都元帅麾下的红巾军,”刘浩然快言快语,直接说明了来历,然后把为傅友德疗伤赶来怀远取药,现在无处可去,前来投奔的经过简短地说了一遍。

“好,我常遇春最爱结识的就是有情有义的豪杰,三位来投奔于我,就是看得起我。请坐!”常遇春当即高兴地说道,从刘浩然的言语中,他已经听出虽然三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是已经在患难之中结下深厚情义。这种重义轻生死的好汉是他最愿意结识的。

不一会,蓝氏做好饭菜,刘浩然三人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始吃。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几个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在席中,刘浩然大显口才,时而惊险经历,时而典故趣闻,信手拧来。听得常遇春一家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眉开眼笑,院子里时时飘起阵阵笑声。

在闲聊中,刘浩然也知道了那位少年叫蓝玉,正是蓝氏的弟弟,常遇春的妻弟。蓝玉,朱元璋曾经炮制过大杀功臣的两大案,其中一个的主角就是蓝玉,好像也是他手下的一员大将,还真是拔萝卜带出泥。

刘浩然三人就这样暂居下来,平时,他们三人一起随常遇春去山上打猎,现在赋税重,一般百姓必须另想办法才能填饱肚子,常遇春的副业就是打猎。有空的时候四个人就在一起切磋武艺,当然了,刘浩然主要是学习武艺,一个月下来,刘浩然也能把一把环刀舞得有模有样的。吃过晚饭,常遇春等人就听刘浩然讲《说岳传》和《三国演义》,这些故事不但他们三人爱听,高氏、蓝氏、蓝玉也都被迷住了,连带着村里一帮青壮也天天赶过来听岳爷爷精忠报国和蜀汉五虎将的故事。

第六章 桃园结义

眼看着寒冬就要过去了,这天高氏不小心受了点风寒,一下子就病倒了。www.65txt.com~~~~几经盘疴,连看了几个乡村郎中都不管用,反而越来越重了,急得常遇春等人团团转。

刘浩然仔细看了看高氏的病状,恶寒重,发热轻,头重胀,咳嗽多稀白痰,鼻塞流清涕,而且无汗,应该是风寒感冒。只是现在没有什么特效药,加上高氏年事已高,身体虚弱,抵抗力差,所以才会病得如此厉害。

刘浩然盘点过自己的行李,发现里面的常备药几经所剩无几,不过幸好还有一盒xxx感冒清热颗粒,连忙取了出来,冲水给高氏服下。

几副药下去,高氏的病状缓缓有了好转,刘浩然再从几位郎中的药方里选出一副他知道的小柴胡汤,双管齐下,终于在十几天后把高氏给医好了。

“小哥你还懂得医术?真是想不到啊。”躺着床上喝完一碗热粥后,精神十足的高氏含笑道,“这次多亏了小哥你,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得去和遇春他爹相会去了。”

“我只是略识一点医术而已,大娘能好转,那是常大哥和嫂子的一片孝心感动了老天爷,所以阎王爷才不敢收你。”刘浩然谦虚道。

高氏听得高兴,不由哈哈笑了起来,蓝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高氏的脸色一下子骤变了。

“这如何使得,这仙药是神仙留给你保命用的,怎么能给我这个老婆子用呢?”

刘浩然心里不由苦笑,看来这仙药一说傅友德和丁德兴已经偷偷说给常遇春听,而常遇春又告诉了他的妻子,只是这道长升级为神仙了。

“大娘,这生死由命,老天爷要你死,你多少仙药都不管用。再说了,我这么年轻,身体又健壮,绝不用到这药。”说到这里,刘浩然红着眼睛说道,“我的双亲已不在我身边,你就是我的母亲,高堂有事,岂能不孝敬!”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刘浩然转眼一看,正是常遇春,他一把挽起刘浩然的手里,虎目含泪道:“兄弟,你如此恩情,哥哥我……”

刘浩然突然灵机一动,拉过常遇春还有随后跟进来的傅友德和丁德兴,自己扑通一声跪在高氏面前,朗声说道:“我与三位兄长相交于萍水,患难于生死,已经情同手足,今日我愿与三位兄长结为异姓兄弟,并奉你为母亲,还请恩准。”

说罢,便在那里伏地磕头。

丁德兴和傅友德一下子反应过来,一同跪在地上,大声合道:“正是如此,我等愿奉你为母亲,还请恩准。”他们的父母亲也已经不在世了,这些日子里,高氏的慈爱也让他们感受到温暖,而且能与常遇春结为异姓兄弟,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

看到跪在地上磕头的刘浩然三人,常遇春已经是泪流满面,也跪倒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高氏老泪纵横,好一会才哽咽道:“遇春能有你们三位兄弟,真是他的大幸,我能有你们三位儿子,也是我的福气。”

这一日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村子不远的一处桃林里,朵朵桃花已经绽开,在几十位青壮的帮闲下,香案已经摆好,香烛、三牲祭品也放置妥当。刘浩然、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并立在香案前。<<>>蓝玉在旁边满是仰慕之色,却只能在旁边做些点香的活。

四人接过蓝玉递过来的香,齐刷刷地跪在香案前,双手拈香。刘浩然大声起头“念—”,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随即先一一报名,然后齐声高念道:“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刘浩然,虽然异姓,即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安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四人郑重地拈香叩拜皇天后土,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中。祭拜完毕,四人同时站了起来,刘浩然抢先一步,拱手向三人单膝跪拜道:“见过三位哥哥!”丁德兴是大哥,傅友德是三哥,常遇春比刘浩然大一岁,于是成了三哥,刘浩然就自然是四弟了。

丁德兴一把扶起刘浩然,四人把臂挽手,相视而对,不由昂首大笑起来,无比欣喜的笑声豪气冲天,在桃林里回响着。旁边围看的众人不由齐声叫了一声好,而蓝玉更是又蹦又跳,在那里只是拍手。

四人又一起跪拜了高氏,齐声叫了一声母亲,然后开始酒宴。

三牲祭品被拿了下,开始由几个青壮在一旁烧煮。一头牛,三只羊,都是丁德兴、傅友德在蓝玉的指点下,从附近大户家里趁夜顺手牵来的,十几坛水酒是刘浩然、常遇春用几头野猪和其它几十只野物从镇上酒店换来的。

众人开怀大饮,结义四兄弟更是大家的敬酒对象,一番酒喝下去,只听得桃林里人声鼎沸,欢声震天。

过了十几日,刘浩然四兄弟正在院子里商量事情,因为他们遇到了吃饭这个大问题。常遇春家原本就不富足,平时靠常遇春打猎贴补,倒也能过得去。后来多了刘浩然三个青壮汉子,都是能吃的货。虽然三人也能帮着做些事情,但是刚好是冬天,动物罕少,只能坐吃山空。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之际,刘浩然四人合计着如何多打些猎物,多换些粮食,也好补上冬天的亏空。

正在商量时,匆匆忙忙跑来一个人,却是常遇春认识的,正在附近那户大户人家帮佣。

“常大哥,你们快跑。不知是谁告了密,大户知道他家的牛羊是你们偷的,于是就告上了县衙,说你们是聚众闹事,图谋不轨。官差这几天就会来找你的麻烦。”

说完这些,来人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三弟,是我们连累你了。”丁德兴歉意地说道。

“大哥,我们兄弟之间,还有用的着说什么连累之类的话吗?”常遇春不在意地说道。

“那怎么办?不如我们跟这帮狗腿子干一架!”总是喜欢跟在四个人屁股后面的蓝玉叫嚣道,却被常遇春一巴掌给拍老实了。

“三位哥哥,事已至此,不如我们就上山扯旗吧。”刘浩然缓缓说出自己的打算。虽然他还想着加入郭子兴的红巾军,但是却有了新的思路,自己已经有了三位义兄帮衬,再怎么着也可以拉一支队伍出来,到时投奔的时候就不用再从小兵混起了,搞不好还可以与朱元璋争个高低。

听完刘浩然的话,丁德兴和傅友德都把目光投向了常遇春。他们两人原本就是红巾军,对于上山干老本行早就有这想法,只是常遇春此前是个“良民”,不知他的想法如何。

看到三位结义兄弟的目光,常遇春不由笑了起来:“我原本打算今年开春后去投奔独山的刘聚,既然有了三位兄弟,还不如我们自己干。”

刘浩然三人轰然大笑,想不到常遇春早就存了聚啸绿林的心思,害得他们白担心一通。

“既然我们的心思一致,决心已定,那么就是确定立寨的地方了。以我看来,最好的地方是易守难攻,地方够空旷,而且最好离县城稍远。”刘浩然开口道。

“四弟,我知道有个好地方。”丁德兴想了一会提出自己的建议,“定远偏南的地方有座山,叫虎头山,山高林密,易守难攻,里面山谷够宽,装个上万人不是问题。而且那里是安丰、庐州、扬州三路交界的地方,真正的三不管地区。”

“如此甚好!”刘浩然和傅友德都是外来户,对这一带不熟,听得丁德兴这么一说,正好合了意。现在就看常遇春的,看他是不是舍得远离家乡。

“这个地方不错。”常遇春当即说道,“离这里够远,我也不用担心连累乡亲们了。”一句话说出他的心事。

“大事已定,我们也该着手准备了。对了,二哥、三哥,你们人头熟,不妨多拉些合心的豪杰过来,多些帮手也好。”刘浩然和傅友德在这里没有什么熟人,所以这话是对丁德兴和常遇春说的。

“我认识两个朋友,华云龙和胡海,他们应该还在定远,到时我们在虎头山落脚后派人打听一下,再捎个口信给他们就好了。”丁德兴率先说道。

“我有个朋友叫花云,不过现在出去了。我会叫人给他家留个口信,让他与我们会合。”常遇春缓缓说道。

“花云?莫不是一人一剑震淮西的花云?”丁德兴大惊道。

“真是他。”常遇春笑着点头道。

“那好,等他到了虎头山,我定要向他讨教几招。”丁德兴高兴地说道。

刘浩然看出来了,这花云应该是位名满这一带的高手,要不然好武的丁德兴也不会如此高兴。

当天,常遇春四人振臂一呼,附近几个村子的三百多青壮立即响应,加上他们愿意跟随的家眷,足有六七百人。

收拾利落后,大队人马当夜就出发了。熟悉路线的丁德兴带着二十多人先行,做为前锋。一路上大家尽量走小路,避开各路好汉和官府的兵差,行了十几天,终于有惊无险地赶到了虎头山。

到了这里一看,果然是个立寨起事的风水宝地,更妙的是这里还没有被人占据。一伙人立即开始动手,修房屋,立寨墙,设哨卡,忙了足足月余,终于初见规模。

接着是开始整军了,既然扯旗了,自然要准备打仗了,但是当过红巾军的丁德兴、傅友德和风闻过义军战事的常遇春都知道,自己这伙人不比刘福通,一拉就是数万上十万,所以必须走刘浩然所说的精兵路线。

三位一商量,一致认为这件事情交给四弟刘浩然是最合适的,谁叫他没事就吹嘘自己如何知兵,如何“熟读”兵书,而且他的确也是四人中读书最多的。

做为历史军迷的刘浩然早就跃跃欲试了,到了虎头山之后,他立即着手一系列的工作。首先他对青壮进行了挑选和整编,原本三百多跟随来的青壮加上丁德兴呼朋唤友拉来的青壮总共有四百四十六人。他选出了四百人,以十人加什长、士官各一总计十二人编为一什,三什加哨长、士官一名总计三十八人编为一哨,三哨加队正、录事各一、士官长一名、士官两名总计一百二十人为一队,三队合为一营,号定远营。

刘浩然与三位义兄商量以后,请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各领一队,以为队正,自任营监事,暂掌军法和操练。

刘浩然首先制定了军法,在这部军法的首章,刘浩然别出心裁地提出了军人的权利、义务和责任。首先是军人的权利:一.军人有权享有应有的待遇和荣誉;二.立功必赏,有要求升职的权力;三.有权请假休息;四.军人的私人财产受到保护。

接着是军人的义务:一.精忠报国;二.抵御外侮;三.捍卫百姓权利。第三是军人的责任:一.自觉无条件服从命令;二.尽心尽职服役;三.真实报告军情,维护军事机密。

这些东西不但搞得那些军士一头雾水,连三位义兄在刘浩然的详细解释下也只是懂了一部分。但是刘浩然坚持把它写在军法首章,他相信,过了不久,许多人就会明白这三款的真正含义。

接下来的三令七十四禁,大家就很清楚了。三令指的是违令不遵、贻误战机、不战而退三种重罪,主官有权根据属下所犯三重罪的轻重,处以训诫、撤职、斩首。七十四禁就涵括很广,行军纪律,驻扎纪律,作战纪律等等,在其中,对于掳掠扰民规定的非常详细,而且处罚得也异常严厉,掘冢烧舍、掠取资财、损坏民产者轻者鞭刑二十,重则绞刑;强奸妇女者绞,通奸、或带妇女入营者鞭三十,除役;虐俘、冒功、私藏战利品者者鞭刑不一,杀人冒功者绞;其它如军姿不整、损坏兵甲、打架斗殴、夜禁外出、酗酒闹事等一般过错都有按照轻重不一的相应惩处。

刘浩然在军法里把惩处分成三类,一类是训诫、撤职、除役等轻刑;二类是鞭刑,从十到四十;三是死刑,平时是绞,战时斩首。第一类和第二类往往会同罚。

刘浩然还实行连坐法,属下一人犯错,什长连罚;什长或什士官或属下三人犯错,哨长连罚,哨长或哨士官或十人犯错,队正连罚,依次类推。如有逃兵,一哨中一半禁闭,其余一半进行缉拿,都要革去月饷。有人犯错,有同什军士揭发的,全体不必连坐,如果无人揭发,就要全什连坐受罚。

对于军士平时一般过错,他都要求初犯、再犯予以训诫、扣饷等处罚,三犯之徒才予以鞭刑。而且他在军法中也规定,除战时主官有权对三重罪和其它与作战有关的罪行进行临机处置外,其余所有过错罪行都必须由军法有司进行审判裁决,然后再由军法有司执行。

这部军法从定远营建营开始公布成型,此后一直在不断完善。

第七章

看到排成六行笔直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百三十余人,刘浩然在他们面前走了一圈,然后站在那里大声说道:“你们知道打仗如何取胜吗?”

“不知道!”一百多人齐声高吼道。www.65txt.com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从上月列队走正步开始,他们就知道长官的话不管知不知道都必须回答,而且必须整齐地大声回答,否则眼前的这位营监事会让你喊破嗓子。

“很简单,”刘浩然非常满意众人的回答,因为声音够洪亮,“那就是我们活下来。但是要记住,绝不是逃跑偷生活下来。敌人死了,而你们还活着,那就是胜利!”

“如何在战场上活下来?我告诉你们,那就是相信你前后左右的同伴和战友,放心的把你的两边和后背交给他们,你只管对付前面的敌人就行了。”

“到了战场上,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要想取胜,就必须依靠全什、全哨、全队乃至全营的力量。”刘浩然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三位义兄道,“你们都知道,三位队正都勇猛过人,十几个人完全不是他们一个人的对手。但是上了战场,他能一人面对一百个、甚至一千个敌人吗?”

“你们都是军官和士官,你们的责任重大,因为同僚战友的性命全在你的手里,如果你的一个过错或者无能,可以让你的弟兄们全部丧命。”

刘浩然神情严肃地对站在他面前的定远营所有军官和士官说道。刘浩然规定,哨长以上是军官,其余如什长、什士官、哨士官、士官长都是士官。他给军官和士官的定义是军官带领士兵打仗取胜,而士官协助军官管理士兵,主要工作有持旗、击鼓、传令和鼓舞士气等。为了区别,刘浩然下令士官在右臂袖子上画一道横线,士官长在横线上多加一个X,而军官在横线上多加一个三角星,一个三角星代表是哨长和队副,两颗星代表是队正。

刘浩然深知军官和士官的重要性,如果说将领是军队的大脑,士兵是军队的身躯,那么军官和士官则是支撑这副巨大身躯的骨骼。所以他简单教军士们列队正步后,就开始对军官和士官进行轮训。

今天正是每月全体训话时间。

“所以你们要肩负更大的责任,首先比军士训练更刻苦,其次你们要懂得战术,也就是知道如何打仗。”刘浩然继续大声说道,“也许有人说了,知道如何打仗是上面的事,我只管执行命令就好了,告诉你们,那是不合格的军官和士官。”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我们与元廷官兵相遇,你的任务是带领一哨人马正面冲锋,”刘浩然指着最前面的一个哨长说道,“你不能带着人往前冲就算了,你要想到,你属下的哪一什战斗力最强,你就要把这一什放在前面当刀尖,其余两什在后面掩护当刀刃,这样才能更有效地刺破敌人。”

丁德兴和傅友德在旁边频频点头,他们和刘浩然曾经当过几个月的红巾军,对那种一窝蜂、完全靠人多的战法很有看法,而常遇春站在那里略有所思。

“好了,接下来我要继续训练你们,让你们知道如何去训练你的部下!”

一上午过去了,全体军官和士官被训练得全身无力,中午吃过饭,休息了半个时辰,又开始训练。

看到空地里那些挥汗如雨的军官和士官,十里野外跑回来的军士们不由议论纷纷,但是看到同样顶着烈日站在旁边的刘浩然,一下子不敢作声了。

定远营刚成军,这些青壮们还没有适应,个个性子都野得很,大错不多,小错不断,结果全被刘浩然给逮住了,罚站的罚站,鞭刑的鞭刑,没有一个留情的。有两个小伙子偷了山下百姓地里的粮食,被刘浩然毫不留情地下令退回东西,鞭刑二十;有一个小伙子与附近村里的寡妇勾搭上,一夜回来晚了,结果被巡逻队抓住。不但那位小伙子被鞭三十,赶下山去,连他所在什的什长、士官、军士一个不少,被罚扫营地茅厕三个月,因为他们知情不报。

两个多月下来,定远营上上下下都对刘浩然和他属下二十余人的军法队畏惧不已,加上每天操练非常严格,有二十几个人受不了这种苦,偷偷地跑下山去了。结果其所在哨立即出动,先把逃兵追回来,鞭三十,然后赶下山去,而同哨其余人被关了三天黑屋子,因为他们没有看住同伴。刘浩然郑重宣布,现在加入定远营是自愿的,来去自由,但是决不允许不辞而别,因为你不申请获批离开定远营,你就是定远营的一员,必须遵守军法。

晚上吃过饭后,军官和士官们还是不能歇下来,刘浩然在一块大木板上用炭条给他们上起战术课,这也是丁德兴等人最喜欢的课目。泡了几年军坛的刘浩然用中外古今的战役做例子,给众人一一讲解胜者为何胜,败者为何败。

大家都散了后,刘浩然带着值日队正,巡视各营帐。平时,刘浩然也喜欢到各营帐转转,与军士闲谈,询问军士们对操练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观察是不是有值得提拔的人才,如果有军士生病,他会亲自带着请来的郎中去看病,毕竟他多少也懂点医术;听说有军士的家眷生活有困难,就会派人捎些东西过去,好生安抚。按照他的规定,军官士官必须和所部军士同吃同住,绝无优待,而他自己和三位义兄也是吃着同样的饭菜,睡同样简陋的草棚营帐。

辛苦了三个月,军官士官训练班终于结束了,他们回到各自的部队开始操练起军士来,整个虎头山一片大练兵的沸腾气象。

在这期间,接到信的胡海从赤塘、华云龙从韭山赶来投奔,也带来了三百多部众,这些人经过挑选被打乱分在各部,然后新设两队,以胡海、华云龙为队正。接着是常遇春的老乡兼旧识花云,听到村里的留言,带着一个在临淮认识的朋友王弼也赶了过来。王弼原本是定远人,后来徒居临淮,善使双刀,人称双刀王,与花云是不打不相识,两人惺惺相惜。后来花云准备回家看看,王弼也跟着过来,准备顺路回故里看看,闻得常遇春四兄弟桃园结义的故事,倾慕不已,听说他们在虎头山起事,也一起跟来了。

陆续又有英豪陈德、杨璟慕名赶来投奔,陈德原本就是定远人,也曾听说过丁德兴和华云龙的名字,听说他们在虎头山立寨,便跑了过来。杨璟是合肥人,父亲原是儒生,后来家道败落,父母双亡,杨璟打算去投奔濠州,路过虎头山时得知刘浩然也是合肥人,两人交谈甚欢,于是便留了下来。

又训练了两个月,山里的粮食不够吃了。刘浩然等人从怀远过来时,在路上打了两家土豪,得了不少粮食,但是上千人的吃喝很快就消耗一空。刘浩然看定远营训练得也差不多了,该用实战实践一下了,于是就挑了一户不是很强的豪强做目标。

定远营七百人对豪强的五百多家丁,刘浩然的初战打得一般。说好吧,他们总算是击溃了豪强家丁,攻进了庄园,抢得了大量粮食,说不好,军士们打得很乱,平时的战术训练一开战全忘了,甚至有一哨出现了不战自散,做为“前敌指挥”的刘浩然很是杀了几个人才压住了阵脚。

刘浩然和五位队正一商量,把一半的粮食分给附近的百姓,其余一半带回了山寨。回来后,刘浩然好好整顿了一把军纪。

“丁德兴!”刘浩然面无表情地吼道。

“在!”丁德兴立即站了出来,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溃散的那哨是他属下的。

“你队负责攻打左翼,直入南墙,结果如何?”刘浩然冷然地问道。

“一哨溃散,后来在胡海所队的支援下才击破左翼。”丁德兴老老实实地答道。

“作战遇到困难,部属受阻后退,都可以理解,但是当时你临机处置了吗?”

“没有!”丁德兴咬了咬牙答道,当时的情景按照军纪军法,丁德兴可以将后退溃散的哨长和什长斩于阵前。但是那些人都是从怀远跟过来的老兄弟,丁德兴一时不忍心下手,结果被奉命带着军法队赶来的花云一剑一个,刺死在阵前,这才让全队一振,在奉命来支援的胡海队支援下击破了豪强家丁左翼。

“你是一队队正,你要对全队负责。如果因为你不忍心对一哨行军法,而造成全队溃散,这损失谁大谁小?”刘浩然最后森然地说道,“既如此,你知道该受怎么的军法惩治了吗?”

听到这里,全营不由变得更安静,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刘浩然和丁德兴。

“知道!”丁德兴毫不犹豫地高声答道,“贻误战机,轻则鞭刑,重则斩、绞。”

“军法队,第一队队正丁德兴贻误战机,令鞭刑三十,立即执行!”刘浩然扫了一眼全营,继续说道,“我暂领全营,指挥调度,第一队贻误战机我也有责任,令鞭刑二十,一并执行!”

全营将士顿时凛然,这刘浩然还要鞭刑自己。

而丁德兴却急了,连忙站出来说道:“四弟,我甘愿受罚,怎么能连累你呢?”

“大哥,我是你四弟,也是这一营的监事,在军法面前,我只论功过赏罚,不分亲疏,而我自己更要严格遵法,否则就是不公。花云,监督行刑!”

冷面花云也不犹豫,立即喝令军法队搬出两张长凳,剥下刘浩然和丁德兴的上衣,裸露后背,按倒在凳子上,然后下令挥鞭行刑。

挥鞭的两位军士站在那里犹豫着不敢下手,被花云暴喝一声,只好无奈地动手。

二十鞭下去,打得刘浩然皮开肉绽,咬着牙的他昏迷了一次又痛醒过来。最后在花云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继续宣布对参战人员的赏罚。

熬到全营解散,刘浩然终于支持不住昏死过去,被人扶回营帐。

夜里,刘浩然醒了过来,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痛,抬头一看,发现常遇春在旁边照顾着自己。刘浩然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我的身子骨还是不如大哥,他三十鞭还能走回去,我二十鞭就趴下了。对了,大哥那里有人照顾吗?”

“二哥在那边看着,你放心吧。”常遇春笑着答道。

“三哥,你不会怪我不顾兄弟情面吧。”

“四弟,别傻了,我怎么会怪你呢?你说得对,你不但是我们的四弟,更是定远营的监事,赏罚不明,执法不公,如何服众,如何治军?”常遇春一边用盐水给刘浩然擦拭伤口,一边说道,“你放心,不但我们心里有数,大哥他也不会怪你,如果这点道理我们都不懂,如何做你的兄长?”

“对了,你扶我起来,我去看看大哥,我手里还有一点白药。”刘浩然挣扎起来,常遇春看到他一意坚持,也就由他了。

走进丁德兴的营帐,傅友德正在给他擦拭伤口,看到刘浩然、常遇春走进来,连忙站起来。

“大哥,二哥,我是来送药的。”刘浩然坐在床边说道。

“我说四弟,你伤的比我重,还四处乱跑,还有这药,只剩这么点了,你自己用都不够,还给我干啥?”丁德兴埋怨道。

“现在不是讲军法的时候,而是讲兄弟情义的时候,我们兄弟一体,好东西我怎么敢一个人独享,再说了,我只是二十鞭,你却挨了三十鞭,伤口都比我多。”刘浩然笑着说道。

“我的四弟呀!”丁德兴看着刘浩然那张晒黑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第二日,刘浩然带伤和丁德兴几个队正来到山谷,走进被斩哨长李初四的家,他们都是从怀远跟来的。看到刘浩然等人走进来,正抱着两个小孩痛哭的一位妇人赶紧站起来,神情慌张。

“不要怕,我们并无恶意。”刘浩然首先安慰道,“我们是给你家送粮食的,虽然李初四犯了军法,但是却不能连累家人。”

听到这里,看到两袋子的粮食,妇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放声大哭。

“李初四是从怀远过来的老弟兄,我想他临阵后退只是一时糊涂,但是军法无情,我们也无可奈何。不过你放心,只要有定远营一天,就绝不会让你们饿着!”

从李初四家走出来,刘浩然看到数百闻讯围过来家眷百姓,看着那一张张期待和紧张的脸,刘浩然大声说道:“各位乡亲,你们跟着我们定远营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你们把子弟交给我们定远营就是想谋条活路。请诸位放心,我等带着定远营将士们上战场,就有责任把他们活着带回来,也有责任照顾他们的家人!”

第八章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过了二十来天,丁德兴和刘浩然的皮外伤也终于好了,下山打探的探子也带来了消息,终于找到了两家合符刘浩然要求的大户豪强,粮食够多,家丁又不是很多,作恶多端,名声不好,而且又不能离虎头山太远。www.65txt.com

这些要求,几拨探子们的腿都跑细了,幸好这年头善人不多,恶霸倒是不少。

看到集合的定远营军士们,经过一番整顿后,他们都有了点新气象。刘浩然微笑着扫了一眼众将士,高声说道:“定远营的弟兄们,你们已经不再是满山乱跑的野狗,也不是直着走路的木头人,也不是钻洞的老鼠,更不是瞪眼睛的斗鸡。”

听到这里,下面发出一阵哄笑声,这些话都是军士们在闲时的玩笑话,分别针对训练中的野外长跑、列队正步走、障碍跑和器械对抗。

“你们现在都已经上过战场,见过血,其中有些人也杀过人,更见识过军法的无情。”刘浩然的语气逐渐严肃起来,下面众人也慢慢凝重起来,“你们曾经看到战友在你们面前流血受伤,也看到同袍在你旁边倒下却再也站不起来。”

“我前些天向你们的父母亲人保证,我带着你们上战场,就有责任把你们活着带回来。但是要想活下去,主要还要靠你们自己。我还是那句话,相信你的同袍,相信你前后左右的战友。站在战场上,你们什么都不要想,只记住一个念头就好了,那就是同生共死,不弃不离!记住这个念头,你就能战胜你前面的敌人,然后取得胜利!”

这一次战事非常顺利,定远营以不到四十人的伤亡击溃了豪强的四百多家丁,整个过程打得有章有法,豪强家军毫无还手之力。

回来后又是一次总结会议,然后是奖惩功过,这次大家都表现得不错,大部分都是记功加饷粮,还有十几个提升为士官,只有几个人在战场表现得稍差了些,得到了训诫。

刘浩然讲完后,正等值日官丁德兴宣布解散,谁知他站出说道:“今天还有件大事需要同大家商量一二。”

说到这里便转过对刘浩然道:“你的武艺一般,我一只手可以打两个你。”众人轰得一声笑了起来,“但是论到治军知兵,赏罚分明,营中无一人如你!大家说是不是!”

“是!”全营将士齐声应道。

“大哥!”刘浩然隐约知道丁德兴想干什么了,连忙说道。

“我现在是第一队队正,我和其余四位队正以及诸位兄弟们商量过,愿意奉你为定远营首领,愿与你同生共死,不弃不离!”说罢便率先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傅友德、常遇春、胡海、华云龙、陈德、杨璟、王弼以及七百将士随即单膝跪下,拱手齐声道:“我等愿奉你为首领,愿与你同生共死,不弃不离!”

刘浩然自建营起就任营监事,掌军法和操练,而后又临时充任战场指挥官,带着大家打了两场胜战,已经隐隐成为定远营的当家人,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曾经与他商量过,要推他为首领,按说刘浩然的才干和威望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也有资格做这统领的位置,但是刘浩然却执意不肯,说上面还有三位义兄,怎敢逾越。于是丁德兴便和大家商量,来了这么一出。

刘浩然见此情景,知道不能再推辞了,否则就是冷了大家的心,于是含泪抱拳向众人说道:“刘某愿与诸位同生共死,不弃不离!”

被推为首领后,刘浩然自称定远营统领,而后随着再打了两次胜仗,虎头山定远营的名声越传越远,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携家带口的赶来投奔,很快,定远营的人数迅速直逼一千五百人,而在山谷中定居的家眷民户也超过五千余人。

刘浩然只好再次进行整编,营一级架构不变,下边设前左右三卫,一卫辖三队,加都卫、录事各一、士官长一名、士官两名总计三百六十五人。刘浩然在营机构上还设有医官一名,医护兵四名,负责全营的治病医疗,设典军都尉一名,负责军法军纪,其下属典军士官四人,加上其他营级军官士官,共计一千一百一十人。

当然,定远营现在奇缺人才,如医官、医护兵都是名义上的,留着空缺在那里,典军都尉和典军士官都是兼任的,就是连士官都没有满额。

丁德兴、常遇春、华云龙任三卫都卫,陈德、杨璟、胡海为他们的副手,花云和王弼成了刘浩然的亲兵队队正和队副,傅友德为副统领,成了刘浩然的副手。刘浩然把琐事交给了傅友德和三位都卫,自己继续侧重于军官和士官训练。

这次刘浩然又开始玩新花样,山上来了两位破落书生,都是考举人考破了家的酸文人,虽然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但是用来当识字老师还不错。于是刘浩然就延聘两人做老师,给自己和全体军官士官上识字课。

几场战事下来,阵亡将士的遗孤也有十几个,刘浩然把男童都聚集起来,加上四处收抚的流浪少儿,慢慢地居然也有近百人,刘浩然把他们编为一营,上午请那两位老师讲课识字,下午由刘浩然或其他军官带着进行体力锻炼,晚上刘浩然时常亲自给他们讲各种故事。刘浩然除了经常跟他们一起吃饭,还组织各类技巧游戏,一起玩耍。时而久之,众童子无不视刘浩然为父兄。

打了几场胜仗后,也缴获了不少粮食财物,定远营上下洋溢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也有一些东西在暗暗涌动。俗话说,温饱思淫欲,军士们吃饱喝足了当然会往那方面想,但是成家的军士又只是少数,于是那些天天精力过剩的壮小伙子就开始动歪主意了。由于军法所禁,他们就有的结队出去与山下的村姑们调笑一番,或者是到远处村庄里找些做皮肉生意的妇人。

当傅友德把情况告诉刘浩然,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需要,所以自古以来很多军队都是有营妓的,定远营不兴这一套,但是总得想办法解决,否则一旦闹出什么大事来就麻烦了。

刘浩然把丁德兴、常遇春、华云龙等人叫来商量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堵不如疏,从两方面下手,第一,对那些年纪稍大,的确应该成家的军士们,定远营帮他们娶亲。我们请媒人到山下各村庄疏通求亲,然后按照功劳大小依次配婚,一切都按村里规矩办,明媒正娶,而且要办得热热闹闹的,不能让别人说我们定远营强抢民女。第二,对于那些暂时还不能找老婆的军士,我们加大训练量,从天明到天黑,给他安排得满满的,总之一条,让他们累趴下,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份力气!”

众人轰然大笑,连声叫好,随即立即执行起来。随着上百起婚礼的举行,虎头山充满了喜气,也开始生起另一种情绪。

“我们要打进定远城,吃好的,穿好的,再找个漂亮媳妇。”这是很多军士们的最新理想。

刘浩然立即开始一场新活动-忆苦。到虎头山来的,哪个没有点委曲,哪个没受过苦难,刘浩然找了几个最苦的人,让他们当众讲述家破人亡的悲惨经历,勾起大家的辛酸往事。刘浩然随即把这些事情的根源引向蒙古贵人、色目人,正是由于他们的残暴,豪强的为虎作伥,所以才有大家的遭遇。

“有些人叫着打进定远城去过好日子,可是打下定远城鞑虏就能让你过好日子吗?告诉你,就是你打下濠州,打下汴梁,只要鞑虏还留在中原,他还要想着把我们变成奴隶牛马,我们永远也过不上好日子。只有驱逐鞑虏,我们、我们的子子孙孙才能过上好日子。”

至此,刘浩然正式提出了驱逐鞑虏的口号,并确定为定远营的目标,在刘浩然的指导下,各级录事开始在平时向军士们灌输杀鞑虏,光复天下的思想,并大肆宣传鞑虏的残暴,激起军士们的仇恨。

这一夜,刘浩然上完识字课,又与童子相聚了一个时辰,最后又巡视了一遍营地,往自己营帐走时都已经午夜了。

突然,一直跟在身后的花云突然开口道:“统领,你的追求是什么?”

刘浩然一愣,花云是与华云龙、胡海等人差不多后入伙的,华云龙、胡海、陈德等人在开始的时候还因为刘浩然太年轻而有点轻视,但是慢慢看到刘浩然治军有方、赏罚分明、执法公正,打仗又有一手,最后也心服口服。花云却是截然不同,他的武艺得到了定远营上下的敬佩,但是为人却冷冰冰的,虽然谨守职责,对刘浩然却不冷不热。今晚主动开口说话,让刘浩然很是意外。

“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真的吗?”看着花云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刘浩然知道,这不是花云不知道,而是他想知道更多的东西。

“我原本是一介草民,随波逐流,只求能苟活于这乱世中。被拉去当民夫时,看到沿途十室九空,百姓流离,民不聊生,而那些鞑虏贵人却视我们为牛马猪狗,肆意践踏;后来入了红巾军,经常看到百姓毁家投军,战事接连不断,又异常惨烈,可那些刚放下锄头拿上刀的百姓们却异常勇猛,以命相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看到花云默然无语,刘浩然继续说道:“毁家投军,因为这样还有一点盼头。不打败官军、攻陷城池,就拿不到填饱肚子的粮食,为生计,为苟活,他们只有以命相搏了。”

说着这些,刘浩然的心情也变得异常沉重,以前看历史资料时,谈及战乱的惨烈悲凉,总是一叹而过,现在身处这个历史的潮流,亲身体验,终于知道什么叫悲愤!

花云也深有感触,缓缓低声道:“我也深恨鞑虏残暴,贪官横行,百姓凄苦,我这把剑杀了不少贪官酷吏,也杀了不少鞑虏色目人,可我总是觉得,这些人越杀越多,就好像总也杀不完一样。我们真的能驱逐鞑虏吗?”

“我一个人不行,你花云一个人也不行,但是十个我和你,一百个,一万个,一百万个。我们有亿万百姓,只要他们懂得他们困苦的根源,就会和我们一起,到时驱逐鞑虏就不是梦想了。”

“所以你鼓动大家对鞑虏的仇恨,以此激励他们杀鞑虏?”

“除了仇恨和勇气,我们还有什么?”刘浩然扬起头眺望着夜空,不由想起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所看到的一幕幕,慢慢地与史书上那些去掉粉饰的真相结合在一起,越想越悲愤。

“花云,你知道吗?在我们杀鞑虏的时候,站在我们面前的对手除了少数鞑虏,最多的却是和我们一样的穷困百姓。”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悄然落泪。蒙古灭宋,使得江南一带的人口锐减,而蒙古军中过半兵马却是汉军和新附军。现在百姓们偷生养息了不到百年,终于忍不住苦难开始造反了,可是驱逐鞑虏,连年战火,中华百姓又要死多少,而为摇摇欲坠的元廷续气延命的除了鞑虏自己,更多却是各地的“义军”。无论谁胜谁负,死得还不都是中华百姓。

“百姓就像是锅里的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什么时候才有水干火熄的一天,可怜世人,忧患太多了。”刘浩然看着远处营寨空地里篝火,正在噼里啪啦的作响,心中悲愤一时无法宣泄,突然想起一首慨歌,不由昂首高唱:“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在刘浩然和花云满脸的泪水中,慷慨悲壮的歌声回荡在虎头山上,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

待刘浩然歌毕,花云单膝下跪,拱手道:“花云不才,愿随统领共生死,绝不惜这无用残躯!”

第九章 濠州被围

这日,刘浩然正与丁德兴、傅友德等人议事,讨论扩编的事情,因为虎头山越发地兴旺,而赶来投奔的百姓青壮也越来越多,一营的编制是不够了,刘浩然准备扩编为左右两营,所以要与众人商量一下。www.65txt.com~~~~

这时,有亲兵走进来,递过一份军情。

“什么,濠州被围?”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很惊讶。

“是的,元廷的中书右丞贾鲁率领十万大军围住了濠州,现在里面情况不明。”刘浩然皱着眉头答道。

到虎头山不久,大家就听说郭子兴、孙德崖等人占据了濠州,丁德兴当时提议立即投奔,但是刘浩然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他坚持把定远营编练成军后才去投奔濠州。刘浩然的理由是定远营是大家的子弟兵,也是众人杀鞑虏、建功立业的本钱。马上投了濠州,估计也就和一般的红巾军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练成了一支精兵,就算是再去濠州红巾军里面干,也多了一份底气。

大家觉得有理,便同意暂时不去投奔濠州。结果几个月下来,不但定远营初步编练完成,虎头山也是越搞越红火,大家也就淡了投奔濠州的心,都是扯旗起事,在哪里干还不是一回事。而且高涨的势头让定远营上下都多了点傲气,我定远营远胜于你濠州兵,要想让我们入伙,你濠州得主动来请我们。

结果这一耽误就是大半年,刘浩然盘算着也该给定远营挂上红巾军的名义和旗号了,离这最近的就是濠州了,当然要到那里去挂个号了,不过自己定远营良将强兵,就这样归了朱和尚,总有点不甘心。

事情还没理顺,这不突然接到濠州被围的消息。

“统领,我们该怎么办?出兵响应濠州?”看到大家都在默然,胡海不由开口道。

“不行,我们这点兵还不够元军塞牙缝的。”刘浩然摇着头说道。开玩笑,拿着自己好容易练出来的定远营去救濠州,自己和郭子兴、朱元璋还没好到这个份上。

“那怎么办?”胡海也不是很愿意去救濠州,他亲身体验过,定远营练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拿去填元军的牙缝救濠州,他也心疼。

“现在的局势不是很好,上半年,元廷破了徐州,又从刘都帅那里夺回了汝阳,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要是我们不开眼,引起元廷的注意,我想贾鲁不会介意顺手把我们也给收拾了。

”刘浩然知道情报的重要,所以专门设立了一个机构,通过四处派探子,收集商旅传言,窃取官府邸报等手段收集各地的情报。虽然消息要滞后几个月,但是总比睁眼瞎要强多了。

“元军要是敢来,我们就跟他们拼了。我们定远营现在打他五六千人也不是问题。”华云龙愤愤地说道。

“现在元军兵力充裕,真要围剿我们,少于两三万兵力,他都不好意思派出来。”刘浩然摇摇头说道,“而且山谷里那么多家眷百姓,到时怎么办,一起跟着我们一起四处被元军追着打?”

看到大家都在那里沉默不语,刘浩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量一会说道:“大家也不用担心,现在元廷的目标是刘都帅、濠州还有蕲黄的彭莹玉、徐寿辉,像我们这种小草寇,满地都是,只要我们不引起元廷的注意,自然不会来管我们了。”

“四弟的意思是我们偃旗息鼓?”傅友德眯了眯眼睛说道。

“正是,我们的形势与他人不同,元廷大军就在身边,为了保存实力,我们只能暂时隐忍。”刘浩然点点头道,“我们打了六户豪强,除去赈给乡亲们之外,还屯了不少粮食,足够我们吃上大半年的。”

“而且,”刘浩然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大家都在仔细地听着,“我们偃旗息鼓,并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做。现在附近的豪强迫于我们的压力,大部分已经逃入定远县城,这方圆数十里可以任由我们自由活动。”

“我们都敬佩岳爷爷的精忠,也希望定远营像岳家军一样战无不胜。你们都听过我说的《说岳传》,知道岳家军为什么能成为一支铁军,最大的一个原因是百姓拥护。因此,我们可以在加强操练的同时,也要把军士们散出去,助弱扶穷,与百姓们打成一片。这样既可以巩固我们在这一带的立足,同时也可以在定远营形成一种军民是鱼水的风气和习惯。”

“军民是鱼水,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常遇春赞叹道,“我们要把这种想法刻进定远营每一个将士的骨子里去,以后定能炼成如岳家军一样的铁军。”

“同时,我们要继续操练。最近多了不少新入伙的弟兄,造成我们人多了战斗力却下降了。因此,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首先继续扩编,先把左右两营的架子搭起来。我提议二哥为左营统领,大哥为副统领,三哥为右营统领,华云龙大哥为副统领,陈德大哥、杨璟大哥为都卫,大家意见如何?”

“没意见,傅大哥和常大哥的本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我成为他们的副手,高兴都来不及,还会有什么意见!”华云龙大笑道。

“的确如此。”丁德兴、陈海等人笑着连连点头。

“那就好,胡海大哥,我想委你为新兵营的统领,好好操练一下那些新兵蛋子。”

“那感情好,我保证这些新兵蛋子交到两位统领手里的时候个个都是小老虎。”胡海高兴地说道。

“花大哥,你武艺最高,我想组建一支仗剑营,由你负责统领,你到军中挑选剑术高明之人,人不要求多,够精锐就好,到时可来突击破阵。”

“仗剑营,仗剑横行,好,这事就交给我了。我还认识一些剑术高明的朋友,我会去信邀他们来。”花云欣然应道。

“王弼大哥,我想委你为刀术教头,教大家练刀。”

“好,正合我意。”

“我们兵甲不齐,五个人分不到一把环刀,因此我想出了一个新的阵法,以木为枪,准备试着操练一二。”刘浩然继续说道。

“以木为枪?这虎头山多的就是这木头,我倒是很想看看四弟这种新阵法,是不是先从军官、士官练起。”常遇春不由问道。

“正是,我先从军官士官练起,不过这阵法除了木枪之外,还需要一些小鼓和会击鼓之人。”

“那简单,从定远到凤阳,百姓们都喜欢在春耕秋收之时击鼓欢庆。虽然现在世道不好,大家也欢庆不起来,但是会击鼓的人到处都是,而且这小鼓也多的是。”丁德兴毫不在意地说道。

“四弟想必是以这鼓声为号令,引领全队进退。”傅友德猜测道。

“正是,我定远营军士入营就是列队正步走,这基础打好了,到时再加操练也就顺手了。”刘浩然点头道,他的三位义兄和陈德、杨璟、胡海、华云龙等人已经展现出一定的将才,尤其是以常遇春和傅友德为最,这让刘浩然欣喜不已,这下捡到宝了。

“新阵法不讲究个人的武艺,更重在战斗中保持队形,同进共退,临危不乱,因而军纪和勇气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要是能把军士们练到令进,前有刀山火海也得进,令退,前有金山银海也得退,那这阵法也足以对抗元廷悍军。”

“能有如此铁军,十万足以横行天下了。”常遇春悠然叹道,其他人也不由一脸神往。刘浩然却旁边心中暗叹,真不愧是常十万。

“我这边军官士官训练,诸位也要在各营着手操练,先从持枪列队行走开始,待到编练初步完成后,我会定期举行对抗操练,如左营对右营,左营左卫对右卫。枪头粘白灰,以夺军旗为胜。”说到这里,刘浩然面带笑容地对众人道,“诸位哥哥,你们可不要让对手夺了旗。”

在定远营,军旗甚重,代表着一支军队。按照刘浩然制定的军规军法,自队以上就有军旗,只不过队旗、卫旗都是三角红色小旗,上标各队各卫的番号,营旗才是四方红色旗。而被夺旗是一支部队最大的耻辱,如一队就是战胜,队旗却被夺,依然是取消番号,军官、士官降为军士,与其他军士一起编入其他队中。如果一队就是打得只剩一个人,队旗保留下来了,依然可以重新补充成队。而在对练演习中,如果被夺军旗,全队罚扫茅厕,军官、士官自己上门去讨回军旗,不管对方如何羞辱,否则你就是白旗部队。

听到这里,丁德兴等人不由暗暗下了决心,打输了不要紧,这军旗万万不能丢,因为他们丢不起这人。

“另外我们还要做好另外的准备,如动员和帮助家眷百姓们开荒种地,尽量囤积更多的粮食,还要广散耳目,探知外面的一举一动。我们不但要派人到定远县城去打探,还要派人去濠州城外。现在定远很多豪强不是响应朝廷号召,募兵助阵吗?我们选些精明可靠之人,混入他们当中,随时打探濠州的消息。”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刘浩然环视一眼问道,众人很快就其他一些问题和一些细节提出各自的意见和建议,大家你一句我一言讨论开来。会议一直开到中午才散。

第十章

至正十三年(1353年)五月,天气炎热得几乎要冒出火来,定远东南的岱山山区,一条大道在树木草丛中蜿蜒,这是滁州通往定远的官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一支五百余人的队伍在路上缓慢地行走着,四十多辆大车夹在队伍的中间。

由于天气太热,这些滁州的签军军士们纷纷把身上的皮甲脱了下来,挂在长矛或者背在肩上。而正中骑马的总把(元朝一种军职,千户之下,百户之上)更是昏昏沉沉,在马鞍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总把大人,”一个弹压(百户之下的军官)走到战马跟前,轻声叫醒了坐骑上的军官,然后献媚地递上手里的水袋,“你老喝口水,这***天太热了。”

军官接过水袋,一把摘掉自己的头盔,顺手扔给了了弹压。这是一个留着“当前发”的蒙古人,他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掉了半个袋子的水,然后抹了抹满是水迹的嘴巴。

“狗才,你说这里会不会有叛军和匪民?”

“回总把大人,现在濠州被官军团团包围,扑腾不了几天了,这一带的乱民早就闻风而逃了。”弹压带着一脸媚笑地答道。

“那就好,可惜我的刀箭没有用武之处了。”总把豪迈地拍了拍腰间的环刀和顽羊角弓大声说道。

“那是,总把大人勇武过人,在滁州一带那是赫赫有名的,那些叛军还不是来两个死一双。”弹压赶紧凑趣道。

“哈哈-”总把刚笑了两声就嘎然而止,一支箭矢贯穿了他的脖子,鲜血正沿着箭身迅速地流出。总把不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到了一手的鲜血后慢慢向地上倒去。

弹压惊恐地看着总把的身躯从马背上软了下来,然后重重地把自己砸倒在地上。他不管昏头昏脑和身上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并大喊道:“有埋伏!有埋---”,还没有喊完,他就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不由自主低头一看,看到一支箭矢已经深深地插在了左胸口上。

“嗖嗖”,从树林不断射出箭矢,一一射中了几个骑马的百户和跟在后面乱跳的弹压,看到这种情景,五百多签军军士们有点混乱,不过好歹他们是大元地方官军,总也受过几天的军事训练,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他们在牌子头的招呼下开始向同牌(一牌十人)中最凶悍之人或者老兵靠拢,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一个个小团队,准备迎战不知藏在哪里的伏兵。而推车的民夫们干脆蹲在车辆旁边,抱着头死活不肯站起来。

这时从树林里突然又响起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只见上百支削尖的长细木飞了出来,还有数十块大石头也呼呼地飞了过来。签军中少数当过猎户有经验的军士不由心里叫了一声苦,这是山区猎户惯用的招数,朝廷这些年在民间禁兵器弓箭,迫于生计的猎户只好别出心裁,另想套路。

利用有弹性的树枝和藤条做机关弹射出来的长细木威力不一,有的来势迅猛,力道强劲,一头扎进军士们的身体,溅出一团血水来;有的飘忽忽地飞过来,软绵绵地扎过去,除了把军士们吓一跳,连皮都没伤到。不过那些石块就不一样了,光它们从空中落下的劲都能把你砸残了。看着这些气势汹汹飞过来的木头石块,军士们个个都忙着东闪西躲。

一阵乱劲过后,军士们只伤了三十来个,不过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散了,刚刚还成型的队伍又乱七八糟的。-====-

这时,大道两边的树林里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噗噗的沉闷脚步声,这声音非常整齐,如同上千人在齐步向前奔跑。刚刚才松口了气的签军军士又着了慌,他们赶紧四处寻找牌里的同伴,还有那些主心骨。

不过十几息的工夫,签军军士们看到一排排的长矛冲出了树林。这些长矛都是用当地的一种直硬木制成的,足有四米长,虽然上面没有铁头,但是削尖了照样能扎你个血窟窿出来。大道两边各冲出大约七八百人,他们穿着破旧的背子(一种无袖短衣),头上包着红抹额(包头的头巾),穿着草鞋,一百人为一排,斜举着长矛,微弯着腰,让后面的长矛过肩,他们迈着整齐的步子,迅速向前奔跑着。

“注意脚步!保持队形!”刘浩然站在左边队形旁高声喊道。对这些民兵训练了半年,好不容易才有一点效果,这也是他同意把队伍拉出来跟签军打一仗的底气。不过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各种缺点都暴露出来了。民兵的心理素质太差,除了少数人之外大部分人都有点心慌。不过还好,自己几个月的严格训练总算还有一点效果,至少这些民兵到目前为止还能勉强保持队形。刘浩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道。

看到如林的长矛向自己涌来,签军军士们都有点慌乱了,“射箭!射箭!”仅存的两个百户大声喊道,各牌子头们也纷纷回过神来,连吼带踢地招呼起属下的弓箭手。

配置弓箭的军士们纷纷摘弓搭箭,对着冲过来的人群开始乱射起来。由于军官组织不力,加上军士分得比较散,所以射出的箭矢乱七八糟的,但就是这样也给冲过来的民兵造成了一定伤害。

一个民兵被射中了肩膀,大叫一声丢下了长矛,抱着受伤的地方蹲在那里唉哟地叫了起来,并把后面跟进的队伍也给挡乱了;一个民兵被射中了脚,他丢下长矛,抱着自己的血淋淋的脚坐在地上哭;一个民兵很不彩,被直接射中了脖子,一下子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他旁边的两个同伴丢下长矛就往后跑。

眼看着本来就不是很整齐的队形要被打乱了,刘浩然不由大喊了一声:“典军都尉,执法!”

十几个跟在旁边跑的彪形大汉立即拔出环刀,冲进队伍,首先就把几个往后跑的民兵砍倒在地,然后又把受伤的民兵从队伍里拖了出来,丢在一边。

看在眼里的民兵立即想起了森严的军法,也想起了那个平时笑呵呵,一旦翻脸就会砍人脑袋的黑白脸书生,当即心中一凛,赶紧把长矛握紧,跟着队伍节拍继续往前冲。

看到队伍虽然一滞,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了,脸上淌着汗的刘浩然松了一口气,幸亏当时自己说服几位结义兄弟,从杀过人见过血的老兵里选出一批人做典军都尉和典军士官,而且自己平时赏罚分明、执法森严也起到了一定效果。

这时,一支箭矢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嗖地一声射中了刘浩然的胳膊。你姥姥的,谁射的这么准?难道是老子表现地太出众,成了明显目标?刘浩然疼得嘴都裂开了,虽然到这个世界没有多久就被蒙古“贵人”给赏了一刀,但是那时自己当即就晕死过去了,醒来时也是晕忽忽发着高烧,连自己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那还知道疼。

但是刘浩然知道,周围数百双眼睛还在看着自己,要是做为主帅的自己一时孬了种,士气肯定会大衰,这仗也不用打了。

刘浩然一咬牙,拔出胳膊上的箭矢。剧痛让刘浩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幸好不是东厂的犬齿倒钩箭,要不然自己再咬牙也逞不了英雄。

刘浩然把箭矢把地上一扔,不顾正在滴血的左胳膊,举起右手里的环刀大吼道:“杀他***鞑子!”

刘浩然的一番血气之勇倒也给旁边的民兵们鼓了一把劲,这些民兵举着长矛,齐声高喊着:“杀他***鞑子!”脚步迈得更快,冲势更加凶猛。

尽管箭矢接二连三地在耳边飞过,尽管不停地有同伴倒下和坐在地上痛哭,但是大部分民兵还是冲过了短短的二十多米空地,削尖的长矛毫不费力地刺进最前面的签军军士的胸口,鲜血沿着干松的树皮往下渗,痛苦的惨叫和绝望的扭动无法阻止签军军士们一点点失去生机。

刺中目标的民兵停了下来,他们在那里抖动着长矛,使劲地拔回自己的武器,然后重新回到队列中。没有刺中目标的民兵继续往前冲,后排的民兵也快步冲上来,补上空缺,保证刺向签军军士们的依然是如林的长矛。

几十名站在长矛队形旁边的民兵挥舞着手里的环刀,与签军军士捉对厮杀,掩护着队形的侧翼和空隙。他们都是从上千民兵中选出来的勇武之人,装备了民兵中非常稀罕的环刀,自成一队。

刘浩然站在那里,扬着环刀,对各队的队长大声地吼着,对接战的队伍做出一些部署和调整,等他转过身来准备冲上去砍翻几个签军军士做个榜样时,一个大个子挡在了他的前面,他每挥出一刀都带破风之声,前面的签军军士被劈得东倒西歪,不一会就倒了一地。

我的黑丁大哥,我不就帮你挡了一刀而已吗,用的着每次都冲在我前面,不替我挡一刀你就不舒服吗?刘浩然虽然在那里腹诽着,但是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左胳膊受伤了,而且自己本来就不善于械斗,如果丁德兴不挡在自己前面,真不知道是自己砍人还是别人砍自己。

刘浩然抽空侧过头看了看另一翼,只见傅友德和胡海一个默不作声,一个放声大笑,一个沉着冷静,刀刀见血,一个狂舞双刀,刀影如雪,一个时不时地指挥旁边的民兵,使得另一翼的队伍也是井然有序,一个是那里人多就往那里冲,而且冲到哪里那里就是一场腥风邪雨,残肢断臂和着鲜血四处乱飞。而陈德在后面冷静押阵,协助指挥。

不一会,狂笑的胡海头上、脸上、身上都是血,连咧开的嘴巴上也带着血,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这个胡疯子,每次打仗都会狂化,而且每次打完都会挂彩,他难道不知道老子的云南白药都用在二哥傅友德的身上了吗?下次再受重伤直接办葬礼算了。

胡海原本归在新兵营,但是今天吵着要一起来,刘浩然觉得人手不是很够,于是就把他暂时归在傅友德麾下。

刘浩然抬起头看了看对面,右边队形的数百名民兵在两名大汉的率领下,也把签军军士们杀得节节败退。尤其是那个貌奇体伟的汉子,一把大刀片子握在他的猿臂中,每挥出一刀必中一人,常常是连人带刀被劈飞,前无挡者。有时杀得周围没人靠近了,他居然咬着滴血的刀片子,摘下背上的弓,箭如连珠,例无虚发。他身边的汉子手持双刀,舞得如风车一般,签军军士是挨着就死,碰着就残。这两位猛男正是常遇春和王弼,两人不但骁勇无比,还能冷静地指挥调度部属。

而在他们后面,一个少年像猿猴一样东跳西窜,忙着替两人传令。此人正是常遇春的小舅子蓝玉。

“花云!赶快吹号,叫华云龙率领预备队上来,官军快要溃了!”刘浩然看到自己这方已经逐渐占据优势,并对五百签军形成了半圆形的包围圈,立即对旁边一个不高的汉子吼道。

花云不慌不忙挥出一剑,从身边最后一个签军军士的脖子掠过,仗剑营现在还只有不到五十人,刘浩然舍不得拿出来,于是花云今天就客串他的传令官。只见花云拿出背后的牛角号,鼓起嘴巴使劲吹了起来,低沉的号声很快就回响在岱山的上空。所有的民兵闻声不由一震,他们知道,这是总攻击的命令,一旦号响,全军必须全力进攻,不得后退一步,否则那个黑白脸就会化身为活阎王的。

而号声没响多久,从山路的后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大约五百人也举着长矛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把半圆包围圈给合拢上了,也堵住了签军的退路。

“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刘浩然举着环刀,在那里扯着嗓子高喊道。现在是整个战局最关键的时刻,只要占据优势的己方再从气势上压垮签军,那么他们就剩下溃败一条路了。

先是最近的花云和丁德兴,接着是旁边的环刀手,然后是左边的长矛手,最后是近两千名民兵,都在红着眼睛齐声大吼道:“杀鞑子!杀鞑子!”整个山谷都回荡着这一个声音,仿佛天地之间都在齐声怒呼着。

签军们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击破了,他们原本就是从滁州各地签来的青壮,匆匆训练几天就成军了,根本比不上探马赤军和侍卫亲军,连有些训练有素的地方武装都比不上,能坚持到现在都已经对得起那份官粮了。

“统领,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照惯例把尸体埋了,不留痕迹。”常遇春踩着尸体间的空隙里走过来问道,尽管平时他都叫刘浩然四弟,但是在正式场合都坚持叫他统领。

“四哥,这次我们赚翻了,被杀死的签军有两百多人,光鞑子头就检出来八个。那车里全是雪亮的环刀和崭新的长枪,估计有数千,还有上百张黑漆弓。”瘦高少年兴奋地叫道,被常遇春眼睛一瞪,立即变得老实了,他正是常遇春的妻弟蓝玉。正说着,丁德兴和傅友德等人也走了过来。

“诸位哥哥,这次我们要打出旗号了,也算是为我们虎头山扬名。”刘浩然说罢,从花云手里接过一幅白布做成的长旗,展开在常遇春、傅友德等人的面前,众人一看,立即激动不已,充满血丝的双目几乎要瞪圆了,紧握着双手不能自己。

过了两个时辰,山谷又恢复了平静,地上除了残留的血迹外被收拾地干干净净,在大路边上有一个大坟包,前面树了一块木牌,上书“八鞑子葬身之地!”,而在它的前面立着一根高高的木杆,杆顶上飘扬着一面长旗,上面书写着两行苍劲的血红大字:“诛绝百万被毛戴角之鞑虏,洗尽百年残惨虐酷之奇辱!”

第十一章 夜话

定远虎头山,这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自从去年(至正十二年)四月有结义四兄弟率领数百青壮在这立寨起事后,这里就成了方圆数十里的风云中心了。www.65txt.com

他们先是结军自练,然后四处攻打地主豪强的庄园,每次都能大败民团。他们不但对老百姓秋毫不犯,还开仓放粮,颇得这一带百姓们的拥戴。后来有不少绿林好汉陆续闻名前来投奔,一时风头更盛,附近的豪强都纷纷逃到定远县城去了。

不过自从去年年底濠州被围,虎头山的好汉们就沉寂下去了,躲在山里很少出来,而那些地主豪强们也在定远县城里叫嚣着,这些叛贼的末日不远了。百姓们都在心里祈祷着,求菩萨保佑这支包红抹额的民军千万不要出事。

夜色已深,皓月当空,虎头山的后山显得异常冷清,一阵悠扬的口琴声顺着夜风慢慢地弥漫在冷冷的月色下。琴声轻盈飘忽,如同点点的萤火虫,萦绕在每一个倾听者的心里。

等到琴声完毕,在那里站立许久的常遇春走了过去,拍了拍刘浩然的肩膀说道:“老四,又在想亲人了。”

刘浩然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忧伤,他勉强一笑:“是的,我今晚又想起了我的父母亲和弟弟,皓月当空,更添思愁。”

“都过去这么久了,四弟怎么还放不下?”常遇春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刘浩然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他无法告诉三哥常遇春,自己的父母亲和弟弟其实还活着,只是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不要多想了,你不是还有我们几个兄弟吗?”常遇春的话让刘浩然感到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

“四哥,你吹得是什么曲子,真好听!”一行人走过来,蓝玉蹦在最前面,尽管他不是结义四兄弟,但他总是仗着是常遇春的妻弟,大哥、二哥、四哥叫得洪亮,时间久了大家也习以为常了。而在他后面走过来的正是丁德兴、傅友德两人。

“大哥,俘虏都安顿好了吗?”

“都妥了,愿意入伙的三百余签军军士和民夫被编入新兵营,明天开始按照我们的规矩操练。其余的都发了盘缠放还下山了。只是几十个伤兵让人头痛,只能放在医护营里尽尽人事看他们的造化了。”丁德兴点头答道。

“二哥,那些军械都分配好了吗?”

傅友德淡淡一笑答道:“已经分配好了,此次我军缴得环刀三千把,长枪五千支,足够大家分的了,只是黑漆弓少了些,只有一百五十张,箭矢千计。对了,还有罗圈新铁甲十副,其余皮甲数百具,不过太破旧了,只能勉强一用。”

“那就好!”这两位兄长办事,刘浩然自然很放心。

“四哥,为什么我们这个时候要打出自己的旗号来?那两行字写得可真是太好了,让人忍不住热血上涌。”蓝玉突然开口插言道。

“去年年底我们为什么突然蛰伏不兴?”

“那是因为元军包围了濠州。”

“对,我们的力量还很弱,当时鞑子的中书右丞贾鲁率十万大军围困濠州,我们离濠州不远,要是闹腾得太厉害,元军分出一两万来攻打虎头山,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现在我们不怕他了吗?”

“你的问题也忒多了吧?”常遇春有点恼了。

看到蓝玉脖子一缩却并不为然,刘浩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知就问,老五能如此好学,三哥应该感到欣慰才是。”蓝玉原本在童子营混得风生水起,已经不满足于在一帮“屁小孩”中间混,磨了好久,才让刘浩然把他调到常遇春的右营去了。而刘浩然也很喜欢这个伶俐的小子,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弟弟。

“二月,贾鲁死于军中,元军恐怕会不战自乱,到时只要濠州能攻破一点,元军定会全军溃散。而只要濠州围解,江淮一带的义军气势会大盛,而元军则气衰,这个时候我们不乘机打响旗号,更待何时?”

“四哥说得正是!”蓝玉不由地击掌叫好,“我们这个旗号一打出来后,已经一传十,十传百,震动了整个定远,这两日已经有不少好汉派人来要求入伙。”

“蓝玉说得没错,这些人中以张家驴牌寨和冯家庄势力最强。”丁德兴接着说道。

“张家驴牌寨?那家寨主对我们前倨后恭,恐怕没有多少真心想归附我们,只是怕我们趁势并了他们。”刘浩然沉吟道。

“他们有三千寨丁,而且也是打着抗元的旗号,同室操戈,恐有损我们的名声。”傅友德拧着眉头说道。

“二哥说得是,驴牌寨我们只能智取。”刘浩然点点头道。“驴牌寨,冯家庄,诸位哥哥,我们先取谁?”

傅友德和常遇春笑而不语,丁德兴干脆直言道:“四弟主意多,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蓝玉在旁边诈唬起来了:“驴牌寨有三千人,冯家庄只有千把人,我们先取驴牌寨,冯家庄定会闻风而附。”

“胡说八道,不懂就别乱说!”常遇春毫不客气拍了蓝玉一巴掌道。

“千军易得,一将难得!冯氏兄弟雄勇多智略,俱喜读书,通兵法,我宁可失三千寨丁,也不愿意错过冯氏兄弟。”刘浩然早就对冯氏兄弟做过调查,知道两人绝对的人才,自然要招揽到手。

“对了,还有一件事,华云龙不是曾经与郭子兴郭元帅有过交情,让他跑一趟濠州,说我们愿意投在他属下,只要有一个正式的名号就好了!我们也该借借濠州的风头。”

“四弟,濠州诸元帅中郭元帅最弱,真的有必要投他吗?”丁德兴皱着眉头道。

“弱?弱才好,雪中送碳远胜锦上添花。”刘浩然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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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是老曾修改时单独划出来的,情节两头不靠,只好单独列为一章,字数少了些,大家也就将就一下,后面的章节老曾不会这么无齿了。呵呵。

第十二章 冯氏兄弟

定远妙山脚下的冯家庄,冯国用和冯国胜两兄弟正在房间里商量庄里的事情时,一名庄丁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大庄主,二庄主,虎头山定远营统领刘浩然前来拜访,这是他的门状!”

冯国用接过来一看,这是一份普通的纸折门贴,封面上写着一行字:“合肥义士刘浩然”,展开一看,里面简单的写着“谨祗候参冯氏昆仲谒听雅谛合肥义士刘浩然牒。www.65txt.com”

“这位刘浩然倒是一位知书达礼之人。”冯国用把这份门状递给弟弟冯国胜说道。

“家丁,他来了多少人?”

“只有左右两人,随从十余人。”

“真是好胆识。”冯国用笑着赞道,并挥手斥退了家丁,“从他在虎头山立寨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他。先弱后强,伺机而击,每战必胜,说明他有自知之明,懂得取舍。元军围困濠州,他审时度势,立即蛰伏,说明他不是鲁莽武夫,而是个坚忍之人。二月,元主帅贾鲁病死,他马上果断出手,劫了滁州运过来的军械,并大展旗号,‘诛绝百万被毛戴角之鞑虏,洗尽百年残惨虐酷之奇辱!’之誓已经名动安丰一路。坚毅果敢,度时深略,绝不是等凡之辈。”

“听得兄长这么一说,我倒想马上见到这位合肥义士。”冯国胜笑道,“兄长只是派人去探探风,想不到他居然会亲自来。我们现在就去会会他?”

“不急不急,我已经叫家丁把他引到书房,让他先等等,我们暂且看看。”

过了一个多时辰,冯氏兄弟才装模做样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直喊道歉。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家丁早就告诉他俩,说刘浩然在书房找了一本本朝的施政札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从未露出不耐烦之色,倒是他身边的左右两位亲随发了一次脾气,却被刘浩然用眼神给制止了。

“刘统领,你真是好胆识,带着两名亲随就敢直入我冯庄?”刚坐定,冯国胜就半笑着开口道。而冯国用却在观察着刘浩然,国字脸,普通的五官,一双大眼睛非常有神,还有那对浓黑的眉毛,眉尾向下弯,一股淡淡的忧郁挥之不去。刘浩然非常坦诚地对视着冯国用的注视,清澈的眼神中让冯国用感到一种亲近。

“这是我营中勇士花云、王弼,他们有樊哙、灌婴之勇,有他们在身边,天下之大,我何处去不得?”刘浩然淡淡地答道。

站在他身后的花云和胡海眼睛一亮,不由站得更直了。

冯国用和冯国胜不由相视一笑,心里暗自叫了一声了得。

“刘统领劫军械,杀鞑子,并扬誓诛绝百万被毛戴角之鞑虏,洗尽百年残惨虐酷之奇辱!现在虎头山寨和刘统领已经是名动江淮,难道你不怕鞑子的报复吗?邻近的濠州就有十几万元军!”

“不怕,濠州之敌恐怕会不日自乱。”刘浩然自信满满地说道,开玩笑,要是濠州被攻破了,郭子兴、朱元璋不都要死翘翘了吗?那还有明朝什么事?所以他判定元军不久会自乱,因为他以前在坛子里看到过一些文章,知道元末时期元军主将一去,立即自乱的事情发生过不少。

“刘统领为何如此有把握?”冯国用不动声色地问道。刘浩然一听,知道戏肉来了,古代招揽人才好像都是这个套路,想不到自己也能亲身体验一把。

“濠州城下的十几万元军征自各地,有侍卫亲军,镇戌军,地方签军,各地义军,林林总总数十股,而统军将领更是各出其处,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谁也不服谁。这其中的复杂混乱,估计只有大都那位乌哈图汗的后宫才能比之。”

听到这里,冯氏兄弟不由大笑起来,想不到这个刘浩然说话倒也风趣,居然拿大都皇帝众所周知的荒淫后宫作比较。

“而中书省右丞贾鲁倒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他不但擅长治河等民政,制军更是有方,而且威望甚高,也只有他能镇得住各路人马。现在他一死,元军各将必定会人心涣散,只求自保,说不得濠州之围便可自解。”

“我们刚接到快报,濠州之围已解,正如刘统领所说的,是元军各自散去,围城之势不战自解。”冯国用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道,他对刘浩然的分析深以为然,也非常佩服他的见识,濠州的消息是他进门前刚得到的,以妙山离濠州的距离,获取消息的速度绝对比虎头山要快。

“濠州之围一解,江北局势顿时一变,刘统领应该不会安于现状吧?”冯国胜接着问道。

“值此风云激荡之际,我等正是奋起的好时机。先积攒力量,再克定远,继而转攻滁(州)和(州),窥视江宁。最后以金陵为根本,四出征伐,收拢人心,再图驱逐鞑虏之大业。”刘浩然毫不犹豫说出自己的计划,这一套已经被朱元璋证实是切之可行的,自己不照着做,岂不是让驴给踢了。

冯国胜不由地惊讶地张开嘴巴,看了看刘浩然,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长,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因为刘浩然的想法居然和他兄长不谋而合,平时两兄弟评论时局,指点江山的时候冯国用就提出过这个思路。

冯国用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知己了,居然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和自己的谋划完全一样。不过他不知道,在历史上是他向朱元璋提出这一战略,刘浩然照着抄又反过来忽悠他。

不过冯国用是个智深慎重之人,当即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继续淡然地问道:“素闻定远营将士骁勇无比,而且进退有度,不知刘统领是如何练出来的?”

看来这两兄弟对自己和虎头山做过调查,那就好办。既然做过调查,又愿意与自己接触,那就说明他们两兄弟对自己多少有点认可了。

“无它,只是勤加操练,军法森严,赏罚分明。”刘浩然简单地答道。

冯国用和冯国胜暗暗点点头,很多人都知道练兵治军就该如此,但是真正能做好的却不多,这个刘统领应该有点门道,要不然怎么能把一帮乡民青壮编练成军,而且还能屡战屡胜。

“我等听得虎头山附近的百姓对定远营赞不绝口,均说刘统领广施仁义,不贪子女玉帛,实在是难得的一支民军。”

“先生赞誉了,我等揭竿而起,立足于百姓之中,为的就是解万民困苦。如果残暴无德,则必失民心。而我等民军失去民心,则如同鱼失去水,离亡不远矣。小子愚钝,但是也知道我大宋岳爷爷的岳家军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故得百姓拥戴,铸成了一支百胜铁军,连金胡也哀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所以说得民心者得大势,继而得天下。”

“好!”听到这里,冯国用和冯国胜不由击掌叫好,而冯国用更是悠悠地说道:“现在鞑虏残暴,元帝无德,各地揭竿而起者如过江之鲫,人人都打着为民求活的口号,可是他们那一个又真正的做到了这一点?濠州诸帅也是如此,一攻下钟离城(濠州治所)就开始争权夺利,如无元军围城,早就内讧了,真是让人失望。”

说到这里,冯国用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站起身拱手道:“我兄弟二人自幼酷爱读书,原本指望在科举中第,报效朝廷,为民造福。然鞑虏不以天下苍生为念,肆意蹂躏,我等也就绝了这个念头。后各地贪官横行,暴敛横征,民不聊生,各路好汉纷纷举旗。我兄弟结寨自保,伺机寻明主而附。遍观附近豪杰,无不是逞匹夫之勇,饱一己之欲。唯独刘统领治下的虎头山寨,倡仁义,收人心,却是一番新气象。”

可终于看到曙光了,这冯氏兄弟应该已经动心了,刘浩然不由上前挽起冯氏兄弟的手臂,真诚地说道:“刘某原本合肥一小子,天降横祸,亲离身孤,碾转于生死之间。幸蒙三位义兄不弃,华云龙、花云、陈德、王弼、胡海、杨璟等壮士不离,才能暂安于虎头山寨。”

“偏安之时,不由想起曾颠沛于各地,目睹鞑虏肆虐,百姓凄苦之情景,心如刀绞。念我诗礼上国,何以沦为膻腥之地?想我亿万百姓,何以被百万鞑虏掳为牛羊?”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大声念出一联:“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

听到这里,冯国用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弟弟,神情激动地对刘浩然说道:“我兄弟二人早有结识刘统领之意,今天得统领一叙,方得知你还有济百姓于水火之心,扶乾坤于倾覆之志。如此仁心,何处不附,如此壮志,何敌不破!我兄弟二人愿为统领前驱!”

刘浩然点点头,含笑慷慨道:“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并雪中国之耻,其任重而道远,今日有冯氏昆仲同行,我幸也!”

然后三人仰首大笑,一切深意皆在笑声中。

后面的花云听着刘浩然的话,又看着刘浩然与冯氏兄弟相交相知,性情豪爽的他心中早已激荡不已,不由长啸一声,唱起刘浩然在定远营传出的慨歌:“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刚唱了个头,刘浩然和王弼也高声和歌,三人唱得慷慨激昂,泪流满面。冯氏兄弟默默地看在眼里,待三人歌毕,两人整整衣冠,在刘浩然面前深施一礼,齐声说道:“我兄弟二人愿随统领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第十三章 智取驴牌寨

冯氏兄弟带着一家老小,八百六十七名庄丁以及老少男女两千余口投了虎头山。(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刘浩然当即拜冯国用为参事,冯国胜为亲兵副统领,庄丁全部编入新兵营,其余都妥善安置。

这日,刘浩然等人正在议事,去驴牌寨联络的人回来了。

“什么?张济世真是这么说的?”傅友德听完后当即就恼了,“愿意归附我虎头山,但是继续驻扎在驴牌寨,听遣不听编,还得给他一批军械。他张济世真当我们是傻瓜!”

“统领,既然他不愿意听编,那我们就剿了他。”胡海咬着牙说道,有这样入伙的吗?

“是啊,我们原本就有两千精锐,现在又多了冯参事兄弟,打他驴牌寨应该没有问题。”丁德兴斟酌了一下说道。

而常遇春、冯氏兄弟还有花云和蓝玉都看着刘浩然,听他发话。

“不行,驴牌寨也是抗元义军,我们举戈相向,强行收编,以后谁还敢投奔我们?”刘浩然摇摇头说道。

“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该如何是好!”胡海愤愤地说道。而傅友德和丁德兴却略有所思地低下头,开始思量起来。

“那我们只有智取了。”刘浩然在开始冒胡子茬的下巴上摸了摸说道。

“参事,你看我们如何智取驴牌寨?”刘浩然转过来问道。

“张济世贪小利而忘大义,我想统领已经早有定计了。”冯国用微笑着答道。

“张济世既然贪图我们劫取的军械,又舍不得交出寨丁,那我只好将计就计。”刘浩然淡淡地说道。

“大哥,胡海,你率一百壮士,立即出发,昼伏夜行,潜伏到驴牌寨山后,看到山上的人马倾巢而出,你们便如此行事。”刘浩然开始发号施令,所有的人都正色接受命令。

“二哥,三哥,陈德大哥、王弼大哥、杨璟大哥,你们率两千精锐,后日辰时出发,急速前进,在驴牌寨外五里处听候命令。”

“冯参事,蓝玉,你们留守山寨。”说到这里,刘浩然向冯国用拱手道,“明日我寨倾巢出动,山寨就拜托参事了。”

“属下定当尽心。”冯国用也不含糊,当即拱手回答道。

“好,蓝玉,你给我传谕全寨,明日我等出发后山寨便由冯参事主理,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如果有人要是胆敢推诿违抗,军法从事。”

蓝玉神情一懔,恭敬答道:“喏!”而冯国用则是一脸的郑重,垂下的手不由紧紧地握在一起。

“花云,冯国胜,你俩率两百军士,明日一早随我押送军械到驴牌寨,交予张济世。”刘浩然最后悠悠地说道。

胡海、蓝玉不明里就,对刘浩然如此示弱很是不满,但是看到坐在正中的刘浩然一脸的肃穆,嘴巴张了张却不敢出声询问。倒是冯国用开口了。

“统领,你不必亲身犯险,而且两百军士太少了。-====-”

“我不亲自去,张济世怎会中计呢?两百军士刚好,太多了他就会生疑。参事,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有花云和国胜在身边,我大可放心。”

“国胜,如果统领伤了一根毫毛,你不用回来了。”冯国用转过头来对弟弟冷冷地说道。

冯国胜嘿嘿一笑,对冯国用和其他人抱了个拳说道:“诸位放心,我和花云大哥交过手,驴牌寨还没有人能挡住我两人,统领的安危就请兄长和诸位放心交给我们。我等就是拼个他尸山血海,也要护住统领出来。”

花云在旁边握住腰间的剑,傲然地昂着头说道:“正是如此。”

“你说刘浩然带着两百军士押着十几辆车到了山脚下?”张济世不相信地问道。昨天他接到虎头山的回报,说刘浩然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说今天还会运来一批军械。他当时认为这只是刘浩然的一时敷衍之辞,那有人在听遣不听编的情况下把拼了老命抢来的军械送人?

“是的寨主!”

“真的只有两百人?”

“回寨主,真的只有两百人,而且小的们也远远地打探过,方圆数十里的地方没有藏匿军士的迹象。”

“来人,随我下去看看!”张济世点了五百寨丁,全副武装地跑下山去。

驴牌寨分为两个部分,山下是张济世的庄园,附近都是他的田地。山上则是寨子,用来屯兵的地方,张济世一般也多住在山寨里,而他的家人却因为山上清苦,宁愿住在山下庄园里,只有到了危急时刻才上山。

“见过刘统领,承蒙刘统领厚爱,居然亲自押送军械到我驴牌寨,张某有失远迎,真是大罪!”张济世客气地说道。

“那里,张寨主以抗元大义为重,愿意归附我虎头山,共谋大事,刘某跑段路算什么呢?”刘浩然客气地应言道。

张济世的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心里却早就骂刘浩然是傻瓜了。抗元大义?老子要不是被官府逼得没有办法,孙子才愿意干这掉脑袋的事情。举旗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朝廷派兵来围剿,又怕被红巾军收编,真正的沦为叛贼逆匪。幸好老子左右逢源,应对得当,这才安稳到现在。要不是看你定远营一时势盛,怕你们顺口把老子给吃了,这才假意派人去言投奔归附,想不到你还当了真!

刘浩然客气一会后,当即挥挥手,叫军士们把车上的箱子打开,露出一捆捆崭新雪亮的环刀和长枪。

“总共是环刀一千把,长枪两千支,请张寨主过目。”

张济世看得口水直流,这可都是滁州工匠营打造的,跟自己土法炼制的兵器完全不是一回事。官府禁止铁器兵甲非常地严厉,民间根本没有多少铁器,而且自己又不是帮助朝廷平叛的“义军”,所有东拼西凑才只找到数百兵器,自己虽然有三千寨丁,但是一半以上都是削木为兵。

现在虎头山傻头傻脑地送来这么多好兵器,足够把全寨上下武装一遍了。想到这里,张济世不由心花怒放,正要叫人准备搬兵器时,却被刘浩然阻止了。

“张寨主,既然你们归附我虎头山了,我也不说两家人的话。”刘浩然直白地说道,“这些军械是兄弟们用性命换来的,而且数量不多,刘某不敢肆意浪费。所以还请张寨主把驴牌寨的弟兄们集合好,我把兵器一一发到他们手上!”

张济世一听就明白了,刘浩然也不全然是傻子,你说多少兵他就给你发多少兵器,没这回事,他要见到多少人,才给你多少兵器。想想也是,人家这军械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能省怎么不省?

张济世立即叫人去山寨传令,要山寨上下全部下山,在庄前集合,由虎头山的刘统领发放兵器。他可不怕刘浩然耍什么花样,这是自己地头,又有实打实的三千寨丁,张济世心里是一点都不虚。

忙碌了一个上午,驴牌寨弄得是鸡飞狗跳,三千寨丁总算是归拢齐整,在庄前排好队伍。期间,刘浩然也不着急,带着花云和冯国胜跟着张济世入得庄,然后慢慢地品茶,谈起闲话来。

听说驴牌寨的弟兄们都集合好了,刘浩然倒也不废话,跟着张济世出来了。一出庄,就看到空地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他们衣着各异,虽然看上去都很青壮结实,但是像农夫更甚像军士。他们叽叽喳喳地围在那里议论着,主题不离虎头山的大傻帽。张济世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这才慢慢安静下来。这让花云和两百虎头山军士不由露出鄙视之色。

“张寨主,有花名册吗?”刘浩然突然问道,让张济世猛地一愣。

“花名册?要花名册干什么?”

“我对着花名册,叫一个人,发一件兵器,多快呀!这也是我们定远营的规矩。”

什么规矩,还不是怕我们多拿你的兵器,张济世腹诽道,但是那十几车兵器的诱惑让他无法抵挡。他让各营把名单报上来,然后再汇总,又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完成了一份花名册。

“弟兄们,你们为什么要上驴牌寨?”刘浩然拿着花名册并不着急,而是对着队伍大声喊起话来。

沉默了一会,终于有一个人轻声说道:“还不是因为没有活路!”

“对,没有活路!我们拼死拼活地劳作一年,却连一家老小的肚皮都敷衍不饱。而那些鞑虏贵人连麦子和草都分不清,却一个个锦衣玉食,山珍海味?这是为什么?”

看着开始听得入神的三千寨丁,刘浩然吞了一口口水,继续喊道:“这是因为鞑虏当我们是牛羊,可以肆意夺走我们的牛羊粮食,可以肆意霸占我们的妻女,可以肆意圈走我们的田土,我们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而他们却夜夜笙歌,大鱼大肉。”

“难道这些鞑虏生下来就比我们高人一等吗?放他娘的狗屁!百余年前,这些鞑虏还在北方草原上放牧,过着跟野兽差不多的日子。只不过他们做的是强盗行径,霸占了我们中原。现在,不但我们的父母,我们,被这些鞑虏视作牛羊奴隶,肆意盘剥,生不如死,就是连我们的子子孙孙也要过着同样的生活!”

“现在各处义军四起,大家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当起所谓的叛贼逆匪?只有一个原因,没有活路了!我们不能一辈子当牛做马,不能世世代代当牛做马!”

张济世对刘浩然的喊话紧张地直跳脚,他手下有一部分原本是自己的佃户,其余都是附近迫于生计投了过来的百姓,多少都受过官府和蒙古、色目人的欺负,听得刘浩然如此蛊惑人心地一说,都有点动心了,于是在旁边频频使眼色,直咳嗽,但是全被刘浩然当成了耳边风。

刘浩然看到后面的驴牌寨冒起黑烟了,知道丁德兴和胡海已经得手,把驴牌寨点成了一片火海了,当即大声喊道:“你们寨主为了让大家有条活路,已经决心投奔我虎头山,一起抗元杀鞑子,为了表示决心,他已经派人把驴牌寨烧了!”

话刚落音,众人纷纷扭头回看,发现驴牌寨浓烟滚滚,火海一片,眼看就要化为一片废墟,当即也信了刘浩然的话,以为张济世真的是毁家入伙。

张济世却是又恼又恨,他当然明白是刘浩然做的手脚,正要喝令属下上来绑了刘浩然,却突然觉得后腰多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寨主,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的家伙可不认人了。”

正是跟着刘浩然一起来的冯国胜,他的声音继续在张济世的耳边响着:“张寨主,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你的妻儿老小现在在我们手里,你看着办吧。”

张济世回头一看,发现刘浩然带来的人真的少了一些,那个配着剑很倨傲的花云也不见了,喉咙不由一阵发苦,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和张寨主商谈好了,驴牌寨上下全体移驻虎头山,张寨主,说两句吧。”刘浩然转过头说道,他脸上的笑意却让张济世不寒而栗。

张济世艰难地吞了吞喉咙,最后无可奈何地喊道:“我驴牌寨就此归附刘统领,全体移驻虎头山。”

张济世的话一出,他那十几个感觉不对的心腹看到寨主都已经就范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也不敢发难,只好隐忍了。

不多时,丁德兴、胡海带着人马下了山,与刘浩然会合,裹着张济世一家老小、三千驴牌寨寨丁和数十车粮食软细,浩浩荡荡往虎头山而来。而常遇春和傅友德等人带着两千军士赶来,看到大势已定,先缓缓撤回虎头山。

冯家庄、驴牌寨先后归附虎头山,使得刘浩然和定远营之名更盛,隐隐成为定远境内最大的一股红巾军。

第十四章 清涧山(一)

六月中,江淮地区大雨连连,定远、怀远交界的清涧山也不能幸免。www.65txt.com<<>>心情极度不好的缪大亨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他刚刚在外面巡视一圈,发现整个大营的情况非常不妙,大部分地方都被泥泞泡着,各营人马都苦不堪言,而且随着雨水不断和粮食将尽,这种情况还会继续恶化。缪大亨刚解下铠甲,老军士送来了两个蒸饼和一壶劣酒。

独自喝着闷酒,缪大亨越喝越觉得气闷。想来他也是定远一方豪强,在这个烽火四起的年头也想图个出路,不过他把宝押在了朝廷身上。去年年底,中书省右丞贾鲁奉命清剿濠州叛军,缪大亨散尽家财,募得青壮五千,自建一支义军,直奔濠州城下,助官军剿贼。贾鲁对缪大亨的一片赤诚是赞许有加,加上看他作战勇猛,舍得用命,于是就拨了一批兵甲军资,还把定远和怀远征募的其他义军数万人交于缪大亨统领。当然了,贾鲁也按照朝廷惯例,委派了行省枢密院张知院做监军。

缪大亨一时意气风发,准备这次好好立下一大功,谋个一官半职。谁知好景不长,在治河中就劳累过度,带病前来平叛的贾鲁贾大人终于熬不住了,于二月在濠州城下病逝。贾鲁一死,濠州城下的十几万大军人心涣散,毫无战意。最先是贾鲁带来的洛阳都万户府的兵马擅自撤军,缪大亨立即嗅出不对劲的味道,知道事已不可为,不顾张知院的反对,带着本部人马撤出了濠州城外。

谁知道刚入定远境内,自己就遭到了伏击。毫无准备的数万人马被数千定远营打得落花流水,好容易积攒的军械辎重损失一空,一直回到老窝清涧山才算稳住阵脚。而这支红巾军紧追不舍,也一直追到了山脚下,立下营寨,居然把自己包围了。缪大亨一时气急,准备率领整顿好的部属下山去跟对手好好打一仗,谁知天意不作美,居然下起雨来。面对扎下营盘、严阵以待的红巾军,缪大亨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不愿意把手下人的性命浪费在无谓的战斗中。

山下红巾军的名号缪大亨也听说过,定远营和刘浩然去年在定远县算是风云人物。只是当时濠州被占,官府一时慌了手脚,没有余力去管这股“小匪”,加上虎头山一直是欺软怕硬,没有踩到缪大亨的地盘上来,所以也没有与他发生冲突。想不到这次他们居然直接打上门了。

缪大亨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心里窝火不已。他不是不想和虎头山红巾军决一死战,但是他心里明白,自己的部属经过濠州一役和入境伏击,已经是军心涣散,早没有了斗志,反观虎头山兵马,正是趾高气扬的时候。要是自己再败于他们,这好不容易才收拢的军心,说不定就此完全溃散掉了。

正当缪大亨气闷地想着这些事情时,大帐外面响起了一阵争吵声,嘈杂的声音让缪大亨更是心烦意乱,不由大喊一声:“什么回事!”

帐外的亲兵马上进来禀报道:“回元帅,是左营的弟兄们在吵闹。



“为何吵闹?”

“回元帅,”亲兵犹豫一下,看到缪大亨因为喝酒而血红的眼睛,顿时不敢隐瞒,“是张知院的亲兵抢了左营的十几个女人,还打伤了上前阻止的家属,弟兄一时不服,于是就鼓噪起来,要元帅给评个理。”

“他娘的!”缪大亨狠狠地把杯子甩在地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记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缪大亨的手下除了两万多青壮,还有一同撤回来的五万多随军男女老少。百姓们加入义军跟加入“叛军”都是图个肚饱,家里青壮加入了义军,老小都跟在屁股后面。平时当个民夫打打杂,勉强也能讨口吃的。有事的时候还能充充人数,壮壮军势,各军的统领元帅都是这样带兵的,要不然怎么能动不动号称十几万大军。

而张知院和他数百亲兵就着缪大亨这七八万人马的太上皇,平时作威作福,吃的穿的都是优先供给,调戏妇女,持强凌弱也没少干。缪大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做的过分也就算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有强敌虎视,军内又人心涣散,这帮孙子还没事挑动民愤,真不知道死活了?

缪大亨走出大帐,看到数百义军在雨水中忿忿不平地吼着,看到主帅出来了,立即嚷嚷着请他做主,十几个苦主干脆跪在泥地里,鼻涕眼泪地嚎着。

“缪元帅,我可是从起兵开始就跟你的老人了,打濠州,跟红巾军拼死拼活,我可是一点怨言都没有。眼瞅着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回了家,我只求拿着元帅你赏的一点钱,安安稳稳当个佃户安家算了。可那曾想到,那帮狗娘养的知院亲兵队居然看上了我家的婆娘,硬要拉她去侍候张知院。元帅,这婆娘可是我何四六把卖命的钱全用上了才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只图能给我生个儿子,不要断了我家的香火。元帅,我家婆娘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我是拼了性命才把她背到这里。元帅,你可要救救我的婆娘!”

一名义兵跪在缪大亨的跟前,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道。而另外一个年长一点的义兵更是冲过来抱着缪大亨的腿,放声大哭。

“元帅,我陈三四在你府上做了十几年的佃户,你起兵我也没有二话,跟着大家就从了军。你知道我一家老小死得只剩一个女儿了,又不放心留在家里,干脆女扮男装当了民夫。元帅,我的女儿才十六岁,干的却都是男人的活,为的就是求口吃的。现在我们父女好容易从濠州城下活着回来,女儿却让张知院的那帮狗腿子拉去了,元帅啊,你可要为我们做主,不要让我们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寒心呀!”

缪大亨的脸都红了,他也是定远土生土长的人,年长军士的话直刺他的心窝子,还有旁边上千军士都在雨中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发憷。这些可都是他的乡亲,都是他的根本,要是让他们寒了心,以后哪里还有他缪大亨立足之地?

“亲兵队集合!随我去找张知院!”缪大亨很快就分出轻重缓急了。

走到张知院的营盘门前,缪大亨很清楚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还有军士们调笑的声音。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然后对守门的军士说道:“我要见知院大人!”

张知院的亲兵们看了看缪大亨,还有他身后的兵士们,似笑非笑地答道:“缪元帅,知院大人已经休息了,你明日再来。”他们一向跋扈惯了,自然不把缪大亨和他的义军放在眼里。

“我有重要军情禀报张知院,如是耽误了你担待得起吗?”缪大亨发怒了。

“都这会了能有什么军情,难道山下的叛军打上来了不成?我想不会吧,区区数千匪民,难道还能打败缪元帅的数万雄兵不成?”守门的牌子头扬着下巴讥笑道。他当然知道缪大亨此时来为的是什么,自然不愿意放他进去了。

缪大亨也不废话,推开牌子头就径直进去了,他属下的亲兵一部分围住了这些守军,大部分也跟着涌进去了。

“缪元帅,你好大胆子,竟然直闯知院营帐,到时看你怎么跟知院大人交待。”牌子头见无法阻拦,只好在旁边冷冷地说道。

缪大亨冷着脸直奔有哭声的营帐,掀开门帘,只见十几个军士围着几个被抢来的女子正在那里嬉笑着,而那些女子被军士们东一拉,西一扯,已经衣不遮体,满脸恐慌。

缪大亨看到这个情景,脸都气黑了,立即号令手下把女子们抢了出来,披上衣服送回营寨去。知院亲兵们不干了,冲着缪大亨就嚷嚷开了。而缪大亨的亲兵们早就气炸了肺,当即也不客气,与知院亲兵们推推搡搡。双方拉拉扯扯,骂骂咧咧,动静越闹越大,最后终于把知院大人惊动了。

“缪元帅,你这是干什么?”听完自己亲兵的抢先报告,张知院的脸阴沉似水。

“知院大人,你的亲兵强抢民女……”在张知院面前,缪大亨强压着怒火,恭敬地禀报道,谁知刚说两句就被不耐烦地打断了。

“不就抢了几个女子吗?用得着大惊小怪吗?”在张知院的心里,这的确算不了什么,官兵们为国出征,为民戡乱,奉献几个女子是应该的。

“知院大人,你的亲兵强抢民女,已经在军中引起愤慨,如不妥善处理,恐乱军心!”缪大亨只好指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张知院原本不是昏庸之人,当初缪大亨执意从濠州撤兵,他表面上坚决反对,实际上是非常支持的,要不缪大亨也不会撤得那么迅速。而且从濠州一战中张知院也看出来了,现在这年头与以前不同了,手里得有一票军队,这样的话才有可能升官发财。所以他对缪大亨非常“推心置腹”,颇有点要收服他的意思,所以凡事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刚才他也算是听明白缪大亨的意思了,在这种形势下,最怕的就是哗变和营啸,外面可是有数万军士和民夫,一旦有变,他和亲兵队这点人马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缪元帅爱民如子,制军有度,正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张知院先打个官腔,然后指着闻讯走过来的亲兵千户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几个,把请来的民女都放了。”

“是,不过那些女子都已经被缪元帅接走了。”亲兵千户已经听手下说完了过程,对缪大亨贸然打断自己一伙人的乐子,他是非常的不爽,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元帅,还有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没看到。”陈三四在旁边着急地嚷嚷道,他刚才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

“元帅,还有我的婆娘!”何四六也在那里大叫着,还有两个找不到亲人的军汉同时跟着嚷嚷。

缪大亨立即转过头来对亲兵千户说道:“千户大人,还有几个女子,请大人放还。”

“你说的那几个女子在我帐中,你们自己去接吧。”亲兵千户是个色目人,而且据说和行省的平章是姻亲,所以一向都很骄横,连张知院都要买他几分面子。

陈三四连跑带爬地冲向旁边的营帐,何四六等人也紧跟其后,缪大亨示意其它几个军士赶紧跟上,以防意外。很快,营帐传来一阵竭斯底里的低低哭泣声,就像一只老山羊想哭却哭不大声。这时,一个军汉匆匆地跑了过来,在缪大亨耳边附言道:“陈三四的闺女被糟蹋了,两父女在那里抱头痛哭。”

“阔阔千户,你这是怎么回事?”看到要不是旁边的几个军汉死死地抱住,暴怒的陈三四早就冲上来一顿厮打了,还有旁边脸色阴沉,满是愤慨的义军军士,于是张知院装模作样地指责千户道。

“这几个女子都是自愿的,无非是想赚取一些钱粮而已。”色目千户毫不在乎地答道。有很多女子随军专做营妓生计的,也有些军眷为了糊口,常常做些皮肉生意。这些事情在濠州围城时就很常见。

“既然如此,你还不给人家一些钱粮!”张知院不痛不痒地说道,“下次你要先问过人家。”

色目千户很是不愿地丢下十几个大钱,然后嘟嘟囔囔地走开了。眼看缪大亨黑着脸,喘着粗气要发作时,张知院连忙出来打圆场道:“缪元帅,大家都是同省为官,没必要伤了和气。”

缪大亨听到这里,心里恨恨不已,蒙古贵人和色目人从来不把南人当一回事,就是打死也只要赔一笔烧埋钱即可,今日要不是张知院出面,色目千户说不定连这几个钱都舍不得。可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一面要汉人、南人用命护住你们的江山,一面却死性不改,由着性子继续欺凌百姓,这不是把人往反路上逼吗?但是缪大亨也知道,张知院说得很清楚,这千户在行省可是有后台的,缪大亨要是还想在河南江北行省的官场上混,就不能得罪他。犹豫好一会的缪大亨只好强压怒火,转过头去劝说军士们。

吵吵闹闹了好一会,在缪大亨的劝说和喝令下,义军们这才散开,各自回了营寨,但是通过他们的嘴,刚才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清涧山大营。

第十五章 清涧山(二)

“诸位,如何攻打清涧山,我们好好议一议。www.65txt.com<<>>”山下营寨的大帐里,坐在正中的刘浩然率先开口道。

对于伏击缪大亨义军,刘浩然一开始的时候是不同意的,因为虽然收服驴牌寨加上前后投奔的洪山寨等民军,虎头山兵力一下子增长到近八千人。但是刘浩然知道,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新兵”,达不到他要求的标准,轻易出战,不符合他谨慎用兵的风格。但是冯国用的话说服了他,缪大亨立足则无定远营立足之地。缪大亨有数万人马,就算是良萎不一,但是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足以让定远营疲于应付。而且缪大亨是定远豪强,又在濠州城下受了朝廷的官职,等他回到清涧山稳下阵脚,再打着朝廷的旗号与其他豪强联手,定远恐怕就没有虎头山的立足之地了。

刘浩然接受了冯国用的建议,带着匆匆成军的八千定远营红巾军伏击了缪大亨的兵马。在兵力布置上他做了一些调整,以左右两营老兵为主力,其余新兵为辅,在摸清缪大亨临时营地的情况下,先以仗剑营乘夜直扑缪大亨的主营,在惊走了缪大亨和张知院等人后,大队人马四处虚张声势,让群龙无首的缪家义军还以为濠州主力红巾军追上来了,加上人数众多的随军民夫军眷率先溃乱,这才让刘浩然得了手,不但缴获了大批军械辎重,还一直尾追到清涧山下。不过定远营也损失了数百人,包括一直忿忿不满的张济世和他的二十多个心腹,战场上的事谁说得清楚?刀枪无眼。

战事进入相持阶段,这让刘浩然感到了新的压力,虽然定远营红巾军把清涧山围住了,但是刘浩然心里明白,清涧山兵力继续占优势的局面没有改变,谁胜谁负还在两可之间。当初伏击战时,刘浩然本不想打一场击溃战,而是预计一场全歼战。但是缪大亨还有两把刷子,很快就收拢了人马,裹着随军民夫,徐徐向清涧山退来,刘浩然只得率军在后面尾追,一时找不到下嘴的机会。

“缪大亨的义军一战已经气馁,如果我们再大胜一场,恐怕他全军上下就会胆丧,离完败也不远了。”傅友德坐在那里首先应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争取再次击破缪军。如果等缪大亨安抚军心,稳住阵脚了,我们就不好打了。”坐在旁边的常遇春赞同道。其余的花云、丁德兴和胡海在那里点头称是。

“冯先生,你说呢?”刘浩然转向冯国用问道。

“再次击破缪军应该不难,两军士气高下一看便明。我现在虑心的是如何全降缪军上下。他有青壮两万多,加上民夫足有八万有余。如果能全数收降,对于我军来说是一大臂助,不但定远城可一战而定,我们更有余力转战滁和两州。”冯国用慎重地说道。

“那先生应该早有定计了吧,不妨说出来听听。”刘浩然对冯国用的深思远虑非常敬佩,这才是真正的谋士。

“我们可以双管齐下,先打后拉。”冯国用断然答道。

“所以先生要我派蓝玉去请缪大亨的族人亲属。”刘浩然笑着说道,“原来先生已经算好了。”

“正是如此,不过最关键的是我们必须要打败缪大亨,让他无路可走,否则以他的性格,那些族人亲属也难以打动他。~~~~”冯国用点点头答道。

“缪大亨是豪强出生,热衷于官途,现在已经是朝廷行省的统军元帅,要想让他回头,恐怕很难。”刘浩然皱着眉头说道,的确,自己还只是定远县的一支叛军,连濠州都还没有挂上号,相比之下,人家的朝廷正式官职当然有前途多了。

“俗话说船到水尽必掉头,如果缪大亨陷入绝境,想不掉头也不行。”冯国用笑着答道,眼睛里闪烁着狡黠。

“对,先生说的正是。”刘浩然沉思一会突然叫道,“看来让缪大亨降服,关键在他军中的张知院。

“四弟的意思是?”傅友德有点领悟了。

“杀了张知院,逼缪大亨反!”刘浩然狠狠一挥手道。

大家一下子全明白了,张知院是元廷的行省枢密院知院,虽然只是为了镇抚内乱而临时设的官职,但也算是一省的从二品高官,要是死于缪大亨军中,他小小的一个义军元帅,当然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以元廷的惯例,缪大亨不死也得脱层皮。

刘浩然打开一张草图,正是清涧山的布防图。两军相持十几日,刘浩然早就遣人潜入清涧山,摸清楚了上面的情况。缪大亨军中一半都是定远人,而且还有超过五万的男女民夫杂居其中,这为定远营红巾军侦查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至少摸清了各营盘的大致分布。

“张知院的营寨在这里,这里地势稍高,相对于其它被泡在泥泞中的义军来说,实在是太舒服了,看来缪大亨对张知院倒是挺照顾的。”刘浩然指着草图中的一点说道。

“张知院另处一地,也为我们攻打他提供了便利。”傅友德看着草图毫不客气地说道,“为了避开泥泞和可能发生的山洪,张知院的营盘扎在了这处小山包上,左边和右边是民夫营地,前面是义军营地,后面是清涧山的左岭,倒是被拱卫在了中间,我看关键就在左岭。”

“对,左岭,我们翻过左岭,就可以直接从后面攻打张知院。但是左岭山高地险,又有缪军的哨卡,没有那么容易就过去。”

“大军难以行动,我们就遣数百精兵潜过去。”刘浩然的手指在草图上重重一敲,“你们谁愿意担此重任?”

傅友德、常遇春、丁德兴、华云龙、胡海、陈德、杨璟、王弼和冯国胜互相看了一眼,争先恐后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我愿去!”

刘浩然在他们的脸上扫过,心里在斟酌了一会说道:“奔袭张知院重要,但是正面进攻同样重要,如果我们在前面打得不热闹,缪大亨的注意力就难以被我们吸引过来。而一旦缪军与我们正面对攻,我军人数处于劣势,万一被击破,就算奔袭得手也没有用。所以二哥三哥、陈德大哥、杨璟大哥必须留下来。”

大家听到这里,都点头称是。傅友德和常遇春的骁勇虽然不输其他人,但是他们更擅长统军,而陈德、杨璟做为他们的副手也配合默契,大军在正面展开还真离不开他们,

“我准备让大哥和王弼大哥统领预备队,防止缪大亨窜逃。”刘浩然缓缓说出丁德兴的安排。不知是在哪个论坛上中了某人的毒,刘浩然一直强调作战要留有足够的预备队,然后在关键的时候投入到关键的地方,取得关键性的胜利,所以他对预备队的重视也是虎头山众所周知的事情。

现在只剩下花云、胡海和冯国胜了,虽然还有冯国用、蓝玉和华云龙,但是蓝玉太年少,不足以独挡一面,而华云龙还在濠州没回来,冯国用就不用说了,肯定是和刘浩然一起总领全局。

大家都在猜想着,刘浩然会派哪两人去呢?不过他们都把冯国胜定下来了,因为他和花云同是亲兵统领,花云去了,亲兵就完全由他统领了。相比之下,大家更希望花云留在刘浩然身边,因为冯氏兄弟虽然不错,但是他们入伙时间毕竟太短,把刘浩然的安危全部交给他两兄弟,丁德兴等人多少还有点犯嘀咕。

“冯统领,你率领亲兵护卫中营。”刘浩然最后决定了。冯国用和冯国胜相视一眼,不由脸色微变,刘浩然这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与他兄弟两人,对于这份信任和气魄,冯氏兄弟不由暗自折服。

“花云、胡海,”刘浩然直呼两人名字,神情郑重地挽着两人的手说道:“此战胜负关键全在你二人身上,请不要有负众将士的期望!大胜之后,我为两位敬首功之酒!”

花云一脸镇静,而胡海却是神采飞扬,咧着嘴笑:“请统领放心,我等必取张知院的狗头!”

“好,你二人以仗剑营为主,再挑选三百勇士,找几个熟悉清涧山地形小路的探子,立即行动!”刘浩点头道。

是夜,山下的红巾军早早地就吃过晚饭,然后全军趁早休息。丑时将尽时(凌晨三点左右),红巾军悄悄地醒来,摸黑吃过干粮早餐,再静静地整理兵甲。寅时过半(凌晨四点),全军在开始变小的雨中集合,分成几部开始出发。

常遇春、杨璟统领右营、前营两千余人,以为前锋,走在最前面,傅友德、陈德统领左营和备一、二、三营四千余人,紧跟其后,他们是正面进攻的主力。丁德兴、王弼统领备四、备五营两千人,埋伏在侧翼,随时候命。刘浩然、冯氏兄弟率领中营五百余人,坐镇指挥,蓝玉担任传令官,跟在身边。

看着一队队军士扛着长矛,背着环刀迅速列队走出营地,在山脚下摆开阵势,蓝玉看了看在细雨中站得笔直的刘浩然,不由轻声问道:“统领,为什么这个时候出击?”

“现在正是熟睡一夜的人睡得最香的时候。”刘浩然转过头微笑着答道,看到蓝玉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转过去继续注视着行军布阵的将士们。

“前进!”骑在马上的常遇春看到自己的属下已经列队整齐,一挥手发令道。收降驴牌寨后,虎头山红巾军意外地获得了几十匹战马,也不知道张济世从哪里搞来的,总算让一干将领有了坐骑。

在士官敲响的鼓声中,两千军士开始前进,整齐的脚步声显得非常有力量,但是常遇春知道,大部分“新兵”训练没有多久,虽然现在走得整齐,只是跟着老兵的节奏而已,也不知道真打起来效果如何?

很快就走到清涧山脚下的缪军营寨前,守夜的缪军已经发现了异常,在那里高呼着,报信用的锣敲得乱响。缪军有近八万人,不大的清涧山容不下这么多人,所以他们的营寨一直扎到了山脚下,与虎头山红巾军遥遥相对。

常遇春不管对面的动静,一举手喝令道:“停!”全军随令就停了下来,最前排的军士蹲了下来,斜举着长矛,用脚踩住靠在地上的矛尾,后面几排的军士也一一斜举着长矛,从前面军士的肩上越过,形成了一排排如林的长矛阵。这是刘浩然所说的新阵法,原型来自于他所知道的西班牙长矛方阵,不过由于大部分人训练时短,加上装备不齐,有点半吊子货的模样。

从阵中跑出上百人,他们冒着开始稀稀落落射出来的箭矢,跑到缪军营寨前,抛出绳套,然后几个人一股,奋力一拉,把不是很牢靠的木栅栏拉倒。

待到拉倒一片空地出来,常遇春拔出环刀来,大吼一声:“杀!”全军爆出一声呐喊声,然后全体挺举着长矛,快步向前跑去。

看到如林的长矛涌过来,见识过厉害的缪军军士们扭头就跑,谁也不愿意被刺成血人。红巾军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了几十米,终于遇上了整队出战的缪军大队人马。红巾军第一排长矛手的长矛刺进了最前面的缪军军士的身体里,但是他们的攻势为之一滞,后面的缪军军士赶紧趁着空隙冲上来,可第二排长矛举着手里的长矛从间隙里踏了出来,把迎上来的几十个缪军军士刺穿。第一排长矛手拼命地抽回自己的长矛,然后继续往前走,但是缪军迎面射来的箭当即射翻了几个长矛手,后面的赶紧走上前去补空位。死伤的军士纷纷倒在地上,血水不停地流出,落下的雨水竟然一时无法冲散,不一会,地上的泥泞水洼变成了红色。

双方血战在一起,不过定远营红巾军凭借凌厉的攻势和高昂的士气,一时占住了上风,但是缪军凭着人多,用性命和血肉之躯死死顶住了定远营的进攻,使得对方的进攻缓下来不少。

缪大亨接到报信,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他一边穿戴着铠甲,一边不停地咒骂着定远营,这些王八蛋,老子不打你,你倒猖狂起来了,让你埋伏一次得手,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老子好歹也有数万人,蚂蚁啃象也要啃死你。

缪大亨率领亲兵匆匆忙忙跑到山脚的前线,傅友德的部队也投入到战场上了,到处都是厮杀和惨叫声,在雨声中沸沸扬扬。缪军有几处已经被攻破,几近糜烂之势。而听到消息的民夫们在黑夜中更是大呼小叫,寻亲聚友,慌成一团,给激烈的战事带来了恐慌的气氛。

缪大亨连连调兵遣将,把各营寨赶来的兵力投入战场,死死顶住红巾军的进攻,在他看来,只要顶住红巾军疯狂的进攻势头,把战事拖入相持局面,已方就可以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压住红巾军。缪大亨已经下了死决心,这次一定要反攻一把,好好跟红巾军算清楚这笔帐。

随着时间的推移,缪军逐渐地稳住了阵脚,而定远营的一时之勇也过去了,新兵训练不足的毛病也暴露出来了,许多军士们在激烈的战斗中坚持不住了,血腥的杀戮让他们有点惊慌失措,要不是有典军队在旁边押阵,说不定就跑了。

这时,山后突然腾起了一团大火,一个杂乱的声音随着风雨声传来:“红巾军从后山打过来了!”

第十六章 清涧山(三)

缪大亨呆呆地看着山后的火光,一时万念俱灰,他早就辨别出来了,那是张知院的营寨,就凭张知院那伙只知道持强凌弱的骄横亲兵,恐怕是凶多吉少。www.65txt.com

一旦张知院死在自己军中,人头被定远营传檄四方,自己的前途就算是完了。一个小小的义军元帅,居然让行省重臣死于叛军手中,不说朝廷会如何惩戒自己,光是亲兵队的那些显贵亲戚都能撕了自己。

相对于缪大亨对自己前途的担忧,不明就里的缪军军士们却担心的是自己性命。山后火光冲天,杀声震天,不知来了多少红巾军,缪军军士们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自己被红巾军包围了。而那些不是军人的民夫更是不堪,他们离张知院营寨最近,见到眼皮底下冒出来的红巾军,并围着张知院的亲兵队一顿乱杀,一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前些日子被定远营伏击的阴影还没有从他们心里驱走,今天又碰到了从天而降的红巾军,当即就溃散了。他们一边拖家带口地一路狂奔,一边高声乱呼声,一时整个清涧山只听到他们的声音。

民夫的溃散给前方作战的缪军军士们造成了极大的恐慌。他们原本就不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而且有很多人的家眷也在民夫当中,听到这惊天动地的慌乱,一时也是心头大乱,有的调头就往回跑,寻找自己的亲人,有的一边作战,一边寻思着退路,早没了斗志。

缪大亨看到如此情景,不由气闷,看来人多不一定是好事,自己人多,哄乱溃散起来,挡都挡不住,看人家定远营红巾军,虽然人少,但是却打得有模有样。正想着,五万多民夫已经如潮水一般冲了下来,一家伙就把前方的缪军阵势冲得七零八落,许多缪军军士看到如此情景,干脆把兵器一裹,跟着就往前跑。

溃散的民夫迎面撞上了正在往前推进的定远营,前面的人收不住脚,上千人一头扎进了红巾军的矛林,立即非死即伤。但是后面的民夫可不管你这么,继续往前涌,眼看着就要把定远营给冲散了。常遇春和傅友德见此情景,连忙传令变阵,把各自的兵马由横线队形变成方阵,让出几个缺口。<<>>

数万缪军军士和民夫像决了口的洪水,顺着缺口奔流而下,一时清涧山山脚下是漫山遍野都是跑动的人,这些受惊的人群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只是横冲直撞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看到这个情景,刘浩然也傻了。当年他还是刘福通红巾军一员时也遇到几次这样的大狂奔,亲身体验过那种随波逐流、身不由已的恐怖感觉,也知道这种狂流的威力,马上在那里连连发令,命令丁德兴部从侧翼攻击,而不是冒然从正面迎敌,常遇春、傅友德率部尾追不舍,花云、胡海清理清涧山,收降缪军残余。

慌乱到天大亮,民夫和缪军军士狂奔了十多里,一直跑得手脚发软,这才慢慢缓了下来。缪大亨借此机会,连忙收拢兵力,顺过气来的军士们也陆陆续续地聚了过来,而筋疲力尽的民夫们看到军士们在那里列队成阵,也放下心来,在后面也徐徐聚集起来了。

等缪大亨好容易整顿好兵马,定远营红巾军也缓缓逼了过来。他们跟在缪军后面一阵狂跑,看到缪军在那里收拾也赶紧集合整队,排成长矛方阵逼了上来。

两军很快又对峙上了,不过缪大亨知道,自己的属下早就是军心涣散,肝胆皆丧,说不定一打起就拔腿就跑,只好勒令各部,严守各阵。

这时,定远营突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一个人从军阵中走了出来,犹豫了一会向缪军走了过来,很快就到了这边,并大喊着:“我是你们缪元帅的亲叔!快带我去见到他!”

缪大亨看清楚来人,正是自己的叔叔缪贞。

“四叔,你来此有什么事吗?”缪大亨咬着牙问道。

“老九,我这次是被虎头山的英雄们使唤来的,”看到自己侄子阴沉的脸,还有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军士,缪贞的双腿在打颤,哆嗦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有什么事吗?”缪大亨明知故问。

“老九,我们廖家庄老少爷们都被虎头山的好汉请去了。”缪贞带着哭腔道,“你二叔、三叔、五叔,加上庄里的老老少少五百多口子,现在都在虎头山住着。”

缪大亨的牙都要咬碎了,他父母早逝,但是家族一大帮子人还在缪家庄里留着,现在居然被虎头山的定远营押为人质了。

听得缪贞的话,缪大亨身边的亲兵也鼓噪起来了,这些都是他的子弟兵,也是缪家庄的一份子,他们的亲人很多也都留在了那里,突闻这个消息,能不紧张吗?

“还有一件事,虎头山的刘统领让我转告你,张知院和他的手下都被斩了。”缪贞啰嗦一会又继续说道。

缪大亨紧握着双拳,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了。

“父亲,朝廷那里我们是回不去了?”缪大亨的儿子缪贞文附过来说道,“看定远营用兵,先是直取张知院营寨,而且下手毒辣,就是要绝父亲的退路。”

张知院被杀,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淮河南北,自己算是彻底地完了。

正当缪大亨恼恨时,红巾军阵中缓缓走出一骑,后面仅跟着两人。他们慢慢走到缪军前面,正中的人大喊道:“我是定远营刘浩然,请缪元帅出来说话!”

缪大亨思量了一会,策马迎了上去,缪贞文紧跟其后。

“缪元帅,事已至此,何不与我们一起举义旗,杀鞑虏呢?总比在鞑子手下受气要强!”刘浩然开门见山道。

“刘统领,你为何掳我族人?”缪大亨有点意动了,但是心有不甘。

“缪元帅,何出此言,我只是请你族人到虎头山暂住,就是缪元帅一意孤行,我也不会伤害他们,到时定当放还。”

“此话当真?”缪大亨心里不是很信。

“缪元帅,你何时听说过我定远营乱杀无辜,祸及家人?”刘浩然反问道。

看到缪大亨在那里默然不语,刘浩然继续说道:“缪元帅,你何必执迷不悟呢?难道你还想与元廷这艘破船同归于尽吗?”

缪大亨不是个糊涂虫,当下的局势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在濠州转一圈回来,更是清楚元廷的**,官军的无能,而与此相对是各地的红巾军遍地开花,已经烧遍了大江南北,元朝应该是没有几天可以苟延残喘了。但是想到就这样降了,总觉得太屈辱。

“缪元帅,你看看你身后的这些军士,他们都是你的父老乡亲,你聚集义军,也是想带着他们找条活路,讨口吃的。可是元廷鞑虏不拿你们当人,你怎么还想带着他们为鞑虏卖命?难道他们受鞑虏的欺凌不够,还要为那些贵人们把命也搭上。”

这时,从缪军阵中冲出一个人,泪流满面地跪在缪大亨面前说道:“元帅,我们在濠州城冲在最前面,撤在最后面,死的弟兄也最多,而那些贵人们却躲在后面喝酒寻乐。元帅,我何三四这条贱命不值钱,可是也不能给他们卖命,还要由着他们糟蹋我的妻女!”

说到这里,何三四不由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的军士也是纷纷高声附和:“就是,元帅,我们的命贱,但也不能贱到这个份上,***连猪狗都不如!”

听到越来越大喊声,缪大亨知道自己的部属已经对元廷寒了心,尤其是在这个绝境下。如果自己执意要继续报效朝廷,估计没有多少人能再跟随自己了。

看到缪大亨已经有所触动,刘浩然继续说道:“缪元帅,你散家财,募义军,无非为的是图个功名,光宗耀祖,流芳百世。想当年,我两淮一带抗金、抗元,保家卫国,前仆后继出了多少英雄好汉?现在你却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岂是大丈夫所为?难道你不怕那些死去的先人们在阴间骂你背弃祖宗吗?难道你不怕后人唾弃你是鞑虏走狗吗?”

刘浩然的话重重地打在了缪大亨的心上,背弃祖宗,遗臭万年?谁愿意承担这样的恶名?他艰难地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神情各异的军士们,不由长叹了一声。

缪大亨转过身来,正对着刘浩然,神情黯然地看着这位虎头山的统领,自己现在是无路可走了。清涧山已经被红巾军占领,族人被拘,朝廷那里更是去了就死,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他缪大亨的容身之所了。而且如果自己继续固执下去,真的就如这位统领所说,身败名裂。罢罢,既然如此,我就降了定远营,跟附这位统领,说不定随着这个狠人还能闯出一番功业来。

过了一会,缪大亨翻身下马,缓缓走到刘浩然的跟前,单膝拱手道:“我缪大亨愿降!”

第十七章 定远城外

刘浩然把数万兵马移驻定远城外不远处,一来借机威慑城里不多的官军,二来虎头山太小了,已经容不下这些人了,只好借这块空地来驻扎了。www.65txt.com

刘浩然开始准备进行新一次编练,这次的力度就非常大,尽管是左选右选,缪军还是被选出一万多青壮,加上原本的人马,足有两万五千多人,足足增长十几倍,于是刘浩然准备在原本的架构上新设团一级单位。刘浩然向冯国用请教过,团和旅都在唐朝军制里出现过,只不过人数仅数百人而已。

三营为一团,是刘浩然预想的一个长矛方阵单位,足有三千一百人,而三团可以组建一个作战大方阵。刘浩然一口气设了八个步兵团,以常遇春、傅友德、丁德兴、陈德、华云龙、杨璟、冯国胜、缪大亨为主官,胡海、缪贞文等人为副。

刘浩然取消了卫这个编制,以营直接领导队。每团下辖四个营,其中有一个弓弩营,三个长矛营,弓弩营下辖两队,而每队改辖六哨,有军官8人、士官长1人、士官26人,一般弓弩手200人(根据所得弓弩的多少混编),善射手15人。

三个长矛营每营也是下辖三队,每队六哨,也是军官8人、士官长1人、士官26人,长矛手182人,骁勇长矛手33人。

每营主官改称都营,兼任营中第一队队正,并有录事一名,典军都尉一名,典军士官两名,士官长一名。

每团主官称统领,他是一团指挥官,直属有一什卫兵和一位副官,团部还有副统领、参事各一名,士官长两名,分别是团军旗手和团鼓手,下辖六名士官,负责护旗和击鼓吹号向全团传达命令,典军校尉一名,典军士官六名,医官一名,医护兵四名,司务官一人,负责全团财务和后勤,下属司务士官四人,军士十二人。

弓弩营每营505人,长矛营每营755人,全团总共有两队弓箭手,十队长矛手,其中单独一队长矛手被称为率先队,是全团最精锐的战斗队,由副统领兼任队正。

这八团合为一军,加上中营、仗剑营、,总共两万五千余,号定远军。刘浩然自领护军都统领,拜冯国用为参军,以花云为亲兵统领,兼领仗剑营统领,王弼为亲兵副统领,兼领全军刀术教头。

这日,刘浩然正忙得昏头转向,杨璟有事禀报。

“杨大哥,你是说现在缪军旧部人心不定,惶恐不安?”刘浩然诧异地问道,杨璟文武双全,而且心又细,所以被他从缪军营寨里看出一些迹象来。

“是的,护军大人,我看趁还没有出什么乱子,赶紧把这些军士打乱分到各营各队。”杨璟建议道。由于还在做编练的准备,所以刘浩然让缪军各部兵马还归本部将领统领,只是把缪大亨、缪贞文及其家人和一些关键人物移到中营,所以杨璟有此担心。

这时,冯国用和傅友德、常遇春等人都闻讯赶了过来,听完原委,缪大亨和缪贞文一脸尴尬,尽管他们已经全心归附,而且也帮着刘浩然把军中不安定因素铲除了,但是却无法安抚数万不安定的心,毕竟其中大部分人也不是他的老底子,为了控制这支军队,他当初也花了不少力气。

刘浩然对着缪大亨微笑道:“缪统领,这与你无关。将士是因为编练事项未定,前途不明,所以才有此担心,说到底,还是我疏忽了。”

“既然如此,缪统领能否与我一起去安抚这些将士们?”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义不容辞。”缪大亨非常爽快地应道。

“那好,我去集合亲兵队。”花云准备转身出账,却被刘浩然叫住了。

“不必集合亲兵队,只需花云和王弼相随即可。”

看到刘浩然坚持,众人也不好再劝了。

刘浩然和缪大亨并行走进缪军营地里时,众人纷纷闻讯围在左右,看到他们两人居然轻骑而来,身后只有两骑相随,身上更是一身青衫,只有一把配剑而已。不由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刘浩然翻身下马,往人群中走去,大家看到他走来,不由地后退了好几步,又觉得不妥,便都停下来了。

“这位乡亲,每日三顿可吃饱了。”刘浩然首先对一位白发斑斑的中年汉子问道。

“回元帅,都吃饱了。”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会,结结巴巴地答道,他也不清楚如何称呼刘浩然,不过以前缪大亨是主帅的时候大家都叫他元帅,现在改由定远军统辖了,自然也就叫刘浩然元帅了。

“那就好。”刘浩然和气地说道,为了安置这数万人马,他不得不又派兵去攻打了几处豪强,这才筹备了不少粮食,幸好现在定远军威震定远,境内也没有什么对手,所以豪强们只是微微抵抗一下就缴械了。就是这样,这粮食依然不够,所以刘浩然才急着把大军开到定远城外,图谋这里囤积的不少从庐州等地调集过来,准备供给濠州元军的粮草。因为元军突然撤退了,所以这些粮草就都留在了定远城。

“你家里有几口人?”

“有一儿子,在义军里当兵,这次被选进了定元军,还有婆娘和一个女儿跟在身边。”见刘浩然非常和气,中年汉子慢慢地也稍微从容了一点。

“那你已经是定远军家眷,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军中。定远军的规矩是会照顾任何一个军士的家眷。”

“多谢元帅,多谢元帅。”中年汉子感激道,定远营的仁义这些日子已经传遍了定远县,这些人也耳闻过一二,听得刘浩然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便有了底。

“元帅,请给我一条活路吧。”这时,听到这对话而议论纷纷的人群中冲出一人,跪在了刘浩然的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何三四,原本是跟随缪元帅的义军。这次挑选定远军,他们说我的年纪大了,不要我了。可是我,我家里又没田地,还有一个女儿在身边,没有活路该怎么办?”

这时缪大亨在刘浩然耳边低声说道:“他原是我家中的佃户,跟着从义军去了濠州,家里只有一个女儿跟在身边。属下无能,他女儿前些日子被张知院的亲兵千户给糟蹋了。护军,请给他一条活路吧。”

刘浩然想了想便开口道:“老何,你年纪的确大了些,入定远军已经不合适,不过看你还有一把力气,不如这样,定远军编练完后会组建一支辎重营,负责运送粮草、军械,你可以在里面当个军士。”

“多谢元帅。”何三四也不知道辎重营到底是怎么一个章法,应该和民夫差不多,不过有条活路就不错了,当即在那里磕头感谢。

“我也听说过你女儿的事情,这样吧,定远军军中孤身青壮也不少,我叫人选十几个有意的人,你和你女儿去看看,哪个中意就嫁与他,也算是有个去处,你也好有个依靠不是。”

“元帅,”何三四的眼泪骤然流了出来,“我女儿已经**于他人,恐怕遭人嫌弃。”

“胡说!鞑虏、色目人做的孽,却要你女儿来承当吗?你放心,谁要是敢在背后乱绞舌头,我撕了他的嘴。有本事就去杀鞑虏,编排一个可怜受害女子算什么?”

听到这里,何三四不由放声痛哭,伏地不起。

刘浩然一边扶起何三四,一边对周围的人群高声说道:“定远军起军为的就是驱逐鞑虏,救百姓于水火,你们的困苦也就是定远军的困苦,只要你们相信我定远军,愿意跟随,我们就绝不会让你们饿着。”

人群里轰的发出一阵欢呼声,刘浩然的一席话让他们打消了顾虑,一向仁义的定远军不会放弃他们不管的,虽然还要看以后的行动,但是从目前来说,他们倒是暂时安了心。

这时,闻讯赶了几十个统军将领,刘浩然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把百夫长以上的军官将领都召集过来,虽然不明就里,但只是犹豫了一会便去执行了。

看着围过来的几百号人,刘浩然一开口就把他们吓一跳:“听说你们有些人心怀不满,准备把队伍拉出去。”

众人都吓了一跳,缪军旧部青壮被选取一大半,而所有的将领和军官也都要入新兵营训练之后,看各人能力再行委派新职位。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有很多将领心里都有了想法,想拉人另谋出路的也不少。

“说不客气的话,就你们目前这个样子,拉到那里都是吃败仗的份,搞不好客死他乡也不是没有可能。”刘浩然接下来的话更难听了。众人的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旁边的花云和王弼暗暗握住了剑柄刀把,以防意外。

“缪统领的才能不在我之下,要是当时我和他调换一下,缪统领率领定远营,我统领你们,结果还是和现在一样,你们还是吃败仗的份。”刘浩然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知道为什么吗?”看着刘浩然那张镇定自若的脸,众人都默不作声。

“你们军纪涣散,打着义军的旗号,其实和土匪一般,打胜了就一窝蜂往前冲,稍一受挫就各顾各,伺机溃逃。除了几分蛮勇,你们还有什么?就你们这个样子,如何打胜仗?”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自己什么德性,他们当然知道,真的如刘浩然所说的一样。

“这些日子,四处风闻你们人心惶惶,极不安定。于是有人向我建议,立即夺了你们的兵权,将军士全部拉走,而对你们,有异心的一律砍头,暂无二心的驱走,一个不留。”刘浩然的话又让众人脸色大变,一个个昂着头看着刘浩然,有的惊恐,有的彷徨,还有的眼中微露凶光。

缪大亨却旁边狐疑了,真的有人这么建言过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自归附以来,刘浩然对自己一向推心置腹,什么事情都不会瞒自己,难道这件事却瞒了自己。这时却看到刘浩然递来一个眼色,立即明白了,这是他在虚张声势,吓唬这些人,不由暗暗佩服刘浩然的胆识。

“但是我却不以为然,我知道诸位都是汉子,虽然打了败仗归附于我,但是大丈夫光明磊落,败了也就败了,谁没吃过败仗?诸位定会安驻营地,绝无二心。所以我才和缪统领轻骑前来,因为我相信你们不会做出这种无信无义之事。”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都昂起了头,挺起了腰板,的确,大家都是大丈夫,败就败了,败也败得有骨气,绝不做那种不辞而别的丢脸之事。

“诸位也应该听说过定远军的口号,同生共死,不弃不离。我统军也一直抱有一个念头,我把你们带上了战场,就一定要把你们活着带回来。但是如果你们还像以前那个样子,带着你们上战场,我担心很多人都回不来了。”说到这里,刘浩然的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众人也神情黯然,他们都曾参加过围攻濠州,做为义军自然是攻城的前锋,虽然打得不是很激烈,但也是伤亡惨重。而且他们数万人被数千定远营打得四处逃窜也是事实,真如刘浩然所言,以他们现在的水平,遇上狠一点的大军,真的是死路一条。

“定远军对你们编练,不是想夺你们的兵权,也不是想吞并你们,只有合适的编制、严格的训练、严明的军纪才能打胜仗,才能让大家更有机会从战场上活着下来!”

“接不接收编练,全在与你们自己。愿意,我们热烈欢迎成为定远军一份子,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去留自由。”

说完之后,刘浩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众人的回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十几人跪了下来,其余的人像是约好了一般,随即也跪下,齐声道:“护军推赤心置人腹中,我等安得不报死!”

回到中营大帐,刘浩然的脸色却变得阴沉起来。旁边的冯国用小心地说道:“统领,这些人如何处置?”

“那些跳出来闹事的倒无所谓,有才我大可用之。那些在暗中煽风点火的人,倒是需要提防一二,必须要把他们找出来,还有缪大亨、缪贞文父子身边必须要暗中安插几个靠得住的人。”

“统领,这恐怕……”

刘浩然看到了冯国用那有点迟疑的神情,微笑着说道:“我们的队伍扩大了,人手也多起来,世上像国用你这样的坦荡君子却不多。缪氏原本可能没有什么异心,可是万一被部下簇拥,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不过依先生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刘浩然想了想,随即派人叫来了蓝玉。

刘浩然当着冯国用的面把事情跟蓝玉一说,他马上点点头道:“四哥,我知道了,马上就去安排。不过那些暗中点火的人找出来之后怎么办?”

刘浩然笑而不答,蓝玉咬咬嘴唇,狠狠地点点头道:“四哥,我明白了。”

第十八章 朱重八来了

至正十三年初冬,在濠州通往定远的官道上,正走着一行人,正中一个长瘦脸的男子看了看天色,问旁边一位男子道:“云龙兄弟,午时能赶到定远吗?”

“这里离定远还有四十多里地,加紧赶路的话应该可以赶到。www.65txt.com”答话的正是定远军统领华云龙。

突然,十几骑迎面疾驶过来,奔到众人面前便停住了。

“华统领,这几位可是濠州来的使者?”

“正是,这位是郭都元帅麾下的朱镇抚,奉鲁淮王和郭都元帅之命来给护军大人送官封。”华云龙介绍道,“这位是我定远军亲兵统领花云,花大哥。”

“原来是一人一剑震淮西的花云大哥,真是久仰。”朱元璋诧异地拱手道,花云武艺超群,在淮西一带赫赫有名,想不到成了定远军亲兵统领。

“见过朱镇抚,一点虚名,都是江湖朋友们抬举的,不值镇抚大人挂齿。”花云淡淡地答道,“我奉护军大人之命,前来恭迎诸位使者,请!”

一路上朱元璋总是找花云说话,言语之中满是倾慕,还隐隐透出一点招揽之意,但是却被花云在淡然之中化解。

看到华云龙在旁边微露出不满之意,一位汉子拉了拉朱元璋的衣角。朱元璋回头一看,正是他的好友兼谋士周德兴。看了看他的眼神,朱元璋立即明白自己操之过急了。

朱元璋从郭子兴手里讨过这份差事,就已经打着拉拢刘浩然的心思,至不济也想招揽一些人才回来。在他看来,刘浩然偏踞定远,突然冒起,一大半是因为运气太好的原因。对于素有野心的朱元璋来说,要是能收服刘浩然这个红巾军“逃兵”,定能增强自己的实力。

快马加鞭,很快离定远城不过十余里。八月初,被团团围困近月的定远城终于落入定远军之手。在强大的军事威慑下,冯国用顺利地说服了守将李杰,使他杀死县令和一干顽固官吏,率五千守军举城投降。

首先进入朱元璋视线的是一大片整齐的营地,外面有木栅栏围住,一队队军士在栅栏外来回地巡逻。一队队骑兵在更远的地方上来回小跑着,盘查巡哨。

花云向一队骑兵出示了腰牌后便带着朱元璋继续往前走,到了木门前,又被手持长矛站得笔直的军士给拦住了,先查验了花云和华云龙的腰牌,再由一位军官模样的人查验了华云龙出示的事贴,这才放朱元璋等人进去。

“请诸位注意,营中不得纵马疾驶,也不得高声喧哗。”花云转过头淡淡地提醒道。

朱元璋等人已经收起轻视之意,就是濠州军营,也不及这里三分森严。

朱元璋缓缓地策动着坐骑,仔细观察起来。定远军的军士们头戴一顶藤条竹片编织的圆顶斗笠帽,上面围了块红布,正好搭在那一圈帽沿上。军士们看上去都很精神,身穿皮甲,腰间左佩着环刀或短剑,都是一队队地走在路上。-====-

“定远军兵甲齐备,看来传言不假。”周德兴在旁边悄悄地说道。传言缪大亨从濠州城下撤离的时候,打着张知院的旗号卷走了大批兵甲军械,现在看来全便宜了定远军,这让濠州一干人人等格外眼热。

朱元璋默然地点点头,相对于兵甲军械,他更注重定远军的军容士气。从他初步所见,可以看得出这支军队与他所见的所有军队截然不同,军容肃正,士气高昂,军械可以夺取,但是这些东西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不一会,朱元璋突然看到让人无比震撼的一幕,一个巨大的枪林方阵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个方阵足有三千多人,排得整整齐齐,每行60多人,有近20列,大部分人手持大约一丈半的硬杆长矛,矛尖上闪着寒光。他们身穿皮甲,左佩着环刀或短剑,戴着斗笠帽,随着队伍旁边的击鼓手的鼓声节奏整齐地行进着。

在他们最前面有一队身穿铁甲的长矛手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看上去十分彪悍。在方阵左右两翼靠前处有上百弓箭手和弩手随着齐步前进。十几面三角红色小旗,四面尾部缺个三角的小方旗在矛林中迎风飘扬。正后面是一面红色大旗,上书“冯国胜”三个黑色大字。

一个年轻的将领骑马跟在队伍后面,十几个人围在他旁边,根据他不时发出的命令向下传达。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旁边的几个鼓声突然缓慢起来,而那面大旗也向右指去。随着这改变,所以的小旗也转向右指去,而队伍旁边的鼓手也随着击出了缓慢的鼓声。方阵开始变动,那队身穿铁甲的长矛手呼得一声转到右翼,整队面向右侧前方,而其余各队在缓慢的鼓声中原地转向,直面右侧。两翼的弓弩手也从队伍旁边随着转了过来,站在已经转向的方阵两翼。

在恢复节奏的鼓声中前进十几步,将领又发出新的命令,旁边的几个鼓手击出三长一短的鼓声,在所有的鼓声随之变动时,方阵随之又一变。最前面的铁甲长矛手左脚前踏一步,左手放低长矛,斜斜地直指前方,右脚踩着立在地上的矛尾,右手横过左手,握在左边的短剑剑柄上,弯腰凝神,目视前方。后面的三排长矛手也是如此,一下子在方阵前形成了一排不可逾越的矛林。后面其余的长矛手手持长矛,左脚前踏,随时上前补位。而两翼的弓弩都已经张弓上弦,搭箭待发。

朱元璋看在眼里,一下子愣住了。这种阵型倒是他没有见过的,后面的徐达和汤和走上前来,悄声说道:“定远军这种阵势,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兵,恐怕都难以突破。”

“为何这么说?”朱元璋知道自己这两位兄弟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在濠州破围战里立下不少功劳。

“远有弓弩乱射,近有长矛拦阻,就算是你冲破了这两道,定远军士可以顺手拔出短剑环刀,或刺或砍,而且后面的长矛连绵不断,想要破此阵,除非它阵中自乱。”徐达很清楚朱元璋想知道什么。

“这倒是防守的好阵势。”朱元璋看了一会点点头道。

这时,骑马将领又发出新的命令,鼓声随即急骤起来,长矛方阵又随之一变。铁甲长矛双手斜举长矛,后面的长矛从他们的肩上搭过,一层接着一层,矛尖斜指向前面,而弓弩手迅速向后撤。随着大旗向前一举,所以的旗帜也随之向斜举。在鼓声中,方阵开始缓缓向前,先是慢走了十几步,接着开始小步,虽然还有点散乱,但是整个方阵却依然保持如林如墙的气势。

朱元璋等人不由脸色大变,如此凌厉的冲击,如何阻挡?除非对手也有一般长的长矛,这时双方拼的就是各自的军纪和勇气了,谁先乱谁就先溃散。

跑了百余步后,骑马将领号令收兵,看来他对刚才的演练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只见他策马来到集合好的队伍前面开始大声说起什么来,朱元璋等人隐约听到:“防守…不错,…进攻不够坚决,…跟不上节奏,…有点乱,…弓弩营…,如果这样…,对抗演练就会被夺旗…”

朱元璋不解其意,目光转向华云龙,他却故意躲开了,转向花云,他却避开话题道:“这是冯国胜统领,他的兵带的不错,连我们护军都赞誉有加。”

走进城外的中营,刘浩然等人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一边客气地打着招呼,刘浩然一边打量着朱元璋,果然是有点丑,难怪明史会说他是姿貌异人,身有奇骨,史学家的笔法还真***太春秋了。他身后的几个汉子倒是魁梧雄杰,应该有徐达、汤和吧,这些人都是和朱元璋光屁股玩大的,对他是忠心耿耿,自己不用打主意了,不过自己已经把老朱的班底抢走了一大半了,也该知足了。

刘浩然一一介绍完常遇春、傅友德、丁德兴、冯国用等人后,走到一位四十余岁的瘦高男子面前,刘浩然恭声道:“这是我定远军记室,百室先生。”

刘浩然攻下定远城,在县衙暂住了几日,处理相宜事务。有一天一个中年男子在门前窥视,被守门的军士以为不轨,一举拿下,正准备送交典军校尉处查办,谁想遇到了出门的丁德兴。

丁德兴一看,正是乡中的祭酒,素有贤名的李善长。李善长少有智计,习法家著作,推断时事,多有所中,丁德兴向来就对他十分敬重。于是立即拦下,随即拉着他去找刘浩然。

刘浩然与李善长相谈,发现他娴于辞令,明习故事,对政务处理颇有一手;而李善长发现刘浩然才兼文武,豁达大度,知人善任,擅长兵谋。两人当即惺惺相惜,引为知己。第二日,刘浩然便拜李善长为定远军记室,参预机画,主持馈饷。

回到营帐中,朱元璋宣读了彭大和郭子兴的官封,封刘浩然为万户,掌领定远军。

随即是接风宴,大家都是淮西的好汉,一时倒也意气相投。刘浩然拉着朱元璋聊天,从中验证了探知的一些濠州情况。

在濠州起事的五个头领当中,郭子兴显然高于其他四个,他出身于地主家庭,又是当地的白莲教首领,而孙德崖四个人,起于农亩,不识字,也没有什么见识。每次议事郭子兴的意见都与他们不同,而其他四个人意见一致,合起伙来对付郭子兴。加上郭子兴自命豪杰之士,对于孙德崖四个人也经常恶语相向,因此他们彼此互相猜疑,很难相容。后来徐州的彭大和赵均用投奔过来,使得濠州的局势越发得紧张。郭子兴和彭大一伙,赵均用和孙德崖等人一帮,双方谁都想当老大,斗得不亦乐乎,甚至出现了赵均用扣押郭子兴的事件,幸好被朱元璋挺身而出,联合彭大救出了郭子兴,化解了这场危机。

元军围城,几位首领只好放下前嫌,敌忾同仇,倒也安稳了一段时间。元军围解,几个首领又开始心有想法了,赵均用先是自称永义王,而彭大也不示弱,自称鲁淮王。郭子兴、孙德崖等人不敢称王,不过个个都自称都元帅,而且开始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朱元璋就是不久前跑到家乡,拉了一支七百多人的队伍,被郭子兴封为镇抚。

在谈话中,朱元璋也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刘浩然证实,缪大亨的确从濠州城下撤离时,为了增强实力,与张知院“狼狈为奸”,打着他的旗号,把刚刚从归德、汴梁运过来的大量军械兵甲匿入营中。这批军械兵甲数量巨大,长矛有三万支,环刀一万把,短剑一万把,大弓五千张,强弩一千,铁甲一千副,皮甲两万副,其它和箭矢无数。当然,刘浩然不会把具体数目告诉朱元璋。

从谈话中,刘浩然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彭大、郭子兴开始对自己这支“小队伍”并不放在心上,后来听说自己一下子扩充到了数万人马,还打下了定远城,立即看重起来,要不然一出手就是一个万户的封号。

刘浩然在席中满口都是对彭大和郭子兴的赞誉和敬仰之言,尤其是对郭子兴,简直就是有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听得郭子兴的义女婿朱元璋满是微笑。不过朱元璋在席中闭口不谈招揽之语,开玩笑,人家兵强马壮,不输濠州,愿意归附完全是看在郭子兴的面子上,自己算什么?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定远军诸位英豪将领对刘浩然是死心塌地,要是自己稍微不慎,说不定人家会说自己不知好歹。

第二天,刘浩然陪着朱元璋在定远城和营中走了一遍,晚上又是一场盛宴,两人还秉烛夜谈,甚是交心。第三日,朱元璋要回去复命了,刘浩然选了一件罗圈铁甲赠送与他,并友情赞助了兵甲五百副。刘浩然将朱元璋一直送出三十里,这才惜惜相别。

第十九章 目标滁州(一)

朱元璋离开的下午,刘浩然就召开了军事会议,讨论定远军下一步的作战方略。www.65txt.com~~~~

“诸位哥哥,我们……”刘浩然刚开口说道,就被李善长打断了。

“护军,定远军已成,而且现在是商讨军机大事之时,护军为何还拘泥于山寨绿林之气?”李善长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在只有护军大人和诸位将领,没有什么兄弟之分。”

冯国用在一旁开口道:“百室先生说得极是。我知道护军与诸位将领情深义重,但是现在大势已定,主臣已明,护军大人还如此称呼,如何明法度,重军纪?”

听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汗颜,尽管常遇春等人早就在正式场合不会直呼四弟,而是尊称统领和护军,但是自己一时改不过来,总是顺口就叫诸位哥哥,看来自己还是把自己当成是《水浒传》的英雄好汉。

刘浩然神情一凛,郑重地向李善长和冯国用拱手道:“两位先生说得极是,军中只讲军法军纪,无兄弟亲疏之分。”

一番小风波过后,刘浩然重新指着简易地图说道:“现在我军下一步的目标是滁州。但是滁州墙高城雄,而我军成军不久,训练不足,如是强攻,恐怕损失惨重。”

“正是,滁州是扬州路的西部重镇,也是应天和江浙行省的门户,元军在这里应该驻有重兵,我们贸然进攻,恐怕难以成事。”冯国用和李善长点头赞同道。

常遇春等人开始议论纷纷,有的建议先打来安、全椒,孤立滁州,然后再行攻克;有的建议先攻庐州,占据一块地盘再说;有的建议随濠州军东进,攻克泗州临淮,再挟势南下。但是却被刘浩然、李善长、冯国用一一否定了。

“孤立滁州,最后还是让元军有机会聚集兵力;先攻庐州,反而远离濠州,自成孤军;随濠州军东进,恐怕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

看到自己的建议都被否决了,常遇春等人也暂时没有了主意,目光都投在了刘浩然三人身上。

“我看来来一招虚张声势,声北击南。”刘浩然在地图上狠狠一敲道。

“妙,这一计妙!”李善长和冯国用不由击掌赞叹道,而常遇春、傅友德眼睛不由一亮。

“护军,我胡海是个粗人,请你说个通透。”胡海是没有明白的人之一,性子又直,于是抢先开口道。~~~~

“现在元廷在淮西正处于守势。濠州军准备东进,攻取泗州,威慑淮东,加上张士诚已经在高邮举事,元廷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四处抽调人马增援围剿。而我们这时调兵北上,打出北上河南,与刘福通都元帅汇合的旗号,你们说元廷会如何想?”刘浩然解释道。

“对,我们挥师北上,而濠州进逼泗州,元廷当然会把滁州等地的兵马调集去淮东,等南边兵力空虚之时,我们在调头南下,直扑滁州,定可攻克。”傅友德接言道。

“正是如此,”刘浩然赞许道,“我准备兵分两路,一路直扑怀远,另一路潜行庐州。待到怀远攻克,我军主力云集淮北,再调头直扑庐州,中间却转向滁州。这样就可以使滁州毫无戒备,还可以迫使庐州兵马不敢擅动。到时滁州兵虚,庐州又不敢增援,我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好!”众人不由拍手叫道。

“不过要想实现这一战术难度颇高,我军不但要南北奔波,而且战机一纵即逝,所以我们的行军一定要快,而且要隐蔽,否则一切都是白费。”

“行军迅速是我军的优势,我定远军军士从入伍开始,每天要跑五里野外小路,每三天要跑十里,每十天要全装快速行军二十里,每月要全装快速行军五十里。几个月下来,别的不敢说,我定远军一旦行起军来不输任何人。”傅友德自信满满地说道。

刘浩然和其它将领也点头称是,眼里都是自信,手下的部队都是他们带出来的,底子如何他们心里都有数。

“那谁北上,谁潜行庐州?”李善长问道。

刘浩然沉吟一会道:“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是我的结义兄弟,名声早已传遍淮西,所以他三人率军北上,自然能让人引人瞩目。缪大亨原是义军元帅,在濠州受过元廷官职,后来又投明于我定远军,江北一带的官府应该尽知,只要他在庐州出现,那些官吏将领们自然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众人一想,的确如此,刘浩然与三位义兄桃园结义,已经在两淮一带传为佳话,他四人的名头也名动江淮。他们举兵北上,出现在怀远一带,自然能让人好好想一想。

而缪大亨在清涧山一战不但举军尽降,还把行省枢密院的张知院和数十名显贵亲属给搭进去了,也算是在河南江北行省的官场中挂上名了。他出现在庐州,当地官吏自然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好,就此行事!”李善长和冯国用相视点点头说道。

第二日,定远军便传开消息,护军都统领刘浩然意欲率军北上,重归旧主刘福通麾下。随即军中辎重营开始收集粮草车辆,收编工匠郎中,准备开拔。

第三日,常遇春为主,傅友德为副,常遇春、傅友德、丁德兴、华云龙四步兵团尽出,向怀远城开拔。而刘浩然在定远城收拾物资,于五日后率余部和辎重营出发,七万多百姓暂时留驻定远城,等怀远攻克后再随军北上,冯国胜、陈海两步兵团留守定远城护卫他们。

消息传到濠州,朱元璋不由万分诧异,想不到这刘浩然竟是如此重情义之人,刚编练一支军队就想着回归旧主。而彭大和赵均用却不以为然,反而加快了手脚,趁机出兵,东取泗州。

至正十三年冬十一月初二,常遇春部在芒羊山渡过淮河,屯兵淮北。初六,四步兵团齐聚怀远城下,兵力单薄的怀远城不战而降。与此同时,“尽释前嫌”的彭大和赵均用在龙窝站大败淮安路元军,兵锋直指泗州城下。一时江淮形势大转,各路官府都紧张不已,四处传信的使者不绝于途。

坐镇扬州的镇南王孛罗不花着急了。孛罗不花算是一位有作为的蒙古镇王,至正七年,孛罗不花率军镇压了集庆起义军,随后,又与威顺王宽彻不花一起镇压靖州起义军。这次元军在濠州围攻战中失利,使得濠州红巾军士气大盛,一旦攻陷泗州,再取淮安,就有糜烂两淮之势,加上淮安、高邮一带本来就情势危急,有张士诚“兴兵作乱”。于是孛罗不花连连从扬州路等处抽调兵力,增援泗州、高邮。至于越来越嚣张的刘浩然定远军,却不是他能关心的,自有人去头痛。

十一月十五日,彭大、赵均用所部攻克泗州临淮、盱眙,与高邮的张士诚遥相呼应,一时江北震动。

十一月十六日,元军探子终于发现旌旗招展的定远军营寨已经空无一人,一万多定远军不知所踪。

十一月十九日,定远军一部出现在庐州府梁县,疑有数万之众,主将旗号正是缪大亨。

镇守庐州合肥城的宣让王贴木儿不花顿时着了慌,庐州境内原本就有左君弼部横行无阻,要是再加上定远军,还让不让人活了。于是他一边号令全路官军齐聚合肥,并准备粮草器械,加强城防,一边传檄武昌、扬州,拼命地请求援军。

十一月二十日,滁州清流城外六十里外的官路上,尘土扬天,旌旗遮天,六个巨大的长方形方阵沿着大道正迅速向清流推进,他们在有节奏的鼓声中列队前行,矛枪如林,结阵如墙,势不可挡。而在他们后面,有数万民夫百姓,赶着牛马车辆,浩浩荡荡跟着向前蜿蜒。两翼有骑兵来往不断,巡哨拱卫。在这滚滚洪流中,有一面红色大旗迎风飘扬,上书三个大字“定远军”。

到三十里外,定远军立下营寨,并派骑兵向滁州城射出战书。这时滁州上下这才明白,耍了一圈,定远军真正的目标是滁州。如果早知道这个阴谋,滁州还有底气打赢这一仗,因为这座重镇十日前还驻有一万多元军,但是现在大部已经被抽调去了江都,只剩不到四千余人马,而且附近的兵马更是被抽调地干干净净,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

刘浩然在攻克怀远城后,立即下令常遇春、丁德兴部星夜赶回定远,他们晚上往南急行,白天装成北上的辎重营,行半天歇半天。到定远城外与刘浩然主力会合后,大军转头南下,而在清涧山和定远、怀远缴获来的两千匹战马发挥了重要作用,被广散出去,严防元军探子。幸好元廷官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淮北和淮东,一时都没有注意定远一带,所以才让定远军顺利南下。

刘浩然率部到达滁州境内后,得知滁州大军已出,立即通知缪大亨打出旗号,牵制庐州,而大军在汇集后赶上来的傅友德部后,也亮出旗号,直趋滁州。

这次,定远军除了八大主力步兵团两万五千余,还有辎重营一万六千余人,新兵预备团一万五千余人,更有愿意跟随南下的怀远、定远两县百姓数万,真是浩浩荡荡,声势震天。

但是在定远军如此声势面前,滁州守军还是选择了固守城池,与定远军决一死战。

看来他们把定远军当成了普通红巾军,以为一如他们一般,虽然人多,但是战斗力却不强,所以打定主意依仗滁州墙高城雄,固守待援。刘浩然接过滁州城上射下的回书,心里暗暗地说道,看来必须用一场胜仗,一场无可争议的胜仗来说明一切。

第二十章 目标滁州(二)

至正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定远军开始整队,准备对滁州发起进攻。(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六个步兵团尽数投入战场,从四个方向团团围住滁州。

坐在战马上,看着一队队军士整队列阵,定远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还有那两面长旗,在风中随风飘荡,“诛绝百万被毛戴角之鞑虏,洗尽百年残惨虐酷之奇辱!”,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所有看到它的定远军将士们都士气大振,而看到它的滁州守军为之胆颤。经过数月的教育,仇恨和雪耻已经深深刻进定远军将士们的心中,在他们的眼里,除了吃饭活命,还有一个念头牢固地占据他们的心里,驱逐鞑虏,不但是雪耻,更是为了自己和家人不再当牛做马。

策马站在旁边的李善长抚须道:“定远军虎贲定能攻陷滁州,大获全胜。”

“百室先生,就算打下滁州,我们还是称不上胜利。”刘浩然看着远方的军阵悠悠地说道。

“护军,你的意思是?”李善长不解地问道。

“只有当我们攻克和林,趋兵岭北,直捣鞑虏老巢,那才算是胜利,此前都只不过在收复鞑虏所窃取的国土,如何算得上是真正的胜利。”

“护军,你说的正是。”听完之后,李善长也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在刘浩然等人感叹中,各部已经列队完毕,赶制出来的攻城器械也准备停当,在一片寂静声中,近两万定远军将士如同扑食前的虎狼,正在等待出击的命令。

“护军,可以攻城了。”旁边的冯国胜提醒道。

“旗手,随我前进!”刘浩然一拉缰绳,策动坐骑向前奔去,那面定远军军旗紧随其后,不一会就奔到军阵前。

常遇春看在眼里,转过头对蓝玉说道:“四弟这是在号令全军,今日之战有进无退,务必要攻克滁州,我等要做好准备,今天不胜不归!”

勒马站定的刘浩然环视一眼整队的将士们,然后毅然地举起右手,身边的四名号手立即吹响了手里的牛角号,悠长浑厚的号声在滁州上空回响着。

听到号声的几位将领一挥手,各部响起了鼓声,全军开始列队向滁州缓缓进逼。由于是攻城,将士们都换上了木制的盾牌,手持环刀和短剑,但是他们依然和平常一样,随着鼓声的节奏缓缓前行,从容不迫地气势给了滁州守军极大的威慑和震撼。除了四千官军,滁州守将达花也先征集了近万名青壮,驱上城墙,充作军士。这些人看到定远军如山如墙的推进,小腿肚子都不由地打起颤来,幸好他们站在城墙上,要不然早就跑散了。

临近城墙下,守军将领一声令下,城墙上箭矢如雨,时不时地射倒前进中的定远军将士。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挡和打乱定远军前进的步伐。尽管不少军士开始慌乱,但是严格的训练使得他们不由自主地随军前行,而各队军官和士官不停的高吼声也给了他们勇气。

离城墙不远,只听到各部一声令下,众军士开始列队快跑,很快就跑到了城前脚下。他们分工明确,弓弩手集中在一起,在军官的指挥,拼命地向几段城墙倾泻箭矢,提供火力掩护;冲在最前面的军士扛着带钩的长梯,走到城脚下后立即把长梯架上,再用力一拉,把铁钩挂在跺墙上,然后死死地扶住梯子。

然后是身穿铁甲、手持盾牌刀剑的率先队,毫不犹豫地就爬上了长梯,鱼贯上行。

双方的箭矢在空中呼呼地乱飞,时不时射倒几个定远军士,也偶尔射中几个正在丢檑木滚石的守军,惨叫一声跌下城来。

檑石、滚木、箭矢、沸水,一次又一次将率先队勇士们无情打落下来,而他们一次又一次顽强地爬上长梯,前仆后继地向上冲去。厮杀,伴随着惨叫声在城墙每一个角落里继续着,鲜血和尸体不停地在城脚下沉积。

看着像蚂蚁一样在城墙上作战的将士们,刘浩然面无表情,来回观察着眼前的战况,而传令官不停传回来的情报在他耳边响起。

“常遇春团伤亡两百四十人,傅友德团伤亡两百人,丁德兴团伤亡两百五十人,冯国胜团伤亡两百三十人。”每团都有参事专门负责收集各部伤亡数字,然后通报统领和中营。

不但一个时辰就伤亡近一千,这个数字几乎快赶上当初参加的刘福通红巾军了。但是刘浩然知道,自己定远军的军纪、战术与红巾军大不一样,这么大的伤亡说明己军的攻击强度数倍于红巾军。

“将士开始疲惫了。”冯国用在旁边悄声说道,李善长也赞同地点点头。

“是啊,一个时辰的高强度攻城,我军将士们的确开始出现疲态,但是守军更疲惫。”刘浩然判断道,城墙上飞下来的檑木滚石少了不少,看来快消耗完了,而箭矢更是稀稀落落的,看来长时间的张弓搭箭让守军弓弩手都累坏了。

与此同时,达花也先在城墙上暴跳如雷,一个时辰的作战,让许多守军都疲惫不堪,不少人靠在跺墙后面直喘气。达花也先狠狠地踹了几个人,嘴里在不停地咒骂着。他没有想到定远军的攻势如此凶猛,更要命的是这支军队战术完全不同于其他红巾,一窝蜂的战术绝不会出现,而且有节奏有次序地轮番攻击,这使得兵力相形见拙的守军只得全军压上,忙个不停。

近万名被强拉上的青壮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开始的时候还有点猛劲,但是时间久了身上的力气也消耗一空,加上出现不小的伤亡,更是让他们束手束脚,开始泄气了。达花也先只好更多地依靠四千官军,使得这些人疲于奔命,四处救火,更是累得不行。

达花也先看着城下依然攻势如潮,密密麻麻的定远军,心里有点后悔了。当初自己把这支军队当成了一般的红巾军,三板斧过后也没有什么后劲了,以为自己只要咬牙顶上两三个时辰,他们自然会撤下去,来回交战几次,他们就会泄气撤军,到时自己也能在“危难之时”立下大功,升官加爵。谁知道这定远军不但打法凶狠,更是有章有法,应付起来倍感吃力,这才一个时辰,自己的部属已经快撑不住了。

希望定远军经过一个时辰的激战也开始疲倦,达花也先暗暗祈祷着,但是他还是开始做另一手准备,悄悄叫过亲兵,秘密叮嘱一番,叫他们回去做好准备,随时跑路。

“传令陈德、杨璟,率部替换下常遇春和冯国胜,继续强攻!”刘浩然当机立断道。

定远军攻城换防是新部队一营营地加入到旧部队的轮攻,以保证攻势不减。陈德和杨璟部换防,虽然中间出了一些脱节,但是大致上保持了进攻的节奏,而且他们一接上手后立即展现出咄咄逼人的攻势,打得守军疲于招架,几尽崩溃。定远军军士几次都冲上墙头,都被达花也先紧急调来的兵马好容易才赶了下去。

一个时辰过去,陈德、杨璟部也开始出现疲惫,一直在坚持的丁德兴和傅友德部更是疲惫不堪。但是在刘浩然的眼里,总攻的时机就要到了。

“护军说得对,攻城不能靠一鼓作气。守军有城墙依持,我军贸然全力猛攻,很容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最后饮恨城下。只有保持持久的攻势,才能破其一点。”冯国用在旁边点头道。

“冯参军说得是,现在是该总攻的时候了。”刘浩然转身传令道:“传令常遇春、冯国胜,率部加入攻城,协助丁德兴、傅友德破城,全军总攻。”

说罢,身后的号手又吹响了手里牛角号,而中营的十面大鼓也一同敲响,一时号声回荡,鼓声震天,而军旗也随之向前缓缓移动。

定远军四处爆出一阵又一阵的高呼声,这是各团各营在发起总攻前所做的动员,众将士都知道,此役胜负就在一举了。定远军众军士重新鼓足了劲,开始发起新的攻势,而休息了一个时辰,早就休息调整妥当的常遇春、冯国胜两团,更是士气高昂,攻势更猛。

见此情景的守军也知道,最危急的时刻到了,咬牙再坚持一刻,则敌军自退,自己后退一步,则城破无疑。在蒙古、色目人将领军官发疯一般的鞭打和催促下,守军们都被赶上了城前,面对着如潮水一般的定远军。

陈德、杨璟的攻势并不顺利,此前两个时辰的猛攻使得守军精锐全部集中在这两段,总攻开始后他们遭到了疯狂的抵抗。军士们不断地从长梯上跌落下来,旁边不一会就堆积起高高的一堆尸体。

“统领,暂时退一下吧。”副统领在旁边说道,看到自己的同袍和属下死伤惨重,他的心都在滴血。

“退到哪里去?”陈德冷然地答道,“护军的军旗就在身后,难道要我们退回到军旗后面去吗?”

“操他***,拼了这条命!”副统领知道定远军的严酷军法,要是己部敢退到军旗后面,主将刘浩然能把全团的将领都砍了,不由暴喝一声,带着率先队又冲了上去。

好容易就要摸到跺墙了,副统领心里一喜,准备深吸一口气,翻身跳过去时,一支箭矢嗖地飞过来,直接射穿了他的脖子。

陈德看到跌落下来的副统领,眼睛通红,强忍着就要涌出来的眼泪,拔出腰间的环刀,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得到新臂助的丁德兴和冯国胜就顺利多了,四团兵力汇集在一起,齐心协力,迅速地击破了兵力单薄的守军。

杀得兴起的丁德兴脱去衣甲,赤露着上身,手持一把长柄大刀,率先登上长梯,身后紧跟着几十个同样光着上身的率先队勇士。丁德兴东挑西挡,避开上面飞下来的箭矢,几步就冲上了墙头。面对涌上来的守军,他手里的长刀如同一把镰刀,无情地收割着性命和残肢断臂,不一会,他的身上淌满了鲜血,远远看去像是刚从血池子里捞出的一样。守军看到他凶狠的样子,苦胆就要被吓破了,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紧跟其后的数十名率先队勇士很快就控制住了这段城墙,接应上来更多的军士,并开始向城楼攻去。丁德兴和常遇春里应外合,终于攻破了城门,在巨大的欢呼声中,数千定远军军士涌入了徐徐打开了城门,滁州城破。

达花也先早就做好了准备,城破时刻就化装逃跑,但是却被早有准备的定远军堵在了城门口,并被识破,最后被斩于城门前。

挟此胜势,刘浩然一不做二不休,遣常遇春攻取了来安,遣丁德兴攻取了全椒,遣傅友德、冯国胜配合调头回师的缪大亨部攻取了乌江、含山、和州,兵锋横扫兵力空虚的滁和一带。

刘浩然率定远军全胜滁和两州,并饮马长江的讯息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接到噩耗的镇南王孛罗不花当即气得两眼发黑,差点昏死过去。相对于彭大、赵均用的淮东攻势,刘浩然这是在他的软肋上狠狠地插上一刀,从此,定远军不但可以虎视扬州,还能直趋兵力空虚的江浙行省。而在庐州的宣让王贴木儿不花则是一日三惊,生怕定远军挟势西进,一口吃掉自己。

而庐州路、太平路、集庆路、宁国路闻讯沸腾,各地义军纷纷或杀官举旗,响应定远军,或举军投奔。

远在濠州的郭子兴和朱元璋接到讯息后,不由一时哑然,声北击南,声西击东,不到月余,定远军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滁和两州,占据了一大块地盘,真是好手段,看来自己已经难追其势。

第二十一章 风云突变

时间很快就到了至正十四年春,刘浩然在滁州一直忙碌着。(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首先是内政,地盘虽然大了不少,但是四处有强敌环视,丝毫大意不得,所以巩固地盘是第一首要任务。不过有李善长帮手,刘浩然也轻松不少。李善长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处理这些事情倒是挺熟练的,安抚流民,吊孤助贫,处理政务,裁决如流,官吏帖服,居民安堵。

而刘浩然却忙着两件事情,一是接纳各地投奔的义军。定远军在滁和打出了名号,使得各地的义军都看到了希望,纷纷举军投奔。

首先归附的是巢湖的俞廷玉和廖永安。俞廷玉原是濠州人,后徒居巢县,有子三人,通海、通源、通渊,而廖永安字彦敬,原是黄梅人,因战乱四起,便举家徒居巢县,后来彭莹玉、徐寿辉在薪黄起事,于是就和弟弟廖永忠连通俞廷玉一家,结寨自保。后来彭徐两人在元军的打击下失利,其部将赵普胜率水师一部并入寨中,一时有水舟千艘。但是这支巢湖水军却不为庐州路此时最大的义军-左君弼部所容,累累排挤欺压,苦不堪言。后来听得刘浩然攻克滁和,俞廷玉和廖永安一商量,准备投奔定远军,于是就派俞通海前来通诚。

正苦于手里没有水师,被元廷江浙行省中书右丞蛮子海牙率元军水师累累侵扰的刘浩然不由大喜,亲自前往和州面见俞通海。两人会面后相谈甚欢,接到俞通海传回来的刘浩然诚意,俞廷玉和廖永安当即下了决心,立即拔寨投奔。

谁知赵普胜却依然心向徐寿辉,听说水寨要改投定远军,立即准备把队伍拉出去,回附徐寿辉麾下。他的异心被部将桑世杰知道了,秘密通报了俞廷玉和廖永安。见事情败露,赵普胜只得率少部分水师仓惶别走。

在和州接到投奔的俞廷玉和廖永安,刘浩然立即拜两人为定远军水师正副统领,水师改编为前中左右四营,以俞通海、廖永忠、张德胜、桑世杰四人为都营。

巢湖最大的“水寇”俞、廖两家归了定远军,几股小“水寇”也闻风而动,尽数归附,巢县人金朝兴便是其中最大一股,被拜为水师后营都营。

接着来投奔的是虹县人邓友德(邓愈)。其父邓顺兴,重气节,讲信义,被乡人推为练总,结兵自保。后与元军作战,中箭身亡,友德之兄友隆接掌兵权。不久,友隆病故,十六岁的邓友德继掌兵权,亲率人马与元军作战。邓友德足智多谋,身高体壮,武艺高强,每战均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奋力拼杀,元兵多不敢与之交锋。泗州、灵璧、盱眙等地百姓闻风归附,求其保护。后彭大、赵均用率军攻略泗州,邓友德不齿其部军纪涣散,贪图女子金帛,听得仁义满江淮的定远军在滁和大胜,又接到父兄旧友王弼的书信,于是率部从盱眙归附投奔。

刘浩然感其勇武赤诚,委其为都营,所部择出青壮编入其营。

还有濠州人赵德胜,原本是元廷义军百夫长,隶属滁州元将王忙哥麾下,善长马槊,每战先登。后来其部奉镇南王孛罗不花当之命北上,在途中听说定远军攻取了滁州,而其母正好留在城中,于是就丢弃了王忙哥赏赐的女子,潜回滁州城。他看到定远军只惩首恶,斩了一些作恶多端的蒙古、色目贵人,而对城中元军将士的家眷却秋毫未犯,家中老母更是因为孤苦一人反而受到照顾。感念刘浩然的仁义,赵德胜便改投了定远军。在军官训练营里,李善长看他刚直沉鸷,驭下严肃,虽未尝读书,但临机应变,动合古法,平居笃孝友如修士,于是就推荐给了刘浩然。

刘浩然与他相谈良久,确信他是一个将才,于是就逾级提拔,委为都营。

虹县人胡大海,原本想去投奔邓友德,结果听说邓友德拔军投了滁州,于是也跟着南下投了定远军。新兵团统领胡海见他长身铁面,颇有勇力,而且智力过人,很快就在新兵中树立了威信,于是就向刘浩然重点推荐了他,被委为队正。

定远人茅成,一直在外游荡,闻知定远军仁义,便起了投奔之心,然后一直追到和州从了军,在新兵营里也是出类拔萃,被委为队正。

合肥人叶升,原在乡中结兵自保,因左君弼据庐州,累加排挤,故拔军来归,被委为队正。

李善长以邓友德、赵德胜、胡大海、茅成、叶升五人为一时英杰,素有大才,仅授营官队正,恐难收其心,故私语于刘浩然,请他多加擢升,以示恩德。

刘浩然对答道:“此五人有智有勇,皆为将才,堪能重用,从我内心来说是非常喜爱看重他们。可是定远军赏罚分明,职以授能,爵以授功,不能以主将的喜恶随意迁职。五人都是人才,他们缺的不是官职,而是证明自己的机会。”

李善长深以为然,并以此言转述五人,邓赵五人不由感叹幸遇明主。

刘浩然新增两个步兵团,以胡海和王弼为统领。在虎头山老兄弟中,两人才干稍差一些,碾转于新兵团、刀术教习、副统领等职位,又也立了不少战功,总算是锻炼出来了。挑选出来的青壮近两万余被编入新兵预备营,继续操练,其余投军的青壮男丁则被编入辎重营。

刘浩然也着手对水师进行了整编,淘汰旧船,购造新船。水师以营为作战单位,并根据实际情况,以两种船只为主,一是六桨课船,此船流行于长江中下游和汉水流域,专门转运盐粮课税,所以称为课船。其船身狭长,分十余舱,每舱仅能卧一人,首尾两侧共有木桨六只,有小蓬帆一杆,顺风顺水一昼夜可水行四百余里,逆水亦可行百余里。每船设哨官一名,桨手六人,弓箭手六人,刀手四人,舵工一人,总计十八人。

二是十桨快船,此船原本是元廷官府的定制船,比六桨课船长上一半,有木桨十只,蓬帆两杆,设哨官一名,桨手十人,弓箭手十人,刀手六人,舵工一人,总计二十八人。

水师每营下辖六桨课船六十余艘不等,十桨快船十五余艘不等,共一千五百余人。还有十二桨、十六桨大船少量,都是营官统领的座船。改编后全军共大小船只四百五十余艘,军士八千余人。

刘浩然把定远军军纪完全照搬到了水师,并根据水师的情况,与俞廷玉、俞通海、廖永安、廖永忠等人制定了详细的水师操练准则,把操舟、接舷作战、施用弓弩火箭等基本操作和战术都明确下来,着重训练军官、士官,要求他们通力合作,将侦查、设伏、诱敌、歼灭等一系列作战程序有条不紊地完成,并培养凶悍绝伦、狡诈灵活的作战风格,增强凝聚力。

经过两月的训练,定远军水师盯上了蛮子海牙的元廷水军,以实战为实践。定远军水师设伏于马场河,元军驾楼船气势汹汹而来,却被定远水师从四面包围。元军船只庞大,进退转向不便,而俞通海、廖永安等人率领的水师操舟如飞,灵活机动,骤聚骤散,轮番出击,不管三七二十一,围住几艘大船只管放火箭,点着后再转向其它船只。

两个多时辰激战下来,元廷损失船只数十艘,只得退走。过了几日,蛮子海牙不服,又率军前来挑衅,依然被大败,从此不敢再轻犯和州一带江境。

刘浩然忙的第二件事就是收集滁和两地的工匠郎中,并四处寻访儒生名士。滁州、和州原本有元廷的杂造局,有铁、木等匠户千余户,全部被刘浩然收入定远军,编为工匠营,以士官待遇从优。而郎中更是定远军中迫切需要的,不过这些郎中只能算是内科,却没有几个真正懂外科的,但是刘浩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合适的统统请进军中,并择机灵少年跟随左右,学习医术。

寻访儒生名士更是刘浩然的重要工作,虽然冯国用和李善长是他的左右谋士,但却在书生士人中上不了档次,因此定远军急需“供养”几位名士文人来撑场面,提高档次。

忙到至正十四年夏天,刘浩然接到了刘福通传回的书信。在书信中,刘福通对自己这位同姓颇是赞赏了一番,并给了他一个滁和总管的官职。

不是刘浩然急着跳槽,而是随着定远军不断壮大,濠州这座庙就显得太小了,就濠州那帮人,刘浩然要不是看在郭子兴、朱元璋的份上,根本就不鸟他们。在至正十四年初,彭大突然暴毙,其部由其子彭早住统领,归在赵均用麾下。彭大是郭子兴最大的庇护和靠山,他一死,老对头孙德崖等人就联合正得势的赵均用,对郭子兴的迫害更甚,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要不是刘浩然这个实力派力挺郭子兴,加上朱元璋又在其中斡旋,郭子兴恐怕早就遭了毒手。

郭子兴已经罩不住了,必须找新的靠山。在刘浩然心目中,靠山最大的作用就是帮自己和定远军遮风挡雨,扛住来自元廷的压力。于是刘浩然就把目标直接定在了刘福通的头上,刘福通是江北红巾军第一人,这座靠山够大。

有了这个正式“官职”,刘浩然不忘旧情,向刘福通推荐了郭子兴和朱元璋,并把怀远这块地盘让给了他。刘福通见刘浩然如此上路,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正式封郭子兴为元帅,命他移驻怀远,协助经略淮北。孙德崖等人在刘福通、刘浩然南北两面的压力下,加上朱元璋使人收买他们的心腹,大说好话,终于放过了郭子兴。

逃出生天的郭子兴慌忙带着一家老小和朱元璋等人,以及本部一万余人,直奔怀远,在那里暂时安下了脚。

忙完这些,刘浩然考虑该实行下一步的战略。全胜滁和两州,为刘浩然和定远军挣下不小的名声,但是刘浩然等人却非常的清楚,滁和地盘狭长,回旋余地太小,必须向四周发展。

向东是扬州路,那里有元军重兵,恐怕不好啃。向西原本是徐寿辉的地盘,现在这位天完帝还在黄梅山上打游击,汇集几个行省的元军正聚在武昌一带未散,刘浩然可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了;向北就是定远、濠州和刘福通的地盘,已经被刘浩然等人放弃了。那只有向南了,攻占太平、宁国、集庆诸路。

现在元军的水军已经被打怕了,渡江应该不是问题了,也该着手渡江南攻了。

正当刘浩然与众将协商如何渡江南下的事宜时,元军却打上门了。

按理说定远军原本应当由就近的镇南王孛罗不花和宣让王贴木儿不花率兵剿灭,但是贴木儿不花已经是自身难保,元廷是指望不上他了,而镇南王孛罗不花在定远军攻取滁和两州后不久就做好了收复失地的准备,谁知一件大事爆发,使得他也自身难保,无暇他顾了

因为猛人张士诚在高邮称王了。

第二十二章 生猛的张士诚

张士诚,小字九四,乃泰州人。(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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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年轻时代起,就做当地盐场的帮闲记账一类杂差,很能损公肥私,并凭关系也让三个弟弟干上操舟运盐的营生,顺便走私贩盐。

由于张氏兄弟向泰州附近诸富人家卖盐期间多受凌侮,不少大户还欠钱不给,加上负责盐场保安的一个弓手丘义没事就辱骂张士诚,惹得张氏兄弟杀心顿起。至正十三年春天,张士诚与其弟士义、士德、士信及壮士李伯升等十八人联合刚刚被招安的泰州州判李华甫、千夫长面张四等人起兵。

张士诚等人先杀弓兵丘义及所仇富商,焚富家庐舍,并引兵进入附近盐场。由于当时盐场生活极其艰辛,盐工们苦大仇深,见有人带头挑事,纷纷报名加入,共推张士诚为主,数百多人聚集一起,并开始向泰州进军。行至丁溪,当地土豪刘子仁集义兵抗拒,张士义中矢死。张士诚率部奋击,刘子仁溃逃入海,张士诚乘胜攻克泰州。虽然中间遇到一点小挫折,但是张士诚“攻克”泰州的行动还算顺利,至少比刘浩然攻克滁州轻松多了。

张士诚攻占泰州后,元廷河南江北行省遣高邮县令李齐前往招降,此人原本就是招安李华甫、面张四的主,谁想张士诚不买账,将李齐拘留。觉得李齐有恩于自己的李华甫等人不干了,与张士诚争吵起来,最后发生了火并,李华甫等人被杀,其众亦被张士诚兼并,李齐乘机逃走。

河南江北行省随即派兵镇压,被张士诚打败,只好再派李齐前往泰州说降。这次张士诚见好就收,向元廷请降,行省便授以民职。这时元廷河南江北行省参政赵琏驻军泰州附近,命张士诚治战船,准备随军赴濠、泗镇压彭大、赵均用部。张士诚那肯上这当,疑惮不肯发,又见赵琏毫无防备,半夜发兵击杀赵琏等人,并大掠官库,随后进入得胜湖结寨。过了几日又继而进克兴化县。

元廷江北行省左丞偰哲笃与亲王完者秃驻守高邮,遣李齐守甓社湖,抵挡张士诚。至正十三年五月,张士诚派兵突袭高邮,城内官员闻风逃遁。李齐急忙率军回救高邮城,谁知张士诚已经占据高邮,并紧闭城门,只好让城别走。

此时,张士诚兵势大盛,自泰州至兴化,舟舰四塞,北至宝应县,锐不可挡。元廷下诏至高邮,再次招降张士诚,可诏使连高邮城都进不去,行省只好命李齐再次前往,谁知这次没有那么好彩,直接被张士诚杀死。其后,元廷又遣盛昭等先后赴高邮招降,均未成功。六月,元廷见屡次招降张士诚不成,决定发兵镇压。于是命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达识贴睦迩于各处召募壮丁,并总领汉军、蒙古军守御淮安。同月,亲王完者秃进攻泰州时阵亡,元廷再命也先不花为淮西宣慰副使,领军续攻泰州;命江北河南行省平章政事福寿攻兴化。

有枢密院都事石普,向元廷建言,只要有兵马三万,定能攻克高邮。于是元廷命其为山东义兵万户府事,招义兵五千余人南下,先占领宝应,随之乘胜攻高邮。在他猛烈攻势下,高邮城几乎被攻克,因同行诸将忌其功不予配合,使之孤军作战,而卒于阵。其余诸将领及阿速军见势不好,临阵逃遁,调头就跑。元廷淮东宣慰司掾纳速剌丁与其三子宝童、海鲁丁、西山驴逃跑不及,全部陷于阵中,死于非命。

就这样,元廷先后搭上了亲王完者秃、淮东宣慰司掾纳速剌丁、枢密院都事石普等大大小小十几位显贵大将,依然对张士诚无可奈何。看到周围没有威胁,张士诚一时心热,便在高邮自称诚王,国号大周,改年号天佑。他先下令放出元廷官府时入狱的囚犯,免去民逋,征用儒士。秋七月,下务农桑令;八月,下州县兴学校令。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接到消息的刘浩然也吓了一跳,看来这位张士诚还挺猛的,这个时候元廷虽然在濠州“小小”失利,但是他的大军已经先后把东西两路最大的两股红巾军打压下去了,迫使刘福通、徐寿辉或转入防御或上山打游击去。

在这万马齐喑的形势下,张士诚却挺身而出,接过抗元的大旗,而且一举占据运河要道。这岂不是要了元廷的老命。要知道高邮正处于南北运河的要道上,张士诚这么一闹,严重影响江南财富和粮食通过运河北运大都,等于掐断了元廷的财源,元廷怎么不会找他拼命,而且他居然还敢称王了。

看东西两路红巾军,刘福通虽然受到重创,但是还多少还在河南保住了一块地盘,而天完帝徐寿辉则直接被赶到山上去了,被打得奄奄一息,为什么?就是徐寿辉胆敢称帝,元廷不优先照顾他还照顾谁?现在张士诚也称王,还公布国号,改元年号,这不是正中元廷最忌讳的要害吗?估计用不了多久,元廷会效仿剿灭徐寿辉,举几省大军围攻高邮。

猛人就是猛人,刘浩然甚至都在想,以后有机会见到张士诚,一定要叫他一声猛将兄。

但是张士诚这么一闹,却对刘浩然来说是好处多多。

刘浩然率定远军南攻滁和,相比起张士诚的动静来说简直是小儿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讲。而且刘浩然根据自己所知道的元末历史知识,清楚越是招摇的起义军越容易受到重点打击,谁低调谁就能坚持到最后。现在刘福通在北面给定远军遮风挡雨,张士诚又在东面万众瞩目,定远军就可以安安心心向南发展了。

虽然设想不错,但是元廷还是不会放过滁和的定远军,毕竟这里的位置太显眼了,很容易蔓延到一直还算太平的江浙行省。

不过既然镇南王孛罗不花要盯住北面的张士诚,那么剿灭定远军的重任就只好交给武昌的威顺王宽彻不花。威顺王宽彻不花在至正十二年因为徐寿辉军攻陷武昌,自己弃城而逃,被元帝下诏夺其王印,失了王位。至正十三年,元廷大军收复武昌汉阳,元帝见宽彻不花屡战有功,于是在十四年下诏还其王印,又让他复位了。由于这个典故,宽彻不花对剿灭定远军很是心热,希望“将功赎罪”,再立功勋。但是元廷做事拖拉,终于到了六月,大都传下诏书,从武昌调集十万人马,由威顺王宽彻不花和湖广行省中书行省左丞速该木儿花统领,水路并进,挥师东进,务必收复和、滁两州,剿灭定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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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字数的确少了些,所以下午再发一章以示歉意。

第二十三章 和州之战(一)

至正十四年七月,元廷大军赶到了和州,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由宽彻不花率领,驻扎在和州不远的鸡笼山,另一路由速该木儿花率领,围攻和州。(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而元廷水军滞留在当涂一带,试图与蛮子海牙的水师汇合,封锁和州一带的江面。

针对这一情况,刘浩然与众人商议后,决定固守和州,主力直扑鸡笼山,只要击破宽彻不花的主力,并夺取元军的辎重,和州城之围不战自解。而水师以蛮子海牙的水师为主要目标,采取袭扰等灵活战术,把他拖在和州以北,不让他和当涂的水军会合。

李善长自告奋勇要求守和州,刘浩然也觉得守城不能光靠勇武,更重要的是坚韧和缜密,于是也就放心地把和州交给了李善长,并调拨了一万余从新兵预备营出来,还没有正式编练成团的军士交由他统领。而自己亲率常遇春、傅友德、丁德兴、冯国胜、陈德、杨璟、胡海、王弼八个步兵团向鸡笼山行进,留缪大亨、华云龙守滁州。

七月十五日,经过一路急行军的两万余定远军出现在鸡笼山前,正与几名女子在修身养性的宽彻不花接报后甚是诧异,速该木儿花不是率领三万大军把和州团团围住了吧,怎么定远军不去解围,还敢跑来送死。

宽彻不花只是诧异了一会,随即下令全军迎战。当他骑着马,在三百怯薛歹、一千宿卫护卫下来到阵前时,发现定远军早就已经布好阵了。只见三个巨大的方阵陈列在旷野中,无数的长矛如林如海,闪光的矛尖几乎要刺破长空。数不清的红旗和红巾,看上去是一片红色的海洋。相对元军布阵时的一点慌乱,定远军显得沉寂如山。

宽彻不花是个识货的人,看到定远军这个阵势,顿时知道对手不一般。他与之交过手的徐寿辉军就没有这种气势。

刘浩然策马站在中营,身边只有冯国用一人。

“参军,你说元军会怎么应战?”刘浩然盯着前方问道。

“护军,我军在布阵上已经压倒了元军的气势,依我看,元军一定会拿出精锐军队,猛击我军前阵,以图击溃一点,抢回气势,然后再凭借兵力优势,全线进攻,大败我军。”

“先生所料应该不错,元军士气不高,军纪涣散,只要他突击不成,定会气衰,到时我们再进行反击,定能破敌。”刘浩然非常自信地说道。这几个月,定远军上下都没有闲着,除了军屯时的春耕秋收,全军都在刻苦操练,现在的定远军绝对比攻取滁和时要成熟多了。

“那我们拭目以待。”冯国用也是自信满满地答道。

宽彻不花观察了一会,看到己军已经布好阵,便使人唤来阿速军的达鲁花赤-秃赫赤满。<<>>阿速军是由蒙古军西征时带回的说波斯语的绿眼回回组成,原本素称骠悍,善于骑射,是元廷的一支精锐军队,谁知近百年过去,这支军队和元廷的其他军队一样,都**堕落了。刘福通在颍州起事时,元廷曾经调派了六千阿速军去镇压,结果还没有开战,只知饮酒享乐的主将扬起鞭子就大叫:“阿卜,阿卜(走的意思)”,调头就跑,而只知四处抢劫的阿速军士们也跟着就跑,结果全军溃散。

虽然阿速军总是不争气,但是元廷四处用兵,兵力见拙,而且在蒙古人眼里,绿眼回回总比那些汉人、南人们更靠得住,因此剿灭徐寿辉时,元廷从西域、大都等地调拨了四千绿眼回回,组成一支阿速军,这次也随军东进讨伐定远军。

“秃赫赤满,你率军给我突破贼军的前阵,我随即率全军接应,一举攻溃这些乱贼。”宽彻不花下令道。

秃赫赤满听完命令,然后又看了看对面的定远军阵,心里总是觉得没有底。

看到秃赫赤满没有答话,宽彻不花知道这位阿速军的达鲁花赤想讨价还价,于是就继续说道:“破了贼军后,我会向大汗表你首功。”

秃赫赤满依然不答话,宽彻不花只好继续加码:“和州、滁州城破,阿速军可以最先进入,不禁军纪三日。”

秃赫赤满这才露出笑容来,首功有个屁用,朝廷的封赏那有实打实的的金银女子来得痛快,他痛快地应了一声:“得令!”转身便去布置去了。

过了一会,阿速军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策动坐骑,扬起环刀,奔出阵来,向定远军前阵冲去。

定远军前阵正是傅友德、丁德兴、胡海、陈德、杨璟、王弼六个步兵团组成的三个大方阵,而总指挥是傅友德。他看到阿速军四千骑兵凶猛冲来,立即传下军令,准备迎战。

方阵最前一排是率先队,他们听到敲响的鼓声,立即左脚前踏,左手将长矛放斜,右脚踩住矛尾,右手握剑。而后面的三排长矛手也按同样的姿势将长矛放斜,从率先队的肩上挺出,其余长矛手双手持矛,凝神注视,准备随时上去补缺。

而两翼拖后的弓弩营在营官的喝令下也开始动作起来,强弩手拉上弩弦,搭上箭矢,然后弩机朝下,准备待发。弓箭手只是把箭矢搭在弦上,并不张弓,也是弓身朝下,准备待发。

阿速军的狂呼乱叫响遍了整个战场,过了一半的路程,他们纷纷取下角弓,准备乱射。阿速军虽然军纪涣散,但是老底子还在,骑射功夫还是他们吃饭的本钱。

越来越近了,接到命令的弓弩营都营们纷纷号令,弓弩手举起手里的弓弩,斜斜向上,张弓的张弓,握住扳机的握住扳机。

“射!”看到负责目测距离的士官长一摇旗子,都营们毫不犹豫地暴喝一声,数千箭矢嗡的一声飞向空中,然后纷纷扬扬地落向正在疾驶的阿速军。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后,箭矢只射中了不到数十人,其余的都直插入地上。有经验的阿速军是不会形成密集冲锋队形去挨箭雨的。

但是定远军前阵的弓弩营却不管这些,他们只管按照作战流程继续张弓搭弩,然后又是一阵齐射。

到了射程之内,阿速军也开始张弓回击,上千箭矢纷纷落在定远军前阵里,前面的率先队因为身穿铁甲,稍微好一些,只要不被射中面部等处,箭矢在他们的铁甲上咣当响一声便滑落了。后面的轻甲长矛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飞落的箭矢有的射中了他们的胳膊,有的射中他们的脚,有的直接射中了他们的胸膛和脖子。伤轻的长矛手咬着牙坚持站在那里,伤重倒地的长矛手被旁边的士官连忙拖出军阵中,后面的长矛手赶紧走上前去补位。

幸好阿速军的速度极快,没有射出两轮箭就冲到了定远军跟前。看着越来越近,闪着寒光的长矛,不少阿速军心里都有了一点怯意。几轮骑射丝毫没有动摇定远军的前阵,密集长矛依然如林的挺立在那里,这让阿速军士们叫苦不已。他们原本以为定远军会像其他红巾军一样,挨上一阵箭雨,再面对气势汹汹的骑兵突击,多少都会有点慌乱,然后他们可以乘隙突进,直入军阵之中。

但是定远军前阵依然如山岳一般屹立不动,急速奔来的阿速军只好迎面冲向那如林的长矛。一阵马嘶长叫中,数十匹战马被锋利的长矛贯穿了马身,鲜血顺着矛尖的血槽飞喷出来。受此剧痛的战马有的扬蹄,有的昂首长嘶,都在拼命地挣扎着。而坐在马背上的阿速军已经控制不住坐骑,随着战马的扭动在空中摇摆着。

而率先队勇士左手加右脚拼命地控制住被战马甩动着的长矛,但是有的战马挣扎的力量太大,率先队勇士们只好放弃手里的长矛,接过后面同袍递过来长矛,继续斜举在前面,迎击冲过来的阿速军。

冲锋的阿速军就像是遇到礁石的海浪,凶猛的攻势被击得粉碎。在如林的长矛面前,他们只好跳下马来,挥舞着环刀向前冲去,但是却遇上了从率先队勇士肩上递出的长矛。长矛的矛尖锋利,而且有两尺多长,任凭阿速军军士如何劈砍,却无法砍断这铁制的矛尖。

后面的阿速军继续往前涌,挤得前面下马的阿速军只好往前冲,他们在矛林中东躲西避,不少人一不小心就被刺了透心凉,而带着血槽的矛尖不但让被刺中的阿速军军士瞬间流失大量的鲜血,也让定远军长矛手轻轻一收,就可以顺利地从已经慢慢倒下的阿速军军士的身体里拔出长矛,继续挺立在那里。

好容易挤进去的部分阿速军军士却要面对身穿铁甲的率先队勇士,他们右手拔出短剑,毫不犹豫地刺向阿速军军士。这些短剑都是元廷制造的上好短剑,如假包换。这些短剑都是蒙古军队在西征时吸取了欧洲风格打造出来的,剑身更加细窄坚硬,可以轻易刺进连环网甲、铁圈甲等铠甲,所以又别称透网剑。

阿速军军士的环刀砍在率先队勇士的铁甲上顶多是砍出一道白印子,外加一串火花,而率先队勇士冷静、凶狠地刺出一剑,保准能刺透阿速军军士的铠甲,刺出一个血窟窿来。

阿速军凭借冲锋的冲势和惯性,在定远军前阵前突击厮杀了两刻多钟,但是密集的矛林,凶狠的短剑,让两千多阿速军军士流干了血。秃赫赤满看到这种形势,立即发扬阿速军主帅的优良传统,掉转马头就往回跑。旁边的将领军官们也不示弱,跟在屁股后面咬得很紧。当官的都跑了,阿速军军士们也不傻,还没有来得及与定远军长矛和短剑发生接触的军士们纷纷调转马头,一窝蜂地就往回奔。

但是这个时候定远军前阵的弓弩营开始发威了,他们在军官的喝令下开始急射。由于阿速军在阵前受阻,全部挤到一堆去了,撤退的时候又是慌不择路,于是密集的后背让弓弩营的箭矢发挥了最大的效果,数百名阿速军军士被又急又密的箭矢射下马来,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等秃赫赤满跑回元军阵中,屁股后面只剩四五百军士了,宽彻不花气急败坏,恨不得要砍了秃赫赤满。不过人家虽然官职比宽彻不花低,但好歹是大都派来的中央直属军,宽彻不花还没有这个权力去处置这个败军之将。秃赫赤满也知道这一点,站在宽彻不花旁边脸不红心不跳,一个劲在那里说定远军是如何可怕,自己如何血战却无法取胜。

回去后好好参你一本,自有人收拾你,宽彻不花在心里恶狠狠地说道,然后转过头应付开始缓缓前行的定远军。

中营的刘浩然看到阿速军开始撤退了,知道这一个回合定远军已经全胜,转过头对冯国用说道:“我们可以进攻了。“

冯国用也笑着点点头:“是的,也该让其他的元军尝尝我定远军的长矛了。”

刘浩然点点头,然后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身旁的号手们立即吹响了手里的号角。

第二十四章 和州之战(二)

当阿速军绝尘而去后,定远军前阵也抓紧时间进行休整,死伤的军士被抬了下来,分别处理,兵甲损坏的军士们赶紧换上新的兵甲,只是轻伤的军士们用兜里的干净布条为自己简单地包扎,弓弩营的弓弩手们加紧补充箭矢,或更换拉断掉的弓弦。(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数千背着大背篓的辎重兵不停地在队列中穿行,给军士们递送军械物资。

忙完这一切后,辎重兵全部退出,众军士又继续手持长矛肃立在阵中,等候新的命令。听到远远传来的号声,大家都知道,中营下令反击了。

随着傅友德一声令下,各团的首席鼓手率先敲响了挂着的小鼓,各营各队的鼓手也跟着节拍敲击自己的小鼓,在鼓声中,各营官依次高喊一声:“前行!”,各队长矛手将长矛扛在肩上,随着节奏依次列队走出,不一会,三个巨大的方阵开始缓缓启动。

除了旗帜在风中的甩动声和有节奏的鼓声,就只有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军官、士官的鼓励声。

看着如山结墙缓缓推进的定远军方阵,不仅宽彻不花有点慌了,他属下的不少元军将士们也有点慌了。整齐有节奏的步伐,肃杀而严正的军容,展现出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仿佛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们也能趟过去。

在行进中的定远军前阵,上至傅友德,下到普通军士,都在感受着这种集体的力量,正如刘浩然所说的一样,一支长矛不可怕,但是成千上万支长矛汇集在一起,向一个方向刺去,那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了。

当大方阵行进到元军不远处,却随着急促的几声鼓声停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整个战场就只有偶尔几声马嘶声,显得无比的空旷。这骤然的一变,让元军将士们猛地一惊,都在揣测对面的定远军想干什么?

突然,一个慷慨激昂的歌声响起:“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近两万定远军将士们在齐声高唱这首定远军最流传的军歌。巨大的声音淹没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元军将士都在这充满悲愤的歌声不由自主的暗暗发抖。

而高歌的定远军将士们却露出坚定不移的神情,他们的脸上充满了视死如归、义无反顾,的确,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既然如此,那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只有奋力向前,才有自己和子孙后代的出路。定远军将士们一边唱着这首歌,一边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和过去,想了起参事、录事们所说的话,不少人的脸上开始流出泪水,在那一刻,定远军将士们已经觉得生死不是那么重要了,他们的眼里只有对面不远处的敌人,只有那即将到来的胜利。

刘浩然也随着中营将士齐声高歌着,他的眼睛也是通红的。歌声一毕,红着眼睛的冯国用不由轻声感叹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而刘浩然却摇着头答道:“并不是我们不畏死,而是因为除了生死,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近两万定远军将士歌毕后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一个声音暴喝道:“举矛!”上万将士齐声大吼了一声:“呼!”以做响应,然后是无数的长矛斜举向前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前进!”随着这个声音,刚才停止的三个大方阵在鼓声中又开始启动了,不过这次方阵多了一份锐不可挡的杀气。

看着密密麻麻指过来的锋利矛尖,宽彻不花突然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狂呼着:“放箭!放箭!”

上万元军弓弩手在拼命地张弓放箭,如雨般的箭矢仍然抵挡不住越走越近,并开始小跑冲击的定远军将士们。而定远军前阵弓弩手也开始反击,用箭雨覆盖最前面的元军将士。

短短的近百米距离很快就冲过去了,定远军将士们在军官和士官的号令和提醒下,逐渐把队伍散开,形成了前后交错的队形。在奔跑中,他们已经顾不上身边的战友同袍倒下去多少,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把长矛刺进敌人的胸膛去。

看到箭矢无法阻挡定远军的前进,长长的长矛闪着寒光直逼自己,最前面的元军不由地发出绝望的叫声。定远军长矛有一丈多长,元军的长枪几乎不到它的一半长,他们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挡住那长矛的全力一刺。

最前面的锋利长矛借着冲势轰的一声刺进了元军将士身体,铁甲、皮甲在这巨大的冲击力前面都成了一张薄纸,血水在同一刻迅速迸射出来。第二排长矛手从错位的缝隙中冲了出去,把长矛刺进了另一批元军将士的身体,接着是第三排长矛手继续往前冲,而第一排长矛手已经抽回自己的长矛,继续向前进,如此交替,连绵不断地向元军前刺。后面的长矛手则随时候命,上前补充倒下去的战友。

不到短短的一刻钟,元军前阵已经是腥风血雨,他们无法抵挡这密集而凶狠的长矛前刺,数千军士被刺成了血人倒在地上,只有少数人还能痛苦地发出微弱呻吟着,两条长长的血槽在一瞬间就放掉了他们近一半的血。

看着还滴着血的长矛继续向自己冲来,不少元军军士吓得脸色铁青,他们纷纷丢下兵器,调头就跑,甚至有胆子小的新兵,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水和屎尿齐流。不一会,元军前阵一片混乱,军官将领们已经无法收拢自己的部属,在如林的长矛面前,谁也不能再保持勇气了。

宽彻不花也慌了神,连连发令,要求将领们重整所部,坚决顶住定远军的长矛阵。但是随着定远军的层层推进,元军前军的混乱已经开始向后蔓延。元军军纪涣散的毛病又开始暴露无遗,有的将领奉命带着部属往前冲,有的将领却带着部属徘徊不前,有的将领带着部属节节后退,反正都在干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刘浩然看到两军已经战作一团,而且己军节节推进,已经前进了数百米,便转身对冯国用说道:“国胜善侧击,该他上场了,等他把元军再绞一刀后,就该三哥和仗剑营突击了。”

接到命令的冯国胜率部急行军,绕到元军的侧翼,然后列阵举矛狠狠地冲了进去。这一击不要紧,整个战场已经是要滚沸的油锅,冯国胜部的加入就等于泼了一瓢水进去,轰的一声算是彻底开锅了。

而接到突击命令的常遇春一马当先,沿着傅友德冲出的缺口就往里面硬冲,他先是张弓搭箭,一连十几箭,箭无虚发,把前面碍眼的元军军官将领一一射倒,然后把弓箭递给卫兵,换上一把长柄刀。他把刀一扬,其部齐吼一声便直冲过去。

常遇春步兵团军士们骨子里学足了主将的彪悍,一个个挺着长矛在元军阵中横冲直撞,前无挡住。其中两个人格外引人瞩目,一个站在率先队中舞着环刀东劈西砍,把漏进来的元军军士一一放倒,另一个则指挥自如,手底下的长矛手简直成了收割队,一茬茬地收割元军,他们正是叶升和蓝玉。

常遇春团一口气杀透了两、三百米,已经可以遥遥看到宽彻不花的中军了。而这时,元军的抵抗也越来越激烈了,因为围聚在宽彻不花周围的都是精锐部队,多少还有些战斗力。常遇春看到自己队伍受阻,不由大吼一声,策马从旁边冲了上去。只见他坐在战马上有如杀神,手里的长柄大刀如蛟龙翻腾,硬是在元军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一踢马刺,长刀一翻,疾如闪电一般向最凶悍的元军将领劈去,元军将领一惊,连忙举枪一架,咣当一声,火星四溅,元军将领顿时觉得手臂一酸,觉得泰山压了过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常遇春已经换成单臂握刀,猿臂一舒,长刀骤然往前又递了几尺,挟着一道白光向元军将领飞去,噗通一声将其头颅砍飞了,只剩一具无头身躯还坐在马上,手里的长枪还保持原状。

常遇春再一踢马刺,人马嗖的一声又前冲十几步,刷刷又是几刀,连续砍倒几名元军将领,然后继续在元军丛中横冲直撞,东劈西砍,不一会就杀出一大块空地来了。看到这番情景,周围的元军不由胆怯,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常遇春一扬长刀,大吼一声:“给我杀!”

后面的常遇春步兵团见主将如此神勇,不由士气大振,齐声大吼了一声,挺着长矛就往前继续冲去。直杀得元军中军人仰马翻,连连后退。

正当宽彻不花惊恐不安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一支不到五百人的定远军骑兵直冲过来,他们身穿铁甲,外套红衫,头盔上红缨流光。最前面的一人手持长剑,所遇之敌一个回合就被刺翻,旁边一人也是勇武无比,只见他手持马槊,或戳或扫,几息时间就把十几名元军骑兵放翻马下。

他们正是定远营仗剑营,经过一年多的招募和训练,已经有四百多人,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亮相,而且经过改进后,他们已经不限于步战,更成为突击铁骑。打头的正是他们的统领花云和新加入不久的赵德胜。

仗剑营直冲宽彻不花,他的宿卫军连忙迎战,谁知被仗剑营如割麦田一般,呼喇几下就冲出一个大口子。宽彻不花的怯薛歹赶紧迎了上来,仗剑营只是微微一顿,但攻势依然不减,尤其是花云和赵德胜,长剑和马槊在他们出神入化,那些怯薛歹“勇士”很快就像被切菜砍瓜一般杀散。

看到定远军这支铁骑几乎停没有停就向自己冲了过来,宽彻不花倒也不犹豫了,调转马头就跑,其余怯薛歹、宿卫军也哄的一声散了,各自逃命去了。

赵德胜冲了过去,一扬马槊,戳翻几个来不及跑的元军将领和军官,拔出腰刀,一刀就把宽彻不花帅旗砍倒了。看到元军帅旗倒下,定远军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而元军士气大落,各部开始各顾各,自谋生路了。

元军在鸡笼山大败,主帅宽彻不花一口气逃到了了无为才算安下心来。刘浩然遣叶升等人率三千轻骑一路追杀,一直追到濡须河才算完。七万元军不但将鸡笼山辎重粮草损失殆尽,而且一路上丢盔卸甲,慌不择路,丢弃的兵甲、旗仗和尸体、伤兵沿路散布,足足蔓延了上百里。最后跟着宽彻不花逃到无为城的不足五百人。此役,七万元军伤亡超过两万,其余四万多人被俘。

刘浩然稍事休整,留下陈德、杨璟步兵团收拾战场,看押俘虏战利品,其余主力调头回和州,准备对付已经成为孤军的速该木儿花部。

第二十五章 和州之战(三)

等刘浩然率军来到和州城下时,发现元军营帐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火烧践踏的痕迹,不少定远军士正在收拾尸体和残局,看到主将得胜归来,不由大喜,奔走相告,和州城不一会就爆出巨大的欢呼声。www.65txt.com

刘浩然继续向城中走去,在城外发现一万多神情萎靡的元军俘虏老老实实地蹲在一处,数千定远军士正在看押着他们。

看到匆匆走出来相迎的李善长,刘浩然翻身下马,几步迎了上去,挽着李善长的手臂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我军夜袭元军,元军大部被歼,速该木儿花只身西逃,其余数十名元军将领死于乱军之中。”一脸倦色的李善长平和地答道。

接下来,李善长向刘浩然详细地汇报了整个过程。

速该木儿花前两日领兵把和州团团围住,骄横的他派人向城中传信,要求李善长立即投降,否则定叫和州城内鸡犬不留。

李善长和协助他守城的邓友德、胡大海、茅成等人商议,决定将计就计。李善长写了一封言辞卑谦的回信,说自己是一时受了蛊惑,这才跟了乱军贼人,今日朝廷大军奉王命而来,他已经知道错误了,决定弃暗投明,归附朝廷,重沐皇恩。不仅如此,李善长还从和州官库和大户人家借得大批金银珠宝,奉献给了速该木儿花。

而送信的胡大海更是胆识过人,不但从容应对了速该木儿花的盘问,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自己悔不该当初,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回到朝廷的庇护之下,再也不敢做乱民叛匪了。

一番表演之下,速该木儿花也就信了五分,因为过去临阵投降接受招安的贼军也不少,速该木儿花以为李善长等人也是此等人士。胡大海趁机向速该木儿花建言道,说和州还有不少死心塌地的贼匪头目,需要徐徐图之,所以请速该木儿花暂宽两日。

速该木儿花当即也就答应了,还设宴款待了胡大海一番。在宴席中胡大海更是谀言连连,把速该木儿花捧到天上去了,一高兴便要赏给他一匹好马。

胡大海借着去接收好马的时机把元军营中的要害简略地看了个仔细,然后回来向李善长一一禀报。第二日,李善长把和州狱中十几个凶恶罪犯给砍了,交予胡大海,充作和州城里的坚硬**头目的头颅带给速该木儿花。

看着这十几个面目狰狞,血淋淋的人头,速该木儿花对李善长等人迫切的归附之心和雷厉风行的实际行动表示满意,也对他们的投明之心已经信了十分。胡大海又向其建言道,虽然和州城里的**头目已经大部伏诛,但是很多军士还是有二心,如果贸然举降,恐怕会有大乱,为万无一失着想,李善长准备趁夜打开城门,只要朝廷大军一入城,这些有二心的贼军也就无可奈何了。速该木儿花深以为然,就和胡大海相约明晚开城。

见到大事已定,速该木儿花不由心花怒放,不费一刀一枪就能收复和州,这份功劳怎么着也能让大都封赏一二。于是非常开心的速该木儿花不顾一些将领的劝阻,下令全军大摆宴席,提前欢庆胜利。

主帅高兴,手下的将领们自然不能扫了他的兴,于是一个个说速该木儿花恩威并重,德泽万民,百姓无不风闻相附,的确是朝廷的柱石。在阿谀奉承中,速该木儿花喝得烂醉,手下将领也是东倒西歪。而众军士们听说和州在主帅的神威之下已经不战而降,自己不用拼死拼活去攻城,当然也非常开心,于是也开怀大饮,然后早早休息,睡个安稳觉。

午夜,邓友德和茅成率五千精锐出西门,直趋元军大营,从东往西冲杀,先是四处放火,然后是见人就杀。一时只见火光冲天,杀声不绝,昏昏欲睡的元军军士们在黑夜中不知被烧杀了多少,而部分将领们更是醉酒不醒,死在了梦里。速该木儿花率领的三万大军大部分都是湖广的签军,训练不足,军纪涣散,突然遭此大变,自然是兵慌马乱,四处奔逃。

邓友德和茅成两人冲在最前面,率领军士们从东杀到西,然后再返身从西杀到东,来回杀透两次。

胡大海率三千兵马出北门,绕到元军大营的北面,并下令在北面和西面点起上万个火把,再留下三百军士在那里击鼓呐喊,虚张声势,然后也直接杀入元军营中。

一时间元军不知来了多少敌人,只听到到处都是喊杀声,而北面和西面是火把星星点点,无边无际,更是鼓声震天,仿佛有数万人从那边围了过来,于是纷纷向南逃窜。

邓友德、胡大海、茅成合兵一处,追着元军屁股后面就是一阵掩杀。到天明时分,元军一路南逃到江边,见后面追兵不绝,漫山遍野,许多人都慌了神,纷纷投江求生。一时间江面上漂满了尸体,弥漫数十里。而更多的元军军士见前无去路,只得弃械投降。

刘浩然站在江边上,看到上百艘船只在来回地穿梭,正在打捞江面上的尸体。他不由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再转过头来对身边的李善长和冯国用说道:“还请两位先生多多操心,把这些元军尸体安置好。能辨认出来的请记录在案,在墓前做个标示,万一有亲属前来祭拜,也有能找到地方。”

“护军以仁义广布地方,我等也义不容辞。”李善长和冯国用拱手肃然道。

“都是娘生父母养,战场上敌我分明,只得生死相搏,现在人都死,再大的恩怨也烟消云散了,更何况这些人大部分都同是中华儿女。”

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心里突然想起当红巾军小兵的时候,与元军杀得难解难分,尸横遍野。战毕后每一个人在庆幸自己活下来的同时又无奈而麻木地看着死者的亲属在一旁哭天喊地,看着更多的旧日战友同伴被无声地掩埋,一块墓碑都没有,最后如同荒野中的枯叶一样无影无踪。

“两位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做这些事情吗?”刘浩然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李善长和冯国用都默然无语,冯国用心里在想,或许是刘浩然感念自己孤身一人,亲属无存,所以才生此善念;而李善长的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认为刘浩然或许在收买人心。

“尊重生命,在这个乱世里,我们每一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刘浩然最后悠悠地叹道。

过了几日,定远军水师营也传来了捷报,俞通海、廖永安、廖永忠等人先是向蛮子海牙水军示弱,连连后退,却又不停地加以骚扰,终于将其引入馆水港,然后伏兵四出,一举焚其舰船数十艘,蛮子海牙率部仓惶东窜,再不敢西进与武昌水师汇合。而武昌水师闻得鸡笼山和和州元军大败,立即拔寨西归。

至此,和州之战算是完全结束。此役,定远军歼灭元军八万多人,缴获战马五千余匹,军械兵甲无数。而闻此消息,原本还指望宽彻不花剿灭定远军之后顺便帮他扫扫院子,清理庐州路贼匪的宣让王贴木儿不花吓得惶恐不可终日,连连命人打点好了行李软细,一旦不对立即跑路。

一直在庐州耀武扬威的左君弼受此刺激,更是连连聚集人马,整治兵甲,准备攻打庐州治所-合肥。原本隐匿在安庆附近的赵普胜趁机伏击了回师的武昌水师,缴获颇盛,然后又乘势攻占了东流,重新打起了旗号,响应黄梅山中的徐寿辉。

而天完帝徐寿辉受到这几个利好消息,不由大喜,频频联系旧部,并遣人传令给倪文俊,要他向汉阳进军,伺机寻战,重建天完王朝。

不过这些消息都与刘浩然无关,在鸡笼山战事完结后的半个月,他率众将在和州城下举行了一次祭奠仪式,祭奠和州战事中阵亡的将士。

这日,上万将士皆缠白布,肃立一块石碑前,上书“和州战事阵亡将士之碑”,祭奠开始,刘浩然高声宣读祭文:

天祸中国,鞑虏肆虐,地无安人,岁无宁日。风残雨暴,蹂躏大好中原;犬吠鸡鸣,骚扰遍于天下。青丝妻女,此恨空余;白发老妮,声嘶陋巷。稚子绕街前而觅父,不见不闻;老父环井畔以呼儿,如痴如醉。一杯黄土,埋几许之亡魂;三尺青蒿,染无穷之碧血。天地会溟,风云吒咄;百姓悲愤,神鬼哀号。更怜同胞,受驱使而相残,可谓及人世之痛心,为千古之号泣矣。我等志士,当伸普天之正义,雪薄海之深仇。同仇敌忾,义气参天,忠心贯日。尊个人之人格,求民族之生存。断肘戡雄,裹肠杀敌。效田横之五百,死且甘心;等勾践之六千,生能报捷。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嗟夫,朝生暮死,蚍蜉自有春秋;晚气朝云,锦花飞于数里。或阴阳而大注,乾坤原是战场;论生死之奥玄,彭祖三千短命。莲台遍地,摘花花叶叶,皆是如来;大义参天,即生生死死,无非正气。且凭幡而致祭,我且尽心,陈主革于灵前,君兮来格。哀哉!

和州之战后,不但定远军阵亡将士得到了隆重地安葬,连元军阵亡将士也被妥善安葬,找的出名字的刻在石碑上,没有名字的也刻了一个标识在上面,按照标识可以查阅到定远军记录的档案,上面记载着该人的体貌特征,入殓时的随身物品,方便家眷以后追查。

这些举动和刘浩然所念的祭文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思量了许久,最后才幽然地对周德兴、徐达等人叹道:“想不到他收拢人心的手段高明如斯。”

注:祭文是跟据蒋中正蒋公的祭全军阵亡将士及全国死难民众文改编,并谨此向抗日烈士和死难者致哀!

第二十六章 渡江

刘浩然骑着马,站在一旁看着将士们有秩序地走上舰船等待渡江,上万将士们排成几十路,在军官的指挥下正逐一登上征募来的船只,而定远水师的舰船在周围来回的游弋,保护着他们的安全。www.65txt.com~~~~

至正十五年春天,经过近半年的休生养息,刘浩然决定实行新的战略步骤,渡江南下作战,先攻取太平、宁国、广德三路,继而再攻取集庆路的句容、潥水,采取蚕食战略,逐一拔掉江宁周围的城池据点,最后会攻江宁。

这是因为在和州之战后,江淮一带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是元廷于至正十四年九月以太师、中书省右丞相脱脱为主帅,授权总制诸王和各省军马,率领诸省和西域、西番大军四十万,号称百万围攻高邮张士诚,一时间旌旗累千里,金鼓震野,出师之盛,未有过之者。

刘浩然不由为张士诚这位猛将兄担忧起来。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张士诚如此生猛,当然要受到元廷的重点照顾。估计张士诚在高邮肠子都悔青,但是他几降几叛,脱脱已经放了狠话,绝不受降。

断了活路的张士诚只好拼死抵抗了,围城四十多天,高邮城里死伤惨重,而且人心惶惶,议降的人也越来越多。就在张士诚和高邮危在旦夕之际,元廷长期以来的党争内讧又爆发了。脱脱的死对头-元帝的宠臣殿中侍御史哈麻开始发难,他抓住脱脱以百万大军,居然一个多月了还攻不下一座小小的高邮城,而且当年刘福通刚起事的时候,正是脱脱的弟弟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不战溃败,才使得刘福通的贼军席卷淮北,局势糜烂。

正在忙于大喜乐的元帝听信了谗言,下诏将脱脱就地免职,回京待罪。诏书一公布,脱脱黯然北归,而四十万大军却炸了窝,有的为脱脱叫屈,有的急着想回家,更有的忙着争权,张士诚抓住机会出城击战,四十万元军瞬间崩散。而张士诚不但趁机收复“失地”,并招降了大批官军,缴获了不少军械物资和工匠,开始在江北扩张势力。对于定远军来说,元廷来自东边的威胁大为减弱。

接到这个消息的刘浩然不由诧异许久,张士诚看来不但生猛,而且足够幸运,相比之下,他比自己更像穿越人士。刘浩然不由有点抱怨起老天爷来了,真是太不公,绝对的嫉妒英才。

而徐寿辉手下大将,原本躲在沔阳一带湖区保存实力的倪文俊趁宽彻不花在和州新败,借势发难,在汉川大败其水陆大军,并连克沔阳、景陵、孝感、安德、咸宁等州县,直逼汉阳。对于定远军来说,元廷来自西边的威胁几乎不复存在了。-====-

至正十五年开春,看到形势一片大好的刘福通将韩山童之子韩林儿迎至毫州,并宣称韩氏其实是宋朝皇室后裔,拥立为帝,称小明王,国号宋,年号龙凤,以毫州为都,并仿元制,设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和六部,地方设行省。以杜遵道、盛文郁为丞相,刘福通自己和罗文章屈居为平章,刘福通弟刘知六为知枢密院事。

刘浩然第一时间上表称臣,并将缴获的宽彻不花宗王旗仗献与小明王,名马宝刀献与刘福通。刘福通见刘浩然如此上道,高兴之下以小明王的名义封刘浩然为都元帅,兼领江南行枢密院知院。

与此同时,郭子兴在怀远病死。不过刘浩然知道,郭子兴的死还有段故事。郭子兴走怀远,赵均用占泗州,濠州只剩下一个孙德崖。可惜此人不善经营,过了段时间搞得濠州居然军粮将尽。孙德崖盘算了一下,想着去哪里借点粮食。东面的赵均用倒是老关系,但是孙德崖知道此人反复无常,寡情薄义,搞不好就被他给吞并了。南边的定远军倒是听说一派兴旺,可惜孙德崖与刘浩然不熟,不好意思去就食。

算来算去,孙德崖只好把注意打在了怀远,他暗地里给朱元璋递了封信,说明原委。朱元璋倒也豪爽,答应让孙德崖过来就食。

孙德崖兴冲冲地带着一万多人跑到怀远,准备借粮,谁知道被郭子兴知道了,他可没有忘记与孙德崖的恩怨,现在轮到自己强势了,也该报仇雪恨了,当即不客气地派兵把孙德崖抓了起来。

朱元璋听说后立即劝说郭子兴,说孙德崖同为大宋红巾军,何必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这个时候毫州的刘福通不知接到谁的消息也传来了命令,要求郭子兴立即释放孙德崖。

郭子兴无可奈何,毕竟他还当着大宋的都元帅,刘福通又就在旁边蹲在,不得不遵从命令,只好悻悻地放了孙德崖。但是过后却越想越不爽,一气之下便一病不起。朱元璋在病榻旁侍奉了十几天,比亲儿子还要孝顺。

郭子兴咽气之后,怀远众将拥朱元璋为主,统领全军,但是却被朱元璋推辞了,甚至为了避嫌,朱元璋干脆率军北上攻打宿州,让出怀远。

其子郭天叙趁机窃取兵权,并向毫州上表称臣。刘福通以韩林儿的名义封郭天叙为都元帅,张天佑为右副元帅,朱元璋为左副元帅。郭天叙为了真正掌握军权,召回了正在宿州作战的朱元璋,自己和心腹张天佑亲自统军去攻打几乎就要被攻陷的宿州,准备借唾手可得的宿州来提高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谁知道夜里被城中元军突袭,莫名其妙地就和张天佑死于乱军中。

真是一对傻子,试问宿州城下军中哪个将领不是朱元璋的心腹,就是郭子兴都难以动摇老朱在军中的地位,凭郭天叙这个二世祖就想和老朱争个高低?在此前,郭天叙一直不满朱元璋,累累进谗言,设陷害,多亏朱元璋聪明,知道进退,加上其妻马氏在中斡旋,所以才表面上相安无事。

现在郭子兴已经死了,朱元璋几乎没有什么顾虑了,他表面上心甘情愿地奉郭天叙为主,表示要无怨无悔地辅助郭天叙,显得胸怀宽广,有情有义,赢得一片叫好声。相比之下,郭天叙就显得让人不齿了。郭天叙急着立战功以提高自己的威望,于是就把注意打在了宿州城下。而那个张天佑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岌岌可危的宿州是个即将掉落的桃子,也怂恿着郭天叙亲自上前线去摘果子。

老朱很大方地让出兵权,自己回了怀远,先把一切嫌疑撇清了。但是战事瞬间变化,郭天叙和张天佑命丧宿州城下,旁人只能说他们不学无术,统军无方。

于是朱元璋在众将领以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帅的呼声中重新闪亮登场,远在毫州的刘福通等人虽然感到这其中可能有隐情,但是形势逼人,也就只好顺着台阶而下了,正式发布诏书,封朱元璋为都元帅,接管全军。朱元璋继而攻克宿州,其声望一时无可比拟。

在濠州的孙德崖却咽不下这口气,他觉得朱元璋两面三刀,一边邀请自己去怀远就食,一边却怂恿郭子兴抓捕自己,的确不是个好东西。现在朱元璋势大,孙德崖生怕朱元璋打自己的注意,便借口增援,率军北上,到宿州城外摆下鸿门宴,准备一举拿下朱元璋,以绝后患。

谁知道朱元璋识破了他的诡计,将计就计,设下埋伏,待到孙德崖发难时大军四面涌入,将孙德崖斩于席前,并一举吞并了孙军。至此,朱元璋占有怀远、濠州、宿州三地,兵强马壮,成为大宋的一支实力不小的部队。不过赵均用却不答应了,遣部将李济收复濠州,朱元璋见实力不济,难于争锋,只好让出濠州。

这些情报都是刘浩然通过内线获取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朱元璋的潜力,所以秘密派遣了不少细作。刘浩然不由感叹朱元璋真的会折腾,给点阳光就能灿烂无比。自己已经抢了他的先手,想不到他在如此情况下还能打出一片天地。看他一连串的动作,轻而易举地就将郭天叙、孙德崖弄死,连郭子兴之死他也逃不了干系,尽显枭雄本色。

不过刘浩然暂时还不担心他对自己造成威胁,老朱现在的位置限制了他的发展空间,而且上面还有一个刘福通压着,老朱现在越强势,刘福通就越有可能把他用作北上与元军作战的主力。要知道,刘福通可不是等闲之辈,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

刘浩然和众人分析了当前的形势,觉得时不待我,定远军必须趁着这大好时机抢占地盘,发展势力,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江南。而此时定远军上下经过和州之战的洗礼,已经逐渐强大起来。在鸡笼山有斩旗首功的赵德胜,追敌数百里,斩获无数的叶升,在和州城下立有殊功的邓友德、胡大海、茅成都被提拔为统领,分别率领新编练成军的五个步兵团。如此一来定远军的步兵已经有了十五个步兵团,五万余人,足以应付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了。

武昌水师被倪文俊大败,而蛮子海牙的水师已经被定远水师打得胆丧,不敢西进,所以渡江对于定远军来说不是问题。不过元军在南岸已设下重兵,尤其是在要冲采石矶一带,层层设防。

刘浩然以华云龙、俞通海为前锋,虚攻采石矶,吸引元军注意力,而常遇春、丁德兴所部却从姑孰口渡江。常遇春和丁德兴一马当先,勇不可挡,一举杀溃了元军,顺利上岸,然后挥师北上,与采石矶的元军对阵。常遇春和丁德兴亲率数百轻骑,轮番突击元军,几次杀透敌阵,大乱元军阵脚。此时,从慈湖渡江的傅友德和冯国胜也急行赶到,猛击元军侧翼,终于将元军击溃。元将陈野先和康茂才率残部顺流东逃,江浙行省平章鄂勒哲布哈与佥事张旭退守太平路治所当涂城。

陈野先原是元廷义军元帅,康茂才原是淮西宣慰司都元帅,随宽彻不花从征和州,鸡笼山大败时,此两人正押送粮草东进,急切之下只得渡江南下,投了江浙行省,被鄂勒哲布哈收编,受命江防。

夺得采石矶之后,常遇春等部直去当涂城下,待大军南渡后再行攻城。刘浩然以李善长为留守,镇滁州,陈德率部驻**,缪大亨驻来安,防御东面,主要敌人为元廷在天长县设置的淮东等处宣慰使都元帅府。杨璟驻含山,胡海驻和州,防御西面,王弼驻全椒,协助李善长,其余邓友德、胡大海、赵德胜、茅成、叶升所部尽数渡江。

“参军,大都和和林在北边,而我们却要渡江南下了。”看到后军正在上船,而天色也近黄昏,一轮桔色的太阳横在江面上,映得江波荡漾,刘浩然不由感言道。

“护军,南边也有鞑虏。”冯国用非常平和地答道。

“的确,现在的中国,到处都是鞑虏。”听到这个回答,刘浩然不由回过头去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冯国用,好一会才笑着应道。

第二十七章 取太平

刘浩然来到当涂城下,大军已经将此城团团围住,并扎下营寨,准备明日大举攻城。(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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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刘浩然与冯国用等人乘月明勘查地形。他策马站在小山前看了当涂许久,才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道:“当涂城地处大江南北要冲,我军必须克之。现在我军大举南下,看上去势不可挡,但实际上却是险境重重。”

冯国用在一旁应道:“的确如此。我军渡江南下,与滁、和两州隔江相望。据水师探子回报,元廷江浙行省左丞曼济哈雅已经取代蛮子海牙统领水师,并调集了大量的巨舟,正溯江西上,准备收复采石矶,并伺机与我水师寻战。一旦采石矶有失,而水师遭重创,我军就断了后路,被拦腰截为两段,那时就危险了。”

傅友德和常遇春相视一眼,开口道:“关键还在于水师,只要他们能拖住元廷水军,为我们争取一定的时间就好办了。”

“对,只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能全取太平路,到时我军就能在江南立足。”常遇春接言道。

“水师,俞统领和廖统领的压力很大,我们大多是轻舟小船,与元廷水军的巨舟相战,只能依持灵活机动才能略胜一二,但是要想全胜却又很难。”刘浩然思量了一下说道,“而且就算是全取太平路,我们也不能放弃江面上的控制权,否则元军水师随时随地都会对我军腹地发起进攻侵扰,我们将永无宁日,被死死地拖在这里。”

众人都默然了,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可问题是定远水师势力相差太远,暂时控制江面,保证渡江没有问题,但是要全败元军水师,完全控制江防,这难度太大了。

想了一会,刘浩然也想不出怎么好对策来,只要叹息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攻取了当涂,水师之战,我们只能等待有没有什么好机会。参军,你传令给俞廷玉和廖永安两位统领,让他们尽可能地多招募渔民,征集船只,尽量拖住元廷水军。”

“是,护军。”冯国用朗声应道,暂时也只能这样。

“明日攻打当涂城,还是老办法,四处全力攻打,然后择其一点进行强攻,突破口我看就设在南门,其余二线部队严密把守城外各条路口,务必不能让一个敌人逃走。

”刘浩然最后下令道。定远军攻城讲的是四面齐攻,让守军觉得四面是敌,然后利用长时间的激烈战事磨掉守军的兵力、体力和士气,然后以突破口为重点,四门再次一起猛攻,一举攻破城守。但是这一方法对进攻方的军纪、战术素质要求非常高,也只有定远军才能娴熟地用此种战术。

目前当涂兵力不多,士气低落,城陷应该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定远军一向的习惯是不管战事大小,都要慎重对待,要做到见小敌怯,见大敌勇,意思也就是遇到强大的敌人毫不畏惧,勇往直前,遇到弱小的敌人反而要小心警惕,因为战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第二日一早,邓友德、胡大海、茅成、叶升四个步兵团率先发起了进攻,云梯密布在城墙上,军士们如蚂蚁一般沿着向上爬。开始的时候,当涂守军还有点誓死守城的劲头,但是定远军配合娴熟,战术得当,几个步兵团轮番上阵,一点点地在消磨着守军的士气和体力。

快到到午时,绝大部分的守军已经精疲力竭,有的张不开弓,有的连刀枪都举不起来,更不用说举起檑木滚石往下丢。看到时机一到,刘浩然下令吹响总攻号,全军突然发力,四面猛攻,而常遇春和邓友德更是围着南门舍命攻打。不到半个时辰,南门守军终于崩溃,南门失守。

看到南门火起,其余三门的守军知道大势已去,更无斗志,于是纷纷争相逃窜,有的夺门而逃,有的匿入民居中。鄂勒哲布哈与张旭趁乱逃出东门,却被等候已久的华云龙所部给截住了,急切之中,鄂勒哲布哈与张旭只得举剑自刎。太平路总管靳义,见城池破,便投水自尽,万户纳克楚被俘。

定远军突入城中,先是控制官署仓府,布兵于街道要害,传令各处,各散兵立即缴械投降,否则以负隅顽抗者诛杀。

定远军军纪严明,丝毫不敢侵犯民居,倒是不少散兵溃勇,藏匿于民居之中,见定远军索拿甚急,便以百姓为肉盾,掩护逃遁,却被定远军中善射弓箭手一一射死。

过了两个多时辰,当涂城中已经平复下来,定远军也全面控制了整个城池。他们有的抢救着火的民居,有的救治被散兵溃勇所伤的百姓,有的四处巡逻,缉拿趁火打劫者。而各部典军校尉和都尉率领典军士官四处巡视,稽查违反军纪的军士。有十几个军士一时贪心,或偷拿或强夺了一些财物,甚至还有两个精虫冲脑的家伙居然跑去强奸万户府的侍女,正好全被逮了正着。

这几个人被移交给了负责全军军纪军法的典军镇抚冯国用,冯国用和几位典军佥事一商议,很快就依据战时军法做出了裁决,偷拿财物者鞭二十,强夺财物和强奸者斩立决,全部当街执行。

看到五个人头滚落在地上,十余军士被打得哭叫连连,还有旁边堆放着等候物主来认领的财物,壮着胆子围观的数百百姓隐隐感觉到,这支定远军真的不一样。

入夜,当涂城陷入一片平静之中,近万定远军大部睡在街道两边,就是官署等地也只是派人布防,却没有入住。而街道上依然有巡逻队和典军队在四处巡视着。

一夜过去了,看着那些从地上爬起来,敲鼓集合的定远军军士们,当涂城的居民们终于相信了,这支军队的确是一支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未犯的军队,于是纷纷走出大门,围观这些军士们。

在百姓们的注视下,这些军士们肃正军容,整齐列队,准备迎接主帅刘浩然入城。而听到消息的百姓们更是热情高涨,站在街道两边想看看这支军队的统帅的风采。

刘浩然和冯国用刚入北门,突然有一群人拦住了去处,一问,原来是当涂名士陶安和李习率领城中乡老儒生前来相迎。

刘浩然立即下马,快步迎了上去,并拱手道:“刘某何德何能,竟敢劳烦诸位父老贤德前来相迎。”

陶安,字主敬,当涂县人。六岁丧父,矢志读书,日记千言,敏悟异常。稍长,投师李习兄弟,博览群书,尤深于《易》。元至正四年(1344年),中浙江乡试,至正八年,授江宁明道书院山长。至正十四年冬辞官归省,避乱居家。

昨日,定远军半日便攻克当涂,而且其入城后的一举一动都被陶安看在眼里。晚上,他跑去与李习商议:“老师,现在四海鼎沸,豪杰并争,攻城屠邑,互相雄长,然其志在子女玉帛,非有拨乱、救民、安天下之心。而定远军在江北所为,学生已经风闻,是少得的仁义之师。今日在当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军士们宁可借宿街边也不敢侵扰民居,此举实属罕见。学生又观其军甚是雄壮,攻元军如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前途不可限量。”

李习当即抚了抚胡须,点头道:“我也风闻过定远军和其将领刘合肥的事情,真是难得。今乱世之下,还能如此坚持做为,非手段者难以成,非大志者难以恒。主敬,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求明主,一展抱负,今日,你应该已经意决了吧。”

陶安拱手道:“老师,学生确实有意投附定远军。”

“乱世之中,光有仁义而无权谋,恐也难成大事。吾曾细查过这位刘护军的行迹,应当是一代雄主,主敬,你有眼光啊。”

“老师,你此话的意思是?”陶安只是对刘浩然有个大略的了解。

“此子崛起于定远,审时度势,大战清涧山,收缪大亨,后又声北击南,全取滁和。其部兵力雄厚,将士同心,却能卑谦于毫州,投于羽翼之下,捭阖纵横已见端倪。主敬,用心去做吧。”

“谢谢老师。”陶安细细品味了一下李习的话,当即拱手应道。

刘浩然一路步行,客气地将李习、陶安等人接到官署,客气一番后便只留李习、陶安议事,冯国用等人作陪。

“今时局迷乱,还请两位先生教我。”刘浩然首先恭敬道。

陶安献言道:“布仁义,收人心,练雄兵,顺天应民,足以定天下。”

“我欲取江宁,如何?”刘浩然继续问道。

“金陵,帝王之都,龙盘虎踞,并据有长江之险,若据其形势,可居中而兵临四方,则何向不破,此乃天资明公。”

“主敬先生的一席话,更加坚定了我取江宁的决心。”刘浩然大笑道,并拱手谢礼。

不日,刘浩然遣邓友德、胡大海取芜湖,并改太平路为太平府,以李习为知府,以陶安为随军参议,召汪广洋为为护军记室。汪广洋,字朝宗,高邮人,流寓太平,被李习所荐受召。

第二十八章 再战采石矶

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就到了夏五月,刘浩然一直坐镇在当涂,而定远军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丁德兴、华云龙部攻取了潥水,对江宁方向做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www.65txt.com<<>>这是因为在刘浩然的心里,元军水师一直像一根钉子死死钉在了定远军地盘的心窝里,不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定远军不敢四处出兵。所以刘浩然一边加紧整顿地方,继续操练军队,一边在暗暗地等待机会。

终于,这个机会被等到了。

四月中,曼济哈雅率元军水师大举西进,这次他们结阵而进,步步为营,定远水师找不到下嘴的机会,又无法在正面取胜,只好节节后退。五月初,曼济哈雅率水师封锁了采石矶和姑孰口江面,断绝定远军的退路。而在陆路,元廷义军元帅陈野先在方山休整了一段时间,补充了大量兵力和军械,于是拔寨西进,沿江而上,准备与元廷水师一起击破定远军,收复当涂城。

刘浩然留一部分兵力固守当涂城,自己亲率主力大军先屯集于姑孰口,与元廷水师主力对峙,而对陈野先,只是以叶升、茅成所部迎敌。

叶升和茅成按照刘浩然的计划,边战边退。陈野先所部一连攻克了江宁镇、慈湖、太平镇,一时气焰嚣张,锐不可挡,而陈野先更是越加的骄横,完全忘记了自己被定远军大败的历史,认为对手不过如此。

看到陈野先进军顺利,接连获胜,曼济哈雅立即率水师主力移驻采石矶江面,准备和陈野先水陆合攻,收复江防要地采石矶。

“回护军,华统领和胡统领的步兵团也败退了。”冯国用在旁边轻声禀报道。

“华云龙和胡大海也败了?”刘浩然笑着应道,“看来陈野先还真是一员猛将,现在该邓友德和赵德胜去败阵了。”

为了打赢这一仗,刘浩然遣含原俞廷玉旧将华高替守芜湖,换回邓友德和胡大海,遣含山人仇成守潥水,换回丁德兴和华云龙,把主力步兵团全部集中起来了,不过这一切都做得隐密,丝毫不敢让元军探知。

“护军,再败退就到了襄城桥了。”汪广洋在一旁提醒道,他对自己的主公刘浩然颇有好感,尤其是其喜读史书兵法,而且不耻下问,持学生之礼向自己和陶安、李习等人请教,两个多月下来,他们一帮子儒生文人都认为刘浩然是个好学向文、礼贤下士之人,与其他草莽英雄截然不同。

“是的,襄城桥是进取采石矶的陆路要道,如果我们在那里再败,陈野先可能会怀疑的。朝宗先生,传令下去,以常遇春、丁德兴所部扼守襄城桥,务必力战不退。”刘浩然对陶安等人都是尊称先生,与冯国用、李善长等人的待遇不同,而陶安等人也非常欣赏这种尊重。但是冯国用。李善长却对此毫不在意,在他俩看来,称呼先生的确是尊重,而对自己刘浩然是直呼其名,这反而显得更亲近,都是一起拼出来的老兄弟,太客气反而生分了。~~~~

而且冯国用对刘浩然用兵非常自信,他认为刘浩然的用兵除了战略目光非常深远之外,在战术上却能针对敌将心思,丝丝入扣,引君入瓮。当然,他不知道刘浩然以前多少学过一点心理学知识,按照刘浩然的想法,无论是作战打仗还是政治斗争,都是与人斗。通过收集对手过去所做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分析他们的心理活动规律,然后对症下药,这才叫做用计。以前出名的谋士陈平、郭嘉、贾诩等无不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刘浩然不是天才,只能能够利用超时代的学识,进行系统的科学分析。

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到前面杀声震天,号鼓连连,看来陈野先这次踢到了铁板,而且不是一般的铁板。不过陈野先知道襄城桥位置的重要性,定远军抵抗地越激烈,他就越觉得胜利不远了,只要突破襄城桥,就可以一路直趋采石矶的后翼,到时和水师前后夹击,采石矶定能唾手可得。

于是陈野先连连号令部下,用命强攻,无论伤亡如何惨重也要攻下襄城桥。但是由于地形所限,陈野先无法将他的数万大军全面展开,只能数千一批地向前攻,对扼守要道的定远军长矛方阵有点无可奈何。

“采石矶江面上的元军水师有什么动静?”刘浩然听着前方的动静,突然问道。

“曼济哈雅仍然横舟江面,按兵不动。“冯国用连忙答道,“看来护军所料不假,这些蒙古将领打得都是一个主意,只有看到采石矶后面出现了陈野先的旗号才肯发动,生怕自己主动出击会吃亏。”

刘浩然点点头,他正是看准这一点才敢集中主力伏击陈野先部,要是曼济哈雅稍微勇猛一点,与陈野先同时发动,直攻采石矶,刘浩然倒是不好办了,只有暂时让出采石矶,全力攻打陈野先,不过变数就会大很多。

陈野先看到自己的部下在定远军阵前码了厚厚的一层尸体,终于逼得定远军开始缓缓向后退。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与定远军作战,还真是不好打。定远军调度有法、进退有度,加上军法森严,将士们又悍不畏死,自己完全是靠人海战术才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看来定远军这支仁义之师还是有自己的缺点,过于爱惜将士们的性命,一旦遇到敢拼死命的进攻,为了避免伤亡惨重,都会主动撤退。打仗那有不死人的,自己经历的战事,那一次不是尸山血海。仁义听上去倒是挺能蛊惑人心的,可是慈不掌兵,一味的仁义能打胜仗吗?

陈野先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一边传令大军继续加紧进攻,力争尽快突破襄城桥。这时他的儿子陈兆先赶了上来。

“父亲,我总觉得不对,定远军盛名之下岂能如此不堪一击,恐怕其中有诈。”陈兆先提醒道

“我儿能这么想,我很高兴。”陈野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上阵父子兵,这兵荒马乱的,万一哪一天自己死于阵前,这军队还要儿子继续带下去,这样才能保住陈家在这乱世占有一席之地。

“定远军兵力分散于芜湖、潥水等地,而且其主帅刘浩然又是闻名江淮的仁义之人,最怕的就是与他人死拼。再说了,定远军哪里是不堪一击,我们从方山过来,已经伤亡近万人,兵力几乎损失了三停。打到这个分上了定远军才徐徐后退,已经足矣。”

看到儿子还是一脸的担心,陈野先继续说道:“我儿放心,攻取襄城桥后,我会谨慎用兵的,你先回后军去,照顾好辎重粮草,那些可是我军的根本。”

陈兆先犹豫了一会,只得听从父亲的命令,回去后军。

过了半个时辰,定远军终于从襄城桥退出,陈野先急令前军跟进,直趋采石矶。当陈部前军刚过,中军正在过襄城桥时,定远军突然返身杀了回来。

常遇春步兵团居中,丁德兴、赵德胜两团居左右,近万定远军军士挺着长矛,列成方阵,快步直冲陈部前军,顿时正在慌忙整队的陈部前军杀得手忙脚乱。

只见丁德兴身穿一身皂袍,率领数百轻骑直冲陈军阵中,他挥舞着长柄刀,一刀就将眼前的一员敌将砍翻落马,然后长刀一抡,旁边几个敌骑不是断臂就是掉头,纷纷落马。丁德兴去势不减,率领精锐在陈部前军中横冲直撞,前无挡者,不一会,丁德兴身上的白袍上沾满了点点血迹,如同桃花朵朵开,红得耀眼也红得妖艳。他率部在陈部前军中来回纵驰,不一会就将其部冲得乱七八糟。

正当陈野先惊惶之下调集兵马准备接应前军时,傅友德、胡大海、叶升所部直冲其中军,而最前面打前锋的正是花云的仗剑营。只见花云等仗剑营五百剑士,在陈部中军里腾跃闪挪,轻盈灵活地奔走于将士之中,而手里的长剑,如毒蛇翻飞,剑剑直扑陈军将士的脖颈,或一推,或一拖,剑锋掠过,陈军将士就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如同一截木头般倒下。不一会,地面上倒下了上千具陈部尸体,都是被割喉而亡。

正当陈部中军被吓得节节后退之际,傅友德、胡大海、叶升督其所部,轮番冲击陈部中军,很快就冲出一个缺口,占据了襄城桥,至此,陈部数万大军被拦腰截成了两段,各自为战,而陈野先的军令已经出不了五百步之外了。

就在这时,邓友德、华云龙、茅成对陈部后军的一击成了压倒陈军的最后一根稻草。三人率部直冲陈部后军,见人就杀,见车就烧,不一会就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几位部将看到大势已去,架住死命要上前去救父亲的陈兆先,拔腿先行逃遁。

到了下午,陈军终于全军溃散,四万多人狼奔鼠窜,各自逃散。主帅陈野先被华云龙擒于军中,前军总管花茂降。

刘浩然见大势已定,立即移师采石矶,准备与水师夹击元廷水军,谁知道曼济哈雅见机地快,看到不远处的陆地上杀声震天,而陈野先部迟迟未到,知道大势不好,立即起师东退,根本不留给刘浩然机会。

刘浩然站在采石矶上,无可奈何地看着越来越远,几乎看不到踪迹的元廷水师后队,不由转过头来对冯国用道:“最后我们还是功亏一篑,这一仗算不得全胜。”

“护军,你此前不是说过打仗能赢六分就是胜仗,现在我们已经全歼陈野先部,斩断了元廷的陆路之师,元廷的水路之师就成了孤军,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国用,的确是**之过急了。不过元廷水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不能除去它,我们就无法全力围攻江宁,现在我们大败陈野先,曼济哈雅已经是惊弓之鸟,下次要想再逮着他,可不容易了。现在各地的义军是风起云涌,真是时不待我。”

正说着,华云龙等人将陈野先押到。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头发零乱,衣甲破烂,狼狈不堪的陈野先见到了刘浩然就昂首叫道,并死也不肯下跪。

“成王败寇,陈元帅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刘浩然淡淡地说道。

“败也就败,我无话可说。”陈野先默然了许久言道。

“你可愿降?”刘浩然试问道。

“你只不过是想让我去收降部属而已。”陈野先瞪了一眼刘浩然道,“也罢,跟着我吃了败仗,我也无颜对他们,就让他们各自活路去吧。”

说罢,陈野先要来笔墨,写下几封书信,交给领军退回慈湖、江宁镇的几个将领,一一招降了他们。而他的儿子陈兆先却不知道为何不为所动,接到书信后径直回了方山,继续招兵买马。

刘浩然见陈野先很上道,当即下令释放了他,并好言相抚,以安其心。这时傅友德赶来禀报,说陈军中有不少妇女也一同被俘获,请刘浩然定夺如何处置。

“将士们从征,无非图的是金银女子,这些妇人都是将士们西进时一路掳掠而来的。”面对刘浩然的询问,陈野先满不在乎地答道。

“今日你掳掠他人妻女,难道不怕来日他人掳掠你的妻女。”刘浩然恻然道。

“这世道,活一天得一天。”陈野先叹了一口气答道。

刘浩然默然无语,继而传令将所俘女子放还回家,无家可归者依惯例在定远军中择人而嫁,归于家眷之中安置。

一时间闻讯赶来认亲者接踵而至,各家各户无不感谢定远军的恩德,然后各自相携而去。

第二十九章 歼灭水师

曼济哈雅率领水师顺水东退,但又不甘退回江宁,于是在乌江、采石矶一线来回地游弋,时不时地或袭击定远军南北交通的船只,或侵扰采石矶等要冲。www.65txt.com

定远水师与其交战数次,虽然焚烧了他几十艘船只,但是却无法伤其筋骨,元廷水师依然像一根大刺,横在定远军的咽喉之中。

刘浩然干脆下令定远水师不要再与元廷水师相战,只是以保护南北交通船只和采石矶等要冲为主。自己亲率主力大军,沿江东进,一路上攻克了板桥、大城港,兵锋直逼江宁城下,并另遣丁德兴、胡大海所部攻取了江南东边的句容,对江宁城形成了包围之势。

在杭州接到急报的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达实特穆尔屡屡移檄曼济哈雅,请他伺机击破定远军,解江宁之危。而在江宁坐镇的行台御史大夫福寿更是一天三封急信,

进退两难的曼济哈雅就承担了极大的压力。这时江淮一带义军四起,南北交通中断,新任命为江浙行省平章的达实特穆尔受诏书可以便宜行事。而曼济哈雅也知道曾经做过行省参知政事的达实特穆尔是什么德性,任用非人,肆通贿赂,卖官鬻爵,惟视金银之轻重为高下,在行省早就谤议纷然。只不过他交好于大都的得宠权臣和后宫,所以才在屡战屡败、屡失城池的情况逆势升官,还能得到全权处置行省事务的特权。

自己要是敢不听命进军,说不定达实特穆尔能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推到自己头上,到时大都正愁找不到杀鸡骇猴的榜样。而江宁的福寿也不是省油的灯,行御史台也称为外台,与大都的御史台,也就是内台是两者并立的。两台负责纠察百官善恶,指陈政务失得,权柄极重,所以两台主官御史大夫清一色的蒙古贵人,非国姓不以授。福寿能升任此职,自然是位高权重,现在被困在江宁,自然三天两头急着要曼济哈雅率元廷水师破围,要是曼济哈雅胆敢贻误战机,让江宁有一点闪失,福寿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一封奏章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深知厉害关系的曼济哈雅无可奈何地率水师徐徐前进,打又没胆打,退又不敢退,思量了许久,曼济哈雅只得把水师驻在离采石矶不远的鸭母港,摆出一副你定远军敢进攻江宁,我就敢掏你老窝的架势。不过还好,定远军主力在元廷水师移驻鸭母港之后便放弃了继续东进,移师向南,使得曼济哈雅暗自舒了一口气。

“诸位请看,这是元军水师的营寨简图。”刘浩然指着墙上的一张大图说道。曼济哈雅在鸭母港已经驻扎了一个多月,定远军早就派奸细把里面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元廷水师的营寨分为水陆两个部分,陆寨有兵马两万余人,方圆十余里,水寨有舰船六百余艘,连绵不绝,充塞水港。”刘浩然一边在简图上指点着一边说道。

“这两个月来,我军主力调整了方向,改为南下攻打宁国、广德两路,而对江宁只是防御为主,曼济哈雅应该是以为我们畏惧江宁墙高城雄,江防又控制在元廷水师手里,故而不敢去攻打江宁,转向南边经略。要不然他就不会改变以往的边打边走、居无定所的战术,而且还大力修整鸭母港营地,全力扼守东西方向的江道。



“现在曼济哈雅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奔袭鸭母港。但是请大家记住,我们也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如果这次奔袭不能重创曼济哈雅水师,下次就再要无法找到更好的机会,或许到了江宁城下,我们还要面临着水陆两路的夹攻。”

刘浩然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看了一眼坐在周围的众将,发现大家都在安静地听着,于是继续讲道:“这次我计划以常遇春、丁德兴、赵德胜、华云龙步兵团为主力,对鸭母港陆寨正面发起进攻,而傅友德、邓友德、胡大海为奇兵,多带引火之物,直接击破这一点。”

刘浩然的手指到了简图上的一个小山包上,正是鸭母港左边的屏障。鸭母港右边全是芦苇河滩,大军无法行进,只有左边的山包可以直入河港,而且还能居高临下。

“突破这个山包之后,我们就可以直接面对元廷水师的船只放火了。而我军水师,俞统领、廖统领,”

刘浩然的话刚落音,俞廷玉和廖永安便站了起来应了一声。

刘浩然挥挥手让他们坐下,继续说道:“水师用来封锁港口的船只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俞廷玉和廖永安对视一眼,最后是廖永安开口答道:“回护军,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鸭母港出口宽一千尺,深四十尺,我们已经准备了十六艘大船,装满了石头,只要听到陆路兄弟传来的信号,便可以连成一线凿沉在出口,虽然堵不死出口,但足以让元廷水师吃水深的巨舟大船只能缓缓鱼贯而出。我们又准备了上百艘小船,装满了硫磺干草等易燃之物,只要元廷水师的巨舟敢出来,我们就放火船堵死他们。”

“好,只有歼灭元廷水师,去除心腹大患,尽收大江天堑,我们才能水陆并进,攻克江宁。所以鸭母港一仗关系我军的前途未来,请众将奋力一搏,全取敌军。”

“请护军放心,我等定当全力以赴,不破敌军誓不罢休!”众人腾地站起来,齐声应道。

这天夜里,曼济哈雅正在营帐里设宴喝酒。由于离开江宁多日,一直在外奔波的曼济哈雅和属下的蒙古贵人们都有点苦不堪言。军中的生活再如何也比不上江宁城里舒坦,所以曼济哈雅等人就只好尽量在“苦中求乐”。今日,曼济哈雅接到了江宁送来的一批好酒和美食,还有十几个姬妾,于是就摆下宴席,请了几个心腹之人寻欢作乐。

正喝得高兴时,曼济哈雅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高呼声,不由脸色一变,开口唤进在外面值勤的侍卫。

“去查查看,到底是哪一营发生了营啸?”曼济哈雅皱着眉头吩咐道。长时间的与定远军的纠缠作战,让元军水师很多将士都心生厌倦,加上元军内部本来就矛盾重重,所以营啸是经常的事,不过在各级军官和将领的严厉控制下,都没有出大的乱子。曼济哈雅听这动静,以为又是哪里出了营啸。

等侍卫领命出去后,曼济哈雅也兴致大减,有点郁郁不乐。

“这仗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去了一个定远军,说不得明天又要冒出一个镇远军。这花花世界真不知道还能待多久?”

听到曼济哈雅在微醉的情景下说出了非常忌讳的话,在座的人都沉默了一会然后纷纷劝道:“大人不必担心,叛军匪民只是癣疥之疾,想我蒙古铁骑天下无敌,定能很快就平息这些纷乱。”

“难啊,难啊,狂风已起,逆水行舟!”举着酒杯的曼济哈雅似乎有点胡言乱语,而左右众人都在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时,帐外一声大呼打断了这尴尬的情景。

“报!有敌军正在强攻我陆寨。”

听到禀报的消息,曼济哈雅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就落到地上,敌军强攻?不用说了,一定是定远军了,这一带也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但他们不是南下去宁国广德了吗?前几天还收到转过来的两地守军告急求援信息,所以曼济哈雅才这么安心驻扎在鸭母港,怎么定远军这么快就扫平宁、广两路?还是他们一直在虚张声势?

曼济哈雅的脑海里就像是被砸了的瓷器店,一片乱七八糟,但是护卫们却不体谅他的心情,流水般地将坏消息一一传来。

“定远军前锋已经攻破陆寨左营,看其旗号正是常遇春、丁德兴所部。”常遇春和丁德兴是匪首刘浩然的结义兄弟,有万夫莫挡之勇,其麾下所部更是定远军极其勇悍的部队,这些讯息已经为元廷所知道。听到定远军的前锋是这两支部队,曼济哈雅一时更是惶恐不安了,看来定远军主力已经全线压在了陆寨上了。

“大人,赶紧还击吧。”一个万户连忙说道。

还击?曼济哈雅不由白了一眼。当日陈野先的民军在江浙行省里也算是彪悍的,结果在定远军均长矛兵排山倒海般的进攻中溃不成军,就水师那些老爷兵,在江面上依仗船高舰巨与定远水军周旋一二还可以,让他们在陆地上去和“凶名”渐盛的定远军步兵团对决,曼济哈雅想都不敢想。

“大人,赶紧撤军吧,回到江面上才是完全之策。”另一个达鲁花赤看来是个稳重之人。

“传令下去,陆寨前营、左营全力抵挡定远军,其余各营相替掩护,撤回水师舰船上。传令水师,各船只立即起锚。”曼济哈雅立即做出决断。

但是战事并没有如曼济哈雅所料想的一样发展,看到元军想撤,做为前敌指挥的常遇春立即下令赵德胜和华云龙部从其它方向对元军陆寨发起进攻,与正在准备撤退的元军陆寨中营、右营绞杀在一起,让他们想退却无法脱身。一时间,鸭母港的正面和右边火光冲天,杀声震天,数万人绞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出敌我来。不过相对来说定远军要好得多,他们以队为单位,组成一个个小方阵,在元军营中来回的冲杀,而元军只得各自为战,拼命地抵抗。不过他们胜在兵力众多,一时半伙还不至于溃散。

曼济哈雅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丢下陆寨拔锚而去,那么元廷水师就成了没牙的老虎了,因为陆寨里聚集的都是元廷水师战斗人员,而水寨里聚集的只是操船的兵丁,水战中两者缺一不可。

正当曼济哈雅犹豫不决时,傅友德、邓友德、胡大海所部迅速地突破了由水寨右营把守的山包,然后不管溃散的元军,坚决直冲向鸭母港水寨。面对着密密麻麻正在待命的元廷水师船只,集中了其他各团弓弩的傅、邓、胡三团毫不犹豫地将火箭向水寨倾泻。

只见天空中飞满了带着火苗的箭矢,这些箭矢钉在木板上可能危害不大,但是一旦射中正缓缓扯起的蓬帆上,那就是一场灾难。不少中火箭的船只火借风势,顿时将船上各种易燃物吞噬掉。熊熊的火焰一时将水寨映得通红,元廷水师舰船上的兵丁一片惊慌,有的忙着救火,有的忙着逃命。

而远处没有中火箭的船只也不管等待曼济哈雅的命令,拼命地向港口处驶去,逃离这个即将变成火海的水港。

当他们一窝蜂地冲向水港出口时,发现前面有一串的船只正在缓缓下沉,不一会就冒着水泡在水面上消失了,而冲在前面的几艘巨舰觉得船底一阻,应该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富有经验的元廷水师官兵心里有数,这些沉船虽然无法完全堵塞出口,但是足以让以前又宽又深的出口变浅,而自家的船只大部分都是巨舰,吃水都比较深,一旦被沉船卡住,就动弹不得了。于是了解水情的元军官兵拼命地驾船向中间水深的地方涌去。

很快,十几艘元廷水师主力舰依仗自己“人高马大”,挤开了其他略小的船只,驶上了中间的深水道。正当他们好不容易用实力挤出一个秩序鱼贯而出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上百艘定远军小船。元军官兵一咬牙,准备强行冲过去时,迎面飞速冲过来的定远军小船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定远军水兵们将小船的蓬帆扯满,拼命地划桨,然后将船头的易燃物点燃,在即将撞到元军船只前,把船只上所有的易燃物全部点燃,自己登上后面的小船,并解开绳索,任由这些着了火的船只与元廷水师撞到一起。

看到前面的火船,刚刚还冲得十分英勇的元廷水师巨舰都慌了神,拼命地调转船头避开直冲过来的火船。在慌乱中,不少元廷水师舰船全部撞在了一起,有优势的大船巨舰自然安然无恙,没有优势的船只就倒了霉,纷纷被撞得七零八落,更惨的直接被撞翻。

就是如此,冲在前面的元廷水师巨舰依然有不少被火船撞到。定远军火船上都布满了铁钉,猛地一撞,船头便钉在了元军船只上,然后熊熊的大火便四处蔓延开。

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元军船只,使得原本就不宽敞的鸭母港显得更加拥挤,而大火蔓延的速度也更快了。不一会,到处都是着火的船只,到处都是跳水求命的兵丁。

而陆寨的元军看到鸭母港火光冲天,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唯一的后路也断绝了,于是失去斗志的将士们纷纷丢下兵器,四处逃散。而熊熊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几乎将六百多艘元军水师巨舰大船焚烧一空,而冲天的火势之大,连数百里外的江宁城都能看到红透了的半边天。

是役,元军水师全军覆灭,扼江之势已不再有,定远军最大的威胁被铲除,曼济哈雅在乱军中不知所踪,其余达鲁花赤、万户等将领官吏上千人或死或俘,只有少数数百人浮舟逃回江宁。

第三十章 再战(一)

去除最大威胁的定远军从毫不客气地从当涂、句容、溧水向江宁汇集,定远水师更是横舟江宁城外的江面,封锁它的水路,孤守江宁的福寿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方山的陈兆先部上。www.65txt.com

陈兆先退回方山之后,一边收拢溃兵,一边接收元廷行省从各地征集来的青壮,终于又整编出近四万军队来。曼济哈雅在鸭母港大败之后,福寿唯一可以依持的外援就只有方山民军了。为了勉励陈兆先,福寿从江宁城强抢了数千民女,外加城中各富商“赞助”的大批金银财宝,连同大批军械一起送到了方山。

陈兆先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拍着胸脯对福寿派来的官吏保证,一定要奋力杀贼,报效朝廷。他说到做到,当即传令各部,整顿兵甲,准备伺机与正在三面围过来的定远军决一死战。

接到情报的刘浩然自然也把陈兆先的方山民军当成了首要解决的问题。他先让陈野先写信去招降他的儿子,但是陈兆先却断然拒绝,说他忠孝不能两全。

“忠孝不能两全!陈野先可真生了一个好儿子!”拿着陈兆先的回信,刘浩然冷冷地说道。

“大人,我看陈氏父子有侥幸之心。我读过陈野先在给其子的招降书信,言辞中尽是闪烁之词,毫无劝降之意,陈兆先自然不会投降了。”记室汪广洋忿忿说道。其余将领也是面露忿然之色,这陈氏父子还真不知好歹。

“陈野先知道其子不愿投降之后,说愿意亲身前往方山招降。”冯国用突然说道。

“岂有此理,这陈野先太得寸进尺了!”丁德兴首先跳出来叫道,其余诸人也是在那里议论纷纷。书信都招不降,要是亲身前去招降,谁知道脱了身的陈野先会不会立即回附元廷门下。

“这个陈野先真是打得好算盘。”刘浩然不怒反笑道。

“他这是摸准了我军的习惯,我军一向以仁义闻名,独诛鞑虏而厚待民军。陈野先是有名的民军元帅,我们如果诛杀了他,其他不明真相的民军元帅恐怕会有想法。”冯国用在旁边补充道。

仁义,一直是定远军高举的大旗,对大恶鞑虏铁血诛杀,却对百姓仁义,开仓赈灾,放还女子,种种善举在大江南北一带广为传颂,顺带着对民军也宽厚,但凡投降的,只要不是死硬分子和血债累累的人,不管是原元廷民军还是自结的民军,都会得到定远军的善待,缪大亨、俞廷玉、邓友德等人都是典型的例子,也因为如此,投奔定远军的民军一拨接着一拨,新兵营总是满员。-====-而陈野先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他是元廷的民军元帅,素有名望,又没有什么大恶,所以吃准了定远不敢拿他开刀,才如此作态。

“从元还是从我,随他去了。为一个陈野先坏了定远军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名声不值得,再说了,现在江宁大局已定,一个陈野先是无法左右的,多他少他都无所谓。不过我们不能轻易就此放过。”刘浩然毫不介意地说道,嘴角却闪过一道淡淡的冷笑。

“护军说的是,我想陈野先就是被我们放出,也不敢轻易投靠元廷,因为如此一来,他的名声尽坏。我想他一旦获释,定会暗地里联络江宁元军,伺机在背后给我们来上一刀,只要定远军倒下去了,他就是再回附元廷,就是有人非议,也不会在乎了。”冯国用接着分析道。

“护军的意思是放他走?”汪广洋犹豫着问道。

“放他走,不过我不会让他轻易地得到元廷的信任。”刘浩然笑了一下说道,你陈野先敢摆我一道,我也能摆你一道。元廷蒙古人原本就对汉人和南人有戒心,陈兆先在方山拥兵数万,蒙古人迫不得已依持他,但是并不代表就此信任他。既然陈野先亟不可待地回附元廷,我们怎么不好好利用一二。

“护军,据滁州李大人的通报,虽然滁和两地今年丰收,但是负担江南诸军已经非常吃力。我也查阅了太平、宁国、广德三路的情况,由于接连战事,这三地的收成很不好,连当地百姓的就食都已经困难了。”陈野先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再如何操心是刘浩然等人的事情,负责民政这一块的汪广洋便提出他手头上最紧要的事情。

听完这些,刘浩然知道汪广洋说得很委婉,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定远军快没粮了。滁、和一带是定远军的后方,但是受地域狭窄所限,出产不多,根本不够数万军队吃的。江南地区,新占据的宁国、广德两路原本就多山地、丘陵,境内峰峦叠嶂,加上战事刚刚平息,所以也不用指望有多少粮食剩余出来。太平一路倒是富庶,不过它是战事最频繁的地区,更不用指望了。而且数万定远军从渡江以来一直征战不休,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军屯,所以正值秋收时节,汪广洋却告诉刘浩然军粮快不够了。

“看来我们只能指望江宁了,军中还有多少粮食?”刘浩然叹了一口气问道。江宁所在的集庆路虽然也是富庶之地,但是大部分粮食多被元军征集去了江宁,加上那里原本就囤积了大量用于供给元军水师等军队的粮草,所以刘浩然说要指望江宁了。

“还有三个月的余粮。”

“这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在三个月内攻占江宁,还包括击败方山的陈野先。”刘浩然的话语中并不是很轻易,“我们必须加快进攻步伐,另外一方面,宁国、广德、太平等地必须加快安抚百姓,恢复耕种,要不然明年又是麻烦事情。这些事情还要麻烦陶先生。”刘浩然拱手向陶安说道。

“这是我等份内之事,请护军放心。”一直不做声的陶安拱手回礼道。按照刘浩然的命令,宁国等地都是按照太平的惯例,改路为府,其余不变,然后选派官吏进行治理。陶安在这一带素有名望,跟各地的文人名士多有联系,对他们的才能知根知底,所以由他来推荐各府县的官吏。

“护军,朱亮祖和谢玉玺怎么办?”看到会议即将结束,胡大海连忙开口问道。

朱亮祖是元廷义兵元帅,而谢玉玺是宁国民军长枪军的元帅,在定远军攻略宁国时都是元军的主力,第一战在横冈站朱亮祖和谢玉玺被俘。刘浩然觉得他俩虽然是败将,但是喜他们作战勇悍,于是让他们继续统领原部。谁知道他们刚得到粮草补充,立即调头投回了元军,结果在敬亭山一战朱亮祖又被俘获,谢玉玺败逃。

刘浩然再一次释放朱亮祖,准备以诚意招揽他。谁知道这小子又纠集了一票人马跑到麻姑山,继续打起元廷义兵的旗号,甚至趁定远军主力北上与元军水师决战,纠合了谢玉玺部,一举攻陷了宁国路首府宣城。定远军在鸭母港大败元军水师后,自然不会放过他。刘浩然遣胡大海、叶升等人率兵重新夺回宣城,又一次俘获了朱亮祖和谢玉玺。

“通甫(胡大海的字),你看如何处理?”刘浩然知道,朱亮祖虽然累次叛离,但是其骁勇彪悍获得不少定远军武将的赞赏,尤其是他被送到当涂,刘浩然叱问的时候,朱亮祖毫不示弱地答道:“生则尽力,死则死耳!”这份光棍气势倒也博得定远军中不少武夫们的一番赞许。而谢玉玺也是勇武过人,颇得定远军不少将领的欣赏。

“回护军,我是武人不知书,只是知道三事,不滥杀人,不掠妇女,不焚毁庐舍。朱亮祖累战累叛,谢玉玺累败累战,都是为元廷尽忠,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其攻陷宣城后纵长枪军奸淫掳掠,生灵涂炭,这一点,我认为不可恕。”胡大海恭敬地答道。

一旁的陶安立即接言道:“通甫将军说的极是,谢玉玺勇悍善战而不知势,所为又多不法,护军不能因其是一员猛将而恕其不法,寒宁国百姓之心。倒是朱亮祖,情有可原。”

刘浩然点点头:“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得,但是为得一将而失一路民心,我做不出来。谢玉玺明日行绞刑!朱亮祖虽不是主犯,但是也有纵容之罪,鞭二十,并请陶先生颂布其罪行,传檄宁国路!”

八月的一个清晨,刘浩然、冯国用等人站在营寨大门前,礼送陈野先。定远军对陈野先算是仁至义尽,不但秋毫未伤,连同俘获的随身财物和数百卫队统统归还与他。

“陈将军,请你以民族大业为重,召集旧部,策反元军,早日救集庆百姓与水火之中。”刘浩然挽着陈野先手臂诚恳地说道。

陈野先的脸上闪过一道非常复杂的神情,然后非常勉强地笑了笑答道:“陈某一介粗鄙武夫,得护军如此看重,真是惶恐。”

“只要是愿意真心投身到驱逐鞑虏大业中去,无论是谁,都是我的兄弟朋友。”刘浩然盯着陈野先的眼睛说道。

陈野先不敢对视刘浩然的目光,有点闪烁含糊地答道:“我一定不负护军的重托。”说罢,便上马和卫队们离开的营寨。

看着远去的陈野先一行人,旁边的陶安突然开口道:“恐怕此人不会真心帮我们,他迟早还会归附元廷鞑虏。”

“陶先生说的是,不过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期,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也必须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刘浩然淡淡地说道。

“看来这个陈野先已经逃不出护军的手心了。”陶安也笑着说道。

“陶先生,不是逃不出我的手心,而是他逃不出被历史洪潮淘汰抛弃的命运。”刘浩然转过头来答道。在他转头的时候,不由地看到了悬挂在辕门的谢玉玺尸体。这位原元廷民军元帅,因为在宣城犯下的罪行前一日被绞死,尸体被悬挂在辕门上示众三日,而他的罪行更是被陶安用妙笔好好批判了一番,已经行檄各地。而朱亮祖被打了一顿鞭子之后,居然真心降了,因为他觉得定远军军纪严明,赏罚分明,颇合他的心意。

看着谢玉玺随风摆动的尸体,刘浩然昂起头注视了一会,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英雄也罢,罪人也罢,在后人看来,或许就只是一场戏而已。”

说罢,便率先走回了营寨,只剩下谢玉玺的尸体在阳光孤独地摇摆着。

第三十一章 再战(二)

定远军决定歼灭方山民军,并调集各部向方山汇集,陈兆先也不甘示弱,做好了一切作战准备。www.65txt.com-====-有些部将被定远军打得有点胆丧,听说要与定远军决战,便提出了异议。陈兆先冷冷一笑,答道:“定远军标榜自己是仁义之师,而且听说他们军纪严明,我就偏不信了,到了战场时如此这般,我看他如何应对。”

听完陈兆先的计策,属下的部将纷纷眉开眼笑,赞叹主帅英明神武,用计如神。

至正十五年八月,定远军主力汇集到板桥,准备对江宁城发起进攻,实际上在等待机会与方山民军决战。而得到消息的陈兆先也率军离开方山,准备与定远军决一死战。

接到方山民军的动向,刘浩然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旁边的邓友德不由问道:“护军,方山民军决定与我军决战,大人为何反而轻松下来了。”

刘浩然看了看这位年仅十八岁,但是已经能够统领一部独当一面的将领,笑着解释道:“我定远军以长矛方阵为基础,几经实战历练,已经今非昔比。要论野外正面作战,我敢说江南没有一支军队是我军的对手。而方山民军却避长求短,与我军寻战,自然是败局已定。”

“大人说方山民军避长求短,那他们该如何扬长避短呢?”邓友德想了想,对刘浩然的判断非常认可,因为他也对定远军如今的实力有信心,只是不明白刘浩然所说的方山民军避长求短。

“方山民军野外正战不敌我定远军,但是他们都是江南本地人,对这一带的水土地理非常熟悉。如果是我,就任由定远军去攻打江宁城,自己率军直入太平等地,侵扰定远军后方。”

“我明白护军大人的意思了,方山民军应该像元廷水师一样,不求与我军的决战,只是做为横在我军喉咙里的一根刺,到时让我军前后受敌,疲于应付,无心攻打江宁。”邓友德马上领悟到刘浩然的意思了。

“正是如此,如果陈兆先真的这样做,我就只能孤注一掷,全力攻打江宁,到时就看到底是我军先支撑不住自行撤军,还是江宁先支撑不住被攻陷。”

看到邓友德以及常遇春、傅友德、冯国胜等人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点头,刘浩然心里暗自高兴,属下的这些将领都是一时英杰,在历史上为老朱同志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现在归了自己,当然要好好应用起来,不仅如此,还要把自己所知道的后人们总结出来的军事经验和知识传授给他们,将来定远军还会走上一个新的台阶,而战争也会也打越大,必须让他们打开眼界,迅速成长起来。

八月二十六日,定远军与方山民军的决战在板桥镇与方山之间的田野上展开了。为了一战决胜负,刘浩然一口气排出了常遇春、丁德兴、邓友德、赵德胜、华云龙、茅成六大主力步兵团,排成两个长矛大方阵向方山民军压过去,而冯国胜、胡大海、叶升等部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战斗一打响,正如大家所预料的,方山民军挡不住随着战鼓节奏声缓缓前进的定远军长矛大方阵,在结墙如林的攻势面前,的确没有哪支军队能面对闪着寒光的长矛大海而不胆怯。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与鼓声相呼应,而长矛似乎与定远军将士们融为了一体,胆敢站在前面的方山民军只有一个下场,被刺成了血葫芦。他们手里大刀、盾牌毫无作用,连同他们的勇气一起,被定远军锋利的长矛撕成了碎片。

陈兆先一开战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在野外,自己的方山民军真的不堪定远军一击,或许只有元廷的铁骑可以冲垮这座移动的长矛之山。但是陈兆先咬着牙在坚持着,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后续的计策上,他相信,只要定远军的长矛方阵自己散开,方山民军就能冲过去把他们打败。

过了半个时辰,前锋受到惨重打击的方山民军开始撤退了,但是大家都看出来了,方山民军撤得并不慌乱,甚至可以说是有秩序地撤退。所以左右前敌指挥常遇春和丁德兴并不急于压上,而是指挥军队继续缓缓前进,用如山如海的长矛继续逼近方山民军。

当方山民军潮水般退出之后,战场上突然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在方山民军让出的地方放着数以千计的箱子,这些零乱的箱子都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的物品,有闪着金白光的金银珠宝,有精美的绫罗绸缎,都是一般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而在箱子旁边坐着数千名哭泣的年轻女子,她们衣衫褴褛,难以遮体,露出雪白的身体,看到定远军缓缓行军过来,更是心惊胆战,惶恐不安。

看到这番情景,常遇春和丁德兴已经知道陈兆先的阴谋诡计了。这一招的确狠毒,这年头的军队,无论是官军还是民军或义军,所求的都是金帛女子,现在有这么战利品放在眼前,大家还不都眼红了。按照陈兆先的想法,这一招使出来,定远军再军纪严明恐怕也难以压制军士们蠢蠢欲动的心,因为对这一切视而不动心的军队,陈兆先还没有听说过,至于定远军,他认为多半是吹嘘。

常遇春、丁德兴连连下令,严令各军士不得擅离队列,违令者斩,而典军校尉和典军都尉在各军中巡视。接到消息的刘浩然也连忙传下严令,并派出亲卫营,巡视各团。

当各步兵团从金帛女子身边走过时,不少军士看着那些闪着黄白光的硬通货,还有白花花的**,都不由地在狂吞口水。有些机灵的军士一手持着长矛,一手顺手就抓过一把珠宝往怀里揣,更有一些军士互相掩护,拼命地合伙往口袋里塞东西,还有一些站在队列旁边的军官忍不住往女子身上摸上一把,越摸越觉得手感不错,慢慢地落在队列后面。

“嗖”地一声,一个怀里鼓鼓,正在眯着眼睛摸女子胸脯的军官背心中了一箭,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正当将士们诧异时,常遇春策马跑了过来,大声吼道:“打了胜仗,这些东西还不都是我们的!要是谁敢现在私藏金银,擅离队列者,杀!”

杀气腾腾的吼声在每一个将士们的耳边响起,常遇春一挥手,身后的典军校尉率领典军士官们冲进队伍里去,把一些胸怀鼓鼓的军士和军官们拖了出来,只要抖出金银财物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刀,直接在阵旁诛杀。

“护军已经传下军令,战事完毕,作战勇猛,不贪财物者优先论赏!凡身上私藏财物者,无论功勋多大,一律处斩!”常遇春继续大吼道。

这时,定远军严酷的军纪军法和严格的训练终于显示出它的优势出来了,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蠢蠢欲动的军士们接受了老兵、士官和军官们的诫劝,打赢这场仗,你绝对有机会分到这些金银珠宝,或者是婚配一个女子,要是你现在就去贪图这些东西,保证你只能过过干瘾。

于是开始有点散乱的定远军长矛方阵终于又恢复了肃杀和整齐,上百具尸体的鲜血浇灭了众多军士心底突然涌起的发热和骚动,已经被刘浩然把赏罚分明刻进骨子里的将士们不用担心自己立功后会不会得到相应的犒赏和荣誉,也清楚违反军纪和军法所要承担的后果。他们现在的眼里只有胜利,只要胜利了,一切都属于他们的。

当定远军长矛方阵踏过充满诱惑的战场,目瞪口呆的陈兆先明白了,自己遇上了什么样的对手了,他不知道刘浩然是如此练出这样的将士,但是他知道自己输定了。

后果早已注定,在定远军排山倒海的冲击下,方山民军全线溃散,陈兆先收拢残兵逃回了方山寨。过了几日,江宁传来消息,他老爹陈野先被福寿砍了头。

陈野先被放了出来后,先在江宁城外的大城镇装模作样地收拢旧部,一边遣人向刘浩然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要策反几支城中的军队,为定远军攻陷江宁城打好基础,另一边却悄悄地遣心腹向江宁城里的福寿去信,表示愿意以为内应。福寿半信半疑,毕竟定远军放陈野先放得太爽快了,让福寿有点生疑。但是陈野先的儿子陈兆先现在是江宁城最大的外援,福寿也不好过于追究,而且还拨了些钱粮军械给陈野先。谁知过了两日,一个定远军信使不小心被元军俘获,并被搜出一封密信。

福寿看到了这封密信,信中含糊不清地要求陈野先继续取得江宁城的信任,以便在紧要时发作,信中还隐约告诉陈野先,让他不用担心方山,定远军已经和陈兆先达成了某项协议。

书信越是写得含糊不清,福寿就越相信这封无头无尾的书信有名堂,于是便对陈野先提起了十二分小心。陈兆先非常痛快地败给了定远军,让福寿更加相信陈氏父子已经与定远军勾搭上了,为了消除江宁城危险因素,他派人悄悄地邀陈野先进城议事。不知道真相的陈野先一进城就被抓了起来,来不及分辨就被砍了头,首级悬在城门上。

得到这个消息的陈兆先再也不提什么忠孝不能两全了,立即率军向定远军投降。

九月初六,定远军前锋冯国胜抵至江宁城外的蒋山,大破福寿派出来的迎战之敌。第二日,定远军各部到达指定位置,扫平了元军在城外的营寨,开始围攻江宁城。

第三十二章 取江宁

“我军在三日里已经击败了元军四次出城迎战,城里元军已经士气大衰,正是我们一举攻破江宁城的好时机。(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傅友德首先开口道,其他众将纷纷点头称是。从开春渡江南下开始,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打到了江宁城下,这让定远军众将领都兴奋不已。

“元军水寨那边怎么样?”刘浩然挥手压了压,阻止了众人的议论声,然后转头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回护军,属下已经遣人与元军水师元帅康茂才联系上了,并带去了大人你的书信,他已经愿意投降我军。”廖永安连忙回答,“元军水师主力已经尽失,康茂才是独木难支,投降是大势所趋。”

“元军水师已经残缺不全,那点船只我也看不上眼,我关心的是康茂才所控制的船舶场和军器局。要是他能完整把这些东西和匠户们交给我们,康茂才就是大功一件!”刘浩然大声说道。元廷在长江中下游只有不多的几个船舶制造场,江宁这个算是比较大的,被一把火烧成灰的元军水师大部分舰船就是这里打造出来的,还有元廷江江宁军器局,在整个江南地区都算是大的,在运河断绝的情况下,还能源源不断地为江南地区元军提供兵甲,刘浩然对它早就垂涎已久了。做为穿越一族,刘浩然当然知道战争不但是政治的延续,更是经济实力的体现,自然很看重这些东西。

“叶升,地道挖得怎么样?”刘浩然继续问道。

“回护军,地道挖得非常顺利,明日便可直通到东门。”叶升赶紧答道。

做为矿产资源勘探工程师的儿子,刘浩然多少知道中国地区哪里有矿产,自然也知道马鞍山著名的铁矿,至于后世才出现的马鞍山市现在到底在哪个位置,刘浩然只能靠他所知道的离南京,也就是现在的江宁距离有多远来大致确定,然后四处派人寻找铁矿,最后在当地乡民的指点下还真让他找到了两处矿区。虽然这些矿产的储量在钢铁时代算不上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也足够刘浩然用上一段时间。于是刘浩然从各地招募了大批矿工,采用他所知道的比较先进的采矿技术,开始大挖铁矿,并且集中了各占领区的匠户,在河边修建了一个大的冶炼场,不过这一切还在进行中,要想出钢铁,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这次攻打江宁城,刘浩然从太平抽调了数百名富有经验的矿工,再配置了上千名壮劳力,日夜不停地秘密挖掘地道。穴城战术自古就有,不过一般都是透城而战,也就是地道直接挖到城里,然后士兵突然出现在城墙后面,把守军杀个束手不及。不过这次刘浩然准备来一次前所未有的新式穴城战术。

看到众将都露出不解的神情,刘浩然面带微笑地解释道:“现在我军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完全可以凭借这个优势硬攻下江宁城。但是我们要采取一种新的攻城方式,一可以减少损伤,二是为定远军立威。”

“新的攻城方式?属下斗胆问一句,是怎么样的攻城方式?”冯国胜饶有兴趣地问道。

“明日地道便可挖通,后天便可总攻,冯统领,你到时就可以看到了。

”刘浩然笑着避而不谈。

冯国胜也不再追问了,不过他和其他将领一样,都在心里暗自猜想着。

“我军以长矛方阵闻名,不过一旦攻入城中,与元军进行巷战,长矛便成了短处,各部要做好应对准备。”刘浩然看来对攻破城墙已经是势在必得,开始关心起破城后的战斗。

“属下明白,我军除了长矛阵,军士们的短兵相接战术也不让他人,只是大家都慑于长矛方阵的威力而忽略了这一点。请护军放心,我们回去后立即做好调整。”众将之首的常遇春一本正经拱手答道。

的确,定远军长矛方阵威震大江南北,让很多人只看到整体威力这一点,但是在实际上它对军士们的单兵素质要求以及军纪军法的要求非常高,能完整展现长矛方阵的定远军军士们的单兵素质和遵从军纪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程度,所以只要做出一些调整,短兵相接并不是定远军所畏惧的。

“好,现在我开始布置各部的任务。”刘浩然站起来指着江宁城的简易地图说道,定远军的攻城战术就是各部在城破之时,从指定的位置短时间里冲进最多的兵力,然后按照指定的路线坚决地穿插突进,分头占据各自的战略要地。这样的好处就是四处开花,让守军感觉到四处是敌,自己被团团包围,这对守军的士气打击非常大。

九月十二日晨,太阳刚刚升起,城外的数万定远军都在严阵以待,他们都知道今天是总攻的时刻。

冯国用站在刘浩然身边,悄声问道:“护军,那数十桶黑色粉末真的能把江宁城东门城掀翻吗?”

刘浩然点点头道:“请参军拭目以待。”

从占据滁州开始,刘浩然就着手研究黑色火药。这个东西从前宋开始就已经在军事上大规模应用,威力不大的原因是成分的比例不是很正确,而且各成分的纯度不高也是一个大问题。做为穿越者,刘浩然当然知道黑色火药最好的比例是硝、硫、炭的比率为75%、10%、15%的枪用发射火药,以及组配比率为78%、8%、14%的炮用发射火药。为了保证精度,刘浩然甚至制定了一整套新的度量衡标准,长度精确到毫米,质量精确到克,容量精确到立方毫米等等。在制定这些标准的时候,他带着的那些超时代随身物品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例如钱包角落里的两枚第五套人民币1角硬币,它刚好重10克。

而且刘浩然根据以前看的穿越小说,采用物理和化学土方法,提炼一定纯度的硝和硫,这些方法已经被那些穿越大神们挖掘地淋漓尽致,刘浩然照着做就行了。

刘浩然还做出了水力传动机,带动转鼓式装置,进行药料的粉碎和药料的混合拌和;用简易的水压式机械,将配置的火药放在碾磨上,压成坚固而均匀的颗粒,使火药具有一定的几何形状和密实性;再使用简易的机械式造粒缸,将火药块成大小均匀的火药粒;然后对制成的粒状火药,放在烘干室内,用简单的蒸汽加热器烘干,使之保持良好待发的干燥状态;再用石墨制成的磨光机,将药粒的表面磨光,除去气孔,降低吸湿性,以延长火药的贮藏期。这些东西对于学机械专业、而且从小就动手开始搞“科研”的刘浩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根据现在的制造工艺水平进行改进而已。

最大的问题就是原材料的缺乏,经过一年多的生产和积攒,才有这五百多斤的黑色火药。因为还派不上其它用处,刘浩然自然就把它用在攻打江宁城的战事,也算是一种试验。为此刘浩然也做好了两手准备,万一火药出了丑,就进行强攻。不过刘浩然对他的火药非常有信心,除了必要的密封之外,刘浩然还根据以前在某个帖子里看到的,在黑色火药里加入了一定比例的氧化铜,也就是铜矿区里的黑铜粉末,绝对能提高爆炸威力。

为了保证自己的爆破不至于成为趴地炮,刘浩然特意带着一干相关人员趁夜去查看江宁的城墙,发现这城墙并不是很高,跟当涂城差不多,而且虽然多有修补,但是却依然破旧不堪,估计经不住火药的爆破。经陶安等人解释才明白,原来蒙古人为了防止汉人、南人造反,依据城池抗元,自南下以后就很少允许修复各地的城池,任由它们败落下去。甚至对于江宁这种非常重要的城池,还要进行毁减。上百年的时间过去了,没有得到正常修补的各地城池也就破损不堪了,江宁城也不例外,反而破损得更严重,虽然福寿临时修补了一下,但是也于事无补,所以才有今日这种景象。

到了时间,刘浩然下令各部准备出击,然后命令点火。在漫长的等待中,江宁城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歌声,“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歌声越来越大,很快就有数万个声音汇集在一起,慷慨激昂的歌声笼罩了整个江宁城。

城中的福寿听到这歌声,不由黯然流涕:“江宁城必破,数万定远军已有赴死之心,如何抵挡!天不佑我大元!”

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而江宁城的东门瞬间消失在巨大的尘土中,碎石在空中乱飞,如同在下雨一样,噼里啪啦乱落在地上。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这巨大的威力是他们前所未见的,但是相对而言,定远军惊讶中带有巨大的喜悦,因为这威力是已方拥有的,而守军则在惊讶中带有巨大的恐惧,他们不知道定远军施展了什么妖法。

当尘土缓缓落定时,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东门完全成了一片废墟,乱石瓦砾已经取代了刚刚还雄壮的城门。刘浩然当即下令总攻,上百支牛角号被吹响,数万定远军在巨大的呐喊声中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向江宁城。

常遇春、赵德胜部潮水般冲进东门缺口,这一段城墙上已经看不到什么守军了,因为还没被炸死的守军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甚至有不少守军已经逃跑了。而其它各门的守军也被这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炸丧了胆,面对密密麻麻的云梯和攀爬绳索,以及涌上来的定远军,他们有点有力无心了。

战事在火药的巨大威力面前变得不是很激烈了,守军原本就不多,而且士气低落,在目睹定远军的妖法之后,他们更是胆丧,匆匆抵挡一阵之后,他们开始溃散和逃跑,震天的杀声开始向城中蔓延而去。

福寿好容易从巨大的爆炸声中回过神来,就接连接到各处告急的军报,他连忙组织蒙古人、色目人进行巷战,但是没过半个时辰,这些兵马就被气势汹汹的定远军杀散,城中的局势更加混乱,但是大家都知道,江宁城落不远了。

左右劝福寿让城遁走,福寿垂泪道:“我乃国家重臣,国存则生,国破则死,岂能独活。”逐不听劝告,只是纠集亲卫家丁,据守凤凰台官署。左右看到势不可违,一窝蜂地就散去了,只剩下达鲁花赤达尼达斯、治书侍御史贺方等少数人在身边。

常遇春步兵团营官赵大勇率部首先冲进行台官署,看到一个戴钹笠、穿紫色翻领袍、戴云肩、束玉胯带、穿络缝靴的官员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身边围着手持各种兵器的十几个人,立即知道自己逮到大鱼了。

“我乃定远军常遇春团营官赵大勇,前面的鞑虏报上名来。”赵大勇一扬手里的短剑喝问道。

“大人乃行台御史大夫,岂是尔等鼠辈能直呼的。”达尼达斯怒斥答道。

“败军之将,还端什么架子。”赵大勇不屑地说道,“降就降,战则战,哪来的废话!”

“乱臣贼子,怎敢如此嚣张猖狂!”贺方跳了出来喝斥道。

看到贺方头戴漆纱襥头,身穿窄身圆领长袍,赵大勇不由问了一句:“你是汉人官吏?”

“我是汉人,也是朝廷的臣子!”贺方毫不示弱地答道。

“一个汉人却要为鞑虏尽忠,真是背祖忘宗的家伙,我羞得与你答言。”赵大勇知道这伙死硬分子是断绝难以投降的,一扬短剑喝道:“兄弟们,给我杀!”

数百定远军士一涌而上,刀剑齐下,顿时就将福寿等人砍倒在血泊之中。赵大勇命人收拾一二,一边继续攻占官署,一边派人去报信。

临近黄昏,江宁城的战事已经平息,守军及蒙古、色目人六千余人被杀,其余被俘。刘浩然派人将陶安所写的告示贴遍各处:“元失其政,所在纷扰,生民涂炭。吾率众至此,为民除害耳,汝等各守旧业,无怀疑惧。贤人君子有能相从立功者,吾礼用之;旧政有不便者,吾除之。”

城中军民看到告示后,知道定远军名副其实,不由心中喜悦,奔走相庆。

第二日,陶安、汪广洋根据所得典籍清点出城中有军民男女五十余万,刘浩然命典军队巡视城中各处,严惩趁乱打劫者,加强治安管理,并将战乱中流离失所和元军抢掠的女子妇人以及民夫放还归家,包括从方山民军中夺得的数千民女。城中百姓更是欣喜,无不称颂定远军的仁义恩德。

第三日,刘浩然下令以棺椁收敛福寿、达尼达斯、贺方等人,择地礼葬。并改集庆路为应天府,以陶安为知府。刘浩然一边派人向毫州送报捷奏章,一边继续安抚百姓,收拢人心,不几日,有儒士夏煜、孙炎、杨宪等十余人前来投效,刘浩然欣然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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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三十三章 江南行省

定远军的捷报很快就传到了毫州,也震惊了整个“大宋朝廷”。(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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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都看过定远军的捷报了吗?”刘福通看了一圈众人,抖了抖手里的奏章道。

“定远军渡江南下,连战连捷,此乃天佑我大宋,我大宋重复天下的中兴之日不远了。”右丞相盛文郁兴高采烈地说道。

“定远军一支孤军,居然能在江南打出这么一个局面,实属不易呀。”平章罗文素想得是另外一个方面。

“江南元军兵疲将弱,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战力不强,加上西有徐寿辉,东有张士诚,南有方国珍,元军顾此失彼,难免处处被击破。而我们却是在独自应战。”枢密院知院刘知六的语气中有点嫉妒,定远军南下的时机选的太好,相比之下,毫州的红巾军却要面对河南、山东等地方元军的强大压力,日子过得艰难多了。

刘知六的话让大厅变得一片寂静,也引来了刘福通一个严厉的眼色。看到哥哥的眼神,还有杜遵道带着笑意的嘴角,刘知六连忙闭上嘴,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他知道,刘浩然出自刘福通麾下的红巾军,而且自立以后对刘福通颇为敬重,甚至到了只知刘帅,不知小明王的地步,自然被刘福通视为心腹,引为强有力的外援,因此不满刘知六言语中对定远军的看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定远军和刘浩然攻下应天,让大宋占据了江南之地,不褒奖恐怕难以对天下交待。”罗文素揣测着刘福通的心思,率先打破了沉默。

刘福通黝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罗文素也暗自庆幸自己押对宝了。刘浩然累次遣使者到毫州进贡行臣礼,也四处宣扬自己原是刘福通麾下一员小兵,现在更是其麾下一员部将,还打着同宗同姓的旗号,卑谦地拜刘福通为叔父,旗帜鲜明地表明了紧随刘家势力的立场,加上现在其本身的势力大涨,自然得到了刘福通的器重,把刘浩然定位为“刘家帮”的年轻俊秀,骨干栋梁。

“既然定远军能征善战,不如把他们北调,做为北伐的先锋。”一直不做声的左丞相杜遵道突然开口道,他的话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调定远军军北上,这不是开玩笑吗?暂且不说刘浩然愿不愿意,一旦定远军北上,岂不是狠狠抽了刘福通一耳光吗?他一直负责指挥对元军的作战,调定远军北上,这不是变相地向世人宣布刘福通很没用,必须依靠南方的兵力才能对抗元军。

“定远军北上,那江南打下的地盘怎么办?西边的徐寿辉和东边张士诚可都不买我们大宋的帐。”刘知六立即跳出来说道,他是枢密院知院,是刘福通控制军队的重要棋子,当然知道杜遵道所说的含义,当即反驳道。

“我们可以迁都应天,定远军北上,我们南下!”杜遵道毫不犹豫地答道,看来他心中早有定计。

听到这个建议,盛文郁、罗文素都不由沉吟起来,南下避开元军的锋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徐寿辉和张士诚总比气势汹汹的元军好对付吧。

“此策不妥!”刘福通断然拒绝道,他当然知道事情的利害关系。他的势力,或者说红巾军的根基在江北河南地区,多年的白莲教传播,让红巾军在这一地区有了良好的群众基础,现在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南去,能有什么作为?

再说了,刘福通正是凭借自己在这一带的威望和实力,掌握了大部分红巾军,稳稳地压住了杜遵道等人。要是去了江南,大家都是从零开始,说不定杜遵道抓住机会就能翻盘,刘福通可不愿意给对手这么一个机会。

还有一个理由刘福通更是深深埋在心里,刘浩然从一个“逃兵”开始,短短三年时间里居然能迅速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没点才干是玩不转的。从断断续续传来的或真或假的消息里,刘福通已经对刘浩然治军、打仗、理政、招揽人才的本事了解一二了,万一把定远军北调,让刘浩然又打出一番天地,而自己窝在应天寸功未立,到时大宋朝廷掌权说话的就指不定是谁了。所以刘福通决定必须抓住抗元第一人这面大旗,只有在这面大旗下,不管刘浩然在江南打下多大的江山,天下人都会自然而然把刘浩然看做是刘福通的部属,失去这面大旗,一切就都是未定数了。

“北调南下干系太大,一旦有什么闪失,元军乘势南下,很容易把我们赶上绝路,而且正值抗元紧要关头,朝廷贸然迁都,会严重打击将士们的士气。”刘福通的理由也很充足,而且他一向强势,话一说出来,众人都不好反驳了。

“既然如此,就当杜某没有说过。”杜遵道无所谓地说道,他早知道刘福通不会同意这个建议,只不过是趁机为难刘福通而已。

“刘浩然是平章的心腹爱将,如何封赏,你定夺就是了。”杜遵道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道。

“我会上奏明王陛下,设立江南行中书省和行枢密院,以刘浩然为左丞相兼知院,总领行省一切军政事务,可便宜行事。”刘福通的眼睛闪过一道寒芒,立即应道,而杜遵道却拉下了脸,坐在那里不做声了。

“如此甚好!”盛文郁连忙出声和稀泥,但效果却不是很好,大家最后都有点不欢而散。

第二日,刘福通在朝堂上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却遭到了杜遵道的反对。他的理由是设行省可以,但是军政大权授予刘浩然一人,权柄太重,应该只授知行枢密院事,负责军事方面就可以了,至于左丞相则应该派朝廷重臣去执掌,人选上他推荐了自己的心腹胡焕豫。

刘福通自然是大力反对,坚持自己的意见,两派人马当即在朝堂上争执起来,小明王韩林儿看到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怎么办,任由刘、杜两位权臣在那里各抒己见。

刘福通刚刚率红巾军在许州长葛、中牟大败元廷河南行省平章答失八都鲁为主帅的元军,几支前锋已经开始渡过黄河,震动了整个河南河北,气势正盛。而杜遵道却利用刘福通领兵在外的时机,大肆在中枢培植提拔自己的亲信,所以今日居然在朝堂上与刚刚回毫州的刘福通战了个平手。最后大家在朝堂上又一次不欢而散。

“想不到杜夫子跟我玩这一手!”回到家中,与亲信心腹再次议事的刘福通不由忿忿地骂道,杜遵道是读书人出身,自诩知谋权变,加上本身文墨素养较深,所以在红巾军中以夫子自赏。

“大哥,杜遵道前几日子派人与宿州的朱元璋联系。”刘知六也不满杜遵道,在刘福通领兵在外的日子里,他没少受杜遵道的气。

“什么?”刘福通大吃一惊,杜遵道在中枢势力颇大,但是致命的弱点是没有强有力的军队支持,而宿州的朱元璋虽然归附毫州,但是相对独立,而且拥有宿州、濠州、怀远三地,又与毫州相邻,势力不可小视。

“朱元璋前日派人将杜遵道的密信暗呈与我,”刘知六说罢递出一封书信,刘福通接过来一看,杜遵道在书信中对朱元璋许官封爵,极力拉拢,不管刘福通还是能看出杜遵道言辞中的不可一世,可能他以为朱元璋已经是他的襟袖之物了。

“朱元璋还怎么说?”刘福通看完信后沉思了一会又问道。

“朱元璋的使者说杜遵道派去的人专横骄恣,根本不把众将士放在眼里,他转达了朱元璋的话,说对大哥你绝无二心。不过,”刘知六欲言又止。

“说!”

“据密探回报,朱元璋也回派了密使入了杜府,具体谈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朱和尚,还真是心眼多,他这是在火中取栗。那应天那边怎么样?”刘福通不动声色地说道。

“据密探回报,杜遵道曾经派人去跟应天使者秘密联系过几次,但都被挡了回来。而且刚刚接到消息,应天使者不知从哪里听说今日朝堂的事情,跑到杜府门口大骂杜遵道,说杜夫子是个妒能忌才的小人,把杜夫子气得不行,下令把应天使者抓起来了,我已经派人去斡旋,放出使者。”刘知六老老实实答道。

“还是刘浩然坦诚,押中一方就不做他想了,这样的人不是大输就是大赢。”想起杜遵道在那里气得揪胡子的模样,刘福通不由地开怀笑了起来。

“大哥,还是早做决断。”刘知六看到刘福通心情不错,连忙赶紧劝道,“答失八都鲁不会甘于失败,正在纠集兵马准备再次进攻,而察罕帖木儿、李思齐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兄长你可能不日又要领军出征,到时杜遵道继续在朝堂上弄权,挟持小明王,一旦事成,恐怕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其他心腹亲信也纷纷出言附和。

刘福通不由沉思起来,根据军情,答失八都鲁的确没有死心,还在继续招兵买马,可能不日又会对红巾军发起进攻,而察罕帖木儿、李思齐更是难缠。察罕帖木儿又叫李察罕,祖先是随蒙古南征的探马赤军,后来留居沈丘。其自幼攻读儒书,曾应进士举,名闻乡里。当年刘福通在颍州起义,横扫河南各地,察罕帖木儿纠集数百人,并与当时任罗山典吏的李思齐连结,一举收复了罗山县,被元廷授予中顺大夫,汝宁府达鲁花赤。察罕帖木儿在元廷的支持下,很快就发展到一万多人,驻扎在沈丘,红巾军屡次与其作战都没有讨到好处。这次刘福通在长葛大败答失八都鲁军,却在虎牢关被察罕帖木儿给挡住了。今后少不得还要与他血战几次。要是自己领兵在外,任由杜遵道发展,恐怕真的要如刘知六所说的了。

想到这里,刘福通已经顾不上杜遵道是当年一起拜在韩山童门下的师门兄弟,一起在颍上起义的老兄弟了,既然他不仁,我就不义了。

“既然如此,那就如此这么办!”刘福通决心已下,当即策划起来。

刘福通的反击非常迅速有力,因为红巾军大部分都掌握在他的手里。第二日夜里,数千红巾军冲进毫州城,包围了杜遵道等人的府邸,将他和他的党羽一网打尽。然后第三日在朝堂上刘福通以专横骄恣、勾结元廷等罪名请小明王处置杜遵道等人。

大势已定,小明王自然准了刘福通的专奏,将杜遵道等人全数处死。刘福通继续打击异己,安插自己的势力,将朝堂上下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从此,小明王就成了专门发诏书的名义君主,而盛文郁、罗文素就成了不管事的大宋重臣。

刘福通以小明王的名义颂布了对定远军和刘浩然的封赏,设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和行枢密院,以刘浩然为左丞相、知院。接着刘福通以战事紧张为由,任命朱元璋为淮西统军元帅,把他从宿州调到西线,专职对付察罕帖木儿。朱元璋当然知道这项任务任重而道远,但是在刘福通的威势下又不敢不从,毕竟他的实力相比之下太弱了,要是敢推托,朱元璋知道刘福通会立即以杜党的名义把自己清除掉,于是只好乖乖地率领本部人马移驻陈州宛丘。

接着,在众臣的拥立下,刘福通任左丞相,自称太保,掌握了大宋朝廷的实权,从此,小明王徒有虚名,一切事务皆决于刘福通。

十月,刘浩然在江宁奉诏,宣布成立大宋朝江南等处行中书省,自任左丞相,以李善长为参知政事,汪广洋为副参知政事,冯国用为判行枢密院事,陶安为都察御史,夏煜为提举学事,其余各一不等,并正式启用龙凤年号。

接着刘浩然开始整编军队,他把属下的军队分为常备军和守备军,择勇武青壮六万多,编为二十个步兵团,以为常备军,继续号定远军,并提拔了立有军功的定远老兄弟张铨和张温、临淮张赫、含山仇成、合肥吴复、安丰曹良臣、庐州濮英、太平严德、原陈野先部将陈耀、克江宁首功赵大勇为统领。其余近十万人,分别是各地投奔过来的义兵民军、俘虏、降军等等,虽然常备军选不上,但是依然有一定的战斗力,被整编训练以后分驻各地,负责地方防务。再以康茂才为都营屯田使,负责协调指挥各常备军、守备驻军在驻地进行军屯,一边加强训练,积极备战,一边开荒耕种,提高粮食产量。

然后又采纳李善长等人的建议,设盐茶局,确定盐税茶引,并颂布多项法令,去除弊政,降低赋税,复制钱法,鼓励工商,肃清吏治。很快,江南行省治下开始慢慢恢复元气,并逐渐走向良性发展的道路。

第三十四章 镇江

“今日请诸位来议事,是张士诚对我军攻占镇江不满,遣使前来交涉。(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大家谈一谈,该如何应对。”刘浩然开门见山地说道。攻占江宁后,刘浩然并没有停下来,他一边整顿编练新兵,治理内政,一边调兵遣将四处扩张地盘。他的想法很简单,徐寿辉,张士诚都在拼命地扩张地盘,自己为什么不乘机扩张呢,要是等到大家稳定下来,反而不好说话了,所以现在就是谁占到就算谁的,看谁手快。

刘浩然以傅友德为东线都指挥,率领四个步兵团攻打镇江,冯国胜为西线都指挥,率领四个步兵团攻打繁昌、铜陵,常遇春为南线都指挥,率领六个步兵团攻打徽州、建德。战事进行地非常顺利,在西线,由于倪文俊在刘浩然攻打江宁的同时一口气攻陷了武昌、汉阳,把元廷湖广行省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而左君弼更是一鼓作气攻陷了合肥,赶跑了宣让王贴木儿不花,彻底地占据了庐州。因此冯国胜一路凯歌,十月份就顺利地攻陷了繁昌和铜陵,与北路攻占无为的陈德部南北呼应。但是为了避免与西边的徐寿辉和合肥的左君弼发生冲突,西线在铜陵、无为一线停了下来,转为防御。

南线,常遇春先大败一直在宁国路一带流窜的长枪军残部,然后攻取了徽州的门户绩溪。十一月在昱岭关大败杭州派出的援军。现在正在做稍事休整,准备继续南下,进攻徽州。

在东线,傅友德一举攻破了镇江城,苗军元帅鄂勒哲出逃,守将段武、行省平章定定战死。当日,定远军威胁江宁城,元廷湖广行省平章勒呼穆率苗军前来救援,后来定远军在元廷水师的威胁下调头南下宁国、广德,所以勒呼穆率军又回了扬州。

这支苗军原本是在前丞相脱脱围攻高邮时从湖广征集调遣过来的,后来脱脱去职,数十万军队土崩瓦解,勒呼穆就带着这支苗军移驻扬州。由于勒呼穆治军无方,加上苗军犷悍无法,日事杀掳,军纪极其败坏。从江宁救援回来后,苗军就鼓噪着要犒赏酬劳,勒呼穆弹压不力,结果被苗军给杀了。苗军元帅鄂勒哲率部把扬州洗劫一番后退守到了镇江。定远军猛攻镇江城,鄂勒哲见势不妙,当即率部逃走。

而就在此时,镇江的东边江阴州有两支地方势力正在互相厮杀。最大的一支为江宗三,他的死对头是朱英。朱英看到自己打不过江宗三,干脆接受了元廷的招安,进城当了判官。

江宗三不愿意了,带着兵马把江阴城围了起来,一副不杀朱英誓不罢休的架势。城里的州官们郁闷了,你们两人打就打吧,干朝廷何事?不过朱英手里有点兵,州官们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好向行省禀报,说朱英又要反了,请上级指示。

元廷行省就派元帅观孙前来弹压,江宗三倒是识趣地撤兵了,但是观元帅却被朱英的糖衣炮弹击倒了,接受了大批金银财宝后任由他带着家眷跑掉了。朱英渡江北上,向张士诚求援,愿意以妻子儿女做抵押,借兵去报仇雪恨。

开始的时候张士诚还不是很愿意南下,他的目光盯在两淮最富庶的扬州身上,但是朱英累累提及江南是如何的富庶,地盘是如何的广阔,钱粮是如何的多,女子是如何的美貌动人,顿时把张士诚的馋劲给勾起来了。~~~~

十一月,张士诚派他的弟弟张士德率高邮军从通州渡江,一举攻陷了常熟,把一只手伸进了江南。这个时候的张士诚最是意气风发,元廷丞相脱脱率数十万大军都没有围死他,自然认为这是天佑张家,既然有了老天爷的庇护,张士诚当然不客气地把江南当成了自己的院子了,所以对于定远军攻陷镇江,窥视江南的行为极为不满,派人前来交涉,要求定远军退出镇江,让出江南富庶之地。

“大人是奉大宋皇帝圣旨治理江南的行省丞相,让我们退出江南,置江南行省于何地?”李善长毫不客气地率先开口道。

有了毫州这杆大旗,定远军上下倒也觉得腰硬了些,虽然心里都知道自己的实力才是最大的依持,而毫州那位小明王鬼知道和宋徽宗有多少道弯的亲戚关系,但是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有了毫州大宋这张虎皮做大旗,众人说话自然硬气很多。

“张士诚自称一系,与我们毫无干系,我们凭什么卖他面子。”留守江宁的丁德兴也是一肚子怨气,本来就是,地盘谁打下来就归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们要想发展,无非是向南、向西和向东。南边多山地丘陵,出产不多,难以成为霸业之地。西边是湖广,徐寿辉等人在那里经营数年,已经是根深蒂固,而且现在正是他们势盛之时,我们就是拼全力也只能斗个两败俱伤,最后便宜了元廷。算来算去只有向东,东边的江浙行省已经被割为孤地,与元廷失去联系,正是我们用兵的好机会。”冯国用先分析了一番后说道。

“就是,张士诚想要江南,那他就凭本事来取。”丁德兴接着叫道。

刘浩然一边听着一边沉思着,根据他的历史知识,朱元璋的战略是先西后东,先打败了西边的陈友谅部,再回过头来平定了张士诚。那么意味着他白白地放弃了平江、湖州这么一块大肥肉,难道他的风格高尚到了这个地步。应该不可能,刘浩然想来想去,觉得老朱同志应该不是白求恩,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他攻陷江宁的时间比自己晚,等他在集庆站稳脚跟,张士诚已经占领了平江、湖州等地,只好干瞪眼了。

历史上的事实与刘浩然的判断相差不多,朱元璋是至正十六年中旬才占据集庆,那个时候的张士诚已经占领了常州、平江、湖州,大部分实力已经南下。朱元璋占据江宁后立即向镇江发起进攻,试图染指东南,但是时机已晚。朱元璋与张士诚多次交战,大多数都占据了上风,但是却无法把张士诚赶出去。加上后来陈友谅已经崛起,开始向东发展,朱元璋面临两线作战,只好两者选一,调头先去打陈友谅。

而现在刘浩然几乎提前了大半年占据了江宁,在集庆站稳了脚跟。这时的张士诚也只是刚刚开始想染指东南,主力还在江北淮东一带。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朱元璋在历史上纯粹是瞎子黑夜里摸路,一路上被人指点才走向攻陷集庆的路上来。而刘浩然从清涧山一战,决心自立后就坚决地按照这条战略执行下去,加上也有高人指点,就好比黑夜里赶路,不但有手电筒,而且还知道路的方向,占的便宜不是一点点。

不过刘浩然受历史知识的约束,一直把西边当成大敌,忽略了东边,张士诚的使者却刚好提醒了他。

刘浩然站起身来,走到江浙行省地图前,这幅从江宁官署里缴获的地图,加上刘浩然利用自己的地理知识改进后,已经相当完整了。东南是常州、平江(今苏州)、嘉兴、松江、湖州环太湖地区,经过数百年的开发,已经成为天下富庶之地,也是元廷的粮仓、衣仓和钱仓。这么大的一个诱惑摆在面前,不去抢真是傻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出海口,做为穿越者,刘浩然当然知道拥有出海口的好处,海上贸易、强大的海军,能极大地提高自己的实力。

再看看现在的形势,张士诚才占据常熟,自己却已经占据了镇江,威胁常州和江阴,两者的起点差不多。而西边,徐寿辉还正在向鼎盛时期前进,也就意味着他短时间里还威胁不到自己,而陈友谅应该还有几年时间才会上台。这是一个大力发展的绝佳时机,要是等到张士诚站稳东南,徐寿辉全盛或是陈友谅上台,自己就可能两面受敌了。

打,坚决要占据东南,张士诚的兵力可能比自己多,但是战斗力绝对比不上自己精心编练出来,又经历过两年多实战历练的长矛兵。而且自己还有一支水师,虽然不敢说掌握整个长江下游的江防,但是它好歹也是跟强大的元廷水师打了一年多仗,几位将领又都是水战高手,用来阻止延缓张士诚南下足以胜任。

众人已经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刘浩然,等待他的决定。在寂静中,刘浩然转过身来,断然地说道:“我决定了,西线、南线转入防御,全力东进,攻取东南等地。”

众人不由发出轻轻的一声欢呼声,他们当然知道东南地区的重要性。

“我的设想是这样,赵德胜、金朝兴守铜陵,叶升守无为,陈德、茅成守徽州一线,缪大亨、胡海守滁州、**,然后抽调十六个步兵团,包括水师主力,全力东进。兵分两路,傅友德、邓友德、胡大海、华云龙、王弼、杨璟、吴复、曹良臣率八个步兵团为北路,从镇江经略常州、江阴、常熟,主要任务是与水师一起阻挡张士诚南下;常遇春、丁德兴、花云、仇成、赵大勇、张赫为南路,从广德出发,率领六个步兵团,直扑湖州、平江、嘉兴、松江,主要任务是在尽短的时间里占领这一地区;而冯国胜、张铨率两个步兵团为偏师,从昌化出发,侵扰杭州,牵制元廷行省。俞廷玉、俞通海、廖永安、廖永忠等率水师,在泰兴、江阴、通州一线巡弋,寻机打击张士诚的水师,尽可能地让张士诚的主力无法渡江南下。其余各地守备军进入警戒状态,随时待命。”

听完刘浩然的战略安排,大家不由轻声地议论起来。看来主帅决心非常大,几乎把定远军主力全部抽调到东线,而且侧重点放在了阻止张士诚南下。

“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遗漏?”随着刘浩然再次开口,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护军,我有个问题,”陶安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张士诚经高邮一役,已经在各地抗元义军中威望甚高,如果我们贸然与其交战,恐怕在大义上我们站不住脚。”

刘浩然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张士诚在高邮围攻战中奇迹般获得胜利,行情大涨,声望已经直追风云中原的刘福通,自己要是悍然与其开战,真的会引起非议。

想了一会,刘浩然答道:“我们奉旨经略江南,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而张士诚想插一脚,那我们让使者转告他,请他归附我大宋。如果张士诚顺应大义,与我们同朝为臣,这江南之地就一切好商量,我们两家可以共享。”

陶安、冯国用和李善长听完后抚掌叫好:“妙,此策甚妙!如果张士诚不愿归附大宋,那就是他过界动兵了。”他们都知道,现在正趾高气昂的张士诚是不可能归附毫州大宋的,他现在的身价除了元廷,其它政权的庙都太小了,容不下他这座大菩萨。

“我们一边加紧调兵,等各部到达指定位置之后立即向天下行檄文,讲明我们是奉旨光复东南,先把大义名分占住再说。”刘浩然进一步说道。

“好!”在一片赞叹声中,众人附议了刘浩然的想法,并开始对后勤保障、占领区治理等各项事宜进行了细致的讨论。

第二日,命令连接从江宁城发出,不几日,接到命令的各部纷纷行动起来,从各地向镇江、广德、昌化急行军,而各种物资辎重也被征集的数万民夫运向三地,一时,定远军上下弥漫着一种大战临近的气氛。

十一月二十一日,刘浩然的答复在延缓了近十日之后终于由使者带回了高邮,这个答复当然不被张士诚接受,于是他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南下用实力说话。

十一月二十六日,刘浩然以大宋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的名义发布檄文,并传行天下。檄文中称自靖康之祸,高宗南渡,以东南之地保华夏薪火达百年之久,最后惨遭蒙古荼毒,百姓流离,民生哀怨,今定远军奉大宋小明王圣旨,遣兵救东南百姓于水火,“独是外夷僭窃华夏,腥风燥羯称尊,纵贪吏以害民,旷野之珠玉皆空,闾里之脂膏已尽。暴敛横征,今日完而明日复。东南父老号元苛政久已,人民望我兴复。正与今华裔有仆,故国犹存邦,总是旧命则维新,爱举义旗以驱鞑虏。所望东南各土,执孺子于咸阳。协力同心,歼商于牧野。”

檄文一出,东南震动,而张士诚更是气急败坏,连摔了好几个上好瓷器,大骂刘浩然小儿欺我太甚!当即也大行檄文,历数定远军的“罪行”,撕破脸皮宣布与刘浩然开战,并整顿兵马渡江南下,准备与定远军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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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诸位书友中秋快乐!

第三十五章 战东南(一)

龙凤元年十二月,即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常熟城外营寨连绵数十里,这里是定远军北路军的营地。www.65txt.com<<>>主帅傅友德坐在大帐正中,其余邓友德、胡大海、华云龙、王弼、杨璟、吴复、曹良臣围坐周围。

“南路军已经有通报过来,常将军已经率部轻取湖州乌程城,并在东迁镇大败苗军先锋吕才部,现在正沿着太湖北上,围攻平江吴江州。”傅友德首先拿着一份军报说道。

众将低声议论了一会,其中的吴复开口道:“南路打得这么顺利,我们北路也该打出名堂来。”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大家不要着急。南路主要面对的是元军,自高邮一役,江南的精兵被抽调一空,而多数又被阻于江北,有的溃为散兵,有的被张士诚收编。元军在平江、湖州一带没有多少实力。据情报说,元廷行省丞相达实特穆尔以松江府达鲁花赤齐哈萨沙为平江达鲁花赤,替代病死的前任。以都水庸田使贡师泰为平江总管,协助防务,平江境内唯一有点实力的军队是淮西民军元帅王与敬部。不过南路军打下平江后还要应付苗军。苗军鄂勒哲部有苗兵万余,皆是凶悍善战之兵,已经成为元廷行省最大的依持。因此,我们在北路打得越好,常将军的南路就打得越轻松。”

“如此论来,其实我们北路的任务最重。我们要面对北面张士诚十几万军队,虽然他的部队参差不齐,但是其中不乏原元廷的精兵和淮东彪悍民军。不过临行前护军给我面授军机,制定了对抗张士诚的整体战术。”傅友德的话让众人更加安静。

“两条,围点打援和添油打法。”傅友德的话让众人有点疑惑,他们不太明白护军指点的这两点军机是什么意思。

“张士诚的兵虽然多,但是被大江隔在了江北,他要想调兵南下,必须经过我们水师这一关。”傅友德开始解释道,“我们水师虽然不能阻止张士诚南下,但是可以迫使他只能一点点往南运兵。据水师通报,在昨日,张士诚已经派其大将赵打虎率一万五千兵马在通州渡江,并在福山港登陆。水师放过这一万多张军之后,立即猛攻其静海港,焚烧主力大船上百艘,并全力开始封锁通州江面,不准张军的后续部队南渡。”

“我明白了,护军的意思是只让张士诚一点点地派兵南下,迫使他无法集中兵力,然后一点点被我吃点。就好像让张士诚往油灯里添油,一点点添,最后全部被我们烧光。”邓友德当即明白过来了。

“正是如此,护军说我们就是要利用大江和水师优势,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一点点吃掉张士诚的南渡军队,等他发现自己的兵力仅够维持江北时,自然而然不会再派兵来填江南这个坑了。

”傅友德笑着答道。

“那围点打援是怎么意思?”邓友德点点头继续问道。

“我们水师无法封锁整个江面,张士诚今日在通州无法渡江,他明日可以在泰兴、江阴渡江。虽然镇江、江阴被我们占据,但是我们如果分兵扼守,很容易被张士诚牵着鼻子走。因此护军要我们围住常熟,却不急于攻打,就是要让张士诚的南渡兵马只能向常熟靠拢,这样我们就可以以逸待劳,围歼其部。”

傅友德说到这里,众将都明白了。常熟城守将是张士德,听说也是张士诚最能打仗的弟弟,张士诚可不是一般的依持和器重他。张士诚派兵南下,自然首要任务就是救出张士德,然后合兵一处,再做进一步打算。而依照目前张士诚水师的能力,短时间里无法渡过数万军队。定远军在大江南岸广布哨骑,一旦发现张军渡江,立即举火报信,通知水师,然后切断江面,这样又形成了添油局势。

“大家既然已经明白我军的整体战术,那就请诸位用心作战,奋力杀敌。护军说过,具体战术他不管,任由我们发挥,只是下达的任务是尽可能多的消灭张士诚的军队,把他打痛,然后老老实实待着江北,不要再痴心妄想南下了。”傅友德最后严肃地说道。

“得令!”众将齐声应道。

赵打虎从渡江开始就心里发虚,原本按计划他是要率领两万兵马渡江的,但是定远水师在自己刚渡完一半多人马时就一涌而上,来回纵驰,火箭四射,自家的水师被打得狼狈不堪。相对而言,自家由漕船、盐船和渔船匆匆成军的水师的确不是人家定远水师的对手,人家好歹在巢湖当过水贼,吃的就是这碗饭,加上又和元廷的官军水师狠斗过几次,富有实战经验,听说他们还和定远步军一样,被那位刘浩然护军亲手编练调解过,实力不容小视。

看着自家的水师在江面上被定远水师追着打,逃回静海港也没有被放过,居然被用数十艘火船堵在港口里放了一把火,烧毁了上百艘船只。看着冲天的大火,赵打虎和一万五千多部属心里都是拔凉的,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退路被切断了。

赵打虎强打精神,统领部众缓缓向常熟进逼,辎重粮草带得不多,必须尽快和常熟的张将军会合,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日,赵打虎就看到自己前面横着一支军队,足足有两万余人,整整齐齐排成两个大方阵。看着如林如海的长矛,如山如岳的阵势,赵打虎在嘀咕着,这就是闻名大江南北的定远军长矛方阵。

自从定远军打出名堂以后,很多部队都学起它的模样,装备长矛,编练方阵,但是绝大部分都不得其法。很多军队的长矛方阵走着走着就走成了一窝蜂,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还没有开打就乱成一锅粥了。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同样是长矛方阵,为什么人家定远军就能百战百胜,而自家的怎么就完全成了累赘?难道那位刘浩然有独门秘方?

“列阵!”赵打虎没有心思去研究定远军长矛方阵是如何练成的,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眼前的危机,定远军的赫赫威名已经不容任何一支军队敢在正面小视他们。

当赵部匆匆忙忙排好军阵,定远军已经吹响了号角,在有节奏的鼓声中,上万军士举着长矛开始缓缓前进,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肃杀而庞大的方阵给赵部上下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不少赵军将士拿着兵器的手有点微微发颤,

“弓箭手准备!”赵打虎连忙喝令道。经过高邮一战,张士诚部缴获了不少元军军械物资,算得上家底颇厚,不过在渡江时由于定远水师的阻扰,很多箭矢不是沉入江中就是退回江北,赵军随身带的不多,但是赵打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压制定远军的气焰,恢复己军的士气。

“放!”还没等定远军完全进入射程,赵打虎就迫不及待地下令。箭矢如雨般飞出,倾泻在定远军军士们的头上,有上百人因此而倒下。但是这些依然挡不住定远军前进的步伐,经过多次战斗的历练,定远军上下已经得到了充分地淬炼,赵军的箭雨对于他们来说,只相当于毛毛雨,很多军士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随着鼓声前进,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只要关注前面就行了,其余的交给战友就好了,而那些伤兵自然有医护兵照顾。

离赵军越来越近了,只听到定远军鼓声一变,各级军官立即发令:“挺枪!”。原本还高举向天的长矛被放平,锋利的矛尖直指赵军,然后随着变急促的鼓声,定远军军士们加快了步伐,开始小跑起来。整个长矛方阵迅速地向赵军推进。而旁边的弓弩手也开始向赵军倾泻自己的箭雨。

第一排长矛刺进了赵军前排军士的胸膛,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接连不断。赵军将士们感觉自己像是被无穷无尽的海浪冲击着,只是这海浪是由无数致命的矛尖组成,吞噬着前面的一切阻碍物。

仅仅接战一个回合,定远军长矛兵把赵军的前军刺杀得七零八落,上千伤兵躺在地上哀嚎着,身边更多的是已经死去的同伴。鲜血染红了湿润的土地,很快就结成了一块又一块黑色斑迹。

“元帅,兄弟们顶不住了。”部将带着哭声向赵打虎禀报道。在赵军眼里,定远军长矛方阵简直就是一部杀戮机器,敌人的惨叫和哀求,自己的受伤和死亡都挡不住他们的脚步,这些长矛兵只有一个念头,平举着长矛向前冲,刺倒面前的敌人。

“***,老子不是瞎子!”赵打虎没好气地答道,前军惨象自然被他看在眼里,他以前也和元廷的凶兵悍将交过手,只是那些人凭的都是凶狠勇武,而眼前的定远军不仅有这些,更有组织性和纪律性,所以杀敌的效率要高多了。

“元帅!前军已经溃散了!”一位部将策马飞奔过来,他的铠甲破烂,上面粘满了血迹,看来是好不容易才逃离血腥的战场。

“什么?前军主将呢?”赵打虎一把揪住那员部将的前胸甲叱问道。

“王将军连人带马被刺成了血葫芦,赵副将想去营救,结果被射成了刺猬。”部将哭着禀报道,在定远军长矛和弓弩交替进攻面前,赵军前军的确束手无策。

赵打虎骑在马上的身形不由晃了两晃,前军的王主将和赵副将是他部属里有名的猛将,就这样被定远军不费吹灰之力给淹没了,实在让他不甘心,赵打虎也意识到,个人的勇猛在定远军严谨凶悍的战术配合面前不堪一击。

“元帅,定远军杀透前军后,现在开始向中军杀来。”另一员部将慌忙地跑来禀报,“不少中军的将士被前军的溃兵一裹,也逃走了不少,中军现在是岌岌可危。”

“***,这仗打得真他娘的窝囊!”赵打虎恨恨地骂道,这才开战不到半个时辰,定远军就几乎杀散了自己的中军,这种效率和速度是他闻所未闻的。

“撤回福山港!”赵打虎当机立断道,他相信,再不撤的话定远军最后也会把自己刺成血葫芦。

主帅率先一跑,整个赵军就开始全线崩溃了。等赵打虎率领数千残兵退回福山港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定远军水师找上门来了。后有追兵,前无去路,赵打虎知道自己陷入绝境了。当夜,赵打虎丢下部属,带着几个心腹爬上一艘小船,趁黑悄悄地偷渡回了江北。

第二日,发现主帅跑掉的赵军残部在将领们的率领下只好投降了,至此,张士诚第一次对江南的反攻失败了。

第三十六章 战东南(二)

虽然初次尝试失败了,但是张士德还得救,东南这块肥肉还要试着去咬一口,龙凤二年一月,即至正十六年一月,张士诚遣大将李伯升率领三万精兵,准备再次渡江南下。www.65txt.com-====-李伯升是跟随张士诚最先起事的老兄弟,把他派了出来,可见张士诚对南下已经是势在必得了。

这个时候,常遇春在吴江大败李与敬的淮西民军,攻陷了吴江,而李与敬率残兵退回吴县,却被哈萨沙拒绝入内,只得改投嘉兴。常遇春乘胜追击,直至吴县南门。他扎下营寨,命军士每个时辰擂鼓呐喊一次,使得吴县守军一夜惊惶,半刻不得休息。待到黎明时分,常遇春遣花云、张赫率仗剑营和三千勇士,用绳索攀上东门,占据了城楼,然后四门齐发,一举攻破吴县。哈萨沙听说城破,投水自尽,贡师泰率义兵在城中苦战一番,最后兵败遁走,不知所踪。昆山、嘉定、崇明、上海诸县州闻讯后皆降。

平江失陷,地处要冲的嘉兴频频告急,镇守杭州的元廷行省丞相达实特穆尔却无兵可调,只好传檄声名狼藉的苗军元帅鄂勒哲移师嘉兴,抵御定远军的进攻。鄂勒哲接到檄文后先率兵去了杭州,把达实特穆尔威胁了一番,迫使他授予自己行省参知政事一职,然后在城中搜刮了一番,募得兵士万余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嘉兴接防。

鄂勒哲到了嘉兴,准备杀败将李与敬立威。李与敬只好逃往松江,在淀山湖立寨,并传令松江富商供其军用,自己却与松江府取来的几名妓女整日里厮混。富商不堪其扰,屡屡向松江官府诉苦。松江达鲁花赤巴图特穆尔、知府崔思诚也非常讨厌这个不干正事的民军元帅。正当此时,行省派来了元帅特古呼斯前来协助防务,三人立即勾结在一起,图谋驱走李与敬。

得到消息的李与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与部将戴列孙率军从西门放火攻城,击溃守军,然后大肆抢掠。而接到求援报告的鄂勒哲遣部将萧亮、员成率兵突至,击溃李与敬部,杀死戴列孙。一场混战下来,军民死伤无数,尸体塞满了大街小巷,李与敬只身逃走,降于吴县常遇春。松江为箫亮、员成所据,然后又是一番烧杀掳掠,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

在南边一片混乱中,李伯升也开始渡江了。他吸取了赵打虎的经验教训,先是在泰兴虚张声势,大张旗鼓地准备渡江,等到定远军水师围过来时,他立即在孤山经马驮沙(今江苏靖江)渡江。马驮沙是江中的沙洲,李伯升利用这个便利,以它为跳板,在江阴附近的石牌戌登岸。

等到定远军水师闻讯赶过来时,李伯升已经渡过了两万多兵马。看到定远军水师云集,他果断地停止运兵,后续部队撤回北岸,只让水师围歼了留守在马驮沙的一千多人,打了一只小苍蝇。

李伯升不急于去救援常熟,而是把江阴城围起来,日夜攻打。江阴守军是从滁州调来的两个守备团,野战能力或许不行,但是凭借坚固的城墙守城却绰绰有余,而且城里已经做好了各项准备,粮草、军械等等都足够,所以在李伯升的围攻下屹立不动。<<>>

而傅友德也不管江阴城,反而围着常熟城一顿猛打,而且是不求攻破城池,只求把守军打残,箭矢、投石不要钱地往城墙上扔,反正他后面有水师保证,可以从江宁、当涂源源不断地获取补给。

城里的张士德吃不消了,他原本就只带了五千兵马,几经消耗就快见底了,于是就派人趁夜偷出城去,一路奔江阴,向李伯升求援,一边浮水过江,向高邮告急。而傅友德对这些报信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偷越过防线。

接到弟弟几乎是用血泪写的告急信,张士诚也着急了,尽管张士德在信中提醒道,这可能是定远军的阴谋,他还是派出信使,连连催促李伯升赶紧去救援常熟。

李伯升虽然知道常熟不好救,但是他清楚张士德在张士诚心里的地位,只好万般无奈地从江阴撤军,步步为营,向常熟进发。

等到李伯升走到范蔡港时,傅友德突然率部撤离了常熟城。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营寨,张士德不由心里一惊,知道大事不好,连忙派人去向李伯升报信。而他自己却不敢出城半步,只是派侦骑出去侦查。因为他知道自己这点残兵,守守城还能勉强支撑一二,一旦出城到了野外,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定远军大军一围过来,估计连渣都没得剩。

接到张士德报信的李伯升也是大吃一惊,定远军以往的战绩已经告诉世人,定远军不但能征善战,它的将领也是极其狡猾,李伯升可不敢掉以轻心。

李伯升赶紧就地驻扎,大修营寨鹿栅,积极备战。谁知道过去三日,连定远军的哨骑都没有看到一个。狐疑不已的李伯升不知道定远军卖的什么葫芦,但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于是犹豫许久,最后下令全军拔营继续东进。

李伯升刚一动作,定远军就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邓友德的旗号,胡大海的旗号,华云龙的旗号,王弼的旗号,来回地变幻,而且声势浩大,仿佛数万定远军全来了这里一般。

李伯升可不敢相信这些是定远军的主力,因为主将傅友德的旗号没有亮出来。他尝试着进攻定远军,谁知道这些人油滑的很,一触就走,根本不给李伯升摸清实力的机会。但是李伯升一旦要动身走人,这些军队又像牛皮糖一样黏上来了,让李伯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这样,耗费了两天时间,李伯升连二十里路都走不了,一百多里外的常熟城是遥遥不可及。

这一天,张士德又派人来送信,说他撒出去寻找定远军踪迹的侦骑伏击了一支定远军的送信小队,缴获了一封送往福山港定远水师的书信。书信中叫水师不要再往福山港运粮草、军械了,改为往刘家港运送,再由那里转运。张士德分析道,可能是南边吴县、嘉兴一线的战事发生了变故,傅友德所部可能南下去支援去了,所以才要水师将粮草辎重运往刘家港,因为那里水路直通昆山,而昆山离吴县非常近。

李伯升非常赞同张士德的分析,他们对南线战事的情况知道的不多,但是以他们的猜想,元廷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富庶重要的平江、湖州、嘉兴等地,一定会竭尽全力反击。虽然朝廷江浙行省的实力已经大损,但是一旦拼起老命来,应该也够定远军喝上一壶的,所以傅友德部率军南下支援是很正常的事情。李伯升认为,相比之下,常熟远没有平江等地重要,因此他判断傅友德的算盘是先尽量拖住自己,然后尽快解决南线问题,再回师围攻常熟。

想通之后的李伯升当即决定,不管定远军的骚扰,加快步伐向常熟进发,争取早日与张士德会合。而随着李伯升改变策略,定远军的骚扰也更加频繁和猛烈起来,已经到了日夜不停,以死相拼的地步。

看到这个情景,李伯升更加坚决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就分出数千精兵应付定远军的骚扰,主力脱身出来,全力东进。

这一日,李伯升率部来到东蔡河,这条河虽然不宽,但是足以挡住军队的去路。李伯升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下令拆毁周围的民居,用收集来的渔船、木板等材料勉强搭建了一座浮桥。时间不等人,他派出的五千后卫正在苦苦坚持着,不让定远军靠上来,李伯升必须抓住一切时间。

前军开始过河,半个时辰后过去了大约六千人,这个时候,有眼尖的军士发现上游顺流快速的漂下三十多艘小船,上面似乎还有人在操船,所以速度极快。

李伯升心里泛起一阵不安,几天下来,他已经被定远军一连串的行动搞得有点晕头转向,分不清哪些是虚哪些是实,这在兵法上是大忌,现在突然又出现这些船只,难道定远军有阴谋?

漂下来的船只离浮桥没有多远时船上骤然燃起了大火,而船上的人纷纷跳水游走,任由火船撞向浮桥。

“不好!”李伯升不由大叫一声,简易搭建的浮桥可经不起这么一烧,但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十多艘火船迅速将浮桥吞噬,在大火中,浮桥上的军士们纷纷向两边逃散,中间来不及逃的只好往河里跳。

正当李伯升看着已经化成火龙浮桥在想着对策时,一阵马蹄声穿过噼里啪啦的火声从东岸传来,一支骑兵突然出现,大约有两千人,正迅速地向乱作一团的前军冲去。

完了,前军完了!这是李伯升的第一个念头,由于渡江的问题,他带的战马不多,所以全军几乎没有成建制的骑兵,而前军更是如此,现在他们刚刚渡河,还来不及整队,而且又亲眼目睹自己的后路被烧了,军心不稳,两千定远军骑兵已经足以在这荒野之上打垮他们了。

李伯升隔着不宽的东蔡河,看着自己的前军被骁勇的定远军骑兵赶得狼奔鼠窜,不少人倒在环刀之下。定远军转战千里,数次大败元军,自然缴获了不少蒙古人酷爱的战马,而淮西民风彪悍,男子多善骑射,所以组建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不是什么难事。

一阵号角声悠悠地从远处传来,李伯升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傅友德以前名不见经传,世人都把他当成刘浩然的义兄和麾下的一员猛将,但是想不到他居然能用兵如神到这个地步。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他没有两把刷子,刘浩然也不会把北路重任交给他。

先是疑兵计,让自己相信他已经率师南下支援去了,然后利用各种条件把自己的兵力分散开,逐一歼灭。自己原本有两万五千多精兵,兵力上勉强还能与定远军勉强抗衡,现在后卫去了五千,估计是凶多吉少,前军六千人正被两千骑兵赶得满地跑,自己手里现在只剩不到一万五千人,定远军已经占据兵力优势,加上一连串的打击,己军士气大落,这一仗的结果也差不多已经注定了。

李伯升万般无奈地传令各部整队列阵,而定远军的两个长矛大方阵也缓缓地压了过来。看了一会气势如虹、如山如林的定远军,李伯升叫过旁边的副将:“你带着几十个精兵,务必渡过大江回高邮,把战事的详细经过告诉王爷(张士诚),并转告我最后的劝告,定远军军士凶悍,将领狡诈,实乃我军最大的威胁,请王爷万不可再轻视,不要再轻易派兵南下,能和则和,不能和许些好处也要与他们交好,否则我军危矣!”

“元帅!”副将知道这话里的意思,也明白李伯升的打算,不由含泪叫道。

“去吧,一定要活着回到高邮,转告我的话,不要让我和数万将士白白牺牲!”李伯升大吼道。

看着副将一行人在远处消失,李伯升拔出剑,大吼一声:“儿郎们,奋力杀敌!不要让定远军小看我们!”

看到李伯升率领部众冲了上来,邓友德在旁边提醒道:“傅将军,敌军是背水一战,我们要当心。”

傅友德摇摇头答道:“可惜李伯升不是韩信,邓将军,等到两军交战,你率领骑兵从左翼冲击敌军侧翼,我会传令下去,在右翼给敌军放开一个口子。你冲散敌军后,发现他们开始溃散时就衔尾追击。”

“是!”

傅友德最后挥挥手道:“传令下去,全军进攻!”

张士德在常熟城等待李伯升的援军,左等右等却等来了两千多溃兵,从这里惶恐不安的兵士嘴里得知了战事的经过,东岸的前军被杀散,六千人只逃出这么些,而西岸的主力被定远军大军包围,几经冲击已经崩溃,众人从右翼的缺口冲出,结果被邓友德骑兵追杀无数,而李伯升估计也陷在军中了。

张士德不由大惊,连忙收拢这些败兵,然后紧闭四门,加强防守。不一会,定远军的骑兵来到城下,封锁了各门出路。第二日,定远军主力齐至,又重新把常熟城团团包围,战事似乎又回到原来的情景。

第三十七章 战东南(三)

张士诚接到副将转告的话,不由愣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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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过了两日,少数逃过江的败兵把战事的最后结果也带了回来,李伯升战死,两万五千多精兵除了逃入常熟城的两千多,一部分战死,其余一万五千多投降。

接到这个消息,张士诚君臣都陷入了沉寂之中,为了南渡夺取东南,他们已经先后搭进去五万多精兵,虽然张士诚号称拥兵二十多万,但是真正的精兵并不多,五万多兵马已经让张士诚大伤元气。

继续南下还是放弃?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过了几天,张士德派来的信使也到了。定远军虽然把常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是对于张士德派往江北的信使却抓少放多,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张士德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诱饵,专门用来吸引自家兵马南下,然后让定远军一口一口吃掉。在信中,张士德劝自己的哥哥,放弃江南,全力经营江北淮东。他的想法与李伯升相似,尽快与定远军讲和,那怕许些好处也行,张士德甚至向张士诚建议,万一局势紧张,不妨再接受元廷的招安。而他自己也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只是请哥哥好生照顾好他的妻儿。

看完书信的张士诚不由大哭,他们兄弟四人从小相依为命,在艰难中生活,感情极深。当初起事的时候,张士诚已经死了一个弟弟张士义,难道现在又要看着另一个弟弟陷于死地而不顾吗?

“王爷,二将军说得极是,但我们南取江南却是势在必行。”大将吕珍开口道。

“为何这么说?”张士诚不由一愣,连忙抬头问道。

“现在江北淮东粮草缺乏,各地都陷入了饥荒,而环顾四地,有粮食的只有江南。”吕珍答道。

张士诚点点头,脱脱率数十万大军围攻高邮,虽然没有打垮自己,但是把这一带祸害得不行,现在后果已经出来了,各地的农田大部分荒废,到处都在闹饥荒,而相对而言江南战事不多,土地又富饶,出产颇丰,所以囤积了不少粮食,这也是当初张士诚被朱英一鼓动就急忙南下的原因之一。

“吕将军,依你之见该如何办?”张士诚沉吟一会,从心里还是对江南不死心,于是便开口问道。

“回王爷,以属下愚见,定远军在与我军两次交战中虽然皆胜,但是其本身消耗也不小。而且他们还要两线作战,一路防御我们南下,一路要与元廷行省争东南,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加上他们的地盘总共就只有那么大一块,这段时间连续的激战,我相信他们在粮草和兵源补充上也非常吃力了。”

吕珍的一番分析让张士诚频频点头。

“因此,我军只要解决渡江的问题,能够在南岸集中一支大军,击破定远军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我们占据了常熟、江阴一线,定远军就要陷入南北受敌的危险,我军可乘势南下,再破定远军南路大军,而元廷行省的军队在与定远军的激战中已经损耗不少,估计已经无力对抗我们,到那时我军便在东南独大,以摧枯拉朽之势尽收其地。”

“好!”张士诚大声叫道,吕珍这番话让他看到了希望,“不过这渡江一事该如何解决?”

的确,定远军水师是横在大江上的一根铁链,让张士诚这方非常的被动。~~~~

“王爷,我们前两次渡江准备不够,所以才让定远军水师得逞。我们不如暂缓一段时间,尽收江北的船只,然后再声东击西,全力渡江。定远军水师虽然猖狂,但是挡不住我们船多。只要我们运送足够的大军到南岸,这些船只就算全毁了又如何?只要我们占据了东南,定远水师也就成了无根之萍,我们可以南北两岸封锁,他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还如何横行大江。”

听完吕珍有点孤注一掷的建议,张士诚又陷入了沉思,要是万一再失败,自己可就真的是伤筋动骨了,到时说不定连江北的地盘都保不住了。但是江南的诱惑太大了,让张士诚委决不定。

“那九六怎么办?”张士诚突然问了一句,九六是张士德的小名。

“王爷请放心,定远军把二将军当成了诱饵,就不会轻易去动他。定远军非常清楚,常熟城失陷,我军就少了一个南下的借口和理由,我想定远军将领不会如此愚蠢。”

“好,就这么办了!”张士诚最后拍板道。他原本就是赌性极重的人,当年在泰州起事,占据高邮,都有赌一把的因素在里面,当初想渡江南下又何尝不是赌一把。既然如此,不如再豪赌一把。

既然决定下来,张士诚就全权委托吕珍去操办。在吕珍忙着调集兵马,征集船只的时间里,北路开始暂时的平静下来。傅友德依然围着常熟城,甚至为了避免城里因粮尽而出现变故,他还往里面运送了一批粮食,让张士德吃不饱也饿不死。正如吕珍所料,傅友德比谁都希望张士德坚持得更久一些,以便吸引更多的张军南下。

龙凤二年三月,沉寂一段时间的南线战事开始有了新的变化,常遇春开始动作起来。

从龙凤元年十二月到二年的一月,常遇春风卷残余般的攻陷了湖州、平江两地,然后在嘉兴一线与元军对峙起来。而嘉兴的元军以苗军为主力,外加征募的当地的青壮,有近四万万之众,主帅正是苗军元帅鄂勒哲。

对付凶名在外的鄂勒哲,猎人出身的常遇春把他当成了一头恶狼,除了勇猛,也表现出足够的耐心。从一月开始,常遇春只是用少数兵力进行试探,寻找鄂勒哲和元军的弱点。

常遇春先是遣仇成攻淀山湖,准备以松江吸引苗军分散兵力,以便各个击破。谁知箫亮、员成一箭未发,带着掠来的女子玉帛,趁夜奔嘉兴,将松江让于仇成。

常遇春看到此计不成,反而使得苗军兵力更加集中。尤其是苗军先锋吕才率七千精锐,背靠嘉兴大营,扼守运河要道王江泾。常遇春看到苗军占据地理险势,兵连一处,数量又远胜自己,于是便放弃了强攻,派人寻找潜伏在昌化、于潜一带的偏师冯国胜部。

接到消息的冯国胜与张铨于二月底在于潜叫口镇亮明旗号,然后一口气攻陷了兵力空虚的临安、余杭,威胁元廷行省治所杭州城。接到消息的元廷行省丞相达实特穆尔连忙遣平章政事遵达实理带着由数千地痞混混组成的军队出城迎战,结果在十里铺被冯国胜伏击,全军溃败,遵达实理战死。

接到噩耗的达实特穆尔一边派人向鄂勒哲报信求援,一边整理财物,带着家眷乘船沿着钱塘江逃到富阳。其余官吏守军听说丞相都跑,也一哄而散,把杭州让给了冯国胜,行省平章政事庆图等人被俘。

听说杭州失陷,鄂勒哲觉得机会来了,他依仗自己兵力雄厚,决计分兵南下救援。他命吕才、吕兴率一万五千退守嘉兴,防御常遇春;命蒋英率五千人从大麻、塘栖南下,直扑余杭,切断冯国胜的退路;命董旺率一万人走崇德、长安,沿运河直下杭州;自己与刘震、朱诚率两万主力,走海盐黄湾,直奔杭州。并传下军令,只要将士用命,破敌复城,不禁军纪三日,任由众军在杭州抢掠。

命令一出,众军欢呼雀跃,士气高涨,于是三路并进,誓破敌军。

听说苗军已动,常遇春留仇成进逼王江泾,并虚张声势,牵制嘉兴两吕所部,自己率领五个步兵团一万五千人急行军,经南浔、乌镇南下,并在皂林渡过运河,从董旺部身后擦过,然后直插硖石。他的战术思想非常明确,趁苗军分兵之际,找到他的主力,将其一举攻破。这些灵活机动的战术思想都是被刘浩然灌输的,现在被常遇春发挥得淋漓尽致。

三月初十,在黄湾东大尖山,一路疾奔的定远军堵上了苗军主力。

鄂勒哲虽然大吃一惊,但是他很快就稳下神来,排好军阵,与定远军对决。不过常遇春先发制人,先给鄂勒哲来了个下马威。他先是亲率五百骁骑,直冲敌阵,来回冲杀,踏敌斩首无数;接着是皂袍将丁德兴又率一千骑兵,沿着缺口直杀进去,东冲西突,又是横尸累累;最后是花云带着仗剑营,以秋分扫落叶之势横扫敌阵。三板斧下去,苗军的前军被击溃,死伤数千。

但是苗军的主力却秋毫未伤,他们从湖广行省湖南道招募来的苗僚侗瑶勇士,喜穿斑斓衣,陪草裙,围兽皮,凶残好斗,又能团结一气,他们在小铜锣的敲击声中向定远军发起了反击。两军激战在一起,战场犬齿交趾,全绞在一起了。一方进退有度,军纪严明,一方凶狠灵活,悍不畏死,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从上午一直杀到下午都未决胜负。

而接到的消息的董旺连忙率军从长安驰援,在他的严令下,一万军队拼命地赶路,而这个时候的东大尖山战场局势微妙,只要哪一方获得援军,就有可能获胜,而定远军一败,就有可能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万劫不复。

常遇春三次亲率精兵向苗军中军发起进攻,但是都被顽强的苗军挡了回去。几番交战,常遇春都觉得疲惫不堪,从兴军之时起,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顽强凶悍的军队,居然能够前仆后继地凭借一定的地理优势挡住定远军长矛兵一轮又一轮的进攻,看来以前小瞧他们。常遇春也暗自庆幸以前在嘉兴没有贸然从正面对他们发起进攻,要不然在苗军的支撑下,自己可能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现在的常遇春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冯国胜的身上。命运之神又一次眷顾了定远军,不过他眷顾的理由非常充分。冯国胜与常遇春共事已久,一向都配合默契,而且又一同受到刘浩然的军事思想熏陶,对各自的战术战法非常熟悉。所以冯国胜接到常遇春的初步战术想法立即起兵攻打杭州,为常遇春创造机会。在攻陷杭州后,冯国胜并没有固守城池,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消灭苗军主力,他这六千兵马在杭州守不了多久。

在接到侦骑回报的苗军分兵路线,冯国胜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东路鄂勒哲的身上,因为他的想法和常遇春不谋而合,只要打垮了鄂勒哲的主力,其余两路就不足为患了。于是他趁夜弃城而出,在雷山一待命,并广撒侦骑,探知战场的变化。

冯国胜几乎是和董旺同一时间接到东大尖山的消息,也是立即下令急行军。但是训练有素的定远军比董旺部还是要快上一步,冯国胜提前一个多时辰到达战场。

冯国胜连气都不喘,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兵力投入到苗军侧翼,这位以擅于侧击而在定远军将领中闻名的年轻将军又一次显示出他的本事来。他把自己手里的两个步兵团排成前后两个方阵杀入苗军右翼,连绵不绝而且异常坚决地冲击很快就把苗军从中截断。而看此情景,常遇春也立即下令总攻,督令各部只准进不准退。

受严酷军纪淬炼的定远军踏着自己同伴与敌人的鲜血和尸体,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他们不会顾及左右和后背,只关心前面的敌人,而手里的长矛也只向一个地方而去,对面敌人的胸膛。

在激战中也疲惫不堪的苗军在半个时辰后终于顶不住了,先是少数开始溃散,接着是更多的人溃散,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而苗军的致命弱点也开始暴露出来,他们军纪涣散,打仗全凭一时之勇,当这股勇气泄掉之后,就如同江堤溃口一样不可收拾了。

部将刘震、朱诚、李子文、金希伊、王彦良等皆死于乱军之中,鄂勒哲被俘,后因作恶累累被绞杀,两万苗军死伤一万五千余,其余或溃或俘。

常遇春留下少数部队打扫战场,看押俘虏,然后率部转过身来迎战董旺部。董旺手下的一万余人大部分都是当地征集的青壮,战斗力与苗军主力有天壤之别。看到主力大败,主帅被俘,士气是一落千丈,董旺更是见势不妙,掉转马头就跑。

常遇春击溃了鄂勒哲、董旺两路大军后,蒋英见势不妙,连杭州城都不敢入,直接过新溪奔富阳,与达实特穆尔会合。

常遇春也不追击,也不转身入杭州,而是挥师北上,从南边逼近嘉兴。

吕才、吕兴在常遇春大兵压境的情况下与箫亮、员成意见不一,两吕主张投降,而箫亮、员成自觉在松江作恶多端,估计定远军饶不了自己,谢玉玺和鄂勒哲的榜样摆在那里,于是坚决不降,主张南下去富阳。

吕才、吕兴见劝服不了箫亮、员成二人,而常遇春又时时逼迫,于是就设计擒杀了他们,奉二人的首级举嘉兴城向常遇春求降。

孤守富阳的达实特穆尔见收复杭州已无望,只得引蒋英部移驻绍兴。时元廷太尉纳琳奉大都之旨重建江南御史行台,自任行台御史大夫移驻绍兴,见达实特穆尔投奔,连忙出城接应。而蒋英自持“护驾”有功,拥兵自重,骄横跋扈,为害地方。达实特穆尔和纳琳恐其有异心,便在府中设宴,款待蒋英,然后举杯为号,拥出卫士,将其乱刀砍死,并尽收其部。

第三十八章 战东南(四)

就在常遇春与鄂勒哲斗智斗勇的时候,吕珍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开始着手渡江。www.65txt.com三月初,他遣人攻克了马驮沙,做出要在这里渡江的架势,然后又在通州静海虚张声势,把定远水师引得两边跑。最后,吕珍在泰兴集中了数百艘船,扬帆南下。等到定远水师闻讯赶来,吕珍已经渡过了近四万精兵。俞廷玉和廖氏兄弟无奈之下只好围着张军的这些民船攻打,也算是泄愤。

吕珍稍一整顿兵马,开始准备行动。这时已经成为孤城的常州城里发生了变故,城中富商黄贵甫正在四处寻找新靠山,由于傅友德的任务是围常熟,所以也顾不上这一头,让黄贵甫很是失望。现在听说江北张士诚遣大将吕珍率数万大军南下经略,不由大喜,连忙遣人前去洽谈,愿意以为内应。

接到消息的吕珍正中下怀,立即率军南下。他的兵马刚至,黄贵甫的家丁趁夜打开了北门,大军一拥而入,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取了常州城。而一直在苦苦守城的万户府知事刘良见城破,投水自尽。其子刘毅为报父仇,怀揣利刃,日夜守在黄府门外,终于抓住了一次机会将黄贵甫刺死。吕珍感刘毅纯孝,便将其释放,却将黄府家产尽数没收,以为军资。

吕珍占据常州后,继续不管常熟,反而遣部将史文炳率兵攻陷了南边的宜兴州,直接威胁到了定远军腹地应天府。

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围攻常熟的傅友德有点进退两难。真如吕珍所料,经过两次激战,傅友德所部兵力也损失不少,所以经过补充,但是八个步兵团依然无法满员,只有两万左右。而且经过三、四个月的激烈战斗,定远军水陆两军近十万人,还有数万降兵俘虏,已经把应天等地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现在供给已经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而吕珍所部已经超过他的将近一倍,这仗不好打。

傅友德故技重施,加强攻打常熟城,而张士德也识破了他的用意,咬着牙硬抗,就是不派人出去求援。相持了十几日,张士德已经力竭,而吕珍却在常州、宜兴纹丝不动,反而累累遣兵向应天府的潥阳进行试探性的进攻。

傅友德知道常熟城已经失去诱饵效果,干脆一鼓作气攻陷常熟,俘获了张士德,然后留兵驻守,主力向西运动。当他来到无锡城下,城里的百姓早就翘首以待,杀官举城归附。而就在这里,傅友德接到常遇春的通报,他已经与冯国胜合兵一处,解决了苗军鄂勒哲部。

傅友德不由大喜,这意味南线部队的八个步兵团可以抽调出一半的兵力来支援自己,加上自己的部队,在兵力上已经与吕珍部不相上下了。既然如此,傅友德决心利用吕珍短时间里不清楚南线战事变化的机会好好运作一番。

接到傅友德传信的常遇春也立即行动起来,他东拼西凑,把四个满员的步兵团交给冯国胜,由他和花云、赵大勇、张铨统领,然后沿着运河向无锡进发,与傅友德部汇合。而廖永安、廖永忠率领三营水师一万余人,从江阴河进入运河,也在无锡与傅友德汇合。

三支军队合在一起有四万多人,他们水陆并进,沿着运河浩浩荡荡向常州进发。

吕珍也在常州思考着下一步,应天府是定远军的腹地,也是个大泥坑,自己要是敢往里面踏进去一步,江宁的刘浩然绝对可以动员出十余万大军来围剿自己。

吕珍不知道江南行省的军制,他只是依据常理来判断,刘浩然这么大一片地盘,至少也应该有个十几万军队吧,除去在东南作战的数万人马,吕珍知道应天府等待自己的有多少军队。所以吕珍只是派史文炳率五千兵马轻取宜兴,然后摆出威胁的姿态,他的目光还是放在常熟和傅友德身上。傅友德在等待吕珍暴露出弱点,他又何尝不是在寻找傅友德的弱点。这就好像两只势均力敌的老虎相搏,都在谨慎地试探着,等待着。

吕珍很快就接到傅友德攻陷常熟、俘获张士德并进军无锡的消息,他对傅友德的当机立断感到敬佩,既然自己不上当,不往常熟那个坑里跳,傅友德也没有继续留着常熟的必要,而且如果继续留着反而为将来的战事增加了一个不确定因素。第一个回合,双方算是打了平手,吕珍取得了常州、宜兴,把刀尖放在了江南行省的胸口上,傅友德俘获了张士德,掌握一个重要的人质。

接着吕珍知道了傅友德水陆并进,进攻常州的消息,他开始有点迟疑了。尽管吕珍攻陷常州、宜兴未尝不是想把傅友德调过来,现在傅友德真的如他所愿来了,他反而有点吃不准了。难道傅友德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抢夺战场的主动权吗?怎么这么听话就过来了?两万余人外加一支规模不大的水师就想攻打常州城,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有三万五千多人吗?不过吕珍如果知道冯国胜从南路增援过来了,他就不会这么想了。只是傅友德把消息隐蔽得非常严密,而且冯国胜部也悄悄地潜伏起来,除了少数人,傅友德部根本没人知道还有这么一支友军。

犹豫再三,吕珍决定在城外迎战。他的任务本来就是歼灭定远军傅友德部,但是到江南以后,吕珍发现傅友德和定远军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他现在都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那番高谈阔论。这也当然,吕珍身在江北,没有如赵打虎、李伯升、张士德那样亲自经历过傅友德的蹂躏,嘴巴一张,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为了防止定远水师夹攻自己,吕珍把战场选在了远离运河的城外空地上,并匆忙组织了一支船队去牵制定远水师。他还悄悄地遣人去宜兴,传令给史文炳,让他放弃城池,率部急速北进,到时从后背给定远军致命一击。

龙凤二年四月初二,常州城外的平山,吕珍摆下了三万人的大阵,而傅友德也把他的两万余人以两团为一个单位排成三个大方阵,准备全力与吕珍一战。

第一日,双方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交战。吕珍遣兵分别从不同的三个点发起进攻,都被严阵以待的长矛方阵给挡了回来。打到下午,吕珍看没有什么收获,便鸣金收兵。傅友德也不进逼,自回其营。

第二日,吕珍用仅有的三千骑兵猛攻傅友德部的左翼,但是在定远军密集的长矛加弓弩配合下无功而返,白白损失了近千兵马。第二日的交战又这样草草收场。

回到常州城里,吕珍与众人商议,但是对定远军的长矛阵一筹莫展。而在这时,史文炳派人送来了书信,说他第二日中午前能赶到常州城外,加入到对定远军的合攻中来。受此好消息的鼓舞,吕珍和部将几经商议,终于定下集中弓箭,集中一点进行射击,然后以骑兵加三千挑选的勇士,拼死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再集中一万精兵从这道口子冲进去,把定远军的方阵搅乱,然后配合史文炳从后翼的进攻,一举击溃定远军。

吕珍与众人定计好后,给史文炳写了一封密信,告诉他该如何行事,并严令务必按时赶到,然后遣使者立即带回去。

第三日,吕珍倾巢出动,并集中了全军上万张弓,对准定远军左翼拼命地射箭。在密集而连绵不绝的箭雨洗礼下,定远军左翼损失惨重,减员几乎达到了两成。接着三千死士冲了出来,他们冒着定远军射出的箭矢,有的推着钉着木板的小车,有的举着长长的竹竿,用各种方法突破定远军长矛远达两丈的杀伤范围,然后再近身搏杀,掩护骑兵冲进来。

在三千死士几近疯狂地厮杀中,定远军左翼终于被撕开了几个小口子,骑兵也顺势冲了进来,配合死士继续冲击定远军左翼。

看到自己的队伍岌岌可危了,负责左翼的华云龙立即改变战术,用鼓声通知已经被杀散的前队赶紧退下来,重回到后面已经整队好的方阵里去。但是双方交织地太深,还有数百前队将士无法脱身,苦苦地与吕珍部的死士和骑兵纠缠在一起。而华云龙看到自己这里已经空出一个大缺口了,如果再不补上,吕珍的主力就可以从这个缺口直接杀向中军,从而动摇整个战线。

华云龙一咬牙,狠心地下达了命令。密集的长矛方阵在急骤的鼓声中冲了上去,密密麻麻的长矛接连不断地向前刺去,尽管将士们已经非常小心了,但是与吕珍部纠缠在一起的前队军士们有不少人也被一同刺倒。

押阵的军官红着眼睛大声吼道:“不要管,继续向前刺!违令者军法从事!”

而前队滞留的军士们看到这个情景,为了不让战友们为难,一个个举着长矛孤身冲进了敌群中,很快便被淹没了。一番刺杀,定远军左翼收复了近一半的空地,但是吕珍派来的一万精兵也接踵杀到。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的死士和数百骑兵也鼓足了劲,转过身来又与定远军厮杀在一起。这次,他们有一万人的支援,给定远军左翼带来的压力更大。

定远军被杀退,然后又组织起严密的方阵反击,交织在一起后又被人数众多的吕珍部杀退,然后又组织起方阵进行反击。来回地厮杀,整个左翼都成了血肉磨盘了,尸体和鲜血布满了整个战场,双方都杀红了眼睛,吕珍部疲惫不堪,而定远军反击的方阵也越来越小。在后面远远看着的吕珍脸上的肉在不停地抽搐,他想不到定远军竟然如此悍不畏死,在自己绝对优势兵力的冲击下,死伤惨重的定远军左翼不但没有崩溃,居然还能持续不断地反击。

吕珍看了一下其它战线,都成胶着状态,而且除了左翼,自己的部队居然在其它地方都没有占优势。他娘的,这定远军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自己三万五千精兵打不到两万人,又苦心积虑布置了一番,居然还打成了这个样子。

到了这个时候,吕珍急切地盼望史文炳的出现,因为按照这个进展下去,估计到最后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要是这样结束战事,对己方的士气打击太大了。所以他希望史文炳从后翼一击可以扭转乾坤。

过了午时,战事越发地激烈,但是史文炳依然没有出现。吕珍不由暴跳如雷,他不顾斯文地把史文炳祖上十八代女性都问候了一遍。过了未时,史文炳还是没有出现,吕珍却停止怒骂了,因为他已经觉得大事不妙。不过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两军经过激烈的战事,全绞在一团去了,而且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只要吕珍敢鸣金收兵,说不定就是一场大溃散。

申时,一支军队出现在了战场上,可惜旗号不是史文炳,而是冯国胜。吕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终于知道傅友德为什么敢如此大方地与自己决战,原来他手里有援兵。

哪里来的援兵?难道是定远军南线战事已经结束了?吕珍觉得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在对张士诚的高谈阔论中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点,自己击败定远军北线军队,其南线军队就会两面受敌固然不假,但是一旦定远军南线军队控制局势,能够抽身出来,那么自己就会陷入定远军群殴之中,他们两线军队之间可没有大江阻隔。

现在定远军援军出现,也就是意味着他们南线作战已经完成,那也就是说东南大局已定。吕珍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看来李伯升、张士德所说不假,定远军持续作战能力,将领之间的配合已经让人难以想象,看来自己当务之急是该怎么逃回江北。至于刚才他还非常期盼的史文炳,吕珍想都不愿去想了,估计没死也成了丧家之犬了。

冯国胜在与傅友德取得联系后就一直按商定的计划潜伏在运河以南地区伺机行动。这一带对于定远军和吕珍军来说都不熟悉,但是定远军好歹还占了点便宜,他的侦骑比吕珍部的要多得多,所以在情报侦察和反侦察方面定远军就占了优势。

史文炳刚从宜兴出发,冯国胜就接到消息了,他按兵不动,却派侦骑悄悄地吊着这支部队,然后在今天上午他们即将赶到运河边上的时候一举伏击,很快就杀散了这五千人马,俘获了史文炳。正是这个原因,傅友德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依然打得不急不躁,他和吕珍两人一个是真的手里有好牌,一个是以为自己手里有好牌,结果却截然不同。

冯国胜又一次把自己擅长的侧击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把所有的率先队集中在一起,组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尖,然后各团方阵依次排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锥形,从吕珍军阵的右翼狠狠地刺了进去,再用力一绞,撕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然后继续地突进,把整个吕部军阵从里面搅得天翻地覆。

当傅友德下令全军压上时,吕珍部失败的命运已经注定,而廖永安、廖永忠率水师趁机在内应的接应下攻陷兵力空虚的常州城就成了吕珍部数万人大逃亡的开始。这年头不乏像黄贵甫那样见风使舵的人。

吕珍被俘,和史文炳成了难兄难弟,能幸运逃回江北的残兵不到千余人。接到这个消息的张士诚当时就晕死过去。近十万大军折在江南,几员当打的大将或死或俘,张士诚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局面。

第三十九章 我们和了吧

龙凤二年三月,随着吕珍部的失败,张士诚对江南的尝试已经彻底失败,估计以后谁要是再敢怂恿他南下,张士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居心叵测的人砍掉脑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到了五月,张士诚又遭到了一次打击,他一直垂涎的扬州被定远军缪大亨部占领了。

扬州原本是镇南王孛罗不花镇守,他手里依仗的是一支民军-张明鉴的青军。张明鉴于至正十五年在淮西拉起这支队伍,有万余人,以青布裹头,所以被称为青军,又因为他们善使长枪,所以又被称为长枪军。这支军队凶悍敢斗,但是纪律又特别坏,烧杀抢劫,所过一片残破,被百姓称为一片瓦。

至正十五年,也就是龙凤元年十月,这支军队从梁县杀出,侵扰全椒,结果被镇守的王弼率领更会使长枪的定远军长矛兵击溃,向东窜逃,在**又被缪大亨率部伏击,又吃了败仗,走投无路之际于十一月降了扬州,受了招安,而张明鉴被孛罗不花授予濠泗义军元帅。于是青军又慢慢恢复了元气,并帮助孛罗不花挡住了张士诚的几次进攻。

后来张士诚由于抽调兵力南下,扬州的压力骤减,张明鉴依持自己立有军功,又有重兵,逐渐骄横起来。后来江北的饥荒蔓延到了扬州,城中逐渐粮尽,张明鉴便向孛罗不花建议,或举兵北上或领兵南下,打通粮道,以便就食,并说扬州江都有天子之气,愿意拥孛罗不花为帝。

这两个建议把孛罗不花吓得不轻,现在扬州城外贼军遍地,这位王爷哪里还敢出城。自立为帝?孛罗不花还没狂妄到这个地步,依持一座孤城就敢称帝,哪怕这座孤城有多浓厚的天子之气,孛罗不花也不敢冒这个险。

孛罗不花断然拒绝了张明鉴的建议,并将其斥退。而张明鉴随即也翻了脸,于龙凤二年二月率领青军哗变,将孛罗不花驱出扬州城,并掌握了其它守军,自己占山为王了。孛罗不花带着家眷只好仓惶逃到了淮安城,那里虽然累次受泗州赵均用进发,但好歹还是江北淮东地区唯一牢牢掌握在元廷手里的要城,守将淮东廉彷使褚布哈忠义大节,力战数十场,在赵均用、张士诚等人的不断进犯下坚守淮安城数年,孛罗不花觉得只有逃到那里去才安心。

张明鉴当了扬州之主后便更加不可一世,肆意妄为。到了四月,扬州城中粮尽,张明鉴便派青军兵士们四处捉拿百姓,以人肉为军粮,城中顿时成了人间地狱。

消息传出,镇守滁州**,负责防御天长、扬州一线的缪大亨立即向刘浩然上书,说扬州城内凶匪猖行,百姓荼毒,定远军一向自诩为仁义之师,此时就更应该挺身而出,救扬州百姓于地狱。缪大亨还提出,张明鉴和其部属凶悍无德,现在困守扬州,可一举围歼,要是让逃出城去,流毒四方,恐怕就再难以收服,而且如果一旦成为归于他人羽翼之下,恐怕就会成为对付定远军最凶狠的一只恶狼。

刘浩然接受了缪大亨的建议,而且正好东南战事大局已定,定远军兵力不紧张,便从江南调拨了三个步兵团,两个守备团,加上缪大亨本部的一个步兵团,两个守备团,足有两万五千余人,再命俞通海率三营水师从瓜州入运河,沿河北上协助攻城。

缪大亨率部水陆并进,于五月初九围住扬州城。扎下营寨之后,缪大亨传令各营火头军在靠着城墙前沿设灶烧火做饭。<<>>城里的军民早就饿得两眼冒绿光,又愤于青军残暴无人性,闻到饭香从城外顺风飘来,那里还顶得住?纷纷从四门夺门而出,如饿鬼投胎一般直奔饭锅。

缪大亨一边派兵顺势夺取四门,一边派人维持秩序,安置城中饥民。张明鉴还在城中王府寻欢作乐,他原本以为扬州城雄墙高,自己又兵力众多,连天下赫赫有名的张士诚都奈何不了自己,所以也不把在清涧山以败将闻名的缪大亨放在眼里。

那知道缪大亨也不是泛泛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当机立断从濠州城下拉出数万大军。他在清涧山大败,不是他无能,而是刘浩然太狡猾,加上当时的天时地利,所以才败。现在他拥有精兵数万,占尽优势,怎么是张明鉴所能比得。

缪大亨指挥大军涌入扬州城,稳打稳扎,将一万余青军分而歼之,各个击破,半天时间就击溃了凶横的青军,活捉张明鉴。

缪大亨占据了扬州,以东南运来的粮草赈济城中军民,安抚民心。一查户籍,发现城中百姓居然只剩一半,而城中各处都是白骨累累。大怒之下的缪大亨请得刘浩然同意,将张明鉴等首恶数百人当众绞死,尸体挂于城外大道,并四处传檄,历数其恶行。而被俘的数千青军被打发到当涂服苦役,当矿工去了。

缪大亨的所作所为传遍了扬州、天长一带,众人皆称定远军仁义,各地结寨自保的民众纷纷投奔归附,真州不战而降。

缪大亨占据了扬州,给了张士诚沉重的打击。他占据一半扬州路和高邮府等地盘,一直在窥视着扬州,累次攻打都未下。后来为了经略江南,便放弃攻打扬州,现在他江南也没捞到,连眼皮底下的扬州也被定远军占去了,能不郁闷吗?

这时,扬州城派出一拨使者,沿着运河到了高邮,向张士诚传递了一个信息,江宁名儒杨宪将代表刘浩然前来高邮,与张士诚议和。

张士诚想着杨宪来应该没有什么好事,但是他主力尽失,而定远军却变得更加强大,现在扬州离高邮又近在咫尺,张士诚不得不考虑与定远军议和。

五月十五端午节,杨宪赶到了高邮,张士诚强打着精神接待了这位意气风发的儒生。一番客套后,双方直接进入正题。

“这次奉我家丞相之命而来,就是想与王爷详谈,把两家的地方确定下来。”杨宪的话说得非常客气,但是张士诚却开始提心吊胆起来,刘浩然会不会狮子大开口,自己可没多少本钱了。

“我家丞相的意思是扬州路以天长、扬州、瓜州为界,我们两家一家一半。”杨宪的话让张士诚稍微松了一口气,这是按照现在各自的控制区所划分的,西边的扬州、滁州归定远军,东边的泰州、通州,说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

“我军保证不会窥视高邮府。”

张士诚又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年头所谓的保证不值钱,但是定远军敢如此提出来,就说明他短时间里不会对自己的老巢高邮有太多的想法。

“我军愿意全力支持王爷北上攻略淮安路,甚至是归德府的徐、邳。”

“什么?”张士诚大吃一惊,刘浩然这是什么意思?

沉默一会后,张士诚旁边的潘原明开口道:“请问贵方如何全力支持我们北上?”

“我家丞相说了,愿意放还张士德、吕珍、史文炳、杨文德、李福安等二十七员将军和四万被俘军士,并愿意借给王爷五万石粮食。”

杨宪的话把张士诚等人都吓愣住了。为了抢东南,张士诚可是下了血本,结果手下的精兵强将几乎全丢在江南,不是战死就是被俘,现在刘浩然居然愿意放还回来,还愿意借粮食,这无疑是给张士诚雪中送炭。

“刘丞相为何如此厚待我张某?”张士诚过了半晌才开口,而且对刘浩然用上了官位尊称,说明他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对手的敬重,在这乱世中,能像刘浩然如此行事的人不多了。

“我家丞相常常对我等说,当年王爷在高邮城中面对百万元军誓死不退,四十天的血战不但打出了中原百姓的血性,也打出了天下的希望。就凭此点,我家丞相对王爷一向是敬重有加。”

杨宪不动声色地用张士诚最得意的事奉承了他一把,而张士诚等人也默然地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家丞相说,与王爷争东南是他奉王命行事,职责所在,不容不做,所以才冒犯了王爷,迫不得已与王爷兵戎相见,对此,我家丞相多日一直叹息不已。”

杨宪的话让张士诚勉强点点头,刘浩然是毫州大宋朝任命的江南行省丞相,攻占东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当初交涉的时候刘浩然还提出了请自己也归附大宋朝,以便一同经略东南。对于这一点张士诚也不好指责刘浩然,毕竟是各为其主。而且刘浩然出兵前还大行檄文,占尽了大义,自己派兵南下反倒是成了抢人家地盘。

“但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变,依然是元廷鞑虏,今日大势已定,我家丞相也不愿意再与王爷为一己之见而同室操戈,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听到这里,张士诚心里苦笑不已,还真是读书人,话居然可以这么说,在东南把自己打得狼狈不堪是迫不得已,现在再交战就是同室操戈了,照这话的意思,自己要是再敢与定远军作战就成了罪人了。

“因此我家丞相愿意与王爷化干戈为玉帛,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共抗暴元。”

张士诚已经隐隐猜出刘浩然的意思来,他支持自己经略淮东,说不定就是指望自己帮他挡住元军南下,这算盘打得也太精了吧。

张士诚也开始盘算起来,接不接受刘浩然的示好?与定远军和好是必需的,暂且不说那二十多员大将和四万多军队能让自己恢复元气,要是和定远军撕破脸皮,实力大增的刘浩然是不会介意顺势派兵来攻打自己。张士诚知道自己现在的家底,凭什么去抵挡如狼似虎的定远军?

而且有地盘不占会被天打雷劈的,向南是没有希望了,只有向北。张士诚已经深刻认识到,这年头有军队有地盘,你就是大爷,要是还守在高邮这块小地盘里,早晚会被别人吃掉。再说淮安那个地方着实不错,地方比高邮宽上一两倍,又地处运河要道,商旅不绝,还有天下闻名的淮盐,实在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要不然泗州的赵均用也不会三番两次与自己争淮安。至于元廷的威胁,到时看情景再说。张士诚在东南损兵折将,为了自保,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再接受招安,现在有了转机就不急着走这条路,万一元廷再大兵压境,不妨再被招安一次,只要不让自己当前锋南下打定远军就好。

“我军北上没有问题,只是可能会与泗州的赵均用部发生冲突。他也属于毫州大宋朝,到时刘丞相会如此处置?”张士诚已经接受杨宪的建议,便开口问起自己的疑惑。

“不妨。赵均用虽然遥奉我小明王为主,但实际上是自行其事,不遵王命,与我们干系不大。而且我家丞相一向不齿赵均用为人,王爷如能剿灭他,我们是万分愿意,说不定还能提供方便。”

杨宪的话让张士诚不由打了寒颤,刚才还口口声声把王命、职责挂在嘴边,现在一转身就把名义上一朝之臣的赵均用给卖了,这个刘浩然还真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枭雄。

张士诚也听说过一些濠州往事,知道刘浩然在定远起事时与濠州元帅郭子兴交往甚深,后来郭子兴被赵均用赶出濠州,刘浩然还让出怀远给他安身,想来就是从那时跟赵均用结下怨恨。而且张士诚也对只会内斗的赵均用非常反感,既然刘浩然不介意,他也愿意打垮赵均用,抢占他的泗州地盘,完全控制淮安路。

大事差不多都谈好了,杨宪和张士诚也达到了各自的目的,这时潘原明提出一个差点被忽略的问题:“贵方愿意借与我们五万石粮食,不知该如何偿还?”

张士诚一激灵,马上回过神来。现在粮食是保命的东西,定远军占据了粮仓东南之地,财大气粗,可以不在乎这点粮食,但是自己可没有那么多余粮,看潘原明的意思是想方设法赖掉这笔帐,这一点张士诚非常赞同。

“我家丞相知道王爷粮草紧张,一时半会也还不上。但是这些粮草是将士们浴血奋战夺来的,不给个说法也不好交代。”杨宪仿佛早就知道了张士诚、潘原明的想法,笑着答道。

张士诚和潘原明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年头,各地都粮食紧张,定远军放还军队和将领已经仁至义尽了,再白送这么一堆粮食,人家也不会这么傻,定远军完全可以以泰州城什么的为抵押,什么时候还粮食了什么就把城池还给你,这也是张士诚最担心的事情。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杨宪又开口了:“我家丞相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什么办法?”张士诚连忙开口问道。

“听说王爷在元军高邮兵败后收拢了不少工匠,我家丞相愿意以此做交换。”

张士诚一下子不做声了,当年脱脱率各地数十万大军围攻高邮,为了方便,随军带了数千名从大都、河北等地调来的工匠,以便就地制造攻城器械,维修兵甲。元军兵败后这些工匠自然被张士诚笑纳了,连同家眷足有两万多人。想不到刘浩然居然打着他们的主意。

潘原明在一旁拼命地给张士诚使眼色,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粮食问题,至于那些工匠反倒没那么重要了。工匠没有了可以再找,粮食吃完了上哪去找?

张士诚一咬牙,同意了杨宪的建议,以工匠换粮食。

不几日,刘浩然和张士诚各自行檄天下,宣布两家休战,结成同盟,共抗暴元。在天下一片哗然和议论中,定远军的大批船只沿运河北上,载着张士德等将领和四万张家军赶往高邮,回来的时候又载着大批工匠及家眷南下。待到双方把军士和工匠交接清楚,定远军开始北运粮食和张家军原本携带的军械兵甲。

第四十章 龙凤二年

龙凤二年五月,随着扬州城落入定远军手中以及刘、张两家和好,江南一带战事平息,定远军剩下的事就是开始拔除零星元廷顽固分子把守的城池以及清剿四处流寇的游兵溃勇。(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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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江北却战事骤起。

张士诚接收了张士德、吕珍等将领,并原谅了他们的过失,毕竟打江南是他做出的决定,这些人都是执行者,而且现在想来在那种条件下与定远军作战,想不输很难。于是张士诚杀掉怂恿自己的朱英,然后把所有的责任一肩扛了,继续复用这些将领。不过这也是张士诚的无奈之举,在几支势力里,他手下堪用的人才最少。天完政权有倪文俊这个当家打手,横扫湖广;大宋有刘福通、刘浩然叔侄南北呼应,天下无双,各自手下更是猛将如云;反观张士诚,勉强就张士德和吕珍拿得出手,张士诚不想重新重用都不行。

张士诚接着又接收了几乎是完整无缺的四万精兵和大批粮草,立即恢复了元气。他一边放粮赈济军民,安抚人心,一边开始调兵遣将,筹谋北上。他现在背靠江南行省,已经不是很担心缺粮食,今日可以用工匠换粮食,改日打下淮安可以用淮盐换粮食,张士诚已经充分感受到与江南行省和好的好处。

六月中,稍事休整的张士诚以张士德为主将,吕珍为副将,率兵五万取道宝应北取淮安。这年头,抢地盘一定要手快,张士诚已经在东南吃过一次亏,这次绝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泗州的赵均用听说张士诚染指淮安,立即气急败坏地率兵前来相争。

赵均用争淮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是每次进攻都被褚布哈给杀了回来,然后张士诚又上,两家几番攻城,终于把淮安城磨得差不多,眼见着就要熟透了,而张士诚又准备南下,淮安即将属于他一人了,谁知道又遇上了董抟霄。

董抟霄可不是个等闲之辈,他字孟起,磁州(今河北磁县)人,监察御史出身,任上理冤狱,革弊政,才誉益著称于时。至正十一年,以济宁路总管的身份镇压过安丰、濠州的小毛贼,十二年驰援江浙行省,收复了被乱军攻陷的杭州,升为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十三年又平定了徽州乱军,以军功积升枢密院判官。十四年随脱脱征高邮,分驻盐城、兴化,把这一带横行的水贼几乎剿光了。脱脱被问罪,元军崩溃,董抟霄继续坚持作战,居然还收复了安东州(今江苏涟水),占据了黄河入海口的北沙水寨。至正十六年,也就是龙凤二年,董抟霄居然逆流而上,讨剿泗州。

面对这么一个猛人,赵均用简直是欲哭无泪,幸好董抟霄兵不多,仅仅两三千人而已。赵均用利用自己绝对优势的兵力和众多船只,从泗州临淮打到安东、北沙,从淮河打到黄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董抟霄赶到了海宁(今江苏连云港)去了。还没等他喘口气,张士诚居然来摘桃子了,于是大怒之下便整顿兵马船只,准备与张士德决一死战。

不过这个时候的张士德成熟多了,换句话说,张士德在江南目睹了己军的三次失败,从傅友德等人灵活多变的战术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他先围住淮安城,把赵均用部引到城北不远的满浦。

两军对垒时张士德遣史文炳奔袭清江,将赵军的粮草烧得一干二净,待到赵军自乱时后传令各军擂鼓齐进。

张士诚部军士们都憋着一口气,他们把在江南战败的怨气全撒在了赵军头上,而吕珍等将领又处于戴罪立功时期,打起仗来格外的用心。于是张军上下同心,勇不可挡,一举击破了赵均用部。

赵均用只得收拾残军,退守清河,伺机再战,但是张士德并不放过他。张士德知道,攻取淮安城,赵均用是最大的阻碍,必须要像定远军那样,抓住时机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一次就把他打残。

张士德遣吕珍率两万兵马,绕过洪泽南段,奔袭泗州,趁夜一举攻破泗州,守将薛显率残兵南逃,在来安降于定远军。赵均用军中将士大部分的家眷都在泗州,听说泗州城被攻陷,顿时人心惶惶,出营投降者、自行溃逃者日夜不绝。过了两日,赵均用见事不可为,只得率领不到一万残兵北退沐阳。听说泗州失陷,赵均用北遁,留守濠州的李济马上派人向张士德请降。

赵均用一败,淮安城外威胁全无,张士德集中兵力开始全力攻打淮安城。淮安城原本有判官刘甲,骁勇无比,分守韩信城以为犄角,是褚布哈守卫淮安城的重要依仗。可惜褚布哈以前上奏章弹劾过驻兵下邳的都元帅哈麻勒,被其怀恨在心。为了报私人恩怨,哈麻勒落井下石,在淮安城最困难的时候调走了刘甲,让韩信城落入张士德之手,使得淮安成了一座孤城。

张士德攻打淮安城一日紧过一日,褚布哈接连派了十七个使者浮河前往哈麻勒求援,可惜这位被私人恩怨冲昏头脑的蒙古人就是按兵不动,最后由于自己部将都看不下去了,只好派元帅吴德琇押了一批粮草沿河南下,算是救援。

这个时候的运河从桃园以下都被张军控制,这些粮草刚过桃园就被史文炳率兵抢得一干净,吴德琇只身逃走。淮安城盼不来援军,连粮草也尽,一个多月围城下来,军民饿死过半,草木、鱼鸟、靴皮、弓筋都被吃光了,甚至开始以尸体为食。房屋被拆卸来当柴烧,活着的军民就睡在路边,大街小巷除了白骨尸体就只有杂草了。

九月,淮安城终于支撑不住,张军破城,褚布哈据西门力战,最后死于乱军之中,镇南王孛罗不花被俘,送往高邮。随着淮安的失陷,虹县、安东州、盐城等地相续请降,大部分淮安路总算是落入张士诚的手里。

就在定远军与张士诚争战东南的龙凤二年二月,倪文俊在汉阳迎徐寿辉,关门歇业一段时间的天完朝又重新开张营业了,并开始四处征战,继续扩大地盘,三月,徐寿辉率兵攻襄阳,抢掠一番后便退走了。三月倪文俊攻陷常德路,总管温刺哈逃走,五月,攻陷澧州路,八月攻陷衡州路,元帅甑崇福战死,至此天完朝势力横跨大江南北。

在龙凤元年十二月,元廷河南行省平章政事答失八都鲁发起了反攻,在太康大败刘福通部,并顺势围攻毫州,小明王迁都安丰。为了缓解元军的压力,刘福通一边催促刘浩然提供大批粮草兵甲,一边开始分兵从外线向元军发起进攻。龙凤二年二月,刘福通遣大将李武、崔德经略西路,而朱元璋部成了他们的部属。

李武、崔德以朱元璋部为前锋,直陈州出发,一口气攻陷了许州、汝州、嵩州、洛阳等地,汴梁以南以西地区尽落入红巾军之手。

答失八都鲁正在鹿邑、毫州一带与刘福通苦战,救援不及,只得把希望寄托在驻守虎牢关的察罕帖木儿。

察罕帖木儿不负重望,他先是连夜奔袭,镇压了哗变的荣阳苗军,把大部分军士编入自己军中,扩充了实力。李武、崔德占据洛阳后,准备从孟津北渡,再次杀入河北。察罕帖木儿趁其渡河之际率兵猛攻,大败红巾军。李武、崔德率兵退回汝州,与朱元璋部会合。五月,李武、崔德又聚得兵马十几万,气势汹汹扑向退守中牟的察罕帖木儿,准备一举打垮这支红巾军的宿敌。

察罕帖木儿在中牟安寨结阵,以逸待劳,并以生死利害关系告谕军士,许以重赏。激励之下,其部将士无不勇决死战,以一当十。察罕帖木儿以养子王保保留守中营,拼死抵抗朱元璋部的进攻,自己亲率猛士数千,趁着大风扬沙之际,直冲李武、崔德的中营。红巾军在察罕帖木儿的进攻下粹不及防,李武、崔德率先逃走,中军全线溃散。察罕帖木儿追杀十几里,斩首无数。

朱元璋见自己已经成为孤军,便留下顾时断后,率部直走许州,王保保顺势反击,但只是歼灭了少数后卫部队,斩获了顾时,却让朱元璋大部逃走。

此役,李武、崔德损失惨重,只有朱元璋一部几乎是完整地退了回来。朱元璋受了褒奖,获得了刘福通的赏识,却遭到了李武、崔德的嫉恨。

九月,李武、崔德恢复了元气,开始继续执行刘福通的命令,转向西开始经略。他们依然以朱元璋部为先锋,攻破了潼关,斩杀了行省参知政事舒穆鲁杰。豫王喇特纳实里、同知枢密院事定珠引兵围潼关。李武、崔德却转身东进攻陷了陕、虢两州,只拨少数援兵给朱元璋。朱元璋见元军势大,只得退守卢氏。

已经升任中书兵部尚书、阶嘉议大夫的察罕帖木儿与李思齐奉答失八都鲁之命西进,一举攻破崤陵(今河南渑池西),再攻陕州,城坚不可拔,转克虢州。李武、崔德渡河北上,连克平陆、安邑,察罕帖木儿率部紧追不舍。李武、崔德只得转驻阳津,与察罕帖木儿对峙。

龙凤二年六月,一直坚守安庆的元廷淮西宣慰使余阙接收了元帅阿尔斯蓝从江西行省带来的广西苗军三万余人,然后大败累次来犯赵普胜,一举收复了东流、小孤山一线。余阙接着整顿军纪,凡有军士恶行于境内,立即收而杀之,众军凛然,军纪不好的苗军被他遣回大半。威势之下合肥的左君弼、退守到东流的赵普胜不敢轻犯,从此安庆稍安。

余阙,字廷心,祖居河西武威,西夏党项人,其父在庐州做官,就此在庐州安家。余阙的父亲早死,他只得课授生徒以养活母亲。后来与儒学大师吴澄的弟子庐州人张恒交往,学问日进。元统元年(1333年),余阙进士及第,授同知泗州事。他刚毅耿介,在泗州任上,为政严明,宿吏皆惮之。不久,被召入京师任翰林文字,又转任刑部主事。以不会阿谀权贵,弃官归庐州。

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余阙起任淮西宣慰使,守安庆。时南北音问隔绝,兵食俱乏。余阙选中潜山境内土壤肥沃的八社,命士兵屯田。第二年春夏大饥荒,余阙拿出自己的薪俸积蓄,设粥赈济;又请于中书省,得钞三万锭以赈灾民,民失业者数万得以存活。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夏,大雨水浸屯田,禾苗半没,安庆城下水声如吼。余阙率众加固堤防。秋季丰收,得粮三万斛,军有余力,民有收成。余阙乃令兵士疏浚安庆城的护城壕沟,增高低洼的地势。在外围又环以三道深沟,引长江水注入;四周植木为栅栏,城上筑起飞楼,使安庆城更加表里完固。

安庆地处要道,被余阙如此治理一番后,出现乱世中少有的安宁气氛,于是商旅云集,货通两江。刘浩然听闻余阙的事迹,亲修书信一封,言辞卑谦,阐明自己起兵为的是安境保民,今安庆得老大人庇护,军民幸哉。刘浩然在信中保证,定远军绝不会兵犯安庆,行兵祸之事。并与余阙相约,江南行省与安庆互通有无,以安民生。

余阙接到刘浩然的书信,深思熟虑一番便回了一封信,感谢他的仁义之举,并同意江南行省的商船可自由通行安庆。两人的书信内容传出,安庆军民顿时心定,而世人也对这两人的弃仇见为民计的义举赞叹不已。

从四月份开始,常遇春、傅友德继续在东南巩固地盘,并陈兵绍兴。绍兴南边的方国珍原本准备接收达实特穆尔的招安,后看到东南局势突变,元廷行省溃不成军,只保有绍兴一席之地,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结兵自保,并派人与江南行省联系。

五月,刘浩然将冯国胜、邓友德、胡大海、赵德胜等人调回西线,继续清剿宁国路的流寇,并开始进攻徽州。既然东线已经稳定下来,就必须抓紧时间在西线做好准备,鬼知道徐寿辉和陈友谅什么时候动手。

六月,刘浩然率文武部属出城在数十里外的龙潭迎接名士秦从龙。秦从龙,洛阳人,翰林校官出身,累迁江南御史行台侍御史,战起后避居镇江。他是天下闻名的文人名士,刘浩然在江宁时就听说他的名字,傅友德攻打镇江时,刘浩然特意嘱咐他寻访此人,并派兵好好保护。

镇江被打下来后,傅友德也找到了这位先生,并遵照命令派兵护住其宅。刘浩然遣蓝玉和童子营刘存忠、刘存孝执亲笔信和文房四宝延聘。秦从龙开始的时候不同意,经不住刘浩然三番几次的诚请,终于同意了。

很快,秦从龙所坐的船只到达龙潭码头,刘浩然一身素布长袍站在最前面,看到跳板搭起,连忙上前去,伸手扶住秦从龙走下船来,然后恭迎入城。

秦从龙感其赤诚,便决心全力辅佐,相谋之事,言无不尽,并举荐了笃学博览,精象数之学的江宁文士陈遇,刘浩然也持礼厚待,日见亲信。

刘浩然还传令各将,经略一地,需寻访当地名士,举荐礼请。闻得刘浩然如此礼贤下士,求才如渴,江南文人名士纷纷前来投附,以图施展抱负,计有宁海叶兑、滁州范常、全椒乐韶凤等数十人。

第四十一章 治内政(一)

忙完战事的刘浩然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内政上。www.65txt.com

当初东南战事激烈,粮草军用流水介地运出去,几乎将府库掏空了。为了保障后勤,刘浩然几乎连裤子都要当掉去换粮草。幸好有李善长坐镇,指挥调度,这才勉强应付过来。在此刺激之下,刘浩然决心制定出一个完整的发展计划来,以后的仗会越打越大,没点家底怎么应付。

刘浩然废除元廷原本非常复杂的路、府、州、县等诸多的地方编制,行省以下只设府、县,设知府、知县主理民政,同知、县丞为副,由行中书省管辖,各县还设巡检一名,统领巡检司的巡捕,负责地方缉奸捕盗等治安事务。

在刘浩然的机构体制中,地方是军政分开,府设都司,县设县尉,执掌地方守备防务,由行枢密院直接管辖,都司负责指挥地方守备部队,而县尉负责指挥和训练各县的民兵。刘浩然以行省丞相的身份颂布了《兵役律》,言明行省治下百姓只需要承担一种徭役-兵役,凡十八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男丁必须接受一段时间的民兵训练,兵器自备,但是现在为了减轻百姓负担,暂时由行省官府供给,凡服五年以上民兵役的青壮就可以抵冲这笔费用,而守备部队则是从各县的民兵中挑选,虽然没有军饷,但是可以免除一定的赋税。守备和县尉目前都是由伤残退役的定远军老兵充任,他们虽然断了一只手,或者是失去一只眼睛,但是不妨碍他们指挥守备部队和训练民兵。

刘浩然接着颂布了《劝学律》,在这部律法里,刘浩然提出了官办和私办相结合,普及国民教育的庞大设想。教育机构分四级,童学、县学、府学和行省一级的高等学府。前三级学府可官办,也可私办,但是必须按照行省指定的课程和教材学习,参加官府组织的统一考试。

在《劝学律》中,刘浩然要求从童学开始,学子就必须一边学习文化知识,一边接受军事训练。而且父母亲送儿女读书是一种义务,不履行义务就要受到律法的惩戒。因为这个教育计划耗费巨大,而且在现阶段是不可能完全铺开,但是刘浩然却决定要坚持下去,先从应天、东南等富庶的地方试行。

儒生文人虽然对刘浩然兴学重教表示赞赏,但是也有很多人对学子必须接受军事训练提出了异议,他们认为,学子只要认真读书就好了,打仗这种事情自有武夫去做。刘浩然却坚持自己的意见:“遥想汉唐盛世,文人学子能文能武,策马游历天下,一边放着书,一边放着剑,所以才有汉赋唐诗留名千古,雄风远扬域外。而前宋盛文弱武,文人学子们只知道死读书,却鄙视军人武事,结果先有契丹、西夏,后来女真蒙古,累累荼毒。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行省的学子文人再也不能读得一肚子书,却手无缚鸡之力。”

刘浩然更是谈到:“学子文人乃国家之栋梁,不但要能治国理政,还要能行军打仗,现在正是国家危难之际,学子们不接受军事训练,不知兵事,如何能行?”

在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以及前宋灭国之痛的大义下,这些儒生文人也只好捏着鼻子接受了,毕竟刘浩然把文人学子当成了国家的主人来看待,否则也不会要求这么高。

龙凤二年七月,刘浩然在原御史行台府第设江宁学堂,请李习为学正,聘各名士文人为教授,广收学子。并随即在应天府、太平府、平江府、湖州府、杭州府开始推行国民普及教育。

同月,刘浩然在原集庆路达鲁花赤府设江宁陆军学堂,自任学正,以冯国用为教务,暂设步兵科,骑兵科。计划所有的将领都必须回来轮流学习,一边当学生,一边当教师,总结自己的前期作战经验,并教给轮流前来学习的军官们。

刘浩然又开始筹备开办江宁水师学堂,准备自任学正,以俞廷玉为教务,暂设海防科、海事科。

在陆军学堂里有一批特殊的学生,他们就是童子营。这些以各地孤儿和军中遗孤组成、视刘浩然为父兄的童子忠诚度是无可置疑的,而且他们绝大部分都选择了从军。刘浩然根据他们的特长和意向,选择了十二岁到十八岁的一批人送入陆军学堂学习,这些人将来是刘浩然控制军队的骨干。

而受此影响,军中各将领们也要求将子弟送入陆军学堂学习,而且很多文官也是闻风而动,要求将家中的老二、老三安排进陆军学堂。他们的算盘都很精,现在这年头正是军兴,而且江南的实力摆在那里,铁了心的官员们留下长子读书继承家业就好了,其他儿子送去从军,虽然危险性很大,可是一旦立下军功,那么家族有文武功勋支撑,想不兴旺都不行。

刘浩然顺势设立了江宁陆军童学,专门接受将领官员十二岁以上的儿子前来就读,然后直升陆军学堂。

刘浩然又设置了江宁工匠学堂,专门学习冶炼、锻造、机造等技术,对于儒生文人的一些非议,刘浩然回答道:“行省大行教育,而读书出来能考入高等学府,并成才做官只有少数。而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不能让大部分学子白白浪费,必须给他们也谋个出路。

儒生学子们也不好反驳,他们知道,就算是行省重开科举,那录取的人也太少了,要想让行省一边打仗,一边养着一大堆的读书人,这也不太现实。而且这些儒生学子在心里也认为,让大部分科举无望的学子去学习工匠这样“贱业”,正好与他们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划清了界限,突出了他们的重要性。不过刘浩然就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去鼓励学子们不要再往独木桥上挤,改为学习工匠技术。

刘浩然接着开始整顿土地政策,经过战乱,有些地方的地主被席卷一空,有些地主却依然拥有大量的土地。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刘浩然没有打土豪分田地,而只是找了些曾经与蒙古人、色目人狼狈为奸、祸害乡里、民愤极大的地主豪强出来镇压了一番,把他们的良田家产没收,以平民愤,还有元廷赐给江南各地寺庙的大量田地,也被找了借口没收,只留下少量田地让寺庙维持生计。但是这些人数太少,获得的良田也足以分配,刘浩然就大力开耕荒地,丈量无主田地,把治下的大批流民和贫穷百姓安置下来。

对于大部分依然保持现状的地主豪强,刘浩然从几方面入手,首先他确定了最高田租,保证佃农们的生计,而且刘浩然废除了按人丁收税,确定赋税按田地亩数收取,确保了国家能够最大限度从田产获利,所以江南行省虽然赋税定得低,但是收上来的总数却不低。

刘浩然接着又颂布了《赎奴律》,宣布行省出钱从地主豪强手里赎买因为战乱而卖身沦为奴仆的百姓,价钱比市价高三成,不过是分五年付清。而自愿被官府赎买的百姓可以分得田地,用粮食支付一半的赎买费用后就可获得自由,与一般百姓无异。刘浩然明白,经济的发展必须要解放一大批劳动力,让他们直接为自己的政权输送物产粮食。

按照行省陆续颂布的律法,行省境内的矿产、茶叶、瓷器、丝绸、棉等物资暂时必须或有官府开办,或由官府监管,私人不得随意出售。当然了,行省不会让各商户地主吃亏,大家都需要获利。在官府的统一管理下,这些东西获得了垄断地位,避免了恶性竞争,外地商旅或者海商必须付出高价才能购买这些物产,而这些东西在北方、在海外可都是暴利,商旅们为了能拿到货,价高也只好认了。于是行省官府获得了大量赋税,商户、地主们也获得颇丰的盈利。

江南行省在境内实行关税制度,也就是除了购买和出售,商贾不用交以前数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一下子降低了他们的成本,使得他们趋利而至,云集江南。而行省可以利用不同物产的关税不同,控制物产的流入和流出。例如最重要的粮食,“出口税”居然比瓷器、茶叶还要贵上好几倍,运出去几乎没有任何盈利,而“进口税”却极低,甚至还有补贴。只要能从日本、暹罗、越陈收集粮食运到江南,就能收获颇丰,然后再收购瓷器、丝绸回去,又是一笔利润。而在规划中做为刘浩然战略扶植的棉花出口税就定得很高,而成品棉布却定得极低,而且还有越来越低,有退税补贴的趋向,算上赋税,收购棉花还不如直接采购棉布。刘浩然相信,逐利而生的商人会算清楚这笔帐的。

在刘浩然的指导下,江南行省的工匠,加上张士诚送过来的精英工匠,江宁、当涂两地的工场发展得越来越好,钢铁工场开始成型,大批机械被研制出来。尤其是刘浩然关注的纺织机,经过近两年的研发,终于获得了成功。在前宋和现在所用的几十锭水力大纺车的基础上,加上刘浩然对机械的指点,将纱锭由横向改为自立,并立了上百个纱锭,不但效率提高,纺出的棉纱质量又好。而跟进研制出来水力织布机更是把棉布织造提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刘浩然将松江府确定为棉布织造的重点区域,这个出黄道婆的地区,不但出产大量的棉花,棉纺历史也悠久。行省将民间的织工集中起来,在河边择地修建了巨大的厂房,应用新技术新机器,开始棉纺织业的迅速发展。

随后还有新开设的水力榨油场、水力丝绸纺织场、水力造纸场、水力印刷场等等相继在江南各地开设,看着这些工场源源不断输出的产品,然后换成滚滚的钱财,众多的地主富商把这些工场看成了聚宝盆。

看到把大家的馋劲都勾引起来后,刘浩然宣布这些民用品工场官府准备全部放开,交由民间经营,只要遵守官府的关税制度和监管就好了。听到这个好消息,地主富商们蜂拥而至,纷纷要求分一杯羹。但是入股的条件却让他们有点踌躇,行省官府不要钱财,只接受田地折价入股。

几经犹豫和争论,有些开明的地主富商咬着牙转让了很大一部分田地,入股这些工场,而更多的地主富商却在继续犹豫着,毕竟在中国传统思想里,土地是最重要的。过了几年,随着南北海路的开通,棉布、丝绸、纸张等物品需求大增,入股的地主富商数钱数得手软,而坚守土地的地主富商由于行省慢慢恢复了元气,加上各处荒地大量开耕和军屯,粮食、棉花等农作物连连丰收,粮价、棉花价格持续下降,他们的收入反而降低了。

有了教训和例子,在行省新一轮增设工场的时机,大批地主富商纷纷转让良田,入股工场,就这样,在刘浩然挥动的经济大棒下,江南各地开始向资本社会的雏形转变,数量巨大的工场主、大商家涌现出来,形成了一个新的庞大群体,开始向传统的地主群体发起挑战。

龙凤二年十月,刘浩然颂布《权利律法》,宣布所有为行省交纳赋税的人,包括普通百姓、地主、工场主、商人都是在为国家做奉献,他们用自己的赋税和义务支援着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大业,所以也应当享有相应的权利,而这些权利包括享有人身安全和财产的保护权、享有对官府支配赋税的知情权等等。在这部律法中,刘浩然首先明确提出了权利、义务和责任等概念,他指出,如今各地义军纷起,为得就是推翻元廷残暴的统治,如果行省不重视和保护民众的权利,那么与元廷旧有的体制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律法在大江南北掀起巨澜,有说好,有说不好,议论纷纷。而刘浩然利用一批御用文人,在新设的《江南邸报》上撰文,评论前唐宋和元廷的体制不同,指出唐宋朝时政治清明,权利制衡,百姓享有充分的自由和权利,而元廷完全以一种奴隶主和奴隶的关系和思想统治天下,蒙古人以外,无不是其奴隶,谈什么自由和权利。

在国家、民族大义上,坚持旧思想的儒生文人就不好正面反驳了,只好从君臣、父子伦理上进行辩论,这下又被御用文人抓住把柄了,他们撰文指出行省的《权利律法》不是要建立一个无君无父的体制,而是要恢复被元廷废弃的民重思想。他们高举圣人旗号,尤其是孟圣,开口闭口就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说江南行省的《权利律法》正是在执行和贯彻这一思想,而开口闭口君臣伦理,剥夺他人权利和自由的简直就是在为蒙古鞑虏摇旗呐喊,为他们招魂。

这顶大帽子扣下去,把那些保守儒生文人打得晕头转向。现在愿意出山的儒生文人都清楚现在的元廷残暴无德,已经失去天下民心,在这种形势下被扣上元廷走狗的帽子,的确让他们觉得自己有点冤。

做为幕后主使人的刘浩然却以这是学术争论,坚决不表态支持哪一方,其实在心里却暗自偷乐。现在正是风云激荡、改朝换代的年代,必须要抓住这一时机,在大家思想混乱的时候把有利于自己的思想广播开来,他不愿意走上历史上朱元璋的老路,蒙古鞑虏赶跑了,却继承了不少糟粕,结果搞得朱明王朝又被一帮奴隶主给灭了。

第四十二章 治内政(二)

在《权利律法》引起争论的时候,刘浩然于龙凤二年十一月开始着手将行省司法机构独立出来。www.65txt.com-====-刘浩然一向认为司法独立是人类文明和政治体制的一大进步,所以他恢复前宋提点刑狱民事机构体制,改称为提刑按察司,主理行省刑名、诉讼事务,设提刑按察使五人,提刑按察副使九人,成为行省刑狱民讼、核准死刑的最高机构。刘浩然借口刑讼重事,关乎生死,不能以一人之意而左右,因此规定行省所有刑名诉讼必须交按察司审核,一般刑事案件,三名副使合议即可批复,重大刑事案件,必须五名以上副使合议,再由三名以上按察使合议方可批复,并拥有最后裁决权,凡行省丞相以下不得干涉审案判决。

并每一府设按察佥事若干名,分巡辖下各县,做为第二级司法机构,负责审核下一级刑事民事诉讼以及接受不服上诉者,百姓如对按察佥事审判不服,可再上诉行省按察司,由按察副使做出最终裁决。

每一县设判官三人,推官五人,负责地方刑事和民事诉讼,构成第三级司法机构。而整个按察司自成体系,无论俸禄经费、官吏升迁都是独立的,行省各级官府都无权干涉,而按察使、副使等法司官吏一般都是终身制,除非有失职渎职方可免职,而判官、推官一般都是三年期满就换地再任,以免在地方形成了利益关系而影响司法公正。

刘浩然建立独立完整的司法机构后,开始在吏治上下工夫。元廷败落,贪官污吏横行,搞得百姓民不聊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而整顿吏治,靠官吏自身的品德操守是行不通的,必须建立一整套完整的监督系统和完善的制度。司法体制的完善是一方面,刘浩然决心树立几个典型,鼓励百姓们敢于民告官,纠正他们民不与官斗的思想。

他让李善长找到一户百姓,许以重金,让他借口江宁学堂扩建时侵占了他的宅地,把主持操办此事的江南等处行中书省给告了。江宁判官接到诉讼不敢审判,交给了应天府按察佥事,按察佥事转手把这件案子交给了行省按察司,被按察使秦从龙接下来了。

消息传来,江宁一片哗然,《江南邸报》更是连续跟踪报道,将影响扩散到各地。

龙凤二年十二月,秦从龙在按察司公开审理此案,那名户主吕又四和行中书省丞相刘浩然分别做为原告和被告列席公堂之上,并有上千江宁百姓围观。在公堂之上,刘浩然只是默坐,而副参知政事汪广洋洋洋洒洒陈言,说占用宅地是为了扩建江宁学堂,为国为民,而且行省也愿意支付赔偿,所以请按察司判吕又四输。

吕又四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差强人意,半天说不出话类,被秦从龙一喝问,差点尿裤子,最后结结巴巴说宅地是祖传的,并有江宁官府地契为证,而且他不愿意接受行省补偿,坚持要保有祖业。

一番别出心裁的辩词过后,秦从龙宣布五日后做出判决。见识到新玩意的江宁百姓们就此议论开了,而《江南邸报》更是连版大书,几乎快写成一部演义了。不过大部分民众都认为吕又四输定了,行省占用他的宅地是为公事,而且人家是官府,小百姓能斗得过吗?不过倒有少数江宁学堂的学子坚决支持吕又四,说国家当以法为重,并宣扬如果按察司判吕又四输他们就退学。而吕又四更是后悔莫及,不该贪图李善长的钱财允诺,惶惶不可终日地坐在家里待死。

第五日,案件如期进行,秦从龙的判决结果出乎众人意料,行中书省输了这场官司,按照秦从龙的判决,行省必须停止对吕宅侵占,出钱恢复被扒掉的吕宅围墙,一切恢复原状,并赔偿一笔损失费。

这时,刘浩然站起来表示接受按察司的裁决,并发表讲话道:“国有常法岂敢不遵,而行省的设立就是保民权安民生,与民争利已是大错,有法不遵更是不可饶恕,所以我身为行省丞相,不但无条件接受按察司的裁决,更要在这里向吕又四郑重道歉,请他原谅行省的过错!”

消息传出,江宁一片哗然,而报道案件结果的该期《江南邸报》更是被抢购一空,江南民众在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也隐约看到了一丝不同和希望。接着,杭州四家商人将提点杭州关税司告上了公堂,说他们因为自己不愿意送贿赂,所以故意拖延关税审核时间,结果无故拖过了律法规定的十五天最长期间,使得这四家商人的货品赶不上船期,损失惨重。

杭州府按察佥事接下了这件案子,经过十余日的审判,虽然认为没有证据证明提点杭州关税司索贿,但是其渎职罪名成立,判决关税司赔偿商人损失。

案件上报到按察司,被合议审定维持原判。接到按察司移文,行中书省表示愿意接受判决结果,先赔偿商人损失,然后处理有关涉案官吏。

刘浩然趁机颂布《吏治律》,宣布凡是被按察法司判决有罪者,终身不得担任公职,并制定了连坐法和责任制,凡是失职、渎职者造成的损失,必须由责任人负责赔偿,不够的再由官府出资赔偿,而下一级有过错,上一级主官必须承担监察不力的责任,而且赔偿金必须由整个责任机构连带负责,从俸禄和经费中扣除,而举报者就可以免除,为了避免打击报复,行省还会将其迁任他地,加以保护。

行省接着强化了以陶安为御史大夫的都察院,增加都察御史分巡各地,体察民情,弹劾官吏。一旦官吏被弹劾,必须进行自辩,用证据说明自己并无过错,否则视为默认罪行,行省可以进行处置。

刘浩然鼓励各地大办报纸,一可以颂布行省律法,让百姓知法受教育,二可以公布商情,加强商贸流通,还可以刊登民情,监督地方吏治。

很快,江南行省在安宁和惊喜交加中度过了龙凤二年,迎来了龙凤三年,即元廷的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元旦,刘浩然在江宁举行了欢庆仪式和阅兵式,各地的将领纷纷赶回了江宁,并各自带回了自己的立功部队,准备接受检阅。

在东华门,刘浩然率行省、行院各级官员迎接回来的部属。最先走过来的是常遇春、傅友德、丁德兴、冯国胜和邓友德,他们是过去一年中功勋最卓著的五人,后面是胡大海、胡海等人。

他们兴高采烈地策马走向在十里亭迎接的官员,刚下得马来发现一身素袍的刘浩然走出人群,含笑走向自己,纷纷慌忙弯腰行礼。他们原本以为这里只是中低级官员迎接,想不到刘浩然亲自来了这里。

刘浩然要为诸位将领卸甲,众将纷纷拒绝,刘浩然执意道:“诸位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却在江宁坐享其成,不为功臣们卸甲,我于心不安。”常遇春等人知道他的性情,只好同意了。

当为胡海解甲时,刘浩然发现这员猛将又负了新伤,只是匆匆包扎了一下,连忙唤过随从副官,取来绷带药粉,重新为胡海包扎。

细细包扎后,刘浩然看着胡海裸露的上身不由开始清点其伤疤:“这道伤疤是在定远营攻打王猫虎庄园时留下的,这道是伏击滁州官军留下的,这道是在和州之战留下的,这道是攻打当涂时留下的,这四道应该是在东南战事时留下的。”

听到刘浩然能清楚历数着自己的伤疤,胡海不由泪流满面,哽咽着说:“能跟随护军南征北战,是我胡某最大的幸事,负点小伤又有何妨。”

刘浩然一边为胡海披上棉袄,一边开着玩笑劝解道:“这次回江宁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陆军学堂,你老婆什么时候怀孕了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你打起仗来不要命,我可不能让你们老胡家断了后,要不然你的封爵官位谁来继承?”

听完这话,众人都不由地大笑起来,而胡海脸上带着泪水,咧着嘴笑得最开心。

五千立功军士以营为单位从广场上列队走过,整齐的队列,肃杀的气势赢得了江宁数十万百姓的喝彩,也对定远军更有信心了。

检阅完毕,刘浩然用大喇叭在五千多将士们前面开始激情洋溢的讲话:“你们是战无不胜的雄师,因为你们是定远军!从定远到滁和,到太平、江宁,再到平江杭州,你们一路浴血奋战,你们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履行一个誓言,那就是驱逐鞑虏,光复中华!胜利属于你们!荣誉属于你们!”

声音刚毕,巨大的欢呼声传遍了整个江宁城。随即,刘浩然为上百位立功者授予了勋章,由于是初次,所以不但勋章做的简陋,仪式也非常简单。

授完勋章后,刘浩然扬起右臂高呼道:“我相信,有一天我会在大都再为你们,为你们这些勇敢的将士们授勋!”

元旦欢庆过后,刘浩然带着卫队悄悄地离开了江宁,直奔徽州歙县,此行的目的是去寻访邓友德推荐的朱升。

朱升,字允升,休宁回溪台子上村人,自幼好学,先后师从陈栎、黄楚望等名家,19岁中秀才,46岁中举人,50岁任池州路儒学学正,却不弃耕作,有“春深雨足长青草,数亩山田自可耕”情怀,曾开馆讲学于故里、紫阳书院、商山书院、歙县石门等地,人称枫林先生。

邓友德经略徽州,率重兵包围了州治歙县,为了家乡百姓免受兵祸,朱升冒万箭之簇,独立城下,说服守城元帅福童开城归降。后来邓友德率兵攻打婺源,久攻不下,只得转去请教朱升。朱升避而不见,只留下锦囊妙计,助邓友德攻陷婺源。

邓友德敬佩其才学,累累寻访邀请,但是却被朱升婉拒,这次回江宁,便向刘浩然推荐了此人。

一路急行,刘浩然很快便来到石门朱升隐居的教馆。面对刘浩然的登门拜访,朱升避之不及,只得相见。

“刘某恭据江南行省丞相,一直担心自己才学浅薄,有负重任,所以诚惶诚恐,生怕有丝毫差错,使得百姓吃苦。今闻得先生大才,恳请先生能辅佐教导于左右,使得我少犯错误,则百姓幸矣。”刘浩然非常诚恳地说道。

“丞相不必妄自菲薄,江南邸报我也经常看,你的举措虽然往往别出心裁,但是细细一想,却能直中要害。吏治、民生,你都能理顺规划,这份心胸,这份眼界,放眼天下难得一二了。老朽已经身陷黄泥,恐难受驱使。”朱升笑着拒绝道。

但是刘浩然却丝毫不死心,继续恳请道:“这些都是权宜之策,还请先生念天下之乱,生灵涂炭,学当救国,教我兴国安邦之策。”

“兴国安邦之策,无非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而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高筑墙,你抢先攻取了东南,把张士诚逼到了江北,而且又与安庆余阙交好,使得各路威胁只剩下了西路徐寿辉;广积粮,你开荒地、安饥民、设军屯、赎奴仆,又广开商路,多设工场,我想用不了几年,江南便又复粮仓、布仓、钱仓之盛;缓称王,你据江南富庶之地,却拒绝臣属拥立为国公,甘愿俯身依托刘福通之下。如此举措,比我这老朽所说的九字方策还要做得好。”

听完朱升的话,刘浩然不由一惊,想不到历史上朱元璋成就霸业的九字真言居然是这位老先生提出的,那可不是一般的人才,一定要招揽到手。刘浩然占了穿越的光,自然知道老朱同志成功的九字真言,也一直坚定不移地执行着,所以朱升才有如此感叹。

“枫林先生,我看你在农耕之余不忘授学,育才之心可感天地。今先生年老体迈,刘某不敢以俗事烦扰先生,只是我准备在杭州再开办一所东南学堂,与江宁学堂一般,而李习先生已经愿意前往杭州操办此事,所以江宁学堂学正一职空缺,我想延聘先生为学正,一展先生教化育才之志。”

正面招揽不行,刘浩然就另想他法,只要把朱升请进江宁就好了,而这个建议也让朱升犹豫起来,虽然他不愿意纠于政事,但是能主持一所行省最大的学府,教授更多的弟子,却是他的夙愿。

刘浩然见朱升有所心动,连忙起身弯腰拱手道:“还请先生念在数万江南学子的份上,出山吧。”

朱升看着这位年轻的行省丞相,感觉自己被击中了要害一般,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应承下来。

第四十三章 有女秦罗(一)

请得朱升后,刘浩然一行人赶紧往江宁赶路,但是朱升年老体迈,无法骑马急行,只得找了一辆马车让他坐上,还有二十多名他的学生,也要准备跟着去江宁学堂读书,可刘浩然却无法陪着他们慢慢地走。www.65txt.com江南行省百业待新,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这位丞相去处理。刘浩然只好向朱升告了一声罪,幸好这位老先生能理解,不以此责怪刘浩然。

刘浩然把大部分卫队留下来保护朱升,并传令沿途各地好生招待,最后对留下来随行护卫的刘存孝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带着十几名卫士策马往江宁奔去。

这日,刘浩然与冯国用在江宁工场巡视了一番,现在刘浩然最关心的是火器的研制。尽管在宋金、宋元战争中火药得到了大规模的应用,而且现在元军也装备了一部分火器,但是这些火器太简陋,根本入不了刘浩然的眼界。

刘浩然少年时无法无天,曾经自己制造过火枪,被老爸暴打过一顿,不过那都是利用父亲工厂的边角废料做的,跟现在的条件不言而喻。但是他倒是曾经因此上网研究过火枪的制造,对这些东西了解得非常清楚。

在刘浩然的计划里是不会按照火器正常的发展顺序去研制,点火火器不用考虑,连火绳枪都被刘浩然跳过了。在他想来,火绳枪的结构与燧石枪差不多,只是一个用火绳,一个用燧石,有那工夫研究火绳枪,还不如一步到位进入燧石滑膛枪。

他以美国独立战争中非常出名的BrownBess前膛燧发火枪为蓝本进行研发。采用BrownBess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美国独立战争期间,那些美国民兵人手一支前膛枪,而这些枪大部分是从17世纪英国北美殖民时代开始就是由当地的铁匠手工打造出来的。在刘浩然想来,现在的冶炼、锻造和机加工工艺水平与17世纪的美国就是有差距,也相差不是很远吧,研制起来难度相对要低一些。

从滁州开始,刘浩然手里有了一批工匠,便开始进行这方面的研制,他把前膛枪图纸拆分开来成几十个零件,由十来个小组进行研制,但是由于工匠的水平有限,就是到了当涂、江宁,拥有了更多的工匠后,这进展都一直非常缓慢。

前膛枪的难点有几个,一是枪管,为了避免因为现在的铸造工艺水平而造成枪管砂眼太多,刘浩然就采用17世纪北美工匠们的做法,找一块锻打好的钢板,围着一根直径固定等一的长铁棒锻造成圆柱形,通过对铁板加热进行高温锻造,然后把枪管上的接缝熔合,从而形成坚固的钢管。

接着铁匠在用各种工具把枪管内部镗平齐、打磨光滑,一旦枪管内侧打磨光滑,就用后膛螺锁将枪管一端封上。然后在枪管上钻一个小孔,让火焰得以从燧发枪的击发槽进入枪管,进而点燃火药。

另一个难点是燧发枪机,枪机包括用来固定和加速燧石的击铁,为击铁提供动力的主弹簧,被燧石撞击、产生火花的扣簧,以及放少量火药,被火花引燃后再引燃枪管火药的击发槽池。

这里面难度最大的是主弹簧片,要想打造出一块弹性强劲、又坚久耐用的钢板弹簧可不是容易的事,必须靠灌钢技术一点点打造出来,还要掌握火候。

一直到张士诚送来上千名工匠后,研制进程才有了新的突破。张士诚送来的这些工匠,都是从大都、河北抽调出来的,算是精英分子,他们很多都是蒙古人依照光荣传统从欧洲、中东等地掠来工匠的后裔,手艺一代代相传,加上蒙古人从全国各地征集的工匠,算是中西合璧。

这些工匠带了许多精湛而且相对先进的工艺,毕竟蒙古人把大都和河北、山西等地当做自己的腹里之地,很多高级别的军器场都设在那里,所以这些工匠不是江宁、滁州等地的工匠所能比的。

在这些工匠的支持下,刘浩然建立了高炉炼钢厂,完善了坩埚炼钢法,也制造出水力传动的车床、镗床和磨床,虽然结构简单,刀具落后,但好歹是制造工艺的一大进步。

刘浩然和冯国用巡视了一番,发现主弹簧已经被锻造出来了,其它枪机部分也差不多了,现在正在全力进行枪管的制造和内外攻丝机的研制。

看到这些进展,刘浩然觉得心满意足了,他认为龙凤三年能研制出燧发火枪应该是可能的事,经过一两年的验证和完善就可以装备部队了,这样自己很快就能拥有一支划时代的火器军队了。

对工匠们发下大笔犒赏之后,刘浩然和冯国用走出了戒备森严的兵工厂,夏煜紧跟其后。夏煜是新设立的内察司都司,负责对内情报监察,与负责对外情报探知的都知司都司杨宪合为刘浩然麾下两大特务头子。

夏煜和杨宪在江宁归附了定远军,刘浩然发现夏煜虽然外表儒雅,但是内心狠毒缜密,是搞情报的好手,而杨宪也是温文尔雅,看上去让人很容易产生信任感,他出使张士诚,不但顺利完成任务,还和张士诚及其属下一帮人打得火热,获取了大量张家势力的情报。于是刘浩然就设立了内察司和都知司,以夏煜、杨宪两人为都司,一个负责监视、侦查江南行省内部谋逆、叛乱、窃密等危害行省政权的不法行为,一个负责探取江南周边势力的情报,张士诚、徐寿辉、方国珍、刘福通甚至大都都有都知司的探子细作。

冯国用不是很喜欢这个特务头子,而夏煜也清楚这位宠臣的态度,所以只是紧跟在两人后面,偶尔才插接两句话。

江宁的街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只见人头涌动,熙熙攘攘,各地的商贩在大街上叫卖着自己的东西,在靠河的码头上,船只连绵不绝,这些从高邮、淮安、安庆、庆元等地赶来的商船正汇集在江宁,将各自的土特产出售,再换回江南出产的丝绸、瓷器和棉布。

“国用,要是海路打通了,日本、高丽、南洋的船只汇集在江宁,将会是另一番景象。”刘浩然悠然地说道。

“护军,我想那一日不远了。”冯国用笑着答道,“现在天下四处战火连绵,安宁的地方只有江南这一处,而且出产又丰富,所以自然万商云集。”

“是啊,不知道天下什么时候也能与江南一样如此安宁。”刘浩然继续叹道。

“护军,我想也为时不远了。属下还记得护军对臣说过的那句话,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说到这里,冯国用的眼睛变得有点湿润了,当初他们两兄弟就是被刘浩然的这句话所感动,毅然投身定远军。想不到几年过去了,刘浩然正在逐步实现自己的诺言和志向,现在已经光复了江南之地。

“我也没有忘记!”刘浩然看了看冯国用,点点头答道。两人相视一会,突然大笑起来。身后的夏煜看到这里,不由地向冯国用投去一丝嫉妒的目光。

从繁华的大街转到一处小巷,看到只有偶尔狗叫声的巷道,刘浩然和冯国用的心一下子变得宁静起来。

“国用,这才是百姓们真正的生活。”刘浩然指着安静的小巷说道。

“是的护军,安宁祥和,有一隅容身之处,百姓们的要求并不高。”冯国用看着小巷的民居说道。

“我们的百姓的确要求不高,”刘浩然悠悠地赞同了一句。

“诸位官人,请让奴家过去。”一个委婉动听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刘浩然闻声转过身去,只见一位十五六曼妙女子端着一盆衣物站在后面。原来自己三人外加几个随从,把小巷的路都给堵住了。再看那位少女,只见她明眸皓齿,年纪虽稚,却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甚是惹人怜爱。

看到刘浩然直视过来,少女的脸上不由飞起一片绯霞,并低下了头,一时桃笑李妍,把刘浩然看得有点痴迷。

不过刘浩然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让随从们让出一条路。少女低着头从刘浩然身边走过,一阵淡淡的香气轻轻地飘来,顿时让刘浩然心旷神怡,右手一时忍不住动了动,想伸出去拉住这个少女,不过幸好他最后忍住了。

少女经过刘浩然身边时,不由自主地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高大挺拔的年轻人,他刚才的眼神是如此的灼热和坦诚,与往常那些充满占有**的眼神截然不同。这一抬头,刘浩然近距离的看到了一张清秀绝伦的瓜子脸,还有那秋波连慧的双眸,一直到少女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小巷里,刘浩然还觉得眼前留着那淡淡的影子。

身后的夏煜连忙招手唤过两位属下,悄声叮嘱了一番。

此后的刘浩然就有点魂不守舍,冯国用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笑了笑。刘浩然身边已经有了一名侍妾,是滁州一名萧姓富商的女儿,长得倒也端正,不过和刚才那位少女比起来,就差远了。想到这里,冯国用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大问题,不由看了一眼刘浩然,低头不知在思虑什么。

过了一个多时辰,那两位属下回来了,在夏煜面前低声说了一番。夏煜连忙走到刘浩然跟前,悄声地说道:“丞相大人,臣下查过了,那名少女是原元廷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庆图的女儿,名叫秦罗。十四岁时就以美艳闻名于杭州,苗军元帅鄂勒哲就曾垂涎其美色,不过还没来得及去提亲,我军便光复了东南,鄂勒哲身死,庆图被俘,与其家人一同被送到了江宁。”

这夏煜真不愧是内察司都司,探取情报的能力还真不是吹的,这么快就叫人获取了这些情报。

刘浩然点点头,对情况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按照他的命令,所有被俘的蒙古、色目贵人被押解到了江宁,而其家眷有人建议卖为官妓。但是刘浩然不愿意连累家人,下令那些家眷凡是被强掠或是愿意者就放还回家,其余愿意跟随来江宁的就择地安置。

“秦罗的母亲罗氏原是杭州名妓,被庆图纳为妾室。庆图被押解到了江宁,秦罗母亲不愿被遣走,甘身随行来了江宁,被安置在那小巷的一处民居里,以帮客栈、商铺洗桨衣物为生。”

“以洗桨衣物为生?”刘浩然不由诧异了,“行省不是对这些家眷定期拨有钱粮吗?怎么还要以洗桨为生?”

这些家眷人数又不多,而且现在又不会让她们继续锦衣玉食,养着她们还能捞个好名声,行省也就接下了。

“听附近的邻居们说,罗氏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又是两个弱女子在家,大家既敬佩又怜惜,平时也多有帮衬,日子原本也过得去。只是那罗氏坚持每三日要去狱中探望庆图,丞相大人你也知道,狱中那些衙役的德行,要不是行省新立,律法森严,那帮狗才说不定连罗氏的身子都要占了去。”

听到这里,刘浩然已经非常清楚了,行省新设,到处都缺人手,所以监狱里看守的狱丁大部分都是原来的老人,自然也继承了以前的光荣传统,探监必须要孝敬。罗氏三日一探视,加上还要准备些探视用品,花费不少,自然要以洗桨衣物补贴家用了。

“夏都司,你去查查狱中这些事。”刘浩然沉吟一会说道。

夏煜满脸喜色,连忙应道。

冯国用却有些不忍了,夏煜一插手这件事,依照他的性格,指不定多少人要被牵连进来,于是开口劝道:“护军,这些都是陋习,一时难以消除,内察司查办此事,恐大题小做。”

“国用,蜀汉先主曾经说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今日江南初定,这些典狱就能继续小的陋习,待到天下平定,他们岂不是要把监狱弄得乌烟瘴气,冤狱重重。”刘浩然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以前中学学古文时就知道古代监狱黑得很,自己一直都没注意,现在发现了,当然要好好清理一番。

不过他知道冯国用担心什么,便转向夏煜说道:“夏都司,你只负责侦查劣迹,收集证据,然后移交给都察院,由都察院督办、江宁巡检司缉捕,最后交由江宁按察司审理。”

夏煜心有不甘,但是却无可奈何,只得应下,而冯国用见刘浩然如此部署,倒也稳妥,于是也不反对了。

第四十四章 有女秦罗(二)

刘浩然想趁机去拜访一下罗氏,但是人家孤弱女子两人,自己贸然前去恐怕不妥,于是只好作罢。(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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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刘浩然在府中设宴,款待庆图一家,冯国用、李善长、陶安三人作陪。

庆图倒也长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全无刘浩然印象中蒙古人的粗犷,可能是中原待久了,被汉化得太厉害了吧。

他身穿一袭长袍,倒也落落大方,丝毫不为自己是俘虏而诚惶诚恐。罗氏一身青衣皂裙,端正娴雅,刘浩然最关注的秦罗却躲在母亲身后,有点羞于见人。

主客坐定,大家客气了一番,而刘浩然侍妾萧氏以女主人的身份出来在另一席招待罗氏母女。她看到秦罗的美艳,心有所感,美目不由向刘浩然横波一眸,看得刘浩然有的做贼心虚。

“丞相大人盛情款待庆某这待罪之人,真是惶恐至极。”庆图颇有才干,当初江浙无锡有百姓起事,行省准备遣兵镇压,庆图却说百姓原本是安分守己的,只是地方官府苛政,所以才官逼民反,如果能顺应民意,整顿吏治,再晓以利害关系,百姓们自然就平复了。于是行省就将当地官员调走,再处置了几名小吏,然后颂布命令,饶恕百姓无知罪行,无锡的民乱就此平息了。只是后来达实特穆尔弄权,庆图被其压制,根本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这次请平章来是小叙一二,顺便谈谈江宁数百位蒙古被俘官员的去向。”

听完刘浩然的话,庆图心里不由一惊,难道他们要动手了。相对于刘福通来说,刘浩然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除了少数血债累累的蒙古贵人被镇压,其余的大部分人只是被拘禁,连家眷都没有被祸及。不过他们一直在担心自己的下场,上百年的恩怨可没有那么容易化解。

看到庆图的身子微微一动,刘浩然知道自己的话吓着这位平章了,当即解释道:“有罪之人此前已经伏诛了,罪不至死之人以前没杀,我们现在也不会动手。”

庆图勉强笑了笑,举起酒杯道:“丞相大人仁义满天下,我等自然晓得。我以此薄酒借花献佛,敬丞相大人一杯,谢不杀之恩。”

刘浩然淡淡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庆图一口喝完酒后,由于急着说话,一时呛着了,连连咳嗽,旁边的罗氏和秦罗连连回望,不知出了什么事。

“不知丞相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我等?”庆图回过气来连忙问道。

“有人说行省不能白白养着你们,但是把你们放走,更多的人却不答应,而且江北一带全是义军,你们如何回河北大都?”刘浩然沉吟一下说道。

庆图低下头去,心里又复紧张,看来江南行省对于自己这帮人早就有人看不顺眼了,意欲除之而后快。不过正如刘浩然所言,放了自己等人又如何?江北尽落入刘福通、张士诚之手,刘福通就不用说了,被抓住就是九死一生,张士诚也不是什么善人。-====-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们的去处了。

想到这里庆图不由长叹一口气,神情黯然。

李善长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当即开口道:“丞相大人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不知道平章愿不愿接受。”

“请大人明言。”庆图连忙抬起头道。

“丞相大人的意思给诸位先找份事做,一来堵住某些人的口来,二来也可以发些俸禄,让你们养活家眷。”

庆图默不作声,只是侧耳听着。

“丞相准备在江宁城设一国史馆,修编元廷国史。你们都是元廷官宦出身,又是蒙古贵显世家,自然对元史非常清楚。丞相的意思是你们先在国史馆安身,先一边整理各地收集来的地志文卷,一边将自己所知的元廷以往历史记录下来,然后再着手修编元史。”

读过书的庆图知道,国史都是本朝为前朝修编,先在元廷还未亡,江南行省就着手做准备,这个刘浩然打得是什么主意?虽然现在各地义军四起,但是就此认为大元朝必灭,庆图心里无法接受。而且修编国史都是本朝中央政权派德高望重的文人名士来主持,他一个行省之地就敢做准备了,那还把不把安丰的伪宋朝放在眼里?

刘浩然似乎看出了庆图的疑惑,便解释道:“安丰朝廷简陋不堪,人才缺乏,而刘太保又忙于军事,无心他暇,所以就只好有我担此重任。”

庆图自然不会把这个借口当成真,他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自己这伙人为江南行省干活,为元朝修编国史,大都知道了会怎么想?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可是,自己这些人还能回大都吗?就算是朝廷派兵收复江南,到时走投无路的定远军说不定会来个玉石皆焚,杀了自己这些人祭旗。

“平章不必急于答应,可慢慢考虑。”刘浩然接着劝道。

“此事关系重大,容我考虑一二。”庆图也知道一时无法做出决断,借着台阶就下了。

刘浩然等人便转开话题,谈起风花雪月的事,席上的气氛慢慢地便轻松起来,而庆图也在这个气氛下话语多了起来,神情也缓和不少。

“平章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李善长突然开口道。

“请李大人但讲无妨。”

“我家丞相昨日见过令爱秦罗小姐,颇为倾慕,因此便托付臣下向平章求亲,置为侧室,以结翁婿之亲。”

庆图刚上来的一点酒意立即全惊醒了,满脸诧异地看着笑意盈盈的李善长,然后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刘浩然,一时说不出话。

等了半晌,不见庆图答复,李善长又开口了:“不知平章因何为难,难道是认为我家丞相配不上令爱?”

听到这语气不善的话,庆图头上的汗都出来。

“不是,不是,丞相乃一时英杰,我只是怕小女粗鄙,不知大体,配不上大人。”

“那你即是不愿了。”冯国用这时出来扮黑脸,“我家大人名扬天下,据地千里,虎贲十万,难道还入不得平章的法眼。再说了,你一待罪之人,我家大人把你女儿强收入府中又如何?只是我家大人仁德,又敬重平章,所以才不愿行那强盗苟且之事,你到是摆起谱来。”

“平章,你为蒙古显贵,我家丞相不计身份愿与你结亲,还有一层意思在其中。我们以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为大业,但是并不想将蒙古人赶尽杀绝。如能安宁相处,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平章,你不为今日计,也要为明日计。”旁边的陶安赶紧出来劝道。

庆图又陷入了沉思,陶安的话不无道理。在狱中,他们一帮人人还能定期看到《江南邸报》,从那些表面上的讯息来看,江南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加上江南本来人口众多,物产富庶,现在又被能征善战、颇有大志的刘浩然掌握,其中意义大不一样。而且庆图又不是昏庸之人,他已经隐约发现,一直在流动作战的刘福通虽然对元廷威胁最大,但是最后可能成不了大事。反倒是这位偏据一地,拥有巩固根据地,一直埋头发展的刘浩然可能是元廷的大敌。这位江南行省丞相不鸣则已,一鸣就会震惊天下。

如果真是这样,到时自己将女儿嫁与刘浩然,也算是为蒙古人留一条后路。庆图知道陶安口中所说的安宁相处没有那么简单,恐怕只有等蒙古人重新归附于中原,战火才会停息。但是不管如何,有了这点结亲之情,自己到时才能为蒙古人保住香火出面求情。

可是万一自己所料全是错误的,朝廷光复江南,自己成了反贼的岳父,到时该如何置身?

不为今日计,也要为明日计,不管计今日还是明日,自己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到这里,庆图不由黯然神伤。

“还请丞相不计罪臣身份,善待我的小女。”庆图最后无可奈何地说道。

看到庆图的神情,刘浩然也一时心有不忍,执手道:“请平章放心,令爱虽然委居我的侧室,但是我一定会真心待她。”

“时也,命也!”庆图含着眼泪仰首一口喝尽了杯中酒,女儿嫁与刘浩然或许是不错的出路,至少还可以享受一段时间的荣华富贵,总比落入鄂勒哲之流的恶人匹夫要强,可惜做为男人,不但自己的命运无法掌握,连妻女的命运也无法掌握,真的是时也命也!

大事已定,李善长等人纷纷向庆图敬酒,庆图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灌,不一会就熏熏欲醉,醉意一来,这话也多了起来。

“想我蒙古人,人不过十万,却能在成吉思汗的统领下纵横万里,现在他的子孙却如此不争气,尽落得凄凉下场,这才多少年?”庆图想着自己堂堂一个行省平章,不但落得被俘的下场,连女儿也被迫委身于贼,不由悲从心起,凄声哀叹道。

看着庆图的醉状,听着他的话,刘浩然也不由思绪万千,最后淡淡地答道:“平章今日哀叹自己的不幸,那当年蒙古南下,亿万冤死的灵魂该向谁去哀叹?历史的债,总要还的。我只是希望还债的时候,不要留太多无谓的血。”

听完刘浩然的话,冯国用、李善长、陶安都默然了,最后不约而同地应尽杯中之酒。

是夜,刘浩然派人送庆图回家,他们一家暂且团聚一夜。当夜,庆图将同意嫁女之事说与罗氏听,语气中却是懊悔不已。庆图正妻出身蒙古显贵,早已病死,所出的两个儿子也已长大成人,到别处任职去了。自从娶了罗氏之后,一向专宠于她,几乎是府中的女主人,因此对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把爱女嫁出去,颇为不安。

谁知罗氏却反过来劝道:“而今朝廷失德,天下纷乱,正是英雄豪杰辈出之时。我在市井中听江南百姓对这位丞相交口赞绝,可见其已尽收江南民心。而其人又志向远大,看其从定远起事以来,长于计划而又坚忍果敢,今后必成大事。女儿嫁与他,也不算委屈。”

见妻子赞同,庆图便稍微安心。

送走庆图,刘浩然、冯国用、李善长、陶安还在继续议事,不过他们议论的是刘浩然的婚姻大事。

“主公现在有两位侍妾,但是正妻也该早日定下来。”陶安不无担忧地说道,现在江南行省这么大一份家业,属下们都盼着刘浩然早日娶正妻,早日生下嫡子。

“我也劝过护军,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护军的正妻不能从我等重臣中出,又不能出自一般平民百姓,难啊!”冯国用摇摇头道。

陶安一下子听明白了,也理解刘浩然为什么一直没有娶正妻。一帮文官武将中里也有女儿妹妹出众者,但是却没有一个嫁与刘浩然,看来这里面有争执。武将希望刘浩然娶得是自己这一派的正妻,但是文官却不答应了,现在正是军兴的时候,将领们个个军功显赫,到时连主公正妻嫡子也是他们那边的,岂不是权势更盛?娶文官们的女儿,武将们又不答应了,江山是我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凭什么你们借着主公的正妻嫡子压我们一头。

一帮文武重臣都对将来充满了希望,所以知道主公正妻嫡子的重要性,而主公刘浩然估计也是有这种顾虑,为了平衡文武两派所以才迟迟未定。看来还是冯国用与主公相知甚深。

对于这种宫闱内争之事,陶安也不好开口了,而李善长看来也明白这一点,也在那里默不作声。

“只有等有合适的人选再说吧。”看到三位重臣都不说话了,刘浩然只好出言劝解道。三人心有不甘,但是无可奈何,只得如此了。

第四十五章 吴国公

龙凤三年(至正十七年,公元1357年)一月,刘福通正式传令三路北伐,西路的李武、崔德又以朱元璋部为先锋,二月攻破武关,占据商州,并以此为据点,遣朱元璋分掠同、华诸州,两人自率主力直扑长安,甘陕三辅震动,镇守长安的豫王喇特纳实里及行省、行院官员惶恐无计,行御史台治书御史王思诚建议道:“察罕帖木儿乃骁将,贼军久畏其名,可檄其来援。(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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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诚愤然道:“我等兵少,长安旦夕可破,到时还有我们容身立足之地吗?”于是豫王豫王喇特纳实里才遣人传信给察罕帖木儿,请他来援。

察罕帖木儿接信大喜,与李思齐率精兵五千,日夜赶路,取潼关直入长安,在华州遇上朱元璋部。朱元璋知其勇猛,为保存实力,立即退守商州。察罕帖木儿在长安城下大破李武、崔德部,斩首无数。李、崔二人只得率残部退守南山(今秦岭),最后避入兴元路(今汉中)。

大都以此功授察罕帖木儿为陕西行省左丞相,李思齐为四川行省左丞相。

东路,接到命令的赵均用却不愿以身犯险,他在龙凤二年十二月伺机攻破下邳,占据了徐州,谁知道龙凤三年二月,却被元廷知行枢密院事托克托汇集元帅萨尔达温反攻得手,不但大败一场,还丢了下邳,只得退守徐州。

赵均用接到刘福通东路北伐命令,又不敢不从,只得遣部将毛贵率三千兵马出海宁。毛贵沿着胶东半岛海岸线北上,一举攻破了胶州,斩杀签枢密院事托欢,在山东占据立足之地。三月,毛贵攻破了莱州,守将山东宣慰副使释嘉纳自杀。毛贵继续大发神威,同月攻陷了益都,益都王买奴逃走,接着又攻陷了滨州。在短短的两个月里横扫了山东半岛,严重威胁着元廷的腹地中书省。

元廷急调江北河南行枢密院副使董抟霄为山东宣慰使,屯兵布蓝奚抵御毛贵的锋芒。

而刘福通正在积极筹备,准备中路北伐,这个时候的他急需江南行省的兵甲粮食支援,因此他以小明王的名义,同意册封刘浩然为吴国公,并以盛文郁、刘知六为正副宣诏使,南下江宁。

龙凤二年,李善长、常遇春等江南行省文武百官就上书拥立刘浩然为吴国公,但是被刘浩然婉拒。龙凤三年二月,众人趁着刘浩然纳秦罗为妾大喜之时,又一次上表拥其为吴国公。按照刘浩然原意,又要婉拒,但是这次大家请出刚任江宁学堂的朱升老先生做说客。

朱升劝道:“丞相今日已名动天下,江南之势更是天下翘首,就国公已是势在必行,如是再托辞,就显得居心叵测,更引刘福通猜疑。”

朱升的一番话让刘浩然打消了疑虑,便同意了众人建言。于是李善长、冯国用等人上表安丰,拥刘浩然为吴国公。

刘福通正是对江南倚重之时,当即批准,并趁机派人来要钱要粮。

龙凤三年三月,刘浩然在江宁城外接住了盛文郁和刘知六,还没等盛文郁文质彬彬地客气一句,刘知六抢先开口道:“刘丞相,你在江南过得甚是逍遥!”

听到这有点盛气凌人的粗鲁喝问,盛文郁、李善长等人都脸色微变,而刘浩然却不以为然,镇静自如地说道:“相比起太保在前线浴血奋战,我的确过得太逍遥了,心中有愧!”

刘知六一拍刘浩然的肩膀,大笑道:“你是个爽快人,对我们刘家也是一心一意,比起那个三心二意的朱重八要强多了,我喜欢!”

刘浩然连忙笑道:“太保是我的叔父,自然是一家人,自家人不帮自家人,还帮谁?”心里却在暗暗为朱元璋叹息,看来他在杜遵道这件事上让刘福通起了疑心,所以虽然累次立下大功,可依然被拿来当枪使,处处打前锋,估计日子不好过,幸好自己是穿越者,知道刘福通强势,所以坚定不移地站在他那边,比被局势所惑的朱元璋要好过多了。-====-

刘知六不由更高兴了,连声说道:“好,你有这个心,兄长和我都感到欣慰。”完全一副长辈的神态。

刘浩然不动声色,继续与刘知六和盛文郁周旋了几句,然后将两人迎入江宁城中。

接连几日,刘浩然大摆宴席,盛情款待盛文郁和刘知六,还从秦淮河请来几位名妓,招待两人,搞得在安丰那个苦地方待久了的盛文郁、刘知六流连温柔,乐不思蜀,过了五日才想起办正事。

谈起钱粮兵甲,刘浩然毫不吝啬,挥手又是三万石和两万套,他和李善长、冯国用商议过,刘福通在北方打得越激烈,江南所受的压力就越小,就能越安心扩展自己的势力。而且他们一致认为,就凭刘福通这样居无定所,四处流动作战,虽然能重创元廷,但是估计无法动摇元廷的根基,所以也不担心刘福通凭借这些东西就能统一天下。

看到刘浩然如此爽快,盛文郁和刘知六不由大喜,连连称赞刘浩然深明大义,恪守臣属之道。

龙凤三年三月十六,盛文郁当众颂布小明王诏书,正式册封刘浩然为大宋吴国公。

刘浩然正式就任吴国公后,又在府中设下盛宴,款待盛文郁、刘浩然两人,因为两人已经完成任务,即日要北归了。

酒喝到一半,刘知六半醉半醒地说道:“这江南真是个好地方,我都不想走了,在你这里讨个差事,做个富足翁,醉生梦死算了。”

“如此甚好,江南行省大势已定,正需要朝廷重臣来镇守。刘知院要是想来,我愿让出丞相或者知院之职,只是不知道知院是否愿意屈就。”刘浩然笑着说道。

“屈就?比起淮北那苦地方,老子愿意在江南当一个知县。不过你不用客气,我来当江南的丞相知院,那是痴人说梦话,我也是带过兵的人,江南上下的将士,哪个我指示得动?”

面对刘知六这不知是真是醉的话,刘浩然只好笑而不语。而原本要开口的盛文郁听到这话,略有所思,当即也不开口,只是埋头喝酒。

“江南这个地方,好是好,可惜能把你骨头磨软了。你也是我们淮上男儿,可不要在江南待久了,连刀枪都拿不稳了。到时我们在北边顶不住了,还要靠你们去打鞑虏!”

听到刘知六这话,刘浩然不由鼻子微微一酸,连忙劝道:“知院,太保正在指挥北伐反击,我军正势盛,何出此言?”

“自从跟随兄长起兵,我这辈子算是跟鞑虏干上了。几年血战下来,老兄弟们不知死了多少,可惜元廷的走狗杀了一批又起来一批,他娘的,这天下愿意当鞑虏走狗的人怎么就这么多!”刘知六借酒说着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俗话说刀枪无眼,别看我们现在闹得凶,指不定哪一天就人头落地。我们地处江北,鞑虏逼得那个叫凶,连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你,更不说什么种粮食,要不是你源源不断提供粮食,军中指不定哪天要以人肉为军粮了。”

刘知六的话让刘浩然不寒而栗,他没有想到表面上看去形势一片大好的红巾军居然形势严峻到了这个地步。想想也是,刘福通部与元军在淮北、河南一带来回地拉锯战,其惨烈程度不言而喻,而对地方百姓造成的伤害也极大,正因为如此,到后来历史上的刘福通攻占了汴梁,还差点攻破了大都,但是后力不继,被元军反扑成功,最后便宜了朱元璋。

“请太保和知院放心,江南行省不但会继续支援粮草兵甲,而且十余万将士枕戈待旦,随时候命!”

“好!好!”刘知六大叫两声,又连喝几杯酒下去。

在码头告辞的刘知六突然说道:“听闻定远军有悲歌一曲,将士们喜欢在临战前高歌,歌毕无不有慷慨赴死之心,能不能让我听听?”

刘浩然点点头,当即昂头高歌道,众人闻声也不由高合,一时歌声传遍大江。

“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刘知六听得泪流满面,连声叹道:“此歌正合我教义,高歌一曲,浑身上下的血都热了,难怪定远军能悍不畏死。”

待他踏上船只,突然转身向刘浩然高声道:“浩然,如果我和兄长战死沙场,记得为我等高歌一曲。”

刘浩然不由含泪抱拳高声道:“我一定铭记在心!”

自此,此歌传遍大江南北,无数红巾军与元军对决时皆高唱此歌,然后慷慨赴死,元廷上下对此极其畏惧,称其为妖咒。

看着远方消失在水天一际的船帆,刘浩然久久不能平静,突然转身对身边的冯国用、李善长道:“恨不能身临江北,亲手杀敌!”

冯、李二人连忙劝道:“丞相何必急于一时,待江南兵强马壮,民丰粮足,自是举兵北伐之时。”

是夜,刘浩然在府中备下酒菜,邀冯国用独谈。

“国用,世人皆称我仁义,但是实际上我为人如何,你很清楚。”刘浩然喝了一杯小酒,低首说道。

冯国用轻轻拈着手里的酒杯,在慢慢品味刘浩然话中的意思。刘浩然非常信任他,什么事都不避他,所以天下最了解刘浩然的人是他。刘浩然处处表现得有情有义,并以此牢牢地笼络住了常遇春等一大批将领,对他是死心塌地,而所据之地的百姓更是民心尽收,无不称赞。一时仁慈很容易,但是处处仁义,让人无可挑剔,却很难做到,刘浩然能做到这一步,没有大毅力是很难做到的。

但是在暗地上,刘浩然却不乏权谋,他先是极力拉拢郭子兴、朱元璋,但是对郭子兴之死、朱元璋的阴谋都明察洞悉,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在其中暗中推波助澜,让朱元璋上位。随即又在杜遵道事件上摆了朱元璋一道,朱元璋遣密使去拜访杜遵道没错,但是这个消息却是刘浩然让定远军的探子悄悄密告于刘知六,结果朱元璋被刘福通猜疑,不得重用。

还有陈野先,表面上刘浩然是轻信他的承诺,将其释放,实际上刘浩然早就知道陈野先靠不住,随后又以一封含糊不清的密信假福寿的手杀了陈野先,以此招降了陈兆先和其部属。

江宁学堂扩建侵占民宅案不必说了,就连杭州关税司案件也是刘浩然密令内察司安插在关税司的一名小吏偷偷地将四家商人申报表藏起来,刚好过了期间再悄悄放回原处,然后再让密探唆使商人告状,可以说那几名关税司官员是稀里糊涂获罪的。

种种类类,说明这位以仁义和能征善战闻名天下的吴国公其实上城府极深,而且不乏权谋手段,在冯国用看来,简直与三国演义中曹操和刘备一般,是奸雄与仁义的混合体。

过了一会,冯国用含糊地劝道:“护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刘浩然摇摇头道:“国用,现在我的权柄益重,我很担心啊!”

冯国用心里不由一跳,他有点不清楚刘浩然话中的意思。现在他成为吴国公,已经是江南的土皇帝了,势力在天下也是屈指一数的。的确,他的位置和权力一天胜过一天,已经与当年的定远营统领大不一样,他现在还担心什么?难道开始猜疑起部下的忠心。冯国用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我担心自己会迷失在权力之中。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可以获得无数的财富。我担心,将来我获得权力越大,越难以抵挡它的诱惑。”

冯国用暗自舒了一口气,的确,权力让人疯狂,史书上很多人就是经不起它的诱惑,尤其是许多君主,登上九五至尊后,就越发对手里的权力看重,生拍别人夺走,于是便开始猜疑起臣属来。现在刘浩然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说明他还没有迷失。

冯国用想了想,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词句:“护军,你还没有失去你的赤诚之心,所以不必担心。”

“赤诚之心?”刘浩然有点诧异。

“对,护军大人对天下百姓的赤诚之心。当日护军孤身屈见我们兄弟俩,我们正是被护军这种心怀天下的赤诚所打动。而护军后来所作所为,分权、立法,无不为百姓而想,所以臣下说护军赤诚之心不失,不必过于担心。”

“赤诚之心,心怀天下。”刘浩然喃喃地念叨,的确,自己以前在网上与网友讨论历史的时候,总是对明朝有一种悲愤之心。朱元璋赶走了鞑虏,却把天下当成了自己的私物,先是大杀功臣,拼命地集权,然后又用八股文固束住中国文人的思想,培养出一批虚伪、僵化的士大夫,最后被一帮奴隶主夺去了天下,让中华文明彻底大倒退。

自己穿越之后,心中这股悲愤一直在涌动着,所作所为也无不在被这个悲愤所驱使,拼命地想改变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但是这股悲愤能不能最后抵挡住皇帝这至高无上权力的诱惑?自己会不会为了追逐权力而大肆玩弄权术?最后走上和老朱一样的路?

刘浩然摇摇头,自己心里也不敢确定。人是会变的,历史上的朱元璋打天下时对属下多好,坐稳皇帝后立即翻脸不认人,那叫一个狠。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去琢磨,别人没法劝,也不敢劝。

刘浩然暂时放下这件事,开始转换话题:“国用,从目前情况来看,江南周围没有什么大事,你看我们最着紧的事情是什么?”

看刘浩然不再提那个敏感的话题,冯国用不由暗自舒了一口气,连忙应对起刘浩然的问题。的确,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江南周围没有什么大事,刘福通正在全力北伐,努力打破元军对淮北的压迫,张士诚正在消化新占的地盘,而徐寿辉天完朝刚重新开业不久,也正在努力扩张地盘,与元廷争夺湖广。环视而下,江南行省除了继续向南扩张,还真没有什么大事。

“我看首先要处理与方国珍的关系。”冯国用斟酌一番说道。

“为何?”

“我军扩张势力,无非是两条路,一路从徽州继续南下,取江西行省,一路从建德、杭州南下,取浙东道。江西行省不必说,主要对手是元廷,我们只管打就好了。但是取浙东道就要与方国珍势力发生冲突,不好好处理恐怕两家要翻脸。”

刘浩然点点头,前次方国珍派来使者,两家只是匆匆初谈了一番,定下两家和好的协议,很多细节都没有深谈,现在的确要与这位割据浙东的地方实力派好好谈谈。

“国用,你看如何谈?”

“方国珍起兵甚早,但是占据温州、台州、庆元路(今宁波)便不思进取,看来是个野心不大之人,与张士诚相仿。我们可以先与他明言,我军绝不会侵犯他三处地盘,但是他必须不得阻挠我们攻取浙东道其它地方。”

“他会同意吗?”

“不同意便兵戎相见,常遇春、傅友德他们不是正埋怨没战打吗?”

“那倒是!”刘浩然不由笑了,现在江南行省实力雄厚,也不畏惧方国珍,真要撕破脸,他也讨不到好。不过刘浩然想的更多,方国珍占据的地方都是好地方,刚好卡住南下的海路要道,尤其是庆元路,那是个大海港,更是南北海路的要道,刘浩然对此可是垂涎不已。

“那就先跟他谈谈,不过我们先要把与方国珍的通路打通。”刘浩然最后定夺道。

第四十六章 方国珍

龙凤三年四月,刘浩然遣邓友德、胡大海、刘存忠率部攻建德,常遇春、华云龙、朱亮祖率部攻衢州路。www.65txt.com

邓友德等人先克建德要道昱岭关,然后兵出遂安,长枪军元帅余子贞率兵来拒,邓友德等大败之,追至淳安,降其部众三千余人。遂安守将洪重,率兵五千驰援淳安,被胡大海在路上伏击,擒将士四百余人,余部溃散。于是大军直抵建德,守将行省参政布哈、行院判庆寿等皆遁逃,父老何良辅等以城降,改建德路为建德府。

五月,刘存忠克婺州浦江,胡大海分取兰溪。胡大海先是率兵至婺州乡头,擒万户赵布延布哈等将,平寨垒五处。是日,继续进攻兰溪,元军千余人出战,被大败,顺势克其城,廉访使赵秉仁等被活捉。

六月,胡大海继续进攻婺州金华,城坚难下。刘浩然遣冯国胜率兵两万前来支援,而邓友德也引兵南下,合兵一处。当时江浙行省达实特穆尔授浙东宣慰副使舒穆鲁宜逊为行枢密院判官,驻守处州,又以前江浙儒学副提举刘基为行院经历,萧山县尹苏友龙为照磨,而舒穆鲁宜逊又自辟当地名士胡深、叶琛、章溢参谋其军事。在刘基等人的帮助下,舒穆鲁宜逊剿灭了处州各地山贼。闻得定远军攻略金华,心中大急,因为守金华的是其弟判行院舒穆鲁厚逊,而其母也正居于城中。

舒穆鲁宜逊派胡深率民军两万余,以为前锋,自己整顿精兵,随即待发。胡深率兵到了松溪,看定远军势大,一时不敢前行,就地驻扎观望。

冯国胜、邓友德、胡大海商议,认为金华城一直在坚守,主要是因为依仗处州的援军,而松溪山多路险,正好设伏,只要援军一绝,金华城必可唾手可得。

主意一定,三人遣胡大海义子胡德济遣兵前去邀战,先示弱与敌,累战累败,将胡深部引至梅花门,然后伏兵齐出,一举击破了民军,主将胡深逃走。

援军已绝,金华城中惶恐不安,而内部又闹起了矛盾,有的要求弃城逃走,有的坚持固守城池,到后来干脆各自分城坚守,自己顾自己。冯国胜等人领兵猛攻,同佥枢密院宁安庆与都事李相开城门投降,其余守将杨惠、僧珠战死,行台御史特穆尔赉斯和舒穆鲁厚逊被俘。

金华一下,其余义乌、东阳皆降,舒穆鲁宜逊只得退守处州,至此,定远军将与方国珍的通路初步打通。而守绍兴的达实特穆尔真正地成了孤守一地了。就在杨宪奉命上路出使方国珍时,常遇春、华云龙、朱亮祖率兵终于攻陷了衢州路治所西安城(今衢州市)。

常遇春是与邓友德等人一同南下的,他围攻西安城两月有余,日夜攻打,城中疲惫不堪,守将判行枢密院张斌知道守不了多久了,于是密遣使者向常遇春投降。是夜,张斌开小西门,迎常遇春部入城。达鲁花赤宋巴延布哈不知事变,还在督兵拒战。突然看到城中火起,定远军入城,部众立即溃散。总管冯浩投水自尽,宋巴延布哈及另一位判行枢密院都尼等被活捉。

刘浩然以和州文士王宗显为婺州府知府,并召地方名士儒生许元、叶瓚、胡翰、汪仲山等十余人入江宁学堂。~~~~

王宗显主事婺州府,奉《劝学律》设府学,聘当地名儒叶仪、宋濂为教授,戴良为学正,吴沈、徐厚为训导,地方为之欢悦。

而就在杨宪到达庆元时,定远军南下的脚步还在继续,常遇春和邓友德两部合兵一处,南攻处州。

朱亮祖兵驻缙云的黄龙山,窥视处州。胡大海率军从婺州入处州,舒穆鲁宜逊遣元帅叶琛屯桃花岭,参谋林彬祖屯葛渡,镇抚陈仲贤、照磨陈安屯樊岭,元帅胡深守龙泉,分兵拒敌。未几日,右司郎中刘基见势不可违,弃官归家,舒穆鲁宜逊无得力参谋助手,于是将士怠弛,皆无斗志。

七月中,胡大海率兵抵达樊岭,与朱亮祖合兵一处,而常遇春、邓友德部相继赶到。大军以朱亮祖为前锋,连拔桃花岭、葛渡二寨,进抵丽水城下。舒穆鲁宜逊出城迎战,被朱亮祖率精锐突击,其部大败,弃城逃走,将士皆溃散,处州遂克。

胡大海遣部将缪美,分兵经略诸县,俘获叶琛,并以其为使者劝降胡深:“吾主,顺民意,应天命,众人欲立功名者,此时不归附,更待何时!且前月你部已大败,而今我师克处州,军势更盛。你与其凭险偷生旦夕,不如早日投明,可以保富贵!”胡深然之,乃出降。龙泉、庆元两县皆平。

七月,杨宪进至台州,方国珍二兄方国璋出城相迎,是夜,方国珍设宴款待。

“方元帅,这是丞相托我带来的一点礼品,不成敬意,还请笑纳。”杨宪指着几个箱子说道。

丝绸玉帛,金银古玩倒也罢了,其中一件银光闪闪,样式别致的铠甲格外引人瞩目。,方国珍兄弟四人围着它看个不停,并频频叫好,他们都是识货之人,自然知道这件铠甲的珍贵。

“这铠甲是我军光复扬州,从镇南王府密库里抄出来的。据说是极西拜占庭进贡给元廷的,后来被赐给镇南王。”

杨宪一说此物的来历,方国珍兄弟四人更觉得珍贵,看到方国璋和方国珍两个弟弟方国瑛、方国珉眼中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杨宪微微一笑,示意随从再抬进几个箱子来。

“这里还有三套上好铠甲,是我军从江宁、杭州等处缴获的,虽然比不上拜占庭铠甲,但是也算是上品,还请三位将军笑纳。这里还有四把大马士革钢刀,也是送给方元帅昆仲的礼物。”

礼物一亮,方国珍兄弟四人顿时眼睛又是一亮,尤其是四把大马士革钢刀,让他们把玩许久,才不舍地放下。

“刘丞相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真是太瞧得起我们兄弟了。”一脸黝黑的方国珍微笑着抱拳说道。

“哪里,我家丞相说了,再贵重的礼物也难以表达他对元帅的敬重之情。”

“哦,我方某何德何能,得到刘丞相如此厚爱?”方国珍眯了眯眼睛问道。

“我家丞相听说方元帅在温、台、庆元结兵自保以来,就一直致力保境安民,休养生息,鼓励农工商学,轻徭薄敛,使百姓安居乐业。尤其是三件事让我家丞相尤为敬佩。”

方国璋三人也围坐过来,静静地听着杨宪下面的话。

“一是兴办学堂,庆元府学堂与羽山(在黄岩城南)文献书院,让浙东的学子们又看到了。二是修筑塘堤,方元帅先后修建了松门的萧万户塘,大闾的长沙塘、塘下塘、横山截塘和坞根的赵万户塘;还有楚门一带先后围成的能仁塘、东岙塘、江心塘、九眼塘、崇德塘、三山塘、吊山塘、花岩塘、渡头塘、枫林塘、上青塘、陈司徒塘,使楚门湾的大片海涂成为良田。方元帅你在得知上虞县海堤年久失修,水淹成灾,亲自带人沿江察看,并下令改用石砌海堤,修成后成为一片沃土。”

“三是建造桥梁,浙东江河密布,百姓们出行多有不便,方元帅下令大修桥梁,不计其数,真的是造福于民,流芳千古。我家丞相说了,相比方元帅在三地的政绩,他做的太少了,让人羞愧。”

杨宪的话让方国珍的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他想不到刘浩然对自己的情况居然能了如指掌,真不可小瞧了他。

“那里,刘丞相在江南所作所为,那才是福泽万民,方某所做,相比之下简直就是萤火之光。”

方国珍和杨宪互相吹捧了一会后,终于开始直奔主题。

“我家丞相愿上表安丰朝廷,授方元帅为大宋江南行省平章,请元帅万万不可推辞。”

“刘丞相太看得起我方某人了。”方国珍不由暗自感叹了一句,这刘浩然出手真是大方,江南行省平章,几乎和他平起平坐了,但是给予的越多,索取的就越多,因此方国珍沉住气,不动声色继续应付道。

看到方国珍还不为所动,杨宪继续加码道:“我军愿意与元帅以绍兴划地分治。”

方国珍眼睛一亮,这话的意思是刘浩然愿意把绍兴让给自己。现在的绍兴孤苦伶仃,无论北边的江南行省还是南边的方国珍,谁打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掉他,想不到刘浩然居然会如此大方地让给自己。

“不知丞相对方某有什么要求?”

“我家丞相想和元帅结为友好同盟,两家和平相处,各自保境安民。”杨宪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我们行省想开通往南的海路,还请元帅行个方便。如果愿意的话,能在昌国州(今定海)选一个岛屿海港让我江南行省商船驻靠经营,我家丞相更是感激不尽。”

仅仅是开通向南的海道,做海上贸易?让出一个岛屿海港也不妨,自己强于水师而弱于陆战,只要江南水师不踏足进来,一旦翻脸,自己的船队水师吃顿饭的工夫就能把那些商船灭了。海盗出身的方国珍对自己的水师非常有信心。

“仅此而已?”方国珍有点不相信的问道。

“仅此而已,我家丞相说了,再多的要求就是过分了。”杨宪肯定地说道。

“请容我考虑一二。”方国珍也不急于答应。

杨宪笑了笑,立即放下话题,开始说起闲话来,酒席上很快就一团和气。

送走杨宪后,方氏四兄弟开始讨论开来。

“三哥,这会不会有诈?”方国珉有点不相信地问道。相比之下,江南行省实力要强许多,怎么会给予太多而索取甚少?

“我想刘浩然现在考虑的是来自西边徐寿辉的威胁,那个天完帝听说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湖广,一定会顺江东进。而江南行省富庶的东南诸地全部靠海,我们从庆云出发,一两天可至杭州、松江甚至直入长江。刘浩然不得不花点力气安抚我们。”老成的方国璋说道。

“二哥说的极是。刘浩然这个人乃当世枭雄,下江南、占江宁、取东南,运筹帷幄,精于算计,而其部定远军号令严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现在已横戈于我等西边。我们如是不应其和,恐怕会有一场恶战。我军强于海战而弱于步战,一旦战火连绵,恐三地难保。不如暂且同意他的要求,与其结好,互为声援,以观其变。”方国珍最后定夺道。

“那绍兴来使如何处置?”方国瑛接着问道。

“先留置城外几日,待杨宪走后再细谈。”方国珍当即说道,“虽然元廷江浙行省仅孤绍兴一地,但是我们南边还有福建行省,而且天下局势,谁说的清楚?这绍兴,江南行省不打,我们也不打!”

盘桓两日,方国珍同意了刘浩然的要求,正式与江南行省结为友好同盟,愿意接受行省平章一职。并保证江南商船在其辖下海域通行无阻,还拨出昌国州沈家门(今普陀)为商船靠驻之地。

八月初二,杨宪被方国璋送出台州西门,达实特穆尔的使者假行省参议周伯琦被方国瑛迎进了台州北门。

八月初九,刘浩然以孙炎为处州府知府,胡深为同知,以乐韶凤为衢州府知府,汪仲山为同知,分治两地。

八月中,杨宪回到江宁,向刘浩然禀告了与方国珍交涉的结果。刘浩然立即上表安丰,取得小明王圣旨,遣夏煜往台州宣诏。

这个时候的刘浩然除了调兵经略台州以西两地外,正在集中精力平息境内的一些叛乱。境内总有些心向元廷的人,有的直接打着朝廷义兵的旗号,有的则间接打着反对刘浩然“乱政”的旗号,在建德、湖州、平江、宁国等地举旗起事。傅友德、丁德兴、杨璟、陈德等人率兵分路破之。还有鄂勒哲苗军残部、长枪军等游兵散勇在杭州、嘉兴、宁国、建德、徽州一带流窜作乱,甚至与“义兵”合流,也被一并击破。

九月,婺州有民女甑氏,自称通天文,受命于天,愚民纷纷附庸,刘浩然命胡大海领兵将其击破,被按察司以惑众乱民之罪,判绞杀于金华闹市中。

九月中,台州密探回报,方国珍虽然受了江南行省平章一职,也接受了元廷海道漕运万户,其兄国璋为温州路总管,并兼防御海道事,其弟国珉为台州路总管,国瑛为庆元路总管。

紧接着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倪文俊图谋举兵杀徐寿辉篡位,事情败露,直汉阳奔至黄州,被其部将陈友谅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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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事,没有更新,今天补上。

第四十七章 西线新动向

渔民出身的倪文俊是徐寿辉手下头号大将,此人虽然打仗有一套,但是贪权好利。www.65txt.com至正十五年他乘势大败元廷水陆大军,克复汉阳,当时就准备投降元廷,接受招安,只是价钱没有谈拢,于是就迎徐寿辉复位,重立天完朝,自任丞相。后来他南征北战,权柄一日甚于一日,于是就不把徐寿辉放在眼里,开始想着取而代之。

徐寿辉也不是吃素的,他属下也有一帮人马,并对倪文俊小心戒备着。倪文俊一击未成,只得逃回黄州他属下大将陈友谅处,准备正式与徐寿辉分道扬镳,另立门户。谁知道县吏文书出身的陈友谅早有异心,看到倪文俊送上门来,当即率兵将其斩杀,并收拢其部。

陈友谅一直跟随倪文俊,四处征战中也立下赫赫军功,在倪军中威望甚高,所以他一出面,再打着大义的旗号,倪部大部分人马都归了他,实力骤然膨胀。

陈友谅自称宣慰使,并将倪文俊的首级送至汉阳,向徐寿辉大表忠心,说其对倪文俊擅权专横早已不平。徐寿辉见其忠心可嘉,便封其为平章。至此,陈友谅取代了倪文俊,成为天完朝头号打手和最大的实力派。

刘浩然接到这个消息,不由长叹一声,历史的车轮还是顽固地往前行驶着,历史上朱元璋最大的敌人陈友谅还是如期地登上了历史舞台。

但是事情发生了,必须想办法去应对。刘浩然也顾不上方国珍阴持两端了,自己也不见得对其有多大的诚意,都是暂时的利益关系而已,能保持表面上的安宁就好了。但是陈友谅就不能轻视他了。

在网上看过一些有关朱元璋历史帖子的刘浩然知道陈友谅有多厉害,他兵强马壮,又占据长江中游地理优势,动不动就顺流而下,打得朱元璋狼狈不堪,甚至有一次都打到江宁城下。要不是后来陈友谅冒险轻进、战略错误,加上老天猛给朱元璋开金手指,让其在鄱阳湖侥幸大败了陈友谅,这历史还真不知怎么写。

刘浩然不奢望老天爷像照顾真命天子一样照顾自己,他必须利用自己预知历史的优势,做好准备,用绝对的实力打败陈友谅。

刘浩然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比历史上朱元璋强多了,至少东边的东南被自己抢先一步弄到了手,不但不用担心腹背受敌,还多了一大块富庶的根据地。退回江北的张士诚有大江阻隔,加上已经被自己打丧了胆,暂时不用考虑他到时全力进犯,只要提防他在背后使小刀就行了。

方国珍倒是要好好考虑的,这家伙两面讨好,而且又拥有强大的水师,随时可以北上攻击自己,倒是一个大敌。不过此人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要抓住一两次机会打痛他就好了,而且自己的地盘紧挨着他仅有的三块地盘,他敢海上偷袭自己,我就从西边捅他一刀。

刘浩然板着手指头开始算下来,发现自己最要紧的是发展水师,发展火器,西进建立一道防线。

水师不用说了,一可以控制江防,不再像历史上的朱元璋一样,被人直接打到江宁城下,二可以在此基础上发展海军,预防方国珍对东南的偷袭。

算起来火器就最重要了,水师海军需要它,陆军也需要它,只要能建立一支火器装备的水陆大军,陈友谅就算是人多势众又如何?一排火枪加火炮轰过去,打不死他也要吓死他。

西线防线,刘浩然看了看地图,决定在池州、祁门、婺源、信州一带建立一道防线。这一带是皖南、赣东山区,不利于大军行进,领过兵打过仗的陈友谅自然不会弃长江便利而走这里,自然只要分兵扼守要道就好了。不过这里可以做为一个奇袭的据点,到时自己从这里遣一支部队,直趋龙兴路(今江西南昌),威胁江州(今九江)等地,算是在陈友谅的腹地插上一把刀了。

刘浩然最担心的是池州、铜陵、和江北的无为一线。听说倪文俊缴获了整个元廷湖广水师,其中有不少巨舰大船,现在全部落在陈友谅的手里,占据了水战的优势。而且无为北边是庐州的左君弼,这家伙一直与自己不对付,自立一派,防不住他到时会给自己捅上一刀,那这一线的江防就危险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抢先动手,先把这个钉子拔掉,巩固自己江防南北两线。主意一定,刘浩然马上行动起来。

现在的定远军已经编练出三十五个步兵团,近十二万人,守备部队也有四十个步兵团,还有水师十个营,总兵力达到近三十万,这还不算各地正在加强训练的民兵,实力比历史上的朱元璋要强多了,这也是当然的,刘浩然现在的江南行省地盘也要比历史上朱元璋的大上几乎一倍。

刘浩然与冯国用协商之后,在步兵团的基础上开始分设诸路军,第一路军以常遇春为统制,陈德、张赫、赵大勇为副将,下辖八个常备步兵团,负责庐州经略;第二路军以赵德胜为统制,花云、张铨、仇成为副将,下辖六个常备步兵团,八个守备步兵团,驻守铜陵,并伺机经略池州,水师桑世杰、陈德胜、金朝兴率四营水师在铜陵协防;第三路军以傅友德为统制,华云龙、胡大海、严德、吴复为副将,下辖六个常备步兵团、六个守备步兵团,驻守婺源,伺机经略信州;第四路军以邓友德为统制,朱亮祖、茅成、陈耀为副将,下辖四个常备步兵团,八个守备步兵团,驻守金华,镇守建德、衢州、处州新占三地,防御方国珍、福建行省;第五路军以冯国胜为统制,杨璟、曹良国为副将,下辖四个常备步兵团,六个守备步兵团,驻守平江,镇守东南,预防张士诚南下和方国珍海上偷袭,廖永安、廖永忠率四营水师驻瓜州、刘家港,进行协防;第六路军以丁德兴为统制,王弼为副将,下辖三个常备步兵团,六个守备步兵团,驻守江宁,拱卫金陵,并做为机动部队;第七路军以缪大亨为统制,濮英、张温为副将,下辖四个常备步兵团,六个守备步兵团,驻扬州,负责江北一线的防御,俞通海率两营水师,驻当涂,以为机动。

部署命令流水介地发下去,各部队立即行动起来,而都知司和内察司也打起十二分精神,秘密地探知内外的一切动静。

这日,刘浩然和冯国用去了江宁造船厂,他原本是想按照大航海游戏里的威尼斯炮艇造出一种新式战舰,用于江河水战。但是他只知道威尼斯炮艇的外形,却不知道内部结构,这就让造船工匠们为难了。

这时,一位祖先来自安提俄克的工匠,说其祖父原本是位造船木匠,曾经跟他提及过当时地中海多桨船的构造。大喜之下的刘浩然立即以他为首,召集一批工匠,结合了中国楼船的理念和技术,造出一种新式内河战舰。船长三十米,分三层甲板,每边有二十支长桨。最下面的甲板是专门划桨的动力层,每四水手负责划动一支长桨,一百六十位桨手外加四个负责传达命令,控制同步的作头,总共一百六十四人。

第二层是火力层,每边布有十四个可以关闭的窗口,每个窗口有一门火炮,四个炮手负责操控,加上分段负责的火力指挥官四人,总计一百一十六人。

第三层甲板就是船面了,也就是接舷作战层,有弓箭手、火枪手、刀手等一百四十人,加上舵手、水手长、作战副官、军令副官、舰长等十余人,总计四百三十人。

而每艘船上还有三根桅杆,各有三角大软帆两幅,硬蓬帆一幅,顺风的时候张开可以增加速度,并且可以测试两者在实战的功效,而船首吃水线上方加装了一个大的金属撞角。

这艘战舰的原型船很快被造了出来后,刘浩然检查了一番,发现它长桨一动,速度极快,而且在作头的指挥下,只要训练得当,便转向灵活,加上结构又坚固,便定为长江水师的主力战舰。并在此基础上发展负责接舷战的十二桨船和六桨、八桨辅助小船。

船只定型了,可惜火炮却还在研制中。

刘浩然大量收集铜,甚至借口鞑虏捐建,将江南各地寺庙的许多大铜佛像也融了,用来做青铜炮,引起不少非议,让刘浩然的御用文人在《江南邸报》上很是花了一番力气去解释。他根据自己的知识,确定了几种火炮,一是步兵用的鹰炮、赛寇炮和米宁轻型长炮等容易携带运输的轻型火炮,二是战舰所用的四开加农炮。至于海军舰载所用的重炮,只能等一步再说了。

不过对于刘浩然来说,当务之急是把炮造出来,他从占据江宁开始就考虑造炮的问题,这个时代,造炮比造枪要简单,他考察过江宁少量造火器工匠的技术,发现现在的火炮都是用铸造法,虽然简单迅速,可惜废品太多,这主要是现在的冶炼技术不过关,铁水里的杂质砂眼太多。后来张士诚送来了不少工匠,其中就有一部分是在大都专做火器的,虽然技术有所提高,可依然达不到刘浩然的要求。

刘浩然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决定用铜做火炮,在钢铁的坚韧性和硬度达不到要求时,青铜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是青铜铸造也会存在气泡砂眼问题。刘浩然一边提高冶炼温度和技术,尽量减少杂质,并根据他偶尔知道的一个历史故事来减少铜水里的气泡。

十八世纪,单筒望远镜开始应用,但是很多国家的玻璃达不到光学要求,因为玻璃里面总是有微小的气泡。可据说威尼斯人却做得非常出色,他们出产的玻璃很少有气泡。为了得到这个先进技术,法国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终于由间谍获得了这项技术。很简单,用铁棒在熔化的玻璃水里不停的搅拌。刘浩然虽然不知道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但是也给了他极大的启发,用一根钢棒在铜水里搅拌。

接着刘浩然采用网上曾经看过的失蜡铸炮法。先用蜡制成一炮形,与真炮丝毫无异,尺寸精度非常高。再将蜡模用泥封密阴干。铸时用火烘模开孔,让蜡熔化流出,然后将青铜灌入,五日后再开模,将青铜炮取出,用各种工具将炮管内外打磨光滑。制好的火炮拉到荒野之地,将炮管里塞满火炮火药,用长引火绳点燃,人员躲在远处土坑里。过一会随着一声巨响,火炮在空中腾越,最后落地,以没有裂纹为标准进行验收,完成一门火炮的铸造。

由于众多先进工匠的加入,以及刘浩然提供许多新技术和思路,也确定了精度极高的度量衡,使得江南行省的冶炼、制造技术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而江宁铸炮厂也能够很顺利地造出一批火炮来。

除此之外,刘浩然也在加紧燧石滑膛枪的研制,力争早日装备部队。

龙凤三年九月,赵普胜奉陈友谅之命,再攻安庆,余阙拒战月余,赵普胜败走。十月,陈友谅亲自领兵前来攻打安庆,苦战四天四夜,终于打败了元廷义军元帅胡巴延,攻占了安庆门户要冲-小孤山。陈友谅乘胜追击,在山口镇再败胡巴延,大军直至安庆城下。

余阙镇静自如,指挥部下据城坚守,击伤了攻城的饶州民军元帅祝寇,陈友谅军士气大落,只得领兵暂退。

十月,赵德胜与陈德胜领水陆大军进取池州,四面围攻,重点攻北门。四个时辰下来,北门城破,守将元帅洪二被斩于乱军中,副将魏寿、徐天麟等被擒。入夜,败走官军聚船只数百艘,试图收复池州,被陈德胜伏击,大败而逃,池州落入定远军手中。

十一月,常遇春率四万大军围攻庐州合肥城两个月,城中援绝粮尽,军民难支,左君弼部将万贵等人遣使求降,并趁夜打开东门,放定远军入城。左君弼见城破,只是率千余残部突出重围,西逃六安。

十二月,徐寿辉遣大将明玉珍攻陷重庆路。明玉珍原本仅有兵士一千多人,船不过五十余艘,沿长江溯夔州(治今奉节)而上,准备只是捞一票就走人。谁知道镇重庆的四川行省左丞相鄂勒哲图想夺辖下义军元帅杨汉的兵权,设宴欲杀之,被杨汉察觉逃走。

杨汉率五千本部人马顺流而下,在巫峡遇到了明玉珍,便归降于其,并怂恿去攻打重庆。明玉珍犹豫不决,其属下万户戴寿劝道,反正大家是来捞一票的,万一攻陷了重庆,就可据蜀自保,就算是失败,大家退回来也没有什么损失。

明玉珍就整顿兵马,逆江而上。鄂勒哲图闻讯立即逃走,城中父老举城投降。

在北面,形势也有了一定的好转,在龙凤三年六月,发了狠的刘福通遣关先生、破头潘、冯长舅、沙刘二、王士诚率兵入北渡黄河,转入山西、河北作战,准备从朔方直捣元廷的上都;遣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入关中支援李武、崔德;毛贵继续在山东经略。自己率领大军开始向汴梁进军。

八月,刘福通攻汴梁未果,干脆北上攻陷了大名府,归德府知府林茂、万户时公权见刘福通势大,便举城投降,未及,曹州也降,加上毛贵继续在山东攻城掠地,河北一时震动。

但是西路依然遭到了察罕帖木儿这个强人。几路人马在汉中汇合之后,西进攻陷了秦州、陇州,占据巩昌,并准备从凤翔进犯长安。察罕帖木儿遣一支兵马守凤翔,并引红巾军来攻。待到红巾军围攻凤翔时,自率铁骑昼夜急行二百里,然后分左右两翼冲击红巾军,凤翔城中守军也随即出兵,内外合击,红巾军大败,被斩首万余,分几路溃逃。李喜喜入蜀,朱元璋返回汉中,其余西遁。

第四十八章 新式武器(一)

龙凤四年(至正十八年,公元1358年)元月,相对天下其它地方,安宁的江南行省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越发地繁华起来,所以这一年的元旦又是一番热闹的景象。(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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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刘浩然带着李善长、冯国用、陶安、朱升以及奉命回来述职的常遇春、傅友德、冯国胜、邓友德、丁德兴等武将,来到江宁城外一处秘密地方。

这里地处偏僻,而且周围数十里都被军士们团团包围,闲杂人等根本无法入内,就连旁边的长江河道,也被水师派大批舰船把上下两段数十里给封锁了,并来往游弋,严禁有人泅水潜入。

冯国用、李善长知道这是刘浩然准备给他们演示新式武器,而陶安等人却不知情,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低声议论着。

巳时一过,随着刘浩然打了一个手势,刘存孝便跑了出去,不一会,远处传来一阵鼓声,当众人立即安静下来,纷纷举目望去。

只见四名不到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定远军标准的皮甲竹制斗笠,敲打着挂在胸前的鼓走了过来。这鼓与定远军原本用的小鼓不大一样,鼓身改用白铁皮打制,上面蒙了一层薄牛皮,而且要大许多,被斜挂在胸前。少年军士两只手各握着一根鼓棒,有节奏地敲打着。

这鼓声对于定远军出身的常遇春等人来说是非常地熟悉,定远军就是随着这鼓声缓步前进,走上战场,与敌对决。

随着鼓声,一队军士们列队走了出来。常遇春等武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一队是标准的三百人,也是身穿皮甲竹笠,不过他们的装饰不太一样。腰间系了一块宽皮带,右边挂着三个硬牛皮制作的盒子,左边也还有一个皮盒子。他们手里端着的也不是定远军赫赫有名的长矛,而是一支长四尺多(四尺五寸,合一点四二米)的铁管子,这根铁管子嵌在一个长木架上,被军士们持在身体的右边,听刘浩然介绍,这也叫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用。

定远军军士配备的短剑变成了一把藏在皮鞘里的直剑,看不清什么模样。三百多军士的后背还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背包,不知里面装些什么,背包最上面挂着一个斧头不像斧头,大刀不像大刀的兵器,前面部分藏在皮鞘里,只露一截木把。

随着鼓声,这队军士走到众人不远处,刘存孝发出一声口令,少年军士立即敲出急促的鼓声来。军士们连忙列成三队,侧对着众人。

刘存孝一举手,鼓声停止。他随即开始继续发令:“装弹药!”

军士们伸出左手,从左边皮盒子里取出一个圆圆的金属丸子,含在嘴里,然后换左手持枪,右手先把枪后面的一个铁扣微微板开,露出一个铁池子,再从右边盒子里掏出一个长圆锥形的纸筒,用嘴咬破一个口子。

军士左手将枪略端平,右手从纸筒里倒出一些黑色粉末在铁池子里,然后再把纸筒里所有的粉末倒进枪管里,接着把嘴里含着的金属丸子灌进去,最后把那倒完火药的纸筒捏成一团也塞了进去。军士们随即从枪管前端抽出一根铁条,在枪管里戳了好几下,再插回原位。

这时的军士们右手持住枪的木把处,左手端在枪的前端。所有的人都在安静地看着军士们迅速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期待着下一步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惊喜。

当年刘浩然攻打江宁城时,用火药轰开了一段城墙,已经让众人感到匪夷所思,所以他们也知道,今日刘浩然一定会让他们看到前所未有的东西。

刘存孝大喊一声:“准备!”

军士们闻声用右手将那个略张开的铁扣完全张开,然后端起枪来,枪身后面的木板靠在右肩上,右手扣住一个类似弩机的东西,左手微曲,端在枪身前方。枪身被平举,枪口全部朝着前面两百尺远的一排木靶。由于军士们是密集站成三排,所以最后一排的枪管从最前面一排军士的肩上伸出。

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火器吗?不过现在的火器与这些东西完全不同。元廷军队中也拥有一些火器,常遇春等人是见识过的,但是与眼前的这些铁枪截然不同。

“开火!”刘存孝大喊一声。

连绵不绝的炸声骤然响起,三百军士手里的枪管接连闪出一团火光,随即喷出一团灰色的烟雾来,声势极为吓人。而那排木靶也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由于军士们反应速度不一,所以无法做到同时开枪,甚至有的军士第一枪没有打响,赶紧又张开枪机,再扳动扣机,打响了第一枪。但是依然有十几个军士的枪没有打响。

但就是这样,这三排火枪的开火射击让众人吓了一跳,如此巨大的声响,还有能喷火吐烟的声势,就是见惯世面的常遇春等人也不禁吓了一跳。

丁德兴性子最急,看到枪声响完后,跳起来就准备上去看个究竟,却被刘浩然一把按住:“大哥,不要着急,请继续往下看。”

在烟雾缭绕中,刘存孝又发令了:“上弹药!”

军士们又重复刚才的动作,而没有打响的军士们则是检查了一下,往铁池子里又放了一些药,没一会,随着刘存孝的命令声,三排火枪又开火了,密密麻麻的弹丸把木靶打得又一阵乱响。

常遇春等人不由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快!”他们见识过以前的火器,第二枪要花费老半天工夫,相比之下,这火枪的间断时间实在是太快了。虽然还比不上弓,但是快赶上了弩。而且它释放出的声势却不是弩所能比拟的,听着这声响,看到这声势,一般的军士还不吓得尿裤子。

就在军士们随着刘存孝的命令继续第三轮射击时,一行人策马冲了过来,打头的正是刘浩然另一个义子刘存勇,他身后有数十骑,每四匹马后面拉着一个形状古怪的木架子,总计六个。这个木架子有两个大轮子,轮子中间是一个长木架,上面嵌着一根闪闪发光的铜管,这铜管估计有大海碗那么粗。而长木架还拖了一个长尾巴,也是木制的,最后微微翘起,被拉在马匹后面的绳子上。而木尾巴上有一个木盒子,盖着盖子,不知装了些什么。最后面是六辆四轮马车,上面坐着几十个人,上面还放在一些木桶。

六个木架子分别行到火枪士兵的左右两翼,刘存勇等人翻身下马,解开绳索,把木架子推到早就挖好的六个浅土坑里。

而马车上的车也连忙下车,分别拿着一些东西。有六个长长木柄,上面是铁制的弯钩,六个军士生好几盆火,把铁钩放在上面烧。其余的人有的打开一个木桶,露出里面黑色的粉末,有的用长长的前面带一团圆柱棉团的木棒在铜管里来回戳了几下。马上有军士们用一个勺子舀了一勺火药,用漏斗装进铜管里,另外有军士们装进去一团纸,再用另外的木棒在铜管里戳了几下,一个军士从木尾巴打开的木盒子里取出一个圆圆的铁球,小心的装进铜管里。最后一个军士在铜管后面的池子里倒了些火药,大家全部站立不动,等待命令。

在这阵忙碌中,火枪又射击了两轮,不过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旁边的这两伙人吸引了,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不过他们很容易辨认出,这应该是火炮,因为这个形状相差不大。

“开火!”刘存勇大吼一声,六名待命的军士用烧红的铁钩子在药池里一点,六声更巨大的声响炸响,同时闪过六道火光,喷出六团巨大的黑烟。随着空中发出的尖锐呼啸声,木靶旁边原本堆积的破烂木架子和旧马车被击得尘土飞扬,无数的木屑在空中飞舞。

火炮开火后,几个军士一起用力,推动巨大的车轮,将后退的火炮推回原来的位置。一个军士立即往铜管火药池上盖了一块羊皮,羊皮上面的羊毛沾满了水,而有皮的一边正好盖住了火药池和后面的炮身。六个军士立即用蘸了水的棉团在炮管里使劲地戳了几下,然后又是装药,放弹丸,最后点火击发。

而与此同时,火枪兵又射击了五轮。

常遇春等人激动不已,火器的威力他们早就见识过,只是这个时候的火器由于质量和射速,简直成了鸡肋,只能在开始的时候齐放一次,打击敌军的士气,然后还要靠真刀真枪地去血拼。但是今天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些新式火器,为他们打开了一个新的境界,质量和射速的极大提高,使得这些火器释放出来的火力连绵不绝而又异常凶猛,试问天下哪支军队能接受到这样的打击。

常遇春等武将继续联想到刘浩然最初对定远军采用长矛方阵,军士们受列队、闻鼓行进训练已久,早就将这些刻进了骨子里,集体和协作力量让他们发挥地淋漓尽致。因此定远军非常容易向这种火枪列队阵形转换,只不过把长矛、短剑等装备换一下而已。看来刘浩然早就有了长远的打算。他们不由地幻想起,数万定远军全部改换装备这种火枪火炮,到时定远军站得密密麻麻的军士们万枪齐发,百炮齐鸣,这天下还有敌手吗?

正想着,刘浩然传令一摇旗子,六门火炮还在继续轰鸣,而随着刘存孝的命令,火枪军士们停止了射击,从长皮鞘里抽出不短的一把三棱形直剑,不知怎么地就安在了火枪的前端,四尺多长的火枪加上这至少有两尺长的直剑,顿时变成了六尺长的长枪。

随着重新敲响的鼓声,刚才还在开火射击的军士们变成了定远军最擅长的长矛兵,举着长枪开始列队缓步向前行,而两边的火炮还在不停地怒吼着,帮这些军士们摧毁前面的一切障碍物。当军士们行进到半路时,火炮开始停止射击,在刘存勇的指挥下,火炮迅速被收拾好,系在战马后面,和马车一起向前驶去。

驶到列队军士前面不远,这些火炮又迅速被架开,不一会又开始轰鸣,为举枪前进的军士们提供巨大的火力掩护。

过了半个时辰,随着刘浩然的命令,这次演示终于停止了。常遇春等人一窝蜂地就冲了上去,而陶安、朱升与李善长、冯国用等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并连连感叹:“真是人间凶器!不可轻用。”

刘浩然向陶安和朱升告了一声罪,也向军士们走去。

常遇春等人围着站立齐整的军士们在打转,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些配备新式装备的军士。刘浩然赶到后,向刘存孝点了点头,同意将火枪交给常遇春等人。

常遇春等人接过火枪,只见这东西打造地非常精致,枪管内外都非常光滑,枪机等部件做得非常精巧,枪管上的直剑,即刘浩然所说的刺刀,打造得寒光闪闪,通过一个圆环扣在枪管和枪身上,靠一个槽来卡住,不但坚固,而且安取方便,而刀身呈三棱形,上面有三条长长的血槽。常遇春等人当然知道这血槽的用处,定远军长矛上的血槽不知放掉了多少人的血。

邓友德从军士盒子里取出弹药,一个铅制弹丸,看上去很软。

“护军,为什么不用铁丸,而是用这软软的铅弹?”邓友德问道。

“铅弹虽软,但是在火药威力下照样能打穿铁甲,而且这铅弹一旦打进身体里去就变形了,还有就是这铅见血有毒。”刘浩然的话让邓友德等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杀人还有这么多名堂。

邓友德继续看起那个包火药的纸筒,呈圆锥形,有点像后世老农民的烟卷。不过这纸筒的纸不一般,都是泡过油脂的,应该有一定防水易燃能力。

“这纸筒都计算好了每枪的火药用量,军士们到时只要咬破纸灌药就行了,不用像以前还要用牛角火药筒灌,不好控制分量。要知道,火药少了,火枪威力不足,火药多了,就容易炸膛。”刘浩然简单介绍道,这里面还有很多玄机,不过他说了这些人一时也不懂。

这时傅友德指了指军士们身后背包上的“新式武器”问道:“护军,这是什么兵器?”

刘浩然顺手从一名军士背包上解开一道绳扣,将兵器取了出来。这是一个丁字木把,只是横把非常短,竖把略长,前面有一个精钢打制的半圆形铲子。

“这是军士们用的小铁铲,可以用来挖壕沟,然后军士们可以躲在壕沟里放枪。紧急时还可以当斧子用。”刘浩然解释道,这可是他根据自己所知道的工兵铲发明的武器。火器时代,也意味着逐渐进入壕沟时代。火枪手可以躲在壕沟里避免被箭矢直射,而攻城时挖壕沟更是必不可少,所以刘浩然就发明这多用的兵器加工具,也算是解决了火枪军士短兵相接时没有兵器的问题,减少他们携带物品的重量。

“不错,不错!”傅友德挥舞了一下,发现比一般的斧子都好使,连连赞叹。

接着大家又开始围观火炮。摸着这些铜光闪闪的家伙,常遇春赞不绝口:“交战时集中上百门火炮,打不死敌军也要吓死他,到时军士们冲锋接战就容易多了。”

“三哥,还有更多的火炮和炮弹正在研制中,很快就会装备军队了。”刘浩然笑着说道。

“护军,先装备我的部队。”见机快的傅友德一开口,常遇春、丁德兴、冯国胜、邓友德等人不答应了,大家七嘴八舌地争开了:“凭什么装备你的部队,难道老子的部队不是定远军精锐?”

尤其是常遇春和丁德兴,丝毫不顾及结义兄弟之情。

第四十九章 新式武器(二)

“诸位哥哥,不要争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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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这些火器是我们倾全力,费尽千辛万苦才研制出来了,甚至还死了十几个工匠。目前只有这么点,怎么够你们分?”

“那怎么能行?叫工匠们赶紧多制造呀!”常遇春等人纷纷叫开了。有好东西弄不到手,怎么不叫他们着急。

“这位是负责火器研制的赵先生,让他来说说。”刘浩然指着一位工匠模样的人说道。常遇春等人知道刘浩然对工匠们非常敬重,当即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工匠开口说话。

这位工匠叫赵营户,据说是金朝掠去的前宋宗室后裔,不过刘浩然相信他这层关系应该比小明王的关系更靠得住。赵营户祖上从元廷立朝开始就转做工匠为生,几代浸淫下来,积累了不少高超的技术,而他本人聪颖过人又谦虚好学,在大都遍拜东西高人工匠为师,把元廷南侵西征积累出来的工匠技术学了个遍。但是终究姓赵,不受蒙古人信任,甚至还因此家人获罪被砍头,要不是他技艺太高,蒙古人舍不得杀,说不定早就和父母家人一起被埋在黄土里。这样的人自然被派到前线去送死,于是在高邮归了张士诚,最后转到江南行省。刘浩然见他技艺高超,而且对蒙古鞑虏有深仇大恨,于是就以重用,成为火器局的负责人。

“这三百支火枪和六门野战火炮,是我们从上千枝火枪和十几门火炮中精选出来,所以诸位将军才看到如此盛况。但是实际上,火炮还好一些,火枪的废品就太多了,无法大量生产。根据枪炮厂的能力和进展,就是下个月正式开始生产,每月也不过出火枪四百枝,火炮二十门。”赵营户缓缓说道。

看到常遇春等人一脸的失望,赵营户连忙又说道:“不过随着不断的改进,我相信到下半年枪炮厂每月可产火枪达八百到一千枝,甚至更多。火炮可能会达到每月四十门到五十门。”

还要等啊?不过总比没有要强,大家又开始争论起来。

刘浩然连忙劝解道:“从目前情况来看,今年是无法装备到你们部队的。”

“为什么?”众人又异口同声地问道,下半年不是可以大量生产了,数千枝火枪每支部队分一点也好。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但是你们知不知道,这火枪、火炮集中使用威力才能显现,要是一人给你们分一点,除了给你们当仪仗长威风还能有什么用处?”

刘浩然的话一出,众人都不好意思了。原本他们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多的火枪没有,总要搞上上百支,全部给亲兵队,拿来壮壮门面也不错。现在听刘浩然说破他们的小心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们都是知兵之人,而且受刘浩然影响,早就接受了集中兵力、发挥集体协作力量的思想。今日一见,当然知道这玩意必须和长矛方阵一样,用密集的方式才能发挥作用。<<>>因为这玩意虽然威力好,就是射程和准头差了点。

“你们也知道这火枪齐发,火炮齐鸣,一般的敌军必定要吓破胆。但是你们有没有想到,我们的军士也会不会被吓破胆?这三百军士是经过三个月的刻苦训练,才由听到枪炮响吓得尿裤子而变成现在这镇定自如,步炮协同。”

刘浩然的话让众武将陷入了沉思,这枪炮的威力的确不小,不但敌人,连自己人都要被吓住。而且他们也知道,当初定远营初建,刘浩然为了训练长矛方阵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可是一上战场,还是有不少人怯了场。这火枪兵上了战场,整队列阵而行,耳边有火炮轰鸣,炮弹呼啸,头顶上可能有敌军箭雨,而且这火枪上药、击发比硬弩要复杂地多,要想顺利完成这些步骤,不镇静能行吗?所以刻苦地训练是必需的。

“再说了,火枪配火炮是一种新的战术方法,我们还按照以前的战术就无法发挥它最大的威力,因此我准备在江宁陆军学堂增设炮兵科,并改进步兵科教材,重新训练军官和士官,你们也要重新上课。我还准备新设一支军队,全部装备火枪火炮,由我亲自指挥和训练,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再开始装备大军。”

常遇春等人对刘浩然的计划连连点头,这样也好,等火枪兵训练好了再划归自己也不错,到时自己直接用就好了。他们对刘浩然练兵手段非常钦佩,长矛兵方阵就是他练出来的。再说,现在火枪火炮全归刘浩然直接管辖,大家都捞不到,也不用嫉妒谁了。

看到大家都谈得差不多了,旁边一直没作声的俞通海开口道:“丞相,诸位将军,现在陆军演示完了,也该看看我们水师了。”

看着俞通海得意洋洋的样子,傅友德不由一惊,失声问道:“难道水师舰船上也装了火炮?”

这时俞通海开始买弄玄虚了:“诸位将军,到时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吗?”

刘浩然也相当地配合,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招呼大家去江边。

刘浩然带着李善长、冯国用、陶安、朱升、常遇春等人来到江边的凉棚里坐好,俞通海下令点燃旁边的一门号炮。

随着号炮一声巨响,岸边的红旗摇动,从远处飞驶来两艘巨舰,正是定远长江水师的主力舰型-二十桨战舰。只见长桨如轮,飞快地划动水面,加上三面鼓得圆圆的大帆,驱动着这艘巨舰驶近。

“他娘的,这船可真大!”丁德兴不由开口赞道。

“那是,这船不输原元廷的巨舰,不过当初元廷巨舰也是江宁造船厂造出来的。”俞通海笑眯眯地答道。

战舰驶到众人面前,突然右边的长桨抬起,不再划水,而左边的长桨继续划动,加上船舵一转,战舰整个身子迅速横在了江面,刚好船尾对着众人,船首对着江北,而左边船身对着停在不远处的一艘楼船,一前一后地停在那里了,风帆降了下来,木桨也都平收起来。

只见两艘战舰左边船身在长桨上方不远处突然各自推开了十四扇木板,露出窗户一样的小口。静静地过了一会,从窗户里推出二十多个铜光闪闪的炮口。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两道火光先后在江面闪过,一团黑烟从窗户处喷了出来,就在炮弹在楼船前方不远处打出两大团水花时,两声巨响才撕破空气从江面上先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呼啸之声。

接着是第三团和第四团火光闪过,又有两道黑烟喷出,接连不断,一共二十六下。随着每一道火光,两艘战舰的船身都微微一颤,在江面上颤出一道又一道水纹。呼啸而出的二十八颗炮弹有十二发击中了目标楼船,把这艘空无一人的船只打得木屑直飞,千疮百孔。

“乖乖,这船上要是有人,不是死伤惨重吗?”冯国胜不由感叹道。

在寂静和烟雾弥漫中等了一会,又是接连不断的炮声,呼啸飞过空中的这轮炮弹有十六发击中了楼船,一时间,这艘楼船在江面上抖个不停,周围布满了木板碎片。紧接着又是第三轮炮击,可怜的楼船这次被十八发炮弹击中,巨大的船身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就连没有打过仗的陶安和朱升也连连摇头,这三轮炮击之下,楼船虽然没有沉,但是如果上面有人的话,不死也要跳江了。

但是两艘战舰毫无怜悯之心,一口气又连打了三轮,到最后,那艘楼船像块破布一样孤零零地漂在水面上,众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这艘船就算水师不派专门负责登舷接战的十二桨船上去,它在战时也已经变成了鬼船了。

演示完毕,得意洋洋的俞通海邀请众人到已经靠岸的战舰上去视察一番。

登上战舰,大家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一座城堡,甲板上站满了水手,虽然拥挤了点,但是井然有序。常遇春等人急着看火炮,在刘浩然的带领下进入到第二层甲板里。

第二层甲板非常低矮,个高的人都快直不起腰来。二十八门铜炮分别安置在船身两边,有木架子装着,上面还有一些一般人看不懂的绳索,滑轮组。火药已经被收拾好了,藏在安全的火药库。铁弹丸整齐地堆在火炮旁边的木箱子里,炮手都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这火炮比步兵用的野炮大多了。”常遇春摸了摸舰炮说道。

“这舰炮有一千八百斤重,而步兵用的野炮只有九百斤重,就是将来装备的另一种炮也只有一千五百斤重。”刘浩然解释道。

“步兵的野炮要灵活转进,比不得这船上可以固定,我们也只好用些小炮了。”傅友德在一旁叹息道。

“丞相说了,将来海船上安装的重炮可达三千六百斤重,而一艘大海船可以左右安装六十门这样的火炮。”俞通海接言道。

“娘的,不让人活了!”丁德兴看着俞通海满脸得意的笑容忿忿地说道,“这要是齐轰出去,一座城池都能被轰塌了。”

“我们水师舰炮不比陆上的野炮可以齐轰,只能一发接着一发开火,错一点都不行。”俞通海又言道。

“为什么?”正在抚摸舰炮的傅友德等人回过头来问道。

“丞相说,舰炮要是齐轰,能把战舰给震散架了。”

“比不得,比不得!”想想那齐轰就能把自己战舰震散架的声势,丁德兴等人不由摇摇头叹息道。

“你们不用着急,江宁火器局正在研制陆战攻城用的重炮和臼炮,重炮也会有三千六百斤,而臼炮有一千四百斤,是攻城的利器。”刘浩然劝言道。

“臼炮是什么火炮?”冯国胜好奇地问道。

“一时说不清,到时研制出来你们一看就清楚了。”刘浩然笑着答道。

“你们水师现在有多少这样的船只?”旁边的邓友德开口问道。

“江宁造船厂现在一个月只能造一艘这样的船只,再过两、三个月,等新进的工匠们熟练了,就可以一个月造两到三艘这样的船,不过就是要等火器局的火炮。”俞通海也不隐瞒。

“告诉你们,你们水师可不能跟我们抢火炮!”丁德兴厉声说道,随即他也明白了,刘浩然会根据情况进行调节了,他应该比谁都希望陆军也装备更多的火炮,所以不用他担心。不过丁德兴心有不甘地说道:“娘的,你们水师算是先尝到鲜了,我们陆军还只是听了响声。”

“丁将军,着什么急,火器早晚会装备我们水陆两师的。在丞相的统领下,我们水师定会纵横七海,而你们陆师定可横扫天下。”俞通海笑着说道。

“那是!那是!”丁德兴等人不由满脸向往道。

刘浩然对这次演示非常满意,原本他很担心,尤其水师战舰。在船舱里操控火炮比陆地上要艰辛许多倍。那里地方狭窄,操作不便,稍有不慎就会点燃火药发生故障。幸好刻苦训练几个月水师还比较争气,也让刘浩然对这支水师充满了期望。到时海军就要在他们基础上发展起来,不过海军比江河上的水师要辛苦百倍,操帆、海战,还有海上气象水文的变化,根本不是江河水师能比的,没个几年十几年,根本无法培养出一支合格的海军来。还是先造出两艘三桅横帆海船,让他们去北边出海训练。那里没有类似于方国珍这样的大海盗,可以通过捕鲸等来训练海军,一旦成熟了还可以去吓唬敲诈高丽和小日本,一举多得。

第二日,刘浩然下令犒赏演示成功的水陆两队人马,并宣布成立大内亲军,抽调精锐将士,开始秘密训练火枪兵,尝试和完善热兵器战术。另组建长江第一舰队,配备火炮主力舰和其它十二桨、八桨战船,开始在真州一带江面上操练新式战术。

就在刘浩然雄心勃勃时,西边传来消息,安庆城陷落,余阙身死。

第五十章 气节

龙凤四年元月一开春,陈友谅和赵普胜就迫不及待地率军攻打安庆。www.65txt.com<<>>他们已经占据了安庆门户小孤山,而且这座城池已经陷入孤立,所以他们急切地想占领这个地处长江要冲的据点。在陈友谅和赵普胜看来,定远军已经占据池州,要是他们晚动手,说不定安庆就被定远军抢了去。刘浩然跟人抢东西可是出了名的,高邮的张士诚这会都还在为当年的东南之事耿耿于怀呢。

赵普胜先攻东门,被余阙率死士打了下去。陈友谅于是就遣张定边与赵普胜并攻东、西两门,依然被余阙击退。

陈友谅并不死心,下令在城外修栅栏,把整个安庆团团围住,并传令工匠日夜赶修飞楼。飞楼一成,陈军就临城乱射,城墙上的守军几乎不能直身。余阙遣部将率兵趁夜出城,摧毁陈军栅栏飞楼,可惜架不住陈友谅人多势众,今夜坏了两座飞楼,明日又起三座,而且日夜攻打,一天急过一天。

余阙军纪严明,并与将士们同吃共住,凡有不遵军纪或作战不力皆斩。曾经有几日因病不能任事,将士军民们无不向天祈告,愿以身相代,只求余阙早日康复。余阙闻得军民一片心意,便强支病躯,巡视城防,将士顿时欢呼雀跃,士气大涨。

一日迎战,余阙又亲临前线,陈军从飞楼箭如雨下,军士们以盾牌为余阙遮挡,自己却纷纷中箭。余阙怒斥道:“难道你们的命不是命吗?何必为我遮挡?”但是将士们反而更舍身相遮,杀退陈军。

不几日,城中军民疲惫不堪,城外又无一兵一卒援军,怀宁尹陈巨济悄悄言于余阙,向东边的江南行省求援。余阙思量许久,拒绝了这一请求:“我为朝廷守安庆,刘浩然为安丰伪宋守江南,恐难相全。”只是嘱咐学生李南琴收拾好自己的文卷,伺机东逃,并细细嘱咐道:“我意与安庆城共存亡,只是几十卷文章是我的一生心血,不忍埋没。你可伺机归江南。刘浩然重教兴学,大力版行书籍,希望这些东西能在那里找到一席之地。”李南琴含泪应承。

过了十几日,陈友谅见城中疲乏,便决意发起总攻。他自率精兵攻西门,赵普胜攻东门,祝寇攻南门,三门并发,试图一举攻下安庆。情况紧急,尤其是西门,岌岌可危。余阙手持长戈,亲临西门,指挥作战。陈军在陈友谅的督战下,一时紧过一时,余阙奋力杀敌,斩杀登城陈军数十人,可惜身边的将士越来越少,而他自己也身中十余处伤。时近午时,安庆城陷,四处火起。余阙见事不可为,便举剑自刎,尸体坠入清水塘中。其妻耶卜氏,子德生,女福童皆投井自尽。

城中军民争相登城血战,皆呼:“愿从余大人死,不愿从贼苟生。”举火**其家而死者数以千计,有名号的分别是万户李宗可、纪守仁、陈彬、金承宗,元帅府都事特穆布哈,万户府经历段桂芳,千户和硕布哈、新李、卢廷玉、葛延龄、丘卺、许元琰,奏差乌图缦,百户黄寅孙,安庆推官黄图伦岱,经历杨恒,知事余中,怀宁尹陈巨济,计十八人。

二月初,李南琴费尽千辛万苦赶到江宁,携书投于刘浩然府中。刘浩然命书局刊行余阙文卷,并聘李南琴入江宁学堂。

二月初九日,刘浩然在江边祭祀余阙,李善长、冯国用、陶安、朱升皆陪祭,李南琴以家属身份谢礼。

礼毕之后,刘浩然叹息道:“余阙老先生刚直峭拔,不以奴颜媚俗、夤缘以进为荣,又勇于为民请命,怒斥贪官污吏。安庆数载,不知活了多少百姓的性命,可惜最后还是以身殉职。”

李南琴流泪对答道:“元廷曾欲召老师入翰林。可是老师说他一去安庆危矣,所以拒之不去。陈贼攻城日急,老师在间隙有暇之时,继续注《周易》。他说城外陈贼相逼甚急,恐时日不多,故而希望完成这最后编著。老师还聚诸生汇集郡学会讲,并命军士们立门外旁听,知尊君亲上之义。”

说到这里,李南琴已经泣不成声,伏地大哭。而刘浩然等人也是泪流满面,朱升不由感叹道:“余先生为文又有气魄,能达其所欲言。言诗体尚江左,高视鲍、谢、徐、庾以下不论也,篆隶亦古雅可传,想不到还有如此古良将烈风。如此文武大才,元廷居然早不大用,让他最后孤守独城数载,真是令人叹息!”

而刘浩然想的更多,回到城中,他请冯国用、李善长、陶安、朱升入府议事。

“诸位先生,我曾闻后汉光武帝鉴于前汉末年一些官僚、名士醉心利禄,依附王莽,于是就大力表彰气节,对于王莽代汉时期隐居不仕的官僚、名士加以表彰、礼聘,表彰他们忠于汉室、不仕二姓的高风亮节,并颁布诏书,明告天下,广泛寻访隐居的学者,提拔渊博的儒士,如逢萌,周党,王霸,严光等,史书云‘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征贲,相望于岩中矣。’‘举逸民天下归心’。到后汉末年党锢之祸时涌现了许多如李膺、陈蕃、范滂这样蹈仁践义、视死如归、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刚烈士大夫。而后汉末年对高士的欣慕往往胜过王公贵族,也与这种对气节的倡导不无有关。”

听完刘浩然的一席话,朱升和陶安不由互相一觑,微微点头,而冯国用和李善长各自低下头去暗自磋磨。

“我知丞相的意思,正值国事动荡、人心纷乱之际,这顺应大义、忠君报国的气节就尤为可贵。丞相要大力提倡这些,实属难得。”陶安先开口道,说些模拟两可的话。这里的情况相当复杂,忠君报国,忠的是哪个君?元廷的官吏可以忠于大都的元帝,而江南行省就要忠于安丰那个小明王,这不符将来发展的要求。大家都忠君了,元廷的官吏将领个个都要与红巾军拼老命了,这仗怎么打?忠于小明王,估计江南行省的军民十停有九停只知刘丞相而不知小明王,这如何忠?所以在没有弄清楚刘浩然真实用意前,陶安也不敢贸然发表意见。

“护军在初建定远营时就提出了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宗旨,草创军纪军法时更提出了权利、责任和义务,现在这两条也正在逐渐贯彻于江南律法当中。今日护军因祭祀余阙老大人心有所感,莫非想提出新的气节说法。”冯国用与刘浩然相知甚深,他隐约感觉到刘浩然想说什么。

“我敬重余阙老大人,除了他的人品文章外,更敬重他愿为安庆百姓尽心尽职,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刘浩然沉吟一会开口道。“在祭祀他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义利之辩。”

对于刘浩然有点跳跃的思想,众人都在努力地跟随着。

“说句亵渎的话,我此前一直不知道余阙老先生的文才,只是因为知道他忠贞不二,坚守孤城才得知了他的大名,进而了解他的才学。所以我突然冒出一个不敬的念头,如果余阙放弃守安庆受召去了大都入翰林,那么过了数十年,还有多少人能记住他的道德文章?毕竟史上像屈原、司马迁、李白、杜甫、韩愈、苏轼这样的绝世大才少之又少,大部分文人不管做出了多少锦绣文章,最后都消失在史书之中,最多被偶尔顺带一笔。”

听到这里,朱升、陶安两人不由目瞪口呆,而李善长、冯国用不由双目精光,他们俩已经摸到一点思路。

“余阙老先生坚守孤城,为民舍生,让世人敬仰,定当流芳千古,至少安庆百姓记住了他,我们记住了他,从而又记住了他的道德文章。是不是可以说,余阙老先生的这种大义换回了一种大利,使得自己能流芳千古的大利。”

此话一出,朱升和陶安都骇然了,他们想不到刘浩然居然说出这套理论。

“当年孟子游魏国,魏惠王刚好准备出兵赵国,以此事相问圣人。孟子却避而不谈,只是以周代的先祖-大王(古公亶父)的一段故事来劝告魏惠王,让他多行仁义,则天下自然归心。可惜魏惠王不听,继续出兵,结果与赵国斗个两败俱伤。”

刘浩然说得这个故事出自《孟子》第一章《梁惠王》,朱升和陶安都读过,自然知道,于是点点头继续听着。

“孟子劝魏惠王多行仁义,却和我而今所做的相合。天下人都知道我对百姓广施仁义,就连两军对垒,也是仁义有加,不但善待俘虏,更善待战死之人。而且我定下的军纪严明,严禁抢掠百姓钱财和女子,与一般军队截然不同。”

“正是,这才江南百姓归心,定远军所向无敌的原因。”陶安点点头接了一句。

“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舍弃了一般军队中追逐的钱财、女子等眼前小利,以大义获取了长远的大利?”

刘浩然的话让朱升、陶安两人不由深思起来,他们细细一想,道理的确如此,可就是让人怎么就难以接受。

“所以我觉得,孟子讲仁义并不是让人不在乎利益,甚至完全不谈利益。他应该是想劝人以大义而得大利。举个例子,商人做生意是逐利而为,但是如果坚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他可能会减少一些眼前的小利,从而获得义名。大家知道了他的义名,便会争先恐后地到他这里来买东西,他的生意不是一日好过一日,最后获得长久的大利?”

“丞相,你此言不错,只是你的想法过于匪夷所思了?”朱升已经被刘浩然说得有点糊涂了,当即打断道,再让刘浩然说下去,他心里要掀起惊涛骇浪来。朱升知道刘浩然见识不凡,却不知道他心里还有这么多让惊讶的想法。

“枫林先生提醒的极是,我的思路有点乱,所以扯得有点远了。”刘浩然歉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该提倡一种新气节。在我的想法中,这种气节应该是文人有骨气,敢于坚持自己的真理;军人有志气,要以精忠报国为己任;商人有勇气,敢于坚持诚信和开拓精神;百姓有正气,要读书知礼,扬善去恶,爱国爱家。”

朱升默想一会,最后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

“而且我觉得义利之间不能简单地分割开来。众人坚守大义,就应该值得褒奖,而且这种褒奖不应该仅仅限于名义和口头上,应该还要有钱财上的。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可这世界上像诸位先生这样真正的君子又有几个呢?”

刘浩然的话让朱升和陶安陷入了沉思,他们一直坚持以德教化天下万民,可是现实中让他们清楚看到,真正能坚守德、义、仁的人没有几个,要不然这样的人一出来就被称颂有加。而刘浩然想得更远。中国儒学思想演化到后来,简单地将义和利分开,认为君子只能谈义,利是万万不能碰的,而在他们的心目中,利就是钱财,就是私欲。到后来,朱家理学提出存天理,灭人欲。搞得后来的儒生学士们一方面高喊着大义,一方面又离不开利,最后很多人变成了十足的伪君子,用大义去要求别人,自己的利益却是一点都不放过。

“其实我一直认为,人活着是为了一个信念。现在战乱时节,百姓们颠沛流离,苟且偷生,为的是一个信念,活下去。定远军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也是为了一个信念,为了自己的家人和子孙后代不再受鞑虏欺凌,从此过上好日子。现在我在想,怎么样让天下的百姓都接受一个信念,然后为这同一个信念奋斗。”刘浩然继续说道。

“护军,你说应该是什么信念?”李善长连忙问道,做为定远军后勤总管,他当然知道定远军百战百胜除了训练得法,将士用心之外,刘浩然所说的信念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数万将士对决元军时,无不高声悲歌,然后满怀心中的信念冲向敌人,这其中,时时起“教育开导”作用的录事和参事发挥着不小的作用。

“让他们为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而奋斗。”

“属于自己的国家?”

“是的,鞑虏欺凌我中原百姓,视为猪狗奴隶,所以元廷不是他们的国家,大家就起来反抗。他们要求自己家人和子孙后代过上一种不受欺凌的幸福生活,你们说他们坚守的信念是义还是利?”

刘浩然的话又把朱升和陶安问倒了,不过这些老百姓的义应该与君子的义不大一样,可是他们奉行的安家治国平天下大义不正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天下太平吗?

沉吟一会,朱升开口道:“丞相心中的天下大治应该是什么?”

“各尽其职!”刘浩然毫不犹豫地道,“简单地说是将士们尽心打仗,保家卫国;农夫们精心耕作,多出物产;工匠们刻苦钻研,丰富物产;商人们用心经营,流通商贸;官吏们全心工作,为民造福。”

“丞相似乎没有提到学子文人?”陶安等了一会,犹豫地说道。

“学子文人是这以上诸种的基础。无论行军打仗、耕作制造、经商做官,不读书能行吗?没有学识能行吗?”

陶安和朱升不由惊呆了,他们被刘浩然的这种说法惊呆了,天下诸种皆出于学子文人,那其他人呢?不过他们的脑子转得很快,朱升很快就开口道:“丞相的意思是让天下人都读书。”

“这不好吗?孔圣人不是说过有教无类,难道他的志向不是让天下人都读书吗?天下人都读过书,知道礼义廉耻,知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那天下不就是大同世界了吗?”

听得刘浩然搬出了孔圣人的话,陶安和朱升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他们都为刘浩然的宏大设想而震撼。

“天下人都读上书了,那么不都成了学子文人。但是又不能全部去治国平天下,只好转做其他的工作,而在我看来,国家要发展,就要明确分工,各尽其职。农夫们耕种,需要官吏们去告诉何时下种,何时收获吗?工匠们干活,需要官吏去此物该如何做吗?商人们经商,需要官吏去告诉如何才能盈利吗?”

朱升和陶安细细一想,的确如此,农工商还真不需要官吏去指导。

“原来丞相有柳柳州(柳宗元)《种树郭橐驼传》之意。“朱升抚须叹道。

“那官府和官吏们该做些什么?”陶安问道。

“官吏要造福与民,如架桥修路,抚孤安贫,赈济救灾,都是他们要做的。”刘浩然准备要说服务型政府,只是怕两位先生不明白,只好转变一个话题。

“看来丞相还深喻黄老之学。”朱升含笑答道。

“我只懂得一点,我只是觉得,只要对国家对百姓有益,都用之无妨。”

朱升、陶安、冯国用、李善长都不由动容。沉寂了一会,冯国用突然开口道:“护军,你的信念是什么?”

刘浩然迟疑了一会,随即答道:“国家和百姓们的利益至高无上。”

冯国用和李善长不由起身拱手道:“臣等受教!”而朱升和陶安不由在那里点头微笑。

第五十一章 大婚

刘浩然与朱升、陶安、冯国用、李善长一席谈话,说出了自己的很多想法,但是他并不急于去实行。www.65txt.com~~~~因为他的那些主张过于骇世了,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反对,造成自己的根基不稳。所以刘浩然计划利用战乱打天下的时机,先做些初步尝试,如不完善的《权利律法》等等,接着大力扶植一批符合自己要求的群体,让他们占据社会主要位置,然后自己的主张与他们的诉求相符合,就能做到水到渠成了。

龙凤四年四月,天下出名的钻石王老五终于要结婚了,不,应该是大婚,他这次娶得是正妻。文武属臣暗中较劲,加上刘浩然又心不在焉(反正他枕边又不缺人),所以江南行省丞相正妻一职居然迟迟未定。当萧氏和秦罗相继诞下一女一儿时,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最后在众人的推举下,由被刘浩然拜为老师的朱升出面,终于为刘浩然定下正妻。

刘浩然迎娶的正妻名叫薛如云,是朱升的好友,衢州文士的薛广文之女。薛广文字正言,也算是当地的名士,曾经在衢州孔府求学,专于《论语》和《易经》。但是他的名声在江南学子名士中并不显,而且也不愿意出仕,只是守在家中开馆授徒。

朱升在书信中知道好友的女儿刚好十六,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小时候也见过此女,觉得长得也端正,当时正值众人对刘浩然正妻人选议论纷纷之际,便起了心思。于是就去信邀请薛广文到江宁学堂讲学,并借口夫人想与其家眷会面,邀他一并带妻女而来。

薛广文不知原委,欣然受邀。

朱升以世伯的身份见过薛如云,觉得她雪玉肌骨、容貌美丽,穿着不见奢华、惟觉淡雅,举止稳重和平、展洋大方。然后借口考校她的家学,让她以柳絮做诗词一首。

薛如云沉吟一会便得《临江仙.柳絮》一首:“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朱升接着让薛如云以府院中的白海棠为题赋诗一首,薛如云不一会便得诗一首:“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台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朱升觉得她的诗构思新颖,意境深邃,具有雍容典雅,含蓄浑厚的风格,不由大喜。最后找了机会单独与薛广文相谈,提出了与刘浩然结亲一事。

刚刚还在朱升对女儿才学赞赏中得意的薛广文当即犹豫了,沉吟不语。朱升知他不喜与权贵结交,要不是看在自己老友的面子上,早就出言拒绝了。

朱升出言把自己的学生刘浩然好好夸了一番,说他胸怀大志又知礼好学,好容易才让薛广文先见刘浩然一面再说。

朱升大喜,当即遣人请刘浩然过府议事。

刘浩然听说老师有请,立即赶到以江宁学堂学正名义赐给朱升的原集庆路总管府的朱府。

看到刘浩然风尘仆仆、汗流浃背的样子,朱升看了一眼薛广文,然后故意问道:“浩然,这是从那里赶来?”

“回老师,学生正在训练亲军,听说老师有要事相商,所以匆匆赶来,还望老师见谅。”刘浩然拱手持礼道。

朱升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介绍道:“这位是老夫的好友,衢州名士薛正言,雪鹤先生。”

“原来是雪鹤先生,后辈学生刘浩然在这里见礼了。~~~~”刘浩然当即向薛广文深施一礼。

“丞相客气了,我乃你治下小民,岂敢如此逾越。”薛广文连忙回礼道,人家好歹也是闻名天下,执掌江南的一方诸侯。不过他对刘浩然前面一番尊师重礼的表现也相当满意。试问哪位名士文人不希望有个名动天下的学生,又对自己敬重有加。

“雪鹤先生这次是受我之邀前来江宁学堂讲学的。”

“那就要劳烦先生了,江宁学子这次有福了。”刘浩然笑着说道。江宁学堂经过数年的扩建和经营,已经和东南学堂成为南方文人的聚集之地,众多名士文人以在这里讲学而为荣。而学正朱升又执行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方针,无论学术门派谁都可以来这里讲学,刘浩然也任其发展,只是要钱给钱,要地给地。

不过刘浩然在童学、县学、府学却另行一套,以行省的名义确定了教材,以孔孟儒家著作为主,兼容了老、法、墨等诸家,还加入了天文、地理等初级知识,以达到格物致知的效果。而且刘浩然还通过改编千字文、三字经,提出了现代国家、民族的概念,并在忠君的基础上更加强学子忠国、爱国的思想。

而江宁学堂,刘浩然与朱升协商,根据分工不同,各尽其职的思想,首次对大学教育进行分科,设农、工、商等学科。为了堵住书生议论的声音,刘浩然解释说,江宁学堂出来的学子经过考核合格自然是要去做官的,分科是让学子们熟悉治下事务,不要读着一肚子圣贤书,却不知道谷物如何耕作,经商如何运作,岂不是成了一个糊涂官?江南行省需要的学子应该是能经济天下、治国安邦的学子,这才勉强应付过去。

从龙凤三年开始,江宁、东南学堂开始从府学中进行联考招收学子,由于江南从童学开始到府学,执行的是有教无类的政策,所以很多工匠、商人子弟也进入了府学,进而考入了江宁、东南学堂,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好容易被刘浩然借口国事艰难,需要人才等软硬兼施给压下去。

谈了一会江宁学堂的事,刘浩然见朱升实在没有什么要事,而自己又事务繁忙,当即告辞而去。朱升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挽留,让刘浩然有点莫名其妙地离开。

老师到底卖的什么葫芦药?刚才谈事的时候,后堂好像有人才窥视自己,莫非?刘浩然是从战场上出来的,又打了多年的仗,观察非常细致,直觉也非常敏感。想了一会,走出朱府的刘浩然隐约猜到了,随即摇了摇头,算了吧,这事老师出面,谁都不好反对。虽然做为现代人的刘浩然还尝试再来一次一见钟情找到自己的正妻,因为他上一次一见钟情的秦罗由于身份是无法做正妻的,但是刘浩然也知道这事无法再拖下去,于是也接受了这个时代的习惯了。

刘浩然刚走没多久,朱夫人便从后堂走了出来,在朱升耳边低语几句。

朱升不由放声大笑,对薛广文道:“你家夫人和如云见过浩然,对他的相貌和谈吐还甚满意。”

“唉,妇人之见,如何能当真?”

“雪鹤兄,莫非你不同意?”朱升知道薛广文已经心动,故意问道。

“唉,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儿女有个好归宿。枫林兄推荐的,人品应该错不了。只是这朱门深府,事有多变,恐怕苦了我家女儿。”薛广文隐晦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个你放心,浩然是个赤诚之人,而且又见识卓远,不会屈了如云。而且如云在你的教诲下,知书达理,颇识大体,应该应付得了。”朱升沉吟一会劝言道。

“那就这样吧,我只是信你罢了。”薛广文最后同意道。

朱升出面,众人就没有话说了。而且薛广文最后只同意应聘于江宁学堂当一名教授,文武官臣也不好争什么了。

龙凤四月十六日,正是黄道吉日。闻得消息的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征得同意后特意从前线赶了回来,参加四弟的婚礼。而张士诚、方国珍也遣使前来祝贺,连在河南前线的刘福通也遣盛文郁以小明王和自己的名义赶来祝贺,还带来了三品夫人的诰命。

刘浩然的婚礼请朱升、陶安依然前宋俗礼办理。先是草帖子相通,朱升是当仁不让的媒人,他大笔一挥,写好了通贴:“先太公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刘讳载仁,王考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刘讳安国,先考从二品光禄大夫刘讳思源,议亲长男吴国公、江南等处行省左丞相、知行枢密院刘浩然,至顺二年夏五月甲午吉时生人,义慈母二品诰命夫人高氏在堂,求婚薛门。”

刘安国和刘思源是刘浩然的祖父和父亲,虽然还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好好的,但是在这个世界却因为刘浩然的缘故,被小明王加以册封。只是曾祖父的名字刘浩然就不知道了,只好杜撰了一个,希望祖先不要责怪。

薛广文拿到婚书,拿刘、薛两人的生辰八字请人占卦,得大吉,于是也挥笔回帖:“议亲薛门长女薛如云至正元年冬十一月甲申吉时生人,随房奁、首饰、金银、珠翠,宝器若干,动用帐幔等物若干等。”

接着是相亲,高氏以义母身份在吴国公府上设宴,招待薛广文夫妇和主媒人朱升、副媒人陶安,由于双方早已决定了,所以这次只是一个过场而已。高氏备四杯水酒敬薛氏夫妇,薛氏夫妇以双杯酒回敬,而且薛如云以金钗插冠髻,名曰插钗,表示新人中意。

随后是下定礼,刘浩然送出的定礼有十盒,珠翠首饰、金银珠宝、裙裾服装和绫罗绸缎等等,用彩色布单遮盖,由朱升送至薛家,并用罗帛贴上画有五男二女的绿盏盛放礼书。薛家接过定礼,先在家中备香烛酒果告盟三界,然后再由薛广文夫妇合开礼书,并回以薛如云的女工为主的回礼。

第四步是送聘;第五步是迎亲,也就是女方提前一日到男方家中铺房挂帐帷,然后迎娶新娘;第六步是拦门撒谷豆,也就是请乐师歌妓等艺人互念诗词,拦门求利是钱;并请阴阳师望门撒谷豆、钱、瓜果,让小孩争抢,以镇压青阳煞等恶神;第七步是入门坐虚帐;第八步是交杯;第九步是拜堂,在次日五更举行,先拜镜台,再拜高堂;第十步是送三朝礼,即婚后第三日女方送冠花、鹅蛋等物到男方家;第十一步是拜门,即婚后第七日新婚夫妇回女方家行拜礼。

大婚办得非常热闹,不过这流水般花出的钱都是刘浩然从内库里掏的。做为穿越者,刘浩然公私分明,官库的钱是官库的钱,自己的钱都存在内库里,而内库里的钱全部从刘浩然在当涂、松江、皖南办的几个钢铁厂、棉布厂、瓷器厂和茶山获利而得。

经过几年时间,江南的关税制度非常地完善,刘浩然与李善长、汪广洋商议后,除盐铁等少数物资,其余的逐步放开给民间经营,官府只管收税就好了。刘浩然是出钱又累得半死,终于把正妻薛如云娶回家了。

在婚礼上,做为高堂的高氏高兴得泪流满面,而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三人喝得大醉,蓝玉更是在酒席上耍了一套醉拳,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而就在刘浩然大婚时,天下其它地方继续风云变幻。毛贵继续在山东大展神威,攻陷清州、沧州,据重镇长芦镇,随即又攻陷济南路。被朝廷调来调去,四处救火的董抟霄刚离开济南,济南便被毛贵攻陷。

董抟霄受河南行省右丞相,屯兵南皮魏家庄。毛贵趁其营寨未完,率兵突至。众将惶恐,董抟霄厉喝道:“我受命于此,当以死报国!”逐拔剑督战,力战不退。毛贵部突破元军防线,直至董抟霄跟前,看到丞相依仗,猝问为谁?董抟霄大声答道:“我乃董老爷是也!”众人闻声一拥而上,将其刺死。

三月,朱元璋攻陷兴元路(汉中),终于拥有了一块地盘。而毛贵再接再厉,攻陷般阳路,继而又攻陷蓟州。元廷这下慌了神,四处传令勤王。察罕帖木儿受诏屯涿州,他先分兵屯清湫、义谷、潼关,监视山南流寇和兴元的朱元璋,自己亲率精锐日夜疾驰,奔大都勤王。

毛贵率部从河间直取直沽(今天津市),并在大都周围来回寻战,元廷枢密院副使达国珍战死,大都人心惶惶。朝臣有的劝元帝北巡漠北以避之,有的劝元帝迁都长安,唯独左丞相泰费音坚持守城。元帝就派同知枢密院事刘哈喇布哈领兵出战,在柳林大战一场,终于击退了毛贵,大都终于暂时安全了。

勤王路上的察罕帖木儿刚至山西,闻得红巾军从曹、濮两州出发,越过太行山,一口气攻陷了上党、云中、雁门、上郡,烽火数千里,于是就留下主持镇压。他遣兵在南山关口设伏,自己屯闻喜。红巾军果然中计,从绛州出南山击闻喜,被伏兵大败。察罕帖木儿乘胜追击,收复了上党,并州,并屯兵井陉口。红巾军几经反击,均被击败,只得逃走,河东就这样被察罕帖木儿平定。

元廷授察罕帖木儿陕西行省右丞,兼行台侍御史、同知河南行枢密院事,守御关陕、晋冀,镇抚汉沔、荆襄,可便宜行事。于是雄心勃勃的察罕帖木儿便加紧招兵买马,以平定四方为志。

四月,赵普胜对江南发起试探性进攻,初犯池州,被赵德胜击退。同月,陈友谅率兵攻陷龙兴路,江西行省丞相道通、平章和尼齐弃城遁逃。

五月,陈友谅遣部将王国瑞攻陷瑞州路,自己率兵攻陷了吉安、抚州两路。同月,察罕特穆尔和李思齐汇集宣慰使张良弼、良中郭择善、宣慰同知拜特穆尔、平章政事定珠、总帅汪长生努各部,征讨回到巩昌的李喜喜。李喜喜不敌,又败逃入蜀。察罕特穆尔驻清湫,李思齐驻斜坡,良弼驻秦州,择善驻崇信,拜特穆尔驻通渭,定珠驻临洮,各自划分地盘,征纳军需。李思齐与良弼合谋袭杀拜特穆尔,将其兵马一分为二;没多久李思齐又寻机杀了择善,吞并其部。

而就在五月发生了一件大事,刘福通领兵攻陷了汴梁,守将珠展弃城逃走。刘福通入城后,立宫阙,自安丰迎其主小明王居之以为都。

八月,陈友谅又攻陷了建昌路(今江西南城),九月攻陷赣州路,元廷江西行省参政全普谙萨里及总管哈纳齐战死。十一月,陈友谅又攻陷汀州,把一只手伸进了福建行省。

面对着陈友谅咄咄逼人的攻势,刘浩然一直按兵不动,甚至还因为赵普胜数犯池州的事情遣使去与徐寿辉、陈友谅交涉,希望两家不要再兴干戈。

尽管刘浩然尽量不去惹事,但是事情却偏偏惹上了他。

第五十二章 火炮战舰的初战(一)

刘浩然也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研制出来的火炮战舰连元廷都没有听到个响,居然最先让方国珍尝到了鲜。www.65txt.com

龙凤四年十月,方国珍在部将劝告下,欲兴兵攻绍兴,消息传到了绍兴,顿时在孤守一地的元廷行省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行枢密院判官迈尔古斯力主反击,给方国珍一个教训。他对达实特穆尔说道:“方国珍原本海上巨盗,今已降于朝廷,承皇恩授高官,却复来犯境作乱,残害百姓,如何能容忍?”于是就遣部将黄中先下手取了方国珍占据的上虞。

迈尔古斯原本是御史行台的镇抚,达实特穆尔退守绍兴后他便负起领军守土之责。先大募民兵,整顿兵马,多加训练,然后与镇守处州的舒穆鲁宜逊夹攻处州山贼,立功颇多,于是擢升江东廉访司经历。定远军经略处州等地,迈尔古斯只得退守绍兴,在诸暨累次击退刘存孝的试探性进攻,并平定了绍兴多处响应的民军,保住了元廷行省这最后一块地盘,被达实特穆尔擢升为行枢密院判官。

新任行台御史大夫拜珠格与方国珍素通往来,接受了大批贿赂,方国珍接受招安就是他与达实特穆尔一手促成的,两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而且这个时候的方国珍相对于朝廷来说非常的重要。元廷黄河以南地区已经没剩几块地盘了,江南富庶之地更是被刘浩然几乎占尽。所以元廷只能靠方国珍施舍般从自己辖地以及福建海运一些粮食北上。

拜珠格听说迈尔古斯要与方国珍交战,一时吓得不轻,几经劝说都不听,恼怒之下便设下毒计。拜珠格使人唤迈尔古斯到府中议事,然后派左右突然发难,用铁锤将其击杀,并取其首级送与方国珍。绍兴军民闻之,无不恸然大哭。黄中率兵回绍兴复仇,将拜珠格府中上下及行台官吏尽数斩杀,唯独留拜珠格。事毕,黄中率兵出驻诸暨。

不日,监察御史史真图弹劾拜珠格谋害将领,激起兵变,达实特穆尔无计,只得将拜珠格迁福建安置,并遣使好生安抚方国珍。

方国珍听到这一变故,一时不好下手了。元廷行省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让这位海盗出身的诸侯着实感动了一把。但是绍兴不能打了,总要找个地方施展一下集结好的兵力。于是方国珍就盯上了刘浩然的江南行省。

龙凤四年十一月,方国珍与其弟方国瑛、方国珉率五万水陆大军沿海北上,直取长江口。十一月十九日,先锋方国瑛轻取崇明州,以为据点。二十一日,方国珍亲率大军围攻江南重要海港刘家港。

闻讯赶来的廖永安、廖永忠兄弟率长江巡防水师与方国珍水师在刘家港外围甘草沙、撑脚沙一带血战数日。虽然定远长江水师精锐骁勇,战术灵活,但是架不住方国珍船多人众,而且其部属大部都是海盗出身,擅于水战,廖氏兄弟只得节节败退,退回福山港。但是他们为陆军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镇守平江的冯国胜调集了六个常备步兵团和四个守备步兵团,云集刘家港和昆山一线,严防死守。~~~~方国珍虽然在水战中略占优势,但是在陆地上与赫赫有名的定远军对决,就占不到多少便宜了,只得分兵去嘉定、上海抢掠了一番。

嘉定、上海两地早就奉冯国胜之命坚壁清野,没让方国珍抢到多少东西,但是有四处棉布厂被付之一炬。而方国珍的分兵又被冯国胜伏击了两次,于是也不敢再遣兵深入了,两军就在刘家港一带对峙起来。

十一月二十九日,常熟以北福山港来了一支奇怪的舰队。这支舰队以六艘身躯庞大的三桅二十桨巨舰为主,还有三十余艘十二桨、六十余艘八桨战船,浩浩荡荡地顺江而下,停泊在福山港外的水面上。这正是俞通海率领的长江第一舰队。

接到消息的刘浩然一怒之下就把这支装备火炮的舰队派了出来,他给俞通海的命令是一定要把方国珍打痛了,让他以后看到定远水师就绕着走。

俞通海花了两日时间收拾准备,然后火速顺江东下,在福山港与廖氏兄弟汇合。

“俞大哥,方贼的海上巨船就有一百多艘,还有其它船只四百多艘,而且船上的水手都跟随他在海上讨生活多年,打起水战来不输我们,对付起来难啊!”廖永安叹了一口气道。他出道以来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麾下的船只水手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

“正是,方贼与我们接战的时候,船只连诀而来,层层叠叠,声势浩大,我们的船小,又数量不多,根本没法下手,而且方贼还有一些火器,一放起声音响彻整个江面,很多老兄弟都被吓住了。”廖永忠补充道。

“方贼还有火器,有多少?威力大不大?”俞通海不担心廖氏兄弟夸大方国珍的声势,他们在巢湖就一起共事,互相知根知底,知道廖氏兄弟会如实讲明军情。

“大约有三百多支,大部分都是手持的火铳,还有十几门抬炮,都集中在方贼的中军。打将出来,虽然伤不了我们几个人,但是那声势足以吓人。”廖永安如实讲道。

俞通海不由微笑着点点头,当下的火器他知道一些,一百多支算是多的了,难怪方国珍如此托大。不过开过眼界的俞通海对这些简陋的火器已经全然不放在眼里,与自己拥有的火炮来说,那些只能是吓唬人的小玩意。

“他们有火器,难道老子没有吗?就让他好好见识一下真正的火器是怎么一回事!”俞通海自信满满地说道。

“俞大哥,你是说你舰队的船上也装了火器?”廖氏兄弟惊喜地问道。

火枪火炮和长江第一舰队是极其秘密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大致的情景。廖氏兄弟由于领军在外,没有参加元月份的演示,而后又没有参与到第一舰队的组建,所以只是耳闻过,也就是有事回江宁,经过真州时听到一两次动静。

“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们了。我这六艘主力战舰每艘安装了四十八门一千八百斤的火炮,可以打十斤的铁弹,有效射程一百一十丈,最大射程五百八十丈。”几个月下来,俞通海也是满口的术语,不过他还是习惯用丈和斤来表述,不习惯现在江南工匠界非常流行的米和公斤。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演习,刘浩然根据效果对主力舰进行了调整,桨手减少到一百四十人,而且还有轮换,并在第三层甲板,即作战甲板上又多加了二十门火炮。

“一千八百斤,四十八门,六艘就是二百八十八门。”廖氏兄弟惊呆了,“俞大哥,这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是什么?”

“这些都是丞相定下的标准,有限射程就是绝对能把敌船打烂的距离,在这个距离,只要挨着炮弹,非死即伤。最大射程就是炮弹最大能飞去的距离,但是在这段距离里是死是活就看敌贼的造化了。”俞通海得意地买弄了一番。为了把这六艘主力舰全部配上火炮,江宁火器局几乎停止了陆军野炮的生产,全力生产舰载火炮,使得常遇春等将领一肚子的不爽。

“俞大哥,你手里这支舰队可以横行长江了。”廖氏兄弟羡慕地说道。

“你兄弟不必羡慕,丞相说了,此战完结之后,还要设置第二舰队,到时,第一、第二舰队就交由你兄弟二人执掌了。”

“那俞大哥你呢?”廖氏兄弟惊喜之余问道。

“大哥我要出海去了,丞相造了两艘海船,都是三桅多帆,准备交予我统领,出海操练。”俞通海见过海船之后,还真喜欢上了这两艘可以纵横七海的“巨船”,虽然现在还没有装太多的火炮,但是前景无量,所以长江水师的战舰也不看在眼里了。

“跟着丞相,这打起仗来就是过瘾!以后不但长江,就是七海也是咱们的天下,方贼以后就躲在家里捕鱼算了。”廖氏兄弟大叹一声道,俞通海在巢湖时就在他两兄弟之上,所以他们也不嫉妒丞相对他的重用,反正这水师发展起来,也少不了他兄弟俩的份。

“丞相这一年来全力发展我们水师,引起陆上将领们的诸多腹诽,咱们这次要打得漂亮,不能辜负丞相的器重和一片苦心。”俞通海郑重说道。刘浩然几经权衡,知道定远军长矛方阵还能横行一段时间,陆军就没有着急发展了,而长江防务却是重中之重,那赵普胜不是一打下安庆就来挑衅,所以刘浩然自然就全力发展水师了。

“那是自然!”廖氏兄弟齐声应道。

恢复自信的廖氏兄弟向俞通海详细讲述了刘家港一带的水文情况,几经讨论,终于定下决战的计策来。

十二月初一,俞通海率领长江第一舰队和廖氏兄弟的水师分别起锚,向刘家港驶去。

初二,廖永安和廖永忠自率水师去与方国珍水师寻战,而第一舰队在三沙一带水域待命。这里江面宽阔,正是巨舰火炮发挥作用的地方。

甲五号是第一舰队编号第五的主力火炮战舰,舰长陈孝林正在和参谋副官全书林在舰上巡视,督促水手们做好应战准备。

陈孝林是山东登州人,而全书林是他的堂弟,原本陈孝林与他的弟弟陈孝闵、全书林三人在家乡以出海捕鱼为生,偶尔也干些没本钱的买卖。后来脱脱出征高邮,他们兄弟三人被征集当了元军,负责运河上的粮草运输。

脱脱获罪,大军土崩瓦解,分在不同部队的兄弟三人便分散了。陈孝林和全书林随将领归降了张士诚,依然干水师。而陈孝闵听说随军去了河南,下落不明。陈孝林和全书林后来在东南战事中被俞通海的水师俘获,他们两人见定远军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加上自己又孤身一人,没有牵挂,于是便起意想投定远军。正好定远军在俘虏里挑选自愿留下又有才干之人,兄弟两人便被选上。

后来兄弟两人在水战中表现出色,于是便被俞通海抽调进了第一舰队。

陈孝林站在指挥位上,看着自己脚下的这艘战舰。按照江宁水师学堂培训时刘浩然所讲,这是一艘载重近一千吨的巨舰,外形结合了中国楼船和西方地中海桨船,采用了中国流传下来的多孔平衡舵、水密隔舱、船壳包板等技术,而船帆却采用了大三角帆和蓬帆,可以使船在不太需要关心风向的情况下仍能基本按预定方向行驶,更采用了链舵,方便操控。而船首尾各设了一个哨楼,做为作战的据点。

陈孝林走到甲板上,水手们正在紧张地准备着,打磨水手刀,清理火炮和手铳,准备绳索。走到第二层甲板里,这里更是一片忙碌,炮手们正在擦亮铜炮,检查炮座上复位的滑轮组合绳索。在一个角落,炮长们正在整理火药。

经过完善,江宁火器局根据火枪纸筒火药,将火炮火药分成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引药,专门用来引燃的,成分跟火枪火药差不多,第二部分是推进火药,它是真正的火炮火药,还加了氧化铜,爆炸力远胜火枪火药,被装在一个个浸过油脂的纸筒里。而弹药库是设在船尾,深入到最下面一层甲板里,比划桨舱还要下去,周围墙壁上布满了一层铜皮。

看到舰长走来,正在忙碌的水手们纷纷向陈孝林敬礼。刘浩然根据在网上和电影所知道的近代海军知识,给第一舰队制定了详细的规章。而且由于是水战,陆军那套装备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于是刘浩然就设计了紧脚裤和衬衫,还给舰队军官设计了双排扣大衣和三角形军帽,而水手们就以红巾裹头,倒也符合红巾军的习惯。

而正在这里巡视的全书林,看到陈孝林走下来,便与他打了一个招呼。

“书林,准备地准备样?”

“舰长,请放心,大家都做好准备了,憋着一口气打好这一仗。”

“根据旗舰打来的旗语信号,估计战事很快就要开始了。半个时辰后全体在甲板上集合,我要训话!”

“是!”

说罢,陈孝林就走向第一层甲板,巡视桨手们的准备工作。

第五十三章 火炮战舰的初战(二)

看着甲板上挤得满满的水手和军官们,陈孝林站在一门铜炮上巡视了一圈。(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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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近四百人都在这里,包括一百多桨手。按照定远水师的规矩,新入的水手必须先从桨手干起,包括军官,先在那里当监工,体现那里的艰辛和协作精神。

“弟兄们!甲五号的弟兄们!”陈孝林高声叫道,“天下人都在说,我们定远军天下无敌,不过他们说的只是陆军的弟兄,咱们水师一直都是个陪衬。”

大家一下子都轻声哄笑起来,的确,定远军的赫赫威名都是步兵们打出来的,水师也打了不少胜仗,可惜都被陆军辉煌的战绩给掩盖了。

“今日,我们就要好好打出我们水师的威风,让天下人也知道,定远军不但陆军天下无敌,水师也是天下无敌,咱们以后在陆军弟兄们面前要昂着头走路!”陈孝林握着拳头高声吼道!“

“对!”甲板上的众人群情激荡,纷纷高声呼合道,虽然他们认为自己有巨舰,有火炮,可惜陆军兄弟不卖帐,依然是不大瞧得起自己,还是用战绩来说话吧!。

“好了,兄弟们,准备好了吗?”陈孝林跳到甲板高声问道。

“准备好了!”众人齐声应道。

“好,那我们今日就用它来说话,让方贼和天下人看看,打水战,玩火器,老子们是天下第一!”陈孝林拍了拍铜炮说道。

“好!天下第一!”众人齐声暴喝出一声欢呼,声音之大,连旗舰的俞通海也听到了。

“是甲五舰,小林子干得不错!”俞通海用单筒望远镜看了一会赞叹道,旁边的副统制桑世杰也凑趣道:“陈孝林是海上人家出身,据说还劫过元廷的粮船,在海上跑惯了,长江这点水面自然够他折腾的。”

“的确,这小子在江宁水师学堂上课时,连丞相都对他称赞不已。对了,海船勇气号不是缺个舰长,就他好了。”新造出来的海船被刘浩然定名为光荣号和勇气号,俞通海自任旗舰光荣号舰长,这勇气号舰长却迟迟未定。

“那可解决难题了。”桑世杰身为副统制,干得却是参谋长的活,自然离不开俞通海身边,所以他虽然眼馋勇气号舰长的职位却只能干瞪眼,“陈孝林应该可以胜任。”

随即甲五舰最先打来旗号,说一切准备就绪,而其它战舰包括辅助战船也一一打来准备就绪的旗号。这时,俞通海又忍不住感叹一句:“丞相制定的旗号,虽然复杂,但是太好用了,不用派小船四处传令,我就能居中调度指挥了。”

“所以说丞相是不世出的大才,咱们跟着他,算是走对路了。”桑世杰也感叹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军中将领对刘浩然表现出来的才干心悦诚服,几乎达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

这时,一艘快船飞速地驶了过来,传达了廖氏兄弟的通报。

“准备迎战!方贼水师离这不到三十里了!”俞通海当即传令道。

看到旗舰挂出的旗语信号,陈孝林当即下令道:“我们被编为第二组,并被委为分队指挥舰,划桨!挂帆,抢占有利地形。



命令传达后,陈孝林站在首楼上用单筒望远镜察看着前方的情景。望远镜也是刘浩然捣鼓出来的,中国自古就有制作琉璃的历史,而到了宋代,这技术更是登峰造极。而江南有了高炉之后,也顺带着制造出玻璃来。刘浩然集中原本磨铜镜的工匠,按照自己的设计磨出凹凸镜,再用可伸缩的铜管装好,便做成了单筒望远镜。只是现在产量很低,优先照顾水师,而陆军只有高级将领才装备。

在望远镜里,陈孝林看到廖氏兄弟麾下的船只四散往这边驶来。按照计划,他们二人前去刘家港邀战,然后把方国珍水师引过来,看到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从目前情景来看,他们吃了不少亏,很多船只还冒着黑烟,看来中了方国珍水师的火箭。

“水师兄弟,我们会为你们报仇的。”陈孝林暗暗说道。

不一会,方国珍水师也出现在望远镜的视线里。他们有大海船上百艘,冲在最前面,其它船只近三百艘,一同气势汹汹地扑过来。

让过绕道而走的廖氏兄弟水师,陈孝林当即下令道:“打横,右舷对准敌船,火炮准备!打出旗号,其它两艘战舰与我舰连成一线。”

按照俞通海的部署,他亲自率旗舰和其它两艘战舰横在正面,陈孝林率其它三艘横在斜面,以一个扇形面对付方国珍水师冲过的海船,以便集中最大的火力给予他们迎头一击。

舵手闻令猛向右边打舵,而左边的船桨平收,右边的船桨一起用力,战舰很快就打横,六艘战舰呈大“V”字形对着方国珍水师。

追击的方国珍水师由方国瑛和方国珉指挥,他们是比较倾向元廷的,这次攻打长江口就是他俩鼓动方国珍干的。早上的时候,廖氏兄弟突袭自家的水寨,得到命令的方氏兄弟率领主力船只迎战,依仗优势又一次打败了定远水师,并一口气追了数十里,一直到这里。

看到定远水师突然出现一支新船队,方氏开始时吓了一跳,以为有埋伏,但是仔细一观察,发现除了那六艘巨舰之外没有太大的威胁,于是传令继续追击,准备把定远军水师这支援军也打垮。

突然看到那六艘巨舰横在江面上,用侧身对着自己,方国瑛和方国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定远军打得什么算盘,难道要以这六艘巨舰结成江上水寨,以此对抗自己?可是自己上百艘海船也不是吃素的。

方氏兄弟下令各船加紧行驶,迎头冲过去。很快,十余艘海船冲出了队形,驶在了最前面。

陈孝林一边用望远镜看着,一边计算距离,那十余艘海船很快就冲进了自己的最大射程里。

陈孝林计算着敌船行驶的速度,按照自己水手们放炮的速度,盘算着什么时候开炮最合适。这时全书林叫道:“舰长,旗舰打来信号了!”

陈孝林扭头一看,发现旗舰的旗语信号是“水师荣誉在此一战,请诸位奋力杀敌!”,而且旗舰主桅杆也挂上了表示决战的六面三角形小旗。

“水师荣誉在此一战,请诸位奋力杀敌!”陈孝林握拳高呼道,甲板上待命的水手不由齐声高呼响应。

很快,那十余艘海船离六艘主力战舰不到四百米了,陈孝林当即下令道:“开炮!”

位于突出斜面位置的甲五号最先打响了此战的第一炮。

第一甲板负责火炮射击的军官跑到第一门火炮前,高呼一声:“开火!”

炮长一点引药池,火炮闪过一道火光,一团浓烟从炮口喷出,然后是炮弹在空中呼啸的声音。随即是第二门炮,第三门,接连点燃。甲五号右舷接连闪过十道火光,一时间甲板上浓烟滚滚,而火炮军官连忙拉响手里的绳索,把第二层甲板上的铜铃摇响。第二层的火炮军官立即指挥他属下的第一门火炮开火,接连又是十四声巨响,喷出的浓烟弥漫在江面上。

当甲五号刚刚点燃第二门火炮,旗舰甲一号也开火了,其它战舰都接连开火,一百四十四门火炮的巨大声音撕破了江面上的空气,几乎把旁边船只水手们的耳朵都震聋了。而留在旁边观察的廖氏兄弟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绝想不到一百多门一千八百斤重的舰载加农炮的威力居然如此之大,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但是对面的十余艘方国珍水师海船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了,一百四十多发炮弹至少有八十发击中了他们,而且大部分集中在最前面的四艘海船上。只见呼啸而至的炮弹轻而易举地击穿了船板,然后打出一路的木屑碎片来,而中间不幸挨着的水手不是断手就是断脚,如果被击中躯干的话,那就更是惨不忍睹,整个身子都被打成了碎片。还有一些没有遇到什么阻力的炮弹穿船而过,与那些打空的炮弹在水面上激起一团水花。由于这些船只都是方国珍私制,所以与元廷官制海船相比,因为省材料赶工期,船板就显得单薄了些。平日肉搏接舷战还无所谓,但是今日被火炮一洗礼,缺点就全暴露了。

经过一番忙碌,装上弹药的战舰又一次开火了。这次,在烟雾缭绕中,廖氏兄弟只看到一团团火光闪出,然后是如雷一般的炸响从烟雾中传来,还有那带着摄人尾音的呼啸声,在烟雾中划破长空。

“真快啊,方贼都还没有喘过气来。”廖氏兄弟面面相觑,他们见识过方国珍的火器,暂且不说威力与己军的有天壤之别,放一轮之后要等许久才能再放第二轮,与此相比,己军简直是呼吸之间又打出了第二轮。

在烟雾中,火光在不停地闪动着,炸响声呼啸声不绝于耳,而在这动静下,那冲上来的十余艘海船简直就如同死一般沉寂。

过了好一会,六艘主力舰一口气打出了五轮火炮,终于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廖氏兄弟才在划桨声中隐约听到远远飘来的惨呼声。

江面上的大风很快就将弥漫的浓烟驱散开来,而那十余艘海船的惨象也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由于这个时候的水战以接舷肉搏战为主,所以这十余艘海船已经集中了大批军士在甲板上,准备接舷而战。但是定远水师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炮击,这损失就惨重了。

海船上到处都是破洞,甲板上躺满了尸体和伤员,鲜血、残肢、肉屑和木屑、碎片到处可见,活着的人都在痛苦的呻吟着,而完好无损的幸运儿呆呆地站在血泊当中,已经是失魂落魄了。

惨状也被随后赶到的方氏兄弟看在眼里,刚才火炮轰鸣的声势已经让他们惊骇不已。火器他们不是没玩过,甚至这还是方家水师的强项,但是那六艘战舰上火器释放出来的威力,几乎超过他们全部火器的上百倍。而眼前的惨象更是让他们触目惊心,很多久经沙场的军士们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方氏兄弟惊恐地相视一眼,然后连忙四处寻找已经在对面消失的敌舰。这一找不要紧,吓了两兄弟一跳。

这六艘战舰借着浓烟的掩护,已经顺流而下,驶到了他们大队船只的侧翼,而且正在靠近距离。

“调头,调头迎上去!”方国瑛大吼道,相比那十艘海船,现在己军是密密麻麻挤在一堆,这敌军要是开起火来,造成的损失更加大。

正当方家海船慌忙调头时,六艘战舰已经一字排开,这次是甲一最先开炮,随即各舰相继开炮。方氏兄弟这次可以近距离看到定远军火炮的威力,呼啸而来的炮弹把海船打得木屑四溅,而血肉之躯更是不堪一击。方国瑛甚至看到不远处一艘船上,一个正在大声高呼什么的将领突然被一发炮弹击中,整个上半身顿时就炸开了,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下半身还站在那里,然后随即倒下了。旁边几个正在听命令的军官溅了一脸的红、白碎屑和肉酱,马上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用灼热弹!”看到打了三轮之后,虽然把方家海船群的一侧打得支离破碎,但是还无法动摇其根本,陈孝林便下令道。

“舰长,真的要用灼热弹?”全书林迟疑地问道。灼热弹威力巨大,但是危险性也非常高,一不小心容易造成自己的损伤。

“执行命令!”

“是!”

随着命令一下,炮手们便忙碌开了。他们装好火药后,在装入潮湿的填充物-木屑草梗之后,还装上一团刚刚被用水打湿的湿泥,然后再用铁夹从固定火盆里夹出一开战便放在里面烧着的铁弹,小心的把它灌进炮管里,接着连忙往火药池里倒上引药,随即按照顺序点燃火炮。灼热弹的确非常危险,步骤一错很容易把火药点燃,引起自爆,太晚了铁弹的温度就下去了,就和一般的铁弹没有什么区别了。虽然第一舰队的炮手也刻苦练过,但是也出过不少事故,死伤了几十人。现在又是在打战的要急关头,精神紧张的炮手更容易出错。所以火炮军官和炮长都细心地监管着每一个步骤,这可开不得玩笑,火炮自爆还是小事,要是铁夹子一松,掉落滚动的灼热弹点燃了堆在一边的火药,这乐子就大了。

甲五号的灼热弹都顺利地打出去了,顿时把一艘海船打得四处冒烟,不一会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灼热弹一般有几百度的温度,遇到一点点易燃物就会着火,至于打在人身上,真的难以想象是怎样一种情景。

第五十四章 火炮战舰的初战(三)

看到甲五号开始发射灼热弹,其余五舰也相继开始发射灼热弹,一时间把方家海船侧翼打得黑烟滚滚,十几艘海船或被打中帆,或是打中船体,开始起火。(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不过两轮灼热弹下来,定远火炮战舰也遇到了损失,甲三号突然爆出一声巨响,浓烟过后露出一个大缺口。

“甲三号灼热弹操作失误,损毁两个炮位,死伤二十余人。”陈孝林看了看旗语,摇了摇头,这灼热弹的确太危险了,训练不到位的水手操作起来的确很麻烦。随即下令改换普通铁弹外加链弹,而其它各舰也纷纷改换。

铁链弹是两个稍小的铁弹中间加一根铁链,打将出来,铁弹和铁链在空中飞舞,就跟镰刀一样,碰到桅杆,桅杆断,碰到人人碎,实在是不可一世的凶器,可惜射程稍近了些,只能用在靠近的敌船上。

经过一番苦战,方国瑛和方国珉损失了超过三十艘海船,终于指挥四十多艘海船抵近了那六艘定远火炮战舰,而后面的船只更是连绵不绝,跟在后面摇旗呐喊。

方氏兄弟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他们看着自己已经回过神来的部属凭借着血气之勇,正冒着定远水师密集的火炮在做着殊死冲击,前面几艘海船被打残了,后面又继续跟上。在东海海面上横行惯了的方家海盗们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他们不少亲朋好友都被那呼啸而至的炮弹打得非死即伤,怎么不叫他们暴跳如雷。

他们也掌握了定远火炮战舰的规律,由于时间一久,战舰炮手们的体力消耗极大,开炮间隔时间也越来越久,方家水师就趁机分散而上,终于有二十多艘海船靠近定远火炮战舰不到五十米处。虽然他们船体上都不同程度受到损伤,但是大部分战斗人员都还在。他们有的张弓乱射,有的挥舞着砍刀在狂呼乱叫,恨不得立即登上敌船,把那些该死的定远水师杀个干净。由于他们分得比较散,六艘战舰只能集中火力打残其中两艘,而其余的船只却飞快地靠了上来。

“第一甲板换葡萄弹!”陈孝林目测了一下距离下令道,一艘海船正从一旁靠了过来,距离不过五六十米而已,上面水手因为极度愤怒而狰狞的面容清晰可见。

第一层甲板的炮手在装好引药、一次填充物、火药筒、二次填充物后,把装满几十粒铅弹的油浸丝绸袋塞进炮管里。而第二层甲板的炮手继续装铁弹,因为他们够不着高度,所以也不去凑这个热闹。

火炮战舰比方家海船略高一点,第一层甲板的炮手把火炮炮口稍微调低,然后点燃引药,只见接连巨响,一阵嗡嗡声呼啸而出,只见不到三十米远的海船上那刚刚还愤愤不平的高呼声顿时低沉下去了。暴雨一般的铅弹在这个距离是最能发挥效果的,数百粒铅弹从首到尾把海船甲板清扫了一遍,留下尸横遍野的血肉一片。-====-而第二甲板也相继开火,这么近的距离是不可能打偏的,呼啸的炮弹把海船船体打出一个个裂开的大缺口。由于第二层甲板也调整了炮口位置,对准海船的吃水线打,只见江水从这些裂开的口子汹涌地涌进去,不一会就看到海船缓缓地向下沉。

第二轮葡萄弹打出去,甲板上就只剩下低低的惨呼呻吟声了。浓烟过后,严阵以待,准备接舷战的火炮战舰水手们发现海船甲板上几乎没有站着的人,那里密密麻麻躺了一甲板的人。有的人身上中了好几粒铅弹,鲜血染红了整个身子,而有的人只中了一粒,却刚好在头上,硕大的伤口和翻出来的脑浆触目惊心,而桅杆底部也布满了十几粒铅弹,满是让人发憷的弹孔。幸运站在那里的十几个方家海船水手,拿着刀箭不知所措,有的惊恐的看着周围躺着的同伴,有的甚至在那里瑟瑟发抖。

而其余各火炮战舰也对靠上来的方家海船实行了葡萄弹轰击,取得的效果都大致差不多,那些海船几乎都丧失了战斗力,而且开始缓缓下沉。

陈孝林随即下令,调转船头,在江面上划了一个圆圈,让开一段距离,并以左舷相对方家敌军,而其余各舰也纷纷转身。火炮战舰必须有一段距离才能发挥最大的火力效果,他们不愿意被打残的海船挡住了自己的火力视线。

杀戮还在继续着,葡萄弹依然挡不住方家水师精锐部队的疯狂进攻,在又打残了两艘海船之后,甲五号终于被一艘海船拼死靠了上来。甲五号在陈孝林的指挥下表现出众,杀伤的船只最多,已经引起了方家船队的公愤,风头甚至盖过了旗舰,所以遭到了方家海船接二连三的殊死攻击。

甲五号甚至来不及发射葡萄弹,一艘海船便在另一艘海船的舍身掩护下靠了过来,在一阵猛烈地撞击下,二十根木桨有好几根被折断了,十几个桨手也被这冲击力撞飞,但是其余的木桨在桨手们拼命地操控下,顶住了海船的靠近。海船上的人只好架木板,用绳索,纷纷向甲五挤了过来,而且方家海船上的水手也放起自己为数不多的火器,打出来的石弹、铁弹虽然伤了十来个定远水手,但是威力相差太远。

进攻的方家水手还在空中就遭到了严阵以待的甲五号水手们的反击。三百多水手从各层甲板里涌到了甲板上,包括轮换的桨手,他们手里有的握着一把比环刀略直的水手刀,有的持带钩的船用长矛,还有一百多水手装备了燧发短铳。

燧发短铳相对来说要容易制造一些,江宁火器局制作出上千枝,也优先装备给了第一舰队。水手们手持短铳,对着正在木板上爬的方家水手就是一枪。不到十来米的距离简直一枪一个准,随着砰砰声响,上百方家水手纷纷落水。

打完一枪的水手们退回到后面,在同伴们的掩护下开始重新装弹药。陈孝林在首楼上对着顺着绳索荡过来的一名方家水手就是一枪,然后一刀将另一个刚刚荡到自己身前,还没有站稳的方家水手刺了透心凉。

“兄弟们,把这些家伙赶下江去!”陈孝林高呼道,并顺手掏出另一把短铳,砰的又是一枪,又把一名方家水手打落水去。

定远火炮战舰的水手们一涌而上,刀矛齐下,把站立不稳的方家水手刺得鲜血直溅,翻身落水。也有几个骁勇的方家水手,挥舞着长刀,一口气劈翻了好几个定远水手,并在围攻中屹立不退,居然占据了一个小角落,接应着后来的同伴。这样的人自然成了重新把短铳装好弹药的定远水手们重点照顾的对象,砰砰几声响,一阵青烟过后,再骁勇的方家水手也只能饮恨落水。

这时,全书林带着几个水手从下层甲板中冲了出来,他们手里提着一个筐,里面装满了像菠萝一样的铁球。

全书林最先动作,他拧开铁球的盖子,在一名水手手里的绒线火苗里点燃铁球引线,然后往方家船上一扔,其余几个水手也跟着他点燃铁球引线,往敌船扔去。

“轰”地几声大响,敌船上腾起了几团浓烟,而飞溅的铁碎片一下子击倒了周围几个人。这是刘浩然捣鼓出来的手榴弹,由于没有摩擦引信,只能用点火引信引燃,加上预制破片,效果勉强,于是也被送到第一舰队测试实战效果。现在看来,在甲板这种空阔却人群拥挤的地方多少还有点效果。只是由于填装的是黑色火药,尽管是爆炸力稍强的火炮火药,但是为了便于携带和丢掷,手榴弹只能做得那么大,那火药也只能装那么多,所以爆炸力还是太小了,弹体就只能做得非常薄,杀伤力也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在定远水手们依仗兵器先进的拼死反击下,数百方家水手硬是没有占到一点便宜,仅仅占据了两三个岌岌可危的角落。而两门火炮也装好了葡萄弹,对准视线里方家人群就是两炮,暴雨飞出的铅弹立即横扫一片,上百方家水手立即倒在了血泊之中,随着其余几门火炮装好葡萄弹,甲五号的优势更明显了,几炮下去,方家海船上没有多少能站着的人,而只剩数十名还在殊死搏斗的方家水手居然被满地的鲜血滑倒不少,而来回争夺的木板上更是浮满了一层鲜血,走在上面也是站立不稳,为方家水手攻过来增添了不少难度。

当最后一位勇敢地站在甲五号拼死争斗的方家水手被一枪打翻之后,甲五号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一场肉搏血战还是以他们取胜而告终。

看到自己的主力海船一艘艘被打残,精锐水手的尸体漂满了整个江面,方国珉流着眼泪对方国瑛吼道:“四哥,我们撤吧,再打我们就要全军覆灭了。”

但是到这个时候,方氏兄弟想走也不容易了,第一舰队的辅助战船和廖氏兄弟的战船趁着方家船队全力围攻六艘火炮战舰,纷纷围了上来,火箭漫天飞射。而方家水师由于主力海船被打得损失惨重,已经士气大衰,甚至有些将领不等方氏兄弟的命令,开始调转船头跑路。

数百艘船只战在了一起,而抽身出来的六艘火炮战舰在旁边押阵,遇到顽抗到底而又船高难攻的方家大船,二话不说,几艘战舰隔得远远地集中火炮就是一阵乱轰,然后再由其它船只上去清理。

临近黄昏,方氏兄弟率领的水师几乎损失殆尽,碎片、尸体和打残的船只飘浮在江面上,蔓延数十里。而远在数十里之外的方国珍隐约听到第一声炮响就觉得大事不好,他一直在犹豫着是不是赶去支援,不过他还是对自己的水师抱有极大的信心。但是随着炮声越来越响而且连绵不绝,方国珍终于忍不住了,率领其余水师北上。

在半路上,他只接到了败退下来的残部。方国瑛和方国珉见到兄长只是放声大哭,他们带出的近百艘海船、三百多艘其它船只,现在不过身后的三、四十艘了,而这些船只还因为是官制海船的,或者用心制造,船体坚固,所以在火炮下跑了出来。

听完简单的叙述,方国珍大吃一惊,连忙率部退回崇明州。是夜,尾随而来的第一舰队让方国珍亲眼看到了定远军火器的威力。六艘火炮战舰排成一排,对着方家水寨就是一阵乱轰,铁弹、灼热弹轮番上阵,击沉击伤方家水师船只上百艘。方国珍恼怒之下,刚遣战船出寨,却被廖氏兄弟用火船给堵住了。

第二日,方国珍又尝试着反击了一次,但是在第一舰队密集的火炮面前,早已胆丧的方家水师草草散场,纷纷不战而退,逃回了水寨。方国珍见这仗也打不下去了,自己再这么被困在崇明州,很快就会粮草不继,只好全军退出长江口。

长江第一舰队和廖氏兄弟也不追赶,毕竟出了长江口就是大海,自己的火炮战舰可以在长江横行,但是到了海上,还真玩不过方家那帮海盗。

于是,定远军水师第一舰队的初战就此完结,但是却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从此,方国珍再也不敢轻易举舟北上。而张士诚听了在北岸的己军探子的回报,说定远军水师战船舰巨如城,火器声如雷动,浓烟弥漫,势如怪兽,于是更加彻底地放弃了南窥的念头。

第五十五章 私话

“相公,你真的要率军亲征?”薛如云见刘浩然坐在座椅上,手里拧着一份简报沉思不已,于是就走上前去给他披了一件披风道。(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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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浩然决计率大内亲军亲征绍兴要从四天前说起。龙凤四年十二月十二日,第一舰队三沙水战大捷、方国珍败退的军报由快舟传到了江宁,城中一片沸腾欢呼。虽然定远军打胜仗是常有的事,但是这次是水师大捷却意义大不一样。江宁城临江,江防非常重要。当年刘浩然攻取江宁,也是先累败元廷水师,然后再设计在陆上一举击破其大军,这才敢放心大胆地摆下攻城阵势。定远水师现在能把海盗出身,在南方以水师闻名的方国珍打败,这意味着江宁城江防固如金汤。

刘浩然虽然预想到自己以火炮装备的第一舰队应该获得大胜,但是没有想到能赢得如此彻底,当即也下令犒赏了水师一番。

水师打赢了,刘浩然也要好好考虑与方国珍的关系了,军中不少将领叫嚷着要趁机消灭方国珍。的确,打败他不是什么难事,集中定远军优势陆军,从处州、建德往东打就行了,估计费不了多少事就能把他赶下海去。

但是把方国珍赶下海去又能怎么样?一旦这样做,就是与方国珍结下了不死不休的大仇了。方国珍虽然水师受到重创,但是依然保持着一定实力,而且他非常熟悉东海的环境,到时三天两头从海上袭扰你,自己怎么受得了。再说自己的海军实力又不强劲,长江第一舰队虽然厉害,但是到了海上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

而且现在陈友谅越来越强势,湖广、江西大半的地盘都让他给占了,赵普胜更是对池州发起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自己几次派人去试图与陈友谅、徐寿辉和好结盟,对付元廷,可惜都无果而还。

想想也是,陈友谅的地盘,或者说天完朝的势力范围已经在现阶段发挥到了极致。向西,半个四川已经被其部将明玉珍占据了,向南再打就是两广之地了。那里到现在还算是偏远之地,估计陈友谅和徐寿辉对那里也是兴趣不浓。向北就是河南,一来可能与强势的刘福通发生冲突,二来可能遭遇元廷的主力大军的反击,到时两头不讨好,两头都要挨打。陈友谅和徐寿辉自然不会傻得去犯这个险,所以他们占据了襄阳就不再北上了。

算下来只有向东了。向东有两条路,一是出江西的抚州,入邵武,进据福建行省,可惜那里山多地少,出产不多,也是块鸡肋,估计陈友谅最多只是用偏师去侵扰一番,能捞多少算多少。剩下来就只有自己的江南之地了,这里地域广袤,人口众多又物产丰富,谁见了都眼馋。而且天完朝又占据地理优势,从安庆顺江而下,几日就可以直抵江宁。

看徐寿辉的态度,估计想江南这块肥肉不是一天两天了,而陈友谅估计这会正忙着架空徐寿辉,一旦他大权在握,应该会出师江南,一来可以扩张地盘,二来可以借军功巩固自己的权势,一举两得。

算来算去自己都避免不了要与天完朝、或者说是陈友谅决战一次,到时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方国珍,主力被方国珍的水师拖住,一旦陈友谅发难,怎么应付。虽然说自己陆军占优势,但是方国珍在自己的地盘上经营多年,打不赢你拖住你总可以吧,而且战事变化莫测,胜负谁说得清楚呢?

想来想去,刘浩然觉得现在还不是打方国珍的时机,但是现在不趁机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万一自己和陈友谅火拼地正激烈时,他再给自己来上长江口这么一家伙,怎么吃得消?

深思熟虑的刘浩然决心先打绍兴,而且用装备火枪的大内亲军去打。绍兴原本是自己让给方国珍的,现在他不愿打,还受了元廷的招安,那么自己就动手打,也算是好好敲打一下方国珍。

再说了,方国珍接受了元廷的招安,但也接受了汴梁大宋的官职,这名分上的事还真说不清楚。自己直接打方国珍,他到时亮出江南行省平章的招牌,自己就尴尬了。所以说不如打绍兴来得名正言顺。

而且元廷行省只据绍兴一地,又发生了内讧,那点残兵估计很容易啃掉,自己的大内亲军虽然装备精良,但是人数不多,打这种敌人正好可以练手。

决计一定,但是刘浩然却一直在犹豫,迟迟未动,今日也在书房中烦恼,却被妻子薛如云看到了。

“夫人,这战事变化莫测,我只是担心如何全胜罢了。”

“相公,你莫瞒我,你对于打仗一向非常自信,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又怎么为绍兴一事烦恼呢?”薛如云笑着说道。

刘浩然抬头看了看聪慧的妻子,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心事还是瞒不过枕边人,尤其是聪明的枕边人。薛如云嫁与刘浩然后一直恪守妇道,并全力持家,除了把内库事务全部接手过去,还把府中大大小小事情处理得非常妥当,与萧氏和秦罗的关系也处理非常好,家中也算得上是一团和气。

但是刘浩然知道,随着自己的势力增长,权位上升,加上儿子们长大,这种和气就不好说了。不过他对目前的情况还是满意的,至少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去管家中之事,只管享受齐人之福和天伦之乐。

“不瞒贤妻,我是忧纷现在周围的战事。前些日子,刘太保的部将攻陷了辽州,并占据了整个晋宁路(今山西临汾),随即攻保定路不成,大掠大同、兴宁等地。七月,元廷河南行省平章周全降刘太保,随即被太保以攻洛阳不力收而杀之。自迁都汴梁后,太保的威势是一日胜过一日。”

“莫非相公担忧太保得天下后难以求全于其威势之中?”薛如云一边为刘浩然轻轻擂打着发酸的肩膀,一边迟疑地说道。

“刘太保得天下?我看不然。别看他现在遣将兵犯各地,不断传来捷报,可惜都是流动作战,胜得了一时岂能胜得了一世?”刘浩然摇头道。

“相公不担心这个,那一定是担心江南事情了。”薛如云随即猜道。

“别人看我江南好生兴旺,可惜是艰难重重。”刘浩然也不隐瞒了,长叹一口气道。

“难道元廷要大举进剿江南?还是行省有人作乱?”薛如云不由惊讶地问道,在一般人的眼里,元廷还是很强大的。

“不是的,我们与元廷在北边隔着刘太保和张士诚,他们想打还够不着,南边的元廷地方政权,能自保就不错了,如何能撼动我江南?据大都密报,元帝诏中书参知政事布延布哈、治书侍御史李国凤经略收复江南,而这两位主现在还在福州呆着,也不知道何时收复我江南?”刘浩然笑着说道,“现在我江南最大的外患是陈友谅,不过在为夫的策划下,也不足为患。”

“那是江南出了叛逆?”薛如云小心地猜疑着。原本薛如云一点都不过问政事,但是自从她怀孕以后,似乎开始关心起来,虽然还没有到插手政务的程度,但是这苗头让刘浩然头痛不已。

“没有,虽然江南各地还有流寇以及作乱的叛逆,但都是癣疥之疾,守备军就能平定了,根本不到动用常备军的地步。而且江南百姓归心,百业兴盛,文武臣属又齐心协力,如何能有内患呢?”

“那相公担忧什么?”薛如云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赶着我们头上的鞑虏容易,可惜赶走我们心目中的鞑虏却是件难事。”刘浩然叹了口气道,“今年我接连颂布了几条律法,提高商贾地位,放开商贸流通,减少官府管制,可惜反对声不绝于耳。”

现在江南流行的是朱熹的理学思想,灭人欲存天理,很多固执的学士坚守这一条,动不动就是“以德服人”,拿天理做标准,沾点铜臭人欲就是有违天理,恨不得天下人都变成不谈钱财,只谈天理的谦谦君子。可惜刘浩然知道,这能是非常理想化的思想,到后来反而会恰得其反。国家要发展,就必须民富国强,要大力发展科技和经济,光靠老朱的理学如何富民强国。所以他在进行改革的时候阻力很大,幸好现在是军兴战乱时期,一切以打仗为重心,刘浩然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对此进行压制,并借口军需等理由大力发展科技和商贸,他现在只希望能通过时间和利益的分配,慢慢形成一个拥有自己思想和话语权新的利益集团做为自己进一步改革的最大支持。

“原来相公担忧这个。前几日父亲与母亲来探望妾身就提到此事。说江宁学堂因为相公这几条律法议论纷纷。父亲也埋怨了几句,说现在虽然是国事艰难之时,需要商贾出钱出力,但是相公让他们可以以赋税得勋位,子弟可以入学堂做官,这也太放纵他们了。”

薛如云小心地看了一眼刘浩然,发现他并不因此而变脸,于是继续往下说道:“父亲还说,相公限制各地衙门的权职,动不动要以按察司审判为准绳,这叫衙门以后如何去管理百姓,如何治理地方?”

刘浩然知道薛如云所说的这件事情。按照他颂布的律法,地方官署的职权被大大削弱,平时只能管管收税、维持地方治安,还有就是修路架桥,为商家工场开设备案登记等等行政事务,而且很多事情不能直接去管理,必须通过按察司才能执行。例如,某家商家偷税,地方关税有司查到证据可以按照律法课以巨额罚款,但是要想惩处此人,必须以偷税罪向按察司诉讼,在按察司审理判决其有罪之后才能逮捕,加以惩戒。现在搞得江南百姓不知道哪一家是真正的官府了,反正都认为按察司的权力极大,几乎凌驾于各地衙门之上了。

“无事不成方圆,治家治国都是一样,没有规矩是不行的,而国家的规矩就是律法。按察司是司法机构,就好像我们喜欢看的蹴鞠,地方官署衙门和百姓都是对立的两方,一方要管,一方肯定怕管得不公道,那就必须要有一个裁判。要是这个裁判也是衙门,这如何保证公正?自然要由独立的第三方来做裁判了。”刘浩然微笑着解释道。

“相公这么一说,我倒也理解了。这地方官署的权柄不能过重,否则必有弊端出现。所以相公以按察司制衡他们,按察司只管诉讼裁理,却不能直接治民理政,所以权柄就是重了也不打紧。”薛如云慢慢说着自己的想法。

刘浩然不由一惊,猛地回过头去盯着薛如云看,看来这女人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分权制衡居然被她猜中了几分,不过她是站在维护自己君权的角度上来看待这一问题的。

薛如云被刘浩然的直视吓了一跳,不由忐忑不安地说道:“相公,是妾身说错了吗?”

“不,”刘浩然笑着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很对,我如此部署,正有此意。说不定我将来还会把制定律法的权力也分出去。”

“相公,这如何使得?”薛如云对刘浩然的话吃了一惊,在她看来,蹴鞠赛场上制定规则的人是最重要,他可以高高在上,控制比赛双方和裁判,谁对谁错最后还是由他说了算,现在刘浩然居然说要把这个权力交出去,这岂不是自己放权吗?

“我并不是全部交出去,律法最后还是要以我的名义颂布。”刘浩然劝慰道,唉,想不到自己的老婆对权力这么敏感,真不知道这个老婆是娶对了还是娶错了,不过想想也是,任何一个有知识的女性身处在薛如云这个位置,迟早都会对权力敏感的。

“俗话说君无戏言,我颂布的律法轻易不能修改,更不能错。”由于是夫妻间的私话,刘浩然把自己摆在了君主的位置上,薛如云也坦然接受了这一点,她和众多江南民众一样,认为江南真正的君主就是刘浩然。

“可惜我不是圣人,怎么能保证所制定的每一部律法都是万无一失的。万一出错了,制定的律法损害了百姓,最后被迫废弃,岂不是影响了我立法的权威。所以我打算召集江南各贤达人士,诉求他们的要求,再根据情况来颂布律法,这样就稳妥多了。”

“相公这样想妾身就放心多了。而且众人要诉求自己的要求,就必须依靠相公最后来定夺,这岂不是更显相公的权威了吗?”薛如云开心地说道。

刘浩然的心里只有苦笑,这个时代的人都自然而然地想着君权神圣不可侵犯,而做为这个时代的女性,薛如云自然只会想到如何巩固自己夫君的君权。

“可惜啊,我的很多想法都是举步艰难。”刘浩然不由叹息道。

“相公,你不用担心。很多老学士都是守着理学旧思想的老顽固,而且他们人数众多,占江南士人中的大部分,相公要想实现抱负,可以继续扶植那些商人和新学子。我看过内库的账目,一个棉布厂出产居然如此丰厚,而那些拥有几家棉布厂的商人就不知家产多少了?还有那些拥有瓷器厂、茶叶厂以及南北皆通的商人,家中更是金山银海。他们历来受官府欺压,士人鄙视,现在相公扶植他们,抬举他们,他们自然感激夫君,到时自然能与新学子聚集在相公周围。而他们家财万贯,能力不可小视,到时也可与那些老顽固们抗衡了。”

薛如云的话让刘浩然只能暗中叹息,照这样发展下去,自己的妻子有武则天的苗头。自己今日只不过因为新政艰难而叹息,担心亲自出征后那帮旧文人士子又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想不到居然引出这么多话题来。

“小云,夜已深了,我们安歇了吧。”刘浩然果断地停止话题,并涎着脸说道。

“不,郎中说了,为了保住胎儿,现在不能同房,相公还是去秦罗那里吧,这几日她方便。”薛如云羞红着脸说道。

刘浩然算算日子,前些日子秦罗身体不舒服,有好几日没去她房里,倒是有点想念她娇羞的模样和白嫩玉滑的身子,不由一团火从腹底涌起。不过表面功夫还要做,刘浩然在路上依然一副依依不舍的摸样。

薛如云把刘浩然往秦罗院子门前推:“相公恐怕是早就想去了,只是碍于面皮而已。秦罗妹妹如同白玉仙女一般,相公几天没闻到味了,如何不想呢?”语气中能闻得出淡淡的酸味。

刘浩然只好尴尬地一笑,嘱咐侍女们好生服侍薛如云回房,看到她远去了,这才转身进了秦罗的院子。

是晚,一夜无语。

第五十六章 大内亲军

龙凤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江宁城军民听到了一个消息,江南行省丞相刘浩然将亲自率军去攻打元廷江南行省的最后一块地盘-绍兴路。www.65txt.com~~~~刘浩然自从进入江宁后,几乎再也没有亲自率兵出征过,所以这次他亲直出征引起了江宁军民们的极大兴趣。

这一日,江宁军民围着北门,欢送刘浩然出征,也看到了一支服饰怪异的军队,这支军队就是大内亲军。

大内亲军虽然名义上有拱卫吴国公府的责任,但是他一天也没有承担过这个职责,而是近一年的时间都封闭在城外一处秘密的军营里训练,这一次是江南军民第一次看到他的风采。

为了鼓舞士气,刘浩然也决定把自己这支宝贝军队拉出来秀一把,于是前夜大内亲军悄悄进驻城内,然后今日再沿着大街列队走出城去。说这支军队怪异,指的是他的服饰和兵器装备。

这支军队上穿红色双排扣上衣,下穿一条紧腿藏青色红条镶边的裤子,蹬着一双皮靴。他们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圆领高硬帽,既像帷帽又像一梁冠帽,正中嵌有一块三角形的小红色牌子,上面还插着一根直立的红缨。这些大内亲军的军士们腰间扎有一块白色的皮带,上面挂着好几个皮盒子,胸口上还交叉有两根窄皮带,正好与后背背着的一个皮制背包相连。背包上除了挂着一个铁制的笠帽,还有一个皮裹的兵器,露出一截木把来。他们手里都握着一把铁制的火枪,上面的刺刀闪闪发光。整个看上去非常显眼鲜艳。

刘浩然为了大内亲军的服饰可是花费了一番心思。上衣紧脚裤是方便跑动,而铁制笠帽是当头盔用的。火枪兵身上没有铠甲,所以刘浩然琢磨着再怎么样也要给军士们的脑袋上增加安全感。铁制的笠帽和二战时的英军头盔有点相似,但是在现在的军民看来,和前宋厢军的软帽有点像,打起仗多少还可以防住从天上飞下来的箭矢。

至于鲜艳的军服,不是刘浩然图漂亮,想把自己的军士打扮成花孔雀一般,而是无奈之举。他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说黑火药时代,双方对放火枪,不一会战场上就烟雾缭绕,看不清对面的情景,为了防止出现误伤,辨认敌人,欧洲各国就把军队的军服搞得鲜艳无比,有红、有蓝、有黑,五花八门。刘浩然为了以防万一,只好把大内亲军的军服搞得无比鲜艳,定远军名义上是红巾军的一支,自然而然就采用了红色,搞得军服跟历史上英军军服相似。

但是也不可否认,刘浩然制定军服时受了历史上英军等欧洲军队军服的很大影响,谁叫他以前看得有关近代战争电影里满幕都是英法等欧洲军队的模样,长时间的熏陶就形成了一种审美习惯,让刘浩然总觉得黑色火药时代的军服就应该是这样,换了其它的还真看不习惯。

大内亲军的编制不过一个步兵团,也就三千余人。他们以连为单位,在咚咚的鼓声中耀武扬威地列队从江宁大街上走过,漂亮的军服、整齐的队形、肃杀的气势引得围观的百姓们齐声叫好。尤其是骑马走在队伍旁边的军官,服饰更加漂亮,加上有骏马的陪衬,引起不少姑娘少妇的侧目。~~~~刘浩然执政江南以来,借口大业未成,需要百姓们出力,下令严禁缠足,并在棉布厂广招女工,所以江南的风气与以前有所不同。

刘浩然在将领们的簇拥下,面带笑容地走在队伍中间,看着前面精神抖擞的军士,还有那密密麻麻的刺刀,刘浩然却是有苦说不出。龙凤四年几乎一年,刘浩然都在为钱发愁。他终于理解了两句话,一是火器时代打得就是钱,二是海军是用黄金堆出来的。

三千人的大内亲军所有的装备,包括枪炮,简直抵得上三万人常备长矛步兵的花费了,而且一旦开战,火药、弹丸,打出的全是钱,而且还不能像箭矢一样大部分可以回收。

让刘浩然更吐血的是长江第一舰队,造船还好说,江宁造船厂原本规模就不小,加上各地汇集来的工匠,只要改进工艺技术就好了,木材又费不了多少钱,皖南地区多的是。可那三百多门火炮却全是实打实的铜啊。

铜钱一直是中国的流通货币,二百八十多门火炮,门门都是近两千斤重,加上制造过程的损耗,这要耗费多少钱?而江南辖地铜矿又不丰富,刘浩然为了不影响流通货币,几乎是在疯狂地收集各种铜材。蒙古贵人们捐献的寺庙铜佛像被拆毁熔掉了,虽然是打着大义的名义,但是在江南百姓中引起不小的非议,甚至有谣言说刘浩然要灭佛,谁叫他出自刘福通麾下,而刘福通是出了名的白莲教头子。这件事情还引起了不小的动乱,有不少有异心的人打着这个旗号兴兵作乱,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而江南行省长期对铜器的收集和严密监管,使得江南境内铜价一度上涨,造成了刘浩然一直不愿意看到的货币紧张和“金融”动荡。但是想想火炮和海军能带来的丰厚利润,刘浩然再咬牙也要坚持下去,有时候他在想,等老子的海军发展起来,首先要去一趟他所知道的金铜矿丰富的菲律宾,凡是黄色的东西统统抢来。

为了全力发展火炮战舰,刘浩然连陆军的发展都暂缓下来,只编练了这三千人的大内亲军,也引起了陆军将领们不小的埋怨,不过刘浩然这是没有办法的举动。相对铸造青铜火炮来说,滑膛枪就太精巧了,需要的工艺和工匠要多得多,现在火器局一个月能造三十门火炮,滑膛枪产能却一直徘徊在五百枝左右,而且两者不能兼顾。所以刘浩然只好把精力放在火炮上,但就是这样,长江第一舰队的火炮需求占据了整个江宁火器局的大部分产能,紧赶慢赶,最后三十门炮还是舰队出征前十余天才安装好的。一切都只能等工匠学堂那些学子们毕业再加熟练工艺以后再说。

在刘浩然的心目中,打仗必须收获大于付出,尤其是自己的军队逐渐进入黑火药热兵器时代,要是没有足够的收益,打不了几场大的战役,自己就要破产了。但是现在又只是“内战”,虽然有蒙古贵人的金银财宝做缴获,可那些与付出的军费相比,简直就是杯水车薪。看来只能指望海军赶紧发展起来,然后四处掠夺,贴补一下江南行省的家用。

所以长江第一舰队战事一毕,刘浩然让俞通海做了一个详细的战后总结后就让他把第一舰队的指挥权向廖永安交接,然后赶紧和陈孝林带着光荣号和勇气号出海去挣钱。

这两艘船是刘浩然以福船原型做出的远洋船只。他父亲为了让擅自造出燧石枪的儿子少惹事,曾经硬拉着刘浩然加入了市里的航模小组。中学两三年里,刘浩然从风帆船到航空母舰,倒也做出不少仿真模型,对盖伦帆船的结构也有一定的了解,就是没做过福船、宝船,因为后世人早就忘记了这种世界上曾经最大的海船。

通过工匠,刘浩然才了解到福船的历史和优势。从唐朝开始,福船便在中国沿海流行起来,到了宋朝更是发展到了一个高度,远航在南洋和西洋各地。元廷也沿用了这种船只,方国珍水师的海船就是这种船。福船行驶迅速,抗风浪性好,而超大型福船就叫宝船,由于体积庞大,行驶非常平稳,不过就牺牲了船速。江宁造船厂原本就有不少工匠,而辖下的刘家港原本是元廷海运的重要港口和中转站,有元廷从福建福州、泉州征募过来的工匠,现在全被集中到了江宁造船厂,所以制造这种船很容易。

不过刘浩然根据自己的知识和其它工匠的建议,对福船做出了改进。他们把船楼结构并入船体,使得船只重心变低,加上把船体稍微变宽和丰满,船底再加了一条底翼,外加货物全部放在底舱,可以在保持良好的抗风性能基础上去除了福船原本需要的压仓石和船体两侧的护板。再就是对福船的船头部分进行了改进,由原本的面形改成了尖形,与尖削的船底和底翼融为一体,组成了一个非常流畅的流线型。船首楼并入船体后加了一根伸出的斜桅杆,而船尾的船楼继续保持,只是为了保持低重心降低了高度。

为了获得更大的动力和便于操控,根据长江第一舰队帆桨船的经验,刘浩然在新船上采用了软硬帆结合,大致的分布是这样的,最后一根桅杆是福船特有的纵硬帆,做为操纵帆,由于其可以转向,便于在逆风时使用,和历史上西方的三角帆功效差不多,但是更方便;其余两根桅杆均是软方横帆,而且每根桅杆上分段设帆,软横帆可以做的很大,一旦顺风的时候全部展开,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风力;斜桅杆也可以加一到两幅大三角帆,与西方历史上的盖伦级帆船一样,在顺风的时候为船只加速。为了抗风浪和承受火炮的后座力,刘浩然要求工匠们采用各种技术加固船体。根据这个要求,工匠们放弃以前喜欢用的短材拼接,改用长板材铁钉连接,尤其是在刘浩然提出龙骨、肋骨结合起来加固船体的概念后,结合福船原本的主龙骨以及依靠侧面夹持来加固船体的技术,将两者结合,使得新船比福船的坚固度提高了一半。

最底层的船舱继续沿用了福船的密封舱技术,保持良好的防漏性和防沉性,而第二层船舱为了安装便于安装火炮,就采用了墙体甲板贯通技术。

至于刘浩然发明的艉柱绞链舵,在长江第一舰队使用效果非常好,也被照用在新船上,而且依然是中国船特有的多孔平衡舵。

于是,光荣号和勇气号这两艘中西结合的新式海船就这样被捣鼓出来了,经过江面上一段时间的试航,刘浩然觉得它基本上满足了远洋航行中续航能力、航速、坚固度三大主要要素的要求,经过估算,这两艘船的载重量在一千吨左右,已经暂时足够用了。但是海洋才是真正检验它的场所。前几日,光荣号和勇气号在刘浩然亲自欢送下,悄然地离开江宁港口,驶向大海。

原本俞通海还要等着两艘船上各自五十六门火炮完全到位后再走,但是刘浩然怎么能容忍他们停在港口里浪费粮食呢?他从第一舰队调拨过来四十门火炮分别装在光荣和勇气号上,然后让俞通海赶紧带着从第一舰队抽调来的八百多名水手出海去,这两艘海船不在海上经过测试,江宁造船厂根本无法继续往下造。可为了那四十门火炮,接手第一舰队的廖永安心痛不已,差点要带人在长江口把俞通海截住。

在刘浩然的胡思乱想中,他随着大内亲军走出了江宁城,围观的百姓却依然不减,很多从四里八乡赶来的百姓聚集在城外大道两边,向刘浩然和大内亲军欢呼致敬。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赶路,刘浩然和大内亲军赶到了码头上,那里有上百艘船只在等着他们,而李善长、汪广洋等留守文官早就乘坐马车赶到了这里,等候着向刘浩然告辞。

“百室先生,江南诸事就麻烦你了。”刘浩然挽着李善长的手道,这次冯国用做为幕僚长要随军参谋,所以刘浩然就委托李善长留守江宁,处理江南事务。

“请丞相放心,善长定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李善长点点头道。

“其它事情好办,可惜推行新政非议汹涌,还要请百室先生费心了。”刘浩然推行新政,自然要说服李善长、陶安、朱升、汪广洋、冯国用等幕僚,要是这些人都不支持他,这新政刘浩然一人还真搞不定。而且刘浩然讲明自己的真实用意后,这些幕僚会用心体会,再结合现在的实情加以衡量,指出弊端,然后大家合计想出切实可行的方法来。

“善长自然省的,我会多与枫林先生、主敬先生协商,以稳妥为重。”李善长多少知道一点为臣之道,虽然江南行省的政务几乎由他一人在主持,位高权重,但是他也知道位高震主,也清楚自己的主公刘浩然是个城府极深又极有手段的人,所以有事就多与朱升、陶安、汪广洋等人商议,不敢擅权。

“那就好!”刘浩然高兴地应道,随即又走到陶安、朱升和汪广洋等人面前,一一告辞,最后走到夏煜和杨宪面前,还没等他开口,两人便拱手轻声道:“请丞相放心,所有情报我等定会一日一报。”

事毕后,刘浩然登上了大船,与三千大内亲军在舰队的护送下顺流而下,在镇江附近入南运河,沿着运河南下,经常州、无锡、平江、嘉兴,十余日便赶到了杭州。

而早在十余天前,接到命令的冯国用率领六个常备步兵团和四个守备步兵团移驻杭州,先行攻克绍兴的北门户萧山城,并陈兵钱清,与元廷行省紧急调来的黄中等部两万多人对峙。战场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刘浩然带着大内亲军上场表演了。

第五十七章 火枪与火炮(一)

龙凤五年(至正十九年,公元1359年)元月初十,钱清镇元军大营里,黄中正和几位将领和高官在讨论着战事,一名探子在帐外叫着有军情禀告。www.65txt.com

正所谓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自迈尔古斯一死,元廷行省举目望去没有什么领军的将才了。所以当冯国胜率军气势汹汹杀来,达实特穆尔只得擢升黄中为浙东道宣慰使,委为大将,将其从诸暨调来抵御定远军,并东拼西凑给他凑足了两万余人。

“回大帅和诸位大人,今日清晨定远军有一支军队开拔出营,约有三千余人,全军上下着赤装,击鼓鸣乐而来,看旗号正是伪江南行省丞相刘浩然。”

“什么?刘浩然亲自来了。”黄中和诸人都大吃一惊。刘浩然的几位大将现在已经是赫赫有名,常遇春奔袭突击,傅友德来回纵横,冯国胜致命侧击,加上皂袍将丁德兴和正在崛起的邓友德、胡大海等人,在东南等战事中已经让大江南北的众人闻名遐迩。但是据说这些将领都是刘浩然提携调教出来的,加上自江宁战事之后他没有亲自指挥战斗,因此刘浩然身上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有人说他只是善于识人,有人却说他欺世盗名,也有人说他文武双全,用兵在定远军中屈指可数。今日居然赶到了绍兴?

“真的只有三千人吗?”黄中回过神来问道。

“回大帅,的确只有三千左右。”

“那冯国胜所部呢?”

“在刘浩然拔军后一个时辰也开出军营,现在两军相距七里之远。”

冯国胜也出来了,黄中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定远军现在原本就占据兵力优势,现在刘浩然亲自出征,定会士气大涨,这仗还真不好打。

“这是定远军使者送来的通信。”探子随即又递上一封书信。

黄中连忙拆开一看,上面只是寥寥几句:“今日我以三千将士邀战,敢战就来战,不敢战就赶紧滚蛋,休挡爷的去路。刘浩然”

“这刘浩然还真不是一般的狂妄!”旁边的将领官员在传看书信后愤愤道。

黄中却在无语中思量,人家狂妄自有狂妄的本钱。现在的南方诸军,提起定远军的长矛方阵,谁不在胆寒的同时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天下有数的悍军!”

“你刚才说刘浩然所部上下皆赤,击鼓鸣乐而来?”黄中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正是,刘浩然所部衣着鲜艳,上下皆赤,击鼓鸣乐而来,小的们远远地就听到了,应该是吹笙之声。”

黄中心中不由微怒,这刘浩然难道当了几天行省丞相就骄横狂妄到了这个地步?居然领着一班戏子来跟老子打仗?

“是长矛兵吗?”黄中略一定神,继续问道。

“回大帅,不是长矛兵,其全军上下皆扛着长枪不似长枪,刀剑不似刀剑的兵器,小的们眼拙,认不出是什么东西。”探子说得是实话,大内亲军的滑膛枪与现在的火器外形相差太远,难怪他认不出来。

“莫非是火器?”黄中暗自猜想,火器他见过,只能做为辅助兵器来用,没见过全军上下用火器的。火器齐放起来声势的确浩大,可是中间的间隔时间太长了,实战效果太差。方国珍大败之后,全军上下为了遮羞不愿将战事实情讲出来,当然也透出一些风声,无非是定远军火器厉害,至于厉害到什么程度,就被吹嘘和谣传地太离谱了,什么声如雷轰,一击之下,十里之内人畜皆灭,反而让人不相信了。

思量许久,黄中决定列阵出击,好好给狂妄的刘浩然一个教训。火器厉害,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听说列阵出战,刚才还忿忿不平的将领官员们有些犹豫了。

“大帅,万一我们出战,冯国胜从侧翼出击怎么办?”定远军将士用兵如神,而冯国胜这个侧击之王也不是白叫的。

“我领一万人人出阵,背靠钱清大营,你们在营中做好准备,随时接应。万一冯国胜使诈,我无后顾之忧,战事稍有不利就退回营中,再据营寨拒敌。”黄中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众人听完后也放心了。钱清镇是杭州通往绍兴运河的重镇,有城池要塞,元军可以凭险据守。定远军虽然野战厉害,但是攻钱清城总要费点力气吧。

主意一定,黄中率领一万精兵在钱清镇北一里处列阵迎战。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刘浩然所部在视线里出现。

这军队果真如探子所说,上下皆赤。一身漂亮的红色上衣,双排扣子闪闪发光,白色的皮带更是衬托出衣服的鲜艳,裤子笔直挺立,收在皮靴里。这些军士都带着一顶铁制的笠帽,正中间插了一根红缨。这根红缨就像松鼠的尾巴,笔直的立在帽子的正前,并在风中迎风飘扬。

而随风远远飘来隐隐可见的乐声,仔细一听,正是探子所说的笙乐,还有笛子和鼓声,虽然不是什么靡靡之音,而是一种有节奏的乐声,可是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的黄中却认为此乐还是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

真是骄横狂妄,看我怎么打败你。黄中愤愤地说道。

刘浩然和冯国用坐在马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十里之外元军的动静。这元军排成了四个方阵,看来定远军的长矛方阵已经深入人心,很多军队都自觉不自觉地学起模样来。

而一队队大内亲军在乐声中以队为单位,随着乐声迈着整齐的脚步,扛着枪从两人身边走过。

冯国用看了一会敌情,但还是忍不住放下望远镜,转头看了看走过的大内亲军,暂且不说他见识过的火器威力,只是这服饰,上下笔挺,颜色鲜艳,太过华丽了。冯国用见识过大内亲军火枪齐放的情景,知道在那烟雾缭绕中颜色鲜艳是辨别敌我的无奈之选,可是这也太奢华了吧,这大内亲军的服饰都是在松江商家定制的,花了不少钱。按照冯国用原本的设想,军士还是以前的简单布衣,胸前加块红布就好了,想不到刘浩然居然把他们打扮得像花孔雀一般。由于是即将开战,大内亲军的将士们把漂亮的军帽收起来放在背包里,换上了铁笠帽,而那根红缨却被取了下来,插在笠帽上。

还有那乐器声,刘浩然派上百军士到秦淮河乐班学习笙、笛子、甚至埙,为了笙的声音变大,刘浩然让工匠对笙进行了改造,使得军用笙大了一半,声音更加洪亮,也方便携带。这些乐器与原本的行军鼓轮流演奏,行军路上乐声不断,这哪像是打仗,简直就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奢华出游。

放下望远镜的刘浩然看到冯国用听着乐声,眉头微皱,知道他心里的疑惑和不满,便开口解释道:“我军行军,是整队齐步随节奏而行,时间一久,不但体力消耗很大,连精神也非常容易疲劳。说不定还没到战场上,军士们的精气神都没有了,还如何打仗。这乐声是让人轻松的最好办法,军士们听着这时而激昂,时而雄壮,时而悠远,时而伤感的乐曲,就能不知不觉地走到战场上,保持最好的状态与敌对决。”

冯国用听完后不由摇了摇头,心里已经接受了刘浩然的说法,乐声的作用是显得易见的,到目前为止,走了十几里地的大内亲军还精神抖擞。只是自家的主公打起仗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总是希望把任何一个可能影响胜利的不安定因素排除在外,用各种可能去争取胜利,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却又有效的方法。

“护军,我们相距多远列阵?”冯国用放下这些杂思,开始专注起战事来。

“相距三里,我们的杜重六野炮的最大射程是三千二百米,有效射程是四百一十米,而我们的滑膛枪的有效射程是一百二十米到两百米。所以必须要让元军先动起来,太远了他们就不敢动了,冯国胜的名头可不小啊。”刘浩然笑着说道。

由于江宁火器局的产能几乎全消耗在长江舰队的火炮上,陆军用的火炮只能择优发展了,刘浩然为之花费了一番苦心。鹰炮,也就是历史上所说的三磅炮,刘浩然觉得威力太小,而且重量也不轻;塞寇炮,也就是历史上所说的九磅炮,重量又稍重了一点,足有一千五百斤重;帕萨伏朗特炮,射程倒不错,有效射程是九百多米,最大射程四千多米,可惜太重,足有两千七百多斤重,又只是一种六磅炮。所以刘浩然最后选定了另一种六磅炮,米宁轻型长炮,重不过九百斤,口径与帕萨伏朗特炮一样,都是八点四厘米。

刘浩然在中学时利用父亲工厂的边角废料成功研制出燧发滑膛枪后,雄心勃勃,正在向研制火炮进军,幸好被父亲制止了。不过他倒是因此对前装火炮的情况了解的很清楚,因为他那时的条件只能向这方面发展。

于是刘浩然根据自己所知道的知识,火炮的射程是口径和炮长有关系的,并以此来指导工匠造青铜陆军野炮。这米宁轻型长炮是在一个叫杜重六的工匠带领下完善的,所以刘浩然就将它命名为杜重六野炮,着实让火器局的工匠们高兴了一把。

而燧石滑膛枪由于是以赵营户为主的工匠们完善定型的,原本叫赵营户滑膛枪,不过根据赵营户的要求,这种枪被改成为靖康滑膛枪,以纪念靖康之耻。定型的靖康滑膛枪长一点二九米,口径一点九厘米,加上刺刀全长一点六九米,全重约十斤。

冯国用再用望远镜看了看敌情,便点点头道:“护军应该是胸有成竹了。”对于火枪火炮这种新式武器和相应的战术,冯国用心里可没有底,幸好刘浩然对此颇有一套,从行军到列阵,再到对战,都有相应的对策,大内亲军就是被他亲手调教出来的,真不知道自家主公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东西。

“阮智,”刘浩然大声叫道。

“属下在!”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策马奔了过来应道。阮智是广东人,原本是广东路水师的百户,后来碾转到了元廷曼济哈雅水师,鸭母港一战降了定远军,成为常遇春麾下一员猛将。后来刘浩然在江宁陆军学堂见其善用火器,一问才知道原本在元廷广东水师就是玩火器的,于是就选入大内亲军中。阮智在新军训练表现出众,对火枪火炮颇有心得,于是便被擢升为大内亲军火枪步兵团的统领。不过此人还是向往水师,听说水师也装有火炮了,一直想回水师,刘浩然暂时还离不开他,但也在未来海军给他留个位置。

“全军离元军三里出列阵!”刘浩然传令道,大内亲军就一个步兵团,虽然阮智就是前敌指挥官。

“得令!”阮智接令后行了一个礼便调转马头跑远了。

随着阮智在队伍处发布的命令,战鼓随即停了下来,而十余支笙却吹响了《列阵曲》,在高亢清亮而又略带点伤感的笙声,大内亲军开始列阵。他们以队为单位,排成一阵,每一排是接连两哨,一队就是三排。每个军士左右相互都挨得很紧密,前后的间隙也很小。而每队之间也排得密密麻麻,只有一人宽的间隙。只是每营之间留了个宽一点的距离,估计可以放四五门火炮。不一会,三千大内亲军排成了一条长达近两里的横线。

按照编制,大内亲军火枪步兵团也是四个营,三个步兵营,一个火炮营,每个步兵营下辖三队,每队六哨,和长矛步兵一致。而火炮营拥有二十门杜重六野炮,每一门火炮就是一哨,分射击什、弹药什和运输什,虽然人多了点,但是刘浩然这是为以后做准备,尽量多训练些人来。

当步兵营列阵时,被马车拉着的火炮营也在前面十米处开始卸车。射击什的军士用工兵铲在地上为每门炮挖上两个前陡后斜的浅坑,而弹药什的军士们忙着把马车上的弹药搬下一部分来,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运输什的军士们则忙着把炮车从马车上断开,然后协力推动炮车车轮,把火炮往挖好的坑里推,很快就放置好位置。

火炮放好位置后,射击什的军士们开始用棉团木棒先把炮管清理一下,然后弹药什的军士用半截竹筒模样的长柄铁铲装了一铲子引火药,伸进炮管里灌好。接着另一个弹药什的军士把油纸筒包装的推进药放进去。射击什的一名军士拿着一根长柄推杆等在那里,立即用推杆将推进药筒推到炮管底部,弹药什的一名军士拿着一团易燃填塞物塞进炮管,而射击什的那名军士又用推杆把填塞物推紧。弹药什的一名军士捧着一个铁弹,小心的放进去,另一名弹药什的军士随即又塞了一团填塞物进去,最后由射击什的那名军士用推杆使劲推紧。

而哨长在那里点燃了发火器的火绳,经过改进,点燃火炮不再使用不太可靠的火钩,而是直接用掺有硫磺等易燃物的棉绒条。哨士官在火炮尾部,用一根木条在引火槽的小孔里戳了戳,保证到时点燃的引火能顺着这个孔引燃炮管里的引火药。

哨长见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各军士拿着各自的工具全部退到火炮后面,便把长柄点火器树立,然后高高地举起了左手。随着二十门火炮的哨长相继举起了左手,火炮营都营下令将尾部缺三角的红旗展开,表示火炮营已经准备待发。

就在火炮营准备时,列好阵的步兵们也在准备着。他们没有急于装弹药,而是最后检查**的状况,保证战时能万无一失。

刘浩然看到各部相继准备好了,转过头来对冯国用说道:“我们该找个人把黄中调动起来。”

第五十八章 火枪与火炮(二)

刘存孝策马奔出阵来,一会就跑到了元军阵前,然后勒住缰绳,指着元军高声叫道:“我家相父就在对面,尔等敢迎战否?”

黄中不由纳闷了,相父,是谁呀?旁边有知情的官员附耳过来说道:“闻听刘浩然收养了数百遗孤童子,均视其为义父,忠心不二,故称刘浩然为相父。(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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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中了然地点点头,看着刘存孝继续在那里大叫挑衅道:“俗话说好狗不挡道,不敢战就趁早滚蛋,休得在这里挡路。”

听到这话,不少元军将士们都鼓噪起来,这小子也太张狂了吧。而黄中也是一肚子的火,这小子,跟他义父一个德性,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八岁,居然也如此嚣张。不过身为主将,黄中不敢被怒火烧昏了头脑,他开始仔细分析起战场的局势来。

定远军摆在阵前的那二十门铜家伙应该是火器,不过他没有见过如此漂亮归正的火器,不知道威力如何?那三千军士手持的家伙也应该是火器,估计和火铳一般。想到火铳,黄中心中稍安,那东西他见过,发一次还可以,的确能把人吓一跳,可惜还没等装第二发,自己可以冲到定远军前面了。相距三里,这段路不算太远,自己随时可以退回钱清镇,不用怕冯国胜侧击自己。

想到这里,黄中决心出战,元军的士气原本不高,要是不趁这个机会打个胜仗,一旦被定远军围住,迟早完蛋。于是他叫过心腹部将裘铜头,细细叮嘱一番:“你率大军冲上去,动作一定要快。定远军发火器时要约束好部下,不要慌,没等他们装好第二轮我们就可以冲上去了。”

由于元廷行省损失惨重,这部分元军没有多少骑兵,只能靠步兵冲上去打了。黄中交待一番后还是觉得不放心,传令探子远远地散开,探知冯国胜的动向,一旦周围有定远军其它部队的迹象,立即回报。

裘铜头走到阵前,一挥手,近万名元军成四个方阵,前后各两个,以宽和纵深都一里多的队形缓缓向前走去,路还远着,用不上一上来就狂奔,省点力气到合适距离再发力。

刘存孝见元军发动,目的已经达到,调转马头便跑回本阵去。

走了一会,元军离定远军不过两里远了,他们的脚步开始加快,但是还谈不上狂奔,只是缓缓小跑而已。最前面的元军手持着长枪,对向定远军,后面的元军手持盾牌和砍刀,紧跟其后。而随着他们的脚步声加快,身上的甲片、刀鞘等物件开始哗哗作响了。

刘浩然从望远镜密切注视着元军的一切,看到元军前锋已经进入七百米距离,当即传令道:“开炮!”

火炮营都营看到中营红旗一摇,当即传令开火。在此之前,火炮哨长们早就让射击什的军士们提着炮车后面的拖尾架,调整好了合适的方向,对准了元军方阵密集的人群,而炮口高度也调整好了,正好可以对五到六百米距离的目标进行直射。

接到命令,哨士官马上拿出一个火药瓶,往引药槽里倒火药,由于引药槽的孔是上大小小的锥形孔,所以火药很快就填满了整个孔和槽。~~~~待哨士官退后几步,哨长把点火器的火绳往引药槽一凑。一道火光从引药槽飞出,随即一道火团从炮口喷出,随即是一团浓烟和巨大的声响,而火炮整个往后一退。整个火炮营阵地一片烟雾缭绕。

呼啸的炮弹一下子就飞到了元军人群前,将近六斤的重量带着巨大的动能,一下子就把最前面的元军军士上半身击得粉碎,断成两截,而炮弹冲势不减,又击中了两个人才停下。元军军士们原本就被巨大的炮声吓了一跳,突然看到身边的同伴四分五裂,自己还溅了一身的血,不由心里都慌了,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还有些炮弹由于地势问题,扑通打到了地上,却在硬泥地上继续向前滚,一口气打断了好几个元军的腿,让他们蹲在那里狂嚎着。

裘铜头好容易拉住被炮声吓得乱跳的战马,赶紧喝令将领军官们约束住部下,继续往前冲。元军不比定远军,有人数众多、训练有素的军官和士官做骨干支撑作用。元军的牌子头都算不上军官,那些百户们在队伍旁边又打又骂,终于把这支元廷行省的精锐部队给安抚住了,继续向前小跑。

而火炮营开火之后立即开始忙碌起来,在哨士官往引药槽上盖住一块湿羊皮的同时,一位弹药什的军士用一根长柄工具伸进炮管里,使劲地转几圈,然后往外拉。这工具前部有两个螺旋交叉的小铁铲,用于清理炮膛里火药残渣。残渣被清理出来后,早就待命的军士用蘸水的棉团往炮管伸,棉团上的水可以熄灭还在燃烧的残留火药,并可以给炮管降温,而且这蘸水的多少还要随着炮管开火次数,炮膛的温度来掌握,防止多余的水残留在炮膛里,影响火药的燃烧。随着一团水汽从炮口冒出,军士把棉团抽了出来。紧接着是装引火药,放推进火药筒,填塞物,炮弹,填塞物,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和迅速地进行着。最后哨长指挥军士把火炮推回原位,哨士官取开羊皮,倒上引药,哨长点火,火炮又一次开火。

经过刻苦的训练,大内亲军的火炮手虽然没有达到英军的每两分钟三发,但是一分钟一发还是能做的到,现在火炮营军士们体力充沛,精神亢奋,速度又有了不小的提高,几乎到达四分钟五发的程度。而一般人每分钟只能跑四百米,可元军身上还有兵器、铠甲等负重,加上前面又小跑了一段路,消耗了一定的体力,六七百米的距离至少要两分多钟。这时间足以让火炮营又打出两轮炮弹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怒吼的火炮喷出的炮弹威力越来越大,在这平坦的旷野中,密集的元军军士们的血肉之躯被呼啸而至的铁弹打得血肉横飞,虽然只是为数不多的人死伤,但是这声势,这惨状,让仍然继续前进的元军军士们经历了严峻的考验。许多胆小的军士丢下兵器,调头就跑,很快就被策马追上去的军官将领和后面押阵的督战队一刀砍翻。

火炮营打出第三轮炮弹后,立即收拾好东西,把炮车挂在马车后面,绝尘而去,不过有不少军士被零零落落飞来的元军箭矢射中,被同伴扶上马车。他们回到步兵军阵中营与营之间的空隙中,又重新布展开,不过他们这次装的是散弹。

用望远镜在烟雾中看着这一切的刘浩然叹息了一声道:“我们的火炮射程还是太近了,而且炮弹威力还不够,还要继续努力。”

冯国用在旁边笑道:“护军,我们火炮大发神威,几乎让元军胆丧,要是再厉害一倍,步兵就无用武之地了。”

两人轻笑一声,继续在望远镜里观察战情。

在火炮营打响第一炮时,步兵军阵后面响起了一阵埙声,在轰隆的炮声中,低沉浑厚、雄远悠长的埙声在回荡在旷野之中,回响在步兵们的耳边。所有的将士都被一种荒古浑朴的情感所包围,这种情感仿佛从远古传来,苍凉哀婉而又断金裂石。军士们在这种悲凉中开始默默工作。

军士们左手持枪,右手打开扳机,扳至半击发的安全位置,然后打开击发槽的铁盖,他们从皮盒子里拿出油纸弹药筒,江宁火器局在被刘浩然打开新思路新视野后,创造发明层出不穷。靖康滑膛枪的弹药有了极大的改善,弹丸和火药被装在了一个纸筒里,而且铅制弹丸由圆形变成了圆锥形,后面还开有一孔,当火药被点燃时,受巨大气流冲击,这个圆锥形的孔被涨开,扩开的边缘与枪膛紧密结合,比原本靠推杆把铅弹戳变形而获得的密封性要强多了。

军士们依然用嘴咬开纸筒,将合适的火药倒入击发槽里,然后盖上铁盖。再把纸筒的火药全部倒进枪管里,随即把包裹有一点八厘米口径子弹的整个油纸筒尾部朝上地塞进枪管,接着用铁通条在枪管里捣几下,把子弹和火药捣严实后放回通条,然后枪口朝上,握持在右侧,在继续吹奏的埙声中等待命令。

尽管火炮给予了元军以沉重的士气打击,但是这些军士们在将领军官和督战队们的驱使下还是跌跌撞撞冲了过来。后来由于没有火炮的轰击,这些军士们的脚步便加快了不少。

四百米,三百米,除了火炮营,大部分的定远军依然不动,他们整齐鲜红的衣服是那么耀眼,直立的红缨在随风摇摆,他们坚毅的面容被元军军士们看得清清楚楚。不少元军军士甚至听到了定远军阵后面飘来的埙声,悲凉哀婉的乐声让元军将士们心头一动,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乡肥沃的土地,父母苍老的面容,妻儿翘首的期盼,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家乡,回到亲人的身边?

两百五十米,看到元军冲过设定好的距离标识,步兵营的军官发令了“准备!”而埙声也骤然停止。

上千支火枪被端起放平,密密麻麻的枪口朝着密集的元军军士。元军将士对突然停止的埙声感到不解,他们抬头看着前方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一种未知的恐惧从心里涌起,但是另一种恐惧却驱使着他们继续往前跑。

两百米,开火!

定远军阵前接连不断地响起沉闷的枪响,无数的火光在闪动着,无数的烟团在跳动,而最前面一排元军军士不少人觉得胸口一痛,低头一看,一个血洞出现在前胸。由于元军是呈密集队形前进,而排得密密麻麻的大内亲军又是瞄准人群射击,只要不是往上飞或者偏离得太离谱的子弹,基本上都能击中目标。三千枝滑膛枪第一轮射击后,元军军士就有差不多四百多人倒下,非死即伤。

大内亲军的军士们不管对面的情况如何,放完枪后立即装填子弹,由于弹药的改良和长时间的刻苦训练,大内亲军们的射速可以达到每分钟2~3发,这也意味着元军冲过这段距离的时间里他们可以再放一轮。但是元军都不是飞人,而且在如此密集猛烈的枪击下,很多人都惊慌失措,速度就更慢了。

在火枪兵重新装填子弹的时候,火炮也开始对着冲过来的元军人群开火了,随着接连不断地巨响,暴雨一般的散弹横扫着一切,两三百名冲在前面的元军像是疾风中的枯叶,呼喇一声倒下一大片。

随即不久,火枪兵又开火了,这一次第一排的军士对准冲进一百米距离的少数元军开火。这个距离命中率是40%~50%,第一排火枪兵采用四五枝枪打一个,消灭了这些勇猛而又危险的元军,而第二排、第三排火枪兵继续齐射。

战事越发地激烈,阵地前烟雾越来越浓,除了大内亲军的红色在其中如隐如现,几乎看不到冲到里面去的元军,不过后面的元军开始慌乱了,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猛烈密集的火器射击,那声响,那气势从心底摧毁着他们的最后防线。他们有的丢下兵器往回跑,有的在原地打转,死活不肯往前冲,不过还是有不少军士在督战队血淋淋的刀片下下胆颤心悸地往前。

不过大内亲军也好不到那里去,面对越来越近的元军和不断在箭矢中倒下的同伴,不少军士开始慌乱起来。有的忘记往击发槽装引药,咬开纸筒往枪管装药填弹就开火,结果哑火了,只好重新装引药;有的通条忘记取出来,结果一扳扳机,通条和子弹一起飞出去了,这枪也没法打了,只好装上刺刀,蹲在最前面;更有甚者在装完第一次弹药后由于同伴中箭倒下一打断,忘记了前面的事,又装一次弹,一扳扳机差点炸膛。

刘浩然在单筒望远镜里看着只摇头,自己对这支军队可是下足了本钱,每个军士射击训练时每次都要打十枪实弹二十发空弹,总计下来一年至少打了上百发实弹,两三百空弹,现在还打成这样,这要是在滑膛枪互相对射的情况下怎么办?那时的压力远胜现在的箭矢乱飞和步兵逼近。他现在都有点后悔自己过于托大,居然单独把这支军队拉出来,早知道如此,就应该加上长矛兵掩护,回去一定要修正战术。这个时候不比电影中看到的,双方互相只是对射,然后看谁先崩溃。

冯国用看着刘浩然一脸叹息和不甘的样子,劝慰道:“护军,只有实战磨炼,才能让大内亲军更加完善。”

刘浩然一收望远镜,叹了一口气道:“火枪兵还是太稚嫩了,我们的战术也太单一了。不过幸好这次是面对绍兴元军,要是面对陈友谅军队或察罕帖木儿的铁骑,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随即他转过头对刘存孝说道:“传令给阮智,叫他调掷弹兵上!元军的士气差不多了。”

第五十九章 火枪与火炮(三)

大内亲军掷弹兵是一种新兵种,不过一个队的编制而已,也是滑膛枪装备,不过选的是身材高大,手臂有力的军士,专门训练投掷,用的是根据长江舰队实战后改进的手榴弹。(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这个手榴弹加了一根木柄,里面有一根空心细铁管,引药从里面穿到弹体里。这样既可以方便投掷,使得手榴弹可以丢得更远,又可以保护引线不会因为落地时受到撞击而出现断裂之类的问题。虽然刘浩然现在在开始研究硫酸和硝酸,但是一时半会还是出不来效果,手榴弹的威力也就这样了,吓唬人的功效被杀伤功效更大。

现在战斗已经白热化,刘浩然也顾不上了,多一个筹码多一份胜利的机会。而阮智也领悟到刘浩然的用意,召集了掷弹兵,细细叮嘱了一番,然后把他们派出去了。

掷单兵站在步兵阵后,先点燃用随身带着的火绳,再取下三个手榴弹,分别拧开木柄上的盖子,小心理出引线,再把两个挂回到身上,趁着步兵装弹的间隙,从队阵空隙中跑了出来。他们先用火绳点燃手里手榴弹的引线,然后飞快地助跑几米,一甩手把手榴弹向元军人多的地方扔了出去。

手榴弹有的被扔出三四十多米远,更远的足有五六十米远,被打得够呛的元军惊恐地看着这些冒烟的铁东西,有胆大的忍不住用脚去踢它。时间算得极好的引线骤然引爆了弹体里的火炮推进药,轰的一声便炸开了。

手榴弹的有效范围不到方圆五、六米远,但是它巨大的声响把原本就胆颤心悸的元军吓了一跳,而飞溅的预破弹片把彩头不好的元军击得满身是血,那两个胆大去踢的元军有一个中了大彩,整个右腿全是弹片,抱着腿就在那里惨嚎。

接着又有一百多个冒烟的手榴弹扔了过来,这次没有元军敢去踢它了,都是发了疯地往周围跑。丢了三轮手榴弹后,掷弹兵就往回跑,重新回到队列后面,步兵们已经装好子弹了,他们可不愿意留在前面当靶子。

等步兵们又打完一轮后,掷弹兵补充了手榴弹,又跑了出来,几次下来,让元军将士有点抓狂了。火枪步兵们密集的弹雨,火炮暴雨一般的散弹,已经让他们叫苦不迭,要不是裘铜头发了狠,下令各将领军官和督战队看到逃兵格杀勿论,说不定早就跑路了。现在又冒出这些掷弹兵,虽然那些冒烟的铁蛋蛋杀伤力远不及排枪和火炮,但是它的爆炸和飞溅的弹片却极能摧毁元军军士们的士气和斗志,加上掷弹兵哪里人多就往哪里丢,好不容易冒着枪林弹雨冲上去几十个人,几个手榴弹就把他们全吓回来了。来回几次奔波,元军们都疲惫不堪。

战事僵持了将近半个时辰,元军隔着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死活冲不上去,留下了层层叠叠的一地尸体和伤员,而大内亲军滑膛枪的故障也越来越多,有的燧石要更换了,有的枪膛里火药残渣太多需要清理了,也有越来越多的军士把通条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甚至有军士的滑膛枪发生了最危险的炸膛,伤及了几个人。

而火炮营开炮间隔也越来越久,因为炮管的温度太高,蘸水棉团已经无法一次就可以降温,一伸进去就见到冒白气,随即就全干了,必须又要蘸一次水再降温一次。而炮膛里残留的火药残渣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以清理。

终于,战事发生了转折。裘铜头看到战事迟迟打不开局面,而己军的溃兵也越来越多,督战队和军官们的刀片子已经弹压不住了,眼看着就要全军溃散了。于是这位骁将就率领一百多号亲兵向大内亲军冲去。原本他打算带着亲骑冲上去,可惜自家的战马早就被枪炮声吓软了腿,打都打不动,只好带着人徒步冲上去了。可惜此人勇猛有余却智谋不足,居然向着大内亲军的火炮阵地冲去,想一举击破这最有威胁力的敌阵。这五门火炮正好装上了散弹,看到裘铜头冲来,一时也不急着点火,等他们冲到了跟前就一阵齐射。把裘铜头和他的五十多亲兵轰成了马蜂窝,其余的人一哄而散。

主将一死,早就摇摇欲坠的元军终于崩溃了,最先是将领和军官们溃逃,接着是众军士拔腿就跑,近一万人就这样丢下三千多具尸体和伤员,乱轰轰地逃回了钱清镇。

黄中开始的时候也被大内亲军的火炮和火枪吓住了,那轰响如雷的动静,连绵不绝的枪击,让他目瞪口呆。战事随即打得无比惨烈,元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被如雨般的弹丸给打了回来,这可是元廷行省现在最精锐的部队,不错的老底子,加上被迈尔古斯整编调训以来,处州山贼,绍兴民军,几经血战才炼成了这么一支精锐军队,也是元廷行省最后的屏障,结果被打残了。

刚才黄中还想带兵上去支援,可惜探子说冯国胜带着大军停在战场侧翼不到五里处,面对这位以侧击闻名的定远军将领,谁都怕他站在自己的侧翼。万一自己率军上去与刘浩然绞在了一起,他从侧翼一击,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很多军士冲回镇中,突然才回想起刚才战事的惨烈和恐惧,不少人开始发声大哭起来,为自己留在战场上回不来的同伴和亲友们痛哭,为自己能从那个地狱里生还回来痛哭,更多的人想起刚才的战事,握刀枪的手忍不住在颤抖。在战场上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让他们忘记了一切,但是当他们安全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胆魄早就已经被定远军的火炮和火枪击得粉碎。他们大部分人再也不敢面对那密密麻麻的火枪,再也不敢面对那怒吼的炮声,再也不敢听见那沉闷的枪声。

战场上,浓烟已经被风吹散,现出了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定远军大内亲军的军士们握枪站立在那里,依然一动不动。埙声又一次飘荡在旷野中,哀婉悲凉的乐声又一次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在苍凉的乐声中,所有的定远军将士,包括刘浩然和冯国用在内,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和军帽,向战场死去的人,自己的战友和敌人默哀。

埙声继续在奏响着,浑厚低沉的声音拂过每一个躺在地上的死者,把他们的亡灵带回家乡,带回到他们亲人的身边;声音也拂过每一个活着的人的心,无论是胜利的喜悦还是失败的痛苦,都被这埙声化成了一缕悲伤。

黄中和众多元军趴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切,耳边也回响着那埙声,许多人都在默然中忍不住泪流满面。

埙声过毕,大内亲军开始整队回营。刘浩然戴回自己的帽子,看了看正在收拾己军尸体和伤员的护理队,黯然对冯国用说道:“无论是长矛弓弩,还是火枪火炮,带来的只是死亡。”

冯国用也回望着战场,叹息着应道:“因此也就有了胜利和失败。”

“这些战争对于我们来说,没有胜利者,或许大都的元帝,还有那些依然醉生梦死的蒙古贵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刘浩然说罢,调转马头,走入到回营的队伍中。

是夜,回想起白天自己大内亲军的战事,刘浩然忍不住带着冯国用、阮智及一队亲军骑兵,跑回了战场上。

月光如洗,静静地照在黑色的旷野上。残旗,断矛,尸体,还和白天一样,布满了整个战场,还有隐隐约约的低叫声在游荡着。在月光下,刘浩然看到几十个人影像田鼠一样在战场上穿行,有的在翻找着尸体,发现值钱的东西就往袋子里塞;有的在费力脱尸体的衣服鞋子;有的在收集还算完好的兵器。他们刚才被马蹄声惊醒了,后来看到刘浩然等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胆大的他们又继续干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刘浩然不由问道。

“钱清镇的元军可能被吓破胆了,退回去后不敢出门半步,所以他们战死者和伤员都没有被清理,而这些人是附近的乡民,趁黑来检点东西。”阮智答道。

刘浩然点点头,当年他还是红巾军一员的时候,也干过这种活。战场上战死者堆积如山,活着的人就从尸体上寻找适合能用的东西,因为死者已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但是自从建立定远军以后,制定了非常完整的战场打扫制度,死者的遗物都要被整理登记,倒也慢慢忘记了这回事。

刘浩然掏出短铳,朝天开了一枪,清脆的枪声回响着寂静的黑夜里,那几十个人立即拔腿就跑,不一会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刘浩然收好短铳,回过头对阮智道:“阮智,你带人收拾一下,伤员我们带回去,死者就送回钱清镇。战场所有阵亡者都应该受到应有的尊重。”

“是!”阮智接令道。

刘浩然正准备调转马头时,突然听到旁边有轻微的喘息声,扭过头一看,发现一名元军靠在另一具尸体上,睁大着眼睛看着刘浩然。他的腹部一片模糊,已经变成了黑色,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器官翻出来了。他躺在那里直喘气,不过气息已经越来越低。

刘浩然看着那双已经失去生机的眼睛,还有那张年轻得带有稚气的脸庞,不由回想起当年在红巾军当小兵时遇到一个同牌战友,也是那么年轻,不过十五岁,入队后见人就叫大哥,吃起饭却比谁都狠,几乎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自己和队友们都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子,吃饭的时候都让着他。他也很知恩,没事的时候就帮大家擦拭兵器,收拾东西。

可惜,才相处不到十日,那小子就在战场被人一刀开了膛,当时他躺在地上煎熬了两个多时辰,最后对着围过来的自己、丁大哥几个人,捧着他那流出来的肠子,只说了一句话:“我有点饿了。”然后就悄然地死去了。

在刘浩然的视线里,这位伤者和早已死去的小战友的两张脸慢慢融为一体,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甚至伤者那微微的喘息声似乎也变成了那小战友哆嗦轻微的说话声:“我有点饿了。”

刘浩然强忍着自己的眼泪,旁边的阮智看了一会,低声说道:“丞相,此人没法救了,拖得太久,血都流干了。”

“送他上路吧!”刘浩然点点头,然后一提马刺,策马就走了。

阮智郑重地点点头,掏出短铳,对准那位伤者,红着眼睛大吼道:“请安心上路,魂归故里!”随即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声,尾音在黑夜中嘶嘶地回响不停。

清晨,阮智带着人将近三千具尸体整整齐齐地码在钱清镇城门前,而裘铜头等将领的尸体摆在最前面。闻讯赶来的黄中和众元军趴在墙头上,默然地看着这一切。

尸体放好后,阮智策马跑到城门前,大吼道:“同袍之情,同生共死,而今亡者尸骨未敛,生者情何以堪!”

说罢,调转马头就走了。

待阮智等人走远,黄中带人走出了城门,看着满目的尸体,还有裘铜头那熟悉的面容,黄中一时忍不住泪流满面,这些人都是跟随他的老兄弟,从高邮到平江,从杭州到绍兴,从处州到诸暨,哪一次不是浴血奋战,死里逃生。尤其是裘铜头,如果不是他拼死相救,自己早就死在了处州那个不知名的山谷里。

想到这里,黄中不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放声痛哭,而其余的军士也纷纷跪倒在地,一时钱清镇哭声震天。

过了一日,已无战意的黄中率部向刘浩然和冯国胜投降,有少数蒙古色目人不从者被众人乱刀分尸。钱清一下,绍兴再无屏障,也无可战之兵,当冯国胜率部逼近时,达实特穆尔奔斗门出海遁走,其余诸官吏守军举城投降。

第六十章 刘仁本

龙凤五年元月,陈友谅遣部将王奉国与其堂弟陈友德率大军,号二十万出抚州,攻略信州(今江西上饶)。(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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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州是龙凤四年四月被定远军傅友德攻陷。傅友德从龙凤三年十二月兵出婺源开始进攻信州,结果花了四个月才攻陷这座险城。守城的元将是江东廉访副使巴延布哈德济和镇南王子大圣努、枢密院判官席闰等人,兵不过一万。但是守将守城意坚,据险固守,傅友德累次攻城,损失上千人,却迟迟难下。

发了狠的傅友德先切断信州城中水源,断其粮道,然后派华云龙、胡大海、严德、吴复率部轮流攻城。巴延布哈德济派人在城中四处掘井,并将其带来的战马数百匹全部斩杀做为军粮。为了应对定远军四面攻打,重点突击的战术,他与大圣努、席闰、部将蔡诚各守一面,部将蒋广为策应,哪里紧急就支援那里。加上将士用命,硬是顶住了定远军的疯狂进攻。

傅友德在野战中来往纵横,神出鬼没,但是对付这种守在坚城里死活不出来的敌军,他就有点无计可施了。到了三月,傅友德从江宁请得工兵部队一支,火药数百斤。于是他就遣工兵日夜在北门掘地道,却故意让守军察觉。巴延布哈德济知道定远军火药厉害,他们可是用这玩意轰开了江宁城门,于是就暗自在北门布下重兵器械,待定远军轰开北门后拼死堵上缺口,并围歼涌入的定远军。

谁知傅友德是虚晃一枪,四月,北门地道掘成,他装模作样在北门部署,准备从这里重点进攻,其实却趁夜用船载火药炸开了信州南面水门,大军乘船一拥而入。守军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定远军占据了南门。守南门的席闰出降,而听说城破,守官库内城的万户顾马儿马上率部调转枪头,杀了十几个顽固分子向定远军投降。

定远军攻入城中,守军由于坚守孤城已经数月,早就疲惫不堪,现在城池又陷落,更加没有斗志,只是四处乱跑,只有少数人还在坚持巷战。到上午,大圣努、参谋该里丹战死,巴延布哈德济力战不支,退守北城一角,垂泪对北跪拜,自刎而死。巴延布哈德原是衢州守将,常遇春攻衢州时正好移驻建宁平定山贼,救之不急。衢州攻陷后,常遇春将其家眷放还,并好言劝降。巴延布哈德对曰:“我乃朝廷司宪重臣,有守土之责,不敢苟且。”继而拜其母曰:“今儿子不能侍奉尽孝道。”其母笑曰:“你做忠臣,我就是死了又何妨?”过几日,巴延布哈德遣其子额森布哈奉其母间道入福建,并将江东廉访司印玺送福建行省,自率军移驻信州,伺机图复衢州,却最后在信州尽忠。

部将蔡诚见城破,尽杀其妻子,与蒋广奋力巷战,皆死于乱军之中。

傅友德占据信州后,留胡大海镇守,并加紧修整残城,因为他知道信州、婺源一线是抗拒陈友谅的南线重镇,不得不多加准备。

听说王奉国攻信州,傅友德留严德守婺源,自率华云龙、吴复等两万余人出饶州德兴,驻灵山,与信州遥相呼应。王奉国攻城,他就出击,侵扰王部侧翼和辎重,与城内胡大海内外合击,数次大败王奉国。

王奉国无计,只得率大军在信州城外扎营,修栅栏壕沟。傅友德见王奉国沉下心来,一时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也只好继续驻扎灵山,寻找战机。

刘浩然是在回杭州的路上接到这个消息的。他一时不解陈友谅到底想干什么?大江便利之路不用,偏偏要集兵从信州这种山区向自己发起进攻,难道他兵多得没地方用了?不过似乎池州一线也一直没有安宁过,赵普胜以安庆为据点,累次侵扰池州,甚至还纵兵攻掠池州路青阳、石埭等县,想从侧翼威胁池州,幸好只是分兵偏师,均被赵德胜、花云带兵击破。<<>>

难道只是试探性的进攻,想看看自己的防线到底哪里有漏洞和薄弱点,可是这陈友谅也太大手笔了吧,一出手就是二十万,虽然这里水分很大,但是好歹也有七八万人吧,居然拿来做试探,这投机心理也太大了吧。

刘浩然对陈友谅为什么不从长江一线进攻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江州是其老窝,重兵云集,又有安庆这个前进据点,只要聚集数十万大军东下,自己只能在池州、铜陵、当涂层层设防,逐一抵御,然后再伺机从他路进行进攻,寻找获胜时机。可他现在却弃如此便利不用,反而把重点放在南线,二十万人马真的就那么好招募。

或许是陈友谅对安庆的赵普胜不放心。赵普胜原是徐寿辉、倪文俊旧部,与陈友谅此前的级别差得不远。陈友谅杀旧主而上位,肯定也怕别人学这一手。安庆是赵普胜的老窝,他来来回回在这一带转悠了好几年,打下安庆后也一直是他在镇守,陈友谅要是移驾安庆出征自己,难保不担心赵普胜有样学样。

刘浩然一路上分析着信州的战事,这时冯国胜又快马追上来送来一份情报,说方国珍遣重臣刘仁本前来议和。

刘仁本字德元,号羽庭,羽山人。元廷黄岩四位进士之一,曾授江浙行省左右司郎中。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方国珍统辖台温等地,刘仁本应聘为幕僚,辅助其创立基业。并受命在庆元(今宁波)、定海、奉化兴儒学,修上虞石塘,建路桥石桥,办黄岩文献书院,修杜范祠,是被方国珍颇为器重的重臣。此人曾以元廷无德,河北百姓却无辜之由,请方国珍海运粮食,并曾经两次亲自泛舟大海,出没风涛,为元廷运去台温、福建粮食近七万石。可惜他北运的粮食被大都官吏上下勾结,转由色目人高价贩卖,河北依然是饿殍遍地。

“叫国胜把刘先生直接送到江宁,正式议和就要有正式的规矩,我现在还在行军路上,不便招待。”刘浩然断然地命令道。

由于刘浩然是随大队人马北上回江宁,所以速度比较慢,反而让坐着快船的刘仁本在无锡超过了他。

刘仁本站在快船上,看着在自己眼前迅速后退的大队船只,心绪万千。由于是在船上,大内亲军没有平时列队行军严谨的军纪,他们有的坐在船上擦拭滑膛枪,在火枪兵操典里,保护武器是日常非常重要的工作,尤其是滑膛枪,需要精心护理,隔三差五军官会检查的,稍微保养不好就要挨惩戒甚至处罚;有的抱着枪坐成一团,听战乐队吹奏军乐。

听着笛子、笙和埙合奏出来的时而轻快,时而苍凉、时而激昂、时而伤感的曲子,刘仁本转过头对旁边的方关说道:“二公子,你有何看法?”

这次议和方国珍是下了血本,不但让刘仁本献台、温、庆元三路图册,以示臣降,还派出了二子方关,准备留在江宁做人质。

“羽庭先生,学生曾闻治军需用严命,定远军如此嬉戏,学生不以为然。”方关迟疑地答道。

看了看有点不服气的方关,刘仁本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方国珍曾让自己的儿子拜刘仁本为师,刘仁本当仁不让地要负起教诲的职责。

“二公子,治军用严是没错,可是一味苛酷,容易激起兵变,反而适得其反。所以说张弛之道才是王道,这位刘丞相看来已经深得其味,所以定远军才会上下齐心,将士用命。”

看着有点不以为然的方关,刘仁本只能摇摇头,心里却在暗暗说,这位刘丞相深得其味又何止这些。长江口把方家水师打得满地找牙,然后又挥师绍兴,一举攻克,然后在上虞等地屯集重兵,虎视眈眈,这一招敲山震虎用得炉火纯青。人家西边虽然有大敌陈友谅,但是现在表现的气势却是有陈友谅又如此,我江南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反观方家,依为根基的水师损失过半,陆军又远不是定远军对手,强势之下,也只能忍受这一震了。

刘浩然是二月初二赶回江宁的,他并不急于去接见刘仁本,这架子还是要拿捏一下的,以前对方国珍太好了,想不到他就蹬鼻子上脸了,幸好他发动得早,要是与陈友谅激战的时候来这么一手,指不定出多大的篓子,刘浩然心眼不小,不过也记住了这次。所以刘浩然这次要好好打压一下方国珍,让他彻底老实。

刘浩然首先关注的是中原战局变化,都知司通过各种渠道和途径收集传递相关讯息,然后汇总到了枢密院。

龙凤四年十月,元廷悍将孛罗帖木儿率军攻陷了曹州。刘浩然看到这个军报,第一个念头就是刘福通危险。刘福通派出的三路北伐队伍,西路在陕西被察罕帖木儿打得奄奄一息,中路关先生、破头潘、沙刘二、王士诚部在山西被察罕帖木儿撵得满地跑,分成了好几股,王士诚退往山东,沙刘二退往河南,关先生、破头潘好不容易占据了大同,又被元军给打败了,只得退往云内、丰州。东路的毛贵倒打得有模有样,一路打到了大都,后来因为孛罗帖木儿屯真定,已经成为孤军的毛贵被迫退回山东。而原本是济宁路义军-黄军万户田丰归降了毛贵之后,在东昌、东平诸地与元军来回地拉锯战,都把这几个地方打成烂泥了。

随着察罕帖木儿接连收复了太原等地,而孛罗帖木儿先是在卫辉击败红巾军,随后攻克了濮州,刘福通北上的去路被切断,让中路北伐红巾军成了掉了线的风筝。现在又攻陷了曹州,切断了刘福通与山东的联系。

现在刘福通必须面对来自山西察罕帖木儿、曹州孛罗帖木儿的双重压力,日子应该没有那么好过了。难怪刘福通这段时间频频派人来向江南要粮要军械,甚至开口就要一百门传说中威力巨大的火炮。

刘浩然粮食和刀枪军械都可以给,但是火器坚决不给。以刘福通时胜时败的战绩,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把这些火器送给元军了。当日孛罗帖木儿围攻曹州,刘福通也知道这一战略重地的重要性,接连派出刘知六、盛文郁等人率兵增援,结果全搭进去了。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想起了那个外面粗鲁的刘知六,想不到分别时一语成谶,听说此人被元军团团包围时,与几十名亲兵高唱悲歌,力战而死。按理说刘福通攻下汴梁后就应该巩固根据地,用心经营河南,聚集力量后再挥师北上。可惜他没有太高的战略眼光,为了打破元军的封锁和紧逼,居然还分兵出去。兵分则势寡,加上派遣出去的将领多不是大将之才,又遇上了凶悍的察罕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之流,结果只能流动作战,无法起到大量牵制元军的作用。

不过没有刘福通等人在北方的浴血奋战,怎么会有江南的安宁和发展呢?可叹可惜啊!

不过刘浩然还关心一个人,躲入汉中的朱元璋。此人占据一块地盘后,倒也用心经营了一番,可惜他的文武班子缺了一条腿,历史上的文官能吏现在全在自己的麾下,徐达、汤和等人打仗是一把好手,叫他们去治理原本就一塌糊涂的民政,就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了,至少做起事来事倍功半。朱元璋又从当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了几名名士帮助治政,这才稍有好转。

可惜驻扎在旁边的李思齐却不过这么轻易放过朱元璋。当汉中地盘刚刚有一点起色,李思齐已经把李喜喜赶到了四川,调过头来对付朱元璋,双方又是一场恶战。虽然朱元璋有徐达、汤和等大将,但是做为察罕帖木儿老搭档的李思齐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依仗兵多势众,步步为营,向汉中逼近,目的很明确,把朱元璋部挤出汉中。

战事从龙凤四年八月开打,一直打到十二月,当李思齐攻克柴关驿、武休关等关口要隘,并在南郑城外与朱元璋部大战一场,朱元璋兵少,虽然打退了李思齐,自己却损失惨重,连郭英等将领都搭进去几个,于是便已经下决心放弃这里,转移到了金州(今陕西安康)。李思齐占据了南郑、城固、洋州之后,便停下了脚步,对朱元璋对峙起来。

过了几天,刘浩然终于接见了刘仁本。不过他对自己这位同宗倒也挺客气,只是旁边的李善长阴阳怪气,对方国珍多有尖酸刻薄之语,屋檐之下,刘仁本只好忍了,幸好刘浩然一直持礼有加,虽然欣然接受了献上的三地图册,但是却坚决不接受方国珍的臣降,依然以江南平章之职平等相待方国珍,继续两家同盟之约。

至于做质子的方关刘浩然也坚决不受,说春秋战国以质子为押是因为礼义崩溃,所以才有此一举,他相信方国珍是守信诺之人,不必以亲子为质,坚持让刘仁本把方关带回去。

不过李善长又在旁边插言说古往今来,有质子又如何?这人一旦要背信弃义,一个儿子又算什么?这话把方关的脸都要气黑了,而刘仁本却是尴尬不已,幸好刘浩然出来打了几个哈哈,缓了场面。

议和之事非常顺利,圆满完成任务的刘仁本带着方关回了庆云。谁知一回到庆元,方关就当众宣布自己改名为方明完,他觉得自己在江宁受尽了耻辱,而这笔账就全记在了刘浩然头上。虽然不敢明面上针对他,但是明完这名字也够毒的,红巾军以白莲教为根基,也被称为明教,而刘浩然的老大就叫小明王,这不是明摆着咒他和指桑骂槐吗?

听到杨宪传来的情报,刘浩然的眼角不由地跳了跳,不由想起那个在自己面前甚为倨傲的少年,想不到此人对自己还有这么深成见,而且此子颇得方国珍的宠爱,这次和谈为了示好,方国珍才忍痛割爱,听说被刘浩然放还回来后高兴地好几天都睡不着。而对于改名,方国珍原本不同意,可是经不住方关以绝食相抗,居然最后同意了,可见宠爱之程度。

刘浩然随即在杨宪耳边秘密叮嘱了一番,过了几个月,方关,不,应该是方明完在几个小厮的唆使下,纵马庆元闹市,居然接连踩死了一个老头、两个小孩和一个孕妇,引起极大的民愤。极重民意的方国珍只好将方明完装模作样地送入狱中,“好生”关押,等避过风头再说,谁知此子在狱中不知得了什么病,没一日就暴毙了,让方国珍心痛欲裂。

第六十一章 信州战役

王奉国越打火越大,外援断绝,粮草全尽,士气低落,这些城池即将陷落的迹象与信州一点都扯不上关系。www.65txt.com-====-傅友德的数万大军就屯在信州城外,时不时地就过来一趟,守信州城的又是胡大海,定远军一员有智有勇的大将,把整个信州城守得四平八稳,加上城中多有积蓄,南门水路又不完全断绝,所以粮草全尽这一点在信州来说也谈不上。

围攻了一个多月,王奉国在信州城下减员了上万人,可是连信州城里到底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到。到了三月,陈友德在信州城下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便率一部绕过信州,直扑江山县城,试图另出一路,经略衢州。谁知这一仗不打还好,一打就打出问题来了。

邓友德留茅成、陈耀守衢州,自己与朱亮祖率兵前来迎敌。他先使部将吕焕坚守江山城,吸引陈友德围攻,再遣朱亮祖攻破沙头铺,将陈友德的粮草辎重付之一炬。陈友德见粮草已失,江山城又一时难以攻克,于是只好率兵返回信州城外。一路上陈友德倒也小心翼翼,生怕被邓友德伏击。

谁想邓友德、朱亮祖却一路再也没有出现,一直到了永丰西平溪站,离信州大营不到百里时,看到没事的陈友德松了一口气,邓友德和朱亮祖却突然冒了出来,这两员勇将各率一万精兵分别突击陈军,杀得尸横遍野,全军溃逃,然后又一路掩杀,一直追杀到信州城外的石溪站,才让王奉国遣人接应过河,但是陈友德所部已经损失过半。

王奉国对于自己主公的堂弟倒也不好追究,只是好生劝慰了一番,倒是陈友德自己又恼又羞,一下子就病倒了。可是邓友德、朱亮祖并不就此放过,他们沿着信江南岸西进,一举攻破了王奉国粮道转运重镇-石溪站。

粮道被切断,王奉国终于意识到定远军已经向自己铺开了一张大网,这张网之大,几乎可以将自己的几十万军队全部兜在里面。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想一样,三月中,定远军大将丁德兴率四万大军出婺源,攻陷了德兴,然后一直南下,直扑信江重镇弋阳。弋阳一下,王奉国的后路就被切断了,他已经在信州被傅友德、邓友德、丁德兴三路人马,近十万大军包围了。

不过王奉国好歹是陈友谅属下的大将,知道这个时候大意不得,一有疏忽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于是便引兵缓缓退入铅山州。铅山城南面靠武夷山脉,北面靠信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王奉国退入此城,一来有了延缓喘息之机,二来可以伺机再做进一步打算。他一面整顿城塞营寨,一面遣人向江州的陈友谅求援,请他派兵前来接应。

不过此时的陈友谅也正陷入一场危机之中。当初他攻陷龙兴城之后,天完帝徐寿辉觉得这个地方的地名不错,于是就准备迁都这里,借着龙兴这个名字好好兴一兴自己这条真龙天子。可是陈友谅如何愿意徐寿辉踩到自己的地盘来,于是就派人以各种借口阻止徐寿辉的这一时兴起。

徐寿辉虽然暂时停止了迁都,但是对陈友谅的小算盘却有了别样想法。恰在这时,汉阳城内外突然流传起一种童谣来:“三百年西,三百年东,双人茫茫,反耳为主,有汉当立,顺江而流。”

徐寿辉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谣言,请的几个术士都猜不出是具体什么意思,只能隐晦地说双人旁的徐家天下可能会被反耳旁的某家替代,而且这某家可能会称国号为汉。

徐寿辉听得满腹狐疑,陈友谅却听得一身的冷汗,颇有野心的他早就盘算着如果有一天当皇帝就称国号为汉,如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童谣给道破了天机。陈友谅不愧是枭雄之人,闻到徐寿辉对自己不满的消息,立即只身前往汉阳,痛哭流涕表忠心,说自己并不是想阻挠徐寿辉迁都龙兴,只是龙兴城过于破旧,无法做为天王朝的京都,所以正在加紧修建宫阙,一旦完工后再请陛下移驾。

陈友谅又说自己功高震主,已经为某些人所不容,所以在殿中哭请徐寿辉削去自己的兵权,留在汉阳做一员小吏,跟随陛下左右。

徐寿辉暂时被陈友谅以退为进的做法迷惑了,觉得陈友谅应该不会像倪文俊,而且自己一时半会又离不开这个当打的大将,于是安生劝慰一番,便将其放还回江州。

陈友谅回到江州,立即大肆征募民夫材料,在原江西行省左丞相府的基础上大兴土木,准备将龙兴城打造成真正的龙兴之城。但是随即陈友谅又遇到了赵普胜这个大难题。

从龙凤五年元月开始,定远军长江水师对安庆发起试探性的进攻,先是俞通海的二弟俞通源,接着是廖永忠,可惜都在安庆城下饮败而归。接连获胜的赵普胜越发地骄横起来,累次在陈友谅的使者面前提起自己大败定远军的辉煌战绩。

赵普胜此人非常相信谶纬之道,最信任一个叫方扁三的术士,行军打仗都要请他占卦一二,大吉就出兵,大凶就偃旗。而这个方扁三还有两把刷子,多少还能猜中几次,于是就成了赵普胜的“军师”。不过此人在龙凤四年就被都知司的人用软硬兼施的办法给收买了,所以赵普胜的个性和一举一动都被都知司了解得一清二楚,刘浩然根据这些情报,正好对症下药,以便铲除这个精于水战的天完朝大将。

当王奉国向陈友谅告急之时,正是他为童谣之事和赵普胜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事情而郁闷中,听说自己的偏师被定远军在信州包围了,一时也着了急,立即遣大将王溥率兵过鄱阳湖,逆信江而上前去接应。

四月初九日,王溥大军行至安仁石港,丁德兴率军奔袭其营寨。只见他一身皂袍,策战马奋勇在前,所向无敌,率精骑连踏十六处营地,然后大军齐发,一举掩杀,杀得王溥部尸横遍野,舟船被焚无数。

王溥无奈,只得退守安仁城,伺机再战。四月二十九日,刘浩然以傅友德为西南总统制,全权负责信州战事,丁德兴、邓友德、胡大海、朱亮祖等人皆听命于其。

统一军令后,傅友德把大军分成两部,丁德兴在弋阳继续监视王溥,自己和邓友德、胡大海、朱亮祖率主力准备猛攻王奉国大营,全歼其部。

四月二十一日,陈友谅派遣的第二拨接应军队-张定边部刚出江州,傅友德下令全军开始总攻。

王奉国部有兵丁近十万,其余都是民夫走卒,并与陈友德分为东西两营。傅友德以朱亮祖部为尖刀,直接猛攻两营接合部,几经血战,终于攻取了小安山,将陈部分成两部分。然后邓友德、胡大海部齐出,猛攻陈友德的西营。王奉国见西营杀声震天,而陈友德逐渐势窘,准备率军前去营救,但是傅友德率军列阵与东营外,蓄势待发,一时也不敢擅动。

陈友德在邓友德、胡大海、两人围攻之下焦头烂额,数次派人去王奉国处请援,可东营却迟迟未动。相比自己四处杀戮、尸山血海的西营,东营显得太安宁祥和了。

“王奉国怎么说?”陈友德焦急地问道。

“回大帅,王帅说傅友德就横兵在东营外,他不敢擅动。”满身是血的信使气喘吁吁地回禀道。他来回奔波在混乱的战场,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操***王麻子!他想看着我死!老子死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陈友德不由大怒,什么也不顾及地大骂起来。

可是王奉国却是有苦说不出,傅友德的近三万大军就在营外蹲着,随时可以发动进攻,而定远军的赫赫威名就是最好的威慑力,而且傅友德也知道,围在旁边随时发起致命一击的狼群比正在狂攻的狼群更危险。

“你去告诉王奉国,老子就快被定远军击溃了,他要是再不来与老子合兵一处,我就自己走了。”过了一会,冷静下来的陈友德转身告诉信使道。

听完信使的话,王奉国最后只好一咬牙,传令属下大将冯癞头率一万人坚守营寨,自己率主力大军向小安山进攻,争取与陈友德合兵一处。

看到王奉国动起来了,傅友德立即也留下五千兵马以为虚兵,继续在营外牵制冯癞头部,自己率主力急行军,投入到围攻陈友德的队列中。以他目前手上的兵力,要想全吃王奉国和陈友德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其一,而陈友德就成了首选。同时他也传令给朱亮祖,无论如何都必须守住小安山,不能放王奉国过去。

王奉国的数万大军一头就撞到了朱亮祖的长矛方阵前。朱亮祖依照山势,将手里的三个步兵团排得密密麻麻的一条防线,并传令各部,他的将旗就在将士们的身后,人在阵地在!

王奉国的头两次进攻非常不成功,前锋在密集如林的长矛前碰得头破血流,留下上千具尸体又退了回来。发了狠的王奉国又调集了两万军士再冲上去,并且将亲兵队派出去当督战队,后退者杀无赦。

两支军队轰然一声碰撞在一起,箭矢在人群头上乱飞,现在双方的弓弩手谁也不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了,只是按照命令往人多的地方倾泻。而在王奉国部一轮又一轮的疯狂冲击下,朱亮祖部的前军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方阵,他们举着长矛,挥舞着短剑,对任何靠近的敌人毫不怜悯地就是一剑。不停地有人冲上来,不停地有人倒下,不停的有长矛短剑折断,不停地有人被箭矢贯胸。所有的人都绞在一块了,所有的人都是血肉模糊,几乎分不出谁是谁了,杀到最后,战场所有的人都是机械地挥动着手里的兵器,向可能是敌人的对方刺去。

“捉住陈友德了!”一声大叫传遍了整个小安山,正在血战的双方都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面破烂的大旗在战场上奔行着,那正是陈友德的将旗。

朱亮祖部不由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声,力气和希望在那一刻都回到了他们面前,胜利几乎就近在咫尺。而王奉国的脑袋不由迷糊了一下,主公的弟弟被抓住了,自己回去后怎么交代?

随着士气的此起彼伏,战局也开始明朗起来,随着击溃陈友德的胡大海、傅友德部加入到战场中,王奉国已经毫无恋战之意,他率领残部向南溃散,沿着武夷山脉向建昌城逃去。到了那里才知道,陈友德并没有被活捉,而是看到胡大海几乎要攻入中军,弃旗而逃,现在已经逃到抚州去了。此役,陈友谅部损失超过五万兵丁,民夫无数,大将张志雄、王溥之弟王友汉皆被俘,而浮梁州(今江西景德镇)守将于光举城投降。

信州战事的失利,让陈友谅坚定了沿江而下的战略,不过他首先要解决的是赵普胜这个刺头。

第六十二章 陈友谅的阴谋

龙凤五年六月,淮安城内外一片繁忙,数万民夫正在手推肩扛,搬运着石料木材,修缮着城池宫阙。(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而旁边上万押解监工的军士拧着皮鞭四处巡视着,民夫稍有停歇者就没头没脑地一顿鞭打。

解观看着这一场景,不由眉头紧皱,悄声问旁边迎接的李伯升道:“李大人,这是何故?”

“王爷决计迁治淮安城,所以大兴土木,而平章行事急了一些。”李伯升犹豫了一下隐晦地答道。

解观知道李伯升所说的平章正是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龙凤四年,张士诚占据淮安没多久,就自设江淮行省,自任丞相,以其弟张士信为平章,张士德为知行枢密院。虽然李伯升说得很隐晦,但是解观却也明白了。他在江州接命准备出使张士诚时就做过一番调查,知道张士诚有三个弟弟,张士义早死,张士德打仗还算把好手,张士信就差多了。

他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却贪婪无比,与其女婿潘元绍上下联手,聚敛颇多,金玉珍宝及古法书名画,无不充溢,并日夜歌舞自娱。让他来主持淮安城修缮,百姓自然要吃一番苦头。而张士诚本人因为地盘扩大了,不但全据淮安、高邮,扬州一半,还赶跑了老对头赵均用,占据了徐州、下邳,东西南北均有千里之地,地域又还算富庶,尤其是天下闻名的淮盐,出产丰富,加上一两年的休养生息,户口殷盛,所以这位见好就收的厚道诚王就日渐骄纵、怠于政事。大部分精力放在招延名士上,终夕饮乐于幕府之中,唱和往来。

解观不由对自己的使命开始狐疑起来,张士诚还有勇气和精力与自家主公东西连横,共同对付江南的刘浩然吗?

进入城中王府,张士诚率众多名士在门口迎接这位湖广名士。解观是进士出身,元朝的进士,尤其是汉人、南人进士,数量稀少,算得上是凤毛麟角,所以张士诚等人是仰慕已久。

客套一番后,解观见张士诚等人风花雪月的一通乱侃,而且又多人口杂,一时也不好讲明来意,只是诗词歌赋应和着。可是这宴席一路摆下去就没完没了,大有秉烛夜欢的意思,不由心中大急,向旁边的李伯升使了几个眼色。

李伯升心里有数,见张士诚有点醉意了,而众多名士还不甘罢休,于是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解进士一路上车舟劳顿,非常疲惫,我看大家还是散了吧。既然解进士已经到了淮安,日后相聚的机会多得是。”

众名士也听出来了,这是在赶人,人家有要事商议,于是便一个个识趣地告辞了。

见解观如此急迫,张士诚洗漱收拾了一番,遣人叫来了张士德、张士信、吕珍等心腹,大家一起会谈。

“解进士,如此急切,不知有何要事?”张士诚明知故问道。

“我为王爷送东南而来。”解观施然道。

东南,这是张士诚等人心中永远的痛,于是大家都默然了,只有张士信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请问解进士此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奉我家平章之命,前来与王爷交好,愿意与王爷平分江南,我们取江宁以西,东南就全归王爷。”解观进一步说道。

张士诚嘴角不由动了动,将东南拱手让给我,你当我是傻子呀。谁不知道东南是块富得流油的地方,到时你陈友谅看在眼里还拔得出来。刘浩然是一世枭雄,你陈友谅又好到哪里去?

解观似乎猜出了张士诚的心思,便继续说道:“只要王爷同意两家结盟,我家平章愿意将世子送至淮安。



张士诚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这是送人质为凭啊,想不到这陈友谅还真敢下血本。

“不知陈平章想要我如何做?”张士诚思量了一番,缓缓地问道。

解观心中闪过一丝暗喜,只要你动心就好。

“我家平章已经整顿好兵马,正准备顺流而下。届时我们自东,王爷自西,方家自南,一举攻破江南。”

“还有方国珍?”

“是的,我家平章已经遣黄昭黄大人前去出使庆元,共谋大事。”

“是吗?”张士诚不以为然地说道,方国珍在长江口被大败,又被刘浩然借着打绍兴好好敲打了一番,现在老实的不得了,怎么会出这个头呢?

“方家是偏师,以水师侵扰东南沿海,并出兵牵制江南处州等军。”解观连忙解释道,虽然他不知道长江口水战的惨烈和对方国珍的打击有多重,但也知道方国珍实力不济。

“不知陈平章许了方家什么好处,不会也是东南吧。”张士诚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就算打败江南刘浩然,自己也很难顺利地拿到东南,现在又多了一个方国珍来分赃,关系更复杂。

“我家平章愿意将绍兴、处州、建德等地让于方家,请王爷放心,东南一定是你的。”解观正色地保证道。

张士诚等人又陷入了沉寂之中,数年的交往,他们对刘浩然的实力了解颇深,也知道这江南不好打,万一不成那就要与江南撕破脸皮了,到时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但是张士信却开口了:“这笔买卖倒也可以做的。”脸上的贪婪之色表露无遗。

自从与江南和好之后,两家的贸易往来非常兴盛,张士信利用职权从中牟利不少,所以非常清楚东南之地的富庶,也一直垂涎那里。

张士诚不由狠狠地盯了张士信一眼,然后对解观说道:“江南据地数千里,人口数百万,又被刘浩然经营多年,恐怕不好打。”

解观看出张士诚想占便宜又怕吃亏的心思,随即转言道:“不才出使淮安时,张必先和张定边两位将军是极力反对。”

“为何?”张士诚果然上钩了。

“两位将军说我家自己一力就能击败江南,何必分利于他人。”解观傲然答道。

张士诚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吧,江南的实力他们深有体会,陈友谅居然说自己能单独击败他,还把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

“江南所持天险不过长江耳。可我家占据汉阳、江州、安庆,长江之天险已经共享,不足为凭。”解观开始精神抖擞地演讲起来,“长江之战全在水师,而我军却是强于水师。原元廷湖广水师有巨舟战船无数,现在已经全数落入我军之手。而我家平章自决意东征以来,全力打造,现在有巨舟上千艘,战船无数。”

对于解观的吹嘘,张士诚等人不由开始思量起这其中的真假来。就长江水师的实力而言,湖泊众多、江河密布的湖广的确要高出一大截,加上又处于南北、东西要道,所以元廷对湖广水师的重视也要高于江宁,所以不但战船数量庞大,而且在汉阳、江州、安庆均设有造船厂,不比江宁的小。湖广水师被倪文俊大败,基本上是完整地落入天完朝手中,现在转到陈友谅手里。而江南水师,被刘浩然连打带烧,落在手里真的没剩多少船了。就算他这几年里拼命地造,也顶不住元廷此前数十年留下来的老底子。再说了,湖广水网密布,渔民众多,随便一拉就是一支水师,而陈友谅属下大将又多出于渔民水盗,相对于方国珍这种海盗,更擅长于长江的水战。反观刘浩然,属下的水师基本上以巢湖水盗出身的一帮人为骨干,加上后来加入的太湖等地的渔民水盗,实力终究还是稍逊一筹。如此算来,解观还真没有瞎吹,陈友谅的水师的确要比刘浩然强大许多。

“贵军水师是否擅于火器?”张士德迟疑地问道,长江口战事已经成为一件疑案,真相如何外人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江南水师火器犀利。

“火器?”解观对这旁门左道还真的不熟悉,但是在他想来,这种东西除了吓唬人还能干什么?于是带着不屑的语气道:“我军巨舰与墙高,结阵而行犹如城垒,连绵不绝,如长城断江,这火器能打破吗?”

张士德一时哑然,他也没有见过江南火器的威力,不过想象之下,光靠几个铁管子就想轰破城池的确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看到自己摆出实力后压住了张士诚等人的气势,有点得意的解观露出一脸的诚恳道:“我家平章仁义,不忍见江南百姓久浴战火,能尽早结束战事就最好,所以就决意相邀王爷和方元帅等英雄豪杰,共创大业。”

自从刘浩然把仁义大旗打得红遍天之后,诸位诸侯也把仁义挂在了嘴边,好像不这么说就上不了档次一般。

张士诚看了一眼张士德、李伯升、吕珍等人,迟缓地说道:“此事重大,还请解进士容我们商议一二。”

解观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把己军的实力夸得过火了,让张士诚不但担心江南的实力,更担心己军会不会仗势欺人,到时连东南也顺势占了,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家平章为了表示诚意,世子已经收拾待发,只要王爷点头,立即就会赶来淮安。”

待解观退去之后,室里一片沉寂,张士诚只得首先开口打破这静寂:“九六,你说说。”

张士德迟疑一会说道:“两虎相争,我们插手进去,恐怕会得不偿失。”

“三哥,你也太胆怯了吧,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去抢。”张士信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东南的好处,可是刘浩然的便宜岂是那么容易占得?我们又不是没吃过亏?”张士德看了一眼贪心不足的兄弟,有点恼怒地说道。

“现在与以前不同了。刘浩然最大的靠山刘福通在汴梁被元军团团围住,不日就要城陷势灭,刘浩然此次既无外援,又有陈友谅大兵压境,我们为什么不趁机捞一票呢?再说了,元军现在在河南步步紧逼,一旦刘福通被灭,我们就首当其冲,当年刘浩然与我们讲和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现在元军就要杀到眼皮底下了,我们不赶紧扩张地盘,难道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为刘浩然当替死鬼?”张士信不客气地争辩道。

“平章的话不无道理。”吕珍迟疑地说道,自从他上次高谈阔论,结果把张士诚最后一点家底耗空之后,他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这次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口道,“我们的形势并不乐观,元军灭了刘福通,平定了山东之后,自然会继续南下,以求打通运河粮道。”

看到张士信得意和张士德皱起眉头的样子,吕珍连忙又转言道:“知院的话也没错,刘浩然和陈友谅是两只老虎,他们相争我们恐怕很难占到什么便宜。而且他们谁胜谁败现在还是个未知数。陈友谅水师强大,天下皆知,难道刘浩然就不知道吗?他经营江南多年,周围只有陈友谅一个强敌,以他的个性,应该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属下听江南的商人说,定远军前月刚在信州大败陈友谅。”

“吕卿,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张士诚觉得吕珍的话以稳妥为重,权衡了利弊,正和他的心意。

“王爷,我们不妨学学方国珍。”吕珍进言道。

“学方国珍?如何学?”张士诚一时转不过弯来。

“方国珍此前先接受了刘浩然的交好,就任江南行省平章,而后又接受了元廷的招安,就任海道漕运万户。要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率水师侵扰长江,现在应该是左右逢源。”吕珍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阴持两端?”张士诚的眼睛一亮。

“王爷英明。我们可以答应陈友谅的通好,但出不出兵,如何出兵却全在我们。我们还可以将此事通告江宁,因为这事无法隐瞒,谁知道淮安有多少江南的探子。而我们通告了江宁,表达了我们的诚意,还能让刘浩然安心。”吕珍斟酌着词语说道。

张士诚点点头,经过数年的交往,江南在自己的地盘的确埋了不少探子细作,连自己的属下也不知道被收买了多少,淮安城一有风吹草动,江南都会知道。一旦要和陈友谅连兵,这兵马粮草一动,江南早晚都会知道,还不如坦诚一点。

“陈友谅出兵,我们可以屯兵高邮一带,并告诉刘浩然,我们这是虚张声势。一旦陈友谅得势,我们就出兵扬州,把扬州路尽数占据;一旦刘浩然得势,我们就按兵不动;一旦两人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就不妨顺势占据东南。”

张士诚不由面露喜色,这样的确是非常稳妥的,万无一失。张士德、李伯升也觉得不错,暗暗点头,只有张士信还是觉得不甘,但是相对而言,自己卷着胳膊就上的建议太冒险了,众人十有**不会同意。

“王爷,属下还有一个建议。”看到自己的建议被张士诚和众人赞许,不由胆子大了些,又继续说道。

“但说无妨。”张士诚微笑着说道。

“陈友谅世子我们一定要拒绝。”

“为何?”

“我们接纳了陈友谅的世子为人质,就被绑在了他的船上,到时就不得不发,否则天下人如何看待王爷?而且我们接纳了其世子,刘浩然知道风声了该如何想,恐怕陈友谅还没发动,他说不定就先下手为强,先把后患除了再说。”

吕珍的话让张士诚出了一身冷汗,的确,刘浩然的快准狠他是领略过,一旦自己接纳了陈友谅的世子,依然刘浩然的性格,指不定会先抢先出兵清理身后的隐患,先别说灭了自己,打残自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自己的精兵强将都在东南吃过亏,几乎都患上定远恐惧症,到时刘浩然来招狠的,自己如何招架。

“至于元廷,王爷不妨屈尊一二,遣使前去交接一二。”吕珍又说道。

“你是说接受招安。”张士诚沉吟一会,便接受了这个建议,又不是没受过招安,再接受一次又如何,好汉不吃眼前亏。

过了两日,张士诚再次接见解观,同意与陈友谅结盟,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出兵策应,至于送来当人质的世子,就坚决不接受。张士诚拍着胸脯说自己是诚信之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请陈友谅放一百个心。

不久,刘浩然接到了张士诚的书信通报,还有细作从淮安城里送来的密信,看了一会,便笑着将密信烧掉,随即给张士诚回了一封热情洋溢、满纸敬仰的信。

第六十三章 准备

解观、黄昭出使淮安、庆元,陈友谅在江州也没有闲着,他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寻找机会铲除自己的障碍-赵普胜和徐寿辉。(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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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个机会被送上门来。

赵普胜累次大败江南水师,不由越发骄横起来,每次见到陈友谅的使者就死命地吹嘘自己的功劳,使者回去一说,陈友谅就越发地不爽。而且赵普胜自成一军,独据安庆富庶险要之地,陈友谅部属多有忌者,加上江南都知司的细作收买陈友谅的一些心腹近侍,猛说赵普胜的坏话,于是让陈友谅起了杀心。

到了五月,由于赵普胜越发地猖狂,累累侵扰池州一线,守军不堪其苦,刘浩然便决心给他一个教训。五月十五,赵德胜、花云、陈德胜在青山登陆,大败其部将赵牛儿,然后与常遇春部汇合,向赵普胜所据的枞阳水寨逼近。

看到定远军大兵压境跟自己玩真格的,赵普胜一时又有点气怯。他将部属分为水陆两路,分营驻扎御敌。赵部陆营由洪钧率领出战迎敌,被杀得大败,仓惶向潜山逃去。赵普胜自率水师回安庆。

赵德胜率军穷追不舍,一路追过了沙河,黄梅守将、陈友谅的参政郭泰见定远军杀来,便率军相迎,结果被勇不可挡的赵德胜一招斩于马下,其部大溃。赵德胜打扫战场后便率军返回了池州。

六月,陈友谅借口增援安庆,率军前来。赵普胜不知有诈,出城相迎,结果被陈友谅给下令抓了起来,随即便以青山枞阳大败为借口斩于城外,并收编了其部众。赵普胜结义兄弟丁普郎见势不妙,率领少部分部众投奔了池州。

陈友谅占据了安庆后,也不急于发动,他继续整顿兵马,收编安庆水师,蓄势待发。

这个时候,定远军却在南路频频发威。五月初,邓友德、朱亮祖部围攻抚州。朱亮祖先率部至城下,按扎营寨。守将邓克明见朱亮祖部人少,便出城迎战。朱亮祖假装不敌,败退二十里,邓克明紧追不舍,谁知邓友德从山道中杀出,大败其军,并顺势攻城,一举破城。

六月,邓友德、朱亮祖又移师建昌,守将王溥笼城坚守,邓友德下令在城外修九寨,造楼车,高与城齐,箭矢如飞。并取土石填沟壕,放火烧水门。王溥见独力难支,便举城投降。

消息传到江宁,却把刘浩然气得不行,他给南线傅友德、胡大海、邓友德、朱亮祖等将领去了一封信,讲明现在定远军的战略是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全力应对陈友谅的水师和主力。现在他们在南线攻城略地,占据了不少城池,却拉长了整个战线,分散了定远军的兵力,反而造成了定远军需要处处设防、处处用兵的局面。因此刘浩然命令他们务必退出抚州、建昌一线,全力坚守信州、浮梁一线。刘浩然告诫他们,只要消灭了陈友谅的主力,这些城池就成了无根之地,到时还不是应声而下,何必急在这一时。但是防御也不是死守一地,南线将领应当在固守防线的基础上,主动出击,伺机寻战,不求攻城,以歼灭陈部有生力量为主,尽可能地牵制更多的陈部滞留在南线。

按照刘浩然的命令,傅友德命邓友德、朱亮祖退回信州,准备调整战略,并遣王溥改守抚州,邓克明改守建昌。定远军退去不久,邓克明就改回天完朝旗号,重归陈友谅麾下。王溥倒是犹豫了一会,终究好马不吃回头草,于是继续打着定远军的旗号。

五月,中原战事发生了变化。察罕帖木儿开始着手收复汴梁,他先以虎牢关为据点,南路派遣骑兵绕过汴梁,尽收许、亳、陈、蔡等诸州;北路沿河而下,水陆并进,收兰阳、仪封,封锁了黄陵渡。并征发三秦兵出潼关,过虎牢,山西晋军越太行,渡黄河,汇集汴梁城外。

六月,接到这个消息,刘浩然立即与冯国用、李善长等人商议。

“根据最新的军报,元军首先将汴梁外城尽数拔去,然后诸军环城而垒,察罕帖木儿自率铁骑屯于杏花营。察罕帖木儿先在城南设下伏兵,再遣苗军善攀爬者略城东,刘太保倾城追击,被伏兵大败;察罕帖木儿再以老兵弱卒在城外立栅栏,刘太保见势可欺,便遣军出击,元军老弱先行溃退,引守军尽出,然后纵铁骑大掠,守军大败,自此刘太保再也不敢轻易出城。”

看完军报,冯国用不由叹息道:“想不到元廷还有如此狡诈善战之人,此次刘太保危险了。”

李善长也接言道:“刘太保一去,天下大势将为之一变。”

刘浩然坐在一边却在默然沉思着,刘福通这次应该就此走上末路了,再也没有复起的机会了,最后消失在历史的舞台。对于这位没见过面的便宜叔叔,刘浩然并没有多少怜惜在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使命,在他看来,刘福通的历史使命就是举起抗元的大旗,然后为自己遮风挡雨,现在刘福通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那他也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败得这么快,自己一直在后面提供粮草军械,原本想他多支撑个几年,现在却是兵败如山倒。

冯国用和李善长没有猜到刘浩然心里那冷酷的想法,还以为在为刘福通担心,于是便相继开口道:“刘太保一去,这江北屏蔽就荡然无存了,张士诚看上去又靠不住,到时我们就要直接面对元军了。”

“护军,我们是不是要出兵救援,那怕装装样子也好。”

“出兵是来不及了。暂且不说陈友谅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算我们派兵过去,千里之遥,加上元军铁骑以逸待劳,我不能拿定远军将士们的性命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再说了,刘太保一去,还有山东,对于元廷来说,山东的威胁更大,是当务之急。等他们平定了山东再说吧。张士诚,我估计少不得又要接受招安了,不过他是个聪明人,招了安也不会当前锋来打我们江南。”

当年张士诚在泰州被招安,就是要被调去打泗、濠红巾军,一急之下便又叛了,都是有前科的人,自然不会被元廷当枪来使。

“那刘太保之围?”李善长迟疑地问道。

“就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刘太保几起几伏,这次受挫折应该并无大碍。”刘浩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实情是另外一回事。以前刘福通大败,但是元气未伤。现在经过几年战事,他手下的大将不是被派出去放了风筝,便是战死沙场,而他本人要是能护住小明王从汴梁逃出生天,不死也要脱层皮,还有什么本钱东山再起?

“山东?山东局势也不妙,赵均用杀了毛贵,真是令人叹息。”冯国用在一旁说道。

赵均用被张士诚赶出徐州之后,走投无路,只得北上投奔旧部毛贵。而此时的毛贵因为北伐大都失利,退回山东正蓄积力量再图发展。数年的战事让这位半路出名的将领成熟很多,他深刻认识到红巾军虽一路攻城陷地,杀土豪,除恶霸,放囚徒,分浮财,一时给老百姓解了气,伸了冤,但红巾军打下一个地方住几天就走,往往红巾军前脚走了,元军豪强随即又回来了,地方依然处于元廷控制之下,红巾军根本没有巩固的根据地。

于是毛贵在打下济南之后就立宾兴院,选用元廷旧吏姬宗周等人分守诸路。又于莱州立屯田三百六十所,每屯相距三十里,造挽运大车百辆,凡官民田十取其二。几经规画,所以牢牢占据了山东数年。

自从刘福通在益都设行中书省,毛贵就任平章之后,他一边继续巩固诸地的地方政权,还在各个军事重地设置元帅府、管军万户府、管军总管府等,进行军事控制。除此之外,毛贵还知道拉拢分化山东的地主集团,在军事打击和政治分化下,原元廷民军元帅田丰、余宝、王士信等纷纷率部投诚,加入红巾军,为红巾军巩固山东地盘立下了汗马功劳。

毛贵一边经营着山东,一边遣大将续宾祖渡海远征辽阳,准备两路夹击大都。可惜,这位精于军事的优秀将领最后倒在了自己人的手里,他打仗可以算是百战百胜,但是玩阴谋诡计却不敌擅于争权夺利,玩权弄术的赵均用,最后惨遭杀害。

毛贵一死,山东红巾军便群龙无首,一片混乱,大好的局面就此丧失。万一察罕帖木儿挥师东进,这一盘散沙如何抵挡?

“这赵均用真是个大祸害,走到哪里就祸害到那里,早知道如此就让郭元帅杀了他算了。”刘浩然咬牙切齿地说道,毛贵是他非常欣赏的一员将领,总想着有一天能收为己用,却想不到被赵均用给坏了事。早知道这家伙这么坏,当初就不应该拿他来牵制朱元璋,进而从郭子兴手上保下他。

看到刘浩然似乎对毛贵比对刘福通、小明王更上心,冯国用和李善长不由一时愕然,随即一想也明白了刘浩然的心思。刘福通、小明王是刘浩然的主公,只能供起来却不能用,而毛贵与刘浩然级别差不多,那就极有可能收为己用。

“护军不必烦恼,赵均用也活不了多久,毛贵在山东深得人心,他被害,自然有人会为之报仇。”冯国用劝慰道。

“可惜杀赵均用十次也难以让毛贵复活。算了,不说这些恼人的事,我们现在两个问题,一是万一刘太保、小明王从汴梁逃出来,如何安置?二是如何应对当务之敌陈友谅。”

“如果刘太保能护住小明王逃出生天,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环视江北、江南,只有我们还打着大宋的旗号,如果他们失陷,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大打击。我们何去何从,还需斟酌,自立虽然是唯一出路,但是时机还未成熟。”

李善长用心分析着:“刘太保和小明王出了汴梁,最有可能的去处是重回安丰。淮西一带刘太保经营多年,而且民风彪悍,很容易又拉出一支队伍来。如果来我江南,”李善长看了一眼刘浩然,然后继续说道,他知道,刘福通、小明王来江宁是刘浩然最担心的事情,主公隔得远,便于自己经营势力,要是蹲在头顶上天天看着就太添堵了。

“刘太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的,要来他早来了,又何必在这时。”

李善长话里的意思刘浩然听明白了,刘福通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刘浩然在江南经营了数年,早就根深蒂固,他来江南,好吃好喝地招待是没有问题,但是想指手画脚,继续专权就不可能,江南军民谁知道他是哪根葱?所以还不如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伺机图起。

“刘太保的事情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但是陈友谅却是迫在眉睫。前几日他杀了赵普胜,占据了安庆,其势更盛,看来他是准备顺江而下。”刘浩然点点头道。

“陈友谅长于水师,陆战却不足为患,我们在长江北线有常遇春部,中线有赵德胜部,南线又把傅友德部调至九华山一线,准备得当,应该不用担心。所以我们的重心放在水路。护军,长江第一舰队可以西调了,而且应该大量扩建。”冯国用建议道。

“长江第一舰队是我们对付陈友谅水师的王牌利器,可惜扩建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刘浩然摇头叹息道。

李善长在旁边附和道:“的确,长江第一舰队扩建至十艘战舰后,所配置的铜炮,日常的耗费,已经让江南疲于应付,再扩建则民生难以为计了。”

冯国用抚了一下胡须,长江第一舰队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但是吃钱吞金的本领他也清楚。十艘、甚至上百艘战舰江南行省倒也负担得起,可是舰载的四百多门火炮太费钱了。还有火药消耗、人员训练都是大问题。江南所制的火药比一般的火药威力大许多,但是制作起来就要复杂得多,耗费的时间更长,加上硫磺、硝石等原材料的缺乏,所以产量也有限。而火炮战舰的人员不比其他战船,会操舟和舞刀弄枪就行,必须经过严格长期的训练,光是那些详细的操典就能把人背疯掉。

为了组建这支舰队,刘浩然几乎是咬着牙在东拼西凑,现在陆军的火器还是只有一支大内亲军在孤零零地撑着。

“既然如此,长江第一舰队不能轻用,否则一击不成,陈友谅有了警觉,我们就被动了。”冯国用沉吟说道。

“正是如此,我已经将长江第一舰队调至当涂慈湖一线,伺机而动,现在就看陈友谅的动作,如果他下本钱来打我们,我们就以火炮战舰为奇兵,如果他还舍不得下本钱,我们再慢慢等吧。”刘浩然最后言道。

第六十四章 初次会战

龙凤五年七月,毛贵部将续宾祖从辽阳渡海回了山东,先杀了大祸害赵均用。www.65txt.com

但是赵均用还带了一些老部下来,而且这段时间也收买了一些将领,加上毛贵部众不服续宾祖也不少,几路人马立即厮杀在一起了,于是益都、济南一带陷入各种番号不同的红巾军互相攻伐的混乱状态。

察罕帖木儿侦知汴梁城中粮草已尽,就与诸将阎思孝、李克彝、虎林赤等商议分门攻城。戊寅夜,元军诸路人马擂鼓登城,斩关而入,很快就攻陷了汴梁城。刘福通护着小明王带着数百骑出东门遁走,退回安丰,把小明王的皇后及红巾军妻子家眷数万,官员五千,符玺、印章、宝货等无算丢得一干二尽。

察罕帖木儿学起定远军那一套,传令全军严遵军纪,不得扰民。全城居民二十万,军无所私,市不易肆,不到十余日,河南悉定。察罕帖木儿献捷大都,以功被拜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河南行枢密院事、陕西行台御史中丞,仍便宜行事,并诏告天下。

察罕特穆尔既定河南,便派兵分镇关陕、荆襄、河洛、江淮,而重兵屯于太行,营垒旌旗,相望数千里。并日夜赶造车船,缮兵甲,务农积谷,训练士卒,谋大举以复山东。

张士诚闻得汴梁陷落,察罕帖木儿大军屯于太行、河南,二话不说便接受了元廷的招安,以江淮行省左丞相的价格重新回到元廷的旗下。不过他的态度很明确,招安我可以,但是不能让我去打江南,否则就翻脸。

刘浩然也接到了张士诚关于接受招安的通报和解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自己也挡不住,只要他不来添乱就好了。不过刘浩然惊于张士诚招安的速度,八月汴梁陷落,九月张士诚就换了旗号了,可见老张对招安熟门熟路,所以办起来很快。

河南江淮战乱多年,运河久塞不通,今日河南平定了,江淮也被招安了,元廷便迫不及待地要求张士诚赶紧北运漕粮,并于十月派兵部尚书巴延特穆尔、户部尚书曹履享,以御酒、龙衣赐张士诚,督促此事。

可是张士诚手里的粮食也不多呀,产粮大户可是江南的刘浩然,自己还是靠卖些淮盐和棉花等物产换回不少粮食,这才让辖下的军民勉强吃个肚饱。现在元廷突然给他一下子压这么重的担子,张士诚能不跳脚吗?

可巴延特穆尔、曹履享不干了,这些年河南、山东各地兵乱四起,元廷为了镇压不知征募了多少青壮,而河北又连年大旱,多少张嘴等着张士诚的粮食下锅,当然了,也有不少色目人的钱袋子等着张士诚去填满。

张士诚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了,一咬牙只好筹集了大量的淮盐和棉花,厚着脸皮去江南换粮食。自己新官上任,总不能马上又翻脸吧。万一把元廷逼急了,下道旨意说你没粮食,那你把有粮食的江南打下来吧,那就真的只有翻脸了。

巴延特穆尔、曹履享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张士诚能弄来粮食,让自己能交差就行,管它粮食的出处是哪里。

张士诚换来五万石粮食,然后赶紧把两位大员打发走了,回头一想,张士诚觉得自己太亏了,这丞相的代价也太高了些。

刘浩然在六月底终于迎来的一件喜事,薛如云在众人期盼下终于诞下一子,朱升为这位嫡子取名为刘焕章。

但是欢庆没过去多久,刘浩然与陈友谅的初次会战终于爆发了。

刘浩然研究过陈友谅的战术战略,发现此人打仗有点率性而为,没有什么定数,实在很难猜出他下一步会出什么棋。想想也是,说不定连陈友谅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要打到哪里,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所以刘浩然不敢掉以轻心,传令池州一线日夜警惕。

而诸营水师也是严阵以待,随时候命。

陈友谅占据安庆后,一时窥视池州,试图拔掉这个前进的钉子。赵德胜一段时间抓到了不少陈部的探子细作,也清楚陈友谅要对池州动手了,于是连忙向江宁报信,并通报了驻青山的常遇春和驻九华山的傅友德。

七月二十九日,陈友谅遣王奉国率水陆军五万余进犯池州。

王奉国率军屯于池口,将池州城团团围住,一时水陆两营连绵不绝,蜿蜒数十里。

赵德胜见陈军势众,也不甘示弱,与陈德胜水陆并出,破其前营,斩首千余。但是王奉国随即稳住阵脚,遣军反击,依仗人多势众将守军赶回了城中。

回到城中,赵德胜与陈德胜、花云、张铨、仇成等人合计道:“傅统制的大军就近在九华山,而我们也早就将敌军来犯的消息报于他,相信不两日便会急行赶到。而傅统制擅于奔袭,所击无不破者,只要我们拖住敌军数日,便可图之。”于是众人便分城而守,日夜督战。

王奉国第二日一早便督军攻城,以报昨日之仇。

陈友谅的巨舟还真不是吹得,真的几乎与城墙等高,不过池州城离水面颇远,陈军无法直接从巨舟登陆,只好当井欄使用,不停地向城墙上射箭,使得守军几乎直不起身子来。

陈军步兵趁机推出攻城车、攻城锥、登云梯,向池州城猛攻而来。

登云梯还好办些,守军用滚石檑木反击,至不济用木叉把登云梯撑出去。但是攻城锥就难办了。在上千盾牌手的掩护下,上百军士驱动着攻城锥一步步靠近城门。守军原本就被巨舟上的箭矢压得抬不起头,冒险射出的箭矢又对有盾牌掩护的陈军军士们没有太大的效果,砸下去的几块石头倒是砸破了几块盾牌,但是也于事无补。

攻城锥慢慢地靠近了城门,并开始擂动起木门来。听着一声响过一声的擂门声,守城的花云知道,用不了多久这木门就会被砸破。于是就派人多搬干草木柴等易燃之物,然后从城楼上往下丢,丢到一定程度再往下泼些油,最后再丢几十个火把下去。

有几个火把点燃了被泼了油的干草,火势一下子就腾起来了。攻城锥原本就是木头制作的,在一堆易燃物的燃烧下很快也被引燃了。上千军士全挤在一起,一时无法躲避,尤其是操纵攻城锥的军士们,被挤在最里面,大火一起,逃都没地方逃。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上千军士一哄而散,然后是数十个火人挣扎摇摆着从城门底下跑了出来,可惜没跑几步就倒在地上,最后化成了一截木炭。大火肆虐,不但攻城锥变成了一个黑架子,连城门都被烧出一个大洞来,花云干脆下令军士们用石块木料把破门给堵上。

第一日攻城就这样被打下去了,王奉国愤愤不已,但是却无可奈何,见将士多疲惫,只好鸣金收兵。

第二日一早,陈军将士们便被王奉国驱使出来,又一次向池州发起了进攻。这次进攻和第一次一样,又以陈军损失惨重而告终,但是池州守军在强大的攻势下也损失不小,连骁勇无比的花云也中了几箭。

王奉国深知一鼓作气,二鼓衰,三鼓竭的道理,如果第三次进攻最后还是落得同样结果的话,恐怕他只有在池州城下饮恨而归,接受陈友谅的惩处,到时老账新帐一起算,王奉国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五日,做好调整的王奉国尽遣精锐,在巨舟箭雨的掩护下,推着数以千计的攻城器具,缓缓向池州进攻,而大队人马后面则是杀气腾腾的督战队,他们由王奉国的亲兵队组成,命令已经传达到陈军各部,池州如是攻不下,我王奉国回去定要受惩罚,那你们就先给我垫背。

在严令下,陈军分批蜂拥而上,整个池州城内就像是被蚁海给包围了,城下和城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陈军将士,而天上漫天划过的是连绵不绝的箭雨。

“妈的,王奉国这次是下了血本,不破池州他恐怕不甘心。”张铨弯腰躲在盾牌后面,抽空看了一下眼前的形势狠狠地吐了一口痰道,这几天大家心身憔悴,都有点上火。

“不知道傅统制什么时候能出击,我们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仇成躲在一边满腹忧虑地接言道。

“等我们都精疲力竭的时候。”后面的花云冷静地答道。

张铨和仇成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傅友德的算盘肯定是趁陈军在池州打得最气衰的时候出击,这样一来王奉国不死也要脱层皮,只是池州城就要吃大苦头了。

“娘的,水师这个时候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给我们减轻一点压力,我们被箭雨压得都抬不起头来了。”傅友德是定远军几大名将之一,又是刘浩然的把兄弟,仇成可不敢埋怨他,只好把怨气撒到水师头上。

“陈军的水师如此强势,你要陈德胜来送死呀!”张铨接了一句。仇成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满是怨气,嘴上这么一说而已。

“敌军冲上来了,你们各自回去吧。”花云在后面冷冷地说道。

“花大哥,要不就留点兵下来吧。”张铨和仇成相视一眼说道,花云坚守的西门所受的压力最大,陈军水陆两军在这里摆开了阵势,加上前两次的激战,花云所部损失不小,张、仇是奉命前来支援的,可是花云却一口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池州城里兵马不多,而陈军人多势众,万一在西门攻击不成,换一个目标,麻烦就大了。

“我还支撑的住。”花云那是那副冷然的样子。

张铨和仇成只好叹了一口气,他们都了解花云的个性,高傲冷然,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叫苦的,两人只好悻悻地带着部众下城赶回各自的阵地。

西门已经被堵死了,攻城锤也派不上用场了,陈军就用云梯和吕公车运送士兵,拼命地向城墙进攻。而守军在盾牌的掩护下,发起殊死反击,但是他们的处境非常危险,每一个动作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数百个守军向云梯上丢下滚木擂石,刚一展臂就被箭雨射倒了几十个,东西好容易丢下去了,退回来的却只剩下不到一半人,另一半人都躺在了地上,非死即伤。花云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心里在不停地盘算着,这仗不好打,光是紧挨着的陈军巨舟不要钱地倾泻箭矢就让守军损失惨重。

“用火箭,给我把巨舟逼退!”花云当即下令道。

上千带着火苗的箭矢飞向陈军巨舟,顿时把上面的人吓得手忙脚乱。巨舟最怕的就是火攻,它体积大,目标也大,火箭飞过来,稍不小心就是一场火灾,而且船只挨得这么近,江面上风又大,一旦烧起来就是火烧连营了。

打头的几艘陈军巨舟冒起了几十团小黑烟,水手们在四处忙着救火,甲板上一片慌乱,倒也没有多少心思去射箭压制池州城墙了。花云借着这个机会,率领守军对付云梯和吕公车上逼近的陈军。柴禾等引火之物拼命地往下丢,然后数百个火把也被丢了下去。云梯和吕公车都是木制的,最怕的是大火。城下很快就腾起一团团大火,迅速地吞噬了几十个运气不好的云梯和吕公车。

但是有四个吕公车仗着自己外面蒙着的铁皮,继续缓缓地往前推进。面对这个水火不进的怪物,花云真的有点无策了。他只好下令其他守军继续“吓唬”巨舟和打击其它陈军,自己率领百余名勇士严阵以待。

最前面的吕公车靠近了城墙,然后轰的一声放下了大木板,出现在花云眼前的是数百嗷嗷直叫的陈军敢死队。他们在狭窄的吕公车里煎熬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阳光,迫不及待地挥舞着刀剑沿着木板搭桥直冲过来。

花云一挥手,百余名勇士扳动了手里的弩机,一阵急射顿时放倒了最前面的几十个陈军。花云一挽手里的长剑,孤身一人便冲了上去,百余勇士却在拼命地上弦搭箭。

花云手里的剑或刺或掠,上下纷飞,只见白光过处就在陈军将士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他站在吕公车的木门前,上百陈军居然寸步难行,只留下十几具尸体。这里地方狭窄,陈军无法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而冲上来的几十个人又根本不是花云的一招之敌。

“嗖”一声,一支冷箭从陈军人群里钻了出来,正中花云的腹部。剧痛让花云的手一颤,挥出去的利剑一时控制不当,居然将当前的一名陈军军士的脖子砍断了大半,首级靠最后一点皮肉搭拉在身体上,鲜血从脖子的缺口里涌出来。

“啊-”几名守军推着两辆小车怪叫着冲了过来,车上装着柴禾,还混有硫磺等易燃之物,并被泼了些油脂,只要见了火星就能燃起来。

花云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当小车就要撞到他的后背,他轻轻一跃,在车上一点,便掠到后面去了。几名守军继续把小车推到吕公车体里,而陈军知道这东西的危险,拼命地往外推,守军不顾乱刺过来的刀剑,用身体死死地抵住小车。

花云在木板上一滚,滚到了城墙上,并大叫道:“放!”

百余强弩这次射出的是火箭,而且是对准小车齐射。两辆小车立即腾起大火,封锁了吕公车的整个出口。这辆吕公车外面有铁皮,里面却没有,腾起的大火不但将拥挤在一起的陈军军士烧着了十几个,还迅速点燃了车内的木制构件。

大火从吕公车的出口汹涌卷出,并开始席卷整个车体,火苗不停地从车体上下的缝隙里吐出,挤在里面的数百攻城陈军将士,还有上百推车的军士,都在大火中挣扎着。火势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高耸的吕公车很快就成为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塔,时不时发出的凄厉惨叫说明了里面的惨烈。

同样的情景在其它各门发生着,数千上万的陈军在守军的殊死反击下死伤惨重。望着四处火起的吕公车,还有那七零八落的云梯,王奉国的脸色铁青,最后,还是远处爆发出的巨吼声惊醒了他。当陈军在池州城上打得最惨烈的时候,傅友德出手了。他派出三千骑兵为前锋,直冲陈军的后营,然后集中主力猛攻王奉国的中军。

战场一下子变得无比地混乱,陈军其他部队在慌乱和疑惑中放慢了攻城的节奏,其后营被定远军铁骑冲击地七零八落,而王奉国的中军在傅友德数万精兵的猛攻下溃不成军,王奉国最后只得在仓惶中登上水师舟船逃奔。回过头来的傅友德和闻讯出击的赵德胜、张铨、仇成等人对知道战况的陈军其余各部发起了扫荡。已无斗志的近十万陈军跑得漫山遍野都是,最后连陈德胜也趁机出来凑热闹,咬着陈军水师的尾巴就是一阵猛打。

是役,王奉国手下十余万精兵最后只逃回了不到两万余,其余的大部被俘。深知其罪难赎的王奉国还没回到安庆就负罪自杀,也省得陈友谅动手。

第六十五章 陈友谅的野望

“老四,准备好了吗?”陈友谅问道。www.65txt.com

“三哥,你放心,都准备好了。”陈友仁笑嘻嘻地答道,“只要布贩子一进江州城,我就保管他变成笼中之鸟。”

“老五,你那边准备好了吗?”陈友谅对四弟的轻佻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兄弟五人,老大陈友富,老二陈友直都算是老实人,被留在武昌徐寿辉身边,也算是人质。老四陈友仁除了好色之外,还算聪慧,老五陈友贵却是最受陈友谅器重的,他少年因病眇一目,但多智数,骁勇善战,与陈友谅的把兄弟张定边、张必先一同都是其统军的重要依仗。今日所谋之事甚大,虽然陈友谅同样非常信任张定边和张必先,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愿意用自己的亲兄弟。

“三哥,我这边没有问题,前几日大哥和二哥把徐真一跟随的兵马情况告知与我,我也布好了人手,只要四哥在瓮城发动,我就立即擒杀那几十个徐氏亲信。”陈友贵完好的独眼目光炯炯。

“好,我们陈家的富贵就在此一举。”陈友谅舒了一口气道。

相对陈友仁有点手舞足蹈的兴奋,陈友贵显得异常冷静,他低首想了想道:“三哥,我们是不是急了点?”

“是急了点,可是时不待我。”陈友谅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船栏说道。“王奉国前月在池州大败,江南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一直按兵不动,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浩然没有必胜的把握,是不会动的。”陈友贵也好好了解过这个对手。

“刘浩然没有必胜的把握的确不会全力发动,可是他为什么连试探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刘浩然对西边的天完朝一直保持着防御势态,但是此前在防御得手的情况下多少还主动反击过几次,但是池州大胜之后,刘浩然却命令各部严守阵地,不得擅动,比以前更加保守,这让陈友谅百思不得其解,反而有点忐忑不安了,不知道刘浩然耍得什么阴谋。

“三哥,我想应该是我们与江南是实力相当的两虎相争,谁露出破绽谁就有可能被对手在致命处咬上一口。刘浩然谨守防线,应该是怕在我们面前露出致命弱点。”陈友贵思量一下迟疑地说道。

陈友谅赞许地点点头,看来老五还真是自家的千里驹,“池州一战,虽然王奉国损兵折将,但他还是立了一大功。”

“三哥,你的意思是说王奉国在池州一战中试出了定远军的致命弱点?三哥,是什么?”陈友贵带着点颤音问道。

“水师!”陈友谅带着点得意说道,“你们都清楚王奉国攻打池州的经过,当初的时候我军水师巨舟压得池州守军都抬不起头,要不是定远军傅友德率兵偷袭,池州城已经陷落。定远军在池州大胜后为什么不敢趁胜追击,那是因为我水师元气未伤,一旦追击,我水师汇集安庆水师,定远军就反而会陷入重围之中。”

“的确如此,定远军步战天下闻名,水战嘛,还是要稍逊一筹。”陈友贵了然地点点头,陈部一向以水师持强,认为自己的水师远胜于江南,但是这一直是自己的推测,没有实际的作战验证过。听陈友谅这么一说,陈友贵立即认识到池州一战的真实结果,定远军在水师上吃了大亏,要不是靠天下闻名的陆师以及赫赫有名的名将,战果的确会如陈友谅所说。

“水师,陆师,”陈友贵喃喃地低声念道,已经慢慢明白了陈友谅的战略思想,也清楚他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下手对付徐寿辉。陈友谅自认为有了战胜江南的法宝,自然想尽快东进,占据江南富庶之地。而徐寿辉是他前进的唯一障碍,拿下徐寿辉,再借东进大胜的威势抬高自己,到时就真的可以完全控制整个天完朝了。陈友谅急于下手有他的道理,他已经清楚江南的致命弱点,刘浩然当然心里也有数,依照江南的实力,只要埋头拼命发展一段时间,就可以缩小这段差距,到时自家再想依靠水师取胜的话把握就要小很多。~~~~

“老五,你现在明白了吧。”陈友谅看着陈友贵脸上越来越明显的透彻,满是欣慰地继续说道,“刘浩然为了全力对付我们,连张九四都隐忍了,要知道,这家伙不但阴持两端,还掌握着天下最重要的淮盐。”

张士诚虽然答应了陈友谅结盟对付江南,但是他的为人如何,还有那点小九九,陈友谅心里有数,大的指望是靠不住,只能指望他能拖拖江南的后腿。刘浩然宁愿用粮食物产去换张士诚手里的淮盐,也不愿意去攻打张士诚,可见他防范西边的决心有多大,陈友谅当然希望依仗自己的优势尽早地击败刘浩然,以免夜长梦多。

“江南是个好地方啊,听说不但人口众多,出产丰富,女子更是水灵灵的。听说刘浩然家中的妻妾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三哥,到时入了江宁城,你要许我去刘府先挑。”陈友仁也听明白了,不过他相对而言更关注胜利后的收获,在那里有点得意忘形。

“老四,你这是干什么?”陈友谅有位贤妻张凤道,她原是沔州城大财主家的女儿,看中了陈友谅的才干,就让他入了赘。在岳父家的帮助下,陈友谅才由一穷二白的渔民成了县衙的文书,后来扯旗造反,妻家的家财也帮了大忙。兴军以后,张凤道一直是陈友谅的贤内助,她三岁就能背唐诗,能文能武不偏科。吟诗作对是一把好手,针线活也不马虎,一身好武艺,外加熟读兵书,精通阵法,是个不可多得的军政两用人才。陈友谅能有今天这个地位,张凤道功劳不小。

所以陈友谅对这位结发妻子敬重有加,但是自古英雄爱美女,陈友谅也不例外,随着他权势益重,当然有更多的美女需要他来怜香惜玉,关怀体贴,他的身边现在有不少红颜知己。此次东进江南,夫人不在身边的陈友谅当然希望结识更多的红颜,而刘浩然妻妾的美名他也听说过,早就倾慕不已,心里也有了定计,听得四弟这么一说,当然有点恼怒了。

“三哥,我只是说说而已。”陈友仁自然知道兄长那点心思,当即解释道,打下江南,美女还不由着他挑,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陈友贵在旁边暗中叹了口气,这仗还没开打,两位兄长已经开始为胜利果实争开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越去了解刘浩然,就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盛名之下无虚士。在陈友贵看来,刘浩然的成功手段有几点,一是能忍得,只要有利,他都可以容忍,濠州的郭子兴,安丰的刘福通,淮安的张士诚,台州的方国珍,他可以奉你当老大,可以容忍你玩手段;二是快准狠,只要他看准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清涧山、滁和州、江宁、江南、绍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绝不空手而归。在陈友贵的心里,兄长的分析的确没错,但是他心里总在犯嘀咕,事情有这么简单吗?那位刘浩然是不是在等什么?

这时,李明道前来禀报:“回三位大人,陛下的船队快到了。”

徐寿辉的皇帝架势摆得十足,文武百官,儿女嫔妃,内侍宫女外加护卫的军士,足有两万多人,满满地装了上千艘船只。不知受了谁的鼓惑,他对龙兴路的南昌有着难以阻挡的兴趣,固执地认为,龙兴路是他的龙兴之地,南昌是他的天子之都,陈友谅打下这里后,徐寿辉一直要迁都这里,却被陈友谅找了各种借口拖着,终于在上月,陈友谅禀报说南昌城的宫殿已经修缮完毕,可以以为龙兴之都了。加上左右内侍的鼓动,徐寿辉就有点迫不及待了。

陈友谅兄弟三人在码头上恭敬地迎接了天完帝陛下,然后簇拥着向江州城里行去,按照安排,徐寿辉在这里休息两日,然后船队在继续前行,经鄱阳湖、赣江入南昌城。

陈友谅策马跟在徐寿辉身边,身体微曲着,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卑谦和恭敬,入城的路上,他详细地讲述着督建的宫殿群,琼楼玉宇,天上宫阙,听得徐寿辉不由无比向往,恨不得立即赶到南昌城去。

徐寿辉是布贩子出身,才干也不著,起事初时,由于彭莹玉、邹普胜说徐寿辉相貌不俗,有天子之姿,便推他为主。天完朝起起落落,让徐寿辉在大起大落中尝尽了人间沧桑,尤其是倪文俊谋逆,让徐寿辉心灰意冷,有了及时行乐的心态。他原本就不是有大志的人,治军理政也不是他所擅长的,能安安稳稳当他的天完帝是最大的追求。所以徐寿辉逐渐地把军政大权交给了陈友谅、邹普胜,而陈友谅、邹普胜也颇为做人,不但曲意奉承,还暗中收买左右近侍,把徐寿辉哄得十分开心。迁都南昌,徐寿辉就打着偏安一隅,只管享乐的算盘。

“嗡”地一声响惊醒了徐寿辉,他不由地回头一看,发现后面的城门不知怎么地就关上了,而自己却身处江州北门的瓮城里。

徐寿辉心里一惊,不由四处张望,发现瓮城上隐隐约约布满了军士,当即知道大事不好,刚准备召唤左右护卫时,却看到了陈友谅那阴冷的目光。

“啊!”几声惨叫传来,原来是陈友谅的卫士挥刀砍翻了几位准备过来护驾的内卫,刚才还像一条哈巴狗的陈友仁把一把冰冷的利剑架在了徐寿辉的脖子上。正当徐寿辉卫士们投鼠忌器时,从内门冲出上千全副铠甲的军士,二话不说,对着徐寿辉的卫士就是一阵乱砍,而瓮城周围也站满了张弓搭箭的军士。

陈友谅一挥手,陈友仁便押着徐寿辉等少数人在杀来的军士们接应下冲进了内门。徐寿辉刚被挟持进内门,就听到噼里啪啦的箭雨声和彼此起伏的惨叫声。徐寿辉几乎是被架着上了城墙,他麻着胆子往前一探,发现瓮城已经变得静悄悄,里面密密麻麻躺着的全是尸体,这些人都是他最信任的护卫,现在全死在陈友谅的手里。

陈友谅用阴冷的目光看了看腿都要软掉的徐寿辉,默不作声地指了指城外,只见数万军士分水陆两军,从各处冲出,将徐寿辉的船队团团包围,然后开始斩杀徐寿辉的亲信嫡系。听着那如隐如现的惨叫声,徐寿辉终于知道了,陈友谅其实和倪文俊是一路货,只不过倪文俊没有成功,陈友谅却成功了。

“九月十六日,陈友谅在江州设伏,擒杀徐寿辉亲信党羽五千余人,继而以江州为都,奉徐寿辉独居之,自称汉王,立王府与江州城西隅,置官属,尽收天完朝军政大权。”杨宪低声念道。

“陈友谅真是胆大妄为,先是杀了倪文俊,现在又软禁了徐寿辉,这位天完帝估计用不了多久难逃一死,陈友谅他弑主弑上瘾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只有刘浩然自己敢说。

“倪文俊一事,天完朝原本就人心动荡,现在陈友谅再来这么一出,估计人心更乱。”冯国用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不用指望天完朝自乱,陈友谅虽然心狠手辣,胆大妄为,但是收拢人心还是有一手,邹普胜这样的人,居然依然在陈友谅手上继续当太师,还有他的把兄弟张定边、张必先,五弟陈友贵,部将李明道,都是一时名将,而且对陈友谅忠心不二。”刘浩然摇摇头叹道。

“护军说得极是,陈友谅抓住了将领和官属,但是却无法安抚数十万将士们的心。昨日姓倪,今日姓徐,明日又要改姓陈了,如此变幻,恐怕数十万汉军将士无法凝聚一心,只要经历大败,军心自然就散了。”

“国用说得是,”刘浩然对冯国用的补充点了点头,“说到底,还是要我们的腰杆子硬,现在陈友谅大权在握,东进应该迫在眉睫了,我们要做好打大仗的准备。”

“护军,陈友谅真的会冒险犯进?”冯国用犹豫着回答道。

“池州一战已经证实,陈友谅的陆师不堪我们一击,只有水师才能压制我们。为了能东进江南,陈友谅当然要扬长避短。虽然我们有火炮战舰,但是数量太少,所以说胜负还是五五之数,大意不得。”刘浩然摇摇头道。陈友谅强大的水师就像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剑,让刘浩然时刻紧张。为了有更大的把握击败陈友谅的水师,刘浩然在池州之战后下令严守防线,就是要引陈友谅水师主动出击,以便在设定的战场上伏击陈友谅水师,以战场的主动权和火器的威力弥补数量和质量上的差距。

但是设想是这样,真要打起来,谁也不敢打包票是自己会取胜。

“丞相,外敌当前,我们要先清除内部的隐患。”刚才一直不做声的夏煜开口道。

“怎么说?”刘浩然诧异地问道。

“陈友谅在池州之战后累累遣使接触我军前线将领,据我所知,常遇春常将军,傅友德傅将军,赵德胜赵将军,陈德胜陈将军等都与陈友谅密使接触过。事后,常将军等向行枢密院通报过陈友谅密使的事情,只有傅将军和陈将军隐瞒不报,其情可疑。”

刘浩然瞳孔一缩,厉声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傅友德是我的二哥吗?”

“回丞相,在属下的眼里没有丞相的结义兄弟等亲疏之分,只有忠臣和逆贼。”夏煜施然道。

室内一时变得沉寂无比,杨宪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情报,似乎可以看出陈友谅的心思来,而冯国用目不转睛地看着虚处,脸色平静如水,心里却翻滚如潮。他对夏煜及其掌握的内察司一向不满,但是密探暗察是君主掌握权柄的不二法门,如此情况下,他也不好对权力日益扩张的内察司和开始持宠弄权的夏煜提出过多的指责。今天夏煜冷不丁地使出这么一招,在冯国用心里何尝不是一种试探,这是夏煜想试探自己和内察司在刘浩然心目中的地步,为进一步的行动探路。冯国用感觉得出来,夏煜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在沉默中,刘浩然脸色突然转缓,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在冯国用的悄然注视下,杨宪飞逝而过的一丝嫉妒和讥笑,以及夏煜一闪而过的兴奋都被看在眼里。

“杨宪才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这一点比夏煜高明。”冯国用心中暗叹了一声道。

“国用,工学院培养的数千工匠技师即将陆续进入工厂,如此一来,我们军器局的产能会得到极大的提高,滑膛枪和火炮每月产量会翻倍增加,虽然材料紧张,但是大战临近,一切以胜利为重,你和百室商量一下,咬紧牙关也要增加火器原材料的供应。夏先生,军器局那边内察司要看紧了,制造机密严防泄露出去。”刘浩然调转了话题。

冯国用和夏煜都恭敬地应了一声。

“火炮用铜是个大问题,什么时候我们的钢铁才能铸炮呀?时间不等人啊。”刘浩然感叹道,钢铁冶炼和铸造技术一直处于瓶颈,制造枪管,锻打出来的钢材还可以凑合,一旦铸造炮管就问题多多,砂眼、模具等等各种问题,使得铁铸炮合格品远不及铜铸炮,但铜是现在的流通货币,所以说发展钢铁铸炮才是王道,这一直是刘浩然的一块心病。可技术和工艺必须靠积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刘浩然开金手指的情况,钢铁冶炼和铸造技术正日益完善,已经开始取得了许多成功。

第六十六章 勇气号

在面对着陈友谅的咄咄逼人,刘浩然更加看重火器的铸造,滑膛枪还好说,经过一段时间的生产,制造技术和工艺都日趋完善,只要原材料和制作工人足够,产量可以得到保障,关键是火炮的铸造问题。www.65txt.com

江南火器局铸炮用的是青铜和失蜡模具,这有两个大问题,一是原材料的昂贵,铜可比钢铁贵许多,二是蜡模型是一次性的,铸造花不了多少时间,铜水一灌进去,整个模型就全废了,又要重新制模,所以精密制模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占据制炮过程的大部分时间。要不是刘浩然制定了流水线,估计一个单独的制作小组一月只能造一门炮。

在这种情况下,刘浩然在江南工场的冶炼、切削技术和工艺日趋完善的情况下开始尝试铁模制炮法。一般情况下,传统的铸炮工艺都用泥模,即用水和泥,制成模具,然后熔金倾铸,层层笋合。泥模必须烘得干透才行,否则外表虽干,里面湿润,一遇金属熔液,潮气自生,铸成的火炮内壁就有蜂窝,施放时炮筒容易炸裂伤人。而烘干泥模往往要一个月之久,如果碰上雨雪阴寒天气,则须两三个月。况且泥模和蜡模一样,只能铸造一尊火炮,随用随弃,不能再用。

在江南工场相对先进的机加工工艺技术下,江南军器局制造出精度极高的火炮铁模,内外壁的配合精度几乎达到了二分之一毫米级别,而火门的前后尺度,炮管直径和长度比都有着严格的比例和尺寸精度,这些都是铸造好炮的细节要求。

火炮铁模是分成内外两部分,内部是一个标准尺寸的铁芯,表面光滑,外部是竹笋形,分为两瓣,而且是由多节合为一个炮身。在铸造时,外铁模每瓣的内面洗涮干净,将各节的两瓣合拢,用铁箍箍紧,再把各节按照笋卯接合起来,使之成为大炮的形状,然后在外模的内表面刷上用细稻壳灰与细砂泥加水和成的涂料,待干透后,再涂刷极细煤粉调制的第二层涂料,烘热、再配合上内模炮芯,就可开铸灌入铜水,待凝固后,立即顺节按瓣剥去每块铁模,露出炮身,趁着炮身还全部火红时,用铁刷和铁锤清除毛刺,除净泥芯,将炮身不平之处,加以修整,即成为大炮。最后按照惯例点炮验证。

这样的好处是工艺简单易行,节省模型材料,极大地提高了造炮速度。但是铁模铸炮法对钢铁冶炼和加工工艺技术要求极高,尤其是公差配合,要求精度非常高,否则刘浩然当初也不会费力气去搞失蜡法。

完成了铁模铸造法后不久,一直在钻研钢铁铸炮的工匠技师给刘浩然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有工匠居然发明了铁体铜芯铸造法。这个方法巧妙地利用了铁和铜熔点不同,先用铁铸造火炮的炮身,然后再用内铁模和青铜铸造炮管内壁,与此前的铜炮相比,新型火炮不仅管壁较薄,重量较轻,花费也少,而且比较耐用。但是它对内外公差配合要求极高,所以也是借着铁模铸炮法的春风被发明出来的。

刘浩然看着新式造炮技术,不由吓了一跳,根据他以前的了解,按照一般的铸造技术史,美**官托马斯.罗德曼在南北战争时曾发明一种铸炮新法:采用中空的模型,并在其中导入冷却水,可使铁质炮管自内向外凝固,所铸之炮可以更大,耐用程度可达到先前的五倍至数十倍。~~~~铁芯铜体的铸法虽使用两种金属,但原理很接近罗德曼法的雏形,看来中国古代工匠技师是不输任何人,只是后来被僵化的思想和体制给毁掉了。

铸炮技术得到了发展,刘浩然现在又要考虑火炮制式统一和实用性的问题。由于开花弹的技术还不成熟,现有的炮弹只能是实心弹,所以目前只能发展弹道低平、几乎等于直射的长炮和加农炮。陆战野炮还好说,关键是舰载火炮。长江第一舰队的经验说明,舰载炮的威力还太小,尤其是当多桅帆船发展起来之后要是还装载相当于12磅的加农炮,刘浩然都不好意思把海军派出去,根据他以前制造航模的知识,多桅帆船发展到战列舰后,都装载有74门以上火炮,一水的16、18、24磅重加农炮。而青铜制作重炮有个大问题,炮弹很容易使得相对较软的青铜炮管变形,一旦变形过大,整门炮就失去作用了,所以舰载重炮必须使用钢铁铸造。不但从技术角度如此,从经济角度也应该如此,要不然一艘海军战舰近百门舰载火炮,弄上几十艘海船,刘浩然就要破产了。钢铁是基础啊,而冶炼和铸造技术更是重中之重。不过刘浩然有一段时间做为家属在钢铁厂待过,多少知道些冶炼和铸造技术和工艺,也算是开金手指。

刘浩然毫不吝啬地拨下大笔物质奖励,并授予发明完善这两种铸造法的工匠们官职勋位。双管齐下,一下子激发了工匠技师们的工作热情,也让那些心里有点不平衡的新工匠技师们看到了希望,玩技术也能光宗耀祖,于是他们有更大的热情和精力投入到技术和工艺改造当中去了。当然了,旧派文人士子的质疑和反对声就要刘浩然一力承担了。

看着一门门铁体铜芯的新式火炮被铸造出来,刘浩然心里乐开了花,陈友谅没有给他留下多少时间,在软禁徐寿辉之后,陈友谅开始集结数以千的水师,其中包括数以百计的巨舟,在安庆一带蠢蠢欲动,估计只要等秋收的粮草汇集得当,陈友谅就会挥师东进了。而这些火炮出来的恰到好处,虽然由于材质的问题无法做成重炮,做为类似16磅炮完全可以在长江水战上使用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内河船只虽然大,但是相比海船来说,坚固性还是要差很多。而且新式火炮节省了大量铜材料,以前只能造四十门火炮的材料现在可以造一百门火炮了。刘浩然干脆逐步将原本的全铜舰载炮换下来,回炉重新做成新式火炮,又可以装备更多了火炮战舰了。

十月初九,刘浩然没有接到陈友谅进攻的消息,却接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消息,勇气号回来了。

在长江水师快船的引领下,出去近一年的勇气号缓缓驶进了江宁码头。相比去年出航时的风光和崭新,勇气号看上有点破烂,好几处船体都看到了修补的痕迹,尾部的硬帆上到处都是补丁,而站在甲板上的水手们也一个个满脸胡茬,满是风霜之色。但是刘浩然心里却明白,自己的海船经历了大海的考验,海洋梦想可以开始实现了。

看到走下来的俞通海,刘浩然几乎认不出他来了。脸变得更黑了,几乎在皱纹上结成了一层黑痂,头发和胡子都是乱糟糟的,拿在手里的三角航海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藏青色。

“丞相,我对不住你,我没把光荣号带回来。”一见到刘浩然,俞通海就开始大哭起来,几乎要跪倒在地了,幸好有旁边一位汉子扶住了他。

刘浩然一把扶住他,连声说道:“只要人回来就好,船丢了还可以再造。”

“丞相,要不是陈孝林,我几乎就回不来了。”俞通海抹干眼泪,扯过旁边的汉子道。

“丞相,勇气号舰长陈孝林向你报到。”旁边的汉子连忙摘下帽子行礼道。

“好啊,我们的勇士都回来了!”刘浩然高兴地说道。

是夜,刘浩然在府中设宴,款待俞通海和陈孝林。收拾一新的两人与码头上的模样截然不同,安然地坐在冯国用、李善长等大佬中间。

一边吃喝着,大家一边听俞通海讲述着他们的航海经历。

由于是试航性质,俞通海指挥光荣号和勇气号趁着冬季的西北风一路顺风先到了琉球群岛,在那里找到了一个补给点,稍作休整后就合计了一下,准备扬帆北上,先跑到日本岛,然后着该岛继续北上,做远洋试航。日本岛在东北方向,俞通海和陈孝林准备利用西北风测试一下两艘船的偏向风行驶能力。刘浩然简略地跟他们讲过受风角度与推动力的原理,一路上他们也慢慢摸索,调整风帆角度,利用不顺、不逆的偏向风进行航行,一路上跌跌撞撞总算航行到了日本本州岛。

此时的日本虽然还处于南北朝分裂状态,虽然两派势力互相打得不亦乐乎,但是他们都沉醉于神风胜利的美梦中,对远道而来的两艘中国海船不是很客气。俞通海和陈孝林也不熟悉该地的情况,一时也隐忍了,只好四处偷偷摸摸花高价购买食物和补给。到了四月份,光荣号和勇气号航行到了日本本岛更北处的几处大岛,那里人烟罕见,几乎没有什么物产,只好靠捕猎为食。

进入五月,季风一变,开始刮起东南风来,俞通海和陈孝林一商量,再次测试偏向风,利用东南风向西北方向航行。他们在极北岛调头,很快就行驶到了日本本岛的北部,在佐渡岛,俞通海发现这里出产黄金,立即红了眼,毫不客气地抢掠一番。可惜佐渡岛的金矿挖掘此时并没有大量开采,只是当地居民偶尔找到一些,全被俞通海洗劫一空。

光荣号和勇气号走了,但是留下的恶名却迅速传到了日本本岛。佐渡岛历来是日本贵族流放之地,与日本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俞通海经过口口相传,几乎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魔了。

当他率领船队在高丽半岛北部转了一圈,于七月份来到九州岛时,当地的军民立即认出那两艘臭名昭著又非常好认的黑色怪船来。所以当俞通海要求靠岸补给时遭到了拒绝,而且当地日本水师还准备剿灭他。

这下可惹恼了水贼出身的俞通海,加上经过多次接触,已经基本摸清了日本的情况,于是他就老账新帐一起算,把上半年受的气全撒出来了。

他首先瞄准了对马岛。这个岛原本是日本对高丽的贸易中转站,现在是日本出名的三岛海贼之一,说白了就是一股倭寇的大本营,出于对元军进攻的报复心理,经常到邻近的高丽去抢掠,偶尔也去中国的北部沿海侵扰一把,来自山东的陈孝林也听说他们的恶名,所以非常支持先拿对马岛开刀。

对马岛名义上属于九州大名少贰家,实际是由地方豪强宗氏以守护代的名义控制着。宗氏在元军和高丽联军进攻的时候颇立过功劳,所以也成为对马海贼的实际领导人。俞通海指挥光荣号和勇气号行驶到对马岛中心-严原港,摆开阵势,推出火炮,对准数十艘对马海船就是一阵轰击。

战事非常简单,无非是20门火炮狂轰了五六轮,把对马岛海船打得七零八落,跑得精光。所以俞通海只是寥寥几句,很快就说到组织三百名水手带着短铳、水兵刀和船用长矛登陆,把对马岛洗劫一空。

“对马岛的海贼战斗力如何?船只状况如何?”刘浩然打断道。

“对马岛海贼还算凶悍,虽然我们船坚炮利,但是他们惊惶之下并没有落荒而逃,只是被我们连续击沉五艘主力船之后才溃逃的。他们的船只非常简陋,估计只能在近海一带晃悠,远洋非常吃力,我们一炮过去就是一片木屑。”俞通海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们登陆后打得如何?”

“他们那个岛主叫什么宗氏赖茂率领六十多骑兵向我们冲来,被我们用长矛挡住了,然后一顿短铳都打成了筛子,其余几百名步兵都是农民,拿着竹矛,主将一死,又听到我们的短铳枪响,马上就跑得没影了。我们进入严原城时,宗氏的数十人都跪在门外恭迎我们。”

日本人就这德性,你把他打痛了,他就老实了,恭敬地不得了。

“收获如何?”

“这帮海贼东西还不少,库房里全是金银财宝,听说都是他们数百年海商贸易和数十年海贼积攒下来的,我们挑好的选,没算白跑一趟。”

“继续说。”

“是的丞相,我们听说三岛倭寇除了对马岛,还有平户和壹岐岛,既然都是海贼窝,我也就不客气了。不过平户岛与陆地挨得很近,我们不敢贸然下手,所以就只是去了一趟壹岐岛。”俞通海最后笑着说道,对于巢湖水贼出身的他来说,打海贼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还有什么收获?”刘浩然继续问道。

“回丞相,我们在壹岐岛听说日本九州在打仗,什么幕府军和宫军,打得是稀里哗啦,我和孝林一合计,就把目标定在了博多港,听说那里从前宋开始就是日本的大海港,富得流油。”

“你们胆子还真大。”刘浩然不由吃了一惊,博多港,他以前玩太阁游戏的时候知道,那可是九州的大商港,几乎和本州岛的界港齐名,一直是日本与唐朝、宋朝和高丽的重要贸易港口,俞通海居然把主意打在它的头上。真不把日本九州的大名放在眼里。

“战事经过是怎样的?”刘浩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当然知道是自家打赢了,要不然俞通海和陈孝林也不会坐在这里,在码头上他就知道,光荣号不是毁在日本人手里,而是因为台风触礁沉没。

“丞相,让孝林说吧,这一仗基本上是他在打。”俞通海答道,众人的目光随即转到了陈孝林的身上。

第六十七章 山贺显次郎

“回丞相,我们准备对博多动手之后,就把船停在博多的外海,然后收买了两个对马岛的本地人做向导,派了三个精明的水手,乔装打扮,坐对马的海船去了一趟博多港,探明虚实。(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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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孝林老老实实地答道。

“过了两天,探子回报说,去年博多刚刚发生过一场战事,宫方军的怀良亲王带领九州大名菊池武澄、五条良氏、少贰赖资打败了幕府军的一色范氏和大友氏泰,夺回了博多城。一色范氏向京都幕府求援,而幕府的将军足利尊氏在四月份病死了,由其儿子足利义诠继位。接到九州求援后,足利义诠派细川繁氏领军征讨九州。不过细川繁氏一直在赞岐集结军队和船只,而且听说此人体弱多病,所以征讨九州的日期一推再推,在六月份的时候居然一命呜呼了。”

“我们到达博多是七月十六日,获得的最新情报是原本投入宫方的少贰家少贰赖尚又重回幕府方,并与原本投降宫方的大友家勾结在一起,还连接了松浦、草野等北九州豪强,准备向宫方军进攻。而宫方军以征西将军怀良亲王为总大将,以菊池武光为参谋,再汇合新田、名和等南九州豪强,挥师北上,听说两军准备在筑后会战。我们赶到正是时候,双方都是倾巢出动,所以博多根本没有多少兵力,只有几十个武士和数百名士兵在维持治安。”

说到这里,陈孝林笑道:“我和俞统制商量了一下,这可是天赐良机,于是立即向博多港进发。七月二十日中午,我们在博多港口开炮,炮轰博多港码头。我们首先使用的是灼热弹,由于没有外敌干扰,我们打得非常从容,先得打沉了十几艘日本商船,然后继续驶近,向博多港城区开炮。日本的民居大部分都是木屋,灼热弹一打立即就起火,不到半个时辰靠近码头的城区就成了一片火海,而城中是一片混乱。”

“看到差不多了,我们就组织了五百名水手,由我带领,带着短铳就登陆了。当我们沿着码头进入城区时,守城的武士才匆忙带着三百多名士兵迎战,被我们用一阵齐射给打散了。我们占据博多港之后,先把当地的各商户全部召集起来,要他们供奉军资。”

说到这里,俞通海插了一句道:“孝林可真狠,放出话说如果不自愿供奉我们就自己动手,到时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而且指明了除了金银珠宝,其它的不要。”

陈孝林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家在登州,听说过三岛倭寇的恶名,所以对他们没有什么好感,下手狠了点。”

“狠点好,你不狠这帮家伙就不服你。”刘浩然笑着点头道,“收获多少?”

“博多的商户供奉了五大箱黄金,我们又把博多城里的官库打开,把里面的黄金全部拿走,足有四大箱子。不过我们发现九州另一个物产,非常适合我们。”

“什么东西?”刘浩然隐约猜出一些。

“硫磺和硝石。”陈孝林话刚一说出来,众人不由动色。定远军已经是半只脚踏入热兵器时代,但是一直没有大规模发展除了受限于钢铁技术之外,火药的原材料缺乏也是最大的问题。火药中的木炭还好说,关键是硫磺和硝石。中国的硫磺资源不是很多,而硝石又多集中在西北地区,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刘浩然知道,日本矿产资源缺乏,尤其是金属资源,虽然品种齐全,但是数量极少,有金属资源标本国的美誉。但是它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硫磺和硝石,因为它多火山,所以伴生出这两种资源。

一旦能够从日本源源不断获得这两种资源,对于定远军来说,无疑是为热兵器发展插上翅膀。

“我们发现这个问题之后,立即向博多港的商户要求收集这两种物资。但是由于这两项东西在日本用处不大,所以各商户都储存不多,凑在一起也不过两三千斤,而且现在日本兵荒马乱的,临时去收购也不现实,所以我们只好暂时放弃,带着收集来的黄金珠宝、硫磺和硝石离开了博多港。”

“不过我想我们可以打通这条商路,我们江南物产丰富,随便拿点东西都可以去日本换取这两样东西,而这两样东西在日本几乎等于废物,日本商人一定会逐利而行的。因此,我和俞统制商量了一下,在博多港找到了一个愿意与我们合作的日本商人,并把他带上船随我回来。”陈孝林最后说道。

“做得好。”刘浩然赞许道,难怪他在码头上发现一个衣装怪异的人,应该是那名日本商人,“过两日我亲自和他谈谈,这条商路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通海和孝林这次立了大功。”

闲扯了一会,俞通海继续话题。

“我们一路南下,到了琉球群岛的时候却遇上了台风。我没有经验,大风袭来一心只想着靠岸避风,却没有想到我们对水文不熟,结果岸倒是靠上了,却被大风席卷着撞上了暗礁,光荣号底部碎了一个大缺口,差点就沉了,幸好被风浪一裹,冲上了岸。”俞通海检讨道。

刘浩然心里明白,这也怪不到俞通海的头上,他是巢湖水贼出身,根本没有航海经验。台风来袭,惊慌之下当然是想着尽快靠岸,不会像富有经验的陈孝林那样,远离地理不熟的陆地。而当时波浪滔天,只能各顾各了。

“过了几日,孝林趁着风平浪静找到了我们。我们看了一下,光荣号破损地太严重了,连龙骨都断裂了,除非送到船厂去才有可能修复。我们只好把光荣号的火炮物资全部转移到勇气号,两船合一,并好好修补了一下勇气号,忙乎了将近一个月,这才继续起航。”

“虽然损失了光荣号,但是你们这次试航是得大于失。”刘浩然最后总结道,“通海和孝林立了大功,我要好好褒奖你们。”

顿了一会刘浩然继续说道:“现在你们最重要的是总结这次的经验,你们要根据这次试航的得失,总结出光荣号和勇气号设计、配置等优缺点,还有你们要根据这次航海和实战的心得,总结出一套航海、海战的初步标准出来。当然了你们当前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过了几日,俞通海和陈孝林分别去了江南造船厂和江宁水师学堂,与那里的专业人士一起讨论海船和人员在这次试航的心得,而刘浩然在冯国用和杨宪的陪同下接见了那位随船而来的日本商人-山贺显次郎。

根据刘浩然以前的知识,这时一般的日本人很少有正儿八经的名字,这位日本商人居然能报出这么正式的名字,应该不是一般人。

看到刘浩然,山贺显次郎显得非常恭敬,先是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经过唐宋两朝,此时的日本对中华上国有足够的仰慕和敬畏。至于元军进攻,对于这时的日本人来说,他们几乎是和当时中国人一个观念,蒙古人是蛮夷鞑虏,不算中华的正统。所以在历史上,明朝建立后,室町幕府的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还跑到恢复正统的中国讨个日本国王的封号。

虽然现在刘浩然只是一个地方诸侯,但是一来刘浩然是高举反元、恢复中华正统的大旗,与现在的日本人憎恨蒙古人立场一样,二来刘浩然的地盘够大,整个江南算下来,都快赶上现在整个日本的行政区了,不是九州那些村长、乡长大名所能比的。所以山贺显次郎把日本人敬畏强者的风范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会说中文吗?”

“回禀将军殿下,草民会说天朝语。”山贺显次郎头也不敢抬地答道,在他心目中,刘浩然差不多等于京都那位征夷大将军了。

“那就好,起来坐着说话吧。”刘浩然对自己在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个日本人非常客气。

山贺显次郎不敢推辞,连忙又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把小半个屁股放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大腿上。

“你叫山贺显次郎,应该不是一般的商人吧?”刘浩然一开口就把山贺显次郎吓一跳,他犹豫了一下,丝毫不敢有半点隐瞒,连忙恭声答道。

“回将军殿下,我是北九州山贺家的庶支,受家族指派在博多经商。”

这就对了,有正式的名字,又精通中文,一般的商人还真没这个资格,既然是北九州大名的御用商人就对了。

“你知道,我们准备与日本通商,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了解日本的情况。听说现在日本正在打仗,连九州也不能幸免,你知道,打仗对于商人来说,可以说是坏事,也可以说是好事。你说说吧。”刘浩然语气很平淡地说道。

山贺显次郎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句,他发现这位天朝将军的威势不是自己见过的众多大名所能比的,虽然语气平淡,但是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所以山贺告诉自己,要好好说,否则小命难保。幸好做为山贺大名的一个庶子,山贺显次郎从小跟着僧人学习,算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经商之后由于商人的身份,南来北往的消息知道不少,所以还能说出一二来。

“回将军殿下,自从后醍醐天皇打败了镰仓幕府后,就进行了第一次的王政复古,推行新政。但是由于他妄信小人,听信谗言,所以引起了倒幕功臣们的不满,于是武士们便推足利尊氏将军殿下为首,起兵清君侧。”

“后醍醐天皇退位后,足利尊氏将军殿下便拥立了光严天皇,并被天皇陛下册封为征夷大将军,建立幕府。而后醍醐天皇被一帮小人唆使,在大和的吉野另立朝廷。因此,现在日本出现了南北两朝,分别被称为幕府和宫方。”

“在九州,后醍醐天皇的皇子怀良亲王殿下在隈府城建立了宫方的征西府,并得到了肥后国司菊池武光殿下的鼎力支持。正平八年(1356)春,筑前守护少贰赖尚殿下因为受到幕府冤屈而投向了宫方,并向菊池武光殿下求援。菊池武光殿下在古浦城南的针摺原重创了幕府九州探题一色范氏殿下。正平十年(1358),怀良亲王殿下带领菊池武澄、五条良氏、少贰赖资等诸位殿下转战肥前、丰后,降伏大友氏泰殿下,接着又进攻博多,将一色范氏殿下驱逐到长门。这样一来,以少贰、大友、岛津“九州三人众”殿下为首,包括松浦、阿苏神社大宫司、草野等诸位殿下尽皆归附宫方。此后不久,少贰赖尚殿下的冤屈得到了澄清,于是又回到了幕府麾下,并聚集了数万兵马,准备进攻宫方,在草民离开时,听说双方即将在筑后国府展开决战。”

“那你们山贺家属于哪一方?”刘浩然突然问道。

“回禀将军殿下,山贺家幸得少贰赖尚殿下的庇护。”山贺显次郎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答道,不过他的额头上滴出两滴汗珠来。

刘浩然微微一笑,心里有数,虽然山贺显次郎话语中尽量显得很中立,人人都奉上殿下的尊称,但是却很明显地显示出心向幕府的倾向。他是家族的御商人,自然要和家族保持同步,所以不难猜出山贺家的立场。

“你是商人,应该很清楚现在日本需要什么货品?”

“回将军殿下,陶瓷、绢织品、书籍、文房四宝、香料、药品、绘画和茶叶,在日本都很受欢迎,尤其是近年来由于蒙古人,这些货品输入到日本的数量锐减不少,现在是有价无市,只要有东西运到,立即会被抢空。”山贺老老实实回答道,这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当然要如实回答。

刘浩然心里不由嘻笑,这小日本打仗归打仗,贵族和富人们的消费热情不减啊。

“那日本有什么货品可以输入过来?”刘浩然先摸摸小日本的底。

“回将军殿下,日本的铜矿石、硫磺、木材和刀都是受天朝欢迎的货品。”

铜矿石,硫磺?想来日本的铜矿比较多吧,刚好满足了江南的需要,日本刀就算了,现在定远军都快要全速进入热兵器时代了,日本刀相对而言就显得华而不实了,装饰功能强于实用性了。

“江南的瓷器、丝绸、茶叶出产丰富,现在我们还有新产品-棉布,物美价廉,适合平民使用。你们可以用铜、硫磺、硝石和黄金来换。”刘浩然一开口就把对日贸易的主要商品确定下来。瓷器、丝绸、茶叶,都是江南的优势产品,而棉布经过大规模生产,已经成为大江南北的畅销产品,拿去出口创汇也不错,想来贵族们穿得起丝绸,下层武士和广大平民应该没那个闲钱,棉布正好适合他们,这样的话高低档纺织品都齐全了,至于书籍、绘画什么的想想再说,看哪些可以输出,哪些不能输出。

“是的殿下,小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山贺壮起胆子提出了一个要求,“不知将军能不能将那些火器卖一些给小民,价格再高我们也能接受。”

日本人就是识货,山贺在博多港看到光荣号、勇气号大展神威,而水手们手里的火器更是把一帮平时耀武扬威的武士打得屁滚尿流,要是自家的军队拥有这些武器,那菊池武光再厉害也只是盘菜。

刘浩然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直直地盯住山贺显次郎,不一会就把他吓得后背都湿透了,最后他终于顶不住压力,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请将军殿下原谅我的无礼。”

刘浩然挥挥手,装作没听过那番话,然后继续说道:“你在江南待些日子,先帮忙筹备货品,等海船准备妥当后就随船回日本。”

说到这里,刘浩然和气地说道:“好好干,如果你表现出色,我不但会授权你为江南的买办商人,还会考虑给你一个江南的官职,到时你就受我的庇护,如果你们日本哪个大名敢欺负你,我会帮你出头的。”

“多谢将军殿下的恩典。”山贺显次郎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趴在地上的后背像是一条扭动的泥鳅。山贺怎么也没有想到,刘浩然会给他这么大的好处。从唐朝开始,日本人要是在天朝得到一官半职,回去之后可以横着走了。而且刘浩然话里的意思,以后他罩着自己了,山贺已经开始在想象,刘浩然派出帮自己出头的几艘大船横在老是跟自己抢生意的松浦家港口面前,而自己又如何耀武扬威地走进平户城。

看到山贺离开之后,刘浩然对杨宪说道:“派人盯住他,再派些可靠精细的人,跟他学学日语,到时去了日本也能派上用场。”

第六十八章 当涂血战(一)

陈友谅准备十一月初六全军开拔,但是刚入十一月却发生了一件事情,迫使陈友谅又推迟了进攻时间。(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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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普祥,黄冈人,是徐寿辉的旧部,以作战勇猛凶残著称,被徐寿辉派去守袁州(今江西宜春)。后来陈友谅决计全力东进,便派人到袁州调兵。欧普祥原本就不服陈友谅,对他软禁徐寿辉、自称汉王满是怨恨,现在又看到他来指手画脚,当即就发了飚,不但斩了陈友谅的来使,还遣人向江宁请降。

陈友谅一听也恼火了,立即派其弟陈友仁率兵前去攻打,谁知道欧普祥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又是主场作战,率领部将刘仁、黄彬在路上设伏,大败前来征讨的汉军,还俘虏了陈友仁。

欧普祥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把陈友仁拖到众军前面,好一顿鞭打,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陈友谅这才知道自己大意了,现在东进大军枕戈待发,弟弟却落入别人手里,而且欧普祥要是和江南连接起来,在自己后方大闹一番,那就坏事了。

于是陈友谅就派欧普祥的老旧识,太师邹普胜前去说和。邹普胜凭着那张老脸和老交情,终于说通了欧普祥,让他名义上臣服陈友谅,不再与江南勾结使绊子了。而陈友谅也保证以后绝不找欧普祥的麻烦,袁州以后就姓欧了,他再也不会来指手画脚了。

邹普胜圆满调解了这起突发事件,并把陈友仁带回了江州,可惜陈友谅的出征时间被活生生推迟到了十二月。

现在已经进入到深冬,不但天气寒冷,而且长江水位下降地很厉害,不利于吃水深的汉军水师巨舟。陈友谅原本准备到江宁过年,现在想来是不可能了。权衡之下,只好再次推迟出征时间,也为刘浩然提供了宝贵的几个月准备时间。

龙凤六年三月初四,陈友谅率大军东进,先对池州做了试探性进攻,发现定远军防守严密,又有陆师在南北呼应,于是让城别走,直扑当涂。

“看来陈友谅把重点放在了当涂。”刘浩然接到军报后立即在地图看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对冯国用说道。

“陈友谅也知道采石矶的重要,知道它是江宁以西最重要的天险。采石矶一下,就可长驱直入江宁城下。”冯国用点头赞同道。

“是啊,采石矶是江宁的屏障,而当涂却是采石矶的根基。陈友谅不打下当涂却单独去采石矶,我们随时都可以从当涂收复采石矶,到时这道天险就成了勒住他脖子的铁链了。只有先取当涂,成为孤城的采石矶就可不战而下。到时有当涂在手,再配合他的水师,采石矶就成了他的铁链了。”刘浩然在地图上敲了敲说道。

采石矶是突入江中的一小块地方,扼据大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的确险要。但是这里地方太小,回旋余地不大,没有当涂的支撑,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所以说有当涂才有采石矶。

“你说赵大勇和阮智守不守得住当涂?”刘浩然随即问道。

“赵大勇是常将军调教出来的猛将,又有四个常备步兵团在手,而阮智带着三个团的大内亲军,他们俩加在一起,够陈友谅啃得了。”冯国用笑着答道。

“他们俩可不是名将,陈友谅应该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名将是打出来的,此役之后他们就是名将了。-====-”冯国用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了解这两人的能力。

“国胜要在杭州看住方国珍,缪大亨和大哥要在扬州看住张士诚,三哥除了要吓唬陈友谅不敢在北岸登陆之外还要准备打落水狗,二哥除了防住南岸异动外还要准备来个黑虎掏心。名将好啊,光是打出名号来就能吓倒一片宵小。”刘浩然不由大笑起来。

定远军创下赫赫战威名,也出了一大批名将,最有名的是四位,十万便可横行天下的常遇春,侧击之王冯国胜,不败将军傅友德,皂袍将丁德兴,一般人听到这四位的名号,都要胆颤心悸一会。相比之下,赵大勇和阮智的确名不见经传。

三月十七日,陈友谅水师遮天蔽日地掩杀过来,看来陈友谅对当涂是势在必得,他首先派遣李明道率领五万人马登陆,向当涂城北门发起猛攻,血战三日,当涂城屹立不落。这三日都是赵大勇率领常备步兵团出战,而阮智率领大内亲军躲在城内按兵不动。

陈友谅发了狠,便将水师驶进姑孰河,从西边向当涂发起进攻。当涂城紧靠姑孰河,陈友谅打算利用自己的巨舟直接从河面上发起进攻,免除爬云梯攀城墙的痛苦。

在池州之战的时候,陈友谅水师利用巨舟优势,从江面上直接逼城近战,让定远守军吃了不小的苦头。而定远军有个优良好传统,就是善于总结每场战役的得与失,所以定远军越打越会打。池州之战,定远军吃过这种苦头,自然会做为重点总结出来,再由行枢密院行发各地对照改进。当涂城西门紧挨着姑孰河,赵大勇为了防止类似的威胁出现,干脆在城外河边沉下几艘船,再斜插上千根木桩,让巨舟无法直接靠上城墙。

陈友谅一看这阵势,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但是不能白来,他下令各军从巨舟一边集中弓箭手进行箭矢压制,一边准备木板,直接强行攻城。

汉军刚准备动作,却发现城墙上竖着密密麻麻的木板,凭空建立了一层挡箭的屏蔽。前敌指挥陈友贵当即命令集中汉军所有的火器,对当涂城轰击。

只见三百多艘巨舟密密麻麻排在姑孰河面上,船靠船,几乎结成了一座移动的水上城池,与当涂城高。而上万汉军军士在船上大声呐喊着,千余人手持火器站在最前面,待到逼近城下,便陆陆续续地点火。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大乱响,铁弹把城墙上的木板打得碎屑乱飞,可惜这些铁制点火火器由于材质和工艺问题,口径做得不是很大,加上距离又远,所以威力不大。

但是陈友贵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谣言说定远军擅长火器,一旦发动就如春雷炸响,摧山断河,陈友贵是万万不会相信的,火器这东西,汉军营中也有不少,都是元军以前留下的,吓唬人还可以,杀伤力就差强人意了。陈友贵先用己方的火器齐射一番,就是打算给定远军一个下马威,看来效果还不错。

硝烟过去,当涂城上一片寂静,除了一些细小的木屑在空中慢慢向地上飘落之外就只有密密麻麻的弹孔。而木板后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定远军被刚才一阵火器轰击给吓住了一般。

见此情景,船上的汉军不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看到自己的船头离当涂城墙不过七八米,便七手八脚地把云梯伸过去,搭在城墙上,再铺上长木板,然后准备从长木板上直接冲到城墙上。

当数百块长木板架成了攻城的通道后,城墙上的木板屏障上半部分突然被推倒,现出后面的守军来。最显眼的是数千身穿红色军服的大内亲军,他们把四十余门野炮往前推,从木板的缺口对准汉军,而近三千军士举着滑膛枪站在齐胸高的木墙后面,等待命令。

江宁军器局虽然没有那么多钱造青铜火炮,但是滑膛枪的产量却一直得到了保证,经过钱清镇一役之后,靖康滑膛枪根据实战效果进行了细微改进,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又生产出六千多支,所以大内亲军已经扩展为三个步兵团的规模。而陆战野炮除了火力还强调机动性,所以整个结构都是易于装卸,让大内亲军用吊杆和滑轮组费了一番力气运到了城墙上。

阮智冷冷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汉军冲上木板,开始向城墙蜂拥而来,他一点都不着急,火枪火炮的威力他是知道的,到时一发就够汉军受得。他周围是忙碌的军官,当涂城历来是江南江防重镇,在定远军手里又多次扩建加固,所以城墙宽度足够,虽然还有点拥挤,但是也够火炮施展了。

阮智把三个团的大内亲军分成三部分,一个团的老兵站在第一排,他们负责开火,一千余人负责在中间传递,其余五千余人则是在后面负责装弹药。总共有九千枝支滑膛枪供他们使用,而每次实际使用的只有三千枝,所以运转起来勉强接得上。

看到汉军已经冲到木板中间,阮智拔出短铳朝天开了一枪。听到枪响,火炮哨长立即点燃了引药,四十声巨响比刚才汉军施放火器的声音还要大,沉闷的声音撕破了空气,在当涂城上空回响着。

而随着火光和青烟倾泻出来的散弹凶悍无比,数千粒铅弹像暴雨一样,覆盖了各自的扇形火力区,数百汉军军士受到迎头痛击,如同疾风中的枯叶一样,从木板上被扫落一空。

随着炮响,三千大内亲军士兵把上好弹药的滑膛枪放平,扳动了扳机,当涂城墙上突然呈现出一排由火光和青烟组成的长龙。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经历过钱清战事的老兵,经过血与火的考验,让他们能够非常冷静瞄准敌人开火。十几二十米的距离,滑膛枪的准头再不好也不会飞到哪里去,锥形的铅弹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花,成百上千的挥舞着兵器的汉军纷纷从木板上,船头上跌落下去。

士兵打完一枪后,立即把枪往后面一递,负责中转的士兵马上接过滑膛枪,并递上装好弹药的滑膛枪。打完的滑膛枪被递到后面,五千余正在忙碌着装弹药的士兵立即接过来按步骤填装弹药,装完后检查一下立即把枪放到一边,等待再次被递到前面去。由于装弹药不用直接面对敌人,所以士兵们心里就没有那么多的恐惧和惊慌,动作从容许多,加上装弹药检查一次,中转的士兵检查一次,前面施放的士兵开枪前又要检查一次,所以错误就被减少到最低点。

整个城墙上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炮兵在忙碌地装填火炮,而前面的士兵沉住气,瞄准各自的目标射击,枪声连绵不绝,而汉军受到的打击也连绵不绝。冲在最前面的都是汉军中最凶悍的,但是血肉之躯无法抵挡钢铁火药,在火炮的轰鸣声中,在火枪的齐射声中,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跌落下水。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在空中绽开,然后又一滴滴地掉落在木板上,不一会便流满了整个木板。

而城下的河面上,到处都是跌落的尸体,他们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卡在木桩上,身体流出的鲜血慢慢地染红了这一片河水。

阮智依然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怜悯和痛惜,只有如寒冰一样的冷酷。他看了看天,今天刮得是西北风,火炮和火枪喷射出的浓烟全部被吹了回来,现在当涂西门整个西门一片烟雾缭绕,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红色的军服在闪动,还有时时闪过的火光。而顺风的汉军却异常明显地显现在当涂城前。临死前绝望的面孔,受伤挣扎的手,还有因为恐惧而颤栗的身体,全都表露无遗。

“掷弹兵上!”阮智挥挥手说道。

数百掷弹兵立即点燃火绳,然后拧开手榴弹的盖子,点燃引药,一甩手便丢到十几米外的汉军巨舟上,那里汇集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正准备沿着木板往前冲,但是前面的铅弹风暴露着死神的狞笑阻挡着他们的脚步。

冒烟的手榴弹大部分被丢进了巨舟人群中,在一阵爆炸声中,飞溅的弹片横扫着周围的一切。被击中的汉军就像飓风里的麦苗,一茬接着一茬地倒下。

陈友贵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他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着,不到半个时辰,己军已经倒下了超过三千人,甚至最靠城的一层巨舟已经没有人再敢站在那里,但是却没有一个士兵能踏上当涂城的城墙。

这就是定远军的火器吗?这世上有这样的火器吗?这难道不是恶魔发明的人间凶器吗?陈友贵耳边莫名地响起一阵嗡嗡的声音,而如雷如潮的枪炮声似乎飘去了很远。他使劲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终于恢复了平静。

“撤兵!”陈友贵有气无力地下令。接到命令的汉军以比进攻时更快的速度离开了当涂城。看到汉军巨舟开始后退,当涂城墙上不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歼敌超过四千多,而己方却损失甚微,只有数百人被汉军的箭矢射中,其中伤重而亡的不过二十多人。

“统制,我们赢了!”参谋副官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向阮智禀报道。

阮智冷冷地看了一眼参谋副官,略带伤感地答道:“是啊,我们赢了,可是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们的枪炮应该是向鞑虏开火,而不是自己的同胞。”

“奏乐收队!”阮智最后下令道,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军乐队的埙声飘荡在当涂城上空,刚才还枪炮轰鸣的战场一下子变得无比沉寂,守军听着那悲伤苍凉的埙声,胜利的喜悦慢慢地从他们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肃穆。定远军多年的教育传统让他们明白,所有站在战场上的人都是勇士,而不管死去或者还是活着的人,都值得尊重。

陈友贵听到那飘来的埙声,不禁回过头来,他看到了在城墙上肃穆站立的定远军将士,不知在吊祭谁,他看到了城下河边那密密麻麻的尸体,被河水不停地拍打。在埙声中,陈友贵突然抑制不住,热泪悄然从他的眼睛里流出。

第六十九章 当涂血战(二)

当涂西门的血战对汉军打击非常大,让你无法近身的火器,还有战后那飘来的埙声,无一不在打击着汉军将士们的心里。(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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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最强悍的军队,定远军虽然凶悍,那是因为没有遇到自己。但是西门一役,定远军用火药、钢铁和鲜血让他们彻底地看清楚了,定远军才是胜利神话的创造者。

陈友谅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当涂城西门一战已经清楚告诉他,定远军是不可战胜的,甚至陈友贵都气馁地说过,汉军与定远军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现在汉军最大的屏障是水师和人多势众,但是在当涂城坚固的城墙和犀利的枪炮面前,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怎么办,继续进攻当涂城,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座要塞城池?陈友谅盘算了一下,知道拿下当涂城的代价是他无法承担的。西门一役,不到一个时辰,己方就损失了四千人,而且是最凶悍的精锐之士。拿下当涂城,这需要多少人去填啊。

不管当涂城,继续东进,直趋江宁城。但是当涂城一战,已经让陈友谅心中犯嘀咕了,前面会不会还有什么想不到的东西在等着自己?刘浩然应该不会只有枪炮这一张王牌吧。

陈友谅现在已经获得了一些军情,丁德兴和缪大亨坐镇扬州,常遇春在无为、和州一线活动,随时可以支援扬州。在这两位名将面前,张士诚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有异动。方国珍被杭州的冯国胜和处州的邓德胜看得死死的,丝毫不敢动弹。两处盟友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努力。当涂四日血战,陈友谅知道自己是惨败,而且是败在定远军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将领手里。定远军名将如云,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冯国用、华云龙、邓德胜、胡大海、陈德、杨璟、王弼等等,自己一个都没有照面就吃了个大亏,要是这些名将出手,岂不是要惊天动地了。

陈友谅对此无可奈何,刘浩然这一招可算是非常高明,他手上的名将一个都不与汉军接战,全部摆在旁边。要知道定远军的这些名将不是吹出来的,而是靠实打实的战功打出来的。光是离得最近的常遇春和傅友德,看看他们的战绩就能吓你一跳。现在一个在北岸虎视眈眈,一个在南岸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陈友谅知道,只有自己不小心犯错误,露出一点空隙,这两只老虎会毫不犹豫地亮出獠牙,狠狠咬上自己一口。还有坐镇江宁的刘浩然,虽然他进入江宁后没有打过什么大仗,但是清涧山、滁和州、鸡笼山、当涂、采石矶、方山、江宁等等战事无一不说明这位吴国公也是一位善战之人。他会那么安心地看着自己?还有定远军水师,虽然一直示弱于己,但是陆师都已经装备了如此犀利的火器,水师却没有?跟谁说谁都不会相信。

陈友谅在翻来覆去地思量着,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但是想来想去,陈友谅觉得自己上了刘浩然的当。~~~~这个人真的很能隐忍,当年信州、池州大胜,他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是收缩防线,示弱于己,就是要引自己全力东进,然后给自己布下一张看不清楚却无比凶险的大网。现在战场的主动权表面上在自己手里,实际却在刘浩然手里,他就像一头狼王,率领一群无比凶残的恶狼,躲在各个角落里,就等着自己犯错露出空挡,然后一拥而上,把自己撕成碎片。

当涂城,当涂城!陈友谅狠狠地看着地图上的这个小点。他现在已经明白了,当涂城是整个战局的关键点,谁占据当涂城谁就占据着战局的有利位置,自己只要攻取当涂,江宁就无险可守,自己的数十万大军就可直趋江宁城下,直捣江南腹地。而江宁一下,江南整个战局就会逆转,定远军会首尾难顾,而张士诚和方国珍也会趁机下手。刘浩然想来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连新式火器军队都调到当涂城来了。

但是如果自己拿不到当涂城,数十万大军就是孤军,到时江宁城城雄墙高,自己一时难以攻克,而当涂采石矶又卡在自己的后面,定远军首尾相击,自己数十万大军被变成了瓮中之鳖了。

可是当涂城真的那么好攻克吗?陈友谅有点明白了,看来刘浩然是把当涂城当成一个血肉磨房,利用城守和枪炮一点点消磨自己的有生力量和士气,然后再一举反击。退回去从池州开始,步步为营,一口一口地向前蚕食。但是陈友谅相信,江南的实力不逊自己,一旦全面开战,自己除了水师占优势之外,有什么底牌可以稳赢定远军。刘浩然这是摆明了让自己无路可走,只能往当涂城这堵墙上撞。

陈友谅一咬牙,拳头在地图狠狠一捶,好!我就啃一啃当涂这个硬骨头。

休整了两日,陈友谅全线出击,分别从西门、北门、东门围攻当涂城。赵大勇和阮智还是老套路,赵大勇守北门和东门,依靠城墙和准备充分的器械抵御汉军的进攻,阮智守最薄弱的西门,用枪炮轰击从巨舟上冲过来的汉军。

血战两日,汉军死伤超过两万,尤其是西门,整个姑孰河面上都是尸体,尽管当涂守军在夜里主动收敛尸体,但是一日激战下来的尸体依然布满了西门河面,甚至在最激烈的第二日,堆积的数千尸体居然挡住了汉军巨舟靠近当涂城。

两日血战下来,汉军不但精疲力竭,士气也非常低落,这天夜里,汉军水陆大营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疲惫的汉军将士急需恢复体力和精神。刚过午夜,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惊醒了正在晕晕欲睡的汉军哨兵,他们努力睁开犹如千斤重的眼皮,却发现数千黑影在马蹄声中疾驶而来。

汉军哨兵刚刚大叫几声,如雨的箭矢被将他们淹没。但是他们的牺牲惊醒了营里的大队人马。在一片人叫马嘶声中,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拉开了一段栅栏,然后直冲进去,四处放火,见人就杀。

汉军大营连绵数十里,在一片火光和慌乱中,很快就聚集了上万汉军将士,开始向夜袭的骑兵发起反击。看到势不可违,偷袭的定远军骑兵在一阵唿哨声中调头就跑。暴跳如雷的陈友谅随即下令,调集五千骑兵追击,务必将这股毛贼斩杀。

两支骑兵前后相距近一里,先后向南疾驶而去。由于汉军包围了当涂城的北门和东门,这支骑兵如果要回当涂城,必须绕道南门。可是这股定远军骑兵看来是不打算回当涂城,而是绕城别走,直接向更南处跑去。

汉军骑兵紧追不舍,陈友谅的严令不是开玩笑的,领军将军可不敢就这样回去。不一会,汉军骑兵跑到了一片空地,却发现那支定远军骑兵不见了。

领军将军王锁三挥手让部队停下来,然后坐在马背上四处看了看了,这支定远军骑兵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旁边黑乎乎的有一片树林,难道他们跑到树林里去了。

当他准备叫人进去侦查一二时,突然树林里亮起了数十个小火光,不好,有埋伏,还没等王锁三反应过来,只见树林里闪过几十道巨大的火光,然后是几十声巨大的声音直冲过来。

是定远军的火炮,王锁三大叫道,但是几十个炮弹拖着凄厉的啸声直飞过来,一头扎进自己的队伍里。王锁三看得真实,在他前面不远处,一个军官连人带马被炮弹击中,一个巨大的血幕在隐隐的月光下展开,坐骑的马头和军官的上半身在血幕中化成了无数的碎屑。

接着是数千的小火光闪动,紧接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沉闷枪声还有如雨飞来的铅弹。在凄厉的马嘶声中,上百骑兵一头倒下了。

“冲过去!冲过去!”王锁三竭斯底里地大叫道,然后挥动马刀,催动着坐骑向树林冲过去。他身边的骑兵也催动着坐骑,准备跟在后面冲杀过去。可是他们的坐骑被巨大的枪炮声吓慌了神,站在原地直打转,任凭骑兵如何踢马刺和鞭打,就是不跑。最后只有百余人跟在王锁三的后面。

“扑通”,王锁三旁边的一个骑兵像是坐骑的四蹄突然被绳子捆住了一般,连人带马一头栽倒在地。

“草丛里有绊马索!”王锁三大叫道。草丛不但有绊马索,还有削尖的木桩,黑灯瞎火的足以让飞奔的战马吃亏。

看到战友一个接着一个被绊倒,王锁三等人不由地放慢了速度,这个时候,树林里火枪又响了,数千发铅弹齐飞过来,噼里啪啦又打倒一片骑兵。

“不要怕,冲过去!”王锁三的牙都要咬碎了,他没有想到定远军居然如此狡诈,在这个地方用枪炮设伏。他的话刚落音,突然觉得胸口一痛,低头一看,发现心口那里多了一个洞,正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我被打中了,王锁三的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他的全身已经失去了力气,身子一软,便向地上倒去。

追击的骑兵在枪炮和返身回来的定远骑兵夹击下损失过半,连领军的主将也死了。这个消息让陈友谅意识到,自己有水师的优势,但是在陆地上,那就是定远军的优势。当初为了避免扎营过于深入,遭到定远军的攻击,陈友谅放弃了包围当涂南门。今夜一战,让陈友谅无法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围城不围死是一大忌,但是一旦包围南门,营寨远离水师和江面,今夜的战事就不会这么简单了。定远军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见识他们的陆战优势。谁知道傅友德藏在什么地方?

又休整了一日,陈友谅再次驱使将士们攻打当涂城。但是结果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他们又一次饮恨而归,只留下满地的尸体。但是定远军的夜袭骚扰却开始频繁起来,撒出去的侦骑和小部队十个有九个回不来,搞得汉军日夜都不敢出去;天天晚上不是大炮轰鸣就是骑兵火箭乱射,让你根本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无计可施的陈友谅只好再次缩小陆营的地方,将主力全部转移到水师船上,而陆营只是作为防御作用,到白天攻城的时候,大队人马再从水师的船上下来。

来回折腾了十几天,汉军已经疲惫不堪,他们除了死伤了近四万余人,几乎毫无收获。在此情况下,陈友谅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已经找借口杀了好几个近侍和偏将。所有面见陈友谅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让陈友谅借机发飙。

这日清晨,陈友谅走上甲板,他的脸色铁青,十几日来他承受了从未有过的煎熬。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高耸的当涂城,上面迎风飘扬着一面红色大旗。陈友谅死死地盯住那座让他吃够苦头的城池,眼神中充满了恨意,他站在那里,久久移不开目光。

“三哥,该想想办法了,将士们的士气低落,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陈友贵在旁边低声道。

陈友谅闻声转过头,看到自己五弟那憔悴的面容。陈友贵在西门大败之后,再也不愿意率兵去那里了,虽然他带领将士们在北门打得很卖力,但是陈友谅看得出来,这位最受器重的弟弟有点气馁。定远军火器的威力,在他的心里留下极深的创伤。

“当涂城!赵大勇,阮智!”陈友谅狠狠地吐着这三个词,他知道,此役之后,当涂城和赵大勇、阮智将名扬天下,但他们是踩在自己的身上得到这份荣誉的。

“三哥,当断则断!”

陈友谅默然许久,最后开口道:“我们去采石矶!”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带上徐寿辉那个废物。”

陈友贵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兄长的用意,不由一急,开口道:“三哥,这……”

说到一半,陈友贵收住了口,他明白,这是兄长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们需要一些东西来鼓舞士气!”陈友谅黯然地说了一句,然后无奈地看了一眼当涂,转身离开了船头。

第七十章 陈友谅称帝

三月二十六日,陈友贵攻占了采石矶。www.65txt.com

采石矶在计划中已经被刘浩然放弃了,只要当涂在手,只要陈友谅水师离开,定远军随时都可以收复采石矶,所以陈友贵不费一兵一卒就站在了采石矶上。

二十七日,陈友谅携大队人马登上了采石矶,其中包括天完帝徐寿辉。

陈友谅站在江边上,看着不远处云集的水师,正在采石矶东门围成一个庞大的水寨,几乎等于一座大城。而旁边仅有徐寿辉和陈友贵两人,左右侍卫都隔着一段距离。

“汉王,你在看什么?”长时间的静寂让徐寿辉有点沉不住气,江州事变之后,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亲信被杀得一干二净,妻儿分散,连得宠的几个姬妾也被陈友仁抢了去。这次陈友谅东征却把他带着身边,徐寿辉也想得明白,把自己留在江州后方,难保有些人不会弄些小动作。徐寿辉也夹着尾巴做人,极力讨好陈友谅,以求自保。

“陛下,你对近日战事有何看法?”陈友谅不接徐寿辉的话茬,而是转言问道。

这些日子,陈友谅在当涂城碰得头破血流,徐寿辉看在眼里,心里是乐开了花,小样的,你也有今天,定远军是那么好打的吗?但是徐寿辉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痛心疾首,与心同戚的样子。

“当涂城守军负隅顽抗,我军虽然略受小挫,但是在汉王英明领导下,我想用不了几日定会攻克当涂,并能乘胜东进,直取江宁。”徐寿辉的脸上现出媚笑。

“是吗?”陈友谅看了看徐寿辉,不屑地哼了一声。

“陛下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在当涂城下损失了四万好儿郎,最精锐的四万好儿郎啊,就这样折在当涂城下了。”陈友谅转过头去叹息道。

四万好儿郎,那也是你的好儿郎,与我何干,死得越多越好,等你的好儿郎都死光了,我也就有出头翻身之日了。徐寿辉心里暗自嘀咕道,嘴里却更加恭顺了。

“汉王不必烦恼,我天完朝地广人众,拥有数十万虎贲之师,更有水师雄军,只要拿下江南,这点损失也是值得的。”

“数十万虎贲之师?”陈友谅长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我遍观天下,以为只有刘福通和察罕帖木儿所部才勉强算是虎贲之师。定远军偏据江南锦绣之地,那温柔蚀骨之地如何出得了虎贲,却忘记了刘浩然一干人等也是从淮上出来的。淮西之地,出了多少豪杰。”

徐寿辉一时哑然,这也是事实,此时天下大乱,天下风云人物尽出于淮西之地,刘福通、刘浩然等人不必说了,就是各地混战的军队不管是元军还是义军,当打的大多是淮西民军,可见此地民风彪悍,习武之盛。

“刘浩然占据江南数年,集东南富庶之财,举淮上骁勇之武,苦心经营,才有今日之雄势,我以前都小看他了。还以为他和陛下、张九四一样,富贵之后便沉迷其中,却想不到他还有一番雄心壮志,居安却能思危。”

陈友谅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徐寿辉心想自己的确没有什么才干,但是也没犯下什么糊涂事,只是喜欢享乐而已,但是如果不是自己这般做为,能轮到你陈友谅今日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吗?但是人在屋檐下,徐寿辉也不敢开口,只是闷头不做声。

陈友谅不以为然,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我兴军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对手,而当涂之战,也是我从未遇到的难题,现在破眼前困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直趋江宁。”

徐寿辉吓了一跳,被软禁之后他便开始仔细琢磨陈友谅这个“逆贼”,得出的结论是陈友谅性雄猜,好以权术驭下,玩权谋可谓是心黑手辣,打仗却是胆大妄为,率性而为。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杀倪文俊,再进而执掌天完朝,并能席卷湖广、江西,尽领大片地盘。陈友谅此次全力东进,在徐寿辉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胆大妄为,率性而为,江南的情况都没有摸清楚就敢带着大半家当杀上门去,你以为刘浩然还是以前无用的元军吗?

现在陈友谅打算不顾当涂,率兵直接杀到江宁去,徐寿辉不由感叹,此人的胆子的确够肥,原本大军已经是孤军深入,现在还想直捣黄龙,如此结果不是大赢就是大输。

徐寿辉现在陷入一阵矛盾的状态,从心底来说,他希望陈友谅在江南输得一干二净,但是此时的陈友谅输就等于天完朝输,陈友谅的家当败光就等于天完朝家当败光,到时就算是陈友谅饮败下台,自己复起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正当徐寿辉在心里暗自矛盾时,陈友谅突然转过头来说道:“但是直趋江宁之前我们必须要做一件事,鼓舞军心士气,还得向陛下借一样东西。”

徐寿辉的心里不由砰砰乱跳了一阵,他有点猜不透陈友谅的意思,迟疑地说道:“请汉王直说,不都是为了天完朝吗。”

陈友谅笑眯眯地看着徐寿辉,那皮笑肉不笑的阴测神态把徐寿辉看得心里直发毛。

“我想称帝,然后大赏群臣,以鼓舞士气,还请陛下让贤。”

陈友谅的话像一条毒蛇钻进了徐寿辉的心里,终于下手了,陈九四这***终于下手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今天。徐寿辉哀叹道,从江州事变后,他就知道会有今天,但是他心里一直在给自己留一丝希望,陈友谅虽然胆大,但是还不至于弑主篡位,自己再无用也还是块遮羞布,陈友谅还要供着自己给天下人看。可哪曾想到,陈友谅的的确确是一位胆大妄为,心黑手辣的人,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毫不犹豫地扯下来了。

徐寿辉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着,他强打着精神,低声说道:“汉王天命所归,我愿禅位于殿下,只求做个安乐公。”话语中,他的牙齿在不停地打颤。

“陛下,你觉得天下之大有你容身之处吗?”陈友谅依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寿辉的脑袋嗡一下炸开了,感情陈九四不但要自己的帝位,还想要自己的人头。从天完朝起事以来,徐寿辉一直是天完军民名义上的君主和领袖,数年的默化,徐寿辉的地位应该深入一部分人的心中,依照陈友谅的性格怎么能允许这么大一个定时炸弹留在世上呢?

“汉王,我只求一个富足翁。”徐寿辉几乎是哭丧着脸在恳求道。

看到陈友谅依然不为所动,徐寿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涕流满面地磕头道:“一介草民也无所谓,出家为僧也可,我只求苟活,请汉王开恩。”

看到这位天完朝皇帝,陈友谅不由露出厌恶之色,而旁边的陈友贵却露出一丝怜悯。陈友谅哼了一声,一挥手召来了几名侍卫,把哭叫不已的徐寿辉拖了下去。

“三哥,真的要这么做吗?”陈友贵听着徐寿辉渐渐远逝的哭喊声,不忍地问道。

“成大事必须不择手段,否则我们就和徐寿辉一样的下场。”陈友谅厉声训斥道,随即又转缓道“老五,你还记得我们祖上原本姓什么吗?”

“三哥,我听父亲说过,我们祖上原本姓谢。”陈家祖上本姓谢,为沔阳渔家世代,后来因为太穷,为求活命便入赘陈家,从此便改姓了陈,但是子孙后代对此一直念念不忘,在当时,入赘改姓可是极大的耻辱。

“小时候,有术士经过我们祖坟,说此处风水极佳,法当贵,必出帝王。我自从军以来,虽然有天命所佑,但是世事艰难,如果我不用些手段,说不得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三哥,我晓得。”陈友贵不由低头说道,虽然他看不惯兄长的手段,但是不可否认,他这样做是为了振兴陈家,但是他心里总是觉得,兄长应该不必如此明目张胆,不必如此授人权柄,他曾经听人说,真正的高手玩这一套可以做到无声无色,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兄长由于家境贫寒,少有读书,只是略通文义而已,能做到今天这步,已经很不错了。

徐寿辉被陈友谅卫士以铁锤击头,脑袋被打得粉碎,然后被一张草席包裹,不知埋在了哪里。

二十八日,采石矶五通庙被装扮一新,陈友谅着黑色金边衮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庙堂正中,邹普胜、陈友贵等重臣立在前面,其余群臣众将依照官职高低依次朝立,由于人太多,地方又小,参加即位典礼的众人最后站到江边上去了,最后那排小官吏们的鞋子都被江水打湿了。

近侍站在陈友谅前侧,中气十足地宣读即位诏书。这份诏书应该出自解观等人之手,极尽摛藻雕章之能,先以朕膺昊天之眷命开头,把陈家祖先粉饰了一番,当然了,那座狂冒天子之气的祖坟是必提的,从历史渊源上论述陈友谅即帝位是天命所归,然后又把死鬼徐寿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番,说他无德无能,不足以掌国器,然后又着重说天下到处出了祥瑞,不管什么都往陈友谅身上扯,最后说陈友谅应天命,顺民意,即皇帝位,国号为汉,改元大义,以邹普胜为太师,张必先为丞相,张定边为太尉,陈友仁、陈友贵尽封国公,其余加官进爵不等。最后是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可惜等到诏书念完,群臣行大礼贺新皇时,天公不作美,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除了庙里的群臣,其余大部分人被淋了个通透,身上的新朝服一下子就变成了淋湿了的鸡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陈友谅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但是事在兴头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强作欢颜,把这场戏继续演完。

随即,陈友谅传令各营,拔下大量酒肉,犒赏三军。当官的加官进爵,当兵的就美食好酒,加上新朝新气象,汉军上下倒是振奋了一点。陈友谅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准备休整两日兵发江宁。

刘浩然很快就接到了采石矶的情报,都知司在汉军里有细作,陈友谅这么大的动作,当然搞得众人皆知。

“想不到陈友谅倒是狠得下心来。”刘浩然笑呵呵地对冯国用、杨宪、夏煜等人说道。

“陈友谅急了,他现在的处境没法不急。既然他已经剑使偏锋,接下来也好猜了,应该会兵行险招。”冯国用缓缓地说道。

“按照探子汇集过来的情报,我们和枢密院分析过,陈友谅肯定会直接兵犯江宁,所以还请丞相调集水师,以便万一。”杨宪接言道。

刘浩然和冯国用相视一笑,冯国用答道:“杨都司放心,护军早有安排。”调兵遣将是行枢密院的事情,所以杨宪不是很清楚,他只负责收集敌人军情,外加配合分析。

见冯国用胸有成竹,杨宪便放心地点点头,转言其它了:“张士诚和方国珍还还算安分,虽然他们一个聚兵在高邮,一个集船在庆元,但是这些动作都除了通报我方外还做得光明正大,生怕我们不知道起了疑心,至少江宁城没有危险的话,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那就好,夏都司,内察司有什么情况通报?”刘浩然转言问夏煜道,大敌当前,他担心担心内部有人会按捺不住。

夏煜有点心不在焉,听到刘浩然问话,恍惚了一下才答道:“回丞相,治内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只有两处需要提防,一是江阴的陈保二,现在频频秘密派使者渡江北上,与张士诚接触。二是绍兴有人自称赵宋子孙,正在秘密地纠集人马,并遣人与方国珍接触。我已经通知杭州的冯将军和江阴守将,他们正在部署抓捕。”

陈保二原是江阴民军将领,定远军进军东南便举降,后来因为没有什么战功,只捞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守备步兵团统领的职位,一直心怀不满,这次陈友谅领兵东征,陈保二便觉得机会来了。陈友谅那边在打仗,不方便联系,陈保二便派人联系张士诚,准备卖个好价钱。而绍兴那两个冒牌赵宋子孙,无非是些野心家而已,和陈保二都被无孔不入的内察司给探知了,随时可以灭掉他们。

而张士诚和方国珍接到这两个内应递过来的信息,心中也拿不到主意,生怕是刘浩然设下的圈套来试探他们,以便借机发飙,但是又不舍放弃这两条线,所以一直若离若合地吊在那里,等待时机成熟再说。

“夏先生,你还有话说吗?”看到夏煜欲言又止,刘浩然便问了一句。

“丞相,我看陈友谅在采石矶之事,可照行于安丰之人。”夏煜一咬牙,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刘浩然的眼睛突然射出精光,死死地盯住了夏煜。杨宪的表情一下子变幻了几下,最后复于平静,而冯国用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夏煜,脸上丝毫没有变化。

在刘浩然的目光下,夏煜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坐在那里一般,他知道自己这位主上深不可测,而自己虽然执掌内察司,密察文武百官和内政,但是他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位主上的监视之下,除了内察司有刘浩然的细作探子通风报信之外,大内亲军名下还有独立的机构-侍从司,它名义上负责刘浩然和文武百官侍卫的选派和安全护卫,但夏煜知道那才是隐藏最深的特务机构。而且这位主上的心思也越来越难以揣摩。

但是野心颇大的夏煜告诉自己,这些话必须要说。没有那个主公不想像陈友谅那样登上九五之尊,而刘浩然登上九五之尊最大的障碍就是安丰的小明王和刘福通,为了能有拥立之功,夏煜觉得自己必须说出这些话,虽然这些话表面上大逆不道,但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自己是真心为主公所想。

就在夏煜汗流浃背时,刘浩然淡淡地说了一句:“夏先生,做好你份内事就好了。”

听到这话,夏煜又是高兴又是沮丧,高兴的是刘浩然没有责怪自己,说明他认同了自己的“忠诚”,沮丧的是夏煜从这话已经判断出,刘浩然对小明王和刘福通应该有了万全之策,可是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么大一份功劳会落在谁的头上?冯国用?他应该只是忙于军略,无暇也不屑去干这种事情,难道是杨宪,这事倒是应该归在都知司职权之内。想到这里,夏煜不由对旧友杨宪有了怨恨,好像他夺走了自己这份天大的功劳。

夏煜和杨宪离开后,冯国用忍不住对刘浩然劝言道:“夏煜此人功利心太重了。”

刘浩然淡淡地说道:“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人尽其才,并无什么大碍。”

冯国用一听,心里明白了,一时也不好劝道,只好另言道:“夏煜此人喜欢揣测护军的心思,以求进阶,此举可不大好。”此话也只有他说得出口,就是如此,话一出口,冯国用就感到后悔了,现在的刘浩然不是定远营那位统领了,而是执掌江南百万军民生死的君主了。

刘浩然不以为然,笑着答道:“揣测我的心思?如果我的头发能知道我的心思,我就立即剃个光头。”

看到冯国用的脸色变了变,刘浩然继续说道:“我与国用你是君子之交,你一直待我以赤诚,我也不会失之赤诚。”

看到冯国用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刘浩然知道这个话题比较尴尬,便转言道:“邓友德向我推荐道,浙东有四大名士刘基、宋濂、章溢、叶琛,皆是国士之才,宋先生、叶先生、章先生已经应征于地方官学,唯独刘基先生不愿出山。原本我要亲身前往礼聘刘先生,再请至江宁城。然陈友谅大军在前,我需坐镇江宁,所以就请你先代我跑一趟,礼聘刘基先生,以示诚意。”

冯国用当即答应下来,言道明日即可动身。

看到冯国用消失在院子门口的身影,刘浩然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第七十一章 江上血战(一)

龙凤六年四月初一,天气阴沉,在慈湖江面上,有一支舰队在缓缓向西行驶,这支舰队由十六艘二十桨火炮战舰组成,配有四百余艘十六桨、十二桨和十桨战船。(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尽管火炮战舰耗费巨大,但是面对陈友谅水师巨大的压力,刘浩然再咬牙也要铸炮建船,加上铁体铜芯的铸炮技术发明之后,耗材的压力为之一减,刘浩然一口气就多装备了六艘火炮战舰。

但是这支舰队领头的却是一艘截然不同的船只,三桅多帆,没有船桨,船体浑圆流畅,与此前的勇气号非常相似。这是江阴造船厂最新造出的海军主力战舰-勇敢号。

随着江宁工学院船务学堂的数千工匠毕业,人手已经足够,而且发展海军是刘浩然的重中之重,所以刘浩然于龙凤四年五月在镇江、江阴增设了两个大型造船厂,加上江宁、刘家港,足有四个之多,而江宁、江阴造船厂专注于海船建造,镇江船厂专注于内河船只建造,刘家港则专注于海船修缮维护,分工非常明确。

根据光荣号和勇气号的试航经验,江宁船务学堂在刘浩然的参与下设计出新式的海上战舰,该舰长五十二米,宽十八米,吃水七点六米,设计排水量1600吨,三桅杆,纵蓬帆加多面横帆,顺风设计航速可达20千米,两层火炮甲板,装备六十六门舰载重炮,与光荣、勇气一样,船首斜桅、低艉楼,配置链舵,密封舱等。新式海军战舰做了一些改进,例如船体稍扩大,加上内部结构合理调整,使得舱内空间变大。舱门也变大,船员生活区加以扩建,使得他们在海上生活的空间没有那么恶劣。

还有就是火炮装置方面,滑轮组变成了滑车组滑轮,使得火炮可以向左右做有限度的调整,不必为了获得火力角度而使得整艘船都要转向;滑车组后面加了斜面木块,以便更好吸收后座力,使得炮手不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去恢复炮位;根据燧石滑膛枪的技术,舰载炮的点火装置也换上了燧石击发,避免了点火绳的不稳定性和不安全性。

江南冶炼技术已经得到大力发展,通过高炉和回炉等技术,已经获得性能截然不同的生铁和熟铁,在铁体铜芯的技术基础上,用熟铁做内层炮芯,生铁做外层炮身,熟铁柔韧性好,即耐膨胀系数高,不易爆裂,缺点是强作用力下容易变形;生铁坚硬,即定型性能强,缺点是抗膨胀系数低,强力作用下容易破裂。新式铸炮方式是分层铸造,利用抗膨胀的熟铁做直接受力的内层,用不易变形的生铁做间接受力的外层,取长补短,组成了相当于是复合炮管的新式火炮。加上家在钢铁厂的刘浩然知道铸造流程中退火工艺的重要性,虽然他不精通,但是退火的基本原理还是清楚的。在他的指导下,新式复合炮管采用由内向外、由快到慢逐渐冷却的退火方式,配合铁模铸造法等新技术和工艺,使得整个炮管的坚固、耐用性又得到提高。

因此舰载炮口径提高了,重量却没有随之提高,例如主力舰载炮,类似于历史上的三十二磅加农炮原本重量高达一千八百公斤,但是采用新式工艺后,炮重只有一千三百公斤,折合两千六百斤;十八磅炮由一千四百公斤减轻至九百七十公斤,不到两千斤。-====-

新式海军战舰共装有六十六门火炮,二十八门三十二磅重加农炮装在下层甲板,三十门十八磅装在上层甲板,三门船尾炮和两门船首炮都是九磅炮,还有三门装在桅杆上的小炮,用来居高临下发射散弹,在接舷战中清理敌舰甲板。这种海军战舰被刘浩然划为第四级战舰,称为巡洋舰。

江宁船务学堂正在设计第三级战舰,排水量可能达到近两千吨,大小舰炮可达七十四门以上,这种战舰才是刘浩然所希望的战列舰,当然是最低级别的战列舰,第二级,第一级战列舰可能达到三层甲板,八十到一百多门大小舰炮。

而勇气号这种级别的海船稍做修改后被做为以后江南的海上商船使用,当然是武装商船,在跑商贸的过程中还要肩负着打海盗的责任,顺便也会客串一把海盗的角色。江宁船务学堂还在设计一种小型海军战舰,大约二十六米长,八百吨左右,装载大小舰炮三十门左右,由于该舰船体修长流畅,所以擅长的是速度,用于海战中的巡逻、侦察、传递信息、追击和拖拽伤船。这种船被刘浩然称为护航舰或者是三桅快舰。

勇气号做为江南海军第一舰,稍作修缮后被做为第一艘武装商船在刘家港待命,而江宁造船厂和江阴造船厂还有三艘巡洋舰和四艘武装商船在建造中。勇敢号作为第一艘巡洋舰,刚于龙凤六年二月中下水,由陈孝林任舰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而刘浩然也希望自己的水师多上这么一个水上堡垒,于是勇敢号在海上试航了十几日后加入到长江第一舰队的序列中来。

而俞通海就比较郁闷,做为江南海军第一舰队统制的他,重造的旗舰光荣号还在江阴船厂里,于是只好留在江宁水师学堂继续当他的教师。

“书林,火炮准备好了吗?”陈孝林站在艉楼上用单筒望远镜看了一会江面,转过头来问道。

全书林做为他的大副,原本是要到另一艘新巡洋舰-决心号当舰长,但是决心号还在江宁船厂,所以陈孝林经过向行枢密院请命,暂时把他借到自己船上继续当大副。

“舰长,都准备好了。”旁边的全书林答道。

“那就好,可惜我们的速度太慢了。”陈孝林看了看桅杆上的风向标,不由嘀咕道。现在刮得是北风,船向西南方向行驶,所以是偏向风,而且江面上的风与海上的风不能比,所以庞大的勇敢号只能慢悠悠地往前行驶。

“舰长,打起仗来可得悠着点,江面上不比海上,我们转向、风力都不足,可别让汉军水师给包圆了。”全书林在旁边笑着提醒道,“这可是丞相耗费心血造出来的宝贝,有点闪失你就麻烦了。”

这些海船都是刘浩然根据自己制作航模的经验,指导工匠技师们捣鼓出来的,他知道,勇敢号就算是放在另一个世界的十八世纪也不落后。当年西班牙、英国等海上强国花费了两三百年才完善了海上风帆战舰的技术,现在被他一股脑全搬到这里来了,现时能实现的技术全部用上,当然先进了。所以刘浩然一直把这些船当成了心肝宝贝,指望它们给自己当招财童子,喜爱之心全江南水师都知道,连定远军陆师都嫉妒得不行,因此全书林有此一说。

“放心吧,书林,我们的重炮威力大,射程远,这次来是给长江舰队的同僚提供火力掩护的,陈友谅想打我们勇敢号的主意,看他能不能突破十六艘火炮战舰的火力网。再说了,汉军水师来个十艘八艘的我还不放在眼里。”陈孝林一挥手道。现在的他有点鸟枪换大炮的得意,三十二磅炮和十八磅炮可不是吃素的。而且为了提高接舷战能力,刘浩然给勇敢号装备了一百五十枝靖康滑膛枪和一百枝短铳,加上桅杆炮,陈孝林当然底气十足。

说话间,很快隐约看到远方密密麻麻的汉军水师船只,陈孝林用单筒望远镜仔细一看,发现上千艘大小船只密布在江面上,巨舟在前,其余船只在后,旌旗招展,遮天蔽日。不一会,陈孝林发现汉军船只上有人在跑动,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来袭,开始做战准备了。

“书林,全舰战斗准备,打旗语给廖统制,说我们按原定计划进行。”陈孝林一收望远镜,高声下令道。

“是!”

陈友谅接到快报说江南水师来袭,微微吃了一惊,看来刘浩然已经猜透自己的意思,居然先下手为强,他依持的是什么?沉吟一会,陈友谅也果断下令,令李明道率前军船队迎战,陈友贵率中军船队迎接,自己率大队在后面压阵。

很快,八十余艘巨舟,两百余艘其它船只驶出了汉军水师,向江南水师气势汹汹扑来。李明道站在前面的巨舟上,一身铠甲,手持长矛,迎风看着远处的江南水师。汉军猛将张定边留守江州,张必先留守汉阳,所以李明道就成了先锋。他看着远处的江南水师,目数之下,船只数量和大小远逊于己方,除了那十几艘大船以及那艘怪模样的船只,应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准备好火器!”李明道传令道。

自从大内亲军在当涂城大发神威之后,汉军也意识到火器的威力,虽然他们的火器远远落后于定远军,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学习定远军把火器集中起来使用,而且还让随军的铁匠铸造更多的简易火器,准备以数量取胜。可是火器不是那么好摆弄的,砂眼、模具、火药各种问题接踵而至,要不然以刘浩然大开金手指的能力和江南雄厚的技术基础,折腾了近十年才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但是对于汉军来说,敌人有火器,我们也必须有,拿来壮胆也不错,而李明道差不多也是打着这个算盘的。

两军相距不到三里,李明道看到那艘上面全是蜘蛛网的怪船突然打横,露出右舷。隐约看到船舷两排黑乎乎的孔,李明道心里开始打鼓了,定远军每次出手都不凡,这次他们的水师会拿出什么东西来?

两军相隔大约一里,陈孝林果断地下令开火。由于江宁火器局对火炮内镗用机床进行过加工,内壁非常标准光滑,而炮弹也是用模具标准定制的,还经过打磨和标准测量,所以炮管和炮弹密合度非常高,因此炮弹也打得更远。三十二磅和十八磅重炮的有效射程是五百米,最大射程是两千八百米,既然是火力掩护,就用不着非到有效射程内再开火,打得痛就行了。陈孝林知道汉军水师的巨舟是什么结构,三十二磅和十八磅重的实心炮弹对于己方包有铁皮、经过多种加固的海船来说还能抵挡一下,但是对于一般的内河船只,一打一个准。

下层甲板的重炮最先开火,只见火光一一闪过,巨大的炮声从浓烟中撕裂而出,还有慑人的呼啸尾音,从江面上接踵而至,让李明道的耳朵和全身都一震。

“砰”地一声巨响,两发炮弹打在了最前面巨舟上的船头。为了抵御火器,汉军在一些巨舟的船头上加了一层铁皮。两发十八磅炮弹打在上面,由于铁皮和厚实木板的阻挡,加上距离有那么远,所以没能像预想的那样穿木而过,只是打出两个巨大的凹洞。但是巨大的冲击力把铁皮后面的木板震得碎屑乱飞,这些高速飞溅的木屑就像是散弹一样,立即把密密麻麻站在后面的十几个汉军军士打得满脸都是血,在那里痛呼不已。

而三十二磅炮弹就扎实多了,从巨舟船体侧翼一头扎了进去。那里比较薄弱一点,而且汉军也来不及给船体所有的地方装上铁皮,所以三十二磅炮弹一打一个洞。炮弹穿过船体下层木板,在划桨手人群里飞过,只见木桨把的碎屑和划桨手的碎肉一起翻飞,鲜血溅满了方圆几米的地方。刚才还在拼命埋头划船的桨手们吓坏了,纷纷丢下木桨向上层跑去,巨舟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还有几发十八磅的炮弹越过船头,从另一艘巨舟站在甲板上的人群中间飞掠而过,只见血肉横飞,现出一条血路来。

而十六艘长江第一舰队的火炮战舰分在勇敢号的两翼,呈“V”字排开,船舷对准了汉军水师。他们装载的十二磅炮虽然威力小,但是射程也不短,分别在四百米和两千米左右。因此十六艘船呈斜线摆开,汉军水师很快就撞到他们的有效射程里来了。

廖永安当即下令开火。十六艘战舰的三百八十四门十二磅舰炮相继开火,整个江面上只听到接二连三响起的炮声以及炮弹的呼啸声,浓烟在不停喷出,然后在江面上翻滚,随即被风吹向南岸。

近四百发铁弹就像暴雨一样洗礼了冲在最前面的汉军水师巨舟,有铁皮挡前的巨舟则一下子冒出一个个凹洞,而舱内和甲板上却飞溅着无数的木屑,杀伤着站在后面的汉军军士,数以百计的汉军军士们捂住自己的脸和伤口,在那里嚎叫着。

手持火器的汉军军士们在炮声中忍不住了,点燃火折,再点燃引线。汉军施放的火器声明显底气不足,相比江南水师那震耳欲聋的炮声,显得有气无力,射出的石弹和铁弹更是纷纷打在了水面上,溅出了无数的水花。

“打横,靠过去,接舷战!”李明道跳着脚传令道。现在只能靠接舷战来解决这些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而光靠船头接舷,输送的兵力不足,当然会吃亏,所以打横让船舷相接是最好的办法,可以充分发挥汉军水师人多势众的优势。

看到汉军巨舟打横靠了过来,江南水师也开始改变策略。

第七十二章 江上血战(二)

汉军的巨舟打横了,刚好与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平行,而且汉军巨舟依靠惯性向江南水师船只挤了过去,最先是双方的木桨噼里啪啦地靠在了一起,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让双方的木桨折断了十几根。www.65txt.com

汉军水师的军士有的在丢带爪的绳索,有的在搬运木板往对方架过去,数以百计的军士在后面挥舞着刀枪,嗷嗷直叫,准备沿着木板杀过去。

而江南水师也做好准备,除炮手以外的水手全部涌上了甲板,最前面的是一百枝靖康滑膛枪手,后面的是短铳手站在手持水手刀和长矛的水手中间。但是最先发言的是上层甲板的火炮,它们接连开火,无情地向汉军巨舟甲板上倾泻数以千计的铅弹,像暴雨一样横扫一切。而下层甲板火炮则调低了炮口,对准汉军巨舟的木桨口射击,那里可没有什么铁皮保护,十六磅的炮弹抵近轰击,只见一个又一个的破洞接连出现,不一会就流出黑红色的血水来。这么近距离的炮击,实心铁弹可不会只是打个破洞而已,它们把巨舟舱内打得稀烂,划桨手无处可逃,只能被炮弹撕成碎片。

浓烟很快被吹散,巨舟甲板上已经倒下去一半的人,到处可见躺在甲板上呻吟的伤员,幸运的生还者站在那里,头脑全懵了,他们一时也想不明白,江南水师还能打出这样凶残密集的弹雨来。

桅杆上炮手看清楚了对方甲板的情景,调整手里的小炮,对着人多的地方就是一炮,轰鸣声打破了沉寂,滑膛枪手齐步上前,对准十几米外的幸存汉军军士,“砰”地又是一阵齐射。在飞溅的血花中,又有数十名汉军军士倒下。

枪声惊醒了发懵的汉军军士,有骁勇者被眼前的惨象激怒了,他们提着刀枪就往木板上跑,咬着牙冲向江南水师的战舰,可是迎接他们的是短铳的齐射。一阵枪响之后,这二十几人纷纷翻身落水。

由于几个大破洞,江水正汹涌地从那里涌入巨舟船舱,使得它慢慢地往下沉,感觉到不对的汉军军士们惊慌起来,开始四处逃散,他们纷纷跳下水去,只求保住小命。

李明道指挥座舰向勇敢号直冲过来,他把勇敢号视为江南水师的旗舰,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李明道发誓要拿下这艘怪船。他知道,在江南水师的猛烈炮火下,不找到一个突破口,自己的前军船队可能会溃败。而此时猛将标准就是亲临第一线,以自己的勇武率领部属直冲敌军。

看到一艘巨大的船只越过其它船只向自己直冲过来,陈孝林并不惊慌。他看出李明道是想先用船头狠狠撞击勇敢号,然后再发起接舷战。于是陈孝林下令,立即升起尾桅的纵帆,再向右转舵,利用北风向西南方向驶动。

勇敢号水手都是勇气号的老水手了,动作非常麻利,而根据海军条例,作战时操帆手必须有人随时值班待命,因为随时要转向做机动,所以就很快就拉起了纵帆。当李明道的巨舟冲过来时,勇敢号已经缓缓驶动,而李明道巨舟的速度非常快,可它的转舵却是靠十几个水手一起扳动,反应比勇敢号的链舵要慢多了,等李明道发现不对时,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巨舟与勇敢号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陈孝林也不会放过李明道,当两船相隔十余米交错而过时,他当即下令开炮。三十四门火炮向巨舟倾泻着实心弹和散弹,而桅杆炮也来凑热闹,居高临下地开火,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铅弹。

这么近的距离,三十二磅炮弹几乎是打什么碎什么了,十四发炮弹不但把巨舟打出十四个大破洞,也让里面的桨手死伤惨重,使得巨舟一下子慢了起来,而二十门十八磅炮打出的散弹几乎把巨舟的甲板从头到尾洗了一遍,留下满甲板的死伤者和鲜血。

勇敢号刚从从李明道座船尾部掠过,陈孝林大声叫道:“右转舵一百八十度!”旁边的舵手当即重复了一句:“右转舵一百八十度!”然后使劲地打着手里的舵盘,而眼睛盯着旁边的罗盘上的刻度,以便知道自己把战舰转了多少度的方向。

陈孝林接着爬在艉楼的栏杆上,对着尾桅杆大叫道:“尾帆长,注意操帆,保持动力!”一个红布包头的水手随即大叫道:“是的舰长!注意操帆,保持动力!”他站在一边,死死地盯住桅杆顶上的飘动的风向标,然后根据风向标的移动大声发布命令。

“松左帆绳,收右帆绳!”

四个水手立即松开纵帆原本捆紧的左边帆绳,而另一边的四个水手立即使劲地拉动右边帆绳,原本被风吹动的纵帆缓缓向右扇动。最上面的帆横杆与风向标的夹角慢慢地向九十度靠拢时尾帆长立即大叫道:“收紧帆绳。”

八名水手闻讯立即把帆绳卡在船舷边上的木桩上,然后再绕了几圈。风正吹着纵帆帆面,使得正在转向的勇敢号获得了继续转动的动力,在江面上飞快地划出一道弧线,向东转去。

由于船转向,纵帆上首横杆与风向标的夹角很快就变大了,尾帆长马上又下令水手们调整纵帆,使得帆面始终面对着风向,继续驱动着船体。勇敢号在江面上轻盈地转了一个弯,船头朝向了东边,并很快就追上了几乎失去动力的李明道座船。

当勇敢号右舷又一次面对着巨舟时,站在上层甲板火炮旁边指挥的全书林大叫道:“舰长,火炮准备完毕!”

陈孝林却没有下令开火,他只是转头对舵手说道:“左转二十度!”然后跑到艉楼右边,他跳上了艉楼护栏,右手抓住了尾桅杆一根连到船尾右侧的绳索,上半个身子探出了船边,几乎是悬在江面上。

陈孝林观察着不远处的敌船,当勇敢号转过身来,又一次向敌船露出两排獠牙时,李明道座船上的水手们都慌了,刚才那一轮近距离轰击已经让不少人失魂落魄,当危险再一次来临时,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跳江逃生。陈孝林看到敌船甲板上人来人往一片惊慌,唯独艏楼上还聚集了数十人,围在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周围。

陈孝林跳回了艉楼,然后冲到前面大叫道:“书林!”

全书林立即闻声转过头来,“敌船艏楼!”陈孝林一边大叫道,一边指了指自己船上的桅杆炮位。

全书林稍微回过头一看,立即明白陈孝林的意思,马上一个桅杆一个桅杆地大叫道:“敌船艏楼!”

桅杆炮手立即调转炮口,对准了巨舟的艏楼。巨舟艏楼比勇敢号高出不少,所以只能用桅杆炮对付。

看到准备妥当,陈孝林当即大叫道:“开火!”

随着全书林的命令下达,早已待命的炮长立即拉动绳索,燧石猛地往下一砸,击在了炮身的击铁上,过了一秒钟左右,炮口骤然喷出火光和浓烟,而巨大的炮声也随即震开。散弹、实心弹又一次向巨舟倾泻而去,木屑又一次在浓烟中飞舞。而三门桅杆炮也相继向巨舟艉楼开火,数十发铅弹呼地飞过去,立即扫倒了一片人。

李明道正急火攻心,刚接战一个回合,自己就损失惨重,而且还失去了动力。而对手却是无比的狡猾,居然一个转身又杀过来了。他知道,自己遇上的对手不是一般的水师将军,应该是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悍将,他把一艘庞大的战舰指挥得像一只小玩具。李明道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想走,划桨手死伤惨重,剩下地也跑光了,而完好的木桨更是没剩几根了。接舷作战,敌舰却狡猾如泥鳅,根本不给你这个机会,再说了自己的军士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真的打起来还说不好谁输谁赢。

正在李明道努力想办法解决困境时,勇敢号再一次的怒吼让他回过神来了。“弃船…”李明道刚叫出两个字,一发桅杆炮的铅弹击中了他,巨大的疼痛让他不由地坐在了艉楼甲板上。李明道摸了一下腹部,发现铠甲上全是鲜血,他努力地看了看周围,发现身边没剩多少人了,几十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彼此起伏地惨叫着。

这仗打得真窝囊,李明道忿忿地骂道,但是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当十几个亲兵围过来时,他有点神志不清了,只听到他们的叫唤声一会远一会近,很快,李明道头一歪,倒在了亲兵的怀里。

十六艘火炮战舰也随即散开,在宽阔的江面上划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它们利用机动力,缓缓向东退去,并与汉军水师巨舟周旋着,先避免被围殴,然后再近距离地用散弹和实心弹打残那些被它们缠上的落单巨舟。火炮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只需一到两轮散弹和实心弹轰击,汉军水师巨舟就基本上失去了动力和一半以上的战斗力,孤单单地停在那里,许多船还开始慢慢下沉。而火炮战舰当即丢下它们,又在机动中寻找新的目标。

当陈友贵率军赶到时,江面上布满了失去动力的己方巨舟和船只,还有不少地方现出漩涡,到处都是碎木板和尸体,落水的军士在中间一边扑腾着,一边大声叫救命,这个时节的江水可不怎么暖和。

陈友贵一咬牙,下令中军船队继续前进,追击打了就跑的江南水师战舰。由于要躲避江上被打残的己船,加上各船的速度又不一样,追了五六里,原本还密集的中军船队开始变得稀稀落落了。

见到这个情景,廖永安当即打出了旗语,然后指挥旗舰掉头,迎着汉军水师就冲了过去。由于江南水师火炮战舰舰首安有铁制的撞角,就算是汉军水师巨舟迎上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巨舟的指挥官犹豫了一下大部分都避开了。

廖永安指挥甲一舰冒险冲了上去,一头就扎到了两艘巨舟的中间,这下他就得理不饶人了,立即指挥准备妥当的两边火炮开火。三舰交错而过,甲一舰也从头到尾相继开炮,散弹和实心弹把两边的巨舟打得碎屑乱飞,破洞连连,然后一个调头,转了大弧线,又从另外两艘巨舟中间穿过去,当然又是两边接连开火。

也有胆大的巨舟船长,仗着自己船高体壮,狠着心跟火炮战舰对撞,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火炮战舰的撞角狠狠撞了上去,深深地扎进了巨舟的船体里。巨舟船头被撞出一个大洞,而火炮战舰也全身一震,嘎然静止了。在巨大的震动中,火炮战舰的水手被摔倒了一大片,但是他们随即飞速地爬了起来,用船首炮对准准备冲过来的汉军水师军士就是一炮,一片散弹立即阻止了他们的进攻势头。

而上百滑膛枪手和短铳手也围在了艏楼上,排成三排,轮番向巨舟开火,首桅杆上的桅杆炮也不甘示弱,居高临下就是一炮。但是彪悍的汉军水师军士依然踏着战友的尸体和鲜血,前仆后继地向江南战舰冲了过来。

江南战舰舰长一边指挥水手们阻止汉军冲上来,一边命令桨手迅速往后划,尽快与巨舟脱离接触。但是撞角深深地扎在巨舟船头,被死死地卡住了,加上巨舟也在不停地向前进,死死地顶住了战舰,所以不管战舰划桨手使多大的劲,火炮战舰一时都无法后退。

着急的舰长一时恼了,汉军巨舟上有数百上千的军士,远多于自己这方,要是让他们冲上来,战事会打得非常艰难。己方本来在船数上就处于劣势,必须依靠强大的火炮火力弥补这个差距,要是胶着在这里,自己可完不成任务了。

舰长命令水手提上几筐手榴弹,拼命地向巨舟投掷,配合火枪手阻止汉军冲上来。如暴雨一般的枪击和纷纷丢过去的手榴弹终于把汉军死死地顶在了船头,不一会,巨舟船头上叠满了尸体,鲜血把巨舟整个船头前面都染红了。

在舰长的命令下,船首炮向巨舟船头破洞连续发射了两发实心弹,终于把撞角轰松了,火力战舰在转舵和划桨手的配合下,舰尾向右一摆,终于恢复了自由。

恼火的舰长并不打算放过这艘巨舟,当自己战舰调整位置后与巨舟平行后,立即命令等待已久的右舷开炮,直接把这艘巨舟打残。

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就像是灵活的鲨鱼,抓住每一个机会狠狠地咬上一口,而汉军水师巨舟就像一只只巨鲸,虽然体型庞大,但是在鲨鱼凶残机动的撕咬中遍体鳞伤。

战事一直延续到了下午,陈友贵终于承受不了巨大的损失,李明道率领的前军船队早就崩溃,八十余艘巨舟大部分或沉或残,就连李明道本人据说也已经阵亡而。陈友贵率领的一百五十余艘巨舟已经损失超过一百了。

陈友贵的撤军命令一下达,汉军船只便争先恐后地调头驶离,这一仗是他们建军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他们有近三分之二的战友同僚都回不去了。看到汉军撤军,江南水师不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此战他们也打得无比艰难,汉军的确是他们遇到的最强悍的水师。而且这一仗几乎是十六艘火炮战舰和勇敢号独力面对数十倍的敌手在苦战。激烈的战事下来,除了被汉军箭矢和火器杀伤之外,水手们的体力都达到了极限,火炮炮管也达到了使用极限,弹药也几乎殆尽,再继续一两个时辰,廖永安可能会下令先行撤退。但是在这次火力和毅力的比拼下,江南水师依靠强大的优势火力和良好训练终于坚持到了最后。

陈孝林站在勇敢号的艉楼上,看着自己的水手在收拾着甲板,他们用桶从江面上打上水,冲刷着甲板上的血迹,近百名水手在汉军殊死进攻下或死或伤,鲜血也流满了整个甲板。倒是勇敢号的船体没有什么大碍,汉军火器发射的弹丸只是在坚固的木板上打出几十个印子和洞孔,而发射的火箭在完善的损管制度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危害,只是把纵帆烧出了几个大洞,而卷起来的横帆也只是损失了几面,只要回到刘家港船厂,用不了十天就完好无损了。

陈孝林看着数百艘十六桨、十二桨、十桨辅助战舰在廖永忠的指挥下从勇敢号驶过,驶向那些被打残的汉军巨舟,然后再一一上船,清理为数不多的残余汉军。

这个时候残阳斜照在江面上,阳光把整个江面都变成了桔红色,使得那些被从甲板上冲下去的血迹隐然不见了。

全书林站在旁边,突然开口道:“勇敢号应该属于海洋,而不是这里。”

正在凝神的陈孝林不由回过头来,淡淡地点点头道:“是啊,勇敢号是属于海洋的,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战场。”

第七十三章 江上血战(三)

慈湖江面上的大败让陈友谅终于看清楚了刘浩然布下的大网,他明白了,江南对于自己来说或许永远只能是一个梦想。(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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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我们还有希望吗?”默然许久后,陈友谅开口问道。这里是采石矶五通庙后院,陈汉王朝的行殿。

坐在一旁的陈友贵一直低垂着头,似乎心不在焉,听到兄长问话,不由微微一惊,猛地抬起了头。

看着自己弟弟那有点不知所措的眼睛,陈友谅不由有点愧疚,两次大败,几乎让陈家这匹千里驹崩溃了。自从昨晚回营之后,他便一直默不作声,躲在一边只是发呆。

“三哥,”看得出陈友贵心情非常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因为他知道,有些话对于陈友谅来说,打击太沉重了,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又艰难地开口了。

“三哥,我们与江南水师的差距,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弥补的。今日,我们出动了巨舟两百多艘,其它船只四五百艘,而江南水师仅以十六艘巨舟和一艘怪舟迎战。”

“我数了一下,江南水师每艘巨舟有火炮四十八门,每门打出的铁弹有十几斤,而那艘怪舟更是摄人,居然有火炮六十余门,每门能打出三十余斤和近二十斤的铁弹,这些炮弹打船船碎,打人人裂,而且炮击之时声势如雷,惊天动地,我们很多军士光是听那声音都被吓得屎尿失禁。”

说到这里,陈友贵也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勇敢号舷炮开火的时候,那喷出的浓烟,那席卷江面的炮声,还有那尖锐的炮弹呼啸声,都展示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威势,那是一种可以摧山倒海、毁天灭地、人力无法抵御的威力。当时自己听到那连绵密集的炮声,也是吓得失了神,那时自己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世上真的有这么恐怖的武器吗?江南是怎么制造出这些武器?

“远战,江南水师的火炮相隔一百多丈就开火,铁弹飞将过来,非死即伤,近战,江南水师的火炮又打出如枣粒大小的铅弹,如暴雨袭来。”说到这里,陈友贵摸出一粒铅弹,递给陈友谅。

“听说明道就是中了这种铅弹,他身披铠甲,还是在胸口被打穿了,现在连尸首带船全落在江南水师手里。随军郎中看过中弹的伤员,这铅弹打入血肉之内就变了形,附在骨头里不好取出来,只能看着数千将士煎熬着。”陈友贵的眼睛不由红了,他与李明道的关系非常好,以前在李明道手下领过兵,是他一点点带出来的。而且陈友贵也去过伤兵营,伤员们痛苦哀嚎,郎中又束手无策,简直是惨不忍睹。

“这铅弹如此软,怎么还能杀人与无形,连铁甲都无法抵挡?”陈友谅捏了捏铅弹,发现它非常软,手指一掐就能掐出印记来,不由惊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江南火炮威力的缘故。”陈友贵当然也不知道其中原因,只能猜测道。

“这东西过于凶残,有伤天和啊。”陈友谅看了一下,怎么也看出究竟来,只要感叹了一句。

“三哥,江南水师有利炮依持,我看我们是难以取胜。最让我畏惧的是,江南水师不但炮利,而且战术得当,江南水师操炮、驾船、接战,配合非常娴熟,可见他们有此利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陈友贵昨日一役后,已经萌生退意了。这也难怪,江南水师和汉军水师的武器装备根本是不同时代,相差太远了。汉军水师虽然船多人众,但是江南水师一开炮,很多汉军将士们便被吓掉了五魂六魄,再也没有勇气冲上去,拼死往前冲的只有那么一部分船只,所以根本形不成包围势态,发挥己方的优势。当江南水师把敢于冲击的汉军水师船只打残之后,那些怯战的将士更是失魂落魄,虽然迫于军令不敢撤退,但是也没有了斗志。所以江南水师反冲上来后,汉军水师便各自为战,有的甚至东躲西藏,拿同僚战友的船只当挡箭牌。~~~~因此最后被江南水师各个击破。

“撤退?”陈友谅听出弟弟的话意,不由迟疑起来。自己刚称帝两天,就被打得灰溜溜地回去,满朝文武和军民怎么看自己?说自己是个废物,连傀儡徐寿辉都不如?自己几乎是动员地盘中过半的兵力,耀武扬威地东征,还呼朋唤友,拉拢张士诚、方国珍,一副对江南势在必得的得意,现在铩羽而归,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不退,陈友谅从弟弟陈友贵身上已经看出自己水师的斗志和士气,按照这种状况打下去,取胜是不用想的,说不定还要吃更大的败仗。

“三哥,”陈友贵看到陈友谅还在犹豫,当即劝道“我们水师遭到重创,优势已不复存在,而江南,他们的陆师可还没有大动,难保刘浩然没有后手。”

从江南水师的熟练程度来看,以前的谣言可能是真的,他们应该一两年前就装备了这种火器,刘浩然有如此利器在手,居然隐忍不发,硬是等到昨日才给自己一个重创,可见此人谋略之深。

陈友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定远军以前闻名天下的是百战百胜的陆师,陈友谅不敢与之交战,只是仰仗自己的强大水师。但是在慈湖江上一战,自己水师的优势被江南水师的火炮击得粉碎,现在什么依仗的东西都没有,而且依照刘浩然的个性,这种局面下陆师怎么可能还会按兵不动呢?在汉军后面,还有当涂、芜湖、繁昌、铜陵、池州等城池握在江南的手里,到时和江南水陆两师前后夹击,自己插翅难飞。

想到这里,陈友谅觉得刘浩然是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然后引着自己跳进这个坑里,接着一铲子把自己拍晕了,剩下的就是发动各路人马来填土了。

名声虽然重要,但是小命更重要,陈友谅一咬牙,当即决断道:“好,传令下去,各营立即收拾,明日一早拔营回师。你派人通知老四,在当涂城下整军,随时上船。”

陈友谅决定挥师东进后,便留下陈友仁率五万人马驻扎在当涂城下,以做牵制,现在要跑路了,当然要通知这个弟弟做好准备。

军令一下,采石矶汉军水寨各营便开始忙碌起来,士气大落的汉军将士们自然盼着快点回去,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入夜,汉军水师各营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天明就起锚。而陈友谅越想越气闷,便叫陈友贵过来,两兄弟喝起闷酒。

看到兄长越喝越郁闷,不一会便有点微醉,陈友贵便开口劝道:“三哥,你不必如此沮丧。江南水师虽然火炮厉害,但是他们能造出来,我们又未尝造不出来。回去后多召集工匠,重金悬赏,定可成事。而且我看江南水师的火炮也不是无敌的,我们此次吃亏是不知底细,很多将士一开战便被吓住了,回去后我们多加操练,只要将士不畏炮声便可发挥我们船多人众的优势。”

陈友谅听到这里,觉得气顺了许多,这位五弟两次亲历战场,目睹过江南的火器威力,既然他这么说,一定是有把握的。可惜他不知道,陈友贵也是心里没底,只是安慰而已。他曾经找随军工匠,询问过火器的事宜。那些工匠听说江南水师火炮的威力,不由纷纷咋舌,这么强横的威力,火炮至少要万斤以上,这么大的火炮,铸造起来难度非常大。可陈友贵明明看到,江南水师火炮没有工匠们所推测的那么重。因此他也明白了,一定是江南掌握了某些秘密技术,这些东西不是重金悬赏就能想出来的。操练将士不惧火炮,这很有难度,听到如雷一般的炮响,看到炮弹呼啸而至,再如何操练将士们也难以沉得住气。

正当两兄弟继续喝酒谈话时,邹普胜慌忙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邹普胜跨进大门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脚,陈友谅和陈友贵一眼就看到,这位太师的一只鞋子居然不见了。

“太师为何如此惊慌?”

“陛下,江南水师趁夜杀过来了,据哨船回报,他们离我们水寨不过十余里。”邹普胜说完之后便在那里喘气。

“什么?离得这么近才回报?巡哨的将领干什么吃的去了?”陈友谅不由大怒,十余里,对于划船来说不算很远的距离,而且哨船赶回来需要时间,层层上报也需要时间,说不定江南水师现在已经到水寨外面了。

邹普胜看了一眼陈友贵便不再说话了,而陈友贵的脑袋却嗡的一声炸开了。他今日安排各营收拾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刚入夜又被陈友谅拉来喝酒叙话,根本无法分身。而汉军水师刚经历惨败,已经是人心惶惶,加上听说明日就要回师了,早就归心似箭,无暇他顾。加上李明道等一大批得力的水师将领在激战中非死即伤,已经无法再指挥军队了,剩下的将领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激战之下江南水师也损失不小,多少也要喘口气,于是原本要远远撒出去的巡哨之事就这样被抛在脑后了,要不是有两营有心的将领派出哨船在自己营外巡哨,估计江南水师摸上门来都不知道。

“三哥,你赶紧和太师上船走吧,我留下来掩护。”陈友贵咬牙道,他知道,江南水师如此有恃无恐地杀上门来,肯定有杀手锏,而自己水师又全无准备,恐怕这次会凶多吉少。

“老五,”陈友谅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要不是自己今晚缠住了陈友贵,估计也不会有这回事了。

“三哥,不要犹豫了,快走,到时一乱起来就谁也走不了。”陈友贵大吼道,随即叫来侍卫,护着陈友谅和邹普胜赶紧上船,而自己却匆匆向水寨奔去。

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灯火,陈茂林不由感叹,汉军的水师真是庞大,前日一场血战,原本以为重创了汉军水师,万万想不到他们还有这么多船,居然组成了方圆数十里的一个巨大水寨。前日夜里,陈茂林和廖氏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斩草除根,趁夜摸上去再说,捞到多少算多少,万一汉军有准备的话放它几炮拔腿就跑,在夜色之中,谅汉军水师也不敢冒险追赶。

昨日在江面上,江南水师花了一天时间从运输船上补充弹药,清理火炮,调整水手,然后黄昏时分就开拔。想不到一路赶来,居然没有发现汉军的哨船,只是在十几里外才遇上了两艘哨船,解决了一艘,跑掉了一艘,但是廖氏兄弟和陈茂林不以为然,都靠得这么近,这说明汉军应该没有准备。

于是廖永安率领火炮战舰和勇敢号在东,廖永忠率领两百余艘辅助战舰以及上百艘火攻船在西,两路进攻。

“舰长,西边发来信号,他们准备好了。”勇敢号刚打横,全书林便走上艉楼禀报道。

“那就开火吧!”陈孝林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汉军水寨是巨舟紧挨着环绕在外,组成一个巨大的防御圈,其它船只在这个防御圈组成的水面上停泊着。现在汉军水师开始慌乱起来,船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还有一些船开始起锚了,看来他们已经接到报信了。听到全书林的禀报,陈孝林头也不回地下令道。

“砰!”勇敢号三十二磅重炮首先开火,随即是火炮战舰,这次他们使用的是灼热弹,在这种情况下,灼热弹最能发挥作用,所以陈孝林和廖永安也不管灼热弹的发射危险了。

火红的炮弹带着长长的呼啸声掠过江面,接二连三地穿进紧挨着的巨舟船体里,勇敢号和火炮战舰在离汉军水寨最外层的巨舟不到三百米处呈纵队队形,用右舷面对敌船,这个距离也是灼热弹发挥作用的理想距离。

一轮炮击后,江面上又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炮声和呼啸声的尾音还在夜色的江面上嘶嘶传响,而汉军水寨却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外面的巨舟开始冒出火苗,而里面的船只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不少船都撞到一起来了。

过了一分钟左右,江面上又接连闪过一道又一道的火光,然后又是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呼啸声。火红的炮弹像流星一样又一次在江面上飞掠而过。对于勇敢号,三十二磅炮弹专打船体,而十八磅炮弹则飞出一道弧线,直接落在巨舟的甲板上。火炮战舰也大致如此,上层甲板的十二磅炮打甲板,下层甲板的十六磅炮打船体。由于刘浩然利用自己的物理知识简单地完成了弹道学的基础,而且舰载炮上有角度规尺,根据火药量、炮弹重量和距离,很容易计算出合适的仰角。所以上层甲板的灼热弹十有六七落在巨舟的甲板上,但是也有不少灼热弹飞越而过,或落在巨舟后面的水面上,或恰巧落在了乱窜的船只上。

打出五轮灼热弹之后,外层的巨舟几乎都开始冒火了,在冰冷的江风助威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腾起熊熊大火。尽管有些巨舟已经开始起锚驶动,但是最终逃离不掉火烧的命运。

在西边,廖永忠听到炮响,稍等了一会,待到汉军水寨更加慌乱的时候便下令将火攻船放出,重点是水寨的西门。上百艘火攻船有一半靠上了外围的巨舟,还有一半直接冲进了水门,迎头撞上了准备冲出来的船只。不一会,风助火势,汉军水寨四处开始腾起了冲天的大火,几乎映红了整个夜空。

陈友贵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火光,他刚刚出五通庙就听到了炮声,现在却只能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在火光中晃动的人影,在火光中闪动的惊呼,对他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火攻?如果前日我用火攻船冲击江南水师,会不会就此获胜了?可惜刘浩然的一再示弱让汉军越发得认为自己的水师不可一世,当他们遭到江南水师的迎击时,他们想到的只是唾手可得的胜利,早就忘记了该如何去取得胜利。

火势越来越大,汉军水寨原本的布阵成了致命的弱点,火势从最外面的巨舟燃起,它就像一个庞大的火铁链,把圈在里面的汉军水师船只的生路全部锁死了。而汉军水师自以为傲的庞大船只数量却成了火势迅速蔓延的重要原因,挤在一起的船只像秋天的芦苇丛,一发不可收拾。随便一点顺风飘荡的火星就能把旁边的船只点燃,整个汉军水寨一下子成了一个大熔炉,巨大的热浪向外无情地喷射着,到最后,居然连采石矶五通庙外的铁炉也被这热浪给溶化了。

而熔炉中心却是烈焰地狱,无数的汉军将士在船上奔跑着,有的变成了一个个火人,最后和他们的船一起化为灰烬,有的腿快跳入了水中,但是巨大的热浪在他们的头上席卷着,不少在水中凫水逃生的将士被这热浪烤晕了,最后溺死在水中。

勇敢号和江南水师的船只早就远远地躲开,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把火居然烧成了这样,听着远远传来如炼狱煎熬一般的嚎叫,江南水师将士们没有太多的胜利喜悦,甚至连少数生逃出来的汉军船只也不去追了,死得人已经够多了。当天亮时,老天爷似乎也不忍心看到这一幕,降下了倾盆大雨,终于熄灭了大火。

江南水师辅助战船等到雨停后在四处冒烟的水寨里穿行,水面上除了还未烧尽的船只残骸就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他们浮在水面上,就像池塘里茂盛的浮萍一样随浪飘动着,不停地撞击着江南水师的船只。大部分尸体露出的一面已经被热焰烤得焦黑,许多经历过众多血腥的江南水师将士们看到这惨烈的一幕,都不由地呕吐起来。

是役,汉军水师东征出发时拥有的近五百艘巨舟,两千多艘其它船只几乎全部灰飞烟灭,二十余万水师将士最后被江南水师俘获得的不过六、七万余人。陈友谅、邹普胜趁早逃走了,陈友贵也被侍卫架着趁乱逃走,最后他们回到安庆时不过船只百余艘,将士万余人。

第七十四章 当涂城外(一)

慈湖水战的炮声隐隐地传到了当涂城下,驻扎在这里的五万汉军有点惊惶,陈友仁更是坐立不安。(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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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他接到兄长的命令,自家水师在慈湖吃了大败仗,全军明日早起拔回师,陈友仁的任务是组织当涂城下五万军队,随时待命,准备上船一同走。

这天夜里,采石矶的大火也照亮了当涂城的上空,看着那红彤彤的夜空,还有如隐如现犹如鬼哭狼嚎的呼叫声,当涂城外汉军大营所有的人一夜未眠。

好容易等到天亮,一场大雨突如其来,但是大队水师的船只却没有来。江南水师火烧采石矶汉军水寨,陈友谅先跑了出来,但是他看到自家的水师化成了一片火海,大吼一声便晕过去了,而陈友贵被架上船时几乎成了痴呆状态。于是这两支一前一后的船队趁夜驶过了当涂城江面,还算清醒的邹普胜已经顾不上当涂城外的陈友仁和五万将士,他更担心江南水师的追击和如何穿过芜湖-池州一线,要知道这一带还有一支江南水师偏师,虽然他们船少势寡,在汉军水师大队人马气势汹汹东征时夹着尾巴躲到巢湖去了。但是现在轮到汉军落难了,难保他们不会出来痛打落水狗。

于是,陈友仁和他的五万将士被无情地抛弃了,由于汉军水师在采石矶布下的水寨与当涂城相隔不远,所以陈友谅没有给自己的四弟留下多少船只,不过百余艘不大的运粮船,顶天也只能装下一两万人。就在陈友仁为带哪些军队回去而烦恼时,当涂城却开始有了动作。

赵大勇和阮智也听到了慈湖江面上传来的炮声,他们比陈友仁更清楚这炮声所包含的意义,尤其是阮智,在默听一会便对赵大勇解释,那是海军主力战舰的重炮,比长江第一舰队的火炮威力还要大。过了一天,炮声慢慢地冷静下来,但是赵大勇和阮智相信,江南水师应该在这次水战中获得了胜利。

第三日,沿江传来的快报证实了这一点,正当赵大勇和阮智准备策应水师动作,给陈友仁一点小教训的时候,这天夜里不远处采石矶水寨的火光也照亮了他们。看着那漫天的红光,赵大勇和阮智知道,这么大的火势说明汉军水师完蛋了。

到了天明,城外的汉军依然留在营里,而且发生了不小的骚动,各部将领都在争取上船的机会,连同他们的部属也互相打起来了。

接到探子的回报,赵大勇和阮智清楚了,陈友仁所部应该被抛弃了,汉军水师主力被灭,陈友谅应该是自身难保所以,也顾不上这支孤军了。于是他们就把小教训计划改成了全歼该军。由于凌晨下了一场大雨,城外野地泥泞不堪,因此阮智一直等到了中午过后才开始整军出城,而赵大勇派出了两个步兵团助阵。

中午午时两刻,当涂城东门大开,首先出来的是一队身穿红色军服的军士,他们没有扛枪,而是背着中鼓,拿着笛子、笙和埙,身上红色军服也更加花俏一些,多了一条金黄色穗带。<<>>他们站立好后便在一位军官的指挥下吹响了欢快有节奏的行军曲。这是一首由笛子、中鼓、笙合奏的曲目,在乐曲声中,从东门列队走出一队队的大内亲军。

他们身穿红色军服,脚蹬牛皮靴子,带着红缨铁帽,扛着亮膛膛的滑膛枪,随着乐曲的节奏声,整齐地走了出来。在队伍中间,还间夹着两支军乐队,他们经过城门时立即和站在一边的军乐队合奏,跟上同样的节拍,然后随着队伍一起继续前进。

过了半个时辰,三个团的大内亲军全部列队走了出来,站在那里的军乐队就跟在队伍后面一起前进。紧跟后面的是四匹马拉着的马车和炮车。这是最新式的杜重六甲式野炮,它们做了一些改进,采用铁体铜芯的铸造技术,不但坚固性提到了极大提高,重量也减轻了不少,所以口径虽然没变,炮管却加长了,加上由于江南机加工工艺提高,炮管和炮弹的配合精度提高,所以杜重六甲式野炮有效射程由以前的四百一十米提高到六百米,最大射程由三千二百米提到三千八百米。而炮车由四个轮子组成了,除了野炮自身的两个轮子外,它的后木托挂在单独的两个轮子上,然后再挂在四轮马车上。

炮手分两边坐在马车上,中间是一箱箱的弹药以及各种工具。在四匹马匹的拉动下,四十门野炮很快就驶出了东门,并从步兵队伍旁边疾驶而过,向设定的战场而去。

半个时辰后,三个团的大内亲军从当涂城城东绕了一圈,赶到了汉军军营外东南方向五里外的野地里,开始以队为单位,列成一条横线队形。而炮兵早就赶到了阵地,在步兵队列前三百米的地方开始挖坑卸车,布置野炮阵地。

队正拔出佩剑,横在身前,站在自己队伍的前面,然后大声喊道:“列队,向右看齐!”分成三排的大内亲军立即站立笔直,滑膛枪提在右边,头略转向右,以目光对齐右边战友的肩膀。很快,各队便列队完毕,排成两条长达两里的横队。

阮智把两个团放在第一线,另一个团放在后面,组成了两条横线队形。看到各部整队完毕,而炮兵也把野炮架设好了,正在紧张地装填弹药。骑在马上的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头对副官说道:“传令各团,确定他们的任务。”

按照改进的大内亲军战术,战场上的以团为作战单位,每个团在开战前就已经明确了各自的作战任务,然后由他们的团统领指挥作战,阮智要做的就是根据战场上的变化进行大的调配,如任务、目标的更改,其它战术问题就由团统领自行决定。现在根据阮智的命令,副官带着此前确定的作战任务,在各团跑一圈,与三个团统领再次对照作战任务,以免出错,也可以视为一种督促。

大内亲军准备完毕后,军乐声也停了下来,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猎猎的旗动声。九千大内亲军正在等待着开战的那一刻。而六千由赵大勇派出的长矛兵也在右翼列好两个大方阵,一来掩护大内亲军的侧翼,二来一旦发生激战,随时可以向敌军发起侧击,支援大内亲军。

陈友仁早就知道当涂城守军列队出阵的消息,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上船奔走的话,整个军队都会垮掉的,光是争抢上船的机会,五万将士都会自己杀得头破血流。到时说不定谁也走不掉了。妈的,不到两万人就敢打自己的五万人,定远军还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要知道,陈友谅留给他的也是精锐部队。想到这里,陈友仁热血冲脑,一咬牙传令三军,全数出营迎战,并且言明,此举是背水一战,只有打赢定远军大家才有机会逃命,而且谁表现有加,谁就先上船回去。

军令一出,汉军便鼓噪而出,在军营外列阵待战。当然陈友仁也留了心眼,他命令最亲信的亲兵占据一艘快船,随时待命,一旦战局不利,他就转身回来,先跑了再说。

阮智冷冷地看着汉军在那里列阵,纹丝不动。自从钱清之战后,刘浩然和阮智等人一直在检讨大内亲军的战术。通过钱清之战,刘浩然发现了火枪部队的劣势,火枪的杀伤力远远小于它的精神威慑力,敌我人数相当还好说,要是敌人人数远胜自己,拼死直冲过来,而滑膛枪的射速只有那么高,短短的距离里打不出几轮弹雨,无法阻挡敌人的肉搏战。

开始的时候,刘浩然把长矛兵与火枪兵混编,但是却发现火枪兵变成了鸡肋,成了以前弓弩手辅助作战的角色,无法体现出成本昂贵的新式武器的威力和作用。于是想来想去,刘浩然决定还是把火枪兵单独列出来,并加强火枪兵的肉搏战训练。靖康滑膛枪加上刺刀,将近两米,简直就是一支长矛,还有厚重坚硬的枪托,拍在脑袋上至少是个中度脑震荡。于是刘浩然结合滑膛枪的特点和定远军长矛战术,加强大内亲军拼刺刀和肉搏战训练。定远军原本除了注重军纪和整体配合训练之外,也非常注重士兵单兵作战能力的训练,要不然光靠一杆长矛如何取胜,所以大内亲军的新式训练非常有效。

看到汉军刚刚列阵完毕,阮智立即下令全线进攻。三支军乐队立即吹响进军曲,而三团大内亲军在各自军乐队演奏的乐曲节奏声中缓步前进。各队的军官持剑站在队伍旁边的前方,随着队伍前进,他随时观察着队伍的整齐和节奏,并时不时向后看一眼,观察团部信令旗的变化,以便调整队伍。

九千大内亲军都是一个标准姿势,他们挺直着胸膛,滑膛枪竖端在右边,双腿迈着距离相等的步伐,三排一队地向前缓缓前进,各队的队旗在队伍旁边飘扬着,与无数的红色军服以及无数在阳光闪着银光的钢枪相映成辉。而长矛方阵也随之缓缓动起来了。

阮智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汉军军阵,他心里清楚,这支汉军表面上是背水一战,实际上是垂死挣扎,只要一战打掉他们的锐气,就会自行崩溃。在这种绝境下,阮智怎么也不相信汉军还会有多大的顽强作战意识。虽然自己的大内亲军人数不到一万,远少于汉军,但是自己还有两个长矛方阵做掩护。这可是血战出来的常备步兵团,有他们压阵,就算是自己碰了一鼻子灰,也会在他们的接应下安全回到当涂城。阮智对定远军长矛阵这套看家本领非常有自信,以一当十也不在话下。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地面还没干透,各处可见泥泞,不但影响行军,也影响着野炮的发挥,要知道跳弹的杀伤力也不小。

看到定远军动起来了,陈友仁也随即下令,各军展开,一旦打起来,军队挤在一堆可不方便作战,汉军前军在各将领的指挥下,呈四个方阵慢慢地向前靠拢。过了半个时辰,两军前锋的距离终于变成了不到两里,不过汉军的路走得多一些,大内亲军只是站在火炮阵地后面五十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而汉军看到这个情景,最后也停了下来。

“开火!”大内亲军火炮指挥官刘存义下令道。

四十门杜重六甲式野炮轰然齐射,四十发炮弹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尾音,分别冲进汉军四个方阵中。最前面的数十位汉军军士立即被打得血肉横飞,刀枪、盾牌在血色中乱飞。有十余炮弹扑的落在地上,由于泥地湿软,所以只是稍微弹了起来,打断了旁边一两个军士的腿就陷在泥地里不动了。

炮声一响,跟在步兵后面的军乐队立即奏响了《决战曲》,这略带悲伤的悠扬乐曲的确能安抚人的心理,让临战将士们那颗有点悸动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能够安心地开始装填弹药。

“上刺刀!”装弹完毕后队正们随即又下令道。士兵纷纷从腰间皮套里抽出三棱形的刺刀,套在枪口,然后一转,把让枪管前面的销子转到刺刀套筒的“L”形卡口处,牢牢地卡在了枪管上。刺刀是呈L形,刀身与枪口有一段距离,靖康滑膛枪射出的子弹初速和线路虽然都非常标准,但是难保不会意外,万一刺刀靠得太近,子弹一出膛就偏到刺刀上去了,很容易使得子弹乱飞产生误伤。

上好刺刀的士兵们把枪一收,继续竖握在右边,大内亲军军阵立即现出密密麻麻的一片刺刀林。火炮还在咆哮,炮弹还在飞射,五轮炮击下去,汉军的四个方阵有点零乱了,数百残缺的尸体散在地上,还有上百伤兵躺在那里嚎叫。汉军将士被这种炮击打得士气大落,已经有不少人从方阵中跑了出去。

第七十五章 当涂城外(二)

“挺枪!前进!”看到后面的令旗一动,各队队正举着佩剑大叫道!九千士兵把手里的靖康滑膛枪斜举着,雪亮的刺刀全部向着上前方。(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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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满目的红色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向前压来,那有那密密麻麻的刺刀,汉军前军不少将士都不由地泛起嘀咕来。

两百米,汉军将领突然大叫道:“放箭!放箭!”箭雨从方阵后面飞过,噼里啪啦地落在前进的大内亲军的头上,顿时射倒了上百人,前排的倒下了,后排的立即补上前去。由于大内亲军只是横线队列,总面积不大,所以漫天的箭矢杀伤力不大。

而大内亲军也随即做了反应,“快步前进!”队正们的配剑向前一指,士兵们的脚步随即加快,冒着箭雨迅速地向汉军冲去。

不到一百米了,各队队正突然大叫道:“停!列队!”闻令停下来的士兵随即收住了脚步,然后迅速地整齐队伍。

“准备!”随着队正的大叫声,士兵都先打开了燧石,然后端起了手里的滑膛枪,六千枝带着刺刀的滑膛枪密密麻麻地对准了汉军前军。

“开火!”

“砰砰”连绵不绝的枪声在当涂城外响起,一个青烟长龙在大内亲军的前面形成,随风不停地翻滚着。

“冲啊!”看到汉军在一排近距离射击下倒下近千人,各队正马上举着佩剑大喊道,六千大内亲军跟着大喊一声,挺着刺刀就冲了上去。

“砰!砰!”这是零星的枪声,各队佩带短铳的军官和士官长冲到汉军前军阵前,毫不犹豫地对准类似于军官和骁勇之士的人物开火,把他们打翻在地。

大内亲军的第一轮射击已经让汉军前军最前面的将士变得惊慌失措,火炮五轮轰击的阴影,加上刚才劈头盖脸的一轮打击,让很多人都懵了,再看到大内亲军挺着雪亮的刺刀冲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但是也有不少汉军将士们勇敢地迎了上来。

大内亲军的肉搏战术非常简单,用枪先一格,然后刺刀直接刺上去,或者枪一格,枪托顺势往上一挥,直接击向敌人的下巴。战术虽然简单,但是非常有效,靖康滑膛枪的刺刀是钢制的,加上形状,所以只要全力一刺,那怕是重甲也要被刺出一个窟窿来。而现在的将士很多都有头盔保护,枪托拍在上面可能危害不大,但是重重地拍在下巴上,最轻也是下巴粉碎,人晕死过去。也正是肉搏战术简单,大内亲军平时训练除了列队走和装填弹药,其余的时间都是花在那几个简单的动作上,日复一日的练习,月复一月的对打,让大内亲军将士对这一套动作几乎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还能玩出花来。

“杀!”大内亲军士兵用枪轻轻一格汉军砍过来的刀剑,然后大吼一声顺势就刺了过去,立即将对手刺成血人,然后再面对另外一个敌人。如果靠得太近,大内亲军士兵们会用枪抵住对手的刀剑,然后一挥枪托,直接将其拍昏在地上。他们延续着定远军长矛阵的优良传统,发扬密切配合的战术,一边对敌厮杀,一边互相掩护,保护战友的侧翼。

很快,大内亲军就杀进了汉军前军阵中,把里面搅得血雨腥风,而后面跟上的一团大内亲军则将这个缺口撕裂地更大,他们以哨为单位,列队面向那些零散冒出来的汉军骁勇小队伍,然后一排火枪就把他们打得损失惨重。

接到前军形势大坏的消息,陈友仁不由皱起了眉头,将近两万人的前军在前五轮炮击和第一轮枪击下已经损伤超过两千,更重要的是士气、胆魄、队形全部被打乱,而大内亲军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和完整的队形,战术娴熟,配合密切,自然是长驱直入。

“大人,定远军长矛方阵向我们的左翼杀过来了。”部将策马跑来禀报道。

这又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定远军长矛方阵的破阵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一刀下来自己的侧翼就岌岌可危了,加上前军,万一这两处崩溃,自己的中军就要面对溃兵和定远军双重冲击。

“你带五千人去增援左翼!”陈友仁当机下令道,前军有两万人,应该还能抵挡一会,但是左翼被突破,定远军就直接杀到自己的中军了。

“大人,前军又派人来求援了,他们快顶不住了。”又有部将跑来报信。

“妈的,他有两万人,连九千人都顶不住吗?要不要老子带人上去替他打!”陈友仁恼怒地骂道,但是援兵还得派,要不然前军一溃败,自己就要直接面对大内亲军的枪口和刺刀了,“你带五千人去前军。”

“大人!”

“又怎么了?”陈友仁大吼道,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让他恼火万分,这一仗他输不起,因为他这五万人是被遗弃的孤军,一败就全完了。

“右翼出现定远军的骑兵,正在向我们发起突击。”

“什么?定远军骑兵?”陈友仁惊住了。

在定远军战术思想里,守城最忌讳的是死守,所以刘浩然给当涂城配了一个骑兵团,有四千骑兵,游弋在城外,专门用于打劫汉军粮道,袭扰汉军营地,伏击汉军哨骑,以响应城内守军。现在正值关键的会战,赵大勇自己亲率这四千骑兵,绕了一圈,猛攻汉军的右翼侧翼。

现在陈友仁知道定远军的战略部署了,大内亲军摆在正面,以火器的犀利猛攻自己的前军,而骑兵和长矛方阵两翼分击,只要突破一点,自己的整个军阵就会起连锁反应,进而引起全军的溃败。

听到三个方向传来的震天厮杀声,陈友仁犹豫了一会,只好再给右翼派去了五千援军。这样算下来,自己手上就只有五千兵马,要是这三点其中之一被攻破,自己就……,想到这里,陈友仁不由打了个冷战。

“大人!前军溃散了。”一个部将飞奔过来大吼道,在他后面是乱哄哄的上万溃兵。前军在大内亲军的突击下,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一旦拉出了距离,大内亲军立即开始在军官的命令下装填弹药,然后快步冲上来,列队又是一阵齐射,把汉军前军好不容易才整顿出来的队阵又打散了,接着又是刺刀上阵,一顿猛杀。实在坚持不了的前军终于开始溃散了,居然连补上来的五千援军也给冲散了。

看到跟在溃兵后面出现的一片红色海洋,陈友仁觉得自己的小腿不由地在微微颤抖。中军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前军退下来的溃兵收拢好,刚一抬头却发现大内亲军站在一百米外列队站立不动了。

有经验的前军将士们顿时炸开窝了,“赤军要喷火了!快跑呀!”大内亲军那鲜红的军服和犀利的滑膛枪已经让这些人万分恐惧,看到他们摆出熟悉姿势,当即很多前军将士纷纷调头,挤开身后的中军,向后逃命。

“开火!”六千枝滑膛枪又一次地齐射,不管是诧异迟疑的中军还是转背想跑的前军,不管是胸口还是后背,只要被铅弹击中,就现出一个血洞,无一幸免,一时间,大内亲军的对面倒下近千人。

放完枪的大内亲军并不急于发起刺刀冲锋,而是站在原地继续装填弹药,各团统领都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汉军的中军,也是他们的最后部队,所以各统领更愿意用火力先最大可能地杀伤敌人。

在中军军阵一片混乱中,大内亲军又一次举起了滑膛枪,打响了第二轮齐射。在第二次装填弹药时,刚才没有派上用场的掷弹兵出现了,他们趁着齐射的空隙,向前飞跑着,在四五十米的距离外点燃手榴弹,然后飞甩进汉军的军阵,在彼此起伏的爆炸声中调头就跑,回到步兵的后面。

数百个手榴弹在汉军军阵密集的人群中炸响,飞溅的弹片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案现场,数百军士死得少,受伤的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下半身受伤,躺在那里发出的惨叫声让旁边的战友毛骨悚然,军心大动。

三轮齐射过后,大内亲军又开始刺刀冲锋了。齐射过后,也把汉军吓唬得差不多了,想靠齐射全歼汉军这一万多人是不可能的,还得靠刺刀肉搏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给我上!后退者格杀勿论!”陈友仁血红着眼睛大叫道,现在他的中军必须面对大内亲军,而左翼已经被定远军长矛方阵杀透了,那如林的长矛正从远处缓缓压过来,而右翼被定远军骑兵杀得岌岌可危,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是千钧一发的时候,己军要是再顶不住,估计就是全军溃散了。

正当陈友仁一口气斩杀了好几个败军之将和上百个居然跑到自己跟前的逃兵,试图用鲜血稳住士气军心的时候,一个亲兵跑过来悄声地说道:“大人,江面上出现了江南水师的哨船。”

陈友仁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江南水师的哨船,意味着江南水师的主力离这不远了,要是他们横在江面上,光靠那百余艘运粮船,就只有跳江的份了。一咬牙,陈友仁丢下正在激战的军队,带着数百亲兵,悄悄地离开了军阵,登上了准备待发的快船,一溜烟就跑了。

其他将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再仔细一看,主将陈友仁真的跑了!他们也不傻,当即带上亲信之人,悄悄地离开前线,跑向码头。船只有那么多,知道的人越少,他们就越有机会登上船逃命。

但是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开了,将领们集体失踪,军官们也随即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马上调头向码头跑去,在他们的带动下,数万军士也跟在后面。汉军军阵全线崩溃,三万多败军早就没有心思去管身后的定远军,他们只想着如何抢上船,离开这个死地。不到半个时辰,码头上挤满了人,数万汉军拼命地向停在江面上的船只挤过去,不停地有人被挤下水去,也有不少的人终于挤上了船,但是更多的人在外围怒吼着,最后为了抢到一条上船的路,这些刚才还并肩作战的汉军们开始互相厮杀起来。

挤上船的人越来越多,几乎站满了整个船,连船篷顶上、桅杆上都站满了人,由于先来的将领带走了不少船,所以现在的船只根本不够用,但是逃命的军士们那管这么多,只管往船上挤。

有两艘船由于站得人太多,加上有人在船上因为挤地方发生的殴斗,结果在一阵乱晃悠下竟然翻了,来了个底朝天。而其余的船由于人太多以及源源不断还在往上挤的人流,根本无法开船。着了急的将领军官们一边命令桨手用力划船,一边命令亲兵挥动兵器,把多余的人赶下船去,并阻止人上船。这下又引起了一阵争斗和厮杀,现在的汉军军士也管不到谁是长官了,只有上船逃命。

终于,船只丢下了大批的尸体,砍断了不少攀船的手,慢慢地驶离了码头,上万没有挤上船的汉军军士们无不跪在码头上望着远去的船只嚎啕大哭,最后无可奈何地做了俘虏。

至此,陈友谅东征时带出来的大量船只和三十万将士经过当涂、慈湖、采石矶等战事后,逃回去的不过船只两百余艘,将士两万余人,也就是说,陈友谅把他超过一半的家底全败光了。陈友谅、邹普胜、陈友贵是侥幸跑回去了,但是陈友仁在芜湖被江南水师追上了,最后成了俘虏。

而江南乘胜追击,水师逆江而上,直扑安庆。而一直在谨防陈友谅在北岸上岸和准备随时支援扬州的常遇春在接到采石矶大捷的消息,立即挥师向西急行军,与水师会于安庆城下。而一直游弋在当涂、芜湖南线,谨防陈友谅在南岸登陆深入并随时准备支援江宁的傅友德却不知所踪,或许当他出现的时候,陈友谅又要头痛了。

第七十六章 风波(一)

慈湖、当涂一系列的大捷又一次让江宁城陷入了欢庆的海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应该是从东南大捷开始,每次大捷,官府都会在邸报上大肆刊登胜利和战事的经过,并在各大街和城门处悬挂彩旗和表示喜庆的红色灯笼,绍兴大捷后更是组织了一次规模庞大的军民大游行。虽然有点劳民伤财非议,但是这一系列动作都无疑地极大了鼓舞了江南军民的士气,对江南行省和刘浩然更加信任和充满了期望。按照刘浩然的话来说,这些动作就是要让江南军民一起享受胜利的喜悦和荣耀,让他们更加相信这个政权,从而对这个政权产生归属感。这些可都是刘浩然后世经验所得,也是他提倡国家、民族等概念的重要一步。

慈湖、当涂大捷自然也经历了一次大欢庆,但是由于不是击败元军,所以江南行省没有组织声势浩大的军民大游行,但是江南军民依然陷入了喜悦和兴奋之中,对江南行省和刘浩然的崇敬之情也越发的浓厚,这时,江宁学堂一帮热血学子集合在一起,打出了劝进刘浩然称帝的旗号,先是在校园里大肆宣传,然后又走上了街口,一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各民办邸报纷纷刊登了这个消息,而江南各地军民也将话题转移到劝进上来,并有不少官吏军民纷纷附和。

在他们看来,江南行省大败了自称汉帝的陈友谅,已经是江南当之无愧的霸主,那么刘浩然自然有资格称帝了,至于现在躲在安丰的小明王和刘福通早就被他们抛在脑后了。那帮江宁学堂的学子们说得很清楚,现在江南和刘浩然已经众望所归地承担起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重任,那么就应该早登大位,以安民心,这样才师出有名,聚集江南江北军民,早日完成大业。

但是在群情激昂时,做为江南行省的喉舌-《江南邸报》和军方的喉舌-《红旗邸报》却对劝进事宜只字未提,而江宁城内的高级官员和将领更是一言不发。敏感的人很快意识到,江南行省高层应该对劝进事宜有分歧意见,应该很多原本放出话来的中层官员和大商人们都闭上嘴了,因为他们知道,《江南邸报》和《红旗邸报》说出来的话就等于刘浩然说出来的话,现在这两家都不开口了,就说明刘浩然在称帝上有自己的想法。

此时的刘浩然正阴沉着脸听夏煜做工作汇报。

“此次带头劝进的江宁学堂学子有七人,分别是杭州海商王秉耀、平江丝绸商郭松岳、湖州粮商贾道圆、松江布商胡三分、江宁学堂教授许平瑜、东南学堂教授广觉诚之人,还有一位薛涛文是……”

夏煜说到这里有点迟疑了,欲言又止。

“薛涛文是我夫人的堂兄是吧。”刘浩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的丞相。”夏煜的额头不由自主地渗出一滴汗珠来。而旁边的朱升、陶安、李善长、都面不改色,只有汪广洋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刘浩然的岳父薛正言只有薛如云一个独女,但是却有一个弟弟和两个侄儿,大侄儿薛涛文正好在江宁学堂上学。

夏煜说完之后一直低着头不敢出声。他身为内察司,除了军队不敢伸手之外,几乎在江南民政官制中都有耳目,而且作为刘浩然的特务头子,尽干一些见得光的事情,所以江南官员中对其颇有怨言,而李善长、陶安等高级文官又耻其为人,不待见他。为了自保,夏煜一边忠心耿耿地死跟着刘浩然的身后,另外还有心交好刘浩然的后府,对薛如云、秦罗、萧氏三位刘浩然的妻妾是百般讨好,极尽巴结奉承之能,对于三家外戚也是另眼有加。所以这次薛涛文在学堂带头劝进,夏煜早几天就接到了风声,但是却不敢下手阻止,因为他不知道薛涛文此意到底是刘浩然之意还是薛如云之意。结果事情就闹大发了。

“刚败了陈友谅一次,就要劝我称帝,要是北伐成功,岂不是要劝我称玉帝了。”刘浩然的话语中表示自己的态度,而朱升、陶安等人也默默点头。这是刘浩然和一帮高级幕僚达成的默契,称帝或许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事急不得,讲究一个水到渠成。按照他们的预计,最好的时机是统一江南了,准备北伐时称帝,这样既可出师有名,又可以鼓舞军民士气,现在闹出这么一出戏,影响了整个计划。

“内察司的职责体查民情众议,报上来让行省有准备,用邸报言论去引导舆论群情。现在你内察司有情不报,搞得行省措手不及,你说这内察司还有何用?”刘浩然厉声呵斥道。

这话说得重,听得夏煜脸色铁青,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刘浩然最忌讳的事情,有情不报。刘浩然一直强调内察司不管侦知到什么情报,必须及时如实上报,因为分析情报是否真伪和有价值是中枢的事情,内察司的职责是最大可能地获取情报。劝进这件事情上,夏煜明显是延误了上报,所以刘浩然才会今日如此的愤怒和敲打。

朱升等人依然面不改色,内察司是君王的权术,他们不能插手也无法阻止其运作,但是他们非常乐于看到刘浩然好好敲打一下这个被文官们不待见的特务头子,他们也清楚,敲打归敲打,刘浩然也不可能罢了夏煜的职。平心而论,夏煜在内察司都司的职位上还是干得不错,帮助都察院揪出不少贪污的官吏,帮助军方抓住了不少试图起事的野心家,也为行中书省提高了不少有价值的民情。在内察司的控制之下,刘浩然对于各地民情和民意的掌握越来越深,进而能够用邸报言论和官方手段进行引导和干预。

“真是想不到,这么大一件事,我是到了临头才从侍从司得知,幸好他们通知了我,这才阻止这些学子到其它各学堂去鼓动劝进。你非要闹到不可开交才上报给我,难道非要我把内察司并到侍从司吗?”

刘浩然知道夏煜忌讳什么,但是现在敲打之时他也就装聋作哑了。

夏煜的后背全湿透了,他一半是因为刘浩然严厉地敲打,另一半是听到了侍从司的名字。这个神秘的机构名义上是负责刘浩然的侍卫工作,实际上职权极大,下设有副官科、宿卫科、侍卫一科、侍卫二科和调查科。

副官科由刘浩然的军事副官组成,负责与行枢密院和各部队的联系,也就是负责收集他们上报上来的军情,向他们传达命令;宿卫科负责刘浩然府上的内卫安全以及其的随身安全护卫;侍卫一科负责指挥江宁城侍卫部队以及其出行的安全护卫;侍卫二科则是负责选派担负高级将领和文官安全护卫的侍卫;调查科则是负责情报调查,凡是涉及到危及刘浩然安全的情报他们都有权调查。

夏煜隐约知道侍从司的结构和分工,他分析一番也知道,对外权柄最重的是副官科,而暗中实际上最重的是侍卫二科和调查科,派往高级将领和文官身边的侍卫,名义上是保护他们的安全,难保没有承担监视的职责,而调查科更是手眼通天,谋逆、叛乱、闹事,都有可能涉及到危害刘浩然安全。而上次他密告傅友德、陈德胜之后就后悔了,这两人是刘浩然的亲信,与陈友谅密使接触之事可能不告诉行枢密院,但是难保不会通过其它途径上报给刘浩然,例如这侍从司,想了上次他白做了一回恶人,得罪了军方的两位大佬。

夏煜一直以为侍从司的重点只是放在军队中和将领官员身上,想不到他们居然也侦知到江宁学堂的情报,或许是因为调查科担心学子们闹事可能会有谋逆的阴谋。而侍从司的都司是蓝玉,各科的佥事都是童子营出来的,刘存信、刘存忠、刘存智、刘存安、刘存礼,对刘浩然忠心不二,除了他谁也不买账。

而童子营还在继续招收烈士遗孤和地方孤儿,刘浩然也每三五天坚持去童子营待半天,给他们讲学,与他们一起生活。童子营除了习武读书,学习文韬武略之外,更重要的是天天灌输对刘浩然忠心不二的思想。这些视刘浩然为相父的童子大部分进入海陆军学堂,完成学业一般都会进入侍从司,行枢密院或者各主力部队,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是中层军官将领,但是磨练之后就是刘浩然掌握军队的庞大骨干。

一边听着刘浩然的训斥,一边胡思乱想着,夏煜不敢开口说半个字。由于内察司特殊的体制,它完全脱离了江南的军政体系,夏煜也完全脱离了整个江南的文武官僚系统,在目前情况下,夏煜只有依靠刘浩然的信任才可能生存下去,而夏煜也悲哀地发现,刘浩然以前在官场内部多次褒奖内察司和自己纠察百官得力,让自己沾沾自喜,其实那是将自己推向了文武百官的对立面。要是刘浩然抛弃了自己,多少对内察司和自己抱有怨恨的官僚们会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夏煜已经无路可走,只有继续紧跟刘浩然的脚步,这样才有他的生存之道。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夏煜也是撕破脸皮,毫不客气地四处“咬人”,被百官们暗中称为“酷吏”“妄臣”。

训斥一顿后,刘浩然转言道:“老师,诸位先生,你们看如何平息这件事?”

朱升等人对视一眼,最后李善长咳嗽一声开口道:“护军大人,我看江南邸报应该开口说话了,不过话要说得婉转一些,不妨报道一些安丰的情况,向江南和天下人暗示一番。”

“正是如此,”汪广洋连忙附和道,李善长原本是行省参知政事,后来方国珍到长江口闹事,为了以示惩戒和敲打,刘浩然奏请小明王和刘福通,改授方国珍为浙东道管军万户,并提李善长为右丞相,汪广洋为参知政事。自此,李善长权柄更重,加上他对投奔江南的文武之士能察其才而多加推荐提携,又重乡里之情,凡是定远、怀远等淮西老兄弟和同乡,他多能委曲调护,因此受淮西系文武将领和官吏的敬重,如此一来,李善长几乎把持了整个行中书省,汪广洋为人虽以廉明持重,善理繁剧著称,但是为人小心谨慎,不敢逆李善长的风头,很多时候都是以李善长唯首是瞻。

“丞相大人,这月便是小明王登基五年,臣等建议在江南邸报上多宣传此事,并由行省出面组织一次活动,这民意便可安抚。”

“老师,陶先生,你们的意见如何?”听汪广洋说完之后,刘浩然便转向朱升和陶安问道。如果说李善长、汪广洋代表着江南行政官僚群体的话,朱升、陶安则代表着聚集在刘浩然身边的文人士子。

“李丞相和汪政事是持国老成之言,以我之见,江南邸报大肆提到安丰之时,也可行文江南,准备在秋季举行科举。”朱升抚须言道。

“如此甚好!”刘浩然不由笑道,还是老师老奸巨猾。以江南邸报等行动平息民意,再以科举拉拢士子们的心,并且还暗示称帝不是不可以,只是时机未到,所以现在只能先做一些称帝前的准备。

江南稳定之后,文人士子们一直要求江南行省恢复前宋的科举制度,但是其中有很多问题尚未解决,还处在争议之中,所以迟迟未行。

元朝的科举,蒙古人、色目人录取的人数远胜于汉人,人数众人的汉人士子每科只是录取区区十几二十人,这也一直是天下汉人士子怨恨不已的重点,所以要求江南行省开科举的呼声一直高涨。但是刘浩然认为自己新式学堂培养出来的士子还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一旦科举,很容易被那些保守派文人士子占优势,使得自己更加受制。而且对于科举考试的内容和形式也一直争论不休。

在扩大录取人数上大家基本上有一致意见,但是有人要求恢复唐宋时期的明经、进士、明算等诸科,但是依然以进士科为重点,非进士不得入中枢。有人却要求只恢复进士科考试,其余一律废除。

在考试内容上,有人要求按照宋制重点考帖经、墨义和诗赋;有人要求以专以经义、论、策,只限于用经书中的语句作题目,并用经书中的意思去发挥,强调通经致用;更有人要求以四书五经中的文句做题目,只能依照题义阐述其中的义理,措词要用古人语气,即所谓代圣贤立言,格式要求严格,结构有一定程式,字数有一定限制,句法要求对偶。

在考试的程序上,严格考场纪律,保证考试公正,执行锁院、糊名和誊录等制度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但是到底是分县、府、省三级考试,还是只分初考、会考两级考试,大家又争论不休。

第七十七章 风波(二)

而刘浩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要求科举考试建立在各级学校教育体系之上,在完成童学、县学、大学等教育之后只举行一次考试,只有完成大学教育的士子才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www.65txt.com而科举考试分为商、法、算等诸科,考试内容分为两部分,先考四书五经,分经义、文理、诗赋、策论等题目。再按诸分科考具体的内容,以论、策为题目,如法科就专考对江南行省的律法掌握程度,再结合实际案例进行策论。在刘浩然的想法,前部分是考学子们的基础知识,后部分是考学子们的专业知识,他可不想录取一批只知诗词歌赋和只懂八股、不习民政律法的书呆子。

而录取之后并不笼统地称为进士,统统当成万金油似的官员委以重任,而是按分科先到地方或各官署为吏员历练,再根据才能加以考核提携。刘浩然根据他在另一个世界知道的知识,准备在科举制度后在恢复唐宋官阶基础上加以改进,完善江南行省的官阶制度。吏员不入流,相当于后世的科员,官员从从九品开始,每品分正从两级,一直到正一品。

按照他的划分,正、从九品相当于副科、股级干部,为县衙各职能科的分设科室的主事;正从八品相当于科级干部,为于县衙各职能科的主事;正从七品相当县处级干部,为各县的知县、县丞;正从六品相当于副地厅级干部,为府衙各职能局的佥事,或者府治所在县的知县;正从五品就相当于地厅级干部了,为知府、同知;正从四品就相当于副省级干部,为各行省府职能司都司或省治所在府的知府;正从三品就相当于正省级干部了,为各行省主政官员;正从二品相当于部级干部,相当于中央政权各职能部的尚书或重要省份的主政官员;正从一品就是中央领导了,一般只授给丞相、参知政事、都察院御史大夫、按察院提刑按察使。

虽然现在江南只是一个行省的编制,但是中枢机构已经类似于一个中央政府了,随时都可以分拆设省。所以这一套设想也不是无的放矢。

在刘浩然的设想里,科举考试录取的人只能做为吏员,也就是有了从政做官的资格,但是要想升官,必须经过历练考核,也就是试用,一般是两年考核一次,考核合格的可以提一级,而进入官员制度后,两年考核以后必须优异卓越者才可能提一级,越往上自然越难提升,尤其是正从五品之上,改为三年考核一次。

刘浩然知道,不管制定多么完善的律法和制度,都无法避免不了任人唯亲、裙带关系等人治现象,这是自古到今都无法清除的弊端,刘浩然可不认为自己能够避免,但是不能因为这些人治问题就放弃了制度,一个良好的制度多少可以让人看到一点希望,再加上高额薪酬,应该可以慢慢吸引不少精英分子加入其中。

在刘浩然看来,古代的科举制度无非是招揽当时的社会精英,让他们聚集在君权之下,再给予一点希望,让他们深缠其中,这样就没有什么其它“歪思想”和“野心”了,这和另一个世界的GWY制度异曲同义。只不过集权专断的明清帝王实行科举制度还觉得不放心,生怕这些精英分子还会有其它的想法,于是就干脆来个釜底抽薪,用理学和八股文僵化他们的思想,用文字狱打断他们的脊梁,虽然君权得到了巩固,却以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做为代价。

刘浩然在心里是不愿意这么去做的,但是做为一个用不了几年也会称帝的君主,招揽聚集精英分子也是他必须去做的。

当刘浩然这一套科举与官职制度一提出来,就遭到了众多的反对,这套制度的“改革力度”也太大了,几乎是把官职这个国器胡乱许人。不过那些发家的商人、工匠们却异常支持,虽然刘浩然因为他们的功劳封爵授勋,但是这只是一时,他们必须还要为子孙后代着想。而刘浩然这一套制度却符合了他们的利益,江南的各级学校执行的是有教无类的政策,只要你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就能逐级考读,最后参加科举考试,进入到官场之中,迈入官僚行列。这可是国本政策,一旦制定下来,对于这些人的子孙后代就是荫福无穷啊。因此这些人在大讨论之时通过不同的途径,阐述自己的支持之意。

最后,经过长时间的争论,刘浩然也做出了让步,科举考试分为两级,各省官府举行初试,从县学以上的学校学子中招收地方官府的吏员,而初试成绩优异者和各国家级大学学子可参加吏部举行的会试,会试录取者可直接授予从九品官职,而成绩优异者可参加吏部和刘浩然亲自主持的“面试”,合格者授予正九品官职,即赐进士出身。考试内容以四书五经为重点,后面的分科专业考试在总成绩比例降低。对于这些让步,刘浩然也不在意,分两级考试他能接受,江南行省现在就缺人才,尤其是地盘迅速扩大之后,缺口更大,地方举行科举初试能够大量弥补这个缺口,而且现在交通都不方便,要是让所有的学子都跑到江宁来考试也不现实。再说了,按照刘浩然的设想,以后的教育体系会不断完善和扩大,各行省也会设立大学,而一次科举只能招收那么多人,与其让他们投考无门,还不如通过初试分流一部分。

至于考试内容的侧重点,这就好操作了,只要大家都来参加科举,自己把阅卷老师纠集在一起,好好暗示一下,阅卷的时候尺度好好把握一下,压低基础部分,提高分科专业部分,

但是对于分科科举和官职主要制度,刘浩然是丝毫不肯让步,并且摆出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恢复科举的架势,终于迫使反对人士同意让步。反正刘浩然的分科本质与唐宋的分科差不多,只是考试内容不同,而且以前就算是进士也不可能一考上就授予高官,要是科举录取者人人授官,而官职又有限,数十年后岂不是会造成科举录取者需要“候补”的地步,最后造成了前宋冗官的弊端。

对于科举一事大家终于达成了一致,现在就等着何时尽快举行了,现在朱升提出今秋恢复科举,对于江南的士子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鼓舞。商讨一番科举的细节和其它安抚军民的举措后,朱升等人便起身告辞了,夏煜却被单独留了下来。

“夏煜,”刘浩然直呼他的名字,夏煜站在那里很是拘谨,神情颇为不安,低声应道:“回丞相,罪臣在此。”

“不要说罪臣,”刘浩然摆摆手道,“你执掌内察司,此职牵涉甚多,行事艰难又多受同僚排挤,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刘浩然的一席话让夏煜不由一愣,回过味来后立即觉得心情激荡。

“虽然在劝进之事上你犯了错误,但是我知道你是心有顾忌,毕竟这牵涉到我后府之人。同僚中你已无立足之地,要是连我后府的家人也得罪了,你担心自己就更加艰难了,这些我能理解。”

刘浩然的一席话让夏煜心头暖暖的,眼睛不由变红,嘴唇哆嗦着不由着不知说什么。

“我今日在众人面前训斥你是迫不得已,你有错在先,一旦群臣借机攻击你,到时我也不好护住你了。今日我当面剥了你的面皮,他们也不好再追究了,你就受点委屈吧。”

“丞相,臣下……”夏煜一时感激地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你一片忠心对我,我必不会负你。以后你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记住,只要我相信你,任何人都不会拿你怎么样?所以你要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刘浩然和气地说道。

“属下铭记在心。”夏煜当然听明白了刘浩然的话,除了刘浩然,什么人都不必顾忌,有他撑腰,你夏煜怕什么?

再安抚叮嘱了一番后,刘浩然便让夏煜离开,自己转身前往薛如云的东院走去。

夏煜走出府门,冷风一吹,刚刚还激荡无比的心情一下子冷静下来了,细细一琢磨,夏煜不由觉得后背又湿了。他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刘府大门,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刘浩然刚走进东院院门,早听到通报的薛如云在堂屋门前迎接,旁边有奶妈抱着刘焕章站在一旁。只见薛如云一身诰命夫人服饰,显得无比的庄重,脸上写满了喜庆之色。

“妾身恭迎相公。”

“夫人为何如此大礼?”刘浩然轻轻扶起薛如云,不由问道,往日薛如云可没有这番打扮。

“妾身为夫君贺喜,故而要穿诰命礼服。”薛如云笑颜如花地说道。

刘浩然心里不由一咯噔,心里犯了嘀咕。原本他想好生好气地询问妻子有关薛涛文的事情,不想为了这点事情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

“夫人为何贺喜?”刘浩然明知故问道。

薛如云脸上闪过一道诧异之色,随即继续笑颜答道:“江南水师大败伪汉帝陈友谅,统一江南之日指日可待,而江南军民值此大捷之后,对夫君的拥戴之意更深,难道这还不值得贺喜吗?”

“我明白了,你应该是恭贺我马上可以称帝了吧。”

听着刘浩然的语气逐渐变冷,薛如云不由心头一惊,知道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容她不继续说下去。

“夫君称帝乃是天命所归,万民拥戴。”

“夫人不要忘了,你身穿的诰命官服是谁赏赐的。”刘浩然淡淡地提了一句。薛如云明白他指的是现在安丰还住着一个小明王,那才是大宋和江南名义上的君主。

“夫君,妾身当然不敢忘记。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此前小明王、刘太保为天下抗元义士之首,我们当然尊其位,从其令。但是他们从汴梁铩羽而归,夫君认为他们还有首领天下豪杰的资格吗?”

由于平时刘浩然对薛如云十分的客气,以礼相待,凡事都是以商量的态度,加上今日此事重大,所以薛如云不由自主地出声争辩起来。

“小明王和刘太保没有资格了,我就有了吗?”刘浩然听得气急,不由冷冷地问道。

“当然了,夫君最先提出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定远军歌慷慨悲壮,多少豪杰义士都是唱着此歌赴死,在他们心中,夫君远胜小明王和刘太保。”说到这里,薛如云脸上充满了自傲,在她心目中,自己的夫君才是这世上第一人。

“如今夫君又称雄江南,半壁河山眼看就要光复。而江北万马齐喑,多少豪杰志士希望有一个新首领出来继续领导他们推翻暴元,夫君这个时候不挺身而出,一展抱负,更待何时?”

刘浩然不可否认,薛如云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政治斗争不是热血就能成就的,小明王和刘福通虽然偏据一地,但是他们在江北、河南、河北还有巨大的号召力,数以十万计的红巾军还在中原各地苦战,没有他们,元军朝夕便可南下,自己就要直接面对元军主力,哪有时间去统一江南。在此敏感时机,自己怎么能丢下小明王和刘福通,独立称帝。要知道,自己身上的龙凤标记刻得太深了,而自己和江南一向标榜忠义仁德,称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和陈友谅之流有何区别?要是操之过急,难保不会有野心家以此为借口反对自己,自己现在竭力要求的就是江南发展,而稳定是发展的基础。

“称帝?称帝很容易,找一帮人来帮衬,再做几套龙袍就可以称帝,难道夫人想让我和徐寿辉、陈友谅同流吗?”刘浩然不便明说,只好另找借口了。

“夫君此言差矣,那些跳梁小丑于草野之间便妄称天子,却不知天命所归,民意所应,安能不败。夫君举抗元义旗,光复江南数千河山,得百万民众忠心拥戴,麾下有数十万虎贲,岂能与徐、陈之流相论。值此艰难之际,更应早日称帝,占据大义,顺江南万民之意,安天下豪杰之心,再振臂一呼,举师北伐,光复中华。”

薛如云是饱读诗书之人,又生得聪慧过人,有理有节的一番争论,几乎让刘浩然哑口无言。很多朝政辛秘又无法说出来,所以刘浩然一时被顶得恼羞成怒。

“你贺我称帝,我看是你想早日当皇后吧。为了你的皇后梦,你不惜把你的夫君放到火炉上去烤。”刘浩然铁青着脸说道,说完后越想越气,拂袖转身便走。走到一半突然又回过头来冷森森地说道:“你熟读史书,应该知道外戚干政的下场。”

看到刘浩然无情地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薛如云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下场。自从慈湖、当涂大捷之后,薛如云觉得自己夫君称帝时机已到,想到自己能成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她不由一时头脑发热。前几日薛涛文与叔叔前来拜会自己,薛如云便有意无意地漏了些口风出去。薛涛文原本也有些才华,加上又是吴国公夫人堂兄的身份,在江宁公子学士中混得风生水起,当即在江宁学堂策划了一出劝进戏,想以此在刘浩然和薛如云面前讨个彩头。

薛如云今日接到薛涛文的消息,于是便借着刘浩然过来留宿的机会,趁机贺喜一番,也算是夫唱妻和,想不到居然有了这般结果。聪慧的她从刘浩然的话语中已经听出来了,不是不想称帝,而是称帝的时机不成熟。薛如云了解自己的夫君,他做事向来是深谋远虑,称帝这种大事他应该早有定计,不到水到渠成是万不会成行的,自己的一片热心居然成了坏事,看来还是操之过急了。

薛如云越想心越凉,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最恨别人不守安分,逾越做主,加上他临走前抛下的那句冰冷的话,更是让薛如云心惊胆战。外戚干政,这话说得极重,刘浩然完全可以依据这一条废了自己。帝王之心,不可以常理揣测,今天的薛如云算是深刻领会到了。

母亲在那里失魂落魄,而奶妈、侍女被刘浩然的话语吓得战战兢兢,如此情景下,有点懂事刘焕章突然大哭起来,直向薛如云伸出手去。

薛如云看到满是眼泪的粉琢幼儿,不由心中凄苦,连忙伸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儿子,不知君怒之下,失宠的母子两人又会是如何下场。

刘浩然气冲冲地走出薛如云院子,在后府胡乱走了几圈,不由自主地走向秦罗的院子。

听到侍女的通报,秦罗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轻盈地飞了出来。

看到秦罗满脸的喜色,心烦意乱的刘浩然不由敏感起来。

“秦罗,你又高兴什么?该不会是要向我贺喜吗?”

“夫君为何出此言,”秦罗诧异万分道,随即忸怩地说道:“相公有些日子没过来妾身的院子里来了,今日能看到相公,当然高兴了。”

刘浩然随即释然,前些日子陈友谅大军犯境,自己天天忙于军事,实在累了就在书房里睡两三个时辰,一直顾不上回后府。

坐在屋子里,刘浩然一边轻拥着秦罗,一边逗着刚会走路的长子刘焕诚,看着秦罗那幸福满足的秀脸,刘浩然心有所动。

薛如云虽然功利心很重,但是她和秦罗一样,都是自己的女人,她们就像一棵大树上的藤蔓,依附自己而生,喜乐哀愁都是随着自己而变。薛如云想当皇后,她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夫君大有作为而高兴。

想到这里,刘浩然对秦罗说道:“阿罗,我想借你一样东西送到东院去。”

“无妨,秦罗的一切都是夫君的,一样东西算得了什么。”看到善解人意的秦罗,刘浩然不由抚摸了一下她粉嫩的脸,惹得秦罗脸红不已。

刘浩然随意指着一盘桌子上的点心,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将此点心送到东院去,就说我乏了,今晚就不过去了,在这里歇息了,请夫人早点安歇,不要胡思乱想了。”

示意奶妈和侍女把有点犯困的刘焕诚抱了出去,刘浩然一把抱住秦罗的细腰,在她耳边细声说道:“阿罗,我今晚在这里歇了,你怎么服侍我呀。”

秦罗的脸红得就像三月的桃花,一双杏眼几乎要滴出水来:“夫君说怎么样就便么样。”


第七十八章 参观

“你说伯温先生愿意来江宁?”刘浩然惊异道。按照他的历史知识,一般牛叉的谋士都是主公一请二请三四五请,当年刘备请诸葛亮不也三顾茅庐了,怎么这刘基一请就来了,自己让冯国用去一趟只是表示一下诚意,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准备忙完之后再自己亲自跑一趟。要知道刘伯温在后世被传得神乎其神,几乎是刘神仙了,怎么这么容易就请到了。

“回护军,属下赶到处州的时候伯温先生已经从孙炎之请,同意出山赴江宁,我去的时候伯温先生已经住在孙府了,不日即可来江宁。”

“孙炎这小子还真行。”刘浩然不由喜叹道。

刘浩然是知道孙炎这个人的,他身高六尺余,面黑如铁,一只脚还有点跛,不怎么读书,但却喜欢赋诗,往往有奇句,又善于雄辩,一开口就是数千言,在他的面前,人人都怕他那张嘴。而孙炎还非常喜欢喝酒,喝了酒后作诗辩论,有如神助,豪情万丈。孙炎交友广泛,在江宁,杨宪、汪广洋等都是他的好友,到了处州,又和宋濂、胡深等当地名士成了好友。换句现代话来说,孙炎确实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

“他是怎么招揽伯温先生的?”刘浩然饶有兴趣地问道。

“孙炎孙大人得知护军要招揽浙东四学士后,便费心去办。宋濂等三位先生很快便应承前去江宁,唯独伯温先生不愿出山。”冯国用解释道。听到这里,刘浩然便点点头,他知道刘基原是元朝进士,后来又出仕元廷,与元军处州守将舒穆鲁宜逊关系甚好,后来虽然离开了元廷,但是志士不仕二主,刘基出山投靠江南还是有一定心理压力的。

“后来孙大人频频给伯温先生去信相邀,伯温先生无奈,他与孙大人原本相识,诚请之下便回了一把龙泉剑。”

“回了一把龙泉剑?”

“是的,孙大人后来与我说道,伯温先生此举的用意是他拥护护军起兵抗元,驱逐鞑虏,只是他自己一臣不事二主,所以不能亲自为丞相效力,只好请孙大人携此剑为护军多杀敌虏,共创大业。”

“伯温先生还真是位高学雅士,拒绝都拒绝得如此风雅含蓄。”刘浩然不由嘻笑道,“孙炎如何应对?”

“孙大人诗兴大发,便写了一首诗,还有数千字回信,连剑一起回给了伯温先生。”

“孙炎这小子还真是爱写诗。国用,你把他那首歪诗念一念,还说说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集中宝剑光耿耿,佩之可以当一龙。只是阴山太古雪,为谁洁此青芙蓉?明珠为宝锦为带,三尺枯蛟出冰海。自从虎革裹干戈,飞入芒砀育光彩。青田刘郎汉诸孙,传家唯有此物存。匣中千年睡不醒,白帝血染桃花痕。山童神全眼如日,时见蜿蜒走虚室。我逢龙精不敢弹,正气直贯青田寒。还君持之献明主,若岁大旱为霖雨。”

冯国用一口气把孙炎的诗背了一遍,并继续言道:“孙大人在回信中写道,‘剑当献天子,斩不顺命之人,我乃臣子,岂敢私受。”

“这个孙炎,软的不行便来硬的,他这是在威胁伯温先生。”刘浩然大笑道,“如此之下,伯温先生便无可奈何了?只好从命了。”

“是的,孙大人又请陶安、宋濂先生给伯温先生写信相邀,而且听说伯温先生的家人因为其累次推辞护军和孙大人的诚请,甚是担忧,便纷纷相劝,伯温先生思量许久,于是便答应出山了。不过伯温先生见到属下,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伯温先生想看看我江南的炼钢厂和军器局。这不是什么大事,属下便擅自做主答应下来了,但是为了做好准备,属下便提前赶了回来,伯温、宋濂四位先生由孙大人护送着在后面慢慢赶路。”

孙炎在处州干得不错,不但压制住了东边的方国珍和南边的元廷福建行省,还平息了好几次叛乱,安抚山民,将处州治理的井井有条。所以刘浩然准备把他调到西边去治理接手的原陈友谅地盘,因此他就可以陪着四位先生先到江宁述职,然后再去新职上任。

“伯温先生参观也无妨。他精于天文术数,应该对工匠巧技也有兴趣。这位伯温先生不简单,一来就想去看钢铁工场和军器局,那是我最得意的所在。”刘浩然似笑非笑地说道。

冯国用听到这话,并不答言,也只是笑了笑。

过了近十日,刘伯温、宋濂、章溢、叶琛四人在孙炎的护随下赶到了江宁。刘浩然出南门三十里迎接。刘基貌秀修伟,宋濂诚谨端重,章溢谦和平善,而且三人都留着美须长髯,唯独叶琛短须净面,显得精明强干。

“而今天下动荡,四位先生国士大才,刘某惶恐,屈先生们出世,以俗事凡务相扰,还请见谅。”说罢,刘浩然深鞠大礼,刘基四人皆施然还礼,口称不敢当。

刘浩然接着走到孙炎面前,挽着他的手:“你为江南请得四位先生,功远胜于我败陈友谅。”

一番话把孙炎的一张黑脸乐开了花。

刘浩然把四位先生请至贤士馆暂时安置,第二日在府中设下宴席,请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孙炎、杨宪、夏煜及朱升、陶安等名士相陪,为四位先生洗尘接风。

第三日,刘浩然与冯国用等人请刘基四位先生参观江宁军器局。

江宁军器局依靠秦淮河而建,只见河道两边满是硕大的水车,在河流的驱动正缓缓而动。再靠里面就是一排排高大的厂房,触目望去,几乎看不到边。

走进高大的厂房,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忙碌和有序。首先参观的是军器局制造滑膛枪的车间。

只见工匠技师拿起旁边的一块钢板,放在一个硕大铁制垫座的钢制模具上,放置妥当后工匠一踩开关,一个硕大的圆盘发出怪声缓缓转动起来,刚才还悬在空中的一个大铁块缓缓地沿着铁垫座的四个光滑的柱子压了下来,慢慢合缝,只听到嘎吱一阵声响,然后打铁块又轰隆地升了起来,而那块钢板却被压成了一个长圆筒。

工匠取下长圆筒,前后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便将其放在一条缓缓移动的皮带上,慢慢地被送到下一道工序去。

“这是冲压机,水力带动水车,然后传动到这里,再由机关驱动那个大圆盘,大圆盘再带动几个齿轮,使得上面的铁块压下来,从而将枪管初步压制成型。”刘浩然简略解释道。

刘基四人没见过这种东西,所以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开口说话。

刘浩然带着刘基四人走到了下一道工序处,只见一个工匠从皮带上取下初步压制成型的枪管,把一根钢棒插进去,左右转了几圈,然后放到旁边的炉子架上,用煤火加热。

而另一个工匠端着一个白泥土做成的小锅子,走到一个已经被炉火加热得发红的枪管面前,快速而均匀地将锅里的钢水往枪管缝隙中一拖,一条红色钢水便出现在枪管上。忙完这些,工匠又走到另一支已经加热好的枪管面前。

等了一会,第三名工匠取下补好缝隙的枪管,把它挂在一个铁钩上,随着一个移动的链架缓缓向下一个工序移去。

“这是把枪管的缝隙补上,使其变成一个完整的枪管。”

在下一道工序里,工匠们取下铁钩上还发红的枪管,整齐地放进一个个炉子里面。

“这是给枪管退火,以免枪管的钢材发生变化。”

另一个工匠打开炉子,将已经退火完毕的一批枪管取出,放到一个竹筐里,再由另一个移动的皮带送下去。

接来是工匠利用简单的车床、磨床对枪管内外进行精加工,看到那飞转的机床,刘基四人更加看不明白了,他们只觉得那些能够在旋转中把枪管车得钢屑乱飞,磨得火光四溅的机床太匪夷所思了。

看到加工完毕,枪管最后被一个旋转的毛刷转子打磨地通体亮光,并被整齐地码在一个竹筐里,刘基四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此前的所见所闻,已经让他们思量好一会了。

接着的工艺是给枪管后端攻丝,旋上一个螺栓,把枪管一端堵死,然后再有工匠将枪管放在固定的架子上,用钢锯在固定的位置上锯出一道口子来。

“这道口子是引燃枪管火药的地方,位置必须确定,差一点对射程和威力都会有影响。”刘浩然越说越兴致勃勃,这些都是在他的指导下一手建立起来的,现在现场介绍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刘浩然心里有一种改变历史的自豪感。

最后是装配工艺,从其它车间运来的木拖、枪机、击铁等零部件汇集在了一起,分成几道工序的工匠们熟练地将枪管嵌在木托上,再一一固定好,接着把枪机等零件装在上面,最后组成了一枝靖康式滑膛枪。

“在装弹药测试前,滑膛枪还要经过一次全面的测试,测试枪管内壁的圆滑程度,检查枪机、击铁的可靠程度等等。”刘浩然指着车间一角忙碌的几十个工匠说道。

走到另外一个车间,刘浩然提起一枝装好燧石的滑膛枪,摆弄了几下后说道:“现在这枪可以经过弹药测试,按照军器局的规定,必须经过十发以上的实弹测试,测试合格后才刻上编码入库,最后发放到军中使用。”

把滑膛枪放回原处之后,刘浩然拍拍手说道:“四位先生,火药车间过于危险,为了你们安全着想,我们还是不去参观了,我们接着去看铸炮厂吧。”

坐上马车行驶了一会,很快就进入到另一个戒备森严的工厂里。走进车间,相对于造枪厂那种流畅精细的气氛,这里呈现出另一种气氛,一种气势磅礴的气氛。抬头一看,首先可以看到屋梁上的行车,行车上垂下来的铁链吊着约有数百上千斤重的铁制模具。而车间两边的十几人在技师的指挥下,拉动着行车上连下来的铁链,再通过滑轮带动整个行车向前行进。

在技师的指挥下,铁制模具被吊到了一个泥土制造成的大锅前,那里正翻滚着通红的铁水,并不停地向外飞溅着星点火花。在行车的帮助下,工匠们把模具放置好,一些工匠提着桶子,用毛刷给模具加料,另外两个工匠用卡尺和锤线测量模具的位置是不是正了。

最后,在技师的指挥下,工匠们小心地拉动着大锅两边耳朵的铁链,使得大锅慢慢地向前倾,铁水慢慢地从大锅锅嘴里流出,流在了模具上面,只见铁花四飞,到处都是飞溅的红色,工匠们在其中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密切关注着铁水的多少和浇铸的程度。

最后,大锅又被拉平了,一个通红的圆筒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它长长的身躯前小后大,但是足有上千斤。

“这是海军战舰的重炮,我叫它三十二斤炮,也就是说它可以发射三十二斤重的铁弹。”

听到刘浩然的话,刘基等人不由骇然,三十二斤重的铁弹,砸在人身上岂不是成为一滩肉泥。难怪说江南火器犀利,闻所未闻。

稍等了一会,行车把还是通红的炮身和模具一起吊了起来,慢慢地向另一处行去。刘浩然介绍道:“现在这重炮还要铸造炮身,然后还要退火和加工,检测完毕后还要经过发射试验,然后才可以装在船上使用。”

走出这个车间,看着外面林立的车间,无数的水车,刘基不由感叹道:“真是壮观!”

“伯温先生,这还不算壮观,如果你到太平钢铁厂去看看,那里更壮观,数十丈的高炉,如瀑布一样的铁水,还有水力传动的锻打铁锥,让你看完之后更是激荡不已。”刘浩然笑着接言道。

“太平钢铁厂?”

“是的,现在这里使用的钢铁都是从那里冶炼锻打出来的。那里一个月可出铁数十万斤,钢数万斤。”刘浩然欣然地答道。

虽然这点产量对于后世来说,只能算是乡镇企业,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刘基等人以前做过元廷的官吏,或者对民政有过了解,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江南制胜的秘诀和保障。”刘基最后叹然道。

“钢铁、火药和信念是我们江南制胜的关键。”刘浩然微微一笑接言道。

最后走出军器局的枪炮厂,宋濂等人是兴奋不已,尤其是章溢和叶琛,此二人一个长于民政,一个擅于军略,看到江南实力如此雄厚,自然激动不已,有这些做基础,江南自然能百战百胜,他们心里对自己正确的选择不由叹息不已。

不过刘基却有点索然,脸上看上去没有太多的兴奋,更多的是思考,还有一点点失望。

“国用,伯温先生怎么了?他难道对江南的这些枪炮、钢铁工厂不满了,认为是旁门外道吗?”刘浩然悄悄地问道。在他想来,最有可能持此想法的应该是看上去像老学究的宋濂,他可是以治学闻名,在刘浩然的印象中,这时候的文人,学问越高越刻板,当然了,朱升、陶安那种大才不在此列。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宋濂并没有腹诽这些东西,想来他再学究也清楚兵器、钢铁对于一个势力来言意味着什么,礼义靠嘴巴和笔墨去讲,胜仗却是要靠双手和钢铁去争取。但是他没有想到最保有期望的刘基却有点异常了。

冯国用远远地看了刘基一眼,转头答道:“伯温先生志向远大,以经纬天下、匡扶乾坤为己任。但是他仕途艰难,在元廷官场上累次受到排挤,最后郁郁隐居山林。此次他答应出山,想来也打算一展抱负,只是今日参观一番,伯温先生可能有点失落了。”

冯国用的话说得有点隐晦,但是刘浩然细细一琢磨,慢慢明白过来了。刘基精于天象地理和术数,这两样东西在古代传得非常神秘,几乎有惊天地泣鬼神的作用,成为辅助帝王的专用知识。而刘基精于此道,也是他引为自负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加上刘基擅于战略,多于计谋,所以在历史上才被老朱同志器重。

其实古代的天文术数说简单些就是建立在物理、数学基础上的一门学科,也就是说刘基对物理、数学有一定的研究,但是见过江宁枪炮厂之后,刘基以往的信心大受动摇了。刚才所见所闻,非天工难以成就,而这一切据说都是在刘浩然指导下完成的,这让刘基震惊之余又为自己的前途有些担忧起来。

刘基最自负的除了文学和谋略之外,就是天象和术数,这也是自古大谋士的拿手好戏,三国的孔明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造木马牛车连环弩吗?古代谋士学习科学技术,一般都会把它弄得神秘无比,也算是为自己增加筹码,与一般的工匠划清界线,刘基也是如此。但是今日一见,刘基觉得主公刘浩然这一套玩得比他高明数十倍,在古代人眼里,能弄出这些东西的人,无一不是知晓天文地理的高人。

刘基自认为文才比不过宋濂,计谋比不过李善长,治政比不过章溢,而擅长的战略他觉得比不过处处能让敌人被牵着鼻子走的刘浩然。唯一可以持仗的天文术数现在在一番参观之后被击得粉碎,所以有点患失患得,难道自己的仕途又会艰难坎坷。刘基非常清楚,君王是最现实不过的,你没有擅长的东西,他是不会重用你的。

想通这一点后,刘浩然走到刘基面前,悄声说道:“伯温先生,我曾经写过几个小册子,论述格物、制器等学问,想请你指点一二。”

刘基听完后不由眼睛一亮,过了一会,脸上现出微笑,拱手道:“丞相大才高论,伯温必当恭敬拜读。”

第七十九章 安庆

四月二十日,安庆城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近十万定远水陆大军已经把这座重镇包围了两日了,虽然没有发起进攻,但是城内军民已经人心惶惶,毫无守志。

陈友谅从采石矶逃到这里后,并无停留,而是直接回了江州。但是谁都看出来了,东征出发时的三十万大军只剩下一点残兵败将,新立不久的陈氏大汉朝被江南杀得大败。

陈友谅什么也不说,只是嘱咐守将李友信务必死守安庆,不容有失。援兵是没有,陈友谅只给了李友信一个精神奖励,授其为江浙行省参知政事。

送走陈友谅之后,李又信心里在发虚。三十万精锐大军说没就没了,连陛下都铩羽而归,叫自己如何抵挡乘胜而来、气势如虹的定远军?至于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李友信随即就把哪颗大印放到一边去了。陈汉王朝的江浙行省就安庆、东流这么几块孤地,等于是个虚职,而且是个被用来顶雷的虚职。

不几日,江南水师杀到,大小数百艘船只将安庆南门江面上都挤满了,随即,池州水陆两师在赵德胜和陈德胜的率领下也赶到了。过了两日,常遇春率领六万精锐步兵团也赶到了安庆城下,终于把这座长江重镇围得水泄不通。

看着城外那一面面打出名号的将旗,李友信头大如斗。自赵普胜被杀之后,李友信就一直镇守安庆,做为陈友谅进攻江南的前沿阵地,所以对定远军上下也非常熟悉。光是一个赵德胜就已经让他叫苦不已,这员大将在池州可没少击败过来陈汉军队,连骁勇的赵普胜也在他手上吃过苦头。现在又多了一个勇名远驰大江南北的常遇春,还有击败自家水师的江南水师主力,李友信能不头痛吗?

主将怀惧迟疑,下面的将领们更是战战兢兢,心怀想法。他们怯战不出,躲在城里相互串联,准备不战而降。但是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众将将心思同李友信隐晦地一提,却被这位主将装聋作哑给糊弄过去了。众将们无法,只要各自遣人偷出城外,与定远军接洽。

但是也有志死守城的人,那就是偏将陈友德。做为陈友谅的堂兄,陈友德在信州大败之后,地位急剧下降,已经被陈友谅认为不堪重用最后被派到安庆军前效用,戴罪立功。

陈友德虽然被降职发配,但是做为陈家人,他依然保持着对陈友谅的忠诚。在安庆职上也一直诚诚恳恳,不敢再出一点岔子。后来安庆被围,他风闻守城众将的心思和动作后,便跳了出来,大骂那些怀有异心的同僚。可惜他手里不过三千余人,话语权实在不大,被降心似箭的众将们直接忽略,最后排挤到去守官库。

来回谈了两三次,双方价钱一直没有谈拢,守军开价太高,不但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家财,还想保住自己的部队。他们知道,这年头手里没兵权就什么都不是。但是定远军主将常遇春怎么会答应了。定远军的规矩一向是收降之后,降军必须全部进行整编,该遣散的遣散,该改编的改编,军官将领必须经过考核,合格的送到陆军学堂重新学习,再分配到指定的部队。

现在定远军处于优势,怎么容忍安庆守军在那里讨价还价。四月二十七日,常遇春终于恼了,通报江南水师,给安庆一个教训。

二十七日午时,勇敢号一马当先,其余十六艘火炮战舰紧跟其后,在安庆南边江面上一字摆开。安庆城防在元军守将余阙手里时得到了极大的巩固,城外有三道深沟,被引入了江水,以为护城河,靠城江面上布满了栅栏木刺,防止船只从江面上靠近城墙,并起了几十座飞楼,可以在上面用箭矢压制进攻的船只。当年陈友谅、赵普胜为了攻陷这座城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耗费了数万将士的性命和鲜血才得到了这座城池。

后拉赵普胜和陈友谅又相继对安庆城进行加高加固,疏通护城河,密布木鹿栅栏,所以李友信等众人才会在这固如金汤的基础上跟定远军讨价还价。

勇敢号驶到离安庆城一里多外便打横停了下来,与十艘火炮战舰排成一线,用左舷对着安庆城。

水手在甲板上忙碌着,陈孝林站在艉楼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雄壮的安庆城,看了一会,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全书林道:“或许这是我们在长江上的最后一战了。”

“是的舰长。”全书林站在那里,望着安庆应道。根据最新的传报,光荣号前几日已经在江宁船厂下水了,正在做火炮、试航等测试。而其它两艘巡洋舰决心号、毅力号以及其他四艘武装商船预计会在六月份之前陆续下水。按照这种进度,勇敢号会在安庆城打下来之后去和光荣号汇合。

从五月份开始,季风由北风转向南风,正是扬帆北上日本的好时节。刘浩然不会放过这个挣钱的大好机会,所以尽管有陈友谅水师的压力,他还是坚持让江宁、江阴造船厂日夜赶工。而在山贺显次郎的指点下,大批丝绸、棉布、瓷器堆积在刘家港,时刻等候装运。所以陈孝林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不远了。而自己到日本转一圈,起码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届时估计长江水师已经逼近江州和武昌了。

“舰长,火炮准备好了!”全书林接到了火炮指挥官发来的信号,转头说道。

“那就开炮吧。”陈孝林接过一个水兵端来的茶,喝了一口平和地说道,这场战事只是火力威胁,没有多大的看头。

不一会,随着一声巨响,勇敢号船身明显一震,随即巨响声接连不断,而空中也布满了尖锐悠长的呼啸声。三十二斤和十八斤的炮弹把江边的飞楼打得木屑乱飞,支离破碎。这些由木头木板搭建的高楼在铁弹面前不堪一击,几发炮弹打中之后,失去平衡的飞楼便在嘎吱声中轰然倒塌。而上面的守军弓箭手在尖叫声中纷纷跌落,这么远的距离,让他们和手里的弓箭无用武之地,最后却随着飞楼一起同归于尽。

数十座飞楼很快在一片弹雨中损失殆尽。炮手们便移动炮口,集中火力轰击四座夹在飞楼中间的石砌碉楼。铁弹打着碉楼上,虽然没有像打飞楼那样轻而易举,但是那重重的一击不但击得石屑乱飞,尘土飞扬,连整个碉楼都似乎晃了几晃。碉楼是孤零零立在城外江边,没有城墙那么厚实和坚固的根基,所以在炮弹的轰击之下看上去非常危险。

不一会,飞扬的尘土已经把四个碉楼包围了,站在远处的江南水师只能听到炮弹撞墙时的沉闷巨响和碎石瓦砾瑟瑟往下掉的声音。而江南水师随即停止了炮击,各舰的水手们开始忙碌着给炮管降温,清理炮膛。现在不是接战交火,只是发炮示威,用不着那么拼命。

“舰长,已经打了十轮。”全书林禀报道。

陈孝林放下已经饮尽的茶杯,弹了弹衣服上沾到的硝烟粉末道:“休息一刻钟,然后继续,务必把这四座碉楼击毁。”

“是的舰长。”

过了一刻钟,勇敢号和其余十艘火炮战舰又不约而同地开始重新开火,巨大的轰鸣声和呼啸声又一次在江面上奏响。经过数轮的炮击,终于有一座碉楼不堪重击,上半截轰然倒塌,在一片尘土之后,只现出半截废墟和无数的瓦砾碎石,偶尔可见几具被半掩的尸体。其余三座碉楼也在不久后开始倒塌,虽然火炮无法完全摧毁它,但是只剩半截废墟的碉楼基本上已经废掉了。

见到目的达到,勇敢号和其余十艘战舰扬长而去,留下躲在安庆城墙里瑟瑟发抖的守军。

这次炮击对安庆守军的打击非常大,前所未见的猛烈炮击让他们明白自己强大的水师为什么会失败,而他们一直固如金汤的安庆城也和那四座碉楼一样。于是,在重新开始的谈判中,守军的使者们语气变得低声下气,只求保住性命和各自的家财。连一向强硬的陈友德也保持了沉默,对其余将领的投降表示了默认。

障碍扫除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四月二十九日,安庆城诸门的守军先开出城内,在定远军的监视下到指定的地点解除武装,然后开始整编。四个步兵团开进安庆城,开始接防城守,然后其余几个步兵团继续开进,接受城中各处守军的投降。

事情似乎进行得很顺利,一营定远军来到官库门前,那里已经大门洞开,陈友德率领的三千军士老老实实集合在里面的空地上。都营率兵走进去时,也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但是当这一营定远军开始分兵执行任务时却发生了意外。

陈友德看到这一营定远军完全进入官库防地,而且开始按队接防防务和准备押解降军时,突然大吼一声,率领亲兵冲向了都营等定远军官。其余各部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下野随即发动。官库大门被死死地关上,数千人在一个不大的区域开始厮杀。猝不及防的定远军吃了大亏,都营及两个队正被杀,其余数百人在最后一个队正的带领下据守一隅,拼死抵抗。

当定远军增援部队闻讯赶到时,官库已经变成了尸横遍野、血迹斑斑的人间地狱。在看到数千定远军围过来之后,陈友德下令弃械投降,他们这次真的降了。

看着一具具从官库里被搬出来的尸体,常遇春怒火中烧,尤其是看到都营那遍体鳞伤,布满刀口枪眼的尸体,常遇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都营是怀远老兄弟,他的父亲就是当年刘浩然四兄弟桃园结义时赶来报信的那位豪强长工。常遇春一直记着这份情义,把都营当成自己的子侄一样看待。

常遇春红着眼睛来到陈友德面前,右手握在佩刀的刀把上,一直在微微地颤抖着。而陈友德却不慌张,冷冷地像一条毒蛇一样看着常遇春。他心里有底,定远军一向以仁义著称,绝不会干出杀降这种事情,而且定远军军纪森严,他虽然诈降了一次,但是却不担心常遇春会干出这种事情来,所以陈友德就赌了一把。

看着陈友德眼睛,常遇春的脸上连续闪烁着不同的表情,愤怒、诧异、迟疑,但是他最后看到陈友德那带着一丝冷笑的嘴角,常遇春的脸上也闪过了一道冷笑。

“来人,把他们都给我砍了!”常遇春转过身去,对手下将领说道。

陈友德现出惊惶不安的神情,常遇春把自己暴打一顿还好说,可是他现在显得非常的平静了,这说明这位定远军名将已经有了必杀自己的决心。虽然定远军军纪森严,严禁杀降,但是常遇春是刘浩然的三哥,就算是再惩戒也坏不到那里,可陈友德却是要实实在在掉脑袋。

“定远军不是大叫仁义吗?怎么要杀降了吗?我看都是欺骗天下的伪君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陈友德全豁出去了,跳着脚在那里骂道。

常遇春冷笑道:“你不仁我就不义,尔等奸诈小人,不配享我定远军的优待!”

“常将军,都杀了吗?”旁边的张赫问道。杀陈友德等少数一些好说,顶多说他们负隅顽抗。这两千多降军全杀了事情就大了。

“全杀了,都是一路货色,还留着干什么?出了事我担着!”看到张赫还在犹豫,常遇春暴喝一声,“执行军令!”

军令一下,不但陈友德软了腿,其余两千多降军立即恐慌起来。陈友德设下这条毒计,一来算是给陈友谅一个交待,二来想利用定远军自诩的仁义来算计一把,出一口恶气。其余将领在他的鼓惑之下一时也昏了头,而军士们则是被陈友德用官库里的钱财给鼓动的。现在看到定远军亮出明晃晃的刀枪来,这些人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勇悍,不少人开始哭爹喊娘。

当廖永安、阮智、赵德胜、陈德胜等人赶来时,两千多降军已经斩杀了一半,遍地都是无头尸和滚滚的首级,这片泥土也变了一片褐红色。负责斩首的二十刽子手正在更换已经砍缺了的大刀,而其余的降军缩在一团瑟瑟发抖,到处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屎尿的臭味。

“常将军,此举不妥呀!”赵德胜连忙向冷冷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常遇春劝言道。

“有何不妥,他们诈降过一次,难保没有再次诈降。”

“常将军,他们已经没有兵器了,如何再诈降呀?”廖永安忍不住劝了一句。

“我们陆师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水师来管?”

常遇春的一句话把廖永安顶得无比的难受,自从刘浩然“偏爱”水师,大力发展火炮战舰和海上战舰后,陆师和水师的矛盾便开始日益加深,陆师诸将领对水师占用军器局的大量资源和产能十分不满,以前骂他们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自从水师在长江口和慈湖、采石矶击败方国珍和陈友谅的水师后,这个骂名是没有了,但是陆师对水师的态度由不满、埋怨变成了嫉恨。原因是水师更得刘浩然的宠爱了。

虽然陆师、水师各自将领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常遇春刚才的态度已经充分说明了两群将领之间的关系。

“常将军,你擅杀降军,可是有违军纪的。”阮智忍不住开口道,他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属于水师,但是却另成一系,半独立与江南水师。

“我只是这里的统制和总指挥,不需要你这个广东佬来指手画脚。”常遇春的话语更加不善,刚才对廖永安的话还只是陆师对水师,对阮智的话就纯粹是针对个人了。这也难怪,刘浩然手下将领虽然分水陆两系,但是大部分都是出自安丰、庐州等淮西地区,同属于淮西集团。阮智是广东人,加上又属于水师,常遇春对他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继续执行军令!”常遇春一挥手道。

两千多降军被斩杀,消息传出,江南江北一片哗然。

第八十章 余波

“三哥,你何必如此冲动呢?把陈友德等人交给典军署,他们也难逃一死。www.65txt.com”蓝玉埋怨道。

常遇春杀降事件传出,江南军政两届为之震惊,刘浩然当即派出行枢密院同知院事冯国用、执掌军法的典军署典军镇抚使缪大亨赶往安庆进行调查处理,而侍从司都司蓝玉则是做为刘浩然的特使赶来传达命令,常遇春暂时停职,由蓝玉带回江宁等候处置,安庆方面军暂由赵德胜指挥。

“阿弟呀,其实我看到陈友德的冷笑时就明白过了。”常遇春一身青袍便服坐在那里说道。

“三哥,那你还下此痛手。”蓝玉不解道。对于这个姐夫,蓝玉更习惯叫三哥,他也了解姐夫的性格,性格非常刚烈,但不是鲁莽的勇夫。依照他的脑子,稍一思量便知道擅自杀降要承担的后果,而把陈友德交给典军署是最好的办法。虽然定远军禁绝杀降,但是也不意味允许陈友德如此戏弄暗算自己。

“阿弟,你不明白。”常遇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三哥,我怎么不明白?”蓝玉不由诧异地问道,由于是两人之间的私下谈话,所以蓝玉没有那么多顾虑。

“阿弟,你知道二哥此前与陈友谅会面的事情吗?”常遇春突然问道。

“我知道这件事情,此事还是经过我之手处理的。”蓝玉不解地问道。当时陈友谅派密使带着书信和重金来拉拢傅友德和陈德胜。陈德胜随即主动通过侍卫将此事报告了侍从司,而傅友德连信都没看,当着侍卫的面下令将密使斩杀,那些重金礼物充为军用。傅友德请参军写好了报告书,却忘记让副官发给行枢密院了,然后这件事通过侍卫密传到了侍从司,而行枢密院接到参军和侍从司转来的消息,过了好一段时间不见傅友德主动报告,于是行文把傅友德严厉地训斥了一顿。但是傅友德却不卖帐,说自己军务繁忙,这点小事忘记就忘记了,用得着大动干戈吗?最后被刘浩然派蓝玉去骂了一顿,关了他三天禁闭,罚薪半年。

“你如何看此事?”常遇春不动声色地问道。

“二哥糊涂啊?”蓝玉不由叹道。

“二哥糊涂?他要是糊涂就不会屡战不败了。”

常遇春的话让蓝玉不由一愣:“三哥,你的意思是?”

“二哥的性子还是太直了一点,他故意不报这件事情多半还是对你们侍从司派在他身边的侍卫不满。”

蓝玉陷入了沉寂,做为侍从司都司,他当然知道派到将领们身边的侍卫除了保护这些人的安全,还负有监视的责任。

“其实二哥做此事还有一个用意。”

“什么用意?”

“找骂。”

蓝玉有点明白了,不过还是没有彻底想明白:“三哥,你就说透彻一点。”

“四弟还是顾忌我们兄弟之情,他累累要我们多读史书,学习李靖、郭子仪等古将风范,这是在给我们提醒啊。”常遇春叹息了一声说道。

“你说四哥……”蓝玉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建立江宁陆军学堂之后,刘浩然要求各级将领除了刻苦学习武经七书之外,还要多读史书中名将的列传。每次将领回江宁时,刘浩然都会考核他们的学习情况,在这种鞭策下,定远军各将领都拜参军为师,除了多认字就是学习兵书和史书。

“你难道不知道史书中记载王翦集率国倾国之兵伐楚的故事吗?”常遇春提醒了一句。

“王翦伐楚,”蓝玉待着刘浩然身边最长,当然学习最用功,这些历史典故也熟记于心。王翦伐楚,几乎带走了秦国所有的兵力,为了让秦王安心,他行军途中不停要求秦王给自己封赏土地和房产,就是表明自己无谋逆之心。

想到这里,蓝玉身边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四弟曾经跟我有过肺腑之谈,说我们经常在外领兵,而待着他身边的又多是文官士子。”

“三哥,这话什么意思?”蓝玉不由惊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前宋,文官士子轻武之举吗?”常遇春淡淡地说道。

蓝玉当即明白了,前宋提倡与士大夫共天下,轻武重文,而文官集团对武将多有不信任,尤其领有重兵在外的,多加扼制和牵制。刘浩然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将领常年领兵在外,待在刘浩然身边的时间很短,而其身边无时无刻都围绕着一大堆的文官士子,这些人传统的思维是看不起武夫,不放心领兵在外的将领。虽然现在是军兴之时,需要全力依仗武将,但是难保没有文官嫉妒武将在外累累立下赫赫战功,加官进爵,从而进谗言说坏话。所以刘浩然暗暗提醒常遇春等武将,学习史书上那些成功名将的经验,吸取那些失败不得善终武将的经验教训,好好处事为人,不要被抓住把柄。

“三哥,四哥他这是?”蓝玉对这些无法理解,以前他想都没有想到这些。

“阿弟呀,现在的四弟不是以前的定远营统领了,不再只是考虑数千兄弟吃饭生路了。”

听到这里,蓝玉陷入了沉寂,是啊,现在的刘浩然不再是以前只是统领数千数万的首领了,而是割据一地,天下有数的诸侯了,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例如制衡臣属,调和他们的矛盾。

“所以你和二哥就故意犯错?”

“被人抓住小辫子骂一顿总比被别人时时盯住要好吧。我的问题不在于陈友德该不该杀,而在于该不该由我来杀。按照军制,我这是越权。”

蓝玉点点头,他知道,那怕陈友德罪该万死,送到典军镇抚署也是一个死字,但是这个死字却不该由常遇春来宣判,各司其职,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蓝玉更明白了,常遇春和傅友德一个杀降,一个事后不报,真论处下来,不过一个是胆大妄为,一个行事糊涂,所受的处罚也不过是训诫、罚薪,顶多关一段时间的禁闭。而刘浩然也趁机做给文官们看,连名将我都好好教训了一顿,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们也不用太死盯着不放了。

“三哥,真想不到。”蓝玉不由叹息了一声道,他一直待在刘浩然的身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所以初闻之下,带来的震惊是无法想到的。

“阿弟,四弟这么做说明他还是把兄弟之情放在心上。”常遇春点了一句道。

蓝玉顿时恍然大悟,其实按道理来说,最应该猜疑领兵在外将领的应该是刘浩然,因为造反谋逆直接针对的就是他。但是刘浩然却暗暗提醒,这说明他对结义兄弟和诸将领是绝对放心的,只是要他们当心自己的为人处事,不要犯下致命的错误,被文官们群起攻之,做为君主,刘浩然也不好过于偏袒军方,毕竟江南治理还要那些文官士子。

“读书啊,四弟曾经对我们感叹说,文人士子相斗,都是用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我们武将虽然不屑去学他们,但是也要提防,以便中了圈套。”常遇春长叹息了一声道。

蓝玉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傅友德带着侍卫面见密使,事后又告诉了参军,谁也不能怀疑他有异心,只能说他办事糊涂,这么大的事居然忘记让副官报送行枢密院了。但是这件事又么有延误战机,犯下大错,最后只能是轻罚一番了事。而常遇春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当时虽然冷静下来了,但是依然下令杀降,这事别人顶多说他生性残暴,擅自做主,却无法动摇其根基。看来他们两人多读史书后,学着自污其德以求自保,让文官们依然认为自己是鲁莽残暴的武夫,然后抓住这一点不放,不会再深挖下去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也会被派出去领兵,到时你也要当心一点。”常遇春又提醒道,蓝玉是他的妻弟,属于最亲近的亲人,自然要好生提醒一下。

蓝玉听完常遇春刚才的那番话,想通了许多地方,也明白自己在侍从司都知这个非常敏感的位置上待不了多久,他首次对那位总是对自己笑嘻嘻,拿自己当亲弟弟的四哥有点看不明白了。

“阿弟,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好。”常遇春看到了蓝玉有点失落的脸色,好意提醒一句,他现在还有每天待着刘浩然的身边,要是脸上藏不住话就麻烦了。

“三哥,我想起四哥总是说做人各尽其职就好了,可是世上的事情为什么总是搞得这么复杂?”

“阿弟,四弟说得没错,做人就是要各尽其职,有了这个念头,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你就是犯再多的事情,别人再如何说你,四弟也会保住你,这一点你要铭记在心。只是我们做为四弟的结义兄弟和亲人,有时候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四弟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这世上有心的人太多了。”

蓝玉使劲地点点头,他理解常遇春所说的话,做为刘浩然孤身一人,除了妻子儿女,就三位结义兄弟和蓝玉最亲了,而刘浩然对他们的信任是毫无保留,自然会吸引有心人的优先注意,所以行事就更要谨慎了。

过了两日,冯国用和缪大亨的调查已经完结,于是便召见了已经移交指挥权,等待押解回江宁的常遇春。

“伯仁,我以为你的性子已经磨练出来了,想不到还是这般鲁莽。”冯国用盯着常遇春看了一会,微笑着开口道,而缪大亨也在那里笑而不语。

“冯先生,我看到那些死去兄弟们的血就忍不住了。”常遇春只是很平静地回答道,“那些人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了。”

冯国用和缪大亨脸色变得肃穆起来,定远军强调集体,弘扬同袍之情,所以上下同僚之间的感情非常深。陈友德诈降,暗算了数百定远军将士,定远军在安庆各部不少将士对陈友德等人咬牙切齿,对常遇春的做法持赞同看法,认为这才是以牙还牙的血性男儿本色。

“常将军,我也领过兵,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军法如山,不容轻犯。此事冯同知和我已经尽悉情况了,处理结果还需经过典军镇抚署合议,报丞相后才会下来。在此之前就要委屈你了。”缪大亨很和气地说道。

缪大亨宽厚公正,治军严肃,禁暴除残,加上他虽然出身定远,但是由于原本元廷降将的身份,与淮西将领们的关系并不密切,因此在陈友谅退去,扬州压力不大了后,刘浩然便任命其为典军镇抚使,接手一直由冯国用兼管的军法。

“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听完常遇春这句简单的回答,冯国用和缪大亨都没有说话了。

第二日,常遇春在蓝玉的押送下,与冯国用、缪大亨坐水师快船离开了安庆,不几日就赶到了江宁。此时的江宁正处于群情汹涌之时。

文官士子们趁机大骂常遇春残暴无仁,藐视军法,力言对其严惩,并加强对领兵在外将领们的监管,以免这些武夫拥兵自重,恣肆行事;而军方却毫不示弱,在《红旗邸报》等军方喉舌上为常遇春辩解,说这是定远军同袍之情的表现,常遇春有过,但是没罪,并反驳那些文官士子说,将士们在外浴血杀敌,官老爷们却坐在安全的地方逍遥自在,没事还总想着钳制别人,难道他们不怕乱指手画脚使得前线吃败仗吗?反正最后承担责任又不是他们,而是前方流血又要流泪的将士。原本水火不相容的江宁陆军、海军学堂首先携手,向刘浩然递交了情愿书,为常遇春求情,说其过难恕,其情可悯。

而一向做为文官武将之间纽带的两人,李善长两边调节,却吃力不讨好,气得嘴角都起泡了,而冯国用却以自己是负责此案调查的主官,不便发表言论,躲在枢密院不出来了。看到冯国用这个模样,李善长随即明白过来了,干脆装病躲在家里,对来找自己寻求支持的文官武将一个也不见。

“三哥,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刘浩派人悄悄把常遇春请进府中,两人私宴密谈。

常遇春嘿嘿一笑,并不言语。

“三哥,你真的认为我怕文官与你们武将有勾连?”刘浩然眯着眼睛看着常遇春道。

刘浩然麾下的武将多出自淮西一带,文官多出自江南和浙东,但是有一部分高官如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等却出自淮西或者跟淮西武将集团有密切关系。江南和浙东的文官集团人数众多,遍及行省和地方;而淮西文官集团人数虽少,但是他们跟随的早,大多占据要害机枢之位,加上又有淮西武将集团相连,所以隐隐占据优势。

此次争论,要求严惩常遇春的文官多是江南浙东集团,而淮西文官集团在冯国用、李善长相继不开口之后也默不作声了。虽然他们与淮西武将集团关系密切,但是他们毕竟属于文官体系,得罪了大部分文官士子,以后行事起来会艰难很多。

常遇春还是默不作声。

“三哥呀,你闹出这么一趟子事,算是让文官武将彻底翻脸了。”刘浩然实在想不通,做为历史名将,常遇春什么时候也会玩政治手段了,真不知道自己要求他们多读史书是对还是错。历史名将本来就都不是傻子,现在在自己的要求下用知识武装头脑,看来也学会了不少政治斗争知识,只是由于他们的本性,不屑去与文官去斗自己的弱点。而常遇春这一招出于对自己的兄弟之情,不惜弄臭自己的名声,从而激化文官武将之间的矛盾。

“四弟,我和大哥、二哥都通过气,现在江南家大业大,你一个人要顾虑那么多事情,太累了。而我们都是武将,除了会打仗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现在这么一出事,文官武将渭泾分明,你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整顿一下。”

刘浩然看着常遇春那张黝黑的脸,不由暗自叹息了一下。这件事情过后,自己的属下就名正言顺地被划成了两支,文官和武将,而且谁也不敢在明面上两者兼连。那么以前为了权宜之计而设置的军政一把抓的地方官职就必须明确分开,自己的军政官职制度改革就可以完全执行下去,因为在这场风波之后,谁也不敢担任文武不明的官职,到时会被两边排挤的。除了避免地方专权之外,文武两派此后都会互相提防,互相排斥,也就最大可能地避免了两者互相勾连弄权了,刘浩然在两者之间可以轻松地进行制衡了。

“三哥,委屈你了。”刘浩然只能这样说道。

“你少操点心,我们在外打仗也安心多了。”常遇春淡淡一笑道。

刘浩然无话可说,只好满饮了杯中酒。

过了两日,典军镇抚署合议裁定常遇春“擅权”,罚鞭刑十下,禁闭三个月,罚薪一年。这个处罚,对于一个统军大将算是重的了,虽然不甘心,文官们也有自知之明,刘浩然断然不会对常遇春处于更重的惩戒,他还要靠将领和军队们去打仗,于是也就慢慢偃旗息鼓了。

过了几日,刘浩然以此事为契机,明确了文职和武职的分工,取消了处州、建德、信州、绍兴等前线地区知府、守备一肩挑的象和军政大权一把抓的总制等职位。并设立了陆军部和海军部,归行省治下管理,分别执掌海陆军的军官选授、考课,管理海陆军学校和常备、守备军的军籍以及各地军队的日常后勤和运作。

在此之外,刘浩然整顿了行枢密院,授予它作战指挥权。行枢密院分为情报司、军令司、军训司和最为核心的指挥司。平时军队的管理和后勤由陆军部、海军部负责,而枢密院军训司和军令司负责军队的训练、调防,军情司负责收集分析各敌方情报,指挥司就负责研究敌方情报,通过沙盘、军棋等推演制定出作战预计方案,并通过组织演习验证方案的可行性和军队的实战能力。一旦刘浩然下达作战命令,军队的指挥权就由枢密院接管,指挥司根据预演方案发布作战命令,军令司就负责调派军队,军训司就负责调度后勤补给,军情司则继续收集最新的情报,以及反情报工作。

陆军部、海军部主官可文职可武职,但是都归在丞相和参知政事这文官管理之下,而行枢密院则完完全全成了军队的地盘,集中了一大批精英军官和将领,时刻为作战做准备,直接向刘浩然负责。

如此改革之后,文官有了管理军队的权力,而军队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又不用担心作战有文官指手画脚和扯后腿,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第八十一章 千里寻夫

这是六月下旬的一天,刘浩然按照惯例在童子营待了一下午,与三百多童子一起吃过晚饭后便起身回府。www.65txt.com由于现在是盛夏时节,所以虽然已经入夜了,但是天色还有一点麻麻亮。

童子营设在城外不远处,刘浩然在百余名大内亲军骑兵的护卫下,正不紧不慢地向东门走去。大内亲军从四月份当涂城之战确定具体的战术之后,开始以每两月一个团的速度在扩建。按照刘浩然的想法,当大内亲军扩满十个团后就开始给常备陆军步兵团换装了。相对而言,滑膛枪的制造和产量一直比较稳定,保持在每月两千枝左右。光荣号为旗舰的海军第一舰队昨日已经从刘家港出发了,前往日本进行第一次商贸,刘浩然对江南第一条大规模的海上商路非常有信心,他已经开始预支即将收从日本收获的黄金、铜锭、硫磺和硝石。

城外的大道上人流还不少,许多在城里集市卖东西的城外百姓们正急冲冲地往回赶,看到刘浩然一行人的架势,纷纷走到另一边,还有不少人出于对刘浩然的尊敬,在路边驻足不行,持礼等刘浩然走过后才继续动身而行。

江宁做为江南行省的首府,不但城内城外有常备步兵团和守备步兵驻扎,江宁巡检司更是在刘浩然的要求下搞了几次“严打”,作奸犯科者几乎已经绝迹。而且这里是都知司和内察司的老窝,任何来江宁的陌生人都被暗中查了好几遍,所以刘浩然在百余名大内亲军的护卫下不用担心刺杀问题。

刘浩然一路上思绪万千,在考虑着关心的问题。他现在不是很担心与陈友谅的战事。陈汉水师一半的主力被歼灭后,江南完全占据了优势和主动,现在正在以安庆为据点开始步步逼近。而傅友德在采石矶战事后不久突然出现在江西路,接连攻克了饶州、余干、进贤,于四月底兵临龙兴路南昌城下。常遇春被禁闭之后,刘浩然将冯国胜调去安庆任统制,与赵德胜、陈德胜、廖永安搭档,向江州逼近,而常遇春服完刑后将移驻处州,与冯国胜对换,一来继续监视方国珍,二来向元廷福建行省进行试探,为下一步军事行动做准备。

刘浩然接着把邓友德、朱亮祖调去南昌,加强傅友德那一路的力量,现在刘浩然自己就等着镇江造船厂那四艘火炮战舰下水,然后率领大军全力西征。

刘浩然现在忧虑的是处理常遇春事件的余波。武夫使用政治手段,毕竟还是浅浮和直接了一点。常遇春杀降动机,在文官士子眼里过于幼稚了一点。刘浩然利用这次机会,进行了一次军政体制改革,但是他知道,虽然常遇春、傅友德一心为了自己,但是防止文武官员勾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管常遇春、傅友德等人愿不愿意,淮西集团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而且除了大部分武将,还包括李善长等文臣在内,不管是现在的江南还是以后的称帝建朝都将在朝堂上占据重要的位置。

常遇春和傅友德等人或许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不惜自污来减少刘浩然日益渐重的猜忌心。刘浩然明白两位兄长的苦心,他也有点体会历史上老朱的心事和处境,天下一大半是淮西集团打下来的,老朱坐了天下后自然对这个庞然大物想法多多。

而自己办设陆军、海军学堂,抚养重用童子营,开办科举,在旁人看来未尝不是一种削减淮西集团的步骤。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醉心于玩弄权术,制衡属下。或许这都是至高无上权力所带来的后果,当一个人拥有无比的权力之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失去这些权力。难道自己会不知不觉中走上历史上老朱的道路?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刘浩然越来越觉得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不管是走老朱的路还是另外一条路,刘浩然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巩固自己的权力,否则一切都免谈。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苦笑不已。

越靠近城门,路上的行人越少,时间已经相当晚了,该回家的基本上都已经出城了。这时,侍卫长刘存忠突然发现路边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与刚才遇见的普通路人完全不同,不动声色地给旁边的宿卫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四名宿卫策马奔了过去,隐隐围住了这些人。

“你们是什么人?”四名宿卫举着短铳不客气地问道。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宿卫们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坏了这几个人,跪在地上只是磕头求饶。

“侍卫长,只是四个老汉,两个老妇人,还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听他们说是从巴陵寻亲的?”

“寻亲,是不是想在汉军阵亡和被俘者中寻亲?”刘存忠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的。”

“这事不是归陆军部管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们说不清楚,只是说在陆军部设在采石矶的接待处找不到各自的亲人,于是想通过俘虏了解以下情况。”

汉军在当涂、采石矶、慈湖战事中阵亡者超过了十五万,全部被集中安葬在采石矶不远处的几处山头上,而陆军部按照行省惯例在采石矶设置了一个接待处,负责接待那些从陈汉治下赶来寻亲的百姓。不过到目前为止只不过接待了千余人。

“存忠,怎么回事?”刘浩然听到前面的动静,正在进行的思绪被打断,不由抬起头来问道。

听完刘存忠的解释,刘浩然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江南行省的做法,表面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虽然中国人乡情浓重,但是现在交通不便,又是两派交战,实际上来寻亲的陈汉势力的百姓还真不多,想不到居然有这么一群异常固执的人。

“带我去看看。”刘浩然吩咐道。

老汉和老妇们虽然看上去头发花白,带些疲惫,但是都显得矍铄,而一名不过二十多岁的妇人和她身边的七八岁的瘦小女童在其中就显得格外显眼。

一位胆大的老汉在刘存忠的安抚下慢慢地镇静一点,开始详细讲述他们的来意。

他们是巴陵的渔民,属于一个村子的。家里都有男丁在汉军当兵,听说还都在一支部队里。去年年底,村里当兵的亲人合伙请军中一个记室写了一封信,说自己一伙人即将跟随汉王东征江南,并许诺打下江宁富庶之地后就带些钱财布帛回来。

巴陵靠着汉阳不远,又地处要道,船来人往的消息也算灵通。今年三月听说汉王挥师东进,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谁知到了五月份却传来汉军全军覆灭的坏消息。

村里人顿时炸了窝,推举几个老人到县上去问,却一问三不知,没办法之下,实在担心亲人的大家伙一合计,卖了些东西,凑了些钱粮,让老人们去汉阳打听消息。到了汉阳这才知道传闻是真的,数十万大军没回来几个人。

听到这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老人们顿时伤心欲绝,痛哭流涕。但是伤心过后老人们只能承认事实,准备回家算了。但是跟随而来的妇人李田氏却持意要去江南看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田氏婆家娘家都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丈夫和女儿两个亲人,现在闻此噩耗,悲痛之余决意要找到丈夫,否则她死都不甘心。

老人们见李田氏如此坚决,又听闻江南以仁义著称,而且心里都存了侥幸,于是大家一咬牙便找了一艘船准备顺流东下。

虽然陈汉和江南还在打仗,但是江上的通路并没有完全断绝,老人们便学着那些商人,把身上带的钱财全部交给了巡江的汉军水师哨船,买个方便。检查的汉军水师听得他们的去意,心中已是同情几分,便顺势放过了他们。

到了安庆界面,江南水师截住了他们一行人,听说是来寻亲的,盘算过后还派船将他们送到采石矶。到了采石矶,李田氏等人才知道,那里足足埋了十五万具尸体,而且大火和混战之下,许多汉军阵亡者都无法登记姓名和籍贯,甚至很多人连尸体都辨认不出来,一起被埋在了山上。

看着几座山头上那密密麻麻的坟茔,李田氏和老人们不由呼天喊地,哭得死去活来。亲人生死不明,甚至都不知葬身何处?叫他们如何不悲伤。

招待处的人看到他们哭得悲切,于心不忍,于是便指出了一条路,让他们去江宁陆军部,看有没有机会去俘虏中找一找,说不定从那些人中能找到点线索。

李田氏等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匆匆赶到了江宁,但是天色已晚,他们只好在路边找个地方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去找陆军部。想不到在路边却撞到了刘浩然一行。

看到李田氏等人脸上的憔悴、悲伤和一丝期望,还有被抱在怀里女童那天真的脸,刘浩然不由戚然,转头对刘存忠说道:“先把他们安置在驿站,明日你先查一查,有了线索后我们一同去战俘营找找看。”

第六日清晨,刘浩然带着冯国用汇合李田氏等人一同前往句容的战俘营。十余万汉军战俘,被分成几个营,暂时被用来修建江宁经常州到平江的直道。而根据刘存忠查到的消息,句容战俘营有几个人据说知道李田氏那个村子男丁们的消息。

站在战俘营大门口,李田氏抱着女儿和乡亲们紧张地看着从大门口鱼贯而出的战俘们。这些战俘十人分成一组,在守备步兵团的押送下步行到工地上,然后按分工领取工具开始干活。虽然一天忙碌下来比较累,但是看押军士不会虐待他们,平日里饭食管饱,生病还有医师,所以这些战俘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的沮丧,反而显得有点精神和生气。

看着一张张脸从面前走过,老人们使劲睁开迷蒙的老花眼,而李田氏却是一双充满雾气的泪眼,他们一直看不到期望的面容,失望越来越大,心情也越来越沉痛。浑浊的老花眼已经开始抑制不住,泪水慢慢流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李田氏则是紧紧地抱住女儿,极力控制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女孩似乎感受到了大人的情绪,她睁开着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努力地在帮母亲寻找自己并不熟悉的父亲,终于,失望的她转过头来,靠在母亲的肩上哭了起来,却被母亲紧紧地捂住了嘴巴,只发出呜呜的低哭声。

刘浩然和冯国用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那不大的哭声像是一根根刺扎进了他们的心里。终于,负责该营的守备团统领匆匆领来了几个战俘。

还没等几个人走近,一个老妇人便扑了过去:“黄狗子,我儿子在哪?”

刘存忠在旁边低声说道:“这几个人是附近村子的,而且也在一个部队,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黄狗子先是愣了一下,看清楚老妇人的模样,站在那里哆嗦了一会才说道:“婶子,杂鱼死了,他在打当涂城时便被火器打中了,落到江里去了。”

听到这个噩耗,老妇人一口气没过来,当即昏死过去了,旁边早就准备的医师赶紧走了上去。

“那我儿子呢”其余老人们一个个也围了上去,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

“李六七、李八鱼和李鱼籽都死在了当涂,李铁臂我就不知道了……”黄狗子把知道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旁边另一个战俘补充了几句,说清楚了老人们想知道的下落,可惜全都是噩耗。

“黄大哥,我男人呢?”在老人们哭声中,李田氏开口道,她浑身都在颤抖着,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来。

“嫂子,草鱼大哥也死了。”第三个战俘低沉的声音答道。

“不,不可能的,他前几天在梦里跟我说他还活着。”李田氏有点竭斯底里地说道。

“嫂子,我不敢骗你,我们和草鱼大哥十几个人是一起从当涂城死里逃生出来的,可是最后熬到了采石矶,草鱼大哥却熬不过去了。我看得真真的,那天夜里,草鱼大哥就站在我旁边那艘巨舟上,被一发通红的铁弹击中了,身子全碎了。”第三个战俘流着眼泪说道。

最后的一丝破灭了,李田氏双腿一软,扑通坐在地上,过了许久,才呜呜地哭起来。懂事的女孩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抚摸着母亲泪流满面的脸,轻声地哽咽着:“妈妈,妈妈。”

看到这一幕,刘存忠已经无声地流出眼泪,女孩的今天就是他的昨日,而刘浩然也忍不住双目通红,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听着那充满悲伤的哭声,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和哭声似乎慢慢地飘远了,如同是从一条充满冤魂的历史长河中飘荡出来的一般。从五胡乱华到靖康之耻,从蒙古南侵到嘉定三屠,从扬州十日到南京屠杀,中华民族似乎就从来没有断绝过这种哭声。历史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些痛苦降临在勤劳的百姓们头上?为什么在驱逐外敌,反抗野蛮的时候,哭声必须要在我们自己中间响起?难道这就是中华民族的宿命吗?

“国用,什么时候我们才不会再听到这哭声?”刘浩然不由转过头对冯国用说道。

冯国用脸上沉重肃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希望我们的百姓在痛苦的深渊中能学会思考和反抗,而不是就此习惯了愚昧和顺从。”

第八十二章 江州(一)

“伯温先生,国用,你们觉得李明道说的如何?”刘浩然沉吟一会,便开口问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李明道在慈湖一战中被击伤,然后被江南水师的辅助战船俘获。他的伤势在汉军或许是致命伤,但是在定远军中那些由江宁大学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外科军医眼里只能算是重伤,加上江南“秘制”的酒精和硫磺粉以及李明道的命大,他又从奈何桥上回转过来了。遭此重创,费了两个多月才恢复过来的李明道已经对汉军和陈友谅没有任何信心了,对于刘浩然询问汉军和陈友谅的底细是知无不言。

“李明道言及陈友谅弑主,将士离心,且政令不一,擅权者多。骁勇之将如赵普胜者,又忌而杀之,虽有众,不足用也。且陈友谅功成后多喜奢华,不惜民力,治内国窘民困。”冯国用轻抚着胡须言道。

“前言从南昌胡廷瑞请降等事可以看出,陈贼一败,其部属便有离心离德之人。而国窘民困,从都知司的情报和那几个寻亲的巴陵乡亲们口中可以验证。陈友谅自杀了倪文俊后,便开始贪图奢华,以各地奇宝充塞府库,而自立汉王后更甚,江州王府里是楼阁榭里,金银满仓。此前为了迎合徐寿辉,更是大发民力,在汉阳、南昌大兴土木,诸地百姓不堪重负。”

冯国用说得都是事实,从徐氏天完朝到陈友谅的陈汉朝,一直忙于扩张地盘却没有像江南那样脚踏实地地治理民政,所以治内的百姓和经济没有得到恢复。而除了时时要保持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外,陈汉朝治内的百姓还要负担沉重的徭役。因为行政体制没有完善,每年摊派下来的赋税和徭役经过各地贪官奸吏的层层盘剥,百姓们几乎是没有了半刻喘息。从湖广、江西行省各地百姓可以说是不堪重负。

“师直为壮,今我直而彼曲,焉能不克,正是丞相挥师西进的良机。”刘基也建言道。浙东四学士入仕江南,各任其职。宋濂被授江宁大学教授、礼部侍郎领国史馆提学;章溢被授信州府知府,准备与孙炎一起接管江西行省;叶琛被授陆军部军政司佥事;而刘基直接被授陆军部尚书,与冯国用一起成为刘浩然策划军事战略、治理军队的左膀右臂。

刘基在任上调度得当,他根据刘浩然的意图开始完善起江南军队建设的各项规章制度,要知道在历史上明朝延续终朝的军卫制度就是出自他之手。而且他也擅长战略,与熟悉定远军战略战术的冯国用相辅相成。

“现在长江水师已经完备,丞相可率主力沿江而上,以为正师,与南昌偏师傅将军互为呼应。臣近日仔细看过我军部署,随着丞相亲征,安庆正师水陆大军可达二十余万,而南昌偏师可达十三余万。现南昌胡廷瑞已有降意,不日可定,傅将军屯于南昌城下就太浪费了。”

“伯温先生的意思是?”刘浩然猜测道。

“龙兴路以西,过阜幕山北经通城可至岳州路,中经平江州可至湘阴州,南经黄岗山、浏阳州直至天临路长沙城。”刘基指着地图说道,“江州、汉阳一线,陈友谅主力云集其中,我军恐难以速胜,与其胶着与此,不如另辟奇径。”

“伯温先生的意思是让二哥在陈友谅后翼开辟新战场,分散汉军兵力。”刘浩然听得眼睛一亮,刘伯温这是让自己开辟第二战场,一刀直接杀进陈汉地盘的南端,迫使陈友谅两线作战。但是也让自己分兵,江州、南昌、加上这一处,总共是三个交战地点。采石矶等一战之后,此消彼长,江南实力虽然现在胜过陈汉,但是江南还要留兵监视防御背后的张士诚、方国珍,无法全力西进。而陈友谅已经是被杀到老窝了,肯定会全力动员,拼尽老命。自己分兵过多,到时一旦影响到江州和南昌这两点,傅友德在湖南打得再好也无济于事。

“丞相,我从都知司军情中得知,陈友谅只是在汉阳、岳州巴陵留有重兵,巴陵守将更是勇名远驰的张必先,傅将军可兵出南路,直取天临长沙,张必先和汉阳守军必不敢冒然出援江州;一旦我军攻取江州,威胁汉阳,则张必先则更不敢弃岳州,以防汉阳成为孤城。”

刘浩然点点头,心中继续衡量着出奇兵的得与失,突然他想起句容战俘营前的哭声,不由一凛,最后有了定计。

“出奇兵之计一旦成功,便可早日收复湖南等地,少些许哭声,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龙凤六年七月初四,刘浩然率由四艘新下水的火炮战舰和其它两百余艘辅助战舰,以及载着新编成了两团大内亲军和六个常备步兵团的运输船队,浩浩荡荡向安庆驶去。

船队驶到采石矶,望着依然奔流不息的江水,还有孤零零突出在江中的采石矶,刘浩然在寂静中似乎还闻到了一股烧燎和血腥的味道,十几万人的鲜血和惨烈无比的战场痕迹已经被江水冲刷地无影无踪。

按照刘浩然的命令,船只全部停在了江面上,密密麻麻地排成了一个连绵数十里的长龙。所有迎风飘扬的军旗都被低垂着,大内亲军帽子上的红缨被摘了下来,定远军步兵团脖子上围着的红巾被取了下来。所有的将士都整齐地站在甲板上,面对着这个不久前的战场。

一阵悲伤苍凉的乐声在江面上响起,这首由埙、笙和笛子合奏的曲子正是大内亲军战后必奏的《战后曲》,低沉而缓慢的埙声让人在悲凉中慢慢平静,激昂高亢的笙声似乎重现了那惨烈悲壮的战事,两群命运各自不同的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从来没有过恩怨,但是使命让他们举起了手里的刀枪,无情地向对方挥去。当埙声又一次响起时,胜利和失败,在埙声中化作了江上的徐徐轻风,消散地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哀思和悲痛。笛声在埙声中若隐若现,它那悠扬轻盈的乐声如同家乡飘动的浮云,流淌的小溪,还有那斜照在自家茅草屋和院上子的夕阳,在每一个人的心轻轻地回旋。

当乐曲进入尾声,四艘火炮战舰一一轰鸣,它们用没有炮弹的炮鸣声向远逝的英灵们致敬。

“举枪!”在军官的命令下,一身正装列队站在甲板上的三百大内亲军举起了手里只是装了火药的滑膛枪,枪口朝天。

“开火!”

“砰!”火枪的声音在火炮嘶嘶不绝的尾音中齐响,为这次悼念画上了句号。

船队重新起锚,继续向西行驶。

过了几日,刘浩然赶到了安庆。这里现在已经成了江南进攻陈汉的前沿指挥部。为了全力进攻陈友谅,早日结束这场激烈的战事,刘浩然几乎调集了江南大半的兵力,而麾下将领也几乎云集于此。除了常遇春、仇成驻处州,胡大海驻杭州,华云龙驻扬州,傅友德、邓友德、朱亮祖、严德、张赫围南昌之外,其余冯国胜、丁德兴、赵德胜、花云、胡海、杨景、王弼、张铨、吴复、茅成、薛显、曹良臣、陈耀、赵大勇、阮智等全部在安庆待命。水师方面,除了廖永忠、金朝兴率领一支水师在江宁至刘家港一线游弋之外,其余廖永安、俞通源、俞通渊、陈德胜、桑世杰率领江南水师主力尽聚安庆一线。并有降将张志雄、丁普胜等人随军效力。

陈友谅回到江州后,一直心神不定,军中也士气不振,只好把张定边从汉阳调过来抵御定远军的大举进攻。

冯国胜奉命调至安庆后,累累发兵进攻。张定边虽然骁勇无比,怎奈手下将士无心应战,只得据守小孤山不出。冯国胜命赵德胜、花云等人率军陈列小孤山前邀战,一时战鼓震天,号声连连,张定边只好率兵赶到陆营,指挥各部准备抵御定远军的进攻。

江南水师却乘隙奔袭小孤山水寨,只听到火炮战舰炮声一响,陈汉水师上下顿时魂飞魄散,当日在慈湖、采石矶的惨烈早让这些人犯上了火炮恐惧综合症,还没等江南水师战舰靠近便纷纷逃散。张志雄、丁普胜等陈汉降将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咬着陈汉水师就是一顿猛杀,斩获无数。

等张定边闻讯赶到,水寨早就易主了,面临定远军水陆两面夹击的他只好率军退走,奔走湖口。

等到刘浩然赶到安庆时,冯国胜已经与众将齐心协力,将山口镇、望江城、雷港站、小孤山、彭泽、泾江口等沿江要塞、城镇尽数拔除,扫平了直趋湖口、江州的道路。

“国胜,你觉得陈汉军士气军况如何?”扫了一眼坐满大帐的众将领,刘浩然首先向冯国胜问道。

“回护军,”冯国胜当即回答道,数年的战事让这位昔日的书生变成了名动天下的名将,意气风发的英姿中多了一份沉稳,“陈汉军新遭大败,军心士气都不稳,几战下来几乎都是一触即溃。”

“湖口、江州城防和守军情况如何?”

“回护军,湖口江州守军虽然几乎全是陈友谅的嫡系部队,但是败军回来之后,已经严重影响了其余各军的士气,尤其是将领,大部分都是从采石矶等地逃回来的,更是惧战如虎。”

上次陈友谅率领的东征大军一大半都是原倪文俊、赵普胜的嫡系部队,自己的嫡系部队大部留守在江州和汉阳,原本打着借江南之手削弱这些不放心因素的算盘,只是把原倪、赵的死忠将领清洗后换成自己的部将。一战下来,那些不放心因素倒是去除了,可惜那些逃回来的将领和数万残兵却在心灵上饱受创伤。

回到江州,陈友谅做了一些调整,可是那些重新领兵的将领和被打乱混编的残兵们却把失败的情绪带到了新部队中去,并迅速蔓延开来。而那些陈友谅的嫡系部队虽然没有经历过采石矶等战事的煎熬,但是却目睹了大军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和败回的狼狈不堪,这些也让他们情绪波动,加上口口相传,更是对传闻中的定远军和江南水师畏惧如虎。

听完冯国胜的话,刘浩然不由点了点头,陈友谅这次败得太惨了,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抚平伤口,自己就是打着不能让他有时间调整和恢复的算盘,迫不及待地反攻过来。

“国胜,你说说对湖口、江州一战的部署。”

“是的护军。”冯国胜做为前敌总指挥,当然不让地承担起前敌部署这个任务。

“湖口三面环水,所以必须是以水师为主力。我的部署如下,陈德胜、桑世杰、张志雄三位将军率前军船队先行,任务是清除陈汉水师的哨船,廖永安将军率领由二十艘火炮战舰为主力的中军舰队紧跟其后,以优势火力攻破陈汉水师一点,俞通源、俞通渊两位将军率领后军大队船队,从缺口直冲陈汉水师,在火炮战舰的掩护下击败陈汉水师。赵德胜、花云、胡海、杨景、王弼、张铨诸将军率十个步兵团从彭泽上岸,从陆路直趋湖口,我和丁德兴、吴复、茅成、薛显、曹良臣、陈耀诸将军率二十步兵团出北岸,响应水师,清除北岸诸敌。护军与赵大勇、阮智两位将军率大内亲军和四个步兵团以为机动部队,随时策应。”

“众将可听清楚了?”冯国胜话刚落音,刘浩然便大声问道。

“听清楚了。”

“那就依命行事,有贻误战机者,军法处置!”

“是!”

“张将军、丁将军,”这时刘浩然语气转缓道,直接点名两位降将,让张志雄、丁普胜有点忐忑不安。

“你二人打得不错,立下不少战功,已经被记录在册,你们放心,我会一视同仁,只论军功不论出身。”

“谢过丞相,我等必誓死用命!”张志雄、丁普胜激动说道,经过一段时间适应,他们知道江南极重军功,封赏非常厚重,而且赏罚分明,对功不对人,所以定远军将士们才会如此卖力。从他两人投降归附江南以来,并没有受到歧视,一视同仁,让他们安心不少。今日听到刘浩然这么说,知道这位丞相是在安自己的心,但是做为一个降将能够在当着众人的面表扬,心里也是兴奋不已。

第八十三章 江州(二)

龙凤六年七月十日,随着一声令下,定远军水陆两师大队人马从安庆等驻地出发,直扑湖口、江州,二十余万人马分为三路,浩浩荡荡向前杀去。www.65txt.com

刘浩然站在一艘大船之上,江南水师的战舰有序地从他身边驶过,每一艘战舰驶过时,列队聚集在甲板上的水师官兵们都会激动万分向那个遥遥可见的人影和那面迎风飘扬的将旗欢呼。

马文才就是其中一员,他现在是甲十六舰的见习军官,负责火炮指挥,同长江第一舰队所有的军官将领一样,他也是江宁水师军官学堂毕业的。他看着那个虽然遥远,但是却依然高大无比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兴奋和**,在这一刻,刘浩然曾经在水师学堂演讲过的话突然回荡在他的耳边。

“好男不当兵,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说法,这是为什么呢?当我们翻阅史书的时候,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言壮语还依然能清晰可听,逐鹿漠北,决战西域,气吞万里如虎的伟大胜利还依然清晰可见,这一切难道都不是千千万万当兵的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吗?他们为国家和民族博得多少荣誉?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落得了如此下场?”

“从前宋开始,朝廷开始执行内王外圣的政策,我们的战马不再能驰骋漠北漠南,我们的勇士不再能纵横域外,上百年下来,契丹人、党项人、女真人、蒙古人,他们不再有对中原天朝的畏惧,而是对中原富庶的贪婪。这一切都是如何造成了。”

“这是因为朝廷把天下百姓视作牛羊,自己是放牧牛羊的牧人。当豺狼前来残害、肆掠牛羊时,牧人们毫不在意,他们不在乎十几头、几十头牛羊的损失,因为他们有千千万万的牛羊。于是前线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战果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朝廷用无数百姓的生命向那些蛮夷宣示着自己的仁德,为的就是自己能继续当牧人,他们会毫不吝啬地任由野狼在羊群里逞凶,他们以为只要豺狼吃饱了自己就会退回去。但是他们的仁德和软弱却为我们的国家和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一次又一次得逞的蛮夷最后给我们带来了靖康之耻,带来了蒙古南侵,带来中华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时代。”

“在以往朝廷的眼里,军队不过是他们的牧羊犬,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抵御外来入侵,而是看好治内的牛羊不要生乱,如此国家、如此朝廷,岂能不败?”

“现在,我们在黑暗苦苦挣扎,我们奋起反抗,为了就是让自己、家人和子孙后代免除世世代代做牛做羊的命运,我们要驱散黑暗,重回光明,但是这一切靠向蒙古鞑虏宣讲仁德就可以达到吗?不,这需要我们手里的刀剑,需要我们的热血和生命!”

“在这里,我要求你们,要求江南所有的将士做一个新式军人,他们去除以往的陋习,要满怀对国家和百姓的忠诚,誓死捍卫他们的安全和尊严。一个国家,如果连自己的老百姓的安全和尊严都无法保障,如何算一个国家?一个军人,如果连他热爱和忠于的国家都无法捍卫,如何算一个军人?如果一个男人,如果连他的家人都无法保护,如何算一个男人?”

“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对也不对!如果一个名将他脚下踩的大部分都是自己部属的枯骨,那他就是废物,是罪人!如果他的脚下踩的都是侵略者的枯骨,那他才是历史和国家的功臣!”

“今天,我们要挣脱以前束缚在我们身上的绳索,向天下宣示,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民族和国家,我们拥有数千年的文明和历史,我们不再被野蛮和愚昧威胁和统治,我们可以流血甚至失去头颅,但是我们不会再因为屈辱而痛哭,不会再因为求生而下跪。而你们,千千万万的将士们,将是亿万中华百姓手里的剑和盾,你们将会把亿万百姓心中的呐喊变成向敌人头上倾泻而去的弹雨!”

“满怀对国家、民族的热爱和忠诚,我们无所畏惧,鲜血和生命是我们为国家和民族伟大复兴献上的祭品,我们愿意用挺起的胸膛迎击任何敌人的长矛,愿意用手里的枪炮击碎任何阻挡的障碍,我们要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实现我们的誓言,忠诚、责任和荣耀!”

马文才记得清楚,当刘浩然用慷慨激昂的字词语言和无比有力的肢体语言向台下的军官将领学员演讲这段话时,会场一片沸腾。所有人的血被逐渐加热,刘浩然的话一次又一次被打断,最后当他演讲完时,上千极度兴奋的学员们拼命地鼓掌、跺脚,许多人的脸上流满了热泪,任何动作都无法表达他们的心情。

和以前一样,马文才每次想起那次会场演讲,他的心情都不由激荡无比。当战舰驶过之后,马文才回头看了看后面开始欢呼的同僚战友们,开始慢慢恢复自己的心情。

马文才算是第二代定远军人,他的父亲马得胜,原名马驴儿,出身于濠州城东一户大地主家的佃户家庭。他少年时因为长得还算清秀和机灵,因此非常荣幸地成了少爷的伴读书童。

少爷是标准的纨绔子弟,虽然年幼,却最是顽皮不堪,对于读书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于是背书、做功课这些事情就落在了伴读书童马驴儿身上了,教书先生得了地主家的俸粮,对于衣食父母倒也不好得罪,于是就加倍地关注马驴儿,几年下来,佃户出身的马驴儿虽然还是不通文义,可倒也学到了东西,识了不少字。

过了一两年马驴儿又开始承担起另一项艰巨的任务,为少爷当打手。当打手就必须勇武,还要学得一身武艺。濠州地处淮西,自然习武风盛,有本事的人不少。地主家也请了好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于是都成了马驴儿的老师。

过了好几年,马驴儿倒是成了武艺高强、略识文才的文武两用人才,也成了少爷身边离不开的好帮手。而少爷更是向纨绔子弟标准的吃喝嫖赌迅速发展,终于有一天,少爷在濠州倚翠楼跟人争红牌惹出事端来了,把州府判官的儿子给暴打了一顿。

该判官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可他是色目人,又是官府里的老书吏,找了个机会刀笔轻轻一转,地主家很快就家破人亡,不但老爷、少爷进了大狱,家财也分别进入了达鲁花赤、知州、同知等人的腰包里。

幸好马驴儿见机快,知道少爷骄横跋扈迟早要出事,早早就借口父亲有病,回家侍奉去了。地主家败,马驴儿用十几年当“狗腿子”积攒下来的一点“犒赏”买了几亩薄地,讨了个媳妇,老老实实当起农民来。但是他有武艺在身,又颇识得几个字,急公好义为村里乡亲们办了些事,加上为人又豪爽,很快成了十乡八里闻名的豪杰。

那一年郭子仪等人在濠州起事,邻乡的朱和尚回乡拉队伍,很快就找到马驴儿头上了。他原本想去投军,但是老婆临产,需要人照看,于是一时走不开。过了些日子,刘浩然桃园结义的故事传到了濠州,马驴儿和淮西众多豪杰一样,听了之后激动不已。民间豪杰是最讲兄弟义气的,这种事情也正对他们的口味。马驴儿老婆刚好生完老三,月子也坐完了,于是马驴儿连濠州朱和尚也不投了,携家带口的和上百濠州好汉奔了虎头山,还给自己改名字叫马得胜。

马得胜跟着刘浩然从定远打到江宁,最后也成了一团的统领,后来在东南战事中受了伤,左脚不是很方便了,于是便转为杭州守备,也算是成了一员地方守备大员。经过数年的血与火,马得胜和万千定远军老兄弟一样,对刘浩然是无比崇拜,几乎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刘浩然说搞棉布厂有前途,鼓励大家参股开厂,马得胜砸锅卖铁凑了些钱,与他人合开了一个棉布厂,结果赚得钵满盆满。

根据刘浩然的号召,马得胜原本想让作为长子的马文才去读书,老二、老三去从军,可惜马文才不是读书的料,不但报考江宁大学无门,连江宁陆军军官学堂预备学校都考不上,最后只得转考了当时比较冷清的江宁水师军官学堂预备学校。倒是老二考上了杭州东南学堂,不过马得胜硬要老二转学去了江宁学堂,因为那里离丞相近些。

马文才在预备学校还算顺利,毕业后进入到水师军官学堂继续进读,去年秋天刚好毕业,按照惯例被发到战舰上当实习军官。

马文才原本是申请到海军战舰上当实习军官,可是他的成绩不拔尖,于是也就失去了这个众多水师军官们期盼的机会,只好转到了长江第一舰队来。马文才在实习期间一直非常勤恳,他希望尽快服满一年的实习期,获得长官的嘉许转为正式军官,再好好表现一把,看有没有机会去海军。现在大家心里多少都有底,陈友谅败局已定,他一去,长江舰队就成了纯粹的江防舰队了,所以大家都把眼光放在了开始展露出远大前途的海军身上了。

“马准尉,舰长传令,火炮立即准备待命。”一个军令军官跑来向马文才说道。

马文才立即回了一个军礼,然后招呼麾下的火炮手赶紧下到第二甲板,回到自己的岗位。

“准备!”马文才大声喊道,炮手们立即开始行动起来,按照规定,马文才负责指挥五门十六斤火炮,配有二十五名炮手和五名炮长。

马文才站在后面,右手抓住甲板上方的绳索扶手,注视着炮手们的动作。炮手们推开右边船舷上的火炮窗口,然后把推杆伸了出去,再回过头来插进炮管里,来回清理炮膛。随即炮手将火药筒和填充物塞进炮管,再用推杆推紧,接着炮手抱着一粒炮弹,小心地放进炮管里。由于第二甲板的位置问题,所以这里火炮的目标大部分是敌船的划桨部分,所以多使用实心铁弹,不像第一甲板火炮那么麻烦。

当最后的填充物被塞进去并推紧之后,马文才走到炮位后面,看着炮长们检查燧石击发装置和连接炮管内部通孔的畅通。一切准备就绪后,马文才向站在船舱中间的火炮指挥官大声叫道:“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炮位准备完毕!”

随即,其他两位实习军官也开始报告了,听到右舷炮位准备完毕后,火炮指挥官随即下令:“准备左舷!”马文才马上和属下的炮长、炮手们跑向左舷,开始起刚才的动作。打起仗来谁也不知道会先用哪边船舷,所以现在两边先全部准备好。

左舷炮也准备好后,火炮指挥官马上拉动了绳索,拉响了第一层甲板上的铜铃,将准备完毕的信息传递上去。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命令,当火炮指挥官宣布解散后,炮手们便三三两两坐在甲板上,低声地闲扯起来。马文才坐在一角,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本子,用铅笔开始记起日记来。这是他在水师军官学堂养成的习惯,为的是有一天写舰长日记时顺手一点。从船舷窗口可以听到整齐的木桨划水的声音,还有从下层甲板传来的划桨手简短有力的号子声。

马文才不一会就记完了不多的笔记,然后坐在那里听炮手们的闲话。可能是传统吧,江南水师的将士一向以粗鄙著称,喝酒闹事、打架斗殴时时发生,甚至有个说法是你如果没被典军镇抚署的人找过麻烦,你就不是一个真正的江南水师将士。想想也是,江南水师的军纪甚至还要严酷过陆军,而且长年累月要待在一个狭窄的地方,生活和作战环境极其恶劣,回到岸上谁的脾气都不好。而且水师一向都非常团结,打架基本上都是群殴,只要扯起嗓子喊一声水师的爷们被欺负了,附近听到的水师将士不管认不认识,都会上去助拳。所以不管是陆师常备、守备部队或者巡检,都不敢轻易去惹水师。

这些炮手们在低声议论前些日子在妓院里与陆师发生的一场殴斗,这次斗殴可谓是盛况空前,而且对手是赫赫有名的大内亲军。数百人把整个杏花坊变成了战场,最后连赶来弹压的典军镇抚部队也被黑拳打趴下十几个。

“他娘的,大内亲军一向臭屁哄哄的,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惜他们惹上了海军那帮孙子。也不想想,海军那帮孙子个顶个都是咱们水师最凶悍的,而且丞相待海军就跟亲儿子一般,谁怕谁?一个字!打!”

一个据说亲历过此事的炮手在那里口水直飞的讲述着“战事”的细节,尤其是说到大内亲军那帮人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时更是兴奋不已,说到下黑手打典军镇抚部队时更是神采飞扬。

“李三,你上去打了几拳?”一个炮手开玩笑道。

“他李三要是上去打拳了就不会在这里了!”另一个炮手笑着说道。

“姥姥的,你知道就好!”李三悻悻地说道,“为这件事情,刘尚书和俞尚书都闹到丞相那里去了,还扯进一个侍从司的刘都司,整个江宁都闹翻天了。最后还是丞相出面再把这件事情摆平了。马准尉,处理的结果是怎样的?”

听到炮手们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马文才笑了笑答道:“大内亲军涉案人员被开除回原部队,海军涉案人员是戴罪效用,也就是他们这次出海回来功劳全部抵消。”

“看吧,丞相还是偏向咱们水师,这海军的待遇还真没的说,咱们得找个机会混到海军去!”李三感叹道。虽然海军涉案人员的惩处也不轻,而且这是刘浩然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急等着海军出海去,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让几艘即将出航的海船缺员。但是在李三等人看来,这太优待了。

马文才听完后也不说话了,江南上下谁都知道,刘浩然对海军是青眛有加,使得很多人都垂涎海军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但是马文才知道海军的风险有多大,工作有多艰辛,他曾经听俞通海、陈孝林等第一批出海的海军军官讲过课,知道很多细节。相比之下,长江舰队、大内亲军和其它陆军就显得十分的幸福了,难怪刘浩然对海军总是网开一面。但是马文才知道,这种网开一面也是基于军纪军法的原则,像这次群殴事件的惩处结果,戴罪效用,出海一趟累得半死却什么功劳犒赏都没有,万一出个海难生个病什么的,就跟普通阵亡一般,难道还不算重?

正想着,马文才突然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哨子声,接着是船舱里的铜铃剧烈地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铃声。

“准备迎战!”马文才一跃而起,并大声吼道。

第八十四章 江州(三)

江南水师的长江第一舰队很快在湖口以东四十里外的江面上遇到了汉军水师的哨船,看到江南水师气势汹汹而来,这些哨船立即调头就跑,江南水师上下拉响了作战警报,并紧追不舍。www.65txt.com

到了湖口以东十余里的江面上,江南水师迎头遇到了张定边率领的汉军水师主力。

站在岗位上的马文才明显感觉到所在的船身正在迅速打横,从船舷炮口看出去,可以隐约看到旁边的几艘战舰也在迅速打横,而且一大片汉军的船只也迅速地进入到马文才的视线之内。

“抢占T字队形的横队形,充分挥战舰两舷的火炮火力。”马文才在默默的想着,这是江宁水师军官学堂关于火炮战舰交战的重要原则,他已经熟默于心。

“火炮到位!”马文才大声喊道,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一切准备就绪,等待开炮的命令。

随着马文才的大叫,炮手们拉动滑轮组的绳索,把火炮向前拉动,使得其炮口伸到了船舷窗口之外。炮长小心地在击槽里倒上击火药,然后将燧石装置扳至待击状态,最后众人全部蹲在火炮后面,而炮长蹲在最前面,手里拉着一根连接燧石击的绳索。

马文才趴在炮身上,从窗口的缝隙看到密密麻麻的汉军船只向己方驶来,他的左手紧紧地扶住了雄壮的炮身,攀住船舷的右手有点微微颤抖。现在正是东南风,我们正处于上风,到时火炮的硝烟不会影响我们的炮击视线,反而会让汉军成为睁眼瞎。

马文才默默回忆着自己在课堂上所学到的知识,今天是他的第一次实战,说实话,心里自然非常紧张,所以在想办法克服这种紧张和恐惧。

“当年我作为刘太保麾下一员小兵时,第一次上战场也非常紧张,差点没尿了裤子,当我第一次砍翻了敌人时,看到滚动的头颅和鲜血,我整整吐了两个多时辰。”

“没有人是天生的杀人狂,但是我们必须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勇敢地面对敌人,因为在我们身后是无数的亲人,而我们的身上担负着保家卫国的责任。”

马文才默默地念着刘浩然以前在学堂演讲时所说的话,慢慢平息着心中的紧张和恐惧。好容易平静下来以后,马文才跳到后面,对五位炮长说道:“调整炮口,一到三号炮位打一艘船,四到五号炮位打另一艘船。”

马文才刚才目测了一下,虽然汉军水师巨舟庞大,但是由于是船对着己方,所以受弹面积不大,五门炮全部集中在一艘船上就有点浪费了。

炮长立即带领炮手移动滑轮组,很快就瞄准了目标,并根据目测的距离开始调整炮口高低。而马文才却忙着和几个炮手在固定的铁盆里点起一堆火,然后把几个铁弹放在火盆里的架子上烧。

“八百米,调整十三度!”炮长大声叫道,后面的炮手立即从炮座后部取下一个木垫子,然后查看了一下与炮座连在一起的规尺,看炮管中心线是否与规尺垂边的角度是否在十三度范围之内。

“六百米,调整十度。”双方在不停地靠近,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炮,所以炮长必须随时调整炮口角度,保证射击的准确度。

“轰!”上层甲板突然开炮了,马文才觉得整个船体为之一震,船粱有些地方出嘎吱的声音。听到连续不断的炮声在头顶上炸响,所有的炮长和炮手都全部蹲回到火炮的后面,而燧石击装置被扳到了击状态,他们知道,自己开炮时间就在马上。

“开炮!”精神非常专注的火炮指挥官突然接到了上面传来的命令,一阵摇铃声。一直在等待命令的马文才脚一哆嗦,下部有了一阵莫名的尿意,但是长期严格的训练让他不假思索地转达了命令。

“开炮!”

一号炮长立即拉动了绳索,燧石一下子击打在击铁上,撞出一缕火星,接着一团小火腾起,过了一秒钟左右,整个炮身骤然向后一退,巨大的炮声从狭窄的窗口冲了进来,震得马文才等人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接着二号、三号等火炮相继开完炮,另一位实习军官猛地拍了拍六号炮长的肩膀,示意他开炮。当其他火炮连续开炮时,马文才开始忙着指挥属下的炮长、炮手开始重新装填弹药。

火炮被后座力推到了舱内,但是清理炮膛的推杆还是要伸到窗口之外才能插到炮管里去。将炮膛里可能还在燃烧的火药残渣熄灭清除后,炮手才能将火药筒抱出来,装进炮管里,然后装填塞物,推紧,装炮弹和填塞物,再推紧。整个步骤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马文才知道,这些炮手经过上千次的练习,几乎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自己要做的就是注意重要的步骤和细节,防止炮手因为忙乱而出错。

火炮又一次在马文才的头顶上炸响,这个时候的马文才才感觉到炮弹在长空划过的呼啸声。马文才和其他新式军人一样,最喜欢听的是火炮的怒吼声和炮弹的呼啸声,认为那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刚才由于紧张,居然忘记去欣赏这声音了,马文才不由微微分心,听着那呼啸声和隐约传回来的炮击声,来判断这炮弹的效果如何。

“砰”的沉闷声,这是结结实实打在了敌船的船体上,“啪”地清脆声音,这是落在了水面上,打出了一个大水花而已。

“换灼热弹!”火炮指挥官在船舱里来回走动着,并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马文才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他随即大声吼道:“各炮位注意,换灼热弹。”

依然是刚才的步骤,只是炮长和炮手们显得非常小心和凝重,每个动作几乎都屏住了呼吸。马文才估算着上层甲板开炮的时间和节奏,示意一个炮手把一团浸湿水的棉团塞进炮管里,另一个炮手用铁夹将火红的铁弹灌进炮管里,第三个炮手马上装进填塞物,第四个炮手立即用推杆推紧。

炮长在同时倒上了引火药,然后扳动了燧石,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后,上层甲板刚好全部开火完毕。马文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其中的节奏必须靠他来掌握,否则火炮就跟不上节奏,达不到最佳的开火时节。装填太早了,由于上层甲板没有开火,为了防止震伤船体,下层甲板火炮是不允许开火的,那么火红的炮弹就会在等待时间里白白地变冷,失去意义,而且还会在炮膛里出现意外;如果装填时间太晚,又跟不上上层甲板火炮的开火节奏,还会影响到后续炮位的开炮时间,要知道每层甲板火炮开火时间都是按顺序来的,中间出一点岔子就会打断炮手们习以为常的习惯和步骤,造成混乱和错误,而在甲板里操控火炮,一点错误都有可能酿成灾难。而马文才属下的第一号炮位是第二层甲板最先开炮的炮位,算得是整个甲板火炮的令官,怎么不叫马文才提起十二分小心。

在马文才的注视下,五灼热弹都顺利地打了出去,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顾不上去观察自己的炮弹是否命中目标,埋下头和炮长、炮手们继续装填灼热弹。

“一!两!三……,马文才一边注视着炮长、炮手们的动作,一边默默数着头顶上的炮声,数到最后,他现上层甲板最后一门炮迟迟未响。“怎么回事?操纵出故障了?还是炮手们出事了?”

马文才心里嘀咕着,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他现在对上层甲板情况不明,无法判断最后一门炮为什么没响。如果自己下令属下炮位开火,那么就有可能那门火炮与下层甲板同时开火,自己处在船头,与那门处在第一层甲板船尾处的“哑炮”撞上了还不会出多大的事,最怕的就是自己这层甲板依次开到船尾时,那门哑炮突然开火,就有可能震伤船粱和船骨,甚至出更大的事故。可是自己如果这么一直等下去,那么己舰的火力打击就有可能因此而中断,而汉军水师船只拼死冲上来的这个紧要关头,怎么能让火炮停下来呢?

这时,一号炮位已经装填好灼热弹,炮长正紧张地望着自己。

“开火!”马文才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学堂所受的教育告诉他,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给予敌人最大限度的火力打击,就算两门火炮撞上了造成船体损坏也比放敌人上来要强。

火炮依次轰鸣,马文才一直提心吊胆地听着,生怕听到刺耳的重复炮声,幸运的是,直到最后一门炮响,上层甲板那门哑炮也没有开火,这让马文才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

走过来的火炮指挥官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说道:“我们这里炮一响,上面的军官就会进行管制的。”

马文才不由心里一愣,连声骂自己太紧张了,自己在这层甲板管制指挥火炮,难道上层甲板就没有军官指挥管制吗?这个时候的马文才终于体会到学堂里老师和前辈所说的,在战场上优秀军官必须具备冷静的头脑。自己现在已经明白了,战场上一旦紧张慌乱,什么错误都有可能生。

“准备左舷炮!”火炮指挥官接到命令后突然大叫道。

马文才不由一愣,连忙从火炮窗口看去,这才现自己的战舰转了一个弯,原本在眼前的密密麻麻,四处冒烟的汉军水师突然不见了,而是变成了江边陆地,应该是整个舰队进行“U”形转换。这是江南水师战术,确切的说应该是长江第一舰队的战术。二十艘火炮战舰抢占“T”字形的横线位置,然后等敌船逼近时做“U”转换,交替掩护调头向后驶远一段距离,然后用另一面船舷依然保持横线位置。

马文才和炮长、炮手们跑到左船舷,七手八脚地将准备完毕的左舷炮推出窗口,然后准备待。当战舰调头到一定位置时很快就传来了开火的命令。

火炮依次开火,马文才跑到一旁的观察窗前看了起来,现上百炮弹又形成一个弹幕,向汉军水师的船只无情地倾泻而去。而在他们后面,则是数十艘冒着烟被打残的船只。经过几次血战,江南水师和长江第一舰队的配合越娴熟起来,而各种战术应用也越地从容起来,就算张定边勇猛赛虎恐怕也难以占到便宜。

只见火红的炮弹有的落在了巨舟上,有的把船上的蓬帆打了个千疮百孔,汉军水师将士一片慌乱,马文才甚至看到一炮弹划空而过,居然把一艘巨舟左边的船桨打断了好几根。

“马准尉,看得过瘾吗?”马文才闻声扭头一看,原来是二副走了下来,并走到自己的跟前。他连忙站定答话。

“回长官,我在观察火炮效果。”按照刘浩然定下的军规,海军的规矩甚至要严酷过陆军,要是没有这些严酷的军纪军法,茫茫大海上军官们如何在封闭孤立的环境下管理数百水手。

“我来看看。”

马文才赶紧侧身,让出观察窗。

“嘿,这张定边还真是勇悍,这都已经是他的第三艘座船了,还这么拼命。”二副一直待在第一层甲板上,所以知道很多信息。

看了一会,二副转过头来对马文才说道:“你们打得不错,舰长叫我下来给你们这些军官说一声。接下来是非常艰苦的时候,你们要注意控制节奏,注意鼓励炮手们,让他们保持体力。还有,过一会可能生接舷战,届时会从你们这抽调一批炮手上去,由你率领。”

“是的长官!”马文才激动地行了一个礼。接舷战是非常激烈的,无论炮手、划桨手都必须抽调人手上去,而人手由各层的指挥官指定,例如马文才所在这一层就是由火炮指挥官指定,但是他不能离开岗位,所以必须指定一个军官负责。

“好了,我还要去下面一层。”二副不是来闲逛的,除了传达命令,他还有激励和安抚各军官水手的职责,所以话语尽量显得很轻松,但实际上却没有那么轻松。

二副和火炮指挥官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当他刚消失在舱门时火炮指挥官就在炮声中大声吼道:“各炮位准备接舷战,副炮长和推药手准备待命,由马准尉带领。”

第八十五章 江州(四)

张定边打得很郁闷,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敌手,那不但吓得他麾下的好儿郎丢了三魂六魄,就是他自己初闻时也是胆颤心悸。www.65txt.com-====-苦战一番,江南水师的船边都没摸到,自己却损失了近百艘大船和上千军士。这个时候张定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结义兄弟,汉帝陈友谅为什么会回到江州后一夜三惊,那位被称为陈家千里驹的陈友贵更是终日借酒消愁。

说实话,他原本不赞同陈友谅倾师轻进,那是孤注一掷的打法。可是达到顶峰的陈友谅已经听不进去老兄弟的话,他越来越专横独断,不纳忠言。甚至为了少听到鼓噪,陈友谅居然把一向忠言逆耳的自己留在了汉阳。当日为了阻止陈友谅轻军犯险,张定边几乎是苦谏不已,可惜他全然不当一回事。当张定边听说因为此事连夫人张凤道都被陈友谅斥退后,知道事不可为了,只好黯然去了汉阳。

消息传来,张定边知道陈友谅会败,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败得那么惨。陈友谅带去的主力都是倪文俊、徐寿辉的旧部,虽然不是嫡系,但却都是百战余生的勇武之师,想不到居然全军覆灭。

这次失败使得整个陈汉政权变得异常微妙起来,损失殆尽的全是倪、徐旧部,这不能不让很多老兄弟有想法,甚至连原本已经安分下去的欧普祥也忍不住跳出来大骂陈友谅太过狠毒,为了铲除异己居然能假借江南之手如此残害老兄弟。张定边知道陈友谅虽然也打着铲除异己的想法,但是打成这样却不是他的本意,可惜战局如此,你由不得别人不胡思乱想。

值此危难之际,张定边毅然站出来,帮陈友谅收拾残局。他巡视三军,鼓舞士气,编练军队,重治舟船,但是巨大的创伤岂是一时半会就能抚平的?张定边审时度势,知道安庆城在江南水陆两师地夹击下是守不了多久,于是便放弃了安庆,自己率军据守江州-湖口一线。

但是他又没有想到安庆陷落居然如此之快,一众守将和数万守军原本就满怀被遗弃的怨恨和绝望,被江南水师的火炮一番示威,居然尽数全降了。安庆迅速失陷,使得张定边措手不及,他还打算让安庆坚守半年以上,消耗江南的实力,为自己争取一年以上的时间来收拾残局。

江南占据安庆后,水陆并进,屡屡对湖口、江州起试探性进攻,并全力拔除一路上的要塞城镇,扫清道路,六月份,江南水师地火炮战舰居然逆流到湖口,向守军开炮示威。现在刘浩然又倾江南全力西征,试图一举攻破江州。

张定边知道江州的重要性,江州还在陈汉手里,陈汉就能拱卫汉阳等腹地以及江西行省,并保持对江南地进攻势态;而一旦江州落入江南之手,陈汉就算是完全放弃对江南的妄想,连江西行省也被割离开,任由江南宰割,汉阳等腹地就更是完全暴露在定远军的前面,刘浩然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张定边这次迎战,有点是匆促迎战,陈友谅和陈友贵现在一个是一夜三惊,一个是失魂落魄,外加一个完全纸醉金迷的陈友仁,陈家几乎是放弃对军队的指挥和整顿,张定边费了老大力气才稍微安抚军心,可惜刚看到一点效果时江南就大军杀来,而且一来就是杀手锏。

南边地南昌被围得水泄不通,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北边有刘浩然亲自坐镇,名将云集,万军齐,挟着九天雷霆之势而来。张定边看过军报,他知道现在最大的问题除了如何应对刘浩然地“御驾亲征”之外,更重要的问题是南边的傅友德。

张定边是怎么也不相信刘浩然会让傅友德这位百胜将军去攻取一座孤城。要知道这位定远军名将最擅长地是来回纵横。兵无常势。当年他在东南不计一城一地之。一口就把张士诚地主力全吞了。这样一位名将会老老实实待在南昌攻城。张定边怎么问都不会相信。现在江南大军已经逼到陈汉地大门口了。爬个窗口应该不在话下。那么傅友德会选择哪里呢?张定边暂时想到了湖南。~~~~他给结义兄弟张必先去了一封信。要他警惕那里地异动。但是提醒归提醒。张定边却暂时无法为结义兄弟排忧解难。就算是傅友德杀入了湖南。你让张必先如何应对?

出岳州巴陵迎战。可是试问现在陈汉谁有把握在野战中能胜过这位定远军名将。张定边自己都没有这个把握。可是一旦出岳州巴陵万一有失。傅友德就可以直接威胁汉阳。如果放任不管。那湖南就不再姓陈了。到时江州一失。傅友德就可以与刘浩然两路夹击陈汉腹地。

张定边就是在这种患得患失地心情下匆促迎战。他站在新座船上。默然地看着在身边向后而去地旧座船。钢牙暗咬。不到一个时辰。一向是冲锋在前地张定边换了三艘座船。甚至差点被一炮弹击中。就算是你再勇猛又如何?你血肉之躯能抵挡那呼啸而来地铁弹吗?

张定边抖了抖手里地长柄大刀。眼睛死死盯住前方地江南水师战舰。他自诩知天文识地理。熟习兵法。又自幼练武功。精拳艺。擅岐黄。为人又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湖广行省。没有哪位豪杰听到他地名字不竖起大拇指地。那年在湖广黄蓬镇张定边与陈友谅、张必先相遇并结拜为兄弟

与共。风雨同舟。共谋前程。后从陈友谅起义。转伐两江、闽、浙边陲重镇。攻无不克。陈友谅立汉朝称帝后张定边便官居大汉太尉。还能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其人不仅善战而且多谋。算得上是陈友谅地军国柱石。可惜时也命也。

张定边督促着属下加快划船。冒着弹雨向一艘江南战舰直冲过去。看到两船地距离越来越近。张定边握着刀柄地手不由地湿润起来。心里还泛起一种许久没有地期待。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期待自己能大杀一场地感觉了。张定边热切地渴望用手里地长刀让骄、奸猾地江南水师见识一下。陈汉朝第一猛将是如何地风采。

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而江南战舰的火炮也越来越猛,呼啸而至地铁弹打得座船噼里啪啦乱响,被炮弹击中的军士像脆弱地琉璃灯一下四处散开,不一会甲板上布满了碎屑、尸体和鲜血。但是张定边不为所动,目光死死盯住前面的战舰。

“大帅,大家都准备-”,一突至而来的炮弹结束了这位副将的禀报,他被拦腰打断,上半截身子只能依然看到被模糊血肉包裹的铠甲,而下半身却完好,咕嘟冒出一阵血水后才扑通倒下。

“儿郎们,让江南小儿看看我们湖广男儿地本事!”张定边通红着眼睛,一举长刀大呼道。甲板上的将士们出一阵欢呼,但是随即地炮声和呼啸声让他们又立即趴在了甲板上。

这一次江南水师的战舰没有避开,而是侧身接了过来。两船轰隆一声便靠在了一起,双方水手拼命地丢铁爪绳索,看样子他们都不打算放过对方。当张定边冲下~楼时,双方已经开始接战了。汉军已经把木板架好了,数百人挥舞着刀枪开始往对面冲过去。当张定边赶到时,汉军已经冲到了木板中间。

“不好!是火枪!”张定边看到对面江南战船上并没有积极过船接战,而是排成整齐几队,举着火枪对准己方。他一下子想到了陈友贵等人口中的火枪。

他的念头刚一浮起,上百支火枪整齐开火,射出的弹幕立即打翻了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汉军,接着又有十几个冒着青烟地铁疙瘩被扔了过来,正好落在汉军人群密布的地方,其中有一个就在张定边不远地地方。

“是什么?难道是手榴弹?”还没等张定边做出反应,附近那枚手榴弹轰的一声炸响,飞溅出来地弹片扫倒了一片,而隔得有点远的张定边只是被气浪冲击了一下,幸好没有被弹片击中。

“儿郎们,继续冲啊!”张定边定一定神,一挥大刀继续说道。

他初略了解过,定远军火枪施放有时间间隔地,必须抓紧这个时间冲过去,否则就是死路一路。

正当张定边准备冲上木板时,他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远处飞了过来,往他眼前飞来,眼疾手快的他一抬脚就把那个东西踢回去了。手榴弹在江南水师的战舰上炸响,幸好张定边只是下意识反应,出脚比较重,手榴弹被踢到战舰甲板的一角,只炸伤了附近了三四个江南水师水手。

但是这一下却让汉军将士倍受鼓舞,他们大吼一声,举着大刀就冲了过去,张定边跟在其中,瞬间就冲到了木板中间。

“轰”的两声在张定边头上响开,只见前面的汉军将士被从天而降的弹雨覆盖了,纷纷栽倒落江。而不少铅弹打在了木板上,打出一个个弹孔来。

“娘的!杀啊!”张定边的牙都要要碎了,他没有想到江南水师的花样百出,桅杆上居然还能打炮,射致命的铅弹。

张定边几个快步就冲到了江南战舰的船舷上,一挥手,锋利的大刀掠过几名江南水手的胸口,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这几个江南水手倒下了,但是更多了长矛却拥了上,让张定边疲于应付,一时无法跳下去立足。

张定边大吼一声,架过两支长矛,一个侧身躲过一支长矛,然后长臂一舒,长刀竖直劈下,立即将前面的一名水手几乎劈成了两瓣。但是鲜血并没有阻止江南水手们的围攻,他们的勇敢毫不示弱于汉军将士,在同袍倒下时,他们反而冲得更近了。

“也是好儿郎!不愧定远军的威名。”张定边从容地应付着围过来的十几支长矛,一边心里暗叹着一边观察着周围,他告诉自己必须为后面的将士杀出一条血路来。张定边的余光看到一个戴着三角帽的小伙子,他离自己很近,刚才的杀戮不知是否吓到了他,让他一时愣在那里。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掏出一支短小地家伙对准了自己。

张定边知道这不妙,但是在十几支长矛的逼迫下,他无法在狭窄的木板上躲避,只得奋力一击,劈飞眼前的一位江南水手,向前抢进一步。但是这时,那年轻人手里的短家伙却闪过一道火光,张定边的右肩像是被铁锤击中了一般,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右臂那种被撕裂地痛楚,不过随即就失去任何知觉了,手里地长刀扑通一声落入了江中。

击中张定边的正是马文才,他开始地时候的确被张定边的勇猛和杀戮吓了一大跳,那血淋淋的场面差点让他腿软了。但是同伴的前仆后继让他很快恢复了冷静,他毫不犹豫地掏出短铳,对准张定边就是一枪。这么近地距离,加上

被暂时逼得应接不暇,所以被他打中。

“大帅!大帅!”后面的亲兵立即冲上来扶起了张定边,然后拼命地往回拖。

马文才听到汉军亲兵们地叫唤声,再看那位被自己击中的敌将,虽然现在有点狼狈不堪,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他身材魁梧,留着五绺美髯,潇洒英俊,还穿着一身比较罕见的鎏金虎头连环甲。马文才立即将眼前此人与战前通报的汉军几位大将形象做对比,一比较心里不由一个激灵,这不是汉军大将张定边?而且自己对面这艘巨舟也是张定边新换的座船,当即之下,马文才也不管是不是真是张定边,张口就大叫道:“打死张定边了!打死张定边了!”

其他江南水手听到这话,也不管真假,大家一起齐声大叫道:“打死张定边了!”喊声传出,立即震惊了正在浴血奋战的汉军将士们。张定边历来以勇猛多谋冠绝三军,现在陈汉危难之时更成为军中地主心骨,听说他被江南水师打死了,汉军将士焉能不心惊。

大家纷纷转头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现以往一直挺拔雄壮地身躯已经倒下了,正被十几个亲兵拼死抬回座船。主将生死不明,汉军将士们一下子慌乱起来了,而江南水师立即士气高涨。

当亲兵冒着新一轮的滑膛枪齐射把受伤地张定边抬回巨舟之时,江南水师战舰第一层甲板的火炮又开始怒吼了。按照江南水师地火炮战术,接舷战最大的依仗是火炮的散弹,刚才由于张定边指挥座船冲得太快,炮手们一时来不及换装散弹,所以需要水手们做殊死搏斗争取时间。

数百散弹在烟雾中将木板和巨舟甲板上的汉军扫了一大片,马文才抓住这个时机,从木桶里拎起两支短铳插在腰间,然后左手持原本自带的短铙,右手挥舞着水手刀,带着百余名装备短铳和水手刀的水手们沿着木板冲了过去,而滑膛枪手在装好弹药后也随着上百其余的水手冲过船去。

这时的张定边已经从剧痛和迷糊中清醒过来了,但是他的右臂依然毫无感觉,火枪铅弹的伤害远胜于箭矢。他睁开眼睛,现自己正被几个亲兵抬着往船尾方向跑去。

“干什么?”张定边挣扎着要起来。

“大帅,兄弟们损失惨重,定远军也冲了过来,这船是守不住了。”一个老亲兵流着眼泪说道。

“什么?”张定边挣扎着站起来,回头看了看,现后面远处的甲板上全是尸体,还有不少伤员躺在那里呻吟着。而数百江南水手在刚才打伤自己的那位江南水师军官带领下已经冲上了自己的座船。剩下的上百己方的军士正四处逃散,有的甚至往江上跳。

“怎么回事?”张定边惊问道,刚才他明明记得刚才那数百弟兄还在那里与江南水师做殊死搏杀,怎么一转眼就全倒下了。

“江南水师刚才开炮了,打出的全是铅弹,一下子把弟兄们全打倒了。”老亲兵咬着牙说道。

张定边觉得一阵晕眩,他刚才在迷糊中听到了连绵不绝的炮声,所以才被惊醒过来。但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凶猛的战法,在火枪和火炮面前,个人的勇武简直不堪一击。

“大帅,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老亲兵一挥手,让两个亲兵扶着张定边继续往船尾走去,那里有一艘专门用来传信的小船,现在成了逃出绝境的唯一途径。

“铁蛋,你想干什么?”张定边明白亲兵的意思,但是以往的骄傲让他不甘如此。

“大帅,我们可以全部死光,但是你不能落在江南水师的手里,你还要带着大军为弟兄们报仇!”铁蛋惨然一笑道。

张定边被亲兵们扶着,双脚不沾地,他知道已经势不可违了,只得流泪长叹一声道:“想我张定边英雄一世,却落得如此下场。”

马文才带着水手们很快清理了四处逃散的残余汉军将士,沿着甲板直冲向船尾,却被二十余名亲兵给挡住了。

“汉军弟兄们,投降吧。”

马文才看了一眼持刀站在自己面前的二十余名汉军军士,他们一个个衣甲破烂,烟熏火燎,还有几个身上负了伤,在同袍的扶持下才勉强站立。

“定远军以悍不畏死著称天下,今天也要让你们看看,我们汉军也有不怕死的好汉。”铁蛋站在最前面,红着眼睛说道。

“汉军弟兄们,这是何苦呢?放下兵器,留得性命。”马文才知道此人是个死硬分子,于是转向其他汉军军士劝道。

“同生共死,不仅定远军能,我们汉军也能!”一个浑身是血的伤员有气无力地答道。

马文才知道再劝已经无济于事了,于是侧身让出已经列队整齐的一哨滑膛枪手,大喊道:“准备!”

看着直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铁蛋等人不由更加挺直了胸膛,“大帅,记得为弟兄们报仇!”

“开火!”

已经远去的张定边坐在小船上,听到那响彻江面的大吼声,还有紧跟其后的连绵枪声,那怕他再坚强如铁,也忍不住热泪纵横,伏在船舷上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八十六章 江州(五)

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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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成败转头空,在,几度夕阳红。白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阵苍凉慷慨的歌声飘荡在江州城外的江面上,来往不息的船只经过旁边,船上的人都侧耳倾听,然后带着一丝感伤悄然离开。

“护军,”待到歌声落毕,冯国胜走上前去,拱手轻声问道,“江州已经整顿完毕,军民正在恭候你入城。”

“国胜,你知道江州的历史吗?”刘浩然站在船头,望着川流不息的大江,突然问道。

“回护军,属下略知一二。”冯国胜迟疑一下便答道,“江州最早名九江,夏、商时期,九江属荆、扬二州之域,春秋时九江属吴之东境,楚之西境,因而有‘吴头楚尾’之称。后又名柴桑,三国周郎就曾经在此屯兵,训练水军,以此为据点对抗曹魏;晋室南渡,陶侃、温峤、~亮在此起兵勤王平乱解建康之围;到前朝绍兴年间岳爷爷曾率部五次戍守江州。”冯国胜自小与兄长喜读史书兵法,所以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三国周郎,”刘浩然不由笑了笑,“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国胜,你知道在这句话下面埋藏着多少冤魂和骸骨吗?”

刘浩然回头看了看,现冯国胜束手站在旁边,神情肃穆,正在入神地回味着自己的话,看来和他的兄长不一样,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英气。

“护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兴,百姓苦,亡,还是百姓苦。”冯国胜斟酌一下自己的字词答道。

“是啊,百姓苦。我们读史书,只看到英雄人物斑耀青史,却看不到青史那轻轻一句话下面掩藏的血泪。国胜,还记得我们相识时的豪言壮语吗?”

冯国胜不由眼睛一亮,朗声答道:“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

“是啊。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刘浩然不由跟着轻声重复念了一遍。“当年在虎头山起事地时候。我曾经幻想着有一日振臂一呼。天下豪杰能应如云。大家能放下纷争前嫌。以驱逐鞑虏为已任。相约北伐。可惜啊!”

说到这里。刘浩然走了几步坐到了船头地船舷上。然后怕了怕旁边地空位。冯国胜没有犹豫。紧跟几步也坐了下来。

“虎头山起事到现在已经有十余年了。北伐还是只能挂在嘴边。国胜。你甘心吗?”

冯国胜笑了笑。随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地。我们都不甘心。可是我们必须这么做。不打败陈友谅。统一江南。我们根本无法北伐。国胜。你知道我读三国时最痛惜地是什么?”

“回护军。属下斗胆猜测。应该是刘汉未能匡复。”冯国胜迟地答道。

“刘汉匡复?刘备能代表汉室吗?”刘浩然轻笑道,随即幽然地叹息道:“我痛惜的是三国争鼎,却把中原的元气打没了,所以才有晋室的五胡乱华。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心痛万分。还有前宋,国盛民富,本应当继承汉唐雄风,重振我中华,可惜赵氏为一己之利,重文轻武,只求曲全,结果便有靖康之耻。”

“在历史英雄的眼里,重要的是问鼎天下,中原,驱逐外敌倒是成了次要地。或许他们还抱着天朝上国的想法,看不起北方蛮夷鞑虏,结果才有今日之祸事。汉唐之时,我们地文明和技术远胜漠北远域,所以才能将其压制甚至驱逐,可自五胡乱华之后,北方蛮夷鞑虏接受了我们的文明和技术,变得更加强大了,加上先后出了阿保机、阿骨打、铁木真等一干天纵之才,所以才能屡屡入侵中原得手。”

“国胜,你读过史书兵法,应该明白中原与漠北在军事上天生的优劣区别。”

“回护军,漠北苦寒之地,而那里的百姓从小骑马以牧羊狩猎为生,所以单论勇武、骑术和作战,的确胜过中原百姓,就像野狼和家犬地区别。”

“你这个比喻虽然难听,但是说得比较中肯。”刘浩然笑着答道。在冷兵器时代,北方游牧民族从单兵素质来说的确远胜于中原以耕种为生地百姓,但是在汉唐时期,中原凭借着先进的战术和优良的兵器隐隐压住了北方一头。但是随着不断地交战和融合,北方游牧民族学习了先进的战术和打制优良兵器,甚至学会了如何去统治占领地百姓。于是这一局势被慢慢反转过来。

“国胜,你知道文明的真正含义吗?”

“不知道。”

“文明除了悠久的历史和灿烂地文化,还要有不断创新的科技。狼是改不了天性地,无论是契丹、女真还是蒙古,不管他们读多少四书五经,他们都只会把中原当成是自己的牧场和猎地。”

“所以我们要用火器去彻底征服他们。”冯国胜摸到了刘浩然话语中地意思,连忙接言道。

“对,一个只有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文明就像一个抱着金砖地孩童,只会招来窥视和抢掠。我们必须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火枪,这才是我们应该有的文明。”刘浩然微笑着说道。

“可惜啊,很多人都不懂这个道理,以为只要用书就可以德化蛮夷,火枪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成了有违天德的不祥凶器。”

“护军,那只是酸儒迂腐之念而已。”冯国胜知道这牵涉到江南内部的斗争,于是不得不谨慎,但是他最后还是提了一句:“护军,你放心,定远军数十万将士绝对跟你是一条心。”

“这个我自然知道,”刘浩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冯国胜,“陈友谅败局已定,江州一下,我们退可保江南无干戈之忧,进可直捣陈汉老巢。”

由于这方面的问题比较敏感,刘浩然不愿与冯国胜做过多的讨论,于是转向军事方面。

“国胜,你或许惑我为什么不在东南大胜之时乘胜西征,而是放任徐寿辉、陈友谅做大?”

“回护军,我曾经有过此惑,不过我想或许护军担心我军新立不稳,挥师西征反而会激得徐

陈友谅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我军可能会陷入持久作使得江南动荡。”

“这也是我的一个虑。当初在江南初步稳定之后,我曾想挥师西征,一举攻破天完朝。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凭借我和你们这些名将的不败战绩,只要战术得当,应该可以一举攻破天完,然后早日北伐。可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哦,护军,为何没有如此简单。”冯国胜诧异地问道,话一出口便觉得有点后悔了。

“我要考虑张士诚、方国珍的反应,还有刘太保。”刘浩然轻声答道。冯国胜听完后不由一愣,随即就想明白了。如果江南乘胜拿下湖广,势力远胜刘福通,那致他和小明王于何地?那时的刘福通可是最鼎盛的时期。自立,刘福通会放过刘浩然吗?少不得又要两军交战,刘浩然就要背上叛主地恶名;继续依附,刘福通自然会伸手要地盘,给了他,众将士们会答应吗?刘浩然会甘心吗?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刘浩然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对光武帝昆阳三千破数十万和李卫国公(李靖)三千灭突厥赞叹不已?”

“是的。此两战以少胜多,出奇不意,实在是兵家典范。”

“孙子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也擒。你只看到了光武帝和李卫国公以少胜多,却没有看到光武帝败了还可以从头再来以及李卫国公身后由柴绍、薛万彻率领的十几万大军。”

“护军,你的意思是?”冯国胜有点不明白了。

“出奇制胜?”刘浩然不由嗤笑道,“史书是由文人写得,他们何尝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战场,何尝明白战场上瞬息变化,不到最后一刻谁胜谁败天知道。他们坐在案前,想着那以少胜多的意气风,于是就落笔如有神。”

“我们不能靠侥幸来取得胜利,不能把军国重事放在投机取巧上。战略和实力是势,权变和计谋只是术而已。”

“护军,国胜受教了。”

“好了,闲谈了这么久,该说些正事了。汉军俘虏如何安置?”张定边受伤,湖口一战而下,陈友谅听说自己的头号大将都被打伤了,加上江南水陆大军逼近,立即弃江州而逃,直奔武昌(今湖北鄂城市),留下了大批大臣将领带着数万军士投降。

“回护军,属下已经安排押解回去,依然惯例送战俘营。”冯国胜顿了一下又说道,“有江州名士劝道,江南以仁义行天下,可将此数万战俘放解回家,而陈汉其余将士则必定归心。”

“此乃假仁假义,现在我们都逼到陈友谅地家门口了,他一定是广征青壮,充为军用。这数万战俘放回去后少不得要重披战甲,复蹈刀兵之险。还不如将他们送回江南,待到战火平息之时再放还回家,说不定还能留得一命。”

“护军考虑得周全。”

“现在蕲春、黄梅、永兴已降,你可与杨景、王弼、张率军驻蕲春,丁大哥与茅成、薛显率军驻永兴,南北呼应,卡住陈汉出武昌和黄冈的道路,赵德胜、花云、曹良臣、陈耀守江州,胡海和吴复守湖口,廖永安、廖永忠率水师驻武穴口、女儿港一线,扼守江防。对了,南昌那边如何?”

“回护军,据邓德胜将军地通报,南昌胡廷瑞还在讲条件,除了要求护住老小性命和财产外,还要求其部维持原状,不整编,不移防。”

“不行,防人之心不可无,降军不整编不移防难保日后会不会出事情,我们江南虽然讲仁义好说话,但是不意味我们就是傻子。传令给邓友德,给南昌城最后通牒,无条件投降,降将保证性命和财产安全,赴江宁重新安置,降军必须全部重新整编,否则让廖永安带十艘火炮战舰赶去协助攻城。”

说到这里刘浩然顿了一下说道:“傅二哥已经攻占了善化(今长沙市)和湘潭州,而袁州的欧普祥也已经纳降,愿意赴江宁,其部已经被朱亮祖率军收编。所以南昌非常重要,否则江西和湖南无法连成一片。这一点你必须和邓友德说清楚。”

听到刘浩然一系列的命令,像是要走的样子,冯国胜不由问道:“护军,你不入江州了吗?”

“江州我就不进去了,我要尽快赶回江宁。”

“护军,你要赶回江宁,那陈友谅?”

“陈友谅已经是瓮中之鳖,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调整部署,形成合围之势。我不想和他打烂战,要打就要一次掀翻他地老巢。我任命你为湖广经略总统制,负责对武昌、汉阳的攻略;傅二哥为副统制,负责在湖南地经略,从南边策应你;邓友德为江西经略总统制,打下南昌后尽快占据抚州、吉安等江西行省要地,等完全击败陈友谅后尽收江西全境。”

“那护军你?”

“我赶回江宁为你们调兵遣将,筹集粮草,现在这三十余万大军还不够一口吃掉陈友谅,还得再调十万来。这样一来江宁、东南一线空虚,我得回江宁看看,防止张士诚和方国珍搞小动作。另外还有一件大事必须我亲自督办。”

看着冯国胜心有不甘的样子,刘浩然笑着说道:“国胜,不必如此。陈友谅不会就此甘心失败,必定会反扑的。你肩上的任务很重,给我死死地钉住陈友谅,消耗他的实力,时机成熟后我会回来的,带着攻城地大炮回来的,一举轰破他地老窝。”

“护军,属下记住了。”说到这里冯国胜笑道,“我心里踏实着,我江南人多地广,出产丰富,经过这些年护军的经营,已经练得军士数十万,积得粮草无数,这样熬下去,陈友谅是熬不过我们地。只要顶住他前几次反扑就大局初定了。”

“正是,不过你一切都要小心,不然我们的胜利就会付之东流,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放陈友谅一兵一船过江州。”

“国胜记住了。”

第八十七章 大事件(一)

万户大人,我敬你一杯!”张士德举起酒杯向对面~遥敬道。www.65txt.com~~~~

“张知院,来,我们满饮此杯。”脱脱帖木儿也不客气,举起酒杯豪爽地说道,他仰头一口喝完了杯中酒,抹了抹嘴边的酒迹,一边放下酒杯一边感叹地说道:“而今这世道,谁也说不好,还是今日有酒今日醉。”

说到这里,脱脱帖木儿割下一块烤熟了羊肉,一边吃一边继续地说道:“想当初那位刘太保多大的声势,大河南北被他席卷一空,现在却只能孤守安丰一隅,还有山东的毛平章,差点打到了大都,可惜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奸臣害死了。”

脱脱帖木儿是赤马探军出身,祖先是乃蛮部出身,勉强算是蒙古人的旁支,加上个性如此,所以说话倒也没有什么顾虑。张士德听完他的话,也不由暗自叹息一声。遥想当年刘福通兵出淮西,攻洛阳,占汴梁,几路渡河北伐,兵锋席卷了山西、陕西、河北、塞外和辽东,那声势让天下很多人以为他很快就能打下江山,谁知道起得快败得也快,估计刘福通和小明王连汴梁城都还没有转遍就陷入了重重包围,最后拼死才逃线天。

还有那位毛贵,起初名不见经传,以三千弱卒渡海北上,居然被他尽数攻陷了山东,直至大都辽东。可是随着刘福通的败退和毛贵的身死,中原一片红的局面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后在元军咄咄逼人的威势下,连自家都不得不又被招安了。

“万户,山东那边打得怎样了?”张士德随意问道。自从毛贵身死,续继祖杀了赵均用之后,山东红巾军争了一段时间,结果谁也不服谁,于是便推举毛贵之子为益都行省平章,人称小毛平章。可是小毛平章年幼,无力驾驭诸部众,红巾军各部还是各自为战,甚至互相仇杀。而在山东红巾军中,实力最强的有两支,分别为田丰和王士诚。田丰原本是元廷民军元帅,后来投降了毛贵,一直盘踞在东平一带,在与元军作战中不断壮大;王士诚是毛贵的老部下,原本被派出参与刘福通中路北伐军,后来被元军堵回了山东,毛贵死后他接管了一半的军队。山东大乱之时,田丰自称花马王,王士诚自称扫地王,互相攻伐不已。

看到脱脱帖木儿闪过一丝迟疑之色,张士德随即接口道:“如果万户不方便,我就不再乱打听了。”

“什么话,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方便地。

”脱脱帖木儿摆摆手说道,张士诚兄弟现在也算是元廷的一方诸侯,地方重臣,一般的军国大事都是要知会他们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六月,大帅(察罕帖木儿)在洛阳召集各路将领,商定师进攻山东战略部署:并州军出井|,辽、沁军出,泽、潞军出磁州,怀、卫军出白马,与汴、洛军水陆分道并进。而大帅自率精锐铁骑,建大将旗鼓,渡孟津,经怀庆,鼓行而东。~~~~七月,大军占领东昌(今山东聊城)、冠州(今山东冠县)。最新的战报是大帅师至盐河,遣其子扩廓帖木儿、部将阎思孝等,会关保、虎林赤等偏将,率精兵五万人进攻东平。我军由东河造浮桥渡河,逆贼田丰派二万军夺桥,关保、虎林赤且战且渡,我军两败贼军,占领长清,兵临东平城下。”

说到这里。脱脱帖木儿低声说道:“听说大帅准备招降田丰。这是我地亲家从中军帐中传出来地消息。”

对于脱脱帖木儿以“机密”相告来拉拢自己。张士德心里不以为然。但是表面上依然装出受宠若惊地样子。并拱手表示感激。

田丰原本就是山东大豪强。在地方颇有威望。投了毛贵之后又久据山东。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察罕帖木儿想招安他。无非是打着尽快解决山东地算盘。要是察罕帖木儿解决了山东。紧挨着山东地自家可就没有那么逍遥快活了。想到这里。张士德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喝酒地脱脱帖木儿。便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万户。总领平章前些日子遣人到淮安。要调集军粮。万户你是知道地。为了支应大帅地军用。我家兄长可以说是把两淮地粮仓底子都刮干净了。哪里还有粮食?可是总领平章地使就是不依。反而恶言相出。正是叫人恼怒!”

“奶奶地。罗帖木儿地手伸得也太长了吧。去年因为大帅镇守冀宁(今山西太原)。他小子看着眼红。就跟我们打过一仗。想不到现在他又把手伸到淮北来了。真他狗日地。”脱脱帖木儿忿忿地骂道。察罕帖木儿平定河南、山东。现在最大地后勤供给除了山西冀宁就是张士诚地淮北淮南了。罗帖木儿这么一伸手。正是犯了忌讳。

张士德脸上也是忿忿不平之色。心里却在转个不停。他清楚脱脱帖木儿所说地冀宁事件。也清楚罗帖木儿与察罕帖木儿之间地恩怨。

罗帖木儿出生于蒙古功臣世家。根正苗红。其父亲答失八都鲁以世袭万户。镇守罗罗宣慰司。出征云南。为大理宣慰司都元帅。至正十二年(1352)以四川行省参知政事率军攻襄阳、荆门。镇压王权、杜将军领导地农民起义军。以功升任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兼知行枢密院事。至正十五年在许州长葛被刘福通击败。后重振军备。围小明王宋政权地都城州(今安徽州)。十六年。与刘福通战于夹河太康(今属河南)等地。互有胜负。后被朝廷授为河南行省左丞相兼知行枢密院事。守御汴梁(今河南开封)。次年。加四川行省左丞相。不久。又为刘福通战败。忧急而死。

答失八都鲁地位远在察罕帖木儿之上,可惜他在刘福通面前屡败屡战,而察罕帖木儿却能屡战屡胜,战绩军功远胜于他。待到答失八都鲁病死后,罗帖木儿子承父业,就任河南平章政事,总领其父亲的旧部,并开始大展拳脚。

至正十八年三月,罗帖木儿先在卫辉击败红巾军,随后攻克了濮州,阻止了红巾军从河南北上河北与毛贵夹击大都。四月领军屯真定,迫使使毛贵孤军退回山东。五月刘福通占领汴梁,中路

在河南受阻转向山西,同月察罕帖木儿自行任命冀宁六月红巾军军攻占了冀宁路(太原),元廷从关中调察罕帖木儿部攻山西红巾军,并调罗帖木儿攻打东线。

罗帖木儿率军长驱南下在彭城击败赵均用等红巾军军,打通与两淮联系。九月又率兵攻打曹州,切断了河南刘福通同山东地联系。而后冀宁被察罕帖木儿收复,但是红巾军军北上攻占大同,十二月进而攻占上都,从北面威胁大都,元廷便火速调罗帖木儿北上。至正十九年(1359年)二月罗帖木儿至代州,三月至大同,同月率兵攻云内、丰州,击败了刘福通属下大将关先生,迫使其东撤辽东,并逐步收复大同路。五月察罕帖木儿出关中攻打汴梁,围攻百日城陷,驻防河南。罗帖木儿在北边攻打蔚州,击败杨诚,至飞狐县,尽降该部。至正二十年年二月任罗帖木儿就任中书省平章政事,攻打重新占领上都、大宁的关先生红巾军,收复上都,迫使红巾军退往辽东和高丽。随后在七月又击败王士诚于晋冀地台州,迫使攻占保定路、冀宁路的田丰军退回东平路,不久被任命总领鞑靼、汉军,便宜行事。

战功显赫地察罕帖木儿对如彗星一般崛起地罗帖木儿内心不服,认为他只是仗着运气好和出身好,现在几乎爬到自己的头上了。而少年得志,正是气盛时候的罗帖木儿对让自己父亲相比之下总是出丑的“故人”当然也是十二分看不顺眼。双方部属时不时为了抢地盘生冲突。

元廷为避免双方生摩擦,命罗帖木儿守石岭关(今山西县南)以北,察罕帖木儿守石岭关以南。至正二十年九月,罗帖木儿遣兵自石岭关围攻察罕帖木儿遣兵镇守的冀宁,不克旋退屯交城。十月,元廷下诏将冀宁付与罗帖木儿,罗派其将保保、殷兴祖、高脱因欲进城接管,可冀宁守将不纳。察罕帖木儿认为自己用兵数年,靠得就是冀宁山西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才使得自己壮大起来,所以这根本之地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于是派其将白琐住、陈秉直以兵来争,被罗帖木儿部将脱列伯打败。至正二十一年正月,元帝命平章答失帖木儿、参政七十前往劝谕,罗帖木儿遂罢兵回到原驻地。但是张士德知道,双方结怨已经很深了,和解是不可能的,只要外敌一去,说不得要兵戎相见,争个真章。

张士德也清楚元廷的想法,察罕帖木儿祖籍北庭(今新疆吉木萨尔北,即元之别失八里),算不上蒙古人,其本人又在河南居住多年,早就汉化能再汉化了,所以对于这位位高权重的外臣元廷并不是十分放心,冀宁事件,元廷试图让罗帖木儿控制山西、河北,防止已经控制陕西大部、河南、山东地察罕帖木儿势力过度膨胀,并督促其南下江淮流域。可是察罕帖木儿的态度非常强硬,对元廷并不惟命是从,死咬着地盘一点都不肯吐出来。元廷还要依仗他,所以也只好忍了。

脱脱帖木儿不知道张士德地心思,看到他一脸的沉思,还以为他在担心不买罗帖木儿的帐会引来报复,不由大声劝慰道:“张知院,你安心了,罗帖木儿现在移驻中书省河间,这里还是大帅说了算,你放一万个心,大帅是不允许别人在他的地盘上乱插手的。”

“有大帅撑腰,我放一百个心。我等也能更加尽心为大帅筹备粮草了。”说到粮草,张士德不由心里苦,为了筹集粮草,兄长张士诚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淮北淮南地粮食原本勉强自足而已,要想应差元廷和察罕帖木儿的调拨就必须求援产粮大户-江南地刘浩然。

原本张士诚买粮应付元廷差事是打着赈济河北灾民的旗号,江南也就勉强卖给他了。后来不知从哪听说张士诚现在买粮是供给察罕帖木儿去攻打山东红巾军,刘浩然当即就翻了脸,死活不肯再卖给张士诚粮食了。可是察罕帖木儿不管你这么多,只管要粮食,而且淮北与山东离得近,运粮方便,于是日夜督促。这下可愁着了张士诚,现在察罕帖木儿主力云集北边,这个时候张士诚可不敢翻脸,于是他只好花数倍的价钱通过走私购入粮食,那钱花得让张士诚肉痛不已,心里把刘浩然和察罕帖木儿的女性亲属好好慰问了N多遍。

“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好说,你可要记住这句话,不要再克扣粮草了,兄弟我也难以交差。”脱脱帖木儿眉开眼笑地说着玩笑话,他知道张士德在淮安的地位,几乎可以当半个家,他说尽力就一定可以尽力。脱脱帖木儿驻扎在沛县,与驻扎在徐州的张士德毗邻,主要职责就是交接淮北运来地粮草,然后押送到山东前线去。

可是张士德每次交接的粮草总是与数目少一截,借口无非是路上损耗等等,让脱脱帖木儿头痛不已。

又饮了几杯酒,有部下前来禀报,说张士德送过来地粮草清点完毕,已经交接。张士德与脱脱帖木儿客套几句,以徐州事务繁忙为由便起身告辞。

回到座船上,张士德不由觉得越地气闷,他站在船头上,风迎面从运河上吹过来,让八月的闷热有了一丝凉意。山东看来不久就会落入察罕帖木儿之手,到时他整军南下江淮,自家必定会被当成前锋炮灰,与江南对敌。可是江南是那么好打地吗?

根据最新的情报,江南已经大败陈友谅,正聚集力量挥师北上。一旦攻克湖广,其实力又会上一个台阶。昔日地江南已经是一个极度难啃的硬骨头,现在的江南简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可是江南越难打,察罕帖木儿就越想让张家去当炮灰,张家与江南拼个两败俱伤,察罕帖木儿坐收渔翁之利,至少可以顺利接收两淮。

该如何应对呢?张家的出路在哪里呢?甘身当炮灰还是干脆投附江南?张士德心里在不停地盘算着,这是一位随从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

“知院大人,请饮茶。”

第八十八章 大事件(二)

一脑门心思的张士德下意识地接过茶杯,端在手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的茶香,清新香醇的气息让他的脑子为之一醒,正要低抿一口时却无意看到站在旁边的随从,他直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眼睛闪过一道欣喜、诡异的神色。张士德心里不由一愣,一种不祥从心底涌起。

张士德装作没有心情喝茶,漫不经心地把放到嘴边的茶杯又端在了手里,眼角却暗自观察着这位随从。

“知院大人,茶要凉了。”随从眼里闪过一道失望和焦虑,随即鬼使神差地脱口说了一句话。

张士德眼睛闪过一道锋芒,死死地盯住了这位随从。被盯死的随从脸色一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来,直向张士德胸口刺去。可是早有准备的张士德岂能让他得逞,往后一退便躲了这一刺,右手一搭,反向随从的右手擒去。

谁知这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随从武艺不弱,右手轻轻一卸,让张士德擒拿化为徒劳,然后右手一扬,匕向张士德的脖子划去。张士德吃了一惊,左臂连忙向外一格,试图挡住匕的去路,右手却化成掌往随从的脖子切去。

随从的右手到了中途又一次变招,往回一缩,然后猛地又向张士德心口一刺。张士德的架势已老,一时不好招架,只得又往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掉入水中。这时,听到动静的亲兵们赶了过来,拔出兵器一窝蜂向那名随从围了过来。可是这名随从丝毫不顾自己的危险,势如疯虎,整个身子向张士德扑来,而手里的匕格外刺眼。

张士德被逼得狼狈不堪,他已经退无后路了,面对随从的全力一扑,还真不知道如何抵挡。这时一位亲兵横在张士德身前,挡住了随从的去处,那把闪着寒光的匕正刺中他地右臂。趁着随从失神的一瞬间,亲兵们全部扑了上去,把随从扑倒在地,七手八脚地按住他的手脚。

逃出生天的张士德不由舒了一口气,他收敛了一下心神,就在船头审讯起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随从。

“是谁派你来的?刘浩然,罗帖木儿,察罕帖木儿还是刘福通?”

“你这个认贼作父的小子,你忘记了自己祖宗姓什么了?像你这种甘为鞑虏走狗的汉奸,天下义士人人诛得。”随从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破口大骂道。

“汉奸?”张士德迟了一会。这个词在江南最流行。指地是投身为鞑虏走狗、背祖弃宗地人。甚至成了江南骂人最恶毒地词。谁要是被人骂做汉奸。估计祖先都要被气得从坟堆里爬出来。

“如此说来你是江南派来地。”张士德地眼睛变得阴鹫起来。

“是地。爷爷我就是江南地好汉。我就是刘丞相手下地豪杰。”随从大声叫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地身份一般。

“你不知道刺杀我地后果吗?”张士德地眼睛越地阴郁起来。几乎是咬着牙在说道:“你难道不怕我把你千刀万剐吗?”

“怕个球。要是怕老子就不来了。任杀任剐随便你。只求一件事!”随从倒也干脆。

“什么事?”张士德不由一愣。这死士还有什么条件和放心不下地事。

“你杀了我后一定要告诉天下,爷爷我是刘丞相麾下的好汉,否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随从一脸豪情地大声说道,仿佛做为刘浩然麾下的好汉是无比光荣地事情,连千刀万剐也不在乎。<<>>

张士德一时说不话来。他知道,在江南大力宣传下,刘浩然已经被神话,他提出的“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地口号深入人心,分田地、安流民、轻赋税,博得了百姓们的拥戴,求贤如渴、礼贤下士又颇得文人士子们地好感。而他桃园结义,对兄弟情深义重的故事更是传遍了大江南北,让天下豪杰无不交口称赞,纷纷相附。随从这番话让张士德觉得他不像是江南和刘浩然派出地属下,反而像是对刘浩然倾慕不已的地方义士。

“我会让你说实话的,看你熬刑能熬得了多久!”张士德阴测测地说道。

“来吧,有什么都往我身上使,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狗娘养的,爷爷还是那句话,老子是刘丞相手下的好汉!”随从是破罐子破摔,大大咧咧地答道。

张士德见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挥手让亲兵把随从押下去,严加看管,到徐州城后再从长计议。

“知院大人,这贼子该不会真是江南派来的吗?”亲兵队长缩着脑袋说道。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张士德受一点伤,张士诚还不得拿他剥皮点天灯。幸好张士德安然无恙,凶犯又被当场擒住。看张士德的意思又没有深入追究的说法,亲兵队长便放下半颗心来,但是对于凶犯的出处,他还是趋向于江南。一来江南够硬,张士德、张士诚谁都惹不起,二来江南历来在张家地盘上是密探广布,无孔不入,两相加,亲兵队长多少有些说辞不是。

“江南能派出这么不知轻重的杀手来吗?”张士德瞪了亲兵队长一眼。

亲兵队长的脖子缩得更低,心里却在嘀咕开了,看样子的确不像是江南派出来的杀手。杀手被擒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江南的好汉是最大的点,江南就算再强横,派人刺杀一方诸侯大员这种事情肯定是矢口否认,推都来不及推,怎么会派出这么一个二百五杀手来?要知道,江南密探组织性、纪律性和缜密性是出了名的,张士诚、张士德张了几次大网,也只捞到几条外围的小虾米。

“那会是谁呢?”不但亲兵队长在想这件事,张士德也在想这件事情。江南是最有可能,陈友谅收拾了,方国珍不足为患,那么刘浩然应该准备计划收拾己家了,而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兄长属下能征善战的人不多,自己算是领军人物。拔除自己,就为进攻两淮扫清了障碍。可是杀手一番言行反而让江南成为最不可能的。罗帖木儿?他上次在淮安伸手要粮食被自己给顶了回去,应该会忌恨在心。可是他杀了自己又如何,顶多是一泄私愤,他的地盘与两淮还隔着一个察罕帖木儿,他杀了自己反而会便宜了察罕帖木儿。

刘福通,他所处的安丰正处于濠州的威胁之下,而且现在张家归顺了朝廷,正是他的死敌。可是他杀了自己有什么好处,现在他和小明王正处于蛰伏时期,如果不是刘浩然还挺着他,谁还会给他面子,他在这个敏感时期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招惹一个大敌。而且就算刘福通杀了自己他又哪里有实力进据两淮,河南地元军就已经压得他喘不过起来了。

察罕帖木儿

是除了江南之外最大的嫌人,山东不日可定,那么要求,他一定会南下江淮,拔除自己,可以极大的削减兄长的实力,减轻接管江淮的阻力,又可以嫁祸给江南,提起两边的仇恨和战端。

是他,一定是他!张士德越想越对,可是过一会他又迟了,现在正是察罕帖木儿收复山东最关键的时刻,此时杀了自己,他就不怕万一事败,自己和兄长奋起反击,使得他后院起火?或许他对山东局势十拿九稳了,又或许他恼怒自己克扣粮草,借杀自己威胁兄长,让江淮更加卖力地为他筹集粮草。

张士德越想越迷糊,这事情的真真假假他实在看不出来了,或许真地只有从随从杀手的嘴里掏出一些东西后才能知道事情真相地一二。张士德按下心头那些纷乱,当即修书一封,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兄长张士诚,并将自己的分析也写在信中,矛头直指现在最大的嫌察罕帖木儿。他担心自己会遇上杀手,兄长那里难保不会也伏有杀手,因此写信去警告一二。

书信由亲信之人上岸骑快马先行一步了,张士德用过中饭,突然想起为自己负伤的那位亲兵。

“铜和尚没事,只是伤了右臂而已,并无大碍,现在正在船舱里休息。”亲兵队长如实回报道。

张士德不由想起刚才那一幕,随从杀手是横下心要致自己于死地,匕离自己不过数尺之遥,要不是铜和尚舍身相救,虽然自己有把握避开致命要害,但是免不了还是要吃上一刀。

“我去看看他。”张士德说道。亲兵队长立即在前面带路,张士德治军有道,带兵有方,待将士极为亲善,所以也颇得军心。

走下船舱,推开一扇门,只见那名亲兵正躺在那里,右臂上包着厚厚地一层布,脸色苍白,看来伤势不轻。

“知院大人,”看到张士德走进来,铜和尚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张士德按住了,让他坐在床上不要起身。

“你有伤在身,不必客气。”

亲兵队长非常有眼力,连忙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床前,等张士德坐了下来便后退几步,守在门口。

“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就悬了。”张士德由衷地说道。

“这是小的们应尽地职责,知院没有被宵小所伤,那是吉人自有天佑。”铜和尚吃力地咬文嚼字地答道。张氏兄弟虽然都是盐贩子出身,但是以附庸风雅而闻名,上有所好下有所投,搞得下属们说话都要带点斯文。

看到铜和尚一个草莽之人,为了投自己所好,在那里搜刮着肚子里仅有的一点文才,张士德不由笑了起来。突然,他看到铜和尚从布条包裹中露出的右手与常人无异,便好奇地问道。

“铜和尚,你善使什么兵器,怎么右手没有老茧?”

“回知院,我善使左手剑。”话刚落音,情势突变,铜和尚一直放在床边的左手突然像毒蛇一样腾起,闪着一道寒光向张士德的咽喉奔去。

张士德措不及防,下意识地腾起身来,但是铜和尚的动作太快了,一柄又短又窄地短剑没有刺进张士德的喉咙,却直接刺进了他地胸口。铜和尚随即放下了短剑,左手一扬,一道寒芒直奔亲兵队长。

亲兵队长的视线被张士德地后背完全挡住了,根本没有现铜和尚的动作,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武艺高超之人,只是因为是张氏兄弟地老乡,相熟多年,值得信赖,又没有什么治军打仗的本事,于是便留在身边当了一个亲兵队长。

寒芒直接射中的亲兵队长的喉咙,他捂住喉咙,张着嘴巴却不出半点声音,最后身子靠着门慢慢地倒下了。

铜和尚从床上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张士德,就像野狼看着濒死的猎物一样。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的人吗?”张士德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出非常微弱的声音,刺进胸口的短剑让他的性命去掉了大半。

“我是江南都知司的人。我在你身边五年等得就是这个机会。”铜和尚并不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

“果然是刘浩……然,他真的是……算无遗策。随从……也是你的人吗?”

“是的,他明我暗,看到他没有机会刺杀你,我便挺身而出,制造更好的机会。”铜和尚低声地说道。

张士德全明白了,随从和铜和尚是一伙的,如果随从得手,铜和尚就不用出手,只是自己警觉,现了随从的破绽,铜和尚看到随从已经没有机会置自己于死地,于是便挺身而出,用右臂挡住了那一刀。按照常人想法,右臂受伤几乎成了无用之人,加上摸清了张士德性格,铜和尚吃定他一定会来感激救命恩人。但是谁也不知道铜和尚最擅长的是左手剑,在张士德最无防备时突施毒手,一击得手。一切设计的环环相扣,入微如丝。江南都知司统辖的都是这些人吗?五年,此人居然在自己身边待了五年,却一直隐而不,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击,刘浩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尽管张士德还有众多的问,但是铜和尚却不再给他解释的机会了,他拔出短剑,再在张士德的喉咙上猛刺一剑,让他死得不能再死。临要出门时,铜和尚顺手给亲兵队长的心口来上两剑。

做完这一切,铜和尚做出房门,看到几个亲兵躲在一边议论刚才随从刺杀的事情,看到铜和尚走了出来,不由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知院有事情要我出去办。”铜和尚镇静地答道,刚才他的动作太快,张士德和亲兵队长都来不及出任何动静,所以外面的亲兵对里面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但是他们对铜和尚的话半信半,只觉得铜和尚的举动异于往常,于是纷纷走过来。

当亲兵刚近身,铜和尚暴施毒手,藏在背后的左手挥舞着短剑,像毒蛇一样刺穿了三名亲兵的喉咙。可叹这些亲兵以为铜和尚右手已伤,已经没有什么威胁,想不到他还藏着一手从未暴露的左手剑。

奔出船舱,铜和尚大叫道:“不好了,知院遇刺了!”

船上一片惊慌,趁着这个机会,铜和尚跳下了运河,不一会就消失了茫茫的水面上。听到船上一片惊慌,被押在船舱最底部的随从从这动静中知道铜和尚得手了,他不由轻声笑了两声,低下头去咬破了衣领一角。

待到亲兵冲进来时,只现随从已经口鼻流血而亡,脸上却露着坦然的笑容。

第八十九章 大事件(三)

士德遇刺身亡,而且杀手是连环出击,潜伏之深、让张士诚震怒之余倍感恐惧,身边的卫士亲随更是被清洗了好几遍,连府里的仆人奴婢也是被盘查来盘查去,稍有点便送去严刑拷打。(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而一干大臣将领们也是人人自危,平日出入倍加小心。

张士诚先把脾气在了江南身上,给刘浩然去了一封措辞严厉、怒火万分的书信,要求他解释这一切。

刘浩然当然矢口否认,他语气非常坚决地告诉张士诚自己绝不会干出任何有损盟友的事情,更不会干出自己往自己头上泼脏水的事情来。在信中,刘浩然语词隐烁地指出,最想张士德死的人中,很快就要挥兵南下的察罕帖木儿绝对占第一位,当然也不排除痛恨张氏兄弟投靠元廷的江淮好汉自的行为。

张士诚接到刘浩然的回信,虽然心中气急,但是不可否认信中说得不无道理,至少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江南最大的威胁陈友谅还没有完全消除,刘浩然不可能主动去招惹其侧翼的自己。而且察罕帖木儿的嫌疑的确要大于刘浩然,但是事情的真相像是被披上了一层迷雾,让人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但是张士诚不会就此示弱,他死咬着那位随从嚷得全船人都知道的话语,坚决要求刘浩然交出凶手,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浩然也撕破脸了,大骂张士诚弱智,这等大事也不经由大脑好好思量一下,完全中了别人的栽赃和算计。

一时之间,双方的使在路上来来往往,把各自主公的口水送到对方手里。

这天夜里,刘浩然在书房与冯国用、刘基和杨宪在商量机密要事。

“这次都知司立下大功,杨宪,你干得不错。”

“谢过丞相。”杨宪赶紧拱手道。这件事情耗费他不少心血,为了完成此事,他动用了潜伏极深的细作探子,又精心策划了一番,这才险险完成此事。当然,能完成这个任务,刘浩然传授的情报工作知识功不可没。刘浩然将自己所知道的间谍、特工知识一股脑告诉了杨宪,并指导他建立了一整套完整地对外情报体系。这套体系的缜密性和组织性让主持都知司的杨宪都不寒而栗,心头不由想起负责对内的内察司和更神秘的枢密院情报司和侍从司调查科,想起这些,他睡觉都有些不安稳。

“这次护军太用险了。”冯国用在旁边感叹道。他一直觉得此事过于险恶。稍有不慎就会玩火。

“是太用险了。不过无论成败。对我江南都是利大于弊。”刘浩然淡然地说道。

冯国用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此事地后果。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无非是与张士诚翻脸。反正他现在已经被元廷招安。在察罕帖木儿地威逼下迟早要当炮灰与江南交战。但是就算是翻脸。张士诚也不会独自冒然进攻。至少要等到察罕帖木儿解决山东局势后南下给他撑腰才敢干这事。不过虽然察罕帖木儿现在在山东占据优势。但是决心与元军做殊死一战地红巾军还有不少。他要想完全解决此事。一年半载是脱不了身。有这段缓冲时间。江南完全有时间全力解决陈友谅。

“丞相此招妙矣。把水搅浑。谁也脱不了干系。”刘基在一旁也叹然道。

“张士德身死。我江南原本就脱不了干系。不如把众人都拖下水来。”刘浩然微笑着说道。随从一番大叫。使得真相便得扑朔迷离。谁也不相信江南会傻到干出这种事情还大叫是自己干得。这又不是什么杀土豪恶霸地光荣事迹。而且真正地凶手却是身份不明。江南大可以讲这纯粹是有人栽赃。现在外面议论纷纷。倒是有一大半地人相信江南不会这么傻。当然江南和刘浩然以往地好名声也给它加了不少分。

“伯温先生。国用。兵马和粮草调集地怎么样?我什么时候可以重回江州?现在地军报是陈友谅反扑地很厉害啊。”说到对陈汉战事。刘浩然不由感到头痛。想不到张定边如此神勇。带着伤屡屡反扑江州一线。在武穴口、蔡山一带几次击退江南水师。要不是有火炮战舰这个利器。真不知道战事会打成什么样子。而冯国胜和丁德兴率领地陆师却成了救火队员。被张定边牵着鼻子走。疲惫不堪。加上据说陈友谅已经恢复过来了。正在四处调兵遣将。筹集家底。准备与江南决一死战。真是瘦死地骆驼比马大。陈友谅遭此重创还有如此实力。要是当初自己忍不住主动起攻击。绝对是一场旷日持久地烂仗。

“回护军,二十个步兵团已经集结完毕,只是新建地四艘火炮战舰和攻城的重炮需要到九月中旬才能备齐。”冯国用与刘基对视一眼,便由他出面回答。按照江南定制,战事时期一切由枢密院指挥调度,陆军部、海军部只是起着协助作

“九月中旬,那就定在九月二十日,我率军回江州,力争一举击败陈友谅,彻底解决他。”

“遵命丞相。”

刘浩然往后一靠,陷入了沉思,冯国用三人不便开口,房中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他们看着正在凝神思考问题的刘浩然,各自在心中想着自己的心思。

冯国用越来越感叹这位护军不再是以前在自家山庄里慷慨激昂、意气风的小伙子了,如果说当时的刘浩然是一个热血青年,现在地他却是一个深思远谋的君王,一个以天下为棋盘地国手,算计的只是谁可以利用,谁可以被摒弃。真不知道,再过几年,握有半壁江山地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刘基的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想法,除了赞赏之外还有一丝畏惧。

刘基与宋同为浙东理学地代表人物,但是他比宋更懂变通。他提倡立志敬内,但那只是针对一般读书人。

熟读史书的他知道,历史上的有为君王,那个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只有视天下为棋盘地胸襟和手段的人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当初自己为了证实刘浩然,故意试探了几次。

江南一直奉小明王为主,朝堂议事的时候在正堂总是空着两张位子,正中上是小明王的虚位,左边上是刘福通的虚位,每次议事之前,刘浩然总是带着众臣先向两张椅子行礼再议大事。

那日刘基第一次参加朝堂议事,却拒绝向两张椅子行礼,刘浩然问他为什么,他朗声答道:“彼牧竖耳,奉之何为?”意思是小明王不过一个牧童而已,拜他干什么,并陈言刘浩然是奉天命所在,当行大事。

刘浩然笑而不语,不以其言为忤逆,只是去每朝敬拜改为岁敬拜而已。几番下来,刘基知道刘浩然是一个知大义却擅权谋的人,应该是一位可以在这乱世中取得胜利地“明君“,不过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恐惧,那就是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也会成为棋子。

杨宪心里却全是恐惧。做为都知司都司,他知道整个计划都是刘浩然策划的,自己只是执行人之一,还有军情司、侍从司调查科都在其中协力。他畏惧的不是刘浩然深谋远虑,而是他不知道刘浩然还掌握多少不为他所知道地暗中力量。

“第一次国考已经定在九月初一了吧。”过了一会,刘浩然突然开口道。

“是的丞相,礼部那边五月份就已经确定下来,早已行文各地并刊登在各邸报上。而各府的初考已经在七月初就已经完成。”刘基拱手道。

江南开科举了,虽然改了个名字叫国考,但是意义一样,这在大江南北引起了轰动。这不仅意味着江南政权已经完备,而且对于江南万千读书人都是一个极大地鼓舞。

这次国考分成两次考试,县学的学子和各地文人先到各府参加初试,题目由各府的提学出,每府取一百二十到一百六十人不等,这些人都被称秀才,而这些秀才和江宁大学、东南大学四年学业完毕的学子一同到江宁参加会试,总计有四千七百余人,再从其中录取三百六十人。由于这次科举只是以江南行省地名义举行,所以这三百六十人只能被称为举人。但是江南士子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知道,这是刘浩然政权第一次科举,肯定会留名青史,而且在本质上与进士无异。所以四千多士子早早地云集江宁,跃跃欲试,只求在国考中取个好功名。

“那我还可以主持国考再上前线,对了,方国珍那边的秀才都顺利抵达了吗?”

由于方国珍现在也归在江南行省之内,他还挂着江南行省参知政事的牌子呢,于是刘浩然也知会他,让他在辖地选拔士子参加江宁国考。方国珍一来不敢逆刘浩然的意,二来不敢阻挡辖下众多士子的热情,便按庆元路、温州路、台州路选取了三百余名秀才,送到江宁应试。

“回丞相,礼部已经安排妥当了。”刘基答道。

“这次学子众多,礼部和应天府要多尽力了,如果人手不够,就由你陆军部调拨守备军。”

“遵命,丞相。”刘基拱手应道,“只是枫林先生和潜溪前些日子还在跟我唠叨,希望丞相尽快出题。”

按照刘浩然的命令,朱升担任此次国考地主考官,宋担任此次副主考官,李习、陶安、叶兑等人为同考官,侍从司都司刘存忠为提调。按照刘浩然定下的规矩,这次国考总要考三场,杂试、正试和加试,每场一天时间,从九月二十考到二十二日。杂试题目由主考官、副主考官率同考官们在九月十五日前拟定,总共四套,密封用印交由刘存忠存入礼部大堂,由大内亲军日夜看守。十八日由刘浩然随意选定其中一套,再由主考官、副主考官、同考官与刘存忠一同验明封条印鉴完整,然后由副主考官与刘

同带着军士护送至江宁印书局。大内亲军把印书车住,不准任何人进出。工匠带着干粮吃住在里面,日夜开工,印刷五千套试卷,印刷完毕后立即由副主考官与提调刘存忠一同封存加印鉴。考试那日再由两人护送至考场,由主考官会同副主考官、同考官验明封存印章,然后开封卷考试。

而正试和加试地题目却是由刘浩然出,封存在一个信封里,在每天开考前由刘存忠从刘府领出,护送至考院,由主考官等考官一同验明封存印鉴,再开封颂示考场,考生按照题目答题。

刘浩然在低盘算这次国考的得与失,他曾经对比过唐宋元地科举考试和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学历考试,现科举考试有它地长处,那就是对于世袭、举荐等选材制度,科举考试无是一种公平、公开及公正的方法,改善了用人制度。而据他地了解,历史上十六至十七世纪,欧洲传教士在中国看见科举取士制度,在他们的游记中把它介绍到欧洲。十八世纪时启蒙运动中,不少英国和法国思想家都推崇中国这种公平和公正的制度。英国在十九世纪中至末期建立的公务员叙用方法,规定政府文官通过定期的公开考试招取,渐渐形成后来为欧美各国彷效的文官制度。

它的缺点是在历史上由于明朝皇帝改变了考试内容、固定了应试地格式,使科举成为束缚知识分子思想的枷锁。

而且科举将学历考试与文官考试混为一体,使得应试的文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中举当官,全无心思去从事其它职业和工作。

为了避免历史上地错误,刘浩然拒绝了宋等人提议的照前宋制直接以四书五经中的文句命题,让应试作文阐明其中义理地考试方法,而是改为一种新式考试方式。他曾经意味深长地对一干文人名士言道:新立之初,当海纳百川,不能以文限志,独长一家一言。

而且刘浩然准备在这一次科举尝试之后,根据情况对科举再次进行改革,真正做到学历考试与文官资格考试相脱离。

“我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了,不会误了考试。”刘浩然淡淡地说道,刘基默默地看着他,眼睛闪过一道光芒,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刘浩然看在眼里,心里知道他想说什么,虽然这次科举没有让理学学派意,但是刘基、宋等浙东理学学派想借着这个大好机会成为江南行省主流学术思想。由于刘浩然指定了教材,所以理学在江南行省童学、县学、府学中不占优势,而由于刘浩然放纵,江宁大学、东南大学中除了折衷儒佛、调和朱陆的浙东理学派,还收纳了兼宗陆学的江西理学派、号称朱熹嫡脉的金华理学派、陆学承传地四明理学派,光是理学内部各学派就争得非常激烈,还有传承洛学、关学,偏向强调功利、注重事功的永嘉学派和永康学派以及批判“神学迷信”、以正风俗、息妖妄的东南武进文士谢应芳等其它名士学派,尤其是谢应芳的事情最为世人称奇,刘浩然听到这位当代“无神论”,当即聘请他为东南大学教授,随即又转聘为江宁大学教授,让江南文人实在摸不清这位丞相的“学术爱好”,只知道他“涉猎甚杂”。

于是宋等人把注意放在了这次科举上,他们希望这次科举出的题目能够偏向程朱理学,只要形成惯例,就不愁江南读书人不去专读程朱理学。可是身为主考官地朱升更擅“帝王术”,而且在刘浩然的影响下,慢慢偏向实用主义,他做为刘浩然地老师,也在为学生在“学术”界玩平衡,就是不让程朱理学占主流优势;李习和陶安师徒俩虽然也算是程朱理学一脉,但是跟着刘浩然甚久,早就跟着他一个鼻子出气,以“君忧为重”;叶兑以经济自负,尤精天文、地理、卜书,更彻底的“帝王术学”。所以宋一个人有点“孤军奋战”,原本还想把同门地刘基、叶琛、章溢拉进来当同考官,但是却被刘浩然以军国事急、官职之人不便为考官为由拒绝了。

在这种情况下,刘基和宋有点着急,一旦这次国考考试范围、考题形成惯例,程朱理学再想一统朝野就麻烦了。但是面对这个城府深沉、“独断专行”的主公,刘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再劝道。

谈了一会科举和其它事情,冯国用、刘基、杨宪三人看到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刘浩然将三人送到门口时,突然对杨宪说道:“那件事情你要抓紧,尽快派人去江北。”

听完这没头没尾地话,站在一边的冯国用和刘基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神色如常,而杨宪拱手弯腰道:“属下领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WwW..Com。章节更多,支持&&!)

第九十章 科举、国考(一)

江宁“三元及第”楼,这座有数百年历史的酒楼原本开年间,据说前宋仁宗庆历年间,合肥的杨曾在此与高朋好友相聚一场,随后便高中进士第一名,加上他原本在解试、省试皆是第一名,真正的三元及第,于是给这座酒楼带来了无尽的荣耀和光环,并广为流传。(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嘉元年(公元056年),另一个合肥人-包拯知江宁府,听说这件盛事,于是便欣然题下“三元及第”。老板将其制成匾额,悬挂于酒楼大堂,于是这座酒楼便改称为“三元及第”楼。

靖康之耻,宋室南渡,“三元及第”楼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反而名声更噪,不少赴临安应考的举子都会绕道江宁,在“三元及第”楼吃上一顿,沾点文曲星的仙气。

蒙古入侵,山河沦陷,三元及第楼没坚持几年就关门歇业了,老板退回合肥老家过日子去了。直到刘浩然占据江宁,光复江南后,老掌柜的后人把那块深藏近百年的匾额又找了出来,并借着合肥老乡的名头在江宁城中另一处将“三元及第”楼重新开张,而且生意便一不可收拾,但是都远没有这些日子来得红火。

三元及第楼有三层,人来人往举目望去大半都是赶来应试的秀才,几乎将楼上楼下所有的桌椅都坐满了。

一身便装的刘浩然坐在二楼的一角,丝毫不起眼,旁边坐的是冯国用和应天府知府陈遇、杭州知府潘庭坚。

陈遇,字中行,先世曹人。高祖义甫,宋翰林学士,徙居建康,子孙因家焉。遇天资沉粹,笃学博览,精象数之学。初为元廷温州教授,已而弃官归隐,学称为静诚先生。刘浩然据江宁,以秦从龙荐,书聘之,引伊、吕、诸葛为喻。陈遇不日至,刘浩然与语,大悦,遂留参密议,日见亲信。

潘庭坚,字叔闻,当涂人。

初为元廷富阳教谕,谢去。刘浩然驻太平,以陶安荐,征庭坚为刘府教授。慎密谦约,为刘浩然所称。下集庆,擢行省博士。东南势定,以庭坚行杭州知府事,以为东南重臣,这次他是受命护送东南杭州、湖州、嘉兴三府秀才前来应试。

“江南的学子菁华尽聚于江宁,多少年没有看到今日之盛况了。”

看到众多学子温文尔雅、持礼谦逊地互相打着招呼,他们都是一府一地的骄子,而且平时文诗相友、师门渊源多有认识,今日聚集在一起,都亲切地互相打着招呼,并向旁边的好友引见着,口里却是别人的字、别号和儒雅敬重的词句。看到这种情景,潘庭坚不由心有感慨,有感而。

看到刘浩然眼中也有欣然之色。潘庭坚不由多说了一句:“此次科举一过。不但江南士人其心尽收。天下学子们也会心有所向。”

听到这里。刘浩然淡淡一笑。改指着桌面上地菜肴说道:“酒楼老板是合肥人。做得一手地好菜。大家来尝尝。”

冯国用在旁边接言道:“大家都来吃。尝一尝合肥地方菜地味道。品一品这处地灵人杰地风韵。”

陈遇和潘庭坚都笑了。他们知道冯国用地所指。合肥在前宋出过以铁面无私留名青史地包拯和历史上极为少有地三元及第杨。现在又出了一个刘浩然。这合肥当然算得上天宝物华、地灵人杰。

大家相视一笑。纷纷举起筷子。夹了一点自己眼前地菜。动作都非常斯文。虽然现在是微服私访。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是三人在刘浩然面前还是不敢太放肆。细细嚼了几口后。陈遇与潘庭坚低头轻声说了几句。冯国用却坐在那里还细细地品味。甚至闭上了眼睛。似乎能从刚才简单地巢湖蒸鱼里吃出熊掌味道来。

刘浩然却在低头想着另外一件事情。自己是“伪合肥人”。祖父辈和父辈都在另外一个世界活着。而且据说自家原本不是合肥人。是在明初从湖广迁过来地。具体原因不知。所以说这祖坟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想来也生不了刘伯温为自己迁祖坟。却现是个风水龙脉地故事。

正想着,旁边一桌秀才们的争论声传来了过来。

“读书当是以程朱理学为本,继往圣将微之绪,启前贤未之机,辨诸儒之得失,辟异端之论谬,明天理,正人心,持圣人之德而教化天下。”一个白净无须书生气宇轩昂地说道,他的话得到了旁边众人的赞同,无不抚掌叫好。~~~~

“好一个教化,连暴元鞑虏也被教化了,让这些豺狼终于披上了一张人皮。”一个脸型瘦削的年轻人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接言了一句。

这一句话却像滚油锅里丢进了一滴水,顿时就炸开了,十几个学子开始纷纷指责那瘦削男子的狂妄之言。

“暴元鞑虏习理学之德,知廉耻,遵三纲五常,有何不可?以禽兽而转斯文,当然是我理学教化之功。圣人之志,当德泽天下,倡审察名号,举教化万民,我理学劝化鞑虏,岂不大善?”

“豺狼披上一层人皮却还是豺狼,鞑虏奉了程朱理学,遵了三纲五常,我们就要安心做他们地奴隶了吗?”瘦削在群言汹涌之时却毫不示弱,一出言就命中要害,使得众学士一时都哑了言。

能来参加国考科举,就是认同了刘浩然江南政权,那也必须认同刘浩然提出的“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政治纲领,如此就陷入了一个两难境界。

那位白净无须书生也是机灵的人,话锋一转对答道:“暴元鞑虏终究是外敌,他就算是被德化也要还我中华神器,如是不愿退回漠外,也要顺我中华民意,奉天朝正朔,安心据臣,潜心受教。”

他几句话就将理学德化与驱逐鞑虏拉扯开,所以有点勉强,但是也说

义直,旁边的学子在此鼓舞之下,都理直气壮起来,言附和道。

“就是如此,我们理学秉承天理之道,行大善之事,能德化禽兽,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禽兽之类,岂能一时二刻便能反正附善?”

“那你们可以继续德化鞑虏,一百年不行,两百年总行吧,我们中华之士就继续当奴隶等着你们把鞑虏德化好。”瘦削书生有点嘴尖牙厉,死咬着对方最引以为傲的“德化”,几句话就把白净无须书生顶得死死的。

“叶淙尧,你简直是狡辩!”白净无须书生终于动怒!

“我怎么狡辩了?你对禽兽豺狼读上一万遍《大学中庸章句》,它们就能改为不吃人了吗?教化不过对知理持礼、本性未泯之人,对付豺狼还是要靠实力,而实力从何而来,工商耳。”

“叶,你就不要鼓吹你们永嘉学派功利那一套,你们那一套简直就是对圣人之言地一种侮辱。”

“内圣外王、经世致用,我们也是秉承圣人一脉,就许你们圣人之言,叙圣人之志,别人就不行吗?这难道不是党同伐异,唯我自大吧?如此胸襟,安能处之庙堂?”

“我们理学秉承天理,行圣人之道,岂能是尔等妄言轻语所能比,我们程朱理学不能居于庙堂,难道你们永嘉之学就能吗?”关系到师门,当然火药味就浓了。

“我永嘉之学不求居于庙堂,只求造福社稷。不过谁居于庙堂都可以,就是程朱之学不行!”

“为什么?”白净无须书生不由跳了起来。

“暴元所用,必有所图,鞑虏所重,必有所害。”叶冷冷地说了一句,白净无须书生脸色又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一言不地悻悻坐下来,而刚才还热闹万分的楼层一下子冷静下来。

冯国用还在那里品尝着桌上的菜肴,仿佛刚才地那场争论与他毫无干系,陈遇笑了笑,却默不作声,学着冯国用在那里品菜,潘庭坚的脸色变了变,悄悄地看了一眼刘浩然,却没有开口,也继续保持沉默。

刘浩然地心里却一声长叹,因为叶淙尧说得这句话是自己说的,而且是当着江南行省众多重臣说地,想不到居然会传到了学子们之中。

当江南开科举之风传遍天下时,河南名儒胡从宪赶到了江宁,以奉献程颢亲笔书录《易经》为由求见刘浩然,得到了刘浩然的热情招待,并授为行省博士。胡从宪安居江宁之后,便与宋等人交好,并极力推崇程朱理学,拉拢众多理学文人名士联名要求江南将程朱理学定为官学,并依元庭例,科举内容以程朱理学思想为主,也就是以程朱理学地标准来判题,却招到了刘浩然宛然拒绝。

但是这位胡老夫子不依不饶,依然纠缠不休,结果把刘浩然惹出火来,前不久当着满朝文武地面甩了那句“暴元所用,必有所图,鞑虏所重,必有所害。”把问题提到了民族大义、夷夏之防上,一下子让胡从宪无话可说。这位河南老夫子终于明白了,在刘浩然地心里,程朱理学是鞑虏用来拉拢、收买中华士子的工具,是为暴元歌功颂德的把戏。而天下人都知道,刘浩然是出了名的反元死硬分子,这程朱理学在元廷那里吃香,自然要被刘浩然所轻视。

胡从宪意识到问题所在,但是不死心的他转为想其它办法,毕竟在当时的中国学术界中,程朱理学是主流,他大可以从长计议,这次科举国考也被他和一帮理学狂热分子视为一个机会。

争论很快就平息了,白净无须书生那一帮人觉得无趣,不一会就走了,叶淙尧等几个人也随即离开了。

“中行先生,叔闻先生,你们谁知道叶淙尧此人的底细?”刘浩然突然开口问道。

“回老爷,我略知一二。”陈遇轻声答道,市野之中,不便称呼刘浩然地官职。

“叶淙尧是前宋水心先生的三世孙。”

“哦。”

看到刘浩然颇有兴趣,陈遇便继续说下去。

“水心先生,即叶适叶公,字正则,历仕于孝宗、光宗、宁宗三朝,官至权工部侍郎、吏部侍郎兼直学士。水心先生认为既无功利,则道义乃无用之虚语,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主张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另外水心先生注重治史,考求历朝成败兴亡的道理和典章制度沿革兴废,寻求经世致用之道。他是永嘉之学的翘,在前宋与朱学、陆学三足鼎立,后来暴元南侵,永嘉之学便衰落下去,仅延续在温州路一带。叶秉承的是家学,也是现存永嘉之学的领军之人。”

“中行先生了解地很仔细。”刘浩然点点头道。

“属下曾在温州当过教谕。”陈遇淡淡一笑道。

“原来如此。”刘浩然知道,温州路治所便在永嘉(今温州市),所以陈遇这么清楚也不奇怪。

聊完这些,这一桌又陷入沉寂之中,四人似乎在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都不开口说话。这时,旁边桌子又传来一阵议论声,三元及第楼的生意太好了,叶淙尧等人刚走,那两桌立即坐满了人。

“子孝兄,这次会试你有把握吧。”一个略胖之人向对面地黝黑男子问道。

“不好说,从邸报刊行地会试大纲来看,这次会试比往常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

“大纲明示,此次会试分三场,第一场杂考,以《书经》、《诗经》、《礼记》、《孟子》、《论语》、《春秋》、《周易》为范围,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贴经,大家应该都知道。”

“知道,这是前唐的科考内容,从经书中任取一行,补

,或掐头去尾和中空一句,补全全句。这最容个胖书生答道。的确,贴经是最容易的,学子十几年就是读这些书,几乎都能背下来。

“第二部分是经义,这个大家也知道吧。”

“这是前宋地科考内容。”

“对,但是大所不同,前宋科考曾以经义取代贴经墨义,而此次科考的经义与前宋地经义不一样,倒是与墨义相近,取书中一句,求解其意。这考究地是诸位对书经地解读程度。”

“唉,这倒是大问题,这解其意以何为标准呢?”

“大纲不是说了吗?以十三经注疏为标准。”

那个胖书生脸色不由微微一红,来江宁这段日子不是忙着去红楼翠阁就是忙着结交名士文人去了,倒忘记仔细看大纲这件大事了。

“第三部分是诗词,以拟定题目分别做诗三,只是不知道是五律、七律、五绝、七绝、七古其中那三种格式,还有词两,也不知道词牌是什么?但是这些都好考。”

几个人听了,都暗自点头,他们对自己熟读经书,吟做诗词还是有把握的。

“最麻烦地是第二场正考和第三场加考。正考是以一句为题,要求结合时事提见解,述对策。”

“这不是策问吗?”

“正是如此,大纲中没有提及题目范围,只是要求论之有志,不得无的放矢,证之有据,须以历朝正史和本省律法政事为据,而用句有一定押韵即可。”

“这难道还不好考吗?一述胸中之志即可。”胖书生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有那么简单,约束越少,越是考究。你不但要行文雄美,还有切中要害。”

“什么要害?”

“我也说不清,估计是正中时政,要不然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却与丞相政见不符,考官敢取你吗?”被称为子孝的文人琢磨着说道。

几个书生一脸的恍然大悟,那个胖书生不由压低声音说道:“丞相政见,那岂不是多看江南邸报就可。”

几个书生一脸你才知道的神情,让胖书生不由心生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子孝,你快说加考地事。”

“第三场加考,按照大纲所言,是以当下事实案例为本,依据本省律法进行剖析,各述己见,并可加以讨论和建议。”

“那不是按察司的事情吗?怎么还要拿来科考?”胖书生不解道。

那个叫子孝的书生不由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科考为得是什么?”

“扬名天下,光宗耀祖。



看到众人鄙视的目光,胖书生最后悻悻地说道:“求个功名,一展抱负。”

“就是如此,邸报明言,此次科举国考就是为江南取官员,你如果不懂律法,不通政务,你去当什么官?”

“这也太苛刻了吧,我饱读经书,一手锦绣文章,难道还当不好官?”胖书生郁闷地答道。

“我们家丞相不同常人,从他布置的此次科举国考来看,是要去迂儒,取真士。”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没有仔细斟酌大纲里的意思吗?杂考不过是基础,考你是否通文墨。但是你想我等四千多秀才,那个不是饱读经书之人,所以关键在正考和加考,只有在这两场考试中出类拔萃,才有可能被取。”

听到这里,胖书生不由叹息一声道:“听子孝兄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在这次科举国考中凶多吉少,至少我对律法是涉及甚少,叫我如何去应试加考?”

“何止你一人,观我等各府录取的秀才,有多少人以前读过律法、国史,关注过时政。倒是那些江宁大学、东南大学的应试之人这次占了大便宜。”

“正是如此,听说江宁大学、东南大学就读时,经书为其一,还要熟读国史、律法、天文、地理和格物,此次科举国考不正是量着他们出题吗,还有那几位考官,大多都在此两大学任教,想来大学地学子一定熟悉考官的文风和喜好,更占上风。”

“此次不中,老子一定去投考江宁、东南大学。”默然半晌,胖书生不由暴了一句道。

“正是如此。”众人不由纷纷低声出言赞同道。

过了半个时辰,一直只是倾听、偶尔交谈几句的刘浩然四人终于用完午餐,结账起身。而旁边三桌也随之站起了十几个人,都是暗中保护的侍卫。

龙凤六年九月初一辰时,修缮一新、戒备森严、被封锁了六日的江南考院六个大门洞开,四千多秀才手持身贴(身份证明,有指印为证,由各府提学府和各大学颂)、结书(也就是互相担保地文书),提着笔墨水粮,按照各府各大学在指定的大门前排着队接受大内亲军地严格检查,进入到考院。而朱升等考官从出题后就被“监押”在礼部衙门,不得于任何人接触,今天终于从里面出来了,他们从侧门早早进入到了考院,现在一身正服,精神抖数地站在正院迎接考生。提调刘存忠带着由几十个军官和十几名都察院佥事充任的监察官,在四处巡视。

忙了一个多时辰,四千多人终于全部进入考院,他们按照牌号走到各自指定地号室里,这号室就像一个个小鸽子笼,三面是墙,前面没有遮拦,里面倒也宽敞,不过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而已。

当朱升带着考官和众考生向正院当中供奉的代表孔圣人地“至圣文宣王”牌位行礼之后,一声钟响,六扇大门被徐徐关上,数千军士将考院围得水泄不通,江南第一次科举正式开始。

第九十一章 科举、国考(二)

几口大箱子被抬了出来,朱升、宋、李习等考官会|察院几位御史官,一同细细查看了上面的封条无误,然后命人开箱。www.65txt.com

箱子打开后,现出一叠叠整齐的大信封,上面也贴有了封贴。

在朱升等人的注视下,十几名考务官将大信封取出,查验封贴完好,然后启封取卷,每取出一个信封里二十份试卷,就做一个登记。登记完毕就开始卷,剩余而未启封的试卷被重新装在箱子里,装好贴上封条。

试卷被一一到考生的手里。考生将六大张溢着油墨香味的试卷展在桌子上,先细细查看了一番。试卷上密密麻麻印满了题目,都是用标准的宋体字印刷的,每一题都相应留有适当的空地,以便答题。

在朱升等人开箱取卷时,有上百考务官已经分别向考生大声读诵了考试规则,并连同将一张印有考试规则的纸张连同草稿一同到了每个考生的手里。考生必须先在在试卷一侧的空挡里填写自己的姓名、所属府县和学堂、考生编号等信息,必须字迹工整、不得超出填写范围、不得在试卷上做标示等等,否则视为无效试卷。

所以考生们都小心地填写着自己的考生信息,生怕出一点错,使得自己白考一通。忙完这些,考生们开始填写试卷答案。第一张试卷全是贴经,类似于填空题。第二、三张是经义,类似于名词解释,所以答题的空当留得比较多,所以看上去有两张试卷,实际上却没有第一张试卷题目多。出题的考官都是饱学之士,他们出题非常讲究,把握得也非常好,不会出那些众人耳闻目睹的“名句名言”,但也很少出那种偏冷生僻的字句,出得都是每部书里要害和有关联的字句。

第四张试卷是考诗词,诗部分要求以“秋意”、“岳武穆”、“游学求志”为中心思想分别各写五律、七绝、七古各一,题目不限,写景、写人、述志都算涉及到了;词部分则是以《望海潮》、《八声甘州》两个词牌令分别写一有关江宁景观和江南对陈汉战事的词。

一眼望去,只见考生们埋头在那里勤奋耕耘,他们都是一府一县的有才之士,而且这次又是江南第一会考,很多舞弊之事还没有应此而生,考生们都算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所以杂考题目还难不倒他们。只见他们大部分人下笔有如神,诗词更是妙笔生花,做得锦团花簇。

朱升等考官只是待在正院里,有地在看书,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他们的职责是出题、审卷,反倒不好到考场四处巡视,因为怕别人说自己给某些“关系户”做指点。反倒是刘存忠带着一帮军官和都察院御史官巡得非常勤快,他们与考生没有太大的利益关系,所以也不用顾忌这些,只管看住谁敢舞弊,立即拿下做榜样。可是这些考生都很顾虑自己的名声,就算是偶尔想不出答案,也只是坐在那里独自冥思苦想,不敢有他心。让刘存忠的杀气没地方施展。

时间很快就到了未时,按照规定考生如果答完卷就可以交卷了。但是大部分考生依然坚持着,就算做完了题目,他们也不舍得出去,只是再三检查,生怕出一点差错。但也到了吃午餐的时节,按照规定,考生可以举手,向考务官和巡查官申请,然后在至少一名考务官或巡查官的注视下,拿出被重重检查过的食盒,用干粮和清水将就一顿。吃完后食盒就被放回到考房外面,以防作弊。

过了申时,交卷地考生越来越多。考生收拾好自己的笔墨和食盒,带着它们将试卷交到正院,由考务官将填写考生信息的一侧当即封订,然后整齐地码好,考生随即离开考院。

到了酉时。正是规定交卷地时间。一声钟响。所有地考生必须停笔。收拾好笔墨和食盒。起身离开考房。按顺序排队走出考院。而考务官会在巡查官地监督下将试卷一一收上来。统一封订。

吃过晚饭。考院里便开始审阅杂考试卷。由于这个试卷没有难度。前部分只需对着“标准答案”勾对错。再根据字迹工整给分就是了。这些“小事”就由考务官在考官地监督下完成。他们先分别批改试卷。然后再互相交叉检查几次。把前部分地成绩统计出来。

至于诗词部分。就有朱升、宋带着李习、陶安等十几名同考官一同批阅。他们都是饱学之士。诗词地好坏、意境地高低一读便出来了。琅琅上口、让他们拍案叫好地自然是批注一个甲。稍次一点便是一个乙。至于丙、丁估计被录取地机会不大。被丢在了一边。

诗词甲乙两等地试卷被朱升和宋再复查一遍。看是不是因为同考官个人判得是否公正。而丙、丁两等地试卷。朱升和宋会分别抽调几十份出来复查。看是否因为同考官地个人喜好而出现偏判地问题。

忙完这些。考务官也不急着开封

而是将其按成绩分门别类收整好。而朱升、宋那些前部分考试成绩不佳。诗词却得甲地考生争论开来。经义不精。却做得诗词地人不多。但总有这么几个。朱升等人必须权衡一下。这些考生是不是该在杂考中取为甲等成绩。几经权衡和争论。终于摆平了这件事情。

最后,考官和考务官就在考院里休息,按照定制,从科考那一刻开始,这些考官和考务官是不允许出考院一步,必须在戒备森严的大院里待到名次落定,交由刘浩然定夺那一天。

倒是巡查官可以因公事偶尔出去一两趟。

第二日又是照旧,向孔圣人牌位行礼之后,众人便等着正考地题目送来。这时,只见刘浩然在刘存忠的陪护下施然走来,他走进考院,摆摆手拒绝了朱升等人地行礼,而是先向孔圣人牌位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站在一边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继续。”

朱升等人不敢耽搁正事,众人取下刘存忠手里的盒子,查看上面的封条,现无误后便打开这个小盒子,现出一个信封,上面贴着一个大封条,几乎占了信封的大半部,上面赫然盖着刘浩然的“江南行省丞相”大印。打开信封,取出一张叠好地纸条,纸条结合部分有一个火漆,上面印了“浩然正气”地小印。

朱升屏住呼吸,拆开纸条,将其展开后,围上来地宋等人不由脸色出现各种表情,纸条上写着两句话,一句是“格物致知”,另一句是“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他们都知道,前一句出自“礼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后一句出自前宋的《资治通鉴》司马光评论商鞅变法地一段话。

朱升觉得自己学生这题目出得有点意思,前一句不但是儒学的经典字句,更是理学注重地,算是四书五经的范围。但是他知道,自己学生刘浩然心里的格物致知却与郑玄、朱子等名儒注释的意境有区别,而且这一句话,就是各理学学派的理解也是不同地,很有争议。

后一句却跳离了四书五经,从《资治通鉴》这部史书中取题,但是从大义上讲,《资治通鉴》是前宋的钦定史书,官员们“指定读物”,而自称秉承前宋一脉的江南行省用来做考题取士也无可厚非。

这小子,真是精于算计。这两道题目,即让理学学派看到了希望,又让其他学派看到了希望,可见刘浩然是做过一番权衡的。

这两道题目很快被考务官写在几十道大纸上,钉在木架上分别展示在众考生的眼前。朱升甚至能听到不少考生出的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格物致知好说,正在他们学习范围之内,但是《资治通鉴》这句话,却为难了不少在理学思想气氛下只是苦读“圣贤书”的考生。他们虽然也能猜出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你要是没有熟读《资治通鉴》,不知道这句话出处地整体意思,叫他们如何挥?要知道,一般理学学派的学子,能熟读史书的不多,要是真做到那一步,哪个不是一地的名士?

刘浩然站在一边,只是默默地看着远处的考生答题。他刚才随意地在考院四处走了走,为得就是感受一下某种满足感,就像某个领导人在公务员考试中视察一般,“小伙子,好好考,考出水平来好为人民服务。”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为自己的“恶意”感到好笑。

但是他不想影响考生的情绪,走了几圈后便坐在正院与朱升、宋等人闲聊起来。时间过得很快,过了未时,便有考生陆续交卷。这是策问题,一旦确定论点,展开论述,能检查的就只是错字了。而一旦从草稿上誊写到试卷上,就是有错字也不好改了,你总不能在试卷上涂个大墨团吧。

考务官先将交上来的试卷封订,然后按照顺序在试卷上盖上一个编码,如第一百零八号,再将试卷的内容誊写在同样编号为第一百零八号地一张纸上,再整理成册,交由考官批阅。

刘浩然先看了几份誊写的试卷,“格,至也。物,犹事也。穷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所谓致知在格物,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这应该是程朱理学嫡传地学子。

“格,犹也、御也。能御外物,然后能知至道矣。郑氏以格为来,或犹未尽古人之意乎。”这是一个聪明的考生,因为他从第二句题目中猜出自己应该赞赏司马光的学问,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司马光的注释做为破题。

“心不可泊一事,只自立心,人心本来无事胡乱。彼事物牵去,若是有精神,即时便出便好;若一向去,便坏了。格物,格此也。伏羲仰象俯法,亦先于此尽力焉耳。不然,所谓格物,末而已矣。”这应该是陆学理学的弟子所做地。

这一份有点意思,“观其著以知其微,察其显而见其隐,此格物

要道也。儒之道,格物以致其知,贵能推其类也。而知学,观田而知治国,善推之而已。”应该是刘基刘伯温的学生,因为这一套格物致知是他地主张。

“老师,你看这份试卷。”刘浩然悄然对朱升说道,朱升接过试卷一看,只见这张试卷的格物致知策问中先写道:“格物致知,在心意之先,知之至,皆物格之验矣。”

“这应该是永嘉之学地学子所作。”朱升思量一会说道,他随即翻开第二张试卷,只见“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策问中赫然写着:“卫鞅何以信使民?利耳。既无功利,则道义乃无用之虚语故为政要诚”、明赏罚。诚,号出令,必思生民之大计,而不徇乎一身之喜怒。赏,是指爱人之功,求人之善,举之公卿之上而忘其疏贱之丑。罚,是惩人之过,明人之恶,加之窜殛之戮而遗其贵近之厚。故可使民守国。”

看到这里,朱升微笑道:“错不了,的确是永嘉之学地论调。”

刘浩然点点头,毫不避讳道:“此人言论甚合我意。

”格物致知,在心意之先,有点唯物主义地味道,而知之至,皆物格之矣简直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元末版。而“诚、明赏罚”正好说到了这个“信”字中,在刘浩然看来,一个政府没有了公信性,老百姓还怎么拥护你,怎么为你守江山?

朱升笑了笑,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看试卷的宋悄声说道:“但是要想取此人为一甲前三名恐有难事,潜溪先生必定会说他其文刻峭精工,而义理未得为纯明正大。”

刘浩然也笑了笑,他虽然拜在朱升门下,苦读过一番,但也仅限于能读懂古文,了解当前各学派的主要思想,要他去辩论什么义理,十个他也是宋的对手。但是刘浩然不担心,朱升、陶安、李习都受过自己的潜化,也清楚自己想取什么的士子,所以就算宋坚持,也不用担心这次科举全取的是理学士子。

刘浩然放下手里的卷子,重新翻阅起其它试卷,时间很快就到了酉时。

第三天考试,刘浩然没有来,只是让刘存忠送来了试题,平江关税司一年所纳关税胜过平江府地田赋(以当年粮价折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当立何律法保证该司关税最大化?

这道题目可为难那些理学学士们了,他们的强项不是这里呀,只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说什么做人做事当以德为先,以“守心”为上,甚至有学子对关税不以为然,认为田赋是根本,说无田无粮产,金银如山又如何?更有学子说关税是与民争利,当废除关税,藏富于民。不过相对而言,永嘉之学的学子和江宁大学、东南大学的学子就能切中要害,表了一番有用的言论。

九月初六,江南行省第一次科举终于放了第一次榜,三百六十名举子新鲜出炉,这其中永嘉之学学子占了二十二人,江宁、东南大学学子占了二百一十六人。

九月初七,三百六十名举人在江南行省议事堂前进行了“殿试”,刘浩然以“经世致用”为题,考策问以最后确定名次。

最后经过刘浩然确定,一甲取六十人,二甲取一百人,三甲取两百人,出乎人意料是一甲第一名是来自江西抚州的王侍尧。他的格物致知论是批判程朱,肯定中有否定;批判陆王,则否定中有肯定;他提出盖格物,即物以穷理,唯质测为得之。王侍即继承了程朱的格物穷理地思想,但是又提出了要以实践和事实为判断准绳。他的思想有进步,但是不激进。在加考中王侍提出了立《商法》、《契约法》等律法来规范商贸活动,以达到监控商贸活动,正常收关税的目的,“即不赋重阻商,又不国库流失。”

而在殿试中王侍尧更提出了经世致用,当以利国利民为本,“国为信,民为富”。对于这个有想法,但是又不冒进的学子,刘浩然自然点了他为第一名。

一甲第二名是江宁大学学子徐茂诚,第三名是温州的叶淙温,他的文章虽然最得刘浩然的心仪,尤其是在加考关税方面,他甚至提出设立钱庄,通过控制货币流通来监控关税,简直就是超时代的想法。但是过于激进,不为宋等理学士人所喜,进一甲都阻力很大,因为他杂考的诗词只得了个丙。但是在刘浩然地强力坚持下,终于被点为第三名。

接下来,一甲其余人等以及二甲、三甲人员都全部落定,至此,江南行省第一次科考全部结束,这次科举结果的最大影响就是江南士子开始狂热地报考江宁、东南大学,因为从科举成绩来看,这实在是一条捷径。但是刘浩然和其他大臣们都知道,影响不止这些。

第九十二章 江上

凤六年九月二十日,乌江江面,一艘十六桨大船上,?楼上,看着远处的江天一色。www.65txt.com

“承华,来坐。”刘浩然看了一眼在一旁有点拘谨的王侍尧,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

“是的丞相。”个子不高,体型略瘦的王侍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拱手应了一句,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在安丰的小明王和刘福通听说江宁开了科举,对此大加赞赏,以大宋朝的名义赐一甲、二甲、三甲学子进士出身,并确定江南会试就是安丰大宋朝的大试,其治下各地学子文人均可以参加。而且以刘浩然大败陈友谅为由,封其为大宋朝丞相之职,继续兼领江南行省丞相。

刘浩然也不管刘福通是不是真心,毫不客气地笑纳提高这次科举档次的机会,至于丞相这顶帽子现在倒是可有可无,而且他也知道,这只是安丰向天下和江南表达自己还存在的一种手段。

接着刘浩然循前唐宋例,在江宁开翰林院,自任翰林院正卿,以朱升兼翰林院直学士,李善长、汪广洋、宋、陶安、李习等名士为讲读学士,授一甲进士为翰林院庶吉士,先在翰林院里学习一年,前半年由各学士们分别授课,后半年分到行中书省各部行走,进行实习,期满后再进行考核,根据成绩另行分配。而二甲、三甲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他们只是在江宁大学集中学习半年,再根据结业考试成绩分到各府县,充任九品官职,开始他们的仕途。

这个制度一出,大家都知道一甲进士和翰林院的含金量了,顿时对这六十名幸运儿羡慕不已。而刘浩然心里也打算把翰林院办成类似于另一个世界的中央D校,成为中枢大臣的摇篮。王侍尧做为本科的状元,更是引人注目,在上了十来天课之后,他被刘浩然安了一个秘书的职位带上了再次西征地路途。

“承华,你觉得这次科举有什么利弊?”

王侍尧一愣,他早就听说这位君王深谋远虑,城府颇深,想不到他问话居然如此直接,而且问得是敏感问题。

王侍尧斟酌一下答道:“回丞相,以属下之见,此次科举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弊病属下只想到一点,就是录取的太少了。”

刘浩然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好,你应该还言欲未尽,说一说。”

“是地丞相。那属下就斗胆一述愚见了。”

王侍尧正了正坐姿。开始讲道:“本科应试地有四千多学子。只录取三百六十人。这剩下地大部分学子想来只有两条出路。一是投考江宁、东南大学堂。二是继续读书。准备下一科。但是等到下一科。学业有成地学子还会增加。这科举会更加激烈。”

说到这里。王侍看了看刘浩然地表情。现平常如旧。于是继续说道:“这么多学子只能看到一条路。蜗居不起。而我江南百业待兴。又肩负光复中华重任。正是需要人才地时候。如此下去。恐怕不妥。”

“如果你此次没有考中。你会如何办?”刘浩然突然问了一句。

王侍很快就理解了刘浩然地意思。脸色微红道:“回丞相。我想我也逃离不了那两条路。”

“正是如此。你能讲出这么一番有见地地话。那是因为你跳离出来了。站在一个新地高度来看问题。对此我很欣慰。”

刘浩然地一番话让王侍尧有点激动,但是多年读书养气修身使得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看到王侍尧只是微微一动,随即又平常如旧,刘浩然眼中的赞赏之意更浓。

“承华,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点中状元吗?”刘浩然对科举逐步改革有自己的想法,此时不方便透露出来,于是转到另外一个话题。

“那是丞相的器重和恩惠。”王侍尧持礼答道。

“有人说是因为你地名字取得好,王侍尧,侍候尧舜,那个君王不喜欢。”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大笑起来,“有的人说因为你出自江西抚州,与淮西、江南浙东各派没有关联;也有的人说你秉承家学,与理学诸派牵连不深。”

这几句话听得王侍尧有点骇然,这些都是学子们私下议论的话,怎么都传到了丞相的耳朵里。看来这位丞相虽然身处庙堂高处,但是对朝野的一举一动都一目了然。

“我承认,这些因素都影响到我点你为状元。”刘浩然毫不避讳地说道,“但是最重要地是我从你的文章里看到一些东西。中平稳健、简沉谦和,还有务实和创新。你吸取了程朱理学地修身养德,但是不为其唯心所拘泥,你吸取了永嘉永康之学的功利务实,却没有他们那么激进尖锐。



“我以前对老师、国用先生他们说过,我们不但要赶在头上地鞑虏,还要赶走心里的鞑虏,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重蹈历史覆辙。但是赶走头上地鞑虏,枪炮可以,赶走心里的鞑虏,枪炮就没有那么管用了。”

“以史为鉴,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你知道我会什么如此厌恶理学吗?”

王侍尧不敢揣测刘浩然的心意,只是拱手道:“学生不知,请正卿大人赐教。”

刘浩然体会到王侍尧改变称呼的含义,当即含笑道:“其实我没有深入研究过程朱理学的理义,但是我听到他们提倡的存天理,灭人欲就感到厌恶。天理固然是好,如果人人能心存天理,那么天下早就是大同世界了。可是从孔圣开始,上千年无数的名儒学士都想把天下人变成存天理之人,可是谁做到了,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程朱理学的那些人凭什么能做到?我不想再拿国家、百姓的命运和前途让他们去做试验了。”

刘浩然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还有一点,理学的那些名儒名士,恨不得理学独占庙堂,而其它学派都是异端邪学,看他们的样子,对鞑虏他们都没有那么恨之入骨。”

“当年孔圣人求学真理,不惜拜老子为师,可是到了朱子嘴里,此老子非彼老子。这种封闭和自大,我不喜欢。儒学到现在,吸取了多少其它学派的思想才有今日之成就?朱子地唯心之论,难道没有吸取释道的思想吗?说到底,我厌恶理学那种我说的就是天理的态度,治学就在于博学广纳,这种胸襟都没有,如此成为国学?”

“而且事物真理的正确难道就凭谁的声音大吗?承华,我非常欣赏你在正考格物致知策问中说的那句话,物以穷理,唯质测为得之。理学讲三纲五常,要大家存天理守秩序

错,可以让国家和社会稳定。但是光稳定是远远不展才能解决不断出现的矛盾。民富国强,是我追求的目标,这一点理学能做到吗?所以我们必须以事实和功效为标准行事。”

王侍尧连忙点点头,接言道:“正卿大人说得正是。属下在家乡求学时,也曾经疑惑过,理学真地能让乡亲百姓们免除困苦,过上好日子吗?我翻阅了所有的理学典籍,上面只是讲到个人的修养,对于如此富民强国却只有片言只语,含糊不清。可是百姓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如何去谈什么存天理?后来我游学到了温州、台州,现那里流行永嘉、永康之学,不仅如此,当地地持学之士更以实践去体学,从商富民。从那时我就开始意识到,理学只是一门讲究追求事理的学问,并不是直接去经世致用的学问。”

刘浩然笑着点点头,这个王侍还真善于思考和探索,理学真的只是一门哲学,让它直接去指导治政中地实际事务,过于虚无了,就好像你让一个高深的哲学家去管理一家工厂,让他去挣更多的钱,这有点勉为其难。

“你有此心便好。说到经世致用,你还要多向叶淙温和永嘉学派学习和请教。叶温虽然激进尖锐,但是他身处温州、台州商盛之地,对于这些东西有独到的见解。他在加考策问中的言论被潜溪先生等人斥为妄言,但是我却认为很有见地。商贸往来,转到最后还不是要换成金钱,商人图的是什么,也还不都是金钱?所以他提出设立官办或合办钱庄、票号,仿以前宋交子,以票据替代金银往来,关税司只要监查钱庄、票号出具地票据和往来账目就可以知道商户的进出口货物多少,以此纳税。”

说到这里,刘浩然停顿了一下说道:“这个办法虽然不错,但是现时实行起来有一定难度,必须加以改进。而改进办法你知道是什么?”

看到刘浩然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王侍尧立即开动脑筋思考起来,他知道这是对自己地一个考验。

看到王侍尧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头绪,刘浩然不由提醒了一句:“你加考的策论有提及。”

王侍恍然大悟,暗自骂自己一时紧张,连忙整理一下思路答道:“回正卿大人,学生总结了几点。定《商法》,规范商户来往地规矩,纳税的义务和责任。商人图利,那么律法对他们最好地惩戒就是罚没钱财,让他们觉得遵法有利可图,违法则可能倾家荡产。定《契约法》,商户往来,均以契约为证,律法则要求商户往来须以诚信、公平为己要定契约,无契约则视为走私,则关税司可以契约为凭收关税。另一方面,官府收了关税,就有责任保证双方履行契约责任,维护他们的权益。”

刘浩然点点头,这才是目前能实行的正道,王侍尧借鉴了自己提出的义务、责任,也吸收了永嘉学派的一些思想。在前宋,沿海地区由于商贸往来非常达,早就形成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规矩和办法,只是前宋朝廷并没有太多的重视,也没有给予有效的指引和控制,到了元朝更是一塌糊涂。而王侍的办法就是在沿海商户自规矩的基础加以法律化、正规化。

“过段时间,我会指派你和叶淙温去平江、松江等地关税司实习一二,你要用心看,用心想,回来后给些建议。”

“学生领命。”

“好了,不说那些事了。你对眼下的战事有什么看法。”刘浩然换了话题道。

“回正卿大人,学生对兵家之事不是很熟悉。”

“遥想汉唐盛世,名臣们无不是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可惜现在,这些雄风不再了。”

听到这话,王侍色微红,连忙拱手道:“回正卿大人,学生少有猎涉兵书,而此战关系甚大,学生不敢妄言。”

“你倒谨慎,那也算了。”刘浩然笑了笑,摆摆手道。

“学生斗胆问一句,枢密院同知国用先生,陆军部尚书伯温先生都是深知军略之人,正卿大人为什么不将他们带在身边,以备垂询。”

“文人打仗,关键是制定战略和管理军队。至于临敌对战,那是将领们的事情。

现在战略已定,军队和粮草齐备,他们来不来也没有太多的用处了。就是我,去前线顶多起个鼓舞士气的作用,顺便给陈友谅一个面子,好歹也是我亲自打败他的。”

听到这里,王侍尧也不由地笑了。

“承华,我带你去前线,就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战场的气氛。文官身处庙堂之高,偏又喜欢自持才华盖世,图谈笑间强虏灰飞湮灭之名,不是对前线将士横加指责,就是喜欢指手画脚,岂不知将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吗?赫赫军功,是前线将士们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学生受教了。”

“你到时多看多记,有空写些笔记表在邸报上,让那些文人名士们开开眼。”

听到刘浩然的嘱咐,王侍尧连忙应道,但是心里却一咯噔。让自己一个状元郎写几篇前线战事的笔记,只要表,江南文人学子必定会闻名前去拜读,这位丞相想向文人们传递一个什么信息。

刘浩然以军兴起家,军队自成一派,牢牢掌握在他的手心里,难道他想向文人们炫耀定远军的军势和对他的忠诚,还是其它什么?

王侍尧心里在暗暗揣测着,他知道,刘浩然让自己写笔记表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实在想不出到底有什么用意。

而此时的刘浩然也不做声,坐在那里默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王侍也不敢开口打断,就这样坐着看着大船随着庞大的船队如飞地向西而去。

到下午时分,一声炮响惊醒了沉坐的刘浩然和王侍尧,刘存义跑了上来说道:“相父,到当涂江面了。”

刘浩然施然站立起来,肃穆地整理衣饰,然后一脸庄重地站在船边,面对南岸。王侍也慌忙起身,站在他的旁边。

船队一下子停了下来,旌旗半卷,红缨去除,所有的人都站立在船边,面向南边。在隆隆的炮声中,在连绵不绝的枪声中,王侍尧不由看了一眼刘浩然,只见桔红色的夕阳投射在他的脸上,一种说不出的凝重和神圣荡漾在他的头上,有意无意中成了船队数万站立不动人群的标杆。

看到这里,王侍尧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九十三章 张定边(一)

接到刘浩然即将到达江州的消息,冯国胜的心里有点忐不安。www.65txt.com<<>>

张定边在被击伤之后,回到武昌大营居然咬牙忍痛自己用短刀从肉里把铅弹剔了出来,其勇颇有当年关公刮骨疗伤之风。没等伤势全好,张定边便开始整顿各军,积极应战。

七月底,张定边坚守南路通往武昌的要城-大冶,与丁德兴所部激战六天六夜,汉军伤亡近一万七千人,定远军伤亡近万人,最后丁德兴部力竭,退回永兴。

八月十日,张定边闻得江南水师向武昌起试探性进攻,在兰溪驿结寨拒战,双方在江上厮杀了一天一夜,由于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被张定边用火船隔在一边,双方完全是短兵相接,硬拼硬。最后江南水师廖永忠部不抵张定边的骁勇,只得率先退走。

八月二十一日,冯国胜率兵向蕲水(今湖北水)进攻,目标是武昌(今湖北鄂城市)北岸的黄冈城,准备一举攻破这座与武昌隔江成角之势的要城,让武昌成为孤城,配合丁德兴从南岸再次逼近武昌。

张定边定下打南弃北的应战方略,在永兴与武昌的中间要道-回山布下阵势,阻击吸取上次教训改为与水师配合,沿江西进的丁德兴部。两军在方圆不到三里的回山上来回争战了两天两夜,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不想那天张定边却冷不丁地在道士偷袭了江南水师营寨,以火船为前导,烧毁大小船只百余艘,甚至连一艘火炮战舰都差点被张定边俘获过去。

原本轻易占领蕲水城地冯国胜听说南线受阻,水师受创,只好退回~春。

冯国胜总结了两次战事的经验教训,现张定边抓住了自己一方的弱点。长江武昌至~春一带,南岸东半部分多山,西半部分又是河流湖泊密布,不利于大军展开,北岸虽然有两条河流,但是这里地势开阔,没有那么多湖泊,所以南岸只留了丁德兴一支不过五万人的军队,主力全部集中在北岸,采用的战略是南岸做牵制动作,北岸先一路西进,拔除黄冈城,然后水陆大军云集武昌城下。

张定边针对定远军这一战略,不顾北路地威胁,只是盯着南路和水师打。丁德兴在定远军名将里擅于勇而弱于谋,与更骁勇的张定边对阵,自然就占不到多少便宜,而水师方面,总是与陆师配合不当,屡屡造成失误,被张定边抓住了机会。

想来还是水师不太买冯国胜等陆师将领的帐。

为了尽快打开局面。冯国胜做出了调整。他将赵德胜、花云等猛将调集到南岸。增强丁德兴地力量。并与廖永安、廖永忠等水师将领做了几番沟通。阐明若是久无战果。无论水师还是陆师。都在丞相那里讨不得好。

讲明利害关系之后。加上连续吃了几次亏。江南水师上下便收起有点骄纵地心情。开始用心起来。

在解决几个问题之后。冯国胜开始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他频频对各部进行调整。准备打一次漂亮地翻身仗。消除现在张定边笼罩在定远军和水师头上地阴影。可就在此时。他接到了刘浩然即将来江州前线督战地消息。检讨前段时间地战果。冯国胜觉得自己可没有什么成绩能在刘浩然面前交得了差。

九月三十日。

蕲春大帐中。刘浩然当着众将领地面。把廖永安、廖永忠等水师将领好好训斥了一顿。他知道。在自己地纵容下。江南水师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加上打了对陈友谅作战中取得了一系列胜仗。可加不可一世。甚至已经到了看不起定远军陆师。骄纵之心可见一斑。

“你们可真是出息了。天下第一啊。陈友谅不在你们眼里。张定边也不在你们眼里。冯国胜做为方面军总统制也不在你们眼里。再让你们打几次胜战。是不是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廖永安等一干水师将领像见了猫地老鼠。一个个缩着脑袋不敢答道。看着他们可怜巴巴地样子。冯国胜、丁德兴、赵德胜、花云等高级将领脸上毫无表情。而其它中级陆师将领地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一点幸灾乐祸地表情。叫你们狂。平时鼻孔都朝天。现在在丞相面前装可怜。

“看看你们前段时间的战果,我只有两个字送给你们,那就是丢人!要不是你们屡屡吃败仗,陆师现在都可以会师在武昌城下了,而不是还窝在原地不动。你们出息了,人家是越打越会打,你们是越打越落后了,是不是等到江州、安庆拱手让给陈友谅,你们才能醒悟过来?”

听到刘浩然如同暴风骤雨一般严厉地训斥,王侍尧坐在一边诧异不已,在他的印象里,刘浩然一向都是持重有礼,江南的文官士子什么见过他将这么一连串尖酸刻薄的话往外扔,要是他们受到如此“礼待”,估计能吓晕过去。而那些缩着脑袋,一言不敢的水师将领,那里还有一点声震大江南北名将的风采。难怪江南文官士子曾经私下议论道,刘浩然在定远军水陆两师当中是神,他向前一指,就算前面是大江横路,定远军将士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往前跳。正是有种权威,任何影响都动摇不了他在江南地地位,而且随着定远军退役将士不断充塞江南各地,担当各级军职,抓住了数以百万计的守备军、民兵和巡检,这种根基更是牢不可破。而且随着这些退役将士回到地方,他们将这种坚定不移地忠诚灌输给了各自的亲友和家族以及统领地部下,一扩散开,这个数量可不得了。

训斥一顿后,刘浩然严厉的目光在众将地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说道:“军法如山,你们要牢记,谁要是延误战机,小心军法无情!好了,你们应当吸取经验训,好好打仗,不要再丢人现眼了,永安、永忠,德胜,给老子抬起头,你们脑袋都他娘地搭进裤裆里去了。”

听到这里,廖永安、廖永忠等水师将领慌忙抬起了头,而陆师将领们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笑得廖氏兄弟和陈德胜老脸通红。刘浩然刚才还紧绷的脸也露出了笑容,他轻轻摆了摆手,帐中的笑声顿时停止了。

“你们不要笑,你们谁要是再丢人现眼,我照样骂他。好了,听国胜讲解新的战略部署。”

众将领包括廖永安等人都打起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冯国胜和前面挂着的大地图。王侍看着廖永安等人脸上地坚毅和期待,心中不由感叹,刘浩然的训斥,对于这些定远军均将领来说是九天之怒,谁也不敢不虚心接受,而且都将其化成了一种动力,这何尝不是刘浩然治军的本事。

“先我要检讨我自己的错误,我没有深刻领悟到护军的战略意图,在水师和南线受阻之时没

地继续突进,占领黄冈。如果我占领黄冈,南线压减轻,张定边必定不再把我北路不当一回事,而且水师就可以依托黄冈城,直接兵临武昌城下。”

冯国胜先自我检讨了一下。看到刘浩然含笑微微点头便开始进行讲解。

“我的新战略部署如下,我率领五十个步兵团的兵力沿江西进,直接攻打黄冈,做为牵动陈汉部署的第一步;在南线,我将护军这次带来的二十个步兵团全部补充给丁将军,还有七个团的大内亲军,这样,丁将军地兵力可以达到四十个步兵团,足以让张定边应付的,继续沿江西进,直扑武昌;在水师方面,廖统制和廖统领、陈统领、丁统领(丁普胜)、张统领(张志雄)率水师主力与我部配合,步步为营,清剿沿途陈汉设置的水寨关卡,同时抵达黄冈城下。不过水师要做好打大仗的准备,我们逼到黄冈,也等于是逼到了武昌城下,陈汉水师必定会全力反扑。”

“主要部署就是这样,谁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我提个建议,”廖永安先举了下手,然后站起来走到大地图前说道:“现在张定边是陈汉地主心骨和胆魄,我们此前吃了几次亏,就是因为水陆两师配合不当,让张定边时而陆上,时而江上,指挥水陆两军灵活作战,对我进行各个击破。因此我想是不是想办法把张定边钉死。”

“如何钉死?”冯国胜不由问了一句。

“此次西进,我水师与北岸的冯将军所部密切配合,水陆并进,迫使陈汉水师与我决战。而丁将军在南路不必沿江西进,而是取大冶,直扑武昌,这样地话张定边必须做一个抉择,是率领陆师迎战丁将军,还是率领水师迎战我水师?如果张定边率陆师,则我水师打起来就轻松很多,如果张定边率水师,丁将军就能轻易突破大冶一线,直扑武昌,其水师就会腹背受敌。”

冯国胜站在大地图前,死死地盯着上面的山河城池,在默默地思考,整个大帐鸦雀无声,连刘浩然都默然坐在那里,不敢打扰冯国胜的沉思。王侍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愣。

“好,廖统制的建议非常好,丁将军,你改走大冶一线,直扑武昌。对了,丁将军,你要做好万全准备,就算是张定边据守大冶,你也务必突破这一线。”过了一会,冯国胜突然开口道。

丁德兴嗖地站起来,眼睛射出摄人的光芒,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道:“这次护军不但带来二十团精兵,还有两个团的大内亲军和数十门火炮。我准备将大内亲军交由阮智统领,刘存孝和刘存勇为辅,做为老子地杀手锏,他***,不怕他张定边来,就怕他不来,老子要看他如何抵挡两万多火枪地齐射。”

听到丁德兴杀气腾腾的话,刘浩然和众将领只是笑了笑,他们都知道,张定边在大冶和同山让他吃了大亏,有损他名将之名,想来他是憋足了劲要在张定边身上一雪前耻。但是王侍听在耳里,不知道张定边跟丁德兴有多大地仇,听了几句其它将领的劝告,才明白原来是丁德兴曾经在张定边手里吃过大亏,所以才想着要扳回一局。他也深刻理解到,被刘浩然调教出来地定远军将士骨子里都一股傲气,死不可怕,打了败仗也不可耻,最重要的找机会赢回来。

在冯国胜再一次询问下,几位将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有的建议水师对江上沿途所有的水寨关隘进行彻底地摧毁,对有可能藏水军的水荡小河进行彻底清查,防止陈汉水师藏在这里给江南水师背后来一枪,而对于那些长满芦苇不便搜查的地方,这些将领则干脆建议利用现在秋高气燥,放上一把火算了;有的建议将骑兵放出去,不仅仅限于侦骑之用,完全可以用于袭扰陈汉后方,干些劫粮道、打小城镇动摇人心的勾当。

冯国胜根据众人的建议,做出了一些调整,到最后,众人的意见已经完全统一,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了。这时冯国胜转向刘浩然道:“护军大人,你有何训示?”

“战是你在打,自有你全权安排。

我只提醒一点,左君弼盘踞在六安一带,此人被我军逐出庐州合肥,想来积怨已久,如果我军与陈汉激战正酣,他要是出兵合肥甚至安庆,恐有大变。”

冯国胜脸色一变,在地图上仔细看了看,转头向刘浩然道:“护军提醒得极是,国胜差点误了大事。不知军情司有左君弼的情报吗?”

刘存义上前一步说道:“相父已经将其情报整理齐备,左贼经过数年困窘,现在不过兵马数千,与山贼流寇无异。”

冯国胜接过刘存义递过来的情报,仔细看了看然后道:“此贼三千轻骑足以,曹良臣,你是安丰人,对六安一带的地理应该熟悉吧。”

“正是。”曹良臣上前一步接言道。

“那你就带三千轻骑,日夜兼程,赶赴六安,不求活捉擒杀左君弼,务必将其全军击溃,对我军不再造成威胁。然后你再经麻城回师黄冈。”

“末将领命!”

看到万事齐备,刘浩然又开口道:“丁大哥的南路,国胜的北路,傅二哥的偏师,友德的南昌之师和江州、湖口的留守部队,加上水师,我江南已经动员了四十五万大军,我希望这次能一战定乾坤,彻底打垮陈友谅!”

“我等必定誓死用命,不破陈贼誓不还!”

感受着众将情绪高涨的气氛,王侍尧在回味着刚才的所见所闻,或许这就是定远军百战百胜的秘诀之一吧。

龙凤六年十月初四,江南水师在道士向陈汉水师前哨水寨开炮,并在陆师的配合下扫荡了这里,然后一把火将这里烧成了废墟。接着逼近兰溪驿,陈汉水师前军不敌定远军水陆夹击,纷纷逃散,大部分窜入兰溪河中。江南水师以火炮战舰封锁河口,遣快船追击,一口气击沉、烧毁、缴获上百艘船只。一部分败军船只躲入兰溪河郭郎水荡的芦苇丛中,江南水师直接放了一把火,将里面的百余艘船只化为灰烬。而冯国胜乘势重新占领蕲水城。

初十,江南水师在鸦山再次大败陈汉水师,逼近巴河河口,接应陆师渡过黄冈最后一道天险-巴河。

也是从初四开始,丁德兴从永兴整军开始,连拔廊山寨、小水沟寨、平头寨等陈汉前哨山寨,直逼到武昌东部最后一座城池-大冶城下。

看完这些战报,张定边默然许久,最后才幽然地说道:“刘合肥来了。”

第九十四章 张定边(二)

根据军情估算了一下江南水陆两师的战略,张定边决大冶城,不是他不重视水路,而是因为陈友谅已经从沉沦中“奋起”了。www.65txt.com<<>>

回到武昌的陈友谅很快知道不但江州、湖口丢掉了,定远军也逼到家门口了,屡屡向武昌起进攻,而且南昌也丢掉了,江西行省大部分地盘不再姓陈了,傅友德更是杀进了湖南,把湖广行省南边的天临路、常德路、衡州路、宝庆路等地方搅得一片沸腾,张必先为了确保汉阳、武昌西线的安全,据守巴陵不敢轻出,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地方换旗变色。

陈友谅愤其疆域日蹙,于是开始“奋图强”,他下令辖地民众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人,在汉阳、武昌一带大造舟船,其中有巨舟上百艘,舟高数丈,外饰以丹漆,上下三级,上级置走马棚,下设板房为蔽;置橹数十,其中上下人语不相闻;为了抵御火炮,橹箱皆裹以铁。他听说江南水陆两师并,直扑武昌老巢,一时便了狠,将后宫嫔妃和文武百官数千人全部装上船,然后尽治内能调动的兵马,气势汹汹地向东迎战,有破釜沉舟、决一死战的味道。

看到陈友谅又犯了脾气,走上另一条极端的路,张定边、张必先、邹普胜、陈友贵,甚至连张凤道都苦劝不已,但是全被已经气急败坏、头脑热的陈友谅拒绝。面对陈友谅空国而出、孤注一掷的想法,张定边知道,陈友谅其实并没有从慈湖、当涂血战失败中走出来。此时的陈友谅已经有点神经质了,内忧外患的压力让他地精神几乎崩溃,甚至有大臣在奏事的时候因为说了一句“当效勾践卧薪尝胆之举”,就被他认为是嘲笑自己是亡国之君,气急败坏地命卫士将大臣拖出去斩。更有后妃和近侍因为无意中笑了两声,便被陈友谅认为他们在暗地里嘲笑自己,立即命人将他们活活打死。当面对陈汉朝最大的威胁时,陈友谅没有冷静地采取合适的对策,而是转为一种竭斯底里地豪赌。

在这种情况下,张定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劝阻陈友谅,甚至都无法正常指挥水师,因为现在地陈友谅幻想用陈汉水师地结舟成城,再披上铁皮去击败江南水师的火炮。在他的脑海,似乎唯一能抵挡江南水师火炮的只有城池,那就把城池搬到江上来吧。无奈之下,张定边只好转为去关注大冶一线的战事,因为他知道,一旦定远军突破大冶,武昌就无险可守,定远军可直接兵临城下,而陈友谅空国而出,武昌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一旦武昌被攻陷,加上黄冈失陷,陈汉水师就算是被关在短短地一段江上了。

龙凤六年十月十二日清晨,张定边早早地便起来,无声站在窗外,看着院子里瑟落的秋色。侍妾鱼娘端来了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个麦饼还有一壶酒。

“将军,请用早餐。”

张定边默不作声地坐下,拿起麦饼就往嘴里送,一边嘎巴咀嚼着一边端着酒碗喝一口酒,让酒水将干巴地麦饼碎片送下肚去。看到张定边吃东西时还是一脸心思重重的样子,鱼娘便开口道:“将军,我来弹奏一曲。<<>>”

得到张定边点头示意,鱼娘取下摆在桌子上的古琴,抚手弹奏起来,纯朴回荡的琴声悠悠而起,待到前奏一过,鱼娘那空灵轻畅的歌喉随琴而起。

“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堪叹商与参,寄予丝桐,对景那禁伤情。盼征旌,盼征旌,未审何日归程。对酌此香,香有限,此恨无穷。

无穷伤怀。楚天湘水隔渊星。早早托鳞鸿。情最殷。情最殷。情意最殷。奚忍分。奚忍分。”

“好一句香有限。此恨无穷。”张定边长叹了一声道。不由满饮了一碗。“想当年我与陛下、泼张三兄弟结义。何等地豪情。不输他刘合肥桃园结义。这些年来。我南征北战。为陛下打下这陈汉江山。原本自问也算是天下豪杰。可惜。可叹!”

鱼娘一边轻轻地拂动着琴弦。一边倾听着张定边地自言自语。

“当后来才明白。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当陛下和我还在为蝇头小利营营而生时。刘合肥却在一隅之地振臂高呼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当陛下和我还在为权势虚位奋争不休时。刘合肥却在那里准备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这等意境。我等相差太多了。回顾往事。总觉得自己不过是土狗户犬而已。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男儿就当行此名垂千古地大事。”

“可惜。可叹。其实当陛下杀倪文俊、徐寿辉时。我们就已经注定失败了。当我们还在自己之间争权夺利时。刘合肥早早地在为北伐做准备了。我们只不过是影响他举师北伐地一块大石头而已。大势之下。我等焉能不败!”

鱼娘就像一位非常知心地人。默然听着张定边地肺腑之言。做为一个妇道人家。她不喜政事。所以也不会去看天下四处传遍地《江南邸报》。也就更不知道江南在刘浩然地率领下。提出了五年一计划。积蓄力量。择机北伐地口号和行动。于是也不知道张定边此中所感地含义。她只知道如何让自己地男人尽量减少烦恼。

“也罢,该来的还是要来,该去的还是要去!”张定边喝完最后一口酒,重重地放下酒碗道:“鱼娘,给为夫穿铠甲!”

张定边将挂在木架上的铠甲披在身上,鱼娘则细心地为他系紧绳索。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忙碌的倩影,张定边的眼睛变得温柔起来。

“鱼娘,此次出战,吉凶未卜。那口箱子里有几十个金饼、四盒子的银和一些珠宝,都是陛下赏赐给我的,你尽数拿去吧,早早离去。”

鱼娘身子一僵,手脚不由地慢了起来,但是张定边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现在这世道乱,人心难测,你一个弱女子拿着重金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你不如先将这重金埋在附近可靠之处,随身带些碎银就好,待到你找到个好男人,再回来去,生儿育女,过富足安稳地日子去吧。”

“将军,你为

妾身,我愿随你上前线。”鱼娘再也忍不住了,垂

“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干什么?”

“我可以为将军牵马,可以为将军挡箭。”

张定边脸上闪过一道复杂的神情,不忍、怜惜、悲痛,诸种不等,但是他很快换上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打仗是男儿的事,你一个弱女子来掺合什么?速速离去,休再烦我!”

鱼娘泪如雨下,颤抖着手终于将张定边地铠甲穿好,转到他跟前,双手持礼道:“将军怜惜妾身,妾无以回报,只求临别前为将军再弹奏一曲。”

“也罢!”

鱼娘坐下,双手一拨,略带悲凉沧桑地曲子应弦而出:“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拔山力尽忽悲歌,饮罢虞兮,从此奈君何。人间不识精诚苦,贪看青青舞。蓦然敛袂,却亭亭,怕是曲中犹带楚歌声。”

张定边静静地听着,曲罢之后不由长叹一声:“你想来一回霸王别姬,可惜刘合肥或许能成汉高祖,我却不是楚霸王。”说罢,张定边一把扶起鱼娘,盯着她的眼睛好了好一会才说道:“鱼娘,好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

鱼娘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半天才回答道:“将军活,我便活着,将军亡,我也不想芶活于世。”

张定边无言以劝,只得放开鱼娘,转身离开房间,只留下一个雄壮悲凉的背影。

大冶城外二十多里的空野之地,丁德兴以三团步兵为一个大方阵,一口气布下了十个大方阵,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边,当张定边率兵出来布阵时,只看到无边无际地长矛、红巾和旌旗。

张定边策马站在最前面,任由部下将近十万兵马也布好阵,看到前面沉寂如山的定远军,突然豪气大,策马奔到中间,大吼一声:“我乃张定边是也!”

听到这如雷地吼声,刚刚布好阵的汉军将士齐声欢呼,声动如潮,响彻天地。

丁德兴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还有他身后如山如林的汉军将士,不由暗暗赞叹:“真英雄是也,无论今日我们谁胜谁败,都足矣!”

张定边待到己军欢呼声沉下去之后,策马奔到定远军前,大声说道:“张某曾闻定远军临战前喜悲歌一曲,歌后无不慷慨激昂,从容赴死,今日何不让我和儿郎们一听?”

一位定远军军官策马奔了出来,对言道:“尔等元军否?”言下之意是定远军只在临战元军时才放声悲歌,张定边和陈汉军就享受不到这个待遇了。

张定边一愣,心里不由想起江淮、河南、山东无数的红巾军在元军面前高声悲歌,然后前仆后继,义无反顾,眼中不禁湿润,怅然道:“我老张还是落了下乘!”

当定远军官在张定边的注视下回到本阵时,定远军中突然想起了贯彻天地歌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秦风《无衣》最适合定远军重同袍之情,所以在军中也唱得较多,张定边这么一挑拨,《熊熊烈火》不适合唱,刚刚憋着一口气的定远军将士们立即高声齐唱这军歌。

浑厚雄沉地歌声如同滚滚春雷一般,在张定边和陈汉军将士的头上滚动着。他们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倾听,在天下诸军中,定远军算得上最有纪律、最骁勇地一支,而他们擅长以歌鼓志就是其中的基础之一。听到定远军将士那饱含感情地高吼,张定边能清晰感觉到声音中迸出的那种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地决心和豪情。他曾闻定远军待遇极高,阵亡负伤的抚恤也非常丰厚,如果家中有子女,江南行省还负责抚养长大成人。所以定远军将士对死无憾也就无惧了,所以他们才唱得那么情真意切。

歌声落毕,张定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大部分人都是一脸的麻木,仿佛这场战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路过这里而已。

唉,如此士气军心,如何能取胜?张定边不由长叹一声。他曾经研究过定远军那日益复杂的军制,试图找出能够借鉴的东西。他最赞赏的是除了军纪严明,有一整套完善的赏罚和抚恤制度外,就是定远军配有大量受过良好训练的军官、士官和录事官。张定边兵多年,当然知道指挥数万上十万军队是多么不容易,将领再英明神武,部下像一潭稀泥,也没法打仗。而定远军能百战百胜,造就了一大批“名将”,张定边认为刘浩然耗费巨大心血培养、训练出来的众多军官、士官群是根本原因之一。可惜自己一直想学却无法实现,陈汉频繁的战争,还有张定边本身的权力,根本不给他这个时间和机会。

再看了一眼沉稳如山岳的定远军,张定边大吼一声:“谁与我先破敌阵?”

“大帅!我来!”一名部将应声策马奔出。

“铁柱,定远军长矛如林,你要万分小心!”张定边轻声向这位自己一手带出的老部下嘱咐道。

“大帅,你放心,就是铁柱这条烂命不要也不会丢大帅你的脸!”铁柱一脸坚毅地说道。

张定边听到铁柱说到了一个死字,心里掠过一道不详之感,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继续说了一句:“只要你突出一个缺口,我立即率大军跟上!”

“好,大帅,看我的!”铁柱应了一句,然后兴奋地一摆手里的长刀,大吼一声道:“儿郎们,跟我杀敌去!”

说完,一踢马刺,纵马率先奔出,身后紧跟着三千骑兵和万余步兵,向定远军阵杀去。张定边在后面一摆手,本阵中奔出上万弓箭手,向前齐步,走到一定射程便开始张弓乱射。而定远军不甘示弱,弓弩手也一并齐出,动齐射。只见天空中箭矢如雨,相错乱飞,铁柱一马当先,带着部众像一条长龙一样直奔定远军而来。

第九十五章 张定边(三)

铁柱虽然骁勇,但是却不傻,他不会直接冲向如山如林的长矛,而是绕了一个弯,从定远军两个大方阵的中间穿了过去。www.65txt.com

看到陈汉军钻了空隙,各方阵随着一声号令,两翼的长矛手立即转向,把长矛由前方转向侧向,而后续的各排也各自分别转向,如此一来,定远军长矛阵原本只是一个方向的指向变成了四个方向,可以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

铁柱在长矛中间纵驰着,他手舞着长刀,试图找到定远军方阵的空隙和弱点,可惜训练有素、配合得当的定远军将士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铁柱有些有勇无谋的心急部将,对着定远军方阵就直冲过去,他们刚拼死抵住了第一排的长矛,向方阵挤去,谁知第二排、第三排长矛手只是向前半步,递将出来的长矛就将这些陈汉勇士大部分刺翻落马,剩余的好容易挤得较近了,还没等挥刀去砍翻那些全身铠甲的率先队,他们的坐骑却被率先队一短剑刺中了脖子,长嘶一声翻倒在地。陈汉勇士措手不及,有的甚至被卧倒在地的自己坐骑给压住,趁着这个机会,后排的长矛从率先队间隙中递出,连同率先队的短剑一起,将这些陈汉勇士刺成了血人。

“骑兵不要擅动,跟我冲!”铁柱看到这情景,不由大叫道。但是紧跟其后杀进来的步兵似乎没有吸收到这个教训,而且由于他们人太多,方阵之间的空隙太小,让他们难以通行,所以交战就不可避免了。

陈汉步兵手持盾牌,用盾牌死死抵住刺过来的前两排长矛,用尽身体的力气向前快速地挤近,他们最大的威胁不是头排长矛手斜向上的长矛,而是第二排、第三排的长矛,这些长矛挑过第一排长矛手的肩,斜斜向下,拥有一种向下插刺的姿势,而且这种向下插刺地力量是如此的巨大,不要说一般的铠甲和头盔,就算是盾牌,如果“质量”不好,很有可能被定远军长矛手全力一刺给刺裂。而长达三尺的铁矛头不但让陈汉军士难以砍断这些长矛,更增加了插刺的势能和动能。

陈汉军士们费尽千辛万苦挤近定远军阵,却要面对率先队的短剑。这些“幸运”的陈汉军士一边要用盾牌抵挡从上面刺过来的第三、四排的长矛,一边要与全身铠甲的定远军勇士搏杀。这些定远军勇士地短剑花招很少,就是刺、刺、刺,哪里有空隙它就往那里刺,偶尔抓住机会还会横着一掠,锋利的剑尖在喉咙、面目等要害一掠,也能当场叫你丧命或重伤。

如林的长矛非常有层次,而且分工非常明确,将冲过来的陈汉步兵一层层刺倒或阻挡在外面,使得第一、二排的长矛兵可以以多打少,从容应对。一时之间只看到定远军方阵前面和侧翼杀声震天,两军混战在一起,只看到长矛不停地前刺、收回,陈汉军士不停地倒下和闪动,而激烈的短兵相接更是惨烈无比,陈汉军的大刀砍在定远军将士骨肉上的沉闷声音,还有短剑抽出来飞溅的血腥味,慢慢飘荡在方阵地上空。~~~~

双方都憋着一口气,死亡和战友的倒下在这一刻都无法影响到他们,他们凭着心中的一股凶勇,在拼死寻找对手的弱点,然后将他击倒。

但是相对而言,定远军要沉着和有序地多,所以他们的击杀也更有效率许多,倒在地上的一多半都是陈汉军士。当陈汉军中的最骁勇之士基本上伤亡殆尽时,他们的冲击就开始慢慢的缓下来。

看到这一时机,临战指挥的军官立即开始有了反应,马上指挥前方压力最小地方阵开始向侧翼运动。长矛方阵看上去是最能擅长防御的阵势,但是定远军最能挥它杀伤力地却是在进攻时。方阵一动,被挤在中间的陈汉军将士立即感到一种排山倒海的压力。

原本只是于静止中来回刺杀的长矛在方阵开始徐徐向前时,马上展现出更大的威力。长矛手借着步行前进地动势,遇到敌人就将手里的长矛奋力一刺,这种冲击力更大。而且密密麻麻地长矛阵徐徐而行,看到那数不胜数地锋利长矛,让陈汉将士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无力感。不少陈汉将士被刺翻或是撞翻,定远军毫无迟地从他们地身上踏过,并毫不怜悯地补上几剑。

远远看着定远军地变化。张定边对他们善于把握战场变化、反应灵敏赞叹不已。千军万马如使臂挥指就是这个样子。但是如果没有那些军官和士官。定远军也不会如此。想到这里。张定边不由长叹一声。前几次作战由于都是守城和守寨。没有见识过定远军地野战能力。只是觉得他们作战意识非常强。而且异常地坚韧。今日一见。又是另外一番风采。如此雄军。焉能不胜。

在陈汉后续步兵苦战时。铁柱已经带着骑兵冲过了第一层方阵。但是定远军方阵是呈品型交错排列。铁柱带着骑兵从前层两个方阵间隙中奔出。迎面就撞上了另一个大方阵。铁柱当然不会迎头就撞过去。而是调转马头沿着前后地间隙向左运动而去。可是这间隙两边已经站满了调过来地弓弩手。他们在这个狭窄地空间里向铁柱所部地骑兵拼命地倾泻着如雨地箭矢。而后一层地大方阵开始向前移动。开始挤压铁柱所部骑兵地侧翼。

铁柱身上也中了两箭。幸好不在要害。所伤也不重。他一咬牙。调转马头开始向右边跑去。可是那里也站满了定远军地弓弩手。而且也用如雨地箭矢迎接他们。铁柱无计可施。看到侧翼越来越逼近地大方阵。稍一思量。带着部下向前一层大方阵地后翼冲去。一来避免三个方向地逼压进攻。二来说不定还可以与步兵一起击溃前一层大方阵。打出一个大缺口。

中间前一层大方阵一下子面临着巨大地压力。它要承受着陈汉将士来自前、左、后三个方向地冲击。但是训练有素地定远军对此早有了定计。右边没有多大压力地大方阵在军官地指挥下向中间靠拢。很快就合在了

右边大方阵地长矛兵在士官和低级军官地带领下源间大方阵增补上去。为其提供了有力地增援。而后一层地大方阵立即向前进。补上右边方阵中间移动后露出地空隙。

不一会。铁柱率领地一万五千步骑陷入了重围之中。大部分陷在方阵之间地步兵被两个方阵挤压。而三千骑兵更是被三个方阵和两边弓弩手围得死死地。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失去机动力和冲击力地骑兵在长矛手眼里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一刺一个准。

铁柱挥动着长刀,带着亲兵在四处厮杀,试图杀出一个缺口来,但是骑在马上的他举目望去全是如林如海的长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还有那如火如云的红巾,几乎让他地眼睛都耀红了。

远远看到已经被定远军长矛淹没的铁柱,张定边眼睛露出无尽的失落和悲哀,他知道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铁柱的骁勇,也清楚那三千骑兵和一万多步兵是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士兵,但是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陷在里面了,看样子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张定边这下终于明白了,不管你多骁勇,在定远军如山如海的攻势中,你只有被淹没的份。

正当张定边思量着要不要派兵上去增援时,定远军阵突然出现了一阵混乱,而有些地方似乎出现了一些动摇。难道铁柱找到了定远军的弱点?战事有了新地变化,可惜张定边没有定远军的“千里眼”,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景,只得紧张地注视和观察着。

过了一会,一行人从定远军海洋中突了出来,为的正是几个骑兵,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步兵,但是看上都是遍体鳞伤,岌岌可危。正当他们拼命脱离定远军阵时,上百名弓弩手跟着从军阵中奔出,对准这十几个漏网之鱼就是一顿齐射。

惨叫声隐隐传来,由于伤势跑得不快的陈汉残余步兵一一被射中,而那几个骑兵更是为了掩护最前面的骑兵,用身躯挡住了如飞而来的箭矢,纷纷栽倒在地。

最后仅剩的一骑在战场中间奔跑,而且越跑越慢。由于走得近了,张定边能够看出这一骑正是刚才领兵而去的铁柱,他身上中了五六支箭,铠甲上更有几道长矛刺出的伤口,鲜血正不停地从里面流出来。而坐骑更是血迹斑斑,从一匹白马变成了红马。走到跟前,重伤地人和马终于不支,一起倒在了地上。

张定边连忙下马,走近被其他军士扶着的铁柱。

“大帅,定远军阵……调度有方,千瞬万变……难以突……”铁柱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就无力地低下了自己地头,紧紧抓住张定边胳膊的手也缓缓地松开。

张定边感觉到铁柱滴落在自己手上的血还保留着一点热气,他静静地看着远处又恢复正常的定远军势,正在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办。自己有近十万人,但是只有一半算得上精兵,而定远军超过十万,个个都算得上是精兵,一旦全部接战,在定远军的方阵前,自己又能有多少胜算呢?就算自己再骁勇,如果刚才领兵地是自己,估计也和铁柱一个下场。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十道沉闷的巨响,带着嘶嘶地尾音从右边悠悠传来,而这炮声仿佛就是命令,刚才还沉寂如山的定远军突然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怎么回事?江南地火器部队难道在自己的右翼去了?”张定边听说过江南火器部队地威力,他盘算了一下,定远军北岸兵力雄厚,南岸由于地势的原因没有办法投入更多的兵力,所以可能采取精兵方针,那么威力颇大的火器部队就极有可能被放到这里,但是却迟迟不见踪迹。也正是顾虑到这个问题,张定边才一直不敢讲大军直接投入到战斗,因为一旦两军接战,火器部队突然出现,对己军的打击是巨大的,想不到丁德兴将它用到了自己的右侧。

张定边现在已经推算出来,丁德兴利用十几万定远军大方阵和当地丘陵地形的掩护,一开战就将火器部分调到了自己的右翼,而自己由于没有办法绕到定远军后方去侦察,加上对火器部队如何应用又不熟悉,根据以前“败将”们反馈的意见,一直以为它最大的优势应该是应用在正面,想不到定远军火器部队像它所擅长的长矛方阵一样,根本没有太多的限制,正面、侧翼都能挥最大的功效。

张定边没有迟多久,立即下令全军戒备,准备迎战。由于定远军已经从正面大军压上,张定边虽然担心右翼的战况,但是局势也不容他离开这里,只能听着越来越激烈的枪炮声心里暗自着急。

随着长号悠长的号声在大冶上空滚过,一阵阵鼓声随即响起,在有节奏的鼓声中,近十万定远军长矛兵列着方阵向陈汉军走来,那整齐肃杀的脚步声如同是鼓声伴奏的战车声,一阵又一阵向陈汉军逼去。不一会,战场的上空响起了一阵嗡嗡的齐颂声,近十万定远军将士随着战鼓声按各自方阵齐声念诵着《军兴赋》,“为福万民始操戈,莫以成败论英雄。待到旌旗长天时,风卷残云破敌营。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定远何须生入关,愿得此身长报国。”

这诗赋是定远军将士们识字明理的“教材”,平时里都是念得极熟,到了这战场就成了平定心境,鼓舞士气的良药。近十万念诵声汇集成了一个巨大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响亮,在不少陈汉将士的耳里,这如同西天净土的梵音,直入人心深处,叫人生出一种无力反抗的感觉来。

漫天飞雨的箭矢也无法阻挡这种声音,就像暴风雨中那远处寺庙的钟声,无论风雨多大,那钟声依然顽强地钻入到每一个人的心里。

张定边闭目倾听了一会,猛地睁开眼睛,一挥长刀大吼道:“儿郎们,给我杀!”

第九十六章 张定边(四)

存勇骑在马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陈汉军。www.65txt.com按智、刘存孝、刘存勇商议的计划,七个团的大内亲军在开战之初就沿着丘陵的一侧向西行军,借着地理和前方步兵团方阵的掩护,悄悄地行进到陈汉军的侧翼。

看到“闻名遐迩”的江南赤军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侧翼,陈汉军将士们都有些慌乱起来,领军将领一边整顿部属,转向迎敌,一边向张定边紧急汇报。而大内亲军却是不慌不忙地按团进行整队,按照阮智的命令,刘存勇带着四个团列队做为第一梯队,刘存孝率领三个团做为第二梯队,呈倒品字形。

当步兵紧张地排成三排横线时,炮兵策马拖动着八十门野炮直接跑到了离陈汉军不到两里的地方,然后开始布炮准备射击。当七个步兵团按照每营一个横线、中间相隔一个数米间距的队列站好时,炮兵开始开炮了。既然都已经站到敌人的对面了,也没有那么多好客气的,刘存勇当即就下了令。

火炮的轰鸣声在旷野中炸响,炮弹带着呼啸声划破长空,一头扎进陈汉军中,一旦被击中无不骤然炸开,裂成血肉碎片,而铁弹在坚硬的泥地上一蹦,余能又打断了几个汉军军士的腿。

看到火炮如此凶猛,没有见识过的大部分汉军将士不由胆颤心悸起来,在军中一直流传不休的谣言也浮现在将士们地心中,不少军士开始左顾右盼,暗中传递着眼神,而军官将领们开始大声呵斥起来,他们知道,现在只要有一个人拔腿离开战场,就会带动成千上万的人溃逃,所以是丝毫大意不得。

在隆隆的炮声中,各团已经列队完毕,并开始装填弹药。刘存勇用望远镜查看着前面的地形。左边是一片已经收割完毕的稻田,稻茬在干涩的泥地里都变成了灰色。而中间和右边就只能算是荒地了,地上的草由于深秋的到来,已经枯萎变黄,只剩下低低的一层。这么好的肥土都荒废,可见陈汉地百姓们日子不好过,得尽快打败陈友谅,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在刘浩然的关心潜化下,在童子营、军校的教育下,刘存勇除了更赤诚的忠诚外,也和其他军校毕业的定远军军官一样,以匡复天下,拯救百姓为己任,正如他们入伍所宣誓的誓言一样,“我以祖先、家族和个人地誉宣誓,吾效忠国家、陛下和他的合法继承人!吾拥护国家的律法,捍卫国家的一切利益,守护国家臣民及其合法财产!吾肩负重任,必让国旗、军旗飘扬天下!吾是焚灭黑暗、带来光明的烈焰!吾愿将自己生命与荣耀献给国家和军队,并愿为此信念不惧牺牲,此刻如此,时刻皆然。



而正是有这种责任作为信念,所以刘存勇和千万个江南水陆军官一样,心里满怀着热忱、忠诚和决心。在他们心里,任何阻挡他们前进的敌人都必须被击倒。

“副统制,各团列队完毕,装弹完毕!”副官在旁边禀告道。

“前进!”

鼓声敲响。各团大内亲军握着滑膛枪踩着节奏开始向前进。看着一身赤色军装地定远军像海浪一样一层层向自己涌来。陈汉将士们都不由地有点更加心慌。而将领军官们地吼声也更高了。他们骑在马上。一边喷着吐沫。一边舞动着手里地佩刀。声色俱厉地约束着属下地士兵。

在将领地指挥下。数千弓箭手奔出阵前。开始张弓搭箭。准备迎击大内亲军。

大内亲军越走越近。鼓声也离陈汉军越来越近。那一声接着一声地鼓声似乎敲打在每一个陈汉将士地心里。那华丽鲜红地军服。那白光闪闪钢枪。尤其是那整齐地队形、肃杀从容地气势。带来更大地压力。就像如同那连绵不绝地火炮声一样。

“放箭!”陈汉军将领高叫道。

箭雨嗡嗡地在空中飞舞。然后噼里啪啦落在大内亲军地头上。不停地有人倒下。但是前进地队伍却丝毫没有停滞。甚至连节奏都没有受到一丝地影响。依然是那么坚定不移地向前。

“放箭!”汉军将领的嗓子差点都喊破了,他对于己方箭雨造成的杀伤力非常不满意。虽然射倒了数百人,但是定远军却依然向自己逼来,而且脚步越来越快,距离也越来越近,将领恨不得自己的高吼声能为箭雨多增加一点威力,稍微阻挡一下也好。

但是一切都无法阻挡大内亲军的脚步,最前面一队军士离汉军不过一百米左右,陈汉军地弓箭手早就撤到后面去了,他们是防御能力最差的,摆在前面只能当靶子用。看到传说中地赤军就站在自己对面不远处,而且开始举起了手里的钢枪,看着密密麻麻地黑色枪口,陈汉军将士们心里不由更加紧张,他们不由自主地将盾牌、刀枪横在自己的面前,试图用这些东西来阻挡即将生地危险。

“开火!”

连绵不绝的枪声在荒野中响起,滚滚的青烟迸射而出,并汇聚成了一条长龙。被这枪声吓了一跳的陈汉军将士们突然现,身边不少的战友们突然身子一抖,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血洞,他们诧异地看着这个不停流着血的小洞,接着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有些胆小的军士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刚才一直在积累的恐惧现在终于有了爆点,而有点胆大机灵的军士开始拔腿往后跑,但是没跑几步就被军官们一刀砍翻在地。

“后退一步死,给老子往前冲!”

听到这竭斯底里的吼声,陈汉军士们脑海里一片混乱,是冲还是不冲呢?在这犹豫之中,有些军士凭着心中地一股骁勇之气,大叫一声就往前跑去,随即不少人也不由自主地迈动两腿,跟在后面往前跑。

经过紧张的忙碌,大内亲军们纷纷给滑膛枪装上弹药,看着前后不一跑上来的陈汉军士,训练有素的大内亲军还算沉得住气,他们在军官的一声吆喝声中,纷纷举起了枪,但是枪口朝上,手指离开扳机。

这时,在各营的间隙中,涌出数百名散兵,他们手持与靖康式滑膛枪不大一样的火枪,瞄准了正在跑动的最前面的汉军将士。这些人手持的是龙凤五式线膛枪,这些枪是江宁兵工厂于龙凤五年研制出来地,枪管比靖康式滑膛枪短,枪机部分大同小异,最特别的是枪管里面有四条膛线,这些膛线是用钩状削刀,在枪管内边转边切、慢慢地一条条削出膛线,这种方法费工费时,而且由于削刀材质比枪管硬不到那里去,所以废品率也相当高,一个熟练工匠应用特制的机床,完成一个合格线膛枪管往往需要十余天的时间,所以没有办法大量普及。

而且龙凤五式线膛枪装填弹药更复杂,在

射火药后,需要用特制的推杆和锤子,将铅弹锤进时间繁琐许多。但是这种枪射程远,精度高,可以击中三百米以内的目标。所以刘浩然组建了一支猎兵营,选拔那些枪法奇准地军士入内,勤加苦练,专门用去狙击猎杀。

猎兵营的士兵们在间隙前一一散开,他们屈膝半蹲着,端着早就装填好的线膛枪,瞄准那些叫嚣最凶的陈汉军士和军官,然后屏住一口气扳动扳机。随着枪响,上百名正在奔跑的陈汉军士像是被迎面来了一锤,身子一顿,一头就栽倒在地上。开了枪的猎兵弯腰离开了间隙,躲到后面去重新装填弹药,没有开枪的猎兵则继续寻找合适的目标。他们能够开枪的机会不多,所以必须珍惜各自的机会,猎杀有价值地目标。经过训练,他们能一眼找出那些能鼓舞战友同伴的骁勇冒尖之人,还有那些起主心骨的军官,干掉这些人,对于打击陈汉军士们的士气是非常大的。

随着五百多猎兵一一完成任务,战场躺下了四百多具尸体,后面跟上来的汉军大队人马看到领着他们的人全部倒下了,一时收不住脚步,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就继续向大内亲军跑去。

“准备,瞄准!”

随着军官的口令,大内亲军纷纷平举着滑膛枪,对准越来越近的陈汉军士人群。“开火!”上万枝滑膛纷纷喷出火舌,铅弹像雨点一样打在一百米左右的汉军将士们地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血花骤然飞溅,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已经下马的刘存勇拔出佩刀,手持短铳,高呼一声:“定远必胜!杀啊!”然后率先向被打蒙的汉军冲去。紧跟着是彼此起伏地高呼声,上万大内亲军举着刺刀也跟着往前冲去。

陈汉军在一瞬间就倒下去两三千人,冲锋的人群一下子懵了。他们中间地军官和勇武之士已经被猎杀,战友们又纷纷倒下,一时之间让他们有的晕头转向,再看到大内亲军端着明晃晃地刺刀了疯似直冲过来,有胆小的立即拔腿就往回跑,他们原本就是稀里糊涂地跟着跑上来地,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也有冲在前面迎上大内亲军的汉军军士,他们下意识地挥动手里的刀枪去抵挡,但是潮水一般涌来的大内亲军轻轻一格,然后刺刀闪电一般刺进他们的胸膛,鲜血从三个血槽汹涌迸出,让大内亲军红色军服更加鲜红。

冲上来的汉军很快就被击溃,数千人在拼命地向回跑,而大内亲军紧跟不舍,他们一前一后地跑到了陈汉军右翼的阵势中。这里原本布有大约三万将士,刚才跑出来一万余人,被消灭了三四千人后其余的又都跑回来了,甚至把自己的军阵都冲乱了,害得原本在原地待命的汉军将士们也跟着跑。

两军人马一前一后跑了大约数百米,汉军将领和军官们终于把散乱不堪的军士们收拢整齐,排成一个简单的队形,准备迎战。看到这个情景,大内亲军们在军官的号令指挥下,又恢复到原本的三排横线队形,然后开始紧张地装填弹药。

看到大内亲军停下脚步了,开始刚才的动作,汉军将士们走也不是,冲也不是,只好傻傻地站在那里,而他们的弓箭手在刚才的散乱中,不是最先跑得没影了,就是散在各部,根本集中不起来。

大内亲军飞快地装填好弹药,在军官的口令下举起了手里的滑膛枪,所有的汉军将士都觉得自己像是猎人跟前的猎物,绝望不由地涌上他们的心头,他们中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和后面挤,试图让自己的身躯离开那黑洞瞄准的范围,最好让别人的身躯挡在前面。

“开火!”,随着一阵枪响,有点混乱的汉军阵前接二连三地倒下了数千将士,然后大内亲军又开始在那里装填弹药。

这时的汉军开始炸窝了,有的向前反扑,有的开始拔腿继续向后跑。

反扑的汉军自有第一排大内亲军用刺刀迎战,其余的军士继续装填弹药,等到装好之后又是一阵齐射,彻底打乱汉军的阵形,然后他们端着刺刀大吼一声又冲了上去。

这时,装好弹药的猎兵和第二梯队的大内亲军也跟了上来,他们给了第一梯队的战友极大的支援。那些骁勇无比,杀伤几个大内亲军的汉军被在战场上来回游动的猎兵队毫不犹豫地猎杀,而第二梯队的大内亲军则排成一队,对于那些试图从侧翼和后翼迂回打击第一梯队的汉军进行齐射,将其打散。

一个半时辰过去,汉军的右翼被两万多大内亲军冲击得七零八落,获得胜利的大内亲军不管那些四处乱的小鱼,在军官的号令下又整齐列队,并在重新敲响的战鼓声中向汉军中军杀去。

“右翼还是败了。”张定边听完部将的禀告,黯然叹了一口气道,整齐的战鼓声从远处传来,已经能够听得非常仔细了,而溃散的右翼败军到处可见,他们有的奔向大冶城,有的奔向中军,有的自己也不知道奔向哪里。

张定边把手里的长刀倒插在地上,握着刀把在微微喘着气。他的铠甲上满是血迹,除了暗红、黏稠的血迹之外,更多是像雨滴一样的血水,它们顺着手臂流到了刀把上,与这里的血水汇集在一起,然后沿着刀面流入到地里,不一会,刀尖插进泥地里的洞隙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并慢慢地向周围渗透。

张定边知道,这不是将领勇猛、多谋所能决定的,这是绝对实力的悬殊对比所造成的,自己面对二三十名定远军毫不畏惧,甚至已经手刃了十余名定远军将士,但是一百名,三百米,五百名,自己能抵挡得了吗?还有那可以喷火的火器,估计来上十枝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引军慢慢回大冶,然后再退回武昌。”张定边平息了自己的喘息后对副将说道“记住了,务必将精锐之师带回武昌,多一分算一分,其余的顾不上就算了。”

说到这里,张定边一脸的痛苦,几乎是在强忍着自己的眼泪。副将知道,这是张定边要求优先照顾精锐部队,其余部队能照顾就照顾,不能照顾就抛弃。下这个命令,张定边心里是万分痛苦。

“还有,请帮我照顾鱼娘。”

副将当然知道鱼娘是谁,当即惊惶地说道:“大帅,那你呢?”

“我去江上陛下那里看看,全拜托你了。”说到这里,张定边的脸上满是落寞,转身的背影居然有了点蹒跚。看着远去的身影,副将不由暗中长叹了一声:“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第九十七章 最后一战(一)

坐在巨舟上的陈友谅有点踌躇满志,在他的英明领导师将江南水师打得节节败退,从武昌一直打到道士,眼看就要反扑到~春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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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慈湖失败之后,陈友谅就一直在思量着应对江南水师的策略,他与强打起精神的陈友贵密谋了十几天,终于定下一整套方案。

先是大造巨舟,在慈湖战役中,虽然陈汉水师大败,但是巨舟呈现出它的价值,江南的火炮战舰要轮番轰击才能将其击残,而被直接击沉的却不多。于是陈友谅就下令汉阳、武昌各地广征民夫,日夜不停地赶工巨舟,然后再给巨舟蒙上一层铁皮。数以十万计的工匠在皮鞭的驱使下,终日苦战在水里,终于又凑齐了五百余艘巨舟。

接着陈友谅也大铸火炮,他下令收集各地铁矿,熔化军用,数以万计的民夫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日夜辛劳,可却总也凑不齐铁皮和铸炮所需的生铁,陈友谅就下令强征各地的铁器,连百姓的铁锅也不放过,全部被官吏们强收上去以投上好。

可是火炮岂是那么好铸的,陈汉工匠费尽千辛万苦,也只铸得数千斤的“巨炮”十余尊,其余抬炮、手铳数以千计。但是这“巨炮”与江南相差甚远,人家两三千斤的火炮可以射三十二斤(一磅等于C45公斤,与一斤差不多)的炮弹,而陈汉的巨炮轻则五六千斤,重则多达万斤,可是最大只能射二十多斤的炮弹。

空国而出后,陈友谅利用长江江面自江州以上变得狭窄起来地地理形势,采取了锁江战术,他将三百余艘蒙着铁皮地巨舟一字排开,左右相连,横阻了整个江面,而且前后数层,如墙结城推进。前面再布置数百艘小船,防止江南水师用火舟。如此排行而进,还真让江南水师找不到合适的下手机会,只好节节后退。

针对这种情况,廖永安、廖永忠、陈德胜、桑世杰、金朝兴等水师将领紧急磋商,商议应对战略。用火炮集中炮击,可是你一时半会轰不破皮厚肉糙的铁皮巨舟,人家却顺流而下,挤都能挤死你。而且现在陈汉水师吸取了经验教训,水师军士们都躲在有铁皮的跺墙后面,让你的散弹无法挥,自己却在射他们的“巨炮”,当抵近之时,陈汉水师军士们就居高临下,拼命地往江南水师战船上丢易燃引火之物,让江南水师吃了大亏。

纠缠了数日,北岸陆军送来了几个人,他们都是从武昌造船厂逃出来的民夫和工匠。由于陈友谅不惜民力,船厂地工匠和民夫不知累死了多少人,这些人是实在受不了,借着去黄冈运材料的机会,趁机逃走,后来被北岸定远军侦骑俘获。

提起武昌船厂的日子,这几人无不黯然落泪,随即又咬牙切齿,对陈友谅恨之入骨,所以当廖永安等人询问陈汉水师巨舟战船底细时,这些人都知无不言。尤其有两兄弟,先是在汉阳船厂干过一段时间,由于技术水平比较高,所以被抽调到了武昌,对陈汉水师的巨舟是知根知底。

“回几位将军,现在陈贼所用地巨舟比以前的巨舟更大更高,而其还蒙上了一层铁皮,但却是外强中干。”两兄弟中叫郝老二地弟弟言道。

“如何说?”

“现在地巨舟变大了。重量增加了三分之一到一半不等。但是却用地是原来地龙骨架构。而且为了提高应对王师(江南军队)地炮击。新巨舟在两侧和前面都进行了加厚。”

听到这里。在江宁水师学堂培训过。初略了解战船结构地廖永安等人不由眼睛一亮。龙骨构架是一艘船地骨架。而且必须按照承受多少重量就必须设计怎么样地骨架。否则这龙骨构架就非常脆弱。一旦受到外力。轻则会部分损坏。重则整艘船都会散架。而且陈汉为了提高防御能力。在两侧和前面增加木板。使得原本不平衡地龙骨构架雪上加霜。

“而且陈贼造船赶得急。木材来不及准备。所以陈贼就下令收集附近各地地木料。甚至连百姓家地棺材板也没征来。就这样用在船上。”

廖永安等人点点头。他们知道。造船地木材必须要经过一番处理后才能用于造船。陈友谅为了尽快造出船来。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直接就把各种乱七八糟地木材往上用。但是这两地区别很大。

“陈贼造船工期非常严苛。日夜不停。”两兄弟地老大郝老大从另一个方面开始讲述。“工匠们为了赶工期免除惩罚。这十分工只用了五分。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所需地铁钉供应不上来。我们只要用木钉、绣钉加榫接来完成船体地连接。”

其他几位工匠民夫也一一提供了他们所知道的情况,都非常有价值。

听到这里,廖永安等人不由大喜,先好好谢过几位工匠民夫,然后命卫兵将他们带下去好生款待一番。

“我看这几位工匠说得是真的,陈汉水师的巨舟真的只是外强中干。大哥,诸位,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几次接战,陈汉最前面的巨舟都是不同的。”廖永忠先开口道。

廖永安、陈德胜、桑世杰、金朝兴不由眼睛一亮,异口同声地说道:“原来如此!”

陈汉水师排在最前面的巨舟当然要当其冲地迎接江南水师火炮战舰的炮击,虽然有厚实的木板和铁皮阻挡,炮弹一时无法击穿,但是巨舟必须承受巨大的冲击力。而且根据江南船厂和军器局的试验,就算是有铁皮阻挡,后面的木板照样被震得七零八落。陈汉水师的巨舟都是些不合格产品,龙骨构架又失衡,几轮炮弹下去,那些东拼西凑、没有经过处理的木板损坏得更严重,而巨大地冲击力肯定损坏了原本就失衡地龙骨构架,所以陈汉水师每一战都要换一批巨舟到前面来当炮灰,不过陈友谅船多,也就无所谓了。

“就算如此,陈友谅也不允许我们这样直接将他的巨舟打散架,而且他的巨舟再差,我们一时半会也难以收到效果。”廖永安皱起眉头说道。每次接战,江南水师都是被陈汉水师锁江而来的巨舟给逼退的。

船舱里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江南水师虽然有利器在手,但是面对陈汉水师的紧缩锁江战术,他们还真像老鼠啃乌龟,无地下嘴。

沉寂了一会,廖永安开口道:“看来这次光靠我们水师是无法独力击败陈友谅水师的。



“大哥,你地意思是?”廖永忠不

一道喜色,他隐约猜出兄长的意思。

“陈友谅把目标都集中在我们水师的身上,反而忽略了其它。而且我看过侦骑、哨船回报,陈友谅似乎还是没有吸取采石矶的教训,居然依然是巨舟连接在外,结寨驻扎,只不过外面派了数百艘哨船和战船,防止我们地火攻。你们还记得我们当年是如何歼灭元军水师的?”

“当年我军水师弱小,难以抵御元军江南水师,最后还是丞相指挥常将军等人在鸭母港先破其陆寨,再一把火烧了它地船队。”廖永忠接言道。

“正是如此!”廖永安一拍大腿道。

“那还等什么,”陈德胜立即叫道,“冯统制现在驻屯于巴河,离我们不过百余里,按照我们步兵的速度,两日之内必能赶到。而且冯统制麾下有十五万,按照军制,怎么着也有三万弓弩手,足用了。”

“给冯统制报信请兵是一定,但是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是火箭所用的引火易燃之物要我们准备。”廖永安点了点手指头说道。其余众将点点头表示赞同,冯国胜的部众都是清一色的冷兵器部队,易燃引火之物自然不多,江南水师本来就拥有一支火炮部队,火药是必备的,而且它又背靠蕲春、江州后勤本部,收集这些东西都很容易。

“这些东西准备需要两到三天,可以先送到蕲水。”廖永忠盘算着,~水城本来就是定远军北路部队地运粮中转站,这些引火易燃物混在粮草辎重里很容易就运过去了。

“如此算下来,我们必须预留四天的时间。另外一件事,我们要为陈友谅找一个风水宝地。”廖永安话一落音,几个人便涌到地图跟前去了,并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这里如何,”廖永忠指着一个地方说道,“这里离蕲春不过三十里,关键地是南岸多山壁,北岸多苇荡。如果陈友谅在这里驻营,我想应该只能靠着北岸。”

“这叫什么地方?”廖永安仔细看着这张由江南水师随军文书细细绘制的武昌至江州沿江地图,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知道,叫老君滩。”桑世杰说道。

“这南岸有一处石头,模样极像一个女子,被当地人称为盼夫岩,而北岸据说有渔民看到过一个白老曾经出没过,但是仔细一找又不见了,后来以讹传讹,变成了是老君下凡,于是便被称为老君滩。”桑世杰是负责哨船侦察地,所以对这一带非常熟悉。

“好,就这里,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按照陈友谅的惯例,他是三天一进,我们昨日已经与其会战过一番,那么后日陈友谅还会出兵一次,我们必须将其阻挡在老君滩,让他顺其自然地在这里安营扎寨。”

“这个不难,现在我们离蕲春不过五十里,而蕲春现在是我们南北水陆粮道辎重地要地,我们做殊死阻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廖永忠接言道。

“我来补充一点,”金朝兴说道,“从即日开始,我们应该对陈汉水营进行袭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并加强对北岸的侦骑巡查。当陆师布置好向潜行时,也不会被汉军轻易现,而且还有我们的掩护。”

“如此甚好!我们立即行动起来,我们分成四班,每人领一班,入夜后对汉军水营进行袭扰,让他们疲于应付,过几天也就习惯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了。另外请~春、巴河的陆师分遣骑兵,务必将汉军在北岸的侦骑哨子斩除掉。”

第三日,陈友谅又指挥水师开始向东进逼。

正如廖永安等人所料,陈汉水师巨舟虽然顶住了江南水师的炮击,但是内部受损不少,连带着船舱里不少的军士、桨手伤亡不少,甚至有的巨舟受损非常严重,几乎到了要散架的地步,所以必须做一番修整后才能继续前进,所以也有了陈汉水师三日一进的规矩。

看着自家的巨舟在前面气势汹汹直扑过去,陈友谅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喜色和得意。在一番精心准备和得当的战术下,陈汉水师终于获得了几次胜利,眼看着就要逼近了蕲春。

“三哥,我们是不是要缓一缓。”陈友贵看着兄长的脸上带有欣色,于是小心地劝道。

“老五,你过于担忧了。”陈友谅知道弟弟担心什么,北岸的定远军眼看就要渡过巴河,直逼黄冈,而黄冈与武昌一样,在陈友谅空国出击后几乎是兵力空虚,不堪一击。而南岸大冶虽然有张定边坐镇,但是形势不明,只要定远军突破大冶,就可以兵临武昌城下。自家水师虽然现在一路凯歌,可是依然是孤军直入,与当年直入当涂时相比好不到哪里去。

“只要我们攻陷蕲春,兵临江州,定远军的南北两路陆师就成了无本之师,粮草辎重断绝,他们自然会退兵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在~春或江州与江南水师决一死战,彻底消灭他们。一旦获胜,不但江州、安庆指日可下,江西失地收复,我们还能扭转战局,对江南继续保持攻势。”陈友谅认为陈友贵是杯弓蛇影,往日意气风已不见踪影,于是表了一番高见安慰他。自从听说李明道输诚,张志雄、丁普胜成了定远军水师的急先锋,陈友谅便对大多数部将失去了信任,认为他们迟早都会背叛自己,于是转为信任自己的兄弟。陈友仁被留在武昌镇守,陈友贵带着身边负责指挥水师,少数受到信任的张定边被派去坐镇大冶,张必先继续负责巴陵、汉阳的防务。

“是的兄长。”陈友贵不敢多说,其实相对于军事方面,他更担心另外一件事。陈友谅急于挽回败局,于是不计民力的扩张兵力,置办军备,搞得原本就负担极重的湖广百姓苦不堪言,甚至认为陈友谅连原本的元廷鞑虏都不如。陈友贵担心,只要陈友谅稍有失利,湖广各地的百姓就会当你对付元廷鞑虏一样,起兵杀官,迎接名声远胜陈汉的江南大军,到时就真的烂不堪,无法收拾了。

可是自从失败后,陈友谅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多猜忌、刚愎自用的毛病反而更重了,连亲弟弟陈友仁因为一件小事差点被暴打了一顿,于是陈友贵也就多了个心眼。

看到弟弟没有意见了,陈友谅便意气风地传令道:“令前军火速接战推进!全军跟上!”

第九十八章 最后一战(二)

“轰”的十余声巨响,陈汉水师排在最前面的“巨炮”率先开炮,接着是数百抬炮相继开火,一时间只见江面上飞石乱空,但是这些飞石对江南水师的威胁不大。www.65txt.com陈汉没有江南的金手指,所以没有形成一套规范的火器系统。装药多少,凭经验,只要不炸膛就好;如何瞄准,凭感觉,能打多远算多远,能不能打中凭运气。

陈汉为了铸炮,还有四十余万大军的兵甲需要置办,生铁早就不够用了,连造船的铁钉都供应不上,那里能像家业丰厚的江南使用铁弹,只能用石弹凑数。而且这石弹又不会像江南军器局那样造得和炮膛严丝合缝,加上陈汉的火药质量只有这么好,所以炮声一响,声势骇人,可惜炮弹还没到预定的目标,就纷纷落在江面上,只听到一个水响。偶尔有几好不容易命中了,也只是造成很小的损失,在江南水师严密的损管制度下很快就被消除了。

另外,由于陈友谅对火炮的珍惜,不允许别人随意摆弄自己的宝贝,加上陈汉制造出来的火药又少,相当的金贵,所以相对于江南水师火炮战舰的炮手平均实弹训练五十以上,陈汉水师的炮手估计也就是在接战的时候过过瘾,所以两相对比,两的训练程度可想而知。

当江南水师火炮一开火时,那声势和威力就不是陈汉水师所能比的,在轰鸣和呼啸声中,数百铁弹有大半结结实实打在了巨舟身上。虽然巨舟纹丝不动,只是外皮被打出一个又一个凹洞,但是舱内地情景却大不一样。

木板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四分五裂,碎片在狭窄的空间里高速飞转,只要人挨到非死即伤。上层的军士们还好一点,他们如临大敌,用盾牌死死护住自己,所有的人都缩在由盾牌组成的保护层中,比接战还要狼狈,就是如此,仍然有不少军士被防不胜防的碎片击中,惨叫一声躺在地上。下层的桨手就悲惨多了,他们必须坚守岗位,无处可避,只能各凭自己祖坟的位置在飞溅的碎片中求生,几炮弹在船外出沉闷地声音,里面的桨手就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幸好下层船体挨得炮弹还比较少,要不然陈汉军就没人敢下来当桨手了。

陈汉巨舟仗着自己皮糙肉厚,不计伤亡地向前推进,逐步逼近江南水师战舰。前些日子,陈汉军就凭着这招蛮牛战术几次逼退了江南水师,想来今天也要用这一招了。

看到陈汉军故技重施,副官不由眉毛挑了挑,对旁边的廖永安说道:“统制,是不是该下剂猛药,要不然任由汉军水师如此嚣张下去,接下来打起来会很吃力的。”

廖永安不由歪了歪嘴,心里在盘算着,过了一会才最后决定道:“传令,用开花弹!”

开花弹是江南军器局在龙凤六年年初研出来的新式炮弹。虽然江南火炮犀利,尤其是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简直是无坚不摧,但是在刘浩然看来威力还是太小,与他以前所知道地炮弹一炸一大片的效果相差甚远。于是在他的要求和指点下,江南军器局先采用手榴弹的技术研制出第一代开花弹。这种开花弹和实心弹一样,是圆形的,然后前面加了一个小圆柱突出,上面安有一段引线,在射前点燃引线就好了。

但是第一代开花弹毛病不小,先引线的燃烧时间无法精确控制,炮弹飞到什么时候会爆炸属于不可测。<<>>而且由于为了安全,这种开花弹必须在射前点燃引线再放入炮膛,所以在臼炮使用还勉强接受,但是用在舰载和野战炮上就出现新问题。由于这样就无法再加装填塞物,只能靠炮弹本身去控制气密性,使得开花弹的射程下降不少。

再经过一段时间地研究。江宁军器局地技师工匠们根据滑膛枪新式锥形子弹地技术。终于研制出第二代开花弹。这种炮弹和滑膛枪子弹一样。呈圆锥形。后面也开有一个锥形孔。而引药装在这个锥形孔里。炮弹和实心弹一样被装进炮膛里。再装上填充物。一旦开火。射药喷出地火药就能引燃尾部锥孔地引药。从而达到效果。

不过这种炮弹地难题就集中在尾部锥孔引药上。用一般地引线还是会产生同样地燃烧过程无法精确控制。而且炮弹靠喷射火药点燃与直接点燃不一样。属于无法控制地。万一引药质量不过关。无法点燃。那就和一般地实心弹没有什么区别了。

军器局想了不少办法。终于用磷、硝、硫磺粉等混合物做成了一种可以缓慢有节度燃烧地材料。将它与棉丝混合。就是非常合适地引线。即可以防止燃烧过快。在炮膛里就点爆炮弹。又可以比较精确地控制时间。不过唯一地缺点就是不能像前段点火地开花弹。通过剪除引线地长短大致控制爆炸地时间。只能估算最大射程地时间来制作炮弹地引线。不过也就前后几秒钟地时间。水师和大内亲军经过测试后还能接受。

但是开花弹制作工艺复杂。为了达到最大杀伤力。炮弹必须用模具铸造出内制预破甲片地外壳。表面为了配合炮膛必须打磨光滑。尾部锥孔又必须达到一定角度。重重不一。所以产量非常低。现在总共只出了不到五千。而且又优先供给了水师。

随着命令下达。马文才指挥炮长小心翼翼地从木箱子里抱出开花弹。副炮长就将炮弹尾部地安全栓卸下来。露出引线孔。在装填好射药和填塞物之后。再把炮弹装进去。最后填进填塞物。炮长根据船上第一层甲板用仪器测出地与敌船地距离。再根据马文才在观测窗用仪器测出地角度。调整好炮口角度。

一切准备就绪后。后退一段距离地火炮战舰又一次开炮。这一次射出地炮弹没有直接砸向船体。而是划出一道弧线。向巨舟甲板上飞去。数百开花弹大约有一半落到了上面。过了几秒钟后在聚集地汉军将士诧异地目光中骤然炸响。

开花弹的威力与手榴弹不言而喻。

手榴弹为了便于投掷,一般都只有一斤半的重量,而开花炮弹却和实心弹一样,做足了十二斤和十八斤,绝不短斤少两。里面填充的火药也是手榴弹的十几倍,而预破甲片更是十倍于手榴弹,这一炸开,足有杀伤方圆十几米地范围,甚至将巨舟甲板上炸出一个大洞。

只见一个个黑烟在汉军巨舟甲板上腾起,巨大的声音不绝于耳,数以千计的汉军血肉横飞,甚至整个身子都在空中飞舞。硝烟过后,只见甲板上一片狼藉,残肢碎肉和鲜血满地都是,还有受伤的汉军将士躺满了一地,在那里鬼哭狼嚎着。按照陈友谅的命令和陈汉水师的惯例,每艘巨舟上都载满了人,足有上千人,地方只有那么大,所以上层甲板也密密麻麻都是人。原本他们借着铁皮

墙还十分地安全,但是江南水师一换上开花弹之大变。

“什么!你再说一遍!”陈友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暴怒地大叫道。

部将只得硬着头再重复了一遍:“回陛下,江南水师射了一种妖异的炮弹,落在我军巨舟的甲板上会爆炸,火光中飞溅出的铁片让我军将士死伤惨重。”

正说着,前方又响起了一阵接连不断的炮声,依然是尖锐的呼啸声,但是没过一会就是一阵奇怪的爆炸声。陈友贵听出来的,有点像江南水师曾经用过的手榴弹爆炸声,但是声响要大许多,想来威力也会大许多。陈友贵目睹过手榴弹地威力,那玩意在密集人群中简直就是一件十分阴损的杀器(关键是手榴弹的破片大部分直奔人家的下半身),但是现在这声势是手榴弹的十几倍,那威力就可想而知了。想到这里,陈友贵不由脸色苍白,江南水师的新式武器层出不穷,陈汉军刚刚追上半个脚步,人家已经又拉远了几里地。

五轮开花弹打出去之后,廖永安肉痛不已,在望远镜里看到效果差不多了,于是下令道:“换开花燃烧弹。”

开花燃烧弹是在开花弹的基础上研出来,只是将火药换成火药、黄、砂糖、油脂和蒸馏过的高度酒精等混合物,这种弹壳很薄,弹内的火药包很容易爆开它,但是里面的易燃物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不过由于制作工艺更加复杂,所以这次江南水师总共也只配了不到一千。要不是为了急于阻挡陈汉水师,廖永安还舍不得掏出来。

开花燃烧弹在呼啸声中落到了巨舟甲板上,过了几秒钟便砰地炸开。出乎汉军将士们的意料,这次没有如雨般的破弹片飞出,而是无数的火苗随着爆炸飞溅而出。这火苗飞到哪里那里就被点燃,不一会就腾起熊熊大火。

十几个因为受伤来不及躲闪的汉军军士被溅上十几点火苗,还没等他扑灭胸口上地火苗,脚上的火苗就已经腾起了大火,一会儿就由下而上地烧上来了。军士惨叫着在甲板上不停的翻滚,但是却无法扑灭身上地大火,反而把其它地方点燃了。

被那凄厉的惨叫声一激灵,正在救火地汉军军士慌忙给他浇上一桶水,但是火势只是弱了下去,却没有完全扑灭,甚至还有火苗浮在四处流开的水面上,不停地闪动着,把旁边的军士看得诧异不已。

最前面的几艘巨舟很快就腾起了大火,火势也越来越大,不一会就无法控制了。在远处的陈友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巨舟不停地冒着黑烟,火焰从各个地方窜出,最后甚至从划桨口里喷出,上面只看到数不清的人影在往江面上跳。

陈友谅的脑海里不由想起采石矶的那场大火,那场几乎将他全身由内而外都烤焦的大火,一时之间,陈友谅的眼睛里一片火红,无数的火船在乱窜,无数的惨叫在呼号,巨大的热量无情地向他的面目扑来,几乎烧掉了他的鼻子眉毛。

“陛下!”“兄长!”看到陈友谅的情景,近侍和陈友贵不由惊声大呼道,终于将陈友谅从迷失中唤醒回来。

“前面损失如何?”陈友谅强打起精神问道。

“回陛下,巨舟起火之后,后续旁边的船只立即散开,所以受蔓延的不多,只有两艘巨舟和十余艘船只被祸及了。”部将连忙禀报道。

陈友谅这才放下心里,这点损失他还能承受,他还真怕江南水师又使出什么新式妖器,一施展开就火烧连营,那就麻烦了。

过了一会,燃烧的巨舟出“轰”的一声巨响,它在烈火中终于散架了,化成了江面上漂浮的无数碎片,但是这些碎片还在毫无休止的燃烧着。

“兄长,我看江南水师恐有后招,还是小心为妙。”经过刚才一番变故,陈友贵心里不由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江南水师的火器犀利不假,最关键的是统领水师的将领个个狡猾如狐,而且“心狠手辣”。前几日陈汉水师的确获得一些胜利,但是这些江南水师的将领们就此坐以待毙吗?指不定他们又会想出什么“毒计”来对付己军。

“老五,我们就快打到蕲春了,江南水师自然会着急了。刚才一战,应该是他们把压箱底的家伙都搬出来了。我估计这些利器也不多,要不然早就给我们用上了。如此一来,反而显得他们胆怯无计了。”陈友谅强笑了一下,安慰自己的弟弟道。

真是这样吗?利器再厉害也只是死物,关键还在人身上。慈湖、采石矾大战已经充分显示出江南水师将领们的才干,在刘浩然的调教下,他们就是一帮横行大江的鳄鱼。反观自己,得力的水师将领非死即伤,剩下的寥寥无几,而且还多半心中阴影不散,唯一靠得住的张定边和张必先又必须去坚守巴陵和大冶。靠身边这些水师将领去和江南水师那帮豺狼斗,陈友贵觉得没有多少胜算。

“兄长,今日战事如此,而且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择地安营,休整一两日再战。”陈友贵劝道。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吧。”陈友谅就着台阶往下走。

“兄长,我看是不是把张二哥调过来。”陈友贵迟地建言道。

陈友谅的眼睛里不由透出一种阴冷,让陈友贵骨子都感到寒冷,但是他强支着回视着兄长的目光。

“大冶也很吃紧,那里离不开他。”陈友谅最后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

陈友贵心里暗叹了一声,却不敢再言。陈友谅大败之后曾经消沉过一段时间,张定边临危受命,出来整顿汉军,很快就获得效果,加上他原本在军中的威望,到后来甚至有流言说陈友谅如果上次带着张定边张帅,汉军也不会有如此大败,说不定都打到江宁去了。这股流言不知从哪里传出,而且愈传越烈,陈友贵曾经追查了一番也无获而终,但是他隐约猜到跟江南的密作探子有关系。

这股流言传到陈友谅的耳朵里,虽然没有动摇到他对张定边的信任,但还是在这个一向自诩不凡的汉帝心中埋下一根刺。此次空国而出,甚至将陈汉水战第一的张定边支到大冶,陈友谅自己统领水师,未尝不是陈友谅心里想向世人证明自己在没有张定边的情况依然可以击败江南水师。但是这些话都是最犯讳的话题,陈友贵又怎么敢把这些话提到明面上来呢?

听完哨船对周围的环境的回报,陈友谅很快就把安营地点选在了老君港,当数千艘船只围成了一个方圆数十里的水寨,数百艘哨船游弋在外围江面上时,天色开始慢慢沉入夜色之中。

第九十九章 最后一战(三)

第九十九章

最后一战(三)

龙凤六年十月十三日夜,大冶东北的黑狗渡。这里原本只是一个沿江小镇,外加一个南北渡江的小渡口,现在成了陈汉军水师辎重粮草转运站。受命守卫这里的是偏将贾普佑和他千余部下。正当他巡视一圈准备回住地休息时,一行轻骑直奔过来,迎上去一看,却是张定边和他的卫士。

“张帅,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贾普佑惊奇地问道,他原在张定边当过亲兵牌头,所以比较熟络。

“普佑,我要去见陛下。”张定边的脸上满是风尘和疲惫。

“那我立即去准备船只。”贾普佑知道自己这里是离陈友谅现在驻地最近的渡口,立即接言道。

“那我们去码头吧。”张定边一刻都不想耽搁。

“张帅,大冶的战事如何?”贾普佑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不过他心里还在给自己安慰,张帅是陈汉最骁勇多智的人,有他在大冶,肯定是已经击退了定远军,前几次丁德兴不都是无功而返吗?

“败了,大军已经退回武昌去.了。”张定边毫无隐瞒地答道。贾普佑猛地抬起头,他只见到张定边的脸上带着一丝隐约的忧愁,但是更多的却是镇静和坚毅。

“张帅……”贾普佑心里一惊,几乎说不.出话来,张定边现在是陈汉的擎天柱,连他都败了,陈汉还有希望吗?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虽然败了,.却还没死。”张定边淡淡的话让贾普佑不由心头一震,是啊,虽然败了一局,可是只要还有张帅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陛下现在驻扎在哪里?”张定边转言问道。

“回张帅,根据昨日送来的消息,陛下现在的行营在.老君滩。”

“老君滩,”张定边对这一带的地理非常熟悉,听到这.个名字立即浮现出那里的环境。

“前几日的战局如何?”张定边回顾了一下老君滩.的环境后暂时还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于是又追问道。

“陛下原本就快.要杀到蕲春,江南水师慌了神,使出了从未用过的新式炮弹,烧了我们好几艘巨舟和十余艘船只,陛下见一时难以取胜,便在老君滩住下了。”

江南水师慌了神,他们有什么好慌神的?就算蕲春失陷,只要江州在手,他们随时都可以翻盘。边走边想,突然一阵凉风从江面上吹过来,让张定边不由地一激灵。不对,江南水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使用新式炮弹,他们完全可以留到防御蕲春时再使用。难道他们有什么目的,所以想把陛下阻在老君滩一线。

想到这里,张定边不由再细细回想起老君滩的环境,越想他的心头越紧,眉头也越皱得紧了。

“普佑,这些日子江南水师除了迎战还有其它什么动作吗?”

“回张帅,原本江南水师没有太多动作,自从几日前他们便开始日夜袭扰我军驻地,不过根据最新的消息,对我军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

“不好!”听到这里张定边不由大叫一声,贾普佑和卫士们不由地都停住了脚步,贾普佑更是着急地问道:“张帅,出了什么事吗?”

“普佑,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起大冶那里的一些事情,所以我要尽快赶到老君滩。”张定边很快收起了脸上紧张和焦虑,很平静地说道。

“好的,我把手上最快的快船给你准备,再调最棒的划桨手给你。”贾普佑虽然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是却不敢再问,只是尽量满足张定边的要求。

登上船,张定边只是说了一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老君滩,到了之后我重重有赏。”

看着站在船头远去的人影,贾普佑不由暗自伤怀,他能看出张定边心中的焦虑和极度疲惫,也能体会到张定边那一句“败了”之中所包含的意思。

“张帅,你可要撑住,大汉可不能没有你。”贾普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张定边站在船头,迎着江风,心里心急如焚。黑狗渡离老君滩有六十里的水路,虽然顺水却不顺风,算下来需要一个半时辰才能赶到,现在已经是戌时过半,赶到老君滩差不多是子时,真是夜袭的好时机。想到这里,张定边不由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赶来一些。在大冶,他还是不忍抛弃那些一般部众,自己带着人马殿后,尽量争取接应出更多的败军,最后掩护着两万逃回来的部众和三万余精锐一同撤出了大冶,向武昌奔去,直到看不到定远军追击,这才轻骑赶往了黑狗渡。如果当时能够当机立断一些,就能早早地赶到老君滩了。可是张定边一想起那些逃出生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军众,心中又开始踌躇起来,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其实张定边已经大致猜出廖永安等人的意图,老君滩水面宽阔,的确是水寨驻营的好地方,而且陈汉水师已经吸取了教训,在外围江面上严防死守,预防悲剧重演,可是陈汉水师上下只盯着江南水师,却忘记了附近还有一支超过十五万人的陆师。张定边仔细研究过定远军战史,知道他们下江南时就是凭借陆师的一把火彻底击败了元军的江南水师。老君滩水面宽阔,但是背后的大水荡却是芦苇连绵,现在又是初冬干燥气节,最适合放火。就算陈友谅在那里布有军队防守,可是经得起精锐定远军陆师几下冲击,到时陆上放火,江上堵截,又是一场火烧连营的局面。

张定边知道,全部在江宁陆军军官学堂学习过的定远军将领可能是天下受过培训教育最正规的一批,但是打起仗来却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批,只要他们能想到做到,没有什么不敢去做的。现在陈汉水师被阻,在老君滩安营扎寨,估计已经中了他们的圈套。

就在此时,老君滩北岸二十里的地方,冯国胜站在一座丘陵上居高临下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动静。

“情况怎么样?”他看了一会,放下望远镜问旁边的的杨璟道。

“回统制,从七天前陈汉军在北岸的侦骑几乎被我们从巴河、蕲春派出的轻骑斩杀殆尽,他们对北岸的情况是一抹黑,应该不会察觉到我们的行动。我刚才遣细作探子上前摸了摸情况,他们只是在老君滩北岸放了两三万人,想来还没有注意到这边。”

接到廖永安的请援,冯国胜立即与杨璟带了三万弓弩手和一万率先队组成的精兵,急行军到蕲水城,带上准备好的易燃引火物,然后又急行军到老君滩以外五十里埋伏起来,等到天黑就摸了上来。

“汉军散出来的细作探子都收拾好了吗?”冯国胜还有点不放心道。

“统制请放心,我们定远军干这事熟络地很,早就把那些探子都摸了。”杨璟笑了笑说道。他与刘浩然是同乡,加上文武双全,逐渐在定远众将脱颖而出。冯国胜喜他性格刚胆静沉,处事又缜密细致,所以这次就让他为副将。

“好,我们分配一下任务,我率精兵猛攻陈汉陆营,杀出一个缺口,杨璟你率弓弩手从缺口快速冲入,开始施放火箭。进攻时间是水师下一次袭扰的亥时两刻。”

“这次江南水师难得求我们陆师办事,大家精神点,把事情办好,让水师那帮水耗子看看,大事还得靠我们陆师来定。”冯国胜看到杨璟点头领会,便继续说道,不过他这话并不只针对他一人,还说给周围众部将听。众人一听,都露出会心的笑,脸上全是得意之色。这次可算出了口鸟气,水师连打几次大胜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次可还不是求到老子陆师头上,这回你们明白了吧,没有陆师你还是办不成大事。

“统制,要不要派人与水师协调一下?”杨璟多问了一句。

“不必了,水上的勾当他们最熟,只要我们一干起来,他们自然知道会如何布置应对。”冯国胜摆摆手道,他抬起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一点月光都看不到,不由冷冷地说了一句:“这正是月黑风高天,放火杀人夜。今日就让陈友谅好好尝尝我们定远陆师的手段!”

众人不由齐声轻应了一句。

“梆-梆”,陈汉军巡更的梆子声慢慢地远去了,两个负责放哨的汉军军士在寒风不由缩了缩脖子,靠在木栅栏后面轻声地闲扯起来。这时远处江面上空飞过数不清的火箭,还有巨大的轰鸣声在嗡嗡作响。

“狗日的,这江南水师每夜袭扰还真他娘的准时,都快赶上更夫了。”一个军士不由唠叨了几句。

“知足吧,我们窝在陆营,好歹还能睡个安稳觉,水寨的弟兄可就辛苦了。昨日我领军粮时遇到了同乡王四,几日不见他狗日的居然瘦了一圈,眼窝子也是又黑又深。听他说,每夜里水师都要严阵以待,谨防江南水师放火,折腾得不轻。”另一个军士在旁边接言道。

“看来采石矶那把火烧寒了心。”军士在旁边不由感叹了一句。

“大哥,你说咱们能不能打下江南?”

“屁,到如今了你还信这扯卵子的话!”

“大哥,话也不是这么说……”这名军士不由微微提高了嗓门,但是说到一半却嘎然而止了,原因是脖子突然多了一支箭,鲜血正从缝隙里嘶嘶地往外喷。另一个军士刚刚回过神来,准备大叫一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喊不出声音,而脖子上一股剧痛慢慢地传了上来,没等他伸手去摸个究竟,身子一软便和同伴一起倒在了地上。

陈汉军对陆营的确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这木栅栏只是用木头这么随便一立,稀稀落落的被定远军一拉就全倒了,而且除了这两个倒霉的军士之外,原本还有的十几个放哨巡视的探子都不知躲到哪里避风去了。

木栅栏被拉开数百米之后,上万定远军率先队挺着长矛,背着环刀短剑就直冲进去,很快就在陈汉陆营里激起轩然大*。

“定远军杀进来了!”终于有醒悟过来的陈汉军士在大叫着,但是此时定远军已经很快杀透了这不到数里的陆营,打出了一个大缺口。率先队立即分成两部分,向左右推进,一边扩大缺口,一边准备抵御陈汉军的反扑。而三万弓弩手沿着缺口快步向前移动,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势。

杨璟看来一前面的形势,老君滩是一个半月形的河湾,方圆数十里,东边是一片看不到边的芦苇泥滩,在黑夜几乎看不清,中间原本也是芦苇丛,只是被陈汉军清理出来,做为泊船和囤放物资的地方,西边则是浅滩,正是陈汉陆营所在地,也就是杨璟现在所在的位置。数以千计的船只密密麻麻地停靠在河湾里,船上点着的灯火如同满天的繁星,而最近的船只居然离杨璟所在不过两三百米,船上的人听到陆营的动静,在甲板上跑动不停,试图弄清楚原委。

杨璟对老君滩的地形早有定计,因为这里早就被定远军的细作探子在这两日里摸得一清二楚,于是当即下令弓弩手开始放火箭和投掷火罐。

随着嗡嗡声响,上万枝火箭划破了黑沉的夜空,纷纷向陈汉水师的船只飞去,在远处,有上千枝火箭也划破了黑夜,化成了一个个红点,向西边的芦苇丛飞去。最先燃起熊熊大火的是芦苇荡,干燥的芦苇丛只要有一点火星子就能起火,何况是上千枝的火箭。火借风力燃得更快了,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火海,无数的火絮在空中飞舞着,随着热风四处飘荡,而落到哪里那里又燃起一堆火。火势迅速地向四周扩散开,最先受到波及的是停在附近的船只,几艘船不约而同地开始冒起火苗来。

在同一时间,上百个被点燃的火罐被投向了靠得最近的十余艘船只,随着啪嗒一声响,罐子在甲板上砸碎,一滩不知名的液体流出,而火苗迅速沿着液体四处燃起,不一会就腾起了一团大火。

江风呼呼地吹过,吹得大火劈里啪啦乱响,其中彼此起伏的惊叫声掺杂其中,在跳动的火光中,慌乱奔跑的人影四处可见。

杨璟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看着依然连绵不绝在空中飞过的火箭,默然无语,最后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吾虽有功于社稷,必损寿矣!”

第一百章 最后一战(四)

到陈汉水师大营后面腾起了红光,江南水师立即按照署开始行动,廖永安率领火炮战舰在十二桨战船的掩护强行突破陈汉水师的外围,驶近到一定距离就开始射开花燃烧弹,目标直指陈汉水师外围的巨舟,几轮炮击下去,六百枚剩下的开花燃烧弹全部打了出去,立即将数十艘巨舟点燃了。(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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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火炮战舰开始炮击还在纠缠的陈汉水师外围船队,为后续的江南水师主力突击扫清道路。只见炮击的火光一道接着一道地在江面上闪过,轰鸣声盖过了远处传来的火烧和人声。这次炮击,火炮战舰不计成本和伤亡地射灼热弹,凶猛而密集的炮击很快就击散了因为本营大火而开始慌乱的陈汉水师外围船队。陈德胜、金朝兴、张志雄、丁普胜率领数百艘主力战船,气势汹汹地向陈汉水营扑去。而廖永忠、桑世杰带领一支船队趁乱绕道向西,准备卡住陈汉水师的退路。

经过十几轮火箭洗礼,陈汉水师水营里已经四处起火,大火开始四处扩散,呈弥漫连绵之势,而东边的火势更胜,几乎变成了一片火海,附近的船只有的甚至已经变成了一艘火船,通体左右没有哪里没有火焰。

大火又一次降临到陈汉水师的头上,让数十万将士们惊慌失措,采石矾的惨景在陈汉军中已经流传已久,让所有听说过的人都心有余悸。当看到大火从后方陆营燃起,他们想到不是赶紧去救火,先想到的就是逃离。当外围的巨舟也开始起火时,这种慌乱达到了顶峰,所有的人都在疯狂地寻找各自的生路。慌乱中两船相撞的事故层出不穷。混乱使得整个局面更加难以控制。

看到大火突起,陈友贵的脸色不由苍白,他眼前不停地晃动着不同的画面,采石矾那惨烈如同人间炼狱的一幕,还有现在火光闪动、人影乱窜的景象,在交错替换着在他的眼前变幻着。

看着远处火势然还在不停地扩大,但现在还远没有采石矶那么猛烈可局势却比那时更加混乱。陈友贵知道,现在的陈汉军就像披着一层虎皮的绵羊,当虎皮被轻轻揭开之后,露出是惶恐不安的原型。陈汉军有四十余万之众,却只有二十余万是陈友谅带过的嫡系部队或其他精锐余二十余万都是临时拉来的青壮或原本就训练不足的杂牌部队。这些军队与当日采石矾的精锐之师有天壤之别。大火一起,最先乱起来的就是他们仅如此,他们的惊慌甚至已经将友军都搅乱了。

旁边的陈友谅默默地看这一切,他的脸上没有惶恐和愤怒,只有说不出的失落和绝望,过了好一会,他才昂叹息道:“时也也!”

陈汉水师外:船队很快被打散了,而那些巨舟有的在大火中挣扎有的开始四处逃散,随着它们的离去汉水寨彻底地敝开在江南水师的面前。

江南水师分工非常明,陈德胜、桑世杰在廖永安率领的火炮战舰掩护下主攻陈汉水师的巨舟,以多打少,分别围攻因为逃散而落单的巨舟,用火箭、火罐等武器起一轮攻击。只要将陈汉水师的巨舟消灭,其余船只都不是火炮战舰的对手。

张志和丁普胜的任务是率领一支船队,直插陈汉水师大营,将他们搅得更乱。丁普胜冲在最前面,他一面传令桨手加快速度,一面命部下将一面素布高高挂起,这面迎风飘荡的布条上写着几个大字:“旁不问,唯诛陈九四。”,旁边的江南水师在火光里看得真切,不由纷纷呼声雷动。

通过舟让出地缺口。张志雄、丁普胜很快就逼近陈汉水寨。他们立即将数十艘载满火药易燃物地火船点燃放出。直接冲向一片混乱地陈汉水营深处。为这个已经开始越来越旺地火炉再添了一把火。

放出地火船很快就在水地中心开了花。这里是船只最密集地地方。大火一起就势不可挡了。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火海。而且有与西边、东边地火势相连之势。

陈友贵见到如此情景。他默默地走到陈友谅跟前。红着眼睛拱手行了一礼道:“兄长。就此别过!”说罢。从巨舟上跳到另一艘巨舟上。然后指挥桨手划动。向丁普胜等人迎去。

“陈九四没逮到。反倒逮到个陈五瞎!”丁普胜咬牙切齿道。他是赵普胜地生死弟兄。当年陈友谅杀了赵普胜。他趁机逃了出来。奔了江南。一直想着地就是为义兄报仇。好容易远远地看到了陈友谅地座船。却被陈友贵挡在了前面。

陈友贵指挥巨舟。仗着自己船体庞大。一口气撞开了自己地十几艘船。直接冲到丁普胜地跟前。

丁普胜坐地是二十桨战船。虽然也不小。但是和陈友贵地巨舟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但是丁普胜也是富有经验地水师将领。他指挥自己地战船避开巨舟地直撞。闪到了一边。然后用火箭和火罐开始进攻。

陈汉军士也不甘示弱,也一边施放火箭,一边丢火罐火把。由于陈汉军巨舟高,他们居高临下,交战起来比江南水师顺手多了。不一会,巨舟只冒出几处火苗,丁普胜的座船的艏楼却被点燃了。

“将军,这样打下去可不是办法!”副官在旁边着急地提醒道。

“操你姥姥的独眼陈!”丁普胜暴怒地大骂了一声,他转身看了看周围的军士们,大声问道:“江南水师的好儿郎是不是孬种?”

“不是!”

“好!老子准备舍身跟陈老五斗上了,你们要是还带把,就跟老子拼了!”

“拼了!”众人高呼道。

丁普胜指挥座船,利用自己灵活而巨舟笨重的特点,船一摆,船头向巨舟旁边斜斜一切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巨舟左边的木桨一下子断了大半,丁普胜接着指挥船绕到巨舟另一边,故技重施,将巨舟右边的木桨又刮断大半。但是从巨舟上雨点一般落下的火罐、火把已经将战船的一半都点燃了。

丁普胜扯下还在飘动的布条,在背后结成了一个大背囊一边往背囊里塞火罐,一边大声地向旁边赶来的张志雄大叫道:“张蛤蟆子不能替赵大哥报仇了,你替老子去走一趟,陈九四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掏出斧头,猛砍前桅杆。旁边的军士们一下子领悟到他的意图于是也纷纷动起手来,有的往自己的怀里揣火罐的帮忙砍桅杆,有的齐心协力,将破烂不堪的帆升起来。

费了一番力气,丁普胜等人终于将桅杆砍得摇摇欲坠,他们一起用力,将桅杆向巨舟方向一推只听到嘎吱一声巨响,桅杆轰隆地倒在了巨舟之上。

丁普胜一手持刀手举着火把,大吼了一声道:“江南水师的好儿郎们老子杀敌去!”说罢,他一马当先着桅杆和就往巨舟冲去,后面跟着上百的江南水师将士

张志雄在旁边看得真切,不由含着热泪大吼了一句:“操你***丁普胜!”

在骂声中,丁普胜一干人爬上了巨舟,张志雄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只听到他豪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兄弟,点火呀,烧死这帮***。”

不一会,只见巨舟上面到处腾起了火焰,就连桅杆帆篷也吐出了火舌,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火龙。而火光闪动中,丁普胜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亮。“独眼陈,老丁来看你来了,你他娘的出来接客呀!”

“独眼陈,老子原本只想找你哥哥算账,可是你小子死活要挡住老子的去路,也罢,陈九四老子杀不到了,找他弟弟一块死也不错!兄弟们,你们要帮我老丁完成这个夙愿呀!”

上百个声音哄起:“放心吧丁将军,有独眼陈和你做伴,我们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你就看好了,只管找独眼陈去就好了。”

“独眼陈,老子看到你了,老过来了。”

“嘿,你***眼陈还点料,居然跟老子接了这么几招了,老子砍死你!的,你的狗腿子还真多!”

这时,张志雄突然看到道火光冲了起来,紧接着是丁普胜的声音。

“独眼,老子砍不死你也要烧死你,老子死也要拉你们陈家一个人垫背!”

张志听到巨舟更加慌乱了,在越来越大,几乎要吞噬巨舟的大火中,几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五王!快点救五王,快把五王从这个疯子怀里拉开!快点救火呀!”

在这声音中,张志雄似乎到了丁普胜得意的笑声,只是这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被大火和风声所淹没。听到这里,张志雄再也忍不住了,流着眼泪低声骂道:“你***丁普胜。”

过了一会,张志雄恢复过来了,他站在艏楼上大叫道:“兄弟们,跟我去找陈友谅!”

“好!”数以千计的声音齐声应道,震动了整个江面。

老君滩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大部分的船只在火海中挣扎了一番,最后无可奈何地化成了灰烬,江面上到处都是沉船和游动的人影,夜风将火烧声和人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江面。而逃出来的陈汉水师船只在混乱不堪中被严阵以待的江南水师各个击破,陈友谅在部众的掩护下,拼死杀出了一条生路,好容易逃出老君滩,却被廖永忠带队挡住了,而张志雄和闻讯的廖永安在后面紧追了过来。

陈友谅很快就陷入到廖永忠的重重包围之中,虽然他所坐的巨舟高耸如城,可以一个声音在江上响起:“兄长,我张定边来也!”

说罢,一艘快船靠上一艘正在围攻巨舟的江南战船,一个人影腾地跃起,窜上战船的尾部,然后挥舞着长刀一路杀去。围过来的江南水师将士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一招之敌,纷纷被砍翻在甲板上。张定边从船尾杀到船头,然后又是一跃,从这艘船跳到了不远处的前面一艘战船的船尾,然后又是一阵厮杀接杀透到船头。

这艘战船紧靠着巨舟,张定边大吼一声,杀散正准备沿着长板杀过去的江南水师将士,然后从长板上冲到了巨舟上。

看得真切的巨舟将士不由爆出一声欢呼声,张定边的到来和刚才一番神勇,给他们带来了无穷的希望江南水师也为之一滞,攻势缓了下来。

“义弟来了友谅一身龙袍端坐在船舱正中。

“陛下,我来接应你突围。”张定边放下还在滴血的刀,跪倒在地说道。

“大冶败了。”

“是的,臣弟有负陛下重托。”张定边低道。

“这不怨你,是我的错。我军士气低落何是定远虎贲之敌。当日你和五弟劝我,忍耐一时帝号,向江南称臣,卧薪尝胆再图恢复。可是宋太祖曾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据长江之上,刘浩然岂能容我半刻?”

“我知道,刘浩然志怀天下,以北伐为已任不铲除我他焉能安心北伐?他能隐忍数年不,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一点我不如他。到今日我才明白,其实从我向江南开战那一刻起就注定失败了,定边应该看到了江南的实力了吧。”

“天下此后必归刘浩然,这个皇帝宝座也必定归他。”陈友谅不由摸了摸龙袍胸口上的龙纹金绣,脸上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国不可有二主,这一点刘浩然很清楚,我也很清楚。”

听到这里,张定边已经猜出陈友谅所想,不由急道:“陛下,就算是我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保你安然回武昌。”

“回武昌又如何?定边,你知道吗?老五死了,善见陈善见,陈友谅长子,陈汉太子也死了,都是因为我呀,因为我,已经死了数十万将士了,听说江南收敛我军将士尸体,把当涂的几座山都埋满了,湖广百姓已经对我恨之入骨,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芶活之处?就算是到了阴间,恐怕也没有我安宁之地。”

“定边,我只求你一件事,将理儿带回武昌去。

”说到这里,陈友谅起身扶起了张定边,并挥手叫过年幼的儿子陈理,喝令他跪在张定边跟前,把张定边慌得手忙脚乱。

陈友谅按住了张定边,让陈理向他行了大礼,然后叹息道:“我只剩这么一个独苗,不忍心见他随我丧身。只求你为我保住这点香火,回到武昌,你就看着办吧,刘浩然以仁义闻名天下,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弱儿。”

说罢,他转向陈理道:“理儿,此后你必须听张叔的话,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不得违逆。”

陈理懦懦地拱手应道。而张定边却是泪流满面:“陛下,当年我等结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月同月同日死,你怎么能忍心让我独活。”

陈友谅含着眼泪,挽着张定边的手说:“不是还有泼张吗?活着吧,有空给我烧点纸钱,说说刘浩然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消息。”

张定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在地上已经是泣不成声。

“快走吧,江南水师主力即将追上来了。”

张定边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把抱住陈理,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在陈友谅卫士的掩护下,又连续杀透了两艘江南战船,登上了接应的快船,径直西去。

看到张定边的背影消失了,陈友谅又坐回到座位上,对旁边的嫔妃、近侍、随臣、亲兵们说道:“而今大势已去,我也不想你们与我同归于尽,你们出去向江南求降吧。”

顿时船舱里一片哭声,忙了一会,最后还是有大半人离去,但是亲兵却大部分都留下,坚守巨舟,陈友谅身边只有正妻张凤道和妃子玉梅相伴。

守船的亲兵将愿降的人一一放出到江南水师战船上,然后拆毁架板,拉开架势准备再战。

遣人劝降,众亲兵答道:“陛下不愿降,我等愿以身道。”誓死不从。廖永忠知道是无法劝降了,而且两艘火炮战舰刚好赶到,他便命令战船散开,将巨舟留给它们。其实当火炮战舰抵近五十米之内,陈汉水师巨舟的铁皮等于纸糊的只不过此前陈汉水师吸取了教训,前面布有战船,不让火炮战舰靠近,外加巨舟有“巨炮”掩护,还可以居高临下射火箭、丢火罐,廖永安不敢拿刘浩然的宝贝去犯险所以也没有走到那一步。

现在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两艘火炮战舰慢慢驶近始推出火炮,准备射击。但是最先开响的是陈汉巨舟上的四门“巨炮”以及上百门抬炮。只听到轰鸣声响,飞石打在了战舰身上,有的打穿一个洞,有的只是打出一个凹印。

听到己方开火了友谅知道时间快到了,他站起身来到张凤道和玉梅身边,分别拉着她们的手道:“只剩下我们三人了,真的好清静。”

“是啊,难得我们姐妹与陛下如此清静地相处。”张凤道笑了笑答道。

“凤道,玉梅,我总觉得对不起你们里有遗憾呀,不知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张凤道与玉梅相视一笑:“既然如此如陛下为我姐妹梳吧。”

“好,如此甚好!”陈友谅接过凤道递过来的梳子散开张凤道的头,小心地开始梳理起来。

这时水火炮战舰的火炮炸响了,炮弹轻易地击穿了蒙着铁皮的船壳,直打进船舱里来。这是最后一击,江南水师也没留后手,直接打的是灼热弹,高温的炮弹很快就在船舱各处起火。

陈友谅听到远近各处舱木板在炮击下碎裂的声音,他的手丝毫没有颤抖,而是非常轻柔地继续梳动头。炮弹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在船舱里回响着,也越来越近了,几乎将陈友谅三人包围。

廖永默地看着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巨舟终于出一声怪叫,在大火中开始四分五裂,最后散成了碎片飘零在江面上。

看着友谅的座船消失在江面上,火炮战舰上的人都暗自舒了一口气,马文才跑到了甲板上,和众人一起,目光投向着陈汉王朝皇帝的葬身之处。这时,马文才现不远处一个大木板上似乎有一件东西,他心头一动,攀着打捞落水绳索爬了下去,顺手将它捞了上来。

回到甲板上一看,原本是把被火燎变黑的牛角梳,上面依稀看到一行字:“三千烦恼自梳去!”

十四日天明,陈汉平章陈荣率数万残军和上千文武百官在老君滩向江南水师请降,而江南水师各部收降俘获其它残部十余万;十五日,紧追不舍的江南水师在兰溪驿再次大败逃窜的陈汉水师残部,收降三万余;十六日,江南水师追至武昌城下,炮击水寨,并以火船相攻,将陈汉残余水师化为灰烬,至此,陈友谅带出的四十万水师,数万随员,损失殆尽,江南水师歼敌近十万余,烧毁巨舟三百多艘,其它船只千余艘,俘降二十五万,巨舟一百余艘,其它船只数百艘。

十四日傍晚,当捷报传到江州时,刘浩然还在院子里读《资治通鉴》。王侍手持军报,跑进了院门,由于太心慌,差点被小道的石头绊倒了。

“丞相,春大捷!陈汉水师尽没!”

“哦,”刘浩然抬起头,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惊喜,“那陈友谅呢?”

“随沉舟皆亡。”

“这样,”刘浩然放下手里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陈友谅终于也走了。”他指了指书桌说道:“放这吧。”

王侍尧一抖军报道:“丞相,你不想知道战事细节吗?”

“我只要知道结果就行了,战事细节,总有人去总结。”刘浩然站起身来,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然后在一棵树下站立不动。过了半晌才幽然地道:“陈友谅也曾在这棵树下立过。”

又过了一会,刘存义走了进来,对刘浩然说道:“相父,都知司从合肥传来消息,十万火急!”说罢,他看了一眼王侍尧。

正当王侍准备告辞离开时,刘浩然挥挥手道:“承华不要走,存义但说无妨。”

“是的相父,”刘存义当着刘浩然的面拆开火漆密封的信封,拿出一张纸念道:“十月初八,张士信领兵五万自濠州奔袭安丰,守军措不及防,又有细作探子在城内作乱引路,不及天明安丰城陷,刘太保举火身死,小明王出逃,生死不明。”

王侍尧吓了一跳,他看着刘存义手里的那张薄薄的纸,上面似乎写满了诡异的事情,好一会,他才将目光转移到刘浩然身上,却现刘浩然同样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脸上多了一份落寞。

刘浩然接过刘存义手里的军报,随手放在了旁边的书桌上,然后挥一挥手,示意王侍、刘存义两人离开。

当王侍尧踏出院门口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刘浩然已经坐回到原来的靠椅上,他昂看着天,穆然地看着天上飘动的浮云,突然,一股寒风吹来,让王侍尧猛地打了一个颤,他的心头突然涌起一个词:“寂寞如雪!”

王侍与刘存义静静地站在院子旁边,不一会,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乐声,他们知道,这是刘浩然在吹奏口琴。乐声悠扬委婉,却忧郁而悲伤,在静静地院子里流淌着。王侍听着这乐声,慢慢地,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大路,蜿蜒在迷雾之中,上面的石头还闪着雾气化成的水滴,开始有几个人在走,但是慢慢地他们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人。他孤独的身躯在石路上拉出一个个长长的影子,王侍尧能感觉到他身上弥漫着的忧伤和难过,却不知他为什么而如此悲伤。虽然他满怀悲伤,但是前进的脚步却依然坚定不移,朝着迷雾走去。偶尔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满天的星星似乎是每一人的灵魂,它们在悄悄地互诉着各自的心事,却无法与那个人沟通。当那个人虔诚地向天地行了一个礼时,天空在一瞬间变得庄严而神异,大地也在淡淡的月光下悄然入睡,只有那个孤独的人还在继续前进,不一会就消失在迷雾之中。

王侍尧静静地听着,当乐声停止时他还没有从陶醉中清醒过来,仿佛那琴声还在耳边回响着。

王侍尧抬起头,却看到刘存义痴痴地看着院门,脸上流淌着泪水。现王侍在看着自己,刘存义连忙抹了抹眼泪,鼻子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把头转到一边去了。

“雄鹰的孤独一般人是体会不到的。”王侍突然说了一句。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刘存义不由一愣,但是很快便体味出来,于是便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一章 安丰事件(一)

时间倒回到九月十三日,此时的江南正在和张定边进行拉锯战,但是他们民众上下全被即将举行的第一次科举所吸引。(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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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城,这座元廷新设的江淮行省治所,由于经过数年的官兵与义军的拉锯战,使得这座曾经繁华一时的运河要镇变得无比的冷清和肃杀。张士诚迁治此地后嫌他过于清冷,与自己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于是就下令将高邮、泰州、濠州等地的大户全部迁过来,并大兴土木,除了自己的官署府邸之外,还为文武百官大修府第,经过一番粉饰之后,淮安城终于慢慢地恢复一些繁华,尤其是专门针对达官贵人、风流士子的酒楼、青楼、乐坊、勾栏等行业是异常蓬勃地展,几乎有直追十里秦淮河的势头。

这天傍晚,一行无声地走在淮安城的官道上,中间有一顶四人暖轿被簇拥着,吕珍坐在里面,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母亲和夫人都是忠实的佛教徒,逢山必进,逢庙必拜,吕珍原本是不信那十方净土的,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天天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不过平日里是荤腥不忌,酒色不戒。

轿夫把暖轿抬得四平八稳,而且街上也行人稀少,就是有几个阿猫阿狗也早早地被护卫驱到一边去了,所以坐在轿子里的吕珍除了轿子晃动时轻微的嘎吱声就只听到护卫和轿夫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听到一阵阵丝竹弦音飘了过来,还有隐约的人声,可以依稀辨认出有娇媚的女声和大笑的男声。吕珍掀开窗布,看了一眼街边的高墙大院,这里应该是张士信的府邸,想来又与他的女婿在大摆宴席,与请来的文士清客同乐。真是想不通,他们张氏兄弟为何如此热衷于结纳文人士子年的花费如流水一般,就算是张士信这个贪财如命之人,在这方面花起钱来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与拨钱给军队时那种一文钱恨不得掰着两瓣的模样截然不同。

还有张士信和元绍这对翁婿,像翁婿更像一对惺惺相惜、趣味相投的嫖客搭档们两人曾经同枕醉花坊头牌玉臂的事迹广为流传,两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私下商量好,初一、初五翁来,初三、初九,女婿来倒也融洽地很。

想到这里,吕珍在心里不暗暗冷笑,人家江南全力与陈友谅相争,争分夺秒地抢占地盘张势力,而张氏兄弟却是小富即安,只求醉生梦死,风流快活。孰高孰低,一目了然,恐怕只有到江南兵临城下氏兄弟才会知道刀割肉有多痛。

吕珍恨恨地;着,手里的佛珠不由捻得更紧了。

“吕大人尉府到了。”轿外护卫禀道,并掀开了轿帘。

吕珍走出轿子来到侧,自有护卫亲随上去叩门。

“原来是参知政事吕大人!”尉府门子地脸都笑出花来为大府地门子。欺软怕硬、捧上踩下是基本功。而他今日所见地吕珍多学雄辩。张氏兄弟举办地每次重要地文人聚会都少不了他。加上他谦逊持礼、温文尔雅。多得张家势力奉养地文人赞誉。其为人又圆滑变通。善揣上意。颇得张士诚地信任。又与张士信关系深厚。而且其又是张家势力不多地能文又能领军地大将之才。颇得张士德器重。所以很快便被擢升为行枢密院同知。并与李伯升同列参知政事。对于这样一个人。门子当然是十二分地笑容和热情。

子将吕珍迎入门房。一边派人往内院通报。一边拿出浑身解数来伺候着。对于一般人来说。太尉府门子地确是难缠地小鬼。可是对于吕珍这等大拿来说。也就是嘴巴一张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吕大人。太尉在书房里等着你。”几名内侍走了过来。恭声迎道。

“原来是黄公公。还要劳烦你带路。”这几个内侍原本是镇南王府留下地阉人。后来几经碾转到了张府。自从张士诚被元廷册封为太尉。可按制还不能有内宦了。但是这几人却半公开地出来就任总管、应事等内职了。因为张士诚就喜欢这个派头和排场。而元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吕珍口中地黄公公正是张士诚最信任地内宦。内院事务总管。吕珍可以对门子拿架子。但是对于这些日夜随着张士诚身边。连房事都不避地贴身人物。吕珍还是要持足礼节。

“吕大人请!”黄公公做了个手势。然后弯着腰在前面走着。吕珍紧跟其后。

“黄公公。王爷这几日休息地可好?”路上也不能太闲着。吕珍就找了些话题与黄公公聊了起来。而张士诚虽然在被元廷封为太尉之后。去掉了自称地诚王。但是部属和亲近之人还是习惯地叫他王爷。

“王爷这几日胃口尚好,晚上也睡得安稳。”黄公公笼统地答了一句。

“那就好,自从楚国公蒙难之后,王爷是日见憔悴,我等臣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吕珍接了一句,话语中全是焦虑、担忧的诚挚之情。楚国公指的是张士德,在他被莫名其妙地刺杀之后,察罕帖木儿为了洗清嫌隙,出面向元廷为其讨了个楚国公的封号。

“吕大人有心了。只是前几日张明善跑来悼念楚国公,结果又引得王爷一番伤心。”

“张明善那杀才怎么来了?”吕珍不由大吃一惊。张明善原本是吴地文人,能填词度曲,却每以诙谐语讽人,听之令人绝倒,曾经做过“铺眉眼早三公,裸袖~=拳享万钟,胡言乱语成时用。大纲来都是哄。说英雄谁是英雄?五眼鸡山鸣凤,两头蛇南阳卧龙,三脚猫渭水飞熊。”直刺元廷黑白巅倒、贤愚不辩的时政,把元廷那些位至三公、享受俸禄、提携重用的人装模作样、能争会抢、胡说八道的三种嘴脸刻画得栩栩如生。于是为达官贵人所不喜,大多文人也都避嫌躲着他。刘浩然占据东南,不知怎么地这位张明善与当时任东南

正李习相冲,很是做了几个小令讽刺了他一番。李人,刘浩然的重臣,执掌江南两大学府之一,门下弟子无数是张明善在江南混不下去了,只得奔了淮安,被张士德收为门客,并颇为器重,宴席看不到张明善就会不高兴。

那一年士德秉承张氏兄弟的优良传统,在淮安攘夺民地,以广园囿,落成之日正是大雪之时,于是张士德摆下盛宴安排歌伎,广请文人,并让张明善提笔咏雪。谁知道张明善挥毫写道:“漫天坠|地飞,白占许多田地。冻杀万民都是你,难道是国家祥瑞。”

张士德看完后羞愧不已,立即撤了宴席斥退歌伎,但是此后却更加敬重张明善。张士德被刺后,府中文人门客一哄而散,倒是张明善一直留在府中,帮忙处理后事,待到出殡后才离去了家庙宇借住。前几日正是张士德五七之日,张明善跑到坟上烧了些纸哭了几句,然后又跑到太尉府闹了一番了一祭奠张士德小令,惹得张士诚又心痛不已。

“这杀才现在何处得好生看住才行。”吕珍恨恨地说道。

“吕大人放心,王爷并无意怪罪张先生,还打了一些银两给他,听说现在他投到了四爷府上去了。”

吕珍知道四爷的是张士信,于是便点点头。说话间便来到了书房,黄公公禀告一声便推开门让吕珍进去。

“瑞节,坐。”张士诚一身员外坐在书桌后,他没有站起身来,只是随意地指了指书桌前的座椅说了一句。

“王爷,几日不,你还是那么憔悴。

”吕珍拱了拱手坐了下来,待内侍上茶退出去之后便开口道。

“楚公蒙难的确让人心,但是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江淮百万军民还离不开你。”

听到这里,张士诚的眼睛:现了一层水雾,叹息了许多就哑着嗓子开口道:“从小我便双亲弃世,我们兄弟四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可惜起事的时候老二士义中箭身亡,现在老三也离我而去,我真是心痛万分,曾经有过随他而去的念头。”

知道张士诚兄弟之间的感情非常好,他的脸上也露出戚然的神情,黯然劝慰道:“王爷,逝已逝,我等活着的人须好好活着,因为还要为楚公报仇。”

“要是被我知道谁害了老三,我定将他碎尸万段。”张士诚咬牙切齿地说道。

“王爷,属下这次来是向你禀报追查的结果。”吕珍连忙接言道,张士德被刺,张士诚责其追杀真凶。

“是谁?”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张士诚的牙齿里挤出来的一般。

“回王爷,属下细细查过,有六成把握是江南都知司干得!”

“刘浩然小儿,我与你势不两立!”张士诚嗖地站起身来,狠狠地在桌子上擂了一拳,虽然他知道张士德被刺,元凶无非是刘浩然和察罕帖木儿两人,而且察罕帖木儿嫌隙最大,此时听得吕珍这么一说,顿时怒火中天。

“可有什么证据?”

“回王爷,我细细查过,服毒自尽的随从曾经收到过一封信,据他相熟的人说,随从看完信后脸色欣喜,当夜魄力与众人喝酒,且无意中说漏了一句话,什么我儿有出息了,将来说不定可以做官了。当时旁人不以为然,说他盼儿子做官,还不如把祖坟找个风水宝地。随从当时并不答言,过了一会突然又漏了一句,如果进了江宁学堂,可不可以做官?旁人笑道,那是没话说,我都想把我儿子送去江宁学堂,多少钱都愿意。但是过后随从再也没有提及,连那封信也再也找不到了。”

吕珍细细地说道:“因此我猜测,应该是随从有妻儿家眷在江南,而那封信应该是向他报喜,他儿子考上了江宁学堂,所以他才会如此欣喜失常。”

张士诚坐回到位置上,阴沉着脸静静地听着。江宁学堂和东南学堂是江南仅有的两座官办高等学府,进了那里,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仕途,大江南北的青年士子们无不向往之。

“还有那个叫铜和尚的刺客,属下问过上千江湖豪客,终于有人说曾经在临淮龟山寨见过与他相像之人,不过当时那人不叫铜和尚是叫左贵道,善使左手剑,曾是双刀王弼的部下。不过属下无能,找不到任何实物证据。”

听到这里,张士诚心里几乎肯定了元凶是江南和尚刺杀张士德,有仵作看出伤口应该为左手使剑造成的,而且当时的卫士亲兵都知道,铜和尚为了“救”张士德,右手受了伤本动弹不得,那么刺杀不是用左手,难道用脚呀?这与左贵道善使左手剑的特点相符合。王弼是谁两淮有名的双刀王,原来是定远营的刀术教头,后来成了其麾下一员大将。他的部下怎么不会是江南的人?张士诚知道一点江湖规矩,像这种绿林好汉旦跟了一位大哥,基本上是一条路走到黑。

“刘浩然!”张士诚忍不住又恨恨地说了一句,仿佛在用牙齿咬着三个字。可是知道了刘浩然是真凶又如何?这件事吕珍找不到任何证据,刘浩然自然一口否认,而且就算是承认又如何?你张士诚敢去江宁咬他。

“王爷对我是恩重如山,三爷更是对我提携有加此大恩大德,吕珍一直牢记心头元凶真相后,不才一直在寻思着为三爷报仇!”

“你有何妙计?”张士诚眼睛不由一亮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听说吕珍的口气乎想出办法来了,不由连忙问道。

“王爷,据我所知,陈友谅虽然在太平大败,但是未伤及元气,仍有余力在手。江南占据江州,逼近武昌,现在却僵持不下,正是明证。据我们在江宁的商人细作传来的消息,刘浩然有意西征。”

“瑞节,你的意思是?”

“刘浩然西征,必定是全力而

友谅危在旦夕,自然也是全力以赴,如此两军对峙,过,任何一方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瑞节你的意思是我们待江南陈汉相争最激烈时出兵扬州?”

“回王爷,光是出兵扬州还远远不够。江南虽然倾国而出,但是应该留有余力防范王爷和方国珍,我军冒然出兵扬州恐怕得不偿失,而且就算我军打下扬州又如何,与江南还是隔着大江,无法动摇其根本。”

“也是,那瑞节有何良策?”张士诚点了点头,与江南开战不是小事,必须慎防偷鸡不成反被咬一口。

“王爷,这打蛇要打七寸,我们无法直接突入其腹地,不如另寻一处要害。”

“哪里?”

“安丰。”吕珍轻轻出两个字,张士诚却眼皮子一跳,他当然知道现在安丰蹲着两尊大神,刘福通和小明王,一个是刘浩然认的叔叔,一个是他名义上的君主。

“王爷,刘浩然虽然独据江,但是却口口声声奉小明王为主,刘福通为叔,臣听说江南每次朝会都空着两张正位,虚待小明王和刘福通。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在此做文章。他刘浩然不是自诩韩宋忠臣吗,我们在他与陈友谅相争最激烈之时出兵安丰,你刘浩然救还是不救?”

张士诚眼睛亮,不由透出一股灼热的神情,是啊,你刘浩然要是分兵去救安丰,那么前线战事必然出现变故,陈友谅焉能不会趁机反咬一口,而且这一口估计是入木三分,说不定凭此咸鱼翻身,向江南起反扑也未尝不会;如果你刘浩然不分兵去救安丰,那你以前所说所做的都是假的,你就是一个彻底地伪君子,到那时你刘浩然就在天下人面前被撕去面具,而刘福通的旧部和江淮好汉也定会唾弃他。

沉默了一会,张士诚突然问道:“刘然为何要杀老三?”

吕珍一听就明白自己位主上那优柔寡断、没有魄力的毛病又犯了,心里还是不敢轻易去刘浩然交手,因此希望再坐实刘浩然的“罪名”。现在正是节骨眼上,可不敢半途而废,当即答道:“刘浩然做事一向是深谋远虑,陈友谅在他眼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方国珍现在就已经被他的压得喘不过气来,陈汉一灭,江南收拾他更不是问题。所以陈汉一去,江南唯一的强敌就是王爷了,现在察罕帖木儿正在山东用兵,不日就会平定,肯定会挥师南下。按照刘浩然做事风格,他一向喜欢占据先手,为了对据察罕帖木儿,他肯定会抢先进攻淮安,占据江淮,这样一来,他与察罕帖木儿对战就有了足够的周旋之地,不至于将战火引至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江南。”

张士诚点点头,这番分析常符合刘浩然这些年来做事的风格,吕珍还有半截话没有讲完,那就是张士德是张士诚最倚重的弟弟和大将,他现在的地盘有一大半是张士德打下来的,如果江南要对淮安用兵,张士德是最大的障碍,于是就故意布下迷阵,真真假假一番刺杀了张家势力最得力的大将。

“节,此事派谁去好呢?”过了许久,张士诚才开口道。

吕珍心中不由一阵暗喜,看来张士诚已经同意自己的建议了,于是答道:“回王爷,此事关系重大,臣下原本想毛遂自荐,但是后来一想,我们必须防范刘浩然大怒之下的反扑,按照他用兵的习惯,可能在出兵营救安丰的同时还会出兵高邮,直捣我腹地,相对安丰来说,高邮更重要。因此臣下请命去镇守高邮,这安丰一事须得另付他人。”

张士诚点点头,吕珍说得是实话,高邮的确比安丰重要多了,那是自己的根本,而且紧挨着扬州,定远军抬腿就到了,必须有一员大将镇守,而吕珍是他麾下“善战”之人,张士诚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人比他更合适去守高邮的。

“王爷,安丰之事须做的缜密,万一走漏风声,不但刘福通有了提防,还有可能与刘浩然连为一起,到时我们就麻烦了。



的确如此,刘福通虽然现在落了难,不比当年,但是他在两淮一带的名望却无人可比,要是知道张士诚要拿自己开刀,一怒之下便派兵出州,再连结江南,兵出扬州,这事情就大条了。

“王爷,不如你选一心腹靠得住之人为大将,再选精兵五万,猛将数员,借口淮西有异动移驻濠州,而真实目的只让大将一人知道。届时先遣细作密探入安丰,收买些内应,待到刘浩然西征,估计激战之时立即动,便可一举拿下安丰。”

“如此甚好,人选容我细细斟酌。”

“那好,时辰也不早了,臣下告退,还请王爷早早歇息,保养身体。”吕珍站起身来,拱手恳切地说道。

“我知道,瑞节的赤心我牢记在心,如此艰难之时,还请要请你多费心。待到取安丰的事情安排好了,你立即去高邮布置,以防万一。”张士诚站起身来,走出书桌,挽着吕珍的手说道。

“为王爷效命,臣万死不辞。”

张士诚将吕珍送出内院门口便留步不前了,目送吕珍在黄公公的带领下走远。

黄公公将吕珍送到侧门,弯着腰的他突然说了一句:“吕大人今日一番表现,必得主上器重!那就请走好,老奴不送了。”

门子在一旁听了,以为吕珍今晚对答又讨得太尉的欢心,脸上推出的笑容不由又多了几层。而吕珍却眼角跳了跳,但是神色未变,拱手答道:“吕珍走了,公公还要多多保重。”

看到黄公公那弯曲的背影消失了,吕珍才迈出侧门,走了出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尉府,眼中说出的神情,最后钻进轿子,淡淡说了一句:“我们走!”

第一百零二章 安丰事件(二)

也就在这晚。(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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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善在另一处与张士信密谋。虽然张明刻薄。但是他为人谐有趣。没有一般文人名士那种倨傲和清高。这使的附庸斯文的张士信非常喜欢。至少在张明善面前不用咬文嚼字的装斯文。而且还能经常被他幽默刻薄的话引的一笑。于是张明善在这两日成了张士信面前热不可及的人物。

这天。张士信又是大摆盛宴。款待文人。由于三哥的丧期没有满百日。所以没有像往日一样美酒如池。美色横陈。只是随便叫了几名歌伎唱唱念张士德小令曲词。但是那帮人几杯黄汤灌|去。风流本色立即显现出来。围着歌伎就闹开了。而表演节目慢慢的也变成了淫词荒调。

张士信心中虽然不。但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名声。不好出声去的罪那帮难伺候的文人。可是张明善却不管那么多。一通`辞就把这帮文人一顿奚落。让张士信心里觉的舒坦。不过张明善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刺头。文人倒也不好责备。说了几句便觉的无趣。于是便早早的散去。

当吕珍从太尉府出来的时候。张士信府上就只剩下张士信和张明善两人还在对酒痛饮。“三爷走的蹊跷。死的冤枉啊!”张明善放下酒杯。黯然叹道。

“要是让老子知道害三哥。老子一定剥了他的皮。”张士信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十有应该是南刘浩然干的。”张明善毫迟疑的说道。

“妈的总有天子一定会踏平江南。活捉刘浩然。然后把他千刀万最后再碎了狗。”张士信对刘浩然的怨可不是一般的重。

“踏平江南一时半是办不成。”张明善喝了一杯酒。不以为然的说道。

张信知道他德性就是如此。也不以为忤逆。

“不过有一处可以三爷报仇!”明善突然说道。

“哪里?”

“--。”张明善放下酒杯。盯张士信说道。

“安丰。那里只有福通和小明。”张士信迟疑了一会道。

“如果刘浩然与陈友谅交战正急之时将军出安丰。你说他怎么办?”张明善点了一句。

“妙啊!刘浩然一定会转身去救安丰。陈友谅岂能放过他!”张士信一拍大腿道。他当然道两军交战。一方突然撤兵。肯定会被反咬一口的。

“要是刘浩然不去|?”过了一会张士信又迟疑道。

“那他就成了天下人嘴里的伪君子!”张明善不屑道。

“妙计啊。我立即去向兄长提及让他派吕珍率兵攻打安丰!”张士信`道。不管刘然救与不救。都能让他吃上大亏。江南没有实力去打。但是让刘浩然在安丰载个大跟斗。这是张士信希望能看到的。

“不然。这安丰还四爷去打比较妥当。”“为何这么说?”张士信自问喝喝小酒。玩玩女人还行。让他带兵去打仗却是万万不行的。

“四爷。<<>>事到如今我告诉你一大事。”张明善突然看了看围。神秘的说道。

“什么大事?”

“刘福通席卷河南北。你说他搜集了多少钱财?”听到这话。张士信心里不由狂跳。刘福通是红巾军的老大。他横行淮西河南和河北。攻陷了无数的城池就是汴梁-|这样的天下大城也曾经落入他的手。按照张士信的想。应该搜刮了不少的金银珠宝。

“你知道消息吗?”士信的嗓子都有点变音了。

“我随四爷驻守徐州时。曾经抓到过一个人他原本是刘福通弟弟刘知六的亲兵。从他嘴里知道了一点消息。”

“快说。快说!”士信有点迫不及待了。刘知六是刘福通的亲弟弟。自然知道这隐秘之事。而刘知六后来被派去增援曹州。结果被元军伏击包围。兵败身亡。他的亲兵估计就是那是逃离出去的。

“四爷。不要着急。待我喝下这杯酒。”张明善不慌不忙。但是张士信却着急的不了。张的看着张明善的-一个动作。恨把杯中的酒直接给他灌下去。

“据那位亲兵说。数年前的一个夜里。刘知六受命从汴梁押送一批箱子安丰。正好他是随从之一。他路上偶尔听刘六酒后说道。这些箱子里装的全是从洛阳汴梁蒙古人色目人手里搜出的财宝。足够他们兄弟俩吃上几十辈子的。”

听到这里。张士信的眼睛都快绿了。刘福通和刘浩然一样。都是出了名的反元死硬分子。只是刘浩然是逢元军必打。坚决不与元廷接触。对投降的蒙古人目人多少还|开一面;但是刘福通却不同。他要血腥的多。逮到蒙古色目人不问好坏一律砍头了事。而汴梁一直是元廷江北河南行省的中心。洛阳又是古都要城。里面的蒙古色目贵人不知有多少。也不知道存了多少珍宝。想来全部落入到刘福通的手里。

“据那位亲兵说。刘知六将东西运到安丰。然后再找了另一批军士将这些东西埋在某个秘

的的方。最后借口劳那批军士。摆下酒席。并在酒里下了毒。再命亲兵队将这些军士尽数处死。”

张士信顿时信了九分了。秘藏宝当然就要这样。越是这么行事就越显秘藏东西的珍贵性。

“那亲兵有没有说东西有多少。都是些什么东西?”张眼睛里全是黄的金。白的银和五光十色的珠



“亲兵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只知道当时光箱子就装了一百来个在路上。一辆大车坏了。几口箱子摔落在的上现出一些东西。都是黄金和宝石。”

张士信不由的吞了一口口水。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不由连忙问道:“我怎么从来没听三哥提起过这事?”

“三爷听完亲兵所说。找个机会便将此人杀了此后也不再提这件事。想来他认为此事是真是假暂且不说。就算是真的。当时谁敢杀到安丰去?”

张士信一想也对。刘福通虽然躲在安丰。但是背后有刘浩然力挺除了元廷谁也不敢去动他。张家不是打到州就算了一步也不敢往前走。而且张明善还有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张士德不愿说出这件事。就是担心贪财的四弟知道会日夜睡不着觉。只怕到时会不顾一切的去攻打安丰。招来刘浩然的反攻和报复。但

在机会不是来了吗?刘浩然现在自顾不暇。张家刚好要拿气。自己一定要讨这份差事。只要下安丰。抓住刘福通。还怕找不到这批财宝。

想到这里张士信再也没有其它

思了。只想着何鼓动大哥去攻打安丰。然后讨的这个任务。他现在恨不的马上跑到太尉府。

看到张士信这个模样。张明善也识趣的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孤身一人的明善站在院中。

|望着夜空。过了一会。脸上不由流出两行泪水。自言自语轻声道:“三爷为了天下早日安宁。百姓少受苦难。张某对不住你了。待到黄泉之下。我再向你请罪!”

第二日天刚明。张士信立即跑去见张士诚。把张明善给他说的那一套当成自己的想法。按照昨夜一晚未眠想出的东西添油加醋。直鼓动张士诚择机出兵安丰。自告奋勇的要求亲办此事。

张士诚昨夜也想了一。准备派伯升前去。虽然李伯升打仗一般。但总归是心腹靠的住之人。而且张士诚也选好了李二锤王长枪陈包头三名属下最骁勇靠的猛将给他做副将。

现在张士信突然来这么一请命。他还以为自己的四弟为了给三弟报仇心切。一时开了窍。出这么一招与自己相同的妙计。既然张士信请命。张士诚也乐意将此事交给他去办。自己的亲兄弟靠不住还有谁靠住。而且自己不是选出几个猛将当副将了吗?

到诚的许。张士信立即开始着手操办起来。不过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于便拜张明善为谋士。请他为自己出谋划策。一向不愿揽事的张明善也非常欣然的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对张士信和张士诚明言。只是为了替三爷报仇。此事一完。当即卸任。

按照张明善的指点。张士信造几份假战报。还装模作样的让军士从泗州送到淮安。不两日。淮安城都道宿州有豪强聚兵。准备起事。已经打出攻占州。打泗州的口号。

城顿时紧张起来。受命的张士信四处调集粮草和军队。其实暗中选拔了五万最骁勇精锐之师。交由李二锤等人统领。九月二十二日。万事俱备。张士信带着人马兵出淮安。二十五日赶到了泗州。二十九日顺着淮水赶到了州。

到了州。张士信即下令修城池。封锁各道。做出迎击宿州之敌的姿态。实际上却遣出可靠的细作。入安丰城。寻找收买内应。张家势力原-安丰就插有细作。以防刘福通异动。经过他们的牵针引线。到了十月初四。好消息传了回来。说安丰富商鞠大寿愿意为内应。并商定好十月初八晚上他纠集家丁。打开北门。迎接王师。为了获取信任。鞠大寿还将自己的亲儿子送来当质。

张士信大喜。立即展开部属。按照张明善的嘱咐。时这五万精兵李二锤等将领都还不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被告知宿州之敌准备绕道先取怀远。张士信定下计策。决定在怀远附近伏击他们。

十月初六。大军悄然出城。直奔怀远。初七。到怀远与安丰交界之的。张士信先将张士诚的密令交给李二锤王长枪陈包头三位将领看。让他们明白此行的真正的目的此三人都是张士诚的心腹爱将。自然惟命是从。接着张士信再将各军的中级将领来。言明目的。这些将领虽然心有点情绪。但是箭已上弦。不的不了。于是也都领命。

初八天色一入黑。大军趁夜直奔安丰。一路狂奔。终于在午夜时分赶到了安丰城外不到十五里的的方。并迎上了鞠大寿派来引路的家丁。至此。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作。

在此时。鞠大寿家中生了争执。他家老二反对父兄的所作所为。

鞠大寿是安丰城中粮商。也干贩马走茶的生意。家产殷厚。战乱之时。他谁也不的罪。两边交好左右逢源。并织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家丁。后来刘福通占据安丰。定为都城。鞠大寿看准形势。立即投了刘福通。还将家存粮捐了一半出来。后来又陆续捐了不少钱财。总算在刘福通眼皮底下站住脚了。

数年前。他府上来了一对落难的母女。鞠大寿夫人一时心软便收留了她们。过了些日子。鞠府上下现那女儿居然长的花似玉。鞠大寿的长子鞠万福动了心思。求了母亲数日。想纳那女子为妾。其母拗不过只向落难妇人言明见到这番情景。落难也就坦白了。她们原是颍州万户的妻女。为兵乱所以流落到这里。

可是鞠万福美色当前。那管的了这么多。持意纳女子为妾。鞠大寿夫妻无法。只的隐瞒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另外安排了一个身份收入府中。成亲之后。鞠万福对美妾宠爱的边。连正妻都不及其十分之一。不仅如此。美妾还为鞠万福产下一子。这让盼孙子盼的眼睛都冒火的鞠大寿高兴万分。于是此后美妾更是母凭子贵。在鞠府呼风唤雨。

可是美妾因为父亲兄弟等家人都死于刘福通之手。因此对刘福通恨之入骨。常在鞠万福边吹些枕边。而鞠万福又影响到鞠大寿。加上这些年鞠家自持对刘福通贡献不小。却获利甚少。也逐渐的不满起来。加上刘福通兵败回来。于是鞠大寿又恢复本性。与各处人马的关系都搭上了线。

这日。一个人突然跑到鞠府。以美妾的身份为要挟。威胁鞠家父子干件大事。当然也许下不少好处。鞠家一咬牙。也就答应下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那人带着另一个人跑了过来。鞠大寿这才明白原来是张士诚那一派的人盯上自己了。他算了一下。张士诚虽然上江南。但是在江北也是数一数二的。比现在的刘福通强多了。当即也就投靠过去了。并把自家老三去当人质。以求富贵。

当鞠家老二鞠长生知道后。立即跳起脚来反对。他厉声告诉父兄:“刘太保盘踞此的多年。目众多。恐难以成事。且主求荣。此后哪里还有鞠家的立足之的。”

可惜鞠大寿鞠万福已经骑虎难下。并心意已决。是命人将老二关了起来。随即召集家丁数百人。备行事。

第一百零三章 安丰事件(三)

第一百零三章安丰事件(三)

正当安丰城危机四伏的时候,刘福通正在府中读书。他原本是草莽豪杰出身,只是略通文义,后来一直又忙于战事,更是无暇读书。直到兵败退回了安丰,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读书这件事,每天除了忙于正事就是手不离卷,这些日子却是正在苦读《资治通鉴》。

“禀太保,刘院判来了。”侍卫在门外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刘福通头也不抬地答道。

“见过义父大人!”一个身穿棉袍的黑壮汉子走进来拱手道。

“承志来了,坐。”刘福通放下手里的书卷,指了指书桌前的座椅说道。刘福通原本有几个亲生儿女,可惜都是平庸之辈,无法继承其衣钵,加上战乱频频,或死或散,剩下两个长大成人的也只是做了一般的军官文吏和嫁人而已,唯一一个有点出息的幼子刘慎远准备送去江宁读书,现在还在路上。刘福通苦于后继无人,后来看到刘浩然置童子营,收义子,于是也学了起来,在军中选有才俊杰收为义子,刘承志算是比较出众的一个。

“濠州那边出了什么事?”刘福通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义父,根据我收到的消息,是宿州黑龙山的豪强徐大壮、王四麻子聚众起事,已经占据了宿州,一个自称淮西元帅,一个自称宿州万户,闹得动静不小,张士诚把他弟弟张士信派来了,准备镇压。”刘承志拱手答道。

刘福通不由笑了起来,淮西这个地方,民风彪悍,豪杰多如牛毛,起事拉杆子的人一茬接着一茬,都是自称义军或民军,可以说是元帅满地走,万户多如狗,有的附元军,有的投红巾军。在刘福通纵横河南河北时,淮西基本上处于他的掌控之下,这里算是安定了一段时间。但是自从他兵败之后,张士诚把手插进淮西,冒头的豪杰又开始多了起来。不过刘福通一般多是利用自己的威望进行拉拢,而已经将淮西视为后院的张士诚却是辣手无情,招安不成就出兵打,真把自己当成了元廷守疆大吏。不过双方虽然是各施其法,暗地里扩张自己的势力,但是好歹都还算有分寸,谨守界线,避免发生冲突。张士诚忌惮刘福通背后的江南,刘福通对张士诚却是有心无力,于是就这样勉强维持下去了。而这次宿州出事,刚好算是在张士诚的地盘上,所以刘福通也只是关注一二而已。

“情景如何?”

“回义父,听说宿州已经有上.万人响应,徐大壮和王四麻子开始向濠州一带进发,而张士信在濠州一带严阵以待,淮河一线已经被封锁,南北消息完全断绝。”

刘福通微微点点头,宿州以北是.元廷的地盘,徐王二人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去与军势正胜的元军交手,以西是刘福通的地盘,他虽然不比往日了,但是威势依在,徐王二人暂时还不敢犯众怒,所以就把目光放在了南边了,谁叫那里是外来户张士诚的地盘。

“义父,这次张士信来势汹汹,比.往日几次都要动静大,孩儿有些担心。”刘承志看了看刘福通的脸色迟疑地说道。

刘福通双目不由闪出一道精光,沉吟了半晌说道:“.而今是多事之秋,承志你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刘福通退回安丰,不但将领几乎损失殆尽,几无可.用之人,手头上的军队也不多,虽然后来又扩招了一些军队,但是只能说是乌合之众,只有那四千从汴梁带出来的轻骑还算精锐。

“不过我相信张士诚兄弟还没有那个胆。”刘福通.随即不屑地说道,对于这个反了又降,降了又反的邻居,刘福通多少还是看不起他,认为他完全凭借一手变色的本事才混到今日。“如果是张士德来了,我等还要戒备一二。可惜,他已经死了。”

前几次到濠州.主持镇压的是张士德,对于这个阴鹫善战的人,刘福通倒是多了几分心思,幸好张士德也知道大局,做了两次试探后便没有什么行动。这次换了一个张士信,刘福通便不放在心上,这个人,出名的只是贪婪和附庸风雅,打仗却是疏稀得紧。

“义父,张士德会是谁杀的?”刘承志不由问道,不仅只是他,估计南方各路人马这段时间除了关注刘浩然与陈友谅的战事之外,最关心也就是这件事。

“察罕帖木儿和刘浩然二者之一。两人都是雄略之人,应该能做出这种顾于远虑之事,只是按照两人的性格,察罕帖木儿不屑去做,刘浩然不会去做,所以为父也很是迷惑。不过最后还是会水落石出,谁获利最大就是谁做的,只是现在还未显现,因此也就迷雾重重。”刘福通沉思一会说道。

听到刘福通都说不是很清楚,刘承志也便不再去追问了。

“义父,听说山东局势越发地紧张,察罕帖木儿已经将我军残部围困在益都,不日可下,如果山东事毕,察罕帖木儿就会全力南下,到时……”刘承志忍不住又劝道。

“你又在劝我移居江南?”刘福通长叹了一口气道,“承志,你不明白,谁都可以去江南,小明王陛下也可以迁驾江南,唯独我不能去江南。”

“为什么呀义父,刘丞相不是拜义父为叔父吗?”刘承志不解地问道。

“你不明白呀,我虽然没有见过刘浩然,但是知六见过,他曾经出使过江南,回来对我说,刘浩然是一个谦和持礼的人,总是站在别人立场上着想,与他相交,总能如沐春风,心里觉得暖暖的。”

刘承志眼里的不解之意更浓了。

“可是一个谦和持礼就能打下江南数千里江山,让定远军数十万好汉为他死心塌地地卖命?”

听到这里,刘承志也不由一凛,而刘福通靠回到椅背上,眯着眼睛叹息道:“我一直看不透他,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相比之下,察罕帖木儿是一只老虎,张士诚是一条狗,而他却是一条龙,一条大半身子隐在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的蛟龙。”

“这些年我一直持掌着朝中军政,可是江南我连半个手指头都伸不进去。”

听到这里,刘承志心里明白了一二,脸上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我已经叫人做好准备了,过些日子等刘浩然打败了陈友谅,就将陛下送到江宁去,他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弱,江南比安丰要好多了,希望他在那里能养好身子。”

刘承志明白刘福通的意思,小明王从小就跟着母亲东躲西藏,吃了不少苦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后来从汴梁突围,刘福通几乎是舍了老命,这才护住小明王逃出生天,但是小明王却遭到了沉重打击,母亲老婆孩子,一大家子全没了,只剩一个光人,精神上受到的创伤太大了。而且路上小明王还莫名其妙地中了一箭,虽然不是致命伤,却也是雪上加霜,到了安丰后,几乎是躺在病榻上,最后还是刘浩然从江南派了几个名医,经过一番调理,这些日子总算有了点起色。

“义父,陛下一走,你怎么办?”刘承志不由急了。

“我留在安丰。”刘福通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些年,多少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可是活下来的又有几个,我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总有一天我还要率兵北伐!”说到这里,刘福通的眼睛迸射出一种灼热。

“义父……”正当刘承志还要劝道时,远处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动静,久经军旅的刘福通马上跳了起来,奔出门外。

“出了什么事?”可是谁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看着北城腾起越来越大的红光,听着风中传来的哭喊声。

过了一会,一个满头是汗的偏将跑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地上道:“禀义父,张士信率兵偷袭,有内应趁乱打开北门,他们已经杀进城里来了。”

“什么!”刘福通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一直看不起的人居然有胆子杀上门来了,而且居然能够一直摸到城下,还找到内应打开了城门。安丰城中虽然有两三万军队,但是真正管用的不过那四千子弟兵而已。

院子里变得一片沉寂,远处的慌乱声越发的清晰,甚至可以听到张家军士狂呼乱嚎:“活捉刘福通!“

刘福通沉思了一会对那员部将说道:“怀三,你立即带着精兵护住陛下离开安丰,奔江南!”

“义父!”刘承志和刘怀三几乎是同时大叫道。

“安丰是守不住了,张士信看来是为了我而来,我留下陛下才好脱身!”刘福通沉声说道。

“义父,孩儿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也要护你出安丰!”刘承志泪流满面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

“此时还做这惺惺妇人之态做甚?快走,否则一个都跑不掉!”刘福通厉声说道。

刘怀三流着眼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转身便离开了。此时,内院奔出几个人,正是刘福通几个儿女和家眷。

“父亲,出了什么事?”

“张士信杀过来了,你们赶紧收拾一下,趁乱逃出安丰,奔江南去吧。”刘福通转过头来说道。

“父亲,那你怎么办?”

“一旦我走那大家都走不掉了。”刘福通不由仰天长叹道,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沧桑和悲凉,“其实在汴梁我就该死了,数十万将士的血早就淹死我了!”

正待刘福通的儿女哭着准备离开时,刘福通突然叫住他们:“等一下,”说罢从书房里拿出一件被包在包袱里的东西,递给自己的儿子说道:“这是当年插在汴梁的大旗,希望你能交给刘浩然,希望有一天能飘扬在大都城头上!”

“父亲!”刘福通之子跪在地上,哭泣着接过了这个包袱。

院子里一下子又显得非常安静了,在书房里,刘承志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给刘福通穿铠甲。

“义父,你为何不突围去江南?”他还是不甘心道。

“去江南?”此时的刘福通变得无比的苍老,完全不是一个四十多岁驰骋天下的英雄,而是一个历经沧桑、看淡世事的老人。

“承志,你不明白啊。”

“怎么了义父?”

“就凭张士信能轻易摸到我安丰城下?还能这么快找到内应?”

刘承志的手不由一缓,是啊,刘福通在安丰到濠州的路上布有哨骑,濠州城里也有密探,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张士信也不过是被别人当枪使而已。”刘福通黯然说道。

刘承志不由浑身冒出一身冷汗,寒入骨髓,谁有能力让一路上的哨骑和濠州的密探毫无察觉,只有刘浩然。江南在安丰广布密探这是刘福通也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兵败之后,很多失去信心的将领纷纷被江南收买,而刘福通人在屋檐下,还要依仗江南的支援,只要不太过分也就忍了。所以说江南虽然没有能力直接刺杀刘福通,但是却可以在关键的时刻在关键的位置布置被收买的将领,让他们装聋作哑,而濠州的密探,凭借江南都知司的能力,足以让他们都变成死人。

“义父,这是为什么?”刘承志跪倒在地,双手抓住刘福通的腿大哭道。

“这就是他能一统江南,而我却困守安丰的原因。”刘福通仰起头,两行热泪无声地流淌着。

过了一会,正在痛哭的刘承志突然觉得一只手扶起了自己的右臂,“承志,随为父杀敌去,就算是死,我刘福通也要站着死!”

当刘福通跨出大门时,傲视天下、威震一时的雄主气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仿佛他又是那个率领数十万红巾军挥师北伐的刘太保,他一身黑色的铠甲,手持长枪,站在门口有如一座高山。

“回禀太保,陛下已经安全逃出安丰。”亲兵将领迎上前禀报道。

“好!城中情况如何?”

“回太保,自从北门被打开,城中乱成一团,向重六、杜老七、胡三泉、冯双刀等将领擅自领兵离城而去,其余各将是各自为战,张士信已经遣兵占据了安丰北城、东城和西城。”

“还有多少弟兄愿意跟随我老刘?”

“回太保,四千兄弟有两千人护着陛下出了西门,有一千人护着太保的家眷出了南门,剩下的就只有这七八百号人了,其余的差不多都战死了。”

“那好,随我去凤章台!”刘福通一抖长枪说道。

凤章台原本是原安丰元廷万户修得一座用于享乐的高楼,后来被刘福通改为处理政务的地方,位于南城,是城中最高的建筑。

“怎么回事?打了两个多时辰还攻不下一座破楼?”张士信暴跳如雷道,自从把刘福通围在凤章台,他以为胜券在握,刘福通就算是插翅也难飞出自己的手掌心,可是没有想到,己军数千人的轮番攻打,李二锤、王长枪亲自上阵,依然还踏不上半步,只是在楼前留下数以百计的尸体。

根据禀报,小明王和刘福通的家眷已经逃出安丰城,张士信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派陈包头带了几千人出去追击,他眼里只有刘福通和传说中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平章大人,不如放把火烧了这破楼!”李二锤恶狠狠地建议道,他浑身是血,脑袋上还包了块布条,可见在凤章台没少吃亏。

“放屁!我要活的刘福通!”张士信跳着脚说道,放把火倒是干脆,可是刘福通也务必被烧死,那自己不是白来一趟了吗?要是张明善在身边就好,从淮安到濠州全靠他出谋划策才有今日这结果,可惜自己从濠州出兵之时,他执意回淮安,不愿再跟过来。自己又看到大事差不多了,又不愿太得罪这位有功之臣,也只好放他回去了。

“传令下去,第一个攻上楼的赏银一千两,升官一级,抓住刘福通的赏银一万两,老子还给他元帅做。”张士信红着眼睛说道。

李二锤、王长枪听到这么重的犒赏,眼睛都绿了,而周围听到消息的军官将领们也个个都红了眼,不用上级嘱咐,自己开始动员起部属,不一会又一次向凤章台攻去。

“太保,第一层已经失守了,剩余的弟兄都退到二层来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刘福通坐在楼顶上,面向北面看着,听完亲兵队长的话,他脸上没有任何变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准备些易燃之物吧。”

亲兵队长明白了刘福通的用意,含着眼泪磕了个头,一声不吭地走了下去。

“承志,你知道那里是哪里?”刘福通指着远处问道。

“义父,那里是河南。”

“那里是河南,是河北、山西,是被鞑虏占去的大好河山,是数十万将士们浴血奋战试图光复的中华大地!”刘福通深情地看着远处,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远处一片黑蒙蒙,但是刘福通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这层黑幕,一直看过黄河,直指大都漠北。

“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看来我是做不到了,希望刘浩然能做到。”刘福通怅然叹息道。

“太保,都准备好了。”亲兵队长又跑了上来禀报道。

刘福通猛地转过头来,眼睛扫过每一个人:“你们不后悔吗?”

“我等愿随太保赴汤蹈火!”亲兵队长、刘承志、十几名躺在地上的伤兵用尽全力大吼道。

“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随我去阴间,要是那里的阎王也是鞑虏,老子还要带着你们造反起事!”

“好!我等做鬼也要跟随太保!”众人含着眼泪吼道。

“那就点火吧!”

当大火在楼下噼里啪啦地燃起时,刘福通嗖地站起来,对着刘承志等人吼道:“好儿郎们,跟老子吼起来!”

张士信呆呆地看着大火在凤章台上肆虐,熊熊的火焰吞噬了整个楼阁,攻上第一、二层的张家军士们在火中鬼哭狼嚎,而一个巨大的声音从火里传出:“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第一百零四章 安丰事件(四)

正当安丰大火四起的时候,西边的东正阳山地有一支骑兵队伍在悄然隐藏在山谷之中,一名将领模样的人站在山顶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不一会,一点红光在镜头里跳动。(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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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望远镜,右手一按,把镜筒收了起来,然后交给旁边的卫兵,并向副官传令道:“各部立即做好应战准备。”

此人正是奉命奔袭左君弼的曹良臣,他带着三千精锐轻骑,日夜兼程,直奔六安城。到了离六安不远的舒城,有军情司的人在那里等候,然后在这些情报人员的带领下直奔左君弼老巢。

左君弼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他的部下也与一般山匪盗贼无异,把一座六安城搞得乌烟瘴气,百姓们早对他们恨之入骨。

当曹良臣带着骑兵如旋风一般杀进被内应打开的城门,整个六安城立即炸了窝。左部将士听到定远军来了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再看那声势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一门心思只想着逃命,数千军队居然一哄而散,左君弼更是早早地带着钱财,在亲兵的护卫下向西逃去。

曹良臣留下两骑兵继续清理六安城,自己带着一千骑兵衔尾追击,咬住左君弼的屁股不放。左君弼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好还是丢弃了大部分亲兵和随身财物,这才仓惶逃到了固始境内,寻求元军的保护。曹良臣看到也差不多了,于是便领军回了六安。

回到六安,这才发现这里已靖清,数千残兵散勇不是被定远骑兵擒杀就是被闻讯而起的百姓们活捉,少数的窜入山林,踪影全无。曹良臣见大势已定,先请出城中宿老名士他们组织民军,暂理民政,并将俘虏交给他们看管,然后自己带着三千轻骑执行刘浩然临行前交待的任务。

刘浩然的秘务非常明确,就是在安丰附近隐蔽活动,一旦安丰发生事变,立即引军前去接应逃离出来的人,但是有一条,任何人都可以保证安全唯独刘福通例外。

曹良臣是个聪明人,他刘浩然这份秘密任务中明白了丞相的意图安丰可能近期有变,自己不必去凑这个热闹,只需去接应城内逃出的人物,但是刘浩然又不希望见到活着的刘福通。

曹良也不希望刘福通到江南去,他和江南绝大部分人一样里认为江南就是刘浩然的,绝无他主通去江南就是要夺权,不光他自己不答应,数十万定远军也不会答应。为了这个密令,曹良臣心里盘算了许久,也设计了好几套方案,以防自己真的万一接到了刘福通好让他意外地死去。

曹良臣带三千骑兵如旋风一般向安丰以南奔去知道一旦安丰有事。逃出来地人第一个想法就是奔合肥江南。

一路狂奔。到了天明时分马都开始冒出汗珠。将士们也开始喘气。这时哨骑兵队长跑了回来禀报道:“前方发现一支队伍。”

“两路围上去!”曹良臣当即立断道。

这支队伍应该是一支被穷追不舍地残兵。<<>>看到曹部骤然从两翼奔了出来。立即严阵以待。从他们地反应来看。曹良臣发现这也是一支精兵。因为他们突然临敌却丝毫没有惊慌。而是摆开了架势。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军官模样地人奔了出来。满脸警惕地问道。

“我是江南行省刘丞相麾下地曹良臣。”

“是江南的人,是定远军!”听到曹良臣的答话,这支队伍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前面是小明王陛下,尔等还不见驾!”军官职责所在,并没有放松警惕。

曹良臣做了个手势,占据有利位置的骑兵立即收起了兵器,而刚才还席卷而去的杀气立即弥散不见。

“请带我去见驾!”

在军官的带领,曹良臣带着几个亲兵向队伍中间奔去。

“江南定远军曹良臣叩见陛下!”来到一辆马车前面,在军官的示意下,曹良臣连忙下马磕头道。

跪在地上半晌也没见车里有动静,曹良臣不由腹诽道:“娘的,比丞相的架子还大,要不是看在丞相的面子上,老子跪你个球!”

这时走来一员将军道:“曹将军请起,陛下原本身体不适,出安丰时又受了惊吓,现在昏睡不起。”

曹良臣马上站起身来:“原来如此,请问将军如何称呼?”

“在下是安丰元帅刘怀三,请问将军从哪里来?”刘怀三脸上还保持着警惕,昨晚安丰才发现变故,定远军这么快就赶到,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诈?

“我是奉江州总统制冯国胜将军之命清剿六安左君弼,原本正在东正阳一带追击清理残敌,谁想看到安丰大火四起,于是便赶了过来。”曹良臣解释道。

刘怀三再无怀了,当即垂泪道:“将军来得及时,可恨那张士信奸贼,偷袭安丰,我等措手不及,城门陷落,太保下令我护送小明王弃城奔江南。”

“那太保呢?”曹良臣最关心的不是别人,正是刘福通。

“张士信已经尽占安丰,太保陷在里面了。曹将军,你带了多少人,求你赶快去救太保。”

曹良臣心里顿时松了一半,当即为难道:“我属下只有三千骑兵,护卫陛下没有问题,可是去救太保实在……”

刘怀三不由泪流满面,仰天长哭道:“老天呀,你真的要亡我义父吗?”众人无不戚然落泪。

“刘将军,当务之急是赶紧将陛下护送到合肥去,你们后面还有追兵吗?”

说到正事,刘怀三立即抹了把眼泪道:“我带着两千兵马护着陛下出了西门,然后转道向南,随即又遇上了太保家眷一行。刚跑出没十几里,张贼部将陈包头带着数千骑兵追了过来,我们边打边撤,损失了一半人手是陈包头还在我们后面数里的地方。”

“那好,你们赶紧护着陛下和太保家眷南下,陈包头交给我们了。”曹良臣埋了心思在里面,他让刘怀三先行,自己断后,万一刘福通也跑了出来,自己也方便动手。

“对了,刘将军,能不能让看看陛下的圣颜

良臣突然问道。旁边的军官不由怒目相视三脸上的坚决,知道他还是信不过当即点头答应。

掀开马车的门帘,只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躺在被窝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样子只剩那么几口气了一个女子在旁边细心的侍候着。

“惊扰陛下了,陛下如此情景们不必着急赶路,马车尽量赶得平稳些,你们放心,他陈包头想追上来就得从我曹良臣和三千定远军身上踏过去。”

曹良臣的要求虽然有点唐突,但是他的一番肺腑之言却是让刘怀三和军官感动不已,连忙拱手道谢。

曹良臣拔出马刀着集合完毕的三千骑兵吼道:“在我们前面是小明王陛下,而在我们后面是***陈包头士信的一个狗腿子。他娘的,居然偷袭安丰袭杀小明王陛下和刘太保,正他娘的不把我们定远军放在眼里了。”

“还有什么好说***陈包头,让他们长长记性!”众军纷纷嚷嚷起来了。

“好,整队出击,剁了***;包头,让他们看看定远军不是他娘的泥菩萨!让他们尝尝老子们的刀,以后看他娘的还敢不敢这么猖狂!”

曹良臣话刚音,众军一片欢呼,随着他马刀一指,呼得一声向北奔去,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陈包头追得正起劲,活小明王虽然比不上擒住刘福通,但总也算大功一件,升官加爵、金银美女是少不了。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一热,连声督促手下快马加鞭。原本他已经咬住小明王一干人的尾巴,甚至几乎伸手就可以摸到小明王的“御驾马车”,可是护送的红巾军骑兵分出一部分做殊死反扑,一时拖住了自己的脚步。好容易解决了那伙断后的亡命之徒,陈包头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还会赶上小明王。

刚沿大道拐了一个弯,突然看到前面杵着一个人影,看模样不过一骑一人而已。陈包头立即挥手叫停了大队人马,先观察了一下两边的地形,都是丘陵地带,不是那种山高林密的伏击之处,于是便策马走了过去,开口问道。

“你是谁,为挡在路中?”

“你就是陈包头?听仔细了,爷就是江南行省丞相刘浩然麾下大将曹良臣,今日是慕名来会一会你的。”

定远军,陈包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而且还听到旁边部众吸气的声音。他当即拔出佩刀大吼道:“准备应战!”

曹良臣也拔出马刀来大吼道:“定远军将士,杀敌!”话刚落音,从他的两侧奔出两条长龙,很快就合为一体,以鸷鸟之疾挟毁折之势,跟在曹良臣身后向陈包头冲去。而大道的左翼更是奔出两千之骑,以激水之疾挟漂石之势,向张军骑兵中腰冲去。

曹良臣借着马冲之势闪电般地连砍三刀,陈包头举刀相格,只听到咣咣三声,火光四溅。但是陈包头却是吃了暗亏,右臂隐隐作痛,而曹良臣与他错身而过,猛地一调马头,从后面又绕了过来,挥刀又砍。陈包头慌忙也掉转马头,举刀相迎,只是一时之间处于下风。

其余定远军骑兵从陈包头身边呼啸而过,错过张军骑兵,轻轻挥刀一掠,不管中与不中继续向前冲,而后面的骑兵继续挥刀,直掠前面没有砍中的张军骑兵,一时间,人叫马嘶,尘土飞扬,双方战作了一团。

张军占据人数优势,但是定远军士气更高,而且定远军以奔雷之势冲过来,比停在那里小范围迎击的张军更有优势。双方都是精兵骁骑,但是定远军一时更据上风,杀得张军连连败退。

陈包头招架了几招,一时摆脱不了曹良臣的咄咄逼人。他虽然是张家的猛将,但是曹良臣也不弱,他凭借抢先占据的优势,左劈右砍,让陈包头只能疲于应付,牢牢控制住主动权。最后听到咣当一声,短时间交错碰撞十几次的马刀和佩刀终于在同时断成了两截。陈包头的佩刀是大都元廷内造局精心打造的利器,这让他心痛不已,而曹良臣的马刀却是太平钢厂批量出产的,他毫不在意,随手从马鞍上又拔出一把备用的马刀,挥舞着又冲了上来。

陈包头只得用备用的短剑相抵,但是劣势更显,越打越吃力,寻了个空挡,陈包头将短剑往曹良臣面目上一扔,一踢马刺,纵马便跑。曹良臣看到有东西飞了过来,侧头一躲,睁眼一看发现对面的陈包头不见了,当即大吼一声:“陈包头休走!爷爷要取你的首级!”

可是陈包头岂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项上人头奉上,只是伏在马上一路狂奔,曹良臣在后面是大呼小叫,紧追不舍。两人在战场一路狂奔,结果交战双方都知道了,张军看到主将在跑路,于是便无心恋战,也虚晃一枪,跟在后面跑路。

曹良臣和三千定远骑兵在后面一路猛追,看到落伍的张军就是一刀,砍翻在地上,然后继续紧追。张军被追得七零八落,越发地狼狈,也越发地没有了士气,他们只想着逃回安丰城,以求保命。

看到安丰城越来越近,曹良臣在纵驰的马背上取出强弓,看准陈包头的背影,嗖地就是一箭,可惜连射三箭都没中,最近的一箭是从陈包头的耳边旁边掠过,把他吓出一身冷汗。曹良臣也不气馁,只是憋足劲追射,终于在第五箭射中了陈包头坐骑的右后腿。正在狂奔的战马突然觉得后面一阵刺痛,右后腿突然不支,带着陈包头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最后全趴地上不动了。

曹良臣也不客气,上前枭了陈包头的首级,悬在马鞍旁边,然后唿哨一身,带着部众往回跑。

护着小明王赶到合肥,合肥守将吓了一跳,前半个时辰有都知司密探从安丰送来情报,说刘福通已经举火自杀,小明王逃出下落不明,这个情报刚被转送去江州,现在小明王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守将一边好生安顿小明王,一边又派人向江州送新的情报。

第一百零五章 武昌(一)

龙凤六年十月二十六日,武昌城(今湖北鄂城市),的都城现在笼罩在一片轰鸣声中,四处腾起的浓烟时不时地飘荡在武昌城的上空。www.65txt.com~~~~而在这座雄踞长江的要城外面,往日还能看到的树木和房舍全都不见了,只有连绵不绝的营寨,而靠近城墙的空地,则是纵横交错的壕沟,上面布满了木桩。

在纵向壕沟最前面,不停忙碌的是弯着腰挥动工兵铲的定远军军士们,他们将从前面掘下的泥土装在柳木筐里,然后再由军士运到附近的横沟,倒进由柳枝木条编成的网里,再用工兵铲拍结实,让横沟变得更结实。而蹲在里面的大内亲军握着滑膛枪,大部分人靠在已经拍结实的壕沟边上,有的闭目养神,有的低声交谈,只有少部分士兵露出戴着铁盔的头,在密切关注着城墙的动静。

而手持线膛枪的猎兵在壕沟里走动着,他们跨过一个又一个直着的大腿,时不时地趴在壕沟上观察一下,大部分时间只是看一下就走,偶尔发现机会,立即架好枪,屏住呼吸,瞄准城墙上冒出来的身子和头,砰的就是一枪。一旦打中,旁边的大内亲军便会轻轻发出一阵欢呼声,有的还出言问:“兄弟,这是第几个?”

猎兵蹲在壕沟里,一边装填着弹药,一边乐呵呵地答道:“今天运气不好,这才是第三个。”

旁边有按捺不住的年轻大内亲军咋呼道:“***,老子也来过把瘾。”说罢也摆开姿势,准备学着猎兵的模样开上一枪,却被老兵一把扯了下来。

“你***拿的么枪,你小子想没事打鸟玩呀!”

众人不由爆出一阵善意的笑声那位年轻心急的大内亲军闹得满脸通红。而已经装好弹药的猎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兄弟,好好练枪法,到我们猎兵营你就能过瘾了。”

说罢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不远处的炮位却没有那松惬意,这里部署着一门重达六千斤,可以发射五十斤炮弹的重炮几个炮手在围着它操作着。

“填火药!”随着炮长的命令,一个炮手将一个长圆形的火药纸筒装进炮口里,另一个炮手立即用推杆将它推到炮膛底部,接着第三个炮手将准备好的第一次填充物塞进去第二个炮手又一次推动着推杆,将填塞物推到火药纸筒前面,它不但增强气密性,还能防止铁弹压着火药引发意外。

“装!”

一个炮手双手着一个滚圆的铁弹,举在炮口处,另一个炮手立即帮忙一起将铁弹灌进炮膛里去,接着推杆被伸进炮口,将铁弹推到富有弹性,起缓冲作用的第一次填塞物上下来便是装填第二次填塞物。

然后是炮长和副炮长根角规和准星检查炮口的角度和位置,看与根据目标距离算出的是否一致,然后指挥炮手们搬动炮口,推动炮身,做出一些调整。

一切准备就绪后,所以的炮手都退到后面去了,炮长往火药池里加些引药,待他后退了几步,一直手持点火器不动的炮手将点燃的火绳往火药池里一凑只看到一股青烟喷射而出,聚成了一个烟柱,炮身往后猛地一退然后一个巨大的声响在这里回旋,接着是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

五十斤的炮弹轰的一声打在了城墙上方只见碎石乱飞,尘土飞扬个跺墙顿时被尘烟笼罩,过了好一会,待到尘埃落定,城墙上现出了一个大缺口,青砖碎石还在不停地往下掉,还有里面的夯土,化成泥土在一点点滴流着。

火炮刚一放完,副炮长立即将一块湿羊皮盖在了火药池上,而炮长在那里亲力亲为,带着炮手们将六千斤的重炮退回原位,然后炮手持着铲杆和棉团杆又开始重复一轮的装填开炮。这些重炮都是江南水师从江宁军器局运来的,费了一番力气才搬到武昌城外。定远军不指望它乱轰几天把武昌城轰塌,而是与臼炮一起做为火力掩护。

重炮就这样一段城墙一段城墙地轰过去,虽然对整个城墙损害不大,动摇不了其根基,但是在这个威势之下,谁还敢站在城墙上,到时一炮轰击,真的就要与跺墙一起化为碎石了。~~~~

在另一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在那里观察距离,然后大声念道:“距离三百米,西北风五。”

炮长立即摇动臼炮支架上的摇手,调整炮口的角度,然后用角规在那里测量,看是否达到了标准角度。臼炮又短又粗,就跟一口大圆鼎差不多。而副炮长则在拿出的炮弹上动手脚,这是第一代开花弹,专门配给臼炮使用。副炮长根据军官报出的距离,用小剪刀剪断了一截引线。这引线标有十几个红色的环标,五十米为一个标识,副炮长数了六个数然后一剪刀下去。

臼炮的发射药是特制的,和通常的长纸筒发射药不一样,它更像是一个扁圆的包袱。发射药放进去之后,再放一些填塞物,然后再把炮弹放进去。炮弹够大,炮管又短,所以炮弹的前端还露在外面,方便点火。

随着炮长一声令下,副炮长先点燃炮弹的引线,刚落几步,心里默数五下的点火手立即点燃了引药池,轰的一声巨响,黑色的开花弹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然后落到了城墙上,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城墙上腾起一团黑

十斤重的开花弹产生的巨大烟雾和散出的无数弹片溅,覆盖了方圆十几米的地方。尘烟过后,跺墙上出现的缺口虽然比重炮的大不到那里去,但是在城墙上的损伤却大多了,原本平坦的城墙楼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幸好经过前两日的炮轰,损失惨重的汉军已经没有什么人敢站在城墙上了,所以造成的人员伤害也不大只有一个倒霉的奉命报信的人倒在了血泊中。

一群定远军陆师的将领围在后面不远处,“欣赏”着属于陆师火炮的发威,并在那里欣然议论着。

“这些火炮要的,虽然还比不上水师的舰炮,但是这攻起城来却是便利多了。”

“正是如此,这次攻城方式我以前只是在军官学堂时听说过不到这么快丞相就把它变成行动,娘的,以后还有什么城池老子们攻不破!”

“那是,天下雄城固若金汤,在老子们的火炮面前就是一坨屎,火炮掩护,挖到城墙下到时几处火药一轰,这活就齐全了。”

说到这里,众人由哈哈大笑起来,唯独薛显在那里摸着下巴说了一句:“我看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损失太多的弟兄。”

众人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多人在那里深有感触地说道:“是啊,以前哪一座城不是弟兄们用性命堆出来的次城破之后看到那堆积如山的弟兄们尸体,就算是打了胜仗我这心里也总觉得憋口气。”

“变了,以后要变了。”众人纷.点头符合。

管头顶上炮声不绝,但是奉命掘壕沟的军士们却轮番上阵,有序而快速地向前挖掘。按照规定他们每掘进五十米纵沟便横向挖沟,又组成一条环形的壕沟,将几条纵沟连接起来,这样万一汉军出城反扑,大内亲军和定远军也便于反击因此几天下来,武昌城外组成了一张蜘蛛网。而当他们掘到武昌城墙下,便是定远军发起总攻的时候了。当年定远军靠挖地道炸塌了江宁城在他们改在地面上光明正大地掘进。

今围城第四日,定远军挖掘的壕沟离城墙不到两百米照这个进度,再过两天便可以抵达武昌城墙之下。

在城外定远军营然举着望远镜在观察着武昌城的动静。过了一会他头也不回地问道:“现在武昌城还有反击吗?”

“回护军,自从最初两日汉出城反扑被大内亲军的火枪和定远军的弓弩打回去之后,再也没有反击了。”冯国胜答道,十月十六日,江南水师逼近武昌,并与陆师汇集,率先围攻黄冈。黄冈只坚持了两日便告陷落,武昌完全成了一座孤城。在江南水师的运送下,冯国胜部一部分向黄}、孝感、陆安继续前进,另一部来到南岸,与丁德兴部汇合,一起围攻武昌,冯国胜继续担当围城总指挥。

“城门的情况如何?”

“我们用重炮轰了几炮,眼看就要轰破时,汉军干脆就用砖石将城门堵上了。”

这时从北边江面上传来一阵阵炮声,刘浩然和冯国胜一听就明白,这与众不同的炮声是江南水师火炮战舰在炮击武昌水门和北城。现在的武昌城被定远军从水陆四个方向死死围住,而且每天不要钱的日夜炮击,给城内守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不知张定边还能坚持几天?”

“根据军情,武昌城内有军队七万左右,粮草供给充足,守个一年半载是不成问题,关键是我们的每日炮击给里面的压力非常大,现在每夜都有守军悄悄绳而下,跑过来投诚,据他们讲,城内军民惶惶不可终日,大家都认为在我军利器之下,武昌城破指日可待。不过更深的情报却无法获得,我们很多内应要不无法靠近,要不在老君滩就已经一起被俘了。现在张定边和陈理身边是些老部下。”

“现在张定边最大的指望是巴陵的张必先。傅二哥那边已经联系上了,他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我们也要做好万全之策。”

“护军请放心,丁大哥和江南水师已经在西边的牛头上布好口袋,就等着张必先上门。”

“好,继续派降臣进去劝降,武昌城还有数十万军民,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玉石皆焚。”

“对了今日会派谁进去劝降?”刘浩然突然转过头来问道。

“院判陈再吉。”

“让他带句话给张定边,仗打到这个份上,死的人够多了。”

“遵命。”

过了午时,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刚才还不绝于耳的炮声骤然停下整个武昌城外突然变得一片沉寂。忙了一上午的炮兵和工兵们开始陆续推下去吃午餐,而步兵们却是轮流退下去,继续保持着对武昌城的警戒。

这时,从壕沟里走过两三个人,举着一面白旗,向武昌城走去不一会就走了壕沟尽头,然后翻身爬到了地面上,继续向城墙走去。走到城墙根下,一个声音大叫道:“我是枢密院院判陈再吉有事求见张太尉,快让我进城!”

城头上人影晃动,过了一会一个声音应道:“原来是陈院判,你等一下放绳子下来。”

陈再吉将垂下来的绳子绑在自己的腰上,城头上一使劲就被慢慢地拉了上去,不一会就消失在城头上,下面护送的定远军士们见任务完成,也便转身



“属下见过太尉。”

“再吉,起来吧。”

“谢太尉!”陈再吉是陈友谅的一个远方堂弟定边对他还算客气。

“城外情况如何?”

“回太尉,定远军城外汇集了水陆大军三十余万,听军中言语,刘丞相是不破武昌誓不还。”

“还刘丞相,看来你已经把刘然当主子了。”旁边的陈友仁阴阳怪气地说道。他虽然是陈友谅的亲弟弟,新汉帝陈理的叔叔,原本是武昌的守将,但是军中服他的人不多,张定边回到武昌后当仁不让地接管了兵权只是成了一个半闲人。

张定边转过头去看了陈.仁一眼,在虎目注视之下,他却不敢再多嘴了缩了缩脑袋继续坐在那里。

“军之将,只求芶活而已。”陈再吉一脸的悲戚然说道。

“不这些了,在城外你还遇见了那些同僚尔等过得如何?”

“平章陈荣,知院秀才等等,当年先帝上朝时的殿下之臣十有**同为降俘。”说到这里陈再吉不由垂泪大泣,旁人无不怅然,连陈友仁这次也不开口讥了。

“这次来你有何事?”默然一,张定边吸了一口气道。

陈再吉满脸羞愧,掩面许久才言道:“无它,劝降而已。”

“劝降,”张定边喃喃地念道,却没有说什么,旁边的陈友仁却忿忿道:“武昌天下雄城,城内有将士十万,粮草充足,又有巴陵张丞相做外援,江南想破城,谈何容易?他刘浩然嘴巴一张就想让我等投降,妄想!”

“泼张不来则已,一来则是凶多吉少。”张定边叹息道。

“太尉,为何这么说?”陈友仁不由惊问道。

“现在武昌城下江南水师齐备,名将齐备,冯国胜、丁德兴、花云、赵德胜,还有可纵横大江的火炮战舰,叫泼张如何抵挡,再说湖南还有一个傅友德,此人用兵颇为精妙,泼张据守巴陵还能迟缓一二,一旦出了城……”说到这里,张定边不再言语了。但是众人也听明白了,如果张必先据守巴陵,定远军一时半会只会全力攻打武昌,难以分心去顾及他。可是一旦他出了巴陵,以定远军的能耐和优势,张必先只有吃亏的份。

“那其他地方情况如何?”

“回太尉,据我所知,汉阳、德安、随州皆降于江南,昨日江夏也被江南水师轰陷。”

“武昌已经成了一座孤城了。”张定边长叹道,众人心情沉重,脸色戚然。

“都散了吧,我去见陛下。”张定边挥挥手道,他护着陈理回到武昌后便拥其为汉帝,改元寿德。

“太尉,”

“再吉,还有何事?”

“属下临来之前,刘丞相想让我带句话给太尉。”

“说吧。”

“刘丞相说,仗打到这个份上,死的人够多了。”

张定边闭着眼睛站在那里,默然了许久才答道:“我知道了,再吉,你下去休息吧。”

“见过陛下!”

“太尉请起,给太尉赐坐。”身穿龙袍的陈理依然是一脸的稚气,像皇帝更像一个孩子,他故作老成的话却充满了童音。

“陛下,汉阳、江夏皆归江南,武昌已经成了一座孤城。”

“什么!太尉,那可怎么办?不是还有岳州的张丞相吗?”

“汉阳、江夏一下,武昌与西边的水路便被截断,张丞相想来救武昌,恐怕是困难重重。”

“太尉,这可怎么办?”陈理还没怎么的,旁边的陈友富惶然地叫了起来,而陈友直更是坐在那里吓得直发呆,他们一个是陈理的亲大伯,一个是亲二伯,没有什么大才,开始时留在汉阳给徐寿辉当人质,后来陈友谅称帝,他们便受了显爵虚职,养尊处优起来。但是他们对陈友谅父子还算不错,陈理逃回武昌,他们俩半刻不敢离开,细心照顾着。

“伯父稍安,太尉定会回护我等于万全。”陈理轻声说了一句,陈友富、陈友直立即将目光投射到张定边身上。

“陛下放心,先帝托孤于臣,臣万死也要保陛下于安危。”张定边垂首道,“武昌城迟早会失陷,定远军的壕沟离城墙不过两百米,只要掘到城墙下,便是城破之时。”

“太尉,为什么会怎么样?”陈友富不由惊问道。

“当年刘合肥就是凭借地道火药轰塌了江宁城,而今他火器更盛,武昌城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我们赶紧放箭,派兵反击,不让定远军再掘沟了。”陈友直急道。

“江南火炮凶猛,城头上几乎都无法站人,我军出城反击过几次,都被火枪和弓弩打了回来。”

“这可怎么办呀?”

“陛下,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不管拖多久,陛下最好的结局还是降。”

“一切任凭太尉处置。”陈理默然一会答道,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主意。

“陛下,臣必当竭力就是了。”

注:老曾考究了一下,史书中所记的陈理退回的武昌城似乎应该是武昌路江夏城(今武汉市武昌区),不过错误已经犯下了,老曾就将错就错了,大家也就忍忍吧。

第一百零六章 武昌(二)

废物!你们几个攻打了两日,怎么尺寸未进?分明惧”在牛头山以西,汉军大营中帐里一个声音在咆哮。(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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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不是末将不舍得用命,只是江南水师火炮犀利,弟兄冲上去就被打了回来,已经损失了近万弟兄了。”跪在地上一个部将抬起头来回禀道。

“是啊丞相,就算突破牛头山,前面还有江夏,何时才能打到武昌!”

“放屁,就算是拼光了,老子爬也要爬到武昌去,你们这些废物,我老张何时养了你们这群胆小如鼠的家伙!”

“丞相,你可以说我们作战不力,但是说我等胆小如鼠,我不服!”一个年轻将领直起腰争辩道,旁边几个将领顿时脸都吓青了。

“好啊,周志胜,你出息了,敢顶嘴了。”看到这个自己最器重、最宠爱、几乎当成自己亲儿子一般的部下,张必先的脸都气得变了形,他狰狞着咬着牙齿说道,透出的寒气让其他人快变成冰人。

可是周志胜却毫不畏惧,然仰着头说道:“丞相,江南水师现在有战船上千艘,还有火炮战舰十余艘,集结于牛头山,占据地理优势,旁边还有近十万陆师压阵,再看看我们,不过战船三四百艘,将士不过六万。丞相,我知道,陛下和太尉在武昌亟待救援,可是你不能拿将士们去白白送死!”

“好!好!好!”张必怒极反笑道说了三个好字,“送死,我看你是怕死,你要是怕死就早说,老子把你留在巴陵颐养天年!”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张必先咆哮着吼出来。

当周志胜准备拧着头还要争辩,旁边的将领连忙抱住了他,连连劝道:“志胜要再说了,丞相正在气头上,少说几句吧。”

周志胜推开众将的拉扯,然地直跪在那里说道:“丞相,孩儿是你从乱尸堆里捡来的,跟在你身边十几年的没有学会,可就学会了不怕死。今日我愿请命再攻牛头山,让丞相看看孩儿到底是怕死还是不怕死!”

张先死死地盯着脸色肃穆地周志胜了许久。他地眼睛变得通红。声音嘶哑着说道:“好。你有这个志气就成全你。你再领一万精兵攻上去。”

志胜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孩儿去了。还请丞相多多保重!”说完起身大踏步地离开了中帐。

张必先站在座船地艏楼上。看着周志胜带着一百余艘战船。万余将士整队向牛头山杀去。而江南水师却早就是严阵以待。他们将十余艘火炮战舰呈横线一字排开舷露出一个个黑色地炮口。

当周志胜船队离火炮战舰不到四百米时。炮声骤然响起响彻天地地炮声在江面上回荡不已。呼呼地炮弹呼啸声更是骇人心魄。在炮弹洗礼中前面地战船就像是暴风雨中地枯叶。被打得飘零动荡不一会便支离破碎。但是后面地战船在周志胜地带领下继续向江南水师扑去。

周志胜站在战船艏楼上。冷静地指挥战船散开。尽可能地避开江南水师舰炮地轰击。在付出二十几艘战船地代价之后。他地战船终于靠近了江南水师地战舰。周志胜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现在才是最危险地开始。江南水师战舰火炮射地散弹在近战中是最具杀伤力地。

“拿好盾牌。

靠上去!”周志胜挥动手臂大叫道。指挥将士们架上木板。开始准备进攻。

没有太多的迟,上千汉军将士举着盾牌沿着木板开始往前冲,但是刚冲到一半,江南水师的火炮又响了,在巨大的冲击力面前,木板上的汉军就像一群蚂蚁,虽然很顽强,可是依然被席卷地七零八落。在暴雨一般近距离的散弹面前,连盾牌也被打得千疮百孔。

接着是一排排出现在船舷上的滑膛枪,闪动的火光和喷射的青烟将剩余的汉军将士一一打落下水。

几番冲击却没有受到任何效果,在汉军战船和江南水师战舰之间短短的江面上已经浮满了尸体,有几个伤员在死人堆里拼命地挣扎踩水,并大声呼救。

周志胜冷冷地看着前方的江南水师战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坚毅,他的耳朵全是火炮的声音和自己部属的惨叫声。突然,又一阵火炮声响起,周志胜觉得自己的船在晃动。

“不好!这是江南水师火炮在轰击自己的划桨船舱。”经历过几次战事的周志胜知道,江南水师的绝招无非几个,先是远距离的炮击,接着是接舷的散弹炮击和火枪齐射,还有一招是下层甲板的火炮轰击自己的划桨船舱,这一招可以直接将船轰开几个大缺口,最后把船击沉。

“时间不多了!”周志胜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握住手里的砍刀,他转头看了看后面的本军大营,丞相应该在注视着自己。周志胜不由觉得心底涌起一股热气,张必先的手下没有怕死之人!

他举起手里的砍刀,大吼了一声,率先又冲上了木板。前面似乎很安静,周志胜只听到江面上的风在自己的耳朵边回响着。怎么了,江南水师怯战了吗?跑到了木板中间,周志胜还没有听到刚才的炮声,他的心里不由迟起来,但是脚步却依然迈得极快。

终于,周志胜看到了江南水师战舰的甲板,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楚地去观察对手的甲板。说来可悲,巴陵汉军跟江南水师在牛头山激战了两三日,死伤超过一万多人,可是谁也说不出对方战舰甲板是怎样一个情景,因为冲上去的人都死光了。

左右两边有上百人分成十来堆给十余个铁管子嘴巴里灌东西,他们专心致志,对冲上来的周志胜看都不看一眼。而刚才齐射的那些人站在甲板的另一侧,正在给自己手里的铁管子灌东西。而正面迎击周志胜的却是上百个手持长矛短刀的水手。

他们要装填弹药!周志胜心里不由大叫,欣喜如狂,终于让自己逮着他们的一个弱点了,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那上百水手中对着自己这边的近百个握在手里铁家伙。

“杀!”周志胜高吼了一声脚一用力,准备跳到甲板上去激战,突然却听到一阵砰砰的乱响,什么声音?周志胜还没回过神来,在空中的他突然觉得胸口被锤子狠狠击了一下,这一锤几乎将他的全身力气都锤散了扑通一声跌落在甲板上,手里的刀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周志胜只看到数不清的脚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还有乱七八糟的吼声、叫声在头顶上响过砰砰的声音似乎连绵不绝。周志胜用尽全身力气在甲板上摸索着,试图找到自己的刀,但是最后几丝力气慢慢从他的身上流失,他的努力也没有得到回报刀没有找到,手却不知被踩了

。但是周志胜却不知道疼痛,手似乎已经从他的手+:了一般,那嘈杂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来,如同白云一样飘走了,当近在咫尺的炮击声又一次响起时志胜也只觉得像是小时候春天大山那边的雷声,遥不可及。

看到自己的部众又一次损失惨重地败退下来必先在人群中找了好几遍还是看不到周志胜那熟悉的脸庞,他脸色铁青步沉重地回到了中帐船舱,挥挥手斥退了所有人,然后关上门一个人呆在里面,许久都没有出来。

十月二十七,牛头山战事生了变化,先从岳州方向来了一支船队,大约百余艘船,却将整个江面死死地封锁了。随即牛头山的江南水师也开始动起来,以火炮战舰为主力,配置五百余艘大小战船,缓缓向汉军压来,而丁德兴率领的数万陆师从南北两路展开包围之势。

“丞相,巴陵失陷了!”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跪在甲板上哭道。

“什么!”张必先觉得头一阵昏眩,巴陵是他数年苦心经营的老巢,怎么说丢就丢了,他赶紧稳稳神追问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经过很单,张必先带着大军离开巴陵后的第三日,城外就跑来了数千坐着船的难民,说傅友德的定远军攻陷了江,这些人都是逃出来的百姓。张必先和张定边一样,他们对百姓还算爱惜,虽然不满陈友谅不惜民力,但是由于兄弟之情和臣子的身份不好劝阻,但是却极力在治内安抚百姓。正由于这个原因,巴陵守将只是稍微查问了一下便将这群百姓放入城内。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张必把主力都带走了,巴陵守军不多,傅友德部又在附近活动,守将便多了个心思,将这群百姓安置在远离水门的东城,谁知却正中了圈套。

这数千百姓混有三百多傅友德在常德一带新招募的精兵,他们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讲得一口本地话,却对定远军忠诚。等到入夜,这些人立即作,一百余人散到城中四处放火,另外两百多人却一举打开了东门,伏在城外的数万定远军一拥而入,巴陵城不到天明便失陷了。傅友德占据巴陵后立即将手头上俘获的战船集中起来,然后挥师东进,切断张必先的后路。

张必先现在觉得头痛万分,定远一个名将傅友德在湖南就把自己搅得鸡毛鸭血,疲于应付,半步都不敢离开巴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友谅大败,武昌被围,现在是一堆的名将围了上来,其兵力还占据绝度优势,这仗也没法打了。

没等张必先想出对策,江水师用炮声宣示它先制人的决心。听到炮声,张必先已经知道定远军的战术了,前面以火炮开路,大队水师压上来,后面是上百艘战船,还有百余艘莫名其妙的渔船,估计上面堆满了易燃之物,只要自己的战船靠上去,傅友德会毫不犹豫地下令点火,定远军用火计对付汉军已经不是一两次的事情了。而近十万定远军陆师在大江两岸布好了军阵,弓弩手估计也已经待命,只是不知道到时射的是火箭还是一般的箭矢。

嗡地一阵乱响,无数的火箭从大江两岸向江中的船队飞来,定远军用事实告诉张必先最终的结果。

“军在南岸上岸,拼死向武昌突围!”张必先咬着牙下令道,老子就算爬也要爬到武昌去!

“泼张,我老丁恭候你多时了。”

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黑脸敌将,他一身皂袍,一枝长枪被轻轻拧在右手,左手持着缰绳,身上散出一种千军万马皆可独往的气势,应该是定远军名将、刘浩然的结义大哥,皂袍将丁德兴。

再看看他后面排得整整齐齐的两个长矛方阵,应该足有六千人,反观自己身边,不过千余残兵而已。刚才定远军三面猛攻,巴陵汉军被打得手忙脚乱,不一会就大火四起,将士溃散,在部下拼死掩护下,张必先费尽力气才带着这千把号弟兄逃出来,其余的部下却全陷在重围中。

“你为何知道我会奔武昌?”张必先先深吸了一口气,沉住气后开口问道。

“老二跟我说的,他跟你在湖南纠缠了半年,早就把你琢磨透了,他说你泼张是个死心眼,既然要率兵去救武昌,那怕是兵败了也会奔那里而去。”

张必先不由长叹了一声,难怪自己在湖南被傅友德牵着鼻子走,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原来自己早就被人家摸清底细,难道定远名将都厉害如斯?

“泼张,你刚从重围中杀出,力气损耗不少,我让你休息半个时辰再决一死战!你胜了,我便放你去武昌!输了话就由不得你了!”

“好,痛快,废话少说,我俩现在便大战一场!”张必先大吼一声,挥刀便冲了上去。

“来得好!”丁德兴大叫了一声,一踢马刺,立即迎了上去。

咣当,长枪和大刀在空中交错,喷出无数的火花,两人的臂力差不多,因此谁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小跑的战马继续向前跑,两人一错而过,然后又同时调转马头向对方冲了过去。

铛铛铛,刀枪相交连响了三声,刚才第一回合是互相试探,在摸清对方与自己差不多的实力之后,张必先和丁德兴都拿出了自己的绝招,力求在这次击败对手。张必先的刀势如雷霆长劈,力沉势雄,而丁德兴的长枪却如雄鹰博击,风疾火烈,在那交错一瞬间居然各自使了三招,而且这三招都互相碰上了。

当战马带着两人又一次无功而错时,丁德兴多了心眼,他刚才已经试出来,自己臂力略胜,招式却没有张必先精湛,稍有不慎便可能会落败,于是便想了个另招。当两战马马尾相对时,丁德兴长枪呼得一抡,划了一个大弧线,重重打在了张必先的后背上,直接把防不胜防的他打落在马,还没等他爬起来,只见一道银光在空中闪过,直奔他的喉咙而去。张必先在落马之时就知道自己的输了,看到银光飞来,他也不躲避,只是闭着眼睛等待长枪贯喉的那一刻,可是等了一会,却依然没有等到,于是张必先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丁德兴骑在马上,右手单臂握枪,枪尖却停在了自己的喉咙不到五寸的地方。

“泼张,你若是不服,我俩可再战一场。”

“我已志萎,再打也是输。”张必先摇摇头说道,“输了便是输了,我任凭你处置。”

“那好,随我去武昌。”

“武昌!”张必先停了一会,最后黯然叹息道,“也罢,我就去走一遭吧。”

第一百零七章 武昌(三)

“太尉!陛下!张丞相在城外!”正当张定边和陈理在殿中议事,一个将领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www.65txt.com

“什么?三弟在城外?难道他也败了?”张定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大腿,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武昌城外,一脸气馁的张必先轻声埋怨道:“老丁,我输就输了,你何必让我来丢人现眼呢?”

这两日丁德兴与张必先还算谈得来,慢慢地居然成了朋友。

“泼张,你自己说的,输了就任凭我处置,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得算话,再说了,我老丁又没有叫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武昌城喊几句话而已,你也看到了,我们壕沟已经挖到武昌城墙下,随时可以安火药,只是我家老四不忍心玉石皆焚,所以迟迟未发。你和陈友谅结义兄弟,就忍心看他断后。”

听到这里,张必不再言语,只是低首黯然。

这时,城头上现出一个人:“下面可是三弟?”

张必先还没口,丁德兴先跳起来喊道:“张定边,汝所恃者惟‘泼张’一人,今已为我所擒,尚何恃而不降!”说罢用手捅了捅张必先。

张必先扬起头,嘶哑着声音答道:“二哥,吾已至此,事不济矣,兄宜速降为善。”说罢,便伏倒在地痛哭不已。

张定边听着这喊声和哭,心中已如刀绞,想当年他和陈友谅、张必先三人结义等的英雄气慨,可是现在大哥已经不在人世,而那个威震敌胆、人称泼张的三弟又成了这个模样,此景此情,如何不叫他痛心。一时之间,恼怒、羞愧、无奈、绝望,一起涌上了心头不由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旁边众人连忙上前扶住。

张倒在众人地怀里。有气无力地说道:“紧闭四门。不要再放人进来。容我从长商计。”

人连连应道并七手八脚地将张定边抬回府中。他原本在江州就身负枪伤。没等完全恢复就强持病体操劳主持。而后又在大冶、老君滩连番恶战身体早就虚伤甚重。今日一激便全爆发出来了。

看到城头上再无信息。丁德兴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还在痛苦不已地张必先说道:“泼张已经尽人事了。回去吧。一切看天意。”

当晚。刘浩然召集冯国胜、丁德兴、傅友德、赵德胜、花云、王侍等人商议对武昌总攻之事。现在张必先已败。武昌再无外援。可是张定边还没有投降地意思以刘浩然不想爆破攻城也必须实施了。因为天色已寒不想拖下去了。

他刚提出这个想法。一名谋士模样地人开口阻止道:“丞相万万不可。武昌还有数十万军民臣愿前去劝降。”

此人叫罗复仁。吉水人。少嗜学。陈友谅辟为编修。待陈友谅数败。并不惜国计民生穷兵黩武。知其无成。遁去。谒刘浩然于江州。是夜对言。叹其才华。留置左右。后赍蜡书谕降江西未下之瑞州、临江、吉安诸郡。

“罗先生此去可有把握?你也知道,时不待我。邓友德已经从抚州调往合肥,江西兵力空虚,赣州的熊天瑞蠢蠢欲动,而天色将大寒,兵马难行,武昌再不下恐有变故。”刘浩然皱了皱眉头问道。

安丰事件后,虽然小明王安然无恙,但是刘福通却死了,这性质也太恶劣了,为了向天下人做个交待,刘浩然必须做出一种姿态来。他除了发出檄文把张士诚大骂一通外,还封锁了与张士诚势力的一切来往,并在军事上做出了安排,留守江宁的华云龙出兵扬州。而对于安丰方面,由于与武昌的战事正紧,刘浩然不愿半途而废,刚好罗复仁书信招降了江西大半,于是就把邓友德、胡大海部从南昌水运到安庆,转至合肥,对安丰摆开一副要打的势态。但是这样一来江西方面的兵力就空虚,而江南主力大部分集结于武昌方面,如果这里迟迟不得解决,恐怕会生出变故来。

“臣明白丞相的意思,只是臣想得到丞相的一句承诺。~~~~”说到这里罗复仁叹息道,“我了解张定边此人,他不是个呆板之人,明知绝境还无动于衷。他这是顾忌与陈友谅兄弟和君臣之情,竭力想让陈理有个好结局,所以才一直在苦苦支撑。”

“罗先生的意思我也明白,明日你入城可言,陈理若降,可保富贵!国胜,战事再延迟两日,看明日罗先生入城的结果如何。”

“不过罗先生,我只能等两天。”刘浩然看着罗复仁说道,他默然点点头,拱手深施一礼。

第二日早上,刘浩然送罗复仁出营门入城,刚走到营门口,罗复仁当着众将和数千将士的面突然跪倒,向刘浩然行礼道:“丞相,若陈氏遗孤性命富贵,而臣不食言于异日,臣虽死无憾!”

刘浩然一愣,随即知道罗复仁这是希望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重申誓言,以防他日反悔,当即叹息道:“罗先生这是何苦呢?汝且去,我自不会食言误你。”

罗复仁拜了两拜,站起身便继续向武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王侍尧在刘浩然身边轻声说道:“丞相,罗先生这是对旧主一片赤心,还请丞相不要见谅。”

“承华,你多虑了,我重的就是他的一腔赤诚忠义。”

“学生唐突了。”

“罗先生的学问为

为你师。”刘浩然突然提了一句道。

王侍立即明白其中意思,当即拱手道:“学生谨记在心。”

来到武昌城下,任凭罗复仁如何高声呼叫头上就是不绳下来,看到日头渐高,自己可能无功而返,罗复仁不由伏地大哭:“先主,吾虽不喜你施政为人,但是君臣一场,我愿为陈氏保有一线血脉可叹造化弄人,为什么不让我入城啊。”

罗复仁坐在城下,嚎哭不已,一边哭一边数落着与陈友谅相交的往事,虽然在不断指责着陈友谅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却对陈友谅的赤诚相待念念不忘个时辰不休不止,无论城内还是城外,闻者无不动颜垂泪。

终于有守军将罗复仁的情况禀于张定边听在床上的他默然许久,最后叹息道:“我与先帝结义兄弟,却不如一书生耳。”说罢挣扎着起身,并派人去请陈理城墙内侧相侯。

罗复仁很快就守军拉到城墙上,并被引到陈理和张定边跟前。罗复仁看到陈理,不由放声大哭:“陛下,你是先主的唯一血脉,为何要弃生不降,你叫我等旧臣情何以堪!”

陈理听到这里由失声;哭,与罗复仁相抱垂泪张定边在一旁也是泪流满面。过了一会,罗复仁将陈理劝住起身来对张定边厉声叱道:“你是先帝结义兄弟,又负托孤重任何要致陛下于死地。你难道不知道江南大军即将攻城,届时玉石皆焚,你想让先主断嗣吗?”

说到这里,怒不可遏的罗复仁居然冲去上对着张定边一顿撕打,而张定边却垂手站在那里丝毫不敢反抗。

打了一会,罗复仁的怒气全消了,他含着眼泪对张定边说道:“我知道,你威名天下,受降臣之辱当然不甘,可是为了先主保住血脉子嗣,做臣子受些委屈又如何呢?定边,我知道,为了先主和陛下,你连性命都可以舍得,难道这点虚名你却受不了吗?”

听到这里,张定边再也忍不住了,蹲在那里抱头痛哭。听着这位名震天下的陈汉第一名将在那里发出呜呜的哭声,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悄然落泪。

第二日,陈理衔璧肉袒,带着文武百官跪在东门求降。

刘浩然策马过来,看到陈理裸露着上身,在寒风瑟瑟发抖,连忙跳下马来,解下自己的衣袍给他披上,然后扶起他。看着陈理带着稚气的脸,刘浩然不由想起自己的几个儿女来,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如果自己失败了,自己的家人说不定比陈理还要悲惨。幸好自己胜利了,不但保住了家人,也让自己可以继续实现坚持的信念。

刘浩然取下陈理的玉璧和脖子上挂着的玉玺,交给旁边的副官,然后亲自为陈理穿上衣袍,并说道:“你父亲虽然与我生死相见,但他也是抗元义士,他以江汉先英,挟三楚雄风,光复了湖广。现在他人也不在了,一切恩怨都随风而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众人的一片苦心。”

听到这里,不但陈理黯然流涕,后面的陈汉文武百官无不失声恸哭。

定远军进入武昌,开始接管城防和各处要地,数万汉军依例放下武器出城接受整编,而安众抚民、清点府库,自有人去处理。刘浩然带着傅友德、冯国胜、丁德兴、王侍尧,在罗复仁的带领下来到了张定边府上。

早上陈理出降,张定边并没有出现在人群中,而是留在家中与鱼娘对酒吟歌,刘浩然等人闯入府中,直奔后院,首先听到的就是鱼娘弹琴的丝弦之声。

“张太尉真是好性情!”刘浩然人未到,声音却先到了。听到这个声音,鱼娘的琴声骤然一停,一根琴弦嘎然而断。

“合肥刘浩然拜见阳张定边。”刘浩然施然作礼道。

“原来是名闻天下的江南刘丞相,张某有失远迎!”张定边有点微醉,看到刘浩然等人,摇动着身子站了起来,挥挥手道。

看到张定边如此不以为然,后面的傅友德、冯国胜、丁德兴不由勃然大怒,右手都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可张定边却毫不在意,他指着傅友德等人嘻然道:“你们来了这么多人,何苦呢,张某一个败军之将,只需小卒一人便可牵至菜市口问斩。”

刘浩然挥挥手阻止了傅友德等人的行动,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对张太尉是慕名已久,想当日张太尉在江上来回纵横,千军万马中恍如无人,居然能将少主安然带回武昌,这份神勇忠义刘某是倾慕不已。”

“原来不是来取我张某的脑袋?”

“张太尉的脑袋和刘某的脑袋一样,都是元廷和鞑虏欲取之而后快。”

“这话说得在理!”张定边一拍大腿,又坐了下来。

刘浩然抿了一口酒道:“好酒厚悠长,清绵不辣,这是什么酒?”

张定边看了刘浩然一眼道:“这是江夏名酒汉汾酒,以高粱为质,用大曲酿之。这坛酒还是我老张当年攻打江夏,从一个平章家里挖出的五十年窖藏。”

“原来还有这番来历当同浮一白,罗先生、承华、国胜、大哥、二哥,都坐下此好酒不喝白不喝!”

待到众人坐下,刘浩然给他们一人满上一杯,而张定边这会也不装酒疯了,而是直直地

浩然的一举一动然后开口道:“不知刘丞相来此有

“不过两件事。”刘浩然酒全倒完,放下酒壶开门见山道,“第一,你张定边勇名冠绝三军,江州、大冶、老君滩杀伤我军将士多人,我军众多将士敬佩之余便是切齿之恨此人物我一定要见见。



“刘丞相,见了又如何?”

“我原本以为你是虎背熊腰青面獠牙之人,想不到虽然还算魁梧是潇洒俊雅一人。”

张定边淡淡一笑,继续说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你家少主已降汉气数已定,我想问问张太尉将来有何打算?”

听到刘浩然说出了此行真正目的,张定边默然了一会答道:“解甲归农,携妻带子,归隐故里。”

“看来太尉还放不下。”刘浩然抿了一口酒道,“想来在太尉心里,陈汉还是重于一切,比天下百姓还要重三分。”

“刘丞相为何如此说?”

“江南与陈汉之争虽然不可避免,总是让人有些痛惜。不过好在如今大势已定,江南纷争已除,我江南现在的重心会放在挥师北伐,光复中华,想来张太尉还是会牵挂此前之恨,不愿投身到这民族大业之中去。”

张定边脸色变了变,他知刘浩然话语中暗指自己心怀私己之恨却忘了国仇家恨,于是开口争辩道:“丞相麾下名将如云,谋士如雨,张某区区一个败军之将,有何脸面恭据其列。”

“正为天下人如太尉这般想,所以我等中原百姓才当了百年奴隶!”刘浩然的话与他的目光一样,如利剑一般刺向张定边,让他微微冒出了汗珠。

“太保在安丰遇害了,”

“什么?刘太保死了?”张定边大吃一惊。

“他在安丰被张士信偷袭,重围之下举火**。”刘浩然眼睛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悲伤,握着酒杯看着远处,那种怅然和悲凉不言而喻。

刘福通也死了,在江南与陈汉交战最激烈的时刻死了,这也太巧合了吧,这样一来,不但刘浩然最大的对手被消灭了,连他头上最大的阻碍也消失了,这真的是老天爷的安排吗?

“刘太保临终前叫他的儿女给我带来了一面大旗,”刘浩然喃喃地说道,“这面旗以后就由我来扛了,而抗击暴元、光复中华的大业也不止于江南一地,张太尉,你真的决心已定?”

刘浩然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刘福通死了,他抗击元廷的大旗就由刘浩然接过,承担起相率中原豪杰光复河山的责任,现在江南又占据了湖广,那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刘浩然都是如今反元第一人,成为天下豪杰追随的对象,张定边如果还将国仇家恨放在心上,那么也应该去追随。

张定边在那里沉默语,众人一直在默默地看着,连旁边的鱼娘也紧张不已,生怕张定边说错一句话就引来杀身之祸。

“我解甲归田的主意已定。”张定边抬起头断然地说道。鱼娘心里一紧,手指一用力,一根琴弦又断了。

“可惜了!”刘浩然看了鱼娘一眼,长叹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只是希望张太尉不要做出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来。”

张定边的身子微微一震,他的眼睛里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似乎有比刚才还要艰难的事情要做出决断。

刚才一直没有作声的罗复仁突然插了一句道:“太尉,你放心,丞相已经为陈少爷在江宁准备了一套宅子,生活定然无忧。”

张定边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罗复仁,而罗复仁却回视着张定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发生碰撞,几乎擦出火花来了。张定边听出来了,罗复仁不但指明了他最担心的陈理的处境,而且从改变称呼中指明了,他保住了陈理的性命和富贵,与陈友谅的情义已经割舍,以后陈理想太平过好日子,就看他自己和张定边等旧臣的表现了。如果他老实,张定边等人不会以他的名义图复陈汉,那刘浩然一定会顾及自己的诺言,一直照顾下去,如果不然,有的是手段对付陈理。

最后还是张定边低下了头,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道:“定边知道其中利害,不会干出傻事来。”

告辞走出府门,冯国胜看了看张定边的府邸,在刘浩然旁边悄声说道:“张定边威望甚高,我总是有些担心。”

旁边众人立即露出不一的神情,刘浩然笑了笑说道:“正是威望高,如此敏感时期不好生故。而且此人是个英雄,我相信他会做出合适的选择,派人盯住他就行了。”

龙凤六年十月二十九日,陈理出降,武昌城落,陈汉朝终于土崩瓦解。刘浩然命冯国胜守襄阳,傅友德守江夏,赵德胜守衡州,薛显守巴陵,曹良臣守信阳,并遣大批文官接管湖广各地。十一月初六,刘浩然带着陈理、陈氏兄弟和他的父亲陈普才、及张必先等大批降臣坐船回江宁。

当船队消失在茫茫江面上,几个人影跪倒在地上,向着船队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然后走上了通往阳的路。

第一百零八章 分省(一)

安庆江面上,刘浩然一行乘坐的座船顺风顺水地迅速行使着,在船舱里,刘浩然与王侍尧、罗复仁对坐着,正在商量事情。www.65txt.com-====-

“邓友德已经进据合肥,开始向安丰发起试探,而胡大海已经出合肥,直奔泗州。”王侍行着其秘书的职责,在给刘浩然念最新送来的军报,罗复仁在旁边默默地听着,虽然他颇得刘浩然的信任,但是他新进不久,多少还有些顾虑。

“友德、大海都是泗州临淮人,他们与那里的地方豪杰相熟,应该不日可下,泗州一下,安丰、濠州便成了孤城,张士信在安丰干什么?待了这么久还舍不得走?”

“据内线回报,张士信在安丰可以说是挖地三尺,不知在找些什么?”

“这个蠢才,”刘浩然当然知道他在找什么,想不到此人利令智昏,一个传说中的宝藏就把他迷得不知进退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定远军都要杀上门来了,他居然还不知道跑路,他难道不知道刘福通不爱财、不好色,一门心思只想着反元,搜刮来的钱财全部用来置办军备,大部分流入到江南,换取了无数的粮草和兵甲。挖地三尺,挖地三丈也不行,除非他刨出个古墓改行当摸金校尉。

“还有都知司送一份情报,说扬州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知道了。”这是隐秘之事,刘然也不多说什么。

“小明王已经~到江宁,经过十几个医生诊治说已经病入膏肓多只能再活个一年半载。”

“传令给江宁,尽力医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另外通知百室他们,让他们准备国丧,待我回到江宁就给太保发丧。”

“的丞相。”王侍立即记下了。

“密院送来陈文。参军司已经制定了收复江西、湖南全境地计划。想请丞相确定主将。”王侍记完之后拿起另一份文件说道。

“罗生有什么看法?”

“湖南已无大敌。而江西赣州地熊天瑞虽然尽据赣州、南雄、南安、韶州等地。但是兵势不强。不需冯国胜等将军出征。”

“那就南昌地朱亮祖和衡州地薛显搭档吧。”

“丞相有一事。赣州等地山峦连绵利大军行进。不可速战只求徐图。”

“这可我知道了。我不会给朱亮祖和薛显太大地压力。只求稳打稳扎就好。对了。这个意见承华你要传给参军司。让他们做些调整军备供给也要做些调整。”

“是的丞相。”

“还有什么事?”

“有右丞相李大人、参知政事汪大人、陆军尚书刘大人、礼部侍郎宋大人等联名送来的文禀,说如今江南辖地大增需要做好统筹。”

“是啊,现在湖广、江西尽入是一个江南行省是不够了,分省吧。不过如何分省官署如何设置,待我回江宁再细议。”

“罗先生,你有什么话说吗?”刘浩然看到罗复仁欲言又止,于是问道。

“丞相,分省之后,不知你该以何身份处置国事?还有就是江南行省经过丞相十余年治理,富庶民安,又该如何处置?”

听完罗复仁的话,刘浩然点点头,这是个问题。虽然自己后来又加了个大宋丞相一职,但是他一直以大宋江南行省丞相的身份统领各地,一旦分省,光一个丞相恐怕还压不住,而且江南富庶甲天下,又兴办了大量工场,以前归在一个行省名下还好说,一旦分出去,该如何分?整体分出去那又交给谁呢?这可是刘浩然的基业,谁敢接这个盘子,不怕遭猜忌?

“罗先生说的是,我会好好合计一下。”刘浩然想了想,初步想法就是按照自己知道的另一个世界的行政划分,把现在的庞大江南行省拆分开。

正说着,突然舱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刘浩然眉头一皱,提高嗓门问道:“怎么回事?”

守在门外的刘存义推门进来禀报道:“回相父,是陈友仁酒喝多了,在外面闹事,侍卫劝他不听,还在那里破口大骂。”

“陈友仁?”刘浩然不由眉角挑了挑,陈友谅的两个哥哥和他们的老爸一样,都是老实巴交的人,陈理又还小,唯独这个陈友仁,才干不高却野心颇大,在武昌由于张定边的强势无可奈何的成了降臣,但是料想他不会就此罢休,这不才几天就闹开了。刘浩然为了表示亲待,所以一路上与陈氏家人同舟,想不到居然发生今天这种事。

“这个人是个不安分的主,想当日陈友谅挥师东进,他小子居然惦记着我的老婆,在陈友谅面前居然与他争了起来。”

刘浩然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笑呵呵的,但是怎么听都觉得一股阴测测的味道。王侍低着

看着手里的文件,似乎没有听到这话,罗复仁却心他也算是陈友谅非常信赖的人,曾经听陈友谅近侍们偶尔说起过这件事,想不到江南的都知司无孔不入到这个地步,居然探听到这种隐秘的事情,想到这里,罗复仁不由后背冒出几滴冷汗来。

刘存义却对陈友仁侮及主母愤慨不已,恨不得跑出去把陈友仁暴打一顿。

刘浩然挥挥手道:“夜深了,把陈友仁扶回房中休息。这么爱喝酒,早晚得出事。”刘存义应了一声,后退几步离开房间。

在接下来的汇报和讨论中,王侍尧似乎神情未变,罗复仁却多了几分谨慎。一直忙到子时,事情才算忙完,各人便回去休息。

第二夜,陈友仁又喝得大醉,拿着个酒瓶在甲板上四处晃动i天骂地次还没等旁人出来劝阻,却不知怎么地失足跌落到江中。

这可是十一月,江水寒冷刺骨,待到水手将陈友仁从江上捞出来,他整个人已经半冻半淹成了一具铁青的僵尸。

一路上再无他话,船队于一月十二日顺利抵达江宁。

到了江宁,刘然先拨出几座大宅陈理、陈普才、陈友富、陈友直等降臣安置好,再以小明王的名义封陈理为归德侯,陈普才为安寿伯,陈友富、陈友直也皆封伯。

十一月十四日为福通举行国丧,并宣布全国行百日服丧。祭礼上李善长宣读小明王的圣旨,追封刘福通为汉王,号武烈,并宣读祭文。

“此中华千年未有之大难,天地苍黄翻覆,神州陆沉沦丧合黯肃杀,四海泛滥浮嚣贞下难起元,否极泰未来。混一神魔吉凶难卜。”

“武烈王草莽淮西,起事颍州复中华,正位乾坤。率亿万之众+驱驰,一仆百作。扬旗北伐,集结转,东征西讨,指天盟誓,不惮艰危,不避死生,志在铲鞑虏暴元,护百姓复华夏,存亡绝续,惊天动地。历经苦战,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之色变。

“然志未酬身先死,安丰一隅,突遭屑小走狗毒手,呼天而悲鸣,顿地而痛哀。中国未始光复,民众仍系倒悬,逝者已逝,生者继志,为列祖列宗坟茔庙堂,为世代之故土家园,为自由之国族尊严,为永续华夏之历史,亿万军民一心一德,矢勤矢勇,血喋血,苦战死战,厉纵横,为国驱驰,时时不忘为国家雪耻,念念在兹为民族牺牲。”

这篇祭文更像是一篇宣战书,不但宣示了江南军民誓死与元廷对抗到底的决心,也把张士诚划进了鞑虏走狗之列,必是不死不休之争。

刘浩然当场嚎啕大哭,很是为这位从未见过的叔父洒下了不少眼泪。而身后的众臣神情各一,有的悲痛,有的却漠然。夏跪在其中,一会看着前面悲痛不已的刘浩然,一会看看在旁边不远一脸戚然的杨宪,心里却不知想些什么。

十一月十六日,小明王封刘浩然为吴王,中书省丞相加太师,暂摄国政。刘浩然也正式向各地行文,此后他的正式文书是:“奉皇帝圣旨,吴王谕令。”

接下来江南最重要的事情除了继续巩固扩展湖广、江西的地盘就是分省,因为这涉及到众多官员的前途问题。

“我的初步想法已经出来了,承华,你给大家念念。”

这是一次正式朝会,不但李善长、汪广洋、冯国用、秦从龙四巨头和各部尚书侍郎都在,孙炎、章溢、陈遇、潘坚庭、杨宪、夏、刘存忠等地方重臣和要害有司主管也在,连朱升、陶安、李习、胡从宪等名士也列位其中。

“丞相对于分省的设想如下,改平江为苏州,以江南的苏州府、松江、常州府、镇江府和江北的扬州府为一省,名为江苏省,治苏州,今后收复的淮安府、徐州府也会并入其中,江阴州并入常州府。”

见到众人没有出言反对,王侍尧顿了一下继续念道:“以州府、安丰府、颍州府、庐州府、安庆府、太平府、宁国府、池州府、徽州府为一省,名为安徽省,治安庆。”

听到这里,宋开口说道:“安丰府乃大宋前都,单为一府也可,只是这定远乃龙兴之地,只为一县,有些不妥,而庐州合肥乃龙祖之地,可为一省之治。”他开口闭口就是龙兴龙祖之地,丝毫不顾及还躺在病榻上小明王的感受,看来江南众人已经把刘浩然当成了还未登基的皇帝了。

“定远虽是我军兴之地,但是安丰为都久矣,我等又是红巾军一员,定远归在安丰府名下也未尝不可。至于安徽省治选择安庆是出于交通、工商考虑,毕竟那里地处长江要道。至于庐州合肥,我的祖坟

在哪里,如何算得上龙祖之地,不提也罢。”

话一说出口,宋立即激动起来:“孝乃百善之首,乃治国之本,人伦大道更是天理虽然丞相不幸蒙此大乱祖陵难寻,但是做为血脉之承,还是当寻覓宝地,修缮祖陵,春秋祭祀,示血脉延嗣,以慰先灵。”

接着几个大臣也出言附和同宋的说法,胡从宪也开口发表了一番意见,言语激烈,比宋还说得邪乎。

刘浩然低着头默不作声那里思量,其他人你看看我看看你,都不敢开口说话。形势很明显,跳出来说话的都是宋等理学派人士,三纲五常是他们的政治纲领,孝却是其中的根本,要是这个都无法坚持以后让他们在朝堂之上还如何混下去?

“由于战乱流离,祖先遗骸蒙尘知所踪,浩然也是痛心疾首溪先生说得极是,就算祖先遗骸难覓当修陵墓,以做祭祀悼念之用。这样吧,合肥设留守,专司此事。”

听到刘浩然开口,宋、胡从宪等人立即高兴不已,顺势提出请刘基等人堪踏风水,在合肥修陵。刘浩然不愿再纠缠下去,挥挥手道:“此事交与礼部操办就是了。”

宋依然肃穆地坐下,其几个大臣脸上却带了些得意,仿佛他们取得了巨大胜利一般。看到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刘浩然对王侍尧说道:“承华,继续。”

“改江州府为江府,以南昌府、九江府、抚州府、饶州府、袁州府、吉安府、州府、信州府为一省,名为江西省,治南昌,原南康府并入九江府,临江、瑞州府并入袁州府,原南丰州、瑞昌府并入抚州府,原铅山州并入信州府,原南安府并入赣州府。”

江州曾经一度是陈友的都城,改改名字也是无可厚非的,而元廷江西行省的治所原本就在南昌,所以对于这两点大家没有异议,不过章溢提出了另外一个方面的问题:“丞相,几个原府和州分别并入抚州、九江、吉安、信州、赣州,这些府治是不是大了些。”

“山先生提得极是,在这里我要坦明一件事,那就是此次分省设立地方官署执行的原则是避免十羊九牧。现在这么分只是暂时的,待到各地户籍点检造册之后,根据各地实际人口各府县还要或分或并。”

到这里,大家开始低头议论起来,坐在这里的都是读书人,自然知道刘浩然所说的十羊九牧的典故,对于刘浩然提出避免官多民少,减轻赋税剥削的想法也很赞同,于是议论一番后没有太多的意见了。

“原广行省分两省,洞庭湖以北为湖北省,以南为湖南省。湖北省辖襄阳府、德安府、安陆府、汉阳府、武昌府、荆州府、黄州府和宜昌府,治武昌府江夏,其中原峡州路改为宜昌府,原荆门路并入荆州府,原蕲州路并入黄州府,原阳府并入汉阳府。”

说到这里,王侍又停了一下,等待众人的反应。这一块地方原本是元廷的江北河南行省的西部,现在被一刀切了出去单独设省,这里原本是陈友谅、徐寿辉的老巢,单独设省管理也是必要的,所以众人也没有多言。

“湖南省辖岳州府、常德府、长沙府、辰州府、宝庆府、衡州府、州府,治长沙。”

湖南原本是属于元廷湖广行省的湖南宣慰道,这里划分最混乱,所以基本上等于是重新来过,因此大家也没有多言。

“杭州府、绍兴府、湖州府、嘉兴府、建德府、金华府、衢州府、处州府、台州府、温州府、宁波府为一省,名浙江省,治杭州,其中原庆元路改为宁波府。”

浙江省的辖府基本没有动什么,都是按照以前江浙行省的分路改过来的。而且台州、温州、宁波还在方国珍手里,不过已经被众人忽视了,陈友谅都打败了,你方国珍能蹦到那里去。

“丞相对于南方其他未复之地,初步想法是将原湖广、江西行省南部分为广东、广西两省,分别治桂林,广州,原福建行省不变,治福州。具体管辖府县届时再议。另外江宁府改为应天府,单独列为直隶府,与诸省平级。”

江宁是现在的治所,将来的都城,单独列出来也是应该的,大家没有意见。

“好了,分省大致如此,现在我们谈谈各省官署设置的问题。”

听到这里,大家不由自主地直了直腰,这可是重头戏,一下子分出去六个省,这要多出多少官职,众人怎么不心动,而那些理学派的人更是目光炯炯,打定了主意,中枢不行咱们从地方上来。

第一百零九章 分省(二)

首先第一个问题,此后各省到底是叫行省还是省?”一句话有点不着边际,但是众人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味道来了,叫行省,那就是按照元廷旧制,各行省就要设左右丞相、平章、参知政事,因为行省的意思就是行中书省,这些官职不配齐,怎么能叫行中书省,如果不叫行省,直接改为省,那就是另外一种官制,那么如何设置又是另外一回事。www.65txt.com

大家在那里斟酌着刘浩然的意思,在没有摸清底细时,谁也不敢开口说话,这时,一直像泥菩萨坐着的冯国用开口了。

“丞相,诸位,如果按旧制设行省,我认为有两个问题,第一,设行省意味着我们继承元廷旧制,不好!’

这个意见虽然简短,但是却正中要害,在座的都知道刘浩然是反元死硬分子,元廷认为好的他就一定认为不好,没见在元廷吃香的程朱理学在他那里就吃了瘪。以前叫江南行省那是没有办法,谁叫刘福通没什么治政才干,打下的地盘都是按元廷旧制照搬,刘浩然做为他的属下,只好捏着鼻子认了,现在大权在握,刘浩然肯定会摒弃这些,冯国用的话为众人好好提了个醒。

“第二个问题,如果按元廷旧制设行省,置左右丞相、平章、参知政事,权柄太重而且官职重叠,不好。”

冯国用的第二不好顿时在众人心里掀起了波澜,按照元廷旧制,行省的丞相是从一品,下面的平章是从一品,左右丞相是正二品,参知政事是从二品的确是位高权重,而且的确官职权力相叠。可是做臣子谁愿意在君王心里留下权柄太重的印象,历史上的权臣可都没有好下场啊,于是原本准备争一争的心一下冷静下来了,开始品味起冯国用话中的意思。

“国用的意见很好,大家还么意见?”待到冯国用说完,刘浩然接着问道人都不言语了,谁不知道在群臣中与刘浩然关系最密切的是冯国用,他的话就等于是刘浩然的话,大家能有什么意见呢?

“那好,承华,你念念我对各地官署设置的初步想法。”

“是的丞相。按照丞相的步想法,各省直接称为省,不设丞相、平章、左右丞相和参知政事,该设三司。布政司掌一省之政,朝廷中枢有德泽、禁令、承流宣播达于该司,凡该省僚属满秩,其司负责考察其称职与不称职,上报达吏部、都察院。并派管各省治内赋税、粮储、屯田、驿传、水利、抚民、治安、工商等事宜。”

“按司掌一省之司法,典刑名暴,平狱讼,雪冤抑,无论民事刑事案件裁审,均由按察司处置。”

“指挥司。掌一省军事各地守备团、民兵均由其管辖训练。”

众人听得明白。刘浩然地举措就搞分权各省分设三司。分别持掌政、法、军三权相制衡。避免其中一个权柄过重来是费了一番苦心。

“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丞相。”按察总使秦从龙开口了。“各省设三司。而各部也设有各司。如此一来岂不是地方轻而中枢重?”

刘浩然愣了一下。这一点他没有想到。各省布政使是一省之长。按照他地想法应该只比各部尚书低半级。重要地省却是与各部尚书平级。但是搞了一个三司。听上去却与各部下属地各司平级。岂不是显得等级差不多。到时各省布政使见了各部尚书都觉得矮人一等。长此以往。会而使得中枢权柄太重。地方权柄太轻。届时地方官员处处被压一头。都不敢放手做事了。

“秦先生有何建议?”刘浩然虚心请教道。这次会议只是讨论。

还不是决定。

“丞相,前宋在各路设四监司,帅、漕、宪、仓,与丞相的三司异曲同义。只是四监司以下各州府有多高官,于是路与州府长官的关系就以品秩高低来决定,这样的地方机构,自然会出现许多紊乱的现象。因此只可借鉴不可取。”秦从龙徐徐言道。

“而前唐在地方设有节度使和观察使,权柄又太重,而府、州、县诸官又关系复杂,也不可取。因此属下认为,可吸取前唐宋的经验,在各省设一文职,以为一省之长,设一军职,以为一省总兵,而按察司持掌司法裁决,公律法之平正,权柄太重,所以不可为一职,可设多职,合议定案。”

秦从龙的建议是抬高各省军政长官的地位和权柄,但是他又将自己执掌的按察司摘了出来。按察司持掌司法,裁决下来的结果连各部各省都必须照行,不得违逆,当然权柄甚重,所以他才提出设按察使多人,以求制衡。

听完秦从龙的建议,刘浩然开始思量起来,他在脑海把自己所知道的明清和民国等近代、现代的地方官制一一对比一下,寻找合适的设置。总督和巡抚不行,这两个官职原本是属于中枢特派监督地方的官职,权柄太重,与自己的初衷相左,不可取。想了想,刘浩然觉得自己的各省分三司的思路没有错,只是拘于

,让各省的一省之长觉得有点委屈。而秦从龙绕来;是说的这个意思,其实对自己分三司的本质却是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只是建议换个官职名号而已。

想到这里,刘浩然笑着开口道:“三司就三司,与各部诸司相似也无所谓,我家是丞相府,难道与诸府平级不成。”

听到这句玩笑话,众人不由笑了,司与司都是虚名而已,只要品秩上去一切都好说。

“为了让各省布政使安心,我建议各省县令、县丞等正副职由布政司合议定夺,吏部报备就好了,如何?”

听到这里,大家议论了一番,对于如此增强布政使的权力没有什么意见道,原本一省之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中间还要管刑狱,现在被连剥了两项重权,不给点甜点不行。

“那好,三司就这定了。

布政司设布政使一名为省之长,参政四到五名,为布政使副职,凡诸省重大决策、人事任命均用布政使、参政合议决定。”

“丞相,这合议定又是怎么一回事?与按察司合议裁决有何不同?”刘基突然开口问道。

“这合议决定就是由于省重大决定是布政司做出,但是布政使一人不能代表整个布政司,不是还有参政吗,所以必须开会合议,多数人同意方可以布政司名义下达和上报。”

要也有穿越人士在场,肯定会说刘浩然不是想搞什么常委会吧。还真别说,这布政司合议还真有点常委会决议的味道,要知道GC玩民主与集中可是高手。但是在场众人听来却觉得刘浩然又在玩权衡。你布政使不是一省之长吗,我就给你来个布政司合议要想专权,除非你把其余的参政都拉拢好了可有难度啊,人家也想当布政使呀。而且这也符合刘浩然常常讲得权利与义务,权责相连的思想。一旦布政司出问题犯错误了,布政使第一个跑不掉,你几个参政也不要想推卸责任,因为这决策是经过合议以布政司的名义施行的要想背后弄手脚也得掂量一下。

朱升、陶安等刘然亲近之人却在心里暗暗敬佩,想不到丞相玩政治权衡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以前君主猜忌臣下专权是常有的事,而当臣子的也对这一点畏忌如虎生怕一不小心踩了地雷,现在好了决策由合议而出,不怕别人说我专权,执行起来底气也足多了。

“丞相,那各府县是不是也循此例行?”章溢开口道。

“是的,这项政策从省到县循行,各府除知府外,另设副职同知四到五人,各县除知县外,设副职县丞四到五人,各分管一摊。”刘浩然当即答道。

众人没有多话,只是在下面低声议论了一番,然后继续听刘浩然往下说。

“指挥司设都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两人,指挥佥事一人,这是地方军事机构,而且调兵权又在枢密院,用不着搞什么合议了。”

众人纷纷点头,这里都是文官,当然也担心武官擅权。现在刘浩然给指挥司定义非常明确,只是日常管理和训练地方守备和民兵部队,调兵权还在中枢,而且粮草供给还要中枢统筹,地方安排,不怕他翻了天。再说了精锐的常备军-定远军不是还握在刘浩然的手里吗?

“按察司正如秦先生所言,权柄甚重,不好一人擅专。但是这是断案,有律法和证据为准绳,按察使只需依据做出判决而已,而且我已经和秦先生商议过,对按察司审案过程准备做出更改,所以这按察司可设按察使数人,各自分审一类便好,一般案件不必搞合议。”

刘浩然的话刚落音,陶安开口道:“丞相,那都察院在各省的设置如何安排?”

都察院原本是监察、弹劾及建议机关,但是在刘浩然和陶安的默契配合下,都察院慢慢地变成了专职“起诉”单位,它下属的都察御史分巡各,现地方官员有什么不法行为或执法不当,他也懒得写本子弹劾你,直接到按察司告你。而且这些都察御史都是直接属于都察院,与地方官员根本没有利益关系,告起状来那就一个狠啊,因为人家也要博个刚正不阿的名声不是。刘浩然现这个现象,于是便开始想把都察院向后世的检察院引导。

“我们的都察院都御史大人也忍不住了。”刘浩然笑着说道。众人一下子哄笑起来,大家都知道陶安和刘浩然的关系,当然也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

“这样吧,都察院随按察司走,各级按察司配几名都察御史,单独署事,这官署衙门嘛,就按驻地叫都察御史官署吧。”

听到这个官署名字,大家都听出味道来了,刘浩然这是在极力保证都察御史的独立性。陶安上任以后,招揽了一批“愤青”文人当都察御史,这些人个个都是“热血青年”,看不得任何肮脏的事情且这些人又在江宁大学培训过,个个熟悉律法,抓起辫子来让你苦不堪言,江南各地官吏都叫他们为“恶鹰”。

陶安一听觉

意,于是也不再有多话了。

“另外就是各省布政司下设办事职能机构,分管事务,我们就暂时不议了到中枢部门完结后再照行就是了,不过这个机构我看就不要叫司了,改称厅吧。”

看到大家没有异议,刘浩然继续说道:“大家就议一议各省布政使、参政、指挥使的任命人选吧。”

“丞相,这万万不可。此等大事当由丞相乾坤独断。”宋站起来反对道。众人纷纷附议。大家都知道这个议项是今日会议最重要的,但是谁不敢提出来,宋这么一说,大家怎么不赶紧附和。

“正因为此事重大,我不能不慎重,古语有云千虑必有一疏,大家还是议一议吧。”

沉寂了一会,刚一直没有开腔的李善长咳嗽一声说道:“那我就先来抛砖引玉吧。太平知府范常在任上勤勉肃正,兴工场商贸,而今太平已是我江南工业重地绩昭著,可为安徽布政使;平江知府杨元,练达政体,思虑周密,处政平和,现平江棉厂广布贸通达,可为江苏布政使;州知府郭景祥折冲御侮之才,和两城久废祥治城郭楼橹,广屯田赋役,威望肃然,现和遂为江南重镇,其才可为江西布政使;饶州知府孙炎,原所治的处州、饶州新复未久,地方窘破,百姓困顿,孙大人上任以来勤政操劳,而今两地已百业待兴,政通人和,可为湖北布政使。信州知府章溢,治政有道,安民有方,可为湖南布政使。”

一口气说到这里,李善长:于停了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这时宋急忙开口道:“杭州知府潘坚庭署理杭州数年,政绩卓著,可为浙江省布政使。”

容不得他不呀,李善长一口气推荐了五个布政使,可总共才六个布政使,而且他推荐的人,范常、杨元是州人,是最先跟随刘浩然的一批文人之一,早就被算在淮西集团;郭景祥干脆就是淮西濠州人;孙炎算不上是淮西集团的,却是刘浩然的死忠,虽然交游广泛,与众多理学文人名士交好,可是人家并不支持理学的政治理念,一切以刘浩然为准绳;章溢虽然是浙东理学派出身,理学派还能接受,但是此人相对务实,专于政务,对于传播程朱理学倒不是很热心。如果刘浩然真的同意了这个任命方案,那理学派原本争取两到三省主政官的计划岂不落空。唉,谁叫他们都是读书斯文人,刚才太矜持了。

但是宋还算有急智,住机会推荐出来的潘坚庭却是非常合适,先他颇得刘浩然的器重,要不然也不会当杭州知府数年,而且他是当涂人,与陶安、李习等人关系密切,他们不会反对,最重要的是潘庭坚虽然长于政务,但是也非常热衷于理学传播,是程朱理学寄以重望之人。

“百和潜溪先生都提出人选来了,大家还有什么其他人选建议吗?”

大家都在那里寂着,李善长是刘浩然最信任的文官,又是庞大的淮西集团领头人,而且他推荐的人又经过深思熟虑,才干、人选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大家也一时不好出言挑刺,免得得罪人。

“那好,我来提一个建议,潘坚庭和;遇换一下,陈遇出任浙江布政使,潘坚庭出任应天府知府。”刘浩然说道,刚才陈遇没有被提出来,那是因为应天府升级,他理所当然地也跟着升一级,而且应天府做为唯一的直隶府,管辖地又是江宁都城,位置比一般的布政使还要显赫。大家都清楚,刘浩然这么一换,其实是不想让理学派大将持掌理学老巢浙江省,而陈遇虽然也出身理学派,但是他更务实,更跟得上刘浩然的思路。而潘坚庭去了江宁想大力展理学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光是一个江宁大学就能让你绕着走。宋、胡从宪等人在心里暗暗后悔,下手晚了一步啊,要是能抓住江苏和江西省就好了。

接着是各省参政人选,这次大家就踊跃多了,各自提出了人选,最后经过讨论,由刘浩然定下宋思颜、王、毛、阮弘道、汪河、汪睿、孔克仁、刘、胡惟庸等为各省参政。

至于各省指挥使,则完全是刘浩然和冯国用商议以后定下来的,旁人也不愿插话言。各省指挥使没有从定远军现役将领中选定,而是直接从各守备中选拔,这些人原本都是定远军统领以上的将领,也都是因伤退役的。

而至于按察司和都察御史人选,众人也提不出多少意见来,因为这两职要求很高的律法水平,大家熟悉的人中没有多少这类人,尤其是理学派几乎没有。所以就由刘浩然与秦从龙、陶安去商议定夺。

最后,刘浩然与众人商议,准备在各省开设大学,以各省名为学校名,直属中枢管辖,东南大学直接改为浙江大学。

会议开到下午,总算完结。

第一百一十章 中枢(一)

龙凤六年十二月初二,鹅毛大学笼罩着整个江宁城,给城里城外裹上了一层银妆。(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尽管天气严寒,但是江宁城却洋溢着一股过年的喜庆。在刘丞相的治理下,江南百姓的日子是越过越好过了,现在陈友谅也打败了,江南统一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百姓是越发地高兴,准备又过一个热闹欢庆年。

在街道两边,心急的商铺和人家已经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色的烛光映耀着白色的雪,范溢着一种夺目的流光。

一辆四轮马车在大街上缓缓地行驶着,这里是西城官户住区,因此行人比较少,偶尔跑过几个小孩,在不停地追打着,发出一声声欢笑声。

冯国用坐在马车上,双手拢在袖子里,他一身素色棉袍,显得十分朴素,丝毫看不出他就是江南重臣,枢密院同知。他闭目端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左丞相府到了。”护卫在外面禀报道。

“拿我的帖子给子。”冯国用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挑开门帘,走下了下来。一出四面避风的马车,冯国用觉得一股寒风扑来,他忍不住在地上顿了几脚。

等了有两刻钟,仍然不见门有什么动静,旁边的侍卫有些不耐烦,不由埋怨道:“李大人的架子也太大了,大人你就算去丞相府也是说进就进。



“休得胡说。”冯用呵斥了一句“不是李大人架子大,而是他位高权重,求他办事的人多,把他家门子的脾气养大了。”

护卫是他族中侄儿,所有些话也不避他。

“位重是丞相器重他。要是他不知道收敛。丞相地眼睛里可容不下沙子。”护卫忿忿地说道。

冯国用不由自叹了一口气。连只知道舞枪弄棒地护卫都看出来了。李善长这么聪明地人怎么就没看出来。难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过了一会。府大门终于有了动静。只见李善长一身锦袍迎了出来。见到冯国用就笑呵呵地拱手说道:“国用兄可是稀客啊!”

刚才他在和几个同僚谈事情。突然接到门子传过来地帖子。当时就吃了一惊。虽然他和冯国用并称刘浩然地左膀右臂。但是论到与刘浩然地亲密程度李善长自认为比不上冯国用。而且冯国用地弟弟冯国胜又是刘浩然地心腹爱将。现在已经跻身为定远四大名将之列。兄弟同时受到器重这可不多见。正因为如此。冯国用为人非常低调。也很少与旧识同僚们来往。所以李善长接到帖子后连忙起身出门相迎。

“百室兄。贸然拜访。还往见谅。”

“国用兄。你我同乡又是旧识好友。何必说这生分地话来。请进寒舍一坐。”李善长挽着冯国用地手两人向大门走去。

刚走到大门,那个接帖子的门子笑嘻嘻地拱手道:“小的见过冯大人眼拙,不知道你是老爷的好友,也不知道你是多大的官,怠慢了怠慢了。”可是他脸上却丝毫没有歉意的意思,估计这丞相府门子当久了,见识的大官也多了,自然养成了一种脾气。

“你这狗才,还不快退下!”李善长不以为然地呵斥一句,门子便笑嘻嘻地退下了。

冯国用不动声色,待与李善长走进院子后才悄然说道:“百室兄,这门子该换一换了。”

“国用兄,这是何意?”看到冯国用对自己府上用人有指手画脚之嫌,李善长脸上带着一丝不高兴。

“百室兄,很多事情都是坏在小人手上。幸好今日只是我来,要是丞相来,你说会如何?”冯国用叹了一口气道。

李善长不由脸色一变,他知道刘浩然最喜欢悄悄地拜访重臣,去年去拜访吏部侍郎陈修时,却被不知情却脾气极大的门子刁难了一番,居然还敢伸手要红包,结果把刘浩然气得拂袖而去,第二日便把陈修臭骂了一顿,说他家都齐不好,如何治天下?把陈修吓得够呛,回去连忙把门子辞退掉。<<>>众臣从此就知道了刘浩然最恨大臣手下有狗腿子仗势欺人,一旦被他得知,他不管狗腿子,他只管找狗腿子的麻烦。

“百室兄,现在正是改政变制的紧要关头,小心一点总是好的。”看到李善长已经心有所悟,冯国用又提醒了一句道。

“多谢国用兄提醒,是我忙于政务,倒是忘记整顿府事。”李善长拱手一脸真诚地谢道,他知道冯国用的脾气,不是看着与自己同乡旧友的份上,他都懒得说。

走进书房,里面坐着好几个人,看到李善长与冯国用走了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这位是枢密院同知冯大人,这几位都是这次被选为各省参政的才俊,这位是梁县的宋思颜,这两位是舒城的汪睿汪河兄弟,这位是定远的胡惟庸,都是我们淮西的年轻俊杰。”

李善长话刚落音,胡惟庸马上拱手道:“李大人、冯大人是我们淮西人的翘首,也正是我等学习的楷模。”

看样子李善长很满意胡惟庸的恭维,连连摆手道:“惟庸言重,都坐。”

待到大家坐定,胡惟庸又恭维了李善长和冯国用几句,然后又讨教了几个治政注意的问题,李善长非常耐心地一一解答,看来他对胡惟庸相当得器

“惟庸,你这次去江西任参政,最重要的是事情就是尽快安境抚民,江西百姓多一份安稳,你便多一份功劳。”

“李丞相拳拳教诲,学生牢记在心。大人提携后进之心,真是让惟庸感动。”

冯国用在一旁暗暗观察着思颜一脸淡然,汪睿一脸肃正,而汪河的脸上却是欣喜和拘束参半。

冯国用一琢磨,大致了解了这三人的心思。宋思颜在太平就从了定远军,跟在刘浩然麾下资格够老,虽然一直没有得到擢升,但是迟早要起来的,他这次来估计是被胡惟庸拉来的,但是他又不屑靠巴结李善长升职,不过多条门路总比没有好,所以他也就来了,而且表现得很淡然;汪河估计是热衷结识李善长,所以就跟着胡惟庸跑来了,而汪睿却是陪弟弟来的是从骨子里却看不起胡惟庸,所以也不是很热情。

谈了几句,胡惟看冯国用一言不发,聪明的他当即猜出人家有事要与李善长相谈以马上决定准备告辞。

“天色不早了,我等也叨扰丞相多时了该告辞了。不过还有几个同僚想来拜访李丞相,不知大人是否得闲,能在我等赴任前接见,指点一二也让我等受用不穷。”

“都是些谁呀?”

“原常州知府、九江知府陈宁,原工部郎中、现徽州知府涂节。”

“原来都是俊杰,来吧:时都有时间。”李善长略一沉吟,当即欣然答道。

“那多谢李丞相了。”

送走胡惟庸人后李善长命人将书房略一收拾,换过热茶了些炭火,待到书房只剩下他两人了由开口问道:“国用,你今夜造访,必有事情,你我二人,有话尽管直说。”

“百室兄,而分省已定,你应该知道丞相即将对中枢改制。”冯国用开门见山道。

“这个我知道。丞相不是说了三日后开会议事。”

“你心里有什么章程?”冯国用突然反问道。

李善长体味着冯国用话里的意思,手指头在大腿上轻轻地敲打着,过了一会才含糊地说道:“中书省现在六部是不够用了。”

大家都知道,分省之后,原江南行中书省便会直接改为中枢,总领各省事务。

“除此之外百室就再没有其他想法了?”冯国用不动声色地问道。

“国用,你有话便直说嘛,何必绕来绕去?”李善长笑着反问了一句。

“我总要摸清你的心思才好说。”冯国用端起茶杯,微笑着说道。

“你这个冯国用,掌了几年枢密院,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李善长笑骂道,“我觉得行中书省直接改为中书省,再多增设几个部便好了。



冯国用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道:“百室,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

李善长不由眉头一皱,连忙问道:“国用,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我不想来的,但是念及我俩同乡,又是十几年的旧识份上,今夜还是来了。”

“还请国用指点一二。”李善长拱手道,中枢再怎么改,枢密院是不会动的,因为那里早就改好了,所以冯国用是最轻松的,可以置身事外,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深陷中枢改制漩涡中心,很多事情不一定看得清楚,有冯国用指点一下也好。

“百室,别人叫你李丞相很受用吧!”冯国用迟了一会突然说道。

李善长不由一惊,整个人差点从座椅上跳了起来,“这……,这……”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天下人都知道,江南只有一个丞相,那就是刘浩然,不管是此前的江南行省丞相,还是后来加封的韩宋朝丞相。李善长升任行省左丞相之后,别人叫他李丞相,开始时还惶恐了一番,但是随后便习惯起来,今夜听到冯国用这么一提,当即吓了一跳。这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丞相的意思,毕竟两人的关系摆在那里,刘浩然很多话不便说都是冯国用说来出,前几日分省议事会上两人不是配合地很好吗?

“百室,你不用猜了,这只是我的想法。以你和丞相的关系,就算有什么话也不会让我来传达。”冯国用解释道。

李善长点点头,刘浩然对他也算是极度信任,没有什么事避着他,再难听的话刘浩然也会当着他的面说。

“国用,你就再指点我一二吧。”李善长思量了一下口请教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要是因为李丞相这件事犯了君王的忌讳,再受宠也是要吃亏的。

“昨日,丞相与枫林先生、伯温先生聚首时,曾无意谈及元廷施政得失利弊时相谈道,元廷无德,不到百年便风摇欲坠,除了吏治败坏,官员**之外,宰相专权、臣操威福也是一个原因。”

听到这里,李善长无疑是听到了一声炸雷,右手不由地颤抖起来。他也知道,现在的刘浩然不是当年那个定远营统领,他的心机城府已经是深不可测张士诚、刘福通一事他都是知道的,这等手段想起来都不寒而栗,对于臣属部下,这位爱恨不表于色的主公难道没有部署吗?李善长可以想象得到旦刘浩然对自己猜忌疏远了,那下场会是怎样?坐

就摔得越惨。

想到这里不由联想到前几日分省议事会上,那些布政使名单虽然是事先经过刘浩然首肯的,但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抢眼,给人一种专权的强势态度,虽然刘浩然当时没有任何表示,但是不意味着他心里就舒服而且在场的众臣怎么看?难道不会认为自己是弄权的宰相吗?自己太心急了,早知道让汪广洋也提几个就好了。

书房很暖和是李善长的额头却慢慢地渗出几滴汗珠来。

“百室,不必多虑只是丞相在与枫林先生、伯温先生学史时一时而感而已,并不针对你。”冯国用连忙劝道然喜欢读书,而朱升、刘基基本上就成了他的老师,冯国用等几个人就客串“伴读”,那番感叹就是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发出的。

“国用,谢谢你了。”说到这里,李善长起身拱手向冯国用长鞠一躬,慌得冯国用连忙起身回礼。

“国用啊,这虽然只是丞相的一时感言,却是主公的心思,我要是不知进退,将来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李善长长叹道,这时他才感觉到冯国用对自己的这份情义,要不是他提醒,自己恐怕会越走越远。

“国用,我看丞相在分省议会这般布置,怕是已经存了心思了。各省地方尚且如此,中枢就更不用说了。

”李善长抚须道,他也是聪明人,被冯国用这么一点,当然就明白过来了。

“百室,你明白了就好。你:在最重要的是抽身而退,不妨效前唐太宗皇帝即位,虚中书令的事。”

李长不由眼睛一亮,抚掌赞道:“这是个好办法。”唐太宗登基前曾经当过中书令,后来他当了皇帝,大臣们没有一个人敢继任这个职位,只好将中书令空在那里,以左右仆射持掌中书省。李善长明白,只要继续获得刘浩然的信任,这丞相一职有没有都无所谓,自己还不照样是刘浩然麾下头号文官。

“百室已经有计,我也安心了。”

“国用,此情牢记在心。”李善长点点头道,眼里全是诚挚的感激。

“你我二人不必多说了。事情谈完,我也该走了,这几日枢密院的事情也非常多,忙得我不可开交。”看到李善长心结已解,冯国用的心情也非常轻松。

“是不是改军服,定军衔一事?”李善长笑问道。

“正是此事,改军服还好说,这定军衔一事一传出去,众将都跑来招我,连我弟弟国胜从湖北也寄来书信,问道给他定了什么军衔?”

听到这里,李善长不由大笑起来,这是军方的事情,要忙也是冯国用的枢密院和刘基的陆军部、俞廷玉的海军部去忙,自己是不会插手的,只是听来一笑而已。

不一会,冯国用起身告辞,李善长连忙起身相送,刚走到书房门口,冯国用突然又说道:“百室,你还是多和翰林院那些庶吉士交往一二,其他的人少来往为好。”

李善长眼睛一转,立即明白了冯国用的意思,当即笑着说道:“那些都是天子门生,就怕他们看不上我这粗鄙之人。“

“你呀!”冯国用笑着说了一句便继续向外走。

将冯国用送出府门,李善长刚转身回来就碰到了弟弟李存义。

“见过兄长!”

“存义,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与惟庸聊了几句,刚把他送走,回来的时候看到你送冯大人,我不敢相扰便站到了一边。”

“哦,这样。”李善长知道李存义与胡惟庸关系甚好,甚至已经到了要结亲的地步,胡惟庸准备将侄女嫁给李存义的儿子李佑。

“兄长,惟庸这次送来了一百金,还说你答应了,过两日再带两个同僚来见丞相你。”李存义得意地将丞相两字咬得极重。

“胡说,以后休得再提丞相两字,天下只有一个丞相,那就是主公,你记住了。下次再冒然失言我打断你的腿。”

李存义被李善长突然发火吓得不轻,连忙弯腰应道。

“还有那个门子李二,给我赶走了。”

“兄长,这是为什么呀?”李二是他一个小妾的表弟,很会来事,每次收到的红包都会孝敬一份上来。

“为什么?今天他可以刁难冯大人,明日他就会刁难丞相,陈修府上的事你忘记了吗?不要被一点钱财迷住了眼,到时犯下泼天大祸有钱也没有用。”

李存义连忙应道,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呢,陈修能和自己的兄长比吗?圣眷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不过李存义不敢忤逆兄长的意思,还是把李二换个兄长看不到的地方吧。

当夜,一份密报送到内察司都司夏案前:“今夜酉时三刻有宋思颜、汪睿、汪河、胡惟庸造访李善长,谈及细节如下……,戌时两刻告辞,此后胡惟庸又与李善长弟李存义密谈半个时辰,细节不详,送有黄金贵重之物。时一刻,冯国用造访李善长,密谈半个时辰,细节不详。”

夏看完之后不敢怠慢,立即送呈刘浩然。刘浩然看完之后只是一笑便丢在了一边。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中枢(二)

十二月初六,刘浩然又一次召开了朝会,不过这次会议参加的人比较少,只有几位重臣、各部尚书侍郎和十几位名士,地方重臣一个都没有,因为这次议论的是中枢改制的问题。www.65txt.com-====-

“丞相,诸位同僚,我先来说说。”待到刘浩然讲明这次议事的主题,李善长便抢先言。

“中书省有吏、户、兵、礼、工、刑六部,但是江南这数年展之后,这六部已经不适合了,例如江南工业大兴,这工业是属于户部还是工部?扯不清楚。”

户部是管江南钱粮的,这工厂挺挣钱的,户部就想把它归在自己门下,可是工部不答应了,它原本就是管江南营造工匠,这工场当然就该归自己管,于是两部没为这事少扯皮。

“还有江南商贸达,这商务又归何部管理?又是个大难题。刑部原本持掌江南刑狱,自丞相设按察司理问刑案,这刑部就只剩下管理监狱和巡检之职了。而且中书省只有六部却要治理数省,权柄太重且易生推诿之事。”

现在大家都摸到刘浩然的气,改制动不动就把权柄太重挂在嘴边。

“因此我议,中书省应根据需要增设各部,并对刑部进行调整。我与汪大人等中书省同僚以及江宁大学几位教授商议之后,拟定的初步意见如下。汪大人,请你来给丞相和诸位同僚说一说。”

李善长这次学聪明,把光荣的任务给了参知政事汪广洋。

“丞相。诸位大人中书省定地草案如下。从户部分出计部掌管赋税、俸饷、铸币及一切财政事务。分出农部掌管天下田地、耕种、粮储事宜。户部改为掌管户籍、赈灾、救济等民政事务。”

听到这里人还以为户部尚书不怎么得罪了李善长和汪广洋。这一家伙把它最重地权柄全分出来了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地部门。可户部尚书一直是李善长兼任呀。不该如此呀。难道他不准备兼任了。所以干脆将它拆开。而刘浩然想了一下得这户部跟他异世所知道地民政部、卫生部和社会保障部差不多了。

“工部分出商部持掌商贸往来;出营造部持掌土木、水利、交通营造工程;分出运转部持掌驿站、漕运、海运等运转事务;工部专职管理工场事务。”

“礼部分出学部执掌提学学务及科举考试;礼部专职执掌祠祭、修明礼乐、更定章制及藩属和海外之往来事务。”

“兵部分出陆军部。海军部。已经名存实亡。可撤并。刑部改为执掌巡检缉捕及监狱管理。吏部不变。掌考文职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封爵、世职、恩荫、难荫、处分及议叙等事务。”

汪广洋地话一落音。整个议事堂一片寂静家都需要时间琢磨。过了一会。胡从宪起身言道:“丞相。诸位大人。六部乃秉承周礼六官而生。应天地四季而运贸然增并。恐有违天和。”

“胡先生多虑了,想周礼时期疆域多大百姓几何?而今我江南疆域东西南北数千里,百姓亿万俗事繁多,数不胜数光六部而治天下,难啊!”

“老子曰,治国如烹小鲜,只要以仁德布天下,以孝为本,遵三纲五常,便可天下大治,六部足矣。”

“可是现在天下还没有大治,从孔圣人到今日已有上千年了,天下依然纷乱,我不想再拿天下和亿万百姓为了某些人的所谓理想去做试验,脚踏实地,让百姓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才是正道。”听到胡从宪又在买弄理学那一套,刘浩然的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圣人之言秉承天理,岂是空谈,世道纷乱就是因为世人不读圣人书,不听圣人言,所以才有此祸乱。如果人人能遵礼循法,又如何生出众多事端?”胡从宪胡子一翘一翘地说道,看来他被刘浩然刚才那番话气得不行。

“胡先生,刚才我的话说得唐突,我向你道歉了。”看着老夫子那个样子,刘浩然心里不由觉得一阵好笑,这些夫子真是又顽固又可爱啊,但是为了让老夫子有个台阶下,于是拱手致歉道。

胡从宪看到刘浩然居然主动向自己认了错,一时回过神来,这时旁边的宋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回头一看,看到宋正在给自己的递眼色,当即明白过来了。中枢改制涉及到君臣之间权力的制衡,理学派要是不知好歹一脚踩进去,到时难免不被刘浩然和其他对手抓到把柄,那就大难临头了。还不如沉下心来在几个关键的部门占据位置,于是也不说话了,坐回自己的位置。

“易经云,凡益之道,与时皆行。周礼、圣人据我等已有上千年,连朱子也知道重圣贤之义,如果我等还死抱着一些条条框框,却忘记了圣人微言精髓,忘记了与时俱

么我们迟早就会被历史抛弃在身后的。”刘浩然虽但是言辞还是非常犀利尖锐,而且他这次还拿出易经和朱子做例子,胡从宪原本就不想再争下去,听到这里也不好说什么了,刘浩然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圣人的精髓我们要继续继承下去,有些枝末细节该改的还要改,这已经足够了,胡从宪可不想又激怒这个原本对理学没有什么好感的江南君主。

“好了,转回到正事上来。”刘浩然挥挥手道,虽然他对士子文人非常客气,广纳益言,但是众人都知道他是个非常有主见,而且手段非常高明强硬,所以有些人就算有一点意见也憋在肚子里了。

“这个中枢分部的意见非常好,百室、朝宗和中书省都费了一番心思。”刘浩然先表扬了一番,“我做些补充。”

“按照中书省的方案由六部分为吏、户、礼、刑、工、学、农、计、商、运转、营造、陆军、海军十三部,我觉得还不够。我一直坚持的想法是各司其职,但是如果连它的职责都没有明确何去监督它,所以分部确定职责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分部又不能太多时权责重叠,反而为误事,所以我们必须根据江南的实际情况来定夺。”

“在中书省十三部的基础上我建议再做些修改。官府有三大职能范围,一是国家经济展,二是百姓民生是行政管理。”刘浩然的话里带了不少现代思想理念,也不管在座的诸位听不听得懂,但是他的异思怪论众人都习以为常了,而且他又是一个强势的君主,所以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在执行中理解。

“而官府的权力两个是决策,二是执行。我们必须按照这三大职能范围将各部横向划分清楚,而在各部按照两个权力进行纵向划分。”

“丞相,这横向、纵向划分大致什么意思?”刘浩然这次改制看来与以前截然不同,李善长听得有点头晕是这又跟他息息相关,所以必须问清楚。

“百室问好,我举个例子部管官员考稽升迁,户部管百姓户籍民生部管赋税度支,这是因为各部职能范围不同以说各部之间就是横向划分;而计部有尚书、侍郎,他们不会去亲自管收税,不会去亲自去管各省送上来的度支账簿,他们只管今年国家需要多少支出,而地方能收多少税,接着又要根据这些赋税按照每省的情况去调拨多少薪酬、钱粮下去,这就是决策。而这些决策做好之后就必须由左曹定赋税,度支司做预算,金司下拨钱粮,这就叫执行。”

听到这里,李善长和汪广洋不由连点头,刘浩然的一句话将六部的运作讲得再明白不过了,而众人也不由心讶然,自己这位主公可真是天才,治政才干可不是一般的高呀。

“所以说,各部设置必须照三大职能范围设置,而各部必须按照决策和执行来分设诸司,以前历朝总有贪墨渎职之事,就是因为决策执行不明,遇到精明能干的尚书,他亲力亲为,每件事都细细过问,但是这种人不是累死就是得罪人太多;遇到糊涂的尚书,那么下面的各司就上下联手、互相勾结,贪墨受贿,无所不为,所以才会有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说法。”

“此后各部诸司要分工明确,决策失,我找尚书、侍郎的麻烦,推诿拖拉,执行不力,那就是诸司的问题。”

李善长、汪广洋和诸部尚书、侍不由纷纷点头,这样一来权责分明,自己也用不着纠缠于琐事,可以安心负责自己的那一摊,到时出问题追究责任起来也能迅速找到人头,不像以前,关系复杂,追究起来错综难缠,最后不了了之。

“好了,现在我根据三大职能范围对各部设置提出一些建议,国家经济展方面,先是计部,它掌管度支赋税,最是重要,因此我建议下设度支司负责预算、国库司负责钱财收入支出、军备司负责军费支出、国内税务总司负责赋税征收,再设一办公厅负责计部日常事务,组织重要会议等事项。当然了,还可以根据情况再增设诸司,而诸司除了执行决策之外,还必须收集地方的情况,参与和协助尚书、侍郎的决策。其余各部也按照计部分设下属诸司。”

“工部和商部我觉得可以合并为工商部,工厂产出必须经过商贸才能转为钱财,所以两息息相关,有时候工场的政策必须根据商贸情况来定,而有时商贸政策又必须根据工场产出的情况来定,所以两离一不可。”

“农部,农是国之根本,百姓如果连饭都吃不饱,谈什么国家富强,百姓安宁?所以农部也是重中之重,而农除了耕种之外,还有山林渔牧,都是一种补充,因此农部可称为农林部。”

“运转部和营造部可合并为运造部,国家营造主要是什么,无非是城郭、道路、河渠、水利这些又与

息相关,路没有修好,马车往哪里跑?河渠没有疏通走?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运转部和营造部分开么路修好了是归营造部修缮维护呢?还是归天天使用的运转部负责呢?因此合并为一部为好。”

“现在北洋海路已经连通,南洋海路通达也迫在眉睫,随着海商往来,与我朝交往的海外诸国会越来越多,而我朝子民出去的也越来越多何处理与这些海外诸国的关系,如何保护我朝海外子民的安全,这些都必须单设一部进行管理,因此我建议从礼部分出外务部,负责理藩及海外子民管理。而邸报书刊行一事,我看可以交由礼部管理。”

听到这里胡从宪不由脸色一喜,不由向宋多看了几眼,到江南几年,他已经知道邸报书刊的厉害,那怕你是闻达天下的名士只要被邸报书刊抓到一点把柄,几天功夫就能让你臭名满天下。如此重要的利器现在归礼部管,岂不是正中下怀。要知道宋虽然只是礼部侍郎是他学问好,又颇得刘浩然的尊重以在礼部权柄很重,管理新划进来的邸报书刊还不是手到擒来旦掌握了这些东西,岂不是可以大肆宣传理学思想。

宋注意到胡从宪的眼色,但是依然端坐不变,可是心里却在暗暗叹息,邸报书刊的威力是刘浩然推动展出来,他岂能不知道其重要,按照他的性格,江南官办邸报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他的声音。自己看来在礼部待不久了,指不定会被调到哪里去。

“刑部不应该只承担管理监狱、缉捕事务,还应该承担更大的责任。我一直强调,江南是以律法为根基的,一切以律法为准绳,所以刑部改为法务部,负责保障律法的施行,维护官府的律法利益和保障律法对所有百姓的权益。其下属机构应该为典狱司,负责监狱管理;民权司,负责保障律法对所有百姓的权益;法务司,负责律法宣传;巡检总司,负责管理各省巡检司;调查局,通过调查违反刑事律法的行为来维护律法,保护我朝免受敌对势力奸细破坏活动的威胁,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为中枢、各省、府、县官府提供执法帮助。”

众人顿时对法部尚书一职眼热起来,这可是个重要职位,与吏部、计部尚书不下上下,不知会落到谁家。

“因此,我暂定吏、计、户、礼、法务、、工商、农林、运造、陆军、海军、外务十二部,大家有什么意见?”刘浩然环视了一眼众人,大家能有什么意见,他们现在还沉浸在刘浩然刚才那番高谈阔论中不能自拔,按照他的想法,江南中枢将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与历朝截然不同。

“那好,大议一议各部尚书的人选。”刘浩然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众人立即打起精神来,尤其是胡从宪、宋等理学派人士,更是目光炯炯,全神贯注。

“丞相,诸位大人,我提议宋景可为部尚书。”胡从宪记住上次分省议事中吃得亏,不顾矜持抢先开口。

准备说话的李善长不一笑,书生就是书生,上次分省议事中,如果没有丞相的肯,我会提出那些布政使的人选来吗?还真以为是我在擅权呢。

“潜溪先生我另有大用,”可是刘浩然句话就击碎了胡从宪的美梦,“数年前我就准备为元廷修国史,以正青史,现在各种典籍资料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可以为之。因此我准备请潜溪先生主掌国史馆,主持修史。”

胡从宪脸色不由变了几变,主修国史,这可是文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因为这是名垂千古的事情,而且从另外一个方面,前朝主持修国史的哪个不是当时的文士之?而宋是再典型不过的文人,国史馆远比礼部尚书有吸引力。

“我的几个儿子也大了,也该读书了,因此我想请潜溪先生、伯温先生做他们的老师,小童顽皮,就要请两位先生多费心了。”

胡从宪心里立即凉了半截,完了,礼部尚书落空了,给几位王子教书,过几年那就是太子太傅,这等尊荣,宋岂能抵挡。

正如他所料,宋和刘基连忙起身拱手道:“宋某(刘某)才学浅薄,恐怕会耽误了诸位王子。”完全一副半推半就的样子。

“两位先生才学浅薄,那天下读书人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刘浩然开着玩笑道。

“那我等就受之不恭了。”

刘基坐回座位,看着胡从宪一脸沮丧的模样,心中暗暗笑,跟丞相玩政治手段,十个老夫子你也不是对手。

“丞相,诸位,既然大家没有意见,我来提几个建议。”看到胡从宪好事落空,李善长也是一肚子的闷笑,由于此前刘浩然有意无意地压制,理学派除了宋、刘基少数几个身居要职,有资格去争尚书一职外,他们还真没人了。所以他故意停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枢(三)

原户部侍郎杨思义大人,精于赋税清算,才干显着,尚书。(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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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长先提出第一个重要人选。

杨思义,~水(今湖北水)人,因徐寿辉起事避乱隐居池州,定远军占据池州,广求名士,他被召入江宁,先是命掌起居注,后调户部。当时江南经历战乱,百姓流亡,土地荒芜,他奏请刘浩然下令,招抚流亡,开垦荒地,广种麻桑,灾区免税四年,以利民生,而且在任期间,对土地丈量、户口清查、财粮收支等办理得井井有条。江南上下,无不称赞其理财治政才能。他出任计部尚书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原户部郎中杭琪大人可为户部尚书,原户部侍郎刘诚大人可为农林部尚书。”以前户部尚书由李善长兼任,现在一下子分出几个部,而且他打定主意不专权,所以开始提拔户部原来的几个人。

提了三个人选,李善长便不再开口了,汪广洋看了看刘浩然,又看了看李善长,接着开口道:“原礼部尚书钱用壬大人可留任。”

钱用壬字成夫,元廷南榜进士第一,授翰林编修,后奉元廷之命出使江宁招安刘浩然,任务没有完成他却被招揽了。随着江南越兴盛,称帝立朝的趋势也非常明显,礼仪、祭祀、宴享等制度也要跟上,而钱用壬考证古义尤详确,他当这个礼部尚书非常合适,而且他虽然属于理学派,可是比较听刘浩然的话,加上他的专长是制定礼仪制度,对邸报书刊不敢兴趣然再放个侍郎就可以了。

所以对于钱用的任命可以说理学派和淮西派都能接受。

“原东南大学学正李习先可为学部尚书。”汪广洋又提了一个人选,李习当学部尚书可谓是名之所归,他此前是江宁大学学正江宁大学办得有模有样,后来又一手操办了东南大学,现在几乎可以与江宁大学并驾齐驱了能力可见一斑。而现在学部最大的任务是在各省开办大学,所以说他不当学部尚书谁当?

“陆军部尚书基大人,海军部尚书俞廷玉大人可留任。”这两个职位没人敢抢来这二人在任上干得不错,有目共睹,二来军事方面一直被刘浩然牢牢掌握,谁也不敢轻易踩进去。

说完这四个人选广洋也偃旗鼓了,他生性谨慎,原本就不准备出言建议的,只是李善长让他出面这才出来说了几句。

“已经定下七个了,大还有什么意见吗?”刘浩然喝了一口茶,依然淡淡地问道。

“丞相位大人。我来说几句。”升开口道是刘浩然地老师。又只是江宁大学地学正以身份非常超然。

“原吏部尚书滕毅大人和工部尚书单仁大人任上勤勉称职。应该留任和转任运造部尚书。”

滕毅原是吴地人来留居傅友德幕下。随即转任江宁。由于其为人清廉刚直。很快被委为吏部尚书。此人虽然治学倾向理学。~~~~但是从严格意义上说他属于中立派。单安仁是州人。少为府吏。逢江淮兵乱。他集义兵保乡里。授枢密判官。从镇南王罗普花守扬州。旋闻刘浩然率淮西豪杰定江宁。即率众归附。仍将其军。守镇江。旋移常州。后来李善长将他从军中调出。以为助手。累迁至中书左司郎中。工部尚书。是个不折不扣地淮西集团干将。

十二个尚书一下子定了九个。还剩下三个。分别是工商部。法务部和外务部。前两个是新设出来地重要部门。刘浩然一直以兴工通商、完善律法为要任。这两个职位关系重大。没有刘浩然亲自确定。谁也不敢出来抢。而外务部是个完全陌生地部门。很多人觉得它是个鸡肋。却不知道一旦江南海路大通。海外扩张时这个部门地重要性。

“剩下地我来提议吧。法务部尚书由原刑部尚书周祯来出任。工商部尚书由原内务局主事沈从年出任。外务部尚书嘛。就由原礼部侍郎世家宝来出任。”看到众人一片默然。刘浩然便开口道。

周祯肃正严明。虽然刑部被按察司“夺了”大权。但是他丝毫不气馁。除了将巡检、典狱管理得井井有条外还积极参加始定律令。并严格要求吏士循守律法。沈从年此人就有点意思了。他原本是温州人。是永嘉学派地弟子。并学以致用。极善经商。后来因为家财丰厚遭人嫉妒陷害。他带着家人仓惶逃到宁国亲戚家。后来刘浩然下江南。他被召入江宁。但是此人读书不精。学问又不好。不为文人名士所喜。但是刘浩然却看中他地才干。将内务局交给他管理。几年下来居然让内库翻了数十倍。刘浩然给他分了股份。也越地器重。这次将他推到工商部尚书地位置上。就是利用他善于经营地能力。而世家宝原本是礼部侍郎。管得就是理藩这一块。刘浩然地意思是现在江南海路还没有完全打开。外务部基本上不会起作用。让世家宝来只是起个过渡作用。将来展了不合适地话再换人。

“另外我还想让周祯兼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浩然话一落音,众人一片哗然。法务部尚书原本就权柄甚重,现在又加了一个几乎与中书省平行的都察院副主官,这位置身份又重了不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十二部最重的一位尚书。

“丞相,属下才能浅薄,恐难受此重任。”周祯站起来说道,刑部的权柄越来越小,听到刘浩然将刑部改为非常重要的法务部,他已经做好转任他职的准备。却不曾想刘浩然不但让他担任法务部尚书,还加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职,怎么不叫他惶恐之至。

“有成,知道我看中你什么吗?”

“回丞相下不知。”

“自从我设按察司之后,刑部变成了众人眼里的清水衙门,可是你不恼不馁然踏踏实实做事,而且还积极参与始定律法,并以身作则格循法。不易啊,从你身上我看了勇于任事、恪守职责。这样的人我不委以重任,天理何在!”

听到刘浩然在众人面前如此高的评价祯不由眼睛变红,心中涌出一股士为知己死的感慨。

“有成,法务部权责重大,都察院更

要多费心,多操劳了,但是也要注意身体,你岁,不年轻了,把好大局就行了必事事操心,诸葛武侯鞠躬尽瘁的精神要学不要做到死而后已,现在百废待兴还需要你这样的人。”

听到刘浩然这无比温暖和善的劝慰,周祯只是拱了拱手忍着要流出来的泪水退回到座位。

朱升、刘基、宋等人不由看了看刘浩然,又看了看还在那里极力压制自己心情的周祯,心中不由暗叹道,又一个重臣被收了心,周祯以后不呕心沥血恐怕他自己都睡不好觉。

不过刘浩然却想得是另外一些事,他借着表扬周祯为诸位大臣树立了一个榜样,好好敲打了一番。在另一个方面,法制建设是他一直注重的,法务部尚书非常重要,但是光这些是不够的,在将来,他准备赋予都察院“公诉权”,也就是可以代表国家对个人、机关提起诉讼打官司,这可是不得了的权力,一般人你敢跟一个国家打官司吗?有了这个权力,周祯基本上等于后世的政法委书记了,当然了,刘浩然让周祯只是担任相当于“副总检察长”的左副都御史,就是想保持都察院的独立性。同时,刘浩然想到了你既然要同别人打官司,那也意味着别人也会找你打官司,因此他准备确定让法务部做为官府的代表到按察司去“对堂”,而且也准备指定一名侍郎专门应对此事。

十二名尚书定好了,接下来该讨论侍郎人选,刘浩然先说道,不再设左右侍郎两名,而是要设侍郎四人,分管一摊,这样算下来十二部就需要四十八名侍郎。几经讨论,陈亮、朱珍、盛元辅,张仁、张允文、杨翼、王恺、栾凤、詹同、樊景昭等人一一被确定,罗复仁被刘浩然定为学部侍郎,原陈汉江西行省平章胡廷瑞被定为运造部侍郎,而礼部负责管理邸报书刊的侍郎由刘存信出任,法务部负责调查局的侍郎由刘存礼出任,他俩是刘浩然义子中为数不多从文或由武转文的人,一个原本就任侍从司副官科佥事,曾经负责过监控“舆论导向”,另一个出任过调查科佥事,管调查局熟门熟路。

“尚书、侍郎人选定,接下来也是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明确各部的职权。”刘浩然喝了一口茶说道。

“如何确定?我一直说一切律法为准绳,那么各部的职权也已经由律法来规定和赋予。”

“丞相,古云令上出,中书省各部的职权应当由你来确定即可。”名士夏重濡起身说道。

“这样不好,万一哪一天我突然心来潮说,滕毅大人,你帮我查查这秦淮河的水为什么变浅了?那滕毅大人岂不是要越权了。”

众人不由跟着大笑来,秦淮河水变浅了,应该去问负责河渠修缮的运造部,滕毅一个吏部尚书去管这事,的确有点越权了。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有法规定,什么是你该做的,你应该怎么做,做错了或不做又有什么惩戒我们都心里有数。所以律法是根本,秦先生、主敬,你们一个为按察司总使,一个都察院都御史,在司法执法过程应该颇有感触,我就请你二人为主,带着诸按察使,诸都察御史,与枫林先生等饱学教授、有成等法司官员一起定律法。”

“属下遵命。”秦从龙、陶安连忙起身拱手道。

“我先定个大框架吧,这律法可以分为民法,专门用于民事纠纷,如契约、商贸往来、夫妻家庭关系等等;刑法专门用于对他人和国家的犯罪行为;行政法专门确定和约束官府管理的法律、法规。嗯,就先把这三部律法确定完善起来。至于制定律法的原则,先要求律法一定要细,不能笼统,那种模拟两可,左也行,右也行是万万使不得,必须用词精准、严谨、通俗,不但文人看得懂,百姓们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不要怕浪费纸张,十句话才说得清楚的你写成十五句我不会嫌你罗嗦,你们万万不可让有些人在那里买弄学问,来个什么杀人弃市。”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微微一笑,中国历朝以来正式官文都非常讲究,工整文美,唯独就不讲究通俗易懂。刘浩然这个想法倒是比较新奇,这就要考验秦从龙、陶安等人的水平,既要写得通俗易懂又不能太俗。

“第二是责过相抵,也就是犯多大的错误必须承担多大责任,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杀了人犯了事绝不能以钱抵罪。当然不能因为有人断了别人的手脚就要断他的手脚,可以采用折中的办法,例如你问他,你断了别人手脚,现在要对你进行惩戒,你有如下几个选择,一,官府也断了你的手脚,二,苦役二十年,三,宫刑。如果那人选择宁愿断手脚,那你们就可以把惩戒定位为苦役二十年。”

刘浩然的说法非常有意思,众人越听越觉得有趣,议事堂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丞相的意思是惩戒从重?”秦从龙不由问道。

“罪大恶极、重犯从重。重犯我就不说了,累教不改,这种人就该重重惩处,至于罪大恶极,我举个例子,有强盗抢了某人五两银子,按律当苦役五年,但是这五两银子是某人拿去给母亲救命的钱,他丢了这钱,羞恼之下投河自尽,那这强盗当重处,当苦役二十年;又例如一户人家仅有独苗一个,却被人贩子拐走,结果搞得这户人家支离破碎,那这人贩子当重处,不是苦役十年这么简单,杀了都难以解恨!”

“属下明白了。”

“我刚才所说的是刑法一方面,律法最重要的原则是公平、公正、惩恶扬善。你们切记。”

“我等谨记在心。”

“诸位尚书侍郎,律法一定,你们不但职权在身,也必须承担起责任来。你们负责决策,万一出了问题,我就要找你们的麻烦,可得小心。”

众人不由相视无语,丞相这是什么意思?聪明的如刘基起身拱手道:“还请丞相赐教!”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中枢(四)

众人恍然大悟,连忙起身拱手齐声道:“还请丞相赐教。(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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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赐教不敢,指点一二还行。”刘浩然笑呵呵地说道,“有人可能第一想法就是揣摩上意,我怎么想你就怎么决策。我告诉你,这会吃大亏的,最后出了事承担责任不是我而是你,因为决策人是你不是我,到时我可不会认账的。”

看到刘浩然狡黠地眨着眼睛,众人不由哭笑不得,丞相怎么这话都说得出口。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闭门造车。”刘浩然笑了笑,开始说起正事来:“首先你不能被下面蒙蔽,因为决策的依据是实际情况的数据,而这些数据是从地方统计送上来的,里面是否有假你要去辨别,辨认出有假就是下面的责任,辨认不出来就是你的责任,所以你要多看、多听、多跑,不要天天在部堂里谈论风雅,很多东西只要你下去仔细用心一看就真相大白。”

“第二就是广思集益,你就算手里有真实的数据,但是一人计短,多人计长,各大学的教授是很多方面的专家,你可以听听他们的意见,还有各相关人士,例如工商部制定商贸政策,那么众多商人的意见你必须听一听,因为你制定政策的目的是保护他们的利益,只要他们赚到了更多的钱,才会交更多的税收。



看着众多尚书、郎像学生一样在那里认真地听着,刘浩然心里不由觉得笑不认为这些人做官就比自己差,在座的每一个都是人尖子,有些人在某方面甚至远胜自己,只是这些人的思路没有自己广阔,说白了自己占了穿越的优势,所以就能给他们提供一个新的思路。

“好了,我的绝招教完了,你自己用心琢磨就是了。另外,我准备将按察司改为按察院,任命七名都按察使且按察司审案的程序也需要更改一二先生、主敬,待会我们再议。大家还有其它什么问题吗?”

“丞相,请问内司、都知司如何处置?”宋站起身来问道,内察司、都知司不为文人所喜,尤其是都知司可谓是“臭名昭著”过也只有宋这种有文人骨气,又受刘浩然尊重的人才敢提出这个敏感问题。

听到宋的话夏不脸色一变,倒是杨宪面不改色,因为他的触角是向外的,并不像内察司那样与在场的息息相关。

“潜先生说得正是。”刘浩然想不到最后还是没有蒙过去。他原本就对内察司、都知司非常头痛。情报部门不能没有。但是又不能太多在他手上地情报部门军事方面地有枢密院军情司。对外情报部门有都知司有内察司和自己侍从司地调查科。现在法务部又多出一个调查局确多了些。可刘浩然觉得夏和杨宪干得都非常称职。不忍心让他们“丢了饭碗”以准备暂时不动。想不到还是被宋挑出来了。

“都知司可以归到外务部。杨宪可加务部侍郎继续兼管都知司。”刘浩然斟酌一下说道。

夏不由嫉妒地看了看杨。真是走狗屎运。宋这么一挑。他不但升了官。还从此走到了明处。可自己怎么办?内察司可以说是刘浩然在暗中地一只眼睛。自己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一旦失宠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

“这内察司职权与调查局重叠。倒是不好办了。这样吧。内察司改为监察司归在吏部。嗯不好。这样不太好。”

随着刘浩然地话。夏可以说是大喜大悲如同坐过山车。要是内察司如都知司一样走到明处。被归在吏部。自己少不了一个吏部侍郎地缺。这可是肥缺呀。比一般尚书还要肥。可是刘浩然一句不好又彻底打消了他地喜悦。他死死盯住正在沉思地刘浩然。看着他地嘴。生怕放走一个字。

这国家安全事务由法务部调查局接管了。现在又没有什么基地组织。不用担心什么恐怖活动。那内察司如何处置呢?它原本是监督百官地一个机构。后来权力扩大。逐渐变得“臭名昭著”了。不如就此将它改过来。免得越走越远。

主意一定,刘浩然说道:“内察司改为监察局,为**各部的直属机构,负责纠察官吏中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夏,你继续主管监察局。”

话一落音,夏不由大喜过望,内察司改为监察局,这无走到了明面上,相当于各部并列的单位,而自己出任监察局主事,几乎与各部尚书平起平坐,夏能不激动吗?

众人却暗自叹息,内察司是为天子耳目之司,看来刘浩然不会轻易放弃,但是也有一人不肯轻易放弃。

宋站在那里继续说道:“丞相,此职当归都察院,又设监察局恐多此一举。”

听到这里,夏看到刘浩然又在那里思量起来,似乎心有所动,不由把宋恨得牙根直痒,宋老匹夫,我与你誓不两立!

“都察院查官吏违法事例,查实交由按察司法办,而监察局查违纪乱政,查实交由各部和中书省查办,两者不冲突。”

刘浩然的一番话让夏了一口气,宋却无话可说了,毕竟都察院是动真家伙,查到你就意味着吃官司,丝毫没有活路,监察局只是内察,查出来受个处分就了,真不知道这位丞相是怎么想出这么多门道来的。-====-

“潜溪先生的话提醒了我,元廷**,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官吏贪墨,臣操威福。”

听到官吏贪墨,臣操威福,李善长不由地脸上肌肉微微一抽搐,不由自主地向冯国用看去,却发现这位一直一言不发的同乡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上一片淡然。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为了防止官吏贪墨,地方贿赂成风,我决定首先大幅度提高官吏俸禄,不让你发财,但是保证你过上富足的生活,是为高薪养廉!”

在刘浩然的心里,历史上老朱的做法太无耻了,俸禄那么低要求人家廉洁奉公高难度了吧。

“但是高薪给了你,你还要贪墨受贿就不要怪国法无情。我建议单独设一廉政公署,专查贪污贿赂不法之事。而且不光是查官吏,地方工场商社,只要是贪污贿赂之事皆在它查办之列。一经查处,立即交由都察院诉于按察司惩不贷!”

听到刘浩然一番杀气腾腾的话,众人都不由在那里思量着,这廉政公署的职权也太大了吧,只要是贪污贿赂,无论官民皆可查,这手伸得也太长了吧。

“贪污贿赂是一种风气是一种习惯。我知道,自古以来我们都喜欢讲人情喜欢讲律法。人情到,不该办的也能办到情不到,该办的也办不了。这是一股邪风是一股歪气,官场上凭人情,生意场上凭人情,百姓交往也凭人情,长此以往,公正何在?诚信何在?还要律法干什么,凭人情就好了。”

看来

在另一个世界没少吃过这方面的亏,所以一朝大权下痛手!

“人情往往伴随着金钱美色,因为人情是虚的,因为很多人情都是用金钱、美色等利益交换得来的。所以人情横行,那贪污、贿赂就风行。我们必须肃清吏治,净化风气,创造一个公平、公正的环境。”

刘浩然觉得自己像异世的一位纪委书记在报告一样,说出的话也不知从哪位领导那里听来的。他心里不由悲哀地想着,中国自古到今,风气习惯如此,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唉,只要尽力就好了。

“丞相这肃清吏治,净化风气之言说得极是,我赞同!”宋第一个站起身符和,做为一个颇有骨风的文人,他当然对贪污贿赂极为厌恶,刘浩然刚才的一席话的确让他很有感触,也深深体会到刘浩然那份爱憎分明的赤诚。

“丞相说得极是!”众人纷纷开口道,既然刘浩然提出了高薪养廉,那么整顿吏治和风气是正常的,你总不能拿了高薪还不办正事吧。

接着刘浩然要虑廉政公署主事人的人选,这人与官场没有太多的纠缠,而且必须要有锐气,敢于任事,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人,张明善。

完成任务的张明善从泗悄悄转到了长天,回到了江南。但是他不愿在呆在都知司,于是刘浩然就悄悄地把他安排进江宁大学当教授。他嫉恶如仇,又非常熟悉官场那些伎俩,要不然也不会写出那么深刻的小令来。

“好,那我就委江宁大学教授张明善为廉政公署专员,负责主事廉政事务。”

众人不由一片讶然,思一番后又觉得此人担任此职最是合适不过了。

“好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丞相,我有一事相禀。”

“哦,百室但说无妨。”

“我向丞相请辞中书省左丞相一职,请撤中书省。”

“这是为什么?”刘浩然没有想李善长居然放了这么大的一颗炸弹,众人不明就里,纷纷议论起来。

“丞相,我这是循前唐太宗皇帝即位后虚中书令例。”李善长拱手答道。

众人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里都是饱学之士,唐史自然知道,李善长话一出口,众人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对啊,刘浩然不但是江南行省丞相,更是韩宋朝中书省丞相,立朝称帝后,这丞相之位的确要避讳。幸好刘浩然不是从基层做上来的,要不然什么尚书、侍郎、郎中他都做过一遍,岂不是要全部换名字。

“此事重大,我需思量一二。”刘浩然沉吟道。

“丞相,李大人这是恪守为臣之道,不愧是百官之首,这份赤诚,这份胸襟,胡某敬佩不已。”胡从宪难得的赞赏起李善长来,因为他的这番举动非常符合三纲五常里的为臣之道,而且这左丞相这位说放下就放下实属难得。

刘浩然却有点为难了,他原本不想动李善长,还想让他更上一层楼,接替自己丞相一职,然后把左右丞相去掉,多设几个平章,然后搞得和前宋一样,多人议事治政。想不到李善长突然提出这么一遭,他着实有点措手不及。

“那这样吧,大事已定家也就散了林先生、伯温先生、主敬、秦先生、朝宗、百室、国用,请你们留下,我们再议一议。”

待到众人离去,刘浩然苦笑地对李善长说道:“百室,你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护军权柄太重,恐遭人非议且有前朝先例,百室当循行。”李善长连忙答道。

“百室啊,你多心了。”刘浩然叹息道,“诸位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解决此难题。十二部已定,但是必须有中枢总领之人呀。”

沉寂一会开口道:“丞相,不如循前朝大学士例。”

“大学士例?”

“前唐景龙二年(公元708)置修文馆(后改弦文馆、昭文馆)大学士至德二年(公元737)置集贤院大学士,皆由宰相兼领。天宝二年(公元743)又曾置崇贤馆大学士亦由宰相兼领。前宋初年沿唐制,宰相分兼昭文馆、集贤殿大学士后又置观文殿、贤政殿大学士,用以优礼前任宰执。”刘基徐徐言道。

“哦,伯温先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以大学士之职替代丞相一职?”

刘基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大学士名号尊崇,可代丞相之职而行。”

“容我想想。”刘浩然不由沉思起来,在自己的历史记忆中,明清大学士可是很牛叉的职位,就相当于宰相。如此说来,自己可以按照明朝后来盛行的内阁制了,这样又可以防止一人专权,又可以保证中央政府正常运行,就算自己带兵出征也不用太担心。

“护军,除了大学士,我看还可以增设直学士。”一直默不作声的冯国用突然开口道,他是最了解刘浩然心思的人,知道刘浩然一直希望制定一个“民主集中”的政府格局,所以就出言点了一句。

“大学士,直学士?”刘浩然猛地一惊,这不是等同于政治局委员和常委吗?天啊,中国的政治智慧是自古通到今的。加封几个大学士,分管一摊,再给几个重要的尚书加直学士,到时就组成了一个内阁会议。一般的事大学士开会即可决定,重大的事情,就需要大学士、直学士开会讨论,太妙了,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感到万分的兴奋,自己这么就不会活学活用呢?以前大报小报、电视广播天天看,怎么就没有想到今为古用呢?

“如此甚好,我看就定四个大学士,李善长为首,分管工商农计,汪广洋为次,分管运造外务等事务及内阁日常事务,另擢升陈遇为大学士,分管民生福~,周祯加大学士,分管司法监察。其余各部尚书加直学士衔,再选应天府尹潘坚庭、法务部侍郎刘存礼、礼部侍郎刘存信、计部侍郎王恺、学部侍郎罗复仁加直学士,总计十六直学士,参襄国事。一般事务由大学士合议即可定夺,重大事务,如正从五品以上官员任免调迁,各部重要规章需大学士、直学士合议定夺。至于陈遇空出的这浙江布政使一职,我看就由杨元出任,空出来的江苏布政使由叶琛出任。”

朱升不由一笑,自己这个学生脑子转得非常快,刘基和冯国用提出两个建议,立即被他利用起来,四个大学士,十六个直学士,加在一起有二十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刘浩然的嫡系心腹,谁要想专点权还真有难度。而且刚才把理学派压制得太厉害了,不但各省参政没捞到几个,连各部侍郎也没捞到几个,有失他一直坚持的制衡原则,而且又可能会引起根深蒂固,在文人中颇有影响的理学派反感离心,于是做了些调整,不但让潘坚庭加直学士,与刘基一起入了中枢核心,还让浙东四学士叶琛

常重要的江苏布政使,这下理学派无话可说了。

李善长虽然有点失落,但是刘浩然将其列为大学士之首然看出他的信任不变,而且执行大学士、直学士制度之后,自己依然是百官之首,却不必承担专权的骂名,想想也就接受了。

“四大学士聚文渊阁署理公务,议事会议也在那里举行,计部拨款给运造部尽快修建,地址就原中书省后面。”刘浩然最后连大学士办公地点都确定。刘浩然占据江宁之后,为减轻百姓负担,除了兴建诸学堂之外本上没有大兴土木只是将原元廷御史行台改为行中书省,现在又成了十二部的衙门官署。

“总算解决一个难题。”刘浩然欣慰道,“对了,诸位先生,我们再来议一议按察司审案的事情。”目前的情况是他还继续挂着中书省丞相一职是中书省已经名存实亡,估计到他称帝的时候这丞相一职也就正式结束了。

“根据一些调查在江南百姓知道按察司位高权重,于是纷纷巴结讨好按察使,而少数按察使在献媚和贿赂中失节,徇私枉法。而且现在律法不齐,使得按察使断案标准,有的判重了的判轻了,甚至有的不该判得判了判得不判在,这是个大问题啊!”

“我当时接到这报告也是头痛不已法不可能规定地太细,此中掌握的尺度非常大完全要靠按察使自己掌握了,可是按察使良萎不一,而且又可能受个人喜怒影响,不好办呀。”秦从龙感叹道,这些东西他早就知道,也和刘浩然讨论过,只是一直没有好办法。

“光凭按察使的良知去断是不可行的啊!”刘浩然感叹一句道,他沉思了一会继续说道:“诸位先生,律法原则是扬善惩恶,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

众人不由默沉思起来,他们可不敢按照现在流行的理学思想回答道:“合天理者为善,不合者为恶。”这会触霉头的,于是只是静静地等着刘浩然的下文。

“可不可这么说,百姓认对的就是善,不对的就是恶呢?”刘浩然继续说道。

“可百姓多有愚钝,又有宁顽不化之人,如是以百姓喜恶为准,恐有失准则。”刘基不由蹙眉道。

“我们定律法就是保证百姓的利益,百姓的思维和感念是可以被我们转化的。”刘浩然当然知道刘基的意思,他提出这一条也非常顾虑这一点。他从异世影视作品中可以看出深受阉割理学毒害的中国老百姓是多么的愚昧和可怕。后世文人不是常有一句话挂在嘴边吗,封建礼教害死人。现在理学正在渗透到天下百姓的每一个人身边,虽然没有明清时期那么大的影响,但是不能不妨,说不定弄巧成拙,律法成了理学的有力武器。

“百姓虽然多有愚钝,但是基的善恶应该有。如有人杀人伤人,有人贪墨贿赂,有人不法经商,百姓们心里都有杆秤,知道那些是对的,那些不对,我们只需要百姓们用基本的善恶去判定罪犯是否有罪即可。”

“丞相的意思?”秦从龙做为按察总使,对这方面一直在寻觅良方,听到刘浩然提出这么一个新奇的想法,不由大感兴趣。

“我的想法是实行陪审团制,在审案当地寻普通百姓若干人做为陪审团,列席公堂,被告原告各自陈述案情,各自辩护,然后由陪审团合议裁定是否有罪,超过一半人认定有罪,按察使即可做出量刑裁决,否则即是无罪。”

“如此甚好!人性本善,百姓们应该有最基本的善恶感,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有的按察使偏袒一方。”秦从龙想了想,不由抚掌叫好。儒学思想是人性本善,所以才会提出以仁德广天下的思想理念。

“不过我们还要做出一些防止过激的措施,原被告不服可以向上一级按察司提请上诉,而上诉案就不必采用陪审团制,全由按察使裁决。”

秦从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越到上一级的按察使人数越少,就越好去甄别谁公正谁不公正,反倒是越下一级的按察使人数众多,不好去监控了,用陪审团制刚好可以制衡。

“另外我必须加强讼师的培养和推广。”

“讼师?”

“对,就是熟悉律法之人,刑事案件或行政案件,有都察院提起公诉,其代表官府与个人或机关打官司,但是被告也有权利请讼师辩护自己的清白。而民事案件,原告被告都可能不熟悉律法,那就必须请熟悉律法的讼师来公堂对峙。只是这讼师名号不好听,不如改为律师吧。”

秦从龙点点头,表示理解了刘浩然的意思,讼师以前的确名声不好听,简直就是讼棍,“如此一来岂不是要任由讼师,不,律师把持公堂了?”

“秦先生,这个概念不同。以前讼师只是钻律法空子,或贿赂收买主审官以达到目的,现在原告被告双方都有律师坐镇,首先他们必须要熟悉律法,利用律法有利于自己的地方为自己的代理人辩护,打动陪审团和按察使。而且我们可以做出一个规定,以后都察御史从出色的律师中选出,按察使从称职的都察御史中选出。”

看到秦从龙和陶安还在那里沉思,刘浩然知道他们一时接受不了,于是劝慰道:“这只是我的想法,各大学之后要扩招学子,而法科更是其中之重。

学子学业有成之后做律师历练会更熟悉律法,将来出任都察御史和按察使也不会被律师逼得无话可说。”

听到刘浩然这半玩笑的话,秦从龙和陶安不由都笑了,随着江南律法的普及和加重,按察使和都察御史对律法的熟悉程度有要提高,而律师的确是熟悉律法的不二法门,而且随着律师的普及,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形成一个观念,打官司找律师,于是律法至上的思想也会在百姓们中生根,这都是他们乐于见到的。

于是两人点头道:“丞相所言极是,可以一试。”

“接着我们还可以制定循案判决。”

“循案判决?”

“是的,按照我的想法,有的案件初审可以循陪审团,如刑事案件,有的就不能,只能由按察使断案,如民事案件。而按察使断案可以参考上一级按察使断过的类似案件,再依据律法做出裁决。”

“如此甚好!”秦从龙不由大喜,刚才他想到了,越上一级的按察使越好控制,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调审下级案件的权力,做出一些典型案件的裁定,为下一级按察使断案做标准,这样一级级铺下去,不会因为律法不到的地方而烦恼。

看到按察司的事情有了一个完结,刘浩然不由舒了一口气,唉,律法普及真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diancom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过年

十二月初六,一个消息震惊了大江南北,高邮守将吕事,举城投附江南。(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消息一出,淮安的张士诚暴跳如雷,这个时候的他终于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十一月中,邓友德逼近安丰,胡大海突然兵临泗州,与地方豪杰里应外合,一举攻破泗州临淮和+<,切断了淮东淮西的联系。

正在安丰搞“土木工程”的张士信听到后路被切断了,魂都吓掉了,连忙丢下数万军士,带着少部分亲兵夺路而逃,绕道虹县逃回了淮安。主将跑掉了,孤立无援的数万大军顿时慌成一团,有的要举降,有的负隅顽抗,安丰城里一片惶恐。十一月底,邓友德遣部将韩政收复“龙兴之地”定远,怀远、濠州守将闻讯投降,安丰算是真正的成了一座孤城。

十二月初二,安丰城豪杰陈三眼等杀李二锤、王长枪及鞠大寿一家,举城投降,数万守军或降或逃。

可没曾想这才过几天,张士诚最信任器重的大将吕珍在他的老窝-高邮叛变了。吕珍找了机会杀了死忠于张士诚的高邮知府及十几个部将,将自己的亲信分派各部,然后一举成事。十二月初九,华云龙入高邮城,正式接管了张士诚的“龙兴之地”。

气急败坏的张士诚下令索拿吕珍家眷,可部将回禀这才知道前几日吕珍一家老小去盐城芙蓉山拜菩萨,莫名其妙地被一帮“海贼”绑上了船,不知所踪。可是过了十余日传来消息是吕珍一家老小居然在江宁与吕珍团圆了,原来那些海贼是江南水师派出假扮的。

而张士信再派去寻张明善,这才发现张明善到了泗州后就不知所踪了,最新的消息是人家不但成了江宁大学的教授,还成了新设廉政公署的廉政专员。

张士诚兄弟这才知道自人耍了,被人当了枪使,可惜吕珍、张明善的“建议”都是在密议的情况下进行的,没有什么人作证,张士诚说出来也没人信。而吕珍和张明善还在邸报上公开发表言论说,自己苦口婆心劝阻张士诚兄弟不要倒行逆施偷袭安丰出元廷鞑虏快中原百姓痛的事来,只是劝阻无效,愤于张士诚兄弟暴虐无德,成了元廷鞑虏的忠实走狗,这才弃暗投明归附了江南。

张士诚看到份邸报之后当即气得人事不省,张士信更是心中有天大的委屈财没捞到,反而背上了骂名,谁叫安丰城是他带人去攻打的,刘福通也是他带人逼死的。现在刘浩然已经发出檄文,悬白银五万两买张士信的人头,据说江淮豪杰踊跃响应得张士信日夜躲在重兵把守的府邸里,半步也不敢出门。

江宁却是一片沸腾军一边继续骂着典祖弃义的张士诚兄弟,一边准备过年。而刘浩然也过得相当惬意。十二部和内阁大学士、直学士制度已经搭建起来虽然现在还没有挂牌,但是已经在原中书省官署开始办公等文渊阁修建完毕再搬过去。刘浩然接见了吕珍一家,好生安慰了一番,并请吕珍出任陆军部侍郎一职。

忙这些,刘浩然这才安然回到家中,安心地与一家子吃顿晚饭。

“相公。我有一件事与你相商。”吃晚饭。薛如云叫婢女将儿女们领出去。当着萧氏和秦罗地面说道。

“夫人有什么事尽管说。”刘浩喝了一口清茶说道。

“相公已经位居人臣。又被封为吴王。国事更加繁忙。而后府中只有我们姐妹三人。颇感寂寞。于是想再找两位姐妹来作伴。也能更尽心地服侍相公。”

“哦。是这样啊?是不是有什么话传到你耳朵里来了。”刘浩然听出薛如云要给自己纳妾地想法。一般妻子再贤惠也很难将自己地丈夫再分给其他多余地人。估计是有些外来地压力。

“是这样地。前几日枫林老师送来了他整理地历朝列女传。让妾身等学习。”薛如云知道瞒不过刘浩然。于是开门见山地说道。

刘浩然点点头。大家都知道小明王那身子板熬不过多久。刘浩然称帝登基迫在眉睫。所以身为老师地朱升就编写了一本历朝列女传。选了历史上一些后宫贤惠后妃地事迹。让薛如云三人学习。也算是岗前培训吧。

列女传里重要的是说天子忙于国事,而后宫除了让天子安心,更要用心为天子延嗣后代,所以皇后不能持宠霸住天子不放,要让天子广布雨露,多撒种子,多生皇子公主,以备“不时之用”。<<>>毕竟这个时代医疗落后,婴儿存活率低,连天子之家也不能幸免。而天子乃天下之主,岂能无后,所以多生皇子总没有坏处。

薛如云是个聪明的女子,当然从列女传看出味道来。

“前几日几位命妇前来拜访,也提起这件事,所以妾身不敢专宠夫君,误了大事。”

刘浩然猜得出那几位官员夫人说了些什么话,无非是给薛如云递话,传达朝中大臣们的意见,主公后宫太少了,子嗣虽然都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都还太年幼,难保以后不会出什么事,所以多纳嫔妃,多生子嗣是后宫头等大事。受到这些压力,薛如云自然要好好考虑。

“你是我的夫人,后府之主,这些事情你做主吧。”刘浩然想了想说道。做为男人,多几个女人倒也乐见,虽然现在年纪过了三十,身体还是不错,想来还能应付。

“妾身选了几个良家女子,定了两个人选,一位是江西都指挥使耿年之女耿氏,一位是浙江农务厅佥事伍三省之女伍氏。”

这耿年毫无问,一定是淮西人士,定远军出身

省是浙东吴地人士,想不到薛如云也玩了点心机,知中是淮西和浙东两派为主流,干脆一派选一个,谁也不得罪。

“你做主就好了。”刘浩然不以为然地说道,原本增加后府妾室就让薛如云很为难了,再挑三拣四的,刘浩然还做不出,而且他也相信自己的夫人不会选太差的来交差,既然都做出一种姿态了干脆大方到底显得她贤惠不是。

“还有一件事就是孩子们都快大了,也该准备请些老师教他们读书了。



“这是件大事,这样吧,你们三人就各自为他们选老师吧,不但儿子们要去读书儿也要读,免得长大了出嫁别人嫌弃。”刘浩然笑着说道。

“相公真是的家女儿谁敢嫌弃。”看到刘浩然心情好,薛如云也轻松起来。

“我想请潜溪先做焕章的老师。”薛如云说出了自己的人选。

“焕章才一岁多,虽然早了,不过早定下老师也好。”

“秦罗,良玉,你想请谁做焕诚、焕玉做老师?”刘浩然调过头对秦罗和萧氏说道两个儿女有三四岁,倒是可以读书了。

“我想请枫林先生给焕;师。”萧氏抢着说道。

“想我的老师来给焕玉当老师不知枫林先生答不答应。”刘浩然笑呵呵地说道。

“诚儿就算了,我想让他和一般童子起读书。”秦罗答道。

“妹妹可不行。焕诚是王子,来还会……般童子读书恐怕不合适。”薛如云阻止道。

“这样啊,那就请相公定夺吧。”

刘浩然看着秦罗那与世无争的脸色,想了想说道:“你是孩子的母亲,就按你说的。到时在内府辟一童学,届时收三位义兄和诸臣适龄子女入学,再请几位教授来开蒙学吧。”

“如何甚好,届时焕章也可以入此童学。”薛如云当然知道与三位义兄和诸重臣子女读书也是一种积累人脉的过程,当然也不会放过。

又扯了几句闲话,薛如云突然开口道:“堂兄前几日来坐了坐,感叹科举难中。”她小心地看了刘浩然一眼继续说道,“他说,现在地方为了应科举,可谓是举族而上。”

薛如云的堂兄薛涛文这次科举未中,但是凭借他江宁大学毕业学子和“外戚”的身份,倒也很快在礼部找到了一份吏员的差事,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在薛如云跟前发了些牢骚。而薛如云心里也有点不甘心,于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

刘浩然听到这话,立即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科举难度很大,选录比例太小,很多读书人都是举家或举族去考科举,而且分工明确,读书不成的族人就专注于经营生计,而读书有成的就专注于读书科举,争取皇榜题名。而这种被家族推举出来的读书人中举当了官后,往往将家族的利益放在国事之上。

看来科举还要进行改制,必须健全学校教育体制,而科举可以进一步完全做为公务员考试,而且只能做为行政部门的公务员考试。至于都察院、按察司可以直接从大学法学院里招收。而大学体制也要改制,大学学制可以改为三年,以教育通才为根本,教授国学、算学、法学基础、物理化学等基础学科,再设高一级学堂-法学院、商学院、医学院、工学院等专门学院,学制两到三年,专门学习各专科知识,这样培养出来的人才基本上就可以专于一科了,避免自己上大学时那些师兄的下场,基础知识不扎实,专业知识又不精通,结果是个半桶水,毕业找工作艰难无比。

看到刘浩然在那里沉思,薛如云以为自己的夫君又在那里思量着薛涛文的哭诉是不是一种投石问路,试图获得重要的乞求。她不愿意再在夫君的心里留下“外戚”弄宠的感觉,连忙抛出一个话题转移刘浩然的注意力。

“相公,昨日我去探望母亲,她的身体有点不大好,受了些风寒。”

“什么!”刘浩然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高氏是常遇春的母亲,也是其余三位结义兄弟丁德兴、傅友德、刘浩然的母亲,三人都拿她当自己的亲生母亲然更是每几天去探望一下高氏,并让三位妻妾去每日轮流去问安,也算是替三位义兄尽孝道。听到高氏的身体有恙,刘浩然当然大吃一惊。

“这样吧,叫侍从司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们一家人去探望母亲。”

“是的相公,我立即去安排。”薛如云立即答道。

“听闻母亲大人身有微恙,孩儿有些担心,所以就过来问安,来给奶奶请安”刘浩然一边说着边招呼着儿女们。刘焕章为首,刘焕诚、刘焕玉在后,恭恭敬敬地给高氏磕了三个头,然后奶声奶气地说道:“奶奶好!”

“好!好!”高氏连忙叫蓝氏扶起三个粉嫩玉琢的小童,将他们带到身边在怀里。

“看到这三个小哥儿,我的身子立即好了大半。”高氏满脸慈爱地说道人家最爱的就是天伦之乐,看到孙子们在跟前,那种喜悦是无比比拟的。

“奶奶,听说你生病了,我偷偷藏了一块糕点,母亲常说只要吃饱了身体就会好,奶奶吃了后身体也会好起来。”

刘焕玉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小手小心地摊开,然后高高地举起来。

“好奶吃,小玉儿真是***小心肝。”高氏含着眼泪高兴地说道并尝了几口,终于这糕点太甜腻,她吃了几口就被蓝氏收了起来。

奶,听说千年人参能治好你的病,我准备明天去紫金不能给你刨一根回来。”在刘焕诚的心里,估计千年人参跟萝卜野果子一样,山上应该都有。

“好,奶奶等着你的千年人参!”高氏听得开怀大笑道。

“章儿,你给奶奶准备了什么?”刘浩然笑着问道。

“父亲,我常见奶奶给菩萨叩头求保佑,可是菩萨为什么不保佑***身体呢?我准备写封信给菩萨,要是她敢不保佑奶奶,我就请父亲打她的手心。”刘焕章咬着手指头说道,“可是我不识字,父亲,你能不能帮我写这封信。”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哄堂大笑。

高氏一边念着“弥陀佛”,一边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母亲,我会传信让三位兄和蓝哥儿回江宁过年,今年咱们要过一个团圆的热闹年!”

又说了一会话,刘浩然转言道,他知道母亲高氏时日不多了,所以希望她多些机会与三位义兄和蓝玉见面。

“唉,现在前线的战事这紧张,不能为了我一个老婆子让他们误了正事,还有你,为江南之首,日理万机,不要再经常跑来误了正事。”

“现陈汉已灭,江南越发地兴旺,前线没有多少事了。而且也快过年了,一年总要团聚一次,我也很想念三位兄长。”

“只要不误正事就好了。”高氏合掌说,“正月时节,我准备赈灾做些善事,可是现在江南富足民安,连乞丐都看不到几个。不过我听说扬州那边有不少江北逃过来的难民,还有湖广等地,听说是饥民遍地,因此想在那里设几个粥棚,尽尽人事。唉,你们四个虽然都是为天下百姓,可是打起仗来都是尸山血海,妄送了多少性命。这些人也都是人生父母养,有失天和,我就尽量为你们积些功德吧。”

“母亲的这份善才是至善,倒孩儿疏忽了。湖广的事情陈友谅拉得窟窿太多了,各地正在赈灾办理。今年江南国库还有些结余,我再同江南富商们募些捐,凑些钱粮,分给给陈汉战死伤残的军士家眷们,也让他们赖以度日。”

“这是个好主意,我就舍去这张老脸,出面请江南富商的家眷们来坐坐,提提这个意思。妇人家心肠总要软些,也好说话些。”

“可是母亲的身体。”

“不碍事,能做些功德我这身体说不定就好了。”

看到高氏决心一下,刘浩然也不好劝阻,只是请蓝氏费心操劳此事,并吩咐薛如云来帮手。

高氏说做就做,经过一番准备,十二月十六数百份挂着她的名义、薛如云、蓝氏副署的帖子发到江南众多大富商的家,请她们务必在正月十六到江宁参加常府举办的宴会,并指明了这次宴会是为陈汉伤亡将士募捐。

十二月二十六日,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与其他将领奉命回江宁述职,忙完正事,二十八日刘浩然设家宴请他们。

“三位兄长,你们的家产也不少了吧。”吃完饭后,刘浩然与三位兄长在暖阁里闲话。

“是啊,够子孙后代吃用不穷了。”丁德兴开心地答道。

“想不想还要再多些?”

“四弟有什么好主意?”都是兄弟之间的闲话,所以三人没有那么顾虑。

“现在江南大兴工场,广通商贸,这些年内务局抓住这个机会也挣了不少钱,你们也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四弟的意思是?”

“东南浙江吴地很多人善于经商,但是资本又不够,无法扩大,你们可以与他们合作,参股开厂办商社,全权交由他们去处理,你们坐在家里数钱就好了。”

“这是个好办法。我们忙于军旅,无暇顾及这些,让他们去操办也好。而且就凭我们的身份,也不怕他们黑了我等的钱财。”常遇春大笑着说道,傅友德、丁德兴点头称是。他们都知道现在江南工商越来越发达,等到平定方国珍、福建、广东,南洋海路一通,发财的机会就越来越大,这等好事不抓住岂不傻瓜。

“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军中将士们虽然军饷丰厚,但是退役后总不能坐吃山空,我们得为他们打算。我想在军中设立一个退伍军人基金会,将士们将每月的军饷拿出一些投到里面,交由专人负责,聚少成多,开办工厂商社,只要经营的好,每月的分红不少,届时退伍也多了一份保障不是。”

“这样好啊,让众将士们无后顾之忧。”傅友德拍着大腿说道。定远军对将士们不薄,军饷抚恤都很丰厚,但是那么多人,一旦退伍总有管不过来的时候,不如为他们找一条生财之路。

可是刘浩然想的更多,江南工商大兴,很有可能向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而定远军将士是一个巨大的政治团体,一旦加入到其中,利益相关,不由他们不连接在一起,届时有保守的理学派反对,新兴的“工商阶级”也有了坚实的政治支持做后盾,不会像历史上那么软弱无力。而且这些定远将士受到的教育让他们与主流理学有距离,又对刘浩然忠诚不二,自然又会把“工商阶级”拉到刘浩然这一边来,加上刘浩然认为淮西集团虽然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政治集团,却没有自己的政治理念和思想体系,无法与把持着理学的江南浙东派对抗,如果接纳永嘉等学派,也会为他们注入一股新的活力,真是一举两得。

第一百一十五章 慈善大会

龙凤七年的年对于江南来说,百姓们的确过了一个热闹于官方来说却没有举行任何盛典,毕竟刘福通刚遇害不久,从常理上说百日国丧还没有过,所以刘浩然等人也没有举行任何的庆祝仪式,连灭陈汉的庆捷仪式都没有举办。www.65txt.com

因此相对而来,常府高氏举办的宴会就显得有些夺目,毕竟这次宴会以高氏为名,还有吴王夫人薛如云、常遇春夫人蓝氏、丁德兴夫人郭氏、傅友德夫人梁氏为副,后来李善长听说了这件事,也让自己的夫人丁氏参与其中,也挂了个名字。如此庞大的“主办单位”怎么不叫人心动,第一批三百份请帖出去后,不少没有接到帖子的富商听到了这个消息,四处钻营,试图让自己的家眷也能加入其中,毕竟这是代表着一种身份。经过商议,薛如云等人又增了三百份帖子,可就是这样,依然是供不应求。

待到正月十六,常府大门是门庭如市,上千辆马车挤满了附近几条街,应天府、江宁县派出上千巡检维持秩序,这才没有出什么岔子。这一日,只见常府大院里翠玉云拥,莺莺燕燕,满目都是锦衣玉绣。

刘浩然给薛如云出了个主意,妇人家眷不是来喝酒吃饭的,而是来“交际”拉拢人脉的,所以不必大鱼大肉,不如在常府院子办个“鸡尾酒会”,设些酒水小吃,大家可随意交谈。

就是如此,由于人数太多,准备就显得有些仓促,不仅各屋阁里都坐满了人,许多迟来的家眷只好站在院子室外,颇受了些风寒之冷。

不过这些贵妇人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所以也不敢声张,任由常府家人们安排。由于来的都是女眷以蓝氏将家中男仆都打出去了,只留下婢女妇人伺候,幸好薛如云、郭氏、梁氏、丁氏都从家中派来不少婢女老妈子帮手,忙乱一阵子终于将这近三千人都安置好了。

众女眷来到常第一件事就是给高氏请安,但是由于人太多了只好聚得百余人为一批,进去一起请安。高氏穿了身吴绣诰命,显得十分富贵,几个以刘焕章为的小童围聚在她身边,衬得她越像一位老寿星。听着众人的请安和恭维,高氏显得十分的高兴直是笑个不停。

今日也是个好日子,不但有下雪,反而出了个大日头,是冬天里难得的大晴天。上午忙乱一阵子后,待到日到正午气也暖和起来,薛如云等主办之人便请诸位家眷移驾后园子里。

常府原本江宁一位达鲁赤花的府邸,在江宁城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宅子,后来被刘浩然以奉高氏养老的名义赐给了常遇春。这府邸占地极广,楼台榭阁连成一片,尤其是后花园,算是江宁城中最大的三千人聚集其中居然并不显得拥挤。

薛如云等人商议过,既然是募捐,得有个来头,不能让人白白出钱不是。于是她们就将家中夫君得到的一些有意义的物件拿了出来,如缴获的镇南王家中的屏风、某万户家眷的珠花。不仅如此薛如云等人还向朱升、宋、刘基等名士请墨宝,做为慈善大会募款的物件。有她们出面上这原本又是一件善事,朱升等名士如何不允然铺墨挥毫,极尽文才。-====-

“位薛如云做为“主持人”走到高处,对着散在各处的众人们说道,刚才还嗡嗡一片的声音立即安静下来。

“这次请诸位前。是有一件善事想请大家襄助。陈汉虽亡。可死伤数以十万计。虽然江南将士有抚恤。遗孤无忧。可是陈汉将士遗孤却嗷嗷待。母亲大人念及与此。心有不安。我家相公得知此事。感至善之德。命官府拨出钱粮抚恤安民。而我等身为内眷儿媳。更应解夫君之忧。承高堂之善。故而想向诸位募捐。聚得钱财善款。以尽微薄之力。存功德与诸人。”

“我们聚一些物件。更得枫林、潜溪、伯温等名士高义。赠墨宝文迹。但是这些都只是个意头。靠得还是诸位地善心。”

薛如云说罢这些开场白。并请出一位中年男子。他是江宁最大当铺地供奉。对于估价转卖很有经验。所以便请他来操办此事。

“诸位夫人。第一件物件是丞相捐出地。原镇南王府上地翡翠玉台。底价五千两。”看来这供奉不但精于此道。估计也被刘浩然指点过一二。他先介绍了这翡翠玉台地大致情况。然后估算了它大致地市价。接着开始拍卖起来。

“诸位夫人。襄助善事。义不容辞。请出价!”

“六千两!”“七千两!”“一万两!”“一万五千两!”“一万八千两!”几位财大气粗地富商家眷翻着跟斗地叫价。很快就把这翡翠玉台叫到了两万两。这个价钱远远超出了物件地本身价值。但是这几位妇人图地不是这个。而是名。所以咬得非常紧。

“三万两!”“三万五千两!”“五万两,五万两一次,五万年两次,五万两三次!成交!”

随着供奉的话落音,他手里小锤也敲响了前面的桌子,虽然是为了出名,但是大家也要量力而为,后面还有大把的机会,只是做出一个姿态来就好了。

“翡翠玉台被这位夫人所得,请你先画个押,待到事毕到后堂付钱交货便是。”一位婢女端着笔墨纸张走了过去,拍得妇人面有得色的签下自己的名号,算是画押。

数十件物品拍完之后,接着是诸位名士的墨宝,经过一番较量,朱升先生的一幅山水画拍出三万两高价,为诸家之,毕竟朱升不仅是江宁大学的学正,更是刘浩然的老师,这点面子大家还是要给的。而薛如云等命妇也出手,分别买了些东西。

接下来的拍卖又进入到一个,这一次拿出来拍卖的是薛如云等命妇的女红绣工,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意义重大。最后薛如云的一件刺竹众望所归地拍出了五千两银子苏州一家大丝绸商家眷所得。

“接来下拍卖的东西是些小孩子的玩意。”

只见刘焕章带着哥哥姐姐走上高台,将自己手里的一件东西放在桌子上。刘焕章手里的是一把木剑,刘焕诚手里的是一本薄薄的书,而刘焕玉手里的则是一个布娃娃。

“这是我抓周时抓的东西。”刘焕章放下东西说道。“这是我抄的三字经。”刘焕诚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只有刘焕玉还有些不

这是我最喜欢的布娃娃父亲亲手给我做的,你好待她,不要弄脏了她。”

说完这话,刘焕玉还是有些依依不舍,小脸几乎要哭出来了,最后在母亲萧氏的示意下还是松了手。

这三件物品一两银子起价后刘焕章的木剑拍得五十两银子,刘焕诚的三字经拍得四十五两银子,刘焕玉的布娃娃居然拍得一百两银子。这是因为这布娃娃不仅是刘浩然亲手制作的,而且刘焕玉刚才可怜不舍地样子更是让人心痛,打动了众妇人的心。

忙了两个时辰所有的东西都拍完了,供奉高兴地说道:“这次拍卖共募得善款七十八万四千六百五十二两!”

正事完毕,常府卑下清淡酒菜,宴请诸位妇人,高氏在薛如云和蓝氏的搀扶下,到各处转了转,向众妇人表示感谢。众人纷纷回礼:“老夫人高德等只是随善附德,略尽微薄绵力而已。”

第二日江南邸将这次慈善大会笔墨厚重地大书特书了一番,出钱的妇人都一一榜上有名,而且是出钱越多的排名越前,描写得也越详细让那些多少有些吝啬的妇人心生后悔。

在邸报中,编更是注重了刘焕章三人的表现然后表了一番感叹,幼童尚且知善尔等何在?顿时在江南军民中引起了一番风波。

借着这股风,刘浩然、李善长、汪广洋、陈遇、周祯接见了数百护送家眷来江宁的富商些富商原本是想借着这次慈善大会,先走走夫人路线,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上层门路。想不到这次慈善大会花钱之后效果居然如此好,不但名字上了江南邸报,而且还受了刘浩然和江南中枢的接见。

在会议上,刘浩然勉励了他们一,然后顺势也请他们出些善款,毕竟湖广这些年因为陈友谅穷兵黩武,不但死伤数十万,地方也搞得穷困不堪,就算江南再有钱也填不满这个窟窿,所以对于刘浩然等人来说,钱财这东西是多多易善。

了做出表率,刘浩然率先认捐三十万两,李善长、汪广洋两人分别认捐十万和五万两,陈遇和周祯家底没有那么厚,只好认捐了一万两。这些年刘浩然不但大兴工商,他本身也拿出不少钱投入其中,获利不少。而李善长、汪广洋等旧部也出于对刘浩然的信任,也投了不少家底进去,结果也获利颇丰,所以这点银子也不在话下。

既然刘浩然等做出了表率,这些富商也不落后,你五万,我十万,最高的的二十五万两,反正不会压刘浩然一头就是了,最后居然募得近两百万两银子,算是一个大丰收。刘浩然当场承诺,这批钱专款专用,计部单独列出,支出明细一月刊登一次邸报,廉政公署专人跟进,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人家捐,总不能让人白出,刘浩然以江南官府的名义,给这些捐款的富商一人了一份由他和李善长四人签署的感谢状,赠“至善之德”,“大善流芳”等牌匾,并延请他们推出代表,参与到律法修订中,让一众商人觉得这钱没有白花,下次有这样的机会还要抢着上。

接着刘浩然带着三位义兄、冯国用、冯国胜、邓友德、胡大海等心腹爱将或他们的委托亲友二十多人,接见了叶淙温推荐的十几位温州、台州等浙东的商人,这些人原本都是永嘉学派一系,只是学派没落便转为以学致用,但是家底不厚,只是小成而已。

但是这些淮西大将们却是家底颇丰,他们打得胜仗无数,光是按例分战利品就分了不少,而且定远军中军饷丰厚,倒是积攒了一份钱财。他们听到丁德兴三人将刘浩然的话这么一说,也觉得正中下怀。这年头谁会嫌钱少,而且这又是刘浩然指明的光明正大的来钱之路,不怕他人非议。

而这些商人却看中这些淮西大将的人脉和权势,这些人可都是跟着刘浩然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而刘浩然又是出了名念旧情的人,只要这些大将不会犯糊涂干谋逆的傻事,那绝对是一辈子富贵的事情。有了这些人做靠山,做起生意来还不是无往不利?

于是众人商讨了几日,最后决定下来开办若干个商社和工厂,确定各自占得股份,最后皆大欢喜。

刘浩然看着丁德兴等人与众商人相悦对酒,在一旁拉住了叶淙温。他的权势自有能人来打点生意,而且凭借他的眼光,做起生意来自然也是一本万利。现在正事一了,刘浩然有些话要同叶淙温念道。

“念祖,永嘉之学虽然在理学士人心里是讲功利的,但是国家不讲功利,不达工商,如何富民强国。”

叶淙温在旁边恭敬地聆听着,他知道自己杂考考得不好,但却被提为探花郎,这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策论中了丞相的意,因此在别人看来是平步青云,不但进了翰林院,现在还在工商部通商司行走,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而叶温的成功更是让温台等地文人和永嘉之学一脉倍受鼓舞,更是心向江南,这一点都是方国珍等人始料未及的。

“不过我略读了一下永嘉之学和水心公的著作,总还有些不完善的地方,你是永嘉之学的翘,又是水心公的嫡脉,就有责任将此学扬光大。”

“学生受教了。”

“记住了,治政之道不但讲利,更要讲义,两缺一不可,方为大道,要做到以道御术。”

叶淙温默默地记在心里,刘浩然这是在给自己上课,永嘉之学没落就在与过于讲究功利之术,却忘记了将此术上升到治国之道,形成一个完整齐备的思想和实践体系,听到了刘浩然的一番话,叶淙温深有所悟,也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以富民强国为本,海纳百川,广集益言,方可成大道。你们永嘉之学不仅要善于经商,更要善于总结经验,掌握规律。你们地处江南要道,与海外关系密切,西方也有经商之学,你们不妨借鉴一二。想我中华,总有一天会重复荣耀,屹立于天下,届时我煌煌天朝将不拘于这一隅,更要放眼天下世界,既然如此,我们就要有容纳天地四海、天下有用之学皆为我用的胸怀。”

叶淙温眼睛不由一亮,拱手道:“学生谨记在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细川赖之(一)

龙凤七年(公元1361年)正月十二东海洋面上行支由九艘大海船组成的舰队。www.65txt.com~~~~正在北风的吹动向西南方向行驶着。这是江南海军第一舰队。最前的勇敢号。它的后面是旗舰光荣号。依次是武装商船勇气号富贵号巢湖号太湖号阳湖号。最后押尾的是决心号。在左翼并行掩护的是毅力号。

这支船队是于龙凤六年六月十日从刘家港出。船舱里载满了各种商品。他们先驶到琉球岛的中转站。再那里给驻军补了一批物资。带去了家人的书信。然后转道向北。借着东南风直趋九州。终于在六月底抵达了博多港。

回到故里的山贺显郎犹如衣锦乡。由于他在东南任劳任怨。为尽心囤积日本急需的货品。并且对于都知司派来的“学生”更是用心教诲。恨不把肚知道的日本朝野知闻和礼仪全部交出来。刘浩然知他办事勤勉。是便赐了一个提举市易公事|薄的正九品官职。着他会办江南与日本商贸事务。下可把山贺显次郎喜坏了。抱着官封和官服嚎啕大哭了一场。

回到博多。他先派人去联络了家人。然后穿上九品官服在船上等着。只见他着曲领大袖花鸟公服。下加一道横。腰间束以革带。头戴展角硬翅头。脚穿官靴。官派十足。待到他的叔叔山贺多本带着人上船迎接时几乎认不出来了。

山贺显次郎先叫人找了两根大竹竿把两幅在刘家港做好的长条幅挂上。只见一幅上书“大宋天朝钦点正九品提举市易公事”。另一幅上书“奉旨会办日本通商市。”然后在一干人等的左拥右护下进入博多城。

听到动静的博百纷纷聚集到入门看到人越的多。骑在马上的山贺显次郎是越的骄傲自的头几乎都仰到天上去了。而左右随从也受到感染那鼓敲打的越的震天响。那派佛京都的公卿来了也不过如此。

回到居所。山显次郎立即派人将印有自己官职的名刺四处派。广邀博多众多商人前来事。这些商人一半是看个新鲜热闹。二来山贺显次郎从中土而来。应该颇有收获也想来探探商情。

到众人汇聚。山显次郎先是简单的说了说自己中土一行的经过。在他的话语中刘然被无限夸大。简直是天下第一英明神武之人。现在已经一统江南。不日即可光复中华。称帝登位;而江南更是被夸的如人间天堂。好像那里的百姓穿的都是丝绸。用的都是瓷器。喝都是茶叶。黄金宝石都不大稀罕了。

然后山贺次郎淡淡然说道:“次丞相钦点我办日本通商市易。随行的有大海船五艘载有各色货品二十八万石。并遣巡洋舰四艘护送。”武装商船全部装有货品。而洋舰也空出一部分船舱装载货品。所以就有如此大的数量。

说罢。山贺显次郎此次来的物品清单分送给诸位商人。这些商人对于山贺显次郎前面的话是云里雾里。半信半疑但是听到货真价实的二十八万石货品再看看清单上货品明细。眼睛都绿了。

元与日本关系不好所以原本常达的宋日商贸一下子几乎关闭。而日本对于中国货品的需求是有增无减。偶尔跑来的一两艘小船。船还没靠岸东西就被抢一空。何曾有过如此规模的贸往来。这些日本商人心里都清楚不怕你价格高。只要你有货。再贵数倍那些公卿守护们也会掏钱出来买。

于是众商立即围着山贺显次郎一顿恭维。九十九道弯的交情也攀上去了。只求在山贺显次郎面前露个脸。求能分点货品。

山贺显次郎看到众人乱了起来。眼睛一瞪。威的扫了众眼。“天朝上官”的威势一。众商人立即不敢造次了。纷纷坐回到原位上去。

山贺显次郎命人拿江南的秋茶。-摆出浮梁(今景德镇)官窑青花瓷。然后给众人泡上一杯。闻着那清香怡人的茶香。众商人小心的细细品味着。不时的交头接耳议论。还是天朝的茶叶韵味足。官窑瓷器更是淡雅致远。有人更是提及。恐怕京都宫廷里的茶会所用茶叶和器具也不过如此。

听到众商人的小声论。山贺显次郎心里都乐开花了。脸上却越的淡然。他叔叔山贺多本看到这一幕。心里是感叹万千。看来当初让子赴中国是对的。近一年来。山贺次郎一直没有消息。山贺家还以为这个家族庶子死在海上了。想不到不但安然回来。更是达了。看来山贺家在他手说不定会的到兴盛。想到这。他忍不住想马上给山贺家当主。他的哥哥。山贺显次郎的伯父去一封信。把情况好好细说一番。

“诸位。这次在下奉丞相之命会办通商市易。丝毫大意。而且这次货品虽然

供不应求。因为除了博多外要供给一批到界港还请诸位抱歉。”

马上有商人接言说道:“山贺大人是我北九州的人。当应造福桑。”

“我也很想将东西都分给诸位。但是官命在身。容我不的不从。丞相命我分货界港。就是要直接供给京都公卿及大将军。其中还有官事。误了正事我耽误不起。这样吧。就定下一个章程。

品分批拍卖。价高的。在下也是北九州人。了诸位乡亲。就斗胆分出十八万石货品给大家分。”

众商人一片嗡嗡十八万石这已经是个不错的目。几乎占据了大头。于是众人也就心安下来。

“拍卖五日后举行诸位要带好款。不要误了事。我再补充一点。这次拍卖不收铜钱。以黄金为计量单位。副收白银这金银比为一比五。”

众人又嗡嗡声。然日本出铜但是但是铜钱铸造却差很。而且良萎不一。所以曾以大宋官铜钱做为流通货币。而且经过上百年的封闭流通。宋朝铜钱已经所剩无几。所以山贺显次郎说不收日本铜钱却还说的过去。而日本金银比价也正这个数字所大家议论一也没有太多意见。

“大人。”一位商开口道。“而今战乱频频恐怕我等一时无法筹集更多的金银。”纷纷附和。

“个我。因我给诸位指出一条明路。

天朝现在需硫磺硝石。愿意以高出现在市价三成的价格大量收购。有多少收多少。诸位可以用铜钱收购硫磺硝石。然后再按价折算成黄金价格。届时用来抵冲货款即可。”

众商人一听到这个好处。即高兴万分。大量收购硫磺硝石肯定能降价价格。倒手回来还三成的加价。换的中国货品后又可以赚一笔岂不是大赚特赚。大家当即跪伏在的说道:“多谢大成全。”

诸人十万火急的准备不提。山贺显次郎的大伯山贺本重接到弟弟山贺多本的信。立即带着山贺显次郎的父亲山贺重光从居城山贺郡佐野山城赶到了博多。

山贺显次再是天上官。见了伯父和老爹还是晚辈。他恭敬的见礼之后。详细的将自己南一行的经过说与两位长辈听。

山贺本重听完后眼睛一亮直接问道:“博多港海外停泊的那艘海船能有如此威力?”

“回伯父大人上江南海军平对马|岐海贼。进入博多城有两艘海船而这次却了九艘。孩儿听说。其中五艘武装商船与上次的海船无异。只是做了一些改动。只有千斤火炮三十六门。而另外四艘巡洋舰却是威力更大。就如我乘坐的旗舰光荣号。可载重三万二千石。有千斤火炮六十六门。”

山贺本重三兄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艘船六十六门千斤重炮。四艘船就有二百六十四门。而那五艘武商船每艘有千斤重炮三门。加在一起就有一百八十|。全部加在一起岂不是有四百四十四门。三人好不容易才算好这火炮总数是多少。可是山贺显次郎接下来的一番话又让他们震惊了。

“当初江南海军进入博多城。每艘船上水手不过四百余人。长短火枪两百枝。现在巡洋舰船上水手四百余人。长短火枪却有三百枝。而武装商船有水手三百人。长短火枪两百枝。”

天啊。当初人家不两艘船。八百号人。带着长短火枪四百余枝就把博多城的武士打的屁滚尿流。现在人家有水手三千多人。长短火枪两千多枝。简直就是可以灭一“国”了。

看到三位长辈还在惊讶之中。山贺显次郎突然开口道:“伯父大人。九州的战事如何?”

山贺本重眼睛突然一亮。赞许的|了子一眼。徐说道:“战事不容乐观。正平十四年(1359)八月十六日深夜。菊武光殿下先派遣菊池武政殿下率三精锐渡河迂回到幕府军阵的的后方进行奇袭。自己则和怀良亲王殿下一率领主力七千人。分成三队从正面动进攻。大军迅速穿过泥不堪的沼泽。逼近幕府军军营次日黎明。菊池武政殿下突入幕府军的后方。少贰殿下率领的诸军登时陷入混乱。与此同时。菊池武光殿下指挥宫军动了总攻。菊池武政殿下等一千余人先杀入幕府军右翼阵的。而此的的幕府军主将正是少贰赖尚殿下的嫡子少直资殿下。然幕府军人心浮但兵力占优。战斗进行的十分激烈。直至直资殿下在乱军中阵亡。该的的幕府军才开始崩溃。但宫军的菊池武明菊池越后守贺谷兵部大辅见参冈三河守庄美作守都宫刑部丞国分次郎等八十三名知名武士也都在此战中战死。紧接着。担任第二阵的菊池武信赤星武两位殿下率领一千人向幕府军左翼的西岛动进攻他们与少贰

下的次男少泰殿下太宰出云守赖光殿下所率万人展开混战。最终。宫军的菊池武信等三百余人战死。而幕府军的太宰赖光殿下被俘。士兵阵亡七百余人。少贰赖泰殿下带领残军向基山方向且战且退。”

“在西岛的战斗仍处于胶着状态的时候怀良亲王菊池武光两位殿下率领三千主力部队向幕府军本阵--大保原动攻击。少赖尚殿下指挥松浦党草壁岛涩川和本家等两万余人迎击。此的的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怀良王殿下在激战中虽负伤数处。依然坚持在前线指挥。最终由日野左小等公家将其送至福童原。同时。担任幕府军侧翼进攻任务的新田一族一千余人对幕府军进行横向突击。但却遭到本家猛烈反击。以至伤亡惨重。菊池武光殿下就将攻击目标锁定为我军本阵侧翼的武藤军。武光殿下身披此战特制的钢亲自率军进行冲锋。武藤军则试图以弓箭来阻挡他的的进攻。在战斗中。武光殿下的战马被射倒他毫不犹豫的换马再战。据说曾换马数次之多。在动十七次突击之后。他的头盔已经脱落。头部也被敌人用太刀砍伤两处。但他还是在乱军之亲自斩杀了武藤新左卫门殿下。接着指挥宫军对我军本阵展开围攻。

战斗从一直持续到上。最后少贰赖尚殿下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只好率残军向宝万岳(福冈县太宰府)方向撤退。由于宫军本身也死伤甚多。已无力再战。菊武光殿下也只好护送怀良亲王殿下返回肥后。”

“在大保原合战中宫军伤三千余人阵亡一八百余人的代价取了。而我方的损失惨。总计伤两万一千余人阵亡约四千余人。少氏自嫡子直资以下。一族就有二十三人战死。而本家也损失了千余人。你的四位堂叔堂兄都没有回来。”

说到最后山贺本重语气沉重山贺重光和山贺本多也是一脸戚然。这次山贺家损失不|更重要的南朝宫方此战,势力大增。做为幕府方的山贺家当然是彼长此消。势力大为缩水。

“伯父大人。如此来少贰氏已是元气大伤。”

“显次郎。你在什么?”山贺重光厉声呵斥着己的儿子道。

“。重光。显次郎说的对。少贰氏已经没落。我们山贺家不能跟着一起衰败。而是要站出来承担起更大的责任。显次郎。你有把握说服江南海军的将领吗?只要他|应。任何代价我们都愿意。”

“伯父大人。南军对于我们本本土的战事是不感兴趣的。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商船。|证这次商贸交易的顺利进|。”

“显次郎你的意思是?”

“现在大半个九州都在宫手里。而诸位商人求购硫磺硝石就无法绕开他们。一旦我们出消息。是我们大肆收购硫磺硝石。那么宫方肯定会有人出来阻扰。届时孩儿就可以说动这些海军将领了。”

“好。此甚好。显次郎。你觉的江南海军有多少把握打败菊池家的军队?”

“孩儿见过南海军在海上训练。我相信足以将府城轰塌。”山贺显次郎断然的说道

“那就好。”山贺重大喜道。

“不过我带着江南海军来博多通商一事还需尽快通知将军大人。”

“这事我来操办。另外还要向中国(中国非此中国)管领细川赖之殿下禀报。”

过了五日。由于诸位商人金银没有筹备齐整。派人去收购硫磺硝石更是还没有一点消息。于是应众人之意。山贺显次郎将货品拍卖会推迟一个月举行。

这一个月中。山贺显次郎成了北九州的名人。各的豪强和大名纷纷派人来请这位天朝上官。过了半个多。中国管领细川赖之派人前来相请。通海派了毅力号将他送到安艺。

在接见中。细川赖对山贺显次郎送上的天朝江南物品非常喜欢。对于他在江南的一番经,也非常感兴趣。细细问过了江南的人情风俗。甚是向往。还做了一和歌。博的一片叫好声。不过他对于山贺显次郎吹嘘的江南海军的实力不以为然。对他隐晦提出的请江南海军压制九州宫方军一事断然拒绝。因为在他|来。这不过是没有见识的人浅薄之谈。天朝的水师能厉害到哪里去。廷的数百海船不是被一阵神风都吹没了吗?

对于细川赖之的这个态度。山贺显次郎无可奈何。了两日后看到拍卖会临近。只好又坐毅力号回了博多。不过这次还带着十几位中国安艺等的的商人和细川赖之的御商人。

不过还没到拍卖会举行。却生了一件大事。打乱了整个事情的展。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细川赖之(二)

博多有家三木屋,实力算得上前几名,三木屋老板三木长治见到了山贺显次郎的货品清单,回来后就憋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他立即向石山、京都、界港等地的分屋和好友筹集黄金,并派出得力手下四处收购硫硝石。www.65txt.com<<>>

有一支队伍被派到了肥后地区,那里有阿苏火山,所以硫磺矿产非常丰富,带头的伙头奔波了十几天,居然收得了数千斤硫磺,满满装载了十几辆车,正准备赶回博多时却被人给拦住了。

拦住的人是当地的豪族佐木家,他们在大保原合战中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尤其是嫡子被山贺家一位家臣讨取了,心里正窝着一股怒气,正好听说山贺家正在大肆收购硫磺硝石,而各处的商队正在为其采办,于是就拦下了这支商队。

伙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跟各地的豪强都打过交道,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只要送点钱,态度恭敬一点都会没有太大的事情。毕竟打仗归打仗,各地的百姓和豪强还需要这些商人来流通货品。

谁知这次却不管用了,佐木家的武士和士兵一点情面都不讲,居然没收了所有的货品和骡马。伙头一时恼了,上前争辩了几句,结果被佐木家的武士一刀就砍翻在地,其余的人一哄而散。

有人回到博多三木禀报了情况,这下让三木难受了,他这次的损失可不小。想来想去,只好去向山贺显次郎哭诉,请求再宽限几日或看能不能看在自己出力受损失的份上给点优惠。

山贺显次郎听完三木的哭,连忙带着他跑去找俞通海。

俞通海、;孝林、全书林等人正在船上闲得霉。他们占据了壹岛作为根据地,每天除了正常训练出操几乎无事可做。而山贺家和博多诸商人又每日孝敬不断草无忧,更送来婢女、歌伎等数百人,不过被俞通海拒绝了。但是他也知道水手们辛苦流给水手们放假,让他们去博多耍耍乐子。

听到山贺显次郎有要事相求通~就叫人把他带到光荣号。

“见过统制大人阁下!”山显次郎恭敬地叩头道,他虽然在江南挂了个九品官,但是与俞通海比起来差着十万八千里。

“有什么事尽管说。”

“是地阁下。事情是这样地。”山贺显次把三木商队地遭遇说了一通。而三木在旁边也相当配合虽然不敢哭出声来。但是鼻涕眼泪地一把把往外流。让人看了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山贺老弟。这件事情不好办。我出时丞相有过交待。不要擅自插手日本战事。”俞通海皱着眉头说道。

“统制大人阁下已经不仅仅是擅自插手日本战事地问题。而是此次通商市易能否顺利完成地问题。现在九州、本州各处战乱不休。三木商队今日遇到地事情。明日在他处也可能遇到。如果阁下不一展军威威慑众小。恐怕有些人就再无忌惮了。”

山贺显次郎一本正经地说道。

“山贺。你说你们家是幕府这一块地在要我去打地是宫方这一派。你不是想假我地手吧?”俞通海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回统制大人阁下家是幕府属下、奉命讨乱贼不假,而且小的心里也存了借阁下和海军的军威去打击乱贼的气焰。但是属下更记得自己是江南的官吏身负丞相大人殿下的殷切期望,诚惶诚恐,不敢怠慢。现在出了这种事,如果是同属幕府麾下的同僚豪强,我们出面幹旋还能解决一二,现在是乱贼劫道,只能借大人阁下的威严了。”山贺显次郎正义凛然地答道。

俞通海觉得山贺显次郎说得有些道理,他想了想说道:“此事重大,待我与几位统领舰长商议一下,再给你答复。你先退下。”

俞通海叫来陈孝林、全书林等三位巡洋舰舰长,将事情一说,让大家合计一下。

“统制大人,我觉得该打!”陈孝林思量了一下说道,“小日本是属毛驴的,你不让它尝尝厉害它尽给你捣蛋。现在日本四处打仗,闹得跟鸡窝似的,我们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恐怕这硫磺等急需物资很难收上来。”

“统制大人,陈舰长说得极是。现在我江南正在跟陈汉决战,丞相还要一统江南,火药是急需的,万万耽误不得。我们不妨表明态度,日本的战事我们不管,但是谁阻扰我们通商市易我们就打谁,不管是他是幕府还是宫方,都没得商量。”全书林说道。

“对,就是这个理,统制大人,我们不威,别人会当我们是摆设。”毅力号舰长吴道平接言道。他是太湖水贼出身,后来加入江南水师,由于能力出众,慢慢地就升起来了。

“好,老子们在海上,想打哪就打哪,就凭日本那几艘破船还威胁不到我们。”俞通海主意一定,恶狠狠地说道。

山贺显次郎和三木被人叫进了船舱,俞通海说道:“为了保证此次通商市易的顺利完成,我同意调海军出动,给那些什么乱贼以惩戒。这次我们准备出动四艘巡洋舰,不过有些事情需要你准备一二。”

“请统制大人阁下吩咐。”听到俞通海愿意出兵,山贺显次郎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先你必须给我们找几个可靠的又熟悉南九州沿海情况的人做向导。”

“大人阁下,这个没有问题。”山贺显次郎一口答应下来了。山贺屋就有不少商人伙头久在九州行脚,对各处的情况自然一清二楚。

“这次出兵是一次意外,没有在我们计划之内,所以一切费用你们出。”

“回大人阁下,这个没有问题,只要大人一展军威,博多商人采办起来也会顺利许多们一定愿意奉献。”山贺显次郎犹豫一下答应,这钱当然不能让山贺一家出,得摊到博多诸商人头上且他也想好了,谁家愿意承担这次军费卖分货时就给他优先权。

“好了,没有什么事了。这次劫道的是什么佐木家,好不好找?靠不靠海?有多少军队?”

“回统

阁下,佐木家地处肥后中区,不靠海。”

“娘的还麻烦了,那他上面的主子是谁?靠不靠海?”

“回大人阁下,佐木家是依附在菊池家的一家小豪强。菊池家的主城在|府城,也不靠海,但是它的北面有玉名郡野原庄,地头是小代氏面有宇土郡、苇北郡,地头分别是赤星氏和相重氏,都是菊池的死忠家臣,这些地方有靠海的城池宇土城、麦岛城、水城,另有城下和港口津木奈、小岛、岛崎、船津。在外海天草岛还有一支水军。”

“好我们就去找菊池家的麻烦,叫他看好了自家的狗,没事别出来乱咬人!”

龙凤六年七月二十九日碌了几天,巡洋舰的货物被卸上岐岛通海带着光荣号、勇敢号、决心号、毅力号便出,绕过平户岛和肥前八月初一抵达野原庄。

一顿炮击将野庄轰的稀巴烂,然后遣出五百水手带着火枪短铳登陆,杀散迎上来的数百武士和足轻,占据野原庄。江南海军将野原庄洗劫一空然后喝令小代家当主小代奉一切腹自杀,这才扬长而去。

八月初三,四艘巡洋舰出现了天草岛本渡港,将菊池家唯一的水军堵在了老窝,一顿齐轰将几十艘船或击沉或击残,然后登陆本渡港,击溃近千人水军。本渡岛被洗劫一空后俞通海再下令将水军领以下五十二人尽数吊死,悬在海边的木杆上。

接着是土郡的宇土城,江南海军炮轰了两个时辰,将这座靠海数里的居城轰得支离破碎,死伤惨重。接着又是登陆,赤星家数百人仓促应战,被一顿火枪击溃,赤星当主、其嫡子、庶子以及家臣武士六十二人被杀。

往下便是苇北郡的麦岛城和水,江南海军还是那招套路,该打的打,该杀的杀、该烧的烧,该抢的抢,几个城下、海港也没有放过,总算把空出的船舱装满一点。

到八月十二日,整个肥西海岸从北到南一片浓烟滚滚,满目狼藉,告急的报告雪片一般涌向|府城。

“这是怎么回事?”菊池武光皱着眉头道。经过家臣们的统计,损失已经出来了,从玉名郡到苇北郡,有四座城、七个、二十九个村子被洗劫一空,然后又被一把火烧毁,依附菊池氏的八家豪强死伤惨重,当主不是被杀就是被勒令切腹自杀,武士损失近五百人,足轻就无法统计,而且天草岛的水军,菊池家唯一的水军毁于一旦,据说所有的大小头目现在还挂在海边的木杆上,现在已经晾成了干尸了。

“肥后守殿下,据悉这是来自中江南的海军,是为博多一户商家报仇来的。”家臣城越前守武显伏身禀报道。

“江南海军,为博多商家报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菊池武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大保原合战他虽然率军大败了幕府军,但是自己也是元气大伤,正在休养生息的时候,准备来年再举讨伐北九州,却想不到莫名其妙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江南海军的事情他听说了,还以为只是一支来与日本通商的船队,当时忙于善后整顿,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殿下,是这样的,江南海军带来了大批上好的货品,准备在博多分货,指明只要黄金、白银、硫磺和硝石,于是博多的商人便四处收购硫等,准备办些货品下来。博多三木屋的一支商队在美作村被佐木家遇上了,不但货品全被没收,带头的伙头也被杀了。”另一个家臣贺屋兵部太辅老实地回答道。

“胡闹!佐木家的人都晕了头吗?”菊池武光大吼道,他当然知道越是战乱的时候越不能得罪商人,要不然你上哪里买粮食和军备物资?而且现在又扯进来一个情况不明的外来势力。

“殿下,此次博多通商分货是由山贺家一个叫山贺显次郎的庶子主持。”贺屋补充了一句。

“是这样。”菊池武光明白了,佐木家的嫡子死在了山贺家手里当然是生死仇人了,现在听说这商队与山贺家有关系,当然不会放过。

“殿下木家有些不知轻重了,现在是尊王战事最紧要的关头出不得一点岔子。”城越前守武显伏身说道。

菊池武光点点头,开始思量起对策来。这时有小姓在门口禀告道:“殿下,赤星扫部助武贯大人求见。”

赤星武贯一进门就深伏在地上,流着眼泪说道:“殿下,请为臣下报仇出兵讨伐海贼!”

“赤星大人,我了解你的心情,令郎在宇土城身死,我也很悲痛,但是目前我们要弄清楚江南海军的实力和目的。”菊池武光斟酌着说道,与一个实力不明的外来势力开战于目前处境并不好的九州宫方来说是件很艰难的事情。

“殿下,我的家臣小坪治三郎带来了海贼的书信,他也曾经在麦岛城与海贼交过手。”赤星武贯说道。

“传他进来。”

“你就是小坪治三郎?”

“是的殿下!”

“你说说江南海军的事情,他们的实力如何?”

提到江南海军,小坪治三郎身子有点在抖像回忆起最可怕的事情,赤星武贯不由怒喝了一句:“你还像个武士的样子吗?快回答殿下的问话。“

“是的,殿下江南海军有四艘黑色的大海船,高比城墙们泊在海上,隔着数里便与我们交手。他们的武器就像在打雷光接连不断,巨大的浓烟就像是春天的雾。海边很多百姓以为是海龙王怒,都跪在地上叩头。他们打出的东西全是二三十斤重的铁弹,不到一个半时辰麦岛城的西城便被轰塌了。他们有时还打出被烧红的铁弹,落到哪里那里便起火,麦岛城和城下便是这样被烧毁的。”

众人不由出一声惊叹,相隔数里就能把麦岛城轰塌半边,这该是多大的威力。

“那他们上岸后的情景又如何?”菊池武光继续问道。

“回殿下,他们上岸的人不多,大约五百人左右,但是都手持一

火的武器。城守木下藤田大人与十几位武士骑马冲没等冲到两百尺,就被一阵巨响全部扫倒在地,而其余的足轻听到那动静,一窝蜂的全散了。属下奉命守天守阁,江南海军冲进城来,属下带着几十名武士和足轻抵挡,结果这些人排成一排,对着我们就是一阵巨响,最前面的几十个武士和足轻身上都被打出一个血洞,非死即伤,属下也被两名武士的尸体压倒了,还没等我爬起来就被冲上来的江南海军俘获了。”

“穿铠甲也没有用吗?”

“回殿下,没有用的,我前面的两名武士穿着家传的铠甲,结果还是被打死了。”

“把江南海军的书信给我。”

菊池武光展开书信,这是一封笔迹苍劲有力的短信,写信的人应该是一名武士,虽然都是汉字,但是做为高级武士,菊池武光还是认识汉字的。

“尔等混战,不关事。吾等前来,只是奉命通商市易,尔等谁敢扰我商路,定你叫片板不得下海,日夜不得安宁!”

“现在他们在干什么?”

“回殿下,他们现在游弋在海,看到有船出来就是一顿炮击,也不准任何船进入肥后,而且时不时地登陆上岸,烧杀抢掠。”

“他们很残吗?”

“回殿下,”小坪治三郎小心地看了看座的诸位家臣,然后继续说道:“他们很凶残,对于任何敢不听命令出海和入肥后的船只,无论是渔船还是哪家的商船,一律击沉。不过上岸后对一般百姓倒是秋毫未犯,只是抢武士的家和官库,杀得也都是反抗的武士,而且对武士的家眷倒也没有伤及。”

“你退下吧。”

沉寂一会,赤星武贯急道:“殿下,请出兵讨海贼,否则肥后永无安宁。”

“殿下,此事须慎重时我们不宜结敌。”城武显连忙劝阻道。

“难道我家大郎白死了吗?”赤星贯怒问道。

“扫部助殿下,现在要以大局为重。我们在大保原合战中损失惨重,如果不尽快解决这件事情江南海军将日夜封锁肥后,我们急需的粮食和军资从何而来?”

肥后北边是少家东边是丰后的大友家,南边是萨摩的岛津家,都是幕府军在九州的骨干,所以肥后唯一的通路是西边的大海,现在被江南海军这么一封锁自然什么都运不进来了。赤星武贯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也不出声了。

“殿下,江南海军书信的意思非常明确,他在尊王战事中不偏袒谁,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必须与起和谈是争取解除对肥后的海上封锁,二是让他们继续保持中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城武显继续说道。

菊池武光不由脸色一变,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万一少贰等幕府方看到了江南海军的实力,花钱收买他们他们封锁肥后,日夜侵扰地方,那么宫方一番血战才争取回来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显武授权你做代表,与江南海军好好谈一谈。”

“遵命殿下。”

城武显很快找到了江南海军通海也迅速接见了他,提出了三个停战要求:一木家的凶手必须得到严惩,以示惩戒;二宫方此后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没收与江南通商有关的采办货品;三赔偿军费五千金。

得到城武显的回禀,菊池武光连忙与怀良亲王商议,最后以后宫方征西府的名义与江南海军媾和,佐木家当主及家臣十四被勒令切腹自尽,并传令肥后诸地,不得阻拦与江南通商有关的商家采办,如有山贼劫道,诸地地头还必须施以援手,而五千两黄金是悄悄送到光荣号。

俞通海收到了钱,也看到了宫方征西府的护商命令文书,立即下令解除封锁,返回博多,至于那个佐木家当主的级,他是看都不看一眼,他都不认识这人,看了也白搭。

八月二十七日,回到岛的俞通海又出了一趟差,缘由是博多几户商家合租的从萨摩运硫磺的船只在平户海域被松浦家给劫了。松浦家虽然与山贺家同属于幕府方,同依附于少贰家,但是却一直是竞争对手。松浦家占据平户,半寇半商,一直是对宋、对朝鲜的商贸前沿,而山贺家与博多诸多商人关系非常好,所以两家一直以来明争暗斗不已。

俞通海上次来一举扫平了对马岛和壹岐岛水军,却放过了平户岛,结果让松浦家逐渐坐大。这次山贺显次郎带来了巨大数量的中国上好货品,为山贺家好好地出了一把彩,结果为松浦家嫉妒,于是开始放纵属下水军侵扰博多商家过往的船只。山贺家派人与其交涉过,但是无果而终,又请少贰赖尚出面调解,但是松浦党是出了名的骑墙派,一会倒向宫方,一会倒向幕府,加上少贰家在大保原合战中损失惨重,实力大不如以前,所以说的话也不怎么管用了。

山贺显次郎无法,只好想请俞通海再跑一趟。俞通海一听立即上了心,他也对三岛倭寇很是厌恶,上次没有干掉平户松浦家已经非常遗憾了,而且平户岛位于日本到中国的要道,如果松浦家趁机作乱,岂不是危及自己的后路。

俞通海立即带上四艘巡洋舰,还拉了两艘武装商船助拳,一起驶往平户岛。一通激战,平户岛上松浦家水军上百艘船只被付之一炬,营寨也被连根,上千水军将士被尽数斩杀。接着俞通海又围住了松浦家居城日之岳城(即平户城),六艘海船齐射,打了右舷换左舷,实心弹、灼热弹一起上,两个多时辰下来,终于将不大的平户城轰塌了一边,并化成了一片火海。

肥后的屈服和松浦家的灭亡让整个九州震动不已,远在安艺的幕府中国管领细川赖之听说这件事之后也赶到了博多,参加一再被推迟,终于于九月初四举行的通商市易大会,并试图接触俞通海等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细川赖之(三)

山贺显次郎满脸红光地坐在中间,他的身后是一块木满满当当数以百计的各地商人,其中不少是特意从山阴、山阳、和泉、山城、界港等地赶来的。www.65txt.com

这时,门口的一个山贺家侍卫咳嗽一声,把长矛在木板上顿了三下,威严地说道:“中国统领、左马头、细川常久赖之殿下到!筑前守护少尚殿下到!丰后守护大友氏时殿下、萨摩守护岛津师久殿下、三河守护山贺本重殿下到!”

自山贺显次郎以下,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只见细川赖之带头,一行几人走了进来,然后在特意空出来的上位置坐下。

“诸位起来吧。”细川赖之和气地说道。众人连忙抬起头,现细川赖之的上还空出一个位置,难道还有显贵要来,大家不由轻声议论起来。而心里有数的山贺显次郎给细川赖之等人一一问好,这些人都是幕府方在九州的重臣,各个镇守一方,不容他不恭敬。

“大宋天朝江南海军统制俞通海殿下到!”卫兵又一次威严地说道。

原来是他,众商连忙又匍匐在地上,而细川赖之等人则起身迎接。

“诸位大人,我是武将粗人,数不通,还请见谅。”一进门俞通海便豪爽地拱手道。

“见过殿下!”众商人齐声问候道。

“起来起来,太客气了。”俞通海向细川之一一拱手施礼,然后对众商人挥挥手道。

“殿下请入座。”细川赖之客气:道。

“唉。我乃一个粗野武夫。又外人么能入座。这里细川大人为尊。应当你入座。”俞通海摆摆手道。

“殿下乃天朝臣。身份尊崇。又是远道贵客。当入此座。”

“那我就不客气了。”俞海也不多推辞。大刀金马地一**坐在座上“诸位大人也请坐。”

待到俞通海与细川等人客气一番后。山贺显次郎恭敬地问道:“诸位殿下。是否可以开始了?”

俞通海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细川赖之向他拱了拱手点头道:“那就请山贺大人开始吧。”

“是地殿下。”山贺显次郎坐回到正中。然后开口道:“在开始之前我先宣布一件事。此前江南海军出兵肥后、平户。有七家商屋承担了军费。统制殿下地意思是每家优先得到五百石地棉布。按市价平阜。”

三木屋等七位商人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们看过棉布,这东西虽然比不上丝绸贵重是非常适合一般百姓和中下级武士使用,真正的物美价廉的好东西虽然价格比不上丝绸,但是它数量庞大,里面的利润比丝绸还可观。

“好市易拍卖开始!先是浮梁官窑两百石。”山贺显次郎先命人摆出样品,只见这青花瓷青色怡人雅素朴,真正的上好瓷器。

“我出五十金!”“我出七十金!”“我出一百金!”商人知道这些瓷器的价值等东西恐怕公卿就是当掉裤子也要买上一套放在家里,所以出价都非常地“凶猛”。最后这两百石瓷器被界港的一位大商人以一百一十五金的价格拍下。

“现在是杭州官窑两百石。”众商人又是一番激烈的争夺,最后花落博多鸟渡屋。

随即是丝绸、茶叶等奢侈品,众商人是越地争得激烈,口里的金仿佛不是黄金而是泥土一般。

“现在是徽州上好的白纸三百石。”

样品一摆出来,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就连细川赖之也不能幸免。那纸张洁白如雪,坚韧光滑,最难得的是上面还有淡淡的花绣印迹,真不知道江南是怎么生产出来的,要是自己的和歌写在这上面,那该是多么风雅的事情呀。最后这批纸张被山城的一家商屋拍得,那里靠近京都,公卿多如狗,对这些东西最是需要,所以他不愁卖不出去。

“现在是棉布五百石。”

“我出五十金。

”三木老板立即举手道,他因为肥后事件与山贺显次郎的关系迅速火热,山贺显次郎也指点了他一下,与其与别人去争什么丝绸、瓷器等贵重品,还不如全力经营棉布,这东西利润虽然薄,但是销量大,一旦三木屋占有大部分棉布,就可以形成“垄断”经营,价格还可以高上几成。

但是大部分商人对棉布的市场价值心里都没有数,所以出来与三木老板争的没有几个人。

“六十金!”“七十金!”三木老板最后获得这五百石,脸上不由溢出一股得意之色。肥后事件后,菊池武光将数千斤硫磺硝石还给了三木屋,而三木老板也会来事,借着这个机会,筹集了一批肥后急需的粮食、兵器与肥后做了一笔对口买卖,换回了二十几万斤硫磺硝石,加上他在九州、本州其它地方收购的硫硝石,足有近百万斤,怎么算也折合近千金。而且他手里又筹集了数千金,所以可以说是财大气粗,吃定这批棉布。

而江南海军这次货品中棉布占据了大头,几乎占了二十多万石。丝绸、瓷器等奢侈品只有少数人买的起,棉布却是大部分人都买得起的日用品,而且相对丝绸、瓷器而言,大规模生产的棉布成本更低,利润空间也更大。

三木屋一口气吃下了近十万石的棉布,几乎是江南这次运来的一半。看到一向精明的三木老板如此做法,众商人立即醒悟过来。大家都知道他与山贺显次郎靠得比较近,一定是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才如此出手,否则以三木老

性怎么会做没有钱赚的买卖呢?于是后面的棉布拍卖烈起来,三木老板再想囤积棉布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颇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拿到三万石,不过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拍卖会结束,并不急于交割显次郎以山贺家的名义宴请了诸位“殿下”和众商人,在宴会上倒也其乐融融,山贺显次郎被一干商人如群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却全然不知一双嫉妒阴毒的目光在时时注视着他。

接下来便是山贺家宴请诸位殿下。这个宴会就显得风雅多了,细川赖之一时兴起,连做了两和歌,引得一片叫好声。倒是俞通海没这个兴趣词他都不会,哪还有什么兴趣去听和歌,倒是中间几名歌伎表演的“倾奇”舞倒是让他打起精神欣赏了一会只是这几个歌伎的妆也化得太浓厚了一点,白蒙蒙的几乎看不清脸。

看了一会,俞通海觉得无趣,起身拱手道:“兄弟我道乏了,先告辞了。”

细川赖之等人已经看出俞通海对这些不感兴趣不挽留,只是相约明日再去拜访。

第二日众商人始交割海军随船带有工矿技师,对硫硝石和黄金成色都非常熟悉先将硫磺硝石按照含量分成一二三等,按等级折价,而黄金含量不足的一律驳回。

这些俗事自有其他人去持显次郎带着细川赖之前来拜访俞通海。由于需要交货,九艘海船全部停靠在博多港以细川赖之很容易就上了光荣号。

乍一看到光荣号细川赖之便被震了,如城高的船体高耸入云的桅杆,还有密密麻麻的绳缆以及似乎从船舱里永远也搬不完的货品,都让细川赖之为之感叹,只有天朝上国才有实力制造出如此海船来。

上得光荣号,俞通海带着陈林、全书林、周道平三位巡洋舰长出迎,将细川赖之迎至舰长室。

“四位殿下,只有这种海船能彰显天朝气派。”客气一番后细川赖之由赞誉道,“请问江南目前有多少这样的船?”

“目前只有四,但是我江南几乎一月可造两艘这样的海船,我出时江南船厂正在日夜赶工,估计现在有四艘下水了。”俞通海的话吹牛的成分居多,江南再达,一艘海船还需要一个船厂耗费两到三个月时间制造,而江南现在只有两家专门制造海船的工厂,他出来两个多月,顶多只有两艘海船下水。现在江南忙于同陈汉激战,根本没有过多的实力去营造新海船,新船下水至少要等到陈汉被打灭之后。

“这样啊,听说天朝船除了喷火大筒之外,还有一种步兵所持的火炮?”细川赖之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得应该是滑膛枪,我海军以舰载重炮为主,枪倒是辅助的,不过数千枝而已。”俞通海不以为然地说道。

“请问江南有多少这种火枪?”

“我军正在剪平乱贼,火枪是主力,想来现在应该有十万枝了吧。”

细川赖之不由一哆嗦,十万枝可以步兵使用的火炮,他实在不敢相信这其中的威力。细川赖之不由心头转了转,斟酌着说道:“日本历来仰慕天朝,以追随为荣。无奈鞑虏胡人猖狂,窃取国器,断了我们心向天朝的通路。但是我等日夜忧心,念天朝安危,奈何相隔万里,只得以习宋法、宋礼为念。现有大丞相殿下应天而出,光复天朝正朔,我等闻之也是倍受鼓舞。”

“现在日本也有一撮乱臣贼子,坏祖制、崩朝仪,足利大将军殿下顺乎日本民意,尊皇室,安万民,正是谨从大丞相之王道。请统制殿下念及日本百姓疾苦,一展军威,助我等剪除宵小,早日匡复正统,也好为大丞相殿下一统天下,复天朝正朔尽绵薄之力。”

俞通海听细川赖之绕来绕去,终于听到了正戏,感情他在这里等着自己,想利用自己强大的海军实力为他当炮灰。

俞通海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这等不妥,我等出海之前,丞相特意吩咐过,不得擅自插手日本内政,免负强横霸道之恶名。”

“统制殿下,这是行王道正理,而且日本上下翘期待天朝威严,以澄朝纲。”细川赖之急忙分辩道。

“不行,我等为江南将领,当以服从军令为天职,丞相叫我们不要插手等不敢逾越半步。”

看到俞通海还是一口拒绝,细川赖之知道不能强求,否则事情会闹僵的,于是也不再就此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改为邀请俞通海去界港。

“统制大人,我等已经近百年没有聆听天朝上官的教诲,上至天皇陛下、大将军殿下至草民,无不深为遗憾。而今统制大人殿下前来,务必前往京都一趟天皇陛下、大将军殿下一尽地主之情,并聆听天朝讯息。”

俞通海盘算了一下,反正自己要护卫两艘武装商船去界港,在那里再举行一场市易拍卖会,也就无所谓了当即便答应下来。

九月十二日,俞通海带着光荣号、毅力号护卫勇气号和富贵号过关门海峡着濑户内海向界港驶去,细川赖之和山贺显次郎随船同行。一路无事七日抵达界港,山贺显次郎立即操办市易事务,俞通海在船上待命而细川赖之则迅速赶往京都,拜见足利义诠。

“拜见大将军殿下。”细川赖之恭敬地匍匐施礼道。

“弥九郎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足利义诠开口问道。细川一家是足利一

支,清和源氏出身的足利氏镰仓时代中后期衍生的支系,足利家曾经任上总、三河的守护,其中一子足利义季移居三河国细川村,细川一族从此开始了繁衍。镰仓末期,细川显氏、和氏、赖春兄弟追随足利尊氏转战各地,战功显赫,可以说是细川家最为荣耀的时候。现在的细川家当主是细川和氏嫡子细川清氏,而细川赖之是细川赖春之子。

细川清氏是以勇猛出名的武将,在所谓的观庆骚乱之际,他跟从叔父细川春建立战功,受任伊贺守护一职。文和二年(1353年)六月,又追随足利义诠前往近江、美浓,并担任义诠军的殿军之职,当时其曾背负后光严天皇翻山越岭之事被当时传为佳话。更值得一提的是,文和四年(1355年)正月开始的足利尊氏京都夺回战中,细川清氏奋勇作战并在战事中负伤。战后,其战功得到大将军的确认,出任若狭守护、评定集以及引付头人。虽然后来为避足利尊氏的忌嫌,一度返回阿波国,但尊氏死后细川清氏重又回归京都就任幕府持事一职,并成为细川氏的初代目管领。

然而,细川清氏此后追放有力守护仁木义长、在天皇和将军面前自夸军功、排斥他氏等骄横跋扈的越权表现,终于招致众将的反感,也遭到了足利义诠猜忌。而在朝中,细川清氏最大的政敌-斯波高经和佐佐木道誉更是处心积虑地想扳倒细川清氏。斯波高经第三子氏赖娶了佐佐木道誉之女为妻,两人结为盟友,共同对付细川清氏。

相比之下,细川赖之就谨慎持重的多,他恪守臣道,对足利家忠心不二,所以他的妻子成了足利义诠嫡子-足利义满的乳母,他自己于延文元年(1356年)出任中国管领,参加讨伐足利直冬党,抗拒山阴的山名时氏。

细川赖之将江南海军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通,俞通海率军逼服肥后,扫平平户的消息已经传到京都,细川赖之注重的是对江南海军实力的描述,由于他从博多过来一路上坐的就是光荣号,所以描述的非常详细真实。

“弥九郎,你的意是想借江南海军之手。”

“将军殿下,自从直义之乱,山名时氏盘踞山阴,扶植直冬党,时时入侵山阳,威胁近畿。楠木正仪之军又近在和泉大和一带,频频作乱,而九州战事胶着难解,一时难以解决。如果无强援入手,恐难以速安。”

“弥九郎,我知道你是一片赤诚忧于况,可是江南海军军威雄盛,我担心引狼入室。”足利义诠沉思一会说道。日本对中国历来有防范之心,只是此前汉唐再盛,也难以把手伸进隔着大洋的日本,而宋朝再富强,却是执于自保,并无扩张之力。现在江南拥有一支实力强劲的海军,恐怕一切就充满变数。

“将军殿下,我也思量过这个。江南的丞相虽然拥有不俗的实力,但是他当务之急是统一中原,与元胡为敌。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抓紧时间扫平乱贼,统一日本,否则等到江南丞相统一了中原,其庞大的海军就有了空余之力。”

“弥九郎,你说得很对。”足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说你的想法。”

“将军殿下,我经试探过江南海军的统领,他坚持不愿卷入我国的战事,说是江南丞相有严令。我想这是应该江南目前主要目的在元胡,没有精力卷入其它的纠缠。因此我请将军招待一下江南海军统领,先拉拉交情,然后我想亲自出使江南,探听一下那边的虚实和真实用意,才好让将军定夺。”

“弥九郎的想法的确常稳妥,只是这海路遥远,风浪颠沛,辛苦你了。”足利义诠想了想,觉得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去江南好好看一看,摸清那边的实力,如果他们的确异常强盛,日本可以臣服,换取他们的支持,如果只是虚有徒表,那就另外再说。

“为了将军大业,赖之再所不惜。

接下来几日,足利义诠接见了俞通海,一连几日设宴款待他,后来连光严天皇也出来露了一面,设宴招待了一番,双方倒是挺融洽地。

时间过到十月份,界港的东西交接地差不多了,俞通海便率船回了博多。不过他一时还走不了,由于这次货品数量巨大,所需的黄金数量也非常大,许多日本商人一时没有那么多,只好用硫磺硝石抵款。但是这些东西却一时筹办不齐,还需要从日本各地运送过来。

俞通海在博多待着无聊,便与陈孝林的勇敢号扬帆出海,绕着日本岛兜一圈。他们花了二十多天跑到了千叶群岛,在那里勘探了一番,然后又调头南下,沿着今北海道东端直至陆奥,然后一路上过相模、武藏、骏河、远江、三河、尾张、志摩、伊予、四国岛、大隅、萨摩,再回到博多。

这一趟下来,俞通海得到了日本海域比较详细的海图,也找到了几处捕鲸的好场所,也看中了几处用于停泊休息的好地方。

再回到博多已经是十二月底了,东西都已经准备地齐整,尽数被装上了武装商船,然后山贺家、少贰家、大友家、岛津家轮流相请,以示欢送,接着是等待细川赖之取得光严天皇和足利将军出使江南的正式诰命,从京都赶到博多,这才扬帆动身,赶回江南。此时已是龙凤七年一月初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细川赖之(四)

细川赖之站在甲板。(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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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光荣水手们在忙碌个不停,一群人在擦洗甲板。一群人在清理绳缆。一群人在擦拭火炮。还有一群人爬在如蜘蛛网一般的绳缆上整理帆布。唯独三个身穿红色军服。戴着铁帽子的人手持火枪。在甲板的一角站立的整整齐齐。在一名军官的口令指挥下。一会儿端起枪。一又放下枪。做着让细川赖之感觉非常奇怪的动作。

细川赖之看了一会也没能看出个究竟来。有心想凑近去看个清楚。但是这里是人家的的盘。于追究人家的底细恐怕伤了和气。虽然细川赖之恨不立刻把这些东西了解个彻。但是他是个聪明人。人家明摆在那里不避讳你就是不怕你看。很多东西你光看看是看不出门道来的。现在是有求于人。过了反而会影响关系。细川赖之对于这点还是把握很好。

细川赖之看了一会。便向楼走去。刚走到艉楼楼梯处。两个卫兵模样的水兵拦住了细川赖之一行三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里是指挥重的。无舰长命令闲不的擅入。”

身后的武士刚想骂句八格。准备上去抖抖威风。却被眼明手快的细川赖之伸手给阻止了。使了个严厉眼色。这是什么的方。容你撒野。暂且不说现在自己有求于人家。这里大海茫茫。人家数百水手。把那个统制罪毛。他能把你丢到大海里去。就凭他在肥后平户的手段。这种事怎么不可能干的出?到时你自个游回日本岛倒是小事。关键是本大人可没有那么好的体力。

细川赖之转过脸和声和气的说道:“请向统制禀报一声。细川想观摩一二。”

正在那里教导习军官进行作业的俞通海听到禀报。不由一愣。旁边的副官悄声说道:“统制大人。让这小日本上怕会让他学了咱们的本事去?”

虽然江南海军对“友善”的日人一团和气。不扰民不乱军纪。但是骨子却还是瞧不起日本人。这一是日本人倭寇的名声不大好。虽然现在这些小股倭寇还是在山东东一带打转但是传到江南总让人的不爽。二来是深受刘浩然的影响。这位江南丞相在接见山贺显次郎时总是把中日亲善。一水之邻挂在嘴边。客气的不的了。背后却对小日本不以为然。恨不的要赚光小日本手里的最后一个铜板连带着海军上下也对小日本从骨子里看不起。

“怕什么?你以为咱们海军让人看眼就能学去?”俞通海不以为说道。他非常赞同刘浩然说过的:“咱们的技术该藏的时候藏。该露的时候就要露。打仗来我们的器落入敌手是免不了的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就藏着着。这又不是的主家的马桶。敌家工匠看看就会。

就算他们有天才看了。是这新式武器打的是钱打的是技术。他造出一样老子造出了一百样。他研制出第一代老子出第三代第四代。只要我们钱财充裕。技术领先。还怕压不死他。要是敌人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追。那更好。打不死你也要拖死你。”“请细川上来。”

“见过统制阁下。”细赖之行一躬道。然后向俞通海身边的军官们微笑的示好正在聚精会神掌舵的舵手也没有拉下。

“细川下受累了上的方小。生活艰苦。现在还习惯吧。”通海亲切的问道。

“多谢统制阁下的关怀。前几日晕几回船现在好多了。”细川赖之微笑着答道。前几日海上颠簸的让他翻山倒海吐了几番。但是他虽然是公方贵族好歹是武将出。底子在那里摆着煎熬了几日后硬是给适应过来了。现在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异状。

“那就好。多出来走走。吹吹海风。自然就习惯了。”俞通海打着哈哈说道。

“统制阁下。我们是不是直奔江南?”

“不。我们还要去耽罗岛转转。”

“耽罗岛?可是唐书中记载的流鬼国?”细川赖之沉吟一会问道。

“流鬼国?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是个武夫。书读的少。不知道这些道道。”

“哪里。统制阁下精于军略。自然不会去关注这些旁枝末节。”

“旁枝末节,”通海笑了笑便说道:“细川阁下。-====-听来你对耽罗岛知道一二。不妨说说。让我也长长见识。”

“岂敢。那我就在制阁下放肆了。”细川赖的意自己才识过人。对唐学宋学等研颇深。能在一介武夫面前掉掉书袋也能满足一点虚荣心。当即没有推辞的讲解起来。

“据朝鲜古三国史书记载。耽罗曾于北魏延兴六年(公元476年)年服属于百济。并使到中原朝。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大唐灭百济后。耽罗陷入混乱。而据《日书纪》记载。曾有遣唐使偶然漂至耽罗岛。当时该岛上下因惧怕日本攻来。故曾对日本朝贡。朝鲜半岛三国统一后。耽罗转服属于新罗当时耽罗国王号称“星主”。据说此称号为新罗文武王所赐。”

正说到兴致上的细川赖之看到了俞通海脸上的笑容。还有旁边那几个军官。他们的笑容里却包含着几丝讥讽。心里不由一愣。人家有心去耽罗岛转一转。肯定是先摸清楚了细。自己在这里卖弄什么?

细川赖之不由拱手:“细川卖弄了。”

通海看着这个日本公方贵族。心里却是暗笑不已。他不以为然的挥挥手道:“细川阁下是知识渊博。我老俞受教了。不过我知道现在的耽罗岛名义归元廷和高丽共管。实际上却还处于元廷控制之下。那里是他们专门用来牧马的方。都是蒙古马和果下马配种而出的马种。据说有两万匹之多。”

通海的一番让细赖之更加羞难当。人家果然把耽罗岛的底细都摸清楚了。自己还在这里掉书袋。

海看到细川赖之上的表情。不为过顺口闲扯的话题。过了一会。一个传令兵跑上来禀报道:“勇敢号发来讯号。左前三十度方向发现海岛。应该是耽罗岛。”

通海脸色一正。当即下令道:“左舵三十度!”

舵手立即高声回应了一句:“左舵三十度!”然后把手里的舵盘往左猛打。其余军官也向俞通海行了一礼。然后跑下楼。奔向各自的岗位。细川赖之看着通海在那里聚会神的用望远观察前方。而副官对自己却是不爱搭理的样子。看了一会甚是无趣便走下楼。

舰队在耽罗岛三十海里外的的方停了下来然后派出勇敢号和决心号绕耽罗岛慢慢的转了几圈。花费了两天时间观察耽罗岛的水文的理。然后再起帆扬长而去。

这天中午。正是用午餐时间细川赖之跟往常一样来到了会议室。这里平时用作会议之用。到点就成了军官们的用餐室。细川赖之是贵宾自然能享受到这种遇。不过他的两名武士只能水手们一起去端盘子了。

细川赖之走进舱内已经坐满了十四位军官。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知道江南海军是最守时的。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差。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食品。一些干肉。几盘子干饼。一大盆黄豆海带汤摆在一边。另外每个人跟前还摆着一杯酒杯和一杯水。酒不用说了。是江南的特产米酒这水就有些名堂。赖之喝过酸酸的有点爽口。据说是用蜀的的一种果子泡出来的。有什么功效却没有人肯告诉他。

细川赖之坐了下来。军官们只有两三个微微向他示意了一下其余的都在继续着自己的话题。在饭上。这帮原本一本正经的军官都没有了正形什么话都的出口。细川赖之刚开始的也不习惯慢慢的也就顺其自然了。

军官们正在听一名军官讲他在多的艳史。来龙去脉众多细节被那名口水直飞的军官讲的非常详细。恨不的让旁人亲眼看到自己那一晚干了些什么。讲到他与那名日本贵妇人大战三个回合。最后他还强行要求再来一回。把那位贵妇人吓连忙饶时。众军官不由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整个用餐室一鬼呼狼嚎。就连站在一边给军官们倒酒斟汤的四位水手都忍不住笑了来。

“你个狗东西的。梅开三,。我就不信了。肯定吃牛鞭了。”平脸严肃。吓全上下战战兢兢的俞通海也是一脸笑容。拍着桌子说道。“对。对。而且不止一-!”旁边的当即起哄道。

“还是你们看出了。赴约前老子弄了五条。炖成一碗水。一口气全喝了。老子豁出去了。再怎样也不能丢了咱们海军的脸!”那位军官的意洋洋的说。众人又是一通大笑。

通海看到细川赖之脸上浅露尴尬之不动声色的说道:“谁来唱上几句?”

马上十几个军官就闹开了。最后推举了一名军官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唱了几句不知是哪里的方戏。跑腔调却阳刚十的大吼声引起众人一片叫好声。

待到唱完。俞通海说道:“丞相给我们海军定了一首军歌。我听过。真他娘的好听。只一时半会这乐队还弄不齐整。我先给你念念歌词。”

“酷寒与黑暗在前。灯火离我远去。死亡何时到来?别了!亲爱的祖国!离别比什么更难以忍受。祖国!再会了。祖国!我将步上旅途。海潮正召唤著我们!迎风启航。大海在等待着我们。辽阔的海洋呼唤着我们。还有那巨浪!为海军的荣耀而欢呼!我们的信念坚不可摧。谁都无法阻止。伟大海军胜利的步伐!无畏狂风与恶浪。我们的战舰。是大海的骄傲。是祖国的希望。为海军的荣耀而欢呼!我们的信念坚不可摧。谁都无法阻止。伟大海军胜利的步伐!”

众军官一下子都沉寂下来。而通海也含糊不清的开始哼唱起曲子来细川赖之细细一听。这是一首未听过的曲子。低沉雄壮慷慨激昂。充满了对祖国海军的热爱和自傲。一种悲壮却义无反顾的气势贯穿其中。这曲目与他所知道的唐乐曲旋律截然不同。让人听了不由自的感到一种湃又凝重的使命感在心头。他当然不知道。这首歌的作者刘浩然是根曾经听过的《猎杀红色十月》主题歌改编而成。他虽然对前苏联没有太多的好感。无法否认前联或者与它有关系的许多歌曲都充满了一种**。所以当仁不让的拿出来用他保留了歌曲原来的韵味。却努力改编以适应这个时代的乐器演奏水平。

细川赖之在胡思乱想着。俞通海和军官们却已经从陶醉中回醒过来。他们端起酒杯齐说道:“丞相万岁!”“祖国万岁!”“海军万岁!”每大吼一句。就饮下一杯酒。细川赖之在一旁看着。心情十分复杂他想象不出刘浩然是如何建设这么一支强大却忠诚不二的海军来的。

按照海军条例。冬季午餐只有三杯酒。就是用来暖身子的。喝多反而会误事。酒一喝完。大家就开就着干肉和黄海带汤吃起干饼来。细川赖之也埋着头开始吃起来。

正吃到一半。一个兵跑进来禀报道:“勇敢号发现前方有敌船。可能是倭寇船。”

通海和军官们丢下餐具。一跃而起。纷纷奔向舱门。细川也丢下手里的半块干饼跟着往外跑。

刚跑到甲板上铜钟被摇响了各处响起了尖锐的哨子声。百的水手从各舱门涌了来。奔向各自的岗位。而通海已经站在楼上。正在用望远镜观察。

过了一会杆顶上的观察位传来讯息:“十二海船。日本平户船型正向东北方向行。”“左右方没有异常!”“,方没有异常!”

细川

经见到过几位水手背着一个很大的铜圆筒爬上前中,杆顶。据说前杆是观察方配有一个大的单筒望远。中主杆是观察左右方。配有两个大单筒望远镜。而后杆是观察后方。配有一个大单筒望远镜。

听说是平户船型。细川赖之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应该是平户的漏网之鱼。平户松浦党经常派些海出去到高丽山东辽东一带抢掠。美名其曰是报复元廷。实际上就是做没本的买卖。一般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载。所以江南海军剿平平户时他们就漏网了。估计他们现在是从山东沿海回平户。

细川赖之眼睛一转跑到艉楼对通海说道:“这些平户海盗。不服王法。肆意任为。幕府早就想剿灭他们。只是一直于伪朝逆贼纠缠。无法分心。这次就请统制大人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通海看了细川赖之。哈哈一笑道:“细川阁下放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

“传令。抢占“T”型。巡洋舰为主力。武装商船外侧掩护”

只见四艘巡洋沿着一条斜线向这十二艘海船的前进方向急速而去。而五艘武装商船却另一个方去。隐隐的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两边的船速很快。不一会就到一块了。可以隐约看到对方的模样。在平上又蹦又跳的的确是一些日本野武士打扮的人。他们手里没有任何武器。挥着手不知在叫着什么。可是江南海军却没有跟他们多话。一进入射程就开了火。轰隆的炮声几乎震聋了细川赖之的耳朵。他终于见识到江南海军海上作战的场面。

只见巡洋舰一艘接一艘向平船倾泻着炮弹。浓烟在海面上不断的卷动着。炮弹的呼啸声贴着海面传向四方。那声势真的如日本百姓传言的一般。海龙王发怒了!只见一发发炮弹贴着海面呼啸而过。打在平户船上便是碎屑乱溅。肉横飞。

而当巡洋舰改为灼热弹后。情景更加惨烈。细川赖之亲眼看到数十个野武士被火红的铁击的粉碎。看到那一幕。都过战场的细赖之和两位侍卫都忍不住呕吐起来。而巡洋舰上的官们却似乎看不到这一幕。他们神情紧的完成每一个步骤。将一发又一发的炮弹打出去。丝毫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当五艘武装商船加入到战斗中来时。这场战事已经丝毫没有悬念了。十二艘平户海船不一就被打的千疮百孔。支破碎。缓缓向海面沉去。一个多时辰过去。海面上只下四处飘零的木板碎片和数百在水里扑腾的倭寇。

“捞几人上问话。”

通海叫随身的通事翻译问了句。了解了大致情况。这些人的确是平户倭寇。去-初就出海了。先是去了一趟高丽。很是捞了几票。然后又去了辽东。后在乐平一带被当的的守军击溃。兵力损失大半。三十多艘只剩这十二艘。偷鸡不蚀把米。这些倭寇只好悻悻的回平户休整。谁想路上碰到了江南海军。

当年俞通海陈孝林带着人扫荡壹岐对马。威名远扬。这群平户倭寇看到这些船就知道厉害。立即收拾好兵器。准备是到高丽琉球的商船。以期躲避过去。知江南海军根本不听招呼。上来直接就开打。

了解情况后。俞通海冷冷的看了这几个跪在的上的倭寇。然后厌恶的摆摆手说道:“把他们都给我扔回海里去。”

“统制阁下。这样大合适吗?”细川赖之跟紧上前劝道。

通海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船上粮食不多。养不起闲人。”他心里有数。这些倭寇就算押到江南也与事无济。因为他们没有在江南犯事。再怎么审判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定他们的罪。其浪费粮食最后还可能要放过他们。还不如闹个清静。细川赖之看着通的眼神。知道这些倭寇在中原惹下的民愤太大。早晚玩完。自己又不愿因为他们罪江南。于是便叹了一口气不再作声了。

几个倭寇被扔回海去了。那名通事翻译站在船上煞有其事的用日语大喊道:“我家统制仁慈。放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游回日本去。”

“大人。正是北风”不提这些琐事。回到楼的俞通海接到了禀报。

“挂满帆。全速前进!”

“挂满帆!”

一百多名水手爬上了绳缆。在操帆长的指挥下。有顺序的将卷在横木杆上的横帆一一放下。而甲板上的水手们则在水手长的指挥下。喊着号子齐心协力拉动着绳索。将横帆拉紧。不一会。中杆前杆的十二面横帆全部挂好。前斜杆上也挂起了两面巨大的三角帆。整个光荣号上面变成了一片白色巨大的风将这些帆吹鼓鼓的。然后拉动着船身向前行。

细川赖之注视着水手们有序而紧的忙碌。亲眼看到巨大的帆布像一朵朵白云一样在自己头上展开。不一会便成了遮天蔽日之势。而脚下艘无比庞大的光荣号像是飞了起来一般。在海面上迅速的滑动着。

看着这一切。细川赖之不由目瞪口呆。一路上自的所见所闻。与此前在汉书唐宋学问中接触的截然不同。细川赖之身上有日本人善于学习的精神。他知道。自己看到的这一切虽然与此前知道的天朝先进文明表面不同。但是本,却是有紧密相连。那就是这个隔洋相望的邻居可能又一次走向强大。且这次强大与此前的汉唐截然不同。它所迸发出的力量不仅会影响日本。可能还会影响整个天下。因为这个曾经无比强大的天朝上国这次不仅仅把目光投向了北方和西边。更把目光投向了无比浩瀚的海洋。

想到这里。细川赖暗自又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章 细川眼中的江南

元月十五日,舰队近了长江口,一艘护航舰突然出现在瞭望镜的视线里。www.65txt.com

“是海军护航舰青花鱼号。”副官向俞通海禀报道。

一刻钟后,青花鱼号在舰队前面划了一个弧线,主桅杆上升起了“欢迎回家”的旗语,九艘海船的水手聚集在甲板,看到这旗语,一下子爆出巨大的欢呼声,许多人热泪盈眶地互相拥抱,嘴里喃喃地念道:“到家了。”离家半年有余,大家终于又回家了。

细川赖之静静地看着激荡不已的海军水手们,那种对祖国的眷恋和热爱也让他心绪难平。这些终年飘荡在大海上的勇士,正是凭借着这股热爱,他们可以纵横四海,无论多大的巨澜和危险都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因为这些海军知道,他们代表着祖国,代表着祖国的荣耀,正是这种信念,让他们无敌于这个时代的海洋。想到这里,细川赖之不由对即将到达的江南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

在青花鱼号护航舰的引领下,舰队很快就绕过了海门县(今江苏启东县)以东的料角。看到料角塔楼上的红色旗帜,舰队上下都明白了,江北通州一带也落入到江南之手了。

转过料角,细川之看到了数以百计的船只在有序地行驶着,整个长江口看到白帆点点,在水天一色中与飞翔的水鸟一起飘动。

过了崇明州,只看到这里泊着好几艘护航舰。这里是江南拱卫长江口的重要军港,青花鱼号在这里便停了下来,将舰队交给闻讯迎上来的长江舰队的快船,它引领着舰队向刘家港驶去。

刘家港已;成为江南最大的海运商贸中转港口,它背靠苏州、松江、常州、湖州、嘉兴等地连山东,南下宁波、福建和广州。虽然还在打仗,但是却无法阻止商人们趋利的脚步。舰队驶入刘家港,立即引起了海港的沸腾。上百的海船纷纷让出泊位闻讯赶来的商贾人群聚满了整个码头。

细川赖之站在?楼上仔看着这座江南第一海港,停泊的船只连绵不绝,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方圆数十里的水面。码头上是如林的吊臂,无数的货物在它巨大的机械力量下被装上船或从船上吊下来。

武装商船先靠岸,几名海港官员着小艇登上了光荣号,与俞通海在一旁说了一会话,然后见了细川赖之一面,随即带着山贺显次郎又离开了。

过了两个时;。四艘巡洋舰在海港派来地快船引领下又起锚升帆沿着长江向西行驶而去。

入夜时分。舰队驶入江阴对地马驮沙靖江港。这里是江南海军地一处军港。勇敢号、决心号、毅力号在这里停泊。水手官兵们先在岛上休假三日。然后再听海军部安排光荣号在快船引领下载着四名舰长和细川一行人继续向西行驶。

细川赖之一直站在+楼上。看着大江两边地风景。除了来往不断地船只。他也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却能深深感受到那种繁华充满生机地气息。

经过一天一夜地行驶。光荣号来到了江宁下关码头。按照规章惯例荣号所有地人需要在码头隔离区住上一天。细川赖之一行三人先被引到一处澡堂子。要求先洗个澡。而随身地衣物必须交由澡堂子地杂役处理。澡堂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地味道。与日本地温泉澡堂截然不同。细川赖之地两个随从侍卫差点就骂出口来好被细川阻止了。

泡完澡堂子。杂役领着他们三人来到另一处里是一间间隔开地小房间。里面挂着一个水洒头开一个机关。水洒头立即喷出热水来。好好洗了一番川赖之穿上杂役递上来地棉布衣服。然后与随从被引到一间房间里。只见俞通海、陈孝林、全书林、吴道平四位舰长已经在那里坐着。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看着一份印满字地纸张。

看到细川赖之走进来。俞通海点点头笑着道:“细川阁下。这是江南地规矩。出海回来地人都要先消消毒。不仅我们都是这样。商船也是这般处理。请不要见怪。”

细川赖之恭敬地弯腰道:“此次出使江南,细川自然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坐吧,桌子上有邸报,先打一下时间,吃饭还得再等一个时辰。”

细川赖之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一叠纸张的一份,只见上面抬头便印着《江南邸报》,下面是一行稍小的字“龙凤七年元月第一刊”。

细川赖之怀着惊奇的的心仔细地看了起来,只见版开头是一篇文章,黑色的标题是《龙凤七年新春告百姓书》。

这篇文章洋洋洒洒数千字,足足占了一个版面。文章以“普天下中华同胞”起头,先是一番瑞雪新春之类的吉祥话,然后是一一回顾龙凤六年情况。先是军事方面,灭陈汉,湖广尽复;攻张士诚,尽取安丰、临淮、宿州、泰州、高邮等地,张贼仅据淮安一隅之地负隅顽抗;南下与赣州熊天瑞战告捷,已经轻取赣州,熊部退守韶州。接着是经济方面,龙凤六年江南开荒地若干万亩,秋收收粮若干吨,出产棉布若干万米,丝绸若干万米,钢铁若干吨,煤若干吨,刘家港、杭州港等出口货品折合若干钱,最后是龙凤六年江南全境赋税为若干吨粮食,若干万钱。看到这些非常简略的数字,细川赖之不由暗暗咂舌,他已经粗略看到江南庞大实力的冰山一角。

文章接下来是对龙凤七年的展望,先是要击败熊天瑞、收复福建,统一江南云云,然后是准备开始修建南昌到武昌、长沙到武昌、汉阳到襄阳、合肥到扬州、杭州到苏州的直道。在这里,文章提醒百姓们,这些直道不日可能开工,雇工工钱是每月若干钱,如果有百姓准备在农闲时挣些钱的可以到乡公所或是县衙工曹报名登记,再由官府统一安排调度。

接下来无非是完善律法、鼓励开荒、扩大出口等等主题思想

展经济,增强实力,蓄势待,准备早日北伐复中华,让细川赖之看了足有两刻钟,最后落款是“大宋吴王、领中书省丞相、暂摄国政刘恭祝天下百姓阖家团圆,新春大吉。”

看到这个落款,细川赖之不由讶然,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某位文人受官府示意而写的,却想不到居然是那位闻名遐迩的江南丞相写的,虽然可能不是出自他的亲笔总挂着他的名号,而且与前朝历次新春诏书不同,这份告百姓书可谓是通俗易懂,言之有物,任谁看了都知道江南去年收获了多少成绩,今年准备干那些大事自己人看了自然多了一份喜悦和对江南的自豪,敌人看了却多了一份畏惧。

另外版本无非是些《大宋刑法第一版草案》布公告,言明具体内容将分几版刊登,请文人士子、商贾百姓等人研讨,如有意见可直接告知当地按察司或都察御史官署;江苏大学、安徽大学、江西大学、湖南大学、湖北大学开学,并公布各自的招生规章;六省一府官府改制布了各省布政使、参政名单和布政司下设诸厅目录,简单介绍诸厅管辖范围云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廉政公署的通告,江苏省苏州府吴江县令、浙江省湖州府归安县丞、常州通商海关副主事、杭州府万福商社大掌柜、松江府通源棉布厂二掌柜等十九人因为行贿受贿成了廉政公署开张查办的第一批人,“查实罪证,现案宗交诉诸地按察司日公开审理裁定。

再看同期的《江苏邸报》某一版面,果然有一块告示“前辖省苏州府吴江县令万归仁受贿一案苏丙第四十七号案宗,经江苏按察司裁定交由常州府按察司于二月二十日异地审理,陪审团成员十二人名单如下。”不但名字、性别、年纪、职业一一注明后还有一句,“如有异议,可诉至常州府按察司”。

继续翻看《江南邸报》,第四版上刊登是计部颂的龙凤七年第一次通商关税率,出口方面,粮食三倍又七成,铜三倍,瓷器七成,丝绸六成五,茶叶六成,纸张五成,棉布负一成半;进口方面,瓷器一倍又七成,丝绸一倍又六成,茶叶一倍又五成,纸张四成,铜铁一成半,粮食一成,棉花半成,而金银饰书画精良兵器等奢侈品最高,几乎达到了四倍。细川赖之猛一看,一时反应不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向俞通海请教了一番。

俞通海虽然是将,但是好歹是高级将领,受过一点培训,经过它大略一讲,细川赖之明白过来,粮食出口要缴纳货品市价三倍又七成的关税,而进口只需缴纳一成即可,棉布出口关税负一成半的意思就是只要出口了,国内税务局还会根据你在通商海关的报关单退还市价一成半的此前征收的物产税,按照丞相的说法,这叫出口退税。

大致懂了一点的细川赖盘算了一下,如果日本的刀剑书画、丝织品等货品运到江南贩卖,一个归奢侈品,要交市价四倍的关税,一个归丝绸品,则要交一倍加六成的关税,加上海路运费,价格就高得离谱,根本没有销路,难怪山贺显次郎在博多的时候死活不要这些东西,敢情他早知道江南的关税制度。

在《江南邸》龙凤七年元月第二刊中,细川赖之看到了几个通告,又让他震撼了一把。先是刘浩然以丞相名义布《大宋官吏律》,大宋官吏此后不再分什么流内与流外,官与吏,一律称为司政。而司政的录取分为两部分,中央国考和分省政考,国考录取可授品阶,分省政考录取则全部从无品轶的庶务员起步,三年一考核,上优可升授两级,中优可升授一级,平不变,下或训诫或夺职或降职。并在各省设文华馆,定期从从九品以上司政中招录优异为检修,学习半年,再加以擢升,而各省所能任命的最高官职是六品,凡七品、六品官职非文华馆检修不得授。

而翰林院除国考中录取吉士外还定期招录各地七品以上司政优异为待制学习一年,凡五品以上司政非翰林院待制不授。

而司政俸禄则大幅提高,庶务员一级别,其余按品轶不同俸禄不同设有多项津贴,如官服津贴、出入津贴、差旅津贴、宅屋津贴,最重要的是职位津贴,如凡担任如捕盗巡检、缉私巡检、运转部工地主事等危险辛苦的职位有一定的津贴。此外每年还会根据年终考稽成绩放一定数量的补俸,每两年根据司政就职时限和当年物价变化进行加薪。除此之外诸司政就没有任何照顾了,房子你自己购买或租赁,出入车马你自己置办,公派的秘书护卫之外的小厮随从你自己养活等等,你自己的俸禄怎么花费不管是贪污受贿就等着廉政公署和都察御史找你的麻烦。

另外刘浩然在这份邸报上颂布了《大宋军政司军司政基金条律》,从龙凤七年元月开始,犯大宋军政公职人员,包括各级学堂的老师、教授和各地医馆医生,每月从俸禄中扣半成,朝廷补贴一成半统一交由计部新设的基金局管理,用于各项工商经营,所得利金全部计入基金局。而所有军政公职人员在缴纳二十年后可在五十岁领取养老补贴。凡中间阵亡、伤残、殉职等因公伤亡,可免交其余期限基金,即日起取抚恤和伤残补贴。

这个条律规定得非常详细,军中的军士由于是有服役期的旦数年服役期满,这些退伍军士一般都会妥善安排,可转为司政基金,如果是自谋生路可继续自行全额缴纳基金,满二十年一样生效。而中间军政人员因失职、渎职、犯罪等被夺职么除了退还每月所缴纳的半成基金,其余一律没有了。

还有一个通告是《大宋工商劳工基金条律》凡大宋境内的工场、商社,无论官办、民办或合办雇劳工无论级别高低一律缴纳基金,劳工自己缴纳

半成工场商社缴纳一成半,所款也交由基金局管>后也可在五十岁领取养老补贴。与军政基金不同的是,劳工基金在劳工遭解雇、转工后由新东家照例缴纳,中间失工期间,三月以内由官府补贴全额缴纳,三月以上需自己全额缴纳,也可申请退还基金除利金之外累积全额,而一旦入新工后又需重新缴纳,期限重新计算。至于农户基金通告则言明正在研讨中,不日便可出台。

几张邸报看完,细川赖之看得是头昏脑胀,无它,全是这邸报上的信息太多了,而且很多东西与他所知道的天朝上国惯例截然不同,的确需要花费一番心思去琢磨,就是去问俞通海,他也是一知半解,半天讲不明白,只是大大咧咧说了一句:“我明白丞相的意思,国家不为国民百姓生计着想便不为国了。”

不过细川赖之更关心的是几个大学的招生章程,因为他看到江南一番繁华后,心里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想仿遣唐使例,回去请幕府派遣一批留学生过来,好好学习江南的政治、科技文化和军事知识。

他翻阅了一番,现各个大学的招生章程大同小异,凡县学以上、或年满十六岁可以报考,但是需要参加每年一次各省的省考。而这个省考是由中央统一组织,题目由中央出,再分派各省印刷成试卷,而考试科目分为国学、算学和格物三科。

通过与杂役的聊天,细川赖之大致弄清楚了大宋现行教育体制。各地设童学,教授六岁以上童子,可为官办或官府许可私办,教授国学和算学,学制六年。童学童子学满毕业后可参加每年一次的县考,考入县学,成绩优异可直接考入府学,学制都是四年。县学和府学除了继续学习国学、算学外还增加一门格物。

而且细川赖之得知,从龙凤七年开始,大宋施行新的考试制度。在这种制度下,考试分为两种,一种是学考,一种是政考。学考每年举行一次,县学和府学读满毕业或满十六岁不入学均可报名参加省学考,可报考各省的大学,成绩优异可报考江南大学这种最高学府,不过还需要参加一次由大学组织的考试。现在江南除了江南大学,又新设了武昌大学和杭州大学三所最高学府。

诸省大学和国家大学学两年,主要学习国学、算学和格物细分的物理、化学等基础知识。大学毕业后可报考各大学中更高一级的农学院、工学院、文学院、法学院、医学院、商学院,学制一般是三至四年,在这些学院里就要专门学习分科的专业知识。

而省考中被大学录取基本上就被各省新设的农科专学、工科专学、医科专学、商科专学和陆军、海军预备学堂录取。诸专学一般学制四年,学业有成后一般担当工农技工、护医、医护兵和商社伙计。工作满三年后还可报考相应专业的学院。而大学毕业不被诸学院录取也可转考陆军、海军军官学堂和各科专学。

另一类考试就是分省的考,每两年一次,非大学毕业不得报考,省政考合格可为庶务,迈入司政行列,省政考前三百名可参加也是每两年举行,比省政考迟一年的国考,甲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乙等入林院为待读,丙等分诸省文华馆为检修,学业满后皆可授官。

介绍道这里,杂役咂着嘴说:“按照此情形来看,国考高中不出法学院、商学院这两类,娘的,我家小二读书还有些灵气,现在已经入了江宁府学,要是能考入江南大学,再到法学院深造一番,乖乖,一个九品官是跑不了的。”

现在江南教新办,而人才又亟待,所以官府在极力大办学堂之外,各级考试都比较宽松,原本政考是非学院毕业不得报考,现在放松到了大学毕业。待到以后天下太平,读书的人越地多了,估计这考试就越地艰难了,估计就要恢复非学院毕业不得报考了,到时一般人就只能读读专学。

细川赖之琢磨了一下,准备觐见刘浩然时提出派些日本留学生到江南大学、武昌大学、杭州大学这三所最高学府学习一二,反正这些人不会参加政考,估计也不会引起太大的不良影响。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俞通海招呼细川赖之去吃饭。在餐桌上,俞通海说道:“细川阁下,你运气真正的好,三日后是丞相给众将士授衔的日子,届时会举行一场盛大仪式,让你赶上了。”

“统制阁下,这是真的吗?请一定带我去观摩,一睹天朝雄军的威容。”

“那是自然。”

细川赖之看到俞通海满脸的得意,心头一转,不由问道:“请问阁下被授何衔?”

“我被授海军少将衔。”

看到细川赖之还不知道海军少将衔意味着什么,旁边的陈孝林解释道:“此次授衔,依照丞相的意思,分为陆海军两类,陆军最高只授了中将衔,仅授五人,海军最高只授中将,仅授我家统制的父亲,海军部尚书俞老大人,海军少将却仅授了三人。”

细川赖之连忙恭声道:“恭喜少将大人了。

”其余陈孝林、全书林、吴道平也笑嘻嘻地说道:“统制,你授了少将,可是要请客,秦淮河花船是少不了的。”

俞通海心情非常好,哈哈大笑道:“那是一定的,诸位兄弟届时一定要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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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以上字数老曾算过,是在正文六千字以上后增加的,不算老曾故意凑字数骗点数。呵呵。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授衔

龙凤七年元月二十四日清晨,在中书省官署前面宽敞的经聚集了不少人,数以十万计的江宁和附近百姓聚集在大道两边,江宁巡检、驻军派出了上万人在大道两边维持秩序。www.65txt.com-====-

细川赖之穿上朝服,精心打扮了一番,在一位庶务员的引领下来到大道正台左边的观礼台,那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人,均是来自高丽、琉球、越陈、占城、真腊、暹罗、三屿、麻逸、老告的商人和官员。自从方国珍降附江南,南下的海路基本上就通了,南边诸国的商人有的到庆元中转,有的直接赴江南,所以江南的南洋诸国商人没有三千也有两千。这些人也都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穿上了自己民族的盛装,五花八门的服饰看上去五颜六色。

细川赖之与这些人语言不通,能说得上话的十几个高丽人又是互相瞪着眼睛,谁也不爱搭理谁。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匆匆从刘家港赶来的山贺显次郎。只是这人能有幸被邀请参加如此盛大的仪式,早就激动地前言不搭后语。细川赖之与他身份又悬殊,说了几句话后便觉得无趣,于是转而观察起周围的情景。

正台、两边观礼台和周围的建筑物上插满了红旗,飘动的红色旗帜如同无数在寒风中怒放的火焰。而大道上聚集的百姓们非常安静,他们正在期待着仪式的进行。大道边上负责维持秩序的巡检和驻军军士们手持兵器,神情肃穆,站立在自己的岗位上如同一个个木桩子一样,整齐地布满了每一个地方。

快到时间了,观礼台后面涌来了数百人,他们都是准备被授衔的军官将领。细川赖之很快就看到了熟人,俞通海和陈孝林。在细川赖之殷切地招呼下,两人带着一个将领走了过来。

只见他们三人着截然不同,俞通海和陈孝林身穿一身贴身的藏青色大衣头戴着一顶别致的藏青色军帽。这军帽是棉布制成的,不过被里面的骨架衬出了一个形状。顶面呈圆形,比头大,然后收缩至头顶部变成了一个圆筒形,外面衬了一圈红色边。前面是短黑色帽檐,呈鸭舌状,似乎是牛角制成的,上面用红色绣了一圈花纹。帽檐上方是一个金属制作的帽徽,红色正在展翅的凤凰,下面的爪子一边抓住一支枪边抓住一个细川在光荣号见过的船舵轮。而帽徽上面的帽沿向上微翘。如果还有穿越人士的话,他会惊奇地现这个帽子大部分吸取了二战德军的样式,不过更多了些细节装饰。

从衣服上而论,俞通海比;孝林要精致。他们同是到膝盖的大衣,腰部两边各有一个斜口袋,上面没有口袋,只是右边心口处有一个金属的小牌,一个扁平型非常漂亮的帆船。铜制的双排扣子格外显眼。袖子上都有三圈红色条纹,肩膀两边各有一个红色的肩章。而俞通海是大翻领出的部分全是红色,两个领角还用金黄色的线绣出两个花纹。陈孝林就只有中翻领,而且颜色依然是藏青色,不过领角也绣了花纹。里面是到脖子的呢绒上衣,也是藏青色,扣子扣得非常严实,衣领上有两个浅黄底的小领章,上面绣着红色花纹。

第三个细之不认识的人他的衣装却有些不同。他的军帽、大衣、上衣样式与俞通海相同,只是颜色不同,他所穿的衣服颜色几乎接近灰褐色。而军帽上的帽徽也有不同只浴火凤凰的左爪子抓的是枪,右爪子却抓的是盾牌。他心口上却是一个扁平的火炮面交叉着两支火枪。

“细川:下,这位是陆军少将邓友德。”俞通海笑着介绍道。~~~~

“少阁下你好!很荣幸能见到你。”细川赖之客气地说道。

邓友德笑着点了点头答道:“细川阁下。迎你来到江南。”说罢便不再言语了。此次陆军授衔。授中将地仅五人。第一个是刘浩然地军事幕僚长-冯国用余四人便是资格最老。战功最显赫地定远四名将-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和冯国胜。邓友德战功显著次于四大名将。可是资历尚浅以只能与华云龙、花云等人被授少将。

遇上这么一个冷面将军。川赖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与俞通海、陈孝林搭讪了几句。这时一位军官走了过来敬了帽檐军礼道:“三位长官。时间快到了。”

细川赖之注意看了一下。这位军官也是一身褐色军大衣。翻领更小。不过腰间系了一根宽皮带。还有一条细皮带从右肩挎到腰间皮带。左边配有一把剑。而红色肩章上则点缀了三粒银色地三角星。根据他刚才与俞通海地谈话了解。这应该是一位陆军上尉。

俞通海三人打了一声招呼便跟着上尉走向正台。不一会。大道上地百姓出一阵欢呼声。而观礼台地人纷纷站起身来。细川赖之随着站起身向右看去。只见一行人走上了正台。最前面地一

与邓友德相似地军大衣。不过他地衣服看上去更加精、衣领、袖口上地花纹都是金色绣制。

“是大丞相殿下。”山贺显次郎激动地说道。

只见刘浩然站在正台上,挥手向大道上的百姓示意,而数十万百姓则以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回应。过了一会,刘浩然又向左右观礼台的贵宾挥手示意,众人纷纷弯腰鞠躬以示回礼。

先进行的是授衔仪式,冯国用、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冯国胜、俞廷玉六人先走上台,刘浩然为他们肩章上扣上两颗金色的五角星,接着是俞通海、廖永忠、廖永安、邓友德、华云龙、花云、赵德胜、胡海、胡大海等二十几人依次走上去,刘浩然为他们在肩章上扣上一颗金色的五角星。

接下来的陆海军大校和上校授衔则由陆军部尚书刘基和海军部尚书俞廷玉为他们授予,他们的军衔标识则是一颗颗银色的梅花星。这一批人有两三百人,所以只是选了五六十个功勋显著的做为代表。不过在细川赖之看来,身穿一身朝服的刘基在这些军服中显得有点不伦不类,格外碍眼。

不过一切都非利,接下来便是激动人心的阅兵式。

随着两声炮响,所有的人站立起来。先沿着大街走过来的是战鼓手方阵,五百名战鼓手敲打着横在腰间的战鼓隆而来。有节奏的鼓声随着脚步徐徐而来,在这能敲彻心底的战鼓声中,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

战鼓队过便是长矛方阵,如林的长矛,整齐地沿着大道而来,每一根长矛都是那么笔直,直刺云天。这个曾经纵横江南,让元军、陈汉、张士诚等势力闻风丧胆的精兵又一次展现在众人的面前。沉重脚步随着鼓声步步向前,将士们紧握着长矛,脸朝向正台身上的轻甲哗哗作响,如同交响乐中轻轻的伴奏,而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长矛过后便是骑兵方阵。五百骑兵手持带着三角旗的长枪,策动着坐骑小跑而来。马蹄敲打在大道地面上如同敲响的战鼓。骑兵和战马都是精神抖数,随着马匹的跑动,长枪和它上面的三角旗、马鞍上的箭筒和配弓、骑兵腰间的马刀都随之而动。

骑过后有一长段空闲,大道上空无一人。百姓们和观礼台上的人都不明就里,不过细川赖之注意到,正台后面来了一群人他们身穿军服大衣,手里拿着的东西看上去像乐器,有鼓,有铜光闪闪的长筒,大小长短不一,甚至有的是弯曲的,有比一般笛子更长的铜笛,有铜制的~,还有的拿着钹之类的乐曲。

见过世面的山贺显次郎在旁边介绍,那铜光闪闪的长筒是长号说西方大秦国(罗马)时代就出现过,在军中使用知怎么被江南仿制出来了,而且还增加了许多变形。

这些人站成整齐的队形,前面的一人手一挥,乐声骤然响起。这是一气势无比恢宏,让人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乐曲。

随着乐声响起道上走来三个军人,他们一个身穿陆军军官军服个身穿海军军官军服,拱卫着中间手持一面大旗的军官。这面红色的大旗正中间是一个展翅的金色浴火凤凰。

三人在乐曲声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出的军靴每步都都是那么宽。在他们后面十米是一个军旗方阵,数百面军旗被军官手持着走了过来面军旗都大同小异,主体是浴火凤凰,只是在下面多了些装饰,有的是一把火枪,有的是一面盾,有的是一道海浪,有的是一门火炮,有的是一匹奔马。

当军旗行至正台,所有的军官将领都肃穆地举起手,行帽檐军礼,而站岗的巡检和军士们都拔出佩刀,举着胸前,向军旗致敬。

军旗队过后,雄壮的乐曲继续奏响着,大道上走过一队身穿红色军服,头戴短帽檐翻毛直立帽的军士,他们正是大内亲军。他们手持上了刺刀的滑膛枪,端握在右边,迈着整齐的脚步走了过来。闪着寒光的刺刀如林般整齐,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而这些军士随着雄壮的乐曲,高昂着头走了过来,到正台时,前面领队的三名军官拔出佩剑倚在右臂上,并全体向右看齐。

高昂的头颅充满了骄傲,朴实的脸充满了坚毅和自信,他们上身不动,两条腿踢动着军靴迈步在大道上,出整齐而肃杀的脚步声。

三队大内亲军过后便是普通陆军。经过一段时间的扩张,大内亲军已经装备了十个团,所以刘浩然开始装备普通陆军,现在已经完成了六个常备步兵团的换装,这是他们第一次亮相。

常备步兵团的军装与大内亲军截然不同,他们的衣服更加简洁,灰褐色军装,平顶军帽,除了帽沿前面没有突出之外其余都差不多,看上去他们的帽子更加扁平,红色的帽沿边

显目,而扎着的宽皮带和斜挎的细皮带让他们显得爽。

他们手持滑膛枪,随着乐曲声迈步走来,他们上身也不动,手臂由于持枪所以也没有摆臂,他们的正步迈得很快,好像马上就要赶到前线去一般意十足,所以上下洋溢的杀气充满了整个大道。他们也高昂着头,但是与大内亲军不一样的是在扁平有短帽檐的军帽衬托下,他们显得非常高傲和神气,一种雄视天下谁堪敌手的气势从他们高昂的头和坚毅的脸上散出来。

三队常备步兵团走过,检阅仪式便结束了,由于海军编制还比较混乱,所以这次也没有拿出亮相了。众人看得意犹未尽,但是刘浩然却感到非常满意。这只是一次尝试,检阅一下自己新式阅兵式的效果至于大规模的阅兵式至少要放到他登基称帝或誓师北伐的时候。

通过这次简短检阅,他现效果还不错,新式阅兵式更能展现定远军的威武气势。

但是刘浩然也看出了许多不足的地方,至少这次检阅与他此前在另一个世界网上看到的苏军阅兵式相差甚远。虽然中国的阅兵式也不错,但是相比之下苏军的阅兵式更有杀气,更充分展现了它强大的军事力量。看来还要多加努力。

仪式的最后一项是齐唱刘浩然捣鼓出来的《胜利进行曲》,这曲目也就是刚才阅兵式时采用的曲子。当年刘浩然也曾经喜欢打《红警3》,对里面的主题曲是喜欢的不得了,曾经上网仔细研究过一番谓是记忆犹深。这次定军歌,陆军军歌自然是那传唱已久的《熊熊烈火》,海军则是那俞通海知道的《海军胜利曲》,但是还必须有一总的军歌,刘浩然思来想去,便定下这曲子,并改名为《胜利进行曲》,而且还根据现在的情况对歌词进行的修改。

待到五百身穿军服的合唱团待位之后,乐曲又一次奏响,随着旋律壮的男声也齐声唱响:“军歌多亮,红旗在飘扬巍峨昆仑到那海洋,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祖国,荣光射万丈,照耀天下。将士们齐步,勇敢向前进着胜利,勇敢去战斗红色旗帜高高升起,建立伟大的新中华!鲜血所缔造们来建设,在那战斗的烽火中诞生就是我们伟大的祖国!团结于一心,坚定如钢铁。将士们齐步,勇敢向前进,捍卫着胜利,勇敢去战斗,要让红色旗帜高高升起,建立伟大的新中华!万岁-万岁!!!胜利圣火传承千秋万代,为复兴伟大中华而战斗,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祖国!溃敌于千里,强大无人敌。将士们齐步,勇敢向前进,捍卫着胜利,勇敢去战斗,要让红色旗帜高高升起,建立伟大的新中华!万岁-万岁-天佑中华!!!”

开始是合唱团在唱,接着是正台上的军官将领们合唱,不一会大道上的百姓们也跟着唱了起来,最后连观礼台上的贵宾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唱起来。这歌曲太雄壮恢宏了,它不由自主地让你恨不得使尽全身力气吼出来,它更能让你感受到那万众一心,势不可挡的气势。唱到最后,不少百姓的眼泪悄然地流落在脸上,但是他们顾不得这么多,歌曲一毕,他们在那里跳跃着,挥着手欢呼着。他们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国家这个名字今天是如此的亲近和让人自豪,他们感受到国家的伟大,也感受到作为这个国家一员应该拥有的自信。在这一刻,他们深深意识到,自己不仅是一个人,而是这个伟大国家万万千千的一员,你为这个国家增添荣耀,这个国家也会带来幸福和安宁。而这一切都是站在正台上微笑挥手的丞相所带来的,想到这里,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向刘浩然拼命地挥手欢呼,但是他们又不知道讲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用“万岁”这个词来代表一切。

细川赖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同样作为日本人,却和普通江南百姓一样向刘浩然欢呼万岁的山贺显次郎,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也许他今天正好见证了一个伟大国家和民族复兴崛起的历史时刻。而这个古老国家的崛起与以前大不一样,这一次它拥有了三项前所未有的武器-钢铁、火药和信念,正因为如此,它这次崛起不仅在东方引起巨大的波澜,还会影响着整个天下。

看着那些热泪满眶的江南百姓,那些满目敬仰和忠诚的将士,那些满是畏惧的贵宾,还有那个莫名其妙流着眼泪的山贺显次郎,细川赖之突然明白了他在邸报上看到过的刘浩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给予百姓多少便能收获多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宋日关系

授衔仪式后的第三天,细川赖之终于得以觐见刘浩然。www.65txt.com<<>>

细川赖之依足了觐见天皇的姿态恭敬地给刘浩然施礼。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现江南经过刘浩然近十年的治理,已经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身体蕴藏的力量不仅仅是驱逐鞑虏、光复中华那边简单,再经过十年二十年的展和积蓄,细川赖之相信,这个庞然大物可以傲视天下。

“日本国中国管领细川赖之觐见天朝大丞相殿下。”

“中国管领?”刘浩然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个官职名号我不喜欢,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也叫中国吗?”

“禀大丞相殿下,这是日本国依照地理方位所称的官职,绝无影射天朝之意。”细川赖之后背渗出冷汗来。他不知道一见面居然被刘浩然抓住了一个痛脚。此前山贺显次郎隐晦地指出他的官职可能会惹怒大丞相,细川还不以为然,想不到却成了事实。

“回去告诉你们皇和幕府将军,把中国管领这个官职改了。”刘浩然淡淡地说道。

“细川领命,一定转禀天皇;下和将军殿下。”细川赖之鼻尖已经开始往下滴汗珠了,虽然刘浩然的语气淡然,但是对于细川赖之来说却如同泰山压顶一样。回去后一定如实禀报,不仅中国管领要改,其余可以涉及影射天朝的官职也一并改了,不能因为这个得罪了天朝。

“禀大丞相下,这是我国天皇和幕府将军与天朝交好的国书。”细川赖之递上两封书信,随即被侍卫副官接走了。

刘浩然接过来展开一看,这两封国都是用汉语所写,无非是一些仰慕天朝威严,愿意两国世代交好的客套话而已。不过足利义诠的国书中隐晦地提出请天朝帮忙清剿伪朝叛逆云云。

“小一个岛国也敢自称天皇,狂妄!”看完之后刘浩然突然言道。

细川赖之一直在低着等待刘浩然看完国书。谁曾想等了一会居然听到了这么一句。心里一惊。刚刚才干地后背又渗出冷汗来。

还没等他开口辩解然摆手说道:“但是人家怎么叫是他地自由。关起门他叫天皇也好。地皇也好。都与我无关。”

细川赖之不敢多言。这涉及到日本历史悠久地政体。他没有胆子表什么意见。只好诺诺两声含糊过去了。

“你们地幕府将军想请我们去助剿伪朝叛逆。这不大好。现在你们日本天皇和幕府将军想与我们结成平等友好之国。我们贸然插手。就是干涉他国内政了。”

说到这里然沉吟一会又说道:“不过如果日本愿意朝贡我朝。拜我朝为宗主国。自居藩属国。我们出兵助援倒是师出有名了。”

细川赖之一琢磨。立即明白刘浩然地意思。他是想日本成为天朝地藩属国。届时宗主国帮藩属国平定国内叛乱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件事他无法做主。只好回言道:“回禀大丞相殿下。此事甚大。细川需要禀过天皇陛下和将军殿下。由他们来决断。”

“那好吧,我就等你们的回信。”刘浩然倒是很干脆,“不过我朝过半疆域还在鞑虏元廷之手,我怕你家的天皇和将军不会那么心甘情愿。”

细川赖之连忙磕头道:“回禀大丞相殿下,江南地广民富军势又雄壮,相信在大丞相英明领导下定会不日驱逐鞑虏,重复天朝盛世。”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不过你要知道,不同的行情价钱也不一样,这点你要记在心里。



细川赖之听到这商贾用语一时反应不过,细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大丞相在提醒自己,一旦他驱逐鞑虏,重复天朝成功,到时日本再想依附成为藩属国,这代价就和现在不同了定要苛刻的多。

细川赖之左右思量了一下,经过这几日的观察认为江南北伐成功是注定的事情,就算江南与元胡大打出手消耗国力,但是它的海军却是对日本最大的危险。元胡连对马海峡都打不过去自然对江南这支纵横四海的海军是根本不会构成威胁。而据细川赖之的了解,江南海军已经在琉球岛北端设立据点,上次又看到他们围着耽罗岛在打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打这两个地方的主意。一旦江南海军在这两个地方站稳脚跟,日本就更加处于江南海军的炮口之下,尤其九州岛,江南海军简直就可以朝夕至。

如此算来,江南暂且不说以后,现在就有能力对日本构成威胁,所以现在与江南拉好关系绝对比以后人家更加强盛再去卖好要强得多。

想到这里,细川赖之深伏在地说道:“回禀大丞相殿下,我一定回去禀报天皇陛下和将军殿下,转达大丞相殿下的意思,并力陈事实,促成日本早日向天朝朝贡。”

刘浩然摆了摆手,算是放过此事,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日本人的德性,你

它,它是不会服你的。当年如果没有白江口之战,唐使,后世如果没有广岛长崎那两颗原子弹,日本也不会在美国面前像摇尾巴的哈巴狗。现在江南最重要的是展实力,至于找日本人的麻烦还得等自己实力展起来一步步来。

“先不管这些了。不过我们可以先考虑只承认京都的光严天皇和足利幕府将军是日本国唯一合法政权,南朝是伪朝,我们不会向他们提供任何的军事物资。”

“多谢大丞相殿下的宽宏大量,你的仁德将受到日本朝野上下的称赞,你的威名将传播日本三岛每一个地方。”细川赖之大喜道。

“但是我们有些条件。”

“请大丞相殿下垂训。”细川赖之当然知道人家给了好处自然要提条件。

“宋日两国广通易,日本必须开放博多、鹿儿岛、界港、樱尾、称名寺等六个港口做为通商口岸,我朝商船和海军护卫战舰可自由出入;我朝至日本货物关税最高不能超过一成,如有变动需要宋日两国协商处理;幕府应该承担维护宋日商贸正常的责任,也就是必须约束各地豪族和大名对宋日商贸有关的商贩和收购行为不得干涉;我们准备到日本以北的海域进行捕鲸,因此需要暂借几个地方做为歇脚的地方。”

细川赖之细细琢磨着刘然的要求,开放通商口岸倒是可以,现在日本对江南货品的需求量非常巨大,如果自己不答应,不要说那些急需天朝瓷器茶叶丝绸的公卿大名们会对自己不满些红了眼睛的日本商人恐怕会对自己恨之入骨,而且指定通商口岸有个好处,幕府可以集中收取关税,防止走私逃税。不过江南的商船和护卫战舰在日本海港自由出入,这也太不把日本官府放在眼里了,可是日本挡得住吗?最大的三股水军势力已经被江南海军打灭了,那里还有力量去阻挡,但是总要给日本官府一点颜面。

“回禀大丞殿下,开放通商口岸应该没有问题。天朝商船和护卫战舰自由出入我通商口岸是否可以改为出入需向口岸海港官府通报备案。”

刘浩然不由笑了笑,细川赖之这是:日本幕府披上一层遮羞的外衣报备案,只需说一声就好了,甚至都不需要你同意与否,“好,这条可如此办理。”

“丞相殿下,关税方面是否有待商量,细川看过江南邸报种货品出进口关税都不一样,而日本限定不超过一成,恐怕不妥。

”细川赖之小心地说道。

“如果你们日本不同意,朝就与你们各地的商贩直接进行贸易往来,如果你们日本有能力的话也可以与我们江南各地的商贩直接往来。”刘浩然淡然地说道。

细川赖之一听头就大了。凭江南海军的实力,日本岛哪里他们去不了?届时真的直接跟各地的大名豪族御商贸易倒也可以,虽然繁琐了一点,但是并不意味着江南做不到。但是幕府就吃了大亏,先是一个铜板的关税都收不到外就无法监控江南贩卖的货物。到时难保江南商家不会被日本某些大名重金利诱下卖些兵器粮食给他们,到时他们又有力气和幕府开打了。而日本与江南商贩直接联系,那是痴心妄想,把这位江南大丞相惹毛了,他可以派江南海军让日本片板不得下海。

“大丞相殿下,此事牵涉重大,我需要向天皇陛下和将军殿下请命。”细川赖之不敢决定只得推托道,不过他估计在江南用武力和利益的威迫利诱下,足利将军答应的可能性非常大。

“至于保护宋日商贸往来,是幕府义不容辞的事情,请大丞相殿下放心。至于租借地方知天朝看中了哪些地方?”

“对马岛,壹岐岛户岛,种子岛、佐渡岛、伊豆岛和虾夷岛。”

听到这里细川赖之反而轻舒了一口气,他开始还以为刘浩然会狮子大开口租借几个九州、本州和四国的重要港口,想不到只是几个海外的岛屿。对马岛、岛、平户岛和种子岛虽然重要,但是都在九州地区,根本危及到幕府政权的腹地;而佐渡岛和伊豆更是一个越前,一个关东,与京都隔着数千里,而且那里是人烟稀少之地,江南拿去也没有关系;虾夷岛虽然很大,但是那里基本上是虾夷蛮人的天下,幕府政权在那里的统治力几乎没有。再说了,就凭江南海军现在的实力,人家占去了又如何,你有能力赶跑人家。

细川赖之的确是一心只为日本着想,可是他的思想受中国汉唐前宋的影响太深了,只看到“陆地”,对孤悬海外的岛屿并不重视,认为那些荒蛮小地方丢了也就丢了。虽然日本是个岛国,但是它现在的主流思想还没有进化到海洋制胜的境地。

“大丞相殿下,这些岛屿租借给天朝倒是问题不大,但是需要幕府决断。”

“那就好,我对宋日两国关系的大致想法就是这样了,你先在江宁待几日,届时我会派外务部几位使回拜你家天皇和幕府将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日本国将是我朝第一个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家,也可能成为第一个我朝派驻使节的国家。”

听到刘浩然准备结束话题,细川赖之来不及追究外交关系和派驻使节到底是什么含义忙开口道:“大丞相殿下,我有一个请求,请允许日本援遣唐使例,派遣一些学子到江南大学、武昌大学和杭州大学进学。”

刘浩然一时迟了,他当初安排细川赖之可以四处看看,就是想用江南的实力震慑一下这个小日本,让他们心怀畏惧。但是他也知道,一旦让细川赖之看到江南的强盛,难保他不会起了学习之心。

别的不说,小日本善于学习的精神还是挺让人敬佩的。当年因为遣唐使结果使得日本上下模仿大唐成了日本社会和政治体制的大进步,连后来世界闻名日本刀都是那时学去的,在另一个世界,因为看到清朝**无能,倍受西方列强欺凌,日本又开始向西方学习,结果爬到了中国老大哥的头上去了。

让不让小日本来学习呢?先进的科技肯定是不能让他学习的政治、商贸等方面的知识如果让日本学了去,他们给你来了某某维新,到时就麻烦了。日本是岛国,向海洋文明展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万一让它捣鼓成了东方的不列颠,自己岂不是只有哭的份?

但是刘浩然转一想,自己的这一套在国内施行有两个原因,一是自己是穿越,知道历史的走向所以才坚定不移地走这条道路,二是自己拥有绝对的军事力量,又借着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顺风船,在与理学为代表的旧势力做争斗一方面用武力压制,一方面用民族大义进行政治压制,这才堪堪抢到先手。日本的足利将军和天皇应该不是穿越们也没有自己这么大的决心。而且日本的目前情况是地方势力强劲,以佛教为代表的旧势力也依然强劲,就算日本有人学到了自己的东西,在日本推行也会遇到强大的阻力,而上层统治阶级又没有自己这种决心不得要与旧势力和地方实力进行妥协,十有**会走样。而且在另一个世界日本崛起是因为英国想牵制中国,所以加以大力扶植上清朝政府自己不争气,所以才被小日本给欺负了。现在中国一家独大国这阵子估计还在和法国血拼,日本基本上没有什么外援。而只要中国的实力强劲不断进步,就不怕别人学样子。

再说了,自己以后少不得要给日本制造一些麻烦,一是要出口恶气,二是国家地理政治缘故,中国不允许周围出现强国。从另外一个方面考虑,日本派留学生来,培养出来的人一旦回到日本,说不定会走上各种职位,而且大部分人少不得都是“亲中派”。此前的遣唐使和前宋交往不就是这样吗?那些到唐朝和宋朝留学的人对天朝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如果自己在日本培养一股“亲中派”势力为已所用也不错。

思量一番刘浩然说道:“诸大学都是自主办学,我也不好干涉,反而还要尊重他们的意见。这样吧,你回去后派些贵族子弟来,先到江宁府学学习,至于上哪所大学,就看他们在学考中的成绩。”

细川赖之经过这几日已经知道在南诸所大学的地位非常崇高,不管是刘浩然还是学部,很少去干涉他们的教学和录取,所以也能体谅刘浩然的话,反正允许派留学生来,至于考不考上,只能看他们的勤奋了,细川赖之就不相信了,凭借日本贵族上千年学习天朝的文化,就没有人考不上江南的大学。

事说完,闲说了几句后细川赖之便起身告辞了,其余事情和细节就是外务部尚书世家宝带头跟他谈判和协商了,刘浩然是不会管这些小事的。

不过当天晚上刘浩然是举行盛大的宴会,为细川赖之接风洗尘,不仅文渊阁四大学士全部到齐,十六位直学士和在江宁的十几位将军也一一到场。宴会上其乐融融,细川赖之表现出良好的礼仪教养,周旋于这些江南军政要员之中毫无差错,倒是随来的山贺显次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想来也是,他本来身份高,加上在江南多时,比细川赖之更清楚这些要员的身份和地位,而且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半个江南人,对这些要员更是有了一份敬畏之心,所以表现得不如细川赖之。

不过总得来说这场宴会进的非常不错,为宋日关系拉开了一个良好的序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当务之急

二月初一,刘浩然带着俞廷玉、俞通海等人去军器局下铸炮厂,视察为海军提供的火炮。www.65txt.com~~~~

“通海,前段时间由于对陈汉战事,各处工厂都是憋足了劲支援前线,所以海军的发展一时慢了下来,你这个海军统制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俞通海笑嘻嘻地答道:“丞相,我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均,灭陈汉是我们前段时间的当务之急。不过丞相不是还是给我们造出四艘护卫舰出来了吗?”

俞廷玉在一旁一瞪眼:“通海,有你这样子说话的吗?不要在丞相面前失礼。”

“俞老大人,不必拘束。通海与我相交多年,年纪又相仿,难得如此轻松说话,老大人你就不要给他压力了。”刘浩然笑呵呵地说道。

不过俞通海被亲一训斥倒也老实了一点,言语中的张扬少了许多。

“通海,这次对日贸易你们不要去了,有护卫舰去就好了,你觉得有没有问题?”

“丞相,我想没太多的问题。日本的水军已经被我们收拾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都是些毛贼,不足为患,护卫舰足以担当重任,再说了,我们的武装商船本身也不是吃素的。”

“我们要办的事还很多,是我们的海军发展得还太慢,有心无力啊。”刘浩然突然感叹道。

“是,海军的确不比陆军,军官人员培训光在学堂是培训不出来的,必须在海上历练才行。而且海军的海船战舰简直就是吞金兽,一艘巡洋舰的花费比当年我们在巢湖当水盗时全部的家当还要多。”俞廷玉也深有同感道。

“父亲。当年我们只看到巢湖。现在我们要看到整个大海自然不一样了。”

刘浩然不由看了一眼俞通海。赞地说道:“通海在海上跑了几趟。眼界开阔了许多。看来我当年没有选错你。”

“都是丞相为我们指明前路。当年我们只想着巢湖、长江这么一点水面折腾。哪曾想到大海是如此广阔。我在海上飘荡了几年。越发觉得以前纵横长江地想法太小儿了。男儿大丈夫就当征服海洋。”

“通海得在这里妄言。”俞廷玉听到俞通海地豪言壮语。当即呵斥道。

“俞老大人。通海有这个想法我很欣慰。以前我们只觉得海洋道途凶险。吉凶未测。所以才不愿意向大海迈进一步。可是却不知道通过大海天下哪里我们都能去地。还能找到以前从未想过地财富和土地。”

“丞相。你这话说得太好了。两次日本之行。我就深深认识到。一个国家如果拥有强大地海军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而一个国家如果没有海军。不管他地陆军有多么强大。只有四处挨打地份。”

“哈哈,这话你不能让陆军的同僚听到则他们会跟你急的。”刘浩然大笑道。

俞通海悻悻地说道:“反正陆军那帮爷们早看我们不顺眼了,我说什么话到他们那里都不会是好话。”

刘浩然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言道:“所以我们的海军还要大发展。但是光靠江南本身的财力是远远够的,必须以海养海。我们建设强大的海军,控制制海权,不光只是为了拱卫海防,还要利用制海权发展商贸,尽取他处财富样我们的海军才不会成为负担而是成为臂助。”

“丞相的话我牢记在心。”

“陈汉已经灭了,江南统一也指日可待。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发展实力蓄势北伐。陆军那边除了继续大量装备火器之外,我也开始准备大力发展骑兵。可是骑兵需要好马呀的马无法与鞑虏的战马相比,我们不占优势。通海耽罗岛的马匹怎么样?”

“丞相,我们在日本的时候派细作上耽罗岛看过,那里有战马两万多匹,元军守备不多,不过两三千人,战船数十艘,取下不是问题。只是耽罗岛的马匹是蒙古马与果下马的杂配,虽然攀山翻岭和耐力能力不错,可是马匹矮小,速度不快,用来做炮兵和辎重的驮马可以,做战马恐怕不行。”

刘浩然默不作声,继续听俞通海讲。

“丞相,我在日本时看过他们的马匹,发现他们大部分都是木曾马、宫古马等数种土种矮马,比鞑虏蒙古马还要逊色。不过我在虾夷岛环察的时候曾经看到过稍好一些的马匹,我调查过,日本东北的北陆、奥羽盛产良马,比其它地方的土种马都要好些,据说与虾夷岛的马有关联。”

“虾夷岛。”刘浩然沉吟道,根据海军提供的海图,那里应该就是北海道,“那里的环境怎么样?”

“丞相,属下曾经登陆实地考察过,那里山地众多,树林草地密布,四处可见冒烟的山头和热泉。我又问过北陆、奥羽知道情况的土人,那一带一年有四个月是大雪,雪深可达一高,不过其它季节算是凉爽。”

“哦,那里的苦寒与漠北相似,不过靠海,可能会好些,如此以后倒可以成为牧马的好地方。可惜现在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刘浩然叹息道,发展骑兵是江南北伐必须重视的大事,骑兵招募倒是简单,江淮善骑射的健儿没有二十万也有十八万,关键是马匹。所以从一开始定远军就非常注意收集各种良马,幸好蒙古人喜欢走到哪里就把牧场迁到那里,江北一带土地肥沃,蒙古贵族们便大肆毁坏农田,任由生草,以便他们放马牧羊,这也是当地百姓累累起来造反的原因之一。所以定远军也俘获了不少蒙古种良马,然后在保证农田的基础上多辟山地牧场,以做养马之用。

不过江南虽然有数万匹良马在手,可是真要北伐还是太少。

“天下好马出地除了漠北,就是西域和大食,可惜这两个地方都离得太远,我们够不着啊只能徐徐图之。算了,陆军的烦心事我们不提了。还是说说海军吧,海军要想大发展,光靠一个日本是养不大的,就是加上高丽这个反骨也不行,还得另想办法。”

听到这里,俞通海突然想起刘浩然让自己率巡

下的话由心头一动,迟道:“丞相,可是方

刘浩然笑着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江南大开工商,庆元、温、台三地的商贾已经大半心向我们,科举一过,三地的文人士子差不多也有了想法。可是这三地关系重大,正在我们南下的要道上,而且后面还有个元廷福建行省,一环扣着一环。现在方国珍态度不明们不能全寄希望于他,该动手就要动手。”

“现在薛显已经兵抵郴州,朱亮祖已经逼近南安,对困守韶州的熊天瑞形成了合围之势。韶州一下两广便暴露在我军的兵锋之下。所以方国珍和福建行省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就是一根大刺卡在我们的喉咙上洋我们无法触及到,那里的地域、人口和资源不是小小日本所能比的。陆师方面我已经派常三哥率十万精锐兵分两路,一路出绍兴,入庆元,一路出处州,入温州们海军也该动一动了。”

“丞相,我等谨听你的吩咐。”

“方国珍我是准备先礼后兵师现在开始向绍兴和处州集结,估计二月份底就可以待战了率巡洋舰准备南下,从海路上威慑方国珍。随即我会调长江第二舰队过去到杭州,做为你的辅助。”

“通海,方国珍的师在长江口已经被我师打破了胆,陆师又不堪我一击,但是我担心的是方国珍残部会出海为寇,那里岛屿众多,他们又久据此地,地理熟悉,到时就麻烦了。”

“属下明白,丞相,不如我等发制人,摸清情况后堵住他的港口,先灭了他的水师,到时他想出海也找不到船。”

“前线的事你统军将领相机而行便可,我不会去管。但是我提醒你的是方国珍在温台三地经营多年,部下又多是海上巨寇,不会那么容易被你抓住的,一切要小心,不要仗着船坚炮利就忘乎所以,小心阴沟里翻船。”

“丞相的教诲属下铭记心,方国珍占据地利人和便利,我等一定会当心的。”

“你得就好,在开打之前我会遣人与方国珍好好谈谈,能不动兵戈解决是最好的,我想他也不会轻易我江南兵戈相见。”

听到这里,俞通眼睛一亮,了然在心地说道:“丞相,属下知道了。”

说着,火炮厂便到了,看到出迎的,刘浩然问道:“重六呢?他去了哪里?”

有官员禀报道:“回丞相,前几日杜大人因为钢铁的事情去了太平,想来今天应该可以赶回来。”

“去太平?他去太平干什么?”在刘浩然的心目中,杜重六不过是一个痴迷于研究的工匠,没事跑到太平去干什么

“回丞相,杜大人上月刚升任军器局副主事,兼管火炮厂。最近太平钢铁厂供应的材料有些问题,所以要劳他去交涉。”

刘浩然不由笑了,杜重六研究火炮可以说是灵气十足,可是要他去管人和交涉,只怕跟呆鹅没有什么区别。

不管这些,刘浩然带着俞廷玉一行继续参观工厂,仔细询问海军急需的舰载重炮铸造进度如何,遇到了什么问题。

江南火炮厂出产的火炮工艺繁琐,制造要求非常高,一门炮从铸型、粗加工、细加工、校验,再到成品加工,足足需要十五到二十天,幸好工厂实行流水线作业,加上数年来江南培养了数以万计的合格工匠,而太平、铜陵又能源源不断地供应上好的钢铁和铜材料,所以工厂的舰载重炮产能还能保持在每月八十门左右,差不多两个月可以装备三艘巡洋舰。

自从灭陈汉后,江南在接受了数万计的原陈汉工匠和大量设备后,火炮厂和造船厂又一次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现在内河船只的制造已经移到武昌、江州和安庆,原陈汉的工匠在经过培训后将分一批过去。而江宁、江阴、镇江现在是在全力制造海船,甚至还增设了一个崇明造船厂,江阴造船厂更是扩建了一倍靖江增设了分厂。军器局按照刘浩然的规划,更是在太平当涂钢铁厂旁边增设了几个大工厂,准备用来制造枪炮、火药和机器,不过现在还在建设中,要想开工还得等个两年,而且将来江宁枪炮厂和机器厂也会迁移到那里去,进行太平工业大区的建设。

转了一圈发现工厂一切正常,除了因为大规模生产,原材料供应比较紧张之外没有太多的问题。江南太平钢铁虽然出产不少,在这个时代算是庞然大物,但是大部分都用于军事用处,铸枪炮,打造兵器等等,剩下也用于制造用于大规模生产的机器,如织布机、纺纱机、抽丝机、印刷机等等。不过在刘浩然的规划里,太平钢铁厂还要扩建至少是现在的五倍以上,原因除了适应北伐的军事用途和还在迅速扩张的工业机器需求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江南除了修路就一直没有大兴土木,这一直让许多文人士子觉得不爽为这不匹配江南目前的地位。

统一江南后,除了继续发展工商业然还准备大兴土木,除了继续兴建大量的直道、桥梁外,还准备大修众多的学校、图书馆、医院等公共设施,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钢铁,因为江南现在已经研制水泥来了,以后的建筑当然用水泥、钢铁加石块来完成。

说到水泥然就觉得窝心,他原本以为这玩意非常简单越前自己家乡里到处可见土制水泥厂,无非是石灰岩磨研成粉和粘土煅烧而成。可是一实验就是五六年知失败了多少次,终于掌握到石灰石粉与粘土的最佳比例以及温度火候和其它小技巧可是出来的还是“山寨版”,虽然能用,可是还需加以改进。

临近中午,杜重六闻讯匆匆赶来,看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刘浩然不由笑着问道:“重六,当军器局副主事感觉如何?”

杜重六与刘浩然极为熟络,因为两人曾经多次没日没夜地一起研发火炮,加上杜重六是个只关心“技术”的性格,所以在刘浩然面前还放得开。

“丞相,可别说

这个副主事比我搞火炮还要累。”杜重六牢骚道。

“人家是想当官,你当了官还不愿意。

”刘浩然笑着说道,杜重六这个级别的官职,陆军部定夺就可以,刘浩然那里只需报备一下,所以刘浩然没有留意到杜重六的升官。

“丞相,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你知道我这个人,只知道把弄一下小玩意,管人管事我吃不消,太累了,我都没有什么时间去完成你上次交给我的任务。”在刘浩然面前,杜重六没有什么顾虑,一股脑把苦水全倒出来了,不过他还有话没有说明白,当了官,管人管事,里面牵涉的勾心斗角和鸡毛蒜皮的事情让这个一门心思在科研上的老实人头都大了。

“还有赵营户赵老四,他比我早当军器局副主事,可是自从当了副主事后再也没有什么新东西弄出来了,他私下跟我埋怨道,再当几年官,他的手艺差不多就废了。”

听完杜重六的,刘浩然不由陷入了沉思,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是士而优者便为仕,只要你干出一点成绩来,最大的奖励便是当官,因为当了官你的福利待遇才能跟上来。有些人原本不想当官,可是不当官却又体现不出你的价值来,结果当了官却比以前更难受,最后一个原本可以继续出成果的天才变成了一个万千官僚中的一个。

该做些改变了,刘浩然想会,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前知道的职称,当年很多知识分子为了评职称可是费尽了千辛万苦,自己可以借鉴一二,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培养出一个专科人才是多么不容易,要是被官僚机构给“同化”了,自己以后靠什么来发展科技。

思量了一会,浩然对杜重六说道:“我知道你的个性,做官还不如做些实事,带着一帮工匠技师捣鼓东西。”

杜重六咧着嘴笑了:“还丞相对我知根知底。”

“但不做官你的待遇又提不上去,不如这样,我们江南可以设职业级别,不同的级别享受不同的待遇。”

“丞相说的这这个职业级别是怎么个章程?”

“例如工匠可以划分为良工、良造、师、上工师、技师、上技师和主技师,良工和良造是给优秀工匠们定的级别,如果他们还有突出表现,经过一段学院的学习,就可以授工师以上的级别,而技师以上可以带领一队工匠,专门从事研制、监造等事务。不仅工科如此分科、医科也可以如类似分,如农科可分良耕、良治、农师、上农师、技师、上技师和主技师,医科可分医工、医士、医师、上医师、主医师。而不同的专科级别享受不同的待遇,良工同从九品,良造同正九品,工师同从八品,上工师同正八品,技师同从七品,上技师同正七品,主技师同正六品。”

“丞相这个法子好时我不用去管那破劳事,但是又能当了官。真的不错,好!”杜重六赞不绝口道。

刘浩然心里却苦笑不已,在这个时代再评职称不跟官职品联系在一起,百姓们是不会重视的以说杜重六怕当这个官却又渴望当官。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如果把商科也分出类似于经济师之类的级别职称,那么百姓们就会知道专于工商农医也能当官,这样就不会往政考科举一条死胡同里钻,而且这些级别职称的俸禄主要是由工厂商社和医院给,国家只需要发些补贴就好了不上冗官。只是儒家理学那些人又要捣鼓,看来又要做出一些让步来达成妥协。

事情完毕然和杜重六细细聊了一些关于火炮的事情,下午便匆匆赶回中书省阁四位大学士一起讨论职业级别的细节。俞廷玉却悄悄把俞通海拉回了家,召集了俞通源、俞通渊切叮嘱了一番。

“通海,通源,通渊,你们要好生自重,切不可持宠骄纵。”

“父亲为何这么说?”俞通海不以为然道,他的确得宠于刘浩然,其一家更是在江南海军中占据主要位置。

“通海,你有出息为父当然高兴,可是你不能就此忘乎所以然。我恭据海军尚书,你为海军统制,通源、通渊又在长江水师身居要职,的确是一门荣耀,可是我却是日夜战战兢兢。”

“父亲,出了什么事吗?”俞通海不由惊问道。

“你怎么这么糊涂呀?我们俞家原本巢湖水寇,蒙丞相恩赐,这才有了今日。而廖氏兄弟与我们又交情匪浅,可以说江南水师大半尽出巢湖一脉。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孩儿不知。”

“我等皆是巢湖人士,与合肥相距不远,算得上是丞相的同乡,这是地利;我等久为水寇,熟习水战,而丞相当时渡江南下,急需水师,这是天时。最重要的是我等与定远一系虽然同属淮西一地,但是却素无往来,相交不深,这才是人和呀。”

“父亲的意思是?”

“陆师与水师历来水火不相容,你以为常将军等定远众将与我们有私怨呀?”

俞通海不由一惊,迟地问道:“父亲的意思是常将军等人故意挑衅我水师,使得两边的将士不合?”常遇春等人当然与俞家和廖氏兄弟没有恩怨,只是平常两派交往不是很多而已,听到父亲这么一说,俞通海有些明白了。

“丞相天天说制衡,你都记到哪里去了?”俞廷玉呵斥道,“这是丞相的帝王之术,我们记在心里便是了。丞相是念情的人,我们做好臣子本分,他是不会亏待我们的,只是我们自己要谨慎。现在是丞相大力推行新政之时,总有些人不服,我家替丞相统领水师海军,满门重臣,肯定有人看在眼里。所以你们回去后好生小心,做好本职就好了,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尤其是文官之间的事情,你们千万不要掺和进去。”

俞通海三兄弟肃然答道:“孩儿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理学的未来

龙凤七年二月十六日。www.65txt.com~~~~按照黄历上说是个聚会出游的|而这一天的江宁也正好是风和日丽。胡从宪筹备已久的理学名士聚会终于在钟山脚下的挽翠亭举行。除了主办胡从宪。以浙东四学子为首的浙东理学派除了章溢在湖南布政使任上。刘基宋许元叶胡翰汪仲山都到齐了就是叶告了假从苏州赶来;江南理学派的朱升安秦从龙李习潘坚庭侯元善杨翼王*凤詹同樊景昭等人也列席参加。江西理学派则是以状元王侍尧钱复仁等为首的数十人到席。加上各地慕名而的儒生文士。数百人。一时站满了整个挽翠亭。

上午大家品茶吟诗。交流学问倒也其乐融融。用过午点。有儒生文人奉着自己的策论文章。请朱升陶安秦从龙王侍尧等人指点。

朱升为刘浩然之师。又兼江宁大学学正。在江南学子中名望甚高。而且他还是第一个“直学士”。去年浩然设翰林院。自领正卿。以朱升为直学士管理翰林院。一时名动天|。后来李善长自辞左丞相职。江南开始驰中书省而重内阁。并设大学士和直学士。而朱升这个直学士却是有例在先。刘浩然原本让他直|列席内阁。可是朱升以不司政为由。拒而不受。刘浩然只好改授他翰林院祭酒。继续主掌翰林院这所江南最高司政学院。

安和秦从龙就不必说了。他俩本就是江南名士。现在一个身居都察都御史。一个身居按察院正使。真正的位高权重。而王侍尧是首科状元现在不但在翰林院深造。更以庶吉士身份担任刘浩然的国事秘书。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江南的年文人学士自然望自己的学问被他们看中。只要的到几句赞赏。便能够名闻天下届时科举中试想来也容易些。

看着那边人群熙熙攘攘。胡从宪看了一会。不由对围坐在周围的几个相知的浙东理学儒生们叹息道:“现在江南学派是一时风头。难挡锋芒呀。”

许元抚须道:“江众生在丞相渡江南下时便已从龙。附于潜。自然能抢的先机。”

地说道。他的话语中还带有读书人自谦。其实在他心里江南学派诸生的学问是远远比不上浙东学派的。无它。江南学派除了朱升陶安等少数人。大部分都是出身寒门之家。都是“自学成”。那比上浙东学派众生出身书香世家。当年前宋末年不少世家都避入浙东山区。所以才留下这满地皆学士。一乡举文人的基础。

“可是丞相却只看重治政之才。”宋淡地说道。众人一时无言。论学问。浙东学派的确不输江南学派。光是这位老夫子已经隐隐为天下学子文人的翘首。可是刘然对学问深浅不感兴趣。他看中的只是治|民才能宋老夫子不是都被打发到国史馆去修史去了。而江南甚至淮西学子。由于多数出自寒门。所以读书就没有浙东学子那么深究。反而杂书读的多相比之下。显的更擅于理政牧民。“唉提到这里胡某思量久今日不不言”胡从宪突然发言道。我理学之道。朱子所立。在已经弘播于天下。看如今中原文人十有**是习我|学的。可是为何在江南却如此行步艰难?”

看到大家都不做声了。胡从不由薄怒道:“难道'|就要看到理学就此没落下去。任由学高居庙堂吗?难道你们就任由圣贤之言潜于书简之中而难行天下吗?”

众视一眼。汪'山忍不住叹息道:“上有所好。下有所投。而今丞相不喜我理学。所以众人便不多习。长此以往。有负圣贤之期。我等白读了数十年书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不由泛起泪花。众人也不由叹息。他们都知道。浩然不喜理学。主要原因是理学被元廷看重。立为官学。失节“嫌疑。而且众多|学儒生在元廷当过官。这还不算什么。江南许多文人官员都在元廷当过官。关键是许多理学儒生当了元廷的官后还在拼命为元廷歌功颂德。甚至死节殉忠。这太不知“天命”。照刘浩然的话说。这太无民族气节。简直就是认贼作父。整个一汉奸!

刘浩然是一个反元死硬分子。也不知道鞑虏跟他有什么家仇私恨。反正理学干的这点事他是极度反感。而且那些“汉奸”理学儒生的帐也算到了理学的头上。所以他对理学的态度可想而知。科举打压。改官制打压。要不是理学根深蒂固说不定早就被他连根拔起。可是天下人的眼都是雪亮的。刘浩然不喜理学。偏重法学和杂学。读书人都开始轻理学而重其它。大家都要图个出身不是。

看到众人都在黯然。胡从宪转向基道:“伯温。身居要职。难道就坐视不管吗?”浙东学子中。刘基最受刘浩然器重。权职也最重。直学士领陆军部书。胡从宪自然要点他的名。“诸位过于执着了”刘基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道。“其实事实没有那么凶险。”

“伯温兄这是何意?”胡从宪不由惊问道。

“诸位可以问问潜溪兄。丞相在言语之中并无对理学有深恶痛绝之意。反而还多有赞赏。”

“。潜溪兄。这是真的吗?”

“丞相原先除了对存天理灭人不大赞同外。却对理一分殊。万事万物各有一理。此分殊。物各自之理都源于天理。此为理一还是颇为赞赏的。他还言道。在儒学以及程朱理学书籍中看到了求美。求善求仁义;国。忧民。忧天下;重文。重礼。重气节;畏天畏地。畏天命。这都应该是每一个读书人应该谨守的。而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正是每一个读书人应该做的。”

听完宋的话胡宪等人不由一惊。刘基宋等人算是刘浩然的半师半友。时常伴读在一旁。他说出的话应该不会有差错。

“既然如此。为何丞相不仅兴工商。还要尊商贾工匠。自古以来是士农工商现在却轻重工商。丞相何为小利而弃古礼;而且庙堂之上。为何轻儒重法。学校之间。为何众

'?”胡从宪反问|前理学派最不满刘浩然中商重法家和教育体制三点。

江南工商大兴。带来数不尽的好处。理学学子们也看在眼里。所以对于兴工商也没有多少异议。关键是浩然不该将工匠商贾与士子并立。前几日听说内阁要出台职业级别制度凡若干级别以上的与官吏品轶同。以后大家不用去读书了当工匠商贾好了。

江南自从按察司设立以来。司法权重。连官府都要听他们的裁决行事。现在听说又要出来什么律师专门依照律法帮人打官司。而律师当好的可以做都察御史甚至可以做察使。这还了的。现在江南律法日益完善光是看|些条条框都能看晕过去。浩然更是提出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这难道不是向暴秦的酷法看齐吗'

在教育方面。最为理学派反感。从童学开始。国学不但学儒家。还要学法家黄老之学甚至还要学此儒生们一直看不起的算学。到了县学更是要学什么格物。可是此格物与众儒生理解的程朱理学中的格物截然不同。都是些“歪门邪道”。大学又分那么-条框框。要是像以前一个科举该多好。现在又是学考。又是政考。而且政考还分省考和国考。

“我也曾经就此问题问过丞相。”宋坐在那里皱着眉头说道。“丞相曾言道。何为工匠商贾?会一点巧工。会算一点帐。那不是真正的商贾。陶朱公诸葛孔明那才算是真正的商贾工匠。人家商贾工匠以前不读书。你们儒生看不起他。现在人家也要读书。而且读的书不比你们少。花费的精力也不比你们少。怎么不能与你们并立。在丞相的心目中。士指的是读书人。可天下读书的人只有儒生吗?”

听到这里。众人由讶然。尤其那句天下读书的人只有儒生吗?这一句让胡从人不由深思起来。

“你们总是说工匠奇技淫可是没有这些工匠。你们有衣服穿吗?有印好的书读吗?们总是说商与民争利。可是没有这些商贾。百姓们就的不到工造的便宜上好的棉布。他们手里的粮食和果物只能烂在手里。国家就没有税收。所以工匠商贾和农夫一样。都在为国家创造财富。”

不过当时刘浩然的没有那么简宋学着他的意思。讲述了一番商贸流通学的基本道理。让胡从宪一干人等听的糊里糊涂。

出征。便叫随军的一个秀才文人计算所需的粮草。结果那人算了半天。还是少算了三千人的粮丞相当时大怒。骂他是学而无术。白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连最基的东西都不。接着丞相又说。我曾经垂问一些名士治政之道。他'|只是说以德服人。当教化百姓以仁便可。当时他便回了一句。我当然知道以仁德化。可这是教书先生做的事。不是一个牧民治政官员做的。一个官员最起码知道他治|百姓几多。一年需要多少粮食。该如帮助他们提高粮食产量。过上富足的生活。而不是说一通德化便可以了。”

说到这里。胡从宪人便有,尴他们的确是饱读圣贤书。可是论如何治民理政。说不的还是以仁德化那一套。

“丞虽然好读书。却不是读死书的人。生性是个务实的人。你理学讲天花乱坠。如果有实际功效他是不会重视。”这时刘基突然插了一句。

“伯温的意思是?”胡从宪不由眼一亮。刘基常在刘浩然身边。应该了解他的品性。

“丞相曾问及我昔'川先生所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否专指妇人不可改嫁。必须守节。我回答道朱子曾尝论此事。“为饿死小。失节事大。自世俗观之。诚为阔;然自知经识理之君子观之。当有以知其不可易也。“这话主要是对文人士子和为官者提出的要求。是高扬士人刚健挺节操。与孟子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生我所欲义我所。二者不可兼的。舍生而取义也”有异曲同义之功。而且伊川先生并不完全反对妇再嫁。其外甥女曾经再。其侄媳也曾改嫁。伊川先生还称其父操持外甥女再嫁之事是“慈于抚幼”而|朱子也曾言“嫁遣孤女。必尽其力。所俸钱。分赡亲戚之贫者。伯母刘氏寡居。`奉养甚至。其女之夫死。公迎从女兄以归。教养其子。均于子。既而女兄之女又寡公惧女兄之悲思。又取甥女以嫁之。“”

“丞相深以为然后又谈及他最感的“存天理。灭人欲”。我对言道。伊川先生曾言“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矣。

人欲肆而天理灭矣而朱子曾`。“人欲也未便是不好谓之危者。危险欲堕未堕之间也。若无道心以御之。则一向入于邪恶。又不止于危也”。所谓“灭人欲”是灭“肆欲”“嗜欲欲之甚”。即反对过分追求私欲。因为“欲之甚则昏蔽而忘义理”。所以程朱先贤才会说“盖公义在。私欲必不能胜也”。两位先贤知道人心兼善恶。而且“天理本多。人欲便也是天理里面做出来。虽是人欲。人欲中自有天理。“人欲从天理出。既然理包含人欲。那么灭人欲岂不是灭天理了?”

“信安袁采先生说极是。一语破了存天理灭人欲的真谛。“饮食。人之所欲。而不可也。非理求之。则为为馋;女。人之所欲。而不可无也。非理之。则为奸为淫;财物。人之所欲。而不可无也。非理的之。则为盗为贼。人惟纵。则争端起而狱讼兴。“丞相听完后连称大善。说他以前的确误解了程朱理学。认程朱理学在道德修养上的确值的一取。”

听说到这里。从宪不由大喜:“丞相果真如此说?他果真对理学没有恶感?”

“胡兄是过于执迷了一些表象。丞相表面上一直在打压我理学。实际却不然。”刘基微笑着说道。在浙学子里。他可以说是最精于为官之道。

“伯温兄为何这么?”

“丞相敲打理学。我想无非三个原因。”刘基看了|围。发现都是知心知底的故友。当即压低嗓

。“一是为淮西官们开”

“这是何意?”

“我明白了。”宋接言道。他虽然做官之道比不上刘基。但是为人却是极为聪慧。刘基一点拨便明白了。“淮西李善长汪广洋等人出身寒门。只是略通文义。学问不如我们。名声更不如我们。但是他们跟随丞相已久。深的信赖。相当然会重用他们。但是想让他们上位并牢据要位。必须把持|学的江南浙东名士打压下去。”

听到宋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理学名士很多都是名动天下。投附江南。刘浩然当然要重用。但是他最信任的还是李善长那一批淮西文人。可是这些人无论'问名声远逊理学名士。如不让淮西文人让位。举理学名士身居职。对天下文人又说不过去。但是刘浩然对这些新附的文人又不了解。不敢托以重任。于是就把理学在元廷的丑事翻出来加以打压。这样就顺理成章地只是给这些理学名士极高的优待。却不加以重用。朱升秦从龙陶安等人却是刘浩然通过一段时间了解。这才逐渐加以重用的。可就是这样。江南的政务还是把持在李善长等淮西文人的手里。

大家领悟过来后刘基又继续说道。

这一点一说大都白了。刘浩然就是借打压理学立威。理学遍布天下。可就是因为被元廷立为官学而遭到打压如此向天下表明。刘浩然的反元立场够坚决的了吧。

“三是准备大用理学。”刘基此一出。众人一片讶然。连宋也吃惊不小。

“这是如此一个说法?”胡从宪结结巴地问道。

“纵观丞相数年治用。对理学虽然多有打压但是却多有妥协。前次工商升位。不少理学文人反对。丞相最后同意名士可入资政。并授十几位名士勋位。同意理学文人经考稽可为童学县学教书;去年改制。原本淮西派大上风。丞相借内阁学士变动一下子又让理学名士逆转;去年底丞相教制改革胡兄你等不是大反对。最后还是丞相让了一步。理学典籍列入学制。以为必考科目。胡兄。你真的以为学子们反对声便可动摇丞相的心要知道当年一把火烧死了陈汉数十万人。丞相也只是说了句此乃天下第一事。”

胡从宪等人听到这心里由一突。猛然想起自己只是记住刘浩然对文人礼仪有加。却忘记了他铁血的一面。正要是横下心来打压理学。他可杀多少人至少他属下那数十万虎`可不管你理学外学。他们只听刘浩然的命令。仔细一刘浩然的累让步不视为一种暗示。

“丞天纵英才。江南文官武将哪个不在他的制衡之下。李善长权柄熏天又如何。还不是乖乖地自辞左丞相一职。甘心恭据四大学士之一。无它因为李善长了解丞相的手段。所以才怀惧知进退。”刘基不由赞叹道。

“伯温你说丞相用理学。该是何用?”

“我理学秉承圣贤遍布天下。可谓是读书人无不习。这种。丞相何乐不用?只是理学有些东西不合他意。所以才借着敲打理学的机会给我等提个醒。希望我们能对理学弃糟扬精华。如此才堪大用。”

“果真如此?”“天下读书人十有**是习理学。丞相不想多费手脚。我们能改当然乐其见。如是不改。相再寻他。天下儒学又不止我程朱理学一家。”刘基笑着说道。“要不然丞相无缘无故跟我和溪兄谈什么理学至理?”

听到这里。胡从宪人不由叹道:“帝王之心不可知也。”

“何止如此。上月军中行军衔。改军服一事你们知道吗?”刘基今天兴致来了。所以谈开。“知道。当时伯温兄不是以陆军尚书给他们授衔了吗?”

“授衔之后我才体到丞相授军。改军服的深。”刘基叹言道。“当时我身穿朝服。在军官将领中深觉格格不入。十分尴尬。当时还不的如何。回到家细细一想才明白过来。”

当时授衔的时候。刘浩然等绝大多数人都身穿新式军服。就连俞廷玉也是一身漂亮的藏青色海军中将服。唯独刘基一身朝服官冠。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丞相授军衔。改军服。意欲将军人与文官彻底分割开。”刘基最后悠然道。众人一想便明白了。军授衔。便是与文官品轶制分别开了。然后是改军服。与文官朝服格-不入。加上军队后勤现在改为陆军部海军部管理生产采办。枢密院责调派。更是自成体系。原本与文"就有的距离显的更远了。如果一就怕是权柄最重的李善长也无法伸手到军中。至少常备军这一块是针插不进了

“现在除了工匠商贾农师师定有职业级别。丞相还准备给教师定级别。分助讲讲师主讲师助教副教授教授。而学子则根据学业分几个级别。大学毕业为庶士。学院毕业为硕士。更高一级为博士。一整套下来。天下百工是各司其职。各安其份。书人也不必往一条独道上走。到最后。恐怕正如丞相所言。天下无不读书之人。”

“伯的极是。在我们理学将来便在我等里。该好好改一改。”宋叹息道。

“伯温潜溪。你们常随丞相身边。这改学的大方向还要你们把握。我等虽然不敢动程朱先贤明言。但是可以避短扬长。”胡从宪一下子想到了办法。虽然们还没有胆子去改程朱的言论。但是可以把刘浩然不喜欢的隐藏下来。不做声张。喜欢的就大加弘扬。并加以注释。而且文言文都是简明骇要。又没有标点符号。什么注释还不是由这些名士说了算。

道。

“放心吧。丞相还凭借我们的理学的时候。”基肯定地说道。

宋一下子:“你是说西。”

“制衡啊。还是制衡。丞相可谓是深的其真味。”刘基最后长叹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方氏兄弟

龙凤七年二月二十六日,常遇春、杨、胡海率十个常备步兵团和十个守备步兵团,计六万余人云集余姚,虎视庆元,赵德胜、花云、王弼、张率十个常备步兵团和十二个守备步兵团计七万余人云集青田,虎视温州,同日,刘浩然以“奉皇帝圣旨,吴王令谕”召方国珍入江宁述职。(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一时间浙东战云密布,局势一触即发。

台州方府书房,一群人正在争吵不休。

“兄长不能去,去了江宁那刘合肥还会放你回来吗?他现在已经对我温台三地虎视眈眈,恐怕没有那么好就收场。”方国瑛厉声说道。

“就是,刘合肥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现在又横戈境外,兄长不能不防。”方国附和道,他们两兄弟一向都是偏元派,认为当今朝廷还是元廷,自己造反只是迫于无奈,将来总归要招安,图个一官半职好光宗耀祖,荣华富贵。

“羽庭先生,你有什么说法?”方国珍转言问道他最倚重的谋士幕僚刘仁本。

“大人,前些日子台三地的商贾代表,还有众多的学子名士都找到属下,请我劝大人进江宁述职,免动干戈,以免战火祸及乡里。”刘仁本委婉地说道。

“羽庭先生,那些惟利是图商贾都被江南的钱财收买了,而那些名士学子都被江南的科举迷住了心窍,你可不能糊涂。”方国>急道,他知道刘仁本在兄长心里的地步,既然他这般态度,难保不会让方国珍的心志动摇。

“老三,你怎么羽庭先生说话的。”方国璋摆出长兄的态度,看到方国瑛和方国珉都默然不做声,便转向方国珍言道:“老二,现在温台三地民心动荡,你要仔细斟酌。

我等皆出自台州年来在温台勤勉用心,这才得到一点好名声,万不可毁于一旦。”

“兄长的意思?”

“唉。我也两难啊。不战而:不甘心。可是执意一战。恐怕凶多吉少。到时受苦地又是温台三地地百姓。”

“大哥。怕什么?好歹我们手有水陆大军二十万怕了刘合肥不成?”方国珉不满地说道。

“四。江南已经是今非昔比。当年偏据东南一隅便可以大败我水师在又囊括湖广。实力更振。我等如何对战?我观其与陈汉对拒。水陆大军不下六十万在陈汉已灭。闻知有四十余万降军尽数收编。如此一来。江南拥兵百万只多不少。以前江南只是长于水师。而今其海军已经远征日本。练成悍军温台三地船再多。又如何抵御?你难道忘记了江南水师地火炮?”

方国璋一番话仅方国>、方国珉不言语了。连方国珍也陷入沉思了。名义上归附江南之后邸报在温台三地大行其道。方国珍兄弟也是每日必看。在邸报上他们看到了江南如何大败曾经不可一世地陈汉水师何克江州围武昌。最后逼降陈理。尤其是首科状元王侍地随军笔记。文笔雄长。描写细致。将西征点点滴滴记载得非常详尽。上至统军将领。下至普通军士。无不栩栩如生。而那些发生在各地地战事无不让人心怀激烈。那发生在武昌城下地陈汉末日更是让人戚然落泪。此随军笔记一出。各地文人无不争先拜读。就是市井百姓、行贩走卒也常围坐在识字小童旁听他们朗读。一时江南邸报连番数倍销量。方氏兄弟也曾经追看不舍。却从中看到了江南军事力量地强大。

还有前些日子。海军护卫商队回来。江南邸报又是大费笔墨书写了一番海军地光荣事迹。在日本如何痛击倭寇水贼。如何捍卫商队利益云云。但是让众人更值得关注地是通过这次商贸。江南地商人赚得盆满钵盈。瓷器、棉布、丝绸、茶叶、纸张。换回一箱箱地黄金白银。尤其是这些商人换回硫硝石。接着又被江南官府收购或抵冲关税。从中又赚了一笔。看得温台三地地商人眼睛都绿了。现在纷纷派人到刘家港。希望在下一次地对日贸易中也能搭上顺风船。

虽然方氏兄弟忧心治下商贾们地“离心”。不过他们更关注江南海军地实力。从邸报上简单地描述。他们已经确定江南海军不仅可以扬帆破浪。直趋远洋。还拥有不俗地战斗力。这才是对方家最大地威胁之一。<<>>

思量一下,方国瑛、方国珉觉得对江南的水陆两军齐发的确难以抵挡,可是又不甘心,只得对方国珍说道:“兄长,还是你来定夺吧。”

“羽庭先生,可有计教方某。”方国珍沉吟许久,心里还是定计不下,只好转问刘仁本道。

刘仁本也好生为难,从他的心里其实想让方国珍就此降了江南。现在的形势是刘浩然统一江南已成定局,挥师北伐是指日可待。方家再做抵抗就是螳臂当车。再说了,刘浩然一统江南,挥师北伐之前如何会允许身后还留有一个三心二意的地方势力,一定要先除而后快。到时刘浩然举起民族大义的旗帜要求方国珍彻底投降,届时是降还是不降?经过江南近十年的宣传,不说江南,就是江北河南不少人也知道驱逐鞑虏是民族大义,“汉奸”是遗臭万年,到时江南一顶“暗附元廷,阻扰北伐”的大帽子压下来,方家不死也臭了,谁叫他们一直在暗中与元廷有勾结呢?

可是刘仁本却知道没有那么轻易劝服方国珍,方家四兄弟里,方国>、方国珉不说了,只有方国璋还偏向江南,而方国珍的态度一直摇摆不定。一方土皇帝做的舒舒服服的,突然要他俯身为臣,换谁也不甘心。

“大人,当下之计看是否遣人去江宁,与刘丞相再谈谈,不妨姿态再放低些,江南可将庆元、温州、台州纳入治内,可遣官员治理,但是三地的水陆两师不整编,维持原状由大人统领,由三

供养。其它的条件看情况再提。”

方国珍坐在那里思量了半许,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只要军队和赋税还在手里,就算江南派官员来也只是一个形式能保持温台三地在江南国中之国的现状。

“羽庭大人,可有把握?”方国珍问道。

“按照江南的用兵惯例,如果刘丞相真想动干戈,只怕这十几万大军不会只是云集青田余姚了。如此姿态,想来是刘丞相还顾及大人身负江南平章一职留有一丝生机。”刘仁本想了想答道。

“如此甚好,就请羽庭先生再去一趟江宁,除了军队和赋税切好谈。”方国珍最后决断道。

“为大人鞍前马,刘某在所不惜。”刘仁本欣然领命道。

“不过我们还要做好万全备,老三,你率领五万大军进据南溪关青田之敌,我坐镇庆元,抵御余姚之敌,老四,你率领水师主力,聚于定海时待命,准备北上杭州、嘉兴哥,你坐镇台州。”

说到这里方珍向刘仁本解释道:“此次请你去江南商谈,我是真心愿意降附江南时不妨做出一些姿态,但是又恐怕江南和刘丞相会咄咄逼人,现在我军调动布防,你手里也好有几分要持。”

刘仁本知道其中的轻重,不由点头道:“只有如此了。”

三月初二,方国珍行檄,愿意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降附江南,并遣刘仁本为使者赴江宁谈判。接到知会,刘浩然立即发布公告,愿意与方国珍谈判,并派人接应刘仁本回江宁。

看到这番情景,温台三地百姓都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只要肯谈便好,能不动干戈最好不要动干戈。三月十五日,刘仁本抵达江宁,受到刘浩然的隆重欢迎,并设宴盛情款待,前些日子的张弓拔刃一时便烟消云散。

月十七日,局势风云突变,赵德胜、花云、王弼突然率军兵出金华,越苍岭,直趋仙居城下。守军猝不及防,不及半日便陷落。十八日,定远军在向导带领下沿永安溪而下,一日便抵台州。

方国璋连忙传令紧闭四门,拥兵防御,谁知入夜有内应打开南门和东门,赵德胜、花云一马当先,率数万定远军一涌而入,守军大溃。方国璋拼死抵挡,最后受伤被俘。二十日,王弼率军取方家故里黄岩州,并进抵大荆关,切断了温州与台州的联系。

方国>闻讯大惊,率兵仓惶奔温州。留守青田的张率万余定远军突起发难,紧追不舍。而方军全无斗志,在和关、清和滩连吃败仗,损兵折将过半,方国瑛只得率少数人弃大部,逃入温州。二十二日,张兵抵温州,花云与王弼率三万之众出大荆关,循乐清也抵温州。方国>困顿无计,只得与子方明善家逃走,泛舟遁入海岛,余部皆降。

也就在三月十八日,俞通海率四艘巡洋舰、四艘护卫舰、五艘武装商船与廖永安率领的长江第二舰队十艘炮舰、大小船只四百余艘突然出现在苏州洋面。自从方国珍前次依附江南之后,两地多通商船,江南甚至在昌国州岛拥有一个中转商港。枢密院军情司和海军部利用这个便利早就将这一带的水文地理摸得一清二楚,绘成了详细的海图。

俞通海和廖永安按图行军,毫无差池。他们在东山海面大败方家水师前哨,方国瑛不支,率部退守定海港。俞通海和廖永安乘胜追击,直逼定海港口,然后以巡洋舰为首,护卫舰、武装商船、火炮战舰分两翼,堵住港口,对着定海港方家水师数百海船就是一阵炮轰。

只见数百门舰载火炮连绵不绝咆哮,一时间定海海面上雷声震天,连数十里外的庆元都听得一清二楚。听到这炮声,方国珍面如死灰,黯然叹息道:“羽庭误我!”

数以百计的铁弹、灼热弹如暴雨一般洗礼着泊在定海港的方家海船,那一艘艘原本纵驰东海,让元廷水师闻风丧胆的海船如今像一叶叶孤舟,在猛烈的炮火中无助地摇摆着。炮弹无情地击中了一艘又一艘海船,在木板崩然碎裂声中是水手们惨呼声,还有中灼热弹起火的船只在大风中呼呼作响,跳动的火焰似乎将海面也点燃了一般。

方家的海船有不少发起了反击,他们驱动着船只,施放着自己的火炮勇敢地向江南水师冲去。可惜数百门舰载火炮组成的火力网太密集了,尤其是四艘巡洋舰上的三十二斤重炮,简直有摧山倒海的威力。皮实一点的海船被打得摇晃不已,船体甚至都被打斜了,里面更是一片血雨腥风巨大冲击力震出来的木板碎片无情地奔袭着船舱和甲板上每一个不幸的水手;差一点的海船则是直接被打出一个大破洞,三十二斤重的铁弹在船舱和甲板上继续呼啸而过,水手是挨着皆碎。

有少数海船好容易靠上去了,却被江南水师的桅杆炮打出的散弹覆盖射击,数以千计的铅弹像暴雨一般将海船的甲板洗刷一遍到之处无不是鲜血横流,惨呼连连。

过了两个时辰,损失惨重的方家水师终于崩溃了们的斗志已经被似乎永无休止的火炮和惨烈的已方损失冲洗地无影无踪。他们现在的想法不再是战斗,而是如何找到一条生路。海船在炮弹和大火中四处穿梭,整个定海港一片狼藉。看到方家水师十几年的心血今日毁于一旦,方国珉再也忍不住了吐了一口血便昏了过去,只得由亲兵护住,逃回了庆元城。

临近黄昏,定海港的炮声终于稀落下来,方家水师主力近五百艘大小船只几乎全军覆灭。

十九日,常遇春率军出余姚近庆元。萎靡不振的方国珍强打起精神,率领五万余军准备背水一战。

常遇春先用二十余门杜重六三式野炮

四百米轰击。这些能打九斤炮弹的野炮发射的都爆炸弹。一发发炮弹在方军将士们中间和头上炸响,弹片在烟雾呼啸四射覆盖方圆数米的范围。半个时辰过后,定远军五百发开花爆炸弹全部打出方军前阵已经是尸横遍野,伤员累累。

当定远军的招牌-长矛方阵开始列队前行时,方军前阵已经风摇欲坠。当长矛抵近方军将士们的胸口时,不知谁大吼了一声,转身向后跑,上万将士就像雪崩一般开始瓦解了。此前长江口一战,江南水师已经在方军中留下深刻影响。而定远军东征西讨,累灭强敌,威名已经深入方军将士每一人的心中。加上昨日定海港炮声已经让方军上下彻夜难安。今日与定远军对战,还没有开战被接受了一番炮弹洗礼,而且这炮弹与往常所知的又截然不同,居然会爆炸,这样一来,方军将士原本脆弱的心一下子全碎了。

方国珍弹压无效,溃兵像潮水一般向后退去,没有士气和胆魄的军队如何抵挡定远军的攻势。方国珍无计,只得仰天长叹一声,领残兵退守庆元城。二十日,江南长江第二舰队逆江而上,炮击庆元城。

城中一片哗然,人心动荡。方国珍知道此城守不住了,便又退守奉化州。常遇春率军将奉化围了个水泄不通,却停下不攻城了。

战报传到江宁,刘仁本大惊失色,连忙跑去求见刘浩然,死活要问个究竟。

刘浩然这时也了脸了,冷然地扔出一叠文件给刘仁本,让他仔细看看。刘仁本一看,上面全是方国珍兄弟受元廷官职、与元廷福建行省互通来往、甚至方家遣使到大都给元帝朝拜获得封赏的证据,几月几日受何职,何人宣旨,几月几日至福州,书信写于谁人,几月几日谁至大都,受何封赏,一一记录在案。刘仁本是方国珍重臣,自然知道底细,略一过目,居然丝毫不差。

“方氏兄弟起事于至正八,甚至远早于于武烈王(刘福通),原应该为天下反元义士之先驱,然方氏兄弟窃据温台三地之后,不思进取,不继以反元大业为己任,偏安思居,更难以让人忍受的是其阴持两端,诈降于江南,实则乞附于鞑虏。难道方氏兄弟还如此死忠于鞑虏?军队不整编,三地赋税用于军中,我看方氏兄弟还是心向元胡,暗中保持实力,准备在我江南北伐之际反戈一击,好为元廷挽乾坤于倾覆之际,真是元胡的好忠臣好走狗,好大的志向!”

刘仁本看到浩然那几近狞笑的面容,这才发现,今日的刘浩然才是真正的统领数千里江山,千万百姓,令元廷头痛不已的江南丞相。方家阴持两端的证据说不定他早就拿到了,可是一直隐而不发,反而对方氏兄弟无比的客气。待到他灭了陈汉,腾出手来了,这才露出真面目。此前一系列的动作都是迷惑方氏兄弟和自己,让方氏兄弟和自己还保有一点幻想,谁曾想人家早就策划好了,准备彻底解决这件事。枉自己白读了这么多书,怎么就不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可是刘仁本也知道江南邸报宣的威力,如果刘浩然真的把这些证据公布于世,再添油加醋地说一番,估计方氏兄弟不仅为天下所唾骂,甚至还要在史上永留臭名,而自己做为方氏重臣,少不得也要被记上一笔。

想到这里,刘仁本原本怒气尽消,心里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寂落,他不由跪伏在地,垂泪匍匐道:“我家大人偏据温台三地,虽然起事颇早,但是受元军围剿也最早。后来丞相起事,我家大人一时糊涂,不明就里,做了些错事,但是过后便知错改过。与元廷假附也是迫不得已,元廷福建行省近在腹侧,我军无力进剿,为免战火肆虐,祸及乡里,只得假意受元胡伪职,以求平安。运粮北上和朝拜元酋,都是在下的主意,与我家大人无关。我只是看到河北诸地连年灾荒,百姓无粮以食,甚至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故而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怂恿我家大人海运粮食北上,而朝拜元酋只是求运粮放粮便利而已,并无他意。请大人念及我家大人苦衷,放他一条生路,万般罪过就由刘某一人承担。”

听到刘仁本流泪戚语,刘然不由长叹了一声,伸手扶起了刘仁本,然后言道:“方氏兄弟桀骜不驯,自持武力不服王化。我不日即将北伐,岂能容此三心二意之人。但既是如此,我还是愿意放过方氏兄弟,无它,方国珍据温台三地后致力保境安民,休养生息,鼓励农工商学,轻徭薄敛,使百姓安居乐业。温台三地百姓皆说,方国珍在温台做了三件好事,一是兴办学堂,二是修筑塘堤,三是建造桥梁。这些都是遗福百年的好事,方国珍能用心去做,就是心念百姓之人,就凭这点,我不但不会杀他,还要重用他,羽庭先生不必担心。”

仁本深鞠一躬,拱手垂泪道:“多谢丞相宽仁厚德!”

四月初六,刘仁本赶至奉化,叩门而入,将刘浩然的一番细细说与方国珍听。方国珍默然许久,最后黯然垂泪道:“今日方知丞相手段,我降于他也不算耻辱。”同日便向常遇春请降,并手书一封,令人出海寻到方国瑛。方国>阅信大哭一场,随即率部向正在寻找他的俞通海请降。至此,庆元、温州、台州三地皆平,计降卒七万六千人,水军十万零五千,官吏六百余人,海船三百七十艘,粮食一十五万石。

四月十九日,方氏兄弟一家至江宁,刘浩然出城二十里相迎,以小明王名义封方国珍为临海伯,方国璋、方国瑛皆受勋位,并遣名医好生医治方国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朱元璋的音讯

龙凤七年四月,方国珍举地皆降,庆元、温州、台州正地纳入到浙江布政司辖下。(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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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浩然改庆元为宁波府,其余温州、台州改路为府,名号依旧,并置官依例接管。接着拜常遇春为福建经略统制,赵德胜、花云、杨、胡德、张为辅,统军继续南下,会俞通海所领的四艘巡洋舰、廖永安所领的长江第二舰队讨伐福建参知政事陈友定。

在一片喜庆的日子里,却有个不好的消息。小明王身体日益见重,常常是昏迷不醒,几经名医医治,总是不见成效。消息传出,大家都知道,小明王时间不多了。

四月二十八日,刘浩然与冯国用、刘基、俞廷玉召开军事会议,讨论江南下一步的进军计划。

“丞相,根据你的命令,安丰、当涂、江州等地的忠烈祠已经修缮完毕,武烈王、丁普胜等忠烈已经绘塑成像,供于祠中,礼部与陆军部、海军部奉节便会遣官致祭。”

“好,忠烈事迹我等需要多加弘扬。”

冯国用接着汇: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军报,先做总结再讨论进一步的行动,“陈德、赵大勇、张温与陈德胜、桑世杰奉湖北经略统制冯国胜之命,水陆并进,元月初十,进抵江陵,故陈汉平章姜钰请降,二月初二,进抵夷陵,故陈友谅守将杨以德率耆民出降。二月十一日,归州(~归)故陈汉守将杨兴举城请降。湖南经略统制傅友德、蓝玉、仇成领兵于二月初二兵出湘潭州,有湘乡土酋易华,集少壮据黄牛峰十余年。傅将军遣使招降,遣其以为大军前锋。二月十二日兵抵宝庆府,故陈汉守将唐龙遁走,十六日抵辰州府将故陈汉左丞相周文贵据守,遣部将张川据白云关据守。蓝玉领兵五千,以易华部为先导,绕之关后,大败张川。周文贵闻讯弃城南走,辰州城复。其余靖州军民安抚司及诸长官司皆来降。”

“二月二十日,傅将军领军下取永州陈汉左丞相邓祖胜死于乱军之中,大军继而南下,会于韶州城下。三月十六日,周文贵复寇辰州,辰州知府詹元亨、守备何德守城败之,何德随之率轻骑奔袭周文贵军寨于麻阳,大败之,并执其级。”

“湖南算是初定下来了,国用,再说说湖北的事情。”

“是的丞相陈汉佥院亮于元月九日自桐柏山寇安陆府,吴复自武昌驰援,大败之,并俘任亮。

故;汉佥院张德、罗明于元月十一日自谷城寇襄阳北经略统制冯国胜、严德领兵迎战,大败之五千,张德、罗明遁回谷城,十六日举城降。三月二十九日,有罗田大盗蓝丑儿诈称彭莹玉,造妖言以惑众,设官吏居民。麻城巡捕袁宝袭捕之,擒丑儿以献。”

“湖北一时还安不了啊。”

“湖北安陆、襄阳连荆、蜀两地。乃北之襟喉雄所必争之地。今置而不安。将贻后忧。况阳新附中人民。多陈氏旧卒。壤地相连。易于煽动。以树木为喻。安陆、襄阳为枝。阳为干。干若有损。枝叶亦何有焉!今宜增兵守阳。庶几不失其宜。”刘基出言建议道。

“伯温先生所言极是。枢密院传令下去。令陈耀领四个守备团移驻阳。还有军情司密切注意张定边等人地动向。”

待到冯国用记下之后。刘浩然说道:“国用。继续说说江西地事情。”

“是地丞相。去年十一月。故陈汉建昌守将邓克明复叛。率军寇抚州。<<>>因城坚难下。故转道临江。其弟邓志明与其子邓仲谦于十二月中在新作乱。袭破城治。杀知县王真。邓克明闻知。领军与其弟汇合。故陈汉降将李明道、祝宗、康泰以思乡请辞。居于吉安。然李明道与吉安城同知曾万中有仇。故连接祝宗、康泰。暗通故陈汉知院蒋必胜、吉安守将饶鼎臣。十二月二十九日。叛军自永新至吉安城下。李明道、祝宗、康泰举火为号。开西门纳之。杀知府朱叔华、同知曾万中、守备刘齐。今年元月初六。蒋必胜领军破清江。知县赵天麟不屈自杀。”

听到这里。刘浩然心情沉重。吉安、新是江南成立以来最大一次叛乱。兵及数府之地。整个江西省都为之震荡。南昌城更是戒严数十日。而且当时正值朱亮祖、薛显攻破赣州。正在围攻韶州熊天瑞最紧要关头。吉安一乱。该路人马可谓是腹背受敌。岌岌可危。

“丞相立即调邓友德、胡大海部南下,先是收复清江县,接着连破新之沙坑、麻岭、牛诸寨。二月初三,邓友德、胡大海攻破新,斩邓克明部将罗五,执邓克明和邓志明父子。二月十六日,邓友德、胡大海领军进抵吉安,大败叛军,斩蒋必胜,饶鼎臣退据安福。而根据最新的战报,三月二十七日,傅友德将军领薛显、朱亮祖终于攻陷被围困四月之久的韶州,熊天瑞

熊元震皆降,韶州、南安、南雄诸地皆平,江西全

“伯温先生,俞老大人,吉安事件给了我们一个教训,现在我军正在意图光复福建省,与陈友定作战,战事变化难测,而江西与福建相连,恐怕会受到波及。我想暂缓我军南下的脚步,先稳定湖南、江西地方再说。傅二哥与薛显负责湖南,朱亮祖负责江西,以剿匪为重,从东西两翼围剿饶鼎臣,以免叛乱蔓延,并继续肃清地方,凡有不从的山寨民军,一律剿除。”

“而邓友德、胡大海部进驻建昌,一来协助镇守江西,二来与常三哥、赵德胜两路入闽大军呼应,牵制陈友定之部。你们看如何?”

“丞相之策,以完全为重。

的确,我军攻城略地过快,地方维持难以跟续,应该缓一缓。”刘基点头道。

“丞相所策极是建平定,我海军和水师便可能空出手南下,两广之地,路途遥远,如果光凭陆师一路深入,后勤辎重都是大问题。如果能够水陆并进,不但便利许多可以通过海路运输减轻供给压力。”俞廷玉也赞同道。

“丞相以稳为重,是没有错。江南不好好巩固,我军难以挥师北上。只是我军转至向南,江北的事便要缓一缓了。”冯国用沉吟道。

“湖北有国胜,了大错。安丰、宿州、毫州、泗州是我等淮西老根据地,据守不成问题,至于淮安的张士诚,就让他多逍遥几日。华云龙部据高邮就地转为防御,就老张那点胆子和家底,想来不会主动出击。而元廷还在山东打得火热时难以南下,暂时无忧。”刘浩然点点头道。

“丞相意思我等明白,现我军的战事是以福建为主,湖南、湖北、江西清剿为辅余诸地为防御,回去后我和枢密院同僚会做出一个军事和后勤安排。”冯国用附应道。

过会然开口道:“现在有一件事需要大家讨论一下。商州的朱元璋遣人来信,愿意归附我江南,请我军出兵接应。”

“朱元璋?郭元帅女婿?”冯国用是定远营老人了,自然知道情况,不过俞廷玉和刘基就不知道朱元璋的底细,冯国用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两人明白一二了。

“丞相,这朱元璋也是淮西人部人多是淮西豪杰?”刘基体会了一点意思,看来自家丞相对于朱元璋来投是有顾虑的则直接安排人接应就是了,何必拿到这里来讨论所以他一言便直指要害。

看到刘浩然凝重地点点头,刘基、冯国用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只有俞廷玉眯着眼睛,不知在琢磨什么。

刘基心里思量了一下,觉得这个朱元璋的确很棘手。刘浩然所部,武将绝大部分都是淮西人,而且多出自濠州、怀远、定远、泗州等地,论起地理乡情,濠州出身的朱元璋可谓是亲得不能再亲近。而且他手下部将多是淮西豪杰,那么在起事前说不定与江南淮西众将多有江湖往来,里面的交情就好说了。而丞相刘浩然出身合肥,勉强算是淮西一系,从他的立场上来看,自然不希望来上一个与淮西集团关系密切的外来户。

朱元璋继承了郭子仪的衣钵,而郭子兴在濠州率先起事,在淮西豪杰中威望甚高,至今不少淮西武将对其念念不忘,说当年差点就去投了郭子兴。而朱元璋借着这个名头,估计不少淮西武将对其会高看一等,加上以前的旧情,指不定又会形成一股新势力。

“丞相,朱元璋此人如何?”

“此人颇有大才,雄心壮志,只是外表宽仁豪爽,内心深沉刻薄,”刘浩然回忆一下历史上所知道的朱元璋相关的资料,最后总结道,“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刘浩然不知道自己的评语对不对,但是对其的手段还是佩服的,从一个放牛娃、小和尚最后坐了天下,但是对其大搞家天下,为了巩固自己和子孙的权力,不惜大杀功臣,大兴八股理学很是反感。

正因为这种了解,刘浩然非常担心他回到江南后,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利用自己的手段和人脉,四处拉拢人,最后给自己大闹一番。尤其是现在自己正在和理学做斗争,迫使他们进行一些改变,以适应自己的需要。但是理学对于这种强迫的改变肯定是不会甘心的,而且他们也很清楚自己不会让理学占据绝对思想、文化统治地位。万一他们与朱元璋臭味相投,视他为理学的大救星,勾结到一块去了,那就麻烦了。自己凭借绝对的军事力量才勉强压制住理学。到时理学拥有天下广袤的文人基础,再加上朱元璋动动手脚,聚集一个拥有一定军事力量的小集团,两一结合,到时就麻烦。

俗话说,历史名人不是等闲之辈,朱元璋在历史上能够坐天下,没有两把刷子如何成事?所以刘浩然才会如此担忧。

不过刘基

却是另外一番,他对朱元璋不熟悉,但是却深知刘浩认为朱元璋就算是来了也斗不过刘浩然多成为其手下一员大将,为淮西集团又增添一份力量。但是做为浙东学派要人物,他又不希望朱元璋来。理学在他的点拨之下,上下已经基本同意进行一些改造,适用刘浩然的要求。

一旦改造完毕,理学一定会走向更兴盛,而理学一派文人也会开始占据江南庙堂竟它的庞大文人数量群摆在这里,刘浩然再打压,只要它纠正过来,不容不重用。

但是一旦理学派走上庙堂,先要面对的是庞大的淮西集团,庙堂之争就是如此,你要上来就一定有人要下去。所以理学派要想占据优势,必须要打掉淮西集团的气焰。现在淮西集团已经被刘浩然人为地分成两部分,最大力量的武将自成一派了,理学可以不去管它主要目标可以转向李善长、汪广洋等人。可是万一这位野心勃勃的朱元璋回到江南,不安于做一个武夫,非要做人臣之极的宰辅,那么恐怕又是一个劲敌。刘基知道通手下那么多大将北伐西征,现在都了无音讯只有这个朱元璋以一师弱兵,居然在北元强大的压力下一直坚持在商州,想来也应该有些手段。再说了,刘浩然说此人外表宽仁豪爽,内心深沉刻薄,这种简直就是文人的克星。被你表面迷住了为此人是个值得交往的豪杰,谁知人家背后给你来一枪人防不胜防。

退一步说,朱元璋是再正宗不过的淮西人旦入江南肯定会成为淮西集团一员武将,说来说去还是会成为李善长的间接支持。为了给即将有转机的理学派开路也希望朱元璋回来。

想到这里,刘基便出言道:“从商州回襄阳,恐怕要经过南阳邓县一带,那里驻有元军铁重兵,恐出意外,我军当好生安排迎接为是。”

刘浩然听到这,猛然一惊,仔细一琢磨,刘基话里的意思已经明白无异,南阳有元军骑兵和好生安排是重点,难道他也不想朱元璋回来?他又不知道朱元璋的底细,难道只是迎奉自己,但是他又不是这种人,为何突然出了这么一个计策来提醒自己?

刘浩然思来想去,突然想前几日刘基与自己一起读史书,“无意”中提到理学派已经同意对理义进行重新注释,透露出理学派想妥协的意思。看来还是这个原因,理学派一旦妥协,自己肯定会大用,那么刘基是想为理学派开路,剪除淮西派势力。现在军队中高级将领的确以淮西派为主,但是中低层大部分却是学院派加童子营派,这些人有的出自淮西,但是更可以说是“丞相派”,对自己忠诚度更高,而刘基也看清楚了,自己正在假借学院派和童子营派逐渐铲除淮西派在军中的影响力和势力。而朱元璋回来,却是不折不扣的淮西派,他和他的属下为淮西集团增加了一份力量,所以利益相关,刘基也不想朱元璋回来。

想明白这一,刘浩然不由暗自苦笑,自己的确有扶植江南派和理学派来制衡淮西派的想法,想不到朱元璋成了两派斗争的第一个牺牲品,真是天意。可是自己为了一个前途并未确定的人就要下黑手吗?难道朱元璋不能大用吗?

思来想去,刘浩然还是得历史上的朱元璋给自己的阴影太大了,而现在自己改变历史看上去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历史的惯性是巨大的,为了少一些隐患和波折,必须要铲除一些不确定因素。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叹息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等不择手段的人?与历史上的朱元璋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难道改变历史的代价就必须这么沉重吗?刘浩然不由有些恍惚了。冯国用咳嗽了几声才让他回过神来。

冯用做为最了解刘浩然的人,却知道他不想朱元璋回来,却希望其部下几名大将能回来。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丞相,既然朱元璋要回来,我们还是欢迎为好,枢密院会妥善安排,各司会通力合作。此外还请丞相指派外务部都知司配合我们,以求万全。”

都知司?刘基听这个名字就不由想起安丰的刘福通和淮安的张士诚,它和军情司两联手,看来朱元璋是凶多吉少了。

“好,就依国用所言。我会知会杨宪,好生配合你。”刘浩然定定神点头道,既然决心一下,就好生去做吧。他看了看在座的三人,俞廷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刘基却是一脸的淡然,冯国用却是一脸勤恳的模样,正在记录些什么东西。

朱元璋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刘浩然与三人又谈了一些事情,突然有护卫叩门而入,禀报道:“禀丞相,陛下他驾崩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败仗(一)

龙凤七年五月初二,处州庆元县竹口,这里营寨连绵扬,时不时有一骑疾驰而出,打破了这里的寂静。www.65txt.com

军中大帐里,福建经略副统制赵德胜正在和花云、侯明等部将议事。

“此次征福建,常统制率主力挥师从温州南下,直循福州,然后再沿闽江而上,直趋南平(今福建南平市)。我军的任务是克松溪,沿东溪(今福建松溪)下,取建宁(今福建建瓯),再会师于南平城下。”

“正则,你说说元军在松溪、建宁的布防情况。”

“是!”侯明应道。他是宿州灵壁人,长眼横眉,臂肤,熊腰虎背,端坐松,疾走如风。原在邓友德麾下,随之投附定远军。在陆军学堂中被傅友德所识,以“大兵有略,少兵有术”举荐于刘浩然。历任都营、统领,此次授衔为上校。

“松溪守将为陈友定骁将张子玉,统兵五千有余,除城防无其它修缮;建宁守将为陈友定大将阮德柔,统兵近万余,修有四道木栅,九连山寨。”侯明的话非常简单明要。

赵德胜点点头,接话道:“陈友定少舞枪弄棍,练得一身武艺,投身于明溪驿当差,元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升任兵牌,同年用计定宁化曹坊义军,擒首领曹柳顺,为元廷汀州院判蔡公赏识,擢为黄土寨巡检,随元廷福建佥都元帅吴按滩不花剿灭了汀、延、邵、建等山寨的起义军,以军功先后升任为清流县尉、主簿、县尹,元至正十八(公元1358年)年升任延平路总管。(〕”

“元至正十八年五月,陈友谅派遣部将康泰、赵琮、邓克明等进攻邵武;同年十一月,邓克明占领汀州,进而围攻清流。陈友定屯兵于县前的平寨,乘邓克明军立脚未稳出奇兵偷袭军营,杀得邓军措手不及狼狈逃窜。陈友定率军乘胜追击至宁化。翌年,陈友谅再遣邓克明陷汀州.转攻延平、将乐等。元廷福建行省授陈友定为汀州路总管,率兵抵御。双方在黄土寨发生激战,陈友定勇不可挡,击败邓克明军,且俘虏了邓克明的部将邓益。陈友定以军功升任福建行省参政,同年十一月,陈友谅派兵进犯杉关,陈友定率军奋力抵抗,击退陈军进攻。”

“元至正二十年,即龙凤五年,陈友谅称帝,遥令邓克明再次率军攻打汀州等。邓克明一路攻城略地,相继进犯永丰、宁都、石城、宁化等县,攻克宁昌、杉关、光泽等,又经顺昌攻建(今建瓯)。邓克明军于建安城西北设立几十个兵寨,围城达数月之久。城中将弹尽粮绝之际,元朝守将、行省平章完者帖木儿急檄陈友定前来救援。(〕同年,陈友定率军救援,马当先,率数十骑突入敌阵,放火烧了邓克明的橄榄山寨,又攻克水南寨,使邓克明军溃败退守江西。陈友定一鼓作气收复了建阳、崇、浦城等县。”

“现在福建有多股势力,一是占据福州的亦思巴奚军(元朝末年泉州波斯侨民建立的民兵组织)首领赛甫丁和占据泉州的亦思巴奚军首领阿迷里丁,一路是占据漳州的漳州总管罗良,另一路便是南平的陈友定。<<>>根据我们的情报,亦思巴奚军兵士最众,占据了泉州。兴化(今福建田)、福州等,但是论骁勇善战,以陈友定为最。”

“此次平福建,我们先以一军牵制陈友定部,配合常统制率主力与水师一起平定福州、泉州,为了更好地配合常统制,我们越对陈友定攻得厉害,就越能牵制其不能分心下福州。这是大的方略,诸位谨记了。”

赵德胜刚说完,众将便点头齐声应道。

五月初五,赵德胜率五万之众兵抵松溪城下。守将张子玉自持骁勇,又虑及松溪城小,难以坚守,故军出战。两军在城外东溪王玉滩展开决战。

赵德胜自领一万军士为中阵,花云押后,随时支援,侯明率轻骑三千随时待命,准备取陈军侧翼。(全部小说超速更新:〕

两军一开战,张子玉亲率精锐亲兵便直冲定远军阵。由于福建多山,长矛在这里反而成了累赘,因此定远就改为一般的长矛和雁翎刀、盾牌等其它方式组成军阵。

看到张子玉带着数百人直冲过来,赵德胜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对方的距离。张子玉虽然骁勇,但是作战经验还算丰富。他率精兵在前,其余大军掩后,准备待自己一举攻破定远军中阵,然后大军杀入,直取黄龙。当年陈友定累次凭借这一战术大败邓克明,想来张子玉久随陈友定麾下,也照葫芦画瓢。

“两百米!”身边的副官禀报道。

“弓弩手齐射!”赵德胜冷冷地言道。

“嗡”一声巨响,数千箭矢铺天盖地地向张子玉的前军飞去。不过张子玉早就将数百精骑散开,减少被射中的可能性。而且这数百精骑身上披着五花八门的铠甲,有福建行省打造的,有缴获邓克明部的元廷湖广行省打造的,甚至还有从泉州买来的波斯风格的铠甲。几轮箭雨下来,数百精骑虽然倒下了上百骑,是依然有一半骑兵跟着张子玉冲近了定远军军阵。

定远军现在手里的长矛只有过去长矛不到一半的长度,对付急冲过来的张子玉精骑有些吃力。(〕只见张子玉一马当先,挥动着长枪,连荡五六支向自己扑来的长矛,然后大吼一声,长枪居然将一名定远军贯胸而过,并挑了起来。

张子玉长枪一甩,将该军士的尸体丢在一边,然后长枪一抡,重重地打在两三名定远军的身上,受伤最重的一名军士口吐鲜血,里的长矛一下子丢在地上,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子玉纵马挥枪,在定远军前阵中左突右击,不一会周围便倒下了十几位定远军,而他身后的精骑受此鼓舞,一时骁勇无比,口中狂呼,手里的环刀不断左劈右砍,很快就杀出一个不大的缺口。

定远军前阵指挥官立即传令,改变战术。方阵让出一个口子,把张子玉和其亲兵放入更深一些,随即手持盾牌和雁翎刀的刀牌手立即迎上,结成一个圆阵

玉逼去。而上长矛兵则利用自己的兵器长的优势,行,一律先刺马。只见一时间马嘶人叫,上百张子玉兵的战马被一一刺翻,兵随之落马,还没等站起身来,几支长矛便从各个方向刺了过来,当即将其刺成了血葫芦。

其余大部定远军军士在张子玉后面又形成一个长方阵,以长矛为前导,弓弩手齐射,拼命地压制后续的五千张子玉,不让他们跟上来。(〕

看到自己陷入重围,不远处的亲兵精骑不断被放倒,张子玉一时双目欲裂,大吼一声,手里的长枪舞加如暴雨血花,凡靠上来的定远军无不纷纷中枪,或者被大枪一扫,非死即伤。

张子玉捅倒了几名定远军军士,趁机向周围看了看。远处五千将士被死死地顶在百余米之外,那段空已经满是尸体,无不是中箭或是被定远军长矛捅倒的。尽管五千将士剩余的四千余人还在竭力向前冲去,是他们在沉稳如礁石的定远军临时方阵面前却是损失惨重。他们兵少,对战又不占优势,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崩溃。而自己身后的亲兵精骑还在马上不到百余人,而且越来越多的定远军士手持长矛、刀牌围涌上来,那些残余的亲兵精骑们左支右挡,疲于应付,时不时便有一骑倒下,没而不见,眼看着这些人很快就会被淹没。

张子玉不由吐了口带血沫的口水,他向远处看了看,发现前面的定远军无边无际,连绵不绝。他不后悔自己率兵出战,以五千弱旅坚守松溪小城,早晚玩完,还不如率军一搏。自从定远军临近之时起,他心里便立下必死心志。(〕如果守城,说不得有部众不支,举门而降,自己反而受城陷牵连,死于之中,所以他才一心带着部众出战,一战定生死,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张子玉大吼一声,长枪一抖,银蛇吐信,化成十几道电光,重重打在前面定远军刀牌手的盾牌,只听到砰砰乱响,被打中的刀牌手无比手臂一震,酸痛难受。张子玉一踢马刺,有几处伤口的战马长嘶一声,连连撞倒了几名刀牌,加上有长枪开路,又向前直冲了十几米。

赵德胜看在眼里,一边传令给侯明,其出战,侧击张子玉五千残部,一举歼灭其部。一边提上马,看着张子玉淡然说道:“我必擒此将!”

赵德胜一踢马刺,战马直冲出去。听到马蹄声,前方的将士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赵德胜不一会便冲到张子玉跟前,二话不说,便是一马槊挥了过去。张子玉横枪一档,只见咣当声,星火四溅。张子玉不由双臂一震,持枪的虎口更是一麻。他的力气原本就不及赵德胜,加上苦战多时,所以才一招之下吃了暗亏。

赵德胜力气见长,招数更精,他一试之下看到张子玉被自己的先招给压住了,当即一变,马闪电一转,从张子玉的横枪之上转到之下,然后腰一沉,双腿在马蹬上一用力,使尽全力一挑。张子玉双臂和虎口本来已经酸麻,何吃得住赵德胜这全力一挑,呼得一声,长枪便被挑飞。

张子玉反应也快,枪一脱手,立即右手拔刀,左手牵缰绳,准备先避锋芒,再伺机寻战。谁知赵德胜一招接着一招,马槊刚将张子玉长枪挑飞,然后顺势一沉,马槊的一面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然后重重地拍在张子玉坐骑的头上。这一击几乎拍碎了马头骨。只见坐骑来不及长嘶一声,眼鼻口已经渗出黑血,双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张子玉被坐骑一裹,倒在了地上,刚挣扎着起来,十几名定远军刀牌手已经围了过来,雪亮的雁翎刀已经横七竖八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张子玉无奈,只忿站起身来。赵德胜看了看他,也不言语,马一扬,纵马奔向前方。

此时侯明已经率兵直冲张子玉残部,他率的三千骁骑有恶入羊群,而其更是一马当先,手里的马刀更是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张子玉残部原本受阻已久,士气已丧,现在主将已被擒,定远军步骑两军压上,尤其是骑兵,更是如尖刀长矛,直刺腹里,一时众将士呼哨一声,便四处逃散。

松溪轻松落入定远军手,赵德胜会众将曰:“张子玉,乃陈友定骁将,今被我等所擒,其军必胆丧,乘势攻之,其军必破,我等当顺势下东溪,趋建宁。”

侯明答道:“副统制,建为陈友定腹地,经营多年,理熟悉,又多次在此大败陈友谅军,将士合心,贸然邀攻,恐有失。”

赵德胜默然许久言道:“正则所言极是,福建多山,而今我等又深入敌军腹地,当以万全为重,需徐图进,不留空隙。”

初七,赵德胜留将王文英领五千人守松溪,其余大部沿东溪南下,直趋建宁。

听到侦骑禀报定远军临近,建守将阮柔德连忙汇集众将,商讨对策。有部将万全飞建言道:“建安地处东溪、建溪交汇,山高谷深,又尽扼要之处。前几年陈友谅邓克明等部围攻建宁,我军在此修缮有多处山寨以为犄角,而城下除了壕沟之外,更有三道木栅关口,可谓是固如金汤。只要我们笼城坚守,定远军定会粮尽气衰而退。”

阮柔德点头道:“所言极是,然定远军拥兵五万,而我等只有近万余,一旦笼城而战,定远军意持坚决,又背靠江浙富庶之地,围攻一年半载不成问,而届时我军恐难以支撑。现定远军主力从浙江而来,意图福州,再循江西进,平章(陈友定)为保南平,恐难以分兵驰援。当今之计,因当笼城为主,伏击为辅。”

“将军的意思是?”

“建城外山多地,几条山谷道途狭长,定远军再多只能鱼贯而行,我军又在紧要关口设有三道木栅。届时只需伏兵一支,待其力竭之时尽拥而出,只需败其军,挫其锐气,定远军必退。”

众将皆拜服言道:“将军高见!”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败仗(二)

五月十日,定远军大军兵抵建安城外。(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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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城果然名不虚传,是易守难攻之险城,城西是建溪,城东是东溪,两河在城南相会,三面环水,而城北是崇山峻岭,只有两条山谷通向建宁城,而这两条山谷一条不过仅能通行匹马,另一条稍宽一些,可并行两车。不过由于此前陈友谅军累累来犯,守军在这里依照山势立下三道木栅,并修有九座山寨,以为屯兵扼守之用。

赵德胜带着花云、侯明四处堪踏地形,看了许久叹然道:“闽地多山险要,果真如此。现在我军无水军支援,通往建安仅此两条道。小路有木栅山寨扼守,又不利于我军展开,只能从另一条大路上行进。可是这里有木栅两处,又有四个山寨居高临下,难取之。”

花云仔细看了看道:“现在关键是这两道木栅,此木栅既可以让敌军凭险据守,又能阻挡我军去处。反倒是这四处山寨,主要用于屯兵,一旦我军破此两道木栅,便无大碍,而且这四处山寨位于山头之上,地势狭窄,又无水源。一旦木栅被破,变成了孤地,我军不需仰攻,只需围困,几日便可困死他们了。”

侯明接言道:“正是如此,可是木栅不破,山寨便成了他们的支撑点。而且木栅所拦之处是山谷最狭窄的地方,两边皆是山壁,我军无法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只能硬拼了。”

赵德胜眼睛一,盯着前方的木栅和山寨说道:“打恶战我军不怕,现在既然已经明了关键所在,你们谁愿去破此处两道栅栏。”

花云当即答道:“我去!攻险关是我之所愿。”

侯明在一旁道:“花将军,你是军中副将,不宜犯此大险。赵将军需坐镇中军,你要临敌指挥犯险之事就交由我来吧。”

花云不由眼睛一瞪:“正难道小视我腰间的长剑?”

侯的嘴角难得露出一笑道:“花将军,我在灵璧便听说过你的武艺,只是这好事不能让你一人占光,好歹也要让兄弟们捞些功劳。”

花云看了侯明许久。最后摇头说道:“也罢在后面支应。”

赵胜看着已经分好任务地两人笑道:“既然如此。正则为前锋花大哥接应。我领军在后掩护。明日一早便战!”

五月十一日。定远军前锋三千人已经准装待发。由于地势狭窄。人太多了反而不好施展。侯明站在营前细地看了看前方。只见山峦重叠云淡。一团团水气在奇石怪嶂上如纱如雾。

看着侯明深皱着眉头旁边地赵德胜不由问道:“怎么了正则?有什么问题?”

“回统制。我看这天气不大对头弥于水雾。难测敌军动静。而且我心里有一种不祥之感。”

赵德胜笑着言道:“这里天道幽远。<<>>山泽之气变化莫测。不足道矣。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上了战场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只有抱必死之心才可有求生之机。”

侯明脸色一变,郑重拱手道:“末将受教了。”临战之前,自己心绪难平,实在是犯了大忌。赵德胜看了出来,所以才点拨他一二。

侯明身穿铠甲,手持长刀,带着五千军士徐徐向第一道木栅走去,待到两三百米处,只见水雾弥漫的木栅和两边高处突然一阵梆子响,然后雨点般的箭矢嗖嗖地飞来。

定远军早有准备,立即将手里的盾牌举起,护住周围,并开始加快脚步。不断有军士中箭倒下,但是依旧不能阻挡定远军前进的步伐。待到离木栅五六十米远的地方,侯明已经可以看到木栅墙上守军晃动的人头,还有他们急切的叫唤声。

侯明长刀一扬,全军一下子停了下来,上千弓弩手立即扬身,对准木栅就是一阵箭雨,随即又立即躲到盾牌的保护之中去上弦搭箭。只见箭雨劈里啪啦钉在木栅上,但是听惨叫声似乎效果不佳。

侯明把长刀往地上一立,接过一张强弓,然后侧耳倾听,突然隐约听到一处传来呵斥军士的声音,迅速拉弦张弓,嗖地就是一箭。只见箭如闪电,向水雾中穿去,接着听到一声惨叫,随即便是一人翻落在地的声音。侯明继续辨明声音,看准方向连放十余箭,居然十中七八,一时吓得木栅处居然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了。

看到压住了守军气势,侯明一扬手,便有军士从盾牌丛中举起四部云梯,冒着箭雨向木栅奔去,很快就架到上面,并牢牢扶住。云梯刚一立稳,立即有数十刀牌手叼着雁翎刀,左手持盾牌,右手扶梯,向上攀去。而后面的弓弩手也更加密集地放箭,拼命地掩护。

就是如此,依然有军士不断地在云梯上中箭,跌落下来。伤重的躺在地上咬着牙不做声,伤轻的憋住一口气,把箭矢拔出来,然后自己缠上绑带,随即又挤进人群中,再往云梯上爬去。

侯明站在原处,耳朵在紧张地倾听着,听到哪里有张弓拉弦之声,扬手便是一箭,虽然十有**中不了,但是足以把守军弓箭手吓一跳,慌乱之中射出的箭也不知射到哪里去了,也算是为军士们做掩护。

苦战了一个多时辰,太阳逐渐升起,刚才盘旋的云雾慢慢地散开,木栅和两边的高处开始展现出来。木栅下躺满了以百计的定远军军士们的尸体,还有数百伤员被扶了下去,而包着树皮的木栅渗满了鲜血,被风吹干后已经变成了黑色。

看到守军已经疲惫,射箭的密度越来越稀少,间隔也越来越长,侯明知道时机已到,当即抓起长刀,一个箭步便窜上云梯。他右手挥动着长刀,抵挡着稀稀落落的箭矢手扶梯,整个身子低伏,像猿猴一般往上猛窜,不一会便靠近木栅墙头。

侯明刚一冒头只见两三支长枪便刺了过来右手一转,长刀一横,支住了这三支长枪,然后双脚一用力,整个身子往前一腾

长枪便冲上了木栅墙。待他一站稳,长刀一收身三支长枪立即从他右侧刺空。侯明避过之后,长刀顺势一劈,最前面的守军慌忙用枪横挡,谁知刀势太沉,不仅横住的长枪被劈成两截面部到腹部更是出现一道血线,而鲜血从这道血线中渗出点点滴滴落在木板上。

侯明随即大吼一声,往前窜上一步长刀一挥,将一个正在收枪的守军首级砍飞长刀再往前一递,刀刃从一名守军胸口没身而入。侯明抵住这名军士,用长刀向前推动着。而这名军士一边惨叫着,一边徒劳着想去抓住胸口上的长刀,但是脚步却在侯明的推动下连连后退。

待推进十几步,避开十几名守军的密集围攻,侯明右手一转,拔出长刀,然后如疾风一般左右劈砍,从侧翼将这十几名守军砍翻好几个,其余的吓得连连后退。借着这个空挡,定远军从这部云梯处冲上十几人,与侯明协战,很快就控制住了一段木栅墙。

随着定远军上来的越来越多,守军逐渐不支,纷纷丢下兵器往后跑,侯明指挥军士们一边清理木栅墙上的残敌,一边咬着守军的屁股往前冲去,准备一鼓作气攻下第二道木栅墙。

第一道木栅墙的数百残军奔到第二道木栅前,正当他们高声呼叫战友开门打开一条生路,只听到一声梆子响,上千箭矢飞落而至,猝不及防的残军们纷纷中箭倒下。而冲在最前面的侯明一不小心左臂上也中了一箭。

看到这种情景,明连忙带军退走,待大队盾牌手上来再说。

等定远军在第二道木栅重新列好队形,数百残军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侯明长刀一,定远军开始往前冲去,他们举着盾牌,小心避开地上的尸体,徐徐奔到木栅前,然后又是弓弩对射。由于这个时候太阳高照,云雾已经基本被,木栅和两边高处的情况一目了然,所以定远军弓弩手不会再像刚才那里凭感觉齐射,只见木栅和高处中箭的守军一个接着一个从上面翻落下来。

对射了一刻钟,在盾牌的掩护下,四部云梯又一次冲了出去。侯明站在人群中,左臂上的箭矢早就拔掉了,而且也绑上绷带。看着自家的军士们在云梯上与守军做殊死搏杀,大家都在坚持着,等待对方力竭的那一刻。侯明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这仗打得真是辛苦。现在正是夏季,两边山林茂盛,杂草丛生,虽然有水气,但是一旦火起,肯定会迅速蔓延开,而且这里地势险要,不易躲避,所以双方都不敢用火箭,因为一旦火起,在这个鬼地方,烧死了对手也跑不了自己,于是只要硬碰硬。

默等了一会,待到前面的将士用鲜血和生命将守军的体力消耗地差不多时,侯明深吸一口气,一举长刀,又一次窜上云梯。这次血战比第一道木栅更加艰难,守军们都知道这是建安城外最后一道险关,要是丢了,回去之后当官的指不定要被揪出来几个砍脑袋示众,当兵的也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守军都是建安本地人,都不希望战火蔓延到自己父老亲人的头上,于是上下各个都强打起精神,与侯明做殊死搏斗。

侯明连杀了十几人,周围都满了尸体,身上也溅满了鲜血,还有黄的白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腿上和左肋处更是中了一刀,所幸不深,只是隐隐作痛,并不影响他的动作。他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时,守军终于开始崩溃,而越来越多的己军军士冲上木栅墙,胜局几乎已经确定,侯明觉得一种疲惫从心底深处泛起,他不由自主地靠在木栅跺墙上,看着远处狼狈逃跑的守军,还有远处隐约在山间的建安城。为什么驱逐鞑虏还是那么遥远,为什么这些人不知天命,归顺江南,再合成一股力,挥师北伐,早日光复中原。今日一战,又有数百将士不在这人世间,可惜可叹啊,这些好儿郎,做梦都想死在北伐的路上,可惜却早早地倒在了这里。

这,副将走上来问道:“大人,下一步该如何办?”

“清理残敌,然后继续前进,前面还有一道山口,虽然那里没有关口,但是夺了那里,这山谷才算是真正打通。”侯明下令道。他观察过这里的地形,整个山谷的情形他知道一二,如果山谷出口没有打通,守军届时屯兵扎营在那里,只怕还是有一番麻烦。

当侯明率领两千余人冲到山口处,突然又听到了一声梆子响,山壁两边一下子站出上千人,雨点般的箭矢纷纷射中了正在向前跑的定远军士,而且前面人影晃动,数以千计的军士在前面严阵以待。

“不好,前面有埋伏!”侯明心里叫了一声,他当机立断,挥刀大吼道:“不要管,继续往前冲,冲过去!”

话刚落音,两支箭矢嗖一声射中了他,一支在铠甲上咣当响了一声便滑落在地,另外一支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他的右肋。侯明咬着牙拔出箭矢来,胡乱塞了些绷带布条,然后继续带着军士往前冲去。

而就在此时,第二道木栅处右翼山上突然出现三千多人,沿着山脊冲了下来,正在清理战场的数百定远军军士猝不及防,先是被一阵箭雨放倒了大半,然后又被汹涌而下的守军淹没。花云正在接手第一道木栅,一时顾及不上,就这样,才过不到两刻钟,刚刚落入定远军的第二道木栅又被守军收复,定远军一下子被截成两截,突出的侯明顿时成了孤军。

冲出山口,侯明便看到前面有数千守军在严阵以待,他立即招呼残余的一千多军士立即围成一个圆阵,盾牌手在外围,其余在里面。不一会,侯明这一千多号人被阮柔德数千人重重包围,但是面对他们的严密防守,阮柔德一时不好下嘴,只好徐徐图之。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败仗(三)

什么?第二道木栅得而复失,正则所领前军被陷?”禀报,赵德胜不由大吃一惊。(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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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第二道木栅处有一条小路通往别处,守军先屯兵于他处,待到时机一到便引兵而出,将我军截成两段。”花云琢磨道,他们对这一带不是很熟悉,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局面。

“是我大意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救出正则等人,我领军前去。”赵德胜沉吟道。

“统制,现在第二道木栅有守军三千以上,而且能将正则等人围住,恐怕敌军不下三千。守军已经尽据险要,我军再突击恐怕损失很大,还是由我去吧。”花云劝道。

“不行,正则是因为我的疏忽而深陷重围,我必须将其营救出来。花大哥,你留在营中押阵,做好撤退准备。唉,这次我太冒失了。”赵德胜摇头道。

“统制,你身为一主将,怎好以身犯险。”

“我身为主将,更应当身先卒!花云听令!”看到花云急了,赵德胜当即以主将的身份令道。

“花云接令!”军军令如山,花云无奈之下只好接令。

赵德胜一扬马,带着五人便向第二道木栅冲去。看到定远军冲来,守军立即箭如雨下,冲在最前面的赵德胜由于目标大,一下子人马共中了三箭,战马中的一箭在马腿上,倒也无事,赵德胜的腹部和腿上各中了一箭,看到主将负伤,众军士连忙举着盾牌围了过来。

赵德胜深吸一口气,拔出两支箭矢,地上一扔,然后对军士们吼道:“给我撞开木门!”

上千了狠定远军将士们抬着攻城木槌便冲了过来冒着箭雨。在己方弓弩手地掩护。拼命地撞击并不结实地木栅关口地木门。守军也急了。张着弓冒着被下面飞来箭矢射中地危险着下面地撞门定远军就是一阵乱射。射倒了十几人。马上有涌上几十人。到最后。木门前聚集了越多越多地人。

而木门在一次比一次更猛:地撞击下摇摇欲坠。甚至连两边地木栅都开始摇晃起来。守将万全飞不由大叫道:“弟兄们。给我死命顶住。不要让江南蛮子们杀进来!”

可是话刚落音。木门在一声巨响下轰然碎裂。无数地定远军士一涌而入。万全飞无奈只好率军奔下木栅关口。利用这里地势狭窄。死死抵住了定远军一波接着一波地进攻。

看到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山谷里杀声震天。地上堆满了尸体。在守军奋不顾身地抵挡下远军每前进一步都非常艰难。赵德胜不由心中大急。他不知道侯明还能坚持多久。不由大吼一声。挥舞着马槊策马直冲过来。

看到主将威。定远军将士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赵德胜杀到跟前一扫。最前面地几个守军像是被一阵疾风刮过。面目顿时全是血迹。赵德胜右臂再一舒。马槊往前一递中一名守军军官。顿时把他地胸口戳得稀巴烂。赵德胜接着再一横扫边两颗级扬天飞起。在空中飞溅着血水划出两道弧线最后跌落在地上。<<>>

赵德胜得势不饶人出一个空挡后。立即策动坐骑继续向前冲去。战马一下子冲倒几个人。踏出了一条血路。赵德胜地马或扫或戳或劈。只见鲜血横飞。碎肢满地。更有几颗头颅腾空而起。不一会便杀倒了二三十人。

看到赵德胜如此凶猛,守军畏惧,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万全飞不由大怒,大吼一声:“尔等胆敢小视我闽中男儿,看我如何讨你级!”说罢便扬枪策马冲来。

赵德胜待到万全飞冲到跟前,马槊一荡,结结实实砸在万全飞的枪上,当即震得他虎口裂口,鲜血不止。万全飞的力气和武艺远不如张子玉,所以更不是赵德胜的对手,一招之下便吃了大亏。

赵德胜丝毫不给他还手机会,马槊一扬,如暴风骤雨般地挥舞过去,连连打在万全飞的枪身上,只见火星一镞接着一镞,不及五招,万全飞的双臂全麻了,几乎连枪都举不起来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马槊直奔自己的面目而来,越变越大。

“噗”地一声,马槊结结实实戳在了万全飞的脸上,几乎将他的整个头都戳变形了,赵德胜接着再一挥,顿时便将这颗级切了下来。

赵德胜忧心前方,杀了万全飞之后便没有停留,一扬马槊,大吼道:“前方还有我等同生共死的兄弟,冲上前去!”

众军士一声齐呼,气势如虹,扬起手里的兵器齐向对面的守军招呼。主将一死,守军士气大落,加上定远军不仅作战骁勇,更是连绵不断,不一会便被冲溃。

“王将军已死,第二道木栅又复失陷?”阮柔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不到短短一个多时辰,三千多人把守的第二木栅又一次被定远军打破,而且连主将也被人取了级。

“素闻定远军骁勇冠天下,而这赵德胜是定远军有名的勇将,果真如此。

”阮柔德叹息道,“传令下去,山口多布弓箭手,给我顶住,其余各部加紧歼灭被围定远军!”

说到这里,阮柔德不由气苦。近五千人围攻一千多人,都两个时辰过去了,硬是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自家已经损失了近千人,对方依然还有数百人在那里浴血奋战。

赵德胜一马当先,率先冲向山口。还没看清对面的情景,只见嗡地一声,数不清的箭矢便飞了过来。赵德胜连忙把马槊一舞,挡住要害,但是密集的箭矢依然射中了坐骑和他的其他地方。

只听到一声长嘶,身中十几箭的战马终于伤重不负,卧倒在地上。而赵德胜身上也插有五六支箭矢,他顾不上看战马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舞着马继续往前冲去。冒着箭雨,赵德胜终于冲到了跟前一扫,顿时扫倒了一片守军弓箭手,再一阵如电击雷霆般的直戳,十几名弓箭手被戳得血肉模糊。

守军畏其骁勇纷让开。后面一员督战的守军将领看到这般情景,不由大怒,又欺负赵德胜中箭负伤和徒步无马,策动坐骑便挥刀直冲过来。赵德胜面部中了一箭,鲜血流满了他的整个脸,甚至敷住了他的双目。

听到马蹄声响,估计时间差不多,猛地一个转身,马划出一个长长的弧线重地拍在急冲过来的战马头颅上。只见此马猛地一顿,一头栽向地面,而马上的守军将领更是被拖着向地上滚去。可是赵德胜听到了他的惊呼声,手里的马槊像毒蛇一样飞奔而去,正好戳中了他的喉咙,让他长长的叫声一下子被掐断了。

守军将士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赵德胜身上有十几支箭,尤其是脸上的那支箭从他的右颚直贯进去,鲜血不停地从他的脸上和身上滴落在地上。可是他手里的马却丝毫没有停滞,每挥出一次便取一命。

待到跟前没有什么守军动静,赵德胜大吼一声,拔出脸上的箭矢。箭矢深贯他的口中拔出来时带着一大块血肉,还留下一个大创口。赵德胜顾不上这么多,左手一抹,将遮住眼睛的鲜血拭去。他睁开双眼,看了看前方的情景现所处的地方离侯明被围的地方不远,不由艰难地张开受创的嘴巴吼道:“兄弟们,杀呀!”

说罢又挥动着马槊冲在最前面。

众守军无不畏惧其骁勇,纷纷避让德胜犹入无人之地,马槊所到之处无不人马皆碎。后面跟上的定远军将士看到主将这般模样,无不胆气大振,红着眼睛向守军杀去。

看到己方将士潮水般向后退去,阮柔德不由黯然长叹,旁边的副将劝道:“我军寡不敌众,而今已重挫定远军士气,算是小胜一场。”

“小胜,不过惨胜罢了。”说罢,:柔德传令全军退回建安。

看到守军去,赵德胜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已经流光了,他使劲地拄着旁边的马槊,努力不让自己的身子软下去。不一会,浑身是血的侯明带着残兵走了过来。看到他那张满是血块、污迹的脸,看到他快步走到自己跟前,知道他没有什么大碍,赵德胜不由裂开嘴笑了笑,身子却突然向后一倒。

等到赵德胜醒来时,现:己已经躺在大帐里,花云、侯明几个人在外面与随军医官在轻声说着什么。

赵德胜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动不而且像是在腾云驾雾一般,喉咙更是如火烧的一样。他突然忍不住使劲地咳嗽几声,外面的人连忙闻声走了进来。

“统制,你终于了。”花云低声说道。

“统制,你何必以身犯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以对?”侯明哽咽着说道。

“你因我失误才身陷绝境,我不救你出来,此心难安。”赵德胜一边喘着气,一边吃力地说道,他想让自己尽量表现得轻松一点,可是伤口的撕裂疼痛却让他无法太轻松。

“医官,我的病情如何?”赵德胜断断续续地问道。

看到医官欲言又止,赵德胜微笑着说道:“按律,我有权知道…自己的伤情。”

“大人,你失血过多,又多处受创太重。现在伤口开始感染,危及到心肺。在这里属下是无能为力,要是回到江宁医馆,还有一线希望。”

“统制,就是背,我也要把你背回江宁。”侯明流着泪说道。

“这里…江宁关山数千里…如何回去,再说…战事要紧…不能因我而前功尽…”说到这里,赵德胜忍不住一阵猛烈地咳嗽,好容易平复下来,脸色却更加苍白了。

“你们都出去,我与花大哥说些话。”平息下来的赵德胜吃力地说道。众人点点头,流着泪向外走去。

“正则,”赵德胜叫住了侯明,“再封狼居胥。”他笑着挤出了五个字,侯明一下子忍不住泪流满面,再封狼居胥,当初是他们几个将领在战事空闲时自己所说的志向,当时得到了赵德胜赞同,表示一定陪他一起去。现在赵德胜知道自己去不了了,故而提醒侯明不要忘记。

看到侯明掩面奔了出去,随即听到他极力压制的哭声,花云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泪水。他一向认为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是今日他的泪水几乎忍不住了。

“花大哥,”赵德胜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我俩搭档多年,情同手足,有些家中私事想托付与你。”

花云使劲地点点头。

“想我一介武夫,幸随了丞相才知男儿大义,我家中有老母和幼子,但是数年来家产丰厚,供养无忧。请传言吾妻,她正值妙年,我不愿约束她。幼子自有官府抚养,待侍候老母百年,便可随她,家产多少,尽可予她。”

“当年我也曾有妻儿可惜为奉老母忍心离弃乱中不知所踪,吾深憾之。”赵德胜叹言道。

看到赵德胜眼角悄然流出的泪珠,花云含泪点点头,他知道赵德胜的情况,当年他在元军中以骁勇得上司器重,配以民女为妻,还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刘浩然复州,赵德胜老母在城中,为了母亲,他只好只身悄然离开元军,投了定远军。后来再追查妻儿下落,却已经杳无音信了。这件事赵德胜不说,心中却一直引为憾事。

私事说完,赵德胜似乎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是他的伤势却越地重了,半个时辰后又陷入昏迷之中。几名医官医治了一番,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第二日入夜,赵德胜又一次醒了过来,这一次他的精神更差了,连虎目中都失去了光彩。他握住花云的手,哆嗦了半天才艰难地说道:“深恨不是死于北伐途中。“

众人闻言,无不放声大哭。临到午夜,赵德胜长叹了一口气,带着无限的憾事和恨事,悄然去世。消息传出,三军无不悲声。

建安闻得定远军主将赵德胜已死,阮柔德不由大喜,连忙传信于南平陈友定:“我军在建安城下击败定远军,亡其大将,其士气必大挫,建安可安然无恙。”

陈友定接报后却叹息道:“定远军刚烈,宁折不曲,求战死而不全芶活,且同生共死,同仇敌忾,今其遭此大败,损大将一员,如不踏平南平,尽陷闽地,恐难以罢休。我等危矣。”

第一百三十章 福州(一)

龙凤七年五月初,福建行省福宁州(今福建霞浦)以.见数百船只密密麻麻地停泊在平静的海面上,最显眼的是四船体庞大的巡洋舰,它们停泊在最外围,紧靠着他们的是江南水师长江第二队的十火炮战舰,在里面则是江南水师数百大大小小的多桨战船。(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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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号旗舰的船长室里,围坐着几个人,最上首的是海军统制俞通海,接下来便是第二队统制廖永忠、陈孝林、全书林、吴道平和其他几名长江第二队的高级军官。

“常将军已经攻陷福宁州,正在向福州挺进。而福州临海,又紧靠闽江,因此,攻打福州我们海军和水师将是主力,大家先了解一下福州的情况,再讨论一下我们的计划。”俞通海说完,便示意身边的副官。

“诸位大人,福州的情况如下:现在福州掌权的是元廷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化帖木,而最大的军事力量是来自泉州的亦思巴奚军,由赛甫丁率,有军士大约两万余人,船只数百。”

“福州的军事情况不复杂,是里面牵涉的各股势力却非常复杂,副官,从头给大家说说,也好给大家一个参考。”俞通海插了句道。

“是的统制,龙凤二年,即元至正十六年(1356年)元廷委任原中书省参知政事化帖木儿到福州任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却与已经营福建多年的廉访佥事若帖木儿发生矛盾。(全部小说超速更新:〕由于般若帖木儿掌握了福建的实权,导致普化帖木儿大权旁落,心有不甘,于是就四处联系若帖木儿的政敌,伺机推翻后者。恰逢浙江行省平章三旦八奉命到江西饶州镇压叛捷,于是伪称调任福建平章率兵来到福建,却被般若帖木儿弹劾并被降为行宣政院使、寓居在兴化,而同样是般若帖木儿政敌的原兴化路总管童弃官为道士之后也隐居在兴化,于是两人在兴化开始组织乡族义兵。普化帖木儿趁机拉拢安童和三旦八,要他们发动乡兵进军福州、推翻般若帖木儿。为了壮大力量,龙凤四年,元至正十八年(1358年)化帖木儿又用金钱收买泉州亦思巴奚军,邀请他们配合兴化方面共同攻打福州的般若帖木儿。”

“龙凤五年,元至正十九年正月,童和三旦八将原兴化路自立为兴化分省,下辖田县、仙游县、兴化县共三县,由童任参政、三旦八任平章,扩军战。二月,赛甫丁率亦思巴奚军自泉州北进福州,经过兴化时与三旦八的部队会合,两军共计数千人共同北上。赛甫丁还留下一小股部队驻守兴化,与镇守兴化的安童部队协同防守。北上的泉州、兴化联军顺利的攻下福州,扶持普化帖木儿控制了省城福州的大权。(〕而赛甫丁则率这一部的亦思巴奚军长期驻守在福州,并开始大肆招兵买马。”

“而在亦思巴奚军北上取福州的同时,留守兴化的那支亦思巴奚军却与安童的兴化部队发生了矛盾,起因安童麾下的兴化兵对亦思巴奚军表示不服并常常进行挑衅。<<>>留在泉州的亦思巴奚军另一首领阿迷里丁得知情况之后,就佯称北上支援福州,在至正十九年三月率泉州的亦思巴奚军主力北进,在经过化路城的时候准备趁机将其占领。”

“安童侦知到阿迷里丁的企图,便采纳漳州万户陈君用等人的计策,关闭化城门,在城头驻兵,并在西门外聚集乌合之众佯作军队,试图以此阻吓亦思巴奚军。当时尚在福州的三旦八连忙赶回化,在城外劝阿迷里丁退兵,反被拘禁。随后,阿迷里丁开始强行攻城,纵火焚烧城门,而童守军则在城上用水灭火,双方用弓互射,僵持了天不分胜败。第二日,亦思巴奚军从城西发动进攻,先用弓手射退靠近山丘较矮的城墙上的守军,再由数百名士兵攀墙而上,一举攻陷了化路治田城,并纵兵屠杀抢掠田县近一个月,其间化各地乡族纷纷组织武装以进行防御。”

“田城破之时童成功逃到仙游,他的妻子和财产都被亦思巴奚军获不久,童又在兴化县龙纪寺重新组织部队进行反攻,而亦思巴奚军因为田当地民众反抗,阿迷里丁于四月带俘获的三旦八、童的妻子和强掳来的兴化男性人口回到泉州。(〕亦思巴奚军撤走后,原兴化路同知惠人柳伯祥进入田城安置百。”

“亦思巴奚军退出化后,化即陷入内战,各政要和豪强家族相互攻伐。龙凤六年,元至正二十年(1360年)正月,化路推官、田县禧人林德隆率乡兵从黄石出发,攻占了田,将时任府判的柳伯祥驱逐。而与柳伯祥同为惠人且有联姻关系的豪族陈从仁则率其乡兵从另一个方向进入田。由于两派势力都很强大,留守的兴化分省长官思丁就授陈从仁为化路同知,林德隆为化路总管。林、陈二人矛盾日益加深,今年正月,陈从仁和其弟陈同、思丁联手对林德隆发动袭击,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将其逮捕入狱,并暗中用沙袋压死,对外宣称林德隆是病死的,还将他的尸体焚毁,并派兵把林德隆的财产瓜分。林德隆的长子林>逃往福州、求援于赛甫丁,次子林许瑛则逃到泉州求援于阿迷里丁,两人都答应帮助林家,于是数次派使者到化,要求思丁惩办陈从仁。得到亦思巴奚军支持后,林>于今年二月率其乡族民兵进驻湖头等,阿迷里丁又派兵进攻惠一带的陈同队,二者一南一北形成夹击。(〕思丁慑于亦思巴奚军的强大,只与之密谋,在后堂诱杀陈从仁,并以图谋不轨的罪名肢解了陈从仁的尸体。此时阿迷里丁的部队已经到达仙游县枫亭镇,而林>部队也进抵黄石,思丁就将陈从仁的首级和手臂分别送至两军,二者方才退兵。而驰援来救陈从仁的陈同在田城南门外听闻陈从仁的死讯后,便逃往漳州投奔漳州总管罗良。亦思巴奚军随后护送林>到化继任其父的兴化路总管职务。不久后思丁调回福州,元廷派遣参政忽都沙、元帅忽先管理兴化分省。”

“最的消息陈同在漳州得到罗良的支援,并联系上父柳伯顺(柳伯祥之弟)。三月,陈同带漳州援兵乘船由海路抵达惠

下惠县城,在杀死县吏后,强征惠县民众入伍,顺的义兵联手出兵兴化,为陈从仁复仇。陈、柳联军不久就在仙游枫亭击败了刘希良、林子敬、陈县尉等人率的林>军,并由柳伯顺及其麾下的杨九、黄国辅一路追击到田吴山、下林等,沿路多有烧杀抢掠。为了顺利攻下田城,陈、柳两人利用了化路掌握军权的忽先和掌管政务的忽都沙之间的矛盾,暗通忽先,在四月里应外合攻陷田城,由杜武惠、胡庆甫、林全、李正等部将带兵由田西门进城,胁迫忽都沙交出政权、并下令田军民讨伐林>。(〕林>再度逃往泉州求援,阿迷里丁派扶信率亦思巴奚军猛攻田,驱走了柳伯顺。同月,亦思巴奚军进城并迎林>回城,扶信自称元帅,林>自称总管。而柳伯顺则逃往兴化县、忽先逃回福州。”

“而根据军情司从泉州传来的最情报,由于泉州的亦思巴奚军主力尽出,当地波斯人豪族那兀纳正在暗中勾连,试图权。估计这会已经在泉州举事。”

“真***乱,这么小的两个破地方,怎么这么多乱事?上千数百人杀来杀去的,而且都是诸县乡中的豪族,的,不用说那么多废话,不服的就灭了他。”吴道平听得晕头转向,容易听完,当即发飙道。

“这事没有那么简单,福州连着化,化又连着泉州,这一切的根源都在泉州。”俞通海摇摇头说道,“泉州从前宋开市司以来,连通南洋、印度、大食诸地,而元廷沿袭其制,更是兴盛不衰。据闻泉州城人口超过二十万,城墙长三十里,晋江江面和港内停靠的船只超过一万,商贸十分发达。而城中有各种番人(外国人)数以万计,其中势力最大的是色目人。(〕色目人多信回教,分为什么什叶派和逊尼派,两派斗争的很厉害。副官,你再细细说一下。”

“是的统制。原前宋泉州提举市司蒲寿庚属于逊尼派,他叛宋投元之后便得到擢升重用,在泉州势力更盛,逊尼派也水涨船高。元至元十九年(1282年)元廷调三千什叶派色目人驻防泉州,什叶派开始冒头。至正年间,各地义军突起,元廷下令各地建义兵民军自保,泉州什叶派色目人便结兵成亦思巴奚军,而身为元廷万户的赛甫丁和阿迷里丁趁福州和兴化之乱而起,一举控制了泉州,并大肆压制逊尼派。顺便提一句,那兀纳便是属于逊尼派,是蒲寿庚的孙婿。”

“泉州的情况大致如此,这里面很乱,而且不简单,根据枢密院的分析,泉州、兴化、福州之乱原因有很多,里面既有元廷福建行省官员之间的争斗,又有行省官府与地方豪强之间的争斗,还有回教色目人两派之间的争斗,也可能是他们想趁元廷自顾不暇据地自立为国,而且军情司还发现了元廷以阔廓帖木儿为首的老帅派与以太子识里答腊为首的太子派之间为争夺元廷最大港口泉州的巨额利益而引发的派系斗争的迹象。”俞通海最后总结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孝林突然开口:“丞相有什么?”

俞通海微笑着点点头道:“丞相给我来过书信,曾言道,福州、泉州、化连年战乱,已经给当地百和民生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可能影响到泉州广通四洋的商贸位。因此指示我说,福州、兴化、泉州攻陷不难,是如何维持好,继续作为江南的重要通商港口却是一件难事,还有何处理城中番人和诸位教派也是个问,需要我们好生酌。”

众人了然点点头,江南重商贸,一直想开通南洋、西洋的商道,而泉州就是一个最的机会。这里经营了数百年,居住在这里的豪族富商哪个不是拥船上百,在海路上跑了数百年,江南现在急需的就是这些泉州商人拥有的人脉和海路经验。做为海军和水师的一员,他们当然知道海路勘探是一件多么需要人力物力和时间的事情,果能够有经验非常丰富的泉州海商引路,事情就会事半功倍。而且一旦拥有这些海商在印度、大食等的“商贸渠道”,江南的货品就会非常顺利快捷地进入到那些海外市场去,可以更快地聚集起江南急需的财力物力。

“诸位有什么建议?”俞通海扫了眼众人问道。

“俞兄,现在福州、兴化、泉州三军队陷于自乱之中,我水陆大军有近十万,雷霆一击,破其巢穴不是问。

可问是我们的主力还要逆江而上,对付陈友定,因此分兵留驻的不可能太多。现在三各派人马已经杀红了眼,我们主力一走,难保他们不又起波澜,加上元廷潜伏细作和不知天者,恐怕会生变故。”廖永忠沉吟道。

“廖统制说得是,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三的问,这才能后顾无忧地西进南平。不如我们先给给这三势力来个雷霆一击,各地清收兵器,义兵民军发还回家,海船统一管制,无令不得擅自离港,如有不从者,一律以军法处置。”全书林建议道。

“海船统一管制,这一点不错。泉州诸军依仗的无非他们海船众多,这才横行内外,把船全管住了,他们就成了中之鳖了。不过清收兵器,发还民军费时费力,我们恐怕耗费不起,而且闽南山地众多,泉州又多番人,处理不当恐怕会生。”俞通海迟疑道。

全书林和陈孝林对视一眼,然后扬声说道:“管他山民还是番人,在我们江南治内就必须服王化,否则便是铁法无情。”

俞通海一拍大腿,大声言道:“就是这个理,老俞我一时迷糊了。”他原本也是杀伐决断的人,只是因为刘浩然交代下来的事情让他压力|大,所以顾虑也比较多,听到全书林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丞相要我好生接管福州、泉州,可是如果不施以威压,剪除那些宵小,那些不稳定因素依然还是会跳出来,届时还是会给泉州带来破坏。因此就必须剪除凶暴和安抚良民两方面下手。

“好了,我们再议一议一些细节问。”想明白的俞通海眼睛眯了眯说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福州(二)

五月初七,常遇春率部攻陷宁德、罗源,并轻取重镇连江,大军渡过福州以北最后一道天险连江河,兵抵福州城下。(三五中文网

www.35zww.com)<<>>与此同时,俞通海率江南水师、海军数万人占据闽江口要镇-长乐,并陈舰福州江面,准备炮轰侯官城。

“老爷,赛甫丁万户大人到。”

“快请进!”普化帖木儿连声说道。

“见过平章大人!”赛甫丁拱手道,他一身波斯长袍,头上盘着包巾,留着带卷的长胡子,显得威猛魁梧。

“万户大人快请坐。”普化帖木儿连忙客气道,待下人送上来茶来之后,他抚了抚胡须继续言道:“而今江南叛军会聚福州城下,万户是行省的擎天柱石,可有退敌之计?”

听到普化帖木直奔主题,赛甫丁眼角一跳,但是脸上依然露出肃穆沉着之色。

“江南叛军来势汹汹,而且水陆并进,恐怕此事难善。”看到普化帖木儿的脸色微变,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深受朝廷和大汗恩惠,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保住福州城。”

普化木儿脸色微安,思量一番后试探道:“而今江南叛军势大,福州孤掌难鸣,是不是派人行檄南平和泉州,求两处驰援?”

泉州?老子亦思巴奚军现在一部在福州,一部分陷在兴化那个泥坑里,听说逊尼派在那兀纳的带领下蠢蠢欲动,局势不妙。泉州是自己的老窝旦那里有失,自己在福州便成了孤军,当时只怕四面之敌便会蜂拥而至。当年省宪构兵,自己支持普化帖木儿,可没少得罪福建的地方实力派。

南平,陈友定倒是打仗一把好手是此人恐怕不比江南之敌安全,他图谋泉州、福州通商富庶之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一旦请他入福州,恐怕请他出去就难了。

赛甫丁知道自己手几斤几两。除了四千泉州色目人组成地军队之外。其余地都是乌合之众。无论对上江南大军还是陈友定地军队恐怕都是输多赢少。

沉吟一会。赛甫开口道:“恐怕陈参政也是自保难顾。听闻江南叛军从处州、江西各出一军。正向南平汇集让他分兵来援。恐怕多半不愿意。不如从泉州、从化多想些办法。”

普化帖木儿不由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也不希望陈友定来福州。原因很简单。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打败了对手般若帖木儿。名义上把持了福建一省地政务。而陈友定为人骄横跋扈里又有兵。要是他来了福州。只怕自己要成为傀儡。但是江南大军兵临城下。他又不得不为生计着想。万一赛甫丁觉得守不住。请陈友定来也是没有办法地办法。

“万户从兴化、泉州调兵。可有把握?”但是普化帖木儿也知道兴化现在打成了一锅粥。于是便迟道。

“兴化豪强争战。亦思巴奚军原本去调停。为朝廷解难想深陷其中。而今省治福州有难。可移檄兴化。让扶信率军来援兴化之地。就让他们乱”赛甫丁想了一会答道。

“万户所言极是化豪强在朝廷危难之际不思报效。反而为了一己之利聚众争斗不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普化帖木儿忿忿地说道。兴化路民风彪悍。加上地方豪强多与泉州海商有联系输出茶叶、丝绸聚得巨财。于是持强不服王化。你争我斗全然不把朝廷和自己放在眼里。上次自己派去治理兴化路地忽先和忽都沙就被那帮刁民给算计了。最后灰溜溜地回福州。想到这里。普化帖木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扶信元帅的援兵几日可到福州?”普化帖木儿泄一通接着问道。

“接到信两三日便可到。”赛甫丁答道。

普化帖木儿不由舒了一口气,福州城守虽然号称有水陆大军两万多,可是多是虚张声势,扶信有兵数千,而且都是大胡子色目人,让普化帖木儿看上去放心多了。

“福州城防就拜托兄弟你了。”说了一会话,赛甫丁便起身告辞,普化帖木儿起身相送,出门前持着赛甫丁的手郑重地说道。

“平章大人放心,我等粉身碎骨也要守住福州。”

走出平章府,骑在马上的赛甫丁却想着如何派人去信给扶信,让他率兵前来接应自己回泉州。他知道,亦思巴奚军在福州是客军,一旦被打败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回老窝泉州,主场作战也便利许多,万一大势不妙,投降也有个依托不是。再说了,阿迷里丁从泉州累累来信,说逊尼派在那兀纳越闹得凶,眼看老窝不保了。赛甫丁清楚泉州此前一直是逊尼派掌权,根深蒂固,自己什叶派崛起只是顺了一个机会而已,现在亦思巴奚军主力又不在泉州,万一闹将,阿迷里丁绝对是弹压不住的。

福州一城两县,普化帖木儿驻闽县,赛普丁驻侯官县,刚走到侯官县自己的驻地,一名小厮急冲冲地奔了上来,低声说道:“老爷,泉州急报。”

五月初二,那兀纳聚逊尼派富商家丁兵将数千人,突起难,阿迷里丁身死,泉州已尽在那兀纳之手。

赛甫丁不由一惊,这那兀纳好快的手,想来是他知道江南大军逼近福州,形势一日数变,于是便提前下手,以应变局。

思量一会,赛甫丁觉得去泉州恐怕又是一番争斗,据守福州,只怕就是炮灰的下场。真是进退两难。

“老爷,扶信元帅的人还在等着你回话。”心腹小厮凑近说道。泉州的消息是先传到兴化,再由那里的扶信传过来的,想来他也是慌了手脚。

“告诉扶信即率兵接应我等回泉州。带句话给扶信,泉州是我等之根本,就算是现在失于他人之手,也要夺回来,否则我等就有如无根浮萍,将来会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小厮离开甫丁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头痛如裂,这仗真的不好打。江南水陆并进,怕是有十万之众,而且听说他们的水师也不弱,方国珍三下五除二就被他们给收拾了。长乐失陷,赛甫丁就绝了从海路逃回泉州的心思,只想着如何过闽江从陆路回泉州了。为了保住这最后一条生路,赛甫丁把他的数百艘船移驻到数里之外的怀安县,以避江南水师的锋芒。

天色看着渐渐地变晚了整座福州城开始变得寂静起来,大军围城,军民

有心情在街上多呆,早早便收拾回家,听天由命。

突然,一阵剧烈的声响从西边传来。赛甫丁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问道:“出了什么事?”有过见识的他听出来了,这应该是火炮轰击的声音,只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大的动静。

“回老爷该是怀安那边传来的。”随从小厮都不知道情况,一个机灵点的听了一会连忙禀报道。

“快,随我去城头”

待到赛甫丁跑到城头,只见怀安城南边已经是火光冲天。在薄暮中,十几艘黑色大船横在江面上,正对着怀安港。只见一道道火光在江面上不断闪动,然后是浓烟弥漫,过了一会才听到巨大的声响撕裂空气从江面上传来。再仔细看港口水寨,那里是四处火起,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惊呼声。

“有谁告诉我到是怎么回事?”赛甫丁又急又惊道。

“回老爷,像是江南水师在炮。”一位随从赶紧凑过来说道,

“狗才爷当然知道是江南水师在**。”赛甫丁狠狠给这个随从一个窝心腿,将他踢出十几尺之外。赛甫丁像是被别人说破了心事时恼羞成怒,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生了。

炮声连绵绝重重地打在赛甫丁的心上,他紧握着双拳i甲在掌心里都掐出血来了却犹然不觉。炮声在临近半夜时分终于停止了,而怀安县水寨的火光却几乎照亮了福州城的上空,赛甫丁知道,他的水师完蛋了,他恐怕要与福州城同患难了。

江南水师摧毁了怀安寨后便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封锁了江面,日夜巡弋。而江南陆军在江北扎下大营,并在水师的配合下福州城下设下前突营哨。整个福州城完全成了一座孤岛。

赛甫丁昏昏沉沉地知如何过了这两日,连普化帖木儿几次请他去议事都被推辞掉了。五月初九,随从带进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兵丁,赛甫丁仔细一看,真是扶信的随身亲兵,他不由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万户大人,大事好了。”兵丁进门就哭诉道。

“出了什么事?”赛甫丁几乎是咬着牙齿说道。

“扶信元帅接到万户大人的去信,立即拔营离开兴化,日夜向福州潜行,谁知昨日在大田山遇到了江南大军伏击。”

“江南大军伏击?”赛甫丁几乎要昏死过去,江南陆军主力不是在北岸吗?怎么又飞到南岸去伏击了?虽然福州城被围,但是江面上的动静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人家水师占优势,想如何运兵过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情景。

”赛甫丁强打着精神问道。

“是的万户大人,我军刚刚行至大田山,突然大道两边出现数千身穿红色军服的江南军,他们排成横排,面对我们,然后手持火器,对着我们就是一阵齐射。兄弟们还来不及冲上去就被打中,纷纷倒地。江南军还推出一种火炮,对着我们就是一阵轰击,那火炮打出的不是如豆子一般的铅弹就是会爆炸的铁弹,一下子打倒了我们上千弟兄。而扶信元帅一开战就被打中,落马在地,我们上前一看,他身上有四五个血洞,已经奄奄一息,不一会便断气了。没过半个时辰,兄弟们就全垮了,跑得满山遍野都是。小的抽了空子,找了匹马便跑了出来。到了江边上寻机了半天才游了过来。”

一个照面就把自己的亦思巴奚军主力给打垮了,江南之师真的强悍如斯,难怪他们这两日不急着攻城,原来在清理外围援军,看来这福州城是守不住了。

赛甫丁的脑子在急速地转动着,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为元廷尽忠,而是该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荣华富贵。

看来只有这样了。赛甫丁暗暗决定道。

五月十一日,赛甫丁应邀去闽县平章府议事,率领的亲兵突然难,擒住了普化帖木儿和其余元廷行省官员。随即,他遣人向常遇春求降。同日,江南大军入城,福州城陷。

“你就是赛甫丁?”常遇春看着跪在前面的人问道。

“回大人,正是在下”赛甫丁恭敬地答道。

“给我拿下!”旁边的亲兵立即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赛甫丁绑了结实。

赛甫丁魂都吓飞了,一边挣扎一边问道:“大人!这是何故?”

“尔等率领亦思巴奚军,横行福州兴化,多行不法,为害乡里,百姓们早就恨你们入骨,你难道还不知罪吗?”常遇春厉声喝道。

“大人,容小的辨解。”

“你就是有千张嘴也难辨你滔天罪行!”常遇春不屑地挥手道,“最终还是免不了一刀。”

听到这话,赛甫丁不由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部众在福州和兴化干得那些坏事,而江南素以仁义著称,为了安抚民心,恐怕真的要借自己这颗人头一用。

“常将军,”旁边俞通海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便起身劝道,“赛甫丁虽有罪过,但是却有举城投附、全福州免遭兵火荼毒之功。再说了,亦思巴奚军作恶,多是兵丁和军官们不法,赛甫丁只是统军不明之责,罪不抵死。杀了他一人,恐怕会阻了他人知命举降之路。”

常遇春装模作样地沉吟一会,最后言道:“既然俞将军为你求情,就免你一死,你就戴罪立功吧。”

“多谢常将军不杀之恩,多谢俞将军保命之恩!”赛甫丁连连叩头道。

“请起,请起,赛甫丁,你知道吗,你的部将除了扶信等人战死之外,其余窜入山间的残兵败将多被乡民擒杀,这几日乡民献亦思巴奚军败军级络绎不绝。”俞通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赛甫丁一下子全明白,这是人家在敲打自己,亦思巴奚军已经在福州、兴化惹下公愤,杀他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是如果听话,江南倒是可以把罪责推到那些部将、兵丁身上,保他一条生路。

“两位将军的活命之恩,赛甫丁粉身碎骨只求报答。”

“你不是对泉州很熟悉吗?”

原来自己的用处在这里,赛甫丁连忙点头道:“熟悉熟悉,在下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泉州

五月十三日,俞通海率海军四艘巡洋舰和百余艘辅助战屿海面大败泉州船队,数百艘海船被打得七零八落,纷纷逃窜,江南海军顺势攻入晋江江面,并在清源山一带登陆。www.65txt.com

四个刚刚准备火器的常备陆军团花了两天时间抢滩并安营扎寨,开始包围泉州。这次福建之战,江南不但调集了大批冷兵器的常备、守备陆军,更开始尝试登陆战这一新式战术,而这四个火枪步兵团就成了第一批“海军陆战队”。前些日子,大田站伏击扶信的亦思巴奚军主力便是他们干得。

泉州城被围,城中的局势便开始生变故。

“赛甫丁,丞相言道,泉州实属世界数一数二的港口,这泉州城果真如此繁华?”

“回统制大人,泉州城从前宋开始便是海路大港,而暴元以来,为求海外奇货金银,多延续旧制,故而更加兴盛,大食摩洛哥伊本图泰和异教罗马使节玛黎诺里都是在泉州上岸,至正九年(1349年)粗略统计,泉州通商的国家和地方有近百个。有句话可以描述泉州的盛况,缠头赤脚半番商,大舶高~:多海宝”。

“难怪丞相如此看重泉州,是它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与亚历山大港齐名的大海港。赛甫丁,这亚历山大港在哪里?”

“回统制大人,亚山大港在大食埃及领地,是大食与欧洲异教徒世界及非洲最重要的中转海港。”

“嗯,这么好的地方,将来咱一定去看看。



“统制大人说是,只是这海路遥远,恐怕两三年时间难以回转。”赛甫丁媚笑道。

“怕啥,只要它通海,咱们的海军就去。”俞通海大大咧咧地说道。

“对了。泉州城地情景现如何?”俞通海转到正事上来了。

“回统制大人。这几日我与中地旧好联系了一下在泉州地情况不是很好。”

“。说说。”

“回统制大人。那兀纳本性凶残贪财。前些日子他偷袭得手。得势之后不到短短数日便做出了许多坏事。凡是他看上地富商须把钱财全部供奉上。稍有不从便杀其满门。现在差不多有上百户富商和地方世家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泉州城所有非蒙古人地官员全部被他驱逐出城。但是蒙古人官员只是被他供奉起来做了个样子。其实泉州上下被其心腹把持着。他当势第三日开始便从泉州城内外民间遴选了大批女子作为他地妻妾以观看这些女子捡取他从楼下撒下地金豆为乐。现在他正大民力。修建一座奢华地清真寺。准备将其搜刮来地钱财存于寺中。”

“看来这小子没干什么好事。赛甫丁联络城中地情况如何?”

“回统制大人。我已经遣心腹之人潜入城中。联系旧好。只是那兀纳此人心狠手辣。这几日一直在搜捕与我等有关联之人以及什叶派要人物。不过由于此厮搞得天怒人怨中对其不满大有人在。小地联络了几日。找到不少志同道合之人。”

俞通海笑着看着赛甫丁在那里自我表功,却没有做声。

“统制大人,晋江宿儒浔美场司丞陈骇、丙州场司丞龚名安皆愿意投附江南,现正在联络城中世家豪族机开门迎王师灭暴虐。”

看了看俞通海巍然不动的脸色,赛甫丁继续说道:“那兀纳有心腹大将白牌、马合谋和金阿里领其麾下数千人马。白牌和马合谋不自说,是其死忠之人是金阿里可与相谋。”

“哦,金阿里此处有戏吗?”

“陈骇与金阿里之父左翼副万户府千户官金吉是旧识人在陈骇劝说之下,已经知道泉州和那兀纳大势已去,心有所动,愿意投附弃暗,并且亲身前往劝说其子金阿里。



“你传信给金吉父子,我江南水陆大军横戈城外,破城之时指日可待,他们当顺应天命,早做安排,切不可为那兀纳殉葬。待到泉州光复,这海港通商必要重开,今日之功必是明日的富贵,让他们好生斟酌。”

赛甫丁脸色一喜,泉州的波斯人、西域人等番人,哪个不是海商,家财万贯。而元廷在泉州执行的政策一直是只要交纳额定的舶来货品和额定课税,就可授官,掌握实权。泉州就曾经有巨商因为课税交得多,被授予参省政事的高官,还威胁中书省户部把当地的四个盐场变为他们私有的,可见实力一斑。现在江南大军临城,尤其是濑窟屿海战之后,泉州最强势的海船水师被打得落花流水,明眼人都知道泉州城破是铁定的,这些往日富贵惯的人自然想到的是如何保住富贵。现在俞通海已经漏出口风,这些人自然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

“统制大人,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向你禀报。”

“什么事?”

“泉州有一金姓富商,原是新罗之后,在泉州世代经营多年,家产颇丰,后为那兀纳谋害,其女金英兰逃至南安,散尽家产,募得壮士五千,经过龚名安说和,此女愿意投附大军,并愿以为前导,攻陷泉州北门。”

不到还有这么一位奇女子。

攻陷北门她可有把握?”

“北门有一守将原受过其父的恩惠,与金英兰暗通往来,原本王师不来,此女也准备起事,从北门入城杀那兀纳,为父报仇。”

俞通海眼睛一亮,沉吟了一会便说道:“那好,金英兰这边我会派人继续去联络。”

五月十五日,光荣号先用它那数十门三十二斤和二十八斤火炮宣示向泉州城总攻的开始,随即,勇敢号、决心号、毅力号相继开火,炮轰泉州城南门。经过一番威慑,泉州城外的海船不是投降了便是逃到外海避风头去了,而城中许多富商和世家豪族也心怀异样心思。那兀纳虽然靠着泉州城中根深蒂固的蒲家和逊尼派势力,但是他毕竟掌权时间太短,而且一上台就穷凶极恶,视财如命仅将什叶派势力和本土世家势力得罪死了,连逊尼派许多人都看他不顺眼。在赛甫丁一番走动下,不仅什叶派和本土世家势力愿意作为内应,就是许多其他不相干的富商和豪族纷纷保持中立,大势之下也不敢跟着那兀纳一块死。

住在府中的那纳了狠,除了传令给白牌、马合谋、金阿里严防死守之外,更是大贴告示,要求城中富商必须出钱出粮出人,协助守城则就以“通匪”论处。这下许多中立的富商了愁,他们原打算两不相帮,看清形势再说是现在那兀纳像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一招就把他们逼上了绝路。协助守城吧,一旦城破,自己逃不离一个“为虎作伥、顽抗王师”的罪名协助守城吧,现在城中还是那兀纳说了算,万一他真的翻脸不认人就麻烦了。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泉州中的富商和世家,他们能在上百年的动荡中保身和展,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是有的。于是他们就派出一些家丁,数十到数百不等而且还捐了钱粮做做面子。不过家丁临行前却都细细叮嘱过,守城不必那么用心那兀纳的兵在前面挡着就好了,万一大势不好先想到的不是负隅顽抗,而是赶紧地投降万不要给老爷我惹来祸事。

才过半日,泉城却已经乱了。先是南门被四艘巡洋舰的火炮轰得七零八落,更有上万穿着红色衣服、戴着铁头盔的江南军士开始下船上岸。站在城头上远远望去,只见人群连绵不见边,眼里只是一片红。过了一个时辰,这上万江南军士排成整整齐齐的队伍,准备开始向城门推进。接着是二十余门火炮被推到城墙下不远处,并相继开炮。

炮弹一接着一落在城墙上,后轰的一声炸开,飞溅的弹片一扫一大片,打到后来几乎没有人敢站在城墙上,纷纷找个地方躲起来了。自从江南水陆两军尝到开花爆炸弹的甜头,对这玩意是爱不释手,拼命地向军器局订购,现在一上来就给泉州守军一个下马威。

可是还没等南门失陷,却被金英兰攻陷了。她约好了守将,趁乱打开城门,然后带着五千兵马一拥而入,口中喊着“活捉那兀纳”就往城中冲去。

看到北门失陷,南门岌岌危,守在西门的金吉不再犹豫了,立即通知金阿里,父子两人立即遣人联络江南军,然后悄不作声地打开城门,数千由水手组成的江南军在金吉父子的前导下,直向城中冲去。

到北门、西门失陷的消息,那兀纳一下子傻了眼,他原本以为泉州城中有二十余万人,钱粮积蓄颇丰,自己又“领导有方”,守上个一年半载都不是问题,想不到才不到半天就开始崩溃,这时的他才明白,原本对自己信誓旦旦的部将和富商世家多半是敷衍,而且早就有了异心。

那兀纳的第一心腹大将白牌被派到南门支援,因为这里是江南军主攻方向。白牌带着千余逊尼派组成的亲兵离南门还差两条街,就听到前面如山崩地裂一般,数不清的人在狂呼高叫:“南门城破了!”接着是数百上千的溃兵蜂拥而至。

白牌好不容易弹压住这股骚乱,让自己的部众稳定下来,这时,前面响起整齐的脚步声,不一会便看到上千穿着红色衣服的江南军士们出现在自己的不远处。

“兄弟们,给我冲啊,杀死这些异教徒!”白牌红着眼睛吼道,他是个狂热的穆斯林,不光非穆斯林被他看成是可恶的异教徒,就是同教的什叶派也被他看做“叛教”的罪人。

“准备!”看到这千余守军疯狂地冲了过来,指挥的都营并不紧张,而是镇静地下令道。

排成三排的上千江南陆军闻令端起上好弹药的滑膛枪,瞄准前方。

“开火!”

沉闷的枪声骤然响起,宽阔的大街上腾起一团烟雾,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守军遭到迎头痛击。这街道虽然宽敝,但是上千人涌在上面还是有点拥挤,而这密集的队形却将滑膛枪的威力挥到最大。

听到枪响,自己的部下随即倒下去三四百号人,白牌当时就吓了一跳。他虽然狂热勇猛,但是并不意味着鲁莽。白牌当即从马上跳下躲到

一处酒楼里去,其余心腹部众看到这个样子,立即两三百号人。

连开了三轮,街面上几乎看不到站着的人,待到烟雾被风吹散只见街道上密密麻麻倒了一大片人,鲜血正沿着石板缝向低处流去。

白牌并没有死心,他带着两三百亲兵守在酒楼里,对着江南陆军就是一阵乱射,只听到嗡嗡几声响过上的江南陆军还真被他们射中了十几个人,尤其是白牌,射得一手好箭上江南陆军又没有甲具,一箭一个,顿时被他放倒了几人。

江南陆军不甘示弱,围着酒楼就是一阵齐射打得木屑乱飞,只是白牌等人躲在窗户后面,子弹一时打不到他们,只是受伤了十几个人,不由让白牌得意起来。

过了一会,江南陆军轰隆隆推出来两门野炮还不等白牌反应过来,便是轰得一声开花爆炸弹正好击中白牌躲着的二楼,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大的二楼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剩下的半边木板挂在那里摇摇欲坠。

烟雾过后刚才叫嚣不已的白牌等人不见了,只剩下二三十个躺在废墟上叫唤连连,一楼的守军见识不妙,慌忙夺门而出,可是早就在周围严阵以待的江南陆军一阵齐射立即打翻了上百人。看到这个情景,生还的人连忙大叫道:“投降了,不要开火!”

白牌死了,被派往北门的合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是谋害金家的执行人,看到仇人,金英兰牙都要咬碎了,当即张弓搭箭,对准策马冲来的马合谋就是一箭,正中其面目。接着直冲过去,杀散其卫兵,这才现倒在地上的马合谋还没死,还躺在地上直叫唤。金英兰二话不说,拔出佩刀,狠狠地往马合谋身上砍去,一直砍到他再无声息为止。

白牌和马合死了,金阿里投降了,那兀纳身边的大将全没了,属下的兵丁更是树倒猕猴散,还没等江南军杀到门口,那兀纳府中的军士居然走得一干净,等到江南军杀到,那兀纳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只好束手就擒。

泉州城落,俞通海便暂时任命赛丁为泉州同知,维持地方,直到江南派来的接管官员上任再说。

赛甫丁得到了俞通海嘱,一切以稳定为重,他召集泉州城中的富商和世家,阐明江南方面的意图,然后开始恢复市面。而清理剪除那兀纳余党和其他不安分分子便是俞通海的事情,此人一口气抓捕了三千余人,全部交由典军镇抚署特派的随军军事法庭处理,估计都逃不离一个绞字。

第二日,泉州穆斯林逊尼、什叶派的毛拉拜见俞通海。俞通海与他们通谈了一番,江南只惩有恶之人,保证不会因为亦思巴奚兵乱和那兀纳作乱对泉州守法穆斯林采取强硬措施,只要穆斯林遵守江南的律法,江南会绝对保障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下午,基督教泉州主教哲姆斯也来拜会俞通海。这两次兵乱中,泉州基督教势力所受的损失算是比较惨重,哲姆斯甚至一度都想离开泉州,不过江南势力的进入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希望。

通海照例又做了一番解释的保证,终于让哲姆斯安下心来。接着是泉州犹太教的主教列维希前来拜访,俞通海又费了一番口舌,然后提出了请他去一趟江宁,说是丞相有请。对于这个穆斯林毛拉和基督教主教没有的“待遇”,列维希不由心中又惊又喜,当即表示尽快动身赶往江宁。

到了晚上,俞通海好容易清静了一会,陈孝林便走了进来。

“又有人拜见,真是没得消停了。”俞通海骂骂咧咧地说道。

“统制,建安传来消息,赵德胜将军伤重去世了。”

“什么!”俞通海不由大吃一惊,夺过常遇春来的传报仔细看着,慢慢地不由眼睛湿润了,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沉默寡言汉子的身影,“这才授将衔多久,就这么去了?”

俞通海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曾经同在一起浴血奋战过的战友,现在已成了永别了,想到这里,俞通海的心里涌动着一股说不出来的伤痛。

不过陈孝林要冷静地多:“赵将军阵亡,我想常将军和陆军那边恐怕会疯的,攻打南平的时间恐怕要提前。”

“是啊,”俞通海含着眼泪长叹道,同生共死这个信念已经深入到定远军每一个将士的骨子里,现在他们损失了赵德胜这么成军以来最高级别的将领,他们的确会疯的。

“廖统制那边肯定要配合他们逆江而上,还有这四个火器陆军团,常将军肯定是要带走的,泉州和福州就要靠我们来守了。”俞通海幽幽地说道,按照定远军的习性,赵德胜的死绝对不会击倒他们,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疯狂地反击,而做为水师,平时里虽然大架小架不断,但是遇到这种事情,水师没有幸灾乐祸,只有同仇敌忾,因为他们都扛着同一人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南平(一)

五月二十日,廖永忠率长江第二舰队逆江行至南平城下说,十艘火炮战舰对准南平南城水门就是一顿炮击,这一炮击足足打了三个时辰,轰鸣的炮声,尖锐的炮弹呼啸声在闽中山地上空响彻不已,也整整折磨了守军三个时辰。(三五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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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到了烟散声消的时节,陈友定带着一干部将走近南城一看,发现满目都是碎石乱屑,中间还掺杂着不少断肢残体和斑斑血迹,刚才还巍峨耸立的南城门楼已经破烂不堪,上面一层牌楼早就不见了,只剩下低矮的一层楼基还搭在同样破损不堪的城楼上。

“伤亡怎样?”陈友定看了一会沉声问道。

其子陈宗海走上前答道:“守此门的原有军士六千四百人,现在清点后完整的不过两千余人。”

陈友定心里不由一惊,不过三个时辰的炮击,而且只是在河面上隔空炮击,居然就让此地的守军损失了一大半,这真要是攻起城来,想到这里,陈友定心里不由一寒。

“江南的火器果厉害。”陈友定叹言道,南平也是有火器的,由于泉州是海商大港,所以也多备火器,连带着福建行省也有不少火器,陈友定成为福建行省的擎天柱之后,元廷行省支援了不少火器给他,可这些火器在江南的雷霆炮击下黯然失色。原本守军还排出十余门火炮,上百挺抬炮与江南长江第二舰队对轰,可是不但半个时辰就被打得灰飞烟灭渣都看不到了。

“现在城外的局势如何?”陈定又问道。

同佥赖正孙连忙答道:“据探马回报水师先至,随后有江南名将常遇春率领的四万之众,现在已经在城外三十里外安营扎寨。”

陈友定不由抚了抚胡,摇头言道:“常遇春的四万陆师,加上建安的两万人,建安城下只怕汇集了六万江南大军。”

五月十五日,按照军制接管指挥权的花云一鼓作气攻陷了建安而侯明是第一个冲上城头的人,守将阮柔德以下四千余人皆死于乱军之中,最后被俘的不过两千余人。花云留下王弼守建安,与侯明带着两万精锐沿东溪而下锋离南平城不过五十里。

“人。还有一个不好地消息。”副枢谢英辅禀报道。

“什消息?”

“据刚刚收到地军报江西驻军于五月十七日攻陷杉关。十九日攻陷邵武。现在正沿西溪而下。据报其军有五万余。领军是邓友德和朱亮祖。”

“五万人。一个南平城然汇集了江南水陆两军十多万人。看来他们这次是下了狠心。”

“父亲南平城坚。我们又多加修缮说别地。光是城外环城两道土垒就足够江南啃一阵子地了。

虽然江南水师犀利是只要我们在南门顶住了。其余诸门就足为患了。只要我们坚守不退。江南人多势众却奈我们不何。而且他们有十几万之众。粮草日耗巨大。只要受挫。便难以久持于此地了。”陈宗海劝言道。

陈友定默然想了想,为了防御陈友谅和江南大军,自己在南平城外修建了两道环城土垒,更是五十步为一台,以精兵扼守,加上城中有精兵三万,粮草不少,应该可以坚持。-====-

“诸位看法如何?”陈友定环视众人道。

“大人,死守不是办法。”院判萧长贵出言道,“江南本据富庶之地,粮草丰足,他们又有水师之利,从杭州、绍兴运来不过数日之费,何时才等得他们粮草耗费之时。且江南占据江浙湖广数省,现福建也大半失陷,南平已成孤城,绝无外援。如此情况下死守便是坐以待毙。”

“那你有何计策?”陈友定面不改色道。

“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兵出奇招,趁江南之敌立足未稳,偷袭其营,只要破敌几次,江南水陆两军便会气馁,届时我军便可不战而胜。”萧长贵言道。

“出奇招,我看是昏招,江南之军是久战之师,常遇春又是江南名将,偷袭敌营,到时别把自己也搭进去。”陈宗海忍不住出言反驳道。

萧长贵对陈友定还有几分忌惮,对于陈宗海却没有那么顾虑了,当即讥言:“偷袭敌营,主动出击总比胆怯躲在城中坐以待毙要强!”

陈宗海不由勃然大怒,连带着陈友定的脸色也大变。旁边的院判刘守仁赶紧拉了拉好友萧长贵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出言了。看到陈友定的脸色,萧长贵知道自己的话也把他给扫进去了,当即低下头不做声了。

“敌兵锐,难于争锋,不如持久困之。”陈友定沉吟半晌,最后定夺道。

五月二十一日,花云、侯明率部抵达南平北门,二十五日,邓友德、朱亮祖攻陷顺昌后沿西溪抵达南平西门,而此前常遇春已经将南平南门和东门围了水泄不通,廖永忠水师更是将临城江面清理一空,牢牢把守着。

二十六日,江南军开始在北门和西门挖掘壕沟,而江南水师开始卸载船上载来的四门五十斤重炮和十门三十斤臼炮。这些火炮原本打算在围攻福州和泉州城时使用,可是两城被轻易攻陷,江南大军甚至连壕沟都来不及挖,所以它们也没有派上用场,现在却用在南平城了。而在同时,从泉州调过来的四个火枪步兵团也开始下船上岸。

这日,陈友定上城楼巡视,发现城外被江南军挖出数道横竖交错的壕沟,正向第一道土垒前进,而时不时地有如雷声一般的炮声远远传来,接着是土垒或土台上腾起一团烟雾,随即过后那简陋的土方工事在烟雾中尘土飞扬,过了一会到尘土落定土台已经被夷平,土垒上更是出现一个大缺口。再一仔细看,整个土垒到处是这样的缺口。

“这是怎么回事?”陈友定惊问道。

“父亲,江南军依仗火炮犀利,掘道而进,现在离第一道土垒不过百余步。”陈宗海低声答道。

“怎么不放箭抵挡?”

“父亲,江南火炮日夜不停地轰击在上面的弟兄非死即伤,损失不小,而一旦抬头,江南军的火枪便如雨一般打来有一种火枪,一打一个准兄弟都不敢抬头了。现在上面的三千弟兄,完整的不过千把人了,估计今天都熬不过。”

正说着,突然响起一阵连绵不绝的枪

见土垒被打得尘土飞扬,然后数千江南将士冲出壕沟冲来,只见他们身穿黑色轻甲围着红巾,头盔上却绑着一条白布个个如下山猛虎,势不可挡。

“他们这是?”

“父亲是从建安过来的江南军,说是要为他们的赵将军报仇!”陈宗海低声答道,他在这里坚守了数日,知道一些情况。

谈话中,江南军冲到土垒下面,这土垒原本就不高,又被火炮两日轰得七零八落,很多地方伸手一攀就可以上去了。而剩下不多的守军刚起身准备放箭迎敌,却听到噼里啪啦的一阵枪声,上百守军像是被什么打中了一般,软倒在地上。

“这是江南军的神枪,据说相隔四五百步也是一枪一个,这两日死在这枪下的弟兄怕是四五百,幸好江南这种神枪数量不多,要不然还真不敢想了。”陈宗海的语气低沉,面对这样的敌手,再骁勇也没有什么办法。

没到半个时辰,一道土垒便失陷,江南那浴火凤凰的红色军旗高高飘扬在土垒上。有了第一道土垒做根基,江南军只花了一天时间便将第二道土垒攻陷,五月三十日,江南军开始向南平城掘壕沟推进,而四门重炮和十门臼炮也开始向南平城轰击。

南平城墙上的守军此前日一直只是目睹了这十几门炮的威力,现在终于亲身体现到它的威力。你只要看到火光一闪,不要去等着听炮声,赶紧地找地方躲起来或者爬在地上,但就是这样也不保险,只要炮弹落在你的附近,那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向这个世界告别一下,然后是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会将你连带着碎石腾空而起,至于落到什么地方,如果你当场死了,那落到哪就算那,如果你负了重伤,你不如祈祷干脆落到城下摔死算了,也比受弹片在你身体里这种煎熬之苦要强多了。

所有有幸在火中幸存下来的守军最好呆在一个地方听天由命,说不定还能保你一条小命,如果你觉得蹲累了想站起来舒展一下手脚,那么你的脑袋或身上十有**会突然多一个致命的血洞。

北门、西门是这番情景,江的东门和南门也好不到哪里去,长江第二舰队的火炮就好像不要钱的一样,而且由于这两门挨着江面不过两三百步,江南的火炮战舰就紧挨着江面,对着城墙就是没日没夜地炮击。灼热弹、开花爆炸弹、实心铁弹轮番上阵,如同在进行实战演练一般。可是城墙上的守军却吃了苦头,尤其是差不多于城墙高的桅杆,时不时地给你来上一炮,铺天盖地的铅弹一扫一大片,就算是你爬在地上,躲在跺墙后面也照打不误。

的时候守军不知道这桅杆炮散弹的威力,趁着舰炮发射空隙钻出来透下气,结果被这桅杆炮硬生生给打残了千把号人,终于吓得这些守军再也不敢直着腰在上面走路了。

平城的局势一日紧过一日,眼看着江南水师把江面封锁地连只水耗子都跑不出去,而陆军更是把壕沟挖到离城墙不到一百五十米的地方。守军虽然不知道江南军的后招是埋火药炸城墙发起总攻,但是看到敌军离自己越来越近,而自己却束手无措,反而在城墙上跟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咳嗽一声把那开花炮弹给招来,这种情景让守军将士们非常压抑,最终造成的结果是士气低落,人心惶惶,怨言和谣言一样满天飞。

陈海很快就察觉到这种情景,连忙向陈友定汇报。

听完儿子的话,陈友定眼睛里透出一股慑人的杀气,过了一会沉声问道:“现在谁闹得最凶?”

“回父亲,萧长贵闹得最凶,他逢人就说父亲不听自己的劝告,结果变成了瓮里王八,早晚都要被江南军捉了去,他还说……”陈宗海在这个时候适时的停顿下来。

“他还说什么?”陈友定厉声问道。

“他还说与其被人像捉王八一样活捉,还不如带着弟兄们出城投降。”

“啪”,陈友定的右手狠狠地拍着座椅的扶手上,萧长贵是跟随他几年的老弟兄,他知道此人的脾性,也知道也做得出这种事情。

“父亲,”陈宗海看了看陈友定的脸色,小心地说道。刚才的话真假参半,萧长贵得罪在发牢骚,不过他针对的是陈宗海,对于老上级陈友定,萧长贵还保持着足够的尊重的敬畏,而最后那句话却是被加工过的,原话是萧长贵针对别人的埋怨发了一句话说,“你要是怕被当王八活捉,还不如出城去投降。”其本意却毫无出城投降之意。

“萧长贵身负坚守西门重任,不如将其调回城中另行安排。”

“不行,此人已生反心,要是让他得逞,城中士气便会一落千丈。”陈友定考虑得更多,萧长贵是其老部下,在一干嫡系中声望颇高,要是他降了,可想而知对其他人的影响有多大,于是心里便起了杀机。

“父亲,”陈宗海一看到陈友定目露凶光,下意识摸了摸胡子,便知道这是他想杀人的先兆,心里不由大吃一惊,他只不过忿于萧长贵当场落了他面子,而后又四处编排他,这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原本只打算让他受到一些惩戒而已,想不到父亲想要他的命。“萧长贵是你的老弟兄了,杀了他恐怕其他人会有想法。”

“正因为他是为父的老部下,所以才要杀一儆百。”陈友定主意已定,当即杀气腾腾地言道。

当夜,陈宗海奉陈友定之命,以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外通敌军的罪名斩杀了萧长贵,并尽收其军。

萧长贵被杀,他的好友刘守仁却坐不住了。他的心思比萧长贵多,也了解萧长贵的各性,知道他绝不会背叛陈友定,而陈友定此举不过是杀鸡骇猴,借老兄弟的头来镇抚军心。但是刘守仁却对陈友定寒了心,牙一咬,第二夜里拖着一家老小和三千多心腹兄弟出城降了江南。

萧长贵被杀,刘守仁投降,造成了一系列连锁反应,过后两天,又有四个部将带着数千兵丁出城投降,而气急败坏的陈友定连杀了六名部将,这才堪堪压住这股“邪风”。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南平(二)

陈友定好容易将南平城守军出现的逃降事件弹压下去,但是军心已经开始离散。www.65txt.com

剩下的守军将领,陈友定又不是很放心,生怕他们会和刘守仁一样,而这些将领也看出陈友定对自己有意无意透露出的不信任感,心情更是不好,虽然还不至于忿然走上刘守仁的路,但是做起事来却是心不在焉,混一天算一天。

南平城出现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城外江南军,他们依然每天有条不紊地继续在火炮和火枪的掩护掘进,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壕沟掘到南平城下。看着日益逼近的壕沟,守军已经意识到危险,拼命地用箭矢、滚石、易燃物等进行压制,但是在日夜不停的火炮轰击下和时不时打响却精准无比的火枪“狙击”下,这些动作不仅收效甚微,反而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主持北门防守的陈宗海还组织的几次反击,挑选了三千精兵勇士出城突击,准备打退江南军的逼近,填平这些目前还不知道用途、但是看上去应该很危险的壕沟。可是他们每次出击,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是被躲在壕沟的江南军用火枪齐射和九斤野炮散弹给击退了。

尤其在夜里,只见城外火光满地闪动,轰声不断,惨叫声遍布各处,守军连江南军的模样都没有见到就被迎面打来的铅弹像暴雨一般洗礼着。第一夜袭,江南军还吃了点亏,到了第二次,江南军在各处设置火堆,一有异动就点燃,只见火光到处闪动,清楚地照亮了从城里偷跑出来的守军,己方却隐在壕沟里,远用火枪和火炮轰击,近了用刺刀迎敌。偷袭几次,陈宗海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损失了。南平城有守军数万这没错是精锐之师也没多少,加上刘守仁等降将带走了一部分,要是继续打下去估计这精锐就得全填在城外。

下午时分,响了一上午的枪声炮声终于变得稀稀落落,陈友定和陈宗海站在城门后看着又一次出城反击失败的军士们黯然地走回城中,两人的心情都不好。早上出去四千余人,现在互相搀扶着回来的不过一千多人,他们还都或多或少身上带着伤,脸上的神情早也变得麻木不堪,一走进城门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坐在地上,有的冷漠地看着地,有的抱着头在那里悄声哭泣。

“海儿,不用再派兵出去送死了。”陈友定黯然说道。

“知道了父亲。”陈海早就不想派兵出去了,只是一直咬着牙坚持着,因为这是被围困的南平唯一能做出的事情。

“而今为父才知道江南之的厉害。”陈友定长叹了一声说道,“当日江南之师气势汹汹来到南平城下,我以为他们激愤之下会死命攻城父也好依仗城守给予迎头痛击,一挫锐气。可曾想他们心有大怒,却没有失去理智,反而是按部就班地围城、清理外围,伺机一举攻城。这份冷静,反而更让人心寒。



陈宗海听这里,仔细一回味,这才明白父亲所言,最可怕的敌人不是那种被怒火冲昏头脑的莽夫,而是把愤怒藏在心里做为动力的冷静杀手因为等到他们像狼群一样将自己所有的依仗一一清除之后,最后一招便是直掏心窝。-====-想到这里宗海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江南之师果真是名不虚传。

而就这日下午,常遇春召集了邓友德、朱亮祖、花云、侯明、廖永忠等人。

“闲话少说。明日凌晨。炸塌北门和西门军齐。一举攻破南平捉陈友定父子。为赵德胜将军报仇!一雪定远军之耻!”常遇春冷冷地说道。

“我等誓死从事!”众将齐声应道。

“好!”常遇春扫了一眼众人到了他们脸上地决心。不由点了点头然后往旁边一让。由参军长开始讲解各部地任务。

侯明回到营中。立即召集属各团统领和都营。他坐在那里。一言不。低着头一直在看着地。过了许久才昂起了头。只见他双目赤红。泪光闪动。

“诸位。不好意思。我想起了一些往事。”侯明强笑了一下说道。众人都默然无语。他们都知道。侯明从江宁陆军学堂出来后便一直跟随着赵德胜和花云。对赵德胜地感情深厚。加上这次赵将军又是为救他而伤重不治。故而在南平城外所有江南军中。他可以算是报仇最心切地。

“今日请大家来。不为他事。中军常将军传下军令。明日攻城。诸位做好准备。还有就是先指定顺位指挥官。如果我战死。请诸位务必找到陈友定。死活不论!以慰赵将军在天之灵。”

侯明脸色肃然地说道,江南军自从执行军衔制后,如果指挥官阵亡,一般都是按照军衔高低依次接替,军衔相同则按职位高低和重要性来确定,而指挥官也可以指定指挥官接替顺序。众人听到侯明如此说,心里已经明白明日一战,他是不死不休。

在另一个大营里,花云把任务布置好了以后,便让亲兵搬来一块磨刀石,然后在磨石上细细地打磨着那把闻名江淮、跟随他多年的钢剑。磨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钢剑已经被磨得寒气逼人,锋利无比,花云轻轻地抚摸着剑身,最后轻轻一弹,只听到嗡的一声轻响,如凤王长吟,这位从未在外人面前落泪戚伤的淮西第一剑客泪如雨滴,许久才惆怅地叹息道:“老伙计啊!老伙计!”

六月初三凌晨,轰的一声巨响震撼了整个南平城,正在浅睡的陈友定一下子从床上跃起,他站在屋子里,轻轻地听着,可是一切还是那么沉寂,仿佛这种巨响扫平了南平城的一切声响。刚准备叫人时,陈友定突然又听到一声巨响,这声音是如此的巨大,仿佛山崩地裂一般,陈友定站在那里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颤抖,平日坚实无比的地面今天却像是筑在水面上,摇晃不已。

好容易才稳定下,却听到数不清的熟悉枪声炮声

响起有隐隐传来的呐喊高呼声。看来是江南军了,他们一步步收紧套在南平脖子上的绳索,现在终于开始致命一击了。

侯明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甚至超过了花云。他头裹白布,手持长刀,率先冲过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北门城墙,第一冲进南平城。这一段城墙上的南平守军算是玉石皆焚了,最先清醒迎上来的是驻扎下城下的预备队,他们虽然也受到不少的波及,不过一些悍勇之士从尘土中爬起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城墙方向奔出。

侯明刀如闪电般挥去个刚迎上来还没来得及摆开姿势的守军一个胸口上出现一道血沟,一个脖子划出一道长口子,各自捂着伤口在那里不动了。侯明脚步不停,继续往前冲,一刀便刺进迎面冲来的守军,然后全身用力,推着他便向前冲去,一直冲到守军人群中才拔出长刀,然后挥了一个半圆两个人头立即飞天而去。

相对于侯明的刚猛,花云的剑却是轻疾狠毒,他快步地在人群中走动着,每走一步,手里的剑便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出,骤然就接近了守军的脖子,然后轻轻一抹,便了解了一条性命。花云像是在散步一般在人群中前行,他的脚步不疾不徐,但是手里的剑却疾如闪电是在迅雷不及掩耳之时抹出一条红线,真可谓是一步一杀人步血流成河。

超过五万江南军从北门和西门两个被炸开的缺口里冲了进来,一时南平城如同沸腾的锅,人声响彻不绝。陈友定刚穿好铠甲,便看到一个灰蒙蒙的人冲了进来,仔细一看是他的儿子陈宗海,他喘了几口气始讲述外面的情景。

由于城防日紧,陈宗海天没亮就起身赶往北门检查刚走到离北门还差一条街,突然感到一股震动从地底下传来后是数十丈宽的城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撬了起来,向空中腾起,还在陈宗海目瞪口呆时,一股巨大的冲击潮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迎面扑来,差点将其冲倒在地,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碎石和尘土直飞过来,旁边的卫兵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挡住,可是还是有一块碎石击中了陈宗海的肩膀,将其打倒在地。

陈宗海卧倒在地,右肩剧,但是却不敢抬头,只听到无数的碎屑从自己的头上呼啸而去,还有不少石块噼里啪啦落在周围,旁边的亲兵惨叫连连,被击中了不少。过了一会,等到声响停止下来,陈宗海才敢慢慢抬起头,这时他才看到,随着尘土逐渐落地,巍峨耸立的城墙已经不见了,只看到了近百丈的废墟。

陈宗海摇缓缓站起身来,现自己全身上下全是灰尘,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尘土,旁边幸存的亲兵也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人战战兢兢地为陈宗海取下一个挂在铠甲上的物件,陈宗海仔细一看,原来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支断臂,正好挂在自己的后背。这断臂的血迹早就被沾满的尘土吸干了,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陈宗看了一眼这支断臂,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城外传来巨大的呐喊声,然后有数百个人影和红色的旗帜出现在缺口废墟上。陈宗海知道己军在人多势众的江南军面前挡不住多久,加上担忧父亲,便转身往陈府跑去。

“父,江南军已经从北门杀进来了,我军难以抵挡。请父亲早做决断。”说完情景后陈宗海劝言道。

陈友定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声说道:“还有什么还决断的,誓死抵挡,将江南军赶出城去。”

陈宗海叹了一口气后便做声了,江南军水陆大军将近十万,是南平守军的一倍多,现在城墙已破,守军还有什么依仗的。

默然中,外面的杀声似乎更大了,这时陈府匆匆又走进来几个人,正是参政文殊海牙、同佥赖正孙、副枢谢英辅、院判邓益等人。他们一进门便高声急道:“陈大人,西门、北门已经失陷,江南军已经杀入普化街,我们该怎么办?”

普化街位于城中位置,江南军既然已经杀到那里,也就是说一半的城池已经落入他们手中,守军就是想守,估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真是兵败如山倒。”陈友定叹了一口气道,“而今大势已去,尔等可择机出城,再图恢复,报效朝廷,我只能尽忠职守了!”

“父亲,大人!”陈宗海与众人异口同声惊呼道。

“我主意已定,尔等不必再劝了。”说罢,陈友定转身进入内院,众人只得泣泪告辞。陈宗海跪倒在门外,准备与父亲一起自杀,却被陈友定骂道:“你想我陈家绝嗣吗?还不赶紧出城逃生去!”

陈宗海挥泪而去,乔装打扮投东门,谁知各门被江南水陆大军死死看住,出来一个人看押一个人,绝不放走。看到前无去路,各处喊杀声又近在眉睫,文殊海牙见事急,只得投井自尽。赖正孙、谢英辅、邓益略一商量,便打开东门,伏地乞降。

陈宗海惘然无路,在城中四处窜动,却迎面撞上了率军杀进来的朱亮祖,刚想反抗一二,却被朱亮祖几招将兵器击飞,陈宗海还准备殊死挣扎一番,朱亮祖却不耐烦了,前面还有不少溃军需要围剿,他耽误不得,于是便掏出水师赠送的短铳,对准如疯虎一般的陈宗海便是一枪,正中其胸口,不一会便断了气。

侯明在前,花云在后,两人率军直冲入陈府,却见府中一片狼藉,众人已经逃散无踪,只有陈友定身穿元廷官服,坐在正堂椅子上,嘴角却渗着黑血,一探鼻口,却已经毙命多时。

没到黄昏,南平城便慢慢平静下来,主将已死的守军早无斗志,大部分缴械投降,福建最大的势力-陈友定随着南平城的失陷宣告覆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列维希(一)

第一百三十五章列维希(一)

龙凤七年六月二十六日,列维希坐着江南水师的快船赶到了长江口,这一日也正好是对日通商船队第二次启程,只见十艘武装商船、二十余艘从方家缴获的大海船在四艘护航舰的护卫下,鱼贯驶出长江口。快船在一旁停泊让路,列维希站在船舷边上看着那一艘艘载满货物的船只在远处驶过,还有那一门门闪着光芒的火炮如隐如现。待到出了长江口来到海面,最前面的武装商船开始挂帆,不一会,在东方升起的阳光照耀下,数十面白色的横帆全部展开,而东南风将它们吹得鼓鼓的。后面的船只也开始挂帆,速度一下子变得飞快无比。而方家海船将所有的纵帆升起,落在船队的后面。

看着这支船队消失在海天之际,列维希心里在暗中感叹着,这片海洋已经属于他们,但是他们的脚步应该不会就此停止下来,他们还要征服更辽阔的海洋。而四处漂泊的列维希知道,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想到这里,列维希不由对江宁一行更充满了期望。

可是列维希必须在江宁等待几天,因为刘浩然正在给骨灰运到江宁的赵德胜和建安阵亡者举行隆重地葬礼。这一日清晨,江宁城南大街上站满了大内亲军的军士,他们没有身穿红色的作战军服,而是一身灰褐色常军服,他们手持火枪,笔直的刺刀上缠着一根白色的布条,肃穆而庄严。

四个身穿灰褐色将军服的人抬着上面盖着浴火凤凰军旗的灵柩走出了赵府,他们分别是刘浩然、冯国用、华云龙和缪大亨,他们身后是身穿丧服、哭泣不已的赵德胜家人,紧跟其后便是数百位一脸肃穆的军官。

灵柩抬到南大街上,一辆去除火炮的炮车在等待着,刘浩然四人将灵柩放在炮车上,然后站在四周。坐在炮车上的炮长一抖缰绳,炮车徐徐驶动,四人护着四周,迈着步子随之走动。这时有四名骑兵手持缠着白布的长枪在前面开路,最前面的是一位骑兵手持着低垂的浴火凤凰军旗,而最后是百余名江宁陆军学堂学员持枪组成的护卫队。

队伍非常缓慢,沿着南大街.向南城外走去,当炮车驶过时,站岗的军士将火枪举起,目光随着炮车徐徐移动。街道两边站着一些百姓,他们闻讯赶来,却被定远军这种肃穆却从来没有见过的葬礼仪式所感动,站在那里默然举目,列维希便是其中一个。

队伍走出了南门城外,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烈士陵墓,这初建不久,还看不出端详来,但是却已经能感受到那种宁静庄重的气氛。列维希与不少百姓也尾随过来,一睹究竟。

灵柩在赵德胜家人的痛哭声.中被放入挖好的深坑里,刘浩然等人挥着铁锹,开始填土,不一会便堆成了一个坟茔。按照规定,这次仪式之后陆军部会派人重新修缮墓地,用花岗石、大理石加水泥进行加固美化。

坟茔堆好后,刘浩然、李善长、秦从龙、陶安、冯国用、刘.基等人举着写着自己名字的挽幛,轻轻地将其放在坟茔旁边,待到仪式后,这些挽幛便会被收藏在烈士陵园的纪念馆里保管陈列。

接着众人向坟茔三次深鞠躬,然后低头默哀,赵德.胜家人在一旁谢礼。这时众人都站立不动,埙声悄然响起,低沉戚然的旋律像风一样飘荡着宁静的陵园里,那如泣如诉的乐声像是在召唤着烈士们英灵早回故里。听着这曲声,远远看着的列维希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流出。在这个环境气氛下,这忧伤的曲子直入人的心灵。

在曲子即将结束时,排成三排的大内亲军在一.旁举起了枪,以此扣响了扳机。三次整齐的枪声回荡在陵墓上空,嗡嗡的尾音如同每一个人那颤抖的心。在一阵接着一阵的枪声中,在依然戚转的埙声中,有四名军官将那面一直低垂着走在最前面的军旗取下,然后对折成一个小包袱递给刘浩然。

刘浩然接过这.面折好的军旗,走到赵德胜的遗孀面前,双手递给了她,她流着眼泪接过了这面代表着军人荣誉的军旗,一时泣不成声。刘浩然站立在她的面前,恭敬肃穆地向赵德胜几位亲人行了一个军礼,而就在同时,在场所有的军人都在向她们行礼,就连握枪的军士也持枪行礼,在这一刻,这几位赵德胜亲人成了当场最值得崇敬的人。

看到这里,列维希不由泪流满面,如此之下,定远军将士谁不轻死重职,任何一个男儿在这种荣誉和信念下他都会变的勇猛无比。

葬礼过了两天,列维希终于得到了刘浩然的接见,陪同的有冯国用、刘基、世家宝、杨宪和王侍尧。

“参见丞相大人!”列维希恭敬地弯腰道。

看着这个带着蓝色帽子的犹太人,刘浩然一时恍惚了,想不到在古代中国还能见到如此特征明显的犹太人,这个民族自从国灭家亡后真的是足迹遍天下。

“列维希先生,请坐。”刘浩然定了定神,客气地说道。

“你的中国话说得真不错。”刘浩然接着微笑着言道。

“回丞相大人,小民在泉州定居了二十年,也很仰慕天朝的文化,故而习得一些。”列维希很精通中国官员的心思,故而把天朝挂在嘴边。

“二十年了,时间不短啊,你是从哪里迁移过来的?”

“回丞相大人,我二十四岁时从阿比西尼亚的罗哈城随着商船来到泉州。”

“阿比西尼亚?在哪里?”刘浩然惊奇地问道。

列维希一下子头大了,根据他的了解,中国官员都认为自己身处世界的中心,对于海外世界了解得不多,这叫他如何解释。斟酌了一番,列维希说了大概范围:“在大食以南,埃及的东边。”

大食以南,也就是阿拉伯半岛以南,加上埃及的东边,那应该是埃塞俄比亚了,刘浩然努力地回忆着自己的世界地理知识,根据以前在网上读到的知识,好像埃塞俄比亚在伊斯兰鼎盛时一直保有一个基督教国家,而且那里听说是所罗门王情妇示巴女王的地盘。

“是不是示巴女王的故里?”刘浩然迟疑地说道,他知道自己说埃塞俄比亚列维希肯定是听不懂的,于是拿示巴女王这个历史名人来试探一下。

列维希心中的震惊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他万万想不到在遥远的东方居然还有人知道示巴女王这个名字,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丞相大人,你如何知道示巴女王的?”

刘浩然笑着答道:“我还知道示巴女王与所罗门王之间有关系。”

嗡,列维希的脑袋一下子全乱了,但是这次震惊反而让他迅速恢复清醒:“伟大的丞相大人,你是无所不知的,你的知识比海洋还要辽阔。”

冯国用等人很不习惯这种西方风格的赞美,但是刘浩然却泰然处之,反而觉得这听起来有点别扭的赞美之词应该出自列维希的真心。

“列维希,给说说阿比西尼亚的情况。”

“是的丞相大人。据说示巴女王与所罗门王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历史悠久的所罗门王朝体系中的第一位国王陛下-美尼利克一世。而阿比西尼亚先是有基督教徒建立了阿克苏姆王国,统治着红海地区,当时都在传说,世界上有四个国家,一是波斯人的王国,二是罗马人的王国,三是阿克苏姆王国,四就是东方的天朝上国。”

“在耶稣诞生后一千年的时候,阿比西尼亚南部的一个部落女王古底特灭亡了阿克苏姆王国,一直到耶稣诞生后一千二百七十年的时候,原阿克苏姆王国的王族们恢复在阿比西尼亚的统治,定都安姆伯格尔建立了阿比西尼亚王国,一直延续到现在,而阿比西尼亚国王王室宣称是美尼利克一世的后裔,所以也被称为所罗门王系。”

冯国用等人听得晕头转向,唯独刘浩然听得津津有味,阿比西尼亚国王自称是所罗门王的后裔,那和犹太人还有点香火情,所以那里多居有犹太人也不足为怪。

“现在阿比西尼亚的情况如何?”

“回丞相大人,情况不是很好,可以说是”列维希踌躇了一下,用了一个他在中国学会的词语,“内忧外患。”

“哦,说说。”刘浩然更加感兴趣了。

“回丞相大人,阿比西尼亚王国的大权被基督教会保持着,教会不仅掌握文化教育的权利,还占有大量地产,甚至有权操纵王位继承,挑拨封建领主内战。而国王的权力很小,地方完全被各领主把持着,经常互相之间发生战争。”

这阿比西尼亚的情况跟现在的欧洲没有什么区别,看来有基督教会在的地方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继续说。”刘浩然琢磨了一下示意道。

“是的丞相大人,自从阿比西尼亚附近的埃及被穆斯林占据之后,就一直威胁着阿比西尼亚王国的安全,时时有穆斯林骑兵入侵,只是埃及内争不断,所以才没有造成大的威胁。”

又扯到埃及去了,刘浩然回忆了一下埃及这个文明古国,可是除了金字塔和亚历山大港,他就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于是开口道:“列维希,你再说说这埃及的情况。”

“是的丞相大人,埃及自从被穆斯林占据之后被阿大食人直接统治了两百年,后来随着大食阿拔斯王朝的衰败,便经历了五个王朝,伦王朝、伊赫什德王朝、法蒂玛王朝、阿尤布王朝和马木留克王朝。前两个是原做为大食人仆从军的突厥人建立的王朝,法蒂玛王朝崛起于突尼斯,耶稣诞生后九百六十年征服了埃及,后来便迁都开罗,以埃及为统治中心,其国势强盛,疆域东起叙利亚、巴勒斯坦、汉志和也门,西至马格里布。”

“阿尤布王朝是叙利亚的强人萨拉丁建立的,”

“你说是萨拉丁?”刘浩然打断道。

“是的丞相,你知道萨拉丁此人?”列维希小心翼翼地问道。

“知道,听说此人是大食抗击基督教十字军的英雄。”刘浩然好不容易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当年他就是在一部电影中熟悉了这个名字,对其的英雄事迹也略知一二,知道此人是个枭雄。

“丞相说得没错,”列维希已经没有刚才的惊讶了,在他的心里,就算刘浩然知道狮心王查理也是很正常的,“阿尤布王朝的确以抗击基督教十字军著称,不过他们的苏丹过于信任从中亚收买的孩童组成的马木留克,结果最后被马木留克篡权,建立了马木留克王朝。”

“什么马木留克?”一直不做声的刘基开口道,刚才列维希的一席话把这位博学之士绕得晕头转向,听到马木留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回尚书大人,马木留克即大食语中奴隶的意思,是从中亚细亚和高加索拐卖来的孩童组成的,大部分是突厥人,他们骁勇善战,成为大食君王的近卫军。”列维希刚才听过介绍,知道这位文绉绉的儒生是掌管江南陆军的高官,不敢怠慢,小心地应答道。

“哦,原来是大食夷人养虎为患。”刘基明白了,最后还总结了一句。

马木留克,刘浩然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突然开口又问道:“现在大食的情况如何?”

“回丞相大人,自从大食阿拔斯王朝被蒙古人灭亡后便一蹶不振,蒙古人在波斯和小亚细亚建立了伊尔汗王国,而马木留克在大马士革击败了蒙古人之后便与其隔着底格里斯河分治,东边是蒙古人,西边是马木留克的王国。”列维希想了一下回答道。

刘浩然点了点头,自己如果北伐推翻了蒙古人,那么肯定是要继续前进,征服这些在漠北为害多年的民族,另外还有就是要坚决将穆斯林势力从西域赶出去,这不容他不好好考虑一下庞大的穆斯林势力,根据他的历史知识,蒙古人到了中亚后没多年就被波斯化、突厥化和穆斯林化,这些只知道烧杀抢掠的野蛮家伙,被同化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过西域和穆斯林的情况不急于这一时。刘浩然便转开话题了。

“你们族人在阿比西尼亚有多少?”

“回丞相,大约有十万人左右。”

“我看你们族人在阿比西尼亚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刘浩然沉吟道,这想也想得到,犹太教做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基督教、伊斯兰教都从其中吸取了不少成分,但是对犹太教的关系并不好,好像那个出卖基督教老大耶稣的犹大好像就是犹太人,而且似乎当年要求处死耶稣的也是一帮犹太教祭司,所以说不定基督教比穆斯林更恨犹太人,阿比西尼亚国王虽然两千年前与犹太人扯得上关系,可是那里是基督教当权,估计犹太人讨不得好。

“回丞相大人,的确如此,如果不是阿比西尼亚需要人帮助他们经营红海地区的商贸,我们的族人都可能被赶出来了。”列维希不敢向这位什么都知道的丞相隐瞒,实话实说道。

“列维希,你有没有想过让你们的族人搬到天朝来。”刘浩然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吓了列维希一跳。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列维希(二)

第一百三十六章列维希(二)

列维希吃惊地看着这位丞相,心里在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许久不敢开口。刘浩然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含笑说道:“我少年是曾经受过你们一位族人的恩惠,所以也略知对你们族人的历史,当年罗马人焚烧了你们的神殿,把你们赶出了家园,对于这一点我深表同情。”

这些话当然是鬼话,算上在另一个世界的近二十年,列维希是刘浩然有生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个犹太人,刚才的话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列维希却信以为真,他想不到这位威震半个中国的丞相居然与自己的族人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不由激动地问道:“请问丞相在哪里遇到我的族人?”

刘浩然一时语塞,这老外怎么这么喜欢较真了,我只不过这么一说,你顺着往下接茬咱们就算搭上线了,你还非得问个究竟,我上哪里给你编排这么一个族人去,万一说漏嘴岂不是要露馅。

正当刘浩然不知怎么回答,刘基突然开口了:“我想丞相应该是在河南一带遇到过列维希的族人。前宋真宗皇帝年间,有一批人从天竺迁移到汴梁,曾得皇帝陛下恩旨‘归我仲夏,遵守祖风,留遗汴梁。’,于是便在那里安居,据闻初来有十七姓,两千五百余人。后于伪金大定三年(公元1163)始建寺庙,由掌教(拉比)主持,敬拜上帝,不设偶像,诵读夷文经书,每日三次礼拜,行割礼,遵奉夷教节期。有书记载,此教徒戴蓝色小帽,不食牛羊大腿窝的筋,禁食猪肉等,也成为天竺脚、挑筋教和一赐乐业教。”

刘基的知识渊博到不由不.让刘浩然敬佩啊,这点野史僻故都被翻出来了。而列维希眼睛一亮,刘基所说的习惯正于他们犹太人遵从犹太教的习惯相近,尤其是那一赐乐业和希伯来文中‘与神角力者’-以色列音同,这可是犹太人传说中上帝给祖先雅各取得名字,不容他有怀疑。

有了这个解释,列维希便对刘浩.然的鬼话信了十分,当即也明白了为什么刘浩然不请基督教主教,不请穆斯林毛拉,偏偏请泉州势力最弱的自己这一脉。

“原来如此,真是应了天朝的古.话,善有善报。”列维希不由感叹道。

鬼的善有善报,还不是我想在你们犹太人身上打.些主意,不过刘浩然还是顺着列维希的话往下说:“真是如此,我虽然不知道你们那位族人的名字,但是他的恩情我永远记得。而且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你们犹太人在国破家亡之后不气馁,依然坚持自己的语言和信仰的精神,这很让我感动。”

“多谢丞相的赞赏。”列维希眼睛有些潮湿,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如此评价犹太人的言语。

“列维希,我知道你们犹太人精于经商,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们犹太人遵守我们的律法,我会一视同仁,不会干涉你们的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你们可以在中国这片广袤的领土上找到一方生息繁衍的乐土。”刘浩然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多谢丞相大人.的感慨。”列维希感激道,“不知丞相将如此安置我们?”事关族人的安危,不容他不谨慎,以前很多国家也曾经表面上乐于收容他们,到后来还不是贪图他们的财富。

“有两个办法,一是你们可以自愿加入我们天朝的国籍,你们就可以享受同一般的权利,也必须承担同一般的义务。二是依然以外籍人士在我天朝活动,凭本事吃饭,不需要承担什么义务,当然也享受不到什么权利。”刘浩然的话说得非常明白。

列维希有些犹豫了,低下头开始思量起来。刘浩然看着他默不作声,当初他从军情司得知泉州有犹太人呢,颇是高兴了一会。犹太人除了他那苦难的历史之外,最出名的就是经商和敛财,后世不是有句话吗?世界的钱在美国人的口袋里,而美国的钱在犹太人的口袋里。在另一方面,犹太人还让刘浩然感到赞赏的是他们除了对宗教信仰的坚持外便是对教育的重视,不管流浪到哪里,他们都不会丢下自己的书,不管生计如何,他们都要让后代受到良好的教育。也正是这种教育传统和文化沉淀,加上他们的天性,这才使得犹太人走到哪里没过多久就掌握了当地的经济命脉。

而且刘浩然还将犹太人的宗教-犹太教与基督教、伊斯兰教做过比较,发现这个宗教没有那么霸道,由于文化和传统的坚持,这个古老的宗教一直以来主要在犹太人内部传播,不像伊斯兰教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信真主,也不像基督教那般很不是全世界都布满上帝和耶稣的光芒。对于这个侵略性较小的宗教,刘浩然还觉得能容忍一二。至于对于将来犹太人是否会掌握国家的经济命脉,刘浩然已经有了长远打算,暂时还不担心。

同时,刘浩然在江南经过十余年的发展,他觉得江南的工商发展已经走到了一个瓶颈,古代中国历来就没有经济学和科学的土壤,这里的哲学与西方的哲学截然不同,所以江南的工商发展大部分是靠刘浩然开金手指和历朝积累的经验所得,根本没有达到一个完整体系和上升到理论阶层的地步,别的不说,光是商业经营中会计记账就是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而犹太人在这方面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原本生活在古地中海文明圈,吸收了不少古希腊、古巴比伦等文明的商业精髓,后来又流浪各地,吸收各处的长处,这才让他们积累了雄厚的实践和理论基础,这真是江南突破发展所需要的。

“此事重大,你的确需要好好斟酌,不着急,我可以慢慢等。”刘浩然笑着说道。

列维希六岁起便跟着长老学习,精通希伯来文、阿拉伯文和拉丁文,学得一肚子的知识,成为当地最年轻的学者。后来为了由于在泉州的同胞要求,列维希便来到这个异常遥远的神秘国度。在这里一呆就是二十年,而且如痴如醉地学习着这里的文化。通过他这二十年的了解,列维希知道中国对宗教是最宽容的,只要你牵涉到朝堂政治斗争,朝廷是不会管你信什么教的。于是印度的佛教、大食的伊斯兰教和欧洲的基督教都在这里找到了立足点,本土的道教和儒教(列维希一直认为儒家算得上是一种宗教)并存,如果不是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政治诉求太明显和过于咄咄逼人,指不定它们也会像佛教一样发展起来。但就是这样,信道、信佛和信儒教中国人却对其它信徒并不排斥,甚至有的人干脆几种教他都信。

犹太人迁移到这里或许是一件幸事,这里地方广袤,又十分富足,加上宗教气氛宽松,比犹太人去过的许多地方都要强多了,但是列维希当务之急是需要弄明白刘浩然的真正用意,做为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他可不认为一个掌管着数千里土地,数千万人口的君主为了一点旧情就会如此照顾犹太人。不过刘浩然刚才的几句话已经让列维希摸到了一些门路。

“多谢丞相大人的仁慈。”列维希恭敬地说道,“我们犹太人经历了许多地方,也见到了许多人,上千年的教训告诉我们,所谓的感情是靠不住的,最好的友谊是利益。”虽然他说得非常婉转,但是在冯国用、刘基等人看来还是太直白了,他们的脸色都不由变了变。

而刘浩然不由仰天大笑,好一会才言道:“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我也明说了吧,我看中你们犹太人的经商才能和知识,这是我们最缺乏的。你们的族人遍布天下,还可以为我们提供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知识,如古希腊和埃及的哲学、数学和物理等等。而我则为你们提供一个乐土,你们可以在这里安居乐业。”

列维希看到刘浩然说得如此明白,当即也直言道:“丞相大人,我们族人曾经到过许多地方,也服侍过许多君王,但是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财产被剥夺,轻则被赶出来,重则连性命都丢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也是很多江南富商们担心的。我只相信一句话,今天你可以随意夺走别人的性命和财产,那么明天别人也会随意夺走你的性命和财产。”

列维希听到这里,不由恭敬地深深弯腰道:“丞相大人,你是我见过和听说过最英明的君主。”

刘浩然摆摆手道:“还有一点,如果你们为我江南真心出力,我倒是可以帮助你们犹太人复国。”

列维希听到这里,不由浑身颤抖起来,在故地复国,这是犹太人上千年的梦想,只是这个梦想过于遥远,很多人都快要健忘它了,现在听到刘浩然这么一提,不由他不万分激动。

看到列维希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刘浩然笑着说道:“你或许认为我这是一句空话,但是你从泉州过来,应该看到过我们海军和地方的实力。”

列维希大脑一片空白,懵懂地点点头,不要说他还没有深入了解地江南工商业,光是一路上看到的江南海军,足以称霸一方海洋了。

“你要记住,这只是我们江南十年发展的结果。”刘浩然笑得无比灿烂道。

列维希的脑子轰得一声又响开了,他听懂了刘浩然的话,这可以称霸一方的海军只是江南发展十年的产物,如果江南发展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又会怎样?而且列维希也知道,一个国家发展,最艰难的是刚起步的时期,一旦走上良性发展的道路,这发展速度就不是初期所能比拟的。

“如果我完成不了,我会把这件事当成一项国策交给我的儿子、孙子一代代传下去,一直到帮助你们复国为止。”刘浩然又加了一句。

听到这里,列维希不由跪了下来,泪流满面,上千年了,没有一个国家的君主用这样的保证来帮助犹太人。

刘浩然走上前去扶起了列维希,意味深长地说道:“列维希先生,你暂且不要如此激动。你刚才也说了,最牢固的友谊是利益,我帮你们犹太人复国并没有安什么好心,那里遍地都是穆斯林,你们将会异常艰难。”

“丞相大人,只要有你的支持,我们会坚持下去的。”列维希听明白了刘浩然的话,他可能要与伊斯兰势力争霸,那么复国的犹太人就是他安在穆斯林世界的一个钉子,起着非常重要的牵制作用。但是列维希不怕,他相信只要江南统一中国,走上良性发展的道路,它将成为一个让全世界畏惧的国家,有了这么一个强国鼎力支持,犹太人一定能坚持下去,流浪了上千年,什么苦难都吃过,难道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家园,还有什么苦难能难倒他们。

“那就好,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此事重大,你和族人们好好商讨一下,如果觉得太渺茫了,就当没有这么一回事,我们从目前的合作谈起。如何?”

“多谢丞相大人。”

看到列维希走出门口时的脚步,刘浩然知道自己的这席话已经极大地鼓舞了列维希,不管是将来的复国还是现在的合作,列维希已经愿意将江南和自己做为一个非常好的合作伙伴,虽然现在还谈不上什么信任,但是可以在将来逐步进行的合作中建立。做为一个穿越者,刘浩然当然知道玩国际政治手段,曾经的日不落帝国算是一个高手,为了牵制庞大的满清政府,他们扶植了一个日本,虽然后来忘恩负义惯了的小日本把他们从东南亚赶了出去,但是在某个层面上来说算是成功的;二战后从印度退出,英国搞了个印度、巴基斯坦分治,结果这两个国家从建国开始死掐了几十年;从中东退出,扶植犹太人建立以色列,结果一个小小的以色列把中东的穆斯林搞得鸡毛鸭血,这些高招他不能不学习。

回到座位上,看到冯国用、刘基等人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刘浩然不由笑了笑,这些国际政治手段现在一时半会讲不清楚,还是有空慢慢叙述。他挥了挥手到:“承华,福建那边有什么最新消息?”

“回丞相,最新的重要军报有两条,一是陈友定的旧部万余人分别在金子隆、冯谷保等人的率领下于将乐、清流、宁化等地据山寨进行反抗,常将军已经开始调遣各部进行围剿,不日即灭。漳州的罗良在朱亮祖部逼近后不战而降,福建主要地方已经收复,现在内阁吏部正在调派和委任地方官员去接管。”

“现在的福建不比江西轻松,还是按原定计划,胡琛来当福建布政使,几个参政和知府也按原定的名单。”刘浩然接了一句。胡琛是金华人士,原是孙炎的助手,孙炎从处州离职后就举荐他接任了处州知府。处州虽然被孙炎大治了一番,但是它地处方国珍和福建行省的交界处,时不时还受到侵袭,尤其是陈友定曾经两次遣兵袭扰过,胡琛不仅协助守备御敌有方,还继续牢牢地控制住了地方的局势,甚至还临危受命弹压过几回原苗军元帅鄂勒哲的残部作乱。就是因为这个成绩,胡琛被选为翰林院待诏,学习了几个月后正好赶上福建省大用。现在是暂署福州知府,升为福建布政使也是计划中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是泉州于六月十五日又发生了一次兵变,已经被俞通海统制率兵弹压。”

听到这件事,冯国用、刘基等人这些其中大有隐情的人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暗暗看了一眼刘浩然。

俞通海在泉州驻守,除了海军四艘巡洋舰和百余艘辅助战舰,还有常遇春调派来的一万五千陆军,原本是可以压得住的。但是在五月二十九,俞通海带着大队人马前去收复漳州,泉州城一些人便动了心思,尤其是一些波斯和西域富商,他们认为得到的权益还不够多,远比不上元廷给予的,于是便勾结穆斯林逊尼派和一部分什叶派,于六月十五日起兵,控制了整个泉州,并提出泉州设行省自治、行省行政和税收权力由海商们掌握等一系列要求。

在这次叛乱中,赛甫丁因为已经被贴上了“江南走狗”的招牌,第一个被遭到追杀,只得仓惶逃出泉州,随之逃出的还有曾经在江南攻打泉州时响应他号召做为内应的二十多位波斯富商以及陈骇、龚名安等本地世家,而金吉父子等降将却成为叛军的主力。

但是泉州叛军全然没有想到漳州的罗良很快就投降,俞通海得以迅速脱身,率大军回泉州,在赛甫丁、金英兰、陈骇、龚名安等人的帮助下以雷霆之势镇压了泉州叛军,并对泉州进行了一次大清洗。在乱军中金吉父子、蒲家势力、逊尼派总计一万一千人被杀,随之军事法庭又对牵涉叛乱的富商、世家豪强六千多人判处的绞刑,可以说几乎将盘踞泉州多年的蒲家、逊尼派、波斯人纠缠成的庞大集团连根拔起。而什叶派原本就相对弱,加上陷入兴化内乱和那兀纳作乱,早就已经元气大伤,于是泉州波斯人、穆斯林相勾结的势力基本上被清理一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人是看不清形势,太过于狂妄了,真是咎由自取。”刘浩然毫不客气地说道。

“的确如此,泉州从前宋年间把持南洋、西洋海路,聚集了大量财富,加上元廷鞑虏贪图钱财,对他们多加纵容,这才使得他们骄横不法,便有了今日之祸事。”刘基抚须点头道。

王侍尧听完刘基的话,对这次行动的内幕已经清楚一二了。泉州一直以来是重要的海港,尤其在元廷的扶植下成为中国最大的港口。现在它落入江南之手,地位却尴尬了。从地理位置来说,泉州远离江南腹地,无论是从政治控制和经济运输都不及江苏的刘家港,甚至都不及浙江的杭州、宁波港。但是泉州那些富商却是数百年的富家,拥有大批海船和广袤的人脉,他们务必要和江南现有的海商发生冲突。而比较一下,江南的海商拥有政治上和地理上的优势。在政治上,由于他们早就“从龙”,已经和刘浩然的政权牢牢绑在一起;在地理上,他们背靠江浙地区和长江,从刘家港可以沿着长江直上,安徽、湖广甚至将来巴蜀的物产都可以沿着长江迅速便利地到达刘家港。

泉州虽然没有这些政治和地理上的优势,但是拥有数百年航行南洋和西洋的人脉和经验,这是江南海商远远及不上的。于是俞通海先在泉州召集挑选了一批可用之人,送到福州安置,再借着出兵漳州让泉州乱起来,用叛乱来清洗有异心者,鉴别真正想投靠江南者。

一句话说到底,江南只需要泉州提供南洋、西洋的引路者,却不需要同他们竞争的对手,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就要进行动作。王侍尧在心底猜测,军情司应该在这次叛乱中发挥了作用,而经过这次伤筋动骨的叛乱,泉州已经不可能再成为中心海港城市,只能做为一个中转港口,或许这早就是丞相和江南内阁给它的定位。

想到这里,王侍尧不由有点出神,这就是政治手段,而且是于经济利益相挂钩的政治斗争。泉州的那些海商也不想想,江南众多的工商,到处可以看到淮西集团、江南集团和各地世家的影子,现在又通过基金与庞大的海陆军和为数众多的工匠们联系上,为了这些人的利益,自然要铲除江南将来进入南洋、西洋的最大竞争对手。

正想着,王侍尧却听到刘浩然开口说话了,连忙打起精神。

“我看犹太人目前还是是明白事理,知道进退的一类人,我们可以加强与其的合作,这件事外务部要多做工作。”

“遵命,丞相!”世家宝连忙应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朱元璋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朱元璋回来了

龙凤七年七月初五,在江宁的刘浩然突然接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山东的元军统帅察罕帖木儿被杀了。

现在接管都知司一些资源的军情司回禀的情报非常详细。自从龙凤六年察罕帖木儿进军山东,山东红巾军两大主力田丰、王士诚相继投降后,元军便在山东占据了优势。

山东红巾军诸将先是汇集济南,合兵抵御元军。察罕帖木儿便兵分三路,北路攻济阳、章丘,南路攻泰安、益阳,自率中路攻济南。察罕帖木儿围攻济南三月,终于将其攻陷,而南北两路也是捷报频传,很快山东红巾军仅剩益都一座孤城。

山东各地战败的红巾军全部汇集到益都,拼死抵抗元军。察罕帖木儿汇集主力元军和田丰、王士诚等降军,围攻益都数月,皆不得。六月十四日晚,察罕帖木儿仅带数名随从巡围,先至义兵王信大营,后至田丰大营。

在营中大帐,王士诚先挥刀砍中察罕帖木儿,田丰随即发出信号,带兵拥着察罕帖木儿进入益都城。城中诸将准备推举察罕帖木儿为主抗拒元廷,谁知道其已经失血过多而死。

察罕帖木儿被刺死一事传.出,元廷为之震动,立即遣使诏赠推诚定远宣忠亮节功臣、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河南行省左丞相,追封忠襄王,谥献武。并命其子扩廓帖木儿袭总其父兵,拜银青荣禄大夫、太尉、中书平章政事、知枢密院事、皇太子詹事。

看到这份军报,围坐的李善长、汪.广洋、陈遇、周祯四位大学士,冯国用、刘基、俞廷玉、秦从龙、陶安等人都不由感到十分的兴奋。察罕帖木儿是元廷最骁勇得力的干将,刘福通派出北伐的大将十个有八个被他打得大败。河南、山西、河北、山东、陕西基本上就是被他给平定的,他就像是一块压在江南胸口上的大石头,让人时刻不得轻松。现在好了,他终于死了,山东战局将会出现变局,说不定会出现至正十五年高邮那一幕,主帅脱脱一去,整个元军土崩瓦解,结果江北的义军比以前更盛了。

“国用,你来说说扩廓帖木儿这.个人。”刘浩然心里总觉得没底,他的历史知识中对扩廓帖木儿没有太多的印象,顶多知道他和他的父亲在金大大的《倚天屠龙记》里很有名气。

“是的丞相,根据我们的情报,扩廓帖木儿是察罕帖.木儿的外甥,其父是汉人,本姓王,小名保保,后被察罕帖木儿收为养子,并因战功昭著被元帝赐名扩廓帖木儿。此前他一直在察罕帖木儿属下当大将,多次率兵为前锋击败我红巾军,以骁勇为众将所折服,更多的情报便没有了。”

众人对冯国用的话不由嗡嗡议论起来,而刘浩然.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这些情报太少了,无法推测出此人的个性和才能,只能得到一个骁勇而结论。

冯国用似乎明白众人的疑惑,便解释道:“察罕帖.木儿极善领兵,而且每战必身先士卒,所以扩廓帖木儿单独领兵独挡一面的机会绝少,所以也不好推测其统帅能力如何。”

“诸位有什么建议吗?”刘浩然环视一眼道。

“丞相,敌酋察罕.帖木儿已经身死,元军必乱,此乃天意,我军可趁此良机挥师北伐。”陈遇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觉得不妥,察罕帖木儿不比当年的脱脱。当年脱脱麾下围攻高邮的大军数十万,天下各地到处都有,仅位高权重的他一人能镇抚,所以他一去故而元军自乱。察罕帖木儿的部众大多是其招募而来,随其出生入死,而其养子扩廓帖木儿早年便随其身边,久在军营,熟悉情况,再加上察罕帖木儿留下的遗威,弹压这些部众已经不是问题。”李善长出言反驳道。

“如此大好良机岂能白白浪费?”陈遇心有不甘道。

“是否是大好良机还有待证明,但是却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去证明。”李善长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内阁四大学士中,李善长和汪广洋算是淮西一派,陈遇算是江南一派,而周祯一般都是中立,有时候偏向于陈遇这边,加上直学士中有不少江南派,所以陈遇虽然略占劣势,但是却不憷于与李善长争斗。

刘浩然看在眼里,心里有数。正如他以前看到的毛太祖说过的一句话,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一个内阁要是一团和气,那才是他最头痛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国事,两派明争暗斗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刘浩然心里知道,陈遇要求趁机北伐,其实并没有多少私心,只是出于一个不是很懂军事的文人立场的想法而已。李善长则不一样,他以前领兵打过仗,熟悉军事,而且他更倾向站在定远军立场上去想问题,更看重定远军此时北伐的胜负和安危。

“诸位还有什么意见?”看到两个与军事无关的大学士在那里争了起来,刘浩然便开始点将了,嘴里这么说,眼睛却看了冯国用一眼。

冯国用咳嗽了一声,开始言道。他是枢密院同知,持掌军事,他发言相当有权威性,众人都不由地凝神倾听。

“不管山东局势是否有变动,问题在于我们自己。现在我们初步平定湖广、江西和福建,地方情况并不十分稳定,南边还有两广未收复,而且按照我们的计划,粮草和军械都没有准备齐整,就算是北伐,我们也是后续无力。”

听到这里,众人心里都有数了,定远军北伐,打胜仗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关键是后勤补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虽然江南富庶,但是这几年一直在和陈友谅激战,接着又是对方国珍、福建、江西动兵,粮草流水介地往外运,现在根本没有多少余粮。更重要一点便是胜仗好打,接管却是件麻烦事。河南、陕西、山西、河北、山东这些年天灾兵祸折腾了数年,早就是民不聊生,一旦江南接管了这里,你总得放粮赈灾吧,你总得要恢复民生吧,这一切都需要钱粮来支撑。要是没有足够的钱粮去安抚百姓,恢复生产,恐怕这地方来得快也丢得快。而未来几年,刚收复不久的湖广、江西、福建都需要投入大量的钱财去安抚和恢复。所以这北伐一事不是搞个誓师大会,然后众军齐发便可以的。

“听冯大人这么一说,是我唐突了。”做为大学士,陈遇最清楚江南的家底,听到冯国用这么一说,立即知道自己过于一厢情愿,当即表态道。

“中行不必如此说,想到中原还在元廷鞑虏下煎熬的百姓,我也是心如刀绞。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谨慎,不能让他们陷入更深的苦难中,要知道我们一旦和元军陷入拉锯战,吃苦最大的还是这些百姓。”

“丞相,中行受教了。”陈遇脸色肃穆地拱手道。

“好了,国用,你再说说枢密院的打算。”刘浩然挥挥手道。

“是的丞相,现在福建已经大部平定,南方只剩下两广。那里地处偏远,山高林深,苗夷众多,一味用武是不成的。因此枢密院准备以武力进攻和招抚相结合,主力先分兵逐步攻占广州、潮州、惠州、肇庆、钦州、柳州、临桂(桂林)、梧州等中心城镇,然后以这些城镇为点,顺者招抚,逆者攻剿。”

“按照这个计划,我们需要动员四十个团的陆军以及海军做为策应掩护,还需要一队船队负责一部分的辎重粮草。因此枢密院计划以傅友德将军为主将,朱亮祖、薛显、王弼、吴复为副将,主持两广军事行动,预期用两到三年时间基本平定两广。”

“在另一方面,襄阳的冯国胜、蓝玉向南阳一线进军,邓友德、胡大海调至安丰,向汝宁一线进军,常遇春、丁德兴、华云龙调至高邮,趁山东局势未稳之时,一举攻破淮安、徐州,抢占淮北。”

冯国用的计划是比较稳妥的,以步步为营的方式向北推进,稳打稳扎。江南的军队有数十万,你也总不能养在那里让他们屯田,可以一边打仗一边屯田,因为军队就跟宝刀一样,不用很容易生锈的,而且这样也不会浪费山东元军出现变故的机会。但是这些军事行动的规模都控制在一定范围里,足以让江南一边稳定一边继续积蓄力量。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对枢密院的军事计划没有太多的异议,他们都知道,这些行动和计划都是参军总司在刘浩然、冯国用、刘基等人参与下精心策划的。

军事方面的事情谈完了,汪广洋突然提出一个问题:“近日来江南军民劝进的奏章越来越多,如果察罕帖木儿身死的消息传来,估计有更多的人全响应劝进,还请丞相早做定计,属下也好做些应对。”

小明王一死,大家都知道刘浩然称帝登基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于是劝进的奏章雪片一般涌进内阁,如果察罕帖木儿身死这个“大好消息”传出,真的会有更多的人受此鼓舞。

“我还是那句话,小明王陛下驾崩,我们这些身为臣子的先守孝三年,以尽臣道,什么事等三年丧期满了再说。”刘浩然想了一下说道。

看到众人还有些不甘,刘浩然转头对杨宪说道:“杨宪,你说说元廷中枢的事情。”

“是的陛下,元廷中枢内斗更盛,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勾结勾结丞相搠思监,以察罕帖木儿为外援,而御史大夫老的沙则支持元帝,依靠外援孛罗帖木儿与之相抗。按照此次扩廓帖木儿被授予的官职来看,他应该是站在元太子这一边。”

在座的都是人精,他们一下子理解了杨宪为什么说扩廓帖木儿是站在元太子这边,全因为皇太子詹事这个官职。想了想,他们也明白刘浩然在提及劝进问题后会突然提及元廷内斗的事情。刘浩然一直延续着缓称王的战略,现在也是如此。暂缓不称帝,不急于北伐,就是让元廷不感到江南的威胁迫在眉睫,只要有回转的余地,按照元廷中枢这数十年内斗不休的习惯,估计又会掐上了,而江南要坐的就是坐等其变,再伺机北伐,一举推翻元廷。当然,麻痹元廷不是光靠这几招就能行的,刘浩然暗地里肯定还有动作,只是这些就不为众人所知了。不过刘浩然传递出来的信息已经明白无误了。

又议论了一些事情,大部分人便离开了,只剩下李善长、冯国用和刘基三位,刘浩然还有些机密事情需要于他们商讨。

“百室,派去山东吊唁察罕帖木儿的人选定了吗?”

“丞相,人选已经定好了,届时也会带去你的书信。”

“那好,元廷那边派来的使节一定要悄悄地送出去,千万不能声张。”刘浩然又细细叮嘱道。

在小明王死后没有多久,刘浩然突然派出两位被俘的蒙古高官,悄悄地前往大都,委婉地传达了一些信息。元廷接到消息,发现一向以强硬反元著称的刘浩然居然有向元廷讲和之意,真是喜出望外,立即派遣了两名密使前来商谈。

“你们说元廷接到我的条件会怎么想?”刘浩然微笑着问道。

“他们不会就此认为我们会归顺于元廷,也不会放弃对我们欲除之而后快,或许他们应该认为丞相志不在天下,只想着割据而治。”刘基笑着答道。

这次刘浩然与元廷密使商谈后,提出与元廷割黄河而治,互相结成兄弟之盟等等条件,几经讨价还价,最后确定的条件是东以黄河为界,中以南阳、汝宁为界、西以秦岭为界,割地而治,江南向元廷纳贡称臣等等。

“的确如此,我不会断了驱逐鞑虏的念头,元廷也不会绝了灭我之心,大家都是心怀鬼胎而已,不过这个条件送到元廷大都,再加上我们收买的那些人吹吹风,元廷那边应该会稍微松口气,按照他们的想法,应该会借着这个‘大好机会’攘外必先安内,抓住时机先把大权抓在手里,再伺机南下灭了我江南。”刘浩然笑着说道。

“正是如此,不过我们还要多策划一二,好让元廷中枢暂时安心。”刘基笑着答道。

正当大家会意而笑时,冯国用突然说道:“今日接到军情司急报,朱元璋顺利到达襄阳。”

“什么?”刘浩然不由大吃一惊,连刘基和略知内情的李善长也一脸惊色。

冯国用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接到我们的回报后,朱元璋于五月二十四日从商州出发,出荆子口,沿丹江南下。六月初二日,他们行至内乡县境内的老河口,突遭邓州一万轻骑的奔袭,猝不及防,军队全被打散了。朱元璋在部将耿炳文、吴祯、郭兴、孙兴祖拼死掩护下脱身。我军在光化接住他时,不过兵马数百,后来等了几日,这才有徐达、汤和、李文忠、唐胜宗、陆仲亨带着残兵陆续相合,其余部将周德兴、吴良、耿再成、周铨和参军李梦庚皆不知所踪,估计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冯国用一说完,室内一片寂静,李善长和刘基都默默地看着刘浩然,等着他的决断。这个时候的朱元璋简直就是一只小鸡,只要刘浩然动动嘴,冯国胜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朱元璋弄死。刘基心里很想劝刘浩然当断则断,但是却不敢说出口,因为李善长就在旁边,这个人是出名的任人唯亲,对于同样出身淮西的朱元璋肯定会大加庇护。自己不出声还好,李善长不明白刘浩然的心思,也不敢贸然出言,一旦自己开口,李善长必定会借机保朱元璋。

刘浩然的手在座椅扶手上拍了十几下,心里在不停地琢磨着,朱元璋的命真大,都知司和军情司联手出击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居然还被他给逃出生天,果然是历史上的“真命天子”。现在倒是棘手了,放他回来吧,自己心里总是有阴影芥蒂,杀了他吧,那就得连自己一直渴望的徐达、汤和一起杀,而且还有可能承担走漏风声,寒了淮西老兄弟们的心。

但是真的不杀朱元璋,他又不是傻子,一旦回过神来肯定知道这其中有鬼,他东归的计划如此缜密,怎么就会让元军知道了,而且还如此恰到好处地给他致命一击,不是有内奸就是江南这边有人不想他回来。一旦朱元璋有了这个疑心,那么他还会在自己身边安心为臣吗?朱元璋这个人从他的历史来看,非常能忍,而且手段又非常毒辣,不可不防啊。

刘浩然想到这里,头都大了,好容易精心策划的行动结果煮成了一锅夹生饭,他甚至都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李善长不知道内情,也根本插手不到军情司和都知司,刘基是不希望朱元璋回来的,冯国用与朱元璋又没有什么交情,不会为他冒这个险,杨宪与朱元璋更加没有交情,更不会为他得罪自己。

怎么办呢?刘浩然大脑里在不停地思量,眼睛扫过李善长和刘基,他们的神情让刘浩然心头一亮,右手一下子停了下来,轻轻地说了句:“回来了就好!”

听到这话,刘基眼角迅速闪过一道失望,而李善长却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回来了就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回来了就好

朱元璋坐在快船上,看着两岸的风景如飞一般向后飞驰,心里却一直难以平静。从濠州起事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当年自己意气风发,带着两万健儿,响应刘太保的号召挥师北伐,河南、陕西,来来回回折腾了数年工夫,结果人是越打越少,情况是越大越窘困。现在刘太保死了,小明王死了,许多名震天下的红巾军大将都死了,反倒是当年与众人反道而驰的刘浩然却混得风生水起,先是攻陷了滁和,接着打下了江宁,然后是东南,最后奇迹般地打败了不可一世的陈友谅,现在的江南已经尽在他的手里。这真的是命吗?

想到这里,朱元璋不由心底涌起一阵悲凉,当年从淮西出发,带着二十几个老弟兄,一万多子弟兵,一路打一路损失,到了汉中不过剩下十几个老弟兄和六千多子弟兵,还以为在那里可以蛰伏再起,却被李思齐步步紧逼,最后带着十来个老弟兄和三千多子弟兵缩在商州。朱元璋知道,自己最鼎盛时拥兵五万,可是骨架子还是那些老弟兄和子弟兵,其余的兵马来得快也去得快,这次内乡遇袭,带出来的大部分兵马当时就溃散不堪,要不是那三千子弟兵拼死作战,自己恐怕就交代在那里了。

朱元璋忍不住又眼睛发酸,内乡一战真是惨啊,自己原本以为就要与江南军会师,想不到居然元军的骑兵突然发难,耿炳文死了,吴祯也死了,内弟郭氏兄弟最后一个独苗郭兴也死了。好容易逃出来,再发现身边没有几个人了,在襄阳等了几天,这才知道周德兴、李梦庚、吴良等人的头颅现在被挂在邓州城门上。这些都是自己的老兄弟呀,周德兴是和他幼时好友,李梦庚是他为数不多的文人谋士,吴氏兄弟更是救过自己的命,现在却死光了。

朱元璋的泪水悄悄地流着,心里却慢慢聚集了一股激愤,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这次东归计划,朱元璋和徐达、汤和、李梦庚等心腹筹划很久,原本以为万无一失,想不到却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出问题无非是两方面,一是出内奸,朱元璋想了想,只有现在还下落不明的邵荣有这个可能。邵荣原本是郭子兴手下大将,威望不下于朱元璋,自从郭子兴死后,邵荣便掌握了一部分郭子兴旧部,算是一个实力派,朱元璋原本想除掉他,但是苦于连年转战,情况不稳定,不敢轻举妄动使得原本已经成为孤军的军队一下子全散了,只好一点点地剪除他的实力。等到邵荣发觉,他的实力已经远逊于朱元璋,于是便忍气吞声,对朱元璋更加恭敬了,反倒让朱元璋抓不到什么把柄了。

难道是他一直隐忍,然后给自己致命一击,朱元璋暗暗地想道。除了内奸还有一个可能是江南这边出问题了。由于东归计划必须江南军配合,所以自己的计划江南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邵荣想出卖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和河南的元军搭上线了。想到这里,朱元璋不由后背渗出冷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江南不希望自己回来,内乡失败后大可以在光化或襄阳再下手,怎么还会让自己活着去江宁。

思来想去,朱元璋一直没有.一个头绪,脑袋也想得昏昏沉沉,到最后,他干脆不去想了,福祸难测,不如坦然受之。于是他便和徐达、汤和、李文忠等人以酒解愁,每日都是喝得大醉。

七月初五,朱元璋等人终于来到.了江宁,看着这座龙盘虎踞的金陵古都,还有那川流不息的船只,朱元璋骤然感觉到这其中蕴藏着的活力和实力,经过十余年,江南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正胡思乱想着,徐达走过来轻.声说道:“元帅,前面是码头了,好像有人在迎接我们。”

朱元璋连忙定了定神,待到船停稳,跳板搭好,他疾.走几步便走到了岸上。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迎面第一个人看上去有点熟悉,但是却不敢确定是谁,他身上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应该是一位身居高位之人,到底是谁?

“国瑞,想不到十余年不见,你憔悴许多了。”来人刚一.说话,朱元璋心里砰咚一抖,难道是刘浩然,对,真是他,朱元璋越看越觉像,于是不敢怠慢,刚准备弯腰行礼却被一把托住了。

“国瑞,何必如此多礼。”刘浩然挽着朱元璋的手,眼.睛在朱元璋的脸上扫了一遍。朱元璋觉得这目光很温暖,就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般,“当年我俩在定远县城一面,可谓是相见如故,今日重逢,真是让人感叹嘘唏啊。”

朱元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恭声道:“朱元璋见过丞相。”真是想不到十年没见,刘浩然居然让他不敢相认了,应该是他身居高位后气质变了许多,几乎成了另一个人,再也不是朱元璋记忆中定远军统领这般的草莽英雄了。

刘浩然挽着朱元璋,看了许久,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国瑞,你受苦了,回来就好!”

听到这里,朱元璋眼睛不由一湿,泪水忍不住要流出来了,他连忙向旁边一让,向刘浩然介绍徐达、汤和、李文忠等人。

刘浩然一一挽着他们的手,不让他们行礼,虽然每人都是短短一句话,却让他们感到无比的温暖,年轻的李文忠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是夜,刘浩然在府中设宴,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缪大亨、等留在江宁的淮西籍文武官员尽数到席。

“初想当年武烈王举事起义,我淮西豪杰应者如云,而今十余年过去了,已经是人事皆非,好多兄弟已经逝去,正所谓逝者已去,壮志未酬,我们这些活着的就应该更加好好地活着,为他们未酬的壮志而努力!”

“来!”刘浩然举起了一碗酒,“为我们淮西豪杰干一碗,我们生则名动天下,死则流芳青史!”

“好!”众人应者如雷,全部举起了酒碗,一饮而尽。这一夜,不少了都喝醉了,朱元璋等人更是醉得一塌糊涂。

过了两日,刘浩然每日都接见朱元璋等人,询问他们转战各地的情况,回忆过去的往事,并安慰他们,暂时休息几日,然后先去江宁陆军军官学堂学习一段时间,然后再根据他们的意愿安排合适的职位。

在刘浩然的安抚和劝慰下,朱元璋等人慢慢地恢复了心境,他们也了解到到江宁陆军学堂去进修并不是针对他们的特例,常遇春等诸多名将也老老实实在里面待过,当即也放下心思,准备进学。

这一日入夜,在刘浩然赐予朱元璋的府邸里,有一个人悄然前来拜访。

“敢问先生是?”朱元璋不认识此人,当即奇怪地问道。

“在下夏煜,恭据监察局主事。”

“原来是夏大人,朱某有失远迎。”朱元璋这几日也听说这位夏煜大人的厉害,说实话,江南官场上,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最厌恶的就是此人,但是最不敢得罪的也是此人。

“不必客气,”夏煜笑了笑说道,“我有事想于朱大人单独细谈。”他看了看朱元璋身后的徐达、汤和等人,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

“这……”朱元璋略一犹豫,马上请徐达等人回避,让室内只剩下他与夏煜两人。

“朱大人,我这次贸然来访,是想见见故人。”夏煜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故人?不知夏大人此言何意?”

“当年我游学各地,也曾经去过濠州,路上却被二郎寨的好汉给抓去了,因为身上没有钱财,差点被这些好汉开膛破肚。幸好这日郭元帅上山,遇见此事,见我一个文弱书生,便起了怜悯之心,将我放下山去。”夏煜不疾不徐地说道。

朱元璋心里有了底,他知道岳父一些底细,当年他是濠州豪强,暗地里也干些没本钱的买卖,二郎寨就是他麾下的一处地盘。

“虽然别人认为夏某是个小人,但是也知恩图报。可惜我一直郁郁不得志,天幸我遇到了丞相,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也有了报恩的能力,可是郭元帅却不在人世了,连其子也死于乱军之中,真是叫我遗憾啊。”说到这里,夏煜不由黯然神伤,仿佛在责备自己,也在感叹老天爷不给他一个报恩的机会。

而朱元璋眼角不由抖了抖,郭子兴的死连同他儿子郭天叙的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不过他觉得这些都是密不可传的消息,旁人应该不会知道,而知道内情的周德兴、李梦庚已经死无对证。

“朱大人,你夫人是郭元帅的养女,是郭元帅最后一个亲人了。”夏煜的话说得很明白,郭子兴的家人已经死光光了,唯独只剩下一个养女马氏,他今晚来这里就是看着马氏的面子上,想来还这个恩情。

“不知夏大人有何以教国瑞。”朱元璋拱手道,人家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他自然知道夏煜不会无缘无故晚上跑来拜访。

“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提醒你,有人不想你们回来。”夏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朱元璋不由浑身一震,他前几日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而这几日由于刘浩然的态度暂时放下这个念头,今晚听得夏煜这么一说,怎么不叫他心惊。

“我想你也察觉一二了,东归计划何等缜密之事,如何让元军知道讯息的,而且时机把握地这么好,刚好在即将与襄阳接应部队会合之前?”夏煜依然是那么不紧不慢。朱元璋却有点沉不住气了,内乡一战让他损失太惨重,几乎成了孤家寡人了,这心里的激愤被夏煜的话一引,腾腾地就往上冒。但是他不敢开口,现在的他在江南只能算是个新丁,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其中的玄机旁人看不出来,可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夏煜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点得意之色,这让朱元璋不由心生疑惑,当日在襄阳,他看到冯国胜因为这次行动失败大为恼火,狠狠地把一些部件臭骂了一段,后来到了江宁,又听说因为这件事情冯国胜挨了处分,还有一些人被抓了起来。

“还请夏先生指点迷津。”朱元璋恭敬地说道,这牵涉到探明自己敌人,朱元璋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没到江南就惹下了一个大敌,他可不想将来死都不知道什么死的。

“这次行动最关键在于都知司。”夏煜点了一句道。

“都知司,杨宪?”朱元璋这几日也听说过都知司和都司杨宪的名声,“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如此陷害我。”

被夏煜一点拨,朱元璋立即想明白了,冯国胜的确是负责整个接应行动,但是他只能是按照都知司的情报去派兵行动,而且如果真的是冯国胜或者更高层不想自己回来,不必借元军的手,只要设下埋伏,照样能把自己杀得干干净净再嫁祸给元军,如此说来,只能是负责情报引导的都知司和杨宪弄得手脚,因为他们没有办法调兵,只好误导冯国胜和假借元军之手。

“负责这次行动的有军情司和都知司,据我所知,军情司只擅长收集情报,而收买内应、策反敌将却是都知司的拿手好戏,虽然现在交给了军情司,可是老底子还在啊。”夏煜并不正面回答朱元璋的问题,却是继续介绍都知司。

“杨宪这点小把戏想瞒过别人,却不知我跟他……”说到这里夏煜截然不语,朱元璋却明白了,夏煜和杨宪应该一直以来互相明争暗斗,所以互相之间反而知根知底。

“好了,朱大人,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看着马夫人的面子上,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要记住,你出身淮西,那就只能依仗淮西同乡,其他人你不要少掺和,就算是你卖好,人家也不见得能容纳你。”

说到这里,夏煜站起身来,拱手道:“言尽于此,我就告辞了。”

朱元璋不由有点急了,你怎么话没说明白就走呢,这不是让我瞎琢磨吗?现在这江南我认识的人不多,而且谁也不敢得罪,你总得指点我一二。

看到朱元璋焦急的神情,夏煜淡淡一笑道:“朱大人,如果以后有什么事,看在郭元帅的面子上,我能指点一二的还是会指点的,只是我声名狼藉,与我关系过密反倒对你不好。”

说罢,夏煜不顾朱元璋的挽留,执意告辞走了。

送出夏煜后,朱元璋叫来了徐达、汤和两位老兄弟,把夏煜的话说了一遍,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许久徐达才开口道:“大人,这次是杨宪设计应该没错,只是不知道杨宪为何要如此做。”

汤和在一旁言道:“我们坐在这里枯想也不是办法,不如大人明日借着拜访淮西同乡的名号去探探几位淮西大人的口气,我俩去四处走走,在民间摸一摸情况,先了解杨宪此人的底细再说。”

过了几日,朱元璋、徐达、汤和又聚在一起,三方情报一汇总,整个事情便慢慢地清晰起来。

“现在江南分成几派,最大的是以百室大人为首的淮西派,一派是陈遇、周祯、陶安、秦从龙几位大人为首的江南派,还有一派是以刘基、宋濂两位大人为首的浙东派。听说杨宪与刘基、宋濂两位大人关系非常不错。”朱元璋先说自己从官场同乡那里摸到的情况,这些都是他根据这些同乡谈话总结出来的,谁也不会明面上承认谁是某一派。

“正是如此,我听一些文人学子们说,现在江南派和浙东派要合流了。”徐达补充道。

“为何这么说?”

“听说江南派和浙东派原本互相各不服气,可是江南派从龙甚早,所以现在很多人位居高官,浙东派虽然从龙晚,但是他们有不少名士,又秉承理学正统,故而看不起江南派。不过最近由于丞相一直在打压理学,浙东派已经开始妥协,修正理义,以求丞相的承认,并极力拉拢江南派,一起对付淮西派。”

“这杨宪是江南派还是浙东派?”朱元璋眯着眼睛问道。

“这个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听说杨宪曾经求学在宋濂大人门下,相比之下,与宋濂、刘基等浙东出身的大人关系更密切。”汤和接言道。

“那夏煜此人呢?”朱元璋突然呢问道。

“听说夏煜此人只听从丞相一人,此前执掌内察司以来得罪了不少人,淮西派、江南派都不喜欢他,而浙东派又鄙视他的为人,所以他不属于哪一派。”徐达赶紧答道。

“我明白了,”相比徐达、汤和,朱元璋的政治斗争水平要高许多,“应该是杨宪秉承浙东派的意见,不想让我等回来。”

“大人,为何这么说?”徐达、汤和惊问道。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浙东派想拉拢江南派打击淮西派,我等属于淮西派,打击我们也等于打击淮西派实力。”

“大人,浙东派怎么会把我等放在眼里呢?”徐达疑惑地问道。的确,朱元璋离开淮西一直在孤军转战,又没有出什么大的成绩,怎么就被浙东派视为劲敌呢?

“我曾听百室先生说,丞相知道我等想东归,高兴地不得了,累次在众臣面前提及我等的名字。浙东派认为我等既然如此受丞相器重,东归之后少不得要受重用,为淮西派新添臂助,于是便干脆在我等东归路上设下圈套。”朱元璋恨恨地说道,他的个性就比较倾向于阴谋论,所以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是浙东派指使杨宪干得,现有的淮西派根深蒂固,浙东派一时不好动摇,于是就先从自己这一帮还没入伙但是会受到重用的淮西派分子入手,去除一枝后再徐徐图之。

“他娘的,这些文人怎么歹毒啊。”徐达和汤和信了朱元璋的话,不由愤怒道,他们文人一个毒计就害死了自家这么多好弟兄,真是太可恶了。

“昨日我拜访了夏煜先生,他告诉我,根据最新的情报,邵荣那厮在南阳受了元廷万户之职,没两天却被刺杀了。应该是邵荣这厮早就跟都知司的人勾结上了,这次又被利用了,然后被杀人灭口。”朱元璋冷冷地说道,他在汉中时曾经与江南联系过几次,据夏煜说,以前这种事一般都是归都知司管,想来那个时候一直有异心的邵荣就跟都知司的密探勾结上了,在这次行动中被做为内应,想来也是,如果没有都知司运作,邵荣如何能勾结上元军呢?只是这其中很多细节秘闻只能靠猜测了。

“我们的弟兄不能白死,大人,我们去丞相那里告他们去。”汤和忿忿地说道。

“不必去了,这件事都知司干得天衣无缝,我们找不到任何证据,杨宪完全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我们去大闹一番,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杨宪和浙东派等人下决心斩草除根。而且据昨日夏煜先生透露的口风,丞相似乎已经察觉到这件事情了,只是苦于证据不说而已。”

徐达、汤和不由垂头丧气地点点头,他们来江宁有十来天了,按察司的审判他们也去看过几回,邸报更是天天看,知道江南要想定别人的罪是一定要讲证据的,而这个规矩正是刘浩然定下的,他不可能因此而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

“大人,将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隐忍不发,好好做事,既然把我们当成淮西派,那我们就好好在淮西派呆着。这些浙东狗屁名士也不想想,丞相麾下有多少淮西将领,他们想打淮西派的主意,也不怕崩掉牙,到时我们顺势而为便是了。”朱元璋咬牙切齿地说道。

刘浩然听完夏煜的汇报,淡淡说了一句:“那就好,有想法总比胡思乱想的好。”

过了两日,随着朱元璋、徐达、汤和、李文忠入江宁陆军军官学堂学习,内乡事件便慢慢地被人遗忘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张士诚的末日

训凤七年七月十日常遇春率十万大军从高哪出沿富h“一路北上直逼淮安而龟缩在难安城里的张士诚、张士信兄弟惶惶不可终日自从安丰事邓友德占据江蚌吕珍在高那举城投降张士诚兄弟便收缩兵力准备决一死战但是随着江南重心南移对淮安的压力一下子松懈下来。而张士诚兄弟又旧习复加上他俩已经明知自己难挡江南攻势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醉生梦死起来张士诚兄弟原本非常信任参军黄敬大、蔡彦文、叶德耸三人蔡彦文山阴人尝卖药;叶德新云阳人善星卜皆佞幸用事张士诚兄弟却倚以谋国现在危急之时张士诚兄弟反而对三人更加的信赖。日日夜夜由此三人陪伴饮酒寻欢作乐。

张明善闻之不由叹息曰:“承相诸事经心法不轻恕再且齐人不法张九四终岁不出门不理政卓岂能完巢乎!”

谁安昧有市谣十七字肝“太尉做事业专用黄菜叶一朝南风起。乾鳖!”张士诚偶尔闻到这个并不糊徐的人很快便想明白了黄菜叶应该指的是黄、蔡、叶三人南风真该是指江南兵。整句话连起来应该意指自己只知道任用三个佞臣万一江南兵至就肯定是干鳖没什么奔头了张士诚弄明白意思不由大怒立即遣人四处索拿传播者市谣之人一时搞得淮安城人心惶惶当常遇春领军重新逼近难安城城内立即炸工窝了张士诚部众早就已经离心离德已无斗志可是张士诚却不甘束手就擒凑了四万兵马交给他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张士信让他出城迎战张士信战战兢兢带兵楼城五十里还没等摆开阵势属下将士看到杀气腾腾的江南军逼子上来居然一声嗯哨四万大军降的降、散的散居然走了一个干净张士信原本在军阵后面的运河大船上张盛宴遍摆银时与亲信左右饮美酒食佳着。准备谈笑间破敌看到前面大军突然全溃了连忙叫人撑船后退。一时船上人来我往慌乱不已张士信在乱中不知被谁给挤乍船去等到左右随从现七手八脚把他捞上来时却已经一命呜呼了常遇春随即带兵把难安城围了水泄不通张士诚还想负隅顽抗遣出手中最后一张王牌一人称“五太子”的五位养子做殊死一搏可惜这五位在张军中号称骁勇之士的“太子”却全然不是常遇春的对手甚至刚冲上就被常遇春用弓箭接连昧死两人还有两人被常遇春右手一枪戳死一个左手反手一刀劈死一个剩下一个见识不妙连忙避开常遇春带兵向江南军另一处冲去结果正好冲到大内亲军跟前被一排火枪打成了筛子五太子一死淮安城已经全无士气常遇春趁机命众军总攻淮安城守东门的李伯升还准备死守城门以身殉职但是手下的将领却没有他这么高尚的情操竟然左右涌上来死死抱住他不让挣扎然后打开城门降了江南军一冻门一并“江南军潮水一般涌入淮安城少部分真隅顽抗者很快便被淹没城中各处多见缴械投降者而少见血肉拼杀者坐在府中知道门破城陷的张士诚面如死灰他黯然对夫人刘氏言道:“而今我兵败必死你可怎么办?”

刘氏冷静答道:“大君勿忧妾必不负君”说罢便向张士诚深施一辛h抱着两个幼子向风华楼走去并命下人多积桨鼻接着内侍下人奉刘氏之命将张士诚诸妾往风华楼赶诸妾明白是怎么回事胆怯不由大哭起来死活不肯上楼被刘氏喝令抬上去听到风华楼哭声震天坐在院中的张士诚不由心如乱麻时刻跟随在他身边的内院总管黄公公突然言道:“太尉世子年幼何必受此一难呢?”

张士诚睁着失神的眼睛看了看这个头开始花白的围人黯然言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太尉我跟随你数年受过你的恩惠不忍见你绝嗣愿粉身碎骨保大人一条血脉”黄公公突然跪倒在地说道。

“你不知啊刘福通是我杀的刘浩然可以饶了全天下也难以饶我。他需要我的人头去一正天下再说工厂你一个阉人齐升么能力保住我的幼子。”

黄公公犹豫了一平一咬牙说道:“太尉事到如今我也不愿隐瞒你其实我是江南都知司的内应”“什么?”张士诚吃惊的张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太尉你也知道我原本是扬州镇南王算的内监后来扬州冉乱镇南王仓慢北逃我便失散了回到家中没多久便被江南都知司的人找到于是便受命到谁安潜伏在太尉你的身边”“你这个狗才枉我对你如此信任当你是自己人你却如此对我你这个狗才我要活活踏死你!”张士诚一下子暴怒了冲上去对着黄公公就是一顿猛踢这些日子张士诚在安丰蒙“不再之恐”张明善、吕珍又相继背叛他他心中积蓄的怒火全数爆了一股脑儿宣泄在黄公公的头上黄公公也不躲闪只是抱着头缩在地上任由算士诚拳打脚踢过了一会等到张士诚有些累了拳脚慢了下来时开口道:“太尉我今日刚与你明言就不怕被你打死请听我说完任杀任剐再所不辞。二张士诚闻言收住了手脚指着黄公公怒气冲冲地说道:“说!”

“太尉你的性命我不敢保但是愿意保世子一条性命江南有过必惩有功必赏我愿舍去这一切功劳只求保世子一人”听到这里张士诚不由大笑起来甚至都笑出了眼泪来可笑声却是那么凄厉悲凉“想我张士诚英雄一世最后还要一个阉人保住子嗣真是可笑啊!”

黄公公着惫地看了一眼风华楼那里差不多准备齐当眼看着就要点火了不由连连叩头道:“太尉大人还请决断喜井烨才大略。绝不会为难一个不知事的小崭数年陈友谅之子也不是被厚待了吗太尉你就真的忍心张家绝后吗?”

“绝后”张士诚嗡嗡地念道他们四兄弟一个早死一个莫名其妙地被刺杀都没有来得及留后如张士信厂天到晚花天酒地种子也不知道留到哪里去F算起来他那两个幼子一死张家真的怕是要绝后训L一一”一口噪我就信你这一回”张士诚想起那粉嫩可爱再幼乎乒一n二由一软连忙叫下人抱下两个幼子来。刘氏知道楼况流着眼泪在风华楼向黄公公跪倒行礼。

张士诚命人将两个幼子抱到另外一室自己坐在再口呆呆地看着风华楼楼下的柴火越积越多几乎围满了整个楼脚而楼上的哭声却接连不断“你为何甘身做奸细的要知道数这种事被现是难逃一死的”张士诚头也不回地问道“我心甘情愿饿”

沁甘情愿想不到刘浩然有这份能力让你心甘情愿来送死说说看我倒想见识一下他的本事”一“的太尉我是慎阳人士年少时家里太穷了十岁那年父母只好把我送到官府应奴换了几斗救命粮食。我净身后便被送到扬州镇南王府一呆便是三十几年”黄公公又不急不缓地说道好像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一样“那年扬州内乱我逃出城来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便起了个心思想回家里看看自从二十年并与家中通过一次信后便再无音讯了我个废h要是能死在尖母家人身边也算没有白活一场”“我顺着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老家稍一打听只有两个年老的人还记得我他告诉我我的头母亲早就死了只留下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

一个妹妹嫁到邻村一年闹兵乱时被兵丁祸害上投河自尽了一个妹妹被卖给了人牙子厂早就不知被转卖到哪里去了家里只剩下哥哥还在熬着过日子”“我找到了我家哥哥他许久都不敢认我直到我说出自己的小名和他的小名露出我狐膊上那颗伤疤他才抱着我大哭”说到这里黄公公眼睛里不由湿润起来。

“到了他的家里我看到我的两个大侄子还有四个侄孙子其中有两个投了鼻听说一个已经当子军官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一日三顿虽然粗粮淡饭当总算能混个肚炮可哥哥对我说自从承相来了后日子一天好过一天将来还要好过那天他领着我给父母亲上坟他跪倒在地上痛哭说什么英家现在也算是人丁兴旺不用担心绝嗣还说要是承相早来三十年也不用弟弟来换一家人的活路”听到这里张士诚不由心有同戚当年他也和兄弟相依为命这才有兄弟之间深厚的感情他看了看黄公公忍住没有开口打断“我决定老家好好住下去于是就报了卫籍也把在镇真王府做内侍的事如实说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再事过了两个多月。两个自称是江南中书行省的人找到了我说经过他们调查我在镇南王府做内侍的事情属实而且没有犯恶他们这次来只是想找我去做件事情就是混到太尉身边不过他们不强迫随我自愿”“我思量许久最后还是那个人的一句话打动了我”“哪句话?张士诚忍不住问道“那个人说我到太尉身边来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把知道的情报传出来就好一了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太尉和元军南下我当时想现在我哥哥一家人好不容易已经过上好其子了不能再让别人来糟蹋了于是我便答应了在江宁“练了三个月便被送到高邮。”

“就这么简单”张士诚丹乎不敢相信让一个人如此见心塌地为其卖命原委居然这么简单“啊就这么简单三十多年前我可以楼一家人成了废人现在我可以为哥哥一家子再去送死我们老百姓的要求本来就很简单”听到这里张士诚仿佛明白了什么嘴里喃喃地念道:“我明白了明白了”一这时下人点燃了风华楼下的柴火大火迅燃起很快便吞噬了整座楼里面传来的女人哭声如隐如现如哭如泣张士诚呆呆地看着越烧越旺的风华楼不由地泪流满瓦她黯然地对黄公齐拱手说道:“承蒙你的犬思容张某来生在报”说罢悬梁尽黄公公恭敬地向悬挂的张士诚尸体磕了三个头然后找到张士诚两个幼子出门而去不一会便寻到一个江南军官表明自己身份军官不敢怠慢禀报常遇春后便将其送往江宁“承相大人老奴愿意舍去所齐的功劳只求能保住这两个孩儿。”黄公公一边磕头一边恳请道。

“黄公公起来吧”刘浩然扶起了这个大功臣再看看他身后两个只有两三岁、完全不懂事的幼童不由叹息道“我能感受到你的纯善你放心吧这两个幼童我叫人寻两户无子的忠厚人家抚养平平淡淡一生活着比什么都强”“多谢承相的仁德”利浩然挥挥手道:“不是我的仁德这全是你的善德啊”说罢刘浩然挽着黄公公的手说:“你再功绩我已经记下官职我想你不稀罕那只好多些钱粮布帛给你如钢”

黄公公连连摆手道:“承相我一点薄功如何能重赏一再说了你成全这两个孩子我就别无所求了再说了我?个废人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有过必惩有功必赏你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你不要就给你兄长一家吧你身犯险境也不是为了他们吗乙不过我倒要为你余后的日子想一想这样吧你到我的内府做个总管吧。”

黄公公一下子惶恐不已连连摆手道:“使不得这使不得”“如何使不得我就看重你的灿卜和善良有你在我的内府我一万个放心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不愿招募内侍以后也不愿招募内侍废女人道有伤天和你回去家乡也没有生计不如帮我看着数子。照顾一下孩子就把我的家当成你的家如果实在想念亲人我再送你回去看看你看如何?”

黄公公忍不住泪水往外流哽咽着说道:“承相不嫌弃我一个废人我……”

刘浩然笑着拍了拍黄公公的手道:“就这么定了我先派人送你回去看看亲人休息一段时间你再过来”说罢刘浩然看了看还在那里不知什么回事的两个幼童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张士诚的事就此了结了二工如欲知

第一百四十章 赛缪尔(一)

第一百四十章赛缪尔(一)

龙凤十年(公元1364年)四月初九,一艘快船正在台州以东的东海海面上快速行驶着。一个三十多岁、长发飘逸的男子站在船头,迎着对吹过来的海风,浅褐的眼睛锐利地看着前方,他一身番人打扮,紧脚裤,皱边衬衣,看上就和江南的水手装扮不大一样,加上他浅陷的眼窝、高耸的鼻子和胡子巴茬的下巴,一眼就看出来应该是个外国番人,而且是刚来不久的番人。不过这些江南上下见过的番人不少,犹太人、大食人、波斯人、印度人、还有什么威尼斯人、法兰克人、埃及人,总总林林已经让江南官民对番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到哪里了?”番人问着旁边的半番人。半番人是江南百姓对居住在中国已久,不仅会说汉语,还遵守中国风俗习惯的番人的称呼。

“前面是宁波了,是一个大海港。”

“大海港,难道比泉州还大吗?”

“塞缪尔,我知道你对泉州很失望,那座传说中与亚历山大港媲美的刺桐港只是一个中转海港,但是你不要因此对其它的传说和地方也失望。”半番人笑着说道。他们俩都是用希伯来语交谈,不用担心船上江南水手和乘客们听到。

“舍贝尔,列维希在书信中说这个东方神秘的国家有一支可以称霸海洋的舰队,我一路上除了数量很多的商船,看不到他所说的庞大舰队。”赛缪尔似笑非笑地说道。

“好吧,赛缪尔,我知道你的格言,你只相信你的眼睛和心灵,我再多说也是无益的。但是我敢向上帝发誓,当年我和列维希在泉州的时候见过这支舰队的一部分,不过几艘船,只花了几个小时便将泉州城炮轰沦陷了。”

“你相信你的眼睛,可是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上帝,宽恕我吧。”舍贝尔无可.奈何地说道,想不到二十多年过去了,赛缪尔还是这么固执,不过他也知道,如果赛缪尔没有这种性格,他也不会干出这些事情来。

船很快就驶近宁波港,在数年的.建设下,宁波港已经形成了一个包括宁波、定海岛港组成的一个大港区,这其中还不包括岱山军港。看着前面的船只数量一下子剧增,赛缪尔不由睁着眼睛仔细观察起来。

江南的民用海上商船大部分.还是福建地方样式的福船,只不过船型大了一些,也应用了不少江南官办船厂的一些新技术。海上跑的船太多了,江南不可能把所有的船都换上被称为“江宁式”新式船,所以除了海军的战舰就只有“基金会”性质的大型商社才会使用“江宁式”的武装商船,其余民营商社就只好在宁波、泉州、福州、广州等船厂定制“福船”。

宁波港海面上也是一样,满目都是赛缪尔以前在.欧洲没有见过的福船,这种船船型中型,行驶平稳、航速适中、防沉能力强,所以在江南海面还是主流。不过赛缪尔还是看到了两艘非常新颖的船只,它们修长流畅的船体,尖锐的船尖劈开海浪,在鼓张的软帆推动下迅速向前进,而尾部的纵帆加上尾舵,使得它们灵活地穿梭在岛屿、船只密布的海面上,就像一只海鸥从海面掠过,然后远远地消失在前方的海天之际。

“那种船这里有多少?”赛缪尔指着远处那艘“江宁式”.新船问道。

“那时候警戒快船,是江南海军舰队里最小的船,.也是最快的船,用来巡逻警戒海面和传递书信。”

“我估算了一下,.这艘船长二十米左右,排水量在二百吨上下,现在它是顺风,航速应该超过了十二节[注1],真是我见过的最快的船。”赛缪尔感叹道。

不能不说赛缪尔很有眼光,看得也非常准。江南制造出护航舰之后,刘浩然发现这种长二十八米,排水量在一千吨上下的战舰在这个时代依然太大了,无法履行原本给它定义的快速巡逻的职责,因为那样太浪费了,海军可舍不得。于是刘浩然只好接纳了海军部的要求,重新设计了一种新式快船,长二十六米,排水量却不过两百吨,整个船型看上去像一把长刀一般,依然是三桅杆,装备火炮十八门。由于重量没有超过五百吨,所以只能叫快船,还真别说,这警戒快船还真快,曾经测试得到的顺风极速达到了十六节。

“最小的船?”赛缪尔觉得这船的确是小,只是不知道江南海军的大船能比这大多少。

“警戒快船上面便是护航舰,护航舰上面便是巡洋舰,听说现在江阴造船厂准备建造战列舰。”

“战列舰?什么样的战舰?”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听说长度可能会超过七十米,排水量会超过三千吨。”

“七十米,三千吨?”赛缪尔不由吸了一口凉气,曾经在威尼斯舰队里混过的他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最关键的是听列维希说这些战舰都装备有数十门火炮。火炮他在欧洲战场曾经见过,一个个比山还要高,拉动它需要好几头牛才行,要是真的按照列维希所说的一艘船装有数十门炮,这船还能装其它东西了吗?赛缪尔百思不得其解。

赛缪尔所坐的船是泉州直达刘家港的快船,所以没有在宁波港停留,而是从外围航线疾驶而过,继续向北而去。

“护航舰!是护航舰!”旁边的几个水手突然高兴地大叫起来,赛缪尔和舍贝尔连忙闻声看去,只见两艘大约在三十米左右,比刚才的警戒快船要浑圆高大的两艘战舰正在挂帆。

“这应该是从岱山军港驶出来的护航舰。”舍贝尔看了一会说道,赛缪尔没有作声,右手搭在眼睛上,仔细地观察着。只见看到几十个水手在桅杆的绳网和横杆上,协作地放下横帆,再将它绑牢,还有几十个水手在甲板上忙碌着,由于有东西挡住,看得不是很清楚。几个人影站在艉楼上,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在向远处看。

“看上去训练有素。”赛缪尔喃喃道。

“那是当然,江南海军的舰队一路南下,曾经击败过越陈的水军,雷州、万里石塘(南沙群岛)、三屿、麻逸等地的海盗这两年都被他们打得七七八八了,从刘家港一直到马六甲,都在江南海军的控制之下。只是最近很奇怪,只看到战舰北上,没有看到南下的。”舍贝尔最后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可能是江南的那位丞相要对北边的蒙古人动手了。”赛缪尔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说道。

“可能是吧,丞相所说的三年丧期已经满了,听说明年中国历的开年他就要称皇帝了,应该要做些动作了。”

“称皇帝,我觉得中国这个皇帝才是名副其实,从广州到泉州要坐船四天,从泉州到刘家港又要坐船四天,这才是中国的一部分,疆域真是广袤,而且人口众多,相比之下,欧洲那些自称国王的诸侯们真的没法比。”赛缪尔终于感叹一句道。

“你到了江宁就知道了,中国的人口到底有多少,到底有多繁华了。”舍贝尔笑着答道。

正说着,两艘护航舰已经挂好了帆,连前面斜桅杆上也挂上了两面大三角帆,速度一下子上去了,慢慢地超过了快船。

“听说这三年丞相已经装备了十万火枪兵,加上他原本的四十万陆军,也该准备北伐了。”舍贝尔喃喃地说道了。

“你说多少?难道这个丞相有五十万军队吗?”赛缪尔吓了一跳,欧洲最大的国家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也不过十几万,中国一个只占据半壁江山的丞相就有六十万军队,真是不敢想象。

“怎么了,这还是少的。丞相手下的常备陆军就是这个数量,还有大约五十万的守备军和超过一百万的民兵,那些民兵你在泉州也见过的。”

“上帝啊,我还以为那是正规军队,原来只是民兵。”赛缪尔从民兵这个单词上理解了这只是成年男子平时进行军事训练,只能算是半军事化军队,不由发出由衷地感叹,超过两百万的军队,几乎都快赶上欧洲一个大国的总人口了。

“震惊了吧,要知道当初我知道这个大致数字的时候,我也是如此。”舍贝尔笑呵呵地说道。

“这些军队是否算得上是精锐?”赛缪尔还是心里有疑惑,超过两百万的军队,总不会是玩人多势众的把戏吧。

“精锐?江南常备军都是罗马军团式的职业军人,守备军更如同一般的正规军队,而一般民兵至少也是受过三年以上的正规军事训练,随时可以补充到守备军去。再说了,以前江南有很多诸侯,都是被这些军队一一消灭的。”舍贝尔砸吧嘴巴说道,他在泉州也有快二十年了,亲眼看到江南是如何发展壮大的,通过邸报也清楚那些战争不是小孩子把戏,都是尸山血海拼赢的。

“都是经历过战争的真正军人。”赛缪尔喃喃地说道,他开始有点明白列维希执意要自己来这个遥远神秘的古老国度的原因了,我们的梦想真的能在这里得到实现吗?

船很快就到了长江口,这时的赛缪尔才知道什么叫万船齐聚,那川流不息的船只如果没有航标和引领船的调度,赛缪尔真担心它们会撞到一起去。驶近刘家港,赛缪尔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船只和桅杆,那些整齐排列的桅杆简直就像是一片森林,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里船恐怕比水里的鱼还要多。

“怎么样?”舍贝尔用手肘碰了碰赛缪尔道。

“绝对比亚历山大港还要繁华。”赛缪尔实话实说道。

下了船,舍贝尔领着赛缪尔向一处房屋走去,只见那里非常空旷,最前面摆了一溜十几张桌子,几十个穿着很奇怪的服装的中国人坐在那里,数百个人以每张桌子为目标排成了十几行队伍。

“这是干什么?”

“入境登记啊。”舍贝尔笑着解释道。

“入境登记?”

“是的,任何一个来到中国的外国人都必须登记,否则你在这片土地上寸步难行。”

“那我到广州时就应该登记,或者泉州,怎么到这里就需要登记了?”

“你在广州和泉州只是转船而已,没有出隔离区,当然可以不用登记了。”

“隔离区?”赛缪尔越听越糊涂。

“是的,任何一个从海外来的人,不过是外国人还是江南本地人都需要在隔离区待上两天,先是做消毒,然后由医生检查,如果没有什么传染病就可以出去了。”舍贝尔解释道,“你放心,这里有旅馆,有酒馆,吃住都不用愁,而且我也会一直陪伴你的。”

赛缪尔带着疑惑排进了队伍,事情处理地很快,不一会他前面只有四个人了,一个看模样是阿拉伯人,一个是黑人,还有一个看上去和中国人很像,但是服装却不同,个子也矮许多,第四个也是矮个子,皮肤黝黑。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江南?”前面两个人赛缪尔没听清楚,轮到第三个人时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叫正野横二,日本京都人,来江南求学,这是我的证明文书。”正野横二用汉语答道,并递过了一张纸。

舍贝尔在旁边翻译和解释道:“那是一个日本人,来江南求学的。”

“他说的是日语吗?”

“不是,是中国话。”

“日本人也会说中国话?”

“那是,日文就是根据中国文字改变的,日本贵族从小就学习中国文化,来中国求学是他们的追求,一般贵族还来不了。”

“哦,这样,他递上去的文书是什么?”

“是证明他身份的文书,应该是日本当地官府开具的。”

“每个人都需要吗?我可没有准备。”赛缪尔连忙说道,他从阿比西尼亚赶来,当然没有准备这些东西。

“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舍贝尔安慰道。

这时那名坐在桌子前的官员看完了文件,递还给正野横二,然后在一张纸上填写了什么,然后盖了个章,再递给正野横二,事情就算完了。

第四个人是从三屿来的商人,看上去来过几次,事情也很快就办完了。

轮到赛缪尔,那个官员还是那几句话,可是赛缪尔听不懂,站在那里一时犯傻了,官员似乎经常遇见这种事情,正要招手叫通事翻译,舍贝尔走上前去递上一个文书,用中文说道:“我是他的伙伴,我来为他翻译。”

那位官员看了看舍贝尔的文件,笑了笑,递还后便开始工作。

“赛缪尔,阿比西尼亚人,是受江南犹太教会邀请来的,这是教会的证明文书。”舍贝尔一边说着一边递过一份文件。

官员看了一会便在桌子上写了起来,随即盖了个章递给了赛缪尔。

赛缪尔一边走出队伍,一边看着手里的文书,可是他一个字都看不懂,“这是什么?”

“这是入境签证,也就是允许你进入江南境内的文件。”

“也就是说我拿着这个文件就可以进入江南了?”

“不行,还需要负责检查的医生签字盖章你才能离开隔离区进入境内。”舍贝尔解释道。

“还真是麻烦。”

“是麻烦了一点,不过对于江南来说却是大有好处,一是可以隔绝一些外来的疾病,二是可以监控外来的人员。”

“我明白了。”

[注1]:当时世界各国都有自己的度量衡,一个字,乱,比八宝粥还要乱,为了免除书友们看得晕头转向,也让老曾少花些工夫去换算,所以在这里就模糊处理了,换算成统一的公制标准,大家也好理解一点。至于航速-节,应该是十五世纪才出来的,老曾先借用一下,诸位书友就不要深究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赛缪尔(二)

第一百四十一章赛缪尔(二)

“对了,你怎么不办入境签证?”赛缪尔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和列维希主教都加入了江南户籍,有身份文书,而且我又不是从海外过来的,可以直接离开隔离区的。”舍贝尔解释道。

赛缪尔点了点头,对于已经没有故国的犹太人,加入其它国籍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天,舍贝尔带着赛缪尔在一家旅馆住下了。这家旅馆不是很大,但是却很干净,让赛缪尔住得非常舒服,加上晚餐时可口的中国饭菜,让赛缪尔感叹是他有生以来住得最舒服的一家旅馆。

“那是自然,江南的律法非常森严,而且规定得非常细。旅馆归这里一个叫户务局的政府机构管理,定期都会有人来检查,卫生不合格是要被关门的,而且一旦有住客投诉被查证属实,严重的光是罚款足以让旅馆的老板破产。”舍贝尔不愧入了江南户籍,对这些东西非常熟悉。

“户务局?”

“是的,是当地官府的一个机.构。这里是刘家港,归江苏省苏州府昆山县管,户务局是专门管理百姓户籍、福利和卫生医馆等等,也就是除了百姓的户籍,抚恤救济之外,所有的医馆、饭馆、旅馆都归他们管。”

“那刚才的入境签证呢?”

“那不归他们,归法务部直属的出入境总局管理。”

“法务部,江南有专门负责法律的.机构吗?难道是审理案件的法院?”赛缪尔越听越好奇。

舍贝尔一边吃饭一边耐心地.解释道:“法务部不负责审理案件,它只是负责保障法律的施行,维护官府的法律利益和保障法律对所有百姓的权益。”

“真是一个很奇怪和独特的职责。”赛缪尔听不大懂。

“很简单,如果有什么案件发生,就归法务部的巡检.部门侦查,得到证据后交由都察院审查,再由按察司审理。”

“这还简单,我的头都快要绕晕了。”赛缪尔埋怨道。

“出去后如果有空我带你去看一场按察司的审理,.到时我再解释一下你就明白了,要知道我可是江宁大学法学教授和江南弘文院的法学院士。”

“弘文院法学院士?”赛缪尔不由诧异了,大学教授.他知道,可是这院士是什么,不过他清楚比他大十来岁的舍贝尔最喜欢研究跟法律有关系的东西,从古巴比伦法到古希腊法再到罗马法和现在的欧洲、阿拉伯法律都有过研究,不过这些都不能当饭吃,舍贝尔最后还是放下他的最爱,投身经商,并在十几年前来到了遥远的中国泉州,想不到这么多年没见,他似乎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是的,弘文院是.前两年丞相设立的一个咨询机构,与格物院并立,一个是负责法学、商学、医学等方面,一个负责技术方面。每院有一百二十名院士,都是从各大学教授中选录,专门为丞相和内阁处理国事提供咨询参考。”舍贝尔不无得意地说道。弘文院和格物院是刘浩然于龙凤八年设立的,院士可是地位非常尊崇的,各大学教授打破脑袋都想获得一个院士名号,因为有这个名号也就意味着你在某一方面具有学术权威的地位。至于儒学为主的文学方面,刘浩然将他们单独划进以宋濂为首的国史馆,也算是自成一派,但是相对而言对中枢的影响却远不及两院了。

“那好,”赛缪尔抿了一口中国白酒,随口应道。

第二天,舍贝尔便带着赛缪尔来到隔离区的医馆,这里坐满了人,很多都是昨天在入境签证处看到的那些人,正野横二、三屿商人、阿拉伯人和那个黑人都在那里,还有不少中国水手,听说是刚靠岸的两艘捕鲸船上的水手。

等了有一个多时辰,终于叫了赛缪尔的甲九十六号,舍贝尔做为翻译也随之走了进去。房间里坐着四个穿着长衫的医生,首先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医生在桌子上把住赛缪尔右手的脉门,细细听了一会,然后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舍贝尔走上前去,低声问道:“我这朋友可有什么问题?”

“好的很,身体很强壮,只是有些胃寒,要注意饮食。”医生很和气地答道。

听完舍贝尔翻译过来的话,赛缪尔不由诧异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曾经参加过军队的他当然算得上身强力壮,而且做为一个虔诚的犹太教徒,他非常严格地遵从着教义,从不出去“yin秽”,所以也不担心染上什么性病。只是四处流浪,加上行军打仗,经常饿一顿饱一顿,这胃的确有些问题,时不时会犯酸作痛。怎么把下自己的手腕就看出来了,真是神奇。

“可有什么好办法?”赛缪尔急问道。

“这里不是看病的好地方,到了江宁我带你去找医学院的教授,那些可都是名医。”舍贝尔笑着说道。

接着一个医生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走了过来,要求赛缪尔解开上衣,然后把一个听筒放在他的胸口上,另一端挂在医生的耳朵里。按照翻译过来的医生要求,赛缪尔大口的吸气再缓缓出气,来回折腾几次,终于完结了。

“你的肺也没有问题,没有肺炎之类的传染病。”

接着两个医生跟舍贝尔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然后舍贝尔走过来笑着说道:“现在是要检查你的皮肤和是否有性病,需要你脱光衣服检查,当然了,你可以不接受,但是却无法通过医生检查而被允许进入江南境内。你选择吧。”

赛缪尔一时说不出话来,脱光了身体检查,这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不过万里海路都过来,总不能半途而废吧,赛缪尔犹豫了一会终于同意了。

两个医生带着他来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被用屏风围住了,赛缪尔脱光了衣服站在那里,两个医生左右上下仔细看了一会,发现一点问题还用手去轻按一下,连下阴部都没有放过,幸好那里医生没有用手去触摸。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标本。”穿好衣服的赛缪尔低声埋怨道。

“在这些医生眼里,你就是一个标本而已。”舍贝尔笑着回答道。

“没有问题了,可以去医馆核准盖章了。”舍贝尔拉着赛缪尔走出房间道。

“这样检查有用吗?”赛缪尔将信将疑道。

“江南医学院已经总结出一套经验来了,你有传染病都会在身体上出现一些征兆,医生就是根据把脉、听诊和皮肤可以初步判断出你是否有传染性质的疾病,不过这些只是预防工作,无法阻断一些传染病进来。”

“你是说曾经有人带着传染病进来?”

“是的,有些病总是有潜伏期的,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不过江南有一套防止瘟疫和疾病蔓延的制度,相当有效。”

“江南的医学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赛缪尔不由惊问道。

“那是当然,江南是我知道的世界上第一个给军队配备医官和医护兵的国家,以前是一千个士兵有一个医官和四个医护兵,现在好像是一个营就有一个医官和四个医护兵,每个团还一个医官长和一支医护队,极大地提高了将士们的战场生存能力。”

“这太让人意想不到了。”赛缪尔感叹道,他上过战场,知道很多士兵不是当场就死亡的,而是因为没人管最后流血过多死的。

“我悄悄地跟你说,江宁大学医学院开始进行尸体解剖,提高外科手术和病理研究。”舍贝尔悄声说道。

“上帝,这么恐怖的事情也允许!”赛缪尔不由大吃一惊,据他所知,在欧洲进行这样的试验是要被处以火刑的,但是做为一个追求科学真理的他也知道,进行尸体解剖却是提高医学的一个重要途径。

“这是一个叫卡扎维的阿拉伯医生提出的,他原本是阿拉伯商船的随船医生,不过他读过盖伦的《医经》,非常善于外科手术,后来被聘请为江宁大学医学院的教授。不过当时他提出尸体解剖学受到极大的反对,甚至差点被一帮文人告上按察司了。”

“不过这事得到了丞相的支持,他说为救活千百人而废一具尸体是件大好事,于是就由海军部出面,以军事医学研究名义委托卡扎维教授利用死刑犯的尸体进行尸体解剖研究。”

舍贝尔说得轻描淡写,当时发生的争论时的激烈程度可谓是如火如荼,众多名士恨不得生生撕裂了那个大食妖医。刘浩然出面力挺,除了刚才所说的理由之外,还举出了许多例子,如中国医学宝典-《黄帝内经》的《灵枢.经水篇》就曾言“若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其脏之坚脆,腑之大小,谷之多少,脉之长短,血之清浊,气之多少,……皆有大数。”,前宋年间有名医杨介就对死刑犯进行过解剖,留有《存真图》,种种类类,反正就是一点,对尸体解剖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的,对提高医术是大有好处,最后刘浩然发了狠话了,自古以来千刀万剐这种酷刑你们都不反对,搞尸体解剖你们却起来闹,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恢复千刀万剐酷刑,改由医生执行好了,终于堵住了一部分人的嘴。

经过争论后,刘浩然最后提出一个折中办法,由军队出面组织这个“臭名昭著”的研究项目。原本想让陆军部出面,可是刘基在众多名士的压力下表示不愿意,于是便转到了海军部。

“真是难以想象,”不知赛缪尔已经是第几次说过类似的话了,“这份追求科学真理的勇气和执着,我在世界上任何国家都没有见过。”

“你终于明白列维希主教急着要你来的原因了吧。”舍贝尔笑嘻嘻地说道,“我告诉,江南还有很多让你意料不到的地方,你看过那些炼钢厂、机器厂、棉布厂、丝绸厂、印刷厂之后你会感叹了。我告诉你,江南最顶尖的技术现在全部集中在格物院下属的几个研究所里。”

“研究所?”赛缪尔不由眼皮一跳,想不到江南已经专门有机构分门别类地集中展开研究了。

“正是如此,格物院下属有化学研究所,听说已经研究出一种新的火药,比江南现在所用的黑色火药厉害多了。”舍贝尔悄悄地说道,他是江宁大学法学院教授,当然消息灵通,不过知道的都是些皮毛,跟核心的东西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有机械研究所,听说在研究什么新动力机器,有船舶研究所,专门负责开发设计新式海船的,有营造研究所,专门负责研究房屋、道路和桥梁等建筑设计的,有矿产研究所,专门研究矿产勘探和开采的,有农牧研究所,专门研究耕种和牧养,还有最神秘的兵器研究所,专门研究新式火器的。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研究所不光是发展新技术,还要负责在新技术上进行理论研究。”

“那你们弘文院有没有研究所?”

“当然有,除了医学研究所,还有商学研究所,法学研究所和算学研究所,我告诉你,丞相是个天才,他不但精通军事、政治、经济等多门学科,还非常精通算学,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数学。他不但知道古希腊的几何、有素数和无理数知识,还提出以文字符号代替数学方程式,引入阿拉伯数字,并提出了代数和代数方程式的概念,规定了一系列数学符号和规则。在几何方面,他还提出了分指数记法和坐标制,让数学研究所的众多的算学家敬佩不已,几个从阿拉伯来的精通数学的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听说他们现在正在完善函数,准备向解析几何和微积分进军。”为了解释这些新的数学名词,舍贝尔也耗费了一番脑筋。

而听到这里的赛缪尔不由惊呆,一时站在那里走不动路了,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做为一个执意追求科学真理的人,赛缪尔对数学的研究很深,听到这些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词,心里感叹着原来世界的尖端却在遥远的东方。

他和舍贝尔都不知道,这些对于这个时代算是非常高深和尖端的数学知识,刘浩然在高中和大学一二年级的高等数学就学过了,正因为他开了这个金手指,世界古典高等数学就要从中国开始了。

交了医生检查报告,赛缪尔的入境签证很快就被盖了个医馆的印章,他的手续就算办齐了。当他和舍贝尔走出医馆时,看到两名巡检带着一个哭哭泣泣的印度人走了出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个想来中国淘金的人因为患了肺炎而被检查出来了。按照舍贝尔的说法,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自己搭船回去,或者在苏州洋外的浪港山岛收容医馆里医治,有幸医好了再入境打工还清这笔医疗费。

走出隔离区,赛缪尔觉得里面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一道栅栏隔着而已,巡逻警卫也不不是很严,难道这只是装装样子,于是赛缪尔向舍贝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以为这只是做做样子?告诉你,江南的户籍管理是我见过的最严密的。每一个孩童出生便有了户籍,直到死亡才可能取消。而一个户籍编号将伴随他们一生,他们和我一样,每个人都有一本身份证明,读书、找工作,入伍、领工资、纳税、参加基金、生病都要用到它。而任何一个入境的外来者持有入境签证只能呆一个月,一个月以上必须到当地户务局办理暂住证。赛缪尔,不要小看了这个身份证明和暂住证,你没有它在江南将会寸步难行。”

于是舍贝尔开始讲述没有身份证明和暂住证是如何寸步难行的,你在江南任何一个地方入住旅馆,首先要看的就是你的身份证明或者暂住证,没有的话旅馆会立即通知巡检;你搭船坐车,买票和持票上车上船时必须拿出你的身份证明;你走在大街上,巡逻的巡检有权随时检查你的身份证明或者暂住证,哪怕是你走到深山老林的小村落里,那里的村长地保也有权检查你的身份文件,没有?那就去巡检司走一趟。如果是非法入境,按照江南的法律,你得先到设在孤岛上的收容所里一边劳动一边呆上三年,这三年如果没有查出你曾经在江南境内干过违法的事情,那你就哪里来回那里去,三年的劳动差不多够给你买上一张船票了。不过你已经留下案底了,如果你第二次入境,核实指纹后发现是重犯,那么你就待上五年再回去,如果第三次犯,那你就不要回去了,在孤岛上劳动一辈子吧。

听完舍贝尔的解释,赛缪尔不由咂舌,想不到果真如此严密,可能是防止北边蒙古人派遣奸细吧。不过赛缪尔对舍贝尔的身份证明感兴趣,接过他掏出的那张纸片仔细地看了起来。

一张较硬折合的纸张,不过两个巴掌大,上面满是表格,写着一些汉字。舍贝尔解释说,上面有他的中国字名字,性别,出生年月日,户籍所在地,最下面是一行中国字和阿拉伯数字混合的编号,[宁]丁戌-10200010423100125。

舍贝尔解释道,这行数字正是户籍编号,[宁]是江宁直隶府的编号,丁戌是舍贝尔出生年月换算成中国历以天干地支为准的年份,1020是户籍所在县的编号,舍贝尔的户籍落在江宁大学,102正是江宁大学的编号,0001是出生年份,不过现在都是0001,听说刘浩然称帝改年号以后再按第几年就是几来编了。0423是舍贝尔的出生月份,100125是个人编号,男的是单数,女的是双数。

在另一面,上面一半是一段话,舍贝尔说对自己相貌的描述,江南专门总结了一套言词用于描写人的相貌特征,虽然无法做到如实,但是也算是简单明了,突出特征。下面就是重头戏了,总共六个指纹,上面是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下面则是左手的,颜色蓝黑,非常清楚。另外就是在身份文件的中间盖着一个鲜红的大印,舍贝尔说,这正是应天府江宁县户务局的公章。

不过让赛缪尔值得注意的是,这份身份证明正面印有一个一行字,里面上印有不少花纹,纹路清晰却非常复杂,还有几处细节如果不注意还发现不了。

“这些防伪的印记,这身份证明的纸张原本就不简单,直接从江宁印刷厂出来的,一般人是仿制不出来的。”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江南会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进行这方面的管理,到底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江南户籍管理虽然严密,但是不仅百姓四处走动,你只要带着这个身份证明便可走遍江南各地。你想啊,很多商人学生时常要走动各地,每次都要去办理文书多麻烦,这一次性就搞定,即保证了人口随意流动,又便于人口的管理。”

“的确如此。”赛缪尔想了一会,最后承认道。有了这个身份证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官府随时都可以查验你的身份,如果有怀疑,直接去文到户籍所在地调阅原档就是,按照江南的规定,户籍资料总共有三份,县户务局一份,省户务厅一份,内阁户部一份,哪里近就调哪里的原档对比。而且按照舍贝尔的说法,如果有案犯逃窜,法务部会将该案犯的户籍编号和指模文件发放到各处,发现你有问题,对照这些编号和指模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赛缪尔不由对这个管理制度严密有效却充满活力的神秘国度更加产生了兴趣。这里真是一个充满传奇和时时让人惊喜的国家,或许列维希让自己来的确没有错。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赛缪尔(三)

第一百四十二章赛缪尔(三)

第三日,赛缪尔随舍贝尔来到了江宁,这座神秘东方古国的都城充满了一种王者之气,数百的船只停泊在码头上,繁忙而有序。江宁城北已经被划为市集区,熙熙攘攘各色人都有,波斯人、阿拉伯人、非洲人、日本人、高丽人、越陈人、暹罗人、占城人、三屿人、麻逸人、印度人,比比皆是,赛缪尔还看到不少来自欧洲的白种人呢。而街道两边的商铺里却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有来自高丽的铜器,日本的东珠,南海的珊瑚,南洋的香料,暹罗的象牙,真腊的檀木,印度的宝石,波斯地毯,阿拉伯的银器,林林总总,让人目不暇接。凡是赛缪尔见过的宝贝,这里都能看到。

“中国不是出丝绸瓷器,这里怎么看不到?”赛缪尔看不到这里最盛名的东西,不由疑惑道。

“这些东西都是从海外运来,再经过江南的商人销售到江南各地的,丝绸瓷器茶叶在江南非常普通,一般出口都是由商社组织货源,海外商人看过样品就可以了,所以不会摆到这里来。”

听完舍贝尔的解释,赛缪尔恍然大悟,敢情这里是“进口货”集散地。听舍贝尔解释,江南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国强民富,一般的老百姓也可以买一些海外来的稀罕物放在家里,所以对于进口的需求也越来越多。不过总得来说,江南还是贸易顺差,而且这个差额巨大,出口的丝绸、瓷器、茶叶都是稀罕物,价值不菲,而且这些东西不比那些宝石银器,消耗量也是非常巨大的。尤其是棉布,自从占领日本市场后开始向南洋发展,这种价廉物美的东西极受当地欢迎,听说现在已经卖到印度去了。

虽然这些地方也有自己的手工麻棉产品,但是江南的棉布是大工业化出来的,质量好不说,这成本却是极低,加上出口退税,就算上海运运费,到了印度依然价格低廉,足以冲击当地的市场,所以棉布现在也成了江南的拳头出口产品,为江南赚取了不知道多少财富,而相应的是对棉花的需求迅速增长,甚至到了要与农田相争的地步。但是在中国,无论何时农业都是基础,刘浩然和内阁绝不允许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但是棉布发展还是要支持,于是刘浩然就将江苏江北的扬州、高邮、淮安三府东边的沿海荒地拍卖了,再加上农牧研究所的重点扶植,让这里成为江南最主要的产棉地,为江南棉布业发展提供了坚实基础。

走出市集,举目望去的还是.满目的商铺,不过这商铺比刚才那密集的形式要宽松有序一些,也没有显得那么拥挤,不过看上还是有那么多人。赛缪尔擦了一把汗,随着舍贝尔坐上一辆四轮马车,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江宁城吗?”马车小跑着走.了一刻钟,终于走出集市区,赛缪尔忍不住问道。

“不,这只是江宁城的东区,只是它很小一部分。”

“上帝啊,江宁城到底有多大?难.道比巴格达还要大吗?”

“巴格达有多大我没有去过,不好说,不过你要是想.走完整个江宁城,坐着马车也得花一天的时间。”说着,舍贝尔开始介绍起整个江宁城的布局,内城是原本江宁城,现在已经做为官署办公区和官员居住地区,里面的特征是官多衙门多。北城是看过的集市区;西边靠江,是码头区,一般的客船和渡江船都停泊在这里;城南紧靠秦淮河,原本是工业区,现在大部分都搬到太平工业大区去了,只有少部分工场,已经成为百姓的居住区;城东则是大学区,江宁大学和其各学院、江宁陆军军官学校、海军军官学校、各科专学、各研究所,一串派下去,占地足有方圆三十多里。

“三十多里,里面全是学校?”赛缪尔惊问道。

“是的,里面全是学校,足有十万学子和教授在里面.生活。”

“十万?”赛缪尔想不到江宁的学子教授居然有这.么多。

“是的,十万,这还.不算各省大学和专学的学子。浙江杭州有浙江大学和杭州大学,加上专学,大约有学子三万多人,其余各省大约分别各有学子一万余人,总计超过二十万人。”

“真想不到江南竟然如此重视教育。”

“你想象不到江南重视教育的程度,不但各省有大学和专学,还有童学、县学、府学等一系列完善的基础教育学校。丞相曾经说过,一个国家的希望有多大,就要看它的学校有多少。江南一年的财政收入超过三分之一都用在教育和科研上了,甚至接近还在打仗的军队。”

“我明白了。”赛缪尔喃喃地说道,他走遍了许多国家,江南是他唯一觉得非常可怕的国家,有这样的教育体系和决心,将来的世界一定是属于他们的。

江南大办教育,是刘浩然做的最引为自豪的事情,也是最为文人和百姓们称赞的事情。虽然很多理学文人在教育方式和科目上有这样那样的别扭,但是对于刘浩然大办学堂的决心和魄力却是折服不已,可以说,江南受教育的儿童、招收的学子已经远远超过前朝历代。

很快到了东城区,这里风景非常优美,到处都是池塘树林,楼台馆阁稀稀落落隐藏在其中。到了学校门口,舍贝尔掏出一个胸章别在自己的胸前,然后昂首挺胸地带着塞缪尔往前走。

这里的环境非常幽静,道路也非常干净,时不时有一群学子聚集在草坪或凉亭,激烈地争辩着什么,但是看到舍贝尔走来,再看到他的胸章,不管认不认识,也不管多远,只要看见了,都要停止争论,起身向舍贝尔远远地弯腰拱手施礼,而舍贝尔只要微笑着点点头就行了。

感受着这样的尊崇,赛缪尔不由轻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舍贝尔指了指自己胸口的胸章说道:“因为它告诉这些学子,我是一名教授,在东城区最受人尊重的便是教授。”

说到这里,舍贝尔意犹未尽地说道:“这里原本就是一个重教尊师的地方,老师的地位非常崇高,甚至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谚语。自从丞相办教育以后,教授和老师的地位就更高了,他曾经说过,在大学校园里,应该是我先向教授施礼。”

听到这里,赛缪尔不由悠然叹息道:“我都想到这里当一名教授了。”

“当教授那有那么容易,教授地位尊崇,在大学里校长说了都不算,只有教授会说了才算数。不过当一名教授也没有那么简单,首先要从讲师做起,有成绩了,受到学生欢迎了,然后是高级讲师、助教、副教授、教授一路升起来,而教授则是由学部尚书亲自下聘书,一聘就是六年。当然了,教授也不是终身制,如果任期内没有任何成果,或者遭到学生们的弹劾,学部是不会继续聘请你当教授了。”

来到舍贝尔的住所,这里是一户独门独户的院子,十余间房子分在两层,前面是一个草坪,后面是一个小花园,左边是一个池塘,右边是一片小树林。

走进住处,舍贝尔的妻子迎了上面。她是一个普通的泉州女子,跟舍贝尔结婚十来年了,有三个小孩,都在附近的童学上学。

在舍贝尔家里住了一晚上,赛缪尔第二天一早便被舍贝尔拉出了家门。

“江宁按察司今天有一件商业诈骗案件,带你去见识见识。”

坐着马车很快就来到了位于内城的江宁县按察司,这里已经聚满了上百号人,等到时间一到,几个守门的巡检便将他们放了进去,舍贝尔、赛缪尔两人随之走了进去。

“甲三号法庭,就在这里。”

“甲三号法庭,这有什么问题吗?”

“甲开头的是刑事案件法庭,乙字开头的是民事案件法庭,这件案件是由江宁县都察御史提起公诉,自然算是刑事案件了。”舍贝尔解释道。

舍贝尔拉着赛缪尔找了位置坐下,赛缪尔扫了一眼,发现这个法庭比较独特,正中间有个高台,应该是审判长的位置,下来有三个位置,应该是审判长助手和书记员的位置,然后左边是两张桌子,舍贝尔介绍说那是公诉席,是都察御史的地盘,中间正对着审判长的地方有一个木栏杆围起来的地方,舍贝尔介绍道,那里是案犯坐的地方,也叫被告席,旁边是辩护律师的地盘。右边是三排位置,坐满了人。舍贝尔介绍道,那里是陪审团席位,一般只要满五个以上就可以审案了,现在坐了二十个人,待会都察御史和被告辩护律师首先将会对陪审团成员资格进行审核,觉得会影响案件公正的将会要求回避。在陪审团前方一点有一个空地,只放着一张椅子,那是证人的位置。

过了一会,审判长助手和书记员都到位了,被告也被带了上来,他穿着一件青色旧长衫,目光呆滞的坐在那里,他旁边就坐着三个人,正是他的辩护律师,而公诉席也坐了三个人。舍贝尔解释道,这次来的是驻江宁县都察御史的助手督察副御史,一个地方的都察御史要负责这个地区的刑事案件诉讼,除了重大案件,一般都是指定他的几个助手之一来负责,而都察副御史的两个助手却是见习都察副御史。

又等了一会,一个法庭巡检高声说道:“江宁县按察司高见志按察使大人到!”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包括都察副御史,而被告也被身后的两个巡检架了起来。一个身穿红色官袍、戴着飞翅官帽的中年人抱着一叠文书从侧门走了进来,施然坐在高台上。所有的人都向他弯腰行礼,而他也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只是微笑点头示意。

待到大家都坐下之后,高见志向坐在下首的助手点点头,那助手便站起高声说道:“宁甲字十年第一百二十一号案件,有关贾义仁诈骗一案现在开庭,先有辩护律师对陪审团进行成员认定。”

一个身穿长袍的男子从辩护律师席走了出来,先向高见志行了个礼,然后走到陪审团席前,逐个地提问题,无非是你以前受过诈骗吗?你对商人有什么看法?你是否与安徽人发生过冲突?你的家属亲友有被欺骗过吗?等等问题,很快就要求其中九人回避。

接着都察副御史上来,也是先向高见志先行了一礼,然后开始向剩余的陪审团成员提问题,也是些你懂商业契约法吗?你经过商吗?等等,很快就要求其中五人回避。

舍贝尔一边翻译一边解释道,辩护律师是在看陪审团成员是否会因为个人经历和情绪危害到被告,如受过诈骗和亲属被诈骗过的,那肯定对有诈骗嫌疑的被告没有什么好感,这些人要回避,而被告是安徽人(随意的,不是地域偏见,呵呵),如果陪审团成员曾经与安徽人发生过冲突,那肯定对安徽人没有好感,所以也要回避。而如果对商人有歧视,也当然也要回避。

而都察副御史则要看陪审团成员是否会因为个人经历和情绪有利于被告,做过商人的,可能会对被告身有同感抱有好感,需要回避,懂商业契约法的,可能会把自己的个人见解带到案件来,也需要回避。

赛缪尔听得目瞪口呆,他想不到江南审理一起案件还需要如此复杂的程序,好像生怕审错了一个好人。舍贝尔笑着解释道:“江南的法律自从丞相更正之后,是本着无罪原则来进行的,这一点非常重要。现在陪审团只剩下六人,但是符合法律规定,可以继续开庭。如果不满五个,还要等下一次再找二十个来,我们今日就只有去别的法庭看了。”

“陪审团成员现在有六个,如果他们意见一致怎么办?如果意见相对的人数都是三个又怎么办?”赛缪尔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六个人只要四个人意见一致便是陪审团意见一致,有罪便由按察使来定刑,无罪便由按察使宣布无罪释放,如果出现意见相对这种情况,那么按察使就根据他的判断来裁定被告是否有罪了。”

“哦,原来是这样。”

“陪审团经过公诉方和辩护方认定,现有成员六人,符合人数,本官宣布案件继续进行。”高见志朗声说道,并随意指定了一个人做陪审团代表,他的职责就是当庭宣布陪审团意见而已。

首先是都察副御史起身,先将案件详细讲了一遍,然后开始一一传唤公诉方的证人。这些证人一上台,便在按察使助手的指引下向高见志宣誓,表示自己所言全属事实,并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然后都察副御史问了几个问题,证人老老实实回答,而辩护律师这个时候也被允许向公诉方证人提问,证人必须老老实实回答。

经过一个多时辰,公诉方的陈述眼看就要结束了,赛缪尔对这起案件也大致明白了,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无非是被告利用虚假的账目骗取了江宁一家商户的一笔钱财,那家商户被骗后发现不对,于是便向巡检司报了案。巡检司一查,花了两个月时间将被告从杭州抓了回来,证据确凿,于是驻江宁县都察御史官署便接手,向按察司起诉。

不过辩护律师将疑点集中在合同契约和账目上,因为当初签订的合同契约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被告提供的账目是虚假的,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于是商户便相信了。而被告也打算履行合同,只是事情出现了变故,被告无法履行,只好卷着一笔前款跑掉了。所以辩护律师说被告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诈骗,只是未履行合同,顶多一个民事责任而已,用不上负刑事责任。

到了午时,公诉人陈述完了,高见志一拍惊木堂,宣布案件暂停,休息一个时辰下午继续。

舍贝尔拉着赛缪尔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坐下,一边吃中饭一边给他分析案件。

“这个案件比较新颖独特,从严格的现行法律意义上来说,被告的确只需承担未履行合同的民事责任,但是关键是他提供了虚假账目,让商户相信他有这个实力能履行这个合同。”

“那此案的结果会怎么样?”

“那就要看陪审团怎么去看了,如果按照有法遵循的原则,被告很可能会被判负民事责任,因为目前江南的法律还没有完善,尤其是商法体系,现在的人越来越聪明了,喜欢钻法律的空子。”

“你的意思是说被告会被判无罪?”

“不好说,我现在明白了公诉方为什么会向陪审团提问是否懂商业契约法,如果陪审团成员有谁懂的话就会偏向于被告。现在却不好说了。”

“陪审团的决定这么重要吗?”

“当然了,江南除了有法遵循外,还遵循案例制,这种模拟两可的案件,只要陪审团裁定被告有罪,按察使就可以按照诈骗罪给被告量刑,而这件案子再经过应天府按察司复审,裁定一致,这件案子差不多就可以成为案例了,以后遇到类似的案件,那怕还有法律空白,都察御史照样可以提请法庭判被告有罪,而如果陪审团在下次类似的案件里裁定被告无罪,上一级法庭便可以遵循案例原则推翻陪审团的裁定。”

真是复杂,不过看到舍贝尔神采奕奕的样子,赛缪尔不由想到,这里不正是他最能施展才华的地方吗?如此健全和先进的法律体系,恐怕他愿意研究一辈子。

到了下午,果然如舍贝尔所料,辩护律师将焦点集中在虚假账目上,他反复强调提供虚假账目在现有的法律条文里与商业契约诈骗没有关系,被告除了负民事责任外,顶多再负一个伪造商业文件的刑事责任,这比诈骗罪轻多了。而且辩护律师还请来几个证人,证明被告曾经采取过行动来履行合同,只是由于船期问题,他所需要的货品无法及时运到,所以才无法在期限里履行合同。

都察副御史也向辨方证人提了几个问题,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如果没有虚假账目,受害商户就不可能相信被告,也不会与他签订这份契约,这不叫诈骗什么叫诈骗。

过了一个半时辰,终于轮到公诉方和辩护方做呈案终述。公诉方的话没有什么新意,还是在老话题上打转,而辩护律师则提出现有的律法无法证明被告犯有诈骗罪,所以恳请陪审团成员站在疑点有利于被告方的原则上判处被告无罪。

又是一个新名词,舍贝尔解释道,疑点有利于被告原则其实是基于无罪原则上的延伸,如果案件有疑点或者适用的法律有模拟两可处,利益应该归于被告。

高见志听公诉方和辩护律师陈述完毕,于是问被告自己有话说吗?被告默然地摇摇头,放弃了这次自我辩护的机会,于是高见志宣布陪审团退席合议,全庭听候裁定消息。

“这么快?”赛缪尔不由问道。

“当然快了,案件打久了对公诉方、对按察使、对被告都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对陪审团。”

“为什么?”

“陪审团一旦被确定,审案期间就不能回家,不能与陪审团以外的人交谈和通讯息,等于被关了禁闭,这案件要是打个三月几十天,陪审团岂不是要疯掉。所以在丞相的建议下,法律给各种案件确定了最长期限。今天这件案子不复杂,很容易就审理清楚了,不过也有审上半月十几天的案子。”

很快,陪审团出来了,陪审团代表手里拿着一张纸。

“陪审团,你们的裁定意见出来了吗?”高见志问道。

“回按察使大人,意见出来了。”代表答道。

“意见一致吗?”

“一致!”

“那就宣布吧。”一番例话问完后高见志说道。

“是的大人,”代表转向众人高声念道,“陪审团一致裁定被告诈骗罪成立。”

此言一出,被告和辩护律师脸色一下黯淡下来了,而都察副御史则精神一振。

“陪审团裁定时一致认为,如果我们读书的儿子考得一塌糊涂,却拿一份虚假的成绩单来糊弄我们,他的一顿暴打是逃不离的,被告用虚假账目欺骗商户,性质是一样的,理应受到惩罚。”代表最后说出陪审团裁定的理由,这个可说可不说,全看陪审团代表的心情了。

不过他的话一说,坐在旁听席的众人不由大笑起来。而舍贝尔悠悠叹息了一声,向赛缪尔解释道:“这就是民众最基本的善恶意识。”

赛缪尔也是一脸的肃然,不由自主郑重地点点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杂事繁多

第一百四十三章杂事繁多

赛缪尔在江宁城四处参观“闲逛”时,刘浩然正和列维希在书房里议论他。

自从刘浩然与列维希达成合作协议后,列维希便号召泉州和其他地方的犹太人迁移江宁,为建设江南出力,龙凤八年,得到刘浩然和内阁允许后,列维希在江宁左善大夫坊修建了一座简朴不大的犹太教堂,并将中国犹太教会搬迁过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少犹太人纷纷来到江宁,以图有用武之地。而刘浩然则根据他们的长处,分别使用,有的在大学任教授,甚至有的被聘为院士,舍贝尔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有的则进入各大商社,帮助江南搭建更加完善和有效的商贸体系。

不过列维希在泉州多年,知道中国的政治斗争比其它国家更加复杂,而且后果更加严重,于是他与犹太教会同仁达成了一个初步共识,那就是尽量少掺和到政治中去,全力帮助江南完善商贸和其它学术方面的建设。至于参与到商业活动中去,犹太人商团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盈利的大好机会,只是他们的本钱和实力与江南本地商社相比实在太弱了,于是他们就转而进行转手贸易,向江南商社采购大批的货品,再委托江南的船队运输销往海外各地。龙凤九年,在犹太人的引领下,江南商队的船队来到了印度,而就在今年年初,顺着西北风,江南驶往阿比西尼亚的第一支船队已经出发了,预计下半年可以到达那里。

尽管在另一个世界,犹太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悲惨的遭遇让刘浩然对其颇是同情,但是也明白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欧洲人对犹太人的仇视,除了历史缘故外,更有利益相争上的缘故,只因犹太人太善于经商,经常把持欧洲许多国家的经济命脉,所以才使得欧洲许多国家的统治者时不时打着反犹旗号,无非就是争夺经济利益而已。刘浩然对此也是做了一些准备,不过还好,在江南,由于地理环境和文化差异的缘故,犹太人并不是很多,只有数千人而已,无法形成一个强有力的利益集团,只能做为一个附属的小团体。所以说目前与犹太人合作还算是蜜月期。

列维希看到了刘浩然拿出.实际行动来履行诺言,于是便放下半颗心,开始写信回阿比西尼亚,号召更多的犹太人才过来。因为他知道,在江南这块肥沃的土壤里,除了会成长出一个强大帝国外,还会成长出无数的科技和文明的璀璨果实,他希望有更多的犹太人参与其中,获得宝贵的知识,为将来的犹太复国奠基坚实的基础。赛缪尔就是其中一员。

“丞相大人,赛缪尔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弟,当年他、我和舍贝尔几家的父辈都是亲朋好友。他比我小十五岁,比舍贝尔小十岁,当年我来泉州时他不过十五岁而已。赛缪尔从小就喜欢数学、几何,对机械制造等方面很有天分。在我与家乡通信中知道,他为了四处获取知识,曾经去过埃及、希腊、威尼斯、米兰,甚至去过巴格达和大马士革。”

“他曾经假装基督教徒加入过.十字军,也加入过威尼斯舰队,曾经与穆斯林、法兰西和日耳曼人打过仗。甚至为了潜入大食,曾经当过几年奴隶。他曾经在给我的书信中说,为了追求科学的真理,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列维希介绍着赛缪尔的情况。

“还真是一个妙人,”刘浩然微笑着点点头,他不奢望.这个赛缪尔是个什么科技天才或者会成为牛顿一样的牛人,因为自己懂得的东西比他知道的要多得多,所以江南格物院多他一个不错,少他一个也不心痛。关键是刘浩然觉得此人在欧洲流浪了许多年,应该知道哪里的情景。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刘浩然就一直想迫切地了解世界的情况。

现在美洲不用去说了,印第安人和玛雅人还在祭.神呢,非洲人也不用去说了,现在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地区应该是黑暗前最幸福的时期,阿拉伯人通过一些商人大致了解了一些,印度也是如此。只是欧洲和中亚地区由于商路断绝,知道的情况都是一知半解。

“列维希主教,你下午将他带过来吧,我想和他聊.聊。”刘浩然说道。

“是的大人,我立即去找他。”列维希高兴地说道。

“你就是赛缪尔?”.刘浩然看着这个三十多岁却比列维希还显得老相的犹太男子,一时与自己心目中的学者形象对不上号。胡子显然是被刮过的,下巴上青色的印迹表示主人的下巴曾经有过大胡子,脸上的皮肤显得很粗糙,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显得非常清澈和睿智,刘浩然会认为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更像是一个牧民或者水手。

“是的伟大的丞相大人,我就是你的臣仆赛缪尔。”赛缪尔恭敬地弯腰行礼道,做为一个流浪各地的人,他更懂得如何与权贵们打交道。

“听说你刚刚欧洲回来没有多久,我想听你讲讲那方面的情况。”

“是的丞相。”赛缪尔没想到刘浩然开门见山的问题居然是询问有关欧洲的情报,反而对自己是否有科学才华放到了一边,赛缪尔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神情恭敬地答道。

“现在的欧洲最大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英法两国已经持续三十多年的战争,二是黑死病大流行。”

“英法战争?打了三十多年?”刘浩然默然想了一会,莫非是高中历史曾经学过的百年战争,这是一场以英法为主的百年战事,把欧洲许多国家都拖进来了,最后的结果是法国统一和收复了国土,为以后称霸欧洲大陆打下了基础,而英国被从欧洲大陆赶了出去,于是便专心开始进行海上争霸。

“继续说说英法两国的战事。”刘浩然对相隔数万里之遥的战事好像很感兴趣。

“丞相大人,战争从耶稣诞生后一千三百三十七年开始,英法两国为佛兰德斯和基恩开战,一千三百四十年英国花了十一个月攻占了法国海防要塞加莱港,并大败了亲法的苏格兰军队,活捉了苏格兰国王。”

说到这里,赛缪尔悄悄地看了一眼刘浩然,发现他听得津津有味,好像对这些欧洲地方和君主都听说过一般。

“一千三百四十八年,由于黑死病,英法两国停战,一千三百五十六年,英国继续进攻,一千三百六十年,战败的法国签订了布勒丁尼条约,割让了大批领土。我离开回到阿比西尼亚时,法国国王查理五世正在重组军队,以雇佣步兵取代大部份的骑兵、建立野战炮兵、重建海军,并改革内政,准备向英国报仇,收复失地。”

“哦,原来是这样。”刘浩然接着问了一下欧洲其它国家的情况,例如原意大利王国的威尼斯、佛罗伦萨、米兰,疆域最广袤、实力却只是一个中等国家的神圣罗马帝国,葡萄牙王国,波兰王国和匈牙利王国,还有正在死掐的拜占庭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知道了现在奥斯曼帝国的素丹穆拉德一世继位于1360年继位后开始疯狂地扩张,大军开始向色雷斯、马其顿、希腊和保加利亚进发,并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在赛缪尔离开时,听说奥斯曼帝国已经占领君士坦丁堡以北的亚德里亚堡(今土耳其西部的埃迪尔内),并将都城迁移到那里,准备继续向欧洲进军,往日辉煌的拜占庭帝国只剩下那么一小块地盘了。

根据刘浩然的历史知识,奥斯曼帝国这段时期向西发展是迫不得已的,因为东方的伊尔汗帝国和马木留克帝国都不是好惹的,只好柿子先选软的捏,不过再过一百多年,伊尔汗帝国和马木留克帝国都开始衰败,于是奥斯曼帝国又调头向东扩张,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希望拜占庭帝国还能坚持到自己西征的时刻,按照刘浩然的想法,那些地方虽然无法控制,但是为了中国的利益,绝对不能允许一个强大的国家出现,必须是强国变弱,弱国不能灭,这样才能继续互相掐下去。

不过出乎刘浩然的意料,那个可能成为中国海洋争霸的伊比利亚半岛两个强国现在只有一个葡萄牙王国,西班牙王国还没有出来,只是分成卡斯提耳王国和阿拉贡王国,而穆斯林残余力量-格拉纳达王国还顽固地盘踞在半岛南部一小块地方上。

问完这些东西,刘浩然对于欧洲大流行,并带来巨大灾难的黑死病只是略提了一句,当年刘浩然真是因为回忆起黑死病是航海水手带到欧洲时才制定了一系列的严格入境和防疫措施,他可不想黑死病也流行到中国来。

接着刘浩然终于转到正题上来,与赛缪尔讨论起有关数学、物理、化学等学术问题来,不过讨论了两刻钟,赛缪尔已经无法跟上刘浩然的思路了,而刘浩然也摸清楚了他的底细,发现他花费二十多年学到的东西还及不上江宁大学的水平,毕竟这里开了作弊器。不过刘浩然看中了赛缪尔对古希腊、古埃及和阿拉伯诸多科学基础都非常的熟悉,多少还有些用处,可以帮助增补一些细节,完善江南的学术体系,于是便邀请他来江宁大学当教授,至于能不能当上格物院院士,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努力。

谈完后,列维希和赛缪尔识趣地告辞,等候一段时间的吏部尚书滕毅、学部尚书李习、学部侍郎罗复仁很快被请进了书房,他们是为今年共举行完毕的省考和明年的国考事务而来。

龙凤六年第一次科举后,龙凤七年的科举便开始按照新制度举行,学考每年一次,政考每三年一次,今年是第二次政考,虽然改了名字和制度,但是在天下文人眼里,政考依然算的是是科举,省考录取是中举人,国考录取是中进士,既然得天下人如此瞩目,主持考试的吏部和学部自然感到压力极大。

滕毅三人前来禀报了这次政考的一些细节问题,按照规定,政考的省考将在今年的秋八月举行,而国考则定在明年春三月,横跨两年,所以工作非常繁重。

刘浩然只关心两部如何防止题目泄漏和作弊,保证考试公正性。随着时间推移,百姓们对学考和政考的重视越来越高,也有不少人开始在这方面打主意。龙凤八年学考就出现过一次大弊案,江苏省学务厅几个主事上下齐手,搞出了一部分题目,然后以高价卖了出去,而江西省学务厅则有人在考场监考中弄手脚,给那些交了钱财的学生提供答案。这两件事分别被驻地都察御史和监察局派出人员查获,公布之后轰动全江南。结果总共一百五十七名官员被牵涉其中,重则被以泄漏国家机密罪、徇私舞弊罪等多项罪名判处绞刑,轻则也是劳役数年到二十年不等。江苏省学务厅佥事,江西省学务厅佥事,负责教育一摊的两省参政均被免职,而涉案的四十九名学子除了成绩作废之外,更被宣布终身取消学考和政考资格。

惩罚是非常严厉的,但是也止不住某些利欲熏心之人的动作,所以还得严防死守。

听完了详细的报告后,刘浩然对这次政考的措施有了清晰地了解,对吏部和学部所采取的这些措施大加赞赏了一番。但是刘浩然也指出,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尽管江南考试制度非常严密,几乎到了与军事机密相等的程度,但是仍然会有人想出歪门邪道,所以他要求吏部和学部除了做好防范措施之外,还必须抽调人手到市井进行密访,毕竟再如何作弊,也得先有买家不是。另外刘浩然也表示,都察院、监察局也会调派人手跟进此事,礼部出版署也会要求各地邸报密切关注风向。

谈完这些,李习提出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日本留学生今年报考商学院、法学院、工学院都不果,只有不到二十余人分别被医学院和文学院录取,这使得日本人很不甘心,请求学部给些优待。

“什么优待!有优待我也会先给自家的百姓,怎么会给他一个外人。我们能允许他们参加学考都已经不错了,再闹意见就取消他们的资格。”刘浩然毫不客气地说道,按照他暗中的指示,有关先进科学技术和工艺的专学、学院是绝对不会招收包括日本人在内的外国人,也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到,顶多是学一些基础学科,再就是过几年时机成熟后,开放商学院、法学院给他们学一学,现在嘛,只能去学一学医术和中国灿烂的文化。在这一点刘浩然是绝不马虎的,每一个留学的日本人都注册在案,也被外务部都知司和法务部调查局严密监视着,就是要防止他们搞小动作。

再一次得到刘浩然的明确表态后,李习也心里有数了,当即与滕毅、罗复仁告辞离开。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目标高丽!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目标高丽!

忙完这些杂事之后,刘浩然便有时间继续召开已经延续六天的军事会议,这次军事会议的主题是如何对付高丽。

扩廓帖木儿继领父职后很快就攻破了益都城,处死了田丰和王士诚,龙凤八年率兵回驻老窝山西太原。龙凤九年年,孛罗帖木儿击败和招降了攻占大宁、威胁元上都的红巾军关先生余部,实力大涨,于是便开始于把持冀宁行省的扩廓帖木儿开始争夺地盘,两者矛盾开始激化。

同年,孛罗帖木儿上书北伐,并率兵准备南下征讨襄汉地区,却被扩廓帖木儿部将歹驴儿阻止,于是两人开始为争夺陕西省城长安的控制权展开激战,孛罗帖木儿失利,只好停止南征襄汉计划,并上书要求惩罚扩廓帖木儿的不臣。谁知扩廓帖木儿与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勾结,反咬一口,于龙凤十年三月要求元帝解除孛罗帖木儿职务,四月,孛罗帖木儿以诏书是伪命,拒不受命。于是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亲征,扩廓帖木儿调集十二万大军正式与孛罗帖木儿开打。

趁着元廷内乱的大好时机,江南准备开始对元廷进行剪除羽翼的行动,第一个目标便定在了高丽。这时的高丽是元廷的死忠,它一方面拼命地向元廷后宫进献美女,当今的皇后便是高丽人,一方面恭敬地纳元廷公主为后,蒙古公主的地位在高丽比国王还要高。而在几年前,高丽更是杀死了二十几万兵败逃入高丽的红巾军,对于这样的元廷死忠分子,江南当然是欲先除之而后快。

按照惯例,首先是冯国用介绍军情司获得情报:“高丽表面上称臣元廷,实际上却多有祸心。龙凤二年(公元1356年),高丽趁元廷无力顾及,命枢密院副使柳仁雨为东北面兵马使,率军进攻双城总管府。双城总管赵小生、千户卓都卿逃走。和、登、定、长、预、高、文、宜及宣德、宁仁、辉德、静边等镇皆落入高丽之手。之后高丽继续北进,攻占合兰府(今朝鲜咸镜南道咸兴)直至三散(今咸镜南道北青)的大片土地,势力达至伊板岭(即朝鲜摩天岭),并改合兰府为咸州。龙凤七年(1362年)元辽阳守将纳哈出率军攻打三散、忽面等地,逼近咸州。高丽派东北面将领李成桂迎战,纳哈出兵败北撤,高丽军得以越过伊板岭,向海洋(今朝鲜咸镜北道吉州)一带扩展势力。”

“而高丽奇氏依附元廷奇皇.后的权势,在高丽多有不法,甚至到了想废王自立的地步,高丽国王趁元廷忙于镇压我红巾军,一举剿灭了奇氏势力,并与元廷正式决裂。”

“目前高丽方面值得注意的将领.有庆千兴、崔莹和李成桂,此三人都在击破关先生、破头潘、沙刘二红巾军部中立下战功,庆千兴现为平章事守门下侍中,崔莹现为左散骑常侍,门下赞成事,李成桂现为东北面元帅。据悉,今年二月,元将崔濡拥立高丽德兴君为王,率兵攻高丽,试图收复高丽乘乱占据的双城、合兰各地(即今日的盖马高原。此时为女真人的领地),同时消灭高丽当权的王党势力,重新将高丽变成元廷藩国。庆千兴与崔莹、李成桂带兵迎击,战事尚未结束。”

听冯国用讲完之后,刘浩然开.口道:“我为什么会将高丽选为目标,第一,高丽向来阴持两端,元廷势盛便死忠投附于其,元廷势弱便心生歹意。而且尽管高丽现在与元廷翻了脸,但是他们俩是打断了骨头连着肉,元帝的皇后是高丽奇氏出身,她生下的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正妃是高丽权氏出身,所以元廷在高丽朝堂上的势力现在有,将来还会有。”

“一旦我们将元廷驱逐出中原,他们还会依据漠南.漠北草原与我们对峙相战,而东北也必定是我们与残元相争的主战场,因此位于东北侧翼的高丽就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心腹之患,一旦他与残元勾结,我们将腹背受敌。”

“第二个方面,我们攻打高丽,意在东北女直、水达达、.兀者等诸土著部。这些人纵横东北山野密林,善骑射,前些年因为元廷索取海东青无度,使得水达达、兀者诸部起事反抗,元廷花了十年功夫才将其平定。要知道,我们对抗元廷,挥师北伐,最弱的就是骑兵,而这些土著部落拉拢好的话就是我们与元廷相争东北,逐战漠北的好帮手。海军这些年在永明城(今海参崴)地区与这些部落有过初步接触,以铁器、茶叶等换取皮毛等山货,与他们的关系处得不错。但是要想与这些部落全面接触,高丽就是最好的跳板。而且我们占据高丽,则直接可以把手伸进东北,从侧翼威胁到元廷,为我军将来的北伐相呼应。

刘浩然说完攻打高丽的理由之后,便转向俞廷.玉道:“俞尚书,这次攻打高丽以海军为主,也是对海军大规模登陆战的一次检阅,你来说说这次的行动计划吧。”

随着江南海军.的强势,刘浩然开始指点江南海军进行登陆战的尝试,广州战事是第一次有规模的登陆战,海军一下子投入了超过五万陆军进行作战,接着又在琉球岛、耽罗岛、日本九州岛进行过尝试,获得了不少经验。

“是的丞相,此次行动,遵照丞相的命令和枢密院的部属,海军总共调集十五艘巡洋舰,二十六艘护航舰,二十四艘警戒快船进行护卫和火力掩护,并有十万陆军进行此次行动,由三十艘武装商船、一百六十艘普通商船进行艘运输。我军以耽罗岛、对马岛为基地,先以六千日本九州招募兵从对马岛出发在其庆尚道晋州一带登陆,吸引高丽的主力,然后我军从耽罗岛出发,在其杨广道汉阳一带登陆,十万陆军分两次投入,先将高丽分割成两半,然后伺机剿灭南下迎战九州招募兵的高丽主力,然后再调头北上,攻陷其都城开城。”

大家听到这里,都不由地悄声议论起来,对于九州招募兵,大家都不陌生。龙凤八年,江南与日本终于建立起外交关系,日本天皇和幕府承诺在刘浩然称帝登基后立即向其称臣。于是在日本幕府的要求和细川赖之的斡旋下,江南提出了帮助日本幕府解决九州问题的一揽子计划。

龙凤八年十月,江南海军刚刚举兵将琉球岛完全纳入版图之内,两万装备热兵器的陆军从琉球岛北部出发,迅速在肥后天草半岛登陆,并开始向隈府城进军。此时的菊池武光正带着主力进入丰后与幕府新任镇西探题斯波氏经展开决战。得知江南军逼近自己的老窝,连忙率兵回援。

隈府城虽然算得上是一座险要坚固的山城,但是在江南军的炮击下很快就摇摇欲坠,加上里面的守军不是很多,在日夜炮轰下士气低落,很快便有人举降。江南军冲入城中,很快就杀散仅剩数百人的守军,攻取了隈府城,俘获了南朝在九州的代表良成亲王。

菊池武光并不知道自己老窝陷落,一边迅速赶路,一边向属地的豪族们发出征召令,要他们立即组织武士和足轻支援隈府城。江南军一边打散了几次顶多不过数百人的地方豪族援军,一边在菊池武光归路上设伏。一场激战下来,菊池武光身边的大将武士损失殆尽,五千精兵最后剩下不到一千余人。菊池武光最后只好退守龟崎城,却被江南军上万人团团围住,日夜轰击。

最后在细川赖之和山贺显次郎的调解下,九州南北朝势力终于达成了和解,菊池武光退位,出家归隐,其余各家向光严天皇和足利幕府宣誓效忠。而出了大力的江南也捞了不少好处,根据与幕府达成的协议,安定下来的九州就成为“自由贸易区”,也就是江南的船只可以随意在九州任何一地停靠,区内任何交易幕府不得征收关税。在另一方面,按照刘浩然的要求,山贺显次郎过继给菊池武光为养子,改名为菊池正光,并继承菊池家督和肥后守护一职,算是把手伸进了九州岛。

龙凤九年初,控制九州与四国等地贸易的九州大名岛津家因为与江南商船队发生矛盾,江南海军驻九州舰队与菊池正武、大友家等势力联手,一举剿灭了岛津家势力,并推举在此次战事中出大力的伊东家出任大隅守护,相良氏出任日向守护。五月,刘浩然发布吴王令,只承认亲中的九州岛少贰家、山贺家、大友家、菊池家、伊东家、相良氏为九州大名,这六个大名也被称为上御定六家。为了保持地处偏远、伸手不及的九州稳定,加上江南源源提供了不少军械帮助幕府与南朝军对战,为了拉拢这个足以影响日本本州战局的大国,足利幕府只好捏着鼻子顺势发布正式文书,任命少贰家为肥前、筑后守护,山贺家为筑前守护,大友家为丰前、丰后守护,菊池家为肥后、萨摩守护,相良家为日向守护,伊东家为大隅守护。

在九州安定之后,六家发现辖区内多了不少流浪武士,这些人或因为主家倾覆,或因为战败流浪九州各地,穷困潦倒,经常滋事扰乱地方,于是江南就提出招募这些武士以为雇佣军。诸家大名巴不得这些九州野武士统统滚蛋,于是大力支持江南的招募工作,甚至不愿意来的他们派兵抓过来。到后来,幕府将本州、四国的野武士送来一批,大约有七千余人,全部被安置在壹岐岛、对马岛进行训练,这次对高丽之战,他们算是派上用场了。

看着众将领在下面议论,刘浩然却心里有点得意,日本人和高丽乃至后来的朝鲜人是死敌,两国之间杀来杀去都杀了上千年了。这次动用九州招募兵,就是要在这种仇恨上再撒些盐。而且招募这些日本武士刘浩然心里还有进一步的想法。

看到大家议论地差不多了,刘浩然咳嗽一声,室内一下子全安静下来了,众人都静静地看着刘浩然,等待他的讲话。

刘浩然神情变得肃穆起来:“这次行动,我军动员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光是陆军就有十万。而且一旦展开行动,十万陆军深入高丽就算是孤悬境外,如果海军失利,这十万陆军就成了孤军,绝无退路。所以海军、陆军众将都不得松懈怠慢。海军要牢牢控制住制海权,严防高丽水军的偷袭;陆军要稳打稳扎,发挥我们兵力和火力优势,切不可轻敌,稍有疏忽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我江南承担不起这个损失,你们任何一个人也当不起这个罪人。”

听到刘浩然如此措词严厉的讲话,众将脸上不由一凛。刘浩然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似乎要将刚才的话刻进他们的心里一般。

“当年我红巾军被元军大败,数十万将士两次避入高丽,而高丽虽然与元廷翻脸,但是却对我红巾军残部毫不客气,以倾国之兵相迎。我红巾军战死异乡者无数,这次我们就是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红巾军两次攻打高丽在座的众将领都知道,第一次是龙凤五年(公元1359年)十二月,红巾军主将毛居敬帅大军四万渡过鸭绿江,第一次进入高丽。红巾军连续攻克义州,麟州。高丽王命李岩为西北面都元帅,庆千兴为副元帅,金得培为都指挥使,李春富为西京尹,率军抵抗。红巾军先败于铁州后大胜于宣州,攻克定州,接着攻下西京(平壤)。因粮草不足故按兵不动。于是得到喘息之机的高丽倾全国之兵围攻平壤,双方激战数日,红巾军因天寒冻伤者无数,只得先行撤退,高丽军围追不舍,红巾军大败,退回鸭绿江的不满千余人。

龙凤七年(公元1361年)十月,关先生、破头潘、沙刘二率二十万大军第二次攻打高丽。大军迅速渡过鸭绿江攻占朔州。高丽以安佑为上元帅,金得培为都兵马使,李芳实为都指挥使率军迎战。红巾军以破竹之势,连克抚州,博州,价州,泰州,延州,高丽军大败,只得坚壁清野,将顺州、殷州、成州之百姓和粮食移往慈悲岭。十一月,两军大战于安州,高丽军大败,上将军李荫,赵天柱战死,指挥使金景譂降,红巾军乘胜攻破慈悲岭,高丽军主帅安佑,金得培逃逸。此时,开京门户大开,高丽王逃往安东,数日后,红巾军攻陷开京,焚其宫阙。次年元月,高丽总兵官郑世云率军二十万,屯驻于开京东郊天寿寺,并命安佑、李芳实、崔莹从东、南、西三面围攻红巾军。当时,大雪风飞,红巾军多于营中取暖并诵念佛经,高丽万户李成桂帅两千精兵从东北界出其不意,攻入开京,红巾军大乱。高丽后继大军迅速攻入,红巾军大败。关先生,沙刘二以下十余万人战死,破头潘帅余部遁走鸭绿江而去,退回辽阳。

“根据军情司探报,高丽自称斩杀我红巾军二十万人,并在朔州、铁州、平壤、开京、安州、汉阳等地以我红巾军阵亡将士头颅垒成了数百个京观,以示炫耀。此次你们北攻高丽,先要把高丽打怕了,打服了,如果他们想乞降,先献上二十万高丽男丁人头来。”

刘浩然杀气腾腾地说道,他心里知道,刘福通调教出来的红巾军,军纪好不到哪里去,攻入高丽,高丽朝野没少吃过苦头,开京的宫阙不是都被一把火给烧了吗?高丽军民反击红巾军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是无可厚非的,说不定还可以称为“反击侵略”的正义战争,但是站在江南这边就不行,攻打元军时怎么就没见你怎么狠!好歹江南也曾属于过刘福通,与关先生等红巾军都是一脉,所以这个仇必须报。

“我们此次去必须吸取关先生等先烈的经验教训。高丽现在是妖僧辛旽专权,又因为实行私田制,土地集中寺庙和贵族的手里,加上元廷和高丽官府的横征暴敛,高丽百姓们早就是民不聊生。当初关先生等人就是没有好好利用这一点,因此没有在高丽打开局面,这次军政司将派出大批军政人员随军,先执行相应的土地政策,尽量争取高丽百姓们的支持。”

说到这里,刘浩然顿了一下说道:“但是我们这次攻打高丽,目的不在于完全占领它,而是要最大限度地消灭它的有生力量,让它成为我们听话的一个附属。因此,这次行动不但要有强大有力的军事行动,还会有相应的政治手段,你们心里有数便是了,一切听主将指挥。”

“遵命丞相。”

刘浩然点点头,对于高丽,他盘算了很久,知道这个时候一口吞掉整个高丽是不现实的,说不定反而会成为卡在喉咙上的一块骨头,所以先准备用文火熬制一番。

“好了,大家继续听行动的细节,记住了,这次行动从五月初十开始,离现在不到半个月,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刘浩然最后说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妖僧辛旽

第一百四十五章妖僧辛旽

五月初十开始,高丽东部沿海地区的告急文书像雪片一样飘向开京。六千“倭寇”在庆尚道登陆,迅速攻陷了晋州,并向庆尚道全境和全罗道蔓延,难民潮水一般涌向昇州、罗州、东京等城镇。

“大王,这次倭寇入侵,来势汹汹,而且臣觉得诡异非常。”跪坐在上首的代相庆千兴中气十足地说道。他刚刚带着崔莹、李成桂等人击败率军攻打双城、合兰的元将崔濡,又为高丽立下匡扶乾坤的大功,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正是如此,大王,前几年日本三岛倭寇被江南水军清剿之后,我诸海沿岸已不复倭寇的踪迹,这次骤然而发,人数又是如此众多,臣也担心其中必有缘故。”副相崔莹在旁附和道。

“两位爱卿的意思是?”高丽王王瑞皱了皱眉头说道。他一直感叹自己即位以来是多灾多难,他曾经按照惯例娶了元廷魏王之女-鲁国长公主为正妃,并取名伯颜帖木儿,长期入侍元廷,而他能当上高丽王也全是依靠世臣大族和元廷外戚奇氏和权氏的势力,但是到后来,奇氏和权氏严重影响到他的权力,而且中原起义频繁,元廷自顾不暇,已经开始没落,于是王瑞便果断与元廷翻脸,铲除了奇氏和权氏的主要势力,并停止使用元廷年号,恢复高丽传统官制,在一定程度上博得了高丽军民的人心。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连绵不断的战事祸乱,元廷辽阳行省几次想用武力让高丽重新成为元廷附属,接着是四处流动作战的红巾军居然两次冲进高丽境内。好容易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可是付出的代价却太惨重了,不仅开京的王宫官库被毁之一炬,高丽军民更是死伤惨重,更重要的是几次战乱,耗费钱粮无数,国库都快要见底了。可是高丽大部分土地和财富集中在地方豪强和寺庙里,尽管高丽遭受了多次兵祸,可是那些兼并之家,收租之徒却依然肆无忌惮,自秋至夏,成群横行,纵暴侵掠,倍于盗贼,双重打击之下,众多原本是国家赋税支柱的良人农民又沦为大农庄主的奴婢,从而使得国库进一步的空虚。

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高丽.王王瑞启用了一个与世臣大族无任何关系、出身卑贱的僧侣—辛旽,辛旽被起用后,在高丽王的支持下放手改革,打击兼并土地的大农庄主,并设置田民辨正都监,将大农庄主掠夺的土地归还原主,还将那些奴婢恢复为良人,尽管有为数众多的保守势力反对,但是辛旽改革取得的成效终于看到一些效果,这让高丽王王瑞欣慰不已。可是好日子还没有过几天,倭寇又入侵了。

相对蒙古人来说,日本倭寇算是.高丽人的历史死敌了,从新罗三国鼎立开始,高丽人就和日本杀来打去,结下的仇恨不是一般的深。所以高丽立国以来御敌的国策无非两条,一是防御西边,二是防御东边,其中东边防倭寇更是重中之重。

高丽王王瑞知道崔莹所说话.中的意思,他不过却没有这两位臣子想得深。

庆千兴和崔莹对视一眼,然后由崔莹继续说道:“大.王,据悉日本对马、壹岐、平户三岛尽数落入江南水军之手,这次三岛倭寇死灰复燃,而且兵力更甚以前,依臣等猜测,无非两个原因,一是江南水军放弃了日本对马等三岛的控制,被压制许久的日本倭寇骤然而起;二是受江南水军的指使。不过依臣等揣测,后者的可能性要大许多。”

“你是说这次倭寇入侵是江南水军指使?”高丽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的大王,臣等是这么猜测的。”庆千兴和崔莹异.口同声地答道。

“江南,”高丽王喃.喃地说道,自从他与元廷闹翻后,高丽民间商人与江南的贸易交往日益增多,带来了不少让人爱不释手的奇珍异宝,除了江南本土出产的外,由于它把持了对南洋和西洋的贸易,众多西洋和南洋货品通过江南中转也被贩卖到高丽,使得高丽豪强世家同样趋之如鹜。不过高丽王更喜欢江南出产的书籍画刊,因为他本身也是一位丹青高手。

不过江南与高丽官府之间的关系并不好,高丽王虽然尝试与江南丞相刘浩然接触,但是遭到拒绝后便不再去丢这个面子了,而江南官府似乎对高丽有什么成见,甚是不给高丽王面子,双方的关系简直就是冰点,与如火如荼的民间贸易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没得罪江南啊,高丽王暗自揣测道,随着民间交往越来越多,高丽对江南的情景也了解的越来越多,朝野上下都认为江南绝对有实力与元廷对抗,就算一时无法推翻蒙古人的统治,也足以割据半壁江山,所以自高丽王以下的高丽朝廷对于处理江南关系事务都是小心翼翼。

庆千兴似乎看出了高丽王的心思,咳嗽一声开口道:“大王,江南曾经归附于红巾军首领小明王和刘太保,听说江南刘丞相曾经拜刘太保为叔父。”

听到这里,高丽王明白过来了,原来如此,敢情纠结在这里。可是红巾军两次转战高丽,站在高丽王和高丽朝廷的立场上肯定是要派兵反击的,难道还要任由这些“流寇”在高丽境内“为非作歹,割地自立”不成,不过一口气杀了好几万红巾军,这一点对于同属红巾军阵营的江南来说,有怨恨是自然的。

“两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建议?”高丽王想了一会无计可施,于是便开口问计。

庆千兴和崔莹都默不作声了,朝堂上一下子陷入了沉寂,过了一会,无计可想的高丽王只好转向他最信任的辛旽:“真平侯,你有什么好建议?”

辛旽法名遍照,字耀空,号清闲居士,是桂城县玉川寺女婢的儿子,父亲不详。高丽王曾经梦见有人拔剑刺杀自己,幸为一僧人所救,于是暗中记下了僧人的容貌。巧合的是,不久大臣金元命推荐辛旽来见高丽王,一见之下高丽王大吃一惊,辛旽竟然长的与梦中那位救过自己的僧人十分相象。更加令高丽王高兴的是辛旽能言善辩,对政事改革的一些见解也令高丽王颇为赞赏,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感,于是屡次召见,恩宠日隆。这就引起了当时的权贵李承庆、郑之云等人的不满,说挠乱国家者必是此人,欲杀之而后快。高丽王于是偷偷告诉辛旽,让他暂时躲避。李承庆和郑之云死后,已经留起长发成为头陀的辛旽再次来见高丽王,欣喜不已的高丽王称其为师傅,咨访国政,言无不从。世人多附之,士大夫之妻妾,以为神僧,听法求福而至。

随着辛旽再次受宠和其推行土地税赋改革,大臣们对其的敌视和怨恨也日益加深,造谣说辛旽借着讲法之机与那些士大夫之妻私通奸情。右正言李存吾认为辛旽是妖物祸国,上疏指责其“常骑马出入红门,与大王并据胡床。其在家寄相拜庭下,旽皆坐待之。虽崔元金仁俊,亦未有如此。”结果高丽王大怒,命令将其奏折烧毁,召见李存吾准备斥骂之。李存吾当时看见辛旽与高丽王对坐,就大声叱骂,辛旽惊骇之下不知不觉就起身了,这让高丽王更加恼怒,下令将李存吾关进巡军狱并最终贬为长沙监务。

在高丽王心里,辛旽“得道寡欲,且贱微无亲比。任以大事,则必径情,无所顾籍。”应该是改革时弊,挽救日渐衰败的高丽王朝的不二人选。为了坚固辛旽之心,高丽王甚至给其写下了盟书:“师救我,我救师,死生以之,无惑人言,佛天证明。”

得到高丽王支持,辛旽便进行了三方面改革,一是新设内宰枢制,变革从前由宰臣和枢密在皇宫中处理国家重大事务的制度,将被削弱的王权予以收回和强化;二是设置了田民辨整都监,查处不正当兼并的土地和压良为贱的行为,此举赢得广大高丽百姓的赞扬;三是重建教授国学的成均馆,积极推广儒学,继而兴建五经四书斋和推行科举三层法,提拔李崇仁、郑道传、权近等饱学之士为国家效力。随着这些改革措施的实施,辛旽的权力威望越来越重,以至于其“骑马至都评议司幕前,宰相皆起立拱手,旽马而与语,服饰神态一如王。”甚至连元廷都听说了他的名号,使者乞彻一到高丽便问道,“闻尔国有权王,何在?。”

被打击的王廷中奇、权两族余党和世臣大族们咬牙切齿,他们逐渐纠集势力反对辛旽,密谋除之而后快。庆千兴、崔莹便是其中的骨干,看到这两个熟悉军务的大臣不语,高丽王转问自己,辛旽盘算了一下,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是插不上手的,而且如果胡乱指手画脚,一旦出现严重后果,这帮大臣肯定会推到自己头上来,于是便开口道:“大王,赞襄军务,臣不熟悉,还是问问代相和副相大人吧。“

高丽王无可奈何,只得又转向庆千兴和崔莹道:“两位爱卿戎马一生,为高丽立下汗马功劳,此次倭寇入侵,关系到国家社稷,还请畅所欲言。”

庆千兴眼睛一亮,昂然道:“大王,倭寇入侵,唯一之计便是派兵抵御。臣推荐东北面元帅李成桂为庆尚道、全罗、杨广道都统使,调集各地精兵,主持三道防御,并调集水师予以协助。不过临敌之事变化多端,还请大王授予李成桂临机处置之权。”

“好!”高丽王一口答应下来。

“另外为了防止乱党趁机作乱,还应该加强开京的戒备,臣斗胆举荐李珣为判开城,赵璘为鹰扬上护军,尹承顺为上护军,拱卫开京近畿安全。”崔莹在一旁继续说道。

高丽王沉吟了一下,这些年来,高丽国内的叛乱不断,前年有金镛在兴王寺作乱,去年有胡牧在杨广道作乱,都和亲元派或奇氏、权氏余党有关系,此次倭寇入侵,高丽震动,大批精兵会调往东北方向御敌,保不住还有余孽会跳出来,崔莹这些建议倒是说得过去,于是最后点头答应了。

辛旽在一旁眼角却跳了一下,李珣、赵璘、尹承顺都是反对自己的世家大臣骨干,他们出任这些职务,相当于掌握了京都开城和附近地区的军队,要是一旦这些人对自己不利,这三人就是最锋利的刀。但是辛旽此时不敢出言反对,毕竟这事关开城和王室的安危,高丽王再宠信自己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辛旽眼睛转了转,向高丽王拱手道:“大王,抵御倭寇是一方面,但是根本之计就是与江南和谈,只要江南愿意与我高丽交好,三岛倭寇便不是问题。”

高丽王听后连连点头称是,他的想法和庆千兴、崔莹、辛旽一样,认为江南因为红巾军一事对高丽多有怨恨,但是由于需要全力对抗元廷,所以无力直接攻打高丽,只好借助日本三岛倭寇的手报复一下高丽。既然如此,如果能够取得江南的谅解,日本倭寇之事的确能够有所转机。

“此事责任重大,谁去处置为好呢?”

“不如让臣去吧。”辛旽毛遂自荐道。

“真平侯,此去千里海路,路途艰辛,再说江南姿态未明,恐有害于你。”高丽王关切地说道。虽然他知道辛旽能言善辩,指不定就能说服江南一干人等,恐怕是最好的人选,但是他觉得自己身边一时离不开辛旽,于是便犹豫不决。

“大王,真平侯一心为高丽着想,此情此心值得赞赏,他威望甚高,又是大德高僧,他去江南,恐怕不但高丽商人会竭力为其开脱,江南信佛之人也会拜服与他,正是出使江南的最佳人选。”崔莹当即劝言道,只要把辛旽支开,世家大臣们便可以慢慢说服高丽王,铲除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僧。

事情来得很突然,高丽王还在犹豫不决,出使江南关系重大,尤其是在倭寇入侵之时,这次打退了他们,难保下次他们不会又来,所以找到根源才是最好的办法,而除了辛旽,高丽王还真想不出可以信赖的人。

“大王请放心,现在江南水军在耽罗岛有驻扎,只要将我送到那里,臣自有办法说服他们让我去江南。”辛旽也劝道。耽罗岛在两年前便被江南海军夺了去,理由是那里有元廷的养马场,高丽由于内乱和元廷的压力无暇顾及,也就装聋作哑了,只要等待以后再图收复。

“那好吧。”高丽王想了一会,最后答应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耽罗岛

第一百四十六章耽罗岛

过了几日,辛旽终于准备停当,坐上一艘高丽水军的海船,在两艘战船的护卫下从汉阳出发,向耽罗岛驶去。五月的海面上刮着温暖潮湿的东南风,海船的纵帆随着“之”字形航线不时地变化着角度,由于风向不顺,所以船只的航速非常缓慢。

看着平静的海面,偶尔只有一两艘近海捕鱼的渔船出现在眼前,辛旽不由觉得奇怪了,便转头问旁边的海军指挥官崔再涣。

“崔将军,这海面上怎么这么安静?怎么这么少的船只?”

“真平侯大人,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崔再涣虽然是崔家一门的旁支,但是他知道辛旽在朝中的地位,不是他这种小将领能得罪的,于是恭敬地答道:“按照往年惯例,现在是东南风大起的时节,正是我朝商船从江南起航回程的好时机。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一艘船回来,港口上等待的商人都急坏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江南虽然与我朝关系不好,但是对于商人还是没有什么恶意,只要他们照章纳税,江南不会为难他们的。”崔再涣在海上多年,对于这些东西还是知道一二。

“怎么渔船也这么少?”

“真平侯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一带海域完全处于江南水师的控制之下,他们平日里行事有些霸道,遇到船只都会上船检查,说是什么防止走私。一言不合便火炮相加,朝中有令不准我等多事,所以时间久了这些渔船便不敢出远海,只是在近海和靠西边一带捕鱼。”

“这样啊。”辛旽沉吟了一会,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的海面默不作声了。高丽国西边受到元廷的威胁,现在东、南面的大海又被江南控制,真是处处受制于人,高丽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强大起来,不再看那些大国的眼色行事。

一天一夜时间过去了,到耽罗.岛的路程差不多行驶了将近一半,到第二日上午时分,前方哨船突然发现了一艘快船迅速地驶来。

“是江南水师的船只!”崔再涣禀报道。

“那你去跟他们交涉一下,说明我等的来意。”辛旽吩.咐道。

还没等崔再涣开始交涉,快船迅速地驶近高丽船,.并抢占了上风,一言不发便开了一炮。看到远处火光一闪,崔再涣不由大叫道:“大人快趴下!”

当辛旽随着船上所有的人趴在甲板上时,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啸声从头上飞过,然后扑通一声什么东西落到后面的海面上。

“这是江南水师.在警告我们,要求我们立即停船。”崔再涣神情不定地向辛旽说道。

辛旽这才体会到崔再涣昨日所说的江南水师的霸道,他们一艘就敢如此嚣张,真是不把高丽水师放在眼里了,想来如崔再涣这等水师将领也是一肚子牢骚,但是实力相差甚远,加上高丽目前的政策是避免与江南交恶,所以高丽水师再如何忍气吞声也得忍了。

不一会,江南海军的警戒快船靠上了停下来的高丽水军三艘海船,一名戴着三角帽的海军军官跳上来,冷冷地说道:“你们出海干什么?”

辛旽何时受过这等轻视,真要反驳一二时,崔再涣拉了拉他的衣角,指了指远处的海面,辛旽这才看到远处有四艘海船在游弋着,其中有一艘船型看上去较大一些,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看来江南海军这一套玩得非常熟练,先是派一艘快船过来试探一下,如果不对其余四艘船就会立即围攻过来。有这四艘船做后盾,难怪这艘快船和这个江南军官如此嚣张。

辛旽深吸一口气,指示崔再涣前去交涉,相谈了一会,再看看了相应的文书,江南军官便回到了船上。随即快船主桅杆上有水手拿着一面白色旗子和一面黑色旗子,做了些很奇怪的动作。

等了一刻钟,那名军官回转过来说道:“你们船跟在我船的后面,保持航速。”

跟在快船后面行驶了一天,到了第三天早上时分,辛旽看到了远处的耽罗岛。不过让他惊奇的是耽罗岛现在几乎变成了一座大海港,数以百计的船只停靠在岛上的几个港口里和外面的海面上,还有不少的船只从西南方向不停地驶进和驶离耽罗岛,数十艘战船在上百里之外的海面上游弋着,形成了一个严密的警戒圈。

“江南想干什么?”辛旽不由疑惑道,崔再涣更是脸色惨白,江南在离高丽不远的耽罗岛聚集了这么多战船,高丽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江南水师到底想干什么。

警戒快船把辛旽船队交给了一艘前来迎接的警戒快船,然后便离开了。在这艘引导船的引导下,辛旽船队缓缓地驶进了耽罗岛的木草码头。

在船上等了一会,一个江南军官走上了船,先对辛旽行了一个奇怪的帽檐军礼,然后朗声问道:“请问你是高丽使节,真平侯辛大人吗?我是前来迎接你的,我叫萧永丰,请上岸,我家将军在等着你。”

听到这里,辛旽的心不由抖了一下,将军?江南在这座岛上居然派有将军,结合刚才看到的那么多战船,辛旽用脚趾头也知道,江南水师应该在这一带会有大规模的行动,再结合前段时间倭寇突然入侵庆尚道,辛旽已经隐隐猜出一些端详来了。

走在路上,辛旽越看心里越是震惊不安,因为耽罗岛上几乎变成了一个大军营,到处可以看到密密麻麻整齐的帐篷,还有满目的穿着红色军装的江南将士。辛旽试探了问了几句,可是萧永丰虽然面带微笑,说话和气,但是问来问去他都是一句话“这是军事机密。”给顶了回来。

走到中军大营,辛旽看到了数十门装在高轮上的火炮,口径大小不一,江南军士们正在细心擦拭着它们。还有一队队红军装江南军士在军官的口令声中列队,转向,举枪,做着各种动作。

辛旽虽然听说过江南有火枪部队,但是他搞不明白江南火枪部队的编制和服饰。这些在他眼前操练的江南火枪部队虽然也身穿红色军服,但是没有像大内亲军以黄条镶边和衬托,他们都是以黑边镶边,除了腰带是皮制的话,子弹带、枪带都是帆布制的,而头盔也与大内亲军有边缘的铁盔不同,他们的头盔更像唐宋时期的头盔,只不过简化了许多,脚上没有像大内亲军那么奢侈地穿着皮靴,只是穿着帆布制成、厚底有高帮的鞋子而已。唯一相同的估计就是一样的滑膛枪、皮制弹药盒、刺刀和背后的小铁铲,还有就是军衔标识是一样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进中军大帐,辛旽看到里面围坐了几十名将领军官,有穿着藏青色军服的,有穿着灰褐色军服的,都不由地把目光投注在辛旽的身上。

辛旽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神,然后扬声说道:“在下是高丽大王陛下遣往江南的使节,真平侯辛。”

一个身材魁梧,长着一把络腮胡子的将领站了起来,扬声道:“我是江南海军少将俞通海。”

“俞将军安好,”辛旽彬彬有礼拱手道,“在下奉我高丽大王之命,前往江南,想与贵国结秦晋之好。”他先说明了自己的使命。

“真平侯?你就是高丽国那位被百姓称为圣人,被世家大臣称为妖僧的辛旽?”俞通海睁着眼睛问道。

辛旽的脸上闪过一道恼怒之色,但是却很快平静如常:“世人评说不足为道,在下只是恪尽职守,为大王和高丽出绵薄之力而已。”

听到这里,俞通海不由笑了:“想不到你这和尚还真有些意思,也长得很俊俏,难怪高丽传言你很受众贵妇喜欢和追崇。”

听到这暧昧的话,在座的众人都不由大笑起来,辛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正色说道:“在下是高丽的使节,代表着我家大王和高丽,辱我则是辱我国体,辛某虽是体弱无力,但是也有一腔热血愿洗此辱。”

听着辛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话,俞通海停住了笑声,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辛旽道:“你这和尚倒有些胆识,请坐!”

辛旽冷哼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他现在有要紧的事情询问,顾不上刚才俞通海的话语,急忙问道:“俞将军,贵国云集重兵在耽罗岛,不知有何用意?”

“我们刚取了耽罗岛,怕有人夺了去,故而调集重兵镇守。”俞通海笑嘻嘻地说道。

辛旽脸色一变,他当然知道这话是屁话,眼睛一转,刚准备再刺探一二时有三人走进了大帐。打头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一身古朴的铠甲,学识渊博的辛旽琢磨了一下便推测出这应该是前新罗风格的铠甲,上面特有的符号和花纹表明这应该属于圣骨和真骨(王室级别)品级的贵族所有。其身后是两位男子,都是不到二十岁的模样,脸上只能依稀看到朝鲜半岛人特有的一点标示。

“这位是高丽真平侯。”俞通海似乎对那位女子非常客气,不仅起身相迎还首先向其介绍辛旽。

“原来是王瑞的走狗。”女子冷冷地说道。

辛旽这个时候已经品出味道来了,江南这次汹涌而来,估计其意在高丽,而且不仅仅是为死难红巾军报仇这么简单。

他强压着心头的慌乱,镇静地向那女子拱手:“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那女子盯着辛旽看了一会,嘴角露出一丝值得玩味的冷笑,然后还是那幅冷冰冰地语气答道:“我叫金英兰,这两位是我的弟弟金英浩和金英敏。”

果然如此,辛旽心里更是慌乱如麻,他知道前新罗有三大贵族-朴氏、昔氏和金氏,原本都是王族,互相姻亲,新罗王便在此三族中轮换,不过后来变成了金氏一家独大,继承王位。后来前新罗末年,时局动荡,金氏王族四处逃离,指不定一支跑到了中土。这都过去近四百年了,难道他们还想着复国吗?但是人家不说,辛旽也不好随意点破,他心头转了转,终于想到了话题。

“我家大王遣我朝拜江南丞相,就当年红巾军憾事向贵国表达歉意。当初红巾军入境,我家大王举兵相见也是迫不得已,更是对多生杀孽痛惜不已,愿意用最诚挚的方式进行弥补。”

俞通海静静地看了一眼辛旽,挥挥手道:“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

“俞将军,你认为何时谈才合适?”辛旽不由郁结道。

“时机成熟的时候。”俞通海端坐着言道。

辛旽心急如焚,他已经大致知道江南这次打着为死难红巾军报仇的旗号讨伐高丽,看耽罗岛众多的船只和军队就明白,这次讨伐恐怕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最可怕的是高丽上下却对此一无所知。在他们脑海里,进攻高丽只能从东北陆地上进行,海路上是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就算靠得如此近的死敌日本数百年来也只是倭寇般的侵扰,军队登陆的次数不是很多。

辛旽虽然不熟悉军务,但是他也看得出目前的局势,江南在耽罗岛横戈数万大军,而高丽却被东北方向的倭寇吸引住注意,大批精锐之师被调往那里,加上还需要在西边驻扎重兵防御元军,开城等腹地可以说是空虚得不能再空虚了,一旦江南军队在强大水师的运载下在开城附近登陆,那后果不堪设想。

该怎么办,说服江南将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等大事岂是十天半个月便能策划准备好的,江南苦心准备了如此之久,岂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再说了,对于这些领有军命的江南将领,自己再能言善辩也挡不住军令如山。那就赶快通知高丽国内做好准备,可是自己上了岛,船只被扣,江南军队岂能如此轻易放走自己。

这时,一名海军军官疾步走了过来,刚准备开口禀报却被俞通海阻止了。他笑着对辛旽说道:“真平侯,还请下去休息。对了,耽罗岛现在已经变成了军事重地,请不要乱跑,否则枪炮无眼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高丽水师

第一百四十七章高丽水师

看着数百艘战船依次地在海面上行驶,高丽水师都统使王载心里却有着一种不安在心底涌动着。自从几年前江南海军崛起之后,他们几乎在这片海域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高丽水军曾经与他们交过几次手,虽然每次都是船数占绝对优势,可是每次都被江南海军仗着船坚炮利打散了,一点好处都没有讨到,随着江南海军迅速发展,那种高大坚固又装备犀利火炮的黑船越来越多,江南在这片海域上所占的优势也越来越明显,甚至到了江南所谓的“武装商船”也敢在没有战舰的保护下拉开架势与高丽水军开打,而且一点亏还不占。

吃了不少苦头,加上高丽朝中不愿意与越来越强势的江南撕破脸皮,正式开战,于是高丽水军便开始退守,一般都不会去招惹那些江南船只。接着日本的倭寇在江南海军的打击下开始绝迹,这支以防倭寇为主的高丽水军便大部移驻开城附近的港口,成为拱卫京畿的“存在”船队,而且随着高丽与元廷翻脸,陆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财力吃紧的高丽朝中拔到水军上的钱粮也越来越少了,两年多下来,不但没有增添一艘新船,反而连日久损坏的船只也得不到及时修补,任由它烂在港口里。

幸好真平侯辛旽上台后进行强有力的土地和税赋改革,国库稍微充裕了一些,拖欠水军将士的钱粮也补发了一部分,要不然王载连这次起兵前去助剿倭寇都无法成行。想到辛旽,王载心里复杂万分,做为王族旁支,王载也算是世家出身,要不然也不会被委以水军都统使的重任。站在世家的立场上,辛旽的改革的确极大地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可是做为将领,他也知道目前高丽国已经到了什么样一个地步,去年由于欠饷太多,水军差点要兵变了。现在高丽国的财富全部集中两班大臣为首的世家和寺庙中,他们购买江南货品时出手阔绰,要他们拿钱赈济百姓和发军饷却一个个是铁公鸡。

这时一个副将走过来禀报道:“大人,前面是罗州岛了。”

王载不由点点头,心里轻松了许多。罗州岛一过便是全罗道的罗州下港了,到了那里便可以与负责三道防御的李成桂部联系上。

从出海开始,王载的心里便.一直在担心,这片海域太安静了,安静得看不到几艘船只,这种不正常让王载的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危险感。

“耽罗岛那边有什么动静吗?”王载问道。

“回大人,我们派去的哨船还没有回报。”

王载听到这里,刚放下去的心又.忍不住提了上来,耽罗岛是高丽水军的一根刺,当年它被蒙古人抢去当了养马场,后来好容易元廷答应还给高丽,可是仅仅是形式上的移交而已,上面依然驻守着数千元军,由蒙古达鲁花赤管理着。去年被江南海军占了去,高丽王曾经问过王载,是否有能力从江南海军手里抢过来。当时的王载犹豫了许久,最后答道只要给高丽水军在现有的基础上扩充一倍,他便有六成的把握。谁知高丽王听完之后便没有了下文。王载知道大王的苦衷,水军是个花钱的去处,扩充一倍,那不知要多少钱财。于是花那个钱,还不如先把国内千疮百孔的窟窿堵上再说。

但是王载却有苦说不出,做为.水军统领他知道耽罗岛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它离高丽全罗道太近了,万一有点风吹草动,江南海军抬抬腿就过来了。但是无法击败江南海军,就无法收复耽罗岛,而这一切又都是身为高丽水军主帅的耻辱。

“没有回报,难道其中会出什么问题?”王载狐疑道,哨.船昨日就出发,按道理早该回报了。

“大人,可能是被江南水军发觉给扣留了。”副将也无.可奈何道。江南海军行事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且他们在海上看得远跑得快,加上一打上百丈的火炮,高丽战船根本没法对抗。一旦被发现,只有乖乖束手就擒,而且江南海军把这一片海域看着是自家的池塘,高丽水军的哨船十有八九还没靠近便被发现,然后被扣留了。

“传令下去,加快航速,尽快驶进下港。”王载最后下.令道。有江南海军在旁边,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现在他带出的是高丽水军的主力,一旦出了差池,就凭留在本港的那些破船是无法拱卫京畿水路安全的。

过了一刻钟,前.方突然传来消息:“前方发现不明船只!”

“**,什么不明船只,这片海域除了江南水师的船敢如此横行霸道之外还会有谁敢这么干?”王载不由恨恨地骂了一句,连忙问道:“有多少船?”

“有六艘!”

过了一会,前方有传来消息:“不对,有十几艘。”

“到底有多少艘?”王载大骂道。

这次不用前方传来消息了,王载已经可以用肉眼自己去看了,只见大约二十余艘高大的黑船出现他的侧翼,正好占据上风位置。

“**,是江南水师!准备迎敌!”王载一看这种架势就知道是谁家的船了,他和江南水师交过几次手,也摸清了他们的一些套路。抢占上风,纵队行进,行进中船舷炮近距离炮击,这些都是曾经让高丽水师抓狂的招数,也是高丽水师上下相当熟悉的一种接战方式,看到对方已经摆开这种架势,王载知道他们的意图。

命令一下达,王载看了看敌我形势,发现大为不妙。己方靠着海岸线行驶,左侧就是浅滩,一旦搁浅这些船只就会成为炮靶,右侧是深水海域,可是江南海军已经从那边压了过来,再说后面还有罗州群岛的几个岛屿,严重地压制了高丽水师的展开,而一旦船只密集,那江南海军猛烈的火炮就有了用武之地。想来江南海军在这里伏击是早有预谋的。

相对高丽水师的慌乱,江南水师就显得从容不迫了。除了担当主力的十五艘巡洋舰和二十二艘护航舰,还有三十艘武装商船加入其中,这些装备三十门火炮的商船除了在航速和水手方面,几乎与护航舰不下上下。再加上二十艘在外围掩护策应的警戒快船,战船数量达到八十七艘,火炮总数更是达到了一千八百门,可以算是江南海军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看来俞通海给足了高丽水师面子。

俞通海站在光荣号旗舰上,看着各支队相继进入位置,第二支队指挥陈孝林,第三支队指挥全书林,第四支队指挥吴在道,第五支队指挥阮智相继发来准备就绪的信号,他深吸了一口气,命令信号兵发出“海军称霸中国东海的关键一战就在今日,诸君当奋勇杀敌,捍卫海军荣耀。”的命令,然后命令自己直辖的第一支队准备开火。战事一旦打响,肯定是硝烟弥漫,旗语信号传递肯定是无法顺利传达,所以必须由各支队各自就近协调,各自完成作战任务。

第一支队在光荣号、智慧号、忠诚号三艘巡洋舰的带领下,七艘护航舰,六艘武装商船分成三个纵队,直接向高丽水军中军冲去。

“目标,右侧第三艘大船,准备开火!”俞通海很快就为自己这一组选好了目标。

光荣号在舵手和纵帆手的操控下,驶近目标船不到五百米的地方,突然转向相错而过,其余六艘战舰在后面鱼贯而行。

俞通海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高丽水军目标船,甚至可以看到满是紧张的高丽水手的面孔。光荣号很快便与这艘高丽水军最大级别的战船平行相错,两边船头刚一相交,高丽水军目标船便迫不及待地开火了,江南水师给予他们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俞通海还是没有下令,整艘光荣号保持着一种让人难安的寂静,只有高丽水军目标船的火炮在轰隆作响,还有弹丸打在光荣号船体上噼里啪啦乱响的声音。十几个水手被碎片和弹丸击中,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医护兵和旁边预备水手连忙上去把他们拉下来,并补上空位。

当光荣号船头驶到对方船体中部时,俞通海果断下令道:“开火!”

三十余门重炮相继开火,三十六斤和二十八斤的炮弹一发接着一发地打在对方船体上,有的打出一个巨大的凹印,有的直接打出一个破洞。当光荣号相错离开并调头向外驶去时,目标船已经是布满了弹孔和破洞。接着后面的第二艘、第三艘护航舰在平行交错时相继开火,炮声混在海面到处充斥的巨响中,一时还感觉不出来。但是目标战船却已经是遍体鳞伤,但第四艘在烟雾弥漫中再给予了沉重一击后,近处的江南海军水手可以清晰地听到咔嚓的乱响声,那是船体和桅杆不堪重负开始解体和倾倒的声音。

俞通海用望远镜看了一眼目标,心里不由鄙视了一把,高丽人的船还不够结实的,听说当年元军东征日本所用的船都是高丽人造的,难怪两阵台风就让他们全军覆灭了。

目的已经达到,俞通海立即做出调整,命令自己小组的第五艘船为先导对第二目标开始炮击,然后第六艘船,第七艘船,重新装好弹药的光荣号再循环轮流上阵,直到击残目标为止。

整个海面上到处是震耳欲聋的炮声,到处都是一团团烟雾喷出,很快便形成了一大片的浓雾。王载站在船上目瞪口呆,从江南海军将全部参战船只完全亮相之后,他就知道此战恐怕难以善了。但是战事一开打,场面却让早有心理准备的他大出意外。五、六十艘江南海军的黑船集中起来居然能够迸发出如此巨大的威力,那震响整个海面的炮声让高丽水师所有的官兵以为自己在同发怒的大海做搏斗。

以前高丽水师顶多与三五艘江南海军的战舰和船只战斗,当时的情景已经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震撼了,可是与今天相比,却是天壤之别。如此强大的威力,如此震撼的场面,让王载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他呆呆地看着在浓雾中穿行不息的桅杆,看着在浓雾一次又一次闪动的火光,那呼啸而来的炮声和炮弹声反而似乎已经远离。王载的耳朵似乎已经被那如雷的炮声震聋了,只能用眼睛去看着那一幕幕让人感觉不是很真实的场面。

高丽战船在有气无力着反击着,无论从数量和威力相比,高丽水师那上百门老式火炮根本无比与江南海军一千多门燧发舰载重炮相比。高丽水师给予对方的只是一点皮外伤,但是江南海军给予对方的却是致命的打击,二三十斤的实心铁弹,一打一个洞;两个铁弹相连的铁链弹不仅将高丽船只的桅杆绞断,更像一把镰刀一样收割着甲板上的高丽水军官兵;开花爆炸弹轻易地穿过被打得千疮百孔的高丽战船船板,然后在船体里和甲板上爆炸;桅杆炮居高临下地发射着散弹,一次又一次地血洗着在甲板上疲于应战的高丽水军官兵。

江南海军的战术非常明确,以五艘到七艘战舰为一组,集中火力轮流轰击敌船,一般五轮炮击下去目标敌船差不多就已经重残了,几乎是完全丧失了战斗力,不是在缓缓下沉便是成为随流飘荡的“死船”。江南海军寻找的目标是按照从大到小排下去,开战不到半个时辰,高丽水军做为主力的近百艘大船被打残打沉了一半,而江南海军也开始向高丽水军纵深行进,继续寻找目标开始围攻。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副将焦急地问道。现在的战局对于高丽水军非常不利,在江南海军犀利猛烈的炮火和灵活有效的战术下,高丽水军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十几艘战船拼死向靠上去与江南水军接舷战,可是人家五艘一组的战术非常娴熟,你一靠近就不仅仅面临一艘船的炮击,而是几艘船的轮番打击。就算是趁乱靠了上去,桅杆炮和两百多枝滑膛枪短铳足以肃清大部分荡过去的高丽水手,结果少数成功上船的高丽水手被江南海军水手一顿群殴,再骁勇的人也挡不住四边刺过来的刀枪。

“赶紧散开,不要挤在一团让江南水师发挥优势,赶紧散开,然后利用我们船多的优势围攻敌船。”王载还是刚开始的那一招。可是在开始的时候高丽水军被迎头一击给打蒙了,各船是各自为战,命令无法顺利执行。而且江南海军占据了地理优势,把高丽水军压在一个狭长的水道上,哪里会如此轻易让它们散开。到现在,整个战局已经陷入混乱,王载的命令已经无法传达到各船了,目前整个海面上烟雾弥漫,就算是有旗语的江南海军也只能靠平时的协作配合意识和各支队、各组小范围的传达命令,基本上靠嗓子和小船传达消息的高丽水军就不要想顺利地下达命令了。

“大人,命令已经传不出去了。”副将如实地答道。

“天要亡我高丽。”王载黯然叹息道,他没有想到江南海军会如此卑鄙无耻,用倭寇来调动自己,然后再路上设伏。但是他熟读的中国兵书就说过,兵不厌诈,只要能打胜仗,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王载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这支高丽水军一旦覆灭,高丽数千里海岸线就成了江南海军的自留地了,前不能为国收复失地,后不能保护国家海防,这对于一个水军统帅来说,是最大的耻辱,这种耻辱只能用血来洗刷了。

“传令下去,召集附近的战船,随我驶出去,就是撞我也要撞沉江南一艘战船。”王载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直在密切关注周围动静的前进号瞭望手很快就发现一艘高丽大船带着十几艘船气势汹汹地向这边冲了过来,消息传到舰长阮智这边,他用望远镜看了一会才明确这艘与前进号个头差不多的高丽水军最大的战船应该是高丽水军的旗舰,而且它气势汹汹应该是奔自己而来。

阮智在龙凤八年初终于如愿以偿地转到了海军,先在海军军官学堂学习半年,再在光荣号实习半年,终于当上了前进号巡洋舰的舰长,并开始在海军展露矛头。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发现五艘一组的战术估计很难奏效,于是便想了一个新办法,立即给同组的其他四艘战舰发出命令。

王载喝令属下提高船速,向锁定的一艘大黑船冲去,可是那艘船看到自己冲过来居然调头就跑了,王载当然不会放过,命令紧随其后,但是三艘江南战舰斜插过来,很快就用炮火将后面的十几艘高丽战船阻挡和缠住了,只剩下王载座船带着两艘不大的船继续冲了过来。

阮智指挥前进号跑了一段路,看到王载座船越来越近,突然命令舵手满舵转向,纵帆手随即调整帆。前进号划出一道圆弧,灵活而迅速地转到座船的左侧,并相向行驶而来。就在同时,一艘等候已久的护航舰从烟雾中钻了出来,向座船的右侧相向而来。

“不好!中计了!”王载看到两艘黑船一左一右相携而来,按照航线正好将自己夹在中间,马上知道大事不好,立即命令转舵。但是高丽座船由于船体太大,又没有链舵,等命令传到船舵舱,船舵水手开始转舵时,顺风的前进号和护航舰已经迅速靠近了王载座船。

躲是躲不过去了,王载红着眼睛大叫道:“跟他们拼了,开炮!”

高丽座船的炮最先打响,炮弹打在前进号和护航舰身上,却无法阻止它们的前进。到了合适的位置,阮智大叫道:“转帆。”

刚才还全部顺风的纵帆嘎吱一响,向右一转,前进号的航速立即慢了许多,并开始缓缓向右转去。抓住这个缓慢交错的时机,前进号左船舷的舰载重炮开始相继射击,另一面的护航舰也已经转帆,船速慢了下来,并开始炮击。

来自两侧的炮击猛烈地击打着王载座船,庞大的船体居然开始左右摇晃起来,无数的碎片在王载的眼前开始飞舞,水手们在甲板上慌乱地奔跑着,却依然难以躲开那致命的一击。看着眼前的情景,王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

阮智紧张地看着左翼,他这一招非常冒险,前进号和护航舰分别与王载座船相隔三百米左右,他们之间相隔不到七百米,这段距离依然在舰载重炮的最大射程之内,一旦炮弹打飞,极有可能伤到对面的友船。不过悲剧没有发生,经过严格训练的两舰炮手全部把炮弹击在了座船上,有了这个庞然大物做阻碍物,就算炮弹穿了出来,也只是落在海上,毫无杀伤力了。

炮击完毕,前进号与座船已经是尾尾相接,阮智立即传令转向,前进号在座船尾部画了一个圈,与同样转向的护航舰相隔不到十余米相错而过,然后各自转到座船的另一面。在追击饱受重创、正在缓慢前行的座船的同时,炮手们也在紧张地装填弹药。当追上座船时,舰炮已经全部装填完毕,又一次向座船肆虐。

总计四轮炮击下去,王载座船已经基本重残了,桅杆只剩下一根在摇摇欲坠,甲板全是阵亡和受伤的水手,船体也是遍体鳞伤,海水正汹涌地从破洞里涌进来。但是前进号和护航舰依然没有放过它,仍然追着它再给予了两轮炮击,直到它开始迅速下沉为之。

临近黄昏,战事终于停止,高丽水军六百余艘战船几乎损失殆尽,逃回罗州下港的只有四十余艘伤痕累累的小船。其余不是被击沉便是被俘获,高丽水军都统使王载随座船一同沉入大海。

看着海面上漂满的木板碎片,还有正在挣扎着等待救援的高丽水手,俞通海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我们可以在高丽登陆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汉阳之战

第一百四十八章汉阳之战

龙凤十年六月二十日,江南海军掩护三万陆军在汉江口的登浦里登陆,接着四艘护航舰、十艘警戒快船逆汉江而上,炮轰汉阳城,配合陆军作战。不到四千的高丽守军在江南军水陆两路打击下迅速失陷。攻取汉阳后,耽罗岛的其余陆军可以在汉阳沿岸的码头直接上岸,不到五天,七万陆军全部登上高丽土地,开始向纵深进军。

消息传到开城,高丽朝野震惊,高丽王和朝中大臣终于意识到,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正向高丽国逼近。经过一番惊慌失措和激烈争论后,数十道檄文发往各地,紧急征召勤王之师。在另一方面,上护军尹承顺被临危受命,率领三万军队前去迎敌,为各地勤王之师入京救援争取宝贵的时间。

这一天开城飘起了小雨,阴沉沉的天气和城中军民的心情一样。在王宫门口,尹承顺将湿嗒嗒的蓑衣和斗笠连同佩剑一起交给门口的侍卫,然后低着头走进了正事厅。尹承顺的脚步在大堂的木地板上走得非常沉重和整齐,和着身上哗哗作响的甲片声音,缓缓地向高丽王走去。

“嗵”的一声,尹承顺跪倒在地上,向高丽王行礼。

“好了,好了,不用跪得那么重,我虽然参佛,可是还没与成佛。”高丽王叹了口气地说道,“坐下,坐下!不要坐得那么远,坐过来,就坐到我的跟前。”

在高丽王的招呼下,尹承顺往前挪了挪,跪坐在高丽王的跟前,只隔着一个案几。

“尹承顺,有多少年了?二十年.了吧?”高丽王一边将饮完的酒盏放到案几上,一边追忆道。

“大王,已经有二十年了!”尹承顺一.边给高丽王酒盏里添酒,一边回答道,“二十年前大王在元廷出仕时我就跟在你身边了。”

“对,那时你瘦得跟一只猴子一.样,我记得你当时那双滚圆的眼睛,还有你那聪明伶俐劲。”

“是的,那时大王抬举我做了你的侍卫随从,从此就.一直追随在大王的左右了。”尹承顺一边继续给高丽王的酒盏添满酒,一边深情地回忆道。他是世家尹姓的庶出,要不是高丽王提携,他也不会拥有今日的权势和在尹家的地位。

“真是想不到了,那么瘦小的身体吃饱饭后竟然能.那样疯长,”高丽王一边举着酒盏慢慢品饮,一边看着虎背熊腰的尹承顺回忆道,“我也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勇猛。当年我回高丽时,要不是你,我就回不来了,真是感谢你呀!”

“大王太过奖了。臣下本是大王提携于微寒之中,.虽然立有小功,但是比起大王你的大恩,我怎么也报答不了呀!”尹承顺低着头,虎目通红地说道,“大王委以我重任,还将蝴蝶小姐下嫁给我,此恩此德我十辈子也还不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对了,你和蝴蝶生了几个小孩?我这个外甥女从小人家就说她是旺夫相。”

“回大王大人,我和蝴蝶生有两女一男。”

“两女一男,总算是有后了,不像我还是无后啊。”高丽王又叹息了一声道。

牵涉到高丽王的家事,尹承顺不好说什么了,只好埋头专心给高丽王斟酒。

“你只有蝴蝶一个女人,这让我很欣慰。你这样疼爱蝴蝶,不枉我将她许配给你,我对死去的姐姐也有了个交代。”高丽王的谈兴是越来越大了。“女人少就是好了,女人多了不但让你眼花缭乱,而且一个个争风吃醋让你烦心。不管你到了哪个女人那里,她都恨不得把你榨干了。你看你身体多好,你看我,瘦得没几两肉了。”

猛然间,高丽王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而且说的也出格了点,当下闭嘴不再言语了。

一阵沉寂过去,高丽王终于忍不住说正事了。

“尹承顺,江南这次来势汹汹,我们可真是麻烦了。”

高丽王不说还好,一说到这茬尹承顺就是一肚子火。

军人出身的尹承顺知道高丽军中的弊端,经过上百年的改变,世家的势力越发的大,许多原本属于军屯和士兵军官的土地都被世家豪强们占了去,使得众多的士兵和军官们一贫如洗,不仅如此,一点靠卖命挣来养家糊口的军饷还时不时被克扣。要那些世家大臣和豪强们拿出钱粮来,一个个恨不得说自己已经倾家荡产了,可是吃喝玩乐,奉献佛祖时却阔绰得不得了,生怕显得比别人寒酸低一等。现在危险来临了,这才想起要军中将士们去卖命了。

“大王,这仗不好打,江南军是久战之师,反观我军,士气低落,人数不过两万余。”

“我知道,我已经传令征集附近的青壮,以效军用。”高丽王犹豫了一下说道。他知道现在开城的情景,大部分主力一半驻守在西边防御元军,还有一半被派往东北边抵御倭寇,开城现在不过两万多人,但是又不能全部让尹承顺带走,只好强征附近的青壮。

“大王,这些人根本没有经过训练,一旦与江南的虎狼之军对战,臣恐怕会是凶多吉少。”尹承顺实话实说道。

“所以这次一定要拜托你了。”高丽王诚恳地说道。

“大王,这是臣的本分。”尹承顺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

“承顺,我们现在最缺的是时间,一旦各地勤王之师赶到,这股江南军不足为患,前两次红巾军多大的声势,还不是被我们击败了吗。”

尹承顺一双虎目露出复杂的神情,他知道这些话无非是高丽王自我安慰的幻想,江南军训练有素,又有强大的海军做后援,不是孤军深入的红巾军残兵所能比的,但是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最终深深伏在地上说道:“为国尽忠,为主解忧是臣下的本分,臣此去,愿誓死报国,一报君恩。”

高丽王听到这里,不由也有些伤感,连忙叫起尹承顺:“起来,起来!”

看到尹承顺又跪坐到案几跟前,高丽王拿起酒壶,往酒盏里满上一杯酒,尹承顺连忙双手拿起酒盏,侧过身去,一饮而尽。高丽王连满三杯,尹承顺连喝三杯。

“尹承顺,”高丽王右手一把握住尹承顺的左手,嘴唇动了好几下,最后说道:“真的拜托了。”

尹承顺出来的时候,雨还在继续地下,接过侍卫递过来的蓑衣和斗笠穿戴上,然后无言地走进漫天细雨中,最后消失在高丽王府的夜色中。

回到家中,走进熟悉的房间,尹承顺感到一阵温暖。

夫人蝴蝶连忙端上热过的饭菜,放在屋子一角的茶几上,然后侍侯尹承顺坐下,递上筷子,给酒盏斟满酒。看到自己的夫君开始满意地吃起晚饭后,蝴蝶退到了一边,拿起小筐里的针线,一边给夫君缝补腰带,一边看着三个小孩在一起玩耍。

尹承顺坐在角落的茶几前,一边端起酒盏,慢慢地品饮,一边注视着自己的妻儿。

蝴蝶和自己已经成婚十年了,也生了三个小孩,但依然秀美端宛,还更添了一份丰润成熟之美。她时不时回过头来亲切地看一眼自己,还能感觉到初见她时的那种美目流波、顾盼生辉的惊艳。

尹承顺一边饮酒,一边把目光转移到了三个孩子身上。

排行第二的儿子最淘气,总是去欺负年幼的妹妹。只有三岁的小女儿总是舞着肥肥的小手,试图赶走“讨厌”的哥哥,或者扁着嘴向姐姐告状。做为老大的姐姐时不时地板着脸主持公道,但是经常又会忍不住去欺负弟弟,结果三个人一会儿又打成一团。

做为母亲的蝴蝶坐在旁边,用着无比怜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女,一会儿又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一眼一旁的丈夫。

尹承顺看着这一切,眼里全是温暖和爱,手里酒盏时不时就定在那里。

很快,尹承顺还在慢慢地吃晚饭的时候,玩耍地精疲力竭的三个孩子终于陆续睡着了。蝴蝶和侍女将孩子抱到另外的房间里安顿好,然后又回到屋子里拿起针线。

“蝴蝶,我明天又要出征了!”

尹承顺的话让蝴蝶的手不由地一抖.她连忙把左手的食指放到嘴巴里,吸咂了两下。

“这次出征大势不妙。现在的高丽是风雨飘摇,强敌压境!”

“到了现在,高丽王和大臣们才想起你来,每次危难之时总要你去力挽狂澜,而功劳却总是让给了别人。”蝴蝶轻声却又忿忿不平道。

“不要这样说,都是为高丽,谁做还不都是一样!”

“凭夫君的功劳,早就该当上上护军了,还不是因为你是庶出,那帮自诩高贵的世家两班大臣拼命地压制你。现在倒想起你来了。”

“唉……,”尹承顺长叹了一口气,尽饮一盏,“我的命已经交给了高丽王,不管如何做,我都心甘情愿。”

“只是这次出征我毫无把握,恐怕是凶多吉少。”说到这里,尹承顺的眼睛不由闪动着润光。

“这次如此凶险吗?”蝴蝶心情沉重地问道。

“三万对十万,你说怎么打。高丽的国祚怕是已经到头了。”尹承顺不由双目流泪黯然道。

“难道高丽真的就要国破了吗?不是还有勤王之师吗?不是还有庆千兴大人和李成桂大人吗?”蝴蝶也不由流泪道。

“没用的,汉阳到开京不过两天的时间,江南打下汉阳已经有五天了,却寸步不动,他们在等着各地的勤王之师,然后半路伏击,各个击破。

“那你赶紧跟大王去说呀!”

“朝堂上我说了,那帮世家大臣们不相信,他们还在不停地吹嘘着当年两次打败红巾军的丰功伟绩,其实我知道,他们是舍不得开城附近的良田收成。”

“误国啊,这帮利欲熏心的人误国啊。”尹承顺痛泣道。

蝴蝶一下茫然了,她心目中的参天大树骤然倒塌了,只留下一片残枝枯叶。

猛然,尹承顺起身走到蝴蝶跟前,“扑通”跪了下来。

“夫君,你这是?”蝴蝶不由惊叫起来。

“夫人,请你成全我吧!”尹承顺嘶哑着声音说道,“此去汉阳迎战,我已经抱着绝死的决心了。”

“夫君,”蝴蝶已经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了。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承顺自私,不忍心蝴蝶一人带着孩子们在这血海乱世中挣扎了。”说到这里,尹承顺已经泪流满面,不由伏倒在地上,极力压抑自己的哭声。

“夫君,我明白了。如是你死了,我又岂能独活。而这三个孩子我又怎么忍心……”说到这里,蝴蝶也是泣不成声了。

尹承顺从怀里掏出两个陶瓶,颤抖着放到蝴蝶的跟前,“这是我从王太医那拿的药,非常快,丝毫没有痛苦。”说完,尹承顺又深深地伏在地上,后背在不停地轻轻颤抖着。

过了许久,尹承顺的头上响起一阵淅淅嗦嗦的声音,蝴蝶站起身来,迈着沉重而蹒跚的脚步向旁屋走去。过了好一会,响起一阵低低的哭泣呜咽声。尹承顺闻声心如刀绞,头不停地重重磕在地板上。

不一会,蝴蝶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尹承顺的跟前,喃喃地说道:“他们都走了,希望他们来世投个好世道,好人家!”

说完,蝴蝶伸手抚摸着伏在地上的尹承顺的头,幽幽地说道:“人生在世,总有聚有散。能与你夫妻一场,我也知足了。我不怪你,只怪我生在这个世道。”

“咣荡”一声,蝴蝶手里的陶瓶落在了地上。她的嘴角边渗着黑血,吃力地说道:“夫君,我先走一步了,我等着你,我们来世再做夫妻,再生三个儿女。”

尹承顺只能不停地重重地把头磕在地板上,等他抬起头看已经倒在地上的妻子时,额头上满是鲜血,虎目尽赤,脸上、胡子上满是泪水。悲痛欲绝的他张开嘴巴,却一声也哭不出来了。

尹承顺冷冷地看着对面的江南军,满山遍野,几乎看不到边,他们身上鲜红的军服如同熊熊大火一样,不但烧红了整个荒野,也烧红了半边天。

这时,一阵苍凉悲戚的埙声幽幽地飘了过来,慢慢地笼罩在荒野之上,也笼罩在高丽军三万将士的头上。这时,尹承顺才注意道,江南军所有红色军旗上多了一条白布,而所有江南军士的头盔上也缠着一条白布,在一片红色海洋中如隐如现。

“他们在干什么?”尹承顺问副将道。

“大人,据悉江南军在汉阳附近发现了四个红巾军京观,使得其军上下异常激愤,前几日还举行了一场隆重的仪式下葬,现在应该是在借着为他们报仇来提高士气。”

“为他们报仇,那谁为因为红巾军入侵而死去的数十万高丽百姓报仇?”尹承顺冷冷地说道,当初他就参与了围攻红巾军的行动,率领部众斩杀了不少红巾军败兵。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在他心目中,任何一支入侵高丽的外来军队都应该被消灭。

赵大勇、刘存孝、刘存勇、蓝玉策马站在一处,经过一番磨练,他们四人做为江南军新生代将领的代表开始逐渐成长,他们与常遇春等人相比的优势在于更多的接受了刘浩然关于热兵器作战的新理念,这次高丽攻略是他们独当一面的第一次。

“该是为死难的红巾军弟兄们报仇的时刻了。”赵大勇昂着头说道。

“报仇?”蓝玉喃喃地念道,他不由地想起四哥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很多时候,战争的正义和非正义很难分清,唯一分得清楚的是输赢。

刘存孝突然扬声高歌起来,而数万将士也随之高歌相合:“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听到那句“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蓝玉突然想起四哥说的另外几句话,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强大,必定是以其它国家和民族的苦难做基础,这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强大起来,免除将来的忧患和苦难。

是啊,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但是你要想避免战争,就必须强大到别人不敢与你战争。对!为了我们的世人!蓝玉心里在呐喊着。

歌声刚毕,各处响起了有节奏的鼓声,数万江南军扛着滑膛枪开始有序地向高丽军逼近。

尹承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当他听到那痛彻心底,让人无限悲戚的埙声,当他听到那充满慷慨,有一种视死如归激情的高歌声,他知道,这一仗还没有打高丽军就已经输掉了。能死在他们手上也算是一种荣耀吧,这是尹承顺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话。

很快,江南军火炮在徐徐前进的步兵掩护下布置在有效射程之内,并开始开火。近百门杜重六乙式九斤野炮开始齐轰,声势一时震撼天地,数万高丽将士在这炮声中无不瑟瑟发抖。尖锐的炮弹呼啸声迎面而来,近百发炮弹相继落在高丽军阵中,然后一一炸开,横扫着周围的一切。

尹承顺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的部众在这炮击中惊慌失措。刚赶到的时候,他还准备扼守险要拖延时间,但是江南军的火炮轰击击碎了他的想法。日夜不停的炮击让木头制成的栅栏营地支离破碎,他知道,再这样坐以待毙,用不了几天自己的部众就会跑得一干二净,于是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背靠营寨进行一次决战,以求背水一战,死里求胜。但是形势让尹承顺发现,自己的想法错得很厉害,他遇到的是一个从未遇到过,也从未听说过的新对手。

在火炮的轰击下,分队排成三排的步兵陆续抵近高丽军前军。高丽军用弓箭拼命地反击和压制,但是依然无法阻挡江南步兵的前进。尽管不停的有同伴倒下,可是江南步兵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向前进,而且脚步越来越快。而游猎兵也开始陆续开枪,时不时地有站在前面的高丽将领和军官倒下,造成了不小的混乱。野炮也随即推进,开始压制高丽军前军后面的弓箭手,近百发炮弹一轮又一轮地落在高丽弓箭手的中间,杀伤的人数不过上千人,但是给他们带来的恐惧却远不止如此,不少弓箭手开始逃窜,整个弓箭手队形开始散乱,天上飞舞的箭矢也越来越少。

接近一百米时,江南步兵全部停了下来,在军官的口令中全部举起了手里的滑膛枪。对面的高丽军将士惊恐地看着那密密麻麻足有上万的黑洞,有的人甚至吓得哭了起来。

“开火!”

随着连绵不绝的枪响,整个战线腾起一条烟雾汇聚而成的长龙,而高丽军将士随着枪响一下子倒下去两三千人,再好的铠甲都无法抵挡具有强大穿透力的滑膛枪一击。在步兵重新装填弹药时,已经成功压制高丽军弓箭手的野炮也被拉了上来,布置在步兵横线队的空隙上,然后对着高丽军开始发射散弹。

暴雨一般的铅弹随着怒吼的炮声倾泻而出,横扫着对面的高丽军将士。

尹承顺只听到连绵不绝的枪声和炮声在耳边响起,甚至将数千负伤的高丽将士们的惨呼声都压制下去了。再也不能这样等下去了,尹承顺对自己暗暗说道。他拔出佩刀,大吼一声:“跟我杀敌!”然后带着一千多骑兵直冲过去。

越过自己的队伍,尹承顺感觉前面的红色越来越近了,而且也越来越多,几乎要将自己淹没。越来越响的枪炮声让他那匹久经战场的坐骑开始胆怯,他使劲地踢着马刺,迫使战马向前冲去。眼角之余,他看到跟随在后面的部众有不少因为战马胆怯停在了那里,甚至有的往回跑,慌得骑兵们不断地怒斥着自己的坐骑。

对面的江南军越来越近了,几乎可以看到他们的眼睛。看着自己一群人直冲过来,他们没有一点恐慌,只是前面一排蹲了下去,将长长的刺刀挺举在了前面,形成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树林。

冲过去,杀掉这些入侵高丽的敌人。尹承顺不停地给自己鼓劲。就是这时,他看到了数百个黑洞对准了自己,他知道危险即将来临,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再快一些!再快一些!他心里在对不停喷着粗气的坐骑说道,我的刀就快要砍到敌人的脖子上了。

“砰”一阵枪响,尹承顺感到胸口被狠狠地击了一锤,身子不由地向后翻去,而全身的力气似乎也随着胸口那个血洞在不停地流失。

蓝天,白云,蝴蝶那温馨的面容,还有孩子们可爱的笑容,在一瞬间出现在尹承顺摇晃的视线中。

“蝴蝶,我的孩子们,我来了,我将带你们去一个永远没有纷争和苦难的乐土去。”尹承顺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努力地去拥抱自己的亲人,在那一刻,他的脸上泛起了无比温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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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李成桂的抉择

第一百四十九章李成桂的抉择

龙凤十年七月初七,高丽庆尚道尚州的整个城池都弥漫在一片细雨之中。位于城北的庆尚道都护府,现在成了三道都统使的行在。在大门口,有两个男子站在门口对卫兵客气地说道:“请向李大人通报一声,就说他的旧友朴兴智前来拜访。”

卫兵悄悄把递过来的几块江南银元笼进腰包,自从龙凤八年江南计部铸币局正式颂发以银元为主、铜元为辅的正式改良货币之后,这两种货币不仅在江南辖地通行无阻,成为法定的货币,还流行于高丽、日本、越陈、占城等北洋、南洋诸地,成为当地的硬通货币,甚至在元廷统治区开始取代元廷的宝钞。卫兵摸了一下,足足有六块银元,足有买上几十亩上好的水田了。

有这个东西在撑腰,卫兵的脸立即从刚才的沉如水变成了艳阳高照。

“两位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大人。”

过了一会,一个副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拱手道:“李并安见过朴员外。大人让我恭迎二位,请!”

被引进书房时,李成桂一身的儒袍站在屋中,见到朴兴智两人走进来,带着一丝惊喜道:“原来是朴兄父子驾临寒舍,真是有失远迎。快请坐!”

“朴兄从哪里来?”三人做好之.后,待仆人送上茶退出之后,李成桂不动声色地问道。朴兴智是朴家的一支,不喜当官做文章,反倒喜欢经商,经过二十多年的沉浮,他现在成了高丽有数的大商人,尤其是少数把持着与江南通商贸易的大海商,可以说是富甲高丽。此人与李成桂的父亲李子春有些交情,所以在李成桂暗中扩张势力时,通过朴兴智进过一批江南出产的上好刀甲。

“我从汉阳而来。”朴兴智也是不动声色地说道。

“汉阳?现在不如落入江南之手了.吗?朴兄莫非已经成了江南的说客?”李成桂嘴角一动,语气变得阴冷起来。

“唉,一家老小皆在他人一念之.间,不容我父子推诿啊。”朴兴智倒是实话实说。

李成桂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了更多的表情。尹承.顺在汉阳大败之后,西北面的勤王之师又遭到了江南军的重创。三万江南陆军在大同江江口登陆,并迅速占领平壤,然后沿着大同江推进,很快在含山与西北面的勤王之师相遇,一场激战,四万余高丽军全军溃散,主将崔诠以下上百员将领非死即俘。如此一来,高丽的正规军就只剩下李成桂手里的五万人了。

接到含山大败的消息后,开城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高丽王和世家大臣们数千人仓惶逃奔安东,并移檄尚州,要求李成桂赶紧来护驾。

素有野心的李成桂把握了这个大好机会,当即.回复说东北倭寇猖獗,如果一旦轻移,恐庆尚道会全境被倭寇荼毒。这个回复气得庆千兴、崔莹等大佬不行,大骂李成桂不知大局,不明事情的轻重缓急,倭寇抢掠一番后自会退去,可是万一安东不保,高丽王室和世家大臣们危矣,就是江山社稷不保了。但是两人也知道李成桂是趁机在要官要权,可现在形势就摆在面前,高丽唯一能保命的军队现在掌握在李成桂的手上,不靠他不行,于是没多久高丽王授李成桂为知门下省事,挂上一个相位的牌子,再封了一个永兴侯。

看到朝廷给的.东西也不少了,李成桂当即准备拔营动身,想不到临行前有朴兴智父子连夜来拜访。李成桂多少知道一点朴兴智的底细,能够成为保持高丽与江南商贸往来的巨头之一,与江南的关系自然不一般,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前来拜访,其中的含义就耐人寻味了。

“是啊,世事艰难,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李成桂接着朴兴智的意思发了一番不知是真是假的感叹,然后转言问道:“不知朴兄有何事?”

朴兴智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老脸:“李大人,我只是奉命给你传几句话。”

“什么话?”李成桂眯着眼睛问道。

“那边想问大人,是想当高丽王的忠臣还是想当高丽百姓的忠臣?”朴兴智低着头喃喃地说道,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李成桂强抑着自己心情,尽量用一种冷淡的语气问道:“这是何意?”

“那边说了,如果大人想做高丽王的忠臣,尽管在战场上相见,他们一定会满足大人这个夙愿,如同尹承顺大人一般。”朴兴智握着手里的茶杯头也不抬地说道。

李成桂心里咯噔了一下,现在的局势他再清楚不过了。高丽的水军几乎是荡然吴春龙,剩下的水军船只现在龟缩在下港和东边几个港口里死活都不敢出去,正规陆军已经损失大半,剩下的不过自己手里的四万多人和安东护驾的万把号人,如何去和江南十万雄师比拼?要是自己硬是想去当高丽王忠臣,估计下场和尹承顺差不多。

他在庆尚道与六千多日本九州雇佣兵交战了一个多月,已经知道这支“倭寇”与往年的倭寇大不一样。他们居然学起了红巾军的做法,每到一地,对穷困百姓秋毫未犯,对世家和豪强却是毫不客气,钱财粮食被洗劫一空,钱财自然归了他们,粮食在留下足够的军用之后居然大方地发放给忍饥挨饿的百姓们,甚至那些世家和豪强上百年掠夺的土地地契和欠账契约都被他们当着百姓们的面焚烧一空。

这支与众不同的倭寇居然最后打出了“解救高丽百姓于水火”的旗号,让人哭笑不得。虽然由于数百年的恩怨,高丽百姓对“倭寇”的偏见一时扭转不过来,还没有达到应者如云的地步,但是至少这些得了好处地高丽百姓绝不会响应世家豪强和官府的号召,出人出粮去与倭寇死拼,甚至还有少部分高丽人愿意替“倭寇”通风报信和引路。

日本九州兵原本的计划就是牵制和吸引高丽军的注意力,他们以晋州为中心,先是四处出战,将各地的世家豪强杀得是血流成河,而各地的百姓却受了不少恩惠,然后拍拍屁股又转到另一地。等到李成桂领大军杀到,这些九州雇佣兵全部缩回晋州,利用背靠海港,海上支援源源不断的优势跟李成桂打起了对峙战,让李成桂一时半会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好不容易将晋州围了起来,庆尚道的百姓们又起来闹事了。那些随着朝廷大军回乡的世家豪强们自然要清算一下百姓们从自己手里分走的粮食,地契和高利贷账单被烧了,土地和人不是还在吗,世家豪强们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该欠我多少就欠我多少,而且因为倭寇损失的利息还要算上来。

得了好处的百姓们那么认这个帐,东西是倭寇“丢下”的,我只不过是在地上捡到的,地契账单是倭寇烧的,你无凭无据的要我交什么地?还什么钱?两边话不投机,很快就掐上了。世家豪强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看到这些泥腿子居然如此刁钻,岂不是反了天,往死里打;百姓们看到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人”们在倭寇面前像死狗一样,到了自己面前却成了老虎,老子好欺负不是?跟你拼了。

于是庆尚道各地出现了彼此起伏的百姓闹事,而世家豪强们的势力因为被九州雇佣兵大扫荡了一遍,已经实力大损,被人多势众的泥腿子们一围,居然隐隐落了下风,只好请三道都统使大人出来“主持公道”,恢复王法。

李成桂原本就是一肚子窝火,现在还得去理这些倒灶的事。这些纠纷还无所谓,派些兵去那些闹事的百姓们也就知道厉害了,关键是地方动荡,需要就地筹备的军粮供给却成了大事。世家豪强原本就是一个个的铁公鸡,现在他们又“受了大难”,再让他们拿出粮食来,还不如要他们的命。那就只好去百姓们手里“筹集”了,可百姓们又不答应了。他们苦哈哈了这么多年,好容易见到了一点粮食,他去抢救等于抢他们的命。

结果李成桂与九州雇佣兵正儿八经的仗没打几场,全忙于处理这些屁事去了。等到江南海军在汉阳登陆,大败尹承顺,攻占汉阳、开城之后,李成桂终于看明白了江南的整个战略布局。但是何去何从,李成桂心里有了新的想法。

思量了一会,李成桂突然开口道:“不知做高丽百姓的忠臣又是如何?”

“江南自丞相治政以来,国强民富,百姓安居乐业。那边说了,高丽与江南是一水之邻,也受过元廷鞑虏的荼毒,因此也希望高丽百姓们过上一点安宁富足的生活。”

李成桂心里暗暗嗤笑,高丽百姓过上好日子关江南何干,难道江南上下都是读圣贤读傻了的人,准备平天下以立大同?李成桂知道江南绝对不会那么好心,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不过他对这个富丽堂皇的借口没有反驳,反而做出了一副深合我心的神态。

“那边说了,高丽的命运最后必须由高丽人民来决定。高丽的一切亲元势力必须被清除,高丽王必须退位。江南不可能也没有精力去直接治理高丽。”

听到这里,李成桂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高丽王和亲元势力必须被铲除,退出历史舞台,江南将会扶植一个亲中的政权。李成桂暗暗思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自己出身的李家在高丽勉强算是一个世家,自己又手握兵权,现在又挂了一个相名,算是高丽位高权重的大臣,而且自己颇立战功,又治军有方,在军民中有不低的声望,只要操作得当,上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从另一方面,李成桂觉得自己还拥有一个优势。自家虽然是世家,但不是老牌世家,没有那么根深蒂固、错综庞杂的关系和势力,江南用起来也放心许多。想到这里,李成桂不由心头一热,这时,朴兴智又开口了。

“大人,我临来时,大王从安东遣使乞降,江南也做了一些回应,我记得其中一个条款,便是前几年杀戮红巾军的高丽官兵将士必须一律受到惩戒,不过具体的名单还没有公布。”

听到这里,李成桂不由心头一沉,自己可是在前两次大败红巾军残部时立下赫赫战功,要是自己不听从江南的“招呼”,自己的名字铁定被列在上面,当时就算江南不杀自己,那些为了保命的世家大臣难保不会拿自己出来顶缸。何去何从,李成桂很快就做出了决断。

“朴员外,请转告那边,我李成桂愿做高丽百姓的忠臣。”

“好的,大人,我立即回去禀报。”朴兴智当即扬身起来说道。

“这样吧,我家长子李芳雨一直跟随我身边,这次就让他护送你回汉阳吧。”临行前李成桂沉声说道。

朴兴智不由看了一眼李成桂,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就有劳大公子了。”

看到朴兴智一行三人的马车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中,李成桂站在门口,脸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文,你都看在眼里了吧。”坐在马车上的朴兴智突然开口问道。

“父亲,我都看在眼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男子出声应道。

“想不到李成桂的野心如此之大,到时一个当机立断之人。可惜,天时不在他这边。”

“父亲,这是何意?”朴安文看了一眼后面李芳雨坐的马车,低声问道。

“你在汉阳营中可见过那金氏三姐弟?”

“见过。听说他们都是枢密院军政司派下的随军之人。”

“金氏,自从新罗灭国,这个名字已经被淡忘近四百年了。”

“父亲,你的意思是?”朴安文不由低声惊叹道,难道那挂着军政司旗号的姐弟三人是新罗王族之后。

“听说那金氏姐弟在泉州便从龙,两个弟弟更是在国史馆深造过。”朴兴智一边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闭着眼睛低声说道。

朴安文暗暗点了点头,金氏姐弟听说是在泉州出生,在泉州长大,江南收复泉州时又是最早一批归附江南的人,此后又经过江南的“重点培养”,相对而言,江南信任他们更胜于李成桂。

想到这里,朴安文不由叹了一口气,李成桂果然是野心蓬勃之人,也的确是果断之人,一旦有了决心,不惜将自己的长子送去当质子。可是当质子又如何?一旦局势不利于江南,李成桂该舍弃的还不是照样会舍弃。

正想着,朴兴智开口了:“此事完结之后,我们举家迁往苏州,远离高丽这个是非之地。”

朴安文沉吟了一会说道:“父亲,我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章 风云变幻的高丽

第一百五十章风云变幻的高丽

七月十五日,李成桂率军赶到高丽王庭行在-安东,逃到这里的高丽王和世家豪强大臣们终于松了半口气,开始安心与江南讲和。

而在这时,江南的讲和条件也被送至安东。第一,高丽国成为江南和刘浩然称帝后的新帝国的附属国,具体条件若干;第二,高丽国成为江南自由贸易区,江南百姓船只可自由出入高丽,江南货品在该国辖区内不得征收关税,与江南协商后可酌情征收部分交易税;第三,高丽国最高只能保持五万人的军队,其国家安全由江南负责提供“共同保护”;第四条,高丽国正式承认耽罗岛已经由江南从元廷手中收复,是其不可分割的领土;第五,赔偿五千万江南银元的军费;第六,惩戒“杀害解救高丽百姓”的红巾军凶手,凶手总数为二十万高丽将士。等等。

和谈条件让高丽君臣吓了一跳,第一到第四条捏着鼻子勉强能够接受,可是第五和第六条简直就是要了高丽国的命,五千万银元的赔偿,按照高丽国那耗子都搬家的国库来算,得赔到猴年马月去,而且就算分期支付,江南虽然也同意,可是已经言明那要另计利息,时间越久利息越久,高丽户曹的人算过,如果二十年付清的,利息差不多和本金一样高了。这叫高丽如何支付?

第六条,二十万个凶手,虽然名单列得含含糊糊,但是你总要交出二十万颗人头来,江南也言明了,这二十万颗人头必须是高丽青壮的人头,你不要随便拿阿猫阿狗的人头来充数。这个数字是根据高丽国宣称的斩杀二十万红巾军来对算的。

高丽君臣是有苦说不出,早知道就用不着吹那么大的牛了,当年红巾军不过来了几万人而已,其余的都是跟着起来造反的高丽泥腿子,风向一变这些人早就跑得没影了。这是这几万红巾军就已经把高丽国闹得够呛了,要是红巾军真的来上二十万,高丽国早就灭了。当初吹嘘二十万不是给自己贴金吗,想不到江南真的就抓住了一个把柄。

经过激烈的争论,高丽朝中.分成两派意见,以崔莹为首的部分世家大臣坚决不和“狼子野心”“残暴无德”的江南媾和,而是要求与元廷讲和,再联手起来对付江南。

他们的理由比较充分,元廷经过.国内战乱的动荡和高丽国的反抗,已经实力大损,但是并不是它就是人见人欺的软蛋了,他们的数十万骑兵还保持着一定的实力。这个时候高丽国靠过去,元廷正好需要一个盟友来支持它。高丽国在这个敏感时期刚好可以坐地起价,要求抬高身价,与元廷共同对抗江南。而孤立无助的元廷很大可能性可以接受这个条件,一旦高丽与元廷和好结盟,凭借数十年在元廷编织的关系,足以影响元廷派出有生力量来帮助高丽驱逐江南。而只要有元廷的“无敌铁骑”加盟,打败跨海作战的江南“孤军”应该不是问题。

另一派却是以典校主薄郑道.传为首的中层朝官,他们认为元廷是鞑虏,是蛮夷,绝对不是代表儒家正统的中原王朝。高丽可以成为中原王朝的藩属,但是只能成为儒学正统王朝的藩属,绝对不是蛮夷王朝。而且江南很有可能会驱逐蒙古人,建立新的王朝,届时高丽还是要向其称臣,既然是迟早要臣服的,又何必现在撕破脸,要不然到时江南的要价会更高。

现在江南提出的条件是苛刻了一点,但是正所谓.商人所说的,漫天要价,坐地还价,我们难道不可以好好去谈谈吗?只要我们抱着一个真心臣服的心,想来讲仁德布天下的儒学王朝不会过于为难。

而庆千兴等人则保持中立。高丽王被吵得晕头转.向之后,终于和大臣们达成协议,做好两手准备,一边以庆千兴为使,继续与江南讲和,一边遣密使尝试与元廷联系,第三方面便是命令李成桂做好作战准备。

过了二十余天,庆千兴回来了,带来了新的条件。.第五条的赔偿军费减少到三千万,分十年偿还,利息从优。第六条惩戒凶手,江南那边接受了高丽方面的解释,对凶手人数做出了大幅度调整,只要求斩杀三万余与此有关的高丽将士,不过崔莹等一批冒出来的亲元派被指名道姓地列出来了。至于曾经做为主将和大将的庆千兴、李成桂则被有意无意地无视了。

崔莹看到这个.条件,气得手都在发抖。为什么同样是在剿灭红巾军残部中立下功劳的人,自己与其他人的待遇怎么这么大呢?自己充其量不过是参谋策划的参军,可庆千兴是全盘指挥的主将,李成桂是当时最大的功臣,怎么名字就不用上呢?还不是因为一个是主持讲和的中立派,一个是手握重兵,暗地里支持郑道传的讲和派。你当我好欺负是吧。

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的崔莹立即带了一帮位高权重的世家大臣,把高丽王堵在了门口,坚决要求与江南决一死战。高丽王头都被他们吵炸了,加上元廷辽东行省那边带来了一些好消息,高丽王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任由崔莹他们去赌一把。

获得指挥权的崔莹要求李成桂立即出兵,李成桂也满口答应下来,可是第二天数千将士把崔府围得个水泄不通,众人齐声叫嚷着,要我们与江南决一死战可以,不过先把老子的卖命钱发齐了再说。

崔莹头大如斗,他知道高丽军中欠饷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是这个紧要关头你让他上哪里想办法去。国库是不用想了,那里比高僧的光头还要干净。崔莹一咬牙准备把家产拿出来,可是一算五万多人几个月的军饷汇总上来,那点不算少的家产的确少了些。

崔莹只好到各世家大臣那里去化些斋,可是这些拍着胸脯把与江南决一死战口号喊得震天响的世家大臣们一个个都变成了苦瓜脸,苦口婆心劝说了一番,崔莹连三分之一的数都没凑齐。

眼看着江南大军开始接管各地的险要,并开始逐步稳定地方局势时,崔莹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莫及的决定,拿佛寺开刀。

高丽王室和贵族从元廷皇宫传染了一种坏毛病,信佛,奢华的信佛。从高丽王到贵族,数十年来不知布施了多少良田给寺庙,光是安东附近的十几座寺庙里存储的粮食钱财就足够五万人顶一阵子的了。

而学儒出身的崔莹对佛教原本就谈不上什么好感也谈不上什么恶感,但是紧要关头,无计可施的崔莹选来选去,最后看中了这个看似无害却肥得流油的冤大头。

拿着崔莹的命令,数千将士冲进数家当地最大的寺庙,将里面的东西洗劫一空,充为军用,僧侣稍有反抗便刀枪相加。高丽将士原本就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和尚很反感,老子们拼死拼活连饭都吃不饱,你们几个秃驴嘴巴念念经就家产万贯,良田数百倾。所以他们动起手来也是丝毫不客气,比对阵“倭寇”和“江南军”时还有凶悍三分。

消息传出,寺庙的僧侣们不答应了,他们纷纷跑到安东和高丽王面前诉苦,要求严惩“佛敌”崔莹。这些佛门僧侣原本就与贵族大臣们关系深厚,几经勾结后不少崔莹这派的老对手们便开始落井下石了。

八月中,安东爆发兵乱,一帮从开城护驾而来的“御林军”在佛门僧侣和一部分世家大臣的支持下突然发难,打出了“清君侧,除奸贼”的旗号,混乱了一夜,崔莹等数十位相连的大臣们死伤惨重,可以算得上是家破人亡。

还没等这帮御林军清点好抢掠来的战利品,李成桂突然指挥两万军队打着“清君侧,除逆贼”的旗号冲进安东城为崔莹报仇,在庆千兴等大臣的支持下,李成桂迅速斩杀了三千多乱军,接管了御林军,控制了整个安东城。不过在这次平乱中,佛门和世家大臣又遭受了一次大洗礼。数百名僧侣被斩杀,数十家大臣家破人亡。

刚消停几日,正当庆千兴再次赶赴汉阳与江南谈定和谈事宜时,一伙自称是奇氏和权氏余党的盗匪在路上伏击了庆千兴,将这个“肆意迫害忠良,与贼媾和”的高丽大奸臣刺死,并留下“与元廷共抗南贼”的亲元口号。

事件震惊了整个高丽,兵权在手的李成桂趁机大开杀戒,以“勾结元贼,刺杀重臣”的名义搜杀了上百家世家大臣。

整个安东可以说是杀得血流成河,而支撑高丽的世家大臣们也在这几次内乱损失殆尽,幸运存活下来的也是紧紧地看着李成桂的脸色,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八月底,李成桂接受了守门下侍中之职,算是完全控制了整个高丽朝堂,而高丽王成了他手里的傀儡。

九月中,代表高丽的郑道传与江南军达成和谈,高丽战事告一段落。按照协议,高丽王开始准备迁回开城,而被江南承认高丽守门下侍中之位的李成桂则忙着凑人头交数。此前内乱产生的上万颗人头收拾一下还可以用,其余两万人头李成桂就把注意打在了寺庙和地方豪强身上了。

李成桂知道,现在江南已经暗地里承认自己的地位,接下来怎么做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李成桂分析了一下,自己最大的敌人是世家大臣和地方豪族,自己出身不算高贵,如果掌握大权甚至更上一步这些人肯定不会答应的,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先下手为强,至于寺庙,他们与贵族王室关系深厚,一旦自己想取王氏而代之,估计这帮秃驴会在中间作梗,还不如趁机铲除以绝后患。

李成桂是个杀伐决断之人,当即开始动手。他打着铲除元党余逆的旗号对高丽五道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清洗,上百家寺庙被洗劫一空,稍加反抗的便是一刀,其余僧侣被强令还俗,数百家世家和地方豪强被扣上勾结元廷、图谋不轨的帽子斩杀一空,人头被拿去充数,他们的家产被李成桂充为军用,用来巩固在军中的威望。

时间延续到十一月份,李成桂终于完成了和谈条件中所要求的凶手人数,而高丽王也回迁开城,继续做他的傀儡国王,只不过是由李成桂手里的傀儡变成了江南手里的傀儡。李成桂则是继续升官加爵,除了知平章省事、守门下侍中等代表高丽国相的官职一个不漏地落在李成桂头上,还有镇国上护军等代表最高军职的官职也落到了他的头上,俨然高丽国除高丽王之下第二人。

不过这位高丽国第二人一直驻居在安东,做为一位枭雄,他当然知道做一些自保手段。他原本不打算让高丽王迁回到开城,想一直将其挟持在安东。但是江南不答应了,质问李成桂是不是想挟高丽王对抗江南。李成桂思来想去觉得不放高丽王回去的确不是个事,内内外外都无法交代,只要自己好好掌握着五万多军队,江南应该不会轻易动自己。李成桂灭了许多家世家和豪强后,获得了不少钱财,足以让他收买上下军心,所以他对掌握这支高丽最后的武装力量很有信心。

于是在郑道传等人劝说下,李成桂终于将高丽王送回了江南控制下的开城。随即,江南将原本留在咸兴老家后来落入江南控制的李成桂一家子送还到安东,其中还有做为质子的李芳雨。看到江南如此仁义,李成桂便放下心来,还在想着是不是自己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准备去开城与江南主将正式见个面。

十一月初九,高丽国王突然颂布命令,任命久未露面的真平侯辛旽为权知平章省事,主持国事,封金英兰为安东侯,封其弟金英浩为再兴君,金英敏为南保侯,并授金英浩为门下赞成事,金英敏为上护军。

消息传出,李成桂立即品出味道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花落谁家

第一百五十一章花落谁家

“奉高丽国大王令,权知平章省事辛、门下赞成事金行谕各地,行新土地律。一,即日起对高丽各地进行土地丈量,任何人不得阻碍瞒报,违者以欺君罪论处;二、没收杨广道、京畿道、庆尚道、全罗道一切私田文契,土地均收为国有;三、土地重新分配,具体如下:”

“京畿道良田按科(级别)授予在京就职两班官员,第一科得田150结,依次递减,至第十八科得田10结。京畿以外的地方置军田,以养军士。地方官吏和‘闲良’,不论资品高下,随其本田多少,各给军田10结或5结。从凡受田者身死后,其妻有子媳守信者,全科传受,无子媳守信者,减半传受。另有功臣田,以有殊功赏赐,可以子孙相传。公私奴婢、工商、卖卜、娼ji、僧尼等,不许受田。”

“科田、军田、功臣田以外皆为公田。凡公私田租,水田一结糙米三十斗,旱田一结杂谷三十斗。除陵寝、仓库、宫司、公廨、功臣田外,有田者皆纳土地税,水田一结白米二斗,旱田一结黄豆二斗。有横敛者,以贪赃论处。”

“诸位先生,大家对此都有什么看法。”李成桂嘶哑着嗓子说道。

郑道传、赵浚等人都默不作声,室内一片沉寂。他们心里都有数,知道李成桂被江南给耍了。这两三个月来,李成桂抡起大刀片子,把高丽的世家贵族、地方豪强和寺庙僧侣这些旧势力杀得是血流成河,剩余的那些人哪个不把李成桂恨得牙根直痒痒。但是李成桂却毫不在乎,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张宝座。

可是进入龙凤十年十二月,.形势却突然一转,出使江南却音讯全无的真平侯辛旽跳了出来,被授予相宰的权力,主持国事,随之还有两个此前谁也没有听说过的金氏兄弟。一个为副相,一个为上护军,一政一军,一下子和辛旽把持了国政。李成桂、郑道传等人知道,这些任命如果不是江南的授意,已经变成傀儡的高丽王敢发布吗?

“大人,属下看这次新的土地分配,.开城朝堂决心很大,看来是想把全国的土地重新分配一次。”赵浚含含糊糊地说道。李成桂虽然现在表面上在高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却身在安东,远离高丽中枢,除了附近地区还能控制之外,再远就不要指望别人听命了。而高丽王再是傀儡也是高丽国名义上的君主,加上江南强大的武力在后面,所以各地对高丽王的命令不敢不从。

“大人,我还从开城几个好友那.里听到另外一些消息。”郑道传突然开口道。

“请先生说。”李成桂闷声说道,语气中可以透露出他.极力压制的情绪。

“听说真平侯和再兴君上表大王,定儒学为国学,并.准备在明年开文武杂三科科举,仿宋制,先各道应试,再会试和殿试,国内学子皆可应试。”

李成桂听到这里,手里的拳头不由握得紧紧的,.如此一来,高丽国内的文武学子的心都要被其收买了,而读书习武一直以来都是世家和豪强们的专利,老子辛辛苦苦铲除了他们大半的势力,做了恶人,你们跑出来却做好人收买。加上前面的科田制、军田制,恐怕被自己打击怕了的世家和豪强会毫不犹豫地投靠到开城那边去。

“真平侯和再兴.君在上表中同时建议各地置办官学,以理学为纲。并限制佛教寺庙规模,每道寺庙必须控制在一定数量,而寺庙出家的僧侣也必须控制在一定数量内。”郑道传对于这一条是非常赞同地,因为他也是儒学出身,此前也因为看不惯高丽王和旧贵族们尊佛轻学而投到李成桂这一边来的。

李成桂只是点了点头,他清楚这一点对于高丽国的文人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使得他们对真平侯和再兴君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南保侯、上护军金英敏已经受命开始编练高丽新式陆军,武器装备和教官皆由江南提供,听说现在已经招编了大约三万余人。”

“真是欺人太甚!”李成桂再也忍不住了。大行新政收买人心这不说,现在又开始编练新军队,这一步接着一步明摆着就是在逼自己。

“江南到底想干什么?”李成桂气喘吁吁地怒吼道。

“大人,我看江南是想扶植一个傀儡朝堂,这一点我们是绝不会答应的。”郑道传抚须道,虽然他赞成新政,但是做为一个高丽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国家任由外人摆布。

“是啊,高丽各地是大人平定的,现在江南出来摘桃子,我想高丽众多有识之士是不会答应的。”赵浚在一旁附和道。

“两位先生,你们看该如何应对?”李成桂慢慢地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江南答应扶植自己上位只是一个很含糊的口头协议,又没有正式的文契,江南要是翻脸完全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李成桂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就算要找责任人,朴氏父子早就不见踪影了。要怪就要怪他的野心太大了,想在这次变乱中摄取最大的利益。

郑道传和赵浚又陷入沉寂了。现在高丽王在江南的手里,高丽国的正统就掌握在他们手里了。最好的时机是当初高丽王还在安东当傀儡的时候,只要李成桂打出高丽王的旗号,振臂一呼号召高丽军民光复国土,恢复国统,那样的话李成桂就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是李成桂畏惧江南海陆大军势强,又对其抱有幻想,迫于压力就不顾郑道传等人的劝阻将高丽王送回了开城,结果造成了被动的局面。要是现在跟江南翻脸,江南完全可以以高丽王的名义宣布李成桂是逆臣,不管如何,李成桂已经失去了大义。加上此前铲除世家和豪强时与他们结下的深仇,估计落井下石的人会不少。

看到两位谋士都不开口了,李成桂知道现在形势严峻,自己手里虽然有五万军队,可是真正算得上精锐的不过一两万人,可江南足有十几万人摆在自己的对面。而且自己控制的地盘只有安东和庆尚道这么一块,人力物力上就占了劣势。加上此前与世家、豪强结怨太深,估计只要高丽王的讨逆文书一道,恐怕是应者如云。这些人虽然被自己杀了不少人,可是他们在各地的势力是根深蒂固、错综庞杂,随便拉一支“勤王之师”应该不是问题。

难道还是要向江南屈服?但是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江南是否更中意辛旽和金氏兄弟当他们的马前卒,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万一江南为了拉拢世家和豪强,借自己的人头一用岂不是太冤枉了。

正想着,突然有副将在外禀报道:“大人,东部外海出现江南大批船只。”

“什么?难道江南要对我下手了?”李成桂惊问道。

“大王,这是江南拟定的停战协议,请你过目。”辛旽低着头恭敬地递上一叠文书道。

坐在桌子对面的高丽王并不急于接过,只是呆呆地看着辛旽,过了一会才喃喃地开口道:“辛旽,为什么会是这样?”

“大王,臣不知你指的是什么?”

“你怎么成了江南的人?”高丽王虽然成了傀儡,但是所有的命令都要以他的名义发布,所以对情况了解地非常清楚,知道现在推行一系列的新政最大的骨干就是辛旽。

“大王,请容臣一一道来。”辛旽一直没有来得及与高丽王解释,今日想一次说个清楚。

“臣到了耽罗岛后被江南海军转送到了江南,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江南。”说到江南,辛旽的眼眉之间忍不住飞扬起来,看来江南对他的震撼很大。

“我看到了江南的富庶和无与伦比的强大。”辛旽简单地总结了一句,“我还得到了江南丞相的接见。”说到这里,辛旽忍不住浑身上下微微颤抖起来。

看到熟悉的辛旽居然会因为得到了江南丞相接见而激动成这个样子,高丽王不由问道:“江南丞相,他的威名我早就听说过,不知他是位怎么样的人?”

“他的目光像春天里的阳光,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他的笑声可以融化终年不化的积雪,而有时候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的锐利,几乎可以刺透到海底去。”辛旽喃喃地回忆道。

“丞相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对高丽人印象不好,觉得我们自卑到令人发笑,虚伪到令人厌恶,因此他给高丽安排的命运是老老实实做天朝的臣属,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丞相坦言告诉我,他对大王的安排是死路一条。臣下大急,极力为大王分辩,甚至当场顶撞了起来。我对丞相说,高丽自新罗三国以来民风彪悍,就是盛唐和暴元都不能让高丽人屈服。”

“丞相冷然笑道,盛唐和暴元做不到的事情并不意味着他做不到,他随时可以调集二十万军队,并从日本借兵十万,高丽的反抗越激烈,他的手段也会越激烈。当宋末年暴元为了征服江南杀了数千万人,依然没有让江南真正的屈服,如果高丽不服王化,他倒是会借用一下暴元的手段,高丽男丁全部处死,妇幼全部迁回内地,彻底将高丽纳入版图之内。”

听到这里,高丽王也不由自主打了冷战,尽管是辛旽转述,他依然能感受到这些话带来的压力。不要质疑刘浩然做不到,当初他占据江南一隅之地,抗拒元廷,谁也想不到他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他决心这么去做了,凭借他强大的海陆军优势,高丽将面临无穷无尽的战争和苦难。

“臣下几经求情,丞相终于答应给大王一条活路,无论是江南、日本或南洋,任由大王选择一地,保证身家安全,衣食无忧。”

辛旽虽然说得轻松,但是高丽王知道这其中的艰辛。不是说金口一开万难更改的吗?高丽王现在明白辛旽为什么会帮江南做事,那是因为他见到了江南的实力,知道高丽已经无法抗拒江南,为了避免更多的战火和苦难,辛旽只有顺从。而且辛旽此举更是为了救高丽王的性命。

想到这里,高丽王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回想起当年初见辛旽时的情景。当年国事艰难,为了重兴高丽,高丽王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贫贱小和尚的身上了,“师救我,我救师”的誓言还犹在耳边,想不到他真的救了我一命。

高丽王深叹了一口气,知道势不可违,他低下头仔细看起那份协议:“高丽国成为天朝臣属,详细条件若干,两国疆域西以大同江中下游,东以泥河(今朝鲜龙兴江)为界……。”

“我明白了,想来江南不久后会让我逊位给金氏兄弟?”高丽王看着这份协议,恍然大悟道。

“大王,正是如此。”辛旽恭敬地答道,西以大同江中下游,东以泥河为界,这就是盛唐时与新罗的疆域界定。江南这么做就是让高丽王承担割地的骂名,届时金氏兄弟即位后就减少了许多压力。

“难怪如此!”高丽王想起一个担任副相,一个担任上护军的金氏兄弟,终于明白江南把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安排到高丽的深意。想来江南是谋划已久了。

不日,高丽王公布了与江南的停战协议。江南随即宣布接受协议,与高丽国停战。消息和协议内容传出,安东的李成桂立即举旗,宣布这是乱命,号召高丽军民光复国土,将国家和大王从江南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江南军摇身一变成了应高丽王之邀前来协助“臣属国”平叛的天朝大军,开始向李成桂部发起攻击。一时战火在庆尚道和东界等地蔓延开来,双方打得不亦乐乎。而高丽最大的本土势力-世家和豪强由于与李成桂有深仇,又不屑与江南“勾结”,于是大部分人两不相帮。

江南军主力放在了北边的东界,而南边的庆尚道则以六千九州雇佣兵和新增援的五千日本雇佣兵和一万五千余琉球台湾招募兵为主,江南军为辅了。这些雇佣兵大半都是日本“淘汰”下来的野武士,招募兵是江南征服琉球和台湾时收降的土人部队,个个都凶残好战,再经过江南的军事化训练,加上江南军的火力掩护,对付起李成桂部丝毫不占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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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五德

第一百五十二章五德

龙凤十年十二月三十日,江宁内阁议事厅里,刘浩然召开了本年最后一次军政扩大会议。

“丞相,这些是高丽国的战事汇报。”冯国用最先开口道。由于是对“臣属国”用兵,不用太担心泄露军机秘密,所以就被摆到军政扩大会议上了。

“国用,给大家说说吧。”

“是的丞相。日本雇佣兵和琉球台湾招募兵已经攻陷尚州、庆州,正向李成桂的老窝-安东逼近,前线指挥部预计明年上半年会结束整个战事。”

“潜溪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刘浩然看到宋濂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点了他的名。

“丞相,我江南在高丽大动干戈,生灵涂炭,有损仁德之名。”宋老夫子拱手道,他已经摸清楚刘浩然的脾气,知道直话直说反而没事,要是藏着捏着被这位心思深沉的主上猜忌上了,你的麻烦反而更大了。

“潜溪先生过于悲天悯人了,.如果是我的子民,死上一个我会心痛不已,如果不是我的子民,死上一万个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刘浩然平静地说道,“高丽自新罗三国并立之时,一直与我天朝纠缠不清,更是趁我中原势弱累累侵占国土。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百姓是它的根本,而国土则是它的尊严。如果一个国家连自己的国土都保不住,如何称之为国?”

“丞相,远征高丽,日耗巨费,我担心.江南受此牵连,影响北伐事宜。”宋濂多少还有些不甘心。他们这帮儒生原本就对用兵高丽不是很赞同,毕竟有前隋唐的“教训”摆在史书上,生怕这是刘浩然一时头脑发热,穷兵黩武,但是枢密院和军方都支持这富有战略意义的一战。宋濂等人看看地图也明白了,高丽就在元廷辽阳行省边上,一旦占据高丽,就等于多了一个往元廷身上捅刀子的地方。而且东北多“蛮夷”,这些的确是对付蒙古骑兵的好帮手,至少在战略上这一步是没有错的。因此宋濂等人也就默认了,可是江南不光是在高丽用兵,还在那里大兴风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整个高丽搞得鸡飞狗跳,这不合他们的为政之道。在他们想来,只要高丽诚心臣服了,便应该既往不咎,再给人家一些好处,总要有些天朝上国的姿态出来。可是刘浩然这位丞相却从来没有这份善心,高丽就算打成一锅八宝粥他也不会眨下眼睛,这让宋濂等人忍不住出言相劝了。

“打仗无非是对内对外,对内如.我们对付元廷,是为了光复中华,损失再大我们也要咬牙坚持下去。对外,如收纳琉球、台湾,降服日本和高丽,那就是无利不起早。正如潜溪先生所言,海外用兵是耗费日巨,如果我们不能获得收益,将军费窟窿填补上,那么这仗打得再漂亮也是烂仗,给我们带来的后果是前汉武帝和前隋炀帝的下场,国穷民困,甚至可能亡国。”

“收纳琉球台湾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这一点海军.部最清楚,我们多了数千里的国土和数十万计的百姓,更重要的我们的海军可以直接面向更辽阔的大海,整个东海完完全全成了我们的内海。”

“降服日本,我们对其的出口贸易增加了数十倍,一.旦高丽平定,其数百万百姓的巨大市场就完全摆在我们眼前。这就是我们海外用兵的目的。”

说到这里,宋濂不由皱了皱眉头,落在刘浩然的.眼里:“潜溪先生,你是不是觉得如此开战不符圣贤之言。”

“臣不敢。”宋濂虽.然口上这么说,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广播圣人之道于天下这没错,但是却不能让我们给了他们圣人之道还要自己掏钱。如果我们将圣人之道传至四海,自己却弄得叮当响,这有何意义?只有在传播圣人之道的时候还获得利益,这样就可以鼓励更多的人去传播圣人之道。”

“丞相,你为什么选择金氏兄弟而不选择李成桂?”刘基怕好友宋濂一根筋跟刘浩然拗上了,连忙转移话题道。

“金氏兄弟出生成长在我天朝,并读的是我天朝的书,习得是我天朝的字,我不信任他们难道去信任从未见过面的李成桂?”刘浩然笑言道,“相比李成桂而言,金氏兄弟在高丽的根基更浅,这就注定他们必须依靠我江南的扶植,等到他们在高丽培养势力出来了,我们江南早就将触角伸到高丽每一个角落了,他们届时想踢开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说实话,刘浩然还真不知道李成桂是另一个世界朝鲜王国的开国之君,谁叫韩剧不说这个,而且他以前也很少看韩剧。

“臣明白了。”刘基是真明白,正如刘浩然所言,国与国之间,利益相同就是最好的盟誓。

“丞相不日将称帝,国号已经拟定,只是这国旗、国歌还未暂定,最重要的是本朝德运还未定。”宋濂已经察觉到好友刘基转开话题的用意,于是便自觉地转到正题上来。

现在是轮到刘浩然头痛了,现在已经过了小明王的服丧期了,江南上下一致认为刘浩然改称帝建朝了,礼部和国史馆从龙凤八年便开始忙活起来,为这一盛典做准备。刘浩然几经考虑,准备将称帝时间安排在龙凤十一年二月初二。刘浩然知道一旦称帝建朝,那一天肯定会成为法定的国庆假日,他可不愿意把这个假日放到大年初一或者正月十五,选来选去最后选定了二月初二,因为这一天是龙抬头的日子,还算吉利。

吉日定好了,其余的准备也在紧张地忙碌,国家几经讨论,最后定为大明,一是暗喻秉承小明王之统,也暗示江南是出自明教红巾军一脉,二是现在天下人都认为新朝秉承了火德,明是三重火,刚好相配。不过最让刘浩然心动的是一位军士提出来的一句话“日月不落,永耀大明!”,这气魄比另一个世界的日不落帝国还大。

接下来是本朝德运的问题,虽然从前宋欧阳修到朱子对五德始终说进行批判之后,理学等学术界对于五德始终说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上千年的传承岂是一朝一夕能更改的,不少名士学子开始为新朝的德运“出谋划策”了,市井百姓更是热衷于其中。

最占主流的是火德说,首先前宋就是火德,小明王自称是前宋徽宗之后,自然也秉承了火德,那么刘浩然建立的新朝也应该是火德。加上红巾军喜用红巾,打起仗来是望眼一片红。到了刘浩然手里更是登峰造极,不仅火器犀利,还改用红色军装,红色军旗,一打起仗不但漫山遍野都是红,连半边天都被烧红了。这样还不是火德是什么?

不过也有人反对,新朝应该是土德,因为刘浩然姓刘,他应该是汉高祖的多少代子孙,既然如此,那么应该也继承前汉的土德。还有说金德、木德,甚至有人说是水德,借口是千奇百怪,无所不用,反正是争得一塌糊涂。

受五德相争的缘故,结果连国旗都确定不下来。刘浩然已经将国旗确定下来了,一条黑龙团成一个日圆形在左边,一只火凤飞翔成半月形在右边,刚好形成一个明字,又可以纪念小明王时期采用的龙凤年号。只是新朝德运确定不下来,这旗帜的底色就无法确定,毕竟这里面多少还有些讲究的。

五德,刘浩然当然对此不屑一顾,可是你抵不住天下百姓就认这个,该配哪一德,火德?岂不是正好给“清”这个…水克三把火留下了念头。

“五德相生相克,有生必有克,新朝立德运,如果他日有人痴心妄想,提出相克德运来颠覆本朝,又当如何?”刘浩然思量了一会说道。

众人一下子不做声了,五德始终说的确有个大毛病,那就是为许多篡权夺位的野心家提供了理由,久而久之这五德就成了不详之说。你立了火德,我就搞个水德,以水克火,老天爷肯定会帮我的。可是哪朝建立之时不都是希望本朝能够千世万代吗?但每过个两三百年便会改朝换代,这让很多人开始认为五德始终说简直就是只乌鸦。可是德运在天下百姓中影响甚大,不确定德运别人会胡思乱想的,正如刘浩然所说的,有想法没关系,最怕的就是胡思乱想。

“这样吧,我决定改变一种说法。一个朝代不应该只配一德,而应该五德皆全。金为兵,为凶器,可是国家没有兵如何存立,而我新朝崛起于军兴之时,更以驱逐鞑虏为已任,兵盛远胜于前朝前代,所以当有金德;我朝自江南之时起便尚红,擅火器,火炮火枪之威扬于天下,当有火德;我朝重工商,船队远涉海外,这水利之便已经尽占,当有水德;国家之本是百姓,国家之基是国土,我等起兵于乱世,为得就是要收复沦陷国土,所以当有土德;木德,”刘浩然沉吟了一会,这木德还真不好往上安,好像不怎么搭界,“对了,从天下而言,我朝屹立东方,又自诩龙之传人,正合木德为东,木德为青龙。”

这通话在刘浩然自己看来无非是一通忽悠,可是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回事,对啊,配一种德运,的确会有人提出一种相克的德运,现在五德全给你配上了,说明本朝五德皆全,看你们拿什么来相克。只是这种说法在宋濂、刘基等人看来太过于“新颖”了,可是众人又不敢出言反驳,如果你还是坚持只配一种德运,那岂不是咒本朝将来会被另外一德给克了吗?

冯国用却笑在心里,丞相还真是有想法,一下子就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五德这东西原本就是给天下人一个说法的,现在刘浩然提出这么一个新的说法,信五德说的自然以为本朝五德皆全,不信的五德你说十德皆全都没用。

刘浩然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既然本朝确定五德,那么国旗就用五色,黄色为土,是最重要的,当在中间,上下为红色和白色,表示我们要用火与铁来捍卫我们的国土,接下来木青在最上方,表示我们这个东方天朝为天下之首,水黑在最下,谕示我们将踏着海洋走遍天下,也提醒着我们百姓是水,能载舟也能覆舟。龙凤日月徽就放在中间。”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暗自敬佩,丞相居然对旗中五色做出这样的解释,真是太能引申了。不过刘浩然说完后却愣在那里,因为他突然想起,在记忆中,民国北洋政府的旗帜好像也是五色旗,只不过颜色的顺序与自己的这个五色旗不同。不管它了,反正不会有人跑来说自己“剽窃”。

国旗和德运就这么确定下来了,可是国歌还没有影子,刘浩然脑海倒是有不少国歌资料,可是都不太适用,毕竟军队用的军歌你再怎么变新文人们都不会有多少意见,可是你代表一个国家的国歌要是没有一点“古风”气息,那么文人怎么能答应?再激进也得有个限度,也得照顾现在的文化传统。

刘浩然脑海里胡思乱想着,突然由五色旗想到了民国,又从民国想到了一首国歌。据说这首国歌是摘取《尚书》的一段话改写的,他曾经上网听过这首据说是中国第一首国歌,不过好像曲子是一个外国人写的,旋律还可以,没有那么慷慨激昂,反而显得平和大气。

刘浩然叫侍从拿来一本尚书,低着头开始翻起来。众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在那里默默地等着。

找到了,原来是《尚书》中的《卿云歌》,刘浩然只记得歌词的大概,却记不住全部,所以必须要找书来核对一下。

“卿云烂兮,虬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刘浩然按照记忆中的旋律哼唱了一遍,众人一听便睁亮了眼睛,尤其是宋濂等人。刘浩然喜做乐曲,军中歌曲多是出自其手,所以军中将士们非常喜欢这些歌曲,可是文士们却不太喜这种太直白没有韵律的歌词,他们也一直担心刘浩然届时不要把国歌也弄成军歌那番模样,届时就头疼。想不到刘浩然还识“大体”,居然从儒学经典-《尚书》取了这么一首诗来做国歌。

“丞相此举,真是令臣敬佩,卿云烂兮,虬缦缦兮,正合我朝国旗颜色,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正合我朝国号之名。”李善长摇头晃脑地说道。

宋濂和刘基相对一视,也在那里点头,他们都是学问大家,自然明白这首诗的出处和含义。这首诗据说是舜禹帝即位时,百官相和而唱,其中的意思是祥云灿烂,延绵不绝,日月光辉,永驻人间。舜禹一直是历朝历代皇帝的“楷模”,刘浩然愿意以此为榜样当然不错,而且诗中意思非常吉祥,正好可以谕示大明国运昌盛,千秋万代。拿来做国歌最好不过了,至于那旋律,没有军歌那么杀气腾腾,反而大气端和,正好符合儒生文人们的要求。

看到众人无异,刘浩然便将这首卿云歌定为大明国的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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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明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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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准备北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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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准备北伐(二)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准备北伐(二)

“高丽那边准备的怎么样?”刘浩然开口问道,自从忙完称帝典礼之后,刘浩然和内阁、枢密院上下全身心地投入到北伐事务当中去了。

“陛下,根据最新传来的军报,安东已经被攻陷,李成桂举家自杀,郑道传、赵浚等人投降,高丽的战事应该告一段落。”冯国用答道。

“这就好了,高丽的十万陆军就可以脱身了,加上雇佣兵和招募兵,应该可以向元廷辽阳行省投入十万兵力。而海军也可以将注意力转移过来。”刘浩然舒了一口气道。当初制定高丽战略时没有考虑到元廷的内斗居然如此迅速和激烈。根据元廷内应传来的消息,扩廓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几次激战,双方损失惨重,扩廓帖木儿虽然收编了孛罗帖木儿的残兵,但是百战的精锐剩下的不多。而且经过“内应”和被收买的近侍、喇嘛的进言,元帝和元太子已经对“功高震主”的扩阔帖木儿猜忌起来。这次是元帝两父子联手起来,增设了大抚军院,由元太子总制天下兵马,防范扩廓帖木儿。并且借着论功行赏的由头,大肆提拔心腹,分其原统领的兵马。

最新的消息是扩廓帖木儿因为不答应元太子“废帝自立”,已经与元太子闹翻了,带兵出了大都。而他前脚刚走,元太子后脚就任命新的冀宁行省官员,准备把扩廓帖木儿的老窝收入囊中,这下肯定会惹恼了扩廓帖木儿。

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把握,只是如果高丽战事不结束,十万陆军和海军主力就无法分身出来,幸好高丽经过几次与红巾军、元军以及内乱早就元气大伤了,李成桂虽然拥有五万大军,也只是外强中干。别的不说,光是这五万人的粮食供给就无法保证,就算再忠诚的士兵肚子都填不饱了谁还愿意卖命?虽然战事终于提前结束了,也算了了刘浩然一桩心事。高丽虽然后面不会太平,但是只要留有两万陆军与金氏兄弟的三万“新军”配合一下,足以应付了。

“东北招募事情进行的如何?”.刘浩然问到另外一件事情。

“陛下,进行的非常顺利。”冯国用答.道,海军和海商数年前就通过海路与东北诸族联系上了,并开始大规模的生铁、茶叶、食盐等贸易。由于刘浩然嘱咐,江南商人做事公道,恪守诚信,让这些此前经常被“坑蒙拐骗”的东北诸族对江南印象非常好,所以江南进行高丽攻略后随即进行的招募工作非常顺利。

东北诸族分为几大部分,女直,.也就是女真人,盘踞在长白山、三江平原一带,是东北势力最大的一支;水达达,也称为水鞑靼,散居在黑龙江下游和乌苏里江流域,元廷曾设有管辖桃温﹑胡里改﹑斡朵怜﹑脱斡怜﹑孛苦江五军民万户府,不过现在基本上是名存实亡了;兀吉人,散居在黑龙江以北和下游一带;兀者人,也被称为兀者野人,散居在黑龙江中游;此外还有居住在外兴安岭的山北兀者人、杂居在黑龙江入海口的吉里迷人,海军甚至找到了骨嵬(今库页岛)和上面居住的骨嵬人。

“经过我们与东北诸部的协商,他们有从招募者一.万五千骑,从游猎者三万众。”冯国用继续说道。招募和游猎是有区别的,招募就是加入大明军中,接受军事训练,遵守军纪,大明承担兵甲供给,不过相对一般大明陆军待遇从优,战利品按照战功全部发放;而游猎则不加入明军,明军只提供情报和悬赏,各部族自由组合,选出头领,然后自由攻击元军,获取的战利品自主分配,然后拿蒙古人头颅去明军处领取悬赏报酬。

“依照陛下的意思,现在高丽经略军经过整编,合为.辽阳经略军,以赵大勇为经略都统制,刘存智、刘存勇为副都统制,蓝玉为先锋,目标直指元廷辽阳行省沈州,而游猎兵的目标则定在元廷的茶刺罕路及宁昌路。

茶刺罕路即今铁力西部平原,是成吉思汗三弟.帖木..斡赤斤的封地,那里多是女直人和汉人放牧耕种,不过蒙古人也不少,而宁昌路即今通辽市一带,早就成了蒙古人的牧场。东北诸族的游猎兵杀进去,正好可以牵制辽阳行省的元军。

“告诉赵大勇,东.北诸族的招募兵还是游猎兵,一定要好生看待,他们可是我们以后平定东北的基础。这些都是来自各部的勇士,在各自部落中拥有不低的地位,我们必须以真诚、公正的态度对待他们,尽可能地让他们归心。”刘浩然特意叮嘱道。现在东北诸族都分散的,就是几个大支也是数百或数千人为一部落,各自过日子。所以刘浩然才如此关心这批应募和应召的东北诸族勇士,只要拉拢好了他们,自然就能拉拢他们所在的部落,如此蔓延开来,不愁东北不定。

“臣一定行文给赵大勇他们,讲明利害关系。”冯国用郑重地答道。

“百室,即将北伐了,军资供给方面准备妥当了吗?”刘浩然点点头,转头问李善长道。

“陛下,从龙凤八年江南诸省初定开始,我们就耗费了大量的钱财从占城、越陈等地购进大量的粮食,计有一百九十万石,加上这几年江南风调雨顺,粮食年年丰收,我们按照市价从百姓手里收购了大批粮食,加上田地赋税,计囤积了三百二十万石,现在存放在武昌、扬州、合肥、上海等地,随时可以调拨军用。”

“那就好,北方这几年太苦了,我们不仅要收复失地,更要安抚好那些吃尽苦头的百姓。对了,内阁要着手从南洋购进耕牛等物,再高我们也要认了,大不了那些钱算是存在他们手里,我们要尽可能快地帮北方诸地的百姓恢复生产。”

李善长凝重地点点头,他跟随刘浩然多年,也一同经营江南多年,知道恢复民生的艰辛。土地好分,丈量完毕然后按人头一点就是,可是随之而来的种子、耕牛和耕种却是一件件更重要的大事,而且土地不是工厂,加班加点马上就可以见到收益,农田不到秋收你是看不到收成的,而一次秋收又需要耗费一年半载,这些空余的日子就等于在吃老本,不做好准备如何能行?

江南一些文人天天把北伐挂在嘴边,好像王师一到各地就会迅速如江南繁荣起来,人心也会迅速归附。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果没有充分准备,北方那上千万穷得叮当响的百姓如何糊口?你仁义的大旗打得再高,北方的百姓们吃不饱肚子,心里照样有怨言,届时心有不满的元廷残余稍微一煽动恐怕又是一场战乱。

不过刘浩然想的更远,现在的粮食产量太低了,江南诸省虽然土地肥沃,可是出产除了养活自己,还真养不活太多的人。刘浩然也很重视农业技术的提高,早早就设立了农牧研究所进行专门的研究,而且他将自己知道的袁隆平院士研究杂交水稻的概念告诉了研究所,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可是刘浩然只是知道个大概,他只是看了袁隆平院士的个人事迹才知道袁院士好像是用野稻种杂交出来超级水稻,至于具体过程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刘浩然指明了方向,也传授了初中植物学所学的人工授粉等知识,可是农牧研究所依然是进展缓慢,想想也是,人家袁院士辛苦了十几年才搞出杂交水稻,自己一帮子“山寨版”专家几年工夫就搞出来了,那也太没天理了。既然这个急不得,刘浩然就在想,是不是该加快海军的发展,尽快到美洲转一圈,把那里的玉米、土豆等高产量农作物弄些回来,以解燃眉之急。

想了一会,刘浩然又转到正题上来了:“伯温先生,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回禀陛下,太平军械厂从龙凤八年就开始进行全力生产,现在已经装备了二十七万陆军,总计九十个步兵团,预计到四月份可以装备第一百个步兵团。从去年开始,太平军械厂每月可以出靖康乙式滑膛枪九千枝,杜重六乙式野炮八十门,其余舰载重炮二百六十门。”

自从刘浩然对江南工业大调整后,几乎大部分军械厂全部迁移到太平大工业区,现在已经分为军械一至十二厂,另有钢铁一至四厂,机器厂一至六厂,火药一至三厂,并开始在武昌增设武昌钢铁厂、军械厂和机器厂。按照陆军部的要求,军械厂的产能主要集中在滑膛枪和舰载火炮上,陆军所用的火炮由于基数比例反而要求不高了,总不能一个步兵团就配上百门火炮吧,刘浩然可没有那么多的士兵去配置。至于弹药这个需求大户,专门有军械七厂到十二厂六个厂和三个火药厂专门生产,现在每月的产量在三百万发左右。但是刘浩然还是觉得不够,还要继续增设工厂和提高产量。

这不怨刘浩然不着急,另一个世界的一八一三年在西班牙维多利亚战役中,近六万英军就消耗了三百五十万发子弹,足足抵得上太平军械厂一个多月的产量。而明军新式陆军有多少,近三十万,而且还会越来越多。按照步兵条例,每个士兵需要随身携带六十发弹药,而每团需要携带三个基数(即每人一百八十发)的备用弹药,这一家伙就去了七千二百万发,相当于两个半月的产能。

而根据步兵操典,每个步兵每月需要进行一次十发无弹射击训练,每三个月进行一次二十发的实弹射击训练,这一次就要消耗六百万发弹药,相当于两个月的产量,火药还要另计(无弹射击训练),这打得哪里是弹药,全是钱呀。要不是江南疯狂地向日本、高丽、南洋、印度、阿比尼西亚、阿拉伯倾销各种高附加值的商品,刘浩然早破产了。

不过高投入就有高回报,刘浩然不计成本的投入收获的是一支当今世界上最庞大、最先进也训练最有素的热兵器军队,这支军队就算是放在另一个世界的拿破仑时代也是顶尖的,因为当时做的最好的英军,他们的士兵也只进行三十发实弹加五十发无弹射击训练,明军是多少?不谈超过当时最严格的普鲁士军队水平的装填、操枪、瞄准、击发等日常训练,明军每个士兵至少是一百二十发无弹训练和六十发实弹训练,超过一半的士兵接受过两百四十发无弹训练和一百二十发实弹训练,有些老兵甚至更多。真是令人发指啊,没办法,谁叫刘浩然有的是钱。

“伯温先生,其它物资准备的怎么样?”刘浩然继续问道。

“回禀陛下,去年五月份陆军部就下了一张二百万套冬季军棉服、三十万顶野战帐篷等物资的订单,现在枢密院已经验收了一百五十万套棉服和二十五顶野战帐篷,预计剩下的四月份或陆续交货完毕。”

北伐除了元军铁骑之外,最大的敌人就是冬季的严寒,负责北伐的明军一半以上都是南方人(以长江为界算),他们可没有那么能挨冻,所以陆军部委托格物院医学研究所、棉织品研究所以防寒、便于行动为目的联合设计的冬季作战棉服就成了北伐大军最大的保障。

刘浩然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张数目庞大的订单给江浙一带的厂商带了巨大的利润和冲击,那里的工厂可以说是在日夜赶工,而且原料的需求是如此巨大,直接造成从去年七月份开始停止对海外销售棉布等产品,限量国内的销售量。那些商人在江南等了足足大半年了,却一点用也没有,货在江南手里,说卖给你就卖给你,说不卖就不卖,就这么霸道,现在是大明的卖方市场,刘浩然有足够的底气这么做。

再说了,这断货又不是长期的,一旦北伐成功,北方诸省被光复,原本偷偷摸摸的贸易将变成正当光明的国内贸易,这么大的市场足以刺激商人们趋利而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准备北伐(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准备北伐(三)

不过在这段棉织品紧张时期,有精明人士看到棉织品价格飞涨,便打起了国内货品的主意,准备内销转出口,只是价格高了好几倍。而海外商人也认了,只要有货就行。可是在海关那却遇到了麻烦,为了保证军用和国内民用,计部税务总局临时调高了棉布和棉织品的出口关税,并征收出口关税,也就是说不仅海外商人要缴纳比平常多上几倍的关税,那些精明的出口商还得多掏几乎等于价格一大半的出**易税。官府可不管你内销转出口,只要你交得起税就行。而且也不用担心工厂贪图高利润将原本军用的棉织品转出口,因为你要是完不成陆军部的订单,不光是高额的罚金能让倾家荡产,还有一个延误军机足以让你上典军镇抚署当一回被告。典军镇抚署不同地方的按察司,这里可是军事法庭,沿用的可是军法,轻则让你苦役一辈子,重则要你的小命。只要你按时按质交货,陆军部才懒得管你倒卖多少棉织品。

刘浩然也不担心这些军资的质量,下订单时陆军部早就列明了与枢密院共同制定的验收标准,而且验收是由枢密院主持,为了免除连带责任,陆军部比厂商还要上心。而厂商要是敢偷工减料,暂且不说严酷的军法等着他,光是破坏北伐这个罪名足以让天下百姓的口水淹死。

不过由于棉织品的紧张,加上江南商人对自家军队北伐的信心,看到前景的商人们纷纷开始动作起来,扩张现有的工厂或者干脆新开更大规模的棉纺厂,在不违反大明“保护耕地”的律法基础上尽可能地扩大棉花种植面积,让江南的棉织品工业又获得一次巨大的腾飞,当然这些行动也少不了皇室企业、基金会等工商大鳄。不过任你动作再快,新的产能也得到明年才能看到效果,中间这段时间大家只要克服一下了。

“寒冷不仅对于我北伐大军是一个严重的考验,对于北方的百姓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我们不得不考虑。”刘浩然沉吟道。现在北方连年战乱,早就民不聊生,更不用吃饱肚子穿暖衣服了。

李善长面露难色,犹豫道:“陛下,我们内阁户部倒是准备了一百多万套棉衣,可是仍然不够。但我们的财力有限,再多就负担不起了。”

刘浩然知道李善长的难处,.大军北伐,耗费巨大,数十万将士们的耗费就是一笔巨大的数目,江南还要为北方的百姓们准备度日的粮食、恢复生产的物资,负担已经极其沉重了,再添上一笔为北方百姓置办冬衣的费用,真的是承担不起了,北方百姓再少也有上千万计,而江南再有钱也总有个限度,为了北伐和应付江南各种开支,刘浩然可是连皇宫都没有修,一直住在刚入江宁时的那套府邸里。而内阁诸部更是一直挤在原元廷集庆路官署办公。

“不如这样,我出面发起一次募捐,.为北方苦难同胞募捐,号召江南百姓有钱的出钱,有衣的出衣,不按摊派,全看自愿,有多少钱算多少钱,没钱的捐出旧衣服也行,能筹到多少算多少。我先做个表率,认捐五十万套冬衣。”刘浩然想了想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表示过后.一定响应,而负责民生福祉的大学士陈遇更是激动地表示希望江南各邸报行动起来,将募捐行动发动到江南诸省的每一个地方。邸报等宣传舆论掌握在直学士、礼部侍郎刘存信的手里,这么大的动作,没有刘浩然的点头,李善长、陈遇可指挥不动刘存信。

定下这件事情,刘浩然继续会议话题。

“廷玉先生,海军那边准备地怎么样了?”

大明皇家海军至高丽经略时,共计有巡洋舰十五.艘,护航舰三十艘,快速警戒船四十艘,为了高丽几乎是抽调一空,不过现在终于可以缓过手来了。

“回禀陛下,从去年五月份到现在,我南京、真州、镇江、.江阴、通州、福山造船厂同下水巡洋舰八艘,护航舰十二艘,快速警戒船二十二艘,另有武装商船二十艘。”俞通海汇报道。

经过数年的发展,江南终于建立了当今世界上.最大的船舶工业体系,除了格物院南京大学船舶研究所、南京大学船舶学院、南京海事大学等高端船只设计学术单位,光是大造船厂就有十个,其中有六个专门制造海船,南京和江阴造船厂就是最大的两家。更拥有专学毕业的技师上万人,经过培训的技工超过十万人,还有普通工人和其他辅助工作人员,总计达到了三十万人,为海军的快速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陛下,还有一件喜事。”

“什么事?”

“南京造船厂和.江阴造船厂的两艘战列舰本月底就可以下水了试航了。”

“什么?”刘浩然差点没蹦起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忙于称帝典礼和筹备北伐,几乎忘记这件事情了。这两艘战列舰是孪生姐妹舰,采用一摸一样的设计,是由格物院船舶研究所联合南京大学船舶学院、南京海事大学设计的。刘浩然看过图纸,按照设计,这两艘战列舰总长度可达九十四米,船体长度达六十二米,水线十六米,最大吃水八米,排水量可达三千二百吨,三桅杆,航速十节,三层火炮甲板(不包括露天甲板),最下面一层装有二十六门三十六斤舰载重炮(左右对称),第二层甲板装有二十八门二十八斤舰载重炮,第三层甲板装有二十八门二十八斤舰载重炮,加上桅杆炮、船首船尾炮和最上面甲板用于接舷战的十二门二十四斤舰载炮,该船大小舰载炮共计一百零四门,水手、火枪手等人员配置共计八百一十六人,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炮台。

这两艘共耗费了四千五百棵上好的台湾成材格木,而且还采用了一种新的成材技术,那就是用蒸汽先将木材“蒸熟蒸软”了,然后才弯成需要的曲度,等到变冷变硬后就不容易腐蚀了。格物院机械研究所研究几年了,蒸汽机还没有影,不过蒸汽锅炉倒是造出几个来了。这两艘在船位待了两年多,修建投入的人力总计超过一万人,真算得上不计成本。

按照海军部的规划,这两艘战列舰算得上一级战列舰,而最适用的是七十四门炮左右的三极战列舰,从航速到火力配置都非常合理,加上性价比非常高,应该是将来的大明海军的主力战舰。而江南通过几年的巡洋舰、武装商船等海船建造,无论是设计还是制造技术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所以刘浩然当初拍板先造难度最大的一级战列舰,做为一次攻关尝试,只要一级战列舰建造成功,三极战列舰也不是什么问题了,这也是时间紧迫的无奈之举。

听到这两艘一级战列舰耗费两年多的时间终于建造成功了,刘浩然当然又惊又喜,这不仅意味着北伐的海路上多了一个巨大的帮手,也意味着大明海军发展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廷玉先生,海军部做一些规划更正,这两艘一级战列舰试航成功后就将海军未来的造船计划重点放在三极战列舰和武装商船上。”刘浩然思量一会答道。

俞廷玉连忙应道,做为海军主官,他当然清楚刘浩然所说的含义。经过近十年的发展和积累,“贪心不足”的海军将领发现巡洋舰的威力也太小了,他们极力要求战列舰这一海上霸主迅速加入到海军队伍中来,可是一级战列舰又太贵了,倒是三极战列舰“价廉物美”,正好满足海军需要。至于武装商船,一直是海军发展的重点方向,这种船可以从事商贸活动,为大明带来巨大的财富,又拥有不俗的火力和战斗力,甚至可以客串一下海盗的角色。毕竟海洋这么大,大明海军再强大也无法避免各处,很多时候还是要靠商船自己保护自己的安全,而武装商船正好可以适应这一角色。

“陛下,现在有一个新的问题。”

“什么问题?”

“陛下,自从我海军主力从南洋抽调北上之后,南洋一带的海盗开始蠢蠢欲动,被我们教训过的越陈水师也开始侵扰我们商船。”俞廷玉的话刚一落音,刘浩然不由皱起眉头来。

根据刘浩然龙凤十年颂布的《航海条例》,凡是进口大明或从大明出口的货品必须由大明商船运载,其他国家的船只运载也可以,不过必须缴纳高额的“港口停泊”费,而且一收就是整船货品价值的四成,简直是一个不让人活的“霸王条款”。

不过商人是趋利而为,大明出产丰富,东西又好又多,不愁别人来买,再说了大明的商船的确不错,船又稳又快,遍布南洋各地,而且调度有方,一出海就是十艘以上的船队,还有海军军舰护航,最不济一队里也给你配上几艘武装商船,万一被海盗劫了,只要是在大明商船上被劫的,人家的船运社照赔。人家有这个底气,只要是海盗敢劫大明的商船,大明海军舰队就是走遍七海也要把你翻出来,所以安全是不用担心。

经过几年的发展,大明船运社甚至到了开通定期固定航线,如广州到马六甲,刘家港到博多,如果你的货品不够足够多,你不用费心与他人合租一条船,打包交给船运社,保证按期安全地给你送到,运费还不贵。这样的服务肯定让各国的商人愿意接受,从龙凤十年开始,南洋各国的商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大明商船进行进出口运输,就连阿拉伯、阿比尼西亚、印度等西洋诸国的商人也愿意在大明控制的马六甲换装大明商船,因为这样比自己运到大明去即划算又安全。

受此影响最大的是越陈国,他与占城、麻逸原本是南洋最大的海运国家,不过占城一直被越陈压着打,水师早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商船北上说不定还要被越陈水师洗劫,还不如交给大明商船安全,麻逸是个实力不济、没有什么野心的国家,自家商船不行就不行吧,反正不影响自己与大明的贸易。

越陈就不行,他原本在南洋一家独大,被刘浩然霸王条款一折腾,他家的商船算是彻底没生意了,于是怨言四起,怂恿着水师找当时江南商船的麻烦,他们吃了几次苦头后便不敢轻举妄动了,现在大明海军主力北上,南洋空虚,他们又开始搞起小动作来了。

刘浩然对越陈朝可没有什么多好感,加上近攻远交的外交方针,所以江南一直执行着亲占城远越陈的外交政策,而几经接触,被越陈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占城国王很快就决定抱上江南这颗大树,率先向江南和大明称臣,并累累要求大明遣军“惩戒”欺凌藩属国的越陈。不过大明现在的重心在北方,就算要教训越陈也得等到北伐成功海军腾出手来。

“这样吧,多抽调武装商船和快速警戒船南下,保持我们南洋商路的通畅,至于越陈水师的挑衅,我们先忍忍。”刘浩然想了一会说道。

北伐时武装商船的用处不大,而元廷的水师可能甚至连高丽水师都不如,大明海军的巡洋舰、护航舰够多的。至于运兵运粮,从福建、广东抽调福船就够用了,有强大的海军控制着东海的制海权,还怕元廷的水师出什么幺蛾子。

俞廷玉记了下来,他知道,这忍一忍只是一时的,自己这位主上可不是什么仁慈之人,高丽杀了数万只是名义上与江南有关的红巾军残部就快要被“灭国”了,越陈直接侵害到大明的利益,等他腾出手肯定是一顿暴揍。

“陛下,正式北伐定在什么日子?”冯国用问着最关键的问题。

“就定在四月十五吧。”刘浩然核算了一下陆军部、海军部和内阁那边的准备,估算出一个比较充裕的时间。

“陛下,主帅为谁?”

“我要亲征!”刘浩然斩钉截铁道。

众人对视一眼,虽然觉得这不妥,但是却不敢出言劝阻,因为他们都知道,从定远营初建时,刘浩然就发下了“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的宏愿,十几年他一直为此准备,现在终于可以成行了,估计谁劝都不顶用。

“另外在四月初一那一日准备一个盛大的北伐仪式,以阅兵式为主,参加检阅的部队必须是北伐参战部队,检阅完毕后我与将士们一同渡江,踏上北伐的征途。”

“遵命!”众人站起身来,拱手应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御前会议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御前会议

明历元年四月初一,刘浩然在内阁议事厅召开了御前全体会议。说到大明的中枢会议,一般分为四种,最高级别的就是御前全体会议,也就是刘浩然参加,李善长主持的全体军政要员出席的会议,内阁大学士、各部诸尚书和众侍郎、枢密院知院和众同知、枢密院各司都司和副都司、典军镇抚署镇抚都使和副都使、按察院诸按察都使、都察院都察御史和副都察御史、廉政公署专员、应天府知府、监察局都事等军政要员全部参加,翰林院正卿、弘文院掌院院士、格物院掌院院士、国史馆掌馆院士等人列席,以便咨询,总人数怕有上百人,如果遇到三年一次的各省主政述职,人数还要多,所以御前全体会议也被称为大朝会。这种会议的内容就是制定重大国策、审核年度政务报告和财政报告、重大人事决定等事项。

下来便是御前会议,参加的人不过是内阁大学士、直学士和枢密院知院同知,一般讨论的是稍重要的国策和人事决定。称之为小朝会。

再往下便是内阁会议,内阁会议也分全体会议和常议会议。顾名思义,内阁全体会议就是内阁各部主官、副官、监察局都事加上重要职能司的都司出席的会议,讨论重大的政务决策、从六品以上正三品以下的人事决定、年度政务和财政报告初审等事务。内阁常议会议就是十几位大学士、直学士关起门来开会,一般都是讨论内阁一般和日常政务决定、人事决定人选确定等事项,按照刘浩然所知的一句时髦的话,就是xx局会议,为“内阁全体会议定调子,为参加御前会议统一内阁意见”。

至于刘浩然与大学士或部分直学士等人少数人议事,那顶多算是通气会,主要是与几位大员把议题和大方向确定下,再放到正式的会议上正式决定下来。

今天所召开的正是有大朝会之称的御前全体会议。原本这种会议一年到头也不过就召开十来次,只是由于刘浩然即将御驾亲征参加北伐了,这一去估计一两年是回不来的,所以临时召开这么一次会议,把很多事情决定下来。

说到刘浩然御驾亲征,国史.馆的几位院士还有礼部几名名士出身的要员心里总有些不甘。当初刘浩然定下御驾亲征的调子后,这些人纷纷上表谏言,劝阻刘浩然不要以万金之躯以身犯险,可是刘浩然将这些上表一律留中,也就是不采纳他们的意见。

这些人反而闹得更厉害,上表一.封接着一封,让刘浩然郁闷不已,当年我在另外一个世界看网络小说时那些作者们怎么没有这么更新快。不过刘浩然还是那一招,留中不发。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刘浩.然“独创”的处理军政事务的方法,如果内阁、枢密院、按察院、都察院等军政有司部门上表请求他决定什么事情,如果被留中,那就意味着他同意了,你们看着执行就好了;如果不同意,刘浩然反而会批复意见下来,让有司进行修改。而除了这些有司部门,例如那些名士出身的大臣以个人名义上表,刘浩然如果觉得可行,一般都是批一个“阅”字转到相关的有司,让他们采纳意见,具体施行,如果留中也就意味着他不采纳,只是给你们一个面子不当面驳回来而已。

那些劝阻刘浩然御驾亲征的名士两次上表被留.中,依然不死心,继续闹腾,甚至有古板的名士准备“死谏”以全“为臣之道“。可是刘浩然依然不为所动。看到皇帝态度异常坚决,那些名士反而自己退缩了。他们很清楚这位陛下的个性,认准的事非常坚持,没有充分合理的理由是挡不住他的,不要说死谏,你quan家上吊也没有,说不定他还会让人提前给你准备好绳子。不过似乎他坚持下来的事情都能获得成功,并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看在他以往的“历史表现”上,这些名士们也就忍了。毕竟刘浩然算是一位很能容忍、对臣属非常礼待的“明君”,撕破脸皮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李善长、冯国用为首,带着众人向刘浩然拱手行礼。.按照礼部制定的朝礼,臣子们是应该要向刘浩然跪拜行礼的,可是刘浩然“体恤”臣子,每次都是优待免礼,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惯例,拱手行礼了事。

行礼完毕,众人分坐在早就排好的座位,前后顺.序按照职位高低和部门重要性来排的,刘浩然坐在正中面稍高的位置上。

刘浩然治下的.朝会不是那种“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的版本,每次会议前通政司都会将收集各方意见,将该次会议的议题确定好,按照重要性列好,排好议程,印成文书,开会后再人手一份,按照议题和议程往下进行就是了,绝对不会出现“突然乱开炮“的事情。

众人纷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首先扫一眼桌子上那份文书,一目三行地先浏览一番。本来这种御前会议是刘浩然坐着,众人分站的,可是这御前会议常常一开就是一整天,中间只是稍微休息一下。要是一直站着那些六七十岁的老人如何受得了,于是刘浩然就改成各自列坐的形式。

这次会议的议程主要是人事方面,尤其是各部各省主官方面的调整。刘浩然在北伐前希望把这些人事都安排好,后方更加稳定。

第一项是从现在各省抽调干部随时待命出任收复省份主官的事宜。北方已经被暂时确定好分为山东、河南、河北、山西、陕西、甘肃、辽宁六省,也就是需要六位主官和二十多为参政候补人员。

孙炎、章溢、胡琛、杨元杲、郭景祥等人首先被确定,这四人都是理乱治政的好手,北方那些烂摊子正需要他们这样的人去打理一下。于是孙炎被定为河北布政使,章溢被定为山西布政使胡琛被定为山东布政使,杨元杲为定为河南布政使,郭景祥为陕西布政使。其余参政也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足以胜任。

这个议题大家没有意见,一致通过。

接下来的诸省各职能厅、各府县主官就有些麻烦了,大明从江南开始对选拔和培养官员都比较严格和谨慎,所以经过近十年的发展,原江南的各地官员虽然都够用了,可是现在北方一下子出现这么大的缺口,很是让内阁头痛。

现在北方什么情况大家也都知道,饥民遍地,盗匪横行,没有两把刷子根本不够用,可是你又不能把优秀的官员都抽调北上了,江南诸省也要维持运转啊。内阁斟酌了很久,拟出了一个名单,但是人数还是凑不足。

“不如这样吧,我们光复一地,就从军队中转职一批军官到地方去。”刘浩然也为这个问题烦恼了很久,江南人口不少,读书人也不少,可是能干又让人放心的却不多。想来想去刘浩然最后想到了南下干部,这些可都是随军的军事和政工干部,解放一地就转业一批,主持地方工作。而大明经过十几年发展,早就积累了一大批合格的军官和军政人员,这些人忠诚度不用说,而且都是经过军官学院学习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只会打仗的莽夫。

大家议论的一番,觉得这是办法。北方光复之初,地方的确需要这些军中出来、带有杀气的人来押阵。这些人虽然可能在治政方面比不过专门培养出来的文官,但是可以出任地方守备、维持治安的巡检主官,而光复之初,社会治安和地方稳定是最大的问题,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武夫”正好可以镇住那些盗匪蟊贼。

定下来之后,这事就要由吏部、法务部、陆军部和枢密院去协调了,因为陆军军官的军籍、“组织关系”都掌握在陆军部,可是调遣命令权却掌握在枢密院,而一旦转为巡检等地方治安主官,他们的“组织关系”又要划到吏部去了,任命却是由法务部来执行。

往下便是填补人员抽调后江南诸省的空缺,这可是重头戏。大家都知道,刘浩然御驾亲征后,由于要离开南京,这种重大的人事决定估计两三年是不会有变动的,各派人马都想抓住这个机会。

李善长接着总理政务大学士的便利,一口气提出了十二个人选,占据了四个布政使、二十个参政空缺的一多半,刘基、陈遇等人也不甘示弱,一口气也提名了十八人,毕竟江南理学和浙东理学合流之后,他们能掌握的学子文人资源比淮西派强太多了。

随后冯国用提出了几个诸省指挥使人选,秦从龙提出十几个诸省按察正使,陶安提出二十几个诸省都察佥御史人选,大家很快便安静下来了,等待刘浩然的决定。毕竟这种大事没有刘浩然的拍板,谁也压不住谁。

刘浩然刚才一直在关注着李善长的言语和行动,对于这位老部下,刘浩然是非常了解的,非常有能力,忠诚度也毋庸质疑,也绝对没有想“轮流坐皇帝”的野心和想法,唯独就是喜欢任人唯亲和擅权。擅权还好些,上次被自己敲打了一下收敛了很多,加上内阁制度,他想擅权也很难擅权。可是就任人唯亲这个毛病总是改不了。他提出的十二个人选,一多半是淮西出身,少数不是淮西出身也与其非常亲近。尤其是被其提名为江西布政使的胡惟庸。

胡惟庸是李善长一手提拔出来的,现在是江西参政,能力是有的,可是过于热衷钻营和贪财,而且气量很小。据密报,他和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走得很近,并通过他向李府送了不少重礼。

张明善曾经秘密查过他,可是胡惟庸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让廉政公署调查人员无功而返。

刘浩然想了想最后出言道:“汪睿可为浙江布政使,詹同可为福建布政使,宋思颜可为湖北布政使,王濂可为湖南布政使,罗复仁可为江西布政使,胡惟庸调任学部侍郎。”

刘浩然的意见可谓是折中,汪睿、宋思颜是李善长提出的淮西人选,詹同、王濂是江南、浙东理学派提出的人选,而罗复仁是刘浩然提出的人选,刚好与胡惟庸对调。

“陛下,罗复仁大人是江西人,出任江西主政怕不合适吧。”李善长微微皱了眉头说道,他倒不是敢反驳刘浩然的决定,只是依据官吏任命制度就事论事而已。

“我忘了。”刘浩然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额头道,然后笑着说道:“那就换个地方。既然如此,那就大家都换个地方吧。罗复仁调江苏布政使,汪睿调浙江布政使,詹同调广东布政使,宋思颜调福建布政使,叶琛调安徽布政使,范常调广东布政使,毛骐调贵州布政使,阮弘道调广西布政使。”

众人一下子愕然了,这一调就把诸省的主官算是一个乾坤大挪移了,全部换了个地方。但是刘浩然却似乎玩上瘾了,继续说道:“诸省参政也全部换个地方,各省指挥使也轮换一下。”

沉吟了一下,刘浩然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毛骐前些日子报了丁忧,要守制一年,就调胡惟庸任贵州布政使吧。”

按照礼部制定的朝礼,朝廷丁忧是要守三年的,刘浩然手上正缺人,那能让部下空闲那么久,于是便改为一年。

刘浩然这么一番动作,了解他的冯国用、刘基、朱升、秦从龙隐隐猜出其用意,而李善长也品出味道来了。按照开始刘浩然的决定,汪睿、詹同、宋思颜、王濂都是从参政的位置升任本省布政使,现在全换到其它地方去了,而诸省布政使多则待了四、五年,少则待了两、三年,都在治地形成了一股势力,现在一通大轮换,全部重新开始。

大明地方官制中,布政使是主官、参政是辅官没错,可是参政权力也不少,足以钳制布政使,而且很多布政使和参政之间暗地里不合,毕竟谁还想往上进步一下。不过经过几年的斗争,最后多半是布政使占据优势,可是这优势还是不明显,参政依然有一定的发言权和决策权。现在一通大轮换,诸布政使、参政此前的势力全部为零,必须在新治地继续重新开始。而指挥使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他们都知道刘浩然动身北伐最怕什么,就是怕有人在大后方背着他搞小动作,现在给你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你要想搞小动作先把自己的权威树立起来再说,可是在现行的官制下,你没个一两年如何压得住参政。等你摆平了各方势力,掌握了一省的主动权了,刘浩然也该北伐回来了,有他坐镇在南京,谁敢搞小动作?

冯国用等人不由暗暗叹息了一番,看来陛下为了这件事很是动了一番脑筋,他刚才任命罗复仁为江西布政使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就等着有人往上送借口。而后将李善长的心腹亲信胡惟庸任命为贵州布政使恐怕就是为了在李善长发觉自己被当枪使后安抚一下这位老臣子。毕竟当学部侍郎远没有主政一省来得荣耀。

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的议程便顺利多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誓师北伐

第一百五十八章誓师北伐

明历元年四月十五日,南京西郊大内亲军校场,这里已经站满了数万全副武装的大明皇家陆军,内阁、枢密院的文武官员上千人也全部到齐,还有数百位海外诸国使节、代表,外围则是闻讯赶来的数十万百姓,将开放的校场围得水泄不通。

刘浩然身穿陆海军大元帅服在冯国用的陪同下走上了高台,刚才还一片嗡嗡低声的校场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寂静,只有大风中的旗帜在呼呼的猎响。

这时,一队持枪的大内亲军手持滑膛枪列队走来。他们排成一队纵队,沿着检阅广场的边沿向前正步齐走,皮靴踏在校场上的水泥地上发出非常有节奏和清脆的声响。

这一队大内亲军每隔三米便有一位士兵停了下来,将手里托着的滑膛枪放下,然后转身面对校场,立正站立不同,而前面的队伍则继续向前走,过了一刻钟,校场检阅台前站着一排士兵,像一排白杨一样立在检阅台前,只是正中留下一个比较宽的空挡。

当脚步声停下没有多久,又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军官在另外两名陆海军军官的护卫下扛着一面大明国旗走了出来,后面是百人大内亲军组成的护卫方队,他们将上了刺刀的滑膛枪举在胸前,左手握在枪身上,右手托在枪托上,迈着整齐的步伐形成一片刺刀林紧跟在国旗后面。

走到旗杆下方,护旗军官开.始将那面五色龙凤旗挂在绳索上,而后面护卫的士兵们则横向散开,形成一个横向的长方阵。

国旗系好,只听到三声炮响,军乐.队立即奏响了大明帝国的国歌《卿云歌》,军人敬帽檐礼,其余人右手捂心口,齐声高唱起来,在歌声和乐声中,五色龙凤旗缓缓地上升,《卿云歌》歌词很短,所以需要反复吟唱三遍,当歌声完毕,国旗也正好升到了旗顶上。

升旗仪式完毕,整个校场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中,过了一会,听到马蹄和车轮声徐徐传来,两辆双马敞篷马车不疾不徐地沿着校场自北而来,第一辆马车是空的,第二辆马车上站着一位身穿中将军服的将领,正是丁德兴。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检阅台前面,丁德兴大声禀报.道:“陛下,大明皇家陆军北伐部队现已待命,请你检阅!”

刘浩然在一名副官的陪同下走下检阅台,快步走.到第一辆马车前,副官抢先一步打开马车的车门,让刘浩然上去,副官关上车门,向检阅台行了个军礼,然后走上马车的后座,站在刘浩然的身后。

待刘浩然站立好后,马车手一抖缰绳,双马稳健.地小跑起来,向校场北面跑去,而丁德兴的马车紧跟其后。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来到列队整齐的部队面前,看到刘浩然驶近,第一个方阵的军官大喊一声:“立正!敬礼!”所有的人都整齐地行军礼,目视着正在缓缓向前移动的刘浩然。刘浩然也将右手举了起来,放在帽檐上。

“驱逐鞑虏!”驶在第一方阵中间时,刘浩然朗声说道。第一方阵的将士立即齐声高呼道:“光复中华!”

“将士们辛苦了!”刘浩然驶到第二个方阵时说道,“皇帝陛下万岁!”第二方阵将士们齐声高喊道。

来回就是这么两句话,刘浩然站在马车上,看着眼前晃过的将士们,看着他们脸上肃穆的神情,浑身上下洋溢着的杀气,心里激动万分,这些都是自己的部队,是大明帝国强盛的基石。

很快,马车检阅完毕,刘浩然和丁德兴一前一后回到了检阅台。

“十五年前,我站在定远县虎头山,就发誓要带领众将士们挥师北伐,驱逐鞑虏。十五年过去了,今天终于是实现夙愿的时候了。十五年,无数的先烈倒在了我们的前面,他们前赴后继,抛头颅撒热血,为的就是一个信念,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刘浩然站在检阅台上,高声演讲起来。

“今天,我们要北伐了,可是我们不祭天,不祭地,因为不管老天爷保不保佑,我们都要将北伐进行到底,争取最后的胜利。什么是最后的胜利,那就是当最后一个蒙古人向我们投降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最后的胜利。勇敢的将士们,握紧你们手里的钢枪和武器,勇往直前。我们不需要任何的保佑,因为我们有着无比坚定地信念。”

“靖康之耻,崖山国灭,这些都是我们中华天朝从来没有过的耻辱,我们读的圣贤书一次又一次被铁蹄野蛮地践踏,我们的富足安宁一次又一次被弯刀撕裂。多少次,我们的同胞在屠杀中哭泣,多少次,我们的同胞在牛马不如的艰辛中期盼着。我们泱泱天朝难道真的不抵蛮夷的铁蹄吗?我们礼仪文明难道真的要一次次屈服于野蛮愚昧吗?”

“不,我们不会再接受这样的轮回和宿命!今天,我们拥有了真正能代表我们文明力量的火药和钢铁,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信念从来没有失去过去!钢铁、火药和信念,它将带领我们洗刷历史的耻辱,重获我们应得的荣耀和辉煌!在钢铁、火药和我们坚定不移地信念面前,任何敢于阻挡的势力都将被我们击碎!最后被我们扫进历史的角落中去,我们不需要向上天呈现祭品,因为我们的胜利!敌人的失败将是我们呈现给上苍,呈现给数千年来为了我们国家和民族浴血奋战的先烈们,呈现给期盼上千年的天下百姓最好的祭品!”

“将士们!勇敢无畏的大明将士们!握紧你们的钢枪,擦亮你们的马刀,敌人就在我们前面,现在是我们实现誓言的时刻!”

刘浩然话音刚落下,众将士们齐声高呼道:“万岁!万岁!万岁!”

待到如潮般的呼声平复下来后,刘浩然用最大的声音吼道:“现在,就让天下人看看我们的决心和力量吧!”

随着话音落毕,早就严阵以待的军乐队立即列队前行,由数百人组成的军乐队一边演奏着雄壮激昂的《前进进行曲》,一边迈着整齐地队伍向检阅台走来。乐曲由远而近,围观的百姓们无不欢呼起来。相对文士们喜欢庄重大气的“礼乐”,百姓们更喜欢这种能让全身血液沸腾的军乐,刘浩然统治江南多年,其势力又是在军兴中发展起来的,江南的百姓多少渲染了一些好武尚功的风气,所以这种最能激荡人心的军乐就成了他们喜欢的乐曲之一。

军乐队快步走过检阅台,然后转弯到旁边的空地站好,继续演奏着乐曲。随之列队走出来的是军旗仪仗队,三名军官分别持明军军旗、陆军旗、海军旗走在最前面,他们将旗杆握在胸口上,猎猎军旗就在他们的头上飘荡着。三百名士兵护卫方阵紧跟其后,他们托着枪,高昂着头,整齐地迈着脚步走了过来。

第二方队是军旗队,所有参加北伐的部队,无论是常备军还是守备军,以团为单位一面军旗,足有三百多面,组成一个火红飘扬的方阵走了过来。

刘浩然神情肃穆地看着这些军旗,它们代表着每一支参加北伐的部队,也代表每一个走上战场即将取得胜利或者死去的将士们。刘浩然看着那一面面旗帜,感觉这是数以万计的不同面孔汇聚在一起,最后汇集成了一面红色的军旗。

军旗队过后是南京陆军军官学院的学员方阵,这些刚刚毕业的学员们在经过检阅后会分配到各参战部队,以准尉军衔进行见习。在半年后,一切正常的话,而且也能够安全地活下来,他们将被正式授予少尉或中尉军衔,正式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官。

他们身穿灰褐色军装,戴着短檐军帽,扎着军皮带,蹬着军靴,整齐地走了过来。最前面的是三名领队军官,他们是军官学院的教员,这次也将一起被补充到部队去。正中间的少校举着佩剑,在左右两位上尉的陪同最先走过检阅台。紧跟其后的六百名陆军学员军官肩并着肩,上身不动,高昂着头,踢着正步快步走过了检阅台。

接下来是南京海军军官学院学员方阵,他们的队形和人数与前面陆军学员方阵是一样的,只是军服变成了藏青色的海军军服。这次北伐,海军也动员了十几万人,几乎将主力全摆了出去。要不是这几天江南一直大力发展捕鲸船,利用捕鲸船和武装商船拼命地训练合格的水手和海军军官,到今日指不定还凑不齐这么多人手。

海军军官学员方阵走过之后,便是陆军代表方阵。根据刘浩然的北伐命令,这次北伐被分为三路,每一路出两个队当代表,在检阅台列队接受检阅。

最前面的是定远军第一步兵团,他们是大明军中最精锐的一支部队。刘浩然称帝后,根据他的命令,大明所有的军队改称皇家陆军和皇家海军,而定远军这个历史称号就成了一种荣誉称号,非精锐和功勋昭著者不得授予。到目前为止,刘浩然只授予了六个步兵团的定远军称号,其中定远军第一步兵团是以定远营为老底子发展出来的,定远军第二步兵团是常遇春的老部队,第三步兵团是傅友德的老部队,第四步兵团是冯国胜的老部队,第五步兵团是丁德兴的老部队,第六步兵团是当年第一支进入江宁的老部队。他们在大明陆军中最受人瞩目,完全有别于甲xxx步兵团编号的一般步兵团编制。

按照大明新军制,皇家陆军编号都是以团为基础,常备团是甲xxx三位数的编号,守备团是乙xxx三位数编号,民兵是丙xxx和丁xxx编号。而团下面是以队为基数统一编号,如第九步兵队就是第三步兵营的第三队。

定远军第一步兵团六百名士兵举着上了刺刀的滑膛枪,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整齐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震响着校场的每一个角落,明晃晃的刺刀耀亮了每一个人的眼睛,高昂着的头印证着他们不屈的意志和坚定地信念。

三路各自的定远军步兵团代表方阵一一走过,后面接着是三个常规步兵团的代表方阵。他们的军装与定远军步兵团一样,刺刀一样的闪亮,头颅一样的高昂,脚步一样的坚定整齐,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其中的一支也会成为定远军。

再后面便是骑兵,明军的骑兵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发展到二十八个骑兵团,八万五千余人,虽然他们的单兵素质可能比不上蒙古人的铁骑,但是他们都是江南军中挑选出来的善骑射勇士,又装备了江南独有的新式武器,战斗力绝不差。

他们身穿鲜红的军服,手持着挂着三角小红旗的骑长枪,策动着坐骑,结成方阵徐徐走来。他们与步兵最大的区别就是多了一套胸甲,这种胸甲是由太平军械厂用水动冲压机冲压成型,有一定程度的防护能力,又轻便易穿卸,正适合需要冲锋陷阵的骑兵使用。

“哒哒”的马蹄声在校场上回响着,时不时混杂着战马噗嗤的鼻息声。三个骑兵团方阵过后便是炮兵方阵。

最前面的是团属炮兵营,团属炮兵营下辖三个炮兵队,全部配置三斤野炮,这种野炮全长一米二,连炮架重二百八十公斤,发射三斤炮弹。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团属炮发射的炮弹是根据滑膛枪弹药发展出来的整装弹药,也就是不仅仅发射药单独为一个纸筒,连铁弹、散弹或爆炸弹也被一起封装进纸筒里,由一个木架子装置一次就可以顺利地装好弹药,这样可以极快地提高射速,为步兵们提供火力掩护。而按照配置,每团的炮兵营配置九门三斤野炮。

拉动团属炮炮车的正是耽罗岛俘获的耽罗马,这种蒙古马与高丽下果马杂交的马匹,是炮兵最合适的驮马。四匹驮马在前,拉动着马车和挂在后面的炮车。六名士兵坐在马车两边,一边行着军礼,一边瞩目看着检阅台。

团属炮兵营过去后便是炮兵团的队伍了,在大明陆军中,炮兵团分为三种,一种是占大多数的野战炮团,主流配置的是杜重六乙式九斤野炮,为步兵提供常规的火力掩护;第二种是数目第二多的重炮团,主流配置二十四斤重炮和少部分三十二斤重炮,这些火炮一般都是为大规模野战和攻城战提供强大的火力掩护;第三种是数量很少的特种炮团,装备三十斤中型臼炮和一百二十斤的重型臼炮,还有四十二斤和六十斤的攻城重炮。

四匹马拉动着的是野战炮兵团的杜重六乙式九斤野炮,马车上坐着八名炮手,挂在后面的炮车则闪动着金属的亮光,整个炮管和炮身都被仔细地擦拭了一遍,并被抹上了一层油,让这些平时里冷冰冰的铁家伙今天里和那些前面的炮手一样显得容光焕发。

野战炮兵团方阵过去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炮车不再仅限于两匹马和四匹马,一般都是六匹甚至有的超过了十匹马,炮车拉动的马多全都是因为它上面的家伙够沉。那些夯实的炮身和粗大的炮管可以能够说明它们的分量,最少的也不小于一千五百斤,最重的应该有六千斤。

这些庞然大物走过检阅台,刘浩然的眼中迸发出一种火光,他似乎看到了不管多么雄壮高大的城池,在这些家伙的面前都将是一堆废墟。而围观的百姓们更是发出一阵欢呼声,因为这些铁东西更能给他们一种直接明了的感观。

检阅完毕,冯国用代表刘浩然宣读了由宋濂老夫子捉刀了北伐檄文,洋洋洒洒近千字,尽数元胡罪行,号召天下人顺应天意。

按照刘浩然的部署,傅友德、徐达为左路,兵出襄阳,经商州、蓝田,直取陕西;冯国胜、邓友德为中路,兵出安丰,经许昌等地取汴梁、洛阳;常遇春、丁德兴、汤和为右路,沿运河北上,取山东,而刘浩然御驾亲征也走的是右路。

誓师完毕,所有的检阅部队直接奔赴北边的码头,上船各奔东西,而刘浩然也在文武百官的恭送下踏上了长江第一舰队的旗舰,在数百艘战船和两艘战列舰的护卫下启程,先沿江而下,再转入运河,过扬州直至淮安,与那里的右路军指挥部会合。

至此,建立刚刚两月的大明国正式开始北伐,这一次刘浩然动员了超过八十万陆军,十五万海军,大小船只近两千艘,更在湖北、安徽、江苏动员了超过两百万民夫以运送辎重供给,一时间旌旗漫天,各处长龙队伍连绵数十上百里,这一浩大的声势向天下人宣示着,蛰伏十几年的江南和刘浩然也开始北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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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山东之战

第一百五十九章山东之战

明历元年五月初二,山东益都宣慰使府邸的议事堂中坐满了数十名元廷山东官员,正中的正是山东东西道宣慰使普颜不花。

“诸位,江南逆军已经攻陷沂州,守将义兵都元帅王宜、王信战死,现峰州(今山东峰县)、莒州(今山东莒县)、日照、胶州、密州等地闻风而降,兵锋直指临朐。”普颜贴不花声音嘶哑着说道,而众人都在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各异。

四月十五日,刘浩然正式宣布北伐,早就准备好的三路大军立即闻令而动,左路傅友德部一路攻陷了商州、蓝玉,大军已经横陈在长安城下;冯国胜部兵出襄阳,先围攻河南重镇南阳,败元军与瓦店,两日后攻克南阳,俘守将史克新、张居敬,接着大军继续北上。中路另一路邓友德部兵出安丰,先取汝宁等地,最后于冯国胜部相聚于许州(许昌)城下。东路就因为有刘浩然坐镇,更是声势浩大,号称大军三十万,一路上先是直取了徐州、下邳,然后杀入山东。

“诸位,可有什么御敌良策?”普颜贴不花等了一会,还是听不到众人开口说话,只好再次开口道。

“大人,从目前的情形看,逆军是兵分两路,一路取新泰、莱芜、般阳,切断我益都与中书省其它地方的联系,另一路往益都直接压了过来,来势汹汹啊。”副将泰兴也速答道,不过说的却是废话一大篇,一点有建设性的意见也没有。

普颜贴不花有点恼怒看了.一泰兴也速,这些军情在座的谁不知道,明军攻陷了沂州后兵分两路,丁德兴率一路从西路北上,沿着泰兴也速所说的路线,目的也正是要切断济宁、济南、东平等地与益都的联系,主将常遇春则率领主力继续北上,目标也很明确-攻陷益都。

“王氏父子倒是可惜了。”开口说话.的是山东东西道宣慰司判事杨蹈,“一事无成却丢了性命,要是刺杀了匪首常遇春也好。”

王宜、王信父子是守沂州的义.兵都元帅,看到明军势大,当即便闻檄投降,后来又在杨蹈的拉拢下复叛,结果被常遇春一刀砍掉了脑袋。不过在杨蹈、普颜贴不花等人的眼里,王氏父子就是棋子和马前卒,用来阻挡明军前进的步伐,如果他们能够像田丰那般突然神勇起来,刺杀了明军主将常遇春那真是大功一件,可惜王氏父子是鬼迷心窍,人家大军二十万就驻在周围,他们也敢举旗反复,结果被常遇春给祭了旗。

普颜贴不花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杨蹈这是在显摆.自己的功劳,毕竟王氏父子都是在他的劝说下“迷途知返”,但是这有什么用,你有本事把常遇春也说降了。

普颜贴不花耐着性子又听其他几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终于忍耐不住了,开口道:“当今唯一之计便是收缩兵力,加强城防,与逆军决一死战。”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多样了。明.军火器威力巨大是天下闻名的,而且攻城也是出了名的狠,江宁、武昌、杭州、福州等无论是多么坚固高大的城池,在他们的手里都只有一个下场-失陷,而且这种失陷不是长期围困造成,全是在短时间里用火炮轰出来的。

看到众人还没.开战便惧敌如虎,普颜贴不花心里是又气又急,你们可都是元廷的臣子,深受皇恩,当以身报国,怎么全这样一副德性。

普颜贴不花是不明白众人的心思,不管是蒙古人、色目人还是汉人,心里都数,自从刘福通红巾军起事以来,元廷可以说被折腾地奄奄一息。十几年来耗费的大量人力物力不说,那些精锐的军队也早就在镇压义军和内耗中损失殆尽,而明军在江南蒙着头发展了十几年,这次携九天雷动之势北伐,岂是那么容易轻了的,你普颜贴不花想当元廷忠臣,我们可犯不着拿自己的小命当儿戏。

“根据最新的廷报,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经下旨起用扩廓帖木儿大人,他可是我大元的第一员猛将,有他出马,逆军颠覆不在话下。现在扩廓帖木儿大人正在冀宁集结兵力,不日将挥师南下,只要我们坚持一段时间,战事便有转机。”普颜贴不花还要靠在座的诸位给他守城,于是在空中画了一个大饼安慰众人道。

听到这里,众人的脸色更加复杂。元帝父子干得那些龌龊事没有谁不知道的,他们两父子将元廷善于内斗的光荣传统发挥得淋漓尽致,天下已经摇摇欲坠,这两位还在大都斗得不亦乐乎。一个拉拢了蒙古贵族孛罗帖木儿,一个收买了色目贵族扩廓帖木儿,这两位原本可以联手剿灭叛军的元廷大将为了元帝父子俩的那点破事大打出手,搞得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两位为元帝父子卖命还没有捞到好。孛罗帖木儿带兵入大都,千辛万苦保住了元帝的皇位,并且殚精竭力地为日落西山的元廷出谋划策。可是当元太子和扩阔帖木儿带兵打回大都来时,元帝看到形势不妙,毫不犹豫地就出卖了孛罗帖木儿,遣人将其刺杀。

扩廓帖木儿力揽乾坤于倾覆之际,可是得了好处的元太子还是一只白眼狼,不仅图谋夺取扩廓帖木儿的兵权,还向自己的老窝冀宁路下手,这下可惹恼了扩廓帖木儿。他带兵杀回冀宁,驱走了元廷官员,与元帝父子撕破脸皮,而厚颜无耻的元帝父子干脆颂旨将扩阔帖木儿罢职,真是让天下忠于元廷的将士们寒心啊。现在明军大举北伐又想起人家来了,可是心寒了一次就不可能再热了。

看到自己的一番勉励毫无作用,普颜贴不花也无可奈何,只好将任务直接分派到人头,然后申明军法,好好告诫了众人一番。

五月十日,丁德兴一路攻陷济宁、济州、兖州、泰安和般阳,益都正式成为一座孤城,十一日,常遇春率大军兵临益都城下。

“砰--吁--轰!”这是明军攻城所用臼炮特有的声音;“砰-呼-轰!”这是攻城重炮特有的声音;“砰-轰!”这是进行掩护的野战重炮的声音;“砰-砰-砰!”这是滑膛枪齐射的声音;“砰---砰!”这是线膛枪的声音。不过每一个声音响起来对于益都的守军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炮弹落到哪里,那里就会腾起一团火云烟雾,血肉横飞,而滑膛枪响过,子弹从头顶上擦过,总是能惊出一身冷汗,而线膛枪一响,守军都知道,肯定有一个倒霉蛋成鬼了。两天下来,血淋淋的现实已经教会守军该如何去躲避和分辨这些声音了。

而城外的壕沟在迅速地向前延伸,估计再过个两天就能挖到城墙下面,到那时就是益都城落的一刻了。守军也隐隐猜出这一点,要不然人家一连两天没有派人攻城,只是不要钱的发射炮弹,掩护挖壕沟,肯定是有名堂的。

看到日益靠近的壕沟,守将们便动起心思来了。以前只是听说江南大军的火器厉害,现在亲身一体会才知道现实比传说中更让人难受。益都原本也有上百门元廷官制的火炮和抬炮,可是仅仅对轰了一个上午就被明军用铺天盖地的火炮给轰得稀巴烂,剩下的十几门居然没有人敢去操作了,因为你这里这一响动静,几息之后就会有十几发炮弹追着打过来。

出城相迎,人家有二十万,自家只有两万人马,只够得上人家的零头,还没开打就能被淹没得干干净净。

五月十四日,壕沟提前挖到益都城下,十五日黎明时分,西门被一声巨响炸上了天,接着是东门也在巨响中成了一堆废墟。听到这地动山摇的声音,普颜帖不花和所有的守将心里都是一个念头,城破了。

普颜贴不花穿上铠甲,骑上战马,带着数百亲兵向东门冲去。路上他看到一股股溃兵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里涌来涌去,甚至有“机灵”的溃兵趁着这个大乱之际冲进平日里垂涎已久的大户家中,好生一顿抢掠。

平日里总是强调“军纪”的普颜贴不花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要是城池失陷了,再好的军纪也没有用了。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为大元尽忠。

“大人,前面是泰兴也速大人。”有亲兵禀报道。

“泰兴也速大人?也好,招呼他与我等一起杀过去,为朝廷尽忠。”普颜贴不花叹了一口气道,泰兴也速是色目人,朝廷平日里对他不薄,想来他应该是感念皇恩,准备杀生成仁。

“大人,泰兴也速大人一行打着白旗。”亲兵看仔细了说道。

普颜贴不花一时气急,但是却无可奈何,他现在自身难保,怎么有能力去杀“叛贼”呢?只好由他去了。

又往前冲了一阵子,突然有亲兵禀报道:“杨蹈大人迎了上来?”

普颜贴不花一惊,他一个汉臣想干什么,难道想拿自己的人头去投降?

“大人,杨某愿与大人一起为朝廷尽忠。”带着几个仆人家丁的杨蹈一照面便言道。

杨蹈穿着一身长衫,外面套了件皮甲,手里持着一把宝剑,十分地不伦不类。看到他这个模样,普颜贴不花叹息道:“真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想不到此前自己一直看不惯,也备受压制的杨蹈居然愿意为元廷尽忠。”

杨蹈似乎看出了普颜贴不花的心思,慷慨激昂地说道:“大人,我是读圣贤书的,知道忠孝仁义之意。”

“好,好,好!”普颜贴不花连声赞道。

两人一直向前,很快便迎上了列队进城的大明陆军,看到这些整齐行进,身穿红色军服,拿着火器的军队,普颜贴不花和他的亲兵们不由想起听到的种种传说,心里先畏惧了三分,不敢上前。

杨蹈站了出来,朗声言道:“大人无忧,江南逆军善使妖法,我早就准备好了黑狗血,只要破了他们的妖法,便可直杀过去。”

说罢便喝令仆人家丁拧着装满黑狗血的皮囊冲了过去,谁知还没有靠近便游猎掩护的狙击手用线膛枪给击毙了。

“大人,我这里有泰山请来的神符,可避水火,辟邪端,只要带上它江南的妖法是伤不到我们的。”杨蹈又掏出新的宝贝,然后散发给普颜贴不花和附近的亲兵。

“大家伙儿杀过去!”揣着神符,杨蹈双目通红,疯狂地挥动着宝剑言道。他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原本不应该信神鬼之说,可是他这个读书人有点偏执,反而对信佛敬道热衷的很,这些神符都是泰山一家道观的真人给予的,杨蹈对其充满了信心。

“砰”一阵齐响,杨蹈的神符挡不住子弹,正如普颜贴不花的铠甲一般,他们一前一后的摔落在地上,很快就被混乱的人群给淹没了。

战至正午,益都城的抵抗已经完全被弹压下去了,不仅两万守军或死或俘,连那些趁乱打劫的溃兵也被斩杀了上千人,益都城落入明军手中。

至五月十九日,常遇春遣曹良臣、薛显连克临淄、昌乐、高苑等地,遣杨璟在海军的配合下攻陷登州、莱阳、宁海等地。二十二日,常遇春与丁德兴部会攻济南,元平章忽林台、脱因帖木儿弃城而逃,济南不战而降。接着丁德兴挥师向西,复攻东平、东昌、高唐等地,守将陈秉直等人闻风而逃,诸地皆平。

至此,山东大半皆被明军收复,歼灭元军六万余,俘获三万七千余,战马一万五千匹,粮食五十万石,盐六万引,布帛八万匹。

看到山东作战目标基本达到,刘浩然从徐州赶赴济南,一边派遣官员,安抚山东各地百姓,一边与常遇春、丁德兴等人协商,如何配合河南作战。

第一百六十章 河南之战

第一百六十章河南之战

“陛下,按照你的部署,十万陆军已经开始向西进发。”常遇春开口道。

“那就好。山东河南,我们可以说是势如破竹,但我们不能因此而轻敌。这里的元军力量本来就薄弱,元军主力扩廓帖木儿部还在山西按兵不动,那才是我们的大敌。”刘浩然点了点头道。

“陛下,这个我晓得,我们在河南集重兵,就是要好好对付扩廓帖木儿。”常遇春一脸郑重地说道,按照刘浩然的部署,常遇春带去的十万大军大部分都是火器部队,加上冯国胜的十万火器部队,足有二十万,的确是用来对付扩廓帖木儿。虽然此前的战事非常顺利,常遇春没有遇到棘手的对手,但是他明白扩廓帖木儿的厉害,人家父子两人转战十余年,剿灭了黄河流域的红巾军,这份将才还有麾下的军队都不是吹出来的。

“陛下,我只是担心我军重兵云集河南,万一扩廓帖木儿不上我们的当,反而率铁骑越过太行山,直趋山东,那就麻烦了。”常遇春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三哥放心了,大哥手里不是还有二十万大军吗?虽然不敢说战胜扩廓帖木儿的铁骑,但是阻挡一段时间足矣。我不怕扩廓帖木儿奔袭,就怕他守在山西不动,届时我们要渡河北上与他硬碰硬就麻烦了。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一手后招吗?”刘浩然笑着说道。

北伐前,刘浩然与重臣谋士.们商量了许久,一致认为元廷最大的支柱来自两个,一是扩廓帖木儿的部队,二是大都、辽阳附近的蒙古骑兵。扩廓帖木儿部下都是久战之师,虽然经过与孛罗帖木儿内耗损失不小,但是应该还有五万到八万的骑兵,这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只有打败了这支军队,北伐才能说是锁定了胜局;而大都、辽阳附近的蒙古骑兵是元帝保命的力量,而且这支军队以蒙古人为主,据说有六万户,要是能够在河北截住这支部队,打残它,将来就算蒙古人退回到漠北去对中原的威胁也会小很多,只是这支部队不容易截呀。

为了歼灭扩廓帖木儿部和大都.蒙古人,刘浩然做了周密和精心的安排,首先右路军打下山东后转向河南,合力经略那里,一是引扩廓帖木儿南下,就算他不南下,也可以直接北上,直捣其老窝,二是避免深入元廷腹地,使得元军全部集中在河北一地,力量集中反而不好打了,必须加以牵制和分割,逐一歼灭。为了实现这一战略目标,傅友德的左路大军便承担着牵制扩廓帖木儿重要盟友-李思齐部的任务,不求打败他,但是务必让他不能和扩廓帖木儿合流。

常遇春想了想,就凭丁德兴和.他手里的二十万大军,只要扩廓帖木儿敢来山东,就一定能黏住他,届时自己和冯国胜部围过来,三十万大军正好可以将其包围。

“那陛下一定要担心。大哥,侦骑可一定要撒到大清.河以北。”常遇春最后叮嘱道。

“三弟,你放心好了。”丁德兴咧着嘴巴笑道。

“陛下,山东现在有饥民上百万,是不是该放粮赈济.他们了。”新任山东布政使胡琛开口道。

山东自毛贵占据之后一直没有得到安宁过来,.已经严重破坏其生产秩序,而现在是夏季,只能寄希望于八九月份的冬小麦,可是收获却要等到来年的三、四月份,这其中有好几个月的空余时间是白白吃粮食,这让刘浩然觉得太亏本了。

“冬小麦耕种还.有三四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加紧清查户口,丈量土地,然后分配好土地,准备秋种事宜。”刘浩然想了想说道,“但是百姓们不能空闲下来,得给他们找些事做,你有什么想法?”

“陛下,我建议改赈为工,以赈济的粮食为报酬,雇请山东青壮对大清河、运河及各地水利工程进行修缮,如果还有多余的人力就开始修直道。”

“不错,这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刘浩然不由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虽然蒙古元廷出了贾鲁这样的水利专家,也费力修缮了黄河。可是蒙古人的惯性思维摆在那里,修水利工程还不如扩张牧场,大水泛滥不管它淹死多少人,只要不殃及自己的牧场,还有人给自己放马牧羊就行了。所以江北的水利工程是年久失修,荒废地不能再荒废了。现在用赈济的粮食诱使山东百姓们出工修工程,一来可以让饥民吃饱肚子,二来可以利用空余时间把水利工程修缮好,为来年的丰收打好基础。

“让百姓出工没错,但是一定要给足粮食。还有这修缮一定要规划好,让格物院的营造研究所、农牧研究所派人过来,好好策划参谋一下,不要做无用工。”刘浩然最后叮嘱了一番。

“陛下,臣遵命”胡琛连忙应道。

“对了,大哥,山东初平,地方肯定安宁不了,你的精力除了防范元军南下,还要将心思放在地方靖平上,对于那些胆敢趁乱劫民、不受招抚的盗匪,一律严惩不贷。我们光复了山东,就要拿出安定地方的气魄和手段来。”

“陛下,臣遵命!”丁德兴神情肃穆地领命道。

六月十一日,常遇春率军西进,一路上连克大名、濮州、开州、滑州、曹州,然后在封丘渡黄河,于二十四日与冯国胜、邓友德部汇集于汴梁城下。

元廷开封守将李克彝、左君弼互相推诿怯胆,随着明军三十万云集城下,李克彝当机立断,率部西逃。孤立无援的左君弼眼见守城无用,只得率兵投降。这位与江南军斗了十多年的庐州军阀这次终于降服了明朝。

六月二十九日,稍事休整的明军举兵向西,邓友德和胡大海一马当先,率先攻克洛阳东边要关-虎牢关。洛阳守将脱因帖木儿欲趁明军前军立足未稳,先发制人,率五万军出迎,在偃师黑石渡与邓友德、胡大海部展开决战。

邓友德以胡大海率四个步兵团在正面迎敌,以长矛方阵相迎。脱因帖木儿知道此战关系重大,严令诸军舍命相战,并布下督战队,兵退杀兵,将退斩将。在此严命下,元军只好拼死向前,一波接着一波向明军长矛阵冲去。可是明军也是百战余生的雄师,摆下的长矛阵更是久经沙场的,在元军的冲击下稳如磐石,不一会便在阵前积下如山的尸体。

两个时辰过去,毫无进展的元军士气大衰,督战队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时,一直蛰伏于阵后的邓友德看时机差不多,亲率五千精锐,直杀入元军中军。这五千精兵以定远军第四步兵团为主,正是明军中最精锐的虎贲之一,一路上杀将夺旗,势不可挡。邓友德不一会便杀到脱因帖木儿跟前。

刚才还连杀上千后退的败将残兵的脱因帖木儿见明军杀近,当即率亲兵遁逃,不知所踪。

五万元军大败,洛阳城便沦为一座空城,守城的梁王阿鲁温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举降。

与此同时,陕西之战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傅友德善奔袭,来回纵横,兵无常势,而徐达也是善于骑兵奔袭,两人搭档,各领一军,忽左忽右,镇守长安的李思齐和张思道一日三惊,却摸不到明军主力在何方。

利用李思齐和张思道的迟疑,傅友德和徐达分别攻克蓝田、咸阳、临潼、户县,等李思齐、张思道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长安城成为一座孤城,二十万明军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李思齐和张思道知道孤城难守,也知道明军攻城的手段,当即率军西逃凤翔,谁知傅友德早就算好了他们的退路,围攻长安只是虚张声势,大军云集于兴平一线。待到李思齐、张思道举军西逃时,半路伏击,重创其部,七万大军损失过半。

李思齐、张思道好容易收拢了四万残兵,逃离了傅友德部的追击,谁知道徐达不知从哪里绕到了武功,纵三万骑兵来回践踏,让李思齐和张思道血本无归,仅领万余残兵退回凤翔。

河南安定下来后,冯国胜遣邓友德、胡大海等部分别攻陷了归德、陕州、登封等地,并遣濮英兴在孟津渡河,进攻怀庆路,对扩廓帖木儿的地盘发起试探性进攻。

这个时候的扩廓帖木儿已经接受了元帝的诏书,官复原职,总领天下兵马,主持“平叛拒逆”事宜。虽然元帝父子的动作让他寒透了心,但是忠于元廷的他知道元廷最大的危机已经逼近,这次危机不比刘福通的北伐。刘福通的北伐在他看来纯粹就是漫无目的的流寇作乱,剿灭之时指日可待。可是明军的北伐却大不同,刘浩然沉寂了十余年,积聚全力却在一朝爆发,其实力和来势与刘福通的“散军乱兵”有着天壤之别。

扩廓帖木儿研究过明军的作战方式,知道这支军队可以说是天下有数的精锐之师,不但训练有素,其彪悍舍命程度丝毫不输自己的精锐,而且人数众多。据他知道的情报,明军在三路一次就投放了超过七十万之众,远远超过其能承受的数量,就是正对面的中路明军也达到了三十万,不是轻易可以抵挡的。

因此扩廓帖木儿一直按兵不动,他在寻找明军的弱点和空挡。他知道,在野外与明军硬拼硬绝对讨不到好处,只有发挥自己铁骑的机动和突然打击等长处,才有可能取胜。但是明军为北伐筹划了十余年,战略部署枢密院更是做了缜密的推演,加上三路主将都是大明名将,互相配合娴熟,弱点和空挡还真不好找。而且迫于大明众名将和刘浩然的威名,一般的弱点和空挡扩廓帖木儿也不敢轻易去试探,谁知道这是不是陷阱,要知道陈汉、张士诚等不少势力就是在战场上被刘浩然和其属下灵活多变的战术打得找不到北。

按兵不动了一段时日,扩廓帖木儿骤然发现仅仅才两个多月的时间,山东、河南大部和陕西一部已经落入明军之手,他们的动作可真快,想来北伐前做过缜密的部署,这才势如破竹,漂石而下。扩廓帖木儿知道,再这样等下去,只能是坐以待毙,必须采取行动,对明军进行反击,于是扩廓帖木儿把目光放在了渡河的濮英部。

七月十日,濮英率三万军攻陷了怀庆路河阳、河内、济源,随之挥师继续北上,攻陷了阳城、泌水,兵临晋宁路(今山西临汾市)。

七月十三日,扩廓帖木儿突然发力,遣大将钟要麟率兵日夜兼程,绕道潞州(今山西长治市)、泽州(今山西晋阳)直取了河内(今河南泌阳),切断了濮英部的退路,大将张贤才率军进驻曲沃,大将都穆海牙子率军进驻泽州,扩廓帖木儿率重兵进驻晋宁,从三面包围了泌水的濮英部。

濮英很快就发现了形势不妙,现在东南方向的退路已经钟要麟堵住,他扼守河内、河阳,一方面是切断自己的退路,另一方面正好凭借黄河天险阻挡河南的援军接应。而扩廓帖木儿率领大军从正北、正西、正东三个方向压过来,兵力在五到六万,正好是自己的一倍多。

如果据泌水城坚守,倒是可以抵挡一阵子,可是做为一支孤军,最大的问题是粮草补给。将士们饿着肚子坚持不了多久,而且泌水那座小县城,城池破烂不堪,守城就等于是野外扎营。

什么办?就这样看着扩廓帖木儿将自己重重包围,然后用优势兵力慢慢地割自己的肉?濮英在大帐里考虑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决定趁元军还未合围之时,立即寻路而出,只有这样才能掌握战场的主动权。可是突围口选在哪里呢?濮英趴在地图上看了两刻钟,目光最后定在了一个方向上。就从这里突出去,可是谁断后,谁开路?濮英不得不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一番。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中条山突围

第一百六十一章中条山突围

“建业,怎么样?还是被打下来了?”濮英焦急地问道。

“大人,属下无能,我已经两次突击了,可是依然攻不破连山口。”吕光豪面带愧色地答道。

濮英看着一脸尘土,铠甲上沾满血迹的吕光豪,知道连山口的守军的确难啃。自从自己率兵突然从泌水脱身,调头奔向西南的中条山地区,扩廓帖木儿很快就明白自己的意图了。东南方向的退路被断了,那就改奔另一条退路。西南方向是中条山,南边便是平陆,那里有渡口下阳津可通往已经处于明军控制的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濮英可以断定,只要自己占据平陆,就可以与南岸取得联系,在援军的接应下可以从容渡河,更重要的是平陆一带是中条山与黄河相夹之地,山地众多,地势狭长,利于步兵坚守而不利于元军的骑兵活动。

可是关键是扩廓帖木儿反应相当迅速,他识破濮英的用意后一边遣快马通知解州、夏县、安邑等地的守军坚守险要,坚决挡住明军的去路,另一边迅速调集诸路兵马,火速向西南方向围过来。

解州、夏县、安邑都属于晋宁路,而晋宁路也是扩廓帖木儿父子经营多年的老窝,这里驻有一些部队,接到扩廓帖木儿的命令,守军立即抽调了四千精锐进驻夏县以东的连山口。

连山口在中条山东端,是通往平陆的要道,元军守在这里,凭险坚守,正好卡住了明军的脖子。为了全军的安危,濮英就把突破连山口的重任交给了吕光豪。

从这一点来看,濮英是十分.器重吕光豪的。吕光豪,字建业,颍州人士,年少有志,以好武任侠闻名乡里。值元末大乱,其号令乡人,聚众自保。后邓友德收复安丰,经略颍州,其领义民相投。虽然他投附较晚,但其勇武善战,勤学持礼而为邓友德、冯国胜喜,后推荐入南京陆军军官学院骑兵科就读,毕业后历任骑兵营都营,骑兵团统领等职。这次北伐正好跟随邓友德为中路前锋,初定河南后冯国胜便将其指派给濮英为副,一同对山西之地进行试探性进攻。

“建业,目前的战局你是知道的。我.们后面有扩廓帖木儿五六万铁骑,甲二百一十九团、甲二百二十一团、乙一百六十三团在太阴山阻击地非常辛苦,防线随时都可能崩溃。一旦太阴山支持不住,而连山口迟迟未打开,元军铁骑一拥而入,我们这三万弟兄可就要全交待在这里了。”

吕光豪脸上泛起一阵红色,濮.英的话让他感到更加羞愧。战局正如濮英刚才所言,十分的危急,而这一切的关键都在连山口,要是自己迟迟拿不下这个关口,那自己就是罪人一个。

羞愧并没有让吕光豪失去理智,他开始迅速地盘.算起连山口地形和敌我军势。连山口不过就是两座小山相夹,中间留出一条大道而已。不过元军在这个山口筑有两道木栅,经过两次交手,吕光豪估计前面的元军不会超过五千。而自己麾下有两个骑兵团,由于是试探性进攻,所以全军没有携带火器,只能靠硬碰硬地死冲了。

“大人,依目前的形势来看,我们只有死啃连山口了。.只是我手上有六千骑兵,无法形成优势兵力,也就无法利用连番突击的战术对守军进行攻击,我建议收集全军的马匹,那怕是驮马,只要它能跑,全部拉上去,然后再组织会骑马的军士,临时组成骑兵部队,与骑兵团混合使用,我估计能凑个四千骑兵出来,总计就有一万余骑了。我准备将骑兵分成三队,轮流攻击,另外一千精锐做为机动队,一旦守军疲惫露出空挡,我就将其投入进去,撕出一条口子来。“

濮英看着吕光豪坚定的神情,最后凝重地点点.头。他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为全军争取一条生路,吕光豪制定的这个进攻计划简直就是拿人命去拼,一直拼到守军疲惫不堪,然后才一举突破。

“建业,待会我会.去太阴山亲自督战,给你争取更多的时间。自从北伐以来,我军势如破竹,我们可不能成为第一支全军覆灭的部队。”濮英拍着吕光豪的肩膀说道。

吕光豪知道濮英亲自前往太阴山督战是什么意思,那里正在打阻击的是原湖广苗军改编过来的部队,虽然在待遇上一视同仁,但是一向很傲气的老部队从心里看不起这支南蛮部队。这次濮英让这支部队打阻击,到底用意是什么,吕光豪不想去猜测,但是他知道,濮英亲自赶赴太阴山,按照明军军制,除非是太阴山阻击的明军全军覆灭,这阵地就不能丢,否则全军将接受严酷的军法。

“大人,你放心,要不我打下连山口,要不我死在那里。”吕光豪淡淡的一句话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心。

“大人,这是第三波突击了。”副将严铮在旁边说道。

吕光豪站在那里默然不语,只是盯着远处的连山口。严铮一咬牙,一摇手里的旗帜。很快只听到轰轰的马蹄声响,三千围着红巾,身穿轻甲的大明骑兵疾驰而出,呈散兵队形向连山口冲了过去。

刚冲到一半的路,木栅后面飞出密密麻麻的箭雨,落在了骑兵们的头上,不停地有骑兵中箭跌落下马,可是其余的骑兵继续策动着坐骑,利用马匹冲刺的速度,尽快冲到木栅前面。

终于有数百骑兵冒死冲到了木栅前面,他们将手里的物品一甩,丢在了木栅前面,不一会便堆积了半尺多高。这些都是易燃的干柴稻草,里面还加了随军伙夫用的油。

上千骑兵丢下东西,转身便走,后面有数百骑兵持着火把冲了过来。守军知道明军的策略,开始照顾起那些手持火把的骑兵。这里的守军都是扩廓帖木儿父子的老部下了,不乏善射之人,他们张弓搭箭,瞄准疾驰的骑兵,嗖嗖地放箭。

骑兵速度很快,箭法再好也很难射中,可是架不住守军人多势众,众箭齐发,还是有数十位骑兵中箭落地。后面的骑兵一倾身,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火把,继续往前冲。待冲到木栅前面,骑兵把火把往柴堆里一扔,很快便腾起了黑烟,冒起了火苗。

木栅各处不一会便开始腾起大火,而明军骑兵也陆续撤了回来,守军开始手忙脚乱地灭火。他们拼命地往下面倒水,倒沙石,有些地方火苗刚冒出来便熄灭了。这上千明军骑兵转了一圈又返身回来,张弓奔射那些救火的骑兵。

明军骑兵都是江淮善骑射的好汉,虽然马上功夫不如蒙古人精锐,但是也不差,十箭射出去总能射中两三个人。守军一边要着急救火,一边要防备明军骑兵的乱射,一时更加慌乱,只好分出一部分人与明军骑兵对射。

骑兵与步兵对射,当然骑兵占不到什么便宜,明军看到箭雨又起,而且木栅大火虽然被守军扑灭多处,还是依然将木栅烧得黑乎乎的一片,看样子破损不小,于是也调头回去了。

待第三波骑兵全部回来,吕光豪头也不回地对严铮道:“继续上!”

这一波骑兵与刚才全然不同,他们都是两三成群,用绳子悬空挂着石块或大木头,向木栅疾驶而去。守军也逐渐从灭火中脱身出来,结队用弓箭阻挡明军骑兵的新一轮进攻。这一次明军骑兵如果中箭与前几次截然不同,一骑不幸中箭落马,由于绳索牵连,其余几位骑兵也会受到牵连,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但是也有无主的战马随着其余的骑兵一起向前而去,直奔木栅。

明军骑兵朝着被火烧得最严重的木栅而去,石块和木料正好对准那里,待到靠近木栅,勒马一停,而石块和木料由于冲势,继续向前而去,重重地击在了木栅上,把刚才被火烧得破损不堪的地方击出一个大缺口来。

三千骑兵这一波的效果就是把木栅撞出几十个大缺口,后续一波的三千骑兵则又带上易燃之物,将其丢进木栅的缺口,而后面的骑兵顺势将火把扔进缺口柴堆里,看样子明军骑兵不把木栅烧透绝不罢休。

大火从木栅中间燃起,扑灭的难度比刚才那一次要高多了,守军一番折腾后,终于在明军骑兵的奔射下将大火扑灭,也付出了上百人的损失。

可是他们依然没法消停,后续的明军骑兵又冲了上来,他们继续用石块和木料对破损不堪的木栅进行破坏,很快,有一处木栅不堪重负终于散架了。看到空出一截的木栅,守军们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去了。

吕光豪也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时机,他亲自带着养精蓄锐多时的机动部队,外加三千骑兵直冲过去,全力突击那道缺口。守军拼死抵抗,可是依然难敌汹涌而来的明军。最后明军骑兵全部下马,与守军激战在一处,不一会,缺口里堆满了尸体,鲜血将周围一大块泥地都染红了,可是双方还在继续厮杀着,他们眼里没有死亡和痛苦,只有前面的敌人,只有将敌人杀死才是他们最大的解脱。

一个时辰后,明军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代价,终于夺取了第一道木栅。可是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第二道木栅相隔不远,明军再也不能利用骑兵的速度进行突击了,只能靠步兵一步步前进才能靠近木栅。

而在这个时候,太阴山阵地,元军又一次如潮水般退了下去,濮英手一哆嗦,钢刀差点掉落在地上。他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右臂已经全麻了,几乎失去了感觉。他环视一眼,发现阵地上的将士们都默不作声,低着头不知在想起什么。

濮英看了看远处,元军不会留给他们太多的时间,下一轮攻击很快就会发动。追上来的元军骑兵有两万多人,估计明天会更多,再过两三天说不定扩廓帖木儿会亲自赶到。他们都是骑兵,动作起来相当快。对面的元军将领也知道时间紧迫,要是被自己突破了连山口,全军进入中条山地区,元军骑兵再多也不敢深入,那里山峦起伏,地势险要,任何一处都是步兵设伏的好地方,也是骑兵受窘的困境。

“将士们,你们都是湖广苗军改编过来的,也知道很多同僚看不起你们。”濮英大声说道,而旁边的几位军政官脸色一变,不知道主将到底想干什么,而听到这话的将士们也露出了不忿之色。

“你们可能认为,这次打狙击是让你们当垫背的,为其他将士当替死鬼!”濮英继续刺激着这些湖广少数民族将士们的心。

“其实你们都想错了。”濮英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更高,“在元军面前,没有什么苗军、定远军之分,你们都只有一个称呼,那就是明军,大明朝的军队,皇帝陛下的勇士!”

“不管谁在这里狙击,胜了,就是大明陆军的光荣,输了,那就是大明陆军的耻辱!你们总是说其他同僚看不起你们,现在你们就用鲜血告诉他们,在数倍于己的敌人面前,你们没有退却,你们和其他的明军一样,都是好样的,都是带把的!”

“将士们,用你们的胜利告诉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你们也是明军,也对得起这个神圣而光荣的称号!我相信,今日一役,没有人再会说你们是南蛮子,而是翘着大拇指赞道,你们也是明军的爷们!”

濮英话刚落音,众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两三年憋着胸口的一股气今天被濮英这番话一说,仿佛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心底升起的自豪。从定远营立营开始,明军无论陆海军,都视荣誉为生命,他们不惜用鲜血和生命去夺取胜利,因为胜利即荣誉。这些苗军改编的部队在明军体制里训练了两年多,自然受此感染很深,而他们以前总是受到轻视的原因就是他们从来没有获得过胜利,也就没有炫耀的荣誉。今日一战,这三团步兵以少敌众,只要取得胜利,便可以立下一份巨大的荣誉,以后谁还敢看不起咱爷们!

想到这里,众将士们不由慷慨激昂起来。濮英扫了一眼众人,补了一句道:“弟兄们,你们现在可以昂着头唱咱们大明陆军的军歌了!”

说罢,濮英带头,数千将士们齐声高唱起来:“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歌声不仅震动太阴山,也震动着整个中条山。

吕光豪柱着钢刀站在那里喘气,刚才他带着将士们发起了三次肉搏突击,都被顽强的元军给打了回来。他盯着不远处的第二道木栅,心里清楚,己方很疲惫,守军更加疲惫。自己这边好歹还是三波轮流突击,将士们可以换着休息,可人数占劣势的元军却只能一直扛着了。刚才他突击的时候感觉到,守军的崩溃只差那么一层薄薄的纸,但是他和将士们都筋疲力尽了,无力去捅破那层纸,于是只好退了下来。

“准备新一轮突击,这次预备队也上!”吕光豪喘顺气后传令道。

两刻钟后,吕光豪看着眼前的三千多将士们,他的眼里闪动着红光。

“兄弟们,我们叫什么?”

“明军!”众人齐声高呼道。

“兄弟们,跟鞑虏狗腿子们拼了,不要辜负了这个称号!”

“拼了,我们跟鞑虏狗腿子们拼了!”

“日月不落,永耀大明!”吕光豪举起钢刀大吼道。

“大明万岁!”

随着这如雷一般的高呼声,三千明军将士在吕光豪的带领下如同一群疯子一样向第二道木栅冲去。

“大人!”

坐在泥地上的濮英闻声转过头来,满是尘土的脸上只有眼睛还透出一丝亮光。

“大人,连山口被拿下了。”

濮英猛地站直身子,可是满身的酸痛让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旁边的副官连忙上去扶住了他,

“吕建业拿下连山口了?”

“是的大人!”

“立即传令下去,预备队上太阴山与甲二百一十九团、甲二百二十一团、乙一百六十三团接防,全军迅速向平陆撤退,撤退序列为甲九十六骑兵团为前导,甲二百一十九团、甲二百二十一团、乙一百六十三团随后,甲九十七团、甲九十八团、乙五十八团、乙六十九团为中,甲六十七骑兵团侧翼游动,预备队殿后,立即行动!另外叫吕建业迅速派人到下阳津,控制那里的渡口,并派人向陕州报信,要求驻军接应。”

七月十九日,濮英部顺利到达平陆,扩廓帖木儿看着中条山,没有派大军深入,只好看着这支即将被全歼的明军渡过黄河,安全地回到河南陕州。

消息传到济南,刘浩然发布命令,授予太阴山狙击战中贡献最大,损失也最大的甲二百一十九团为定远军第七步兵团,甲二百二十一团授予太阴山英雄团,乙一百六十三团升为常备军,吕光豪率领的甲九十六骑兵团授予定远军第一骑兵团,甲六十七骑兵团授予中条山英雄团,五团全部授予集体一等功。而轻敌深入,差点造成全军覆灭的濮英被处于记大过一次,全军通报惩训。

第一百六十二章 陈氏兄弟(一)

第一百六十二章陈氏兄弟(一)

明历元年八月十七日,大都路丰财场元军军营,几辆马车缓缓驶了进来,上千元军军士们一下子围了过来。

“都散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来。只见一个络腮胡子的军官走了过来,在马车前面停了下来。

“费千户,这是什么意思?”

“陈万户,这是朝廷发下的犒赏,有肥羊二十只,粮食一千石,好酒十坛。”费千户绽开一张笑脸道。他眼前的这位陈万户,全名叫陈孝闵,原是扩廓帖木儿属下的一员猛将,有万夫莫敌之勇,官居万户一职。前些日子随着扩廓帖木儿入大都,驻扎在霸州。后来扩廓帖木儿与元帝父子翻脸,一气之下回了冀宁。而陈孝闵所部因为早早地被元太子委派了新主帅,一时就留了下来。不过他是扩廓帖木儿的属下,又是汉人,自然受到排挤,只不过他的勇名早已传遍三军,而元廷正值用人之际,于是便被发配到海津镇(今天津市)当了一个万户,手里有五六千步军和一支百余艘船的船队,为元廷守护界河口要地。

陈孝闵在马车上翻了翻,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些羊怎么看上去像是病死的?还有这粮食,沙子比麦子还要多,叫兄弟们怎么吃?”

费千户谈了一口气道:“万户大人,你就将就一下吧,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陈孝闵知道费千户说得没.错,也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追究,转过头对伙夫说道:“把羊全淘弄好了,今天炖几口大锅,让兄弟们好好吃一顿。”

众军士们不由大声欢呼起来。

“对了,万户大人,那里还有五万贯.宝钞,是上头发给弟兄们的军饷,你点点吧。”

“宝钞?”陈孝闵鼻子哼了一下,“交.给伙夫,让他们做引火之物。”

费千户尴尬地摇摇头,也不劝阻。他知道,这宝钞原.本就贬值得非常厉害,票面上一贯钱,指不定一百文都换不到,现在战乱四起,朝廷用度巨大,这宝钞越发地滥发,也越发地不值钱了,五万贯宝钞,怕是一个鸡蛋都换不来。

半个时辰后,伙夫把羊肉煮熟了,分到到各营,并给.中帐大营送来了一锅。听着营外将士们难得的笑声快语,陈孝闵和费千户默然地对饮了几杯。

“陈兄弟,你听说南边的战事了吗?”几杯酒下去,费.千户开始打开话匣子。他和陈孝闵都是老相识,同出于扩廓帖木儿麾下。费千户打仗不行,但是为人圆滑活络,比较会钻营,在海津镇找到一份好差事,官品比陈孝闵低,混得却比他自在。

“听说了,听说山.东河南全丢了,明军已经打到陵州(今山东德州),卫辉、安阳也失陷了。要不是军务告急,我们能吃上这顿吗?”陈孝闵不以为然道。

自从扩廓帖木儿在河内差点歼灭濮英部,刘浩然知道其战略应该是以晋宁、冀宁老窝为根据地,以固守为主,铁骑策动为辅,抗拒明军。山西等地,扩廓帖木儿父子经营多年,又拥有一支不俗的骑兵,要是他真的以城池为诱饵引明军围城,铁骑在外围游弋策应,寻找机会打击弱点空挡,这事还真的有些麻烦。

为了调动扩廓帖木儿,刘浩然传令丁德兴出兵河北,沿运河北上,而常遇春也兵出河南,出卫辉、安阳、邯郸一线,准备与丁德兴部汇合与保定路,直趋大都。

“你说咱们大帅是怎么一个想法?”费千户又问道。

“能有什么想法?保住冀宁为上。没有军队和地盘,就算打退了明军,大都那两位能放过他吗?”陈孝闵阴沉着脸说道。

“是啊,大都那两位可真是,”费千户叹息了一番,“你说要是孛罗元帅跟咱们大帅联手,不要说击退明军,保住这半壁江山总可以吧。可是,唉,不说了!”

“半壁江山?蒙古人能脱身回漠北啃草就算他们烧高香了。”陈孝闵夹了一筷子羊肉。这羊肉有些咸,没有办法,为了压住这些病羊肉,伙夫不多加盐不行。幸好丰财场靠海,管着几个大盐场,盐是不缺的,反而军中偷卖走私官盐是目前维持生计的主要途径之一。

“陈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费兄弟,你知道我是海上人家出身。”陈孝闵看了一眼费千户道。

费千户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陈孝闵的出身,登州渔家出身,应该还干过没本钱的买卖,所以一些看不起陈孝闵的蒙古、色目贵族总是蔑称他为水耗子。

“那你知不知道明军水师犀利?”

“知道啊,听说他们把日本高丽闹得天翻地覆,乖乖,世祖皇帝陛下都没有打下的日本居然被一帮子南蛮子给收拾了。”

“日本隔海千里,那里的人又凶残无比,当年倭寇可没少祸害我们家乡,明军水师能打到那里,可见实力不一般,而且高丽更是被他们灭国。”

“陈兄弟,你的意思?”

“如果我有这么强大的水师,直接在界河口登陆就好了,这里离大都不过数百里,昼夜可至。”

听得陈孝闵的话,费千户手一哆嗦,筷子落在了桌子上。

“你说明军水师可能在这里登陆?”

“那有什么不可能?此前东南、福建的运粮船不是在这里上的岸吗?明军水师为什么不可以来?”陈孝闵反问道。

费千户仔细琢磨着,越琢磨越觉得可能。明军水师强悍是天下闻名的事情,而元廷水师积弱也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自从文成武德、一统天下的元世祖忽必烈两次东征日本,耗费巨资将数十万不放心的南宋降军沉入大海之后,元廷便不再热心于海上发展了。现在拱卫大都海路安全的除了金复州万户府(今辽宁大连)的水军外,只有界河口那支船队了。

可是费千户知道内情,这支被海津镇都元帅上报朝廷时吹嘘的“战船千艘,火炮数千的渤海之首”现在顶多不过两百多艘海船,火炮五百余门,而且多是年久失修,缺乏保养的,多余的钱自然就进了都元帅的腰包里。靠这么一支水师拱卫大都海路,抵御横行一时的大明海军,费千户觉得还不如把渤海填平了筑城修防线来得更可靠些。

想到这里,费千户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跟上头回报呀。可是看到陈孝闵那阴沉的脸,费千户一下子明白过了,依照陈孝闵的个性,应该早就跟海津镇统军都元帅说了,可是这位蒙古贵族一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想来前些日子陈孝闵被训斥了一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唉,听天由命吧。”费千户叹息道,江山是蒙古人的,当主子的不着急,自己这做奴才的着哪门子急呀?

“陈兄弟,听说了吗?辽阳那里闹得很凶啊。”又喝了几口酒,费千户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略有耳闻,不过不是很清楚。”

“前些日子我奉命去大都取辎重,听几个蒙古人说起过。明军从高丽出兵,数万人在辽阳纵横无敌,辽阳行省平章刘益降,左丞相纳哈出领兵弃沈州退据开元、宁昌等路。不过纳哈出大人在那里日子也不好过。”

“怎么说?”

“听说不知明军用什么办法蛊惑了东北女直、兀者等蛮夷,招募数以万计的骑兵,日夜侵袭开元、宁昌等路,不仅牛羊被掠夺一空,牧场被毁,不少蒙古人的人头也被那些东北蛮夷拿到明军那里换赏钱去了。这招可真毒呀,大家都知道东北蛮夷都是些穷疯了穷哈哈,现在看到不仅可以大抢蒙古人的牛羊,还可以拿人头换钱,还不拼命地往这两路跑?而且这些人骑射了得,又是猎人出身,现在拿蒙古人当野兽也狩猎,真正地叫人防不胜防。纳哈出大人一边要防范明军北上,一边要防范这些层出不穷的穷哈哈,能不头痛吗?大都的蒙古人说到这事都不由地破口大骂明军,说他们的圣贤书都读到**上去了,圣人教诲的仁义道德全忘到脑后去了,怎么想了这么歹毒的诡计出来。”

“圣贤书,蒙古人拿我们当牛羊的时候怎么就不提到圣贤书了。打仗,只要能打赢就心了,什么仁义道德,都是他娘的狗屁!蒙古人这几十年干得伤天害理的事还少了,他们也好意思说仁义道德这四个字!”

费千户嘿嘿笑了一声。他知道陈孝闵对元廷和蒙古人反感的很,他年幼时家境贫寒,没少受官府的欺压,成年了又被元军抓去打张士诚,结果连唯一的亲人-弟弟陈孝林和表弟全书林都失散了,生死不明。陈孝闵现在还愿意呆在元军,全是因为驻霸州的吴士珍,这位进士出身的院判现在是负责霸州一线的防务,正是他当年在高邮城下救了犯了军法的陈孝闵一命,然后又将其带回河南,投到察罕帖木儿麾下,并重用提拔他,因此陈孝闵对其是感恩戴德。

这位吴士珍虽然是文士出身,但是却熟知军务,对元廷忠心不二。扩廓帖木儿回了冀宁,他知道大都越来越危险,于是便留了下来。

“辽阳一乱,加上山东失陷,明军进犯中书省腹地,大都可以说是腹背受敌,如果明军再在界河口登陆,就等于当胸口一刀啊。”费千户说了一通话,又转了回来。

“我也知道这事的轻重利害,过两日吴大人要来视察军务,我当面与他细说一下,他是明事理的人,应该知道其中的危害。”陈孝闵叹了口气道。

“尽尽人事吧。我知道你老陈是因为看在吴大人的面子上,我呢,是活一天算一天,一旦祸事临头,我可不会给蒙古人卖命。陈兄弟,看在咱们都是大帅麾下出来的,届时我投降的时候你可别给我来行军法。”费千户半开玩笑的说道。

“你的德行我还不知道。明军来了,你是闻风三十里先拔腿就跑,实在逃不过了肯定举白旗投降。”陈孝闵也难得露出笑容。他知道费千户的个性,此人的确贪生怕死,但是平日里对兄弟还不错,真有那么一天,陈孝闵知道自己下不去这个手。

“嘿嘿!”费千户笑了几声,并昂着头喝了一杯酒。

“费兄弟,你不必惭愧。我麾下五千步军,一万水军,我敢说有一半人是你这种想法。朝廷早就把民心丢得干干净净,败亡是迟早的事情。”陈孝闵和费千户曾经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很多话都敢互相说。

“民心?蒙古人还有什么民心!他们恐怕要丢掉这花花世界回去啃草去了。你算算,宿卫军,一帮老爷兵,只知道吃喝嫖赌,跑马玩鹰,打起仗来说不定连你老哥手下都不如。”

“镇戌军,江淮连年起事,十几年闹腾下来早就名存实亡了,什么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都成他娘的狗屎了。”

“大都不是还有六万户蒙古军吗?”陈孝闵突然接了一句道。

“六万户蒙古军?那是跟着他们大汗入中原享福来的,立朝的时候还算精锐,数十年稀疏下来,除了还能骑马遛狗之外,他们还能干什么!”

费千户说得倒是实话,大都附近有六万户蒙古人,不过那属于蒙古贵族,真正能吃苦打仗的蒙古百姓还在漠北草原上替那些贵族王爷们放羊呢。这六万户蒙古人初入中原时候的确为大元建立了赫赫战功,可是数十年荣华富贵过去了,他们和另一个世界的八旗子弟一样,早就腐朽不堪了。除了祖传的骑马之外,指望他们去打胜仗,不要期望太高。

费千户发了一通牢骚,突然看到陈孝闵一脸的讥笑,当即嚷嚷道:“你早就心里有数了。”

“我当然心里有数了。你看看我的属下,除了强征来的百姓青壮,什么保护漕运的镇遏军、修治城隍的工役军、专管驿站的站赤兵,我这里都能找得到。要是这六万户蒙古人管用,大都那两位还用得着找这些人吗?”

“说得再理!……”费千户刚准备继续说道,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了。

“万户大人,界河口有急报!”

“带进来!”

一个满头大汗的军士奔了进来,开口禀报道:“大人,界河口船队巡逻船发现明军海船。”

“在哪里发现的,有多少?”陈孝闵心里一惊,连忙问道。

“在六十多里外的海面上,不知道有多少船,反正是黑压压一片,布满了整个海面。”军士喘着气道。

“终于来了。”陈孝闵喃喃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陈氏兄弟(二)

第一百六十三章陈氏兄弟(二)

快马赶到界河口的陈孝闵发现自己的船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但是陈孝闵心里却咯噔一下,暗自叫了声不好。大明水师的厉害,他早有耳闻,自己这点家当还不够人家看的,所以他宁愿自己的属下“闻风而逃”,全部散到海面上去。大海这么大,大明水师再强横也不可能控制每一寸海域,只要这两百多号船只散开,就能逃过一劫,可是自己属下这票人除了会开船,连一般的水盗海贼都对付不了,骤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向上汇报,听从命令,于是便失去了最好的,也是最后的逃生苟全的机会。

“传令下去,全体弃船上岸。”陈孝闵犹豫一会连忙下令道,他知道自己水军的底细,一半是附近的渔民拼凑而来的,负责操船行舟,一半是各处调来的,负责接战。这些人原本是步军,因为坐船不会晕就被调了过来,要想依靠他们与大明水师对战,陈孝闵觉得还不如把他们全部调上来当步军用。

命令传下去没有多久,他期望的大队人马上岸没有出现,靠在港口上的各船反而出现了混乱,有的慌慌张张地向岸上跑,有的解缆开始起锚,有的干脆不动,整个界河口港一片混乱,与远处铺天盖地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孝闵看到自己的命令反而使得水军更加混乱了,不由怒问道。

“大人,是麻吉千户几个人说现在是危难之际,当是为朝廷尽忠之时,他们决定带着水军船队与明军拼了。”

“操他祖母的,平日里怎么不.见这么孙子如此用心,今日是怎么了?”陈孝闵不由大怒道,麻吉几个千户不是蒙古人就是色目人,是元廷安插在水军里用于牵制陈孝闵的。虽然元廷对于使用陈孝闵是大胆提拔,但是界河口水军这么重要的地方,就算是大都朝廷放心,海津镇都元帅也不放心,安插几个“自己人”是理所当然的。关键是这几个人平日里连正常的操练都是能躲就躲,用心打仗的心思远不及捞钱的万分之一,怎么今日全变了?

“万户大人,麻吉千户等人昨日进.了几船私货,一时来不及装卸,现在还压在船上。”旁边一个知情的军官悄声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这帮龟孙子还.想着钱!”陈孝闵不由怒火万丈,平日里军中靠走私贩盐弄些钱,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过大头都让麻吉几个千户捞去了。他们背靠海津镇的都元帅,肆无忌惮地走私官盐,甚至从高丽转手江南的货品。元军水军走私是常见的事情,从山东到辽阳,到处都是元军水军的走私船队,他们不敢直接与江南接触,都是通过高丽转手,要不然短短数年间江南的货品遍布元廷控制区各地,而造成这种局面的最大推力便是金州和界河口的元廷水军。

陈孝闵对这种事情也是心知肚明,但是这些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而且他待在元军中主要出于个人报恩情结,其他人怎么折腾他也难得去管了,可是麻吉等人为了私利不顾军中安危,这就恼到了陈孝闵。

他稍一猜想便知道麻吉等人一接到通报便火烧.火燎地赶到海边,他们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保住船上不菲的货品。紧急搬上岸是行不通的,明军水师眼看着就逼上来了,火炮一发,人船皆毁,而且现在军士们乱成一锅粥,大敌当前谁愿意冒着风险给你搬货,只怕一上岸就找不到人了。麻吉等人在这方面倒也机灵,当即就想出了一个“万全之计”,打着与明军水师决一死战的旗号,迫使船上的官兵向外驶去,然后择机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猪!为了一点私利就敢向.大明水师冲去。”陈孝闵恼怒了一会后便不去管它了,那些人急着去找死,谁也拦不住他们,陈孝闵现在最头痛的就是如何把一万多水军全撤下来,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与五千步军会合,再听从吴士珍大人的调遣指挥。

突然,陈孝闵觉.得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远处传来,不由自主地向海面上张望去,而其他所有的人也感受到了这种感觉,他们纷纷扬起身来举目张望,界河口骤然变得一片寂静,显得十分的诡异。

陈孝闵看着远处的海面,上百艘黑色大船林立在阳光之下,它们显得非常遥远,好像就在天边,但是又显得非常近,船上的人似乎伸手便可触及到界河口。陈孝闵感觉到,从这些沉寂地如同大山一般的海船上洋溢出一种东西,这种东西迅速地凝固了周围的空气,而且这种凝固正在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向自己这边蔓延过来。

很快,陈孝闵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连身边刚才还在飘扬的旗帜就像是断了气一般搭拉在旗杆上一动不动。陈孝闵不仅觉得空气凝固了,连天上投射下来的阳光也被凝固成一道道可以看得见的细线,他更觉得不仅是自己周围空间的一切凝固,连正在流逝着的时间也凝固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失散多年、了无音讯的弟弟陈孝林、表弟全书林的脸不停地在闪动着,穿越着时间的限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无意中,陈孝闵的眼睛被远处不停闪动的亮光刺了一下,那些闪光接二连三,就算是耀眼的阳光也无法使它们失色。在陈孝闵的眼里,这些闪光就像是他们兄弟几人小时候上山玩耍时,看到远处天边无数的闪电在无声的闪动一般。

“不好!明军开炮了!”当陈孝林、全书林年幼时的面孔刚在陈孝闵的心头闪过时,他心里一冷,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散开!全部散开!”元军水师的上空回响着陈孝闵竭斯底里的高吼声。

陈孝闵的高吼像是刺破了一层隔膜一般,他的声音刚落音,一阵排山倒海般的轰鸣声和呼啸声接踵而至。巨大的声音如同夏天里的第一道台风,撕碎了一切寂静席卷而来,凝固的空气在这一瞬间被点燃,巨大的冲击波不但强劲地吹动着前面的一切障碍物,更让每一寸的角落都在颤抖着。

陈孝闵看到数百发先后而至的炮弹在船队中穿行着,那些炮弹就像是勤恳的铁犁,在元水军的木船上犁出了一道又一道由血肉和木屑组成的沟壑,而这些沟壑又随即成了陈孝闵心中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尽管陈孝闵知道这支水师是如何的积弱,但是这也耗费了他巨大的心血,也被寄予了巨大的期望。陈孝闵有时甚至奢望地想道,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这支水师有一日与威名远传的大明水师海上相遇,自己的船队超长发挥,应该可以“体面”地全身而退。可是眼下残酷的现实告诉陈孝闵,这个想法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与自己的水军相比,大明水师是主宰大海的海神,在它的咆哮面前,自己的水军毫无抵抗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的下场不要过于悲惨。

不仅陈孝闵,所有在岸上和船上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势所震撼,他们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第一次看到大海的山里人,一种巨大的失落感从心里涌起,原来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他们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孤舟在与大海做搏斗,不管如何地抗争,命运都由别人在主宰着。

过了几息时间,陈孝闵又看到了海面上接连闪动着火光,这么快,他们又开炮了?他心里喃喃地念道,都说明军的火炮犀利,但是他没有想到居然犀利到这个地步,不仅威力巨大而且射速极快,在这种又快又狠的打击,谁能逃出生天?

炮弹不停地穿过元水军船只,并不停地在船只中间爆炸开,一团又一团的烟雾和火光在水军中间腾起,随之而起的是四处传来的惊呼声和惨叫声。在一片慌乱中,陈孝闵反而变得更加镇静了,他知道,战事的结局在开战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看过明军水师两轮炮击,陈孝闵已经从心底接受了这个事实,因此他反而变得心静如水,更用心地观察起远处的船只。

远处明军水师的船只足有上百手,最大的两艘横在中间,足有近五六丈高,比一般的城墙还要高。三根高大的桅杆光溜溜地立在船上,隐隐可见密密麻麻的缆绳,船体上排有三排黑色的洞口,火光就是在那里闪动着。陈孝闵凝神细细数了一下,那两艘巨大的海船上足有三十多个黑色洞口,也就意味着有三十多门火炮,上百艘船,也就是有数千门火炮,而且看威力一定是数千斤的大炮。数千门如此巨大的火炮,就是元廷倾全国之力也办不到,如此强横的实力,安能不纵横四海?

想到这里,陈孝闵突然心里一热,要是自己也能驾驶这么一艘船,行驶在茫茫大海中,此生无憾。但是他抬头看到桅杆上飘扬的五色龙凤旗以及大明海军的黑龙旗,心里千转万结,最后只能在隆隆的炮声中叹了一口气。

三轮炮击过后,海面上弥漫着巨大的烟雾,麻吉等人指挥的几艘“勇敢”的海船首当其冲,早就被前三轮炮击打沉了,留下了无数的碎片飘浮在海面上,而现在这些飘浮的碎片和正在海面上求救的水手慢慢地被随风卷过来的浓雾包围,最后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怪兽吞噬了一般,无声无息了。

陈孝闵最后看到上百艘明军海军大船全部隐入浓雾之中,站在岸上只能看到浓雾中时不时闪动的火光,就像是厚厚乌云中闪动着的闪电一般,而在闪动过后,轰鸣声和呼啸声从浓雾中喷薄而出,带着骇人的声势又一次落到元军的头上。

十几轮过后,陈孝闵感觉到一种异样的不同,中间停顿的时间似乎久了点。他举目望去,海面上散落着是他耗费一年心血的元水军,数百艘船只或散成了碎片随浪浮动,或前窗败寇地飘零在水面上,到处都是尸体和落水的水手,而岸上挤满了侥幸逃上岸的水手,他们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船只和同伴在海上挣扎。

突然间,陈孝闵看到浓雾中又开始闪动着火光,他连忙大叫道:“快跑!”

陈孝闵判断得出来,自家的水军已经无法抵挡明军水师了,那么对方要做的就是从容地登陆。可是刚才的火光告诉他,明军水师的战术比他想的还要毒辣,明军水师不仅要扫荡海面上的障碍,更要清除陆地上可能的障碍物,他们要用密集的火炮将前方清理一空,然后赶着羊也能施然地上岸。

呼啸声证实了陈孝闵的判断,上千发炮弹落在岸上的人群中,正在向后飞奔的陈孝闵这次可以近距离地看到明军水师炮弹的威力。

那黑色的炮弹非常巨大,应该有三四十斤重,陈孝闵清楚地看到一发炮弹重重地砸在了一个狂奔的元军水手的身上,瞬间将他砸成了一滩血肉。还没等陈孝闵回过神来,冒着烟的炮弹突然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掀出数米远,而随之扑来的巨大声音像是倾盆大雨一样将他从头淋到脚。

在卫兵的帮助下,陈孝闵从尘土中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看到满脸尘土的卫兵就在他眼前张着嘴巴吼着什么,可是他一个字都听不到,他的耳边只有一种刺到脑海里的嗡嗡声。

陈孝闵扶着卫兵的手,站在那里环视了一眼,发现十几米外的地方有一个大坑,周围躺着十几个人,一动也不动。还有十余个人躺在地上,捂着血糊糊的伤口在吼着什么。陈孝闵听不到声音,只能通过那些人张开的嘴巴去猜测他们在喊些什么,不过陈孝闵觉得他们更像是离开水正在张着嘴巴挣扎的鱼。

尘土和烟雾还在空中弥漫中,在陈孝闵寂静的世界里上下浮动着,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现实中,而是来到了梦境中。

“大人!大人!”过了一会,陈孝闵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回来了,卫兵的呼声终于听到了。

“怎么了?”

“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赶快走,明军还会继续炮轰的。”陈孝闵一边说着,一边迈动着已经恢复平衡和知觉的双腿,继续向前跑动着。

陈孝闵拼命地跑动着,前后左右到处都是跑动的人群,炮弹不断地落在他们中间,时不时地腾起一团火光和烟雾。但是他们丝毫没有放慢脚步,远处爆炸的炮弹无法阻止他们,不断被掀飞的同伴也无法让他们多停留一刻。前面越来越多的尸体让他们变得更加灵活,他们就像一群兔子一样在炮弹的爆炸中左右躲避着,继续向充满生机的前方跑去。

“统制大人!都统制传下命令,准备登陆。”副官跑上艉楼指挥位禀报道。

大明皇家海军第二舰队统制,一级战列舰“大明万岁”号舰长陈孝林大校听到这命令,放下手里的望远镜,从旁边水手端着的盘子里拿起一杯“柠檬茶”,抿了一口道:“传令,停止炮击,第二舰队巡洋舰、护航舰掩护登陆,我舰停泊不动,保持炮击状态。”

“是!”

“给帝国荣耀号发旗语,向俞都统制禀报我们的行动。”陈孝林紧接着又说道。

“是!”

陈孝林靠在艉楼的船舷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浓雾中的远方,一时陷入了沉思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陈氏兄弟(三)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陈氏兄弟(三)

“现在逆军东路已经占据丰财场和兴国场,南路已经进抵沧州和饶阳,兵戈迫在眉睫,大家议一议,看有什么法子退敌。”

海津镇官衙议事堂,枢密院院判吴士珍抚着胡须开口道。话刚落音,整个议事堂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在座的二十多人都在那里默然不言。过了一会,突然有人端起茶杯,哧溜喝了一口茶,平时不会引人注意的声音在此刻却有点震耳欲聋,众人的目光都随着这声音转移到一个四十余岁的文人身上。

“余则,你说说。”吴士珍随即点名道。

“吴大人,诸位大人,逆军分三路而来,气势汹汹,不过依属下看,他们还是主次分明的。主力集中在南路,东路只是牵制迷惑而已。”

“余则,为何这么说?”吴士珍含笑点头道。

“南路的主将是逆明悍将常遇春和丁德兴,更有华云龙、胡大海、杨璟、曹良臣等人为辅,都是赫赫有名的骁勇之士,而东路主将不过是康茂才,其原本是朝廷义军元帅,江南势乱降于逆军,十余年来难闻其名,此番却被委以东路主将,想来是逆军人才相形见拙,被顶来充数。”

众人在那里低声议论,吴士珍却眯着眼睛抚起自己的胡须来。跟随他多年的陈孝闵知道,王增居大人的话应该正合其意,只是他不愿意轻易在众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想法而已。

“大人,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合.兵一处,将东路的逆军赶下海去,挫其锐气,再携得胜之势转向南,择机迎击常遇春或丁德兴。”王增居又言道。

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他们都知.道吴士珍和王增居的关系,两人都是安陆长寿人,同拜在大儒钟士缇门下,只是两人的官途大不一样。吴士珍早年中了进士,一路青云,王增居累试不中,只要投于吴士珍门下,成为其幕僚,其后跟着升迁,现恭据为中书省都事。二十多年的交情,两人可以说是交情深厚,王增居的意思就是吴士珍的意思,所以众人对于王增居的话倒不好反驳了。

“吴大人,东路逆军连败我军数.阵,我军恐怕难以抵挡。”海津镇统兵都元帅素离不花犹豫了一会说道。听王增居的意思是先迎击从海上而来的东路明军,那么自己肯定是要做为先锋,他可不想被当炮灰使。

“你麾下现在有多少人马?”吴士珍半睁着眼睛问道。

“吴大人,我麾下原本有界河口水军两万,丰财场步.军一万,兴国场步军一万二千,靖海(今天津静海)水军、步军两万,海津镇步军两万,骑兵七千。陈孝闵万户在界河口、丰财场、兴国场连败数场后,所余界河口水军不过四千,丰财场、兴国场步军不过六千,其余不变。”

素离不花话里话外都把陈孝闵挂在中间,意思说.界河口、丰财场、兴国场等败仗都是陈孝闵吃的,你吴士珍老大人看着办吧。谁都知道陈孝闵是吴士珍器重的心腹骁将,素离不花虽然平日里不喜欢这个人,但是看在吴士珍的面子上也只是敲打敲打,并不太甚,毕竟吴老先生在元帝和太子那里都是挂了号的,被大都依为柱石,素离不花是万万得罪不起。不过现在事急,素离不花可不想背上吃败仗的责任,这里离大都不远,自己连吃败仗,放明军上岸,威胁大都,想来大都那边应该是恼火万分,指不定一纸诏书过来就能要了自己的命。所以素离不花最要紧的就是把自己摘出去。

“是吗?”吴士珍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便坐在那里.不吭声,坐下下首后面的陈孝闵有些不自在了,不管什么原因,终归是自己打了败仗,看到素离不花把责任往自己头上推,虽然心里有些不忿,但是却找不到推卸的借口,而且陈孝闵也不是这种人。

“素离不花大人,.我手里的情况怎么不一样呢?”王增居这时开口了,“界河口水军在枢密院备案时有将士两万一千人,大小船只一千零八十七艘,可是停在界河口港口的船只不过两百四十六艘,将士一万余人;丰财场步军备案有一万人,实际却只有五千,兴国场备案有步军一万二千人,实际只有六千,靖海水步两军备案有两万人,实际不过一万余人,海津镇步军备案有两万人,实际不过一万余人,不过骑兵七千倒是满员的。这多余的将士都到哪里去了,总不会全被逆军俘获斩杀了吧?”

看着王增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素离不花一下子急了:“谁说的,这些兵是用来拱卫京畿的,我怎么敢儿戏呢?诸军都是满员的!”

众人却都心里有数,虚报数目,吃空饷是统兵大将发财的一条门路,素离不花的虚额是一半,不算多也不算少,很多地方的军队虚额最高是十分之八九,素离不花就在天子脚下,不敢做得太过分,而骑兵都是由蒙古人和色目人组成的,这些人都是在枢密院有名录的,素离不花倒不好做手脚。

“我看你就是当儿戏!”王增居步步紧逼道,“如此国事危难之际,你还想着吃空饷,弃天子和朝廷安危不顾,你是何居心?”

素离不花一下子恼火,看样子这两个汉人是铁了心要保陈孝闵,既然要保陈孝闵,就一定要推出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而吴士珍、王增居不直接追究战败的责任,而且迂回追究空报虚额。毕竟这些年元军吃的败仗太多了,要是不吃反倒稀奇了,所以追究战败责任估计重不了。而且虽然可以追究素离不花主将作战不力的责任,但是他下有陈孝闵这个前线指挥垫底,上有吴士珍这个钦差大臣顶着,再大的罪也分去一大半了。所以还不如迂回一下,追究空报虚额的事情。虽然这件事情是公开的秘密,但是一旦被掀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现在局势这么紧张,你素离不花在天子脚下还有心思吃这么大的空额,的确是不把大都和朝廷的安危放在心上了。有了这个做铺垫,那么陈孝闵吃败仗就是意料之内的事情,轻轻松松就能被摘出来。

素离不花可不知道吴士珍和王增居盘算的这么多弯弯肠子,他只知道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自己再有背景后台也吃不了兜着走,盛怒之下的元帝父子估计不会是让自己去放羊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你既然不把老子的性命放在心上,我就要你的小命!

“你们这是诬告!我要去大都告你们!你们颠倒黑白,诬陷忠良!”素离不花大叫道。

“诬告!哼!”吴士珍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丢出一本账本来,直抛在素离不花的跟前。

素离不花一看,冷汗嗖嗖地从头上流了下来,这是自己给辖下驻军发军饷的账簿,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各军的实际数目,这东西要是交到中书省和枢密院,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东西怎么会落到吴士珍的手里,素离不花一想便明白了。蒙古人的“账房先生”一般都是色目人,只是元末战乱已久,很多色目人不是跑路了就是被重用了,素离不花担心请一个色目人做账房先生会分走自己的部分利润,因为现在色目人也能手眼通天,万一被色目人知道这其中的巨大利润,指不定会威胁自己,强行分走一部分利润。为了“降低成本”,素离不花就找了一个汉人做账房先生,应该是这汉人账房先生被吴士珍收买了,于是弄到了这本账簿,汉人都不是好东西!

“众人接旨!”还没等素离不花反应过来,吴士珍突然大声说道。

“……,授吴士珍参议中书省事,同知枢密院事,领河北东西道宣慰使,节制保定、霸州、河间诸路军马,总领大都南路防御,可便宜行事。”

听完这道诏书,素离不花的后背全湿了。在明军步步紧逼下,大都的元帝父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只能更加倚重这位“文韬武略”的老进士,于是便授予他节制大权,主持大都南路的第一道防线。自己恐怕真的要载在他手上了。

“属下知罪,请吴大人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素离不花倒也机灵,看到大势已去,立即磕头求饶道。他的官职原本与吴士珍不相上下,只是因为吴士珍节制霸州、海津一带军务,所以要听他命令。如果刚才的情景,他倒是可以与吴士珍争上一争,但是现在人家升了官,高自己好几级,又手握节制这个生死大权,可便宜行事,想来就是砍了自己,大都也不会说什么。

“知错能改善大焉!”吴士珍走上前扶起了素离不花。素离不花是蒙古亲贵,在大都有些根基,自己要是硬办他,虽然一时不会有什么事,恐怕会有人记恨在心,难保以后不会施以报复。

“素离不花大人,只要你吐出赃款,交出兵马,我保你无事,并保举你去上都。”吴士珍含笑道。

素离不花听说要把肚子的肥肉吐出来,心里十二分地不愿意,可是不吐的话?素离不花看着吴士珍那带着笑意却阴冷无比的眼神,知道不吐就是一个死字。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再说了,谁会把赃款全部吐出来,吐一部分出来交差就行了。而且吴士珍话中最后一句有些打动了他,保举去上都,现在中原河北兵荒马乱的,最安全的就是漠北草原了。可是那里寒苦,又是诸家世袭王爷的地盘,自己去了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上都好,那里是朝廷的地盘,去了那里既能远离危险,又能继续享福,好事啊。

于是素离不花当即俯首道:“我愿伏罪!我愿伏罪!”

“孝闵,素离不花交出的所部全部交由你统辖,还有他吐出的赃款,你也分发到各军,安抚军心。当下危急之时,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军心,上下一心。”

室内只有吴士珍、王增居、陈孝闵三人,所以吴士珍也放下了在众人面前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和蔼可亲地说道。

“是的大人!”陈孝闵嗡声应道。

“大人真是好计策,轻轻一伸手就将素离不花的军权拿下,真是大快人心啊!”王增居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场景里,抚手赞道。

“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吴士珍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不以为然地挥手道。而陈孝闵却在一边沉默不语。

吴士珍和王增居都知道陈孝闵的性格,也不放在心上,两人又继续说了些刚才的话题,提起素离不花的狼狈和无可奈何又是一阵大笑。

陈孝闵心里暗自叹息,大敌当前,做为大都南线总指挥的吴士珍却专心于夺兵权,虽然从素离不花将兵马拿回来是必须的,但是也用不着如此得意呀,难道吴大人一直自诩不已的文韬武略就是这些东西?现在最要紧的是整顿兵马,制定合适的应对策略。在陈孝闵的心里,全力应付东路明军不是明智之举,既然知道他们起着牵制作用,吴士珍还将主力用于对付他们,这岂不是让明军达到了战略目的?

陈孝闵与东路明军交过手,他可不认为这些人那么容易就被赶下海去,只要元军主力被纠缠在这里,南边的常遇春和丁德兴两部就会压力大减,到时就怕东路明军没被赶下海去,元军反而成了“肉夹馍”,被三路明军挤压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到时明军人多势众、火器犀利的优势就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是陈孝闵不敢说,而且也知道说了没用。他跟随吴士珍多年,知道这位进士老大人最自负的就是文韬武略,自己只是他最器重的一员猛将而已,只管领命打仗就是,运筹帷幄的事情就不需要他这个武夫来做了。

笑谈了一会,吴士珍回过头来继续交待陈孝闵:“孝闵,素离不花交出的赃款你全部发放下去,然后择出精锐,再以七千骑兵为主,迎击东路逆军。”

“是的大人,只是诸地军马整顿下来应该有步军三万,其中精锐不过一万余人,再说了,素离不花大人吐出的赃款不多,恐怕难以惠及全军。”

吴士珍点点头,陈孝闵说得都是实话,海津等地的军队是怎么一个样子他心里也有数,能挑出一万精锐已经很勉强了。而且素离不花不可能将全部赃款全部吐出来,交出这部分钱都已经肉痛万分了,再多就没有了,吴士珍也打定主意不愿逼他太甚。

“这样吧,钱财粮饷侧重照顾精锐和骑兵,此战主要是靠他们。打仗嘛,难免有轻重缓急和牺牲,你斟酌就是了,不管如何,你务必要迎头痛击东路逆军,挫其气焰。”

陈孝闵艰难地点点头,吴士珍的话已经点出,那些“非精锐”军队是拿来“牺牲”的,既然如此,临战前给几口饱饭就好了,其余也不用多给了。陈孝闵也知道,自己又何尝不是吴士珍用来牺牲的棋子呢?

待陈孝闵走后,王增居有点担心地问道:“大人,陈孝闵能顶得住吗?”

“陈孝闵跟随我多年,我对他又有救命之恩,他定会用心去做的,而且他勇冠三军,手里的功夫不低,应该可以好好教训一番东路逆军。”

说到这里,吴士珍叹息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而今国事艰难,须得多倚重他们了。”

“大人,现在逆军步步紧逼,大势不妙啊!”被吴士珍提起了话题,王增居也忧心重重。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等只能尽心去做吧。”

“前些日子,有两位同窗旧友写信来劝我归降,被我回信训斥了一番。可是战事糜烂,我担心就是洒尽忠贞热血也难以逆转。”自从北伐后,大明军情司也频频活动,招降元廷汉臣也是其中一项重要的行动,不过看来对王增居、吴士珍的劝降是无效的。

“是啊,”吴士珍也叹息道,“我真想不到,刘浩然等人一介草莽,怎么能闹出如此动静?还有江南那些文人,怎么全忘了圣贤教诲的忠孝廉耻!”

“江南文人少骨气,他们见刘浩然势大,于是就依附过去。大人,你看看刘浩然都干了些什么?重商轻农,罢黜儒家,歪解理学,邪端异说大行其道,长此下去,当何以堪!”

“唉!异途成事迅速,可一蹶而就,正道虽为至理,可是行事艰难,难以速成。刘浩然以异途为重,图快而弃正,虽有捷利却是遗祸后世,江南文人怎么就不明白呢,还在为其摇旗呐喊,真是让人叹息!”

“大人,不过逆明打出的国家民族大义的旗号却是很能蛊惑人心,我听说河南、山东、河北、山西等地诸多文人世家已经开始接受逆明是王师,行的是光复中华,恢复正统的义事。”

“这些人是趋利避祸而已,看到逆军势大骨头便软了。圣人的夷夏之辩岂是逆明所言的那回事?天子虽然是蒙古人,但是制理学,尊圣人,比前宋还要做得恭敬。既然归了华夏,脱了蛮夷,又何来的夷夏之辩?应该是顺应天命的正朔天朝!那些文人世家怎么就没想明白呀!”吴士珍忿忿道。

“是啊,像大人这样深明事理的君子现在是越来越少了。”王增居感叹了一句,“听说刘浩然准备去曲阜圣庙去拜祭圣人。”

“唉,不能不说,刘浩然逆贼收买、蛊惑人心的手段还是很高明的。”吴士珍默然了许久最后说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陈氏兄弟(四)

第一百六十五章陈氏兄弟(四)

“陈大哥,吴大人真的要我们迎击明军?”费千户喝了一口酒道。

“是的,吴大人就是这么亲口跟我说的。”陈孝闵一脸漠然地答道,手里的酒杯端了许久还悬在空中。

“娘的,吴大人又不知道海津诸军的情况,就凭这些烂豆子也想迎击明军,送死还差不多。”费千户忿忿地说道。素离不花去职,陈孝闵接手诸军后便任命费千户为总管粮草供给的千户,这小子虽然贪生拍死,但是在处理这些事上还算圆滑稳妥,再说又是信得过的人。陈孝闵忙于整顿军队,挑选精锐,没有时间去管那些杂事,正需要一个亲信在身边帮忙。

看到陈孝闵不答话,费千户继续牢骚着:“这些兵马中最精锐的不过那七千骑兵,可是这些人都是些大爷,陈大哥,你如何指挥的动?”

陈孝闵淡淡答了一句:“吴大人说,素离不花交出的钱财多给他们一些,这叫什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狗屁话!这些蒙古色目大爷.平日里伺候还不轻呀,真要他们去拼命,得多少钱财才能打动他们。大头一去,留下弟兄们的还剩多少?同样是给朝廷卖命,怎么能厚此薄彼?难怪朝廷连连吃败仗!他娘的,老子早就看透了,就这个德行,不吃败仗都没有天理!”

“好了,老费,吴大人自有定夺。”

“陈大哥,我知道,虽然吴大人对你.有救命之恩,恩重如山,可是在他心里你只是一介草莽武夫,只有卖命的份!何必呢?”费千户看了看陈孝闵的脸色,小心地说道。

“老费,话越说越出格了。我的命.是吴大人救得,就算卖给他了又如何?反正我这条命是他捡来的。我虽然不通文义,但是也知道知恩图报。”

陈孝闵这么一说,反而将费千户的性子激起来了:“.我就这么说了又如何?你是不觉得,我是看出来了,吴大人虽然器重你,可是何曾把你当回事?你的本事兄弟们又不是不知道,多少次血海尸山,还不是你带着兄弟伙爬出来了,连大帅都对你领兵打仗翘大拇指,要不然当初他离开大都还遣人来拉你走。可是这吴大人对你如何?他不就是多了一肚子书吗?读书多就能打仗,人家大明皇帝和属下几员名将,哪个读书不比他少?可是打起仗却是天下闻名,打出那么大一份家业。你看吴大人什么德性?胜仗没打几次,可是骨子好像却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名将一般。”

“够了老费!”陈孝闵呵斥了一句。

费千户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过火了,不管如何,.陈孝闵还是非常敬重吴士珍,在他们如此说吴士珍的不是,的确让陈孝闵恼火。

“好了,好了,兄弟我说错话了,向哥哥你赔个不是。”.费千户连忙端起酒杯,找了台阶说道。

“陈大哥,你说吴.大人打得什么算盘?要说他也读了一肚子的兵书,知道咱们这些人迎击明军无非是去送死,怎么还上赶着我们去?”默然了一会,费千户又忍不住问道。

“吴大人心里早就打算了,拿我们在前方牵制明军,然后另遣一路奔袭界河口。明军是渡海而来,烧了他们的船就等于断了他们的后路,定会不战自乱,吴大人到时就能从容收拾。”陈孝闵跟随吴士珍多年,自然能知道他用兵的思路和习惯,而且陈孝闵本身也是一个精通军略之人,稍微一想便想明白了。

“这吴大人还真是狠!”费千户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才说道,也不知是说吴士珍对明军的计策狠还是对自己这三万人狠。

“陈大哥,这不是拿我们当枪使吗?简直就是替死鬼!”想明白的费千户又牢骚道。

“吴大人是干大事的人,自然不会把一些小节放在心上。”陈孝闵淡淡答了一句。

“人家大明皇帝干了多大的事?可是人家就能提出同生共死的口号,这些年来,依附在他麾下的天下豪杰不知有多少,哪个不是对他死心塌地的?人家这份胆略、这份真诚,吴大人是拍马也赶不上,难怪人家能从江南打到大都,而吴大人却只能从河南退到大都。”

费千户看来对吴士珍一肚子牢骚,话语中也不是客气,看到陈孝闵没有接腔,而是略有所思,费千户又说道。

“想想人家大明皇帝,当年桃园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份豪情,天下豪杰闻之哪个不向往。再看看当初跟随他的老兄弟,四大名将不用说了,其余的不是拜将就是一方大员,封侯之时指日可待。我听说,这位大明皇帝对老兄弟情义可不是说的,当年他们桃园四兄弟结义,便一直奉常遇春老母为亲身母亲,就是贵为皇帝老子了也是逢年过节执子之礼去问安。还有,他麾下大将胡海,最是骁勇,身上不知多少伤口,可是人家能够细细数出这些伤口的来历,为了让他不至断后,硬是等胡海生了两个儿子后才让其出外领兵。他娘的,想起这份情义,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费千户拍着大腿说道,这些都是流传在天下各地关于刘浩然的轶事,而这些事情最是让江湖豪杰感到热血沸腾。

“听说南边军中待遇极好,不仅粮饷按时发,还有什么基金会,不管是退伍还是受伤回家,都会领到一份钱粮,衣食无忧。就算是战死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听说老人们官府奉养终老,遗孤一直抚养至学业有成。”

说到这里,费千户压低嗓子说道:“我听几个山西走私货的商人提及过,他们悄悄地去过江南,曾经慕名去过那个忠烈陵园,乖乖,那怎生了得,整个园子足有十几里大,里面整得比皇帝的花园还要漂亮,日夜有人站岗看守,每一个人有一个墓,墓前有一个石碑,刻着阵亡者的名字和事迹,每年都有官府主持祭拜,家眷去扫墓都是包车马费的。那像我们这边,死了随便找个坑一埋,出来几年,家里人都不知道你是人是鬼!”

说到这里,费千户不由地眼睛涨红,几乎要垂下泪来。

“是啊,这因为如此,明军上下打起仗来哪个不是舍命向前?”陈孝闵也深有感触,不由地附言道。

“陈大哥,不瞒你说,我做梦都想娶一个屁股大的婆娘,生上几个小子,再好好摆弄几亩田土,安安生生过上小日子。可是不行啊,战事没完,大都能放过我们吗?就算是逃回家业没有活路。”

“老费,再忍忍吧,快了,快了!”陈孝闵默然了半晌说道。

费千户知道陈孝闵说得是什么意思,也不再开口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明历元年八月二十六日,陈孝闵带着近四万军队迎战康茂才率领的三万登陆明军,两军在海津镇东南六十里外的陀家庄摆开阵势。

看着对面满地的红色,陈孝闵觉得眼睛都被耀红了,这是一片横扫一切的大火呀,不管是什么东西胆敢挡在他们前面,都将会被烧成灰烬。

陈孝闵等了一会,看到明军已经排成了阵势,全是一排排的横线,漫山遍野有近十里宽,纵深有五六里深,骑兵在队列中奔驰着,如隐如现的口令声像是远处飘荡的细风,让你能够感觉得到却摸不着。

“石头,准备好了吗?”陈孝闵头也不回地问道。

“大人,都准备好了。”旁边的严石头跃跃欲试地答道。他是陈孝闵从高邮城下带回来的老部下,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骨瘦如柴的少年现在已经是陈孝闵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了。

“骑兵那边怎么样?”陈孝闵不放心地问道。

“你把吴大人的话给他们说了一遍,再领了不少钱财后,那些大爷们都是擦拳磨掌,准备给明军一个好看。”严石头笑嘻嘻地答道。

吴士珍的话无非就是大胜之后为骑兵老爷们表功请赏,有了这个承诺,又看到了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骑兵们的士气当然很高。可是陈孝闵却知道,现在这些骑兵不再是百余年前那支横扫天下的蒙古铁骑了,虽然还保持一定的骑射本事,但是军纪、韧性等方面却相差甚远,陈孝闵担心这些骑兵一旦在明军那里吃上大亏,恐怕会发挥元军的传统-“调头就跑!”,到时就凭自己这三万多步军,不要说给明军迎头痛击,恐怕全身而退都是难事。不过陈孝闵已经猜出吴士珍的计策,心里打定主意,不求击败明军,只要缠住他们就好了,所以对骑兵的要求也不高。

“老费,你带着弓箭手守在这里,届时不管谁后退,给我乱箭射死!”陈孝闵低头对靠过来的费千户悄声说道。

“陈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孝闵没有答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费千户。费千户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了,想来陈大哥对即将冲上去的骑兵和一万精锐不放心,既然不放心就逼着他们继续往前冲了。费千户也是打过许多仗的老兵油子,知道有时候被逼入绝境会焕发出不一般的斗志。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陈孝闵知道费千户的个性,所以把他留在后面当督战队,如果前面的骑兵和精锐连箭雨的威胁都不怕,死活要溃逃,这仗也就注定失败了,届时他也大可以安心地向明军投降了。不过费千户打定主意了,其他人是不会放他后退的,陈大哥要是退回来那是一定要接应的。不过费千户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

“陈大哥,一定要小心。命是你自个的,不是别人的。”

听完费千户的提醒,陈孝闵淡淡一笑,一踢马刺纵马向前而去。

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响,七千骑兵嘴里狂呼乱叫着向明军冲去,陈孝闵带着一万步军紧跟其后。他看得出来,前面骑兵有点乱,说明他们的心里也没底。明军从江南起家是威名赫赫,相比之下,元军是屡败屡战,那些骑兵是借着嘴里的高呼给自己鼓气,然后借着骑兵的速度优势一鼓作气击破明军阵地。

在马蹄声中,陈孝闵突然听到一阵埙声,那苍凉怅然的乐声让他不由心头一颤,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遥远得有些陌生的家乡,那山那海,还有让人鼻子发酸的海风腥味,父母年迈的面容,弟弟那顽皮的笑脸,在一瞬间全部涌现在陈孝闵的脑海里。

陈孝闵不由觉得眼睛一红,鼻子一酸,连忙定了定神。他推断,在这让人发酸的埙声中,对面的明军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家乡和亲人,但是与自己不同的是,明军的这种思绪让他们斗志更加高昂,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在为保护家乡和亲人的幸福,为他们争创荣誉而战。

只有热爱故乡和亲人的人才可能去真正热爱这个国家,才会为了这个国家而献身。陈孝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句话,一句不知谁碾转传过来的话,据说是明军军中用于鼓舞士气的话。

是啊,这就是明军战斗和取胜的信念。陈孝闵一边继续策动着坐骑,一边在心里暗暗想着。

“轰!”明军上百门步兵野战炮相继开火,它们打出的全是散弹,铺天盖地地迎击着四五百米远的骑兵,而这些刚才还斗志昂扬的骑兵就像是被暴雨洗礼过的树叶一般,纷纷落地。

明军步兵野战炮不过于要求威力,更注重机动性和射速,而弹药一体的弹药筒让射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不过再高的射速在骑兵的高速冲击还是显得不足,必须有其它东西来阻挡他们。

骑兵在损失了数百人之后,终于在加速中冲近了明军阵地。可是他们悲哀地发现,前面多了三道奇怪的东西,这些东西是由一些交叉的木桩组成,之间连着密密麻麻的铁丝,铁丝上还有锋利的倒刺,并散落地插着闪着寒光的长矛。

这些东西就是在铁丝网基础上发明的新式拦马桩。它们摆设容易迅速,就算是临战前也可以迅速摆设完毕,极具突然性,能让敌人防不胜防。

留给元军骑兵们的选择只有两条,一是从铁丝网上跳过去,不过很容易被第二道铁丝网上的倒刺和长矛刺中,二是从铁丝网中间留出的狭窄空隙冲过去,不过那里已经被明军用野战炮、滑膛枪和线膛枪封锁了。

骑兵们都不由自主地拉了一下缰绳,放慢了马速,然后各自选择。有的人纵马一跃,从铁丝网越过去,可是运气不好的马腹被倒刺一勾,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悲嘶一声连人带马卧倒在铁丝网上,人马都被倒刺刺得血肉模糊;更有运气不好的直接撞上了长矛,连人带马被刺了个透心凉;也有运气好的,安然无恙地跳过了第一道铁丝网,可是战马却后力无继再跳第二道铁丝网,只好站在两道铁丝网中间另想办法。但是这个时候排成密密麻麻的明军却开火了,上万的滑膛枪铅弹横扫着一切。

无论是两道铁丝网中间的骑兵,还是挤在空隙中的骑兵,随着枪声纷纷落马,紧接着野战炮又一次轰鸣,向骑兵无情地倾泻着散弹。

不到两刻钟,七千骑兵已经损失过半,见势不妙的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向后跑去。他们逃命的决心是如此之大,甚至将陈孝闵带领的一万步军都冲散了。

陈孝闵恼怒地斩杀了上百名溃逃的骑兵,但是依然挡住剩余的骑兵越逃越远。早知道你们靠不住,让老费好好招待你们。

陈孝闵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然后指挥一万“精锐”继续向前冲去。可是骑兵的溃散让步军们士气低落,他们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再冲上去简直就是送死,但是在严命之下,不由他们后退。

他们壮起胆子冲到铁丝网跟前,然后有的从骑兵冲出的缺口冲过去,有的拿着盾牌长矛和大刀在拍砍着铁丝网,试图打出一个缺口来。随着元军冲势一滞,明军整齐地开火。

只听到连绵不断的枪声响起,前面挤在一堆的元军不由身子一抖,扑倒在地上,有的直接扑倒在铁丝网上。这样密集的队形,对于准头不高的滑膛枪齐射来说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随即是野战火炮开火。上百门火炮开火的威力远胜上万枝滑膛枪,而它打出的散弹更是滑膛枪铅弹所不及的,所及之处硬是打得血肉横飞,不少冲在最前面的元军身上连中了十几发铅弹,几乎被打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血人。

惨烈的情景就是久经沙场的陈孝闵都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明军的火器犀利远胜他的想象,想不到明军水师的火器有那么大的威力,步军的火器更是不饶人,在钢铁和火药面前,血肉之躯是如此的脆弱。

陈孝闵不由红了眼睛,他挥舞着钢刀,疯了一般大吼道:“兄弟,后退也是一个死字,不如舍命向前!”

他策动坐骑,沿着将士们用血肉和性命冲开的一个缺口,迎头而上,在他身后,数百名亲兵紧跟其后。

“大人,小心!”

陈孝闵越跑越快,眼看着对面的明军越来越近,他们身上红色的军服让陈孝闵的眼睛越来越红,那黄色的铜扣子在阳光下是如此耀眼,还有那黑色的洞口,让心硬如铁的陈孝闵不由地产生一些畏惧,突然间,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是石头,陈孝闵刚闪过一个念头,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黑影,紧接着是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就在那一瞬间,石头突然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陈孝闵看得清清楚楚,坐在马上的石头就像是被砸碎的酒坛子,整个身躯四分五裂,而满腔的热血在空中形成了一道血幕。

石头!陈孝闵刚吼出一个声音,他突然觉得右胸一阵剧痛,而座下的战马也突然一载,在他晕过去的时候,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落到了地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陈氏兄弟(五)

第一百六十六章陈氏兄弟(五)

界河口海面上,“大明万岁”号一级战列舰的艉楼上,陈孝林一边喝着茶杯里的柠檬茶,一边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枪炮声。他知道,这是登陆部队在与元军对战,但是他丝毫不担心。登陆明军足有五万,后面还有三万增援即将增援上来。而主将康茂才虽然在元军中其名不扬,但是做为海军高级军官的他却知道其名。

康茂才原本是元军义军元帅,步战是一把好手,又精通水战,算是水陆两栖人才。开始在江南当了一段时间主持军屯的“都营田使”,后来当军屯走上正规之后,刘浩然应才使用,将康茂才送到江宁海军军官学堂深造,亲自为其授课,使其成为江南海军中第一位毕业的海军陆战将领。

此后康茂才转入海军,一直在摸索海军陆战战术,台湾岛登陆战是其一次实战,不过台湾除了土人没有什么军队,登陆战更像是一次实战演习,不过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为康茂才对海军陆战进行改进提供了参考意见,其后耽罗岛战役、琉球岛战役、九州岛战役都是其主持登陆战。后来高丽登陆战因为其回到海军军官学堂培训海军陆战军官便没有参加。

高丽战役之后,刘浩然鉴于大明的海军陆战战术已经完善,便正式组建了大明海军陆战部队,不再由陆军客串,一口气编制了四十个海军步兵团,康茂才出任第一任都统制,并被授予海军少将军衔。随之山东宁海登陆战,金州登陆战以及这次界河口登陆战都是康茂才指挥的。

别人不知道康茂才的本事,陈孝林是清楚的,而且他也知道海军步兵团的厉害。这些将士的作战军服和装备与陆军相同,不过胸章是船舵加刺刀,平常军服却灰色,介于陆军和海军之间,自成一派。他们的训练也和陆军相同,不过多了些游泳、乘船、水战等科目,待遇也比一般陆军高一些。

过了一个时辰,枪炮声似乎.越来越激烈了,陈孝林心里有数,这就意味着战事接近尾声,因为按照一般的经验来说,元军在此前损失惨重,只要拼死一搏,只要顶过这一阵子,元军就只有溃散和失败的下场。

果然不出其所料,枪炮很快便慢.慢地稀落下来。由于相隔数十里,除了炮声,枪声小了很多,但是对于陈孝林这种老鸟来说,还是能够听出一二来。

突然间,不远处的界河口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没一会就听到轰隆的炮声。陈孝林听得出,这是步兵九斤野战炮在开火,虽然这野炮比起自己的舰载炮差多了,可是在步军接战时刻却是威力十足,大杀四方。界河口的登陆部队居然动用野战炮,说明那里受到了敌袭,而且不是一般的敌袭。

炮声就是命令,陈孝林连忙放下茶杯,大声对副官.命令道:“起锚!传令舰队各船,进入临战戒备!”

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大明海军的确培训出一大片.军官和水手,但是它们发展得也不慢,所以到现在大明海军还没有奢侈到军官将领有多余的地步,所以已经升任大明海军北海第二舰队统制的陈孝林还要兼任“大明万岁”号舰长,因此不仅要负责指挥整个舰队,还要对“大明万岁”号直接发号施令。

尖锐的哨声被吹响,整个“大明万岁”到处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是打开炮口窗户的声音以及推动舰载重炮的沉闷嘎吱声。随着哗哗的绳索和滑轮声响,巨大的纵帆被升了起来,而一百名接战火枪手也列队严阵以待。虽然大家都知道附近没有元军的船只,也不可能发生接舷战,但是大家还是严格按照条例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几个见习预备.军官一边向艉楼跑着,一边系着军服的扣子,往头上扣三角军帽。看着这些围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军官,那一张张异常年轻的脸让陈孝林不由觉得自己似乎老了几岁,或许再过几年,自己的儿子也会像他们一样,以见习军官的身份到某艘战舰上实习。

按照刘浩然的规定,培养一名大明海军军官是非常苛刻的,比大明陆军要严格得多,这也是大明海军引以为自豪的事情,常常吹嘘一个合格的海军军官抵得上两个陆军官,而从耗费的成本和时间来看也是如此。

一般的程序是学子从县学或府学毕业后直接报考海军军官预备学堂,也就是相当于陆军士官学堂。这些十四五岁的少年经过严格的身体检查和考试后进入预备学堂学习三年,然后以见习预备军官的身份在战舰上实习一年,考核通过之后获得海军准尉军衔,再在海军军官学堂学习两年,再以见习军官的身份到战舰上实习,这个实习时间就不定,以一年为起,什么时候通过考核了就算完,考核合格授予少尉军衔,正式成为海军军官,也算是正式加入大明皇家海军。而见习预备军官没有通过考核的就只能转向去担当操帆长、水手长、舵手等士官。

而见习预备军官和见习军官虽然都是由实习所在战舰的舰长考核评分,但是实习的内容不同。见习预备军官都是跟在舰长身边,学习基本的测量、驾驶等技术,见习军官则一般担任一定的职务,做为正式军官的助手承担某些具体的工作,而且基本上是要将战舰上基本职位全部轮当一遍,全部合格才算考核通过。而考核通过之后,海军部会根据实习战舰舰长对该实习军官的专长评语进行分配,让其正式担任某一项擅长的职务和工作。

看到这些十七八岁的见习预备军官老老实实站在指定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自己的一言一行,陈孝林不由笑了笑。这几个人应该都是南京海军预备军官学堂的尖子和高材生,要不然也不会被分配到“大明万岁”号,让号称大明海军六大天王(俞通海、俞通渊、廖永安、廖永忠、陈孝林、全书林)之一的自己亲自来带他们。

陈孝林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的一言一行将牢牢被这些见习预备军官记住,成为他们将来行动的准则。突然间,他觉得右胸口莫名其妙地一痛,一种刺骨的感觉从心里涌起,怎么回事?陈孝林暗暗问自己道,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深究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稳住心情开始发号施令。

“操帆长!”陈孝林扶着艉楼的栏杆大声问道。

“纵帆准备完毕。”操帆长在艉楼下面甲板上回答道。

“火炮长!”

“三层火炮准备完毕!”

“军令长!”

负责传达信息和军令的军令长跑了过来,大声禀报:“根据岸上传来的消息,元军两万骑兵奔袭界河口军营,都统制要求所有战舰准备火炮支援!”

“这吴士珍还有点小聪明。”根据通报,陈孝林知道这一带元军的总指挥是吴士珍,前敌总指挥应该是素离不花,至于更下面的元军将领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毕竟他又不用上岸去和元军直接对战。

界河口有两万军队,而且还有一个营寨,抵挡两万元军骑兵应该没有问题。但是界河口关系重大,那里囤积了五万海军陆战部队需要的供给,一旦有失,五万大军就会面临弹尽粮绝,尤其是现在明军进入热兵器时代,对后勤供给的要求更高。弹药打完了,威力十足的滑膛枪也就成了一把“不合格”的长矛。所以界河口不容有失,海军的火力支援也是必须的。

“火炮长,去和军令长接受炮轰方位指令,其余继续待命,传令各舰,护航舰、巡洋舰、武装商船临战待命,快速警戒船警戒!”陈孝林继续命令道。既然是要对岸上炮轰,自然需要岸上提供范围方位指令,要不然就是一通瞎轰。而且对岸轰击距离遥远,只有装备了三十六斤、三十二斤、二十八斤、二十六斤等重炮的巡洋舰、护航舰和武装商船才能打那么远的距离,快速警戒船就只好到一边警戒去了。

过了一会,火炮长跑来禀报:“岸上给我们的区域范围是东十二度四千米到西二十度四千六百米。”

这个距离有点远,射程最远的三十六斤重炮不过三千米远,舰载重炮不是陆军用的长炮,炮管长打得也远,由于船上空间限制,舰载重炮都是加农炮,炮管要短多了,自然也打得近多了。

“用高爆弹药和高爆弹!”没有犹豫多久,陈孝林下令道。

高爆弹药和高爆弹是大明新研制出来的新式弹药,非常神秘,不过说白也就是那么回事,其主要原材料是火棉。

从小就爱惹祸的刘浩然当然知道火棉这玩意,虽然没有亲手制作过这东西,但是不妨碍他去了解这玩意。火棉就是用脱脂棉花在硫酸和硝酸混合液中浸泡,晾干后就成了。刘浩然一直没有研制出这玩意,关键是高浓度的硫酸和硝酸不好弄。

脱脂棉花好折腾,用蒸馏的办法便可。浓硫酸和硝酸也是用蒸馏的办法获得,但是浓度和产量一直无法提高,格物院的化学研究所经过几年的研究,好容易才制作出可以用的浓硫酸和硝酸。但是这硫酸和硝酸的配制比例,刘浩然是不知道的,只好由化学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慢慢去琢磨试验。

火棉好容易研制出来了,经过测试,其威力是黑色火药的两到三倍,只是它燃烧过于迅速,在试验中出过好几次事故,真要是用在枪炮上指不定会酿成什么样的事故。于是化学研究所又继续研究,终于摸索出将火棉浸泡在高浓度酒精中晾干后可以有效降低其燃烧速度,而爆炸威力却没有降低多少。

进入到实用过程,可是火棉的产量太少,无法大批量提供,毕竟浓硫酸和硝酸不是那么好提炼的。于是就按照惯例优先提供给海军。

海军经过测试之后,立即视之为宝贝,将其做为“镇船之宝”的杀手锏珍藏起来。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不用火棉是不行的,否则炮弹打不来那么远,而且一般的黑色火药爆炸弹威力不足,无法有效地给予陆战部队火力支援。

命令下达后不一会,俞通海也下达了使用高爆弹药的命令,根据这个命令和炮轰范围方位,陈孝林进行了调整,“大明万岁”号为首,巡洋舰、护航舰负责中远距离的炮轰,而没有装备高爆弹药的武装商船则负责近距离地炮轰,完成整个的覆盖炮击。

忙碌了半个时辰,界河口的枪炮声越来越响,看来元军骑兵的突击也越来越疯狂。吴士珍将一切都押在了对界河口的奔袭上,自然调动的是元军骑兵中的精锐,作战能力不容小视,毕竟这里临近元廷大都,元帝为了保命,多少还保留了一些精锐部队。

“准备完毕!”火炮长禀报道。做为“大明万岁”号火炮长,他和陈孝林一样身兼两职,不仅是“大明万岁”号的火炮长,也是北海第二舰队的火炮长,他需要根据岸上提供的炮轰范围方位指令,与第一舰队协调,将第二舰队各战舰的火炮范围方位计算出来,以求达到最大的炮轰效果,至于“大明万岁”号的炮击方位指令,就只要由副火炮长代指挥调整了。

“开火!”陈孝林一边果断地下令道,一边紧紧地扶住了艉楼的护栏,这个时候,他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待在指定位置的见习预备军官。这些十七八岁的少年军官都紧紧地抓住护栏,尽管他们已经几次见识过“大明万岁”号和舰队众炮齐发的情景,但是依然忍不住对那种声势的震撼和一点畏惧,他们还带着一点稚气的脸变得有些苍白。

“轰”地一声巨响,“大明万岁”号整个船身微微一颤,只见一发三十六斤重的高爆弹带着尖锐的尾音在海面上掠过,向岸上的远处飞去。紧接着是第二门火炮开火,而周围也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炮声,排成炮轰队形的巡洋舰、护航舰、武装商船也都一一开炮了。

一时间只见海面上轰声不断,浓烟滚滚,前几日炮轰界河口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这片海域上,而上千发炮弹不断掠过海面,呼啸着飞向远处。

正在舍命向界河口军营冲击的元军骑兵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上千发炮弹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地就落在了他们中间。而且这些以火棉为主的高爆弹不是黑色火药爆炸弹所能比的,一旦炸开,弹片横扫二三十米,无论人和马,只要被滚烫的铁片击中,一条命也就去了七八成了。

而四处炸响的巨响和腾起烟雾也极大地惊扰了那些正在冲锋的骑兵。元军骑兵不比明军骑兵,没有做过枪炮声适应训练。突如其来的声响、火光和烟雾让这些正在急速奔跑的战马惊诧不已,不是扬起了马蹄就是一下子收住了脚步,有的甚至还在往回跑。骑在马上的骑兵被这突然发生变故搞得措手不及,有的直接被甩下马,有机灵点的直接抱住马脖子,场面一片混乱。

看在眼里的大明军营陆战部队却发出一阵欢呼声,现在是最惨烈、也是最关键的时刻,海军舰队的火力支援真是太及时了,而且那巨大的威力已经让战场中间的元军骑兵损失惨重。

海军舰队的炮击一开火就是接连不断,虽然他们看不到目标,而且在这么远的距离舰载重炮的射击精度不是很高,但是各战舰的炮手们在火炮长的指挥下,严格按照划定的炮击范围指定,调整方向和角度,不停地装弹射击。

上千发炮弹一次又一次地落在界河口战场上,遍地开花的高爆弹不停地制造着一个又一个惨烈的现场,在爆炸声和烟雾中,不时有人和马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最恐怖的是在烟雾中飞行的弹片,不时有骑兵还在烟雾中艰难地奔驰着,结果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弹片一下子击中了他。有的只是一个巨大的伤口在那里流血不止,有的是手被飞速的弹片削断,更惨点的是头颅直接弹片削掉或击碎,只留下一滩黑色的鲜血。

十余轮过后,海军上万发高爆弹也消耗地差不多了,炮管也打得通红,毕竟这火棉比黑色火药威力大多了,于是各战舰慢慢地沉寂下来了。过了一会,岸上传来消息,元军骑兵损失惨重,已经全军撤退了。

一个多时辰后,陈孝林换上交通小艇上了岸,做为海军高级军官,他奉命去查看新式高爆弹药的威力和效果,所以必须上岸实地看一下。

整个战场死气沉沉,到处都是人马的残肢碎体,到处都是高爆弹爆炸后的大坑。正在打扫战场的海军步兵团的统领看到陈孝林,不由摇了摇头说道:“海军的兄弟们实在是太狠了。两万元军骑兵只逃回去不到五千,而整个战场上我们也只找到四千伤员。”

如此算下来,一顿炮击,元军骑兵居然死了一万余人,这个损失的确让人大吃一惊。

陈孝林也不禁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这次我们使用的是最新式的高爆弹药,一般的爆炸弹药没有这个效果。”

那位统领愣了一会,随即叹息道:“一顿炮击远胜我们苦战两个时辰,格物院那帮院士们,比咱们狠多了。”

海军步兵团绝大部分是从陆军转编过来的,陆海军之间的隔阂和矛盾一时是无法化解的,但是现在又归在海军旗下,再闹矛盾也不成了。于是海军陆战部队就在陆海军之间自成一派,虽然还有不少小的矛盾,不过相对而言与海军的关系要好很多,几乎达到称兄道弟的地步,毕竟今后两军要协同作战,上了战场就要一口锅里吃饭。

陈孝林指挥一同来的火炮长等人实地测量了一番,取得了详细的数据,忙碌了一个时辰后完成了新式武器实战效果测试。

看看天色还早,陈孝林便去军营转一转,与海军步兵团的指挥官沟通一下。刚到军营门口,只见一辆战地急救马车跑了进来,停在了军营战地医院门口,几个医护兵七手八脚地往下抬担架。

“谁受伤了?”陈孝林不禁靠过去问道,直接受到军营这所最大的战地医院急救,不是重伤者就是高级军官。

“是元军的前敌指挥官,被打中的右胸。”

“是那个蒙古人素离不花吗?

“不是,是个汉人,听说是新任的统兵元帅,叫陈孝闵。”

“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陈氏兄弟(六)

第一百六十七章陈氏兄弟(六)

时间在陈孝林和全书林焦虑的煎熬中过去了四天,陈孝闵终于睁开了眼睛。

在日日夜夜的等待中,陈孝林情绪非常不稳定,曾经一度想用“大明万岁”号把失散多年又重返的哥哥送到南京海军部总医院去,幸好被还算冷静的全书林给阻止了。暂且不说私自调动舰队旗舰是多大的罪,陈孝闵虚弱的身体也经不起海上的颠簸,一番劝说下终于劝住了陈孝林。

俞通海得知陈孝林找到了亲哥哥,而这亲哥哥还身负重伤,立即下令从舰队各船上抽调最有经验的医官到界河口野战医院,为陈孝闵医治。

提起外科手术,放眼天下,如果说大明海军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当年海军部秉承刘浩然的意思,与格物院医学研究所、南京大学医学院等机构进行尸体解剖学研究,与这些顶尖医学院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并趁机培养出一大批外科医生。海军不比陆军,常年漂泊在海外,所以随船医官非常重要,不仅要精通“内科”,还要精通“外科”,因为海军经常要作战、在海上与风浪搏斗,受些伤是常有的事情。因此海军部非常重视医官的培养,加上良好的基础,所以海军部外科手术水平在大明都是屈指一数的,而海军部南京总医院更是这高端水平的具体体现。

做为海军部最大两支舰队的随船医官,都是从海军部南京总医院抽调出来的高人,医治外伤是非常有经验的。如果说让元军或地方的医生郎中医治陈孝闵的枪伤,十有八九是要准备后事的,但是让海军部的军医来医治,这把握就大多了。

取出弹药这不用担心,只是.花上几个时辰做手术就行了。关键的问题是失血和消炎。做外科手术肯定会失血,严重的会失血过多而死亡,而失血最好的办法是输血。可是在目前的条件就不要去想了,最起码连血型都无法鉴定出来,光靠运气去中彩风险太高。所以大明的外科医生一般都尽量控制失血,多利用器械和药物进行止血。

消炎相对好解决一些,硫磺粉是.必备之物,还有各种中药提炼出来的药粉液体,都可以发挥功效。自从刘浩然为大明医学指明了消炎的基本原理后,大明的医生就不再是靠经验去摸索了,直接对多种草药进行“抗菌消炎”试验,金银花、蒲公英、黄连、鱼腥草、青蒿等被药材均获得良好的效果,而且格物院医学研究所、南京大学医学院、南京医科大学等高尖端医学科研单位不仅局限于中草药的提炼,更注重于提炼的方法,以便获得最佳的药性。

有了这些良好的基础,陈孝闵.总算被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在经过几天持续用药,陈孝闵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不过陈孝林看着医护生拿着一根钢管和钢针往哥哥手里进行“注射”,心里七上八下的。幸好陈孝闵醒了过来,陈孝林也不再怀疑这“吓死人”的东西还是很管用。他在军中呆久了,知道皇帝陛下很多“奇思怪想”在地方上无法推行,于是都放到军队中进行试验,如什么尸体解剖、针筒注射、新药物测试、种牛痘等等,你还别说,效果都不错,搞得江南的达官贵人、富商地主暗地里都偷偷地跑到海军部总医院、陆军部总医院、南京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南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去看病。

陈孝闵醒是醒过来了,但是神志模糊,非常的虚弱,.眼睛迷离根本认不出人来。看到这个情景,陈孝林只好打消了急切认亲的念头,只是在旁边继续看着医护生给躺在病床上的哥哥喂流质食品,并按时注射消炎药物和什么葡萄糖盐水(没有点滴就是麻烦)。

又过去了一天一夜,陈孝闵终于恢复过来了,他努.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顶是一个大帐篷顶。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个大帐篷很大,都快赶上大帅的中军大帐,只是这个帐篷不是圆的,而是四方形的。里面非常简单,摆着两张桌子,一股淡淡的酒味弥漫在空气中。

怎么还有酒味,这是怎么回事?陈孝闵再一仔细.看,发现旁边有个人做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军服,敞开的外衣露出里面白色的衣衫。

我没有死?被明.军俘虏了?这个人应该是大明海军,看他肩上的红色肩章和标识,应该官衔不低。陈孝闵没能直接和仔细了解过大明海军,只是听说了一些东西而已。

陈孝闵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右胸还隐隐作痛,他突然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的情景,石头横死沙场,这怨不得谁,自从当上这个兵,谁都知道会有那么一天。自己右胸好像也中了一枪,难道被明军救活了。

陈孝闵听说大明火器的厉害,最是狠毒不过。如果没有当场死亡,那你就得罪受了。再高明的郎中对深入血肉里的铅弹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员在惨叫和疼痛中昏迷直至死亡。不过听说明军对于治疗这种枪伤很有经验,只要是他们收治的元军伤员,十个中总能救活四五个。可是自己的伤很重,他们也能救活自己?而且他们费那么大力气救活自己干什么?自己又不是什么元廷重臣名将,只是一个被临时拿来顶缸的一般将领而已。

陈孝闵吸了一口气,发现右胸的伤口还很痛,似乎每一口呼吸都会牵动到伤口上。陈孝闵掀开被子,看到自己光着上身,右胸那里被缠着厚厚一层纱布。陈孝闵看了一会也看不出究竟来,突然间,他觉得口渴了,看到旁边桌子上有一个铁杯子,于是伸手想去拿。

可是伤口和纱布让他无法伸展左手,指尖刚碰到杯子一用力却将杯子带到地上去了。咣当一声响惊动了睡在椅子上的陈孝林。他猛地跳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陈孝闵。

“大哥,你醒了!”

陈孝闵看着陈孝林惊喜地冲过来,他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四十来岁,一脸的英气,只是下巴和脸颊的胡子巴拉的,显得很憔悴,眉眼之间他能看出一些熟悉的地方。

“大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孝林啊!”

“孝林!”陈孝闵的头嗡的一声炸开了,失散十多年的亲弟弟突然出现自己的面前,怎么不叫他又惊又喜。可是他转念又一想,传言中自己的弟弟不是加入张士诚部,已经死在明军手上吗?怎么又活着,而且还成明军的军官?不会是明军的阴谋诡计吧?可是自己是什么角色,明军犯得着千辛万苦救活自己,还找人来演诡计?

陈孝闵心中患失患得,犹豫着说道:“孝林,你真是孝林吗?”

“大哥,十几年不见,我们都变模样了,当初我也不敢确定是你,不过看到你肚子上的胎记,一下子就认定你了。你看,我右臂上的胎记还在。”

说着,陈孝林脱下外衣,卷起上衣袖子,露出右臂一块圆形的红色胎记。

“真是孝林啊!真是孝林啊!”看到那熟悉的胎记,陈孝闵不由泪流满面。少年时,父母亲就笑着指着自己两兄弟的胎记说,以后就算你们失散了,也可以凭借这个东西相认。想不到父母亲当年的一句戏言,今日居然成真了。

“大哥,你伤口还没有好,坐下来吧。”陈孝林看到兄长心情激动,直起身子准备做起来,连忙将他按住。

“想不到我们兄弟今日会相聚在这里。”躺回到床上的陈孝闵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看着坐在床边的弟弟,眼睛湿润地感叹道。

“是啊,不管如何,咱们兄弟总算是相聚了,这是老天有眼,是父母大人在天之灵保佑。”陈孝林握住哥哥的手,眼睛也满是湿润。

这时,大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也穿着藏青色的军服,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

“闵哥醒了。”还没等陈孝闵开口,那人又惊又喜地蹦了过来。

“他是?”

“大哥,你不记得了,他是书林啊!”

“书林,你也还活着!”

“闵哥,这是什么话,就兴你能活着,就不准我活着了。”全书林笑呵呵地开着玩笑话。

陈孝闵一下子被逗笑了,这个表弟,当年两兄弟屁股后面的跟屁虫也长这么大了,只是这嘴巴还是那么刻薄风趣。

“你们都加入了明军?”看到陈孝林和全书林两人身上几乎一样的军服,陈孝闵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由问道。

“当年陛下取东南时我们就加入了。林哥,那是多少年来着?”

“龙凤二年。”

“对,龙凤二年,当初咱们在高邮城下失散之后,我们统军的头降了张士诚,后来又跟着张士德去取东南,结果被傅将军包了饺子,成了俘虏。后来江南招募有用之人,林哥和我无牵无挂,看到当时的江南好生兴旺,于是干脆应了召。”

“好啊,你们走的路比哥哥我强多了。”陈孝闵感叹道。

“闵哥,你不知道,现在林哥多有出息。海军大校,一级战列舰”大明万岁”号舰长,北海第二舰队都统制,在咱们大明海军里,轮名号,除了俞将军就算是咱林哥了。”

“大明万岁号舰长?”

“是啊,闵哥,你不知道这船的厉害,”全书林一口气把大明万岁号的大小和配置数据背了一遍,把陈孝闵吓了一跳。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船吗?”大明万岁号的大小陈孝闵还没有概念,因为他对全书林口中所说的米、吨根本不了解,但是听说有一百多门火炮,而且都是三十六斤、二十八斤这样级别的重炮,不由他不惊异。

“大哥,你是不知道啊,全书林对我的船早就眼馋了。”陈孝林笑呵呵地说道。

“闵哥,林哥这是在说风凉话。原本我以为我的决心号够算大了,可是跟大明万岁号一比,简直就一舢板,打击太大了。”

“大哥,全书林现在是决心号巡洋舰舰长,第二舰队参军长。”陈孝林在一旁解释道。

“好啊,你们都比我有出息,我看着也高兴啊!”陈孝闵满心喜悦地说道。他以前只是听说过大明海军的名号,里面人物的名号也只听说过俞通海,想不到自己两个兄弟居然在其中也是一个人物。看到兄弟们比自己过得好,陈孝闵是真心高兴,他很早就知道大明崛起是势不可挡,元廷肯定是日落西山,他此前一直担心自己的兄弟是不是还活在世上,如果活着是不是在那里当兵,如果是替元廷卖命,那就太不值得了。现在看到两兄弟如此出息,他也完全放心了。

“大哥,你水上的本事远在我俩之上,我和书林都还是你带出来的,你要是加入咱大明海军,将来一定比我们有出息。”

“是啊,闵哥,你干脆加入咱们海军吧。不过你得赶紧的,现在咱们海军不比以前了,只要加入的早,自己努把力多少都可以混个舰长当当。现在不行了,先得在海军预备军官学堂里学习,不过凭闵哥你的本事,应该不用去那里,可以直接推荐去军官学堂学习,学习完了还要实习一年转为正式军官,然后是火炮长、军令长、二副、大副,至少得四年,完了还得去商船或捕鲸船当见习船长,又是两年,这样才能正式转入海军当舰长,一家伙得整整七年。不过闵哥你放心,俞将军也知道你的事,清楚你的本事,你不是还当过元军界河口水军的万户,有他推荐和照顾,包你三四年就能当上舰长,到时咱哥三又在一块了。”全书林兴致勃勃,一个劲地在鼓动陈孝闵加入大明海军。

“闵哥,你不知道咱大明海军的好处,俸禄比陆军高出一大截,出海有航海补贴,打了胜仗有犒赏,就算不打仗,帮商船护航还有一笔不菲的津贴补助。最重要的是咱海军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要说陆军是陛下的心肝宝贝,心腹亲信,那咱海军就是陛下心肝尖尖,心腹中的心腹。”

全书林这话说得没错,陆军前身定远军是刘浩然一手带出来的,统兵的将领不是他的兄弟好友就是教出的学生,铁桶一块;而海军更是刘浩然呕心沥血操办出来的,除了巢湖“水贼”基础之外,其余的将领军官都是刘浩然从定远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而且是手把手教出来的,其中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毕竟陆军除了热兵器和新战术需要刘浩然指点外,其余就不需要多操心了,定远军中原本精通步骑战术的将领比比皆是。

而海军就不一样,这是一个全新的军种,与此前的水军有很大的区别,一般人还玩不转,必须得穿越过来的刘浩然亲手指点,所以刘浩然对海军倾注的心血以及给予的优待连陆军都嫉妒三分,这样的海军怎么不是刘浩然心腹中的心腹。

陈孝林在一旁敏感地看到陈孝闵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尴尬之色,暗中戳了戳全书林。

正讲得口水直飞的全书林一下子发现不对,连忙收住嘴巴不再言语了。

“大哥,你是怎么想的?”

“说实话,打生打死的日子我是过腻了,以前还担心你们,现在看到你们都出息了,我也放心了。等伤口好了之后我想回家乡,在老屋那里住下,种上几亩地,出海捕捕鱼,就算你们回乡也有个落脚之处。”

“闵哥,你不是还心念元廷吧?”全书林忍不住开口道。

“呸!狗日的元廷鞑子,我能替他卖命吗?”陈孝闵恨恨地说道。

陈孝林似乎看出哥哥的心思,转言道:“大哥,我也常常在梦里回到老家,那里山山水水,那有那座老茅草屋,总是在我的心里来来回回打转。还记得当年你带着我们去抢元廷的粮船,你当时站在船头上意气风发地说道,虽然咱们是穷命一条,但是人总得有个活法,我们七尺男儿就当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那是年少无知,不知世事艰难的妄言。”陈孝闵在一边叹息道。

“后来我跟随了陛下,我清楚地记得在海军军官学堂时,陛下给我们上课讲过的一番话。人活着都是有信念的,人没有能力的时候,他的信念就是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等他有能力的时候,他的信念就应该是不仅自己好好的活下去,更应该让亲人们好好地活下去;等他有大能力的时候,就应该让天下人好好地活下去。”

“陛下的话说得真对啊,当年我们兄弟孤苦落难,只想着讨一口饭吃,为了吃上这口饭,我们懵懵懂懂什么都干,那怕给元廷卖命也行。现在我的想法是什么?我驾船行遍天下,我要把陛下的旗帜插到每一个有海的地方,大哥,你说我知恩图报也好,说我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也好,但是我明白陛下所说的话,人只要有了信念,有了想法,就能够活下去,而且够得活得有滋有味。”

“陛下曾经说过,每个人都要各尽其职,国家才能发展,陛下说得深奥,我不是很懂,但是我明白,这是各人有个人的命。大哥,你的命就是耕田当渔民吗?不是的,你的命应该在海上和我们在一起,架着船、挂满帆,走遍每一片大海。大哥,当你看过我们海军舰队列队在浩瀚的大海上,当你看到无数的帆布驱动着战舰乘风破浪,当你听到众炮齐发、势不可挡的声音,你会迷恋上这种生活,你就会认命。”

说到这里,陈孝林看着兄长的眼睛,用一种灼热的目光说道:“大哥,你知道吗?每当我出航时看着远离的港口和灯塔,水手和同伴聚在一起高唱着海军之歌,不管天气是多么的寒冷,我的血却是沸腾的,过着这样的生活,就算是死在大海上我又有什么遗憾呢?”

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的全书林忍不住站了起来,高声唱了起来:“酷寒与黑暗在前方,灯火离我远去,死亡何时到来?别了!亲爱的祖国!离别比什么更加难以忍受。祖国!再会了,祖国!我将步上旅途,海潮正召唤著我们!迎风启航,大海在等待着我们。辽阔的海洋呼唤着我们,还有那巨*!为海军的荣耀而欢呼!我们的信念坚不可摧,谁都无法阻止,伟大海军胜利的步伐!无畏狂风与恶浪,我们的战舰,是大海的骄傲,是祖国的希望,为海军的荣耀而欢呼!我们的信念坚不可摧,谁都无法阻止,伟大海军胜利的步伐!”

而他没唱几句,帐篷外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雄壮的歌声越来越响亮,不再仅限于大帐篷,而是飘扬在整个界河口军营里。

看着唱得泪流满面的陈孝林和全书林,听着那帐篷内外合为一体的高歌声,陈孝闵也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现在看来,他算是真正明白为什么大明海军和大明陆军一样战无不胜,因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大明皇帝陛下不仅他们准备最先进的武器,给予他们最严格的训练,最重要的是为他们打造了一个勇往直前,决不退缩的灵魂。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陈孝林和全书林继续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陈孝闵的决定。

过了一会,陈孝林突然说道:“大哥,就在你昏迷的时候,康将军率军在海津镇、杨村连败元军,吴士珍战败自杀。”

陈孝闵愕然地抬起头,很快又陷入沉思中。吴士珍自诩文韬武略,临了还设计一个以陈孝闵为诱饵牵制明军,暗地里奔袭界河口,准备给明军来个釜底抽薪,可是却没有成功。在正面战场上,陈孝闵知道吴士珍就是诸葛亮再世也难挡明军的锋芒,想不到这样一位为自己敬重的读书人,怎么就如此愚忠元廷呢?元廷鞑子有什么值得让他卖命的,难道就因为元廷录取他为进士,让他的才华有了施展的机会?

陈孝林看着兄长脸上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心动了。在陈孝闵昏迷的时候,他仔细去了解了兄长的情况,最后找到了投降的费千户,从他口中知道了兄长的过去,也明白自己兄长一直愿意留在元军完全是为了报吴士珍的恩。现在吴士珍已经自杀死了,兄长效忠的对象也没有了,该回头了。

“好吧,我就听你们的。”陈孝闵最后重重地点点头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扩廓帖木儿

第一百六十八章扩廓帖木儿

“王爷,前面是易州了。”大将木真火奴策马跑了过来禀报道。

“明军现在何处?”现在扩廓帖木儿最担心的是明军的动静。

“回王爷,明军常遇春部已经攻占了保定清苑,正向雄州、霸州一线进发,丁德兴部攻占了清州,不日将逼近靖海。”

“他们的动作好快!”扩廓帖木儿皱了皱眉头说道。

“王爷,河北诸城的守军大部分是闻风而降,少数敢与明军决一死战的守军又难堪一击。”

“这两路明军都是步军吗?”

“回王爷,我们的探子远远地看过,大部分都是步军,只有少部分骑兵。”

“那就好!”扩廓帖木儿轻轻舒.了一口气,都是步军就好,北上的明军足有二十万,又是大明两大名将常遇春和丁德兴率领,不容轻视,一旦被他们黏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幸好他们主要是步军,自己带来的七万骑兵只要不主动去与他们纠缠,就不怕他们被他们合围。

“吴大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还没有。”

扩廓帖木儿心里的担心是越来.越重了。原本他是不打算来救援大都的,元帝父子是死是活关他鸟事。可是吴士珍一封急信却打动了他。

吴士珍在信中告诉他,明军在.界河口登陆,预计不久将会和常遇春、丁德兴部汇合,直逼大都,加上正在辽阳横行的赵大勇、蓝玉部已经有南下的苗头,大都将会被明军团团包围。

吴士珍在信中坦言,如果元帝畏敌,弃大都狩猎上.都,中原局势将一变,明军会占据绝对优势和主动,而扩廓帖木儿就算占据冀宁也是孤军一支。而明军在大都得手后肯定会剪除扩阔帖木儿的势力,届时一支大军出大同朔州,堵死北逃去路,一支大军从真定出井陉,河南明军再挥师北上,冀宁就算是陷入三面合围之中了,扩廓帖木儿的军队再骁勇善战也只有覆灭的下场。

扩廓帖木儿觉得吴士珍说得没错,自己是元廷在.中原最大的一支军队,现在明军不愿意动自己,不意味他们就不想动自己。只要占据了大都,赶走了元帝,他们就能腾出手来,从三面围过来,以优势兵力全力攻打自己。

扩廓帖木儿已经接到了军报,西边的李思齐已.经被明军傅友德、徐达部打得落花流水,一口气逃到秦州去了。现在明军正在向庆阳、延安进发,一旦被明军占领这两地和绥德,西边的大门就算是给关上了,自己彻底陷入四边受敌的局面,那真的是死路一条。

幸好吴士珍在.信中指出了一条生路,那就是合力围歼北上大都的明军。吴士珍在信中自信地说道,他有把握将界河口登陆的明军赶下海去,甚至将其全军覆灭,一旦解决了那一路的明军,吴士珍就可以向元帝请命,求得重兵在霸州、雄州布下防线,与明军对峙。届时扩廓帖木儿再率大队骑兵奔袭明军的侧翼或后翼,定可大获全胜。一旦在河北重创明军,那么明军势必势挫,退之求保山东河南,这样的话主动权就回到元廷这里,扩廓帖木儿可南下攻河南,也可与吴士珍合兵一处齐攻山东,无论突破那一点,明军的北伐都算是前功尽弃。

扩廓帖木儿对吴士珍的信深以为然。吴士珍此前是他麾下第一谋士,正是他建议的既打又拉的计策让扩廓帖木儿迅速接管了察罕帖木儿的旧部,正是他建议的以退为进的战略使得扩廓帖木儿在与孛罗帖木儿的争斗中大获全胜。当初离开大都时,扩廓帖木儿还想将其带回冀宁,吴士珍当时劝言道:“王爷在冀宁,臣在大都,可遥相呼应。”扩廓帖木儿心里知道吴士珍忠于元廷更甚于忠于自己,但是他觉得吴士珍说得不无道理,于是便让他留在了大都。

看完吴士珍在信中的一番运筹帷幄,扩廓帖木儿思量了许久,他明白这其中风险性很大,一旦自己率主力骑兵驰援大都,河南的明军得知消息,定会挥师北上,直捣自己的老窝,要知道那里还屯集着二十万明军。一旦自己在大都附近奔袭没有得手,可能就会人地两失。

不过明军留给他的是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要不留在冀宁坐以待毙,要不去机动到大都赌一把,两者都有风险。不过扩廓帖木儿想得更深,坐在冀宁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一旦明军整个战略包围圈完成,自己将难逃一兵一卒,而去大都冒险,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万一不对,可以带着主力骑兵逃走,只要有军队在手,还怕打不出新地盘来?

于是扩廓帖木儿就带着七万骑兵向大都机动,准备和吴士珍合力歼灭河北方面的明军,不过扩廓帖木儿一路上非常谨慎,避免与明军接触,就算是放出的侦骑也都打着大都元军的旗号,以免被明军发现。

“再派人去打探!”扩廓帖木儿只好嘱咐道,他的心情非常不好,在明军北伐之前,他是万万想不到刘浩然居然有这么大的魄力,一口气派出三路大军,七十万人,加上界河口登陆和辽阳一带的军队,估计总数有八九十万人,看来这位大明皇帝是不灭大元誓不罢休,而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自己这个大元柱石恐怕早就被人盯上了。

大军行动迅速,很快便来到了易州(今河北易县)。

“王爷,有人相投,说是吴大人的部下,说要见你。”刚在易州落脚,木真火奴便跑来禀报道。

“快带过来!”

“见过王爷!”只见一个衣衫破烂,满脸尘土的男子跪倒在地,凄声说道。

“你是谁?”

“属下就是中书省都事王增居。”

“原来是王先生!快快请起!”扩廓帖木儿一听名字便知道是谁,王增居是吴士珍的心腹幕僚,此前也多次见过他,只是他的模样让扩廓帖木儿一时认不出来了。

“王先生,你怎么落到这个田地?”扩廓帖木儿惊奇地问道。

“王爷!吴大人战败自杀了”扩廓帖木儿不问还好,一问王增居不由泪流满面,跪倒在地,顿足捶胸地哭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与我细细讲来。”

“王爷是这么一回事。”王增居将吴士珍设下的绝妙良计又说了一遍,以陈孝闵为诱饵牵制明军主力,然后调遣两万蒙古精骑奔袭界河口军营,准备将囤积在那里的明军辎重粮草付之一炬,有可能的把明军的船只也放上一把火。

可是吴士珍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明军的海军与元军的水军截然不同,它拥有的威力不是一般的强,结果两万铁骑不仅没有突入界河口军营,还被大明海军用舰载重炮进行轰击,死伤惨重。

“王爷,你没有看到当时的情景,明军的炮弹铺天盖地地砸过来,到处都是火光黑烟,到处都是死人,仅仅半个时辰,两万铁骑只剩下不到五千骑,要不是臣的命大,差点也交代在那里了。”王增居心有余悸地说道。奔袭界河口这么大的事情,当然需要有人主持,做为主帅吴士珍不方便去,于是便派了王增居前去,还顺便让他立下一个大功,在吴士珍看来,奔袭界河口军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是万万想不到的是,不仅界河口军营反击十分猛烈,元军打了两个时辰一点便宜都没占到,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明军海军居然如此犀利,一发力就把奔袭的元军打得死伤惨重,连王增居都差点逃不回来了。

界河口的地形非常复杂,东边是大海,南边是一片泥滩,不利于骑兵作战,西边是海河,更不利于骑兵作战,所以两万骑兵全部集中在北边,原本是集中兵力进行一点突击,结果被一顿火炮覆盖全部搞定了。

吴士珍听完王增居的禀报后默坐了足有一刻钟,然后是狂吐了一口鲜血。他知道,界河口偷袭不成,他所有的计划全部泡汤,明军的进攻将势不可挡。

接下来的战事也正如吴士珍所料,那怕他集中了四处收集来的五万军队,仍然不敌全部火器装备的三万大明海军陆战部队。海津镇大败之后,吴士珍又向大都请得援军四万,其中包括蒙古铁骑和也速军两万,总兵力达到六万。但是明军的增援也上来了,除去界河口一线的驻防部队,总兵力也达到了五万。

杨村一场血战,密集的火炮和枪击让蒙古铁骑饮恨沙场,而被寄予重望的也速军又一次将其分格发挥得淋漓尽致,看到蒙古骑兵溃败,他们不战而退,居然将自家的步军冲垮了。

知道战事也无挽回余地的吴士珍决心杀身成仁,不过他最终记起了相约的扩廓帖木儿,于是派遣王增居前来报信,让他好自为之。

知道吴士珍自杀的消息,扩廓帖木儿也是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开口问道:“现在大都的兵力还有多少?”

“没有多少了,数万蒙古兵,界河口去掉了一万五千,杨村去掉了一万五千,已经损失殆尽,剩下的都是不堪一战之师。大都是保不住了。”王增居叹了一口气道。

扩阔帖木儿心里也是沉痛无比,他也知道大都的兵力情况。什么宿卫军都是哄鬼的,要是元帝真的还有那么多精兵,也不会任由自己和孛罗帖木儿火拼。大都虽然名义上还有六万户蒙古人拱卫在附近,但是那都是享福大大爷。四万蒙古骑兵还是孛罗帖木儿编练出来的,现在已经在吴士珍手里损失了三万。如此看来,真如王增居所说的,大都是守不住了。

“王爷,我离开大都的时候,陛下已经传旨,以淮王帖木儿不花监国,右丞相张康伯为辅,并以诸宗室王子六人分守各门。”

王增居的话一下子让扩廓帖木儿明白了,元帝连替死鬼都找好了,他们父子俩肯定是做好逃跑的准备,指不定这会已经逃遁上都了。

“大都守不住了,看来我只有回冀宁了。”扩廓帖木儿叹息道。

“王爷,臣临行前,吴大人曾经交待过几句话,一定要让我转告给王爷。”

“请说!”

“吴大人说,大都一失,冀宁已成死地,王爷是万万不可固守,不如引大军精骑西退,甘肃、陕西地域广袤,回旋余地大,而明军又鞭长莫及,王爷可据其地与明军对峙,再图恢复。”

吴士珍这话可谓是肺腑之言,扩廓帖木儿知道,漠北上都自己是去不得。漠北是诸家世袭王爷当家,自己这么兵马去,那些王爷还不疑心自己是去抢地盘的?届时恐怕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他们都是地头蛇,自己这条过江龙再厉害恐怕也难以斗过他们。去上都,元帝父子看着自己这点兵马恐怕会眼热,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来夺自己的兵权,自己不能送上门去。如此就只有陕西、甘肃这一条路可退,那里不是还有李思齐等父亲的旧部好友吗?与他们汇合一处,势力会复振。

“传令,后队改前队,前队改后队,全军调头,火速回冀宁。”

扩廓帖木儿率军刚回到阜平就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自己刚动身没几天,河南明军就渡河全力北上,几天功夫一路攻克了临汾,现在其前军已经突至太原城下。

扩廓帖木儿不由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河南的明军既然会如此“默契”,自己这边刚动身,那边就开始动手。看来他们早有准备,而且在自己内部埋下很深的密探细作。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临行布置的防御不堪一击,很多地方不是闻风而逃就是举城投降,明军可以说是势如破竹。

“太原城下明军有多少?”

“不到五万,其余明军正在围攻平陆、潞州等城。”

“你是说太原明军是孤军深入?”

“正是,明军在孟津渡河,先取了河内,然后一路调头取了临汾,直至太原,其余各部正分取潞州、平陆。”

扩廓帖木儿琢磨了一下,觉得明军这是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趁自己率主力不在的机会尽快拿下太原,只有占据太原这个中心,就能在自己赶回来之前完成对冀宁行省的布局。平陆和潞州都是重镇,自己在那里留有重兵,明军岂是可以轻易拿下的,所以便造成了如今其太原一路孤军深入的势态。

扩廓帖木儿很快做出决定,先率军趁着这个机会回援太原,接出城中的家人老小,再狠狠给那支明军一个教训。他已经打定主意弃守冀宁,但是在走之前给明军一个教训,好好出一口恶气!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岭关战役(一)

第一百六十九章

石岭关战役(一)

明历元年九月十五日,冀宁石岭关以北六十里。

“木真火奴,传令前军,加快速度,占据石岭关!”扩廓帖木儿厉声说道。

“是的,王爷。”

“秃鲁不花,我们已经遇上第几拨明军的探骑?”

“从台州过来已经是第七拨了。”

扩廓帖木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第七拨明军的探骑,想不到他们居然将侦骑撒得这么远,看来太原城下的明军已经知道自己的来意了,应该做好准备了,最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调动其它各路的明军?从时间上推断应该不会,平陆和潞州离太原数百里之遥,大部分是步军的明军就算是接到通报赶过来也需要十余天的时间,自己行军迅速,并没有留给明军多少时间。

明知道这个时候前往太原风险极高,但是扩廓帖木儿却必须坚持向前,不说自己的家眷全在太原,军中不少将领和军官的家眷也留在太原,要是弃他们不顾,这军心就要散了。

扩廓帖木儿望着远处的山峦,觉得前方连绵不绝的山岭变成了一条让人窒息的铁链。他现在已经明显感觉到,从明军北伐开始,一张巨大的网就开始布了下来,目的就是想把自己数万精兵一网打尽。

听说南边那个皇帝打仗非常厉害,擅于军略,其手下又有一帮骁将,最让人担心的是听说主持枢密院的冯国用和陆军部尚书刘基都是擅长运筹帷幄之士,他们为了北伐运筹了近十年,一朝发动,恐怕把自己的退路早就算得清清楚楚。

扩廓帖木儿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军谋上远不及义父老辣,对战的经验也没有他丰富,所以从明军北伐开始,自己一直觉得束手束脚,被明军牵着鼻子走,要是义父还在,应该可以想出对策来。可惜自己身边没有几个能够提供参谋的谋士。

过了半个时辰,扩廓帖木儿看到.木真火奴策马疾奔过来。

“王爷,明军在石岭关前三十里布下军阵。”

“有多少人?”扩廓帖木儿想不到明军的动作这么快。

“三万到五万之众。”

“这么多,难道他们就不管太原.了吗?”扩廓帖木儿百思不得其解。太原城中留有两万多军队,明军倾巢出动,难道不怕城中守军出击,与自己对其前后夹击?

“看看去!”

扩廓帖木儿站在一处山丘上向前方眺望,隐隐看.到一线红色。

红色,让人难忘的红色!扩廓帖木儿知道出自红巾.军的明军尚红,甚至比他们更极,全部着红色军服,打红色军旗,让人看上去就像是漫山遍野的大火。曾经有与其对战过的元军将领叹息道,明军就是一团火,走到哪里燃烧到那里,任何阻挡他们的障碍物都将被烧为灰烬。

“他们只有这么点人吗?”

“回王爷,这只是他们前部,其大队人马全部在山.丘后面列阵,在这里看不清楚。”木真火奴连忙回答道。

他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是想阻挡我军去太原还是想黏住我军?扩廓帖木儿左右思量着。

正想着,远处突然闪过几道火光,众将连忙上前护住了扩廓帖木儿,“王爷小心!”。扩廓帖木儿不由横了一眼忠心耿耿的部下,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只是明军在发炮示众,要是明军的火炮能打得这么远,这仗也不用打了。”不过众人脸上依然凝重,丝毫不敢松懈,明军的火炮不是开玩笑的,威慑力太大了。

过了一会,沉闷的炮声和尖锐的呼啸声才悠悠地传来,几发炮弹落在元军前方数百米的地方,发出噗嗤的沉闷声。

明军的挑衅一下子把扩廓帖木儿怒火勾起来了,他毕竟还算年轻,思维和处事没有其义父察罕帖木儿那么稳重,什么时候该急什么时候该缓这个尺度还掌握不到火候。

“木真火奴,你带三万精骑给我杀进去,我倒要看看明军到底摆下一个什么阵势!”扩廓帖木儿算盘打得很精,对方的明军有三万到五万,自己三万骑兵投入进去,很难被分割包围,而且木真火奴是很有经验的骁将,自然不会把部队带到危险的境地。

“是的王爷!”木真火奴高兴地应道。

一刻钟过后,石岭关上空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震得旁边的山丘都在瑟瑟地往下掉尘土。

“兄弟们,给我杀过去!”木真火奴冲在前面,挥舞着马刀高叫道。在他心目中,天下还没有那支部队能够经受得住自己这支铁骑的冲击,就算是打遍江南无敌手的明军也不行。

离山丘越来越近了,木真火奴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明军,他们都是些炮兵,数十门火炮整齐地排列在那里,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在那里忙碌着。

“轰-轰!”火光一道接着一道闪过,一柱接着一柱的浓烟喷薄而出,刺耳的呼啸声在上空划过。炮弹一发接着一发落在空地上,黑色的烟雾一团接着一团地腾起,数百骑兵被黑烟迸出的冲击波和弹片,人马悲嘶一声,噗通栽倒在地,然后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最后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经过不停地有部下在旁边倒下,但是木真火奴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的心早就被见惯的鲜血和死亡磨炼成铁。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冲上前,用马刀宣泄心中的愤怒。

可是一轮炮击后,骑兵还有六七百米远,那些明军炮手们却迅速地收拾好东西,将炮车套上马车,扬长而去了。看到这一幕,木真火奴不由怒火中烧,原来明军早就做好打算了,给自己一击就算了,要不然他们怎么溜得这么快,肯定是早有准备!

“追上去!追上去!”木真火奴高呼道,马车再快也跑不过骑兵,而且现在的明军的火炮手简直就是刀下的鱼肉,任由宰割了,他怎么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冲上山丘,木真火奴不由双目圆睁,他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山丘后面十几里都是比较平坦的空地,那里密密麻麻站满了明军,身穿红色军服的他们列成了数以百计的菱形阵形,这个菱形阵是空心的,四边都是由三排手持滑膛枪的士兵组成,菱形阵中心还站着几十个人。众多的菱形阵加在一起,布满了这片一眼看不到边的空地,一眼望去,如同春天田野里怒放的野花,红得那么耀眼,那么夺人心魄。

“冲过去!”木真火奴没有被明军的阵势吓倒,一挥马刀大吼道,在他的吼声中,他和上万骑兵马不停蹄,继续向前冲去。

刚才“逃走”的明军炮兵已经逃入步军阵中,而元军骑兵紧追不舍,有些炮兵看到追兵咬得太紧,干脆把炮车一卸,光留一个坐着人的马车。去掉了沉重的负担,再来上了几鞭子,驮马跑得更快了,几下子就从步军阵中穿了过去。

元军骑兵向明军冲来,很快发现前面放着七零八落的马车和木架铁丝,这些障碍物不多,唯一的用处就是防止元军骑兵直接冲向明军的菱形阵形,迫使他们只能从中间穿行过去。

元军骑兵从各个空隙中冲了进去,刚才还集成一个冲锋集团的队形一下子被分流成了十几股支流,流进了数万明军之中。他们在菱形阵形中穿行着,心里有些犹豫,到底是继续向前冲呢?还是掉个头去冲击旁边的菱形阵形。

“继续向前冲!直捣明军腹里!”木真火奴是很有经验的骑兵将领,知道这个时候前军与明军菱形阵形纠缠在一起,会严重阻碍了后军的前进,到时前军寡不敌众,而后军却被堵在了后面,不如前军继续前进,让后军也突进来,然后再合力对付明军。

十几股元军骑兵像是山间石岩中穿行的溪流,源源不断地向前蔓延,很快,所有的元军骑兵都冲了进来,可是木真火奴却发现一个大问题,自己的部队被明军这数百个菱形全部分割开来,必须各自为战。

正当他想办法准备将骑兵汇集在一起时,明军开火了。

“瞄准!射击!”菱形阵形的军官大吼道,每一个菱形阵形是由一个营的明军组成,他们每一队排成一边,早就已经上好弹药,就等着命令。

随着命令下达,士兵们搬动了扳机,一排排滑膛枪在沉闷连绵的枪声中喷出一排排的烟雾,正在中间穿行的元军骑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来。而站在队形中间的掷弹兵也将手榴弹用身上的火绳点燃,一扬手丢在了元军骑兵中间,轰隆一声炸倒了好几个骑兵。

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整齐的枪声和喷出的烟雾,到处都是元军骑兵被击中时的马嘶人叫声。元军骑兵突然遭此打击,不由有些惊惶,而他们座下的战马更是惶恐不安,长嘶着扬着马蹄想离开这个地方。

在军官的命令下,第一排步兵蹲了下来,举着上了刺刀的滑膛枪,形成了一排“长矛”,防止骑兵靠近,而第二排和第三排步兵在紧张地上弹药。后面的掷弹兵在中间的空地不断地转移着位置,抓住机会往元军骑兵密集的地方丢手榴弹。而三三两两的狙击手则举着线膛枪,紧张地观察着混乱的战场,看到有价值的目标,毫不犹豫地便举起枪瞄准射击,随着枪响,时不时的有元军军官和将领被击中落马。

木真火奴看着这一切,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三万骑兵已经被分割开来,陷入到数万明军的包围之中。自己的部下像一群无头苍蝇在空隙中穿行着,而明军却组织有方,结着牢固地阵形严阵以待。

很快,第二轮枪声又响了起来,又一批暴露在枪口下的元军骑兵被击中,有的是在飞奔的战马上被直接打飞,有的是坐骑被一枪击中,马蹄一软,连人带马栽倒在地。

很快就回过神来的元军骑兵开始发起反击,他们挥舞着马刀向明军菱形队阵冲去,可是密密麻麻的刺刀让他们无法靠近,冲得太急的连人带马被刺刀刺得血肉模糊,而一旦在明军队阵前稍有纠缠,装好弹药的明军士兵便开始齐射。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元军骑兵根本无法躲避,而且再好的铠甲也难挡铅弹近距离的一击。

只见四处尘土飞扬,烟雾弥漫,四面回响的枪声中,一个又一个血花在空中绽开,一个又一个身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有凶悍的骑兵在马上张弓搭箭,对着明军队形就是一箭。空中飞来的箭矢总能射中一个明军士兵,他们捂着伤口倒了下去,很快便被医护兵拖到中间的空地,而后面的同伴向前一步,迅速补上空缺。

几轮枪响后,尽管身边倒下了不少同伴,但是明军士兵们开始习惯惨烈的战场,他们的注意力也越来越集中在装填弹药上,对面四处跑动的元军骑兵似乎与他们毫不相干,他们要做的就是完成每一个步骤,然后把子弹打出去。严格的训练让他们把装填的每一个步骤变成了下意识的行动,他们站在队列中,机械地完成一个又一个动作。

尽管有不少新兵惊慌之中做错了步骤,有的忘记放引药,有的忘记取通杆,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上百个菱形队阵一次又一次地倾泻着火力。而这些犯了错误的士兵,在重新装上引药,或者接过后面士官和军官递过来的备用通杆之后,又恢复了正常,加入到齐射队列中。

不一会,战场上弥漫着重重浓烟,开始吞噬还在空隙中跑动的元军骑兵,远远看去,只看到明军的红色军服在如隐如现。尽管已经看不到被浓烟包围的元军骑兵,但是明军士兵们依然紧张地忙碌着,然后在军官的指挥下射击。不管前方有没有人,明军只管向前方倾泻火力。而掷弹兵更好办,只要哪里有密集的马蹄声,算好方向和预留量,然后手榴弹往那里一扔就行了。在开战前,明军做过严格的计算,各个菱形队列都是斜边相对,不会造成滑膛枪对射的局面,而且留下的空地也足够了,不会发生掷弹兵一个手榴弹扔到旁边的菱形队列中去。

最恼火的是狙击手,在这个烟雾弥漫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无法寻找目标了,只好把目光放在各自队列最前沿。任何想舍生冲过来的元军骑兵,不管他是骑着马还是步行,首先要过齐射这一关,侥幸躲过齐射冲近的,狙击手的线膛枪在那里等着他。

不少元军骑兵从浓烟冲了出来,还没有靠近队列,枪声一响便栽倒在地。这么近的距离,又手持精准的线膛枪,要是还打不中,这狙击手也太不合格了。

过去半个时辰,木真火奴已经完全失去了与自己大队部属的联系。浓烟弥漫下,很难看清十余米远的人,而且被分割的三万骑兵正被来自四面八方的齐射打得晕头转向,整个队序已经乱成一团,根本谈不上有效的指挥,完全是各自为战。

木真火奴转了一圈,发现已经无计可施,只好带着两千多亲兵继续向前冲去。不一会,木真火奴感觉自己冲出了“泥泞”和浓烟,可是前面却整齐地站着一排排明军士兵,他们举着滑膛枪,正等着自己往前冲,还有上百门严阵以待的火炮,高昂的炮管和黑黝黝的炮口像是在告诉自己,它们等了很久了。

木真火奴的蛮劲上来了,他知道往回跑迟早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在这里博一把。

“弟兄们,冲啊!”

两千骑兵在加速,马蹄声越来越急促,地上到处都是铁蹄翻起的尘土,可是对面的明军却依然宁静,静得就像一座隐在黑夜中的大山一样,与后面乱成一锅粥的主战场形成明显的区别。

可是这种宁静很快被火炮的轰鸣声打破,上百门三斤和九斤野战火炮向四五百米远的木真火奴倾泻着暴雨一般的散弹,不少正在高速冲锋的骑兵被打中,他们连人带马在地上滚动着,最后无声无息。但是活着的人还在继续策动着战马,挥舞着马刀,死亡无法阻挡不了他们的勇敢。

木真火奴红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前面的火炮和枪口,汉蛮子是怎么发明这些比弓弩还要犀利的兵器,在这些兵器面前,草原民族的优势和骄傲被击得粉碎。不!木真火奴在心里大声叫着,草原铁骑依然是无敌的,他们依然可以骄傲地纵驰在任何一片长草的地方,他们依然可以征服那些像牛羊一般的百姓,没有人能阻止草原人的冲锋和马刀。

“射击!”

上万枝滑膛枪是呈半月形排列,所有的枪口都集中在木真火奴和他的亲兵身上,随着命令,木真火奴看到前面骤然生出了上万朵烟花,沉闷的枪声迅速将他包围,而雨点一般的铅弹也随之将他淹没。

“长生天,你为什么不再保佑你勇敢的子民了?难道你舍弃了那美丽的草原,洁白的羊群,疾奔的马群,还有那勇敢的马上勇士?”

三颗铅弹击中了木真火奴,将他刚才的幻想击得粉碎,身上的剧痛让他明白了,在这无穷无尽的钢铁和火药面前,勇士和他的马都无法抵挡了。他摇摇晃晃从马背上飞落,他抬头看到了蓝天白云,真美,和草原上的天一样蓝,和草原上的羊群一样洁白。

第一百七十章 石岭关战役(二)

第一百七十章石岭关战役(二)

战场刚响起枪声,扩阔帖木儿心里便知道不好,如此密集的枪炮声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难道前边的明军全部装备这种火器,难道这种火器就可以阻挡如飓风一般的骑兵突击。

但是木真火奴迟迟没有派人来报信,这让他更加焦虑。在某一刻他甚至想带着剩余的四万骑兵调头就走,因为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是扩廓帖木儿还舍不得走,木真火奴带领的三万骑兵是他麾下最精锐的,从其义父察罕帖木儿开始,不知经过多少次血战才历练出这么一支精锐,真要舍弃,扩廓帖木儿没有这个决心。他甚至还保有一丝期望,在这支精锐的冲击下,就算装备火器的明军也难以抵挡,应该很快被冲垮。

扩廓帖木儿研究过火器,虽然声势浩大,但是真论起威力还不如弓弩。多少年来,中原王朝军队的弓弩步军一次又一次败在草原骑兵的铁蹄之下,就凭这些会喷火冒烟的铁管子就想反败为胜?扩廓帖木儿不相信,他更相信铁骑和弓箭的威力。

可是迟迟得不到战场的回报,扩廓帖木儿的心是七上八下,过了半个时辰,他再也忍不住了,派了一名部将带着三百骑兵去看个究竟。

两刻钟过去了,前去打探的骑兵便回来了,不过三百骑兵只剩下不到十几骑,连那个部将也不见踪影了。

“王爷,大事不好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扩廓帖木儿着急地喝问道。

“回王爷,全乱了。”一个牌头连.滚带爬地下了马,伏在地上哭诉道,“前方到处都是浓烟和枪响,根本看不清情景,失迷大人带着我们刚往前冲了几十丈,从旁边噼里啪啦地就打来了一排枪,失迷大人和十几个弟兄不幸被打中,落马后生死不明。我们的战马被枪声惊得乱了阵脚,四处乱跑。可是不论走到哪里,那里都是枪声,一路上我们不知挨多少黑枪。后来我们看到前面有红色,便往那里走,结果冲在最前面的弟兄被刺刀刺得满身是血,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明军又是一排子弹打过来。”

扩廓帖木儿越听心里越惊,他万.万想不到前边的战事打成了这个模样,他看着牌头满是血污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三百探明情况的骑兵不到两刻钟便损失殆尽,木真火奴的部队陷在里面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了,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难道就这样完了吗?

“王爷,你看!”旁边的秃鲁不花突.然大叫起来,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两边的山丘上隐隐出现红色。

是明军!扩廓帖木儿一下子醒悟过来了,看来明军.早就严阵以待,布下一张大网,为得就是要把自己一网打尽。

正想着,随着明军的红色旗帜和军服出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整齐的鼓声,还有笛子和笙声,这些非常有节奏的乐声就像是夏天夜空的星星,在天地相交之际闪动着。

看着五万步兵以营为单位呈纵队前进,各队之.间的间隔非常大,使得全军队列非常宽,布满了整个山丘。再听着调动步兵前进脚步的乐声,冯国胜觉得非常的悦耳。忙碌了一两个月,今天总算把扩廓帖木儿装进口袋了。

按照部署,丁德.兴、常遇春一开始向北,河南便开始准备起来。冯国胜、邓友德、朱亮祖、胡大海立即将手里的部队秘密集中起来。他们这一路原本有十万火器部队,加上常遇春带来的十万,足有二十万。常遇春北上,带走的是七万冷兵器部队,为得就是集中热兵器部队对付扩廓帖木儿。

为了响应河南中路大军的行动,接到命令的左路傅友德部也采用的行动,他们放缓了对秦州天水李思齐残部的追击,在西边改攻为守,而徐达率部向陕北挺进,从西边对冀宁进行威胁,而傅友德率部进驻潼关一线,随时待命。

扩廓帖木儿那边刚率部驰援大都,傅友德立即打上冯国胜的旗号,汇合陕州胡大海部,渡河直入平陆、安邑、夏县;朱亮祖打着邓友德的旗号,从河内向潞州挺进,两路人马声势浩大,俨然是主力一般。

而真正的主力在冯国胜、邓友德的率领下,打着朱亮祖的旗号,在吕光豪的两万骑兵策应掩护下从中路直进太原。由于元军是固守城池,逐一抵抗,加上明军各部的旗号是你换我的,我换你的,把元军搞得晕头转向,而且吕光豪的两万骑兵四处撒开,追杀元军的侦骑,所以这一招漫天过海得以实施。

冯国胜、邓友德率兵突进,军情司早就埋下的棋子也一一发动,沿途诸城守军不是投降就是内应四起,守将迫不得已只得弃城而走,所以一路上倒也顺利。

“正则,邓将军那边准备得怎么样?”冯国胜转头问副将侯明道。

“回将军,那边进展地非常顺利,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建业,你的骑兵准备好了吗?”

“回将军,我的骑兵准备好了。”吕光豪在一旁恭声应道。自从他打完了中条山突围战之后,便一路青云,先是主持河南境内的剿匪事宜。他先是游说河南各地的豪强义士,招募善骑壮士,以定远军第一骑兵团为主组建轻骑部队,四处围剿盗匪溃兵,绥靖地方。这段时间,他率部纵横河南,熊耳山、方城山、桐柏山、嵩山,众多巨寇大盗均被其清剿。而他的轻骑部队到后来包括定远军第一骑兵团、两支常备骑兵团、两支守备骑兵团在内居然达到了五万,这次他奉命随军北上,便择精锐三万编为一部。

“好,到时你好好地痛打落水狗,能捉住扩阔帖木儿那最好,捉不住也要让他清洁溜溜地走!”

“是的将军,属下记住了。”

“下去准备吧,随时听命令。”

“禀将军,重炮已经准备好了。”过了一会,炮兵指挥官跑来禀报道。

“这么快,”冯国胜这次带来了五个重炮团,共有六十门二十四斤重炮和十门三十二斤重炮,这两种都是长炮,分别重三千六百斤和六千五百斤,有效射程分别是一千八百米和两千一百米,最大射程分别为七千米和七千二百米,早就已经被驮马拖到合适的位置,忙碌一番也架设完毕了。

“正则,你去前方指挥,准备接战。”冯国胜用望远镜看了一下前方,发现自己的先头部队与扩廓帖木儿的部队不到两千米,而对面的邓友德部先头部队差不多也是这个距离。按照此前商量好的部属,冯国胜率部从东北方向进攻,邓友德部从正南方向进攻,刚好形成一个夹角包围扩廓帖木儿,让他一时不好脱身撤离。

“重炮团准备,随时开火!”冯国胜开口道。

“是!”

“想不到才几十年,这帮蒙古人已经不会打仗了。骑兵最重要的是什么?机动性和突然打击性,扩廓帖木儿不知道发挥这些优势,反而任由我们将其空间压缩,最后被陷在一张大网中。”临战前,冯国胜居然有心思点评起战局来。

“陛下给我们授课时曾经说过,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当初蒙古人称雄,正是试图征服天下建立庞大帝国之时,何处不是其用兵之地,所以灵活机动,大迂回,大包抄,打得是淋漓尽致;现在却是另外一番情景,扩廓帖木儿与元帝不和,不仅要防着我们进攻,还要防着元帝从后面下刀子,所以开始的时候是坐山观虎斗,以保住地盘为主。所以陛下说得好,有多大的政治目的,便有多大的战略。我们北伐的目的是光复北方,尽可能多的消灭元帝和扩廓帖木儿的主力,而扩廓帖木儿呢?一心只想保住他的一亩三分地,自然就落了下乘。”濮英在旁边应道。他自从背了一个处分后,便被调到冯国胜身边当参军长,待罪立功。

“说得是啊,”冯国胜也深有感触道。

“将军,正则开始进占甲二十四高地了,我们是不是该掩护一下他?”濮英突然提醒道。

“正是,命令重炮团开炮!”冯国胜果断下令道。

只见旗帜一摇,远处重炮团阵地接连闪过几十道火光,在浓烟喷出的时候,巨大的声响撕裂空气向四处传去。

“呜---”尖锐的呼啸声划破上空,刺进元军将士们的耳朵中,接着是几十发炮弹落进人群中,轰然炸响,滚烫的弹片从浓烟中飞溅而出,扫落了周围的上百名元军将士。

“明军从哪里开炮的?”扩廓帖木儿惊问道,明军离自己还远着,甚至连队形都还没有完全摆开,怎么就开炮了。

“王爷,听声音好像很远。”秃鲁不花迟疑地答道。

“明军的火炮能打这么远吗?”

随即又有尖锐的呼啸声传来,不过这声音是从南边传来的,邓友德也看到了战局的变化,果断地命令他所属的两个重炮团开火。

炮击给元军带来了一阵混乱,扩廓帖木儿刚才还在犹豫该如何应对,是直接向前冲去,与木真火奴合兵一处,再择机而去,还是向北突围,弃前军不顾而走。向前,木真火奴部现在是凶多吉少,扩廓帖木儿担心自己这四万人冲进去也是同样的下场,陷在里面,到时两路明军从左右围过来,自己就要全军覆灭了。

明军重炮一响,扩廓帖木儿反而静下心来观察起周围的情况,分析起当前的局势。元军的西边是石岭关,木真火奴部已经陷在里面了,北边是一条小河,自北而来,转向西北,虽然河流不大,但是现在正是秋汛时节,河水够深,正好挡住了正北的去路;南边是一道连绵的山丘,一直蜿蜒到东边,现在明军正从那里结队而来,加上又有地理优势,从那里突围不可取;剩下就是东北方向,那里地势平坦,正好利于骑兵作战,可是数万明军已经从那里鼓噪而来,最关键的是那座山丘,也就是明军地图上所标示的甲二十三号高地,正好卡在了这块平地的咽喉处,明军只要占据了那里,就可以做为支撑点,死死地卡住自己的退路。

想不到明军居然隐隐包围了自己,扩阔帖木儿心里大吃了一惊,刚才局势变化得很快,他一时来不及分析整个战局,现在一想,看来明军是早有准备。

扩廓帖木儿举目一望,发现红色正向那座山丘延伸,不好,明军正在抢占那里,必须尽快加以反击,趁着明军在那里立足未稳,夺回那座山丘,只要夺回那座山丘,自己便能占据地理优势,率部冲出去。

“秃鲁不花,你率一万薛怯军给我拿下那座山丘!”扩廓帖木儿当即说道,说完后他还不放心地嘱咐道:“全军的希望全在那里了,不管多大的代价,你必须拿下那里!”

“知道了王爷!”秃鲁不花闷声应道,他是察罕帖木儿带出来的大将,对察罕帖木儿父子忠心耿耿,而且打仗悍不畏死,是扩廓帖木儿非常信任的一员猛将。

明军重炮团的炮击还在继续,由于重炮装填弹药比一般野战炮要复杂得多,所以间隔的时间也长多了,不过训练有素的明军依然保持着一分钟左右发射一发,炮弹不断地落在元军中间,而元军各部根据扩廓帖木儿的命令,冒着随时可能被炮弹炸飞的危险在做着紧张的准备。

一万薛怯军很快便整队出来了,这支扩廓帖木儿的亲兵,其麾下最骁勇善战的骑兵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重任,他们紧张地做着准备。他们穿上精制的铠甲,背好箭筒和弓,挂好马刀和骑枪,然后丢弃一切多余的东西。最后,他们在秃鲁不花的招呼下,开始缓缓向甲二十号高地跑去,不一会他们便离开大队人马,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阵向高地而去。而剩下的元军大队人马也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分出一支,开始向东北方向平地上的明军发起进攻,协同秃鲁不花的进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石岭关战役(三)

第一百七十一章石岭关战役(三)

当秃鲁不花率领薛怯军直冲过来时,陈耀带着三团步兵在刚刚占领的甲二十三号高地上紧张地准备着。在战前的军事会议上他就清楚这个高地的重要性,也清楚元军肯定会来抢夺这座高地的。所以他带人刚上来,一边下令各团列队,一边命令工兵在山坡上布下尖木倒桩和拒马铁丝网。

拒马铁丝网是现成的,只要打好木桩缠上去就行了,尖木倒桩也是现在的,只要选好位置打桩就行了。明军的工兵都非常有经验,步兵团还在那里列队爬山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派人勘探地形,选好位置,并往上运送材料。

当步兵团在那里列队,架设火炮时,工兵们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他们都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元军会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旦他们反应过来,就是不死不休的惨烈争夺战,多修好一处防御工事就能让步兵团多一份坚守的信心。

不到两刻钟,同时施工的三道拒马铁丝网已经拉好,而各处的尖木倒桩也在埋设之中,可是元军的骑兵已经冲了过来。高地迎面的山坡很缓,骑兵纵马就可以冲上来。一部分完成任务的工兵已经开始撤离,还有一部分工兵还在紧张地施工,他们的眼里只有一寸寸正在往下打的倒桩,全然不顾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嗖嗖!”元军骑兵开始射箭了,薛怯军的骑兵自然是擅长骑射,他们远远地看见一群明军在山坡上忙碌,当然知道他们“没干好事”,毫不犹豫地在马上张弓搭箭,一阵乱射。

看到箭矢插在泥地上发出.嗡嗡的声音,工兵团统领知道再不撤就来不及了,连忙招呼剩下的两百多号工兵立即撤离。他们从拒马铁丝网和倒桩中间穿行着,速度不是很快,而薛怯军却来得非常迅速,很快就靠近他们,于是飞射的准头也准了很多。

十几个工兵被箭矢射中,扑倒在.地,旁边的同伴连忙拉着他们,继续向上跑。这时,布置好的野战炮开火了,轰鸣声中,五门火炮打出的散弹从工兵的头上呼啸而过,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薛怯军像树叶一样被扫落在地。威胁大减的工兵们加快脚步,迅速逃离了险境,可是还是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

山坡上的薛怯军越来越多,明.军在军官的命令下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滑膛枪。在刚才,三团步兵利用背包的工兵铲迅速挖出一道浅沟,并将泥土垒在前边,组成一道不高的土墙,加上随军带上来的木材,算是给己方筑成了一道简易保护。

这一次明军采用接替连续射击,也就是三团步兵.分成三批,最有经验的士兵在最前面开枪射击,一部分人在中间传递,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在后面装填弹药。

看到元军骑兵越冲越多,开始聚集在倒桩和拒马.铁丝网前,明军军官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火,一排浓烟喷出,密集的铅弹一下子覆盖了不宽的山坡,最前面的几排薛怯军纷纷身子一晃,栽倒在地上。

射击一完,士兵们立即将枪往后一递,并接过已.经装好弹药的滑膛枪,然后举枪,在军官的命令声中开枪射击。一时间,整个高地的山坡上枪声连绵不绝,而密集的铅弹更是一波接着一波向薛怯军倾泻着,中间几乎没有空隙。

被倒桩和拒马.铁丝网所阻的薛怯军放慢了脚步,可就在这一缓劲的瞬间就遭到了无情的打击。连绵不绝的铅弹让他们无处可逃,而且这么近的距离,身上再好的重甲也无法抵挡铅弹的穿透力。不一会,倒桩和拒马铁丝网前面堆积了一片的尸体,而数百无主的战马在四处乱跑,受伤的马匹卧倒在地,使劲地想挣扎着起来,受伤的元军骑兵更是凄惨,他们身上不停地流着血,滑膛枪的枪伤让他们一瞬间便失去了战斗力,只能在痛苦中等待死亡。

而这时,野战炮也开始发威,二十门九斤火炮众炮齐发,发射的上千发铅弹横扫着一切,它的威力比滑膛枪打出的铅弹要大得多,一旦被打中,不死也是重伤,甚至很多骑兵直接被从马上击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重重跌落在地上。

马蹄声还在山坡上不停地响着,由远而近,它就像是一股汹涌而来的浪潮,冲到了山坡上却被挡了下来。连绵不绝的枪声如同坚硬的礁石,它一次又一次地将甚嚣尘上的浪潮阻挡和击碎。两股冲击碰撞在一起,激起了直冲云霄的烟雾和尘土。

数以千计的骑兵策动着坐骑战马冲进笼罩着整个山坡的烟雾和尘土中,他们激愤的声音在烟尘中飞扬,他们手里的马刀在烟尘中闪烁,可是当他们即将冲近目标-那一排排倒木桩和铁丝网时,飞射而来的铅弹在烟尘中穿行,当骑兵的血肉之躯在空中与它们相撞时,带着热气的血花一次又一次地绽放。不管骑兵如何使劲全力,不管骑兵如何地怒吼,他们依然阻止不了身躯在枪击下变得摇摇缓缓,阻止不了自己从飞奔的战马上飞落,他们努力地想抓住缰绳,可是剧痛让他们变得无力,他们只能看着战马在自己的眼前飞奔而去,或者和自己一同倒下。整个山坡上充满了战马的悲嘶声,这些纵横中原的战马发现不管自己的速度有多快,它们都像是撞上了一堵厚厚的墙,碰得头破血流。

站在半截子土墙后面的明军却在有序地忙碌着,站在最前面的士兵是最有经验的士兵,他们可以毫不畏惧越逼越近的马蹄声,接过后面递过来的滑膛枪,在各队队正的指挥下举起枪,不用瞄准,直接射击。这个山坡不算大,一万骑兵冲上来基本上就挤到一块去了,所以明军的齐射虽然漫无目的,但是却难得一个火力集中,一排火枪打将过来,便将宽两里、纵深两三百米的地方全都覆盖了。再加上火炮和手榴弹的配合,足以在倒木桩和铁丝网前组成了一道致命的封锁线。

看着自己的部属在烟尘中“前仆后继”地倒下,前面几乎已经堆积成一片尸山了,秃鲁不花虽然心痛如刀绞,但是却无可奈何,扩廓帖木儿的命令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着:“如此山未取,全军将尽数覆灭!将军当全力而为!”

秃鲁不花不由昂首大吼了一声,他征战二十多年,从未遇到过与此艰难之地,明军为何如此强横,当年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难道就再无生路了吗?

前面的人马尸体太多,已经不便于薛怯军纵马前行,秃鲁不花红着眼睛翻身下马,背着弓箭,持着钢刀,步行向前而去。身后的将士也学着他的模样,下马在烟尘和血地中穿行着。

“张弓射箭!”走到近处,秃鲁不花大吼道,上千下马的薛怯军张弓搭箭,对着烟雾笼罩的前方就是一阵乱射。箭矢在嗖嗖声中乱飞,前方偶尔响起了几声惨叫声,但是回应他们的是依然连绵不绝的枪声。

秃鲁不花看到自己的部属刚才还在那里张弓搭箭,随着枪声响起,不少人身子一滞,扑通就栽倒在地。他的愤怒到了极点,嘴巴张开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他半蹲着身子,一步步在烟雾中蹒跚着,身旁的将士们也是默不作声,悄然前行着,但是一排又一排的铅弹从烟雾中穿出来,一个又一个生命在泥地里骤然停止。

走到尖木倒桩处,秃鲁不花看到数十匹战马被尖木刺穿,躺倒在地上,鲜血已经流满了那一片,变成了黑色。数以千计的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木桩中间和铁丝网上,他们身上的铠甲早已被铅弹打出一个个血洞,身上的衣衫也被铁丝倒钩勾成一道道破缕,他们的眼睛无神地看着远处,死寂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凉。

看到这一幕幕,秃鲁不花的眼泪都快要涌到眼角了,这些跟随自己和王爷多年的勇士,多少次出生入死,今日却再也逃不出命运的安排,横死在这里,随着他们一同消失的还有蒙古铁骑上百年显赫的威名。

秃鲁不花努力地伏低身子,从铁丝网的缺口爬了上去,枪声还有前方不远处回响着,铅弹不停地在头顶上飞掠,身后的将士们还在不停地倒下,他咬着牙,带着上百亲兵继续爬动着。一寸又一寸,一尺又一尺,秃鲁不花突然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短短百余米的距离是如此的漫长,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和勇气。

终于,秃鲁不花可以隐约看到前面人影的晃动,还有低低传来的声音:“快,把枪递过来!”

秃鲁不花憋足了一口气,大吼一声一跃而起,舞着钢刀就向前面十几米处的明军冲去。

秃鲁不花和他的一百多亲兵突然出现,的确让明军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元军居然可以在烟雾和弹雨中潜行到这么近。当十几名明军被元军亲兵的箭矢射倒之后,大队明军很快就回过神来,他们分出两三百人,迅速给自己的滑膛枪上好刺刀,然后挺着刺刀就迎了上去。

但是最先发威的是沉寂已久的狙击手。在一片烟雾中,无法找到目标的狙击手们只好躲在一边休息,但是他们没有放松,而是在继续寻找合适他们的战机。秃鲁不花等人的出现对于这些等待已久的狙击手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他们纷纷举起手里的线膛枪,对着正向明军刺刀阵冲去的元军开火。

随着枪响,精准的射击一下子击中了二十多冲在最前面的元军,接着是跟着回过神来的掷弹兵,他们中几个调转方向,对着秃鲁不花等人冲过来的地方一甩手就扔来了几枚手榴弹。

炸开的弹片一下子扫倒了十几个人,关键是这两次打击严重阻滞了秃鲁不花等人的冲击,第一排的明军已经换上了后面递过来的上好弹药的滑膛枪,然后集中两百人对准秃鲁不花等人就是一阵齐射。

烟雾过后,秃鲁不花身边只剩下不到四十人,就是他的身上也带了伤,一颗铅弹从他的右肩上方掠过,留下一道血口子。他知道这是关键的时刻,也顾不上疼痛,举着钢刀就冲了上去。

一把刺刀迎面刺了过来,秃鲁不花身子一晃躲了过去,右手顺势一撩,钢刀迎着递了出去,在对面的明军胸口上扎出一个血洞,可是还没等秃鲁不花回过手来,旁边两把刺刀一左一右地斜刺过来,他深吸一口气,身子向旁一侧,艰难地躲过左边的刺刀,右边的刺刀却再也躲不过去了。

眼看着刺刀就要扎了过来,旁边闪过一个身影,一个亲兵突然横在秃鲁不花的前面,全力刺过来的刺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胸口,鲜血从三棱血槽在汹涌而出,使得这个亲兵瞬间就失去了生机,像一滩软泥一样缓缓地向地上滑去。

“啊!”秃鲁不花大叫一声,举起钢刀向那名明军砍去,刺刀还没有抽出来的明军躲闪不及,只听到一声肉开骨碎的声音,钢刀深深地砍在了他的左肩上,吃痛不已的明军丢下了滑膛枪,不由自主地扶住了自己肩膀上的那把钢刀,试图将这个痛苦之源从自己肩上移开。

秃鲁不花使劲一抽刀,却发现自己的刀被痛得迷迷糊糊的明军用双手死命地握住,一时抽不出来。秃鲁不花只好再吸一口气,准备一鼓作气把钢刀抽出来,可是不知从哪里钻出一颗铅弹,啪地一声打在他的脖子上。

秃鲁不花觉得自己的脖子全碎了,数不清的血滴和肉屑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飞溅着,随之而来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是如此的沉重,却似乎和自己的身躯失去了联系。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却感觉到热乎乎的鲜血止不住地从手指缝里渗出,甚至还可以听到嘶嘶的血溅之声。

在秃鲁不花恍惚的一瞬间,两把刺刀冲了过来,深深地扎在他的身上,接着是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刺刀扎了过来。到最后,意识已经模糊的秃鲁不花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身上扎了几枝刺刀,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像是被扎满了窟窿。

第一百七十二章 石岭关战役(四)

第一百七十二章石岭关战役(四)

扩廓帖木儿一边安排所部做好撤退的准备,一边密切关注着甲二十三号高地的战况。半个时辰过去了,整个高地弥漫着一片浓烟,而红色却依然在山丘最高处如隐如现,扩廓帖木儿知道,这条后路恐怕已经难以抢到手了,摆在他面前唯一的去路便是带着剩余的三万骑兵如何从近十万明军的包围中突围出去,但是扩廓帖木儿心里却没有半点把握,他不知道自己能从重围中带出多少残兵,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安全地离开这里。

“轰!”炮声更加密集了,看到大势已定的明军加强了火力覆盖,不仅是重炮,已经进入阵地的九斤野战炮也开始向元军轰击。这类火炮数量非常多,两路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两百余门,轰击起来有点铺天盖地的味道。虽然只给元军带来了不到千人的伤亡,但是那种气势却极大地打击了元军的士气。

南边邓友德部已经依靠山势地理摆好了队形阵势,他们以守为主,步步紧逼,从南边挤压元军的空间。他们以团为单位,摆下一个个厚重的横线方阵,十几个团的横线方阵连起来又成了一个巨大的斜线,像一把巨剪的一边,从南边向元军剪去。

不一会,剪刀边的尖部开始齐射,烟雾开始笼罩整个战场。靠得近的元军挨了一排枪子,人叫马嘶中跌落了几十人,更多的人和马却显得一片混乱。在将领和军官的喝令下,骑兵们在狭窄的空间无可奈何地发起冲锋。很多策马开始奔驰的骑兵知道,就算他们能冲破明军第一道战线,却无法冲破南边山岭上站满了的红色。可是他们也知道,他们唯一的路就是向前冲去,时间和空间不允许他们掉过头向似乎还有一线生机的东北方向冲去。

看到元军冲来,第一道三排明军在平地上组成了一道厚实的刺刀阵,阻止着元军骑兵前进,在他们的后面,另一道三排明军站在稍高的山坡上开始齐射,子弹从第一道明军的头上飞掠过,向元军迎面冲去,

喧嚣的战场上充满了人声.马叫,也充满了生与死的转变,铅弹是漫无目的的,也是铺天盖地的,没有人知道决定自己生死的那一颗铅弹将会在哪里等待他,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踢动着马刺,挥舞着马刀,挺直胸膛,勇敢地面对着飞泻而来的铅弹,然后勇敢地死去。

扩廓帖木儿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幕,他努力地闭上自己的眼睛,他宁愿相信这是一场噩梦。最后他睁开眼睛,看着东北方向对面的明军,大吼道:“蒙古的勇士们,用我们的马刀砍下他们的头颅!”

这是最后一击,两万余铁骑开.始结队向东北方向的明军发起冲锋,一战下来后,不是我死就是你亡,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着两个强者。

面对着元军孤注一掷的进攻,明军们没有显得惊.慌失措,他们相信手里的武器,更相信身边的战友。开火射击,装填弹药,他们的眼里没有迎面冲来的元军骑兵,没有旁边中箭倒下去的同伴,他们的眼里没有死亡和恐惧,他们的眼里只有胜利和失败。

冯国胜部前敌指挥侯明站在队伍的中间,他侧耳.倾听着滑膛枪和火炮连绵不绝的怒吼声,他深吸一口气,品味着飘过来的硝烟味,仿佛那是春天醉人的气息。远方,数以万计的骑兵像是草原上横行奔驰的牛群,他们声势浩大,携带着九天雷动之势,从远传驰骋而来,似乎要席卷着阻挡他们前进的一切。

可是横七竖八的长矛马车,一道又一道的铁丝.网像礁石一般,让他们奔腾的冲势停滞下来,而呼啸着飞掠过的铅弹更像是逆流而上的尖石厉岩,潮水在这里被停滞,然后被击出无数红色的浪花。不停的有人从马上跌落,不停的有骑兵连人带马地在地上滚动着,这些曾经无敌天下的骑兵像是被什么人捆住了手脚,更像是撞到了尖刀上一般。落马者的惨叫,战马的悲嘶都无法掩盖响彻天地的枪炮声,马蹄翻出的尘土,人马滚动扬起的尘埃,被一股股喷薄而来的浓烟吞噬着,在这个铁骑马刀与钢铁火药交锋的战场上,失败者躺满了整个泥地,胜利者却还在咆哮着。

“大人,前面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副官跑来向侯明禀报道。

“我知道了!”侯明早就看到元军的冲锋越来越疯狂,明军是为了胜利而坚持着,元军却是为了生存而疯狂着。

“是不是向冯将军请援?”副官迟疑地建议道。

“不用了!”侯明眯了眯眼睛道,“我们有三万军队,难道还挡不住元军的两万铁骑?只是这地方太窄了,元军集中了兵力,我们却挤在了一块,反而发挥不出火力优势来。传令下去,各部以营为单位,结成菱形阵队,放元军进来。”

接战的地方的确太小了,三万明军大部分都被挤在后面,只有不到一万余人与元军接触,而元军却可以轮番地进攻,所以造成的压力的确很大。

随着侯明的命令下达,原本就以营为单位呈纵队排列组成一个个大横线的明军立即开始行动。他们在都营的命令下,各队迅速围成了一个个四方菱形。明军列队地不慢,元军骑兵冲得更快。

明军各营还在紧张地列队改变阵形时,元军骑兵挥舞着马刀便冲了进来,他们手里的马刀一扬,只见寒光一闪,飞起一串血珠,两三个明军士兵的胸口上出现一道深深的口子,刚站好的菱形阵一边立即出现了一个小缺口。

元军骑兵纵马在让出的空隙里穿行着,而明军在紧张地列队准备迎战和填补伤亡造成的空缺。当骑兵冲到中部时,明军终于开枪了,做好调整的士兵举着滑膛枪对着直冲过来的元军开火,铅弹从斜斜的两边飞了过来,正在疾驰的上百骑兵身子往后一翻,飞落在地上,或者坐骑马头向地上一栽,连人带马滚落在地上,扬起的尘土慢慢与喷出的烟雾混合在一起。

最前面的明军可以说是损失惨重,甚至有一个团的各营已经无法组成完整的菱形阵,只好各营残部拼凑在一起,结成一个临时的乱阵苦苦支撑着。但是他们为后面的战友争取了足够的时间。由于地势狭长,超过五万明军在这里挤成了一长条,如果刚才侯明不及时变阵,一旦被元军骑兵冲破一个缺口,后面的明军将发生连锁反应,各团各营都是呈纵队行进势态,无法形成密集火力,因此也将无法抵御元军骑兵集中兵力的突击。现在明军已经展开,上百个菱形阵已经在甲二十三号高地两翼密密麻麻摆开,元军骑兵就算是冲进去,也将面临石岭关前木真火奴部遇到的问题,他们将不由自主地被各个菱形分开,然后遭到明军来自四面八方的火力打击。

战马还在悲嘶着,火枪还在咆哮着,骑兵的马蹄声没有停下来,而沉闷的枪声依然连绵不绝。到处都是厮杀,只是这种厮杀与以前大不一样,很多交手不再是短兵相接的肉搏战,胜负在相隔数十米、十几米开外便已经决定了。

尽管前面已经倒下了不少同伴战友,但是元军骑兵依然昂着头、举着马刀、策动着坐继续向前冲去,他们骨子里还有草原民族的彪悍和自信,他们依然相信天下依然是铁骑的草原。他们嘴里发着嗬嗬的高声,毫不犹豫地投身入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中,然后用他们血肉之躯迎击着漫天飞来的铅弹。

太阳已经开始西沉,有点发黄的阳光从西边的石岭关斜投过来,穿过了无尽的烟雾和尘土,铁蹄声、人叫声、马嘶声,在桔红色的阳光下就像是一个个在史书竹简上飘动的字符,最后和那些晃动的身影凝固在一起,慢慢地落在这片不知流了多少先人鲜血的古老土地上。而那些在天地山峦间回响的枪炮声,就像是在竹简上刻字的刀笔,在这卷青史上刻下了新的印记。

扩廓帖木儿在上千亲兵的护卫下,顺着洪流冲进了东北方向的明军军阵中,只有置身其间,扩廓帖木儿才能体会到血与火的考验。

到处都是枪声,不管元军骑兵如何地纵马驰骋,却总也防不住从何处飞来的铅弹。举目望去,到处都是红色,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浓烟,扩廓帖木儿甚至感觉自己像是被放进了一个大熔炉里面,无情的炉火在淬炼着他们,试图将他们身上的骄傲、自信和生命一起全部摧毁掉。

整个战场全乱了,到处都是烟雾笼罩,到处都是致命的陷阱,到处却都是红色。数万元军骑兵深陷其中,就像是被夏天烈日包围的冰雪,他们拼命地挣扎,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生机在一点点流失。他们曾经勇敢地穿过浓烟向红色冲去,可是枪声、爆炸声和红色一起迅速地吞噬着他们,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一片浓烟中。

“王爷,前面到处都是死尸,看不清去路。”侍卫长失迷贴不花无可奈何地禀报道。

扩廓帖木儿回头看了看西边的太阳,然后指着正对的方向说道:“那边是东北方向,我们往那里冲!”

失迷贴不花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爷,待小的在前面给你探路。你们赶紧护好了王爷,明军的子弹不找眼,可别伤着了王爷。”

失迷贴不花带着上百亲兵冲进了浓烟中,而数百亲兵将扩廓帖木儿围得水泄不通,更有十几个牛高马大的亲兵策马贴身围着,防的就是不知会从浓烟何处钻出来的铅弹。

在浓烟中穿行了一阵子,扩廓帖木儿的耳朵里塞满了惨叫悲嘶声,不知道有多少人能从这个该死的地方逃出去?义父的一世英名,还有蒙古铁骑的不世威名现在全毁在自己的手上了。扩廓帖木儿恼怒地挥动着手里的钢刀,想将慢慢卷过来的硝烟赶走,可是这带着刺鼻味道的浓烟却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如何赶走?

“王爷!那边有将士们杀出一条血路来了。”过了两刻钟,失迷贴不花带着一脸的疲惫和一身的伤痕跑了回来,他的身后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赶紧过去。”扩廓帖木儿这个时候丝毫不敢矫情。

“你们多来些人,护着王爷的右边,”失迷贴不花不动声色地策马走到扩廓帖木儿的右边,然后指着剩余的亲兵说道。

“怎么回事?”扩廓帖木儿觉得有些不对。

“王爷,我刚才探过路,右边好像有大股明军,不过他们还没有合围,我们得趁早。”失迷贴不花沉声答道。

走了一会,扩廓帖木儿觉得这条路的确清静很多,刚才还在耳边萦绕的枪声慢慢地变得很远了,不过地上的人马尸体却好像没少,而且同样笼罩在浓烟之中。

“轰!”突然,右边传来接二连三的沉闷巨响。

“是明军火炮!”扩廓帖木儿大叫不好道。

“赶紧靠紧了,护住王爷!”失迷贴不花大叫道,招呼着右边数百名亲兵往中间集中。

“失迷贴不花,你想干什么?”扩廓贴木儿听到浓烟中散弹的呼啸声,还有从中间传来的凄厉的惨叫声。

“王爷,只有这条路了,这里只有明军的火炮封锁,挡过一阵就……”旁边的失迷贴不花刚说到一半,他的半个脑袋突然在血水横飞中不见了,剩下的半个脑袋搭拉在脖子上,红色血水,白色脑浆流满了他的整个前胸。

扩廓帖木儿却听明白了,这里有明军的火炮封锁,虽然最是凶险,可是只要挡过一轮炮击,便可以趁着空隙冲出去,失迷贴不花不知怎么找到了这个空挡,然后定下了用自己和亲兵们的血肉之躯挡住明军的炮击,舍命将扩廓帖木儿送出去。

逃出生天的扩阔帖木儿一边策动着坐骑,一边不禁回首遥望那越来越远的战场。那里依然被浓烟和巨响笼罩着,就好像一团历史长河中的迷雾一般,那样的深邃,让人忍不住想进去看看,却又是那样的难以捉摸,陷进去便可让人万劫不复。

远去了,惨烈的战场,那里有太多的死亡和痛苦;远去了,七万经历百战的蒙古铁骑,他们大部分人将永远留在那里;远去了,中原壮美的山河,这片蒙古人曾经的牧场将成为他们的美梦和噩梦。

临近黄昏,石岭关战场终于开始恢复平静了,七万铁骑最后只有一万余人逃离出去,可是他们将受到吕光豪率领的三万轻骑衔尾追杀,最后能够活下去的不知能剩多少人。看着残阳照着的战场,那里布满了骑兵和战马的尸体,数千无主的战马在主人旁边徘徊悲嘶着,它们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将无法再次跃上它们的马背,重新回到战场上去。一杆大元的旗帜斜斜地插在地上,那残缺的旗面千仓百孔,满是烟熏火烧的痕迹和血污。

在淡淡飘荡的埙声中,上万明军穿行在战场上,收敛着已方和元军的尸首伤员,冯国胜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连侯明走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将军,我们打赢了。”

“是的,我们打赢了。”冯国胜应了一句,那轻轻的声音很快就与远方的埙声混在了一起,飘向了更远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孔庙与北方士族(一)

第一百七十三章孔庙与北方士族(一)

曲阜,商为奄国都,周为鲁国都,公元前249年楚灭鲁始设鲁县,公元584年定县名为汶阳,公元596年初定县名为曲阜。因“鲁城中有阜,逶曲长七八里”而得名。

离曲阜三十里,刘浩然就看到远处站满了人,为首者正是一个四十多岁、风骨峻逍的男子,身后紧站着一位二十余岁儒雅斯文的青年。

看到刘浩然车驾过来,为首的男子连忙跪倒行礼,大声道:“臣孔克坚恭迎皇帝陛下!”后面的人也是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下了马的刘浩然连忙走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孔克坚:“衍圣公,你是圣人后裔,怎能让你行此大礼。”

说罢,刘浩然摆摆手对孔克坚后面跪倒的人客气地言道:“诸位都是北地的名儒士子,快快请起!”

“谢过陛下!”众人随着孔克坚.齐声谢了一句,纷纷站起身来。

“衍圣公,我是慕名已久,今日才得一见,真是憾事。”

听着刘浩然这多有深意的一句,.孔克坚不卑不亢地拱手答道:“陛下忧心匡复社稷大事,怎能被小事烦扰呢?”

刘浩然不由大笑起来,这位孔.圣人的五十五代世孙还真有点意思。孔克坚,字璟夫,孔子第五十五代嫡孙,是上代的衍圣公。元至元六年(公元1340年)袭封衍圣公,阶嘉议大夫,授通奉大夫,官至礼部尚书、国子祭酒,但都没有赴任。到了至正十五年(1355年,也就是今年)十月,元帝征衍圣公孔克坚同知太常礼仪院事,以其子希学袭爵,准备将其硬拉到大都去了。孔克坚到大都呆了几年,看到元廷朝堂上乌烟瘴气,而天下却是群雄并起,世事纷乱,元廷已有暮落之势,于是便找了借口回乡。元帝拉他去大都原本就是想在乱局中收拢人心,也不敢过于逼迫他,于是便准了,不过其爵位已经被其子袭承,由于这是元帝“乱命”,刘浩然称帝后不予承认,下诏命孔克坚暂居衍圣公爵位,孔希学改授国史馆院士。

“陛下,这是小儿孔希学。”

“臣见过陛下!”孔希学恭敬地拱手行礼道。

“原来是士行先生,果然一表人才啊!”刘浩然挽着孔.希学的手,欣然道。

“这位是山东大儒孙仲良,号虚怀先生,曾师从静修.先生家学。”孔克坚开始介绍起身后的名儒士子来,第一位是鹤发苍首的老者,看上去足有七十余岁,拱手行礼已经是颤颤惊惊,仿佛风大一点都能被吹倒一般,被摆在首位也是应当的。

静修先生的弟子?刘浩然客气地挽着孙仲良手.寒嘘几句,心里却在思量着。来北方之前他是做足了功课,静修先生也叫刘因,算是刘浩然的家门,只是这个家门有点不为刘浩然所喜,原因是出生容城(今河北徐水)的刘因父祖在金朝为官,世代业儒,其出生时金已经被灭了十三年,可是这位老夫子一生自视为亡金遗血,看着元廷就是不顺眼。不过此人的学问非常高,与许衡、吴澄同列为元廷三大名儒,在北方士子中的影响可不一般,所以刘浩然尽管心中对刘因的为人不以为然,但是对其的嫡传弟子却保持足够的尊敬和重视。

“这位是河南大.儒姚尚鲁,姚直斋先生,乃雪斋先生之后,师从鲁斋先生家学。”孔克坚介绍第二位五十多岁,一脸皱纹的男子。

这都是什么人呀?姚枢的子孙,许衡的再传弟子?刘浩然脸上露着如春风般的笑容,心里却一阵苦笑。姚枢,字公茂,号雪斋、敬斋,元初名臣,理学家,曾经在元军俘虏中访得湖广名儒-赵复,劝其北上讲授理学,从而使得理学在北方广为传播。“复(赵复)传其学,由是许衡、郝经、刘因,皆得其书而尊信之。北方知有程、朱之学,自复始。”

而姚枢本人也是一名理学大家,他与许衡在河南苏门(今辉县西北)相遇,一见如故,然后两人与另一名儒窦默共进同退,讲习经史,传教生徒。

许衡就不用多介绍了,北方理学的领袖人物,他虽然在学术上并无大的建树,可是此人曾经“辅佐”元世祖忽必烈传承儒学,承流宣化理学,并定其为官学。北方众多儒生对其是歌颂备至,连江南很多学子儒生也颇知其名。

姚枢家族背景,许衡大家的嫡传弟子,姚尚鲁真算是北方理学界的一位大腕了,刘浩然自然要对其客气三分。

“原来是直斋先生,早就听闻你的大名,化文先生(胡从宪字)是你的师门同窗吧?他对你的学问是推崇备至啊!”

“这位是河北大儒卫肇端,绍续先生,师从江汉先生。”客气一番后孔克坚继续往下介绍道。

好嘛,又是一位大拿,江汉先生,也就是北方理学始传者-赵复,他北上传学,誓不出仕元廷,最后终老于河北真定(今河北保定),他的弟子,影响力不用说了。

“这位是河北大儒郝扶风,召公先生,陵川先生之孙。”

刘浩然挽着这位六十多岁却异常硬朗的老人,眼角不由地跳了一跳,陵川先生,正是郝经,他原籍山西陵川,后迁居河北保定。在北方理学几位名儒中,刘浩然最不感冒的就是这位郝经,因为这位老夫子提出了“用夏变夷”,“能行中国之道,即为中国之主”,也就是只要蛮夷异民族对中原汉族地区实行了礼乐之治,就应该拥护和支持。他大力赞赏历史上北魏孝文帝,认为其就是“用夏变夷之贤主”,在他的眼里,元世祖忽必烈也是这么一位英明之主,所以他把自己辅佐元廷当成是光明磊落的事情。这个观念与刘浩然的想法格格不入,但是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所以刘浩然的脸上依然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

接下来介绍的几位,杨弼成是元初重臣名儒杨惟中的后人,江载源是名儒窦默的传人,张濂是元初名臣张文谦之后,刘承志是元初名臣刘秉忠之后,王宜循既是元初名臣王恂之后,又是郭守敬的弟子,而张、刘、王三人算是邢州(今河北邢台)紫金山学派的代表人物。

接见这三位,刘浩然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他们可都是北方士子中的实力派,其父祖从忽必烈开始就在元廷出仕为官,积攒下来的人脉和实力不是那些名儒士子所能比的。

见完这些有名的北方士子名儒之后,后面的那些小角色就不用孔克坚一一介绍了,而刘浩然也开始介绍起随身的文人士子。

“这位是江西的程亚夫先生,乃勿斋先生之孙,草庐先生的爱徒。”刘浩然既然要上曲阜拜孔庙,也准备拜会一下北方名儒士子,自然身边要征召一些拿得出手的名士。程乃彬字亚夫,不仅是朱熹老夫子亲传弟子勿斋先生程若庸的孙子,更是江西理学奠基人、朱学大师吴澄之徒,这两个身份自然够重了。

听得刘浩然这么一介绍,孔克坚以下众人立即对程乃彬拱手相礼,恭敬之色尽表于色。

“这位是浙江的清节先生。”刘浩然继续介绍道,清节先生名桂德,字彦良,浙江慈谿人,元末乡贡进士,为仓山书院山长,后改平江路(今苏州)学教授。前年应召,与程乃彬同列国史馆院士,太子正字。

“听闻诸位深习圣人之传,朱子之学,晚生此来是要好好讨教的。”桂彦良(以字为名)恭敬地拱手道,语气中却含着那么几丝火药味。现在天下儒学以理学为重,而江南学子,尤其是浙江学子认为程朱理学的正统在金华,北方这蛮夷之地,久陷鞑虏之手,能学到什么理学精髓,就算学到的也只是“伪学”而已。

不仅北方众名儒微微皱起了眉毛,连孔克坚连忍不住心中苦笑。想不到这浙东名士话锋不是一般的犀利,连自己都扫进去了。自从靖康之难,宋室南渡,孔圣人一脉也分为南北两宗,虽然北宗现在世袭衍圣公爵位,但那是南宗让出来的。

想当年第三代衍圣公孔端友恭负传家宝“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林像”、“唐吴道子绘孔子佩剑图”和“至圣文宣王庙祀朱印”等,近支族端木、瓒等南下扬州从宋高宗扈跸,最后至临安,是为孔氏南宗始祖。

而且这等忠义之事为江南士人所称颂,一时奉衢州孔庙为正朔。虽然后来元廷将衍圣公和供奉改回曲阜,但是衢州却依然是江南士人心中的“圣地”。自刘浩然掌江南之后,更是大力褒奖孔氏南宗,当代宗主孔希路被刘浩然上表,以小明王的名义授中散大夫,刘浩然称帝后授其为正奉大夫,封承圣侯,世袭罔替。甚至江南有言论传出,以南宗取代北宗,这不能不让孔克坚心生警惕。衍圣公这个位子虽然不好坐,但是也不能如此轻易地就送出去,现在关键在刘浩然这位新称帝的天子身上,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刘浩然含笑在一旁望着桂彦良“挑衅”北方学子士人,看到几位大儒虽然没有怎么动色,他们身后的门生同窗开始鼓噪起来,于是咳嗽一声说道:“清节先生一向好学如痴,想不到来了北方也是这般。”

轻轻一句话便将桂彦良的挑衅变为士子之间的学识之争了。

“衍圣公,请带我等敬拜圣人吧。”刘浩然安抚下话题,对孔克坚道。

“陛下请!”

走进曲阜,发现整个县城都是围绕孔庙、孔府等地而修建的,难怪,这里姓孔的最大。来到孔府的大门口,抬头望去,只见该门分三间,高七、八米,长十五、六米,宽十来米,上挂着“圣府”牌匾,左右中柱各有金字木联:“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气派!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家。

这时的仪门大开,刘浩然为首,一行人穿过六厅,直接来到大堂。

只见这间大堂分五间,高十来米,长二十多米,宽十五、六米。正中设朱红暖阁、公案及一品官仪仗。

站在中间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走到一品官仪仗前细细地看起来,只见这里摆着历代历朝皇帝的诰封策命,以及官印等物件,当然了元廷的物件已经被避嫌了。

瞻仰了一番后刘浩然来到孔庙,穿过圣时门,绕过杏坛,来到大成殿,这是孔庙的主殿,高二十点八米,阔四十五点七八米,深二十四点八九米,重檐九脊,黄瓦飞甍,周绕回廊,大殿结构简洁整齐,重檐飞翘,斗栱交错,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藻井枋檩饰以云龙图案,金箔贴裹,祥云缭绕,群龙竞飞。四周廊下环立二十八根雕龙石柱,均以整石刻成。柱高五点九八米,直径零点八九米,承以重层宝装覆莲柱础。

大成殿内正中供奉孔子塑像,坐高…三五米,头戴十二旒冠冕,身穿十二章王服,手捧镇圭,一如古代天子礼制。两侧为孟子、朱子两位配圣,东位西向的是颜回、老子、庄子、韩非子、程颐兄弟等十四哲。龛前都有供桌、香案、摆满祭祀时使用的笾、豆、爵等礼器。殿内还陈列着祭祀孔子时中和韶乐乐器和舞具。殿中悬着四块匾额和两幅对联,其中正中一块匾额正是刘浩然所提的“文人先师”。

这孔府孔庙包括大成殿都是明军占据山东后,紧急从江南抽调能工巧匠,招募民夫修缮而成,要不然经过十几年的战乱,如何有这番光鲜景象。

首先是国史馆院士,太子正字程乃彬代表刘浩然宣读诏书,正式向天下宣布册封孔子为至圣先师,孟子为亚圣贤师,朱子为先贤明师,颜回等儒家先人为十四哲。

孔克坚为首众人对着供在龛前香桌上的圣旨三跪九拜,并行大礼。

接下来是祭祀孔圣人,今日虽然不是正式的春秋大祭,但是由于有刘浩然这个天子在,这场祭祀轻慢不得。

祭孔大典主要包括乐、歌、舞、礼四种形式,乐、歌、舞都是紧紧围绕礼仪而进行的,所有礼仪要求“必丰、必洁、必诚、必敬”。“闻乐知德,观舞澄心,识礼明仁,礼正乐垂,中和位育”。

刘浩然等人先到厢房换过礼服。刘浩然自然身穿九龙衮服,其他众人则按照官职闲身身穿官制祭服和民间祭服。这时论到孙仲良在一旁做司仪,看到刘浩然拉开架势准备跪拜行大礼,他一时慌了,连忙与孔克坚等人劝阻道:“陛下乃天下之主,如何能行此大礼!”

“衍圣公此言差矣,至圣先师乃天下读书人之师,刘某不才,出身草莽,只敢恭据半个读书人,今日能在孔庙跪拜圣人,乃一生幸事,如何使不得!”

见刘浩然摆出如此诚恳的态度,而且又异常坚决,孔克坚一时也不好劝阻了,只好作罢,听从司仪安排开始祭祀仪式。

司仪孙仲良首先高声唱赞礼,然后拈鼓、再拈、三拈、净手、按官职高低和身份顺序排班,司俎、司祝、司乐等执事者各执其事,升炮(鸣鞭炮),奏乐(大吹、细吹),整冠掀领,主祭人三献祭,原本主祭人应是孔克坚,但是现在变成了刘浩然。

刘浩然在首,肃然而立,旁边由桂彦良担任的正献官带着献官先奉上黄色的丝绸和仿周礼的酒杯,此为初献帛爵。在祭孔大典中担任正献官,尤其在天子主祭的祭孔仪式中担任正献官是何等的一种荣耀,桂彦良早就收起了轻狂之心,一举一动唯恐违了礼。

接着刘浩然诵读早就由宋濂捉刀做好的祭文,然后双手将黄绢祭文供奉安好,众人跟在刘浩然后面向孔子像行五鞠躬,再齐声念诵《孔子赞》:王泽下衰,文武将坠。尼父挺生,河海标异。祖述尧舜,有德无位。哲人其萎,凤鸟不至。

《孔子赞》有几个版本,有三国魏阮籍的《孔子诔》,晋朝挚虞的《孔子赞》,前宋米芾的《孔子赞》,前宋太祖皇帝赵匡胤的《宣圣赞》。这里用的正是宋太祖的《宣圣赞》。

亚献礼仪差不多,是由姚尚鲁担任的亚献官带着献官奉上香,再由刘浩然带领向孔子像五鞠躬,齐诵《孔子赞》。

终献是由卫肇端担任的终献官带着献官奉上合周礼的秫酒,再行五鞠躬,齐诵《孔子赞》。三献后便是献牲畜,云马,进供养,再由司俎摆设燃香焚云马(表),主祭人刘浩然带头,由司仪声导,殿内外人员行三跪九叩大礼,后由司祝颂读祝文(祭文、疏文)、望燎(点燃在殿外堆放之松蓬),仰视、升炮、大吹,待火熄后,复位(仍按顺序站定),又行三叩礼后,平身、鞠躬、按顺序退班,这才算仪礼完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孔庙与北方士族(二)

第一百七十四章孔庙与北方士族(二)

在整个过程中,刘浩然谨记程乃彬和桂彦良的话,尽量做到动作缓慢,斯文不躁,有条不紊,为掬以虔诚,一套做下来,倒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反而做得尽礼合制,孔克坚和一帮北方名儒士子们看在眼里,目光不由多了一份神采。

忙完之后,刘浩然站在杏坛旁,看着这个传说中孔圣人讲学的地方,默然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圣人乃大明读书人的先师,这里也是大明读书人的圣地。“

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圣地,乡野村夫的圣地就是那一院茅屋,市井小民的圣地就是那酒肆茶馆,忠勇之士的圣地则是那烈士陵园,我们读书人的圣地在哪里?就在这里!”

听得当今天子开口,众人都不敢开口,都在静静地倾听着,然后在心里细细地咀嚼着,体会中话中的意思。

刘浩然背着手,昂首看着天,默然一会突然问道;“圣人在此讲学,距今有多少年了?”

旁边的程乃彬连忙答道:“回.陛下,应该一千八百年有余。”

“一千八百年,多少岁月沧桑,多少.次改朝换代,黄巾之乱,三国之祸,五胡乱华,晋室南渡,靖康之难,崖山之亡,可是圣人之学却代代相传,源源不息,为什么?”

“回陛下,依臣之见,圣人之道在.于天理。”桂彦良拱手道。听到这话,孔克坚和北方名儒士子们脸上不由微微一喜。

“这话是理,但是没有说全。”刘浩然略一颌首,脸色变.得肃穆道:“依我之见,那是因为不管世道多么艰难,蛮夷如何肆虐,依然挡不住我们求知索明,不甘愚昧的心。胡人的刀再锋利,可以砍掉我们的头颅,却改不了我们的字,胡人的火再荼毒,可以烧掉我们的家园,却烧不绝我们的书。”

听到这话,众人的神色不由一凛。

刘浩然不由走上前去,拍了拍那棵杏树,悠然地说.道:“这棵树从古到今,不知看了多少改朝换代,看了多少中原战乱,看了多少人间悲喜,可是它一直屹立在这里,它无声地告诉我们,告诉世人,我们的根就在这里!”

“圣人之言,圣人之言,如果我们真的读懂了圣人.之言,这天下早就大同了,我们的百姓也不会经受这么苦难了。何为忠?何为孝?何为智?何为信?何为礼?我们真的明白了吗?”

听完刘浩然这.番话,孔克坚、孙仲良等人心里不由打起鼓来,这话难道是在敲打他们吗?他们早早就知道刘浩然在江南搞得那一套,新理学,新儒学,将夏夷之辩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从而推出了国家、民族的概念,北方名儒士子多年深陷“鞑虏”统治之下却不知抗争,甚至有不少人出仕元廷,效忠鞑虏,真要按照江南那一套算起帐来,不是轻罪。

“在这里我要多谢衍圣公和诸位大家,你们在艰辛中忍辱负重,不以苟且偷生为喜,广传圣人之学,让我们民族的薪火在北方代代相传,没有让鞑虏元胡灭了我们的道统传承。”

刘浩然的话锋一转,恭敬地向孔克坚等人拱手施礼,不由让众人一愣,纷纷还礼。

“北方历经数百年荼毒,鞑虏蛮夷在这里肆虐多年,试图用屠杀让我们屈服他们的愚昧和野蛮,他们不仅想在肉体上奴役我们,更想在思想上让我们世世代代为他们做牛做马。现在我们已经用血与火将他们驱逐出去了,可是这里却是疮痍满目,而今之计,当是我们齐心协力,清毒复正,重振圣人之道,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否则我们有何面目见祖先在天之灵?我就拜托诸位了。”说罢,刘浩然又向众人深施一礼。

孔克坚、孙仲良等人在回礼中已经回味过来了,这是刘浩然给他们留了台阶,就看他们识不识趣。识趣的话,按照他的意思,“清毒复正”,把那些“应付”元胡鞑虏的流毒理论清除掉,发展出符合这位天子所希望的“理学”和“儒学”,那么大家都是忍辱负重,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如果不识趣,那么你就是蛮夷鞑虏的死忠,这位征战出身的天子不介意用血与火将你与鞑虏元胡一块清除掉,而且还要让你遗臭万年!

不要质疑这位大明开国皇帝不敢做,当年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为了征服中原和南方,杀得人数以千万计。这位用血与火将蒙古人赶出中原的大明皇帝难道就是慈悲心肠,他不用学蒙古人那样杀千万人,只要杀上几万人,几十万人,北方的士子们难道还不会像屈服元廷那样向他屈服吗?

众人都知道,现在刘浩然不愿意大开杀戒,而是给众人留出一条活路,原因就是北方经过数百年的战乱人祸,早就是十室九空。现在的北方就是地荒人荒,刘浩然不愿意为了所谓的“学术之争”让北方的读书人大伤元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走那一步的,他还是希望北方的读书人自己好好掂量一下,识时务者为俊杰。

看着孔克坚、孙仲良等人脸上的略有所思,刘浩然知道自己的一席话已经被这些聪明人读懂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刘浩然心里黯然叹了一口气,心中既惆怅又略有喜悦。惆怅的是赶走头上的鞑虏容易,赶走心中的鞑虏却是那样的艰难。略有喜悦是虽然北方被女真人、蒙古人统治了数百年,但是他们并不“注重文治”。尤其是元廷,除了忽必烈少数几个皇帝关心文治外,其余的皇帝都在忙于内斗和享乐,加上自己不争气,短短百余年就夹着尾巴走了,所以荼毒得不深。真要是像另一个世界的满清统治者,精于“文治”,搞出一个个所谓的“盛世”,估计这会自己将更加头痛,恐怕将会有一帮子的遗老遗少在自己面前哭泣,甚至唾骂自己是“逆贼叛党”。趁着现在病得不是很重,努力地抢救一把吧。

而且刘浩然心里想得更深远,看着孔克坚、孙仲良等人,他不由地就想起江南那些学子名士们。那些人都是江南地主,尤其是东南江浙富庶之地的地主的代表。元廷占据江南后,一番大屠杀后又施展拉拢政策,对江南地主们进行“收买”。在元廷的“轻赋税,通商贸”的政策下,江南尤其是江浙地主们的日子过得不错,自己入主江南后还受到不少阻碍。要不是自己执行了和元廷差不多的“轻农重商”政策,估计这帮地主闹得更凶。

刘浩然的轻农重商不是单纯地轻视农业,在现如今的社会环境里,农业是中国的根本,不容不重视。刘浩然的轻农政策是田地赋税非常轻,而且不采取强硬措施从地主手里夺取土地,只是没收蒙古人、色目人、寺庙和罪大恶极地主的土地,加上开耕荒地,所以江南的土地政策惠及到了普通百姓却没有触及到地主的利益。

重商不是单纯地重视商贸,的确,刘浩然大开工厂,广通商路,非常重视工商业,并且以丰厚的利润鼓励和诱惑地主投身到工商业中来,并趁机从地主手里收购了大量的土地,以分配给不断增加的新人口。重商另一方面表现在工商业的赋税极重,尤其是“出口关税”。

在大明境内,货品流通一般需要缴纳两种税,第一种是交易税,一般在货品出厂或者交易到普通老百姓时就包含在价格中,这种税也是分别调控,与百姓们日常相关的货品税额就轻,奢侈品或者不常用的非易耗品就非常高;第二种是进出口关税,尤其是出口关税极重,原本江南,现在大明的“财政收入”大部分就来自这里。不过刘浩然是有恃无恐,谁叫大明的商品现在太紧俏了,只要有货品在手,哪怕缴纳高额的出口税,运到海外去还是极高的利润。由于实行了《大明航海条例》,加上大明海军的霸道和对诸商社的扶植,大明商人已经把持了高丽、日本、南洋诸国甚至印度的贸易往来,并开始伸手到阿比尼西亚、阿拉伯等地,直接踢走了原本的阿拉伯等中间商,将一笔巨大的中间差额利润囊入大明商人的口袋里。

十几年的发展,江南的地主是赚得钵满盆盈,巨大的经济实力不仅让这些转化为“大商人”的地主世家开始了思想上的飞跃,也带来了政治上的野心。他们开始寻求在朝堂上的政治代言人,原本他们支持浙江士子文人,让这些人为他们说话。随着江南理学与刘浩然的关系缓和,江南士子开始与浙江士子合流,学术势力主要集中在国史馆、南京大学、杭州大学、江苏大学,使得他们背后的江南地主世家的势力更加大,要不是还有一个庞大的淮西集团杵在那里,指不定他们已经把持了南京朝堂的话语权。

刘浩然早就看出这个苗头,所以一开始就留了一手。他利用理学朱学、陆学的分歧,扶植了以罗复仁、程乃彬、王侍尧等人为首的江西学派,再利用地理相连的缘故,将收复的两湖等地的士子拉入到江西学派,使其势力大增,学术势力主要集中在江西大学、武昌大学、湖北大学和湖南大学。虽然现在还不能与江南学派分庭抗争,但是再经过十几二十年的发展,随着新一代士子成长起来,江西学派的实力将足以与江南学派抗衡。在另一方面,刘浩然利用自己故乡和淮西集团的地利优势,开始扶植安徽为主的太平学派,这个学派虽然底子薄,但是强在靠山硬扎,加上大明一大半的“重工业”和“军工业”集中在安徽太平、铜陵一带,加以时日,足以扶植出一个可以与江南学派抗衡的新学派,势力主要集中在安徽大学、合肥大学、格物院、弘文院和诸多专科大学、专学和研究所。

而在江南学派内部,刘浩然也着手分化化解。江南学派现在以浙西、苏南的士子为核心,刘浩然就开始扶植温州一带颇有基础的永嘉学派,这个学派以功利务实为主,与浙西学派格格不入,而在刘浩然的“推荐”下,淮西集团不少人又与永嘉学派士子连结在一起做生意,现在已经有与太平学派东西呼应之势,主要势力集中在浙江大学商学院和弘文院。

但是对于已经成为天下之主的刘浩然来说,这还不够,从地理布置来说,这种势力分布太倾斜了,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北方数省,这么宽的地盘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势力体现和政治代言人呢?

因此刘浩然先好好敲打一下北方士子们,让他们好好转个弯来,然后再扶植他们在大学和庙堂上争个一席之地。不过刘浩然清楚,元气大伤的北方士子必须要经过数十年的努力才可能追上江南士子们,而且还需要刘浩然大力的扶植和投入,毕竟在将来的大明政治格局里,经济实力是一项很重要的基础。江西学派名士众多,刘浩然又是刻意扶植,为什么依然不能对抗江南学派,就是因为江西两湖的经济基础比起江浙差得太多了;为什么刘浩然对与永嘉学派合流的太平学派寄予重望,就是因为除去温州等地不说,光是安徽太平一带的工业税收都快要赶上江浙一带的商业税收了。

刘浩然深深知道,随着大明的工商业发展带来巨大的财富以及国家的安定,大富商和新权贵们将不可避免地开始土地大兼并,因为中国上千年土地是最大财富的思想还在影响着人们的思维。为了抑制土地兼并,刘浩然准备在将来合适的时候改变现在的田地赋税以产出为主的情况,改为田地赋税固定制度。

刘浩然知道土地兼并的危害性,哪朝哪代最后不是因为土地兼并,大量百姓们失去土地,使得地方豪强世族实力大增,而中央政权威势大减,加上遇上天灾人祸,一点火星子便酿成了改朝换代的大乱子。刘浩然不会去执行“打土豪分田地”这种不适宜的抑制土地兼并的政策,作为穿越者他当然知道用经济杠杆去抑制土地兼并。而田地赋税固定就是一种方法。

你拥有的田地越多,就意味着你交的税越多,因为将来新的田地赋税是呈几何增长,普通百姓拥有的养家糊口的田地不需要缴纳太多的赋税,但是超过一定限度的田地数量,就要缴纳更多的赋税,迫使你不再拥有太多的田地,从而将钱财投入到工商再发展中去。

刘浩然也知道,这项国策执行起来将非常艰难,精明的地主世家怎么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他们会从中阻扰甚至让这项国策走样。但是事情总要人去做,刘浩然为了减少新国策执行的难度,他必须将朝中各种势力进行有效地制衡,让谁也无法一家独大,这样才能在各自妥协中得以通过。

任重而道远啊,刘浩然想起这些让人心烦的事情,心里满是沉甸甸地压抑。要做的事情这么多,遇到的困难却不少。蒙古人还在北方虎视眈眈,必须要对其斩草除根;东北地广人稀,却是那样的富足,开发它对于新生的大明王朝却是利远大于弊;南洋又开始闹腾,现在大明一大半的税收靠海外贸易支撑着,那里一乱,等于勒紧了大明的钱袋子;北方收复了,为了发展这里,需要兴建更多的工厂,也需要投入更多的物力,现有的海外市场已经不够用了,大明海军还需要开拓更广阔的天地,否则对不起那些用黄金堆砌起来的战舰;西北还有元军残余,清除他们之后大明将直接面对伊斯兰势力,不打败他们,大明就无法开通陆上对外商路;西南也还有元军残余和割据势力,那里少数民族众多,虽然湖南、贵州、广西改土归流效果显著,可是一旦进入到四川、云南、西藏,遇到的困难将更大,在刘浩然的心里,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为大明打通一条通往印度洋的陆上通道。最关键的是天下初步安定了,被压制在下面的各种国内暗潮将开始涌现,理学不甘于成为“官学之一”,他们还将尝试成为独尊唯一的官学,而各派势力在这场争斗中将会扮演什么角色呢?历史会不会倒流呢?如何让自己的国策在后世能有效地执行下去?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大成殿,孔圣人当年为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奔走于诸国之间,会不会也有自己这种沉重和惆怅呢?突然间,刘浩然觉得孔圣人不论学问,他的、这份对理想的执着就值得后人景仰。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刘浩然暗中叹息道,他的心中突然又想起另一位伟人的话,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入大都

第一百七十五章入大都

大都,原是金国中都,忽必烈称帝后先定都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东),后定都燕京,改名为大都。元大都是在金中都旧址东北位置营造,从至元四年(1267年)开始动工,历时二十余年,方完成宫城、宫殿、皇城、都城、王府等工程的建造。参领中书省事、光禄大夫、太保刘秉忠为营建都城的总负责人,色目人也黑迭儿负责设计新宫殿,郭守敬担任都水监,修治元大都至通州的运河,并以京郊西北各泉作为通惠河上游水源。

到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时,大都的大内宫殿、宫城城墙、太液池西岸的太子府(隆福宫)、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等官署,以及都城城墙、金水河、钟鼓楼、大护国仁王寺、大圣寿万安寺等重要建筑陆续竣工。至元二十二年,忽必烈发布了令旧城(金中都故城)居民迁入新都的诏书:“诏旧城居民之迁京城者,以资高及居职者为先,仍定制以地八亩为一份,其地过八亩或力不能作室者,皆不得冒据,听民作室”。从至元二十二年到三十一年,有四十至五十万居民自金中都故城迁入大都。此时期还陆续完成了宫内各处便殿、社稷坛、通惠河河道、漕粮仓库等建筑工程,元大都的营建工作至此基本完毕。此后元廷诸帝陆续又有添建,如孔庙、国子监、郊祭坛庙和佛寺等,但对元大都总体布局没有变动。

元大都因系择址新建,城市规划不受旧格局约束,所以其居民区与金中都新旧坊制混合形式不同,全部为开放形式的街巷。按照方位,元廷将大都街道分为五十坊。元大都的街道,规划整齐,经纬分明,相对的城门之间一般都有大道相通

从布局上看,元大都平面呈东西短、南北长的矩形,城墙全长60里又240步,辟十一门,南、东、西三面各三门,北面二门,被附会为哪吒“三头六臂两足”。

这些都是刘浩然在路上就获知的大都情况。

明历元年九月二十六日,刘浩然在接到石岭关大捷后数天,起身离开了曲阜,沿运河直上元大都。

早在九月初十,康茂才率领.七万明军沿通惠河北上,攻陷通州。同时,常遇春、丁德兴在保定会师,十五万大军北上,攻陷涿州,逼近卢沟桥。接到这两个噩耗,元帝当夜三鼓携后妃、太子、公主自建德门出城北逃,由居庸关逃往往上都避难。

九月十二日,常遇春、丁德兴、康茂.才会师大都城下,常遇春为都统制,丁德兴、康茂才为副,准备对大都发起总攻。十三日,六门由“帝国荣耀”号卸下来的三十六斤重炮经海河、通惠河装船转运至大都城下。

十四日,六门舰载重炮和康茂.才部携带的十门攻城重炮、二十门臼炮、近百门野战炮对准齐化门齐射,炮击两个时辰,齐化门轰然倒塌,常遇春一马当先,命昨夜就人手准备一袋土的十余万明军将士将土填入护城河和壕沟,从缺口一拥而入。

常遇春率部突入城中,杀死元廷监国淮王帖木儿.不花和右丞相张伯康等数十人,俘宗亲王子六人,贵族数百人,文武百官千余人,军士两万余。当日,常遇春下令封存府库图籍宝物及内宫殿门,令兵守卫,遣典军队巡视城中各处,监视将士不得侵暴抢掠,严守军纪,并搜捕趁乱作奸宵小,使百姓各安其业。

十七日,丁德兴奉命率部进驻居庸关、慕田峪、古北.口等诸处关口,并开始巡逻北边。

来到大都南垣正中的丽正门,常遇春、康茂才等.人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了,而城外更是密密麻麻站满了数以万计的大明将士。

看着高耸雄立.的大都,这座元廷的首都已经落入明军之手,也就意味蒙古鞑虏已经被中原王师赶出去了,这片历经苦难的土地在数百年后又回到了中原王朝的手里。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心潮澎湃,自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反唐自立,向契丹求援,献出燕云十六州,这片土地就沦为中原百姓心中的痛,而这里也成了靖康之耻的起点。

多少年,多少仁人义士多少次梦想着收复燕云十六州,可是苦难一次比一次沉重,不仅燕云十六州没有收复,连中原也尽丧北胡鞑虏之手。从此,中原豪杰的心中不仅仅是收复燕云十六州,还要收复中原大好河山。

多少年的战争和苦难,那条流淌不息的黄河流得不仅仅是黄色的河水,更是中华民族多少人的鲜血。在咆哮的黄河水浪声中,似乎还能听到岳飞“还我河山!”的呐喊,辛弃疾“气吞万里如虎”的惆怅,陆游“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的悲凉,刘福通誓师北伐的誓言。

他们的声音在历史的天空飘荡着,萦绕在巍峨的大都城上空。多少的先烈站在历史的荒野上向北的眺望,他们深邃的目光早已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碍,如同乌云密布夏日的雷电一般,不停地闪烁着,直刺后人们的胸口。

想到那一个个熟记在心的名字,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名字,刘浩然一时无法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含着热泪高声唱了起来:“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这是红巾军的军歌,和《熊熊烈火》一样是红巾军将士们临战前最常唱的一首悲歌,在天下广为传唱。听到刘浩然唱起了这首歌,常遇春、康茂才等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唱了起来,数万将士随之齐声高唱起来,歌声是如此的高亢,是如此的悲壮,仿佛不仅仅是这数万人在齐唱,更有数以千万计的英灵在天空中与他们一起合唱。歌声如潮,深深震撼着这座元廷大都,也震撼着这块洒满鲜血的燕赵之地。

歌毕之后许久,泪流满面的刘浩然才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紧紧握住常遇春和康茂才的手说道:“三哥,茂才,辛苦你们了!”

“陛下!”常遇春和康茂才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听到刘浩然这轻轻地一句话,不由又哽咽起来。

刘浩然站在马车上,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边的明军将士们,他们手持兵器肃穆站立,很多人的脸上还挂着泪水,他们的心情和刘浩然一样,澎湃不已。

“将士们!我们的身后是什么?”刘浩然突然大声喝问道。

“是大都!”数万个声音齐声回答道。

“对,是元胡鞑虏的大都!现在已经被我们收复!数百年的梦想,多少先烈的努力,今朝终于在我们手里实现了。记住这一天,永远记住这一天!我们收复了大都!”最后一句话刘浩然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数万将士立即发出排山倒海般的高吼和欢呼声,刚才在歌声中积蓄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了。

走进大都,刘浩然走在宽二十八米的御道上,这是一条从丽正门北穿皇城正中的崇天门及大明门、大明殿、延春门、延春阁、清宁宫、厚载门,直抵中心阁的中轴线宽阔的大道。

“陛下,前面便是元廷的皇城,听说元胡在营建大都时,先在全城的几何中心位置建‘中心之阁’,然后以此为基准向四面拓勘城址。中心之阁以南为皇城,皇城四周建红墙,又称‘萧墙’,其正门称棂星门,左右有千步廊。萧墙的东墙外为漕运河道。而元廷皇城并非以大内宫城轴线为基准、东西对称,而是以太液池为中心,四周布置三座宫殿——大内、隆福宫和兴圣宫,看来蒙古鞑虏还是脱不了‘逐水而居’的特点。大内正门为崇天门,北面为厚载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崇天门前有金水河,河上有周桥。大内正殿为大明殿,是元帝理政和居住的场所,面阔十一间,后有廊庑连接后殿。大明殿之后为延春阁,为皇后居所。此外还有玉德殿、内藏库、鹰房、羊圈等建筑。”

听常遇春一一道来,刘浩然不由笑了:“三哥花了不少心思。”

“陛下,蒙古人只是北逃,他们不会甘心丢弃中原,还会南下祸害,我们与他们的战事不会停止的。大都位置极好,是我们北战元胡的重要基地,花费一番心思去了解它是应该的。”

“对,北边还有元胡,我们的战事还没有完。”刘浩然沉吟一会道,“看来三哥是准备在这里待下去,这样的话,母亲大人和三嫂可不答应。”

“陛下,你刚才不是唱道,不破黄龙誓不休。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

“三哥呀,不过已经用不了多久,五年或者十年,这里就失去意义了。”

“陛下,你已经运筹帷幄好了?”常遇春不由惊喜道。

“三哥,你还是那样急性子。”刘浩然微微笑道,“日月不落,永耀大明,我大明志在天下,岂能被这寒北之地牵制太久。北方草原民族与我们争斗了上千年,曾经一次次让我们亡国,甚至差点让我们灭族。现在我大明秉运而立,国力与前代历朝不可同日而语,我们当趁大胜之势一鼓作气。该和他们算算历史的总账了。”

“陛下,我知道了。”常遇春虎目透出一股神采,点头答道。

在数千将士的护卫下,刘浩然策马向元廷皇城走去,大道两边跪满了大都百姓,他们一早就被明军将士挨家挨户通知,各家各户做好好准备,打扫好各自家门的“卫生”,迎接大明皇帝陛下,至于什么“洒土焚香”就不用了,大明皇帝不兴这个。

他们开始站在街道两边,突然听到城外那高亢入云的悲歌声,心中震撼不已,早已忐忑不安。后来看到上千一身红色军装,扛着滑膛枪列队走来的大内亲军,听着他们整齐的脚步,还有雄赳赳的气势和咄咄逼人的杀气,心中又紧张了几分。这里是大都,元廷的心脏,那位“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的大明皇帝会不会对大都进行屠城,以前元胡鞑虏可没少干这种事,明军会不会也用这种方法泄愤。大都脱离中原数百年了,这里的百姓也是尴尬不已,心中的矛盾更是重重叠叠。

看到刘浩然一行走来,不知谁起得头,数十万大都百姓呼啦啦全都跪下了,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刘浩然看在眼里,却没有作声,只是继续向前走,心里却暗暗叹了一口气,这里的百姓久陷北胡鞑虏之手,已经习惯像奴才一样下跪,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前面的路真的还很长啊。

来到皇城,这里已经被清扫干净,数千大内亲军已经接管了宿卫防务,而外围还驻扎了一万多精兵,把整个皇城围得水泄不通。

“陛下,皇城中还有元帝留下的内侍宫女近万人,如何处置?”康茂才走近禀报道。按照分工,常遇春、丁德兴负责大都及附近地区的防务,这整治收拾大都的任务就落在了康茂才的头上。

刘浩然皱了皱眉头,通过情报,他早就知道元帝宫中的内侍阉人和宫女很大一部分是来自高丽,当然也还有不少来自西域、波斯等地的美女。

“有家可寻的放还回家,高丽来的全部交给高丽金氏姐弟看管处理。”刘浩然对高丽的阉人和美女不感兴趣,这些人相互勾结,早就把元帝后宫搞得乌烟瘴气,甚至干涉朝政,刘浩然可不希望还留在自己身边。

“陛下,除此之外还有上千女子,她们都是西域等地进贡给元帝的,路途遥远,一时难以放还回家。”

“按律都配予军中有功将士为妻。”刘浩然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些进贡来的女子,家是回不去了,要是放出宫去,凭借她们的美貌和举目无亲,下场说不定会很凄凉,要知道江南“有牌照”的官ji、私ji等勾栏行业很发达,急需这样的“人才”,所以刘浩然一次全部处理干净。明军从定远军开始就形成了一个惯例,凡是俘获又无家可归的女子,可自愿配与军中有功将士为妻,而且已经形成了一套制度。军中将士无妻室者,按照军功大小入选,然后经过一番“相亲”,你情我愿了这才正式结婚,成为军属。

康茂才领命后马上下去处理,当然了,他也心里有数,这些美女中总得挑出十余个才貌皆佳、根底又清楚来,刘浩然孤身一人来到大都,身边总得有些暖床贴身侍候的人不是。

在皇城转了一圈,刘浩然是大开眼界,这里可比他在南京的居宫广阔奢华多了,和这里一比,刘浩然那座原元廷集庆路万户府邸的房子简直就是乡下地主的老屋子。

随便找了一个清静安静的地方住了下来,刘浩然便开始忙碌起来。

首先刘浩然向南京去文,命内阁拟诏,以孔希学正式袭衍圣公爵位,改授孔克坚为国史馆院士,与一并被授予国史馆院士的姚尚鲁、卫肇端、郝扶风、杨弼成、江载源赴南京就职,张濂、刘承志、王宜循被授弘文院院士,一同赴任,孙仲良因年老体迈,准予在家奉养,并遥领国史馆院士一职。

接着刘浩然命南京内阁传文天下,改大都为北京,设顺天府治,改汴梁为东京,设承天府治。设辽宁省,治辽阳,并在河北省治保定、山东省治济南、山西省治太原、河南省治洛阳、陕西省治西安、辽宁省治辽阳各设河北大学、山东大学、山西大学、河南大学、陕西大学、辽宁大学,同时在承天府、顺天府分设东京大学、北京大学,建设从快。

刘浩然原本想将原元廷辽阳行省分成两个省,一个是辽宁省,一个是三江省,而三江省省治准备放在开元城(即黄龙府),只是现在辽宁大部虽然初定,北边却不安宁,还需要待以时日。

现在北方最重要的是统计户籍,清点土地,疏通河渠,开垦荒地,恢复生产,北方数省连年兵灾人祸,人口大量流失,农业耕种也是被严重破坏,更有各地的溃兵散勇,山贼盗匪横行,这些都是阻碍北方恢复元气的大敌。

刘浩然一道道命令发下去,直接到各省布政司和都指挥司,而各军除了另有任务者,全部就地军屯,一边清剿地方盗匪,一边抓紧时间生产,以便减轻江南的后勤供给负担,而康茂才则负责对运河进行疏通和大整治,顺带着连海河、黄河、大清河一起整治,数以百万计的军民被动员起来,在北方各处进行军屯、生产和修建。而各地的驿道、河道及海路,车马舟船南北来往不息,将大批的粮食和物资向北运送,帮助北方百姓渡过即将到来的冬季,为明年的丰收打好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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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暴雪行动(一)

第一百七十六章暴雪行动(一)

明历元年十月初二,阵阵寒意开始席卷着北京城,这座原来元廷的大都现在被改为顺天府,管辖着北至古北口、遵化,南至涿州、灞州、静海,西至延庆、怀来,东至山海关、昌黎、乐亭广大的区域,由于它紧靠着北元上都,又有由界河口改名的大沽港和运河的北段-通惠河,已经逐渐成为明军对北元军事行动的重要基地和北方中心城市。

在原元廷皇城大明殿一个宽敞的阁室里,各角摆放的十几个火盆让在座的几十人感到温暖如春。里面坐着的大部分是参加北伐的将领,其中有常遇春、丁德兴、康茂才、曹良臣、薛显和石岭关战役匆匆赶过来的冯国胜、濮英,以及从辽宁战场上赶来的蓝玉和赵大勇。旁边还有程乃彬、桂彦良,他们是刘浩然北伐跟随的不多的文臣代表。

“目前我们已经收复山西代州、朔州、马邑一线,正在向大同进军,辽宁方面也不错,不仅成功地压制住了开元一线的纳哈出部,并已经尽复大宁路,与顺天府连成一片,傅将军那边已经率部回陕西,与徐达将军开始对陕西西部和甘肃东部的元军残余发起进攻,可以说我们北伐的第一阶段已经取得辉煌的胜利,可以告一段落。”

由于早就言明是军事会议,刘浩然上来就开门见山。众人静静地听着,他们知道自己这位老大的习惯,先总结上一阶段的成败再布置下一阶段的任务。

“但是我们下一阶段的任务并不轻。民政方面我们就不谈了,关键是各地的溃勇散兵以及山贼盗匪,所以各省驻军除了紧锣密鼓地开始军屯之外,精力主要放在靖安地方,对这些盗匪进行清剿。现在元军已败,大势已去,百姓都知道太平安宁已是大势,这些盗匪掀不起多大的浪花,但是这些盗匪散落各处,与地方势力的关系是错综复杂,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们要注意。”

“此外北方各省总会有些不.识时务,还要为元胡殉国的死忠,毕竟这里被元胡统治了上百年,对于这些人你们务必不能手软。军情局、调查局、监察局的人都已经撒下去了,你们要与他们密切配合。”刘浩然喝了一口水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知道军情局、.调查局的厉害,不过军情局一般把精力放在敌对势力和军事情报方面,这种事情他们恐怕没有太多的精力,只是他们与军方一向合作密切,主要起个协调和沟通作用;调查局自成立之后,接手了内察司和都知司的一部分后,已经迅速发展起来,比起内察司更加规模化和组织化,这样的行动情报大部分要落在他们头上。

“西边也不需要我们太担心,就.算是扩廓帖木儿逃窜与李思齐等人汇合,就凭他们手里的残兵败将,傅将军和徐达将军足以应付。因此我们的重点在北边,北元还在开平虎视眈眈,他们虽然从内地带回去的兵马不多,但是有整个漠北、漠南草原做后盾,他们肯定是不甘心的,我想只要他们稍微缓口气,明年肯定会卷土重来。”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点头。元廷失败是由于残.暴无德,政治腐败,极不得民心,十几年波澜壮阔的红巾军起义已经沉重打击了他,加上后来的内耗让他们丧失了最后一点力量,所以在北伐明军强大的攻势下被打得溃不成军。但是当他们回到上都开平后就是主场作战,而且可以从广袤的草原上召集足够的骑兵,然后对北方发起反攻。

“压力很大啊,不过我们等着他们进攻,如果任由他.们进攻,河北、山西、顺天府乃至辽宁省的百姓将又一次遭受蹂躏,他们辛苦数月的恢复将化为乌有,我们就算打败他们又如何?北元还会卷土重来,如此反复,不仅我们必须在北方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还必须保持一支强大军队,这对我们的负担太大了。所以说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陛下,你有什么新的部署吗?”常遇春眼睛一亮,开.口问道。

刘浩然一边示.意侍卫武官,一边在侍卫武官的忙碌中继续往下讲:“在北伐之前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何能应对来自北方的压力,经过与枢密院和陆军部的商谈,主要对策无非有两种,一是在北方保持强大的军事力量,修建防御工事,让北元不敢轻易南下。只是这种对策过于被动,北方边线漫长数千里,北元想从哪打就从那打,我们却要疲于应付,处处设防,而北元一旦突破一点,就可肆虐边关防线后的内地,这种事倍功半的对策不可取。”

“第二种是主动出击,集中优势兵力出师草原,主动与北元军队邀战,力求在草原上歼灭北元军队,进而将其倾覆。但是这一对策风险极大,漠北漠南草原广袤上万里,北元骑兵既是逐草而居,又熟悉地理,他们完全可以避我锋芒,先行让开,我军一旦失去目标,就会草原上孤军深入,不仅后勤补给是大问题,北元骑兵还可择机时时侵扰我军,断我粮道,进而可伏击歼灭我军。”

听到这里,众人的脸上都凝重起来,主动出击可不是什么好事,历朝历代中原王朝出兵草原不少,可是得胜的寥寥可数,无功而返甚至大败而归却比比皆是。

“因此我决定采取一种新的战略,以毒攻毒,以乱打乱!”

“以毒攻毒,以乱打乱!”众人不由一种疑惑,常遇春、冯国胜、丁德兴、蓝玉等有天赋的高级将领心中却略有所思。

“草原骑兵为什么会对我中原造成巨大的危害?那是因为他们南下不以攻城占地为目的,只以抢掠人口和物资为主,所以可以避实就虚,哪里有空隙就往那里打,处处是其目的;而我中原由于不知其目的何在,所以只好处处防守,反而变成了处处防不住,加上草原骑兵机动性极强,我中原往往是疲于应付,最后造成军民两伤,损失惨重。”

“陛下,你的意思是?”常遇春几个人已经听出味道来了。

“对,我们就学着他们的战术,对其采取反侵袭!我们可调集骑兵,以熟悉草原情况的可靠之人为向导,深入草原。虽然我军骑兵比不上北元草原骑兵擅骑射,但是打不过可以跑可以躲,而且我军骑兵难道连那些散居各处的北元牧民也应付不了吗?抢掠牛羊,放火烧屋也不会吗?”

刘浩然的最后一句话可以说是杀气腾腾,让人不由感觉到室外那阵阵寒意。

“山西方面,冯将军有四万骑兵,顺天府这边,常将军和丁将军也能凑个两万多骑兵,辽宁方面,蓝玉,你说说你们那手里有多少骑兵?”

“回禀陛下,我辽宁方面原有东北诸族招募兵三万,游猎兵四万,经过对东北蒙古诸部侵扰和与纳哈出部对战后,损失了很大一部分,但是却有增无减,现在有招募兵五万,游猎兵四万,而且求战心切。”

刘浩然不由微微一笑,东北诸族虽然地处富庶之地,但是好地方都让蒙古人占去了,他们只能躲在深山老林或苦寒之地,生产能力极其低下,又倍受蒙古人欺压,穷困不堪。现在跟着明军当“强盗”,抢到了数不清的牛羊,传不完的布帛,使不完的兵器和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金银财宝,如何不欣喜如狂,趋之若鹜。就算风险再大,东北诸族的勇士也会积极响应,各族首领更是卖力地鼓动,怎么不求战心切,甚至连不少贫困的蒙古下层牧民也加入到其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比较,“参军”的各族勇士已经发现招募兵和游猎兵的区别,虽然游猎兵可以任意抢掠,但是由于组织性差,训练和配合不足,危险性也极高,而且游猎兵都是各族组成的,抢到的东西按照部落的习惯先要充公再行分配,大头都让首领和贵族们占去了。

反观招募兵,由于有明军军官训练和带领,干起活是井然有序,效率高,危险性又相对低,而且相对于游猎兵是“自费”抢掠,招募兵可是“公费”抢掠,兵甲粮草不用愁,让各族勇士省了很多钱。虽然招募兵可能没有游猎兵抢得多,但是贵在分配公平,你使多大劲,立多大功都会有体现,而且招募兵得到的这些犒赏都是以大明皇帝名义发下来的,部落首领贵族再眼馋,蹭点油水孝敬也就算了,万万不敢太伸手,大头还是落在勇士亲人家属手里。再说了,招募兵就算是战死,明军做为抚恤发放给家属亲人的牛羊物品也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两相一对比,不管部落首领贵族再如何使小手段,诸部勇士参加招募兵的还是越来越多。

“好,这就有了九万,加上这边的五万,就是十四万。现在我们来看地图。”刘浩然站起身来,走到已经挂好的大地图前。众人也随之起身,围了过来。

这张地图是根据明军军情司、都知司的情报,再根据“窃取”获得的元廷官方地理资料汇集而成。这些年,江南一直在准备北伐,军情司和都知司也没有闲着,他们收买元廷官员内侍,开设商号,向北方草原渗透。由于北方草原也处在元廷的统治之下,只要打通大都的关系便可光明正大地以商队的形式进入草原,再利诱买通当地的贵族,这出入便自由通畅。利用这个便利,十余年来,数以百计的军情司、都知司的情报人员踏遍了草原每一个角落,获得了详细的地理、人文、军事等情报,也在草原上安插了一些内应。

“各骑兵以一万为一队,东北方面可组成九队人马,先绕过开元和昌宁路的纳哈出部,从泰宁路向西杀过去,先是兀良哈、朵温都儿等部,再翻过蒙可山、哈刺温山(皆是大兴安岭),直进北元齐王部(今俄罗斯石勒喀河流域、中俄交界的额而古纳河流及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和济南王部(今蒙古贝尔湖以南和内蒙古东乌珠穆沁旗地区),如果进展顺利的话,还可杀入广宁王部(今俄罗斯鄂勒河流域和蒙古乌勒吉河流域)。顺天府方面可分成两队,从怀来一线出发,避过北元开平主力,经宣德进入兴和路,再继续向西;山西方面可分成三队,从朔州、马邑一线出发,经过大同路,与顺天府两队在德宁路相汇,然后尽数杀入和宁路!”

“陛下,他们的作战方针和任务是什么?”常遇春沉声问道。

“很简单,各部队可以把自己看做是猎人,草原就是他们的猎场,北元的牧民就是他们的猎物,北元的骑兵则是他们最大的敌人-狼群。侦骑远远撒开,小股元军坚决迅速地歼灭,大股元军则避走躲开,战术可灵活多变,不拘定型,怎么有效怎么打,时刻保持机动性。任务就是所过之处,能带走的全部抢走,不能带走的全部杀光烧光!”

听到最后一句话,众将的眼睛里都闪出惊喜的目光,想不到刘浩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他们也明白了过于一系列不解的疑问。当他们各部的骑兵刚组建时,枢密院就下来人,军政司的人负责甄别可疑人员,强化思想“洗脑”,提高将士的忠诚度;军情司的人则忙着培训各部情报人员和协作能力;参军总署的人就突击对各部军官的轮训,加强侵袭战、游击战的战术训练,什么化整为零、化零为整,什么多队并进,互相协作等等。原来是早有深意,为这个做准备。早些时候,他们就接到命令,各部按照一万人组队,紧急行进到指定地点,做好作战的一切准备,他们原本以为刘浩然只是想让这些骑兵做一些短距离的侵袭战,想不到玩得这么大。

“陛下,那么各队不必携带太多的粮草,只需带足备用兵器和箭矢,就食于敌。”冯国胜目光闪闪了问道。

“对,草原上有的是草,那是战马的粮食,而那些北元牧民的牛羊就是将士们的粮食。”刘浩然点点头道。那些草原骑兵南下的时候什么时候带过过多的粮草,走到哪里就抢到那里。

“这些是作战的细节,现在分发给各部,军情司的向导现在也应该已经到达各部,行动从各部接到指令便开始。记住,这个计划叫暴雪行动,我们要给草原上人为地制造一场暴雪!”刘浩然继续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是十月初,十月底便会开始下雪,十一月份便会大雪封路,因此各队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十一月二十日前各部必须返回出发地点,准备过冬。”

众人算了算时间,的确不多了,今年天气算是暖和,冬天来得比较晚,但是十一月肯定会大雪纷飞,各部队要是还留在草原上,真的要与北元同甘共苦了。不过一想到大雪,众人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经过这么一番侵袭洗劫,草原上各部怕是要损失惨重,牛羊抢光杀光,帐篷干草烧光,这个寒冷的冬天怎么过?

刘浩然也在想着这个问题,草原的经济基础上千年来都非常脆弱,完全是靠天吃饭,稍有点天灾人祸便是一场大灾难,草原民族上千年来过得很苦,要不然那些游牧民族动不动就南下花花世界打劫一番贴补家用。蒙古人虽然从中原抢去了不少财富,但是那玩意不能当饭吃,还得靠牛羊和老天吃饭,所以草原上的经济结构和基础依然没有改变,自己也就是冲着这个才支持这个“毒计”,狠狠给北元来上一刀。从历史上看,只要打破草原游牧民族这脆弱的经济基础,就会引起连锁反应,最后引起崩溃,匈奴、突厥等强盛一时的草原帝国无不是如此。刘浩然必须先把蒙古在草原上的势力推倒之后才能进行后面的步骤以求彻底解除北方的威胁。

“陛下,我担心的就是恐怕这一仗下来损失会很大。”常遇春在那里盘算了一下,有点忧心地说道。听到这话,室内一片寂静。

刘浩然也微微叹了一口气,当初提出这个计划时,枢密院参军总署曾经做过推演,损失可能达到四成以上,甚至可以全军覆灭。毕竟草原是人家的地盘,明军骑兵再如何有向导,可依然不熟悉那里的环境,而且训练又是如此匆忙,作战和互相配合肯定生疏,北元骑兵也不是吃素的。

沉吟一会刘浩然答道:“我也清楚这其中的风险,可是再大,哪怕全军覆灭我也要执行这个计划。如果我们坐在这里等着北元来打,我们承担的风险和压力太大了。此次北伐,几乎耗空了自江南开始十几年的积蓄,明年如果北方还不能恢复正常生产,我们恐怕就要被拖累了。”

众人听得心情沉重,他们心里有个谱,八十万明军挥师北伐,打得是痛快淋漓,但是耗费却是巨大的,光是八十多万明军每日的粮草是多少?还有北方数百万嗷嗷待哺百姓的口粮,这也是一笔巨大的负担,江南再有钱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如果明年北方再不恢复正常,新立不久的大明真的可能会破产,一旦经济陷入困顿将会带来无穷无尽的连锁反应。而北方要尽快恢复,除了加强生产之外,一个和平安宁的环境也是必须的,要是北元三天两头入关侵扰,谁受得了?而为了保卫北方边境,必须放数十万大军在那里日夜戒备,这笔费用又如何承担。北伐虽然成功了,可是天下还没有太平,用钱用兵的地方多的是。可以说,暴雪行动也是一种无奈之举,被逼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暴雪行动(二)

第一百七十七章暴雪行动(二)

“为了保证这次行动的成功,我再做以下部署,”刘浩然话题一转,“冯将军留在山西、河南,绥靖地方,邓友德将军率部继续向大同、云中一线推进;丁将军留在河北、山东绥靖地方,常将军率部向北元上都路推进;赵大勇留在辽宁绥靖地方,蓝玉率部向开元推进。”

刘浩然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各部对北元各处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让北元一时抽不出身去对付十四路侵袭部队,使他们的安全和成功获得一些保障。

“陛下,依臣看来,此计划有伤天和。”刚才一直默言不语的桂彦良突然开口道。

“哦,清节先生有何见解?”刘浩然并不为桂彦良的逆言而动怒,他一直认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有时候听听不同人的意见会为你提供另外一个角度看问题的思路。

“圣人曾曰:礼之用,和为贵。孟圣也曾曰: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北元在华夏恶贯满盈,而今终于被陛下率众驱出中原,自是天意。只是这恩怨相报,纷争杀伐,无休无止,最后苦的还是百姓。”桂彦良看了一眼刘浩然,发现他神色未变,便继续往下说:“现在北元正是气短力竭之时,不如以威压其势,以仁收其心,只要他诚心臣属我天朝,不再轻犯我境,便可留其一条活路,也免了数十万将士征战沙场,血洒他乡。”

话一落音,众将鼓噪起来,丁.德兴抢先开口道:“什么以仁收其心,那是妇人之仁。北元鞑虏狼子之心,就算是今日臣属了我大明,明日还会来侵袭。战死沙场又如何?好男儿为保家卫国,死又何妨!”

刘浩然摆摆手,劝住了其他将领.的话,开口道:“清节先生,圣人曰:礼之用,和为贵。什么时候才是和为贵,那要礼之用时。现在北元知礼了吗?我看不尽然,既然他不知礼,那我们又何必跟他们讲和为贵呢?”

“草原游牧民族身处苦寒之地,.信得是弱肉强食之法则,全然不知仁德礼义,跟他们讲什么仁礼和贵,简直是对牛弹琴。你弱他便吃你,你强他便服你。现在北元退据漠南,正是喘息之际,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或许能降服他,可他一定是口服心不服,来年等他养好伤,獠牙利爪必然就会露出来。中山狼的教训,我们当以为戒。”

旁边众将纷纷附言道:“是啊,和中山狼讲和为贵,真.的是留祸害,只怕将来对中原的祸害更大,还不如趁早下手。”

桂彦良还想争辩两句,突然觉得衣角被旁边的程.乃彬拉了拉,再抬头看到了刘浩然那凌厉的目光,一时不敢开口了。

刘浩然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现在北元刚退回.漠南上都,连气都没有喘顺过来,自然还没有来得及四处呼朋唤友找帮手,而草原各部应该还在“平安无事”地过日子,明军突然发动逆袭,他们肯定是意想不到,成功的把握性更大。要是跟他们讲什么和为贵,先礼后兵,北元早就顺过气,草原各部的青壮也已经被召集好了,那时再出击,恐怕失败的可能性更大。

“陛下,清节先生.并无他意,只是担心我军如此行事毒辣,恐怕北元会恼羞成怒,来年反击会更疯狂,届时百姓所受的祸害会更大。”

程乃彬出来圆话,他的意见倒是比较中肯,也顺耳多了。

“亚夫先生和清节先生不必担心,我朝与北元已是死敌,就算我们不行此计划,北元也不会对我军,对我百姓客气。既然如此,不如让北元百姓好好记住这个教训。你们或许不清楚草原各部的德性,他们弱肉强食,不仅是对中原,对自己内部也是如此。只要我们打垮北元的根基,他再是蒙古名义上的大汗,草原上的野心家自然会跳出来为难他,届时说不定都不用我们动手了。”

程乃彬和桂彦良都不说话了,他们也是熟读史书的人,知道漠北匈奴被汉军重创之后,他们的臣属乌桓、鲜卑毫不客气地就动手了,连同属一族的南匈奴也敢下手,而且比汉军还要狠。北元虽然雄霸草原,可是草原不止蒙古人这一支,就是蒙古人内部也是部落林立。真要到了那么一天,肯定会有人跳出来。

“此次行动,只是一个开头,十四万骑兵逆袭草原,只要活着回来的,他就已经磨练出来了,如果可行的话,我们每年给它来上一次,我看北元到底要被捅多少刀才会倒下!”

刘浩然已经发了狠,程乃彬和桂彦良只好默言了,他们本来就不是擅长军略的谋士,除了道义上的言辞,对这个经过冯国用、刘基等军谋大家推敲制定的军事计划就没有更多的反驳之词了,而众将却是听得神采飞扬。

下午便是讨论细节和另外一些细节,程乃彬和桂彦良借故推辞,没有再参加会议了。刘浩然看到大局已定,这两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也同意了。

经过讨论,这次会议上确定了此后明军对北元的作战策略,大军步步为营,凭借火力优势一寸寸地向前推进,然后在要道和险要处修建城堡要塞,做为防御工事和保护粮道的支撑点,逐步压缩北元南下的空间。同时,加紧招募归降的蒙古和其他民族骑兵,加以训练和“洗脑”,也同时加紧在北地招募擅骑射的青壮,组成骑兵部队。北地被契丹、女真和蒙古人统治了多年,很多地方都被变成了牧场,擅骑射的青壮也不少,加上元军溃败迅速,明军俘获的战马也是数以十万计,这方面不成问题。骑兵组建好后,每年在秋高气爽之季对漠南和漠北发起逆袭,那怕北元骑兵南下也不管他。明军骑兵打他的,北元骑兵自有主力大军依靠城堡城池来应付。

刘浩然甚至发下狠话:“我就是舍弃二十万骑兵,也要把北元的血放干。”当然了,东北诸族这个骑兵“宝库”是计划的重点,明军将拿出大批的钱财和俘获的牛羊拉拢收买东北诸部,组建更多的骑兵,从东面对漠北草原发起源源不断的侵袭战。

十月初五,常遇春、薛显奉命率十万大军兵出古北口,强攻兴州,大有一副打到上都的架势,与此同时,早就准备好的顺天府方面的两万骑兵在曹良臣率领下最先开始发动,悄然从怀来出发,是为第一路。

十月初七,接到命令的邓友德、侯明率七万大军向大同进军,围攻这座边关要城,在他们侧翼,吕光豪率四万骑兵从朔州一线悄然出发,是为第二路。

十月初十,蓝玉率五万大军向北挺进,一连攻克韩州站、信州站、大水泊站等要镇,逼近开元城。与此同时,接到指令的九万东北诸族骑兵突然在纳哈出部北边消失了,分成九队向泰宁路疾驰而去,是为第三路。

十月十二,第一路军在野狐岭突遇北元增援大同的一支骑兵,明军凭借望远镜和运气抢得先机,在山中伏击,一举歼灭元军七千余,其余六千余人尽数溃逃,打了一个开门红。

同日,第二路军翻阅天山(今阴山),进入德宁路,开始执行任务,十九日,第二路军行至该路边界麦该驿共计斩杀元军三千二百人,人丁两万六千四百口,牛羊二十六万头,俘获良马六千五百匹。

而第一路军自从打了胜仗之后便厄运连连,最熟悉这一带地形情况的向导在一次小遭遇战中意外中箭身亡,其余的向导将大军引到了上都路,最后两队人马失去联系,开始各自为战。第一队于二十日从玉龙栈终于杀入德宁路,第二队却在也可迭列孙沙漠附近绕了一个大个圈,二十四日才杀入德宁路。

第三路军却是进展最顺利的一路,九万多东北诸族勇士组成的大军早就干惯了这种活,而且常年生活在草原山林中,对异地非常适应。十月二十日,九万人马从泰宁路呼啸而过,越大兴安岭西去,在他们身后留下了满地狼藉,计斩杀元军五千四百人,人丁五万二千四百口,牛羊四十七万头,俘获良马一万两千匹。

十月二十五日,草原上开始下起第三场雪,第二路军踏着不厚的雪杀进了和宁路,他们沿着木邻站道左翼疾驰而走,在曲薛兀儿泽转向,往汪古河绕了一圈开始向南调头。

十一月十五日,他们从德宁、净州杀回大同路云内,并强攻云内、丰州,并与已经攻陷大同、宣宁的邓友德部联系,就地驻扎。一路上他们共计斩杀元军及各部落兵丁一万四千人,人丁三万九千人,牛羊五十六万头,俘获良马两万四千余匹,并从德宁掠得人口四万余人,自己损失一万四千余人。

第一路军却是一路磕磕碰碰,他们在德宁路右翼斩杀元军兵丁三千余人,人丁六千余人,牛羊六万头,俘获良马五千匹,二十六日,他们杀入和宁路,沿着木邻站道右翼转了一圈,斩杀元军兵丁四千余人,人丁七千余人,牛羊九万头,俘获良马四千匹。可是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却被闻讯赶来的北元大军围堵,几经血战,仅有五千余人在曹良臣的率领下安然回到宣宁。

第三路军可谓是收获最大,九万大军在齐王部广袤的草原上尽情纵驰,一路上浓烟滚滚,尸横遍野,二十九日,第三路军四队人马冲进济南王部,如同冲进羊群的雪狼。十一月六日,看到风雪变大,各队领将带着各部踏上了归途,他们在两王部共计斩杀兵丁两王四千人,人丁七万七千口,牛羊一百一十万头,俘获良马三万匹,并且掠得人口十余万人,一路浩浩荡荡穿过泰宁路回到驻地,自己损失三万余人。

消息像风一样在草原上传开,这次行动下来损失最惨重的是泰宁路、齐王部、济南王部、德宁路和和宁路。尤其是前四个地方,明军过处可谓是寸草不留,牛羊被杀,青壮被杀,尸体连同帐篷毡屋被付之一炬,大量女子人口被掠走,齐王和济南王被气得差点吐血,而泰宁路、德宁路各部也是损失惨重,有的部落就此被灭,这两个地方分别是纳哈出和元帝得力臂助,现在自保都难,更别说以后进行支援了。和宁路损失稍小一些,但是从意义上却更重。和宁路辖地是蒙古人起家的地方,算得上龙兴之地,又是元帝的根基,被明军如此烧杀抢掠一番,严重地打击了元帝在草原上的威信。

十二月中,留在北京的刘浩然接到了各路人马报来的消息,暴雪行动明军伤亡过半,但是却给予了北元势力以沉重的打击,更重要的是,经过这次行动,漠南和辽宁以北诸多蒙古部落看到北元大势已去,认清了形势,数以万计地南下,请求归降明朝。这些都是蒙古的旁支,当年蒙古人统一草原时被强行并进去的,对北元的忠诚度可没有那么高。

而东北诸部得到这次“大丰收”后,人人是欣喜如狂,更加心向明朝,也更加心热何时再去“捞一票”。很多部落开始走出山林,迁居到大明皇帝“赏赐”的平原上,尝试接受明朝官府的治理,接受明朝官学的教育。

放下手里的情报,刘浩然看着天空漫天飞舞的雪片,望着灰霾一片的北方,暗暗说道:“这还只是开始,等你们熬过这个冬天,明年我们再继续!”

刘浩然主意已定,开春后明军常遇春和邓友德部将合兵一处,全力攻打北元上都开平,迫使元帝逃窜,只要这位蒙古共主疲于应付,自然就不会有人去召集草原各部,南下反攻。而受损失的各部肯定会忙于自救,甚至想着从旁边部落把损失给捞回来,那些埋下去却为数不多的内奸可以做为火引子,把这些矛盾引爆。到了秋高气爽的时候,我再给你来一次暴雪行动,再让你们爽个够。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冬

第一百七十八章冬

明历元年在呼啸漫天的大雪中即将过去,在顺天府北京原元廷皇城一处暖阁,刘浩然正伏在桌子上仔细地看着一张图纸,时不时地又从地上一堆零乱的图纸中抽出一张,细作对比。

这些图纸都是北京城的规划设计图纸。明军攻入大都,火炮犀利,城门给轰塌了两处,冲入城中一番激战,很多民居、官署、府邸被负隅顽抗的元军给放了一把火,明军当时忙于清剿残军,占据要地,没有太多的心思和精力去救火,只好组织一部分官兵把周围的房屋拆掉,隔断火源,等到战事稍靖再大力救火,如此下来,大都很多地方变为一片废墟,需要重新建设。

按照刘浩然的想法,大明的城市除了现有的建设风格外,还应该加入下水道、供水系统等市政设施。下水道好办,元廷建大都时挖了很多明沟用作排水排污,后来加了上盖变成了暗沟,沿着这些暗沟重新梳理一遍,挖深挖宽,铺上石板再盖上泥土,便成了标准的下水道。

供水系统就麻烦了,北京本来就缺水,金中都时期如此,元大都时期也是如此。大都用水有四种:一是居民饮用水,主要依靠井水;二是宫苑用水,由西郊引山泉经水渠导入太液池,因水从西方来,故称金水;三是城濠用水,也由西郊引泉水供给;四是漕渠用水,此渠即大都至通州的运粮河通惠河。由于地形落差较大,沿河设闸通船,所需水量很大。四者之中以漕渠用水最难解决,金朝曾引京西的卢沟水(即今永定河)入注漕渠未成,元廷大臣、水利专家郭守敬(1230~1310年)改用京北和京西众多泉水汇集于高梁河,再经海子而注入漕渠,曾一度使江南的粮食与物资直达大都城中,因而受到元世祖忽必烈的嘉奖。但由于上游各支流被权势和寺观私决堤堰浇灌水田、园圃,使水源日见减少,漕运不畅,元廷虽然严申禁令,也未见效,至元末运河已经开始时断时通了。

现在北京成为抗击北元重镇,更有可能成为北方连接辽东、蒙古地区的交通中转枢纽,交通运输就成了重中之重,所以通惠河就成了关键,它不仅连接南段的运河,还可以在海津镇转向海河,直通大沽海港。现在北方百废待兴,无法支撑对北元和东北作战,所以大批和物资辎重必须从南方调运,水运就是性价比最好、也最便利的运输方式。海运受风向等气候影响较大,虽然运量大但是不稳定,剩下便是运河这条线了。

元至元二十九年至三十年(1292~1293).郭守敬修通惠河,长一百六十四里,并增加水源,在下游河道上建闸十一处共二十四座,严格节制水量,将入北运河口处下移到张家湾李二寺,从而实现了顺利通航。元廷船只可沿通惠河直驶入大都城内积水潭,漕运量最高约二百余万石。现在由于上游截水,使得运河水源枯竭,已经无法直通积水潭,慢慢向东便门萎缩,航运不是很畅通。

还有一个问题便是永定河洪水.泛滥,不,这个时候的永定河其实应该叫无定河或者浑河,由于其上游黄土高原森林覆盖率低,水土流失严重,河水混浊,泥沙淤积,日久形成地上河。河床经常变动,同黄河一般善淤、善决、善徙。

针对这些,刘浩然召集了一帮.营造专家,其中大部分是元廷留下的工部官员。这些来自西域、波斯等地的色目不知何种缘故,非常精于营造和水利,至少相比喜欢读圣贤书的儒家学子来说,这些色目人中有更多的人擅长这些工程营生。

这些色目人被俘之后,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大明.皇帝砍了脑袋。他们侍候元廷皇帝多年,看到的皇帝很多都是喜怒无常,很多人今天还得宠,明天就不知道因为什么小事丢了性命。现在听得大明皇帝垂询营造、治河等工程事务,顿时明白这是一次贴现自我价值的好机会,十分的本事恨不得使出十二分来,一定要让这位大明皇帝看到自己还有一身“手艺”,留下一条小命来。

他们和南京格物院营造研究所来的工匠高手们.汇聚一堂,你争我辩,很快拿出一个好的办法。

供水这一块大体维持原状,毕竟北京城周围的.水源只有这么多,历朝历代想尽了办法,几乎是用到了极致。他们要增加就是在西山修建引水石渠,将山中的泉水更多的引入到西郊的玉泉中去,并将太液池、瓮山泊(今昆明湖)、白莲潭(今积水潭、什刹海等)等水利重新整修和连接,保证皇城护城河和园林用水。尤其是瓮山泊,属于郭守敬规划设计修建的白浮瓮山河引水工程,其主要将温榆河上源的泉水引至瓮山泊,新的规划中将与西山引水石渠连接。这样的话不但可以保证城内用水,在将通惠河多处旧设备整治之后,还可以调拨给运河使用,使得漕运船只可以重新直接可以行驶至白莲潭。

在整治通惠河.的同时,刘浩然根据元廷工部旧官员的建议,改浑河上游水田为旱田,关闭权贵、寺庙等处大量的园圃,减少对浑河水源的截留,保证下游调剂通惠河的用水。南京营造研究所人员更提出一个大胆的规划,在浑河中游修建一个水坝,拦河蓄水,可以对浑河夏滥冬枯进行调剂。

至于北京城内居民用水除了各水渠之外,更要注重地下水的使用,也就是多打井。而浑河的整治,元廷工部旧人和营造研究所协商堪踏之后,给出了治理方针是左岸筑堤,右岸分洪的方针,确保城区的安全。由于北京城区城址选择优越,基本可避免浑河、潮白河水直接泛滥入城,因此雨季主要在防止雨涝和城区排水上,规划中有兴修完整的排水工程,形成了以内城干河与护城河相通连的一级排水干渠,大街两侧的二级干渠和分支到各街道的支渠、小沟。

对于北京城,刘浩然已经明确思想,不做大的扩建,因为迁都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是无法成行的,所以这里暂时只能做为北方重镇建设。如此说来,元廷皇城做为他的行宫,元廷中枢官署做为顺天府官署已经非常奢侈了,刘浩然准备从皇城和元廷中枢官署中划出一大部分做为北京大学、藏书馆等教育用处。所以北京城在复建损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疏通河道、恢复转运。

看着这些规划设计图,刘浩然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恢复北方经济。除了农业这个重点之外,工业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如何建立北方的工业,刘浩然颇是费了一番思量。

在他的记忆中,山西有煤,辽宁有铁,这两个地方可以建立钢铁工业。其余地方可以建立毛纺和棉纺工厂,尤其是毛纺厂将是北方的重点发展项目。北方依靠漠北漠南草原,羊毛等原材料可以不用担忧,而且运输也不成问题,这个工业利润不小,当年英国佬为了这玩意可是搞了个什么“圈地运地”、“羊吃人”,在中国没有这个担心,那么广袤的草原,足够放羊的。而且一旦这个工业发展起来,羊毛这个原材料的价值就会迅速水涨船高,将会给草原上带来不小的经济影响,使得游牧民族脆弱的经济基础得到加强,为大明今后收复和稳定草原提供不小的帮助。

刘浩然返身来到旁边的北方大地图上,开始考虑在何处开设工厂。在这个交通非常不便利的时代,就近设厂是非常重要的。按照刘浩然的设想,工厂不会开设在现有的城镇,而是在原来地处要道的小镇或者矿产资源丰富的地方设厂,利用工厂的力量聚集成一个城镇,再修建直道,把这些工业城镇和原来的城镇连接起来,从而组成一个交通密网。

刘浩然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一划过,山西大同煤炭丰富,可是现在还地处前线,新开的钢铁厂必须向后移,可以放在太原附近,但是大同可以做毛纺厂建设的准备,刘浩然不得不为将来蒸汽机时代做准备,一旦蒸汽机在未来几十年内发明并开始大量使用,这里可以成为一个工业中心。

在刘浩然的记忆中,河南焦作、郑州还有一个平顶山有煤,可是现在郑州出现了,焦作和平顶山在哪里?只有大概的范围可以去找。不管了,可以在郑州附近设立棉纺厂,这里地靠大片河滩地区,种粮食风险性大,种棉花可以试一试。

辽宁,本溪、鞍山是赫赫有名的铁煤城市,但是刘浩然不知道具体位置,还是白搭。不过现在辽宁不安宁,哪里设钢铁厂还是缓一缓。

头痛啊,那些矿产勘探队的进程不知如何?由于刘浩然出身勘探工程师家庭,对于矿产勘探还是比较熟悉的,在那个大院里,从小玩得就是废弃的矿石耳朵里听到全是勘探术语,家里挂得是矿产资源分布图,摆得是矿产勘探的书。所以刘浩然对这一套还是比较熟悉的,也很早以前就设立了矿产勘探队,现在发展得很快。明军北伐,刚一平定,多路勘探队便在驻军的护卫下四处勘探。而且现在的勘探也不是往深山老林里钻,攀枝花有铁矿,就算找到能挖出来吗?

这些还都不是大问题,关键是人,农业要发展,工业要发展,哪里去找那么多的人,现在的北方就是人荒地荒。现在往下发赈灾粮时嫌人多,来年搞建设的时又嫌人少了。在这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人口就是最好的生产力了。

刘浩然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正在清醒脑子时,响起了轻轻地叩门声。

“进来!”

“陛下,”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身材高挑,乳丰臀翘,肌肤雪白,眼睛微蓝,五官与中原女子大不一样,但是别有一番诱人之处,“高丽权知国事金大人奉命觐见。”

女子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说道。她原名也迭失蜜儿,汉名胡蜜儿,波斯巨商进贡来的美女,说是纯正的波斯人又不像,估计也是一个中亚混血儿。康茂才给刘浩然留下了十二名完璧美女,都是西域权贵或巨商进贡孝敬元帝的,因为元帝后宫的美女太多了,加上内讧外困,元帝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四处猎艳,于是便留下了不少“漏网之鱼”。还有四十余名同样来路清楚的宫女,刘浩然身边就是这些人近身伺候着。

刘浩然也不是圣人,近两个月,这十二名美女也都一一品味过,不过这胡蜜儿算是比较得宠,因为她不仅色貌出众,更有一番聪慧,据说原是波斯某地王公的女儿,读过不少波斯、希腊的书籍,家破人亡便被转卖到中原,刘浩然休息时便喜欢听她讲讲波斯等地的历史典故。因此时常侍候在跟前。

“宣进来!”

“臣中赞大夫金英浩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金爱卿,起来吧!”刘浩然待金英浩跪拜完毕后便走出书桌,伸手虚扶道。刘浩然的礼仪是重外轻内,国内一帮大臣在他面前是不行这套礼仪的,拱手弯腰鞠躬便可,外臣嘛,则依足了前宋和元廷传下来的礼数,按照刘浩然的说法,接见外臣他就是代表了整个大明王朝,这礼仪是少不了的,自己人就则免就免。

金英浩身份比较特殊,只能算半个外臣,因为他除了是权知高丽国事,还挂着大明官职,所以做一半就好了。

“谢陛下!”金英浩拱手一礼,然后站了起来,垂手在一旁。

“来,给金爱卿看座!”刘浩然吩咐道。胡蜜儿带着两个宫女搬来一张暖登,放在下首。金英浩客气了一番便坐下小半个屁股。

“臣妾告退!”胡蜜儿行了一礼,待刘浩然挥挥手便带着两名宫女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金英浩略扫了一眼她的背影,脸上一丝忧心一闪而过。

“金爱卿,高丽还算安稳吧?”

“回陛下,蒙陛下的天威,高丽现在已经走上正规。人口户籍已经统计,田地也已经丈量,百姓安居,世家附心。”

“那就好,细细予我说说。”

“是的陛下。”金英浩便详细地讲述起来。自从李成桂倾覆后,高丽国便平定下来,大的乱子没有了,少量的山贼盗匪几乎都不用驻扎的明军出手,金英敏统领的军队都可以处理。

加上土地人口丈量统计后实行的科田制极大地收拢了民心,现在高丽几乎只知金氏兄弟而不知高丽王了。

这次高丽共得田地共五十七万多结(包括耕地和荒地),依照科田制规定,高丽京畿一带土地按科(等级)授给在京任职的官员,故称科田。第一科得田一百五十结,依次递减,至第十八科得田十结。京畿以外的地方置军田,以养军士。地方官吏和“闲良”,不论资品高下,随其本田多少,各给军田十或五。凡受田者身死后,其妻有子媳守信者,全科传受,无子媳守信者,减半传受,科田和军田都允许程度不同的世袭。另有功臣田,可以子孙相传。公私奴婢、工商、卖卜、娼ji、僧尼等,不许受田。凡公私田租,水田一结糙米三十斗,旱田一结杂谷三十斗。除陵寝、仓库、宫司、公廨、功臣田外,有田者皆纳土地税,水田一结白米两斗,旱田一结黄豆两斗。科田、军田、功臣田都是私田,其余土地为公田。公私田的比例无是公田占七成。军田和科田,须向国家纳土地税,所以又是不完全的私田。

根据科田法的条例,土地按人的地位(等级)来分配,通常只供有生之年享有。受田者获得租权,而农民则得到耕种权。按惯例田租为庄稼收成的一半,通常作为租税缴纳给国家。由于就耕作权而言,农民作为佃农对土地的占有得到了保障,不能被没收,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善。此外,高丽两班(即拥有官职的贵族)的土地积累受到这样一条规定的严格控制:科田将只在首都周围的京畿地区授予,在这个地区,中央政府很容易加以监督和监视。

所以科田制实施后,贵族世家们利益得到了一定的保障,百姓们也高兴,所以金氏兄弟在高丽的威望开始高起来,而且与辛旽不同,除了在百姓有威望之外,得到田地和一定特权的贵族世家们也非常拥护金氏兄弟。

原本金氏兄弟想给高丽商人分田地,因为他们在泉州就是商人,加上看到江南商人的财势,于是想提高高丽商人的地位,可是遭到了幕后老板刘浩然的否决,而且高丽士子世家们也是极力反对,于是便不成行。

刘浩然算盘打得很精,江南虽然垄断了高丽、日本的商贸,但是高丽商人凭借本土优势还占据一定势力,刘浩然就是要利用科田制让高丽商人做出选择,到底是选择权利没有保障的高丽还是商人地位极高的大明。只要入了大明国籍,那就好说,貌似大明的遗产税就要出来了。

“金爱卿,你这次前来可有其它要事?”

“回禀陛下,臣这次来除了禀报科田制等高丽国事外,还有两件事要向陛下禀报。”

“陛下,自从北元宫内宫女内侍被送还高丽,高丽国中担心陛下在北京无人侍候,便选了一批忠实可用的少女,以充内宫,服侍陛下。”

听到这里,刘浩然眼睛微微一眯,金氏姐弟打得好算盘。自己是大树,他们只是缠在树上的一根藤,为了抱紧这棵大树,金氏姐弟也希望在刘浩然留下一些高丽人,至少可以让刘浩然看见,记得高丽还有那么几个忠于他的人,要是能打听一些消息或者影响一下刘浩然的某些决定就最好不过了。

“有多少人?”

“回禀陛下,计六十人,已经随臣乘船而来,在宫外侯命。”

“那就留下吧,这么大一座宫殿,怪冷清的,如果合用,我会带回南京去的。”刘浩然虽然知道金氏姐弟的目的,但是这个情还是要承的。

“多谢陛下。”

“还有一事呢?”

“回禀陛下,现在高丽上下已经归心,而高丽王避居深院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陛下所言之时不远,臣等协商之后想做些准备。”

“哦,想做何准备?”刘浩然早就答应金氏姐弟帮他们复国,这是早就议好的事情。

“一是真平侯辛旽如何处置?二是国号之事。”

辛旽在高丽素有人望,又非常忠于高丽王,杀了又怕引起动荡,不杀又怕他多加阻扰,金氏姐弟也是头痛万分。经过几次变故,高丽有实力的世家贵族势力不是被灭就是屈服了,只剩下一个辛旽挡在那里。

“我素闻辛旽此人博学多才,尤其是佛学方面,南京大学几次向我提及,想请他去讲学,现在高丽已经平定,他也该有空了吧。”刘浩然不动声色地说道。辛旽博学多才那是没错,可是大明比他博学多才的人多的是,连南京大学知不知道这个“高丽人”都只有天知道,请他来讲学无非是让他远离高丽,使得高氏姐弟可以从容清除他的影响力,至于什么时候放他回去,估计短不了。

“多谢陛下。”

“国号一事你们是怎么想的?”

“回禀陛下,我等商议后想复新罗国号。”

“新罗?我认为不妥。”

“请陛下训示。”

“新罗乃旧国名,离现在都好几百年了,高丽百姓现在有几个知道这个名字?复国嘛,不在于国号之说。我乃汉室之后,建国号为明却不复汉,就是要与时俱进。一个新的国号意味新的开始,可以让老百姓看到新的东西,也可以憧憬新的未来。”

“臣一定将陛下的训示谨记在心,回去后便协商新的国号。”金英浩立即说道。正如刘浩然所言,复国不一定要复国号,只要自己这一脉坐上王位,统治整个高丽,祖先在天之灵也会欣慰。而且刘浩然的意见是不容反驳的,没有他的支持,金氏姐弟在高丽分分钟钟就被赶出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春夏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春夏

明历二年春三月,肆虐的近四个月的风雪终于停止了,冰雪开始融化,漠南大地一片泥泞,在这个不易大军行进的日子里,常遇春率领七万大军从兴州转头向西,经过一番艰辛的跋涉,来到云州,一举攻陷,然后继续西进,于四月中在兴和路路治高原(今河北张北)与邓友德的十万大军汇集,以常遇春为主,邓友德为辅,挥师北上。

大军先攻克北元中都,继而攻克宝昌州,于四月底翻过鞍山,攻克桓州,逼近上都开平。

此时的北元一片惊慌,去年明军的暴雪行动让北元损失太大了。诸路明军杀过去,男丁青壮可以跑,老幼妇孺就没有那么腿脚便利了;人可以躲起来,大群的牛羊没有办法躲;牛羊有幸逃出生天,堆积的干草却和帐篷一起被烧成灰烬。

大雪漫天时,逃过一劫的北元草原百姓们望着一片白茫茫的旷野只有等死。帐篷没有了,牛羊没有了,风雪之天怎么熬过去;保有牛羊的草原百姓却只能看着这些命根子一只接着一只倒在雪地里,没有秋天准备好的干草,那些牛羊只能饿死,赖以生存的草苗藏在数尺厚的雪地下,就是人用铲子都刨不开,牛羊又如何用蹄子和鼻子拱开呢?

终于熬到了春暖花开之时,元帝名下的人口和财富少了一半,而幸存活过来的草原百姓早已饿得嗷嗷直叫,他们眼里只有牛羊和吃的。齐王和济南王首先开打,齐王说去年的盗贼是济南王引来的,济南王反咬一口说是齐王放进来的,反正目的只有一个,索要对方的人口和牛羊,尽量弥补去年的损失。在这种关乎一族一部生死的关头。亲戚又如何,父子都没得谈!

两部从三月开春就开打,霹.雳啪啦打了两个多月,中间连元帝的调停诏书都不管用。诏书有什么用,能变出人口和牛羊来?而且齐王和济南王也不傻,南边是明军,人家刚刚把元帝赶出中原,正是气盛,数十万得胜之师正屯在各险要关口,这个时候南下打“草谷”,岂不是找死,还不如从别的地方找辙吧。

所以当明军逐步逼近上都,元帝.向济南王、齐王发出的征召勤王之师的命令也被置之不理,没看人家正打得最激烈吗?真的没空!因此,北元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对抗和打败来势汹汹的明军。

北元统军总帅-北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也是素有大志的人,元帝曾经荒yin无道,朝政靡废,天下群雄四起,爱猷识理达腊便起了心思,准备将百无一用的父亲元帝赶下台,自己独掌权柄,励志图,重复祖先的荣耀。

可是元帝治理国政没有太多的手段,但是从小在.尔诈我虞、你死我活的内争中长大,最后脱颖而出,怎么会没点手段,一番争斗下来,元帝虽然几经劣势,但总是不落太多的下风,保持不倒。爱猷识理达腊费尽心思虽然掌握的大权,但是老窝却被人端了,连人带马给人赶出来了。在这个时候,爱猷识理达腊也不敢轻易废黜大势已去的元帝,反而要把他供起来,现在北元已经势弱了,再内乱一番自己就要卷铺盖了。

看到明军气势汹汹逼来,爱猷识理达腊东拼西凑.十余万大军于南坡店与明军对峙。

期间,大将蛮子海牙向爱猷识理达腊建议,明军.远离中原,算是孤军深入,元军可以不急于与其交战,而是正面与其相持,多出骑兵袭其粮道,焚其囤积,不消两三月明军定可困穷自乱,届时元军再择机掩杀,必可大破之。

这一招的确很.适合元军的处境,大可发扬元军灵活机动的长处,打击明军的弱点。明军突入草原深处,对辎重后勤要求极高,只要粮道后路被侵袭,明军后勤供给时断时续,军纪再严明也受不了,元军再集中一点进行突击,在这个空旷的草原,只要明军溃败就是元军骑兵的天下,他们会像一群饿狼一样把明军连骨头都吞下。

但是爱猷识理达腊犹豫再三却否决了这一决定,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好容易开春了,北元需要对从大雪和苦难中熬过来的草原进行清点,那些饱受创伤牧民和贵族们需要北元皇室的安抚,被偷袭明军和大风雪撕碎的势力边界也需要北元朝廷出面来调解重新划分。只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理顺了,北元朝廷才能从漠北草原上获得更多的兵源,然后挥师南下反攻。

另外一方面,北元从大都退出之后,在草原上的威望已经降到了最低点。在元廷立朝之前,蒙古的大汗是由蒙古各部落的首领开会公推的,这叫“忽里勒台”。这个传统的制度成了成吉思汗子孙们合法争夺汗位的途径。在成吉思汗之后继位的窝阔台、贵由、蒙哥等都由“忽里勒台”推举。但蒙哥死后,元世祖忽必烈破坏了公推的惯例,不经“忽里勒台”的推举,自立于开平。后来,更仿效汉制,立太子,定皇储之局。(太子不一定由大汗的儿子担任,有时也可以由大汗的兄弟担任。例如元明宗曾经立他的弟弟即后来的元文宗为皇太子),在打败“忽里勒台”推举出来的阿里不哥之后,元廷的帝王或传子或传弟,但有一点不变的,就是元廷的帝王只能由忽必烈的后裔担任。

忽必烈彻底破坏了“忽里勒台”选汗的制度,在蒙古势力范围内引起政治大地震。蒙古的宗室及诸汗国围绕着继位问题的战争,此起彼伏,争个不休。直到元武宗至大三年,以窝阔台的后代察八儿向元廷臣服为标志,蒙古大帝国再告统一。诸汗国承认是元朝的宗藩,奉元廷为正朔,遣使进贡。这表明,实力雄厚的元廷终于成功地迫使蒙古宗室及诸汗国承认其不经“忽里勒台”公推的汗位的合法性,但是这种臣服只是一种形式而已,蒙古宗室和诸汗国早就对元廷离心离德,加上诸多汗国需要面对新的对手和敌人,元廷对草原和广袤疆域的控制力也日益下降。

自从元廷被逐出中原之后,这个大帝国的正朔被严重削弱,中原众多的人口和富足是元廷压制草原和广袤汗国的重要依持,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拼草原的实力,其实谁怕谁呀?

在这种情况下,爱猷识理达腊明白,明军可以失败,大不了卷土重来,可是北元不能败,要是再败元廷的话真的就要被人当成狗屁了。

爱猷识理达腊左思右想,就想着如何打败明军,而且是迅速打败明军,因为现在草原上正掀起一阵风暴,要是依照蛮子海牙的计策,至少要花上两个多月,那时什么事都已经成定局了,北元再去插手就什么也捞不到了。

必须尽快打败明军然后携此大胜之势赶赴草原,收拾已经开始散乱的人心,重新树立起草原主人的权威,这样才有可能调集兵力反扑复国。

爱猷识理达腊与大将蛮子海牙、哈刺漠商量之后,制定了新的战术策略。先由蛮子海牙率军对明军发起试探性进攻,然后将明军前军引出来,引入哈刺漠的埋伏圈,歼灭明军前军后,最后对明军发起总攻击。

蛮子海牙带着三万骑兵对明军发起攻击,邓友德、侯明率部对拒阻挡,两军“一不小心”就杀做一团,分不出你我来,完全搅在一块了,最后还是哈刺漠率军出阵接应,这才让蛮子海牙脱出身来。

初战两军都是损失惨重,对于爱猷识理达腊来说却没有达到战术目的,这让他郁闷不已。第二天,明军突然向后撤退数十里,直退入桓州城。

爱猷识理达腊思量一会明白了明军的意图,他们发现元军作战意识还算坚决,无法一战荡平,于是便有了怯意,或者是说对于大军过于突出敌境有了几分担忧,于是想后退一些,压缩供给线,减轻整个后勤的压力。还有一个可能,明军也察觉到自己过于轻敌莽撞,想后退几步或者是想和后面的明军联系上。

爱猷识理达腊遣蛮子海牙出兵侵袭明军后方,多次对云需府到桓州城的粮道发起进攻,明军的粮草超过三分之一被付之一炬。明军的粮草供给很快就紧张起来,十七万人每日马嚼人吃难计数量。

进入五月,颇受压力的明军开始向云需府撤退,从高原城到云需府这段路现在有数万明军骑兵在两翼活动,比起云需府到桓州城之间的粮道安全性要好多了,为了安全着想,明军也是应该的,要是真的被元军断了粮道,全军覆灭也是可能的。

明军沿着滦河上游徐徐南下,他们进退有序,组织严密,尾追过来的元军几经刺探却怎么也找不到明军的空隙,每次冲阵都被明军用弓箭和火枪给打了回来。

翻越鞍子山时,元军终于找到机会。由于地势的缘故,明军必须排成一字长蛇阵沿着山道行进。为了掩护大军后撤,明军留下五万军队在鞍子山北麓布阵断后。

蛮子海牙率领八万骑兵轮番冲击明军后军,试图突破,然后越过鞍子山对明军中军尾巴发起进攻。他们都知道,翻越过山的明军是一时无法组成军阵,这就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

面对蛮子海牙疯狂的一轮又一轮冲击,断后的侯明手拄长剑,面对如潮如浪的元军骑兵却十分冷静。他麾下的五万将士们按照早已刻进骨子里的步骤和习惯,手持长矛,一排排站得密密麻麻,挺直了胸口迎击着元军的冲击,而方阵后面的弓箭手一次又一次的张弓搭箭,然后按照军官的口令,或抬高三寸,或降低两寸,向指定的区域倾泻着箭雨。

蛮子海牙看着自己的骑兵一次又一次停足于箭雨下,他并不着急,根据此前商量好的,自己从正面冲击,哈刺漠率领两万骑兵绕道冲击鞍子山南麓的明军,只要那边受到攻击,肯定会混乱,一旦南麓明军散乱,北麓的明军看到后路已乱,自然也会溃散。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向明军后军的进攻,吸引住明军的注意力。

正厮杀正酣时,南麓突然响起了喧叫声,而连绵不绝的火炮火枪声响成了一片,南麓开始发动了,蛮子海牙心里一缩,他心里并无半分喜色,明军这样的对手,从关内打到漠南,他已经深知这些江南蛮子的厉害,丝毫不敢大意。

火炮火枪声越来越激烈,蛮子海牙下达给部队的命令也越来越严厉,对明军后军的进攻也愈来愈惨烈起来。

过了两个时辰,南麓的枪炮声慢慢地疏落下来了,但是人马腾起的喧闹声却显得越来越乱,好像是大队明军数万骑兵追得满地跑。

没有多久,明军后军开始移动,他们开始向鞍子山东麓移动,蛮子海牙顾不上去管这路明军,他的目的在于明军的主力,只有击溃了明军主力,这路支军也不足为患了。

超过五万骑兵越过了不高的鞍子山,他们看到山下十余万明军早已失去原本的密集阵型,他们形成了数百个菱形阵散布在鞍子山南麓的旷野中,而不多的元军骑兵还在里面挣扎徘徊着。

“冲过去!”领军的元军将领不熟悉明军的这种阵型,以为是明军被自己的战友们舍命冲散了,于是一挥手便率军冲下山去。

元军骑兵冲势汹汹,很快就散进了明军阵型中,而刚才不多见的枪炮声却骤然地响起,整个旷野一片激烈的枪声。

此役,北元十万余骑兵被歼七万余,蛮子海牙和哈刺漠率不到三万的残军护住爱猷识理达腊逃回开平,不两日,元帝在众人的护卫下又一次向北逃离,逃入应昌。

于此同时,蓝玉率七万明军向开元路发起总攻,而东北诸族九万余骑从北方各地向开元路、宁昌路发起猛攻。

四月中,蓝玉攻陷开元城,纳哈出退据泰宁,可是泰宁路已经残缺不堪,往日富庶的草原牧场显得一片死气,各部之间的纷争层出不穷,纳哈出一边要应付明军排山倒海般的进攻,一边要处理这些纠纷,内忧外困。

成吉思汗四杰之一木华黎裔孙的纳哈出毕竟是元廷名将,他极力压制了东蒙古诸部的矛盾,凑得十万骑兵,对蓝玉部发起反攻,两军在吾儿河(今松花江上游)畔发生激战。

蓝玉以四万海军陆战部队为核心,三万步军为辅,摆下铁桶阵,以马车为拒,火枪火炮为主,奋力抗击着元军的进攻。

东蒙古诸部虽然被纳哈出凑在一块,但是人心不齐,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出兵不出力,生怕自己的人马损耗过大会被他部吃掉。纳哈出无计可施,只得出动自己的精锐部队,试图突破一个缺口,引入大队元军。

三万精锐骑兵在如五月暴雨般的枪林弹雨一次又一次饮恨,最后损失殆尽,尸体布满了整个河畔。看着这惨烈无比的战场,东蒙古诸部的骑兵已经没有什么心思打仗了,他们生怕自己也落得同样下场。

在战事胶着时,东北诸部的骑兵从后面杀了过来,又一次肆虐着泰宁路的草原,闻得这个消息,东蒙古诸部的骑兵们开始人心惶惶,开始很少骑兵擅自离队,接着是更多的骑兵离队,最后纳哈出大队人马土崩瓦解。

这些离队的骑兵回到各自的部落,却面对着东北诸部骑兵优势兵力的攻击。为了保卫家园和家人,蒙古人只得浴血奋战,泰宁路大地上到处上演着惨烈的骑兵对决。蒙古人损失惨重,东北诸族骑兵也遭到了重创。

最后,纳哈出在蓝玉的逼迫下,只得率残部退据哈刺温山东麓重新立营。而泰宁路等地的蒙古诸部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后,不是全族越山西遁就是举族向明军投降,东北战事终于告一段落。

在北京城的刘浩然接到这些战报,知道明历二年春夏季对北元的战事差不多了,现在该轮到明军的骑兵出击了。明军的优势在于兵力优势,所以刘浩然便定下这轮番战,春夏明军主力上,给北元迎头一棍子,秋天明军轻骑上,给北元当胸一刀子,双管齐下,务必让北元喘不过气来,在最短的时间里打倒北元。

明历二年六月中,北方的战事告一段落,刘浩然与前线将士们开完军事会议,部署好明历二年秋冬季的战略,将北方战区划成三部分,西区包括大同云内,以邓友德负责,中区包括集宁、高原、兴州,以常遇春负责,东区包括辽东、辽北,以蓝玉负责,三区以常遇春为主帅,各自区域负责,相互协调作战,主力一边军屯,一边防御,轻骑兵开始做好准备,预计七月开始向北发起第二次暴雪行动。

诸事安排好后,刘浩然离开北京,开始北方进行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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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巡视

第一百八十章

巡视

明历二年六月二十日,刘浩然在五千大内亲军和一万步军的护卫下出涿州,经遂州入河北省治保定府,召见了河北布政使孙炎为首的河北文武官员。

河北省做为一个新设身份,北至保安宣化,南至大名大清河,东至渤海,西至太行山,地域广袤,土地肥沃,正是北方农业发展的基础。

孙炎首先向刘浩然禀报河北首要的两个问题,人口统计和田地丈量。明朝的人口统计是按照户籍来算得,根据在江南实行的经验发展而来。每户有户贴一本,上书户主姓名,出生年月日,并依次列写男丁姓名(包括成年和不成年),出生年月日,女子姓名和出生年月日,以及他们与户主的关系。户贴一式四份,户主手里留一份,县户务局和省户务厅各留一份,内阁户部留存一份。

刘浩然随机抽查了一份省户务厅留档的户贴,上书:户部明历二年正月二十六日钦奉,一户陈念斋,保定府高阳县西坊四里住民,男,前元至正元年三月初八出生,长男陈秀长,前宋龙凤三年四月十二日出生;妇女两口:妻黄氏阿李,前元至正二年十一月初二出生,长女陈阿秀前宋龙凤二年三月十六日出生。计房屋瓦屋叁间。户帖付陈念斋收执,准此。

上面并有陈念斋的签字画押,由于陈念斋不识字,所以就画了十字,按了个手印。户贴统计可是件大事,丝毫马虎不得。由于户贴登记都是县官署机构处理的,所以省户务厅会连同军队一一核实这些信息,而内阁户部也会抽查核实。一旦户贴与实际情况不符,县令及相应办事人员将承担责任,轻则夺职,重则以渎职罪论处,是要吃牢饭的。

刘浩然仔细翻看着这张留.于河北省户务厅的户贴档案,上面有高阳县户务局办事经手人的名字,核对人的名字,户务局的大印,还有保定府户务局核对人的名字和大印,一旦被查出有错,只管按名字往下追查。而上交到内阁户部的户贴留档则有河北省户务厅核对人员名字和大印,要是户部查出猫腻来,河北省户务厅也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河北省捡得多少人口?”

“回陛下,河北省各府均没有完成.人口统计,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县完成户贴统计,初步计得人口一百零九万四千八百人。”

刘浩然了然地点点头,北方各.省开始人口统计是从富庶和中心城市开始,所以三分之一县应该占据了一半以上人口,剩下的三分之二县多是偏僻和小县,如此算下来,河北省人口不会超过两百万。

户贴工作刘浩然非常重视,当初就因此查办惩处.了数百涉案官吏,各级官员可不敢马虎,来来回回登记和核实,虽然有军队帮忙,也要耗时漫长,当初江南就耗费了近两年时间才完成这一工作,北方这边也快不了,估计还得一年多时间才可能全部完成。

“不到两百万人口?“刘浩然看着这个数据不仅猛摇.头,一个省才这么点人口,放在后世,一个县可能都有一百多万人口。刘浩然看过前宋朝的档案,北方大约有四千万人口,河北怎么算也有数百万人口,现在锐减成这么少,战争真是残酷,元朝鞑虏也没干什么好事。尤其是河北省地处要道,宋辽战争,金辽战争,宋金战争,金蒙战争,都在这里展开。

“土地分得如何?”

“回禀陛下,遵照你旨意和内阁制文,未统计户贴.者每户分田地十五亩,杂地四亩,有余力者不限亩数;统计户贴者,每男丁分田地十亩,杂地两亩,女子减半,不足者按每户田地十五亩,杂地四亩补足。”孙炎恭声禀报道。经过战乱,很多地方的百姓都成了独门独户,一户人家只有户主一人,所以必须搞个最低保障。

“如此就好,户贴可以慢慢搞,生产不能耽误。”

“陛下,吾等谨记.皇诏,丝毫不敢怠慢。种子,耕牛,农具皆按户发下去,待户贴统计完毕再做调整。只是耕牛一向紧缺,臣与驻军协商后,以粮换取军中淘汰下来的驮马和战马,以为耕种之用。”

“这个办法好。”刘浩然赞许道,明军一旦打起仗来,战马受伤不少,这些良马经过医治后已经不可能再上战场了,但是用来耕地还是可以的,“只是要注意马耕和牛耕大不相同,不能生搬硬套。农牧研究所和农科大学的人在这方面都是专家,你要多向他们请教。”

“是的陛下。”

“还有其它什么问题吗?”

“回禀陛下,粮食没有什么问题,虽然都是陈年旧米,但是有口吃的总不错了。去年我利用这些粮食征集各地民夫,开河渠,整田地,今年农闲时准备把几条河道好好修整一番,几个工程下来,各地百姓家里有足够的粮食渡过今年青黄不接的时间。明年估计百姓们的余粮还不多,我准备再修一修直道。”

“孙炎你是民政高手,也是个奸商。明年开始,河北百姓估计就会自给自足了,农耕走上正常,估计只会卖力地去淘弄自家的地,没什么人愿意出来应你的工,所以就趁着他们缸子空空如也,好好修整一番。”

“陛下,臣正是这么想的。”孙炎满脸微笑地说道。河北百姓从去年开始,以填饱肚子为首要任务,什么修河渠,挖河道,修工程,只要给口吃的就行,不会计较工钱多少和辛苦程度。从明年开始,河北百姓开始有了收成,耕种也走上正轨,也没有多少心思去应工,至少你的工钱要提高,有足够的吸引力。

“还有什么?”

“回禀陛下,河北省人口稀少,要想恢复,除了他处移民,还需从自身发掘。现在诸地百姓往往是独丁,如果能够以女子配以婚嫁,自然会延嗣人口。”

“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刘浩然含笑道,的确,人口恢复除了移民,自己加强繁衍也是关键。战乱时期,女子总是成为战利品被抢掠,所以很多地方的百姓都是光棍,不解决他们的婚嫁问题,就谈不上人口繁衍。

“北地边军去年收获不少,俘获不少蒙古女子,而且此后每年都会出兵,也少不了俘获。这样,这些女子多发配北方诸省,未婚男子可以以粮食换取,配以婚嫁。你河北省是北地边军的大后方,名额我多给你些。此外我再从高丽、日本想办法弄些女子回来,加以婚配。”

刘浩然一番话说下来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人口贩子的愧疚感。在这个时代,女子往往做为战利品和繁衍后代的工具,刘浩然再有现代理念也要适应时代的惯性。而且江南的男女差距不大,也拿不出那么多的女子来配嫁北方,顶多南军屯居移民北方后婚嫁从南方原籍考虑,不占有北方的指标。

在刘浩然日益如铁的心里,他这着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蒙古人总是喜欢到南方抢掠人口,尤其是女子,为其民族繁衍后代。刘浩然就有招学招,反抢他们的女人,为大明朝的子民繁衍后代。而且现在的百姓是以传续香火为首任,有女子给他们当老婆生小孩,再穷也要从牙缝里挤出粮食去换,这样一来,北方等地百姓可以正常婚配,正常延嗣,还可以多少解决一部分军队粮食问题。加上官府再补贴一部分,北地边军和东北诸族骑兵可以看到抢女子人口带来不菲的收益,自然抢得更起劲了。蒙古缺少了一个女子,中原多了一个女子,一进一出,经过一段时间的延续,在中原人口开始恢复的同时,草原上的人口自然会发生危机。

当然了,做为现代人,刘浩然也会制定一系列律法,保证这些女子的地位,也算是给自己心理上的一种安慰吧。不过也不用太担心,那些眼看着结婚无望,就要断后的百姓突然有了老婆,有人为他们生小孩,当宝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打骂呢?加上律法的保证,可以减轻刘浩然心里的愧疚感。

“那就多谢陛下了。”孙炎拱手道。

“对了,还有各地官学建设,你一定要放在心上。那些在地方有影响的名士,你列个名单,统统给我请到南京和杭州去。”

刘浩然切切叮嘱道。做为重臣和心腹,孙炎自然知道主上的想法。在刘浩然的心里,教育是非常重要的阵地,也是与儒学、理学做斗争的前线。那些地方有影响的名士十有八九都是理学分子,先以南京国史馆、诸大学的名义请他们过去,让他们在新思维、新思想潮流中好好“洗洗脑”再做打算。至于北方各地的官学,自然要从江南抽调人手。这十余年来,江南除了兴办大学,还兴办了师范学堂,师范大学,培养了不少中高级“新式”教师,虽然江南还有很大缺口,咬咬牙支援北方一部分,先把架子搭起来,然后加紧培训这边的师范生就是了。

接下来几天,刘浩然在孙炎的陪同下到邻近的几个县走了走,亲自下农田,访百姓家,吃百姓饭,走官学,与师生拉话长,完全一副“新式国家领导人”的做派,让受到“亲切”接见的百姓们诚惶诚恐又激动不已,一番平易近人的做法,收拢了不少民心。

七月初二,刘浩然离开保定,走真定、井陉入山西,最后抵达山西省治太原府。

山西布政使胡琛也是一位能吏,听完他的禀报,刘浩然发现山西的人口情况要强多了,根据三分之一县的初步统计,全省人口有二百六十七万余口,估计全省人口有近四百万。

这是由于山西境内没有大的天灾人祸,连年风调雨顺,农业丰收,河南、河北的众多难民自发地逃至该地。加上这里曾经是察罕帖木儿和扩廓帖木儿的老窝,他们从各地俘获的人口也多安置在山西,所以造成了山西人口可能比河南河北的总人口还要多。

“胡琛,山西人口众多,但是地势狭长,我想多从这里迁民到河北河南。”

“陛下,山西虽然相对人口众多,但是也不够用,如何能向外迁移呢?”胡琛不答应了,现在北方地荒人荒,招揽百姓都来不及,怎么愿意往外迁移呢?而且胡琛在刘浩然手下事久,知道这位主上的脾气,只要是正事,就算再有逆言也没有关系,不会办你忤逆之罪,“山西虽然三面环山,地势狭长,但是良田也不少,而且这里相对河南河北而言,更不易受水灾,正是恢复发展耕种的好时机。陛下,一旦迁民出去,山西怕大有影响。”

“胡琛,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北方是一盘大局,你要放远看。河北是顺天府的仪仗,更是北地边军的大后方,那里人口不恢复,耕种上不去,就无法承担军粮供给。我们同北元的战事少则五年,多则十多年,总是从江南调粮,耗资巨费呀!”

“陛下,这些我都明白,可山西也是北地边军的大后方呀。”

“你这个胡拗公,这样吧,河南就算了,我想办法从安徽、江苏迁民,这河北你总要放些人过去吧。一百五十万如何?”

“陛下,这可不行,山西总共才那么多人口。”

旁边的参政等山西官员看着胡琛与刘浩然这对君臣在讨价还价,个个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没有什么机会接近刘浩然,自然也不知道这位大明皇帝的行事风格,都不由为自己敬仰的主官捏把汗。

“胡琛,山西北靠草原,又多煤铁,将来我将在这里多设工厂,而且一个工厂办下来少则千余人,多则上万人,你算算,到时你山西会增加多少人?”

胡琛沉思了一会,既然刘浩然准备在山西大设工厂,自然要从江南抽调工匠人口,毕竟那里经过十几年已经培养出大批合格的“劳工”,山西本地人手就算是加快培训也来不及。

“陛下,最多七十万。”

“好吧,好吧,就依你!”刘浩然无可奈何地说道。

旁边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暗暗对刘浩然的胸襟越发地敬仰起来。

过后,刘浩然又跟胡琛谈及北地边军俘获草原蒙古女子配嫁山西地方的事宜,胡琛为了多占一些配额,咬着牙又多让出二十万移民数量。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陕甘

第一百八十一章陕甘

明历二年七月二十日,刘浩然在山西河津渡口过黄河,看着咆哮的河水卷着数不清的黄沙一路南下,再看看两岸被洪水冲刷地千沟百壑的黄土高原,刘浩然站在黄河西岸翘首看了许久。

“黄河清,圣人出!”就像中国历史上圣人绝少,黄河也很少清过,中原王朝历朝历代在这条脾气暴戾的母亲河上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物力,但是往往只保得一时安宁,河水泛滥时时发生,给中原百姓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历朝历代对于治理黄河有两种策略,一是传统的堤防治水,二是分流治水。堤防治水很好理解,就是在黄河两岸修筑河堤,防止河水泛滥。或许是这种治水方式寄予太多的期望,可是事实上黄河的堤防累累毁坏,三年两决口,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开始对这种治河方式颇有微词。

东汉明帝曾下诏书:“左堤强则右堤伤,左右俱强则下方伤,宜任水势所之,使人随高而处,公家息壅塞之费,百姓无陷溺之患。”换句话说,就是不要堤防,任由洪水泛滥,这样大家你好我也好。

宋太祖赵匡胤面对严重的黄河水患也曾下诏书:“夏后治水,但对言导河至海随山浚川,未闻力制湍流,广营高岸。自战国专利,堙塞故道,以小妨大,以私害公,九河之制遂隳,历代之患弗弭。”他在盛赞大禹治水的同时,对堤防这一治黄措施多加驳斥,好像黄河泛滥就是因为采用了堤防堵制而没有采用疏导的治水方式。

宋神宗则说得更妙。“河决不.过一席之地,或东或西,若利害无所较,听其所趋如何?”“水性趋下,以道治水,则无违其性可也。如能顺其所向,徙城邑以避之,复有何患?”。大有黄老顺其自然,不为而治的味道。

所以西汉贾让提出了治河三策,.上策改道,中策分流,下策才是堤防。他的这种思想在南京水利营造方面颇有影响,不少这方面的专家提出拓宽大清河、黄河、淮河,用河渠把它们连起来,让黄河下游分三支入海,减少中下游决口泛滥的可能性。

想着这些纷争不休的治河策.略,刘浩然心里乱如麻,在这个时候他恨不得自己是学水利出身的。不过有一点刘浩然是知道的,黄河泛滥主要是由于它河水中含沙极多,到了河南一带,河水变缓,泥沙慢慢沉淀,所以造成河床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悬河,河汛一至,稍不小心便是大水泛滥。

所以说治理黄河的关键在泥沙,下游要想办法尽.可能地把泥沙排走,而且还要设置泄洪区以防万一,最重要的是上游必须防止水土流失,尽可能地防止各支流从黄土高原把泥沙带入黄河。

“要多种树呀!”刘浩然嘴里喃喃地念道,但是他心里.有几丝犹豫,徘徊许久,终于有了点定计。

来到长安,陕西布政使郭景祥带着陕西省布政.司、长安府等大小官员早就等候多时了。根据这里的初步统计,刘浩然知道陕西目前统计出一百三十四万余人口,估计全省人口大约是两百万出头。

另外一系列的.农耕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抽调到北方数省的大小官员都是经过挑选的,都算是是能吏,而且又多在江南任职多年,操持这些事情非常得心应手,让刘浩然大是放心。

所以刘浩然重点放在两件事上,第一件事是如何在陕西和暂时由陕西代管的甘肃部分地区进行封山造林,最大可能减少水土流失,这可是件功在千古的大事。

他与郭景祥等人连开了十几天会议,首先花了一番力气向这些“古人”讲清楚了水土流失是怎么一回事,又有怎么样的危害。在这些臣子们终于搞清楚了水土流失的危害性后,刘浩然对陕西省的政策进行调整。首先,河道堤防的后面进行植树造林,不管大小河道,堤防上面不能植树,只能铺草,后面的空地却要大肆种树。陕西全境全部进行封山造林,对于百姓们日常必需的柴禾和木材,刘浩然要求进行枝末截取和轮伐,也就是柴禾只能取不影响树木生长的枝末,并大量推广麦秆等其它作物的使用,木材则进行轮期砍伐,尽可能控制数量和不影响树木成林。

对于陕西乃至甘肃地区,刘浩然给予的农耕政策是不鼓励开荒,鼓励百姓们在荒地荒山上多加植树,然后允许有计划的砍伐成才树木,加以贩卖,谁种植谁收益。不过收益时间可能会能漫长,这需要官府有决心加以控制,并加以钱粮上的补贴。

陕北、甘肃东部包括河套、宁夏地区则放弃农耕恢复计划,改为受控制的定居放牧,并在这些地区的山上多加植树。在历史上,宁夏、河套、甘东以及祁连山地区都是草原连天、绿树葱郁的地方,自从中原王朝对这些地区大加开发,大量移民耕种和本地居民由放牧转为耕种,使得草原和树林逐渐消失,变为耕地,最后开始沙化,刘浩然必须阻止这一情况的进一步发展,并将生态环境还原回去。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经过多年的战乱,陕西等地方的人口锐减,封山造林,退耕还林和弃耕为草都不会影响到现在百姓们对耕地的需求。渭河流域等关中地区的耕地足以养活两三百万人口。

对于这个计划,郭景祥颇有微词:“陛下,农乃国之根本,陕甘土地肥沃,改耕为牧,退耕还林,恐不利百姓们的生计。”

“郭先生,陕甘地处黄河上游,这里多开耕地,则树木草被难活,大雨一下,泥沙则随洪入河,最后汇至黄河,奔流至河南山东,造成河水泛滥。一旦洪灾,河南、山东、安徽、江苏皆动,损失不可计,得不偿失。”

“陕西退耕还林,改耕为牧,产出的羊毛等物品可在陕西多制为呢绒制品,此物收利不少。”大明背靠着强大的海外贸易能力,绝对能够在这些产品上获得最大的附加值,也就是可以通过商贸为陕西从海外获取大量的收益,以弥补农耕上的损失。

“陛下,现在战事平息,百姓们安居,人口将会不断增长,届时对耕地要求会越来越多,不知那时将如何处置?”

“移民,向外移民!”刘浩然毫不犹豫地说道,“为了长治久安,封山造林、退耕还林、改耕为牧必须执行下去,陕西必须变作山林葱郁、草原遍地的地方,防止泥沙流失,所以陕西省的人口总数必须被控制。”

人口增长,自然就会土地需求增大,另一个世界的明朝中后期,陕西人口剧增,大力开荒耕种之后,水土流失严重,沙化加剧,加上天气变化,结果连年旱灾,百姓们民不聊生,最后只得造反求活路,最后让大明朝覆灭。

“移民?”郭景祥有些想不通了,河北、河南、山东都是从他处往里面移民,陕西怎么要往外移民呢?

“对,移民,可以向北移民,向西移民,向东北移民。我们将竭尽全力打败北元,占据他们肥沃的草原,然后从陕北等地迁居牧民过去,还有东北,地域广袤,土地肥沃,但是却被诸蛮族占据,我们必须大加移民,增加人口,增强对那里的控制。还有西边,我们更应该以人口迁居加以对那里的控制。”

“陛下,仅此我陕西一省行此国策吗?”

“不,郭先生,治理黄河是天下一盘棋,除了陕西,山西西部和各支河流域,甘肃,青海地区都要逐渐施行封山造林,退耕还林,改耕为牧,将来这一政策还将延续到江南长江、淮河流域,依然要执行封山造林,退耕还林。”

刘浩然知道人类历史的发展,人类在工业**中获得迅速发展,也严重破坏了大自然,最后终于意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于是又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恢复大自然。刘浩然既然知道这段历史,自然希望避免这段弯路,现在的大明已经占据历史的制高点,当然可以玩一下将来国内搞环保,对外搞“污染”的那一套。

听到刘浩然如此庞大的一个计划,郭景祥已经意识到陕西只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和试点,也意识到刘浩然的决心,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

“郭先生,古人早就教诲我们要天地人合一,顺势而为,如果我们只是为了一时口食之贪,肆意向山林土地索取无度,老天爷会报复我们的。”刘浩然看出郭景祥的顾虑,苦口婆心地劝道。这次他拿出了中国古人奉行的天地人合一的思想,的确,中国古人,尤其是文人,以“乐于山水”为享受,对保持自然原态有一种从心底的喜欢,相对欧洲人来说,他们对“改造大自然”也不是很热衷。只是农乃国之根本,郭景祥还没有看透到环境保护和农耕之间互利的关系。而且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必须靠大开荒地,以田地数量来弥补单位产量低下的缺口。

“郭先生,你担心什么我知道,天下之大,你还担心我大明子民没有耕种之地吗?”刘浩然心里还希望通过国内耕地限制,迫使百姓们向外移民。按照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和人口基数,要是方向对头,不要说全世界,全亚洲都已经被中国人占满了。只是中原王朝历朝历代治国的策略是将百姓死死约束在土地上,不让他们外流,所以百姓们被窝在一处,人口迅速集中增长,土地慢慢地变得不够用,加上土地兼并,使得矛盾激化,结果造成内乱,给了北方游牧民族可乘之机。

几经犹豫,郭景祥虽然心里还有意见,但是勉强接受了刘浩然的新国策,只是这一国策耗时巨长,一时半会是急不来的。

刘浩然与郭景祥等人协商,先派遣得力官吏和农牧研究所、诸农业大学等专业人士赶赴陕西各地,摸清情况,再制定详细的政策。

第一件事初步解决,刘浩然便提出了第二件大事,那就是如何处理西北人口众多的回回,也就是穆斯林。经过数百年的发展,穆斯林在西北地区获得长足的发展,加上元廷原来广袤的疆域和“征服”,使得很多中亚信仰伊斯兰的穆斯林回回迁居西北,甚至向中原发展。

刘浩然决定对穆斯林采取两种方式,对于已经被汉化的穆斯林,也就是丢失了本民族语言文字,改用汉字和汉文化,仅保持宗教信仰的穆斯林,刘浩然将其定位为回回,采取拉拢方式。对于这些回回,刘浩然准备将其分散迁居,以“大分散,小集中”的方式将他们全部迁居到汉人集中地地区,使得他们从西北的多数人口变成少数人口,再以周围的汉文化加以“侵蚀”,让儒家思想好好熏陶一把他们。

当然了,对于这些回回,“宗教自由”、“尊重宗教风俗”等政策是要提的,反正中国历来是宗教政策非常自由的,佛、道、穆斯林、基督教、犹太教、摩尼教等宗教都可以在中国土地上找到一席之地。但是刘浩然表面上实行“宗教自由”,但是骨子里还是推行儒家为主、中华传统思想独一的政策。不管你信什么教,你的子女总要上学吧,那么学校里教得全是中华传统思想和文化。刘浩然已经为大明确定了官方语言,那就是汉语,其它任何语言,包括蒙文、藏文等其它文字,官学等官方和正常生活中你是看不到了,只能在国史馆、大学等专门的机构看到。

对于那里还有自己的文字文化的穆斯林,刘浩然毫不犹豫采取打压政策。大明迟早是要向西发展的,那么这些穆斯林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接受华夏文明,成为回回,接受官府的安置和管理;第二,你必须向西退去,回到你穆斯林的势力范围去,到那里你想怎么活都是你的事情,到了大明的地盘就就必须服管制,胆敢作乱反抗,你先问问明军手里的枪炮再说。

刘浩然知道历史,西北历来就因为民族和宗教问题搞得动荡不安,他必须借着大好时机把这里理顺了,对于其它残酷的宗教政策,刘浩然已经够宽容了。宗教自由,允许你信仰自己的宗教,但是你不能对大明的主体文化和思想产生冲击和危害,你必须成为这个主体下的一个小分支。

按照这个政策,郭景祥等官员开始对陕西境内和代管的甘肃地区回回进行人口统计,然后再根据其他各省的人口统计,按照一定比例分散安排下去。所以,陕西省最先迁移出去的可能是那些回回。不过这个工程不比封山造林工程小,也需要长时间的操持。

不过这两件大事都是建立在明军对西北军事行动胜利的基础上,傅友德和徐达正在加紧对甘肃北元残部进行进攻。

首先是退守盘踞在甘南秦州一带的李思齐部。扩廓帖木儿已经逃到甘东地区,他重新在甘肃灵州(今宁夏灵武)立帐扯旗,几个月过去,各路残军汇集在他的旗下,又聚得五万多兵马,与李思齐遥遥呼应。

不过李思齐却不服扩廓帖木儿的管,他们两人原本就有仇隙。李思齐原本是察罕帖木儿的把兄弟,曾经为其出过大力,算是扩廓帖木儿的父辈。可是扩廓帖木儿上位之后,对于这位“叔父”甚是无礼,李思齐不由大怒,于是便不听从其命令,在陕西自成一派。扩廓帖木儿也大怒,加上李思齐掌握着一支不小的军事实力,其中不乏察罕帖木儿的精锐旧部,扩廓帖木儿也想将其收为己用。

于是,扩廓帖木儿调兵与李思齐大打出手,双方激战了一年有余,不分胜负。这时元太子已经凭借扩廓帖木儿的力量逼死了孛罗帖木儿,重回大都,并与元帝“和好”,开始猜忌其权柄甚重的扩廓帖木儿,借着这个机会将扩廓帖木儿夺职,自己总制天下兵马,并拉拢李思齐,防范扩廓帖木儿。

后来明军北伐,元军兵败如山倒,李思齐也退据秦州,但是与扩廓帖木儿的仇恨已经结下,是不可能一时化解的,所以两支元军残部是各自为战。

针对这一情况,傅友德和徐达制定了相应的战略,先打扩廓帖木儿这最具威胁性的一支。但是在表面上,傅友德和徐达调兵遣将,摆出全力剿灭李思齐部的势态,对扩廓帖木儿只是防范,以迷惑其。

明历二年七月,北元朝廷在上都大败,元帝又一次逃遁的消息传到灵州,元军将士人心晃动,很多人开始自谋出路。有大将脱脱不花因、哈麻刺等人遣人暗中向明军请降,愿为内应。

驻扎在环庆防御的徐达收到这个消息,秘密调集了一万五千轻骑,日夜赶路,奔袭灵州元军大营。

扩廓帖木儿当时正在帐中读书,忽然外面喊杀连天,明军在内应的接应下突入营中,四处烧杀。扩廓帖木儿料知内外有变,急忙推案而起,连靴子都不及穿齐,光着一脚跑出帐外,跨上一匹马飞逃。仓促之间,手下只有十八骑跟随。扩廓帖木儿北渡黄河后,一直逃回到漠北哈拉和林。其所控制的陕西、甘肃一带,皆被徐达率兵占领。

扩廓帖木儿一败,李思齐就成了孤军,他思量许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只好接受了傅友德使者的劝降,举军归附明军。至此,北元在西北的残部基本被清除。

刘浩然留徐达继续在甘肃一带巡防地方,编练军队,召傅友德入长安,协商西北下一步的策略。

听完傅友德对西北情况的叙述,刘浩然决定暂时放弃继续西进的计划。一旦西进,不仅需要优势兵力,更需要牢靠的后勤保障。现在陕西、甘肃部分地方初评,还不是很稳定,北边又受到北元的威胁,一时无法支持一场大战役,只有治理好地方,消除北方的威胁,西进才有可能。

“二哥,西北现在已经打成这样了,一时半会不会改变,你现在的任务是靖平地方,编练军队,就地军屯。”

“陛下,陕西、甘肃地方复杂,民风彪悍,的确花费一番心思,我和徐达商量过,至少要一年时间才有可能将这里和降军收拾好。”

“一年?”刘浩然心里盘算着北方的战事,一年时间估计北边和东北都不会有太多的变化,只会继续进攻,扩大战果而已。

“二哥,你可以多花些心思在南边。”

“陛下,你是指巴蜀?”

“对,现在北方收复,逐渐稳定,我军已对巴蜀伪夏形成包围之势,该做好准备了。

傅友德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陛下,只要给我一年时间,我就可以在不影响陕甘防务的情况下聚得十万精兵,随时可听从调遣。”

“一年时间?”刘浩然有些犹豫,他当然迫切想将巴蜀之地收入囊中,但是现在明军北伐几乎把家底打空了,而且主力尽在北方一线,南边仅仅维持自保,怎么样才能配合傅友德对巴蜀进行征战呢?

明军的长江舰队倒是犀利,只是三峡河道狭窄,水流湍急,长江舰队的炮舰巨船逆流而上多有难处。想来想去,刘浩然决定对巴蜀进攻以北边的傅友德部为主力,从湖广等地调集少量部队以为策应,吸引夏军的注意力,掩护傅友德部从北边发起进攻。

处理陕甘事宜,刘浩然于八月出河南,在洛阳、汴梁东京巡视十几日,然后一路南下,过南阳、襄阳入武昌,再至巴陵、长沙,然后入江西,在宜春调头北上,入南昌,于九月底抵达九江,在那里坐上长江舰队巨船,顺江而下,中途在太平、铜陵巡视十余日。十月初十,上中都合肥祭拜祖先陵墓,事毕,于十月二十日回到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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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货币(一)

第一百八十二章货币(一)

回到南京的刘浩然想不到的迎接他的是一场波及朝野的大风波。

在刘浩然亲征北伐的一年多时间里,总理政务大臣、内阁首席大学士李善长可谓是过足了一把手的滋味。南北诸省政务,无一不汇总至内阁,然后再由内阁诸大学士商议,或诸大学士、直学士联席会议商议定夺,最后以内阁的名义行文各地。就是刘浩然正常的诏书也是先送至内阁,然后由内阁拟制文下传地方。按照律制,内阁每份下传的制文,尤其是诸学士商议拟定的制文,按照程序上都必须交由刘浩然批准方可执行,结果刘浩然先是全部留中,任其在规定时限内自动生效,后来以“不可轻怠国事”为由,下旨给内阁,除人事安排之外的制文,可在上禀的同时着行,刘浩然如果有不同意见,可是事后加以修改。

各地官员甚至老百姓以个人名义上书给刘浩然这位皇帝的意见和“奏章”由通政司汇总,发往北方,交由刘浩然亲自处理,而刘浩然不中意的留中,中意的批注意见转交给内阁处理,除了非常紧急的事情以特旨的方式下达自己的意见外,刘浩然居然很少驳回和干涉内阁对政务的处理。

内阁权柄日益渐重,李善长的地位也眼看着往上涨,诸部官吏见到他都要恭敬地叫一声“首相”或“首辅”,其他三位大学士则被称为“副相“或“同辅”。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李善长反而越发谨慎起来,无论官职高低,李善长遇见了总是非常和蔼客气,回到家中接见亲友和外人也非常少,几乎是闭门谢客,甚至连相府准备为其大事操办的五十四大寿也被阻止了,只是请了几个好友故交,还有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个饭而已。

李善长被刘浩然敲打过心.里已经非常有数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风光无比,实际上是如履薄冰。江南派官员虽然对自己客气得不得了,实际上在睁大着眼睛等着自己出差,然后一涌而上,用弹劾奏章淹死自己。

那位皇帝陛下虽然远在北方,可.是南京和各地密布他的耳目,各路消息流水介地向北送,不要说什么大事,就是南京两个小吏私下斗个嘴,没几天详细的条文就会摆在那位陛下的桌子前。

每当他想做些什么时,李善长.总是会想起那一天自己在朝堂上主动辞丞相位,去中书省,那位皇帝陛下夜赴府中推心置腹说的那句话:“百室,我们相交于轻贱,十几年的君臣,不容易啊。”每次想起总是后背冒冷汗。

那双永远都显得深邃的眼睛,那张永远都充满温.暖的脸,却让李善长每每不敢深想,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位主上在想些什么,会做些什么。在他的暗中操持引导下,看上庞大无比的淮西集团已经分成了文武两派,除了重大事情还会一致对外,很多时候那些淮西将领们与李善长并不是一路。现在刘浩然已经扶植起太平派,这将是淮西集团庞大势力的继承者,但是李善长在这个派系中却丝毫没有什么话语权,顶多只是得到尊重而已。

浙江理学派屈服了,刘浩然便放它一条生路,它与.江南派合流,立即形成了一个可以隐隐与李善长势力抗衡的集团,还有江西学派,这个原陈友谅势力范围省份的势力派系在刘浩然暗中扶植下不声不响地崛起,等李善长和江南派发觉时,其在中枢和地方已经占据一席之地,虽然还不能与李善长的淮西集团和江南派对抗,但是却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只要它倒向谁,另一方就吃不消,幸好它目前还保持着中立。

李善长知道,刘浩然这么做的原因是制衡,他绝.对不允许中枢或者地方如果少了某一人或者某一派便运转不灵,任何人都不是不可替代的,除了刘浩然自己。

在这情况,李善.长知道自己的处理,因此他谨小慎微,竭力处理好每一件事,守好家等待刘浩然的回来。

可是有人却没有让他清静,呼呼地就给他烧了一把火。叶淙温,这位江南首次科举的探花,永嘉学派的领袖人物,于明历二年四月以工商部主事的身份,给内阁上了一份《请行纸钞改良货币折》,结结实实放了一把火。

刘浩然治理江南时就已经认识到货币的重要性,在他打败陈友谅的龙凤七年,下达了吴王制令-《铸币律》。在江南,任何形式的铜钱、银锭和黄金全部停止流通,改用新铸的货币。

在刘浩然建立的江南新货币体制中,黄金将不再进入流通领域,“凡以黄金易货者,税额以五倍论处”,以税收的方式强制其成为货币,而刘浩然的新货币就是江宁铸币局(南京铸币局)用水压冲床压制的银币和铜币。

银币为圆形,中间无孔,一种重一两,正面中间为楷书“壹圆”,上环书“户部奉诏行发”小字,下环书“龙凤x年”发行年份,背面是龙凤纹章,也被称为“龙凤银”或“银圆”;一种重五钱,正面书“五钱”;一种重一钱,正面书“一钱”,背面皆同纹章,这两种银币被称为“银毫”。

铜币也为圆形,中间无孔,分为几种,一种重一钱,正面书“壹文”大字和“户部奉行”小字,背面仅书“龙凤x年”发行年份;一种重五钱,书“伍文”,;一种重一两,书“壹角”;背面皆书同。

按照规定,铜币十文当一角,十角铜币当一钱银币,十钱银币当一圆银币,即一千文铜币当一圆银币。这铜银货币由于江南机加工工艺先进,制作的模具非常精良,用采用了先进的冲压印制工艺,整个外形浑圆精美,而且铜币和银币含量极高,很快就在市场流通起来。

百姓们可以在各级官府用旧铜币和银子兑换新货币,银子根据成色和重量直接兑换,旧铜币则按照一定比例。由于江南官府秉着官方吃亏,百姓受益的原则进行这一工作,所以百姓们没有吃什么亏,兑换工作几年下来顺利完成,而旧铜币和银子全部回炉,铸造新货币。

根据后来增补和修改的条例,除了国内全部用新货币外,海外贸易也必须按照新货币执行。也就是说,海商带来的黄金和白银必须在江南和大明海关进行兑换,根据成色按照一定比例兑换成货币,再以货币购买货品,而大明向外购买货品,则直接支付货币。可以说是相当的霸道,可是大明的实力摆在这里,银圆很快成了海外诸地的“硬通货”,有的地方一圆银币可以兑换当地的一点五两银子。

至于黄金,江南和大明则是只进不出,统统放在国库里当储备。

叶淙温提出的改良货币折针对这施行没有多久的货币,直接提出发行纸币替代银圆和铜币。

叶淙温在折中指出,首先大明,尤其是江南由于工商业迅速发展,相应的银号和钱庄也蓬勃发展,这些钱庄和银号为了让客户免除自带沉重铜银币到处走动,耗力又有风险,于是便发行银票、票号,这些银票和票号可以在甲地用银币存入时获得,在乙地需要时从同一钱庄和银号兑换出银币来,只是需要加一些“手续费”而已。这些银票和票号,尤其是那些有信誉的大钱庄出具的银票和票号在商人中获得极大的欢迎,那些做大生意、动辄数千上万银圆的商人此后不再需要带着沉重的银币和铜币上,带上几张薄纸般的银票即可。有些有信誉的大钱庄不仅分号遍布各地,还开设在日本、高丽、占城、马六甲等海外,甚至互相之间可以拆兑,也就是我家的银票可以到你家钱庄去兑换银币。

叶淙温指出,这些银票和票号实际上是一种货币,只是这种货币发行权却没有掌握国家的手里,因此本该国家收益的货币之“利“让私人收取了。叶淙温还通过一个详细的数据,列出仅仅十万银圆的银票收益有多大,加上银币换银票相当于是将钱存进了钱庄,而取出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或短或长,钱庄变相地用一纸银票换取了不菲的银币支配权。

叶淙温大声疾呼道:“值此国家北伐,将士用命,百姓费资之时,当改新币制,增新利以为国用。”

在另外一个方面,叶淙温指出,铜是战略物资,铸炮要铜,造机器要铜,而大明产铜却极少,非常窘迫,“昔日陛下为多铸火炮以资军用,宫中不用一铜器”,现在却要耗费巨大的铜去铸货币,当急改之。

因此叶淙温提出,国家开设官办银号钱庄,以国库存储金银数量为限,发行纸币,通行天下。此纸币可易物,可完税,当然也可以到官办银号钱庄兑换面额相当之银币。

此折以上,顿时引起了轩然大*。首先反对的是江浙大富商和大地主,众多的钱庄银号多是他们开设的,如行新币制,他们各自发行的银票、票号首先要废除,到嘴的收益怎么能吐出了,当然要极力反对,因此他们纷纷找到支持的江南派官员,在中枢和地方发出反对的意见,并在各自控制的邸报上大声疾呼改制的危害。

他们以前元的宝钞为例,说元廷滥发宝钞,实为搜刮民脂民膏,现在叶淙温为邀上宠,不以百姓为计,大发妄言。

中小商人们则意见纷纷,支持的认为纸币真的与银票无异,可以极大的减轻他们的风险和负担,而且有官府做“信用担保”,总比私人的钱庄和银号要强吧;反对的则认同江南派所言,此乃“困民之举”。

至于普通老百姓则反对的据多,他们又用不着银票,不知其中的便利,在他们看来,一张薄薄的纸的确没有银币来得实在。

李善长接到这份上折,头都大了。若是其他人,他早就加以驳斥了,关键叶淙温此人深得刘浩然器重,每每奇言却甚合“圣意”,而且他又是永嘉派的领袖之一。

永嘉派虽然地处浙东,但是却和浙江学派、江南派水火不容,它更算得上是太平派的分支,太平派的幕后老大是谁,就是刘浩然,这难道不会是他暗中授意的?

李善长把这份建议拿到学士会议上讨论,结果一开张就吵得不可开交,江南派的说这是妄言,甚至有直学士说叶淙温当诛。

而淮西派自然力挺叶淙温,什么说他也是自己下属太平派的一支,不支持他支持谁,再说了,淮西派的经济实力多在工厂和商社,钱庄与他们没有多少涉及,对他们的利益没有什么损害。

江西派则谨慎地保持中立,他们在其中没有利益关系,自然不愿意掺和进去,但是李善长和其他人都知道,江西派只不过在等待刘浩然的态度而已。对于这件与本派没有利益牵涉的事情,当然要紧跟皇帝陛下的脚步了。

一连几月,不但邸报上吵翻了天,支持和反对各自朝着对方喷口水,中枢更是不得了,一开会只要提及这个建议,必定是以大吵一顿收场。

李善长左右为难,支持吧,江南派恐怕会借此大做文章,直接把矛头指向自己,不支持吧,恐怕自己本派这里就交待不过去。看到刘浩然就要回到南京了,李善长开始将其搁置,请刘浩然亲自处理。

李善长在内阁会议上向刘浩然禀报一年多的情况后便把这份上折呈了上去,刘浩然初略一看便放到了一边。

听说这件事被呈到皇帝陛下那里,前几日还吵得脸红耳赤的正反双方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反应,他们都知道,刘浩然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只要他支持谁,谁就能全胜。

可是刘浩然接到这份上折后却没有了下文,反而去忙去其他的去了。首先他去了烈士陵园,向诸位先烈祭祀,焚烧元军旗号,并遣使携带部分元军旗号前往小明王、武烈王刘福通、忠勇公赵德胜等人陵墓,焚烧以慰先灵。

接着祭祀天地,感谢老天爷这回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然后是宗庙,告慰刘家的列祖列宗。过了一日,刘浩然去拜访国史馆院士、北方士子名士孔克坚等人,嘘寒问暖。

又过了几日,刘浩然开始分别接见臣工,先是大学士单个接见,接着是直学士,或单个,或两三成队接见,往下便是各部侍郎,按察院按察总使,都察院都察都御史,廉政公署专员,枢密院都司,应天府府尹,奉命赶来述职的江苏省布政使,安徽省布政使,浙江布政使,江西布政使。等最后接见冯国用时间已经进入到十二月中。

正在大家等得越发不安时,刘浩然命人传李善长带着叶淙温和该上折另外一位作者-李道君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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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货币(二)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货币(二)

待李善长,叶淙温,李道君行礼完毕后坐下,刘浩然开口道:“念祖,你给百室出了一个大难题。”

“陛下,我……”,叶淙温在面对众多反对者时面不改色,但是刘浩然的一句话却让他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想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推进货币改制以及改制的种种好处,却被刘浩然挥手阻止了。

“念祖,你才识有,可是却不通时务。”刘浩然微微摇头道。

聪慧过人的叶淙温一下子明白什么了,低下头不再作声了。

“念祖,你上折中对货币改制的好处我都知道,可是现在是改制的时机吗?”刘浩然语气越来严厉起来。

“陛下,臣错了。”叶淙温低着头嚅嚅地说道。

货币改制必定会引起拥有.银号、钱庄等江南地方势力的极大反对,他们手里掌握着江浙一带地区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出口畅销货的出产和贸易,一旦他们将精力投入到反对改制货币,势必会影响到这些货品的出产和贸易量。

货币改制将会对这些钱庄、银号.产生冲击,进而冲击它们发行的银票。现在江浙一带的商人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这种银票进行交易,如此一冲击,肯定会影响他们收购货品进行出口,进而影响到对海外出口,万一他们“一时激动”采取什么过激对抗措施,对经济将会带来更大的危害。而且货币改制还需要一个过渡时期,在这段时间内各种交易都有可能会受影响。

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北伐.刚刚胜利的时候,江南大批的钱粮积蓄全部投进了那个无底洞,而且未来几年还需要源源不断地往里面投入,一旦占江南税收权重比极高的海外出口贸易受到影响,务必影响到大明官府的财政收入,也进而影响到北方边地战事的继续和北方诸省的恢复发展。

不要说别的,经过一个多月的争吵,而中枢对这一.改制议而不决,使得很多海外出口商人都心存顾虑,不敢开具太大面额的银票,幸好今年的茶叶、丝绸、瓷器收购已经完成,要不然真的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知道错了就好,有才学是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审.时度势,在合适的时机采取合适的方法,才能取得正确的效果,念祖,你要好好向百室学习。”刘浩然进一步敲打着叶淙温。

叶淙温抬起头,脸色微变。在提出上折引起巨大.的争议后,他一直督促着李善长早做决定,在内阁会议中通过这一决议,早日实行。在他想来,早一日执行便可早一日为国家“挽回损失”,充盈国库。但是李善长迟迟未决,态度模拟两可,这使得叶淙温对李善长颇有微词,在不同的场合抱怨过这位首相大人,想来也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

叶淙温只是迟.疑了一会,便起身向李善长拱手弯腰施礼道:“首相大人,是学生孟浪,还请你多多原谅。”

李善长连忙站起来,微笑地虚扶道:“那里,那里!”

“好了,建议你已经提出了,如何实施我会和百室商议,对了,你是如何想出改制货币,发行纸币的?”

“回禀陛下,臣先要向你推荐一人,李之明,松江府上海县人,两年前毕业于南京大学文学院算学系,现为杭州大学文学院讲师。”

“臣见过陛下!”李道君起身施礼道。

“坐!”刘浩然在三人进门时就注意到此人,但是一直不动声色地暗暗观察他。他儒雅端正,衣衫整洁,眉眼间有一股“浩然正气”,不过在刚才他一直默不作声,似乎房中没有他这个人一般。叶淙温点了他的名字,虽然施礼时有点激动,但是很快就恢复镇静,斜坐在椅子上,身子倾向于刘浩然和叶淙温,完全一副以叶淙温为主导的样子。

是个聪明人,知道进退,对自己的角色心里有数。

“陛下,臣在工商部行走时,常常到江浙诸地调研,听得商人对银铜货币转运麻烦的抱怨,也细细调查过钱庄银号的票据往来,利润真是惊人。但是臣愚钝,还有很多东西没有透彻。后来经友人介绍,与之明相识,便一见如故。”

“陛下,之明不但精于算学,更对经济之学颇有造诣。无论多复杂的商贸往来,钱财通兑,他都可以从算学理得一清二楚,正是在他的帮助下,臣算出了改制货币后发行纸币的益处。陛下,这份上折,之明居功甚伟。”

听完叶淙温的一席话,刘浩然只是微微点头,他看了一眼李道君,发现他脸色微红,双手紧握,心里已经很激动,但是表现得还算镇静,没有过于流露出来。

刘浩然的右手两个指头在自己的大腿上细细地敲打着,在这个环境条件下,叶淙温和李道君能够从商贸往来和钱庄票据生意发现一些金融财政问题,的确不易,尤其是李道君,居然会将算学应用在其中,这已经有“经济学家”的架势,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念祖,你的上折建议我收下,现在你要做的是回去反思,一,反思你上折建议中有什么不足,该如何弥补,二,反思你上折的时机为什么不对,如果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建议,又该采取何种方式,进行什么样的修改。”

“是的陛下,臣记住了。”

虽然刘浩然好好训斥了叶淙温一顿,但是李道君眼里却透出仰慕之色,看着拱手施礼的叶淙温一时愣住。连李善长看向叶淙温的眼神里都不禁闪过几丝嫉妒。这简直就是皇帝陛下在亲手点拨,这样的机会,就是训斥得再难听,天下人谁不愿意,可是又有几个人能获得这样的机会。

“好吧,你们俩退下!我与百室有事要谈。”

“是的陛下!”在叶淙温身后弯腰施礼的李道君脸上虽然闪过一丝失望,但是他还是恭恭敬敬地持礼,丝毫没有什么失态之仪,被刘浩然暗中看在眼里。

“百室,朝中有什么人支持这份上折,又有什么人反对?”

“回禀陛下,朝中学士中支持得不多,反对得也不多。倒是礼部侍郎王佑诚,营造部侍郎何良中、学部侍郎毛骐等人反对,工商部侍郎陈友,计部侍郎胡艾斯支持。”

刘浩然点点头,直学士、大学士等于是大明的国家领导层,他们在刘浩然没有表态之前自然也不好轻举妄动,这可是牵涉两大政治集团的斗争,在形势未明和“刺刀见红”前最好保持中立,万一押错宝了,把本派的直学士、大学士折进去了可花不来。所以跳出来的都是没有兼任直学士的各部侍郎。这个职位的人出来发表意见分量足够,万一失败也不至于损失惨重。

“思义是什么态度?”刘浩然问的是计部尚书杨思义。

“杨尚书态度中立。”

“中立,以思义这个身份,中立其实就是反对。”改制货币有利于国家财政收入,这位大明“财政大臣”却保持中立,其深意不言而语。

“潜溪先生和伯温先生态度如何?”国史馆一帮子院士以江浙名士为首,反对的最凶,在其保持的《国学报》大肆抨击这一“祸国殃民”的乱政,所以刘浩然想知道国史馆掌院院士宋濂和浙江名士翘首刘基的态度。

“潜溪先生和伯温先生说他们不懂经济之术,所以不发表言论。”李善长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这两个老夫子。”刘浩然笑道,他知道宋濂和刘基的为人,才学横溢,但是的确对这种有关“国家金融”的新学术不是很懂,依照他们治学严谨的态度,不懂就是不懂,所以不会出来乱说。

“地方上呢?各省大员们是怎么态度?”

“回禀陛下,汪睿、宋思颜、胡惟庸支持,詹同、王濂反对,范常、阮弘道、罗复仁中立。”

这件事情牵涉到江南大事,而且北方几省布政使忙于民政,也不愿涉及此事,所以发表意见的都是江南几个省的布政使大员。他们的态度正如刘浩然所料想的,泾渭分明。他们在地方上,对这种关系国家财政的大事反而没有那么多顾虑了,正好可以代表各自派系与中枢呼应。

“陛下,贵州布政使胡惟庸还上了一份奏章,除了大力赞同此建议外,还列出如何执行的条款,愿意自告奋勇。”

“胡惟庸,他倒是好眼力。”刘浩然笑了笑,李善长心里不由微微一惊,不敢再多说了。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李善长低着头默不作声,静静等待刘浩然的下文。

“承华在计部任侍郎有多久了?”刘浩然问得是他原来的国务秘书,现在的计部侍郎王侍尧。

“回禀陛下,承华任计部侍郎有一年七个月了。”

“你明日叫他来,我与他商议,先对念祖的上折拿出个大致意见来,然后再到内阁商议,此事就叫承华去办。”

李善长终于听清楚了刘浩然的意见,他支持叶淙温的上折,只是要做些修改。想到这里,李善长不由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夜也深了,百室回去好生休息吧。”

“是的,陛下。”

“对了,你去年底过寿时,我派人送来的字幅和贺仪收到了吗?”

“多谢陛下恩赐!”李善长不由站起身来长施一礼,去年过五十四岁大寿,他没有大办,但是没有想到刘浩然还记得这事,派人从北京带来了一幅手书-“国之柱石”,还有从元廷国库里检出的一些礼品,让李善长着实感动了一把。

“在国事百待之时,你能克已俭行,我很欣慰。”刘浩然的话让李善长更加感动,也庆幸自己押对宝了。

“百室,听说你过寿收得礼金一千六百四十六圆,虽然不多,又是人情往来,但是你还要去廉政公署张明善那里备个案,要不然这个黑脸会找茬的。”刘浩然笑着说道。

李善长心里大惊,连忙弯腰道:“陛下,臣明日就去登记备案。”

走出门口,李善长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衫后背因为刘浩然刚才的那句话全部湿透了,这些礼金具体数目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这位陛下怎么知道了。唉,李善长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第一次隐隐生出退意。

经过刘浩然与王侍尧、叶淙温、李道君等人商议,列出了改制货币的大致方案。首先,确定在实行银铜币时发行纸币。现在大明的印刷技术独步天下,加上刘浩然想出的一些防伪措施,再配以严酷律法,倒不用担心谁能伪造。

纸币大小不一,对应相对的铜币、银币,并成立大明皇家银行,负责纸币和铸币的发行事宜。大明皇家银行将逐步在各省治和大城市开设分行,纸币和铸币和在大明皇家银行自由兑换。

为了减轻江浙地方势力的反对和阻扰,各地钱庄和银号不会被强制关闭。大明官府允许和鼓励成立钱庄和银号,不过为了避免小钱庄林立,规范市场,大明官府将做出规范,这些“金融机构”必须具备一定的实力,也就是必须在大明皇家银行总行存入一定数量的铸币做担保,并遵守官府制定的律法和规章,在引导下逐渐向正规的“商业银行”发展。

钱庄的票据业务不会被禁止,但是将与货币划清界限。票据可以发展成为表明存款的“存折”和银行内部和之间流通的“商业票据”-如汇票之类,这些商业票据只能做为代表拥有一定货币的凭证,最后还是以纸币和铸币支付和结算,刘浩然还提出了存款、贷款概念,提出了个人和机构信用制度。因此,大明皇家银行除了发行货币、制定存贷款利率、总汇信用资料和监管金融机构,还负责各商业银行之间的结算。

为了鼓励使用纸币,刘浩然要求利用经济手段进行促进,如用纸币支付赋税,可在税率上做出一定数量的“折扣”,用纸币进行交易,可在交易税、出口税的税率上进行“优惠”。但是对于海外商人,刘浩然提出还是以铸币和金银为主。

这些修改后的条款对于那些钱庄和银号来说冲击不大,反而还有受益,于是江浙地方的反对声开始消散。内阁召集各部门、地方人员和工商业等代表,经过多次讨论,最后拟定了《大明货币法》和《大明银行法》草案,公布在《大明报》等报纸上,广泛征求意见,以做最后定律。

明历三年三月底,这两款律法终于通过。刘浩然任命王侍尧为大明皇家银行首任总办,叶淙温为会办,开始货币改制。而李道君则突然成了刘浩然的国务秘书之一。

受大明皇家银行开设影响,南京大学文学院新设了金融系,而弘文院则新设了金融研究所。

第一百八十四章 越陈

第一百八十四章

越陈

明历二年(公元1367年)三月,越陈朝升龙府,黑水(红河)畔的码头上停着十几艘船,上面挂着越陈朝水师的旗号。只见一个个箱子和包扎好的货品被从船上运到岸上,一群人围在周围,眉开眼笑地指着这些东西谈论着什么。他们身上穿着明朝苏绣丝绸的衣服,上面绣花纹鸟,极尽奢华,比起大明富足的江浙大商户都不逊。

几个箱子被打开,里面摆着全是大明江西省景德镇的青花瓷器,既有青花五彩、孔雀绿釉青花,又有豆青釉青花、青花红彩,款式和花纹既有元青花的构图丰满、层次多而不乱,又有大明新创的细腻致密、釉质肥润,还有些瓷器更多了几分轻薄秀美和鲜艳细腻。

这时的景德镇官窑、商窑的青料多是大食卡山夸姆萨村(今叙利亚)的苏泥麻青,这些被用极低价格“进口”到大明的青料经过一番“烧制”,为大明的瓷器增加了极高的附加值,使得大明青花瓷在大食、欧洲几乎卖成了天价。当然了,这些都是大明的国家级机密,这些越陈贵族是不知道底细的,只是知道这些瓷器转手卖出去将获利颇丰。

这些瓷器被放置在木箱子里,周围散落着一包包茶叶。这些茶叶虽然都是次一级,比不上专门包装的上等茶叶,但却是大食、波斯、欧洲销量最大的茶叶。毕竟能享受昂贵上等茶叶的人只能是高等贵族,中低级贵族和骑士们只能买这些茶叶,而且价格并不菲。

当那些包扎好的货品被打开时,祁门红茶、福建铁观音、六安瓜片等上等茶叶被密封在一个个木桶里,还有一匹匹绸布被摊在岸上,在阳光中流溢着鲜艳的光彩。几个越陈贵族走上前,细细地抚摸着这些丝绸,就像是在抚摸着宠妾光滑的肌肤一样,眼睛里透出的满是贪婪和惊喜。

“这是上好的苏绣,这花纹,这.丝质,这织工,只有大明苏州才能产得出这样的丝绸来。“

“这是上好的杭绣,这织工丝质不比苏绣差呀。”

“这是锦绣啊!上好的锦绣啊!”有人惊叫起来。

大明大肆开展海外贸易之后,为.了提高收益,所用的手段层出不穷。首先,大明对茶叶、丝绸、瓷器等原材料和生产工艺列入国家级机密,各工匠均造册在案,由调查局负责监控,工厂、产地均密布暗探,严禁外传和泄露,有违者处以叛国罪和窃取大明国密罪,定绞不饶。

而大明在出口上除了课以重.税外,还时不时搞“配额制”和“限产制”,目的就是要提高出口价格,获取更高的利润。大明还在国外广泛开展大规模的“市场推销”。他们编写了大量反映中国自古以来的茶文化、瓷器文化、丝绸文化的宣传刊物,在印度、大食、北非和欧洲四处传播,这些手段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世界宣传茶、瓷器、丝绸是遥远神秘的东方文明的一种,是世界上最高雅、最时尚的生活标准之一。

经过几年宣传下,印度、大食、北非、欧洲等贵族们对.这些大明货品更加痴迷,认为这些东西是上天(包括湿婆神、上帝、真主等一系列老大)恩赐的宝贝。如果你身上不挂上一件大明丝绸,家里不摆上一件大明瓷器,请客时不泡上一壶大明茶叶,不要说宣称是贵族,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明人。

因此这些货品在海外的需求越来越大,价格也是.一涨再涨,所以在这些越陈贵族们的眼里,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

“你说我们抢了大明的商船,他们会不会报复?”

“他们正在和蒙古人打得死去活来,那还有这份.工夫。”

“就是,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没有向大明朝臣服,要是大明朝真追究起来,我们递上一份表书称臣就是了,顶多再搭上一些贡品。”这位贵族似乎摸清了上国天朝的脾气,只要你向天朝称臣,那就是自己人了,再让天朝皇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那么前帐一笔勾销,说不定还能赏赐一批不菲的东西。

“就是就是!趁着还没有向大明称臣,我们加紧多抢几次方是正事。”

“那是!那是!”众越陈贵族们纷纷点头附和。

“陛下,这是这次水师出海的收获清单。”一位内侍捧着一本账簿媚笑着向躺在床上的年轻男子说道,看到没有回音便开始念起来。

“计上好茶叶三百担,上好丝绸五千匹,上好青花瓷大小六千件,龙凤银圆十万圆……”

“好了,不要说了,就说说够多久用就行了。”床上病怏怏的男子说道。

“陛下,足够两月可用的。”

“那帮王八蛋以为我不知道,摆在我面前的不过只是三分之一而已,传令下去,再多征些税。”

“是的陛下。”

这位病恹恹的年轻男子正是越陈朝当今主上-陈暭,即裕宗,由于越陈没有向大明称臣,所以陈暭如他父辈先祖一样自称皇帝,与大明天子平起平坐。

陈暭是陈明宗陈奣的第十子,也是上任皇帝陈宪宗的弟弟,于公元1341年即位。太上皇陈明宗还在世的时候,朝中大权由其把握着,陈暭表现得还中规中举。当1357年陈明宗去世之后,陈暭便原形毕露。

陈暭先改元大治,实际上开始衰落的越陈开始急速向崩溃冲刺。贤臣阮忠彦、张汉超相继逝世,陈暭更少了约束,越发地玩得出格了,他将大量的财力人力花在了建造华丽宫殿、园林等娱乐的地方,并召民间富者入宫赌博为戏,为长夜之饮,百官饮酒过百升者加官进爵。陈暭还酷喜大明浙江的南戏和北方的杂剧,对于昆山腔也有兴趣,他将这些戏曲引入越陈,日夜为乐。

这位越陈裕宗还有一个德行不为越陈贵族和文人所齿,陈暭兴趣所至,会胁迫皇子、公主们做平民的事情,诸如在集市中折纸扇等;在上朝期间,如果陈暭高兴,他会走下宝座与群臣一起手舞足蹈,完全不像一位“天子”,把斯文和封建等级制度当垃圾扫到脑后。

陈明宗当权时,虽然他勤勤恳恳,不敢怠政,但是越陈已经是日中而仄,过了其鼎盛时期,步入衰亡。先是天灾连连,1333年,越陈大水,无数良田被淹没,饿殍满地。1336年、1338年又是虫灾、水灾,暴风肆虐,人竞相食,越陈人民无以生计,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国内如此,四方亦不绥靖。1329年至1337年,越陈北方少数民族牛吼族起义,逼得陈明宗不得不亲征。牛吼族起义之时,西边哀牢人又来侵袭。陈越名将段汝谐率军征伐反被哀牢伏兵所败。陈朝廷亦生内乱,朝臣因立太子分成两派,两派人马激斗不已,极其惨烈,连陈明宗都不得不逊位,禅位给儿子。虽然最后陈宪宗取得了胜利,但是越陈朝却耗尽了元气。

而陈暭在这个烂摊子上再接再厉,大肆挥霍着越陈所剩不多的元气,而此时的越陈更加的内忧外困。西边的哀牢族和南边的占城累累大败越陈军,抢占越陈土地,在其境内烧杀抢掠,而越陈官吏则腐败无能,妄臣奸贼一个接着一个出来。

大臣朱文安不满于陈暭的昏乱,上《七斩疏》,请求他将七位佞臣处斩,但未被采纳。朱文安等贤臣辞官退隐,此后陈朝朝政由佞臣把持,越发地不堪。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陈暭还是不忘享乐,他计划中的许多精美宫殿还要继续修建,可是国库已经空空如此也。于是围绕在他身边的妄臣们便建议遣水师假扮海盗,抢掠大明的商船,以做敛财之计。开始的时候还是小打小闹,随着大明北伐,海军主力北调,南洋空虚,留下来的不多的警戒快船和武装商船无法顾及广袤的南洋和多条航线,加上还要分兵保护极为重要的中转港-马六甲,于是让越陈的水师有机可乘,他们也就越发地肆无忌惮了。

“陛下,是不是派人去抢了马六甲,听人说那里堆满了如山的货品和如海的金银,抢一次起码顶海上抢几十次,三五年的用度都够了。”内侍弯着腰低声建言道。

“马六甲,那可是大明的要害,抢了那里会引得大明真怒,不划算。”陈暭摇摇头道。他也知道马六甲的富庶,自从大明实行《航海条例》之后,印度、大食、阿比尼西亚的海船都在那里截止,在那里换上大明的海船。而那里地处要道,大明的海船也多要在那里停泊休息或者与西洋诸国商船交易。

大明的海外贸易不光是只进不出,它的海商还要花大量的真金白银购买当地的特产,输入到国内,除了一部分满足国内需求之外,一部分是在国内进行“深加工”,增加高额附加值后再输出回去。因此,马六甲成了南洋最大的中转海港。

陈暭虽然贪婪昏庸,但是也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要是真抢了马六甲,大明真的就要跟越陈拼命了,一旦这个北方的庞然大物真要动起来,陈暭知道,就凭越陈现在外强中干的势力,经不起大明的一手指头。

再说了,现在越陈国内也是暗潮涌动,自从陈暭前些日子在宫内喝得大醉,跌入水池中便大病了一场,一直盘缠在病榻上。朝中的臣子们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陈暭虽然后宫佳丽无数,但是却无子嗣,于是大部分大臣们便属意陈暭的哥哥,明宗第三子,时任左相国、封爵恭定王的陈暊,认为他至性聪睿,学问高明,武备文修,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这些事情陈暭看在眼里,他知道,如果自己玩得过火,引来大明强兵压境,那帮臣子是不介意把自己推出去顶罪,然后让陈暊接位当皇帝。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大明对自己海船被劫的反应激烈程度。

明历二年四月中,消息传到南京,十四艘广东、福建地方商船、五艘江浙地方海船分三次被劫,损失货物无数,这个消息极大了刺激了受北伐成功鼓舞,便得极为自信和骄傲的大明百姓。

广东、福建、浙江的“血书”雪片一样飞向大明海军部和内阁,强烈要求大明海军挥师南下,靖平海路,为死难的大明海商和水手报仇。

明历二年四月二十七日,海军部在御前全体会议上提出对越陈进行报复的议案,有人赞同,但是不少人反对,理由是北伐耗费了大明大量的人力物力,现在明军主力还在北方、东北与北元缠斗,无法分力南顾。

反对意见一出,浙江、福建、广东商人代表群情激愤,其中数人流着眼泪讲述着那些海船被抢,人员被杀灭口的惨景,一字一泪地疾呼道,大明海军雄霸四海,可是连自己国家的船只和利益都保护不了,这支庞大的舰队有何存在的价值?

在短暂的寂静后,刘浩然站了起来,扬声说道:“我大明自江南之始,日益月新,聚集十年,一力骤发,赶走了北元鞑虏,向天下和世人显示了强大的陆海军军事实力和无比强盛的经济实力。可是这庞大的实力来自哪里?来自于我们的海外贸易,没有海外贸易,我们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聚集如此多的财富,没有如此多的财富我们怎么建立起如此多的工厂,筹建如此庞大的陆海军?”

“所以说,海外贸易已经是我大明的经济命脉,是我们强大实力的基础。没有海外贸易,我大明的强盛就是空中阁楼,所以说动我海外贸易,就是想要我大明的命!今日越陈敢劫我商船,我们不加以严惩,明日阿猫阿狗就会一窝蜂地劫我商船,海外贸易一断,我大明覆灭之日不远矣!”

众人虽然都清楚海外贸易的重要性,但是听到刘浩然将其提到如此高的程度和地步,心里都暗中惊讶,尤其是那句海外贸易一断,我大明覆灭之日不远矣的话更是让众人心惊胆战。但是皇帝陛下在发言,谁也不敢出声打断。

“军队的作用是什么?”刘浩然环视众人一圈,“谁记得大明军人的誓言?”

几十名列席在一旁的参谋军官连忙站起来,挺直胸膛对着刘浩然朗声说道:“我以祖先、家族和个人的名誉宣誓,吾效忠国家、皇帝陛下和他的合法继承人!吾拥护国家的律法,捍卫国家的一切利益,守护国家臣民及其合法财产!吾肩负重任,必让国旗飘扬天下!吾愿将自己生命与荣耀献给国家和军队,并愿为此信念不惧牺牲,此刻如此,时刻皆然。”

“对,”刘浩然挥挥手,让这些位军官坐下,“捍卫国家的一切利益,三省地方海商的利益难道就不是我大明的利益吗?吾肩负重任,必让国旗飘扬天下!那些被劫商船上飘扬的五色龙凤旗难道不代表着我大明吗?现在那些旗帜染满了血,正破烂地飘浮在南洋的海面上!”

“我们必须用血与火让越陈知道,让天下人知道,大明的五色龙凤国旗升起的地方,绝不允许这面旗帜被降下来!不管那个地方是陆上还是海上!”刘浩然狠狠地一挥手道。

众人的情绪被刘浩然的一席话鼓动起来,十几名商人代表和列席会议的参谋军官不由地站起来,高声欢呼道:“日月不落,永耀大明!”

待到呼声平息下来,刘浩然冷冷地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宣战!宣战!”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连李善长等大学士也忍不住站了起来,高声应道。

“那我们的敌人在哪里?”

“越陈!越陈!”上百个胳膊举了起来,他们的手指头都指向南方。

第二日,《大明报》在头版头条发布了大明御前全体会议通过,刘浩然签署的《大明对越陈宣战书》,并发表了题为《誓死捍卫大明的一切利益》,文中先引用了刘浩然在御前会议的讲话,然后以极其煽动性的文字说道:“北元鞑虏已经被我们驱逐,伟大的大明正崛起于天下,可是有人却没有意识到这些,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屈辱地苟活在鞑虏暴虐之下的懦弱者。让我们用炮火、钢铁告诉他们,让他们好好清醒一下,施加给我们的耻辱,我们将十倍、百倍地偿还给他们!大明的百姓们,大明勇敢的将士们,让天下看到我们的力量和信念,让敌人在我们的火药、钢铁和信念中瑟瑟发抖!让我们的五色龙凤旗飘扬在每一个地方,让所有的人看到这面旗帜都感到畏惧和崇敬,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前进的信念和脚步,日月不落,永耀大明!”

这篇由刘浩然捉刀的文章彻底点燃了大明军民的民族自豪感,如果说此前北伐驱逐鞑虏只是出于争战天下,光复天朝的话,现在他们嘴里和心里现在只有一个词:“大明”,无论他是浙江人还是湖南人,无论他是河北人还是广东人,无论他是江南派学子还是太平派学子,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们是大明人,任何侵犯我大明的敌对势力都将遭到大明的报复。

南京数万学子上街,举着“血债血偿”“犯我大明者必诛”等旗号先在南京东市游行了一圈,然后把越陈国使节驻南京“使馆”围得水泄不通。当外务部尚书世家宝走到这大门口,当着众人的面代表大明向越陈国递交战书时,数万学子和近十万闻讯赶来的南京百姓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把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越陈使节吓得面无人色,附近“使馆”里暗中观察的诸国使节更是震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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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要忙一天,估计没有时间更新,熬夜码出的一章也发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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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南洋之战(一)

第一百八十五章南洋之战(一)

宣战书已经送达,至于越陈使节如何送到越陈国内去大明就管不着了,反正现在大明没有一艘船只愿意送越陈信使南下,越陈使节倒是可以沿着陆路驿道传下去。

大明的海军已经被紧急动员起来,北方战事已经结束,大明陆军与北元的激战也用不上海军,往北运粮草物资的船只也用不着海军护航,经过大明海军近十年的不遗余力的清剿,北方海面上比刚出厂的宣纸还要干净。

两艘一级战列舰已经带着北海第一舰队、第二舰队南下,他们将在崇明岛与二月份下水的,已经经过三个月试航的两艘装备“七十四门火炮”的三极战列舰-“卫青”号、“霍去病”号汇合,然后再整队南下。

由于北伐,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这两艘早就开始制造的三极战列舰和由大明几家大商社定制的五艘武装商船,大明没有什么战舰和大船下水。但是随着北伐事毕和南洋战事爆发,在未来几年里,大明将掀起一阵造舰高潮。

枢密院军机堂,刘浩然正在与冯国用、李善长、刘基、俞廷玉等重臣商议对越陈的战事。

“根据去年十二月的报告,我.军对北元实施的第二次暴雪计划虽然损失惨重,遣出的二十万骑兵死伤超过十二万,但是北元的损失更重,计斩杀兵丁十一万余,牛羊一百六十万头,掠得人口二十七万余,良马三万二千余匹,兵锋已经深入和宁路北部和广宁王部。”

众人知道这个数字的分量,执行.暴雪计划的二十万骑兵包括“热情高涨”的十万余东北诸族骑兵,四万多“反水”的漠南蒙古及其他民族骑兵,而这其中损失最大的就是这两支骑兵,这主要是经过第一次暴雪行动,北元草原各部落多少有了准备。但是第一次暴雪行动的后遗症使得这些部落对付群狼般的侵袭有心无力,加上被主力明军打得大败的北元没有心思和时间去组织,所以第二暴雪行动还是获得成功。

可是巨大的收益却极大地抵.消了巨大损失带来的影响。至于北元损失的数字只是明面上,间接带来的损失比这大数倍,真不知道北元控制的草原还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据内线回报,为弥补各自的损失,草原诸部的纷争也越发地惨烈起来,现在是部落生死攸关的时候,不容他们不拼命,所以对付大股流窜作案的明军骑兵无计可施,但是对付实力相差无几的其他部落,还是有几分把握的。经过第二次暴雪行动,北元对草原的控制力锐减,被授命重领军权的扩廓帖木儿居然招募征集不到多少骑兵,甚至有部落对北元将灾难带到草原上怨声载道。那些偏北、偏西没有受到侵袭,实力犹存的部落和实力派开始与北元拉远距离,大有划清界限,免遭祸牵连害的倾向,更有野心家在别有用心之人的鼓惑下蠢蠢欲动,现在的漠北草原已经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次行动不仅消耗着北元的实.力,也消耗着归附的漠南草原部落和东北诸族的实力,在座的人对刘浩然一箭双雕的“毒计”都心里有数。或许北边和东北有人隐隐猜到了暴雪行动背后的别有用心,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漠南和东北诸族与漠北和北元已经结下死仇,骑虎难下,按照草原上的习惯,一方不彻底倒下去这事就没完。

“现在常将军、冯将军、蓝玉都统制已经开始今年的.主力进攻,今年的计划是重点在东北,常将军部和蓝玉部集中兵力,两翼夹击,加上东北诸族骑兵侧应,力争再一次重创纳哈出部,迫使其投降或放弃对东北的控制。而西边冯将军部则负责对漠南草原控制区加强巩固,清剿北元残余兵力。”

“如此说来,今年北方是不用担心了。”刘基抚须道。

“正是,我们可以集中力量对付越陈。”刘浩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

“陛下,这次对越.陈用兵计划已经呈禀,不知能定下来吗?”冯国用问道,几日前枢密院参军总署就将作战计划编写推演完毕,呈交给刘浩然。参军总署的计划是先以强大海军歼灭越陈水师,再集中五万到七万火枪部队在海军的掩护在黑水入海口附近登陆,然后大军直入,攻陷升龙府,控制或击溃越陈朝中枢,最后以此为据点扫荡越陈残余和地方势力。

“我有几处修改。”

众人一听,连忙打起精神来。

“首先,我认为对越陈作战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海上以我大明海军为主,负责歼灭越陈水师,炮击越陈沿海城市,封锁越陈海岸线,路上以占城军队为主。”

“占城军队?”

“是啊,现在占城国的王制蓬峨雄才大略,其国人称之为英明凶主。制蓬峨登位后立志收复越陈历年所侵占的土地,其整顿国家,训练军队,最新情报,其在今年二月率兵又大败了越陈军队,俘获了陈军统帅陈世兴。”

这些年占城趁着越陈国力衰落,累累进攻越陈,抢占土地,只不过是收复此前被越陈占去的领土而已,而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越陈虽然衰败,而且累次被败,但是实力依然还在,占城军队虽然累次获胜,但是也吃过几次败仗,现在领土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收复回来。

“陛下的意思是想让占城军队与越陈军队先打个两败俱伤?”刘基迟疑地问道。现在占城军队虽然略占优势,但是越陈军队也不是完全无能,而且一旦战火蔓延到越陈境内,那就是不同的性质,为了保家卫国,越陈将领再无能,将士们还是愿意为自己的家园拼死一战,占城军队就有得啃了。

“越陈不是东西,占城难道是什么好货色吗?其建国是如何起来的?还不是于后汉年间在日南郡象林县杀官自立,至安南立国前,数百年对我天朝复叛不已。现在与我大明是没有纠葛,可以站在我们一边,可是越陈被灭后又会如何?谁说得清楚。”刘浩然抿着嘴巴说道。

是啊,一旦越陈被灭,占城将会与大明接邻,其实力在越陈覆灭时获得迅速增长,以它过去的德行,后果难以预测,大明不需要强势的邻国。

“陛下,目前借制蓬峨复土心切,引占城军队与越陈军火拼,倒是可以,只是最后还是要我大明亲自动手。”冯国用疑问道。

“因此第二阶段我做以下修改建议,以日本雇佣兵为主,登陆越陈,展开陆战,灭其国。”

日本雇佣兵经过高丽和东北战事的试用,大明发现这支雇佣兵非常好用,作战凶悍,服从命令,而且“性价比”非常好,甚至比调集待遇丰厚的大明陆军还要划算。

日本南北朝经过几年的激战,虽然南朝从大明购得不少精良军械,但是北朝依靠强劲的财力,购进的军械更多,而且占据的区域广袤,控制区里的资源更丰富,经过对大的.明贸易,与南朝的差距拉得更大,加上菊池重光等骨干武将的损失,所以南朝军败势更颓,大明虽然暗中紧急“输了几次血”,可是依然止不住南朝军队兵败如山倒。现在孤守一块很小的地盘,覆灭之日指日可待。

在这种情况下,北朝已经不需要太多的武士和士兵,所以愿意也有能力向大明提供更多“优质”的雇佣兵,估计可以招募三万以上的精锐雇佣兵。

“陛下的部署英明,我们可以趁南洋战事第一阶段招募训练日本雇佣兵,然后趁越陈和占城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实行第二阶段。”俞廷玉点头赞同道。

“陛下,如果占据越陈,如何善后?”刘基关心更长远的事情。

“割一部分土地给占城,以日本雇佣兵镇守越陈大部分旧土,如果需要的话可招募更多的日本雇佣兵。待他们立下战功,愿意者我们可赐其大明百姓身份,其可永居越陈旧土。”

对于日本雇佣兵最高的赏赐是赐其大明百姓身份,因为困于穷苦只得卖命为生的日本武士来说,拥有一个天朝子民的身份的确很值得骄傲。但是这种赏赐也并不容易,除了立下不小的战功外,日本雇佣兵还必须愿意接受大明文化和管制,以后愿意习汉字,说汉语,遵汉习和大明律法。

“陛下此计甚妙,如日本雇佣兵荣赐大明子民身份,并在越陈旧土分得田地家财,此后便与我大明息息相关,其在越陈对于越陈旧民又有间隙甚至仇恨,难容他与越陈旧民勾连,自然能尽心尽力为我大明守疆土。”刘基点头赞同道。跟着刘浩然打了几场大仗,见惯了多次使用“卑鄙无耻”的战术战略,一向以谦谦君子自居的刘基也变得“心硬如铁”,只管大明的收益,别人的死活是顾不上,其实从另一层意义上来说,跟刘浩然非常亲近的刘基已经被潜移默化,一切以大明的利益为上,什么仁德虚名,什么邻邦友好,都比不上大明实实在在的收益。

“陛下如此安排倒是省了一大批军费。”做为首相的李善长考虑的是钱财供给的问题。自从在刘浩然鼓动下一时激动参与到对越陈宣战,李善长冷静下来后头痛万分,现在刚刚是北伐过后,大明国库还在东拼西凑地挤出钱粮北调,帮助北方诸省恢复生产。要是与越陈一打起来,这钱粮还不得如流水般花出去。

听到刘浩然准备把对越陈战事分成两部分,陆军主力使用日本雇佣兵,心里一下子松了大半口气。使用日本雇佣兵有很多好处,首先军饷费度少很多,明军将士待遇丰厚举世难寻,平时用军饷,战时有作战补贴,战后有“慰问金”,立功有犒赏,那样不花钱,所以一次北伐把家产颇丰的大明打得差点一贫如洗。日本雇佣兵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军饷和犒赏少了一大截,作战补贴和慰问金也不必了,就连需要向本人和日本幕府”支付的雇佣费用还可以赊欠或者用欠账抵消。多年的对日贸易,日本欠了大明一屁股帐,再招募二十万雇佣兵都抵冲不了。

只要不动用陆军,主要用海军,这军费就省了不少。海军舰队就是不打仗,平日里待在海上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现在让他们去打仗了,终于可以不光耗费还能产出了。而且这次对越陈大动干戈,是为了替江浙、福建、广东海商报仇,这些地方富甲一方的海商还不好好地“贡献”一把,以后他们仰仗海军的地方多得是。所以光是大大小小商社、海商们奉献的钱财足以让大名海军维持两三个月。

至于粮食方面,可以从高丽和日本大量收购,这两个国家已经逐步进入安宁时期,粮食产量逐渐恢复,可以提供出口,至于粮款,欠账抵消,高丽和日本一样,都是大明的债务国。最重要的是,这次对越陈战事不比北伐这种“国内战事”,打到了越陈明军就用不着那么客气了,能抢的如钱财珍宝、粮食辎重什么的自然全部抢光,也算是削弱越陈的一种手段。

李善长在心里盘算了好一会,总算大致的算清楚,这次对越陈战事耗费不会过大,咬咬牙也就坚持过去了,说不定到最后和对高丽、日本九州战事一样,还有一笔盈余。

“陛下,此次远征越陈,谁为主将?”

“海军以陈孝林为主将,陆军嘛,”刘浩然犹豫了一会,大明陆军名将如云,该用谁倒是一个问题。常遇春、丁德兴、冯国胜、邓友德还得顶在北方,傅友德、徐达还要在西北维持稳定和注意巴蜀,华云龙、胡大海、胡海等诸将还要镇守各地和协助北方战事。

“这样吧,陆军以蓝玉为主将,汤和为副将。”刘浩然最后决断道。蓝玉在东北战事中一直为赵大勇的副手,而且经过高丽、东北战事已经锻炼出来了,尤其是对使用“招募兵”上得心应手,加上他虽然属于淮西集团,但因为是刘浩然一手带出来的,算得上是新生代将领的代表。汤和是朱元璋手下的名将,徐达已经被重用,他还被搁置就太可惜了,也该派上用场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蓝玉

第一百八十六章

蓝玉

明历二年六月十七日,阿兰塞,这座阿刺温山(大兴安岭)重要的山口通路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战事,超过二十万骑兵正在这里展开厮杀。

阿兰塞,东部是阿刺温山两个河谷组成的山口,是东西草原的重要通路,西边,是连绵不绝、起伏不定的丘陵草原,连接着广袤的漠北大草原。正因为这里的重要性,纳哈出在节节败退之后,仍然咬着牙坚守着这里,因为一旦阿兰塞一失,阿刺温山就失去屏障作用了,上十万东北诸族骑兵就会像进入到自己牧场一样方便地进入到漠北草原上来,这也就意味着以后每年的暴雪行动不仅仅局限一次,而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从阿兰塞山口退出的上万骑兵潮水一般涌回位于阿兰塞西边元军本阵,与那里数万列阵的骑兵汇合。上万生女直族骑兵紧追不舍,一边发出嗬劾的呼声,一边张弓搭箭,在急速奔驰的战马上奔射。尽管穿上了大明提供的轻甲和兵器,但是生女直人仍然摆脱不了“野人”的习性。箭矢飞过,不少断后的元军骑兵纷纷落马,他们其中有不少人是shu女直。

在东北这场已经连续两年的激战中,东北诸族也分为两派,人数较少,但是比较“开化”的shu女直站在元军一边,他们很多是原金朝女真的后裔,多多少少受过中原文化的影响,相对“文明”。自从金朝被蒙古灭国后,他们很多人归降了元朝,并且受封,成为东北大大小小的“统治阶级”。明军北伐,他们很自然地就投到了纳哈出一边,为其出粮出人。

生女直分布广散,人口众多,他们从契丹人开始,无论是金朝女真还是蒙古人和shu女直,数百年来都是备受欺压,加上大明从数年前开始的拉拢收买,很快便投到了明军一方。经过近两年的惨烈战事,明军军政人员已经把这场战事宣传为“东北诸族百姓反抗蒙古人及其走狗、争取自由和权利”的正义战争,这场战争已经提高到事关东北诸族百姓生死的高度,数百年受欺压的东北诸族百姓要想翻身做主人,从此过上“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生活,就必须与“万恶”的蒙古人及其走狗做殊死斗争,不把其彻底消灭绝不能罢休。

当元军骑兵纷纷退回本阵,.早就严阵以待的元军开始射箭,反击向他们冲去的生女直军队。弦响如雷,箭急如风,数百冲在最前面的生女直骑兵连人带马一头栽倒在地,然后滚做一团冲势不减,在地上向前滚了几尺远。

看到形势不妙,生女直骑兵唿哨.一声,调转马头就跑,可是身后的箭雨却连绵不绝,铺天盖地的飞个不停,一下子从背后又放倒了上千生女直骑兵。

“蓝大人,前军已经退下来了,请.求新的指示。”军令官策马跑过来禀报道。

“重骑突击,打出缺口后,轻骑全数跟进,扩大缺口,然.后行进中集中兵力打垮一部元军。”骑马站在高岗上的蓝玉收起了望远镜,头也不回地下令道。

“是!”

当军令官一扬马鞭,滴溜跑远去传令时,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慢慢地靠近蓝玉。

“赵将军!”蓝玉拱手道。

“蓝校尉,战事快结束了。”赵大勇拉紧缰绳,策定坐.骑,望着岗下远处因为太安静而显得非常诡异的战场。

“是的,赵将军,战.事快要结束了。”蓝玉恭敬地答道。自从刘浩然在明军中定下军衔制之后,军衔品级高低一目了然,所以上下级之间也是等级森严,军礼军纪摆在那里,不容轻废。另外一点就是军衔提升非常困难,尤其是校尉升将军,难度极高。赵大勇要不是因为从军早,又曾经执掌过明军第一支火器部队-大内亲军,在对陈友谅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也不会被授予少将军衔,而蓝玉虽然极得刘浩然的青睐,可是毕竟资历尚浅,所以还是大校军衔挂着,估计东北战事了了后银色的肩章就能变成红色,并换上一个金色五角星。

“蓝校尉,听说东北诸族骑兵开始出现怨言了。”

“是的将军,伤亡太大了,有些部族开始胆怯了。”蓝玉还是看着远处的战场说道。

赵大勇的目光也注视在远处,听完蓝玉的话,只是微微点点头,从高丽战事完毕,明军就开始招募征集东北诸族的骑兵,两年多下来,与元军打得是尸山血海,按照军政司统计的数目,东北诸族骑兵阵亡者有四万六千七百六十五人,伤残者达七万五千八百五十九人,这个数字已经超过明军自北伐起到现在为止的伤亡数字,可以说东北诸族骑兵基本上等于换了一茬。

在这么惨重的损失下,东北有些部落自然会产生一些想法,想浅一点的认为这样的损失太大了,就算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也是得不偿失,想深一点的人会认为这是明军拿自己当炮灰,所以这其中有人会有怨言甚至怨恨是一定的。

默然了一会,赵大勇突然说了一句:“蓝校尉,这些事你不用操心,自有典军镇抚署和军政司的人去操心这些事情。”

“是的赵将军,我知道的。”蓝玉淡淡一笑道,既然入伙了明军,想那么轻易脱身是不可能的,不把漠北的蒙古人彻底打趴下,这事没完,想给蒙古人留下一点势力,好玩左右逢源,在明军面前是行不通的,因为明军历来就是要不不打你,要打就要彻底打废你。而且明军眼里容不下沙子,是敌是友必须有个明确态度和具体的行动。

“我们艰辛了近百年,上千万英烈洒热血抛头颅,这才有了北伐之举,光复之功。东北诸族以为搭着我们的顺风车就想轻轻松松获得自由和富贵,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任何收益都必须付出代价。”

赵大勇不由笑了起来:“蓝校尉真不愧是陛下身边待过的侍从官,说得正是这个理。道理军政司的军官会跟他们讲明白,打狼不死反受其害,现在蒙古人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这个时候想撤伙,难道想让蒙古人回过气来再报复祸害他们?”

“道理讲清楚了,他们要是还想脱身出去,那是痴心妄想,典军镇抚署自会找他们麻烦。仗都打成这个样子了,他们难道还没有醒悟吗?现在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归附我们,要不就跟着元军走,想左右逢源,坐收渔翁之利想都不要想。”赵大勇狠狠地说道。

蓝玉笑了笑,没有做声,这是主将赵大勇操心的事情,自己只是协助和进言。

赵大勇端着望远镜看了一会远处,然后掉过头来问道:“蓝校尉,你说常将军能不能达到指定位置?“

按照战前的商议,常遇春集中六万大军挥师北上,经上都路逼近应昌,先对北元残部进行围剿,将北元残部重创或逼走之后,虚晃一枪,继续被上,到达夫连真河区域,堵住阿兰塞地区的后侧,对纳哈出残部进行包抄,以求彻底歼灭纳哈出所部。

“赵将军,不好说啊,这草原茫茫,虽然有向导,可是能不能到达指定位置真的不好说。”蓝玉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的确如此,现在又没有什么定位系统,找到一个指定位置简直是千辛万苦,还不一定找得到,要知道虽然是数万上十万人会战,但是与战场相差十几里几十里就会相错而过,错失良机。而一般情况下,十几里几十里的误差还是好的,说不定相差上百数百里,那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战事就不算完美了。”赵大勇叹息道。

“赵将军,常将军与我们汇合完全靠运气,他们的目的在于应昌路和会宁路北元残部,那里是北元再漠南最后的一块根据地,扫荡了那里,北元就只能在漠北草原流窜了。”

“是我太奢望了,只要重创了纳哈出部,我们也算完成任务。”赵大勇心有不甘地说道。

“冲上去了,赵将军,我们前军冲上去了。”蓝玉突然大声说道,然后和赵大勇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望远镜。

只见五千全身火红的明军重装骑兵轰然地向元军大队冲去,他们手持骑枪,背插旗帜,如同一片红色怒涛向元军大队席卷而去,在他们身后则是数万轻骑,挥舞着马刀,像潮起的海水一般向前迅速漫去。

明军重装骑兵全身着铠甲,连坐骑上都披甲,如同一辆辆轰然前行的装甲车一般,元军飞射的箭矢对其很少能产生作用,顶多运气太好,巧好射中了重装骑兵战马的眼睛等薄弱处,否则无法抵挡重装骑兵的前进。

重骑兵冲到跟前,骑枪与元军发生激烈的碰撞,在被击得粉碎的同时将一名元军挑下马来。这时重骑兵没有拔出马刀或者是战斧,而是在继续策动坐骑的同时掏出一把短铳,对着近处的元军就是一枪,然后往马鞍上的袋子里一装,顺手又掏出一把短铳,对着近在咫尺的元军骑兵胸口就是一枪,将其生生打飞。

一时间间,明军重装骑兵马蹄翻飞,沉重的马蹄声却被四处炸响的铳声掩盖,元军被明军重装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和一支接着一支近距离打响的短铳打蒙了,很快被冲出一个缺口来。随即而来的数万轻骑兵就像一群蚂蚁一般,生生地挤进了这个缺口。时间一点点过去,元军的阵型就像是被冲刷不息的沙堤一样,在轻骑兵的冲刷下不断地流溃和扩大缺口,到最后,这数万蚂蚁已经汇聚成了势不可挡地滔滔洪水,向元军冲去。

“蓝校尉,这里交给你了!”赵大勇说了一句连忙策马而走。

蓝玉还没来得及回应,赵大勇已经跑去很远了,他只好摇摇头,继续关注着远处的战事。

数万轻骑在重装骑兵的引导下很快将元军撕裂成两部分,然后重装骑兵一转,向元军左翼的后侧冲了过去,准备从其后面将其冲个对穿,而数万轻骑除了分出一部分继续向前进牵制元军右翼外,其余大部隐隐散开,向元军左翼围了过去。

经过半个时辰的激战,元军左翼溃败,最后连动着整个右翼一同开始向西北逃散。纳哈出被裹在军中,狼狈不堪,但是当他们经过木儿格思山时,却遭到了明军的伏击。

阿兰塞的地域非常独特,向北是哈刺温山余脉连绵不绝的密林,向南是夫连真河,只有绕过木儿格思山向西而去。明军早就勘探过这里,赵大勇带着三万火器部队从南边渡过夫连真河,绕道来到了木儿格思山地区,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这是一条不到五百米宽的道路,明军三万海军陆战队集中了所有的火枪火炮对这里进行了封锁。远的用火炮,近的是连续射击。当元军冲过来时,他们发现前方一片空旷,前路无忧,只是侧翼密密麻麻站满了红色,还有数不清黑色洞口。

元军已经没有勇气向侧翼明军发起进攻,从东北到这里,太多的元军已经流干了血,现在元军拼得不是性命,而是他们整个势力在东北的元气。

元军加快了马速,想迅速离开这个地方,可是火炮火枪的声音像恶魔的声音留住了他们的生命。元军骑兵在不停地向前奔跑,却不停在地上滚动着,不管如何,他们只想着向前冲去,离开这个地方,在草原上找到一个安宁的地方,让疲惫不堪的灵魂好好休息一下。但是他们很多人都无法离开这里。

他们使劲地鞭打着坐骑,侧翼飞来的子弹击中了他们的身躯,血花一朵朵在青青的草原上绽开,战马在喷着粗气拼命地跑动着,它们知道这是自己和主人最严峻的考验,但是一发子弹让战马不由自主地前蹄软跪,整个身躯带着背上的主人在草地上不停地翻滚着。

枪炮声传去很远,远处被明军俘获的牛羊在安静地吃草,闻到这奇怪的声音,不由抬起头眺望远处,它们似乎看穿了山头的阻碍,看到了元军在火器弹幕下那一幕幕悲壮的场景,看到这些曾经驰骋在草原上的战马和骑兵在悲嘶中跌倒,再也爬不起了。

牛羊们那双似乎看透了草原上千历史的眼睛最后离开了那个方向,它们环视周围,天还是那样蓝,云朵还是那样白,草原还是那样青,嘴边的青草还是那样鲜美,只是以往这个时候总会响起的牧民的歌声已经越来越远,从耳边的萦绕变成了似乎在天边的萦绕。

蓝玉最后收起了望远镜,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对旁边的副官道:“准备好东西,我们该南下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南洋之战(二)

第一百八十七章南洋之战(二)

明历二年六月初。升龙府码头上,越陈水军将虞侯李秀林呆呆地站在江边上,看着近处的船只,手脚在微微颤抖着。

“李黑头,你怎么了?”旁边有人问道。

李秀林反应迟钝,迟疑了好一会才回过头来,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那人,原来正是自己的好友,越陈殿前军都头陈满水。

“没什么。”李秀林黯然地摇摇头。

“我说李黑头,自从海上回来之后,你就魂不守舍的,大明海军难道把你的魂都打跑了吗?”陈满水忿忿地说道。

“我的魂早就散了。”李秀林叹了一口气说道,“早在七洲洋就散了。”

“李黑头,真的有那么惨吗?”看到好友的模样,陈满水心里也是一咯噔,他知道李秀林在海上混饭吃已经二十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岂是一个惨字。”李秀林想闭上眼睛却瞬息就睁开了,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道。

“李黑头,走,给我讲道讲道。”

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在陈满水的催促下,李秀林开始慢慢回忆起那段痛苦的经历。

“当时都指挥使陈杰人带着我们七十多艘大船来到七洲洋,那里是大明下南洋的必经之道,当时陈大人说了,咱越陈应该很快要向大明称臣了,这海上的好事恐怕没几次了,要大家拿出十二分精神来。”

“我们在窝子岛附近等着,可一直不见大明船只经过,当时我心里就有了不祥预兆,按道理说,大明不是轻易服软的,尤其是他们的海商,傲气地很。我们几次洗劫,他们总是冷冷地说大明海军总有一天会替他们讨回公道,曾经惹恼过陈大人,他一气之下便将这些海商和水手全部砍了头,从此之后,咱们水师便一发不可收拾,不但抢东西,还杀人。”

“乖乖,这怎可了得,你们水师还敢杀人?我们一直听说你们只是抢货品,人船丢在海上放他们一条生路,怎么和你说得不一样。”

“开始的两次是这么办的,后来陈大人开了头,加上大明海军一直没有在南洋现身,大家也胆子更大了。你知道。杀人这事会上瘾的,那帮家伙每次都以折磨残杀大明商船水手为乐,唉,报应啊,我就知道他们迟早要遭报应的。”

陈满水也叹了一口气,前几年,大明海军在南洋一带横行霸道,越陈水师没少受他们的气,而且看着人家的装备眼馋,现在越陈水师官兵们出于一种报复和阴暗的心态,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乐,仿佛那些大明水手受到的痛苦越多,他们就越爽一般。

叹了一阵气后,在陈满水的引导下,李秀林又转回到七洲洋。

“过了好几天,一直不见船只,我当时跟上头说,这会不会是大明海商在等他们的海军,要真是这样,咱们得赶快躲开。上头听了之后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顿,说我是瞎操心。大明现在和蒙古打得水深火热,怎么有空南顾。蒙古当年是如何的骁勇善战,近百年过去,虽然衰败了,可是架子还没倒,怎么得也要让明军好好啃上几年,那有那么快。”

“正说着,有快船跑来禀报,说来了七艘大海船,一水的满载重物,没有看到大明海军的影子。”

“听到这个消息,陈大人的脸都笑烂掉了,一次来了七艘满载的大海船,这下可能捞不少东西了。命令传下来,大家伙也都眉开眼笑的,就跟过年似的。”

“过了一个时辰,大明海船鱼贯过来了,都是五百料的福船,三桅蓬帆被风扯得全满,正向南而去。满水,你是知道的,现在是南北风转向变化的季节,风向随时都有可能从北风转向南风,陈大人怕到时大明海船会转帆逆行,我们就跟不上了,于是二话不说命令全军出动。”

陈满水点点头,他知道,冬季十一月到春季三月流行北风,夏季七到九月流行南风。其余四五六和十月都是南北风转换的时节,风向是说不定的,而大明海船不仅航速快,而且还能转帆逆行,比越陈水师强多了,所以陈杰人要抓住时机围剿大明海船。

“我们水师的船一围上去,大明海船便发现了,他们一边掉帆转向,一边推出几门不大的火炮,对着我们就是一阵乱轰。”

“听到炮声,我当时就蒙了,只有大明海军的战舰和什么武装商船上有火炮,可那些船只我们连挨都不敢挨,大明海船的福船和广船什么时候安火炮了?这有问题。”

“当时我把这话跟上头一说,上头把我骂得狗血喷头,说大明福船上安火炮正好说明两点,一是他们怕咱们了,二是这船上的东西肯定不菲。”

“利欲熏心,利欲熏心!”陈满水痛心疾首地说道,不过他也是属于马后炮之流,看李秀林的模样,不用猜都知道这其中的结果。

“上头恼怒我总爱胡说八道,动摇军心。于是便把我的船调到外围警戒去了,其余六十多艘一窝蜂地全部围了上去。我在外边越看越心惊,这七艘大明海船太厉害了,不但炮打得准,而且操帆转向异常利索,我们六十多艘船硬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还没黏糊上了。这架势,岂是一般的海船水手能做到的,除了大明海军的水手外,找不出第二家这样的。”

“陈大人可能也察觉到这个问题,打着旗号叫我们撤。可是这个时候两支船队从西边和东边飞一般的驰了过来,他们的船足有城墙那么高,挂满的帆布遮天蔽日。他们到了一定位置对着我们水师的船就是一顿炮轰。”

李秀林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时我只看到火光闪成了一片,过了好一会,巨大的声响才传了过来,我的船只居然被这声音震得微微摇晃。当时我和手下被这声势吓得面无人色,紧紧地抓着船舷,连逃命都忘记了。”

看着李秀林那又变得煞白的脸,还有眼睛透出的恐惧,陈满水没有亲身经历过,也能体会到数十艘大明海军主力舰众炮齐发的声势,那声势排山倒海,非人力所能抗拒的。

“当一艘大明海军的快船靠过来时,我们才发觉危险,连忙扯帆逃命。那艘快船在后面紧追不舍,还朝我们开了好几炮。当听到炮弹从我们头上飞过,我的心都蹦到嗓子眼了,那么大的黑铁蛋,真要挨上一发,人还不得打碎了。”

说到这里,李秀林低下了头,默然了许久才说道:“真是邪门,我刚这么一想,一发炮弹从后面打了过来,一直从船尾穿到船中间,只见一路上被打得乱七八糟,十几个水手全部遭了殃,狗鱼子,我那苦命的侄儿当时就站在我的身边,我亲眼看到炮弹从他的腰间穿过去,把他的半截身子都打烂了。”

“我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没了,像是被打烂的瓜,血糊糊地烂成了一滩,只有两条腿还是圆乎的。我怎么跟我死去的哥哥和寡嫂交待。”说到这里,李秀林不由泪流满面,垂下头低声痛哭起来。

“黑头,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吧,只要你能逃回来就好,你们李家总还有希望。”陈满水不知道怎么劝慰好友了,只好嚅嚅地说了几句。

“逃回来?”李秀林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却满是苦笑,“逃不掉的,大明海军尽数南下,我等恐怕是在劫难逃。咱们水师干得那些事情,只怕把黑水全部倒出来也难以浇灭大明的怒火。”

“黑头,事情这么严重,你跟上头说了吗?”

“怎么没说?”李秀林声调一下子高了起来,“我死里逃生,把消息给那些老爷说了,可是他们全不当一回事,挥挥手就叫我退下,说他们自有主张。”

“什么自有主张?”陈满水这个时候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咱们殿前军听说在选人,护送什么使者北上。估计那帮老爷的主张是向大明求降称臣。”

“求降称臣,这世上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没听大明从江南开始做的那些事,刚烈硬气得很。咱们越陈趁着他危急时背后下刀子,他不把越陈打得稀巴烂怎肯罢休。这事连我们这等小民都想得清楚,那帮老爷怎么就想不明白。”李秀林忿忿地说道。

“黑头兄弟,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明白了,咱越陈怕是有大劫数了。”陈满水也幽幽地叹息道。

这时,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惊慌的声音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大明向越陈宣战!”

越陈驻大明使节耗费了一个多月,不知用了什么途径,终于把大明宣战书给送了回来。可是越陈朝野不清楚的是,大明宣战是从宣战书递交到越陈使节时算起来,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大明海军早就做好了部署。而越陈朝中接到这份宣战书后顿时乱成了一团,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胡作非为的代价就是承受大明万丈怒火,越陈水师一部被歼灭只是一个开始。

六月十日,大明南洋舰队在陈孝林的带领指挥下,堵住了兴安镇,经过两个时辰的炮轰,兴安镇连同越陈水师的一百余艘战船化为灰烬。六月十三日,大明南洋舰队炮轰海门镇(今海防市),将越陈的这座海港连同越陈水师的一百余艘战船打成了废墟。六月十五日到二十五日,大明南洋舰队转战清化、演州、浦阳,逐一炮击越陈这些繁华的海港城市,将这些平日里船只密布,商贾不绝的城镇轰成了死港,与此同时,分散逃窜的越陈水师残部也在这些炮轰中沉没。

接到这些噩耗,越陈皇帝陈暭和他的臣子们吃不住劲了,他们拼命地寻找大明海军,目的就是一个,求降称臣。但是只要有船只出海,大明海军的反应只有一个,二话不说就开炮,直到打沉它为止。

大明这种只管打,不和你接触的战术让陈暭和臣子们大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整个升龙府愁云密布,臣子们虽然口口声声劝陈暭尽快求降称臣,但是要他们出海与大明海军接洽时却一个个退缩了,那不是去求降,那是去送死,大明海军的火炮可是不长眼的。

陈暭无奈,只好遣人从北方而行,准备与大明广西官员接触,想通过他们递上降书。可是使者刚到明越边界却发现,大明广西省已经挂起了战旗,关闭了整个边界线,只要越陈有人敢接近,不管是谁,一律箭矢刀戈招呼。

六月二十九日,陈孝林遣四艘巡洋舰、六艘武装商船和十八艘快速警戒船逆黑水河而上,一路上炮击要塞城镇,留下一路火光来到升龙府,然后拉开架势,对着升龙府进行了长达四个时辰的无差别覆盖炮击。

数千发燃烧弹和爆炸弹落到了升龙府的每一个角落,这座由越李朝初代君主始建的城市很快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由于越陈升龙府地处ya热带,很多民居多是因地制宜以木材搭建,加上城中和周围树木众多,大火一起便不可收拾,到了傍晚,整个升龙府如同一个大火炉,已经沿河撤退数十里的大明舰队还能看到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天空都染红了。

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整个升龙府除了少数地区,大部分都化成了一片废墟,而在大火中死伤的军民已经不可计数了,大街小巷除了黑色的房屋灰烬就是四处可见的尸首,这些尸首或被烧得炭黑,或被烧曲成了一团,或因为毒烟熏毙,横七竖八,惨不忍睹。而经过这番沉重打击,越陈朝已经慌成一团,大臣贵族们纷纷要求陈暭迁都以避大明锋芒,根本没有心思去收拾残局。几天高温过去,升龙府到处散发出腐尸的臭味,令人作呕,整个升龙府变成了一个鬼城。

进入到七月份,占城国宣布与大明结盟,向越陈宣战,并开始出兵越境作战。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制蓬峨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制蓬峨

明历三年七月初六。越陈朝交谷城,三万占城大军密密麻麻地陈阵城外三十里的地方,缓缓向交谷城推进。占城国王制蓬峨坐在一头战象上,表面上意气风发,心里却郁郁不欢。

六月初,当大明使者来到占城,通报了大明向越陈宣战的事宜,邀请制蓬峨与大明结盟,共同对付越陈。当时的制蓬峨花了好一会时间才确认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是真实的。

占城自立国以来就纷战不休,先是与北方的中原王朝激战不止,互有胜负。从宋朝开始,由于大越国李朝的建立,占城与中原王朝陆路上被隔断了,也失去了继续争战的意义,于是占城国王于前宋景德四年派遣使奉表入贡,向宋朝称臣,自此,占城国的斗争对象也开始转移。

占城首先与越国李朝,连年纷战,随后又与西边和南边的真腊国交上手,开始的时候占城也占些便宜。南宋建炎年间(1127年—1130年),占城军队杀入真腊,真腊国屡战屡败,南宋庆元年间(1195年—1200年)真腊国大举反攻,占领占城,将其纳入版图。南宋嘉定十三年(1220年),占城经过二十余年的奋斗,终于复国。

1278年,即南宋景炎三年,元至元十五年,占城王抛弃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南宋,投身归附于如日中天的元廷。元世祖忽必烈封其国王为占城郡王,并宣布立占城为行省。后因占城王子不服,忽必烈遣唆都从海上伐之,元军屡胜,但所损亦多,占城王退遁山林,未能平复。元世祖又遣皇子脱欢从陆路征,经大越国,大越陈朝国王陈仁宗抗之,脱欢虽攻陷越国国都,并与唆都会师,然陈仁宗集诸军反攻,破脱欢,后邀击唆都,唆都战败身亡。此役结束,蒙古损失无数。占城得以保国,忽必烈自此放弃攻伐,占城行省废。

越陈朝借着大败元军的势头,开始向占城累累进犯。而占城上百年战乱,早就是国穷民疲,被越陈军队打得节节败退,丢失了不少国土。制蓬峨即位之后,励精图治,又趁着越陈内乱自耗,国力大损之际,连连发难,收复了不少国土,但是两国实力基础相差太多,占城虽然逐渐占据优势,但是越陈朝还保持着强劲的还手甚至反击能力。

在这种情况,如果能与大明联手,对于占城国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大破越陈朝也是指日可待。

但是等到制蓬峨冷静清醒下来,他又开始犹豫和畏惧起来。原因无它,一旦越陈被大明和占城联手灭掉,那么占城就失去了一个缓冲区。直接与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接邻。有这么一个强势而且正在崛起的邻国在一旁卧着,任谁也睡不好觉。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越陈朝的陈仁宗明白,制蓬峨也明白。

看到制蓬峨开始犹豫,大明使节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冷一笑道:“我出京师时,陛下托付我两封国书,如大王不允,我只有将另一封国书交予真腊国王。”

制蓬峨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真腊国现在处于吴哥王朝时代,正是强盛时期,号称拥有战象近二十万头,国土七千里,实为南海一大强国。真腊国实力强劲,自然有信心与大明合作,而且就算它占据了越陈部分国土,但是却是和大明侧翼接壤,不需要承担正面的压力。反观占城,如果不与大明合作,自然被划到敌对势力一方,大大得罪了这个北方强国。当时越陈一灭,占城就要直接面对大明和真腊两大强国的联手威胁,想想都不寒而栗。凭借真腊现在对国土的贪婪和渴望,极有可能与大明合作,争取在灭越陈国中分得一杯羹,进而不介意把占城再灭一回。到时占城被真腊和大明瓜分了,要想复国就是难上加难了。

想通这些,制蓬峨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选择,要不与大明结盟。出兵灭越陈,要不坐等大明和真腊灭越陈,然后掉过头收拾自己。无奈之下,制蓬峨被绑上了大明的战车,准备出兵。

六月份,大明海军炮轰越陈诸多海港城镇,留下一片废墟和巨大的伤亡,消息传到占城,制蓬峨不由地加快了步伐,他知道,大明海军这不仅是在打击越陈朝,也是做给自己看。占城国地域狭长,多数城镇临海,在强大的大明海军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大王,越国军出城迎战了。”大将黑沙猜跑来禀报道。

“主将是谁?”

“大王,看旗号是陈世忝。”

“陈世忝,”制蓬峨沉吟了一下,这可是越陈所剩不多的名将,这仗可不好打了。制蓬峨原本还想放放水,与越陈军队“假打”一场,打个僵持不下,尽可能延缓战事。让越陈保存实力。制蓬峨也看出来了,大明这次讨伐越陈,只动用海军,不动用陆军,让占城做为主力,除了没安好心地驱狼吞虎,应该是他们的陆军主力还被牵制在北方,一时抽调出来。打败越陈容易,可是想灭一国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没有强劲的陆军根本办不到。所以只要自己放放水,越陈国步军实力还可保存。想被灭国就不容易了。制蓬峨早就打好主意了,越陈要打,便宜也要占,但是不能让越陈元气大伤,顶多逼其向大明卑躬屈膝,态度放低些,多许好处,尽量让大明满意,消除怒火。只要越陈还存在,占城就不用夜夜担心大明从陆上侵袭。

可问题是自己有心放水,越陈方却不明白自己的苦心怎么办?陈世忝是越陈名将,打起仗不含糊,真要是自己这边放水,那边却舍命相战,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制蓬峨不愧是占城国近百年来少有的雄主,稍一思量便做下决定。

“黑沙猜,你率两千战象以为前军,我率三千战象以为中军,命差茶吾率两千战象在左翼列阵。”

制蓬峨布阵很有讲究,整个阵势靠海摆开,可以依仗不远处的大明海军的一支分舰队,舰上有重炮,可远至四五里,不仅不用担心右翼,还可以得到大明海军的火力支援。前军左翼再布下重兵,自己居中接应,首先立于不败之地。要是陈世忝识趣,就遣前军与他打一场,大家打“热闹”一点就是,给明军看看,然后双方不输不赢,收兵就是。要是陈世忝不识趣,硬要和自己死磕,那自己就带着中军压上去接应,凭借优势兵力和大明海军的火力掩护,给陈世忝一个教训。

布阵完毕,陈世忝也带着三千战象冲了上来。他是越陈朝现在有数的猛将,坐在一匹高大的战象上,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待到走近,向大喝一声,叱问起黑沙猜。

“尔等占婆小人,为何犯国境?”

黑沙猜也不含糊,当即答道:“此地何时为尔越国国土?此乃我占城之地,只是被尔等强取豪夺罢了,现在我等是收复失地。”

说起这双方打嘴巴仗的此地,就牵涉到一起历史公案。

元大德十年,即公元一三○六年,越陈朝英宗以玄真公主嫁当时的占城国主制旻,而收以乌州(广治)、哩州(承天)为聘礼,改名为顺化州,而当时占城处于劣势,被越陈朝压着打,只要捏着鼻子接受了,把这块两国交接的地盘割让出去了,交谷城就在这顺化州地界上。

当时说到顺化州,占城国也是来路不明。东汉末年,占城立国,国土在顺化州以南,北边包括顺化州在内都属于中原王朝的交州日南郡。后来占城趁着中原王朝内乱,朝代交替,逐步蚕食,将国土扩展到交谷、安远的古罗江一带(今越南义安省南部地区)。后来李贲趁着中原南北朝时立万春国,在安南地区建立了前李朝,虽然中间历经了隋唐朝重新收复、十二使君之乱,但是趁着中原王朝又进入到五代十国纷乱时期,丁部领重新建瞿越国,以丁朝再立,接着历经前黎朝、越李朝再至越陈朝,这些统治者都把自己视为中原王朝在安南地区统治权的“合法继承人”,所以对于占城趁人之危抢去的顺化等地区也视为“失地”,千方百计的要“收复”,因此这历史旧账就不好算了。

陈世忝和黑沙猜都是擅长嘴皮子的人,几句话说下来就归不到一块去了,两人也难得废话了,各自一挥手,号令部属开打。

双方迅速战到一处,各自步兵以战象为依托,挥舞着长刀互相对砍,但是才没过一会,战事却发生了变化。只见陈世忝带着百余战象,数千勇士一头冲进占城前军,左冲右杀,居然前无敌手。

陈世忝心里憋着一股怒火,大明海军炮轰越陈诸城,打得越陈惨不忍睹,现在连正常的出海都成问题了。可是人家毕竟是天朝上国,家大业大,欺负似乎是应该的事,越陈人心里再有怒火也得在心里憋着,只求大明早早发泄完怒火,收兵了事。可是这占城国没事来凑什么热闹。大明欺负我等也就罢了,你占城算哪根葱,也敢蹬鼻子上脸,趁着大明发难越陈,背后捅刀子。真是神仙一打架,各路的阿猫阿狗都跑出来了。尽管这些年越陈朝衰败了,屡次被占城占了便宜,但是越陈朝对占城国还保持着心理优势,至少前些年老子阔过,你占城却是破落户一个,不仅被真腊灭了国,数十年前要不是老子们在前方硬扛着,你丫的早让元军灭了,现在却跳蹦出来了,打不死你丫的。

陈世忝凭着这股气,一时勇不可挡,一口气杀透了占城前军。缺口越来越大,黑沙猜一时收拢不了部队,前军一下子开始溃散了。他是制蓬峨的心腹大将,知道主上那点心思,也清楚越陈被灭的后果,所以他打起仗来不是很坚决,有点束手缚脚的感觉,否则凭借他不亚于陈世忝的骁勇和才干,也不至于被陈世忝迎头打了个对穿。

前军阵势一乱,黑沙猜再厉害也无计可施,只好收拢败军,缓缓有序地向中军靠拢。陈世忝看到占城前军开始溃退,当即调头一转,向占城左翼差茶吾部的侧翼杀了过去。

差茶吾看到陈世忝气势汹汹杀了过来,一时手忙脚乱。他原本只是中上之才,勇猛远逊于陈世忝,手下的两千战象部队又不是黑沙猜的精锐之师,陈世忝这么舍命一冲,占城左翼就开始乱了起来。

占城左翼看到前军一溃退,原本就心有戚戚,看到越陈军不去追击前军,而是从侧翼给了自己一刀,当即慌了神。有的将领带着部队迎了上去,有的赶紧向中军靠拢,有的待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干脆调头就跑,差茶吾很快就控制不住局势了,造成了后果便是左翼开始全线溃败。

左翼一溃,制蓬峨开始抓狂了。陈世忝部绕到了自己的左翼,不仅打乱了自己的部署,海上明军的火炮支援也指望不上,只能硬拼硬地跟越陈军死磕了。这是制蓬峨最不愿意看到的,他可不想自己和越陈打个两败俱伤,让大明坐收渔翁之利。可是眼下战势不容制蓬峨不拼命了,陈世忝已经逼了上来,人家是破罐子破摔,临死拉个垫背的,自己要是再三心二意,指不定给拉着去陪葬了。

制蓬峨一咬牙,传下死命令,全军压上,给我往死里打。黑沙猜接到命令,知道主上的心思,当即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带着部下就冲了上去,其余各部也是舍命相战,再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陈世忝看到占城军突然神勇起来,不但进攻累累受阻,而且还有受反击的可能,当即下令撤退。他原本就只想好好教训一下占城军,并没有打算血拼的心思。在他想来,越陈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大明,现在海上已经被其封锁,那么陆上的步军就格外重要了,这可是保家卫国唯一的本钱,陈世忝怎么舍得拿去和占城这等小人对拼。

越陈军攻得快,退得也快,不一会便如潮水般退回交谷城,只留下一地的尸体。看到这个结果,制蓬峨是欲哭无泪,他现在也明白了陈世忝其实也想保存实力,不愿意跟占城血拼。但是你既然有这个心思,干嘛还打得这么狠,一家伙搞掉老子两千战象,近万人,老子聚得兵力容易吗!

看着制蓬峨脸色青一块白一块,旁边负责联络的大明军官冷冷地说道:“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贵国不行,大可以等等。我大明已经集兵数万,不日将开赴越陈。”

制蓬峨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知道人家在威胁自己,你不行就一边待着去,越陈还是我们自己动手打。按照此前密约的协定,灭越陈后,占城收复顺化州,其余以北归大明,为了弥补占城的损失,大明同意地归他们,人归占城,也就是越陈灭国后,大明只要国土地盘,青壮人口可以尽数给予占城。青壮人口啊,这在当时简直就和良田一样属于“优质资产”。占城经过上百年的纷乱,人口损失很大,急需补充一批新生力量。制蓬峨早就盘算过,占城国土地肥沃,出产丰富,只是一直苦于劳动力不足。一旦获得十万甚至数十万劳动力,生产力就会迅速恢复,国力也会在短时间提升。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但是占城出工不出力,越陈让大明自己动手收拾了,不仅许诺的人口和顺化州得不到,指不定大明看到占城如此“不听话”,顺手收拾一下,这可如何是好。

大明使者也早早把话挑明了,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你占城要想捞好处就得自己动手,大明不愿意也没有义务将好处白白送人。

脑子转了几圈,制蓬峨也想明白了,越陈和占城是世仇,他们可以向大明投降求和,但是绝不会向占城低头,毕竟人家天朝上国的身份摆在那里,数百年来,南海诸国没有谁不向天朝纳过贡,大越国更是曾经当过人家藩属国,投降再当藩属国也不丢分,可要是向占城屈服,越陈君臣还拉不下这个脸来。因此,等待占城只有硬仗,占城想收获果实,分得一杯羹必须自己动手。

制蓬峨想明白了也就横下一条心了,上船容易下船难,再想三心二意是不可能,现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干活,不要让大明找到借口。

看到制蓬峨脸色缓和下来,旁边的军官也明白这位占城国王想通了,于是便添了一把火:“王爷,越陈一灭,咱们两国的结盟还没完,真腊那边咱大明还要靠王爷鼎力相助。”

制蓬峨一听,心里是又惊又喜。他即位以来有两大愿望,一是从越陈收复失地,二是报真腊灭国之恨。现在大明愿意帮助他实现这两个愿望,怎么不叫他大喜呢?

但是制蓬峨惊的是大明还没有打完越陈,却已经把目光盯在真腊身上了。当初大明使者以向真腊投国书威胁制蓬峨,在其屈服愿意与大明结盟后,大明使者还是知会了一声真腊,不要他出大力,只是要求派几个人出来摇旗呐喊,以壮声势。制蓬峨知道,大明此举是想趁机在南海地区确定宗主国地位。可是真腊以占城已出兵,不愿与其掺和在一起拒绝了。

大明被扫了面子,心里当然不爽了,制蓬峨没有想到现如今的天朝上国气度居然如此狭小,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开始准备向真腊下手。制蓬峨不由为当初的决定感到庆幸,他可没有现在有“高棉帝国”之称的真腊那么有底气。

不过制蓬峨不知道的是,大明早就知道真腊不会出兵越陈,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继续为南海战略布局而已。因为大明通过发达的海商已经知道那边发生的情况,就在前年,即明历元年(公元1365年),湄南河下游崛起的泰人首领披亚乌通王攻灭了素可泰王朝,建立了大城王朝,并继续与北部清迈地区和帕尧地区的拉那王朝和帕尧王朝开战。素可泰王朝、拉那王朝和帕尧王朝地区都曾经是真腊的地盘,现在这里发生了变故,一个强势的政权王朝正在迅速崛起,相对于越陈来说,西边的局势更牵动真腊国上下的心,因此真腊国王便找了借口推脱了此事。

大城王朝的事,制蓬峨也隐约听说过,只是那里离占城遥远,又隔着死敌真腊,制蓬峨对那里了解的不多,以为大城王朝只不过是湄南河地区众多的王国比较强势的一个,无法威胁到现在表面上还如日中天的真腊国,真腊国不愿出兵真的只是因为其自持强国的姿态,加上有自己占城这个死敌的参与。制蓬峨却不知按照正常历史,再过不到六十年,就是这个大城王朝最后灭掉了不可一世的真腊吴哥王朝,迫使它迁都金边,从版图包括柬埔寨全境以及泰、寮、越三国部份地区的大国变成了仅守一地的小国柬埔寨。

可是这些情况早就被四处经商、交游广泛又喜欢“钻营打听”的大明商人摸得一清二楚,更将大城王朝实力强劲、真腊已经外强中干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制蓬峨自然是不知道大明商人的厉害,他们一回国,首先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到外务部都知司报到,将自己获取的外国情报悉数汇报。这些情报类型不限,政治军事、经济科技、地理人文都可以。再后商人凭借外务部开具的文件到计部税务署申请关税优惠,情报越详细越重要,关税优惠就越高。有这等好事,大明商人还不拼命地四处钻营,收集情报。虽然需要花钱上下打点收买,但是那些费用和关税优惠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而都知司根据这些情报,认为重要的就暗遣专业情报人员,披上商人、僧侣、游学者等“马甲”,赶赴目标地区,做更深入的打探和收集。所以大明外务部都知司可以说是耳目遍布天下,为大明枢密院和中枢进行战略布局立下了汗马功劳。

做为棋子的制蓬峨不清楚这一切内幕,也不知道真腊不愿意出兵越陈的真相,他心里还在患失患得,不过他清楚,当前之际,最要紧的是集中一切力量,先从越陈这只大鱼身上撕下最大的一块肉,充实自己的实力,只有自己实力强劲了,才好与大明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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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一个错误,对越陈的南洋之战应该发生在明历三年,而不是前面几章笔误的明历二年。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外籍军团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外籍军团

明历三年七月中。广西省钦州府府治安远城外西北四十里望海岭,山脚下一片望不到边的军营,数不清的简易屋棚排得整整齐齐。在军营的空地上,到处是光着上身的军人列成一排排队伍在操练。

七月的日头非常毒辣,操场上也是一片“火爆”。

“你们这些垃圾!渣子!一群废物,只会吃只会拉的废物!”操场各处时不时地响起高声的训斥,穿着一件背心、理着短发的明军士官模样的人在队列旁边喷着口水大骂着,而队列着那些理着光头的人一句话都不敢吭声,只是默默地忍受着这种辱骂。他们个子都不高,身体看上去也不是很彪悍强壮,但是却充溢着一种杀气,一种只有在血肉战场上余生后才有的杀气。他们身上全是汗水,头上、上身被密密麻麻的汗珠包围,下面穿着的短裤也已经湿透了。可他们依然咬着牙,按照教官的指令认真地做着每一个动作。

“正步走分解动作!抬腿!你这个废物,我是叫你抬腿!不是叫你练唐手踢腿!”只见教官走到一个动作不规范的矮个光头跟前,瞪着眼睛开始大吼起来。

“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报告长官!我在练习正步走分解动作!”矮个光头一边保持着右腿伸出的动作,努力不让自己的身子晃动,一边大声地回答道。

“你这是抬腿吗?三岁的小孩都比你抬得好!”教官继续大声地喷着口水,然后狠狠地说道:“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我叫你停!”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嗤声。耳朵极其灵敏的教官一下子听到,快走几步就来到声源处,对着另一个光头吼道:“报名!”

“报告长官,第四十六大队第七中队第五十六小队列兵平治次三郎报名!”这个光头也不含糊,扯着嗓子高声答道,只是他的汉语非常生硬。

“告诉我!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服从你的命令!”

“你,和那个垃圾站到一起去,抬腿姿势!”教官毫不客气地吼道。

平治次三郎毫不犹豫地正步走了几步,走到此前那个光头男旁边,和他摆出同样的姿势。

“其余听令,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教官转过身去,对着其余二十多名光头大声吼道。

在操场的另一处,一队士兵在舞着木刀,进行刀术基本姿势的训练,“一,二,三,四”

“你,”刚说到四,教官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兔子,一下子窜到一个士兵跟前吼道:“井边原次,你手里拿着是菜刀吗?你他娘的是厨子还是士兵?”

“报告长官,我是士兵!”井边原次大声答道。

“你知道自己是士兵就好!”教官冷冷地说道,然后继续吼道:“出列,到那里去,一到四号动作。一千遍!”

井边原次马上立正,拎着木刀正步走到指定位置,一丝不苟地开始四个动作。

“报告!”一个士兵举手道。

“说!”

“报告长官,井边原次是最出色的剑客。”这名士兵非常吃力地说道。

教官一下子跳到发言士兵跟前,冰冷的目光死盯着他:“肥原贤二,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告诉你,这一套基本动作,是咱大明陆军用千千万万人的血淬炼出来的,我他娘的不管你是剑客还是剑豪,我也他娘的不管你会多少架势,上了战场,你都是士兵,必须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杀人,要不你他娘的就等着被收尸!”

肥原贤二被教官一连串的话轰得无话可说,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这些年明军崛起迅速,几乎是打遍大江南北无敌手,军势之盛,连隔海相望的日本都畏惧不已。这样强势的军队从战场淬炼出来的刀术,的确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杀人术,肥原贤二胆再肥也不敢质疑。否则真的会被教官打成猪头。

“你,那里,同样一千遍,然后操场十圈!”教官挥挥手道。肥原贤二咬咬牙,出列正步走到井边原次旁边,开始做起同样的动作。

操场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训练情景,刚才那两幕倒只是偶尔可见,绝大部分的日本雇佣兵都在咬着牙做训练。

在操场的一边,两个高级军官模样的人穿着大明皇家陆军夏装在慢慢地走着,后面跟着几个副官和卫兵。

“汤校尉,这些日本兵还合用吧?”说话的正是蓝玉,他结束完阿兰塞战事后,与赵大勇交接完毕后便快马赶到海津镇大沽口港,在那里搭上一艘海军的快船,先去南京述职,然后又火速赶到了广西钦州。

自从大明向越陈宣战之后,立即用快船行文大明驻日本使节,知会日本幕府,要求招募数万精锐雇佣兵,价格从优。此时的日本南朝已经奄奄一息,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向北朝投降,这数十年的战事眼看着就要结束,幕府正愁满日本的武士没地方打发,大明的一封国书成了绝好的枕头。

南朝兵力鼎盛时期达到近二十万,刨出那些半兵半农的足轻,武士怎么的也有两三万人,这些主家被灭的野武士现在遍布日本,正是祸害地方治安、引起社会动荡的隐患根源,北朝兵力更多。中下级武士起码也有三、四万,他们在战事中可是为幕府流过血立过功,现在眼看着要太平安宁了,怎么的也该论功行赏了。可问题是幕府拿不出这么钱财和官职来封赏。

按照惯例,幕府先封赏有功的高级武士,也就是“大名”以官职和土地,然后再一级级分封下去。可是现在是僧多粥少,此前打仗时只管拼命地招募武士,现在才发现土地只有这么多了,完全不够分。

再说了,经过南北朝之乱,不少“有识之士”,尤其是在大明留学归来的“海归派”,强烈要求学习大明体制,加强中央集权,消减地方实力,甚至有人提出按大明制设置郡县,军政分离,只是过于激进,遭到各地有实力的大名齐力反对,因而没有成事。但是强干弱枝却成为日本朝中的主流思想,本着这个思想,各地大名麾下的武士不能太多。因此,幕府制定一系列的措施,强制限制各大名家臣武士的数量。而各地大名本身也养不起、不想养这么多武士,半推半就地也就答应下来了。

几方面原因下来,北朝势力也淘汰下来不少武士,这些武士失去工作,开始流浪各地,与南朝的野武士一样成为隐患。

为了清除这些隐患,幕府巴不得这些野武士全部踢给大明,而且还能带来经济效益。于是第一批雇佣兵于五月底就上船,转运到广西钦州。开始接受大明陆军的训练,后续的几批也陆续运到,现在钦州军营里已经有了两万雇佣兵。

“回蓝校尉的话,”汤和答道,他虽然在朱元璋手下是数一数二的大将,可是到了明军却什么也不是,这些年他凭借自己的才华已经升到了上校,可蓝玉现在是大校,又是这次战事的主将,正是他的上司,不容他不客气。

“这些雇佣兵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单兵素质不用说,而且非常服从命令,只要好好调教几个月,肯定是一支强兵。”

这些日本雇佣兵,不管你此前的职务地位有多高,不管你是足轻头还是侍大将,到了这里统统都只是足轻,一切都按照大明陆军的步兵操典严格训练,此后再根据你训练的成绩从士官和什长等小官做起。

“汤校尉,训练中有什么问题吗?”汤和在钦州已经待了两个多月,训练雇佣兵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在操办的,刚赴任的蓝玉自然要听听他的意见和看法。

“回蓝校尉,语言不通一直是个问题,军政人员每晚除了给他们上政治思想课外就是帮他们补习汉语,可是这段时间只有一部分雇佣兵有所进步,很多人只能听懂一二三四,左转右转。”

蓝玉笑了笑,他手里曾经带过一支日本雇佣兵,清楚这些日本武士的底细,你不要看这些武士没事扛着把刀人五人六地乱溜达,杀了平民还屁事没有,社会地位虽然高,可是经济基础却不怎么的。能有封地的下级武士几乎没有,平日只能靠俸禄过日子,而且薪水还不高,光棍还好说。拖家带口就要过得紧巴巴的。一旦当了野武士,没有正常来源经济来源就得自谋生路了,护卫商队、为商人权贵当私人保镖、为地方恶霸当教习打手,甚至客串山贼盗匪也是可能的。

所以说大明在日本招募雇佣兵,这些武士还是非常响应的。如果第一批在高丽和东北卖命的日本雇佣兵是半骗半抓弄过来的,那么第二次招募就成了非常自愿的事情,毕竟那五千雇佣兵不管死的活的,哗哗地往家里寄来的钱粮不是假的,到后来第一批日本雇佣兵因为立功转为大明子民,家眷也被允许接到大明,去传说中天堂一般的天朝上国(主要指江南)享福去了。有了这些活生生的例子,大明招募起来非常顺手,而且这些下级武士除了杀人打仗别的技能都不会,更不用说学习文化,那是高级武士和贵族才能做的高雅事,尤其是那些南朝的野武士因为心有忿恨,知道自己已经不被容于北朝政权,干脆应征大明去换种活法。

“汤校尉,这种问题很快能解决的,东北的九州兵团已经乘船南下,不几天就会到钦州。他们当了两三年雇佣兵,都熟悉汉语,加入到这里,语言不通的问题就能解决。”

蓝玉说的九州兵团就是此前从日本九州招得第一批雇佣兵,在高丽、东北立下不小的功劳,大部分愿意者都“赐”大明子民身份,成为正式的大明皇家陆军。经过几次激战,这五千人现在只剩下三千多,而一部分伤残者做复员处理,在辽宁省充任民职,现在南下的不过两千余人。他们经过严格的训练和实战,熟悉明军的战术配合,这次南下是要在雇佣军团中担任中低级军官,不过首先也要进行一段时间的适应训练。

对越陈宣战,大明上下,尤其是军方开始意识到一支强大海军和制海权的重要性。按照往常的做法,不要说东北和北方,就是从江南调兵到广西,没个三五月你是办不到的。现在可好,凭借大明几乎达到近万艘的海船,调兵运粮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是辽宁的九州兵团,集结到港口,然后上船,不到二十来天的工夫就全部运到广西钦州。而拥有众多海船的商社对于军方的行动也是鼎力支持,他们知道,明军这是在为他们报仇雪恨,而且南海越被打得清静,他们将来做生意就越顺利。所以军方征集他们的船只,不仅积极响应,宁可停掉生意也要先运兵和军用物资,而且运费极低。

“这就好。”汤和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轻松。

“对了,汤校尉,那僻暑却瘴的药物到齐了吗?”蓝玉不放心地问道。南下越陈打仗,最怕的就是水土不服和疟疾等传染病,也就是中国古书所说的暑瘴之气,尤其这些日本雇佣兵都是从北方而来,在南方这种湿闷天气中肯定不适应。中原王朝累次征讨安南失败,很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往往还没开打,将士们却病倒了一大片。

幸好有刘浩然这个超级作弊器在,他穿越时携带的旅行药包里有人丹丸、清凉油、十滴水等药物,而且上面还有成分说明。虽然按照这个东西摸索配方有难度,但是架不住医学研究所上百名有名的郎中“集中火力”研究,耗费数年总算研制出来了。而且经过大明海军近十年的体验,茶叶这玩意对于调和肠胃、治疗水土不服有特效,因此也一同被列为军用物资。

至于治疗疟疾,刘浩然知道有什么金鸡霜,可是这玩意如何生产他可不知道,但是自从海军将触角伸进南海,刘浩然就下令将研制治疗疟疾特效药做为重点攻关项目。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终于从东晋的《肘后方》找到突破口-青蒿。医学研究所在验证青蒿治疗疟疾的有效性后,开始用各种手段对其成分进行提纯,终于研制出可口服甚至可以注射用的青蒿素(当然,纯度不是很高),成为治疗疟疾的利器。

“回蓝校尉,这些药品都已经到位,而且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开始的时候,这些雇佣兵因为暑瘴和疟疾倒下不少,多亏了这些药,要不然就不是只死一百五十人这么简单的事情。”

“汤校尉,在这方面咱们可得听军医署那些人的话,他们都是精于此道的专家,咱们可不能人还没进越陈,兵马先折了一半。”

“这个我省的。”汤和随和地笑了笑,在明军待久了,这里很多奇怪的规章制度也慢慢地习惯了,虽然这些东西看上去让匪夷所思,如将士必须保持个人卫生、军营里不准饮用生水、茅厕远离生活区还必须定期用石灰消毒、军营里不得乱扔垃圾、军营内和军营外一定范围必须清理死水潭、定期消灭老鼠蟑螂等“害虫”、军营有人生病必须先隔离等等,但是这些东西慢慢呈现出效果来,明军可以说是现在世界上非战斗减员最少的一支军队。

“对了,蓝校尉,你从京师过来,那边定下的行动时间没有变吧。”

“没有变,必须到明年过完年正式开打。”

“那就好,这里的雨天正是让人寸步难寻。”

到越陈安南地区作战,最大的敌人之一便是天气,从六月到十二月(农历)都是雨季,这雨下起来是没完没了,所以枢密院就定下雇佣兵必须在雨季过后才能开始行动。

“所以先让占城军队在泥地里和越陈多打一段时间,咱们练兵的时间也更充裕了。”蓝玉笑着说道。

听到这里,汤和也笑了,入了明军,跟着打了几仗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朱兄弟越打越困顿,陛下为什么越大越兴旺。主要是陛下和枢密院、陆军部一帮大佬们都是打一步看三步的主,先把战略大局布下,然后战术手段一招接着一招,让你疲于招架,最后一败涂地。

这时,军营里响起了军号声,原来是午饭时间到了,各操练的雇佣兵在教官的带领下,整队前往伙房,分十几处排队领饭食,整个操场空地只剩下例如肥原贤二之类受罚跑圈没完成的人。

不一会,领到饭食的雇佣兵端着大碗,一个个蹲在一边,呼噜呼噜地开始大吃起来。还真别说,雇佣兵的伙食还真不错,完全是参照大明皇家陆军。每日三顿,白白的大米饭,每顿的菜也不同,隔个十天八天的还有鸡蛋鱼肉什么的,每月还有一次牙祭,鸡鸭猪肉什么的全是油。就从这伙食,这些日本雇佣兵也觉得值了。

看着蹲得满地黑压压的一片人,蓝玉看了一会笑着对汤和说:“汤校尉,咱们可得加把劲,把这些日本兵练出来,陛下可指着他们为咱大明打下南海这片江山啊。”

第一百九十章 南洋之战(三)

第一百九十章南洋之战(三)

时间在钦州大营日复一日的操练训练中终于进入到明历四年。元月二十日,刚刚过了一个热闹的日本雇佣兵全部整齐地站立在大营的空地上,不同往日的光膀子,今天他们穿得可谓是衣甲鲜明。上身是太平兵工厂制的板甲,边上包着红色布条,与白光闪闪的铁甲相应成辉,下垂着两片甲布挡到了大腿上,腕甲、绑腿、军鞋无一不齐,他们头上戴着的头盔与明军样式有些不同,更有日本风格,最显眼的是他们身后插着两面靠旗,无数的红色小旗汇集在一起,成了红色海洋。

他们腰间挂着太平兵工厂打造的腰刀,与他们此前在日本佩戴的武士刀样式差不多,只是更简朴大众一些。他们有的手持长枪,有的手持盾牌,有的身背硬弓强弩,分别站成一个个方阵。

做为这支军队的主副将,蓝玉和汤和也是收拾齐整,一身铠甲显得英武无比,正站在队列的前面。

今日是这支雇佣军团正式成立的日子。也是他们出征越陈的日子。在蓝玉和汤和另一边,则站着一溜的文官武将,他们分别是广西布政使阮弘道、参政、都指挥使、钦州知府、守备等地方官员,中间为首站着一位人,虽然他长相有些难看,但是他身上衣着却着实神气,只见他身穿散答花无枝叶绯袍,头戴金银花乌纱帽,与阮弘道相仿。此人正是奉命前来授旗的陆军部侍郎朱元璋。

朱元璋归江南之后,刘浩然一时头痛如何使用他。经过几次深谈,刘浩然发现朱元璋很有战略天分,而且对于治军领将颇有一套。但是刘浩然却不敢把他放出去带兵,几经犹豫,在其南京陆军学堂毕业后便安排进枢密院参军署,参与过一段时间战略推演和制定,去年便将其调至陆军部出任侍郎。

朱元璋满脸红光,眼角在肃穆中藏着一丝笑容。看着神采奕奕、无比无际的红色海洋,朱元璋不仅心情激动,心底更有一丝惆怅和不甘。他一直想独领一军,封疆一方,好好体会一下手握生杀大权的滋味。可是他这个愿意却一直实现不了。他的挚友徐达、汤和被放出去单独领兵,甚至连李文忠、唐胜宗、陆仲亨也出去分别在傅友德、常遇春、邓友德手下效命,唯独他一直被留在南京。

枢密院参军署听上去不得了,可那只是一个参谋机构,只是负责对战事战略的推演和制定,指挥作战的命令却要联合军令司下达。而且他出身卑微,根本没有读过什么书。底子太薄,尽管十几年一直在努力,可是成效不佳,陆军学堂高级班都是勉强啃下来的,所以和参军署那帮“科班”出身的参军不是很融洽。加上知枢密院事冯国用兼任总参军,虽然看在同乡的份上对朱元璋不薄,可是有这座大神在上面坐着,朱元璋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于是寻机到另一位同乡李善长那里走动了几次,还跑到刘基那里虚心请教了几回,朱元璋便被调到了陆军部任侍郎。可朱元璋知道,陆军部除了尚书刘基,还有其他四位侍郎,各自负责一摊,其中权职最重是负责军籍、武选的侍郎刘存忠,他的头上还挂了直学士之名,反观朱元璋,负责武库,即军械装备管理,在其中是不上不下。而且人家刘存忠是童子营出来的,算是刘浩然的义子,曾经做过侍卫长。最是信赖亲近之人,连刘基都知道,刘存忠是刘浩然控制军队的一枚重要棋子,与他争,怕是不讨好。

有时候朱元璋都在叹息,什么时候才是自己脱离这种繁琐而又无聊的职位,走出去建立一番不世之功。曾经几次与刘浩然深谈之时,朱元璋都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向刘浩然请命。可是看到这位主上深邃的目光,朱元璋都胆怯了,最后不了了之。心思深沉、非常敏感的朱元璋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位主上对自己的顾虑和猜忌,或许为君者对下属都有一定的疑心吧。朱元璋可不愿意在没有摸清情况下贸然出言,谁知道这位深沉似海的主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次朱元璋领命前来为日本雇佣军团授旗,宣读敕书,心里着实激动了一番。当他在崇明港坐上海军南下的巡洋舰,看着海上穿梭如鱼的战舰和商船,朱元璋的震撼更是无与伦比,他曾经在深心内处做过比较,如果自己坐上刘浩然这个位置,决计发展不出如此强大的一支海上力量。曾经在枢密院和陆军部任过职的朱元璋知道这支海军的犀利,它不仅控制了整个大明的海疆,还辐射着高丽、日本和南海,让大明源源不断地从这些地方摄取了巨大的财富。可以说,没有这支海军就不可能有今日大明之强盛。

今日再看到经过数月严格训练,已经成军的三万日本雇佣兵,朱元璋的心又燃烧了起来,要是这支军队归自己统领该多好,自己一定能够为大明打下大大的一片疆土。想到这里,他甚至有点嫉妒起自己多年的好友。这支军队的副将-汤和。

只听到三声炮响,全体肃立,齐声高唱大明国歌,目视着大明的五色龙凤旗在乐声和歌声中冉冉升起。

礼毕之后,朱元璋站了出来,从旁边一名随从托着的盒子里拿出敕书,走到正前方,然后展开不大的文本大声念道:“奉上意,谕枢密院、内阁两枢施令,有日本国勇士,愿效力皇命,襄助大明武事,驱暴除恶,以大明军令为首,王旗指向为导,敕,建大明第一雇佣军团,军制照大明皇家陆军例,分十团,钦授军旗,着行。”

这是典型的刘氏风格敕书,按照大明律法规定,大明的军政事务分由内阁和枢密院处理。它们下达的命令称为谕,内阁的称为阁谕,枢密院称为军谕,内阁和枢密院联合下发的则称为合谕,最是郑重的一种。一般谕文开头都是奉上意,表示内阁和枢密院只是替刘浩然这位皇帝在发号施令,所以谕也可以看做内阁和枢密院替刘浩然拟定、并经其同意而颂布的敕书。而制是刘浩然专门用来册授从三品以上官职的文书,诏书则用在颂布律法和重大国策上。刘浩然喜欢简单明了,恨不得一般百姓都能听得懂,所以他颂布的敕、制和诏书都是通俗易懂,没有什么破题、承中等格式。最后也只是一句“着行”收尾。

朱元璋一念完,众人齐呼万岁,在这巨大的呼声面前,朱元璋一张黑瘦的脸变得红光流溢,眼睛开始睁得大大的,随即又眯成了一条线。他双手高高地举起这道合谕,趁机将自己的脸隐藏在双臂的后面。

欢呼完毕,朱元璋又举起了一面旗帜,这是雇佣军团的军旗,红色底,左上角是一个龙凤徽章,中间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图案,上面是两把刀交叉,然后下面是波浪花纹,正中是一支长矛,周围还有一些日本特色的修饰花纹,最后组成了这个雇佣军团的徽章。

首任主官蓝玉从朱元璋手里接过这面旗帜,将其高高地举起,并在空中舞动着。

接下来是雇佣军团向大明国旗和皇家龙凤徽章宣誓,与大明海陆军宣誓不一样,雇佣军团这种宣誓只是一种形式,现在的雇佣军团忠于的是雇佣他们的钱财,真要让他们开始向大明和大明皇帝效忠,需要一段时间。

仪式完毕之后,蓝玉、汤和先向朱元璋辞行,再谢过阮弘道等广西地方官员,然后率领大军从钦州出发。

三万雇佣兵经过长墩、和昔、河州,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最后越过明越交界的分茅岭,杀进越陈界地。他们首先要对付的是明越安海城(今越南芒街)。

这座扼守北仑河口,靠海的城镇没有被大明海军轰成废墟,并不是大明海军一时疏忽大意,而是安海城里的守军见机快,很快就打出了白旗。这种明越交界地区一般都是由地方豪强势力把守,而且特别有眼力,在两派势力夹缝中左右逢源。

“遣人去告诉安海城里,大明正式接管这里了。”蓝玉吩咐道。

不到两个时辰。交涉的使者回来了,安海城愿意奉献白银若干两,粮食若干,美女若干,但是对于彻底抛弃越陈朝,归附大明却是只字不提。

“他们还在心存幻想。”蓝玉转过头对汤和说道,然后冷冷地下令道:“高桥、山友、水川、上田、相次,”

“属下在!”五个雇佣军团的团统领马上闻声站了出来,在帐中半跪着。

“你五人率部平了安海城,高桥、山友、水川各负责一门,上田协助高桥为主攻,相次协助山友为副攻,海军会给予炮击,你们要注意。”

“嗨!”五人恭声应了一句,然后哗哗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随着几声日语的高叫,日本雇佣军团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很快,一阵喃喃地声音传了过来,这是整队完毕的日本雇佣军团齐声念诵佛经开始出征。

听着这满天绕莹的佛音,蓝玉和汤和带着众人走出了大帐,只见一队队身着红色铠甲靠旗的雇佣兵举着长枪,背着弓箭,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脚步坚定地向安海走去。

“这些兵,口念慈悲佛经,却干着杀人放火的事情,真是……”知道自己属下德性的汤和感叹道。

“他们就是这个德性,杀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功业。”蓝玉嗤嗤冷笑一声说道,“他们生性凶残,从小到大学得就是杀人打仗,除了上战场,他们没有去处,除了死,他们没有更好的归宿。你是不知道这帮鸟人的德性,他们一边感叹生命的短暂和轻飘,一边却杀人不眨眼。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他们分得很清楚。”

很快,,五个团的雇佣兵将安海城三面围住了,而联络官早早地向海上的两艘巡洋舰、六艘护卫舰发出了信号,指示了位置和范围。

经过半个时辰的炮击之后,安海城已经破烂不堪。炮声平息了下来,整个天地还在回响着一种在耳边萦绕的嘶嘶回音。这时,长牛角号声被吹响,刚才一直蹲在那里默不出声地五团雇佣兵爆发出一阵奇怪的大叫声,仿佛是山中野兽凄厉的长吼声,然后是无边无尽的红色开始向安海城淹没而去。

安海城地区由四家地方势力把持,他们其中两家是商人出身,另外两家则是本地土著世家,他们手里大约有六七千兵马,经过一番炮击之后,一下子溃散了两三千人,剩下的人都退回到城中,坚守着各处。

雇佣兵一冲进去,首先遭到了迎头痛击,箭矢从狭窄的巷子里飞出,一下子射倒了十几人。雇佣兵都是训练有素,富有经验的人,看到这个情景,众人连忙分开,然后拉出弓箭手开始对射,待到准备好了后,雇佣兵开始换上火箭,对着有反抗的位置就是一阵齐射。

这里是越陈地界,明军没有什么顾虑,雇佣兵就更没有什么顾虑。几座房子一下子起火了,烟火在风中乱摆,将里面数十名守军赶了出来。雇佣兵趁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呼地一声冲了上去。

看到雇佣兵抵近,守军连忙一边咳嗽着,一边举械投降。可是冲上来的日本雇佣兵却个个阴沉如水,一言不答挥着军刀就将守军砍翻在地。守军一边躲闪着这些凶残的士兵,一边试图重新组织反抗,可是在这近身情况下,这些守军怎么是这帮死人堆里爬出的日本武士的对手,不一会就全部被砍翻。

安海城里各处发生着这样的事情,守军开始意识到,“明军”似乎下了决心,不想收留俘虏,看到灭顶之灾即将到来,守军开始殊死反抗,但是大势已去,他们的反抗顶多只是激起几朵血花而已。

“告诉他们,手脚麻利一点,然后一把火把安海给我烧了。”说到这里,蓝玉转头对汤和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看看这越陈人把安海城修成什么破玩意,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咱们重新修。”

明历四年二月,三万雇佣兵一口气攻陷了新安、渌水、汤州等地,逼近升龙府。三月初六,三万雇佣兵突然调头西进,攻陷了武峨州,在这里堵住了从谅州、禄州、门州退下来的越陈军队。

这两万军队是驻守在那些明越边界要地、防御明军杀入的,现在明军已经突入到后方,逼近升龙府,他们的防御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赶紧收缩,防御升龙府。

两军在武峨州的朗商大战一场,两万越陈军不到两个时辰便被念着佛经、勇不可挡的雇佣兵杀溃,最后全军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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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周五突然有事出去了,一直都没有时间上网,耽误了更新,实在抱歉。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治政

第一百九十一章治政

明历四年二月十日。朱元璋回到南京交任。

“国瑞,雇佣军团的情况怎么样?”

“回禀陛下,该军士气高涨、军容肃严,可用。”朱元璋恭敬地答道。

刘浩然不由笑了笑,朱元璋真是个识货的人,而且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雇佣兵都是日本数十年南北朝战事历练出来的“老兵”,作战经验和个人素质是不用说了,关键是要适应明军的军纪、军法和战术,朱元璋一句士气高涨、军容肃严就点出了这支雇佣兵经过数月的严格训练,已经初步收心,而且也适应了明军的军纪和军法,至于是不是适应明军的战术,这光靠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必须从实战中才能看出来,所以朱元璋就没有提及,毕竟他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看。

“国瑞,你在中枢历练了好几年,想不想到地方上去历练一下。”刘浩然沉吟了一下问道。

“回禀陛下,臣唯有鞠躬尽瘁,竭尽所能。”朱元璋压抑了一下心中的激动。陛下终于愿意将自己外放了。朱元璋非常清楚刘浩然的用人套路,如果要重用某人,除了中枢历练之外,地方历练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两个地方很多东西都大不相同。例如他非常器重的罗复仁、王侍尧、叶淙温,一个已经出任布政使,另外两位估计忙完货币金融改制之后,也会出任地方了。

听完朱元璋模拟两可,实际上是表决心的话,刘浩然点点头,继续微笑着问道:“国瑞,东北战事基本上平定下来了,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朱元璋心里又是一阵狂喜,纳哈出在阿兰塞被击败之后,北元的势力在东北基本上被清除干净了,数年的拉锯战,不仅损耗着东北诸族的实力,北元在东北的蒙古人、shu女直也被损耗的七七八八,剩下的都举旗归降,暂时老老实实做起大明的臣民。

这是个机会,朱元璋心中暗自说道,他好好斟酌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回禀陛下,东北现在初定,但是情况并不安稳,问题有三,一。东北地方诸族人口众多,散居各地,二,汉人在那里的数量过少,难以控制整个地方局势,三,东北与漠北接壤,还会受到我大明对北元战事的影响。”

一口气说完这…,看到刘浩然依然保持着微笑,朱元璋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回禀陛下,针对这…,臣以为当对症下药。第一,以东北诸族勇士效命我大明有功为由,将其家人接出原居山野之地,辟城镇居住,子女安置官学,家眷附以工厂,一可进一步收拢其心,二则默化十数年,此一家皆是我大明子民。与其原部族再无关系。”

朱元璋这一招是分化瓦解东北诸族的势力,现在东北诸族几乎是全民动员,有点能力的青壮男丁都加入到明军队伍中,投入到对北元战事。大明以此为借口,安置其家眷,肯定会打乱其现在以部族为主的生活方式,削减部族族长和贵族们的影响力,加强了大明官府的控制力。

“二,加强从中原对东北移民。此移民当以屯居为主,在要道和肥沃之地指定屯居之地,百户为一居,平时里以开垦耕种为计,闲时加强军事训练,待到时日,这些屯居之地便可为城镇。”

“三,东北与漠北接壤,中间有大岭长河相隔,可在靠漠北草原处密布军屯和原东北诸族百姓屯居点,汉人屯居点和其他百姓屯居点可置之腹地。当然了,我军对漠北的军事压力必须继续保持。”

朱元璋的第二点和第…就是要改变现东北居民的人口比例,而且在东北大兴安岭、黑龙江上游一线留出一个屏障线,以军队屯居和原东北诸族百姓屯居做为保证,扼制北元残余势力向东北渗透,保障腹地的安全。

“国瑞你是用了一番心思,”刘浩然赞许地点点头,“所提计策也是深思熟虑,切实可行之法。只是现在中原人口众少,大规模移民恐怕会多有不便。”

“回禀陛下,上次臣参加了御前扩大会议。听取了计部、工商部对北方未来数年的建议布局,深有启发。臣窃以为,可在此建议上初步实行移民计划。”

“哦,国瑞,你说清楚些。”

“是的陛下。计部、工商部对北方建议以大设工厂为主,而工厂需要大量技工,臣以为,可在这技工方面下工夫。北方诸省工厂技工大部分可从南方诸省调集,尤其是安徽、江苏、浙江省,同时就地在北方诸省招募百姓加以培训,待到数年之后,再将他们调集至东北。”

刘浩然和旁边的冯国用、刘基明白朱元璋的意思了,他所献之法就是蚂蚁搬家,北方诸省的工厂以南方调过去的技工为主,东北工厂则以北方诸省培训出来的技工为主。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循序渐进,避免摊子一下来拉得过大,二是避免了南方技工一下子跑到东北严寒之地吃不消。南方人怕冷,跑到北方已经很吃力了,要他们去更寒冷的东北去,恐怕一时适应不了,而北方技工却没有这么顾虑,应该适应地很快。

“这样也是个办法。”刘浩然默然想了一会道,“现在北方诸省户籍普查已经出来了,山西省人口最多,那里可以做为开设工厂的重点,完备几年后便可向东北和北方其他诸省移民。”

现在大明的工厂已经走上规模化和技术化,一个中型工厂动辄上千人,一个大型工厂可能上万人,因为受当时的生产技术,只好走上这种劳动力密集的方式。而且大明工厂现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流水线作业,强调生产和管理效率。一般的百姓不经过培训还真没有办法适应现在大明工厂的需要。而在这方面,南方诸省走在最前列,尤其是安徽省,已经囤积了数以十万计的技工,完全变成了一个以工业为主,农业为辅的工业大省。因为这里是刘浩然起家的地方,百姓又都是他的“同乡”,对其和大明的忠诚度在诸省都是最高的。

从安徽省大规模向外“技术移民”,除了可以帮助北方的工业迅速发展之外,还可以改变地方人口和势力的现状,对稳定地方局势很有帮助。

“陛下,此法甚好,移民之后安徽工厂人手的缺口可就近向两湖和江西招募。”刘基在旁边补充了一句道。刘浩然一听就明白他心里所想的深意,两湖、江西都是原陈友谅的地盘,虽然归附好几年了,但是和安徽、江浙等老根据地,中间还是隔了一点东西似的。刘基此举就是想让两湖、江西与安徽绑在一起,最后融为一体。

冯国用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基,眼睛里闪过一道赞许的眼光。这种事要是成了,安徽的势力将大会增强,而安徽是淮西集团的老根据地,一旦两湖、江西在经济上与安徽绑在了一起,淮西集团将是如虎添翼,这应该是江南派所不愿意看到的。可是身为江南派翘首的刘基就这样提出来了,全然不顾两派之间的利益斗争。这种国家利益高于私人利益的胸襟的确让冯国用感动了一把。冯国用“随意”地看了一眼刘浩然,发现他的眼睛里是波澜不惊。

“国瑞,你的想法很不错,看来你并不限于本职,还有心多看多想,这点我很欣慰。我也对你去治理东北更有信心了。不过有一点你自己要把握好,一旦出任地方政职,可就与军职无关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朱元璋心里咯噔了一下,开始盘算起来。大明从江南开始,在刘浩然刻意为之的情况下,军政文武官员分得很清楚,根本不会出现军政法大权一把抓的情况。而且武将派和文官派又是各成一系。互相不搭界,所以这文转武或者武转文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朱元璋虽然出身淮西武将,但是入了江南之后却界定的不是很清楚,开始在枢密院任职,算是武将派,可只能算是武将派的文职人员,后来入了陆军部,就算是文职人员的武将派了。可一旦转任地方主政,就算是彻底为其身份划清界线了,以后要想转回武职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朱元璋分析了自己在武将一职的发展前途,发现前途渺茫。现在大明名将如云,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而且大明武将越来越趋向正规化,除了第一代武将,其余新生代都是科班出身,尤其是正在成长的“新新代武将”,他们读完县学就进入军官预备学堂,军事教育一受就是十余年,比科班还要科班。朱元璋知道,以后大明军队就是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式军官和将领的天下,自己在里面混恐怕有些力不从心。再说了,军队中有徐达、汤和、李文忠等人就已经足够了,再说淮西集团不缺武将,缺的却是文官,李善长、汪广洋之后有些青黄不接了,缺少强有力的中枢接替人,要是自己转做文职,他们一定都会鼎力支持自己。

想到这里,朱元璋坚定地点点头道:“回禀陛下,臣听从陛下的安排,不求立多大的功,只求恪尽职责。”

“那好,我安排一下,你先去翰林院进修三个月,然后去赴任辽宁布政使一职。”刘浩然看了朱元璋一眼,点头道。

“遵命陛下。”朱元璋虽然早就知道刘浩然要让自己主政东北,但是拿捏不住到底是授予参政还是布政使,现在听到刘浩然直接挑明,心里又是一阵欢喜。

待到朱元璋退下之后,刘浩然看了看冯国用和刘基,发现两人脸有疑色,便笑道:“国用,伯温先生,你们可是舍不得国瑞转做民职。”

冯国用笑了笑,看了刘基一眼,挑先说道:“我就怕国瑞难以胜任,辽宁政事繁琐,势态复杂,不好说。”

辽宁现在当然非常复杂了,那里汉人少,诸族百姓多,而且管着那么宽的地盘(三河省现在也归其管),所以暂时实行军管,真要推行民政官制,恐怕是艰难重重,非一般人难以胜任。不过这话冯国用说合适,刘基说出来就不合适了,所以冯国用抢先说破。

“我知道你们的担忧。不过国瑞此人杀伐决断,决事甚明,又能广纳意见,东北乱局正适合他一展拳脚。”

刘浩然说得都是朱元璋的优点,要不然人家也不会在正常历史中从一个义军元帅最后成为开国皇帝,所以刘浩然认为目前东北的局势适合朱元璋这种开创性人才去治理,那里很乱,也正好需要朱元璋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主来压阵。

“陛下信任国瑞,他自会竭尽全力的。”刘基出来打了圆场,冯国用一听,略一想心里也清楚了,主政辽宁光靠朱元璋一人是不够的,内阁自然会用心挑选几个良臣为参政,朱元璋在用人和决断这方面还是有些长处的,也不用太担心。

“陛下,越陈战事看来是要有大进展了。”想罢后冯国用便把话题转移。

“大进展,越陈和占城在雨天泥地里混战了近半年,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看上去只要我们上去戳一手指头就行了,其实大不然。占城是有心放水,越陈自然会聪明地保持实力,而那里山高林密,天气又湿热,阻力会不小啊。蓝玉和汤和那边要拿出大决心和大动作来才行。”

冯国用和刘基都是知内情的人,知道刘浩然所说的大决心和大动作是指什么意思。冯国用点点头道:“枢密院参军总署制定的新策略已经下发,相信蓝玉和汤和应该心中有数了。”

参军总署的新策略是以重要城镇为点,河道、要道为网,整体包围,分片清剿,不惜任何代价歼灭该区域的抵抗力量,然后层层推进,重创越陈主力。反正打完战人口归占城,明军没有多少顾虑,雇佣军就更不用说了。大家也明白,占城开始的时候是出了一把力,可是打到后来,和越陈一样越发地吃力,于是便开始放起水来,越陈也装模作样地打得热闹,但是手里留了多少实力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参军总署还提出招募越陈“伪军”做为雇佣军的辅助作战力量。

说了一会军事方面的话,刘浩然似乎心里另有要事,冯国用和刘基便识相地告辞。

过了半个时辰,李善长和汪广洋带着王侍尧和叶淙温赶来了。

李善长和汪广洋是内阁一二号人物,主管大明政务全局和经济发展,但是两人在大明日异月新的快速发展下,已经开始不适应刘浩然一手主导的新经济模式。此二人是聪明人,知道自己一是老人,深得刘浩然信任,二是在文臣中威望甚高,还压得住阵脚,所以还留在内阁,但是要想出成绩,就必须重用受“新思想”熏陶的新人。王侍尧和叶淙温都是刘浩然一手提拔的心腹,算是“自己人”,重用他们一可以减轻自己治政吃力的压力,二可以向刘浩然表明一个态度。所以李善长和汪广洋听到侍卫传话,刘浩然有经济大事相商,所以首先就叫王侍尧、叶淙温跟在身边。

果不其然,刘浩然看到王侍尧和叶淙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让李善长和汪广洋心里舒了一口气。

“是这样的,百室、朝宗,我有个新的想法,就是如何进一步推动我大明的经济发展。”刘浩然开门见山地说道。他听完朱元璋的一些建议,深受启发,想到了一些新的思路。

“我想为我大明制定一个五年计划,即五年为一个阶段,中枢提出重点,以点带面,全力提高我大明的经济实力。”说罢,刘浩然便开始详细讲解起来。

刘浩然的想法是中枢内阁根据各省的情况和大明的整体经济实力,制定一个五年发展计划,在这五年时间里,官府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建设一大批大型工厂和企业,并以此为重点,建设外围配套中小型工厂,然后以这些工厂为基础,全面提高经济实力。

刘浩然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江南的经验告诉我们,国家的经济基础是工农商,农我们不去说了,各省只会发展。咱们就说说这工商,没有工就谈不上商,所以这工业就是基础,而钢铁等重工业又是这基础的基础。”

李善长和汪广洋一边听着一边点点头,江南的发展他们是深有体会,要不是雄厚的工业基础,尤其是钢铁、军工等工业基础,大明怎么能如此迅速地打败元廷,进而将北元打得这么惨。但是这几年的情况很清楚地显示,光靠江南一地的基础是不够的,现在运输不方便,从安徽等地将军需运上去,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大了,要想让整个大明固如金汤,就必须在北方也发展几个工业基地,以此做为对北、对西作战的大后方。

“这是一项大工程,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也不是拍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首先你们要摸清情况,各省的情况,矿产勘探研究所的情报,交通运转的情况等等都要心里有数,你们不要想着将来十几年二十年的事情,还要想着五十年一百年后的情况,不要只顾当前蝇头小利,还有立足于长远。”

刘浩然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也不知道李善长、汪广洋、王侍尧、叶淙温四人听明白了没有,看到他们有些茫然的眼神,刘浩然便耐下心思,详细阐明自己的观念。

刘浩然对于经济发展方面的知识接触地不多,顶多是在那个信息大爆发时代听到的东西,外加一些什么社和资。刘浩然一直在想,到底实行怎么样的经济制度,不过朱元璋今日的一番话让他深有启发,在这个时代,又是自己说了算的国家,管它什么经济制度,实用就行。

于是刘浩然便想到了发展经济速度最快的方式“苏式高度集中计划经济”,当年斯大林就是靠这一套东西迅速完成了工业化,而新中国也是用这一套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大明现在是在崛起,但是刘浩然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一个无比强大的大明,这就需要有强大的经济基础。

于是刘浩然便决定,在国内先用“计划经济”把集中力量重工业和工业基础打扎实,有了本钱便可以大搞殖民地经济,到时便可以转为“资本主义”,让大明进入快速发展的高速道。

“五年计划你们要记住五个原则,一是分配合理,二是合理利用资源,三是配套完善,四是可持续发展,五是教育是一切的基础。”

刘浩然所说的分配合理就是要靠重点项目拉动地方经济,自然要在地域上进行照顾,但是也要考虑当地资源的问题,你不能因为北京地理优势就要在那里搞个钢铁厂,那里一没有铁矿二没有大煤矿,运输就是个大问题,所以要合理利用资源。配套完善就是工厂要建立在运输便利的基础上,有现有的直道或河道最好不过,如果实在没有就必须修路,所以钢铁厂不能因为合理利用资源就修在山窝窝里,那样修路的钱都海了去了。可持续发展的确很超前,可是刘浩然却一直认为,中国本土的资源可以先慢点开发,只要把工业基础打下来就好,到时科技发展了,运输方便了,再从其他地方运资源过来消耗,要知道,到后世经济越发达的时代,科技是实力的一方面,资源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要是经过上百年的发展,把大明本土资源全耗光了,那就没法玩了。

不过现在的工业听上去“邪乎”,但是限于现在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很多“大型”工厂顶多一个乡镇企业,对本土的资源不会产生掠夺性开采和使用,所以刘浩然必须提出这一点,为将来使用外来资源做好准备。

至于教育是一切的基础,刘浩然执政江南就开始喊了,工厂需要人才,商业也需要人才,农业更需要人才,没有教育怎么能行,所以高等教育、技能教育必须跟上来,而国民基础教育则是这两个基础。

说完这些,刘浩然让李善长四人去好好考虑,毕竟光是理会这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且内阁制定五年计划,前期摸底、草案制定都必须刘浩然进行指点,到时在具体的事务再具体地指点。

送走李善长等人后,内侍黄公公走来来禀报道:“陛下,娘娘、太子和皇子公主殿下都在怡人阁候着。”

刘浩然一拍额头,这才想起,今日是秦罗的生日,刘浩然早早定下设家宴为其祝寿,现在一家子都在那里候着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家宴

第一百九十二章家宴

走进怡人阁,皇后薛如云为首。皇贵妃秦罗、贵妃萧氏、贤妃耿氏、淑妃武氏依次坐在一桌,而皇子公主为太子刘焕章为首,围坐在另一桌。

刘浩然走进去时,众妃和诸皇子、公主都起身迎接,众人一通施礼,尤其是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显得格外热闹。

“都坐下吧,”刘浩然笑呵呵地说道,他坐在上首,左首是薛如云,右首是今日的“寿星”秦罗,萧氏、耿氏、武氏依次排坐。七位皇子公主闹哄哄地了一阵,最后也在内侍的扶持下坐了下来。

刘浩然扫了一眼,发现皇子公主那一桌除了刘焕章恭恭敬敬地端坐那里,就连老大刘焕诚也没有个老实劲,一会去揪妹妹刘焕玉的辫子,一会去捏四弟、耿氏之子刘焕琦的鼻子,而老三,秦罗之子刘焕瑥年纪不大,却和刘焕诚串通一气。一气欺负弟弟妹妹,不过他的目标却是薛如云之女刘焕琇,武氏之女刘焕娉,两个人就像老鼠,把弟弟妹妹们揪得依依呀呀地乱叫。

年少老成的刘焕章不由恼怒两个弟弟的作为,狠狠地瞪了他们俩一眼,可是这两人丝毫不怕这位太子,依然我行我素,桌子底下的小动作搞得不亦乐乎。最后还是薛如云凤眼一皱,两人这才老实起来。

“既然是家宴,怎么胡蜜儿她们没来。”刘浩然突然开口道。

胡蜜儿自然是刘浩然在北京时那位枕边人,当时康茂才举荐的十位胡女都被刘浩然带回了南京,不过除了胡蜜儿,只有另一位叫贾绣儿的西域胡女被并册为嫔,其余八位胡女只是为才女,目前还上不了场面。

“陛下,秦妹妹请过她们了,只是胡嫔妃身孕在身,贾嫔妃与她交好,在一旁照顾,所以妾身便让她们在院子里歇着。”薛如云低着头说道。

刘浩然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老婆薛如云的性格,虽然她努力做出贤良淑德的表率来,只是一个女子再大度也难以忍受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老公。秦罗、萧氏入宫比她还要早,薛如云也没有什么好嫉妒的,耿氏和武氏是迫于朝中文武大臣们的压力入宫的,薛如云心里就算有意见。表面上也发作不得。至于这十位胡女,薛如云就找到了借口了。哪里来的狐媚妖女,那身段、那眉眼,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那怕是一个眼神,都是在勾引男人,这让薛如云如何能忍受。这些胡女都是西域各地精心挑选进贡入元廷的,目的就是要吸引元帝的眼神,自然是美艳妩媚集于一身。

薛如云现在已经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以前如花年纪了,心底有了一丝危机感,看到刘浩然从北京带来这十位浑身上下都是水的狐媚女子,自然将其视为最大的敌人。因此不仅八位才人不受待见,就是胡蜜儿和贾绣儿也感受到薛如云的敌意,不得不低调做人。

“黄公公,你去把胡蜜儿和贾绣儿请来,既然是家宴,自然要一家子都在才好。”刘浩然吩咐道。

“是的陛下,老奴这就去请。”黄公公躬身应道。

自从张士诚事毕,黄公公在老家住了半载便回了南京,一直待在内府后宫。他是有大功之人,又忠诚可靠。刘浩然自然非常信任他,而其又生性淡泊,不贪财不恋权,真心真意将皇宫当成自己的家来打点,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有一点马虎,就比如说去请胡蜜儿和贾绣儿这种事情,叫个内侍去就行了,黄公公非得亲自跑一趟。所以皇宫上下都非常敬重这位老内侍,就是薛如云对其也要客气礼让三分。

“见过陛下!”胡蜜儿和贾绣儿在宫女的扶持下走进怡人阁,刚准备行礼却被刘浩然大手一挥道:“好了好了,你有孕在身,不要如此繁礼了,快坐下吧。”

“今日是秦罗生日,大家开开心心聚首一番,来,我先敬你一杯。”刘浩然举起酒杯,向秦罗说道。

“谢过陛下。”秦罗准备起身还礼,却被刘浩然按下了。

“哪来的这么多礼,”刘浩然不悦道,自从称帝登基之后,这宫中的礼仪是越来越繁琐了,尤其是薛如云这个皇后,对此是乐此不疲,充分发挥其博学多才的本事,编纂了《嫔妃列传》,《唐宋前朝宫鉴》,将唐宋后宫的礼仪理了出来,让后宫照以遵行。这一套让刘浩然头痛不已,却得到了国史馆一帮老夫子的赞赏。

喝了几杯酒后。刘浩然拍拍手道:“来人,将我的礼物拿上来。”

说罢,一位内侍举着一个盒子走了上来,刘浩然打开盒子,众人眼睛一亮,各个都透出难以明言的神情。

这是一副项链,却和当下流行的项链截然不同。它以白金为链,上面嵌了一圈小蓝宝石和钻石,正中间却是一颗极其罕见的粉色钻石,流光溢彩,夺人心魄。

“陛下,这……”钻石和宝石是女人最大的克星,看到这副项链,秦罗不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东西也太贵重了吧。

“这项链款式是我画图设计,由南京龙凤呈祥号打造的,共用了十八颗锡兰蓝宝石,二十六颗印度钻石,这颗粉红钻石却是阿比尼西亚出产的。”刘浩然一边说着,一边将这项链戴着了秦罗的脖子上。

胡蜜儿的媚眼一扫薛如云若有所失以及其他几位妃子浮出嫉妒的眼睛,心里一下子证实了一个皇宫内的传说,皇帝陛下其实最宠爱的不是皇后,而是这位非常低调的皇贵妃。甚至有人传言,如果不是因为皇贵妃身上有蒙古人的血统,估计皇后都轮不到薛如云来坐了。

胡蜜儿脸上推满了笑容说道:“真的很好看,也只有秦姐姐这样的容貌才能与这项链相映成辉。”

戴上项链的秦罗脸色微红,娇羞粉艳的面容在宝石璀璨的光芒显得更加光彩夺人,一股富贵荣睿悠然而生,再配合秦罗现在那风情万种的**风韵,让人一目难忘。

刘浩然呆呆地看了两眼,然后打着哈哈说道:“果然好看,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说到这里,刘浩然扫了一眼薛如云等人说道:“我早为你们准备好了。待到你们生日时,自有一份。”

“多谢陛下。”萧氏等人喜滋滋地谢道。

“陛下,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大明国富民安,臣妾也心满意足,不求这奢华之想。”

听到薛如云有点冷场的一句话,刘浩然愣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薛如云,依然笑呵呵地说道:“此等大事,为夫我去操劳便行了。皇后和嫔妃安心分享为夫的爱,品味天伦之乐就好了。”

薛如云心里不由暗暗一惊,夫君这话的意思是什么?难道暗指自己不要过于干涉朝政?自己只不过因为父亲的缘故与国史馆的院士们,堂兄薛涛文的缘故与江南学子们交往密切一些。但是这不过是在为太子刘焕章拉拢人脉而已,难道在这个城府深如海的夫君眼中变成了另外一番意思了。薛如云突然想起了朝中的江南派和淮西派之争,心里不由一阵恍悟。从心底来说,薛如云认为淮西派实力最强大,也最希望自己的儿子刘焕章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因为他们最得刘浩然的信任,但是由于其出身的原因,薛如云不由地与江南派走得近了,反而与淮西派就走得疏远了。

正当薛如云神情恍惚时,黄公公在一旁打断说:“陛下,娘娘,太子率诸位皇子公主殿下想给皇贵妃娘娘祝寿。”

“好啊,秦罗,今**是寿星,当受孩子们的祝贺。”

这时,刘焕章为首,带着其余六位皇子公主,走到秦罗面前,行礼道:“祝皇贵妃娘娘千岁!”

刘焕章声音端正肃和,一副小大人样子,刘焕诚和刘焕瑥也难得一本正经,其余几个孩子却是奶声奶气,最小的刘焕琦和刘焕琇还只会依依呀呀。

待到礼毕,各人归位。众人又开始喝起酒来,薛如云看了一眼刘浩然,发现他笑意盈盈,似乎没有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略一转念,脸上便浮起了笑容,参与到欢声笑语中。

待到大家饭饱酒足时,刘焕章端起酒杯起来,单独向父皇、母后和皇贵妃敬了一杯酒。

刘浩然喝完酒,慈爱地看着刘焕章,笑着问道:“太子跟着潜溪先生他们学习,应该大有长进吧。”

“回禀父皇,孩儿跟随潜溪先生、璟夫先生学习后,越学越觉得自己知识浅薄,圣人之说,真得值得孩儿学习一辈子。”

看到刘焕章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刘浩然笑着挥了挥手道:“学问当然是越深越好,可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身为储君,将来要治理一国,要是全部心思花在理学上,脑筋会学死板的。所以你只要打好基础了,不妨博览群书,做个博学之才。”

刘焕章一时哑然了,他的老师宋濂和孔克坚可不是这么教的,他们都认为学问在精而不在博,圣人之说就是一辈子都学不完,那些杂学怎么有精力去触及。可是父皇却告诉他要博学,矛盾啊。

刘浩然笑着继续说道:“章儿,你要学的是帝王之学,不是去治学问,学得那么深干什么,圣人之学在于明事理,立自德,端正个人品行而已,政治、军事、经济,你一样都不能疏忽。所以说,圣人之学为本,众学为枝,缺一不可。”

刘浩然本意是想说圣人的儒家之学不过是哲学范畴,为一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打基础,可是治理一个国家光靠哲学能顶个屁用。

相对刘焕章依然是一脸的迷糊,聪明的薛如云却听出味道来了,自己夫君这是在指点儿子帝王之术。旁的不说,薛如云认为自家夫君这个皇帝当得是十分称职,不仅天下大治,百姓归心,这份丰功伟业也能留名青史,而且其麾下文武人才济济,自家夫君却能尽收其心,人尽其才,最妙的是即能让这些臣子们在大事上劲往一处使,又能让他们保持各自的政见和利益,不至于合流一处,这就需要高超的权术。

听完刘浩然的话,薛如云深以为然,自己儿子现在是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又不是要去应科举考状元,学问求得那么深有个屁用。而且薛如云听出来了,刘浩然对刘焕章深迷圣人之学有些微词,她心中暗自盘算,是不是多给刘焕章请几个老师,王侍尧和太平学派的人就不错,那些人都是夫君的心腹嫡系,迟早要大用的,要是自己儿子能和他们有了师生之情,这太子的位置恐怕会牢靠一些。

刘浩然不知道薛如云心里一下子转过这些念头,挥挥手让刘焕章自己去琢磨,然后唤出刘焕诚和刘焕瑥。

“诚儿,听说这些日子你没事就泡在弘文院和格物院,你对那些东西感兴趣?”

“是的父皇,”刘焕诚虽然调皮,但是在父皇面前却老实得如同一个五好学生,“孩儿对经济、法律还有算学、几何和物理化学都感兴趣。”

“感兴趣就好,只有感兴趣才会认真去学,不过你要向章儿学习,打好基础。听说你在跟那里的院士学拉丁文,可是自己的国学基础都没有学好,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啊?你现在不是博学的时候,先老老实实打好基础,过了县学,自然有你学这些东西的时候。”

“是的父皇,孩儿铭记在心。”刘焕诚老老实实地答道,他虽然身为长子,可是因为母亲身份的尴尬,储君之位是想都不用了想了,再说他秉承了母亲淡泊的性子,反而对这些东西不放在心上。

“瑥儿,听说你喜欢舞枪弄棒?”

“是的父皇,孩儿想将来做个大将军。”刘焕瑥一脸严肃地说道。

“好啊,等你长大了,我就带去你打猎。”刘浩然笑着说道,说实话,几个儿女当中,刘浩然认为刘焕瑥性子是最像自己的,他粗中有细,生性活泼却能沉得住气,有冲劲却又有毅力。可是他和刘焕诚一样,限于出身,将来难以登大宝。

“真的吗父皇,你一定要记住,孩儿也一定会快快长大。”

“玉儿,听说你的画是越来越有长劲了,有空给我画上一幅画。”

“好的父皇。”刘焕玉美滋滋地应道。

刘浩然又垂问了其他几个懂事的儿女,然后又喝了几杯酒,这场家宴便算结束了。

傍晚时分,刘浩然在秦罗的院子里又开了一席家宴,这次请的是秦罗的父母亲庆图和罗氏。”

“臣见过陛下,见过皇贵妃娘娘,见过两位皇子殿下。”庆图和罗氏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刘浩然一把扶住了正要下跪的两人,笑着说道:“国丈何必如此?”

“臣这是遵国礼体制。”庆图固执地说道。

“国丈,这是家宴,不行这一套,你是秦罗的父亲,更是诚儿、瑥儿的外公,如何能向晚辈行礼?岂不是折杀他们,更会让秦罗难受。”

庆图抬起头,看了看刘浩然满是诚挚的脸,还有旁边的秦罗,她脸色尴尬,眼睛暗红,隐有哭泣之色。

“如此臣就逾制了。”庆图最后言道。

几人坐下来后,秦罗的脸上露出笑意,与母亲罗氏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刘焕诚、刘焕瑥也围坐在外婆旁边,想方设法地讨外婆的溺爱。

刘浩然笑着对庆图说道:“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

喝了几杯,问了些庆图和罗氏的近况,才知道两人衣食无忧,只是庆图在国史馆有些不得志。国史馆现在是一帮名士充当院士,个个都牛皮哄哄的,自然看不起庆图这个蒙古降臣,更看不起其“献女求荣“的德性,所以庆图大受排挤。而庆图开始也是一万个不服气,可是在罗氏的劝导下,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为了不给女儿带来麻烦,便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

可能是憋屈太久,几杯酒下去庆图便一股脑全倒出来了,罗氏在一旁使眼色都劝不住。

刘浩然沉吟起来,他自然知道国史馆那帮院士们的做派,就是自己在他们口中都算不了什么,何况一个蒙古降臣。再说了,庆图在国史馆的任务就是整理资料,修国史这事却轮不到他去做,只有宋濂这些老夫子去操办,所以地位也很尴尬。自己忙得晕头转向,却将老丈人给忘了。秦罗估计是早就隐约知道这件事情,只是一直不说,就是怕麻烦自己。

“国丈,这样吧,你可以依然留在国史馆,再去外务部挂个顾问一职,协助世尚书处理一下海外诸国的事务。”刘浩然给庆图找了肥差,外务部现在红火得很,诸国使节没有不巴结他们的,因为这个衙门代表着大明对诸国的态度,全权处理与他们国家的关系,不巴结好了不行。而各部有顾问也是正常的,计部有弘文院院士做顾问,工商部有弘文院和格物院院士做顾问,户部有医学研究所教授做顾问,法务部有法学研究所教授做顾问,农牧部有农牧研究所做顾问,等等不一,外务部多个顾问不稀奇。

而且外务部尚书世家宝也算是个蒙古人,只是他归降的早,又有才干,所以被加以重用。虽然他不是庆图那般是蒙古正宗亲贵,只能算是旁支,但是多少也会照拂一二,不会像国史馆那帮院士们故意刁难。

看到自己个人问题被解决了,庆图高兴地不由多喝了几杯酒,劲头一上来,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陛下,臣与漠北草原的几位王爷和万户还有些交情和亲缘,我想修书几封,让他们早早归降大明,也免了生灵涂炭。”

此言一出,庆图又吃了罗氏桌下一脚,顿时清醒过来,这事是自己能掺和的吗?刚捞了个富贵温饱,就这么不知死活了?想到这里,庆图的冷汗都出来了。

“这样也好,你尽管写,让军情司的人捎过去。”刘浩然淡淡地说道,全然不当一回事。

小小的风波过去了,庆图继续与刘浩然喝酒,但是言语变得异常谨慎。罗氏继续与秦罗和两位外孙搭话。她看了一眼笑呵呵与自己丈夫说话的女婿,还有恢复神采的女儿,她的脸在几杯酒后变得如朝霞一般,更添一番诱人风采。还有两个虎头虎脑的外孙,要不是受母亲血统牵连,凭借秦罗在刘浩然心目中的地位,他们只怕有机会去争一争太子这个位置。可是现在,唉,罗氏满脸笑容,心里却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帝王家的事最是说不好,现在女儿受宠,可十年、二十年人老色衰之后呢?幸好女儿性子淡泊,不去争什么得,既然没有什么得,也就不会去计较什么失了。

过了一个时辰,庆图和罗氏告辞,刘浩然叫刘焕诚、刘焕瑥代自己送送外公外婆,房中只剩他和秦罗。刘浩然头有些醉意,他起身时有些摇摆恍惚,秦罗连忙过来扶住了他。

秦罗那丰润温软的身子一挨着刘浩然,他身体便有了反应,顺手一拉,将秦罗整个身子拉进自己的怀里。环抱着秦罗,搂着她柔软无骨的腰,觉得这熟悉的地方少了几分纤细,却多了几分温软的圆润。近近细看,秦罗的脸庞和脖子还是那样粉嫩细滑,在酒精作用下,一种桃红色从水凝一般的肌肤中渗了出来。

刘浩然忍不住狠狠地亲了一口秦罗的脖子,双手不老实地在腹部和胸部这些“旧地”熟练地抚摸起来。

“陛下……”秦罗声音如蚊子叫,如梦呓一般,轻轻地在刘浩然的耳边响起,仿佛是在提醒他往常的一些闺中情景。

刘浩然心中的炽热灼,双臂抱得更紧了,恨不得要把秦罗吃进肚子里去,双手更是不停地游动,似乎要走遍秦罗的全身。

正当秦罗全身发软时,门外突然传来刘焕诚和刘焕瑥的笑闹声,秦罗一惊,慌忙将刘浩然推开。

当刘焕诚和刘焕瑥走进来时,发现母亲秦罗的脸更红了,而父皇刘浩然则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

“你们将外公外婆送出宫门了。”

“是的父皇,孩儿将外公外婆送至二宫门外,他们怎么也不愿意孩儿们再多送一步,孩儿只好回来了。不过孩儿与外公外婆约好了,过几日到他们那里去玩。”

“嗯,多出去走走,外公外婆两个人在府中很寂寞,你们去了自然会欢喜地紧。”刘浩然没有什么亲戚,几个儿女除了到常遇春府上走动,向高氏问安之外就没有什么过多的走动,所以两兄弟也乐意去外公外婆家玩。

待两兄弟被打发出去后,刚才还一本正经地刘浩然又嬉皮笑脸地抱住了秦罗,涎着脸轻声对秦罗说道:“国丈两人在府上多寂寞,诚儿、瑥儿现在又大了,功课也多了,去的时间怕不多,我们就给两位老人多添几个外孙外孙女,轮流去看他们,免得他们寂寞。”

听得刘浩然的胡话,秦罗不由横了他一眼,只见秋水横溢,风情满目,刘浩然嘿得一声,横腰将秦罗抱了起来。

“陛下,这……”

“床第之间没有陛下,只有疼你的夫君。”刘浩然嘿嘿地说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还得再熬一熬

第一百九十三章还得再熬一熬

第二日,刘浩然从秦罗的院子走出来时。神采奕奕,浑身上下像是充满了力量,他刚走到正堂,却看到薛如云在那里等着自己。

“陛下!”薛如云一身荣装给刘浩然施了一礼,她在宫内大行礼法,当然要以身作则,所以这礼仪上丝毫马虎不得,但这些却是刘浩然最头痛的。做为一个穿越者,他最头痛的是古代森严的礼法,他在外面因为皇帝的身份,必须戴着一副面具,回到家中希望过上一个普通男人应该享受的“幸福生活”,而且他一直认为,家是一个在外奋斗的男人放松身心的港湾,可是薛如云搞了这么一套礼法,搞得“上完朝”回家还像是在上朝一样,浑身不自在。

“皇后啊,起来坐吧。”刘浩然知道自己妻子的性格,越劝越不是个事,便任由她完礼后和气地说道。

“陛下,臣妾有事想请你独断。”刘浩然一脸春风的样子看在薛如云的眼里。知道自己的夫君昨晚在另一个女人那里过得很“high”,但是皇后的身份让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事,皇后请说。”刘浩然愣了一下,后宫一向是薛如云在管,他很少插手,既然薛如云说需要自己独断,应该是大事。

“陛下,后宫嫔妃多了,皇子公主们也多了,这旧宫怕是不够用了,因此臣妾恳请陛下扩建新宫。”

刘浩然往椅背上一靠,心里在琢磨薛如云的意思。这皇宫早就该扩建了。现在南京城都是日新月异,就是皇宫还是原来元廷集庆路的万户府,的确是不够用了。关键是薛如云突然提出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深意?难道她觉得自己的后宫还少了,准备给自己再多添些女人?因为皇宫一旦扩建,范围起码是现在的十几倍,地方宽了,自然要多加些人进来,而刘浩然一直不愿意新招内侍阉人,用的都是黄公公和元廷大都皇宫选出来的可靠老内侍,那自然只能加宫女,一旦宫女多了,做为皇宫里唯一的“成年男人”,花心的机会很大喔。

不过刘浩然再怎么猜,还是没有猜中薛如云的心思。昨天家宴中,薛如云回去后好好反思了。认为自己身为皇后还是不够贤良淑德,两个“胡女”都容忍不了,这岂不是犯了“妒忌”,有失妇德?她回味着刘浩然以前的只言片语,突然想到了夫君曾经说过,皇宫是他的家,也应该是他享受幸福和天伦的地方。

现在儿女齐了,天伦之乐算是有了,至于这幸福嘛?在薛如云的心目中,男人的幸福自然是拥有多多的美女了。可是她猜中了一半,却没有猜中全部。刘浩然虽然算是个很“花心”的男人,但没有“超级种马”的心思,他所说的幸福只是指家的幸福,有几个心爱的女子在身边,再看着儿女们长大,这就是幸福。可惜,薛如云身为皇后,却一直以为身为“皇帝”的夫君怎么会有如此“低俗”的想法呢?所以一开头就想错了。

薛如云以为自己想明白后,便开始思量对策。既然夫君想要享受,这破旧的皇宫也该扩建了,皇宫扩建了也好安排更多的美女进来。满足夫君的一切要求。是这个时代女人的准则,尤其薛如云的夫君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的确是该修一修皇宫了。”刘浩然沉吟一会说道,“既然要修就要修成最好的,内府里有的是钱,不要怕花钱。”

“陛下同意了就好。”薛如云笑吟吟地说道,她也不怕花钱,皇室小金库-内府参股了多家大工厂和大商社,虽然每年流水般地往外花钱,以皇室的名义兴办学校,修建桥梁和直道,赈济孤寡老弱,可是架不住更多数量的往里送钱。尤其北伐之后,皇室内府的收入更高了,因为它参股的几个大钢铁厂和兵工厂的生意更红火了。

“咱大明注定要成为天下第一强国,不仅南京要修成天下第一城,皇宫也要修成天下第一宫。我想主体可以按照唐宋体例来修,周围给它修个万国园,高丽、日本、南海、印度、大食、波斯、拜占庭、泰西(欧洲),每种国家的建筑都给它来上几个,这才显得我大明的气魄。”刘浩然笑着说道。

“臣妾领旨了。”薛如云也知道自己夫君的性格,不做就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陛下,只是地址选堪不知如何办?”

“这又何难,请伯温先生出面操持就好了。”刘浩然满不在乎地说道,刘基是大明出名的大家,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都合肥的祖陵就是他勘探拟定的。

“那臣妾就去准备了。”

“好的。”刘浩然挥挥手道。这事一时半会急不来,首先要堪踏地点,接着要确定设计方案,然后招募各国建筑师设计万国园,再开始招募工匠进行营造,而且这一造估计得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完工。

离开皇宫来到内阁官署,冯国用捧着一份文书跑来求见。

“北元想求降了?”刘浩然看完送过来的最新军报,开始摸着下巴琢磨起来。

自明历元年北伐,元廷被逐出中原,接着又经过明历二年、三年和四年的大规模对战以及三次暴雪行动,北元不仅丢失了东北和漠南,更是元气大伤,想来也支撑不了了。

“来人,请伯温先生过来。”

待到刘基赶到,看完这份军报也是沉吟许久,打了四年,终于把北元打服了。

“国用,伯温先生,你们说说看。”

“陛下,北元虽然有心求降,可是却不是正式求降,可见其心还有侥幸,依臣之见。还要再打上一年,让北元彻底服了才可允它求降。”冯国用首先发表意见道。

去年赵大勇、蓝玉在阿兰塞对决纳哈出的时候,常遇春率部北上响应,虽然他没有及时赶到阿兰塞,将纳哈出全军歼灭,但是却塞翁失马,立下了另外一项大功。

常遇春率部威胁应昌只是虚晃一枪,实际是想过应昌以东的东海子继续北上庆州,直至阿兰塞地区。在东海子的龙兴寺,常遇春部与扩廓帖木儿部激战一场,北元四万骑兵不敌六万明军的炮轰枪击。只得溃败。常遇春得胜后不去追击,调头北上。北元朝廷在战败后惶惶不可终日,都已经准备继续北逃,可是转眼间常遇春部北上了,这让他们大舒了一口气。

常遇春率部刚抵达庆州,就搜到纳哈出残部的溃兵,知道阿兰塞战役已经结束。常遇春看到再北上已经没有什么油水捞了,干脆调头南下,准备钉死应昌的北元朝廷。

他先率部潜行南下至失而古儿河,然后遣一万五千骑兵奔袭应昌,大军接后掩杀。应昌元军以为明军春夏季攻势已经结束,准备应对秋季的暴雪行动,正是猝不及防,仓促应战的元军被明军杀得大败,元帝剩余不多的后妃、皇孙、诸王、官吏数千人、军士男女五万多人全部被明军俘虏,仅有扩廓帖木儿和丞相脱火赤、枢密知院爱足、平章完者不花护住元帝和元太子带着不多的人北逃。

这一战役的打击对北元是致命的,接着明历三年的暴雪行动又一次如期而至,从南和东两个方面再一次席卷了漠北草原,明历四年元月,走投无路的纳哈出在庆州率两万帐、十万余众向明军投降。纳哈出这一降,不仅意味着北元将漠南草原丢得一干二净,也彻底失去了对东北的控制,更重要的是北元丢失了一支重要的嫡系部队,以后他们必须完全依靠漠北草原的兵源。

而在应昌之战突围时,颠沛流离的元帝受了风寒,身体一下子垮了,眼见着时日不多了,于是脱火赤、爱足、完者不花瞒着扩廓帖木儿,在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的默许下,修书给回到北平的常遇春,请求和谈求降,北元愿世代为大明臣属。

可是在冯国用看来,北元虽然是摇摇欲坠,但是架子还没有倒,它在漠北草原还是正朔的代表,还是黄金家族的正统传人,依然有强大的号召力。所以冯国用认为可以接受北元的求降,但是必须将其实力打压到最低点,免得它缓过劲来又祸害中原。

“陛下,依臣所见,我大明虽然累次大败北元,可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我军损失也不小。”刘基开口道,他是陆军部尚书,非常清楚明军被北线的损失,因为阵亡通知书是陆军部签发的,伤残将士也归陆军部安置。

北伐成功,明军七十五万大军分成了几部分,一部分驻扎在陕西,一部分军屯驻扎在山西、河北、山东和河南,在山西、顺天府、辽宁则驻扎着四十万明军主力和十万东北诸族骑兵。十万诸族骑兵不用说了,从初建开始到现在,基本上是换了一茬,四十万明军主力更是伤亡超过十五万。尤其是北元逐步北撤,明军深入漠南草原,战事越发地艰难。虽然有犀利的火器和大队马车做为屏障,可是在扩廓帖木儿率领的元军殊死反扑下,伤亡也是极其惨重的。要不是赵大勇和蓝玉部带着东北诸族骑兵死死地咬住纳哈出部,要不是几次暴雪行动沉重地削弱了北元的实力,估计就不止这些伤亡了。

因此刘基的态度是见好就收,开始非常强硬、叫嚷着要打回中原的北元已经服软了,大家就各让一步,北元需要时间恢复元气,大明也需要时间喘口气,凭借大明的实力,肯定是能先缓过气来,到时再择机而动了。

听完两位重臣的话,刘浩然也在心里思量着。根据各种情报,现在漠北草原的局势已经非常微妙,北元的势力到了崩溃的边缘,除了大明强大的军事打击外,严格的经济封锁也是一个方面。

自从北伐成功,大明将北元逐出中原之后便开始执行刘浩然的“铁幕政策”,从大明控制的陕甘、山西、顺天府到辽宁,甚至连大兴安岭和黑龙江都被拉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幕。所有的物资,包括一粒粮食、一颗盐巴、一两生铁、一片茶叶都不准北运,违者以叛国罪论处。

明军执行这项政策非常严格,到了明历二年漠北草原便开始告急了。漠北的那些王爷贵族们跟着元廷这颗大树,一向是衣食不愁,尽情享受来自中原的各种物资,现在什么么都没有了,而且明军屡屡与元军作战,生铁等战略物资需求量非常大,加上暴雪行动对漠北草原脆弱的经济进行掠夺般的摧毁,漠北各部族渐渐坚持不住了。他们现在唯一的途径是从西边获得物资,可是那里路途遥远,运输极为不便,加上东察合台汗国儿也不是什么好鸟,亲戚归亲戚,做起生意来却毫不心慈手软,一两铁他敢卖你一两白银的价格,趁着漠北大难拼命地捞钱,而且东察合台汗国自从秃黑鲁帖木儿死后陷入内乱之中,贵族们忙着争权夺利抢地盘,漠北的利润再高也没有太多精力来顾及。

面对着漠北日益飞涨的“物价”,北方诸省不少有势力的世家开始心动,组织人马大肆走私,可是明军在边界严密的巡逻,军情局、调查局密探广泛撒网,很快就将这股走私浪潮打压下去,数十家北方诸省世家被灭,一千多主犯被处以绞刑,六千多从犯被判劳役二十年以上。

相对而言,张家(张文谦)、刘家(刘秉忠)等原元廷重臣的大世家丝毫没有牵涉到其中,他们深知政治斗争的利害,知道在改朝换代时投靠了新主子一定要坚定,任何的三心二意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反而那些曾经在蒙古人统治时期与元廷若隐若离的北方世家,见风使舵、左右逢源搞惯了,看到利润巨大时还想着与北元藕断丝连,把鸡蛋放在几个筐里,结果被大明用雷霆般的手段全给灭了。这些世家的案子是法务部调查局亲自操办的,按察院设立特别法庭,从快从严从重,没几下就把他们给碾死了,而且还将他们的“恶迹”通过报刊大肆报道,安上了遗臭万年的恶名。这一系列手段,让北方诸省世家和名士们心惊胆战,他们也充分意识到,不要看刘浩然平时里对你和蔼可亲,优待有加,只要触及了他的底线,灭你绝对没得商量。

通过整顿,北方诸省没人敢往北边走私了,漠北草原的物资缺乏更加严重了,原本他们的经济就很脆弱,完全要靠抢掠中原来贴补,可是现在不仅没有力量南下抢掠,还时时要提防明军的暴雪行动,给他们破烂不堪的经济基础再狠狠踹上一脚。曾经有几个部落联合起来南下打草谷,结果刚入漠南就陷入了明军的城堡要塞阵。这两年,大明是不计成本地在山西北部和顺天府北部以及漠南南部地区修建城堡要塞。这些城堡要塞扼守交通要道和水源地,都是用水泥、石头修筑,配以小型火炮和数以千计的火器部队,就是以一抵十也能扛上半月十天,加上明军在这一地区保持着强大的兵力,一看到城堡发出的烽火信号,大队骑兵立即呼啸而来,先是在侧翼骚扰袭击,你要是还不走,主力明军立即就会围了上来,到时众炮齐轰,万枪齐鸣,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几个部落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了不少兵力,接着在紧跟着的暴雪行动中成为重点照顾对象。明军本来就拥有不俗的情报,再经过几次对漠北草原的出入,地图已经非常详细,很容易就找到这几家部落,一番烧杀抢掠后,其中三家部落在随即而来的冬季里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其余两家看到大势不好,连忙向北迁移,这才避免了灭族之灾。

从各种情报看,北元真的快扛不住了,可要是在这个时候接受他们的求降,刘浩然不愿意!

“我看北元这锅汤还要再熬一熬!”刘浩然最后说道,“北元求降,说明他们已经坚持不住了。国用,军情局收集的各方面的情报你应该都清楚,北元被我们打得奄奄一息,漠北草原已经开始不安宁了。”

“陛下,你是说乞儿吉斯部、阿苏特部和卫拉特部。”

乞儿吉斯部居住在西伯利亚南部、叶尼塞河上游的盆地,是另一个世界吉尔吉斯族(即中国的柯尔克孜族)的祖先,蒙古人称其为吉利吉斯;阿苏特部是蒙古人西征时从波斯带回漠北草原的“回回”,他们现在已经彻底蒙古化了,他们组成的几支部队现在是北元可以依靠的不多的力量之一;卫拉特部蒙古人称为“林木中百姓”,主要定居在贝加尔湖西岸。

“对,从渊源上来看,阿苏特部原本是蒙古人的雇佣兵,现在已经被蒙古化了,但是一直是蒙古人镇守漠北的一支军事力量,卫拉特部与蒙古挨得近,很早就臣服归附其,这两家势力要想他们主动反击北元难度很大,所以重点放在乞儿吉斯部。”

冯国用了然地点点头,军情局的探子密布漠北草原,乞儿吉斯部也有过接触,也能在其首领贵力赤面前说得上话,看来是该鼓动一下他了。

这时刘浩然转过头对刘基说道:“伯温,为了我大明千秋万代计,再艰难我们也要咬牙坚持下去,我们扛得都艰辛万分,北元比我们更辛苦万倍,现在就看谁坚持到最后。不过伯温先生你放心,草原奉行弱肉强食,我们把北元打得越惨,暗藏的野心家就越快跳出来,我们应该不必等多久了。”

“臣明白了。”刘基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接受了刘浩然的劝言,他知道自己主上的固执,经过多年的熏陶,这位老夫子也多少了解了“地理边缘政治学”,明白一个完整的北元在漠北对于大明意味着什么,再说了,大明虽然受了些损失,但是家大业大,扛得住,而且自从对越陈战事后,南海的商路又重开了,海外的钱财和物资又源源不断而来,有了这些,大明一定能熬到北元倒下那一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教皇使团(一)

第一百九十四章教皇使团(一)

明历四年六月,南海马六甲城。一支风尘仆仆的船队在引导船的引领下缓缓驶进了港口。这里云集了上千艘船只,高耸入云的桅杆组成了一片树林,再大的风在这片树林里都停下脚步。

“尊敬的费雷格主教大人,你和你的随从必须在这里下船了。”胡子巴拉的船长客气地对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人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船只能行驶到这里,根据大明那该死的《航海条例》,所有驶往大明港口的货船必须是大明船只。”胡子船长满是抱怨地说道。

“加斯船长,你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吗?”主教旁边的一位骑士模样的人不耐烦地开口道。

“哦,格列西列骑士,好的,我马上向主教大人和你详细地说明。”加斯船长连忙恭声地说道,他清楚,站在他面前的一位是教宗陛下的代表,一位是法国国王查理五世的代表,也是这个使团的侍卫长,都是欧洲贵族中的权贵,自己虽然远在阿比尼西亚,但是犯不着为了点小事得罪他们。

“根据大明皇帝陛下颂布的《航海条例》,所有在大明港口上下货物的非大明籍船只必须课以重税,当然,马六甲除外,这是我们唯一能停靠而不用缴纳关税的大明自由港。所以我们必须在这里把货物卸下,换上大明的船只。”

“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格列西列骑士问道。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大明船只将我们需要的货物运来,然后我们再装上船回国。该死的《航海条例》!”加斯船长又咒骂了一遍大明的《航海条例》,就是这个条例让原本属于自己的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到大明船长的口袋里,让自己在可以大把挣钱的时间里只能空闲着。

“自由港,《航海条例》,有意思。”费雷格主教微笑着说道。

“加斯船长,那我们怎么样才能坐上前往大明的船只,我的意思是说……这需要多少费用?”格列西列骑士犹豫着说道,他们从法国出发时带了不少金币,可是为了穿越穆斯林异教徒地区,那些钱全部用来贿赂,从阿比西尼亚上船还是身为基督教徒的货主“免费奉献”的,现在要搭载大明的船只,恐怕就不会有什么优惠,如果实在不行了只有打出教皇使团这个招牌,也不知道大明买不买账。

“尊贵的骑士先生,你一点你不用担心。夏洛特尼老爷还要继续将他的货物运到大明,他肯定要雇用大明的船只,我想他也会慷慨地邀请你们同行。”

“是吗,这真是太好了。那夏洛特尼先生呢?”

“他去港务局找北上的船只去了,你是不知道去大明的船期有多紧张,而且现在正是东南风的好时节,时间对于夏洛特尼老爷来说就是钱。”看来加斯船长对自己的雇主并不是很尊重。

“原来如此!”格列西列骑士松了一口气,下船的时候夏洛特尼一转眼就不见了,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人家有些嫌弃了。原来是忙着挣钱去了。

费雷格主教、格列西列骑士带着几位随从下了船,站在码头的一侧看着忙碌的港口。巨大吊杆在人力的操控下将船上的货物吊到陆地的车上,在吊臂的另一端,看上去不小的配重块呼得一声升上来,呼得一声又落下来,看得旁人心惊胆战,而吊车上齿轮和滑轮组转动的嘎吱声让人倒牙。陆地上装着沉重货物的车子的四个轮子被嵌在两个铁轨上,再重的车被几个人一推便动了起来,然后沿着铁轨驶向远处的仓库。

而码头上人来人往,什么服饰的人都有,操着不同的语言在那里咦哩哇啦,足像一个菜市场。

“真是不可思议的地方。”格列西列骑士赞叹道,整个欧洲恐怕也找到如此繁忙、如此先进的港口,连埃及的亚历山大港恐怕也比不上。费雷格主教看着这一切,目光闪烁,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人飞奔了过来,眼尖的格列西列刚看清楚原来是夏洛特尼时,他已经冲到费雷格的身边,抓起主教的右手,也不管人家洗没洗手。只管在右手指的戒指上一阵狂吻。

“赞美主,赞美万能的主!”夏洛特尼终于在格列西列拔剑之前放下了费雷格的手,然后右手不停地划着十字,大声说道。

“怎么了夏洛特尼先生?”费雷格用拉丁语问道,这个时代在基督世界,拉丁语是比较通用的语言。

“费雷格主教大人,是你给我带来了主的恩赐,我刚才在港务局找到了一艘有空的大明武装商船,可以将我的货物直接送到刘家港。”夏洛特尼手舞足蹈地说道。

“武装商船?刘家港?”费雷格吃力地说着这两个单词,这可是从汉语音译过来的,他读起来自然吃力,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对,武装商船,这片海域的强者,坐着它你不用担心任何的海盗,刘家港则是大明乃至全世界最大的港口。”夏洛特尼解释道。

说完这些,夏洛特尼又跑开了,他现在很忙,他需要向马六甲港务局申请装船的泊位,需要支付刚才下货和将来上货的费用,还有只存了不到一天的仓库费用,还需要向马六甲税务局申报货物进口,然后凭借这张进口单到刘家港报税入关,此外他还要安置加斯船长和他的水手们,留下足够的钱让他们能等到自己从刘家港回来。

第二天,费雷格和格列西列等人从加斯船长带去入住的旅馆出来,走到码头后终于又看到了夏洛特尼。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玫瑰号武装商船的船长陈孝闵,这位是教宗陛下的使者-费雷格主教以及他的护卫长-格列西格骑士。这两位都是法兰西的贵族。”

陈孝闵满是胡子的脸上全是淡然,他摘下了头上的三角帽,放在胸口微微鞠了躬。

格列西列脸色不由一变,在法兰西,自己这个贵族可能算不上什么,费雷格主教绝对是个人物,因为他是教宗乌尔班五世的心腹,法国国王查理五世的政治顾问,欧洲的贵族们都说他早晚都会当上枢机大主教的。现在这么一个看上去异常落魄的船长居然这般无礼,这让身为费雷格主教护卫长的格列西列非常没有面子。

“好了,费雷格主教,格列西列骑士,请做好准备上船,我们即将继续在大明的旅程。”非常有眼力的夏洛特尼连忙出来圆场,并在话里暗中提醒格列西列,这里是大明地盘,可没有人会鸟你是什么法国贵族和教宗使者。

“两个时辰后开船!”陈孝闵补充了一句,然后微微一笑,离开这里往港务局方向走去。

“主教大人,骑士大人,这位船长可是大明海军的少校,你们不知道,这一带都是大明海军说了算。”夏洛特尼好心地提醒道。

“粗鲁的野蛮人。”格列西列骑士嘟囔了一句。

“格列西列。这个古老神秘的国家有着悠久的历史,比法兰西可久远多了,他们是野蛮人,那我们是什么?”费雷格严厉地低声说道,他这次身负着重要的使命,绝对不能因为一点差池而前功尽弃,所以也绝不允许格列西列的嘴巴乱说,听说这个古老国家的人都非常骄傲和自信,万一让他们听到格列西列的话,指不定会出什么风波。

两个时辰后,玫瑰号准时起航。尾桅杆的帆被哗哗地拉了起来,这是一张格列西列没有见过的硬帆,更像是一块硬邦邦的后布帘子。不过看上去它的转向非常方便,在水手们的操控下,它一会面向左,一会面向右,配合着船舵,像一条鱼一样在船群中穿行,不一会便驶出了马六甲港。

来到宽阔的外海海面上,水手们便开始活动开了。船长陈孝闵站在艉楼上,大声地发号施令。一队水手把首桅杆的软帆升了起来,使得船速开始变快,一队水手开始整理船上密如蜘蛛网的绳缆,一队水手在擦洗着甲板,还有一队水手在擦拭着甲板两边的铁家伙,据参加过战争的格列西列说,那应该是火炮。

玫瑰号在海上轻快地行驶着,时不时迎来几艘军舰,据夏洛特尼介绍,那是大明海军南洋舰队的护航舰和快速警戒船。

玫瑰号不仅装载着夏洛特尼的货物,还有其他两位商人的货物,一个是印度商人,一个是大明商人,夏洛特尼一上船就和这两位商人黏糊在一起,交流着商业信息,三人的谈话很快就吸引住了闲得无聊的费雷格。

“上帝啊,北元的皇帝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四月份的事情。”夏洛特尼惊声说道,引起了费雷格的注意,可是他不懂中文,只好请夏洛特尼翻译。

“那位蒙古大汗已经死了,凄凉地死在北方寒冷的草原上,他的身边只有不到三千的部属,现在是他的儿子继位了。”

“蒙古大汗死了?”蒙古人带给欧洲人的印象是无边无尽的残暴和杀戮,当然了,还有不可一世的武力,而马可波罗写下的书把大元描绘得无比繁荣和强盛,广袤的疆域快马也要跑上一年。锦绣财富像山一样堆积,可是这个庞大帝国的主人就这样凄凉地在草原上死去了,这离马可波罗回到威尼斯才多少年?

费雷格被勾起了兴趣,连忙请夏洛特尼做翻译,向那位叫叶长生的温州商人打听起更详细的消息。

叶长生似乎很愿意向外国人说起大明的武功,北伐,暴雪计划,东北战事,阿兰塞战役,应昌战役,一口气讲了一个多时辰。

“八十万军队挥师北伐,暴雪计划动用了超过十五万骑兵,阿兰塞战役交战双方的总兵力超过二十万。”在一旁的格列西列听得目瞪口呆,相比这些大场面,自己祖国与英国打得死去活来的战事简直成了小孩子过家家。而这些惊人的数字让费雷格对这个东方国家的强大实力更添了一份了解。

“大明的这位强大君主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他可以为了目的不惜一切代价,最可怕的是他手里的资源庞大到让人无法想象的。”躲在一边悄悄商量的费雷格对格列西列说道。

“是的主教大人,动员八十万军队驱逐蒙古人,然后每年一次不惜伤亡的暴雪行动,”说到这里,格列西列不寒而栗,叶长生讲得是口水乱飞,可是做为军人的格列西列却清楚这行动下面掩藏的杀戮。所到之处男丁全部处死,牛羊全部杀死,帐篷全部烧掉,人口全部掠走,这种战争在俘虏可以赎回来的欧洲是不可想象的,“大明对蒙古人可真是恨之入骨。”

刚才叶长生谈及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怜悯,而是当成了一件痛快淋漓的事情,当费雷格忍不住说了一句时,他只是淡淡地回答道:“面对我中原百年前数以千万计的冤魂,再残暴的事我们也做得出来。”

那森然的语气让费雷格只得感叹,这是一个被仇恨洗脑了的人,可最可怕的是这种被洗脑的人有数以千万计。看来蒙古人武功再厉害也是白搭,因为它要面对全世界人口最多的民族全体的怒火。

“主教大人,你说我们的计划能成功吗?”格列西列有点跃跃欲试,这是他踏上东方之旅以来第一次这么有点信心。

“在大明的西边,都是蒙古人建立的国家,大明与蒙古人的仇恨如此之深,我想他们解决了北方之后一定会继续向西。”费雷格斟酌道,他可不管蒙古人与大明的恩怨,他只知道西边那些蒙古人都已经被该死的异教徒同化了,成了他们一伙的了,大明愿意出手去收拾他们,欧洲和基督教世界当然非常乐意看到。

江南兴起,大开海外贸易,这里消息也被商人传到了阿拉伯世界和欧洲,虽然基督教世界和穆斯林世界是死敌,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双方的商人互相来往。江南的消息传到欧洲,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马可波罗描述的东方古国最富庶的地区就在这一带,那里有无穷的财富,欧洲贵族当成传家宝的丝绸、瓷器在那里就是“地摊货”,不容他们不关注。

明历二年,大明将蒙古人赶回草原的消息经过一年才传到欧洲,顿时引起了欧洲一片欢呼声。当年蒙古人的“*祸”可真是祸害不轻。恰在这个时候,有些贵族们开始提议,能不能与东方的这个强大的国家联手,共同对付穆斯林。

这个时候奥斯曼帝国正在迅速地崛起,奥斯曼帝国的素丹乌尔汗先与拜占庭帝国讲和,成了其皇帝约翰五世的女婿,为奥斯曼帝国获得了二十年的和平时期,从而可以致力于完善帝国内部的民用和军事管理机构,使得乌尔汗逐渐地将其占领的安那托利亚吸收为奥斯曼帝国的一部分,为奥斯曼帝国强盛打下坚实的基础。随后他加入到威尼斯和热那亚在爱琴海地区的争战,趁机获得了欧洲大陆上的一个桥头堡-加里波利,然后又加入到拜占庭帝国的内斗中,在约翰五世和约翰六世中左右逢源,大捞好处。

1359年乌尔汗去世,他的儿子穆拉德一世继位,这位才能不输于其父的奥斯曼素丹继续推行领土扩张政策。1362年他率军西征,渡博斯普鲁斯海峡,夺取阿德里安堡并迁都于此,改称埃迪尔内。然后不断地向希腊等地发起进攻,蚕食拜占庭帝国、威尼斯、热那亚的领土,最后包围了拜占庭。

拜占庭的危险牵动着欧洲基督教世界的心,有人向阿维尼翁的教宗乌尔班五世请命,请他出面组织一支十字军,再一次远征东方,救出水深火热中的拜占庭“同胞”。可是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场利益的纠结,欧洲不愿意看到通向东方的大门彻底被关上,不希望看到他们急需的东方商品完全被穆斯林控制着。

拥有强大海上力量的威尼斯和热那亚正对法国把持教廷不满,顺脚就把这个皮球踢给了法国国王查理五世。法国这个时候正和英国打完百年战争的第一场,查理五世刚与英国签订完《布雷蒂尼和约》,利用停战时间强化税收制度,加强王权,招募雇佣兵,准备赶百年战争的第二场,有个毛的精力去管这破事。

但是教廷在你家待着,你总得做出了表率作用吧,思量之下,素有“疯子”之称的查理五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派遣一支使团去与大明联系,商议东西共同对付穆斯林势力的可能性。对于这个建议得到了欧洲许多国的同意,他们对丝绸、茶叶、瓷器、香料的需求非常旺盛,而这些东西全握在大明的手里,找找“供应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另外一方面,查理五世这一招也是对对手威尼斯和热那亚的报复,谁叫这些奸诈的意大利人以中间商的身份掌握着东方货品,没事还喜欢哄抬物价,查理五世希望能够通过这次使团的联系找到另外一个通路。

于是这个使团开始组建,首先是以教廷的名义,毕竟这代表着不少国家的利益,查理五世出面就不好办了,他只是负责提供经费和护卫人员。使团于明历三年夏天出发,费尽了千辛万苦终于穿过了穆斯林控制的埃及,转碾来到阿比西尼亚。到了信奉基督教的阿比西尼亚后,道路便畅顺了。

正当费雷格和格列西列悄悄商议着,突然远处海面上传来了隆隆的炮声。炮声惊住了费雷格和格列西列,却像一声号令一样唤醒了玫瑰号武装商船。

在一阵尖锐的哨子声中,只见水手们在甲板上跑动着,掀开一个个雨篷,露出黑黝黝的铁炮,一箱箱弹药被抬了上来,随之被抬上来的还有一筐筐短铳、滑膛枪和水手刀,刚才还默默无语的水手们一个个兴奋之极,好像看到一大群金枪鱼的鲨鱼。

费雷格和格列西列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艘商船突然撕开斯文的外衣,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哦,这艘船似乎叫做武装商船。

“夏洛特尼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费雷格小心地问道。

“主教大人,这应该是遇上海战了,玫瑰号要加入战事。”夏洛特尼不经意地说道,他常在这条航线上跑,知道大明海军很多事情,听到这炮声,也清楚这是大明海军某支舰队在围剿某方势力的海盗。

“夏洛特尼先生,这不是一艘商船吗?”费雷格不解地说道。

“主教大人,这是一艘武装商船,它不仅可以打海盗,必要的时候,”夏洛特尼左右张望一下说道,“还会当海盗。”

费雷格和格列西列有点明白了。

“是我大明海军南洋舰队第二舰队围剿麻喏巴歇国的海盗,准备待战,升中帆,迎上去!”用望远镜看了一会的陈孝闵大声下令道。

麻喏巴歇国是南洋大国之一,其疆域以爪哇岛为中心,东起伊里安岛,西至马来半岛吉打地区。它是由新柯沙里王国国王的女婿罗登.韦查耶于1293年联合元军打败了新柯沙里国贵族查耶卡旺,而后又背约打败元军建立起来的,现在由韦查耶之女特莉布哇诺栋卡黛维执政,加查.玛达为首相,最是兴旺的时期。大明强占马六甲后,麻喏巴歇国对此意见最大,一直对其纠缠不清。大明海军在教训完越陈后,主要任务交给雇佣兵,全军主力南下,开始对付起麻喏巴歇国,两国的关系骤然紧张。大明海军把麻喏巴歇国的水师当海盗打,而麻喏巴歇国则指责大明海军是南海最大的海盗,反正双方一遇上就开打,丝毫没有客气讲。

玫瑰号走斜线接近战场,隆隆的炮声更加震耳,这是一支由一艘三极战列舰、一艘巡洋舰、四艘护卫舰、六艘警戒快船组成的舰队,正在围攻麻喏巴歇国水师的六十余艘海船,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但是大明海军明显占上风。

玫瑰号很快进入到战场,随着陈孝闵一声令下,左舷火炮相继开火,巨大的声响和威力让费雷格、格列西列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头一次看到如此波澜壮阔的海战,大明海军排成一条直线,桅杆林立,隔得老远就是火炮轰击,整个海面上烟雾滚滚,炮弹的呼啸声连绵不绝,只见大明海军的战舰在烟雾和海浪中不停地穿梭,而麻喏巴歇国水师的战船则被淹没在其中。

过了两个多时辰,还有四艘路过的大明武装商船陆续加入到战事中,他们布在外围,堵住了麻喏巴歇国水师溃逃的后路,用火炮封锁着他们逃生的去路。

临近黄昏时,战事结束了,海面上开始恢复平静,烟雾也被大风慢慢吹散,举目望去,只见海面上到处都是残船碎片,还有不少的尸体,这些流血的浮尸引来了疯狂的鲨鱼,吓得还在水里求生的水手们拼命地呼救,然后使劲全身力气翻上大明海军救生的小艇。

陈孝闵却和舰队指挥官打了个招呼,然后命令全船挂上满帆,趁着太阳还没有落水赶紧顺风赶段路。

第一百九十五章 教皇使团(二)

第一百九十五章教皇使团(二)

六月底,经过半个月的航行。玫瑰号终于抵达了刘家港。刚刚接近刘家港,原本已经被香江港、泉州港、宁波港震撼得有些麻木地费雷格和格列西列等人不由自主地又被震撼了一把。远远看去,两人只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海上森林,数以千计的海船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海上城池,飘浮在江水和海水交际的那一线。

陈孝闵站在艉楼上,吸着带着腥味的海风,静静地看着前方的这一切,终于又回来了。做为大明海军的一员,陈孝闵渴望出海,在海上与无穷无尽的风浪和危险做搏斗。在黑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大海上,城墙一般高的海浪一层接着一层席卷而来,一艘海船像掠过乌云和雷电的海燕,孤独地掠过海浪,向更高的海浪冲去。那才是大明海军应该过得生活!

可是一旦出海,心中便多了一份牵挂,对陆地的牵挂,那里有自己的祖国,有自己的亲人,每次踏上那坚实的土地,心中便明白了,出海吃的多少苦都值得了。因为我们做得一切都是为了这片灼热的土地。

陈孝闵思绪万千时,两艘奇怪的船缓缓驶了过来,它们边走边停,时不时丢下绳索在水里勘探什么。在海军军官学堂进修过的陈孝闵知道,那是勘探船在测试水深的变化。刘家港地理位置优越,它不仅位于长江入海口,可顺江上通镇江、南京、扬州、安庆、九江、武昌,还可以通过浏河与昆山、苏州连在一起,进而通过太湖和运河与湖州、嘉兴、杭州连接,可谓是一水通九省。

可是刘家港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泥沙问题。长江水系虽然不像黄河那样含沙极高,但是它含有的泥沙也不低,加上它极高的流量,使得泥沙总量也不低,崇明岛、泰州东部大片土地就是长江泥沙沉积而成。因此刘家港无法保证港口水深不会变化,而做为军港的崇明港也只是做为一个海军休息的港口,很多大型战舰都无法直接驶入布满泥沙的港口码头,需要通过交通艇中转,非常地不方便。

因为大明中枢一直希望在长江口附近找到一个类似香江的深水港,它背靠陆地,又与珠江口有一段距离,不会受入海口泥沙沉积的影响。附近最合适的港口在宁波,可是它离长江又太远了,就算将运河连过去也提高不了多大的运力。

无奈之下,大明中枢只好采取分流的方式,以刘家港为主,开发出吴淞港、宝山港。这两个港口背靠水流量远超过浏河的吴淞河和黄浦江。可以直接连通苏州和嘉兴,而随着吴淞港和宝山港,它们背靠的县城-上海因为位于吴淞河和黄浦江交界处,开始迅速发展起来。

但是有了这些还不够,运转部还要密切关注长江口的泥沙堆积情况,时刻监视水深的变化,毕竟这个时候的技术去挖深长江口的河道,难度很大。而大明海军也改变了战略重点,将舟山岛的定海港发展成为大明海军最重要的军港,崇明港只是做为一个预备港口之一。

经过交涉,玫瑰号被准予停泊在吴淞港。在交通艇的引领下,玫瑰号缓缓地驶进了这座不过四年历史的海港。

看到船只轻轻地靠在了码头上,费雷格和格列西列心潮澎湃,激动万分,辛苦煎熬了一年多,历经了千辛万苦,身边的随从也由出发时的五十余人变成了寥寥可数的九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费雷格做为第一位踏上这片神秘土地的教皇使节,在他激动地准备迈出这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一步时,他左脚被一条绳索绊住了,整个身子往前一扑。因此,首先接触到大明本土的不是他的脚,而是他的前胸。

当费雷格被扶起来时,他感觉到右脚钻心地疼痛,这只没有很好完成历史使命的腿在羞愧之下来了个自我了断-真的断了。

看着费雷格脸上冒出的汗珠,格列西列知道主教大人伤得不轻,连忙急哄哄地四处找人,可是他很熟悉的夏洛特尼早就不见了,他已经一溜烟地跑去港务局,希望尽快将自己的货物卸下入仓,对于他来说,时间真的就是金钱。

幸好旁边的大明商人叶长生好心地提醒道:“隔离区里应该有医馆,你们先去做紧急处理。”

可是语言不通,说了也是白说。一帮人就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正当叶长生对于这种鸡跟鸭会谈的游戏心生厌恶时,办事极其利索的夏洛特尼终于回来了,看到这个情景,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招呼。

在夏洛特尼的搀扶下,费雷格被带到了隔离区的医馆。两位医生看了看,摸了摸,然后敷了草药,上了夹板,临了扔了一句话:“我这只是权宜之法,这伤得去大医馆治,耽误了这腿就废了。”

听完夏洛特尼的翻译,格列西列冷汗一下子滴流下来了,难道不成主教大人在自己手里成了瘸腿主教。这事要是传回欧洲,自己会成为笑柄的,这辈子的前途就算完了。

“那我们赶紧去大医馆啊!”格列西列急哄哄地说道。

夏洛特尼连忙解释入境大明国境的一系列手续,听到这复杂的程序,费雷格和格列西列不由头痛万分,他们以前进入其它国家,都是说进就进,说走就走,那有这么麻烦,可要是不按这套程序走,被当成非法入境人员可就麻烦了。

“可我们是教皇的使节团!”格列西列连忙拿出自己的身份来。

“我去问问。”夏洛特尼连忙去张罗。

一番打听后,夏洛特尼回来了,他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坏消息,一个不算坏的好消息。大明海关说了,在费雷格一行将正式文书递交给外务部之前,他们就只是普通的外国旅人,在此之前必须按照正常流程来办,除非外务部或者法务部给他们特别的指令;好消息是考虑到费雷格受伤,吴淞港海关同意给予特殊照顾,优先办理“入境签证”,在经过隔离区医馆医生防疫检查合格之后可立即入境。

无奈之下,格列西列只好留下两名随从照顾费雷格,自己与其他几位随从跟着夏洛特尼去办“入境签证”。忙碌了一番又回到隔离区医馆,这里立即给他们安排防疫检查,也免得费雷格被搬来搬去多吃苦头了。

除了两个随从可能得了风热感冒被立即隔离之外,其余的人安然无事,被允许入境。

坐上一艘船,沿着吴淞河一路急行,终于来到了上海县。到了这里,费雷格被送进了当地最大的医馆,而格列西列做为法国国王代表、教皇使团副团长兼护卫长,在团长费雷格因病期间承担其责任,他在夏洛特尼的指点下前往上海县衙投递正式文书。

过了五天。大明外务部终于来人了,两位主事和一位通晓拉丁文的通事,经过交谈,外务部人员确定了费雷格一行的身份,加上费雷格的腿伤也好了一些,便安排了一艘船将其运至南京。

七月十二日,费雷格一行终于来到了南京,没有想象中的万众欢呼、鲜花满地的欢迎仪式,只有外务部尚书世家宝一行十余人的欢迎小队伍。这个时候,有些失落的费雷格和格列西列深刻体会到现在大明人心中的那份高傲和自信。虽然他们在刘浩然的潜移默化下去掉了一些天朝至上、万国来朝的狂妄心态,但是在现如今大明强盛的国力面前,他们有足够的本钱平视乃至俯视海外诸国。

世家宝等一群大明“外交人员”已经知晓一些国际外交知识,虽然他们彬彬有礼,对费雷格一行非常客气,但费雷格等人看得出来,这只是一种“外交”上的礼貌,从他们脸上洋溢着的自信来看,自己这个可以震动整个欧洲的教皇使团在大明人眼里算不了什么,就是上帝使团到了大明也就这么回事。

费雷格被安排进一家叫米利安的医馆,看到医馆大楼上那颗六角大卫星,他的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做为一位基督教的神职人员,他当然知道这是犹太人特有的标识。可是在大明人的眼里,他们分不出基督教徒和犹太教徒,也分不清白种人中的犹太人和法兰西人,他们将费雷格安排进这家由旅居大明犹太人团体捐助修建地公立医馆是一种好意。

躺在米利安医馆,费雷格又闻到了熟悉的石灰水味道,在上海县公立医馆时,他就看到勤杂工每天用石灰水擦拭着地板、桌椅等地方,打听之下是什么消毒。不过这所医馆比上海县公立医馆要大多了,大楼有两座,每座都有两层高,每天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后面还有一个可以供病人散布的花园。

由于费雷格是外国使节,所以他享受着高级待遇,一个人住在一间可以看到下面绿树成荫,鲜花满园美景的单人病房。房间足够宽敞,除了一张病床。还摆着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角落里摆着几盆花,房间里还有一个小间,是什么卫生间,里面有一个陶瓷做的马桶,还有一个陶瓷做的洗手盆,上面有个水喉,一拧就会出水,让费雷格惊讶不已。

米利安医馆坐落于南京东区,属于南京城的新区之一,这些新区建设用上了最新设计的建筑格局,有铁铸的下水管,收集各户的污水排放到下水管网道,还有铁铸的“自来水管”,将远处山丘上水库的水经过沉淀、粗略过滤后利用水压差送过来而已,由于技术原因,这种自来水最多只能供应四层楼以下的高度,再高就无法“自流”上去了。

当费雷格坐在陶瓷马桶上方便的时候,心里腹诽不已,虽然这陶瓷相比运到欧洲去的瓷器非常“粗制滥造”,可同样是瓷器,在欧洲被贵族们当成传家宝,在这里却被自己坐在屁股下面,承担着非常污秽的工作,真是,唉……

费雷格站在窗户前,透过大块的玻璃,可以享受到明媚的阳光,尽情观赏下面花园幽邃的美景,主啊,就是你的天国估计也不过如此吧。费雷格开始腹诽起马可波罗,在接到任务出发前,费雷格通读了几遍《马可波罗游记》,熟记着书上的描写,可与现今自己的待遇一比,他有理由怀疑马可波罗这厮有作伪的嫌疑,他到了大元后估计就是一做苦役的命,然后结合自己的生活待遇去想象大元皇帝的生活。

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外国使节这待遇,住得据说还不是大明最好的医馆,可就这在书中大元皇帝也没有享受到的。自己都这般待遇了,那位拥有无上权力的大明皇帝待遇会如何,费雷格不敢想象。

不过费雷格猜错几点,第一,这一切与大元和蒙古人没有丝毫的关系,都是大明百姓在刘浩然的英明领导下创建的;第二,米利安医馆的确不是大明最好的医馆,最好医馆是大明皇家海军总医院、大明皇家陆军总医院、大明南京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大明南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大明皇家华佗纪念医院(大明弘文院医学研究所下属医院)、大明皇家孙思邈纪念医院(大明弘文院药物研究所下属医院),号称大明医学界的六大金刚。它们比米利安医馆好不是好在设施豪华上,而是好在医术和人员素质上。再说了,这六大金刚都是公立医院,按照规定,大明公立医院是不允许修建这么“豪华”的病房,只是米利安医馆是个特殊,应捐助者-旅居大明犹太人团体要求才开设的几个高级病房。

第三,做为大明皇帝的刘浩然还是很简朴的,他一大家子还挤在一个“小皇宫”,人均居住面积估计低于南京百姓的平均水平。他那庞大的新皇宫连图纸都还没有出来,刘基更是连地点都还没有堪踏出来。

突然,费雷格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知道,这是医生来查房了。

为首的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穿白色的长袍,脖子上挂着一幅听诊器,后面跟着七八个同样身穿白长袍的男女,看上不过二十多岁,其中只有一个女的。

大明医生待遇很优厚,社会地位也很高,超过正在迅速崛起的“律师”,不过他们的学习培训也是最严格的。两年基本大学学业完成后,大学学子以非常小的录取比例考入医学院,再学习四年,外科更是要学习五年,学业毕业再进入到公立医院实习两年,合格之后才能拿到行医执照。现在大明医院分为公立和私立,按照规定,医生拿到执照后必须在公立医院待满三年才能应聘私立医院。在目前的情况,大明公立医院待遇非常不错,所以医生就算待满三年也希望继续留在公立医院,而公立医院与私立医院一样,都是采用聘用制,互相竞争。所以一般医生拿到执照都希望能进入到六大金刚,次一点进入各省立医院,再次一点进入府立医院和各捐助公立医院,实在不行了就进入县立医院和私立医院。

带头的医生看来是这群实习医生的带班医生,他示意让费雷格躺回到病床上,先把把费雷格的脉,再听听他的心跳,然后摸了摸他的断腿,仔细地观察着伤处的情况,然后再详细地询问费雷格这段时间的自我感觉。事完后这位带班医生给围在一旁的实习医生讲解起来,详细说明费雷格目前的情况,然后指出造成这些效果的治疗方法。

刚说到起劲,一位护理员冲了进来,焦急地说道:“张医生,有位伤员急需你动手术。”

人群呼啦啦地就冲出了房门,费雷格觉得好奇,拐着拐杖,招呼通事跟了上去。

来到一个房间外面,从半掩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有一辆车子,上面躺着一个病人,好像身上某个部位很痛,在那里直叫唤,几名男护理员按住他的手脚,一个女护理员拿出一个白光闪闪的小钢管,先拿了一团什么东西在病人的手臂里擦了擦,然后猛地将钢管扎了过去。

过了一会,病人慢慢地沉寂下来,好像陷入沉睡中,几位男护理员趁着这个机会,将他抬上另外一辆车子,推进了里面的房间。这时,那名带班医生走了出来,费雷格几乎认不出他来,他一身雪白的长袍,胸前围了一块到膝盖的白布,头上戴着布帽子,脸上还戴着一个口罩,把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另外几名实习医生也是同样的装扮,其中两人手里各自端着一个铁盘,上面还飘着丝丝热气。

当他们走进里面的房间,费雷格准备推开外面的门跟进去时,却被护理员阻止了,客气地请他出去。

过了两个时辰,医生们终于出来了,为首是带班医生,他的双手沾着血迹,胸前的白布上也有点点的血迹,这个看上去像“屠夫”的医生却在那里有说有笑的,神情非常轻松。

“他们做了什么?”费雷格诧异地问道。

“应该是做了一件外科手术,我去问问。”通事问完回来后说道,“只不过是一件尾肠手术(阑尾炎手术)。”

“尾肠手术?”

“就是割掉肚子里一截病变发言的肠子而已。”

通事说得不在意,费雷格却吓了一跳,这是东方神奇的医术吗?这要是在欧洲,是会被异端裁判所审判,然后送上火刑台的。

第一百九十六 教皇使团(三)

第一百九十六教皇使团(三)

七月二十日,腿还有点一瘸一瘸但是却无大碍的费雷格终于得到了刘浩然的接见。

费雷格、格列西列。穿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精神抖数地坐上马车,在十几位皇家侍卫和外务部一位侍郎的带领下前往皇宫。

穿过东市,格列西列指着窗外的远处向一直没有出过医馆的费雷格介绍道:“主教大人,那里是大明最大的集市,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全部汇集在那里,我敢向上帝发誓,这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大,最集中财富的集市,哪怕欧洲最富有的君主来到这里,他也会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很可怜的穷人。”

格列西列这段时间带着通事在南京城到处参观,他打听过集市的情况,知道那里摆在桌面上交易的只是些“样品”和数量极少的“奢侈品”,商人们只是在这里选好货品,谈好价格,签订契约,再到指定的港口去完成交易,而就在这集市上完成的交易量每天都是以百万龙凤银圆计。

在这个集市里,格列西列遇到了老熟人夏洛特尼,这位商人在集市里患失患得,他向格列西列诉苦道。这里的东西太丰富了,任何一样东西运回阿比西尼亚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是他的财力有限,只能选取部分利润最高的货品。在诉苦中,夏洛特尼还抱怨大明的出口关税又进行了调整,他必须要考虑这该死的关税,因此他放弃了关税上涨到百分之三十的棉布,改为订购了一批关税下降为百分之一百一十的茶叶。据说这是因为大明政府需要大批的棉布运到北方去给那里的百姓使用,另外由于对草原的封锁,加上今年雨水充足,大明的茶叶产量大幅提高,有积压趋势,所以大明计部税务总署对这两项货品的关税进行了调整。

格列西列身为一位骑士,不善民政,看不出这其中奥妙,可是身为一位神职人员和查理五世的政治顾问,费雷格却看出其中的一些玄机,对大明政府“收敛”财富的手段敬佩不已,相比之下,自己给查理五世提出的强化税制,提高税率等手段太小儿科。

“主教大人,这条路是通往南京的南城区,那里是大明的大学区。”

“大学区?”

“是的,那里全是大学,听说有十五所大学,十二所专科,还有什么弘文院、格物院、研究所。那里的区域比巴黎城还要大。里面的教授和学子听说超过了十万。”

大学在欧洲不稀奇,早在十二世纪,意大利的博罗尼亚、英国的牛津、葡萄牙的科英布拉、西班牙的萨拉曼卡、法国的巴黎都出现了大学,但是像大明这样大规模、高度集中的大学区域,费雷格却是闻所未闻。

“主教大人我在那里看到一块石头上刻的一句话,通事翻译给我听之后感触良多。”

“什么话?”

“一个国家的未来有多大希望,关键在于它的学校和学子有多少。听说是那位大明皇帝陛下题的。”

“的确让人深思的一句话。”

“主教大人,我还打听到,整个大明除了这个地方,他们的每一个省区都有一所大学,而且还有什么童学、县学。听说那位大明皇帝陛下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每一位大明子民都受到教育。”

“真是一位很有远见的伟人。”费雷格愣了一会,最后感叹道。

来到皇宫大门前,走下马上的费雷格第一眼就看到在门口站岗的大内亲军,鲜红的军服,白色的裤子,黑色的帽子,还有他们身上的皮带、滑膛枪,没有哪项不吸引费雷格的目光。

“这应该就是大明最精锐的军队,皇家卫队。”

穿过大门,来到前殿,刘浩然带着李善长、汪广洋、周祯、陈遇和世家宝等人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听完介绍。费雷格连忙单膝跪下,如同向教皇行礼一般,朗声说道:“基督教廷教宗使团-费雷格主教谨代表教宗陛下向伟大的大明帝国皇帝陛下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费雷格没听说来,刘浩然却听出来了,通事将教皇换了一种称呼-教宗,或许在现在大明人的眼里,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陛下,那就他们的皇帝,其余的人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在大明的压力下,日本天皇也不敢在国书中自称天皇了,改为日本国王。

“请接受我对教宗陛下和他统领下的欧洲督教徒们致以最诚挚的敬意。”刘浩然微笑着答道。

接着格列西列上前致礼,他代表的是法国国王查理五世,刘浩然回礼道:“请接受我对法国国王查理五世和伟大的法国人民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费雷格和格列西列都听出意思了,这位大明皇帝似乎很在乎人民,将其放到了君主的后面,他们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在刚才的致礼中为什么没有把伟大的大明人民也捎上。

接着费雷格和格列西列分别将教宗乌尔班五世和查理五世的“国书”递交上去,这国书几天前就由通事翻译成中文,附在一起。

刘浩然粗略一看,都是些充满“敬意”、高喊友谊之类没有营养的话,这些国书原本就是用来表面文章的,教宗和查理五世与刘浩然又不熟悉,贸然提出什么要求说不定会恰得其反,所以真正的东西都在费雷格和格列西列的肚子,由他们灵活掌握,视情况而定。

“主教先生,说明你的来意吧。”刘浩然放下国书后开门见山地说道。

“伟大的大明皇帝陛下,首先我代表西方基督世界向你提出请求,请你施以仁慈的援手。帮助我们解救那些在异教徒统治下水深火热的人民。”

刘浩然一听,知道这说白了就是和欧洲基督教世界东西夹攻穆斯林势力。他沉吟一下,便开口问道:“现在局势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费雷格连忙将中东和奥斯曼帝国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在他的口里,穆斯林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坏蛋,他们抢掠财富、侵占土地、奴役百姓,真的是人神共愤,尤其是奥斯曼帝国,简直就是恶人之首,在他们的欺凌下,拜占庭简直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羔羊。

刘浩然听完通事的翻译,对基督世界和穆斯林谁好谁坏并不放在心上,穆斯林富有侵略性,现在云集在大明的西边,大有将中华变成穆斯林势力范围的势头,但是现在的基督教又是什么好鸟呢?这个时期的教廷可以说是最黑暗、最反动的政权,禁锢思想、阻扰进步、聚敛财富,没有他们干不出的事情,黑暗、腐败、凶残、专制简直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刘浩然真正关心的是现在岌岌可危的拜占庭。教会大分裂后,拜占庭自成一派,这里的教会没有专制和黑暗,加上本身希腊的基础和地处东西方交界地,保留了许多古代文明和文化。据说就是因为拜占庭受奥斯曼的威胁、最后被灭国,所以那里的很多学者流落去了意大利,给那里的黑暗世界带去了光明,最后才形成了文艺复兴,进而促进了欧洲文明的大进步。

因此刘浩然对拜占庭是异常的关心,尤其是那里的书籍和学者,这些可都是人类文明的财富,要是能弄到大明来,可以进一步丰富和巩固大明新文明转化的基础。可是太远了,自己伸手不到啊。

“对付穆斯林势力,就目前来说。我大明只能对盘踞在西域、河中流域的穆斯林势力进行攻击,其余的就太远了,我们鞭长莫及。”

费雷格知道这是实话,大明再厉害,也不可能飞过万里去帮基督教打奥斯曼吧。

“伟大的皇帝陛下,我在来大明的路上,已经见识到大明海军的神威,只要大明海军能够出现在波斯海面,那些穆斯林肯定会惊慌失措,再加上威尼斯、热那亚在地中海的活动,他们就会受到两面的夹击。”

刘浩然一听,心里就乐了,这位主教还真有点眼力,看出自己的海军在这个时代是天下无敌,于是想忽悠自己派遣一支远洋舰队进入印度洋的穆斯林势力范围,袭击他们在阿拉伯半岛、波斯等地的港口,这不是让自己去火中取栗吗?

现在波斯乃至两河流域是伊尔汗国的地盘,只是这个由拖雷之子旭烈兀建立的帝国已经四分五裂,完全由地方贵族们割据自治,自己犯不着去趟这趟浑水。而阿拉伯半岛、中东和埃及乃至北非都属于马木留克领地,这些由通过各种方式买回来的奴隶组成的统治者奉行的实用主义,非常重视海上贸易,除了与威尼斯、热那亚争夺地中海贸易权外,与大明的关系还不错,大明通过他们的商人向西方倾销了不少货品。刘浩然犯不着与他们交恶。

刘浩然避开这个话题,向费雷格和格列西列询问起大明货品在欧洲的价格,果然不出所料,均是大明出售给“第一道贩子”-阿比西尼亚人、波斯人、阿拉伯人的价格的十倍以上。当然这其中还要包括第一道贩子和第二道贩子-威尼斯人、热那亚人的巨额利润。这帮黑心的中间商,刘浩然暗暗诅骂道,老子卖点东西容易吗?这么大一块利润全被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吃了。

接着刘浩然又询问了一些欧洲的事情,正如他此前所知道的,英法两国休战了,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中场休息而已;号称势力最大的神圣罗马帝国依然是那么乱,他们的全部精力都花在皇帝这个称号上去了;在伊比利亚半岛上,葡萄牙王国倒是有了,可它只是半岛上几个基督教国家之一。它们的南边还是摩尔人的穆斯林王国,“光复运动”还要继续坚持不懈地进行下去。

交谈了一会,费雷格谨慎地提出在大明传播基督教的可行性。

刘浩然不由皱了皱眉头,基督教在中华大地上早有传播,不过另外有个名字叫景教,不过它已经被中国化了,其教义已经有了不少改变,如:不承认玛利亚为天主之母。不用偶像,但保留十字架。不承认罗马教派所谓死后涤罪说,但崇拜祖先。反对化体说。食素,教务人员不吃肉。教务总管由选举产生。而且其**颇受佛、道、儒文化影响,如教导世人如何得到安乐的《志玄安乐经》,就是按照中庸格式撰写的,**曰:“无动无欲,则不求不为。无求无为,则能清能净。能净能净,则能晤能正。能晤能证,则遍照遍境。遍照遍境,是安乐缘。”颇有清静无为的思想。

于是刘浩然装痴道:“传教?你们不是已经在我大明土地上传播了吗?北方的顺天府北京、山西的大同,南方的泉州、温州,近的如扬州、镇江、杭州,都有带十字架的寺庙啊,连南京城也有一座,这难道不是你们基督教吗?”

费雷格愣了一下,真的有基督教在大明传播吗?教廷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是东正教?旁边的格列西列先告了一声罪,然后侧过头在费雷格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费雷格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原来是景教,即基督教聂斯脱里派,这个起源于叙利亚的亚述教派连拜占庭的东正教都认为是异端,更黑的天主教廷自然认为其比异端还要异端。

“伟大的皇帝陛下,这些人都是违背神的旨意的异端,他们宣扬的学说都非常邪恶,”

刘浩然挥挥手打断了费雷格的话:“我大明奉行的是信仰自由,只要是劝人向善、遵从大明法纪、服从管制的宗教派别,我们都不会去阻扰的。”

费雷格一时无语,他怎么去向刘浩然解释景教与天主教的不同,人家根本就不信这一套,你说了也是对牛弹琴,而且刘浩然话语中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你说景教是异端邪教,可人家劝人向善,遵从法纪,服从管制,大明就承认它,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在刘浩然心里,真要他去选,他一定会选景教,毕竟这支基督教派经过数百年,已经和佛教一样被中国化了,而且又与发源地断绝了来往,已经自成一派。反观天主教,禁锢和僵化思想的能力丝毫不亚于明清时代的儒家理学,自己好容易将其打压下去了,怎么还要引来一只外来的狼呢?而且按照教廷以往的劣迹,他们最爱干的事不是传播教义,而是借着宗教的名义干涉政治,进而收敛钱财。

“我看景教这一套就不错,负责教会事务的主管人员由教民推举产生,这大大地顺应了民意,而且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禀明了官府,以法纪为准绳,行事端正。”

在这一刻,费雷格已经知道这位大明皇帝是在装傻,他应该早就知道景教和天主教的区别,只是他不喜欢天主教这种非常有组织的教会而已。

“伟大的皇帝陛下,我会向教宗阐明这里的实际情况,希望能够拿出一套适应大明实情的传教方式。皇帝陛下,我再次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在你的庇护和允许下传播教义。”费雷格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我就拭目以待。”刘浩然微笑着点点头,“我们大明很多学者对贵方古希腊、古埃及流传下来的书籍和学说非常感兴趣,不知主教先生能不能帮助我们获得这些东西,也好让大明子民对贵方有更多、更深的了解。”

费雷格有些犹豫了,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教廷来说,都是属于异端邪说,等待它们的命运只有是被烧掉,而事实上,意大利、法国、伊比利亚半岛等天主教廷控制的地区,很多被保存了数百年的珍贵书籍都被付之一炬,于此同时,留在埃及、叙利亚、两河流域的大批古希腊文明的书籍也被极端的穆斯林烧掉了,现在估计保存最多的就只剩下拜占庭了。

现在大明皇帝想要这些东西,实在让费雷格有些两难。不给吧,恐怕这位皇帝陛下心里会怨恨,再说了,费雷格现在自己这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诱使”这位皇帝陛下对基督教和传教感兴趣,错过了这个机会,估计以后想说服这位皇帝陛下就很难了;可要是让大明皇帝接触到这些异端邪说,说不定对基督教就不感兴趣了。

“皇帝陛下,你的命令就是我的使命,我一定为你去寻找这些书籍。”费雷格决定先拖一拖再说。

费雷格觉得自己有点疲倦了,与这位大明皇帝谈话,不仅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言辞上更是要小心翼翼,他自觉地站到一边暂时没有说话,格列西列上前继续说道。

法国现在最迫切的是需要钱和军事援助,与英国的十几年的战争耗费了法国大量的人力物力,格列西列在大明这些日子已经看到,大明不仅富得流油,军事力量也异常地强大,这些正是法国正需要的。可唯一不好的是,大明离法国太远了,远水救不了近渴。

不过格列西列还是郑重地向刘浩然提出,希望大明皇帝能够以无比仁慈和博爱的心与法国国王查理五世结盟,拯救正处于英国暴徒施虐之下的法国人民。

刘浩然也一脸郑重地向格列西列表示,他代表大明严厉谴责英国的侵略行为,全力支持法国人民在查理五世领导下的反侵略正义战争,并表示在合适的时候会派遣一支远洋舰队,封锁英吉利海峡,帮助法国人民早日打赢这场战争。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交谈,费雷格和格列西列告辞离开了皇宫,他们发现自己谈了很多东西,但是实用的却一点都没有,大明只是给了他们几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他们最迫切也是最重要的两项使命,请求大明对穆斯林势力发起进攻,取得在大明的传教权,似乎一点头绪也没有。每每提及这两个问题,那位大明皇帝陛下都转移了话题,不愿意触及到更深层次的核心问题。

走出皇宫后,格列西列满脸都是沮丧,辛苦这么长时间却一事无成,在临出发时,查理五世曾经要求他请求大明皇帝用其在东方无与伦比的“影响力”给予奥斯曼帝国压力,让这些穆斯林放弃对拜占庭和东南欧的进攻。在欧洲人想来,大明皇帝既然打败了蒙古人,就应该继承了蒙古人的权威,也继承对蒙古人广袤疆域的宗主权,可是这些信息不灵通、地理知识缺乏的欧洲贵族们却不知道,事实与他们想象的相差甚远。那些信奉伊斯兰教或者被波斯和突厥化的蒙古人连他们的蒙古大汗都不鸟了,更不用说推翻蒙古人在中原统治的大明。

但是费雷格却若有所思,默然想了许久才说道:“事情或者有转机。”

“主教大人,你是指什么意思?”

“大明皇帝是个很现实的人,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为一个目的-利益!”

“主教大人,你的意思是?”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我想这位大明皇帝会毫不犹豫地动员他手里不可想象的资源和实力去击败世界上任何的敌人。”

格列西列略有所思,但终究没有费雷格那么有政治头脑,很多问题还是没有想明白:“主教大人,我们有什么利益可以让大明来帮我们?”

“就看我们能拿出什么利益来。”费雷格闪烁着目光说道,他从与刘浩然的对话中隐隐猜出一些问题的所在。

“不过我们必须采取新的策略,我们不能再提出什么要求,而是全心全意地促进基督世界与这个庞大帝国的友谊,只有建立起友好关系的基础,后面的事情才好慢慢来谈。格列西列骑士,你不是说南京有一个使馆区吗?”

“对的主教大人,南京城西城区有一个使馆区,里面住着其他国家驻大明的外交使节,那些使节据说都得到了他们各自国王君主的授权,代表着他们国家与大明进行外交往来。”

“这就对了,我们首先要与大明建立起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关系。”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与基督国家的外交关系

第一百九十七章与基督国家的外交关系

待费雷格和格列西列离开之后。李善长皱着眉头说道:“陛下,这些泰西人居然痴心妄想让我们不远万里去帮他们打仗,我看他们真是疯了。”

“百室,天下之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现在我们虽然离他们有万里之遥,可是凭借我们大明发展的势头,早晚会与他们交集的,而且最先与他们打交道的可能是我们的海军。”

“陛下,泰西人遥居海外,与我等生死不相往来,我们不必掺和其中。”周祯也皱着眉头说道。在他们这些传统读书人看来,大明与这些白种长毛如野兽之人没什么好来往的,顶多他们来进贡朝贺,大明赏赐些东西就是了。

“你们知道我大明的货品最后卖到哪里去了?最后一部分还是卖给这些泰西人了。我们曾经立志让大明的货品销至天下,现在这天下却自己跑来了。”刘浩然笑着说道。

“泰西人居住在极西的一块土地上,有国上百,人口数以千万计,可以说,除了大食、波斯,那里就是我大明另一处大市场,大聚宝盆。”

“陛下的意思臣略有明白。可是我等货物不是通过大食人之手转卖给泰西了吗?”陈遇开口道,这些年,随着海外商人增多,大明官员也开始放眼看世界,逐渐了解到外面的世界到底是这么一个样子。

“我刚才问过他们,大明货品在泰西的售价,是我们卖给大食商人的十倍以上。”刘浩然右手轻轻地敲打着说道,“如此丰厚的利益,却让大食商人盘剥去了,我心有不甘啊!”

四位大学士不由面面相睽,陛下的逐利之心也太重了吧。

刘浩然笑着答道:“做生意嘛,本来就是逐利而行,能挣五倍的利润为什么只挣两倍呢?要知道,我大明商人挣得钱越多,交得税也越多,而且他们挣得钱存在哪里?还不是我大明的银行钱庄?”

“陛下的意思是想遣陆海军打通直往泰西的通路?”李善长猜测说道。

“打通这条通路谈何容易?陆上没有二十年是不用想了,海上相对倒是容易些,只是……”

开通直往欧洲的海上之路,凭借大明海军的实力在几年内是有可能,再说了,刘浩然以前的世界地理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亚洲一出到印度洋,横渡印度洋到非洲这点常识还是有的,而且在历史上几十年后郑和的船队不是也到了东非吗?再往下,非洲大陆的大致轮廓刘浩然还是清楚的,可以避免走很多弯路。

刘浩然顾虑的是,大明海军开通对欧洲的海路。会不会刺激欧洲几个强国发展海上力量,将大航海时代提前,东边倒不用担心,大明有实力将欧洲势力挡在印度洋之外,最关键的是美洲大陆。欧洲现在信地圆说,要是觉得东边不行走西边,很有可能就会发现美洲大陆,大西洋可比太平洋窄多了,欧洲相对大明来说,可有一定的地理优势。

怎么办?任何事情都有利也有弊,大明海军抵达欧洲是有可能促进那里的航海发展,但是也有机会参与到欧洲事务中去。现在的欧洲是非常乱的时候,英国还在不遗余力地试图回到欧洲大陆上去,葡萄牙还只是一个小国,西班牙更是连影子都没有,而且他们还在进行驱逐穆斯林势力的光复运动,哪有什么力量去开拓海路。

相对大明来说,一旦开通对欧洲的海路,就可以从大食和威尼斯、热那亚人手里夺回巨额的利润,一段被扣在老马头上的名言不是说过吗: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

如果大明开通直至欧洲的海路,手里的货品虽然不能卖上十倍的价钱,但是可以卖上五倍以上的价钱,这可是500%的利润,足以让任何商人和资本为之而疯狂,大明着重发展海军,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帮助大明从海外获取大量的财富。

“打通泰西海路,由于路途遥远,前途未卜,风险极大,而我大明正在全力消灭北元,经略南海,此事官府可以不用出面,全权交由商人操办。商人逐利而行,如此丰厚的利润,自然会积极响应。”

“陛下,你的意思是海军出船出人,商人出钱?”李善长迟疑地说道。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陛下,此事略有不妥。海军船坚炮利,是为国器,不可轻授于商人之手。”周祯连忙劝道。

大明海军成军以来,屡立功勋,已经向世人充分展示了其强大的威力。所以大明中枢也对海军重视起来。而大明海军和大明商人,尤其是海外商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实力雄厚的大商社直接向大明镇江、江阴等军工造船厂下订单,订购武装商船,他们是最喜欢用这种海船,一是性能非常好,二是其本身拥有强劲的火力,只要几艘武装商船结队,甚至单艘的武装商船都不用畏惧任何的海盗,指不定是谁抢谁。

可是这种商船不比一般的福船、广船,操作人员如果不经过专门、系统的学习、训练,根本发挥不出它的威力,可这种人才全部在海军,民间几乎没有,毕竟大明海军还是比较年轻,还没有那么多退役的海军人才让商社聘用。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拥有武装商船的大商社通过各种关系向海军求助,最后刘浩然出面调解,让商社可以聘用海军的军官和水兵,以操作武装商船,而海军也急需一个渠道去培训自己的人才,完全可以将海军军官学堂和入伍不久的新兵派遣到武装商船上去,不仅可以继续实践培训,海军还可以省掉了一笔人员的薪水和费用。而且为了获得海军的大力支持,商社不仅全包这些官兵的薪水和各种津贴、奖金,还允许这些武装商船在必要时参与海军的军事行动,并保证积极响应海军的征召。

而对于商社来说,这是件大好事,这些被雇佣的海军官兵相对于那些在军舰战船上服役的官兵来说的确是“新丁”,但人家好歹是经过系统学习和初步训练的专门军事人员,与民间的船长水手不可等同。有了这些海军官兵操纵武装商船,商社虽然比雇用民间人士支出多了不少,却少了一笔不菲的“护航舰队”费用,总费用还省了不少。

但是这种含糊不清的联合体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在不少“士大夫”心里,大明商人不仅拥有了雄厚的财力,现在居然还间接控制了一支海军力量,这如何得了?不过刘浩然当然是力挺这件事情,得了好处的海军也坚决支持这件事情,并出面解释,武装商船的海军官兵虽然雇佣于商社,但是绝对不会听命于这些商人,他们的管理权在海军部,指挥权在枢密院。

此事另一得利方商社也不是得闲之辈,能够拥有武装商船的商社个个都背景强大。与数百万计的大明陆海军将士、大明大小司政官员、大明工商业雇员劳工“福利”息息相关的各基金会是其最大的股东,其余的股东还有皇室、阁部要员、高级将领、各大学研究所等,这些势力纠缠在一起,就不是那些只有名望却无实权的“士大夫”所能抗衡的。而周祯的担忧只是怕又一次引起非议。

“无妨,此事肯定会有人出来吵闹的,不过在巨大利益之下,多数人是不会放弃的。”刘浩然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何为为国谋利?国利不是什么万国来朝,而是实实在在的钱财。有了钱财,我大明子民就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有了钱财,我大明陆军就可以装备更多的火器,捍卫国土,收复失地,重复汉唐雄风,有了钱财,我大明海军就可以造更多的战舰,远渡万里,将天下的财富汇集到我大明囊中。所以说,只要商人能为我大明聚敛财富,增加税收,我们就支持!军队的作用不仅仅是保家卫国,开疆扩土,更要为我大明国利民益保驾护航!”

“陛下所言极是,臣附议!”李善长第一出来说道,他跟随刘浩然多年,对其那一套施政思路早就摸透。要不是这位主公“敛财”有方,大明能有今日之强盛吗?他执政越久,就越能体会道当日刘浩然所言,大明北伐,征讨北元,不仅是尽大明一国之力,而是聚高丽、日本、南海诸国之力。要不是日本的铜、黄金、硫磺,占城、越陈的粮食以及高丽、吕宋、印度、瓜哇等地的众多资源被大明用贸易顺差源源不断地汇聚到国内,大明如何能支持耗费巨大的北伐,如何支持旷日持久的北方诸省的民生恢复,如何能把北元耗得奄奄一息?

汪广洋一向以李善长马首是瞻,马上也出言相附,周祯、陈遇只是默然了一下,相继出言相附,他们身为中枢大学士,自然也和李善长一样看清楚刘浩然施政的菁华所在。

“既然如此,内阁出文,招募商社出钱出船,打通泰西海路,我这边会和枢密院、海军部商议,他们出人也出船,收益均分。”刘浩然断然地说道,“暂且定下,武装商船五艘,护航舰三艘,警戒快船两艘。”

“陛下,这船是不是少了些?”李善长有些困惑了,按照刘浩然的一贯做法,既然决心去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这打通泰西海路是为了商业收益,关键在武装商船上,护航舰和警戒快船只是起探路、警戒等辅助作用。

“此事风险大,收益大,赔钱的可能性也大,第一次出航,只是探路而已,要想赚钱,海路开通后有的是机会。再说了,船多了,我怕吓坏了那些泰西的国王们!”刘浩然大笑道。

凭借大明海军现在的实力,一支舰队以一到两艘一级战列舰为旗舰,四到六艘三极战列舰和十艘巡洋舰为主力,辅以若干艘护航舰、警戒快船,按照一些报刊所言,有“灭一国之威”,真要拉一支这样的舰队到欧洲去,那些什么法国国王、英国国王、教宗真的会因这来自东方的巨大军事压力而受刺激,恐怕会恰得其反,所以刘浩然准备先探探路,摸摸那边的底细再做打算。而且刘浩然想先在欧洲大陆之外找到合适的停泊地,例如什么离大陆不远的海岛,作为大明在欧洲的桥头堡,有了这些基地,大明海军在欧洲诸势力之间周旋就游刃有余了。

过了几日,格列西列做为法国国王查理五世的全权代表,正式向大明外务部递交了国书,要求法国与大明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互派使节,然后他得到了大明外务部的正式答复,只要带回去让查理五世签字认可,大明和法国就算是正式建交了。

不过费雷格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大明外务部对其代表的教宗身份提出了质疑,这教宗到底是以一个国家的身份与大明建交呢?还是以欧洲诸多基督国家的代表与大明建交呢?如果是前者,大明外务部当即可以正式答复同意建交,如果是后者,那么按照大明外交规章,欧洲其余基督教国家就不能与大明建交了,只能通过教宗使节与大明进行外交往来。

这下让费雷格犯难了,教宗做为欧洲基督教世界的精神领袖,的确有代表全基督教世界的资格,可是真要让教宗代表欧洲基督国家与大明建交,其它国家恐怕要吵翻天,至少英国佬和威尼斯、热那亚等意大利人就不答应,他们现在一肚子意见,认为教宗只是法国人的傀儡,正在积极地恢复教宗传统,即“意大利化”。费雷格真要这么做,肯定会让原本就很激化的矛盾彻底爆发,届时肯定会引起教会的大分裂。

费雷格犹豫了好几天,肚子也是对大明的外交准则一肚子意见,可是人家话语说得漂亮,外交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必须遵守平等互利的原则,所以这一个国家的国体最好搞清楚了再说。

费雷格最后决定,这事还是带回去让教宗和查理五世去决定吧,自己犯不着在这上面出错,授人以话柄。

又过了二十几日,费雷格和格列西列到南京诸大学、安徽太平工业区、江苏苏南工业区参观了一番,进一步感受了大明蕴藏的强大经济实力,八月十五日,归心似箭的两人向刘浩然辞行,带着大明送给教宗和查理五世的礼物,搭上已经组建完毕的大明泰西探险船队,而这支船队的统制正是他们的老熟人-玫瑰号船长陈孝闵。他们就被这支船队护送到阿比西尼亚,然后就分道扬镳。他们将沿着原路回去,而船队则掉头南下,沿着非洲大陆海岸线向西探行。

第四日,刘浩然在码头上又送走了第二支探险船队,这支探险船队由皇室出全资赞助,海军部出人,总计有三艘武装商船,一艘护航舰,目的地是东北方向那块大陆。早在三年前,大明的捕鲸船就沿着亚洲大陆东北海岸线穿过了白令海峡,抵达了阿拉斯加,只是还不清楚这块未知的大陆到底有多大,第二支探险船队的任务就是沿着这块大陆的西海岸线一路南下勘探,摸清那里的地理情况,并寻找合适的最近距离的航线。

中午,回到皇宫的刘浩然遇到了上学回来的刘焕章、刘焕诚、刘焕瑥和刘焕玉。看到父皇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刘焕章老老实实地站立在路边,拱手行礼道:“见过父皇!”

身后的刘焕诚、刘焕瑥、刘焕玉也停了下来,跟在身后装模作样地行礼,可是眼睛里却没有刘焕章的恭顺肃正,而是希望得到父亲亲近和溺爱的渴望。

刘浩然摸了摸四人的头,笑着问道:“你们刚上完学?”

“是的父皇,今日宋太傅教我们论语两节。”

按照刘浩然的要求,满六岁的皇子公主都要念书,上午与太子一起学习国学,由太子太傅宋濂、太子检字孔克坚等儒学大家教授三字经、千字文、论语等国学基础,下午则是自由安排,太子刘焕章则会跟宋濂等人学习朱子之学,刘焕诚则了弘文院,刘焕瑥去陆军预备学堂,刘焕玉则去南京大学国画教授那学画画,晚上回来则是练一个时辰的毛笔字。

“嗯,用心去学,明日是旬末假日,我带你们去玄武湖泛舟避暑。”

大明秉承了前朝大宋的“优良传统”,假期多,过年有年假,一放就是二十日,从腊月二十八一直到正月十七,国庆、清明、端午、重阳、中秋各有三天假期,冬至、七夕各有一天假期,每一旬(十天)又有两天假期,算下来一年有一百来天假期。这放假是官方规定的,各级官府、军方、学校均照此执行,工厂、商店等机构也必须照此执行,如果必须要在假期上班,大明规定雇主是必须支付“加班费”的。

“好!”刘焕玉跳着拍手道,刘焕诚和刘焕瑥也是满脸喜欣,只是刘焕章脸上露出一些犹豫。

“章儿怎么了?”

“父皇,太子与太傅约好了明日去参加诗词会。”刘焕诚在一旁笑着解释道,今日上午宋濂提及此事,除了刘焕章,也邀请刘焕诚三人参加,可是他们不感兴趣。

“那你就去吧,把会上的诗词抄录一份,也让我鉴赏一二。”刘浩然笑着说道。

“是的父皇!”刘焕章脸上一下子透出笑意来,在这一刻,他不再是时刻要持礼的储君太子,而是一个可以参加自己感兴趣的活动的少年。

看着四个儿女远去的背影,刘浩然的目光扫来扫去,最后定在了刘焕章的背影上。身为嫡长子,刘焕章是幸运的,一生下来就万众瞩目,并轻而易举地登上诸君之位。可是少年的他却从此要背负被别人沉重百倍的压力和负担,母后的期望,东宫属官的心血,无不让他一言一行都身不由己,无时无刻都在做着与他此时年纪不符的持重。

我的孩子,虽然我是大明的皇帝,可我也是你的父亲,虽然我过早地让你走上这条艰辛之路,但是我一定让你得到你应得的一切。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叹了一口气,然后调头继续走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夏与高丽

第一百九十八章夏与高丽

明历四年(1368年)八月二十四日。大明刚送走泰西使节费雷格、格列西列,又迎来了两拨使节,巴蜀的夏政权国子祭酒刘湛和权知高丽国事金英浩,不过这两国使节受到的待遇却大不相同。

金英浩自然由外务部出面招待,居住在南京城西区的高丽国驻大明使馆里,可是刘湛却另外一番处理了。

龙凤三年,明玉珍奉天完帝徐寿辉之命西征巴蜀,趁着天赐良机擒获了元廷四川行省左丞哈麻秃,击走右丞完者都,占据了重庆,并乘胜而进,攻占了泸州、叙南(今四川宜宾),被徐寿辉封为广西两江道宣慰使、陇蜀四川行省参政。

龙凤四年春,完者都从果州(今四川南充)纠集残兵,与四川行省平章郎革歹、参政赵资等屯驻嘉定(今四川乐山)大佛寺,阴谋收复重庆。明玉珍派义弟明二(或作明三、三奴,本名万胜)率军围攻,相持半年未克。明玉珍亲统大军增援,克成都、嘉定,生擒完者都、郎革歹、赵资,杀于重庆大十字街,自是蜀中郡县相继而下,尽拥川蜀之地。接着又大败了被元军所败,窜入巴蜀为害的红巾军残部李喜喜军,随之挥师北上,攻打兴元(汉中)和巩昌,但为元军李思齐部所逼,保巩昌而弃兴元。

龙凤六年,徐寿辉为陈友谅所害,明玉珍悲痛万分,传令川中全军缟素戴孝,为徐寿辉隆重发丧,又在重庆城南为徐寿辉立庙,春秋奉祀。他召集部属,义愤填膺地说:“吾与友谅同事徐氏,今友谅弑主自立,当整兵讨之。”令部将莫仁寿领兵守夔关,不与相通。又移檄四方,会兵三峡,并在夷陵设奉天征蛮大将军府,准备大规模讨伐陈友谅,为徐寿辉报仇雪恨。

重庆父老见明玉珍将离开四川,纷纷出面挽留,谋士部将也竭力拥戴他为陇蜀王。明玉珍推辞再三,方于龙凤六年十月于重庆即陇蜀王位,但不易国号,不改元,仍尊奉天完政权及其纪年,并为徐寿辉上谥号为“应天启运献武皇帝”,庙号“世宗”。

随着明玉珍政权在巴蜀的统治日益巩固,其头号谋士,元廷进士、泸州名士刘桢劝言道:“西蜀形胜虽小,沃野千里,北有剑门可以窥陇西,东有夔塘可以达江左,今民遭青巾之苦(指李喜喜青巾军扰害四川),幸获扶养,颇得苏息,人心之归,天命可知,他日大事可举也。此时若不称大号以系人心,军士俱四方之人,思其乡土而去,明君虽自保全蜀尚难,况欲天下乎!”

这番话与历史上耿纯劝刘秀、诸葛亮劝刘备所考虑的利害关系相同,更有部将戴寿、张文炳等极力赞画,明玉珍思虑再三便以从之,于龙凤九年(元至正二十三年正月初一,公元1363年)正式即皇帝位,建都重庆,国号大夏,改元天统。仿周制,设六卿,以戴寿为冢宰,万胜为司马,张文炳为司空,向大亨、莫仁寿为司寇,吴友仁、邹兴为司徒,刘桢为宗伯。置翰林院、国子监。府置刺史,州置太守,县为令尹。设科举,策试进士。去佛、道二教,专奉弥勒佛。定赋税,十取其一。

这年冬天,明玉珍遣恢复原名的万胜率兵攻打云南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先胜后败,第二年又有巴州叛乱,万胜率军平定,此后明玉珍便收缩战线,不再采取大的军事行动,改为一力发展内政。

明历元年春,明玉珍仿宋制改六卿为中书省枢密院,以戴寿、万胜为左、右丞相。向大亨、张文炳为知枢密院事,邹兴、吴友仁等为平章,邹兴镇成都,吴友仁镇保宁,莫仁寿镇夔关,皆平章事;窦英镇播州,姜珏镇彝陵,皆参知政事;荆玉镇永宁,商希孟镇黔南,皆宣慰使。。闻刘浩然称帝北伐,遣使负粮食万石,布帛千匹,以资北伐,并求通好与大明。

当时刘浩然正全力北伐,无心他顾,加上对明玉珍如此识大体,用实际行动支持北伐非常赞赏,便收下东西,同意与夏通好。

大明北伐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在非常短的时间里便攻陷大都,逐走元廷。占据北方诸省,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强大军事实力,让明玉珍心怀畏惧,于是便累累遣使至南京,求以藩属国安之。对于这种分裂割据的行为,刘浩然当然不答应,但是由于明军主力一直在北方与北元对耗着,一时半会难以抽调兵力南下平定巴蜀,便拖而不决。

明玉珍也猜出刘浩然的心思,开始加强对东边和西边的防御,凭借地理天险设下几道防线。明历二年,明玉珍因病去世,临终前遗嘱臣下固守川蜀,勿进取中原,并密嘱其太子明升机要。国丧过后,其子升继位,改元开熙,上谥号钦文昭武皇帝,庙号太祖。

明升即位后,以刘桢为相,一直谋求与大明通好,此次刘湛出使南京,所为还是想与大明保持现状。

不过刘湛来到南京,依然没有享受到外务部招待的待遇,而是由户部招待,其中味道,颇有才学的刘湛自能体会,不过让他感到一丝期望的是刘浩然在高丽金英浩之前接见了自己。

“你主珍公据于蜀,各郡臣民遗暴元青巾之虐。百无一二。珍公致躬行俭,兴文教,辟异端,禁侵掠,薄赋敛,一方咸赖小康焉。”待到刘湛礼毕之后,刘浩然首先对其主明玉珍感叹赞赏了一把。

“我曾闻珍公殓葬品除随身衣物外,惟一能算作金银珠宝的只有一只金杯和两只小银锭,而且那还是天完帝徐公所赐。如此俭朴之君,实为我等之楷模,未能一见珍公,实为我此生之憾事!”

听到大明皇帝如此赞赏自己的先主,做为臣子的刘湛当然要大礼叩谢,但是一想到这位皇帝只是一个劲地夸先主,对自己当今主上却一字未提,这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难道他已经清楚地了解到当今巴蜀夏国的现状?

刘浩然当然清楚夏国现在的现状,明玉珍是位有为之君没错,但是他的儿子明升却是位平庸之才,加上明玉珍去世的早,才三十多岁就驾崩了,与他一起打江山的大将重臣们个个都还是壮年,这些人虽然对明升还算忠心。但是他们对朝政的影响力却日益加重,加上没有上方的约束,不可避免地开始谋起私利来。现在巴蜀夏国治下的百姓,有四分之一已经成为夏国武将官员们的庄户,也就是私产,大半的良田也流入这些人的囊中。

看到这份探子发回的细报,刘基曾感叹道:惜其不能谨之于始。私家倍于公室,仓帑空虚,故不能展其疆界,难持其国。意思也就是明玉珍虽然一心为民,可是在世的时候没有制定出一整套完整的体制对重臣加以制衡。结果他一去世,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现在的巴蜀夏国是干弱枝强,更加没有实力对抗大明了。

“我敬珍公,也意欲保其子嗣,而今天下一统势在必行,而巴蜀内忧外患,明升侄儿之才难有回天之力,不如早降,我定可保其富贵连绵,也可让珍公在天之灵以慰。”

待到刘湛又一次礼毕,刘浩然开门见山地说道。

刘湛一听,有如五雷轰顶,他总算明白了大明皇帝的真正用意,在其心里,巴蜀夏国只不过是割据之地,这位立志一统天下的皇帝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了,就算夏国再进贡更多的金银珠宝,姿态摆得在低卑,依然阻止不了其决心。

想到这里,刘湛的侥幸心一扫而空,刚才还因为自己在高丽金英浩之前得到接见的兴奋也变成了难过,原来在这位大明皇帝心中,自己的夏国再如何也是内政事务,除了速速投降就是兵戎相见,实在没有什么好说了,而高丽是藩属国,有的是话说,晚见一会又何妨。

“陛下,我夏国愿世代为大明属国,不敢有丝毫二心,请陛下念及巴蜀之地百姓难得安养数时,求不要绵及战火于其身。”刘湛还想再努力一把,伏倒在地,痛哭流涕道。

“信翁先生,”刘浩然上前扶起了刘湛道,“你虽是江西人士。但是僻居巴蜀多年,已视此地为故里,百姓为乡亲,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巴蜀自前秦之时便纳为王朝版图,世世代代未曾割离,而今我若是允你夏国割据为属国,我便是千古罪人,此等大恶,我是万万担当不起。另我大明王师,一统天下,上承天理,下顺民意,乃是大义所为。且我明军军纪森严,视百姓为父母,安敢有扰地方?反倒是你伪夏为一己之欲,私家之富贵,逆天而行,顽抗王师,引战火入巴蜀,这才是真正的罪人。先生是饱学之士,熟读史书,万不可与此等罪人同行遗臭万年之事,当回去劝导你主,早日归顺大明,免战火荼毒,也不枉珍公生前安巴蜀保万民的一片苦心。”

刘湛听得这一席话,知道已经事不可违,虽然刘浩然说得大义凛然,但这是强者的宣言,刘湛知道自己夏国的底细,就算天下人都知道夏国对大明是螳臂挡车,就算明升愿降,那些大将重臣为了私家之富贵,岂肯如此轻易举降,至少也要抵抗一阵子,让明军吃点亏,然后看准时机再将明升推出来当替罪羊顶缸,自己卖个好价钱。

挣扎煎熬了一番,刘湛只好含泪告辞,然后径直离开南京,回重庆复命。

“英浩,听说王瑞已经病故了?”待到金英浩礼毕刚刚坐下,刘浩然开口问道。

“回禀陛下,高丽国王王瑞殿下于五月十三日晚病故。”金英浩连忙拱手道。当时高丽就向大明官府和刘浩然做了紧急禀报。王瑞在高丽上下一致关注下终于咽气了,已经与金氏兄弟利益捆绑在一起的高丽新兴贵族和世家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金氏兄弟内有民望,手有兵权,外有大明强援,取代高丽王氏是迟早的事情。那些在金氏兄弟“改制新法”中获得巨大利益的新兴贵族和世家们早就想再立“大功”,而这拥立之功可是再大不过了。

王瑞唯一的儿子,其与侍婢般若所生的王禑在安东之乱中死于非命,而王氏宗室也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也是声望不足,早就夹着尾巴做人。所以现在能够接替王瑞成为高丽国王的只有两人,一是金英浩,二是在高丽百姓中积有孚望的辛旽,可惜这位高僧远在大明,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义通大师听闻此噩耗,痛哭数十日不休,现在神疲心悴,病卧于南昌医馆,有空你倒可以遣人去探望一二。”

“臣领旨,待国事完毕之后遣副使去探望,告知而今高丽在陛下的庇护下国宁民安,胜于高丽先王糜烂之时,也算告慰他念及高丽万民之心。”

“如此甚好!”刘浩然含笑点头道。

辛旽被请之南京没几月,便以通晓佛义、大德十方被刘浩然赐佛名为通义,并被大明礼部聘为江西省名寺-南昌以西的西山修德寺方丈,“全心意”地投入佛教事业。

刘浩然接见过辛旽几次,此人的确才华横溢,除了精通佛经,更是博学多才,但是让刘浩然反感的是辛旽身为一位“资深”宗教人士,居然有很高的政治抱负,并热衷于其施政治民的理想之中。

做为穿越者,刘浩然当然知道资深宗教人士玩政治的危害性,所以干脆把辛旽远远地打发掉,不仅远离高丽,更是远离了大明的政治中心,老老实实去当他的和尚。

自刘浩然执掌江南以来,对宗教控制得极严,不仅在元廷手里得到大力发展的佛教被极力打压下去,其余诸教也被一一纳入管制之下。尤其到了刘浩然称帝建朝之后,这种控制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大明治内所有的宗教人士,包括佛、道、景、回、摩尼、犹太等教,全部要在礼部登记备案,审查合格后发给度牒以证明其身份。诸教所属的寺庙数量被严格控制,不准拥有田地等寺产,不得从事经商、金融等获利活动,寺庙的人员数量也被严格控制,每年礼部只签发一定数量的度牒给诸寺庙。至于信徒们向寺庙和宗教人员的供奉,官府早有明文规定,只能是食物、衣物、香油等日用品和供品,任何宗教人士只要接触到信徒给予的钱财,一律视为违反大明宗教人士守则,夺回度牒。而无度牒却从事宗教活动者,一律视为谣言惑众,轻者流东北极北地劳役二十年,重者绞无赦。

按照刘浩然的做法,大棒之下必有甜枣,大明官府对宗教寺庙控制得极严,当然给予他们的待遇也是极优。除了诸教一律平等,尊重传教和信教自由,诸教数量不多的寺庙除了信徒捐助修建外,官府也会拨以大笔钱财进行日常维护,而且寺庙里的这些宗教人员完全由官府供养,唯一的要求是专心专意地研究各自的教义,如何劝人向善。说白了,就是老老实实传播你的教义和侍奉你们心中的老大,千万不要有任何其它的想法。

因此,诸寺庙的主持负责人无不是该教德高望重之人,佛教在民间群众基础还是广泛,而修德寺算是江西省第一寺,在整个江南也算是名寺,辛旽一个高丽人被聘为该寺一寺之主的方丈,在大部分人看来算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但是知道内情的金英浩等人却深知其中的用意。

“陛下,高丽先王瑞病故后,国内以国不可一日无主,军民上书请立新主。高丽国乃大明臣属,此等大事自然需陛下乾纲独断。”金英浩终于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刘浩然笑着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现在高丽上下呼声一片,拥立金英浩为王的上书更雪片一样,可是他知道,他的姐姐和弟弟也都知道,没有大明皇帝点头,金英浩什么也不是。

“高丽虽是我大明臣属,但是拥立国君是其内政,我也要顺其民意。英浩,你身负高丽百姓孚望,当承担其这份责任。”刘浩然一句话就定下此事了,现在高丽的民意是什么?还不是金英浩。

“臣遵旨,臣当恪守职责,为陛下镇抚半岛之地,为高丽百姓富足努力。”金英浩伏地叩首道。

“那就好,起来吧。”刘浩然笑着虚手说道。

“陛下,臣还有事请陛下定夺。”

“说吧。”

“陛下,臣谨遵陛下上次训诲,不以复国为拘泥,要新朝新气象,臣与姐姐、弟弟及两班大臣商议,准拟迁都汉阳,改名为汉城,以为新都。”

刘浩然心里一愣,还是和历史上一样,不过金氏兄弟这般考虑是因为汉阳拥有优良的海港,便于大明的海上连通,而且开城在现在的高丽版图中太靠北了,不利于中部和东部地区的统治。

“嗯,我知道了。”

“陛下,请为高丽新国赐名!”

赐名?刘浩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沉吟一会说道:“你们可有拟定的国号。”

“回禀陛下,臣等斗胆拟定了两个国号,一是长泰,二是朝鲜。”

“可有什么意义?”

“回禀陛下,长泰(今福建漳州)乃臣先祖脱逃新罗在天朝登陆之地,并在那里居住了两百余年,后才转居泉州。取长泰之名以纪念此事,感念天朝对我金氏一门的庇护之恩。朝鲜乃是箕子朝鲜古号,以寓意高丽祖源也是来自天朝中原。”

刘浩然想了想,还是朝鲜这个名字比较顺耳,迁都汉城,历史已经回到原本的路上,再叫朝鲜也无所谓了。

“那就叫朝鲜吧。”

“臣谢陛下赐国号!”

“陛下,臣想遵大明新法继续改制。”金英浩码着胆子提出最后一个请求。

刘浩然默然了许久,殿中的寂静让站立在下首的金英浩不由地冒出冷汗来了。

“还是缓一缓。当初我在江南行新法是死里求生,天佑大明,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走到今日这步,可是其中艰辛还时常让我夜不成寐。新法风险太大,让我耗费了心血。而今高丽,不,朝鲜正是欣欣而上之时,不必为新法而行大险。待我大明摸索得法,再行之朝鲜。”

金英浩听出刘浩然话中的意思,除了当时江南和现在朝鲜大不相同外,刘浩然还指出自己为行新法几乎是竭尽全力,如果金英浩觉得他胜过自己,大可照着效行就是了。

不过金英浩和他的姐姐弟弟一样,对刘浩然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能胜过刘浩然,既然如此,朝鲜的确不是效行大明新法的时候。

“是的陛下,臣遵旨。”

“朝鲜新立,可遵前宋制,只是你们地方小,人口不多,用不着搭那么大的架子,中枢、地方官署可从简而行。”

金英浩听得一句便点头一下。

“还有就是现在朝鲜与大明关系密切,虽然政体暂时不同行,但可先行经济一体化。”

“陛下,这经济一体化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朝鲜可通用大明货币,大明与朝鲜可关税一体化,也就是说大明与朝鲜之间互免关税,而大明在朝鲜出口转运他国的货品等同在大明境内出口,关税归大明,反之朝鲜在大明境内出口转运他国的货品,关税归朝鲜。详细规章届时要你好好与工商部、计部合计一二。”

金英浩听完后不由心里一动,现在的朝鲜,过去的高丽一直是以前宋、元廷的货币为硬通货,所以这货币一条不必说了,这互免关税,关税一体化在他看来则是朝鲜大占便宜。凭借大明发达的海运和商贸,货品从你朝鲜过也行,不过也行,但是朝鲜搭上大明这条大船,直接向南海、西洋出口货品,这其中的利润可不小。金氏原是泉州的海商出身,加上金英浩兄弟在南京读了几年书,知道大明商人的厉害。

“臣多谢陛下为朝鲜指出一条明路。”

刘浩然含笑不语,金英浩再聪明,也不知道有时候经济侵略比武装侵略更厉害,凭借大明雄厚的经济实力,朝鲜那点经济实力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绑上大明这艘船,一旦朝鲜百姓习惯用大明商品,习大明文化,遵大明之法,也就跟大明一省没什么区别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宫内

第一百九十九章宫内

送走金英浩后,刘浩然觉得有点闲暇了。在书桌上一扫,发现角落里放着一叠纸。他顺手抽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蝇头小字,字体虽然极力工整,但是却满是幼稚之气。这正是刘焕章参加完那日诗词会之后,遵循父皇之意抄录下来的。虽然他会后得到了一份抄录副本,但是刘焕章还是耗费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将这上百诗词亲笔抄录了一份,第二日送呈到刘浩然案前。只是刘浩然这几日忙于国事,一直没有看完。

细细看下去,刘浩然发现这大半诗词都是歌功颂德之辞,想来这些参加文会的文人不仅想在宋濂、刘基、孔克坚等学冠天下的大名士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更想在太子刘焕章面前一鸣惊人,博得这位年少储君的青睐,然后平步青云,所以他们个个都拿出十二分精神,诗词做得是花团锦簇,对自己的伟大功绩以及大明的欣欣向荣不遗余力。

当然这些能被邀请参加这种文会的文人不要说才高八斗,起码也有四五斗,这歌功颂德诗词真的用字讲究,无一不求精巧,无一不自经典。由于太深奥了,很多句子和词刘浩然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甚至有不少生僻的字他都不认识。

对于这些诗词,刘浩然只是一扫而过,不过其中还是有几首好诗和入得了眼的,如一位叫吴临江写得《采莲曲》:“莲花如锦叶如盖,芳香自送摇清籁,疑有天孙为弄梭,不然洛浦飘衣带。采莲采莲夏复秋,青青苇岸忽白头。徘徊不觉露华湿,独喜红芳载满舟。”文采虽不怎么样,倒也做得四平八稳,略有清新之息。

一位叫夏时安所做的《过真州》:“江干多是钓人居,柳陌菱塘一带疏。好是日斜风定后,半江红树卖鲈鱼。”真的是清新明丽,语言含蓄,颇有神韵。

《独山》:“独山风景望无边,凉夜徘徊月正圆。万里风沙清极寒,一轮明月挂中天。峰高只影摇琼岛,水静双丸浴碧泉。如此长空真皎洁,何曾障蔽有云烟。”则是刘承志所写,这位元廷名臣之后,曾经在辽东、大都、塞北等地任职,故而才有这番“万里风沙清极寒”的眼界,不过诗词末尾一句却隐隐点出对刘浩然的歌功颂德,只是人家既做过不小的官,文采又了得。所以这一点却是恰到好处,不但不流俗,还有画龙点睛之妙。这位家门看来有点意思。

《如梦令》:“一抹斜阳沙觜,几点闲鸥草际,乌榜小渔舟,摇过半江秋水。风起,风起,棹入白苹花里。”是刘基写的。

《渊明祠》:“官航晚泊浔阳郭,把酒长怀靖节贤。折腰竟辞彭泽米,攒眉宁种远公莲。归来松菊开三径,老去柴桑受一廛。晋代衣冠谁避世,刘家社稷自书年。虽云富贵非吾愿,已有清高独尔伟。千载令人吊遗迹,好山青立县门前。”是宋濂写的。

看着这两位江南学派翘首的诗,刘浩然不由暗暗地笑了,这两位老夫子应该最清楚太子行端的人,他们一定知道太子会将诗词抄录好交给父皇御览,所以说与其是写出来给诸位文人看的,不如说是写给刘浩然看的。

不过有一首诗引起了刘浩然的注意,这是一首以物咏志的《斧》:“斫削群才到凤池,良工良器两相资。他年好携朝天去。夺取蟾宫第一枝。”

“东阳学子陶希言,字惜辞,年二十,师从浙江名儒孔延东,现就读于东山学院。”,这一段注释是刘焕章加上去,比其他人的寥寥几字籍贯姓名要多不少字,看来刘焕章喜欢这首诗,也看中了陶希言。

刘浩然将这首诗来回地读了几遍,端坐在那里默然想了一会,然后笑了。随即他出声道:“黄公公。”

隐在室内一角的黄公公轻步走了出来:“陛下,老奴在。”

“黄公公,现在应该是下午课完毕之时,你去将太子请来。”刘浩然看了看室内一旁的座钟说道。

“遵旨。”

从刘焕章读书的东馆到这里起码要两刻钟,闲得有些无聊的刘浩然站起身来,走到座钟面前。这是一尊安徽太平第一精密机械厂制造的时钟,足有两尺见方。大明钟表是大明钢铁材料、机械加工积累十几年技术经验后的产物,在前宋苏颂、韩工廉制造的集浑仪、浑象和机械计时器为一体的水运仪象台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水运仪象台最大的发明是擒纵器,而擒纵器则是钟表的心脏。

有了擒纵器这一核心技术,再加上刘浩然提出的精密齿轮、钢发条、钟摆,大明第一精密机械厂与格物院机械研究所通力合作,摸索了数年,终于研制出摆钟,随即新分立出来的精密机械研究所发明了冕状轮擒纵机构,再配以钢发条,研发出发条钟表,并使得钟表的体积大大变小。现在他们正在向研发可以随身携带的钟表继续前进。

刘浩然知道钟表这种精确定时器的重要性,有了它,才有可能结合天文学去测量经纬度。而测量经纬度是地理学的一大突破。有了它,大明航海、远征就如虎添翼了。但是刘浩然目前还不是很清楚该如何去测量,但是他有足够的天文地理知识,例如地球是圆的,纬度是从南北算起,经度是东西算起,而且每十五度经度代表一个时区,二十四个时区刚好是三百六十度。有了这些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大明天文研究所的事情。

要说元廷的天文学还不弱,尤其出了一个天才郭守敬。于是刘浩然将其在大都所制造的天文仪器全部搬回南京,放到紫金山上,并通过张濂、刘承志的关系收揽了几位郭守敬的学生门人。因为郭守敬以前是两人先祖-张文谦、刘秉忠的部下,同属于紫金山学派。凭借这些基础,刘浩然准备组建一个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天文台,帮助大明向地理、天文方面进军。

现在屋子里摆的这座钟是太平第一精密机械厂的顶峰之作,据说每天误差不超过五分钟,而且也有了分钟指针。由于这里是刘浩然办公的地方,摆钟就显得太吵了,于是就换上了这座相对只有较低滴答声的钢发条座钟。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儿臣见过父皇!”

“章儿来了,坐下坐下!”

“我看过你抄录的上次文会的诗词,先谈谈你对这次文会的感想。”

“是的父皇。”刘焕章恭声应道,然后脸色微红地说道。“参加那次文会后我才发现,我大明尤其是江南才俊何其多,儿臣以前只是井底之蛙,以后更要加倍学习。”

“才俊,章儿,你说的才是不是指这些文人的诗词文章?”

“是的父皇。”

“那你有没有想过,诗词文章做得好,治国理政也能胜任吗?”

“父皇,太傅和老师们也曾给儿臣讲过前朝范文正公、东坡居士的事例,这些先贤不仅文章诗词绝冠,更有经纬之才。”

刘浩然轻轻笑了起来:“章儿。那你有没有想过,前朝有几个范文正公、东坡居士这样的大才?”

刘焕章一时迟疑了,他想了一会,好像真找不多太多这样的人才。

“章儿,我们可以以先贤圣人为楷模要求自己,但是却不能以此去要求别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面面俱到皆有成就的不是人才而是天才,天才百年难遇,人才却比比皆是。”刘浩然语重意长地说道。

“就拿你来说,你学习很勤奋,我看在眼里,可是就是这样的勤奋,光是学圣人之学就已经很吃力,那还有其它什么精力去学史书、政治、律法和经济呢?”

“父皇,这是儿臣愚钝。”刘焕章低着头说道。

“章儿不愚钝,要是章儿愚钝,这天下人就都是傻子了。”刘浩然大笑着说道,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刘焕章不由抬起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而在一角的黄公公也是满脸笑意和慈爱地看着刘焕章。

“儒学总是提及三皇五帝,先周古礼,可是章儿你想想,那时候的百姓有多少人?地方有多宽?那时有犀利难挡的火器吗?那时有远涉大洋的海船?那时有现在每日以数百万计的商贸吗?那时有如此多的工厂吗?”

刘焕章摇摇头,宋濂等老夫子给他讲述的儒学“理想社会”-先古时代好像真的没有这些东西。

“章儿,先古时代,人口疆域简少,治政可从要,且民智粗鄙,故而要以礼相约。现在我大明人口疆域百倍于先古,政事繁琐也百倍于先古,所以有浩繁严谨的律法,有各尽其职。这学问也越发地多了,必须专于一门方可精于一业。”

“章儿,儒学的精髓不在遵古礼,不在仁德教化,而在与时皆行。与时俱进。把一千多年的思想、体制照搬到现在来,如何能行?圣人虽然称圣,但他也是人,怎么能知道一千多年后会有什么变化。章儿,真理不是追忆出来的,而是探索出来的。儒学崇古礼,述而不作,可三皇五帝和先周也是遵循前人而行的吗?就拿诗词来说,没有唐宋文人的创新,安有唐诗宋词的辉煌?所以说一个文明最大的动力是创新,没有创新,这个文明,这个民族就会变成一滩死水,最后发臭发霉!”

刘焕章听着这惊世骇闻的话语,如果说这话的不是自己的父皇,这位太子会忍不住出言指责,可是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章儿,你回去好好思量一下吧,记住看书读书要带着自己的脑袋去看,千万不要让自己的脑袋变成了别人的脑袋。”

看着刘焕章走出殿门有些跌跌撞撞,他的大脑现在应该是迷糊一团。刘浩然坐在椅子后面,不由叹了一口气,希望自己的话他能听进去,与他最亲近的宋濂和刘基也能听进去。

过了一会,刘浩然转过头来对黄公公说道:“今晚去皇后宫里”。

“遵旨。”黄公公拱手道,“陛下,刚才的话是不是记在起居录里。”

“嗯,一字不落地记下。”

正说着,秦罗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陛下,陛下!”

“出了什么事?”

“蜜儿刚才肚子突然痛起来,像是要临产了,待命的产婆医生说有危险。”

“什么,我去看看。”

刘浩然拉着秦罗的手一路快步向胡蜜儿的院子走去,黄公公在后面紧跟着。

刘浩然刚到,皇后薛如云也赶到了,贵妃萧氏、贤妃耿氏、淑妃武氏也相继赶到,而贾绣儿则早就守在门口,已经急得团团转。

“什么情况?”

“回禀陛下,产婆和医生说是横位。”贾绣儿说出这话,几乎要哭出来了。她与胡蜜儿关系最密切,情同姐妹,现在胡蜜儿遇上这么凶险的事情,怎么不叫她难过。

薛如云等人都是生过小孩的,知道胎儿横位的凶险,这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几乎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刘浩然从秦罗惨白的脸以及薛如云等人诧异不安的神情中看出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双手紧握。自从他娶了萧氏之后,妻妾不断,而且每个儿女出生都非常顺利,成长得也很平安,这使得他忘记了这个时代生孩子是多么一件危险的事情,养大小孩是多么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就算是贵如帝王,遇上这种事情也束手无策。虽然当初众臣都是急哄哄地让自己多纳嫔妃,多生皇子,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而此前皇宫生儿育女的顺利几乎算得上是奇迹了,可以看做是老天爷给穿越者刘浩然最大的照顾,可是运气总不能一直延绵,事情还是发生了。

“黄公公,你速命侍从司去请诸大医院的医生,产科,外科,都要。”刘浩然当即下令道。

“陛下,诸大医院多为男医,恐此事难行。”黄公公答道。

刘浩然愕然了一会,随即又明白过了。自前宋晚期,男女礼教之防开始兴起,但还不算过分。自从刘浩然建立大明之后,这男女之防没有向登峰造极的地步发展,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松懈下来。可是这男女之防还是有余力,加上这男医给一般的女人看妇科、产科也就罢了,可是给皇帝的女人看这类病,谁知道事后皇帝会不会发飙,而且万一医不好,这责任可就天大了。

“你捎话过去,一切以救人为重,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他们。”刘浩然咬着牙说道。

很快,在室内胡蜜儿一声惨过一声的叫声,几名医生赶来了,匆匆说了一两句话便带着器械进去了。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天色已经变得黑冷起来,而刘浩然却觉得好像过去一年了一样,胡蜜儿的声音已经变得微弱起来,几乎快要听不到了。一个多时辰的折磨早就让她身心疲惫。

主治医生陈教授走了出来,向刘浩然禀报情况。刚才他带着几位同仁和护理员忐忑地赶来,谁知道刘浩然当面只说了一句话:“从现在开始这个院子里一切由你做主,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听从你安排和调遣。”

就是这句话让陈教授打消了所有的顾虑,什么话也没说便带着人进去了。

看着刘浩然焦虑的脸,陈教授心里暗暗叹息道:“虽然他是一位万众敬仰,可以决定无数人生死的雄主,可这一刻,他也只是一位普通的病人家属。”

“陛下,”陈教授恭声说道。

“情况怎么样?”

“胎儿位置不正,我们尽量在羊水流完之前纠正位置,现在正在给胡嫔妃输液,准备体力生产,如果实在不行就在下部开刀。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胡嫔妃没有发生大出血。”

刘浩然点点头。

“陛下,情况还是很危险,草民有一事想请陛下定夺。”

“什么事?”

“万一遇到危险,到底是先保嫔妃还是保胎儿?”

这的确是个两难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刘浩然,尤其是贾绣儿的眼神中带着强烈的乞求,甚至还有一丝绝望。她和胡蜜儿一样十三四岁就被送至大都元宫,在那里待了有两三年,深知宫廷里的黑暗。她们很早就被告知,自己只不过是哄一个男人开心的玩物,万一有幸也只是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的工具。因此在她心里孰重孰轻分得很清楚。

可是正在痛苦抉择的刘浩然低着头,丝毫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只是过了几息时间,这位一向果断地皇帝对陈教授说道:“万一不行,先保大人。”

陈教授默默地点点头,拱手施礼后转头走回了房间。刘浩然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要失去一个还没素面的儿女吗?而就在这一刻,贾绣儿却在一边泪流满面。

时间还在一刻刻过去,情况依然没有好转,陈教授最后决定开刀,取出胎儿。手术在紧张地进行着,院子里鸦雀无声,薛如云抬头看看天,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便对刘浩然说道:“陛下,天色已晚,你明日还有国事,先歇息吧,这里有我等看守就好了。”

刘浩然摇摇头说:“我虽然是大明的皇帝,可也是胡蜜儿的丈夫,一个女人历尽千辛万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为我生儿育女,延嗣后代,难道我连陪她时间都没有吗?”

秦罗忍不住嘤嘤地轻哭起来,薛如云和其他妃子也是眼睛通红,她们都记得,当初自己生产时,陛下也是在屋外焦急地等待着,顺利生产完后他总是第一个冲进来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然后和自己一起静静地看着被产婆抱着的婴儿。

过了两刻钟,陈教授终于走出来了:“陛下,草民不负君命,胡嫔妃生了位皇子,虽然母子俩都很虚弱,但无大碍。”

院子里不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随着消息渐渐地传开,院子外面等候的宫女内侍也相继开始欢呼起来,最后连拱守皇宫的大内亲军和侍卫们也发出欢呼声。天佑大明,天佑大明皇帝,终于没有让惨事发生在皇宫之中。

将陈教授等人送走,接着安排宫女轮班照顾,请众妃回去休息,黄公公在那里忙个不停,看着他白发苍苍的头,刘浩然不由地鼻子一酸。

等黄公公忙停下来后,刘浩然对他说道:“黄公公,我还要陪着胡蜜儿,你身子骨熬不住,先去休息吧,下半夜就让福海跟在这里。”

黄公公拱手弯腰道:“陛下,老奴七十岁了,已经别无所求,能看到陛下的皇子公主平安出世,这皇宫一天比一天热闹,心里就舒坦了。陛下,老奴今天太高兴了,睡不着,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接到消息的高氏在蓝氏、郭氏、梁氏的陪伴下来看望胡蜜儿和新出世的皇子。

“母亲大人来了,胡蜜儿,母亲大人来看你来了。”

“陛下,快让胡嫔妃躺下,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跟死了一回一样。”

高氏在蓝氏掺扶下坐到病床跟前,拉着胡蜜儿的手说道:“胡嫔妃,昨晚的事情我听说了,真是凶险,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可是只要这孩子平安无事,女人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都值了。”

胡蜜儿含着眼泪点点头。刘浩然在一边岔开话题道:“母亲大人,你看看,这是你那刚出世的孙儿。”

高氏站起身来,看着静静睡在小床上的婴儿,啧啧地赞叹道:“瞧瞧这皇子,肯定是个俊哥儿,看看这眉眼,跟胡嫔妃一样秀丽,还有小嘴巴和鼻子,跟陛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待了一会,为了不影响胡嫔妃和小皇子休息,高氏和蓝氏、郭氏、梁氏便告辞了。看着刘浩然送高氏一行出门的背影,贾绣儿坐在床前,将昨晚发生的事情悄声讲给胡蜜儿听,最后她看着门口悠悠地说道:“现在我终于明白陛下为什么能将蒙古人赶到漠北去了,因为他不仅让敌人寒心,更让亲近之人暖心。”

接着又是四大学士以内阁名义上表贺,几位诰命夫人做代表探望胡嫔妃和小皇子,一天又过去了。已经连续转了一天一夜的刘浩然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西宫。

薛如云给刘浩然轻轻地捏拿按摩,刘浩然趴在床上,喃喃地说道:“昨晚真是凶险,以前看你们生孩子都很顺利,昨晚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真的有点怕了。”

薛如云穿着贴身的亵衣,不由地俯下身去,将丰满的前胸紧紧地靠在刘浩然裸露的后背,双手轻轻地抱着他的肩:“能得陛下昨晚一席话,臣妾这一辈子也值了,就算为陛下生再多的儿女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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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几首诗除刘基宋濂外,都是“剽窃”明清的,大家不要介意。

第二百章 医疗和社会保障计划

第二百章医疗和社会保障计划

胡蜜儿的事情给刘浩然敲响了一个警钟。大明的医疗和福利保障到了一个刻不容缓的地步。自己帝王之家都是如此九死一生,一般普通百姓又如何熬过这一坎呢?现在大明最迫切地就是发展经济,提高人口数量和质量。经济发展已经开始走上良性循环的道路,但是必须要注意的就是不能形成国进民退得局面。历史上明朝算是有钱吧,可是百姓们困苦不堪,最后因为天灾人祸王朝崩溃,让东北蛮夷捡了个大便宜。另外刘浩然也意识到,人口数量和素质需要提高,不仅仅靠的是教育,医疗保障也是非常重要。要是没有良好的医疗保障,人口基数就无法提高,而且近亲结婚、没有采取优生优育,生下一对傻子再好的教育也使不上劲。

这一天上午,刘浩然推掉了所有的事情,一个人坐在殿里慢慢地思考,理顺所有的东西。

提高大明百姓的福祉,首先要分析大明普通百姓的结构。首先是城镇居民,这些人部分有良田,但是却不靠耕种为生,他们多是工厂的工人、商铺的店员、各类机构的雇员,也有不少是权势富贵人家的“佣人”。总的来说都是“劳工”。这一类人现在在大明人口众多,连同他们的家人,总数大约在五百万左右。

从刘浩然所知道的知识来看,这些人属于“弱势群体”的一部分,相对他们的雇主而言,他们的话语权的确谈不上。而中国历代王朝留承下来的对工匠、伙计、“家仆”的歧视和一些陋俗,使得整个社会环境并不是那么“融洽”。而随着大明工商业的迅速发展,工商资本家们对利润的追求也越越来越强烈,除了产品的终端利润,他们也会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提高对劳工“剩余价值”的盘剥。如果寄希望于资本家的善心和自觉性,是无法挡住他们的贪婪,必须有强有力的制衡。而如果光靠官府和律法是远远不够的,连刘浩然都无法完全禁止这些有钱的资本家与官员“勾结”,使得国家和法律的力量向他们倾斜。

但是刘浩然知道,如果不建立一套完善的体制,劳工积累的矛盾会越来越深。现在大明的百姓刚刚过上富足生活,只要能挣到钱,对过度的盘剥还不是很敏感,而且新朝刚立不久,经济发展才刚起步,“资本家”们的目光还集中在对外利润上,一旦完全进入“市场化”经济,开始有相对竞争的时候,资本家们自然就会加重对剩余价值的盘剥,以期在外部利润无法增长的情况下获得更多的利润。届时这个矛盾可能会越来越烈,最后可能造成几个结果。

一个可能是资本家已经获得足够的政治力量,主要矛盾完全是劳工与资本家之间的矛盾。最后爆发一场“无产阶级**“。

第二个可能是资本家没有获得足够的政治力量,代表封建地主的儒家理学文人们借着这个机会,说工商业是“与民争利“,进而利用国家的力量将新兴的资本家力量一扫而空。

第三个可能和第一个可能差不多,劳工们无法从律法和国家上获得支持,就有可能与儒家理学联合,或者是被其利用,进而一起向资本家发难。

当然了,还有第四、第五诸种可能性。刘浩然自己也不知道矛盾激化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因为现在的大明就是一锅大杂烩。新兴势力都不够强,旧存势力还没有完全消退。想到后来,刘浩然的头也是万分疼痛。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从一开始,大明劳工都必须接受一定的教育,而且这种教育与儒家理学格格不入,最让刘浩然担心的两者联合没有那么容易。这是因为以前这些劳工不识字,自然对拥有文化知识的儒家理学文人从心底有敬畏,可是现在刘浩然为他们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让他们明白自己所学的也是知识,而且不比儒家理学的差,自然也就少了许多敬畏和依赖。

必须加强劳工的政治力量。也必须唤醒他们争取自己权益的意识。劳工和资本家是天生的死对头,而大明资本家只要刘浩然活着,就不可避免地要迅速发展下去,而刘浩然给自己预定的目标是最起码还要活个三十年,这么长一段时间,再搭着大明崛起的机会,资本家集团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刘浩然也不知道,如果必须有一支力量来进行制衡。封建地主就不用想了,刘浩然都还想着怎么继续打压它。所以说,劳工是不错的选择。

既然要扶植,首先是完善法律和国家引导。《劳工法》需要尽快制定和完善,对劳工的福利保障必须完善并且逐步提高,只要劳工们享受到一定福利和待遇,以后雇方想要加重盘剥自然会引起反弹。这也算是国家在劳工方和雇佣方之间埋下钉子吧。

另外强化劳工联合会的作用。这个组织早就建立起来,只不过现在还图有虚表而已。现在应该强制规定,不加入劳工联合会,劳工就无法获得劳工证,没有劳工证就不能被合法雇佣,无法享受到合法的权益。

必须强化劳工联合会这个平台的作用,除了利用其联合劳工的力量和加强对劳工保护自我权益的宣传,还应该引导律师加入其中,利用法律的武器为劳工联合会和劳工说话。而且还要让这些有“远大志向”的律师们意识到劳工联合会的巨大前景,这个平台可以帮助他们在政界一展宏图,实现他们的政治抱负。

除了劳工,刘浩然最头痛的就是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民。中国农民非常苦,自古到今都是如此,他们承担着繁重的赋税和巨大的生活压力,却享受着最低的社会福利。说实话,这实在不公平。

该如何改善农民的待遇呢?刘浩然陷入了沉思中。

从江南开始,土地政策已经实行,而且一直实行低赋税政策,这也是刘浩然政权获得巨大支持的重要原因之一。大明建立之后,工商业的赋税总额在逐渐提高,土地赋税却在缓慢的降低,已经由原来十分之一降低到现在的二十五分之一,明年准备降低到三十分之一。除了农民自种地的赋税,大明对佃户租金进行了限制。大明是按土地的亩数和出产来收赋税的,佃户除了承担国家赋税之外,向地主缴纳的“租金”不得超过赋税的三分之二。而且现在大明是地多人少,普通百姓基本上都按人口分得了良田,操持自家的田地都应该很辛苦了,没有多少人有精力以及愿意去租地主的田地耕种。

而大明政府对土地使用也有规定,赋税更是按照亩数和出产合算的,你缺少人手将田地荒置,虽然摊下来每亩荒地交不了多少赋税,可是你拥有的土地数量一大,这总数也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平白比别人的赋税比例要重了许多,这也算是一个打击世家豪强和抑制土地兼并的手段,迫使他们向工商业发展。因为这个时代的技术是没有办法进行大规模现代农业生产。

大明农民的赋税低了,可是他们的生活压力并没有减轻,相对而言,他们获取货币的来源太少了,因为农产品相对工业产品来说价格太低,幸好现在大明对国内销售的棉布、食盐、火柴等日用品进行“低税倾销”,减轻了他们一部分负担,但是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还是用难度,为官府“打工”修建道路、桥梁、水利工程成了他们最大的经济来源,而发展其它产业就难度很大。经过长期的战乱,大明百姓普遍劳动力不足。就是官府组织工程也是利用农闲时分,百姓们也没有太多人力去搞其它的东西,毕竟现在时代农业是大明的基础,钱挣得再多,没有粮食吃也是大问题,海外购买也补不了这个大缺口。

是不是提高农产品的价格?在加强城镇居民的主体-工商业劳工社会福利保障的同时,提高他们的生活成本应该问题不大。棉布、食盐等日用工业品他们享受着与农民一样的低价,农产品方面他们必须支出多一些,让他们手里的货币向农民手里流动一部分,也算是缩小“城乡差距”。

还有这医疗保障,劳工等城镇居民倒是好处理,农民那里如何处理?让他们主动缴纳医疗保险金可能不现实,而且工作量非常大,应该从其它方面想办法。

思量了一上午,到了下午,刘浩然叫来了李善长等四位大学士以及正在帮助他们拟定五年计划的王侍尧、叶淙温等人,对五年计划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首先增加医疗设施建设力度,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必须完成每县一个县级医院,并开始重视妇儿医疗的建设,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争取完成每府一个专门的妇儿医院,每县级医院必须有专门的妇儿专科。

与此同时,除了鼓励私人正规医院医馆的建设之外,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必须开始对乡村医疗机构的建设,期间必须在三分之一以上的乡村建立县医院下属的乡村诊所,县医院的医生轮流分驻各诊所,为农民进行日常小病医治和重大伤病的紧急医治,为安全转送县医院提供初步的保障。

医疗建设铺开,对医护人员的需求一下子翻倍增加,为了满足这一需求,刘浩然提出,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内,各省大学必须完成下属医学院的建设、招生等工作,并在南京医科大学、大明皇家海军医科大学、大明皇家陆军医科大学的基础上成立北京医科大学、东京医科大学、武昌医科大学、广州医科大学、大明皇家海军第二医科大学、大明皇家陆军第二医科大学,而两所军医大学分别定在辽宁金州和陕西西安。

在加强医疗设施建设的同时,开始医疗保障的建设。劳工、司政、官府学校等雇员在缴纳养老保险金的基础上增加一项医疗保险金。各人从薪水里扣除一部分,雇佣方缴纳大部分。这个保险金与其它保险金一样成立基金会,投入到现在日益发展的大明工商业中,每年的盈利用过国家对医疗机构的补贴。

刘浩然太知道保险金这种巨大金额基金在另一个世界的黑幕,为了遏制被挪用和侵占,刘浩然提出完善其体制的建议,计部拥有监督权,负责监督、审计各项保险金、基金的缴纳、经营和使用;由工商精英人士组成的基金会理事会拥有经营权,这些非司政和官员的民间人士主要任务是使基金会获得最大的利润,自己从盈利提成中也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户部拥有使用权,他们收到理事会转过来的盈利后根据情况下拨到医院、养老院等直接使用单位。

当然了,上下齐手,联合贪墨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刘浩然这样做的用意就是增加贪墨的难度。你要想贪墨,必须把上下左右的人都拉进来,可是人一多,出问题的可能性也就大了。正在睁大眼睛找茬的监察局、廉政公署、都察院只要闻到一点问题肯定是一窝蜂而上,因为抓到贪墨犯是他们的功绩,而有了功绩不仅可以升官,还可以获得缴纳账款一定比例的奖金,不由他们不眼睛发绿,恨不得所有的官员都是贪官。

在农业这一块,刘浩然提出继续扶植农业生产,其中有几条,一是官府将逐步降低农业赋税,而对粮食的需求则改为加大对农民余粮的收购。随着大明农牧耕种科技水平的提高,大明农民的每亩单产量也开始增加,加上水利建设十几年如一日的建设,对抗天灾的能力也增强了,所以农民手里的粮食也增多,甚至有了两三年的积粮。

官府可以将农民赋税所交的粮食部分作为战略储备粮食,用于灾荒、战争等不时之需。为了完成这一任务,刘浩然要求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在各省成立两到三个大型粮食储备站,农业大省可适当增加,一般设立在稍微偏僻、便于存储但又便于运输的地方,由当地守备部队保护,农牧部管理、计部度支、都察院监管。每年更换部分数量,保证粮食的质量。

剩下的粮食则转卖到城镇。刘浩然提出,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从官员、司政一直到劳工,所有的薪水全部用货币支付,不再包括粮食、布帛等实物,将他们完全推向市场化。为了让农民踊跃卖粮,官府的收购价格不低,这一部分成本将被转嫁到城镇居民的头上,这些人的购买能力远大于农民,这些成本他们完全能够消化。当然了,为了社会稳定,官府制定的价格限制在一定范围里,毕竟官府的用意不是赚钱,而是变相补贴农民。而且在粮食这个重要生活资源流通领域里,虽然有一些粮商,但是官府拥有的资源和数量最大,它的售价基本上就是市场价格,那些粮商想囤积和哄抬粮价,不仅没有这个能力,也随时可能受到工商部的调查,一旦被移交法务部调查局,你的牢狱之灾就免不了了。

粮食如此,棉花、黄豆、桑麻、茶叶等这些农产品也被官府变相抬高一定价格,只是这个价格隐藏在交易税中。刘浩然提出,这些农产品的交易税应该不能计入成交价格中,而是由买方按照成交价格和总金额单独缴纳。而日常工业成品,如棉布、食盐、火柴、瓷器、丝绸、钟表等,交易税包含在销售价格中,也就是货品出厂到商社时,工厂的售价包含它所需缴纳的工业税,商社出售的价格则包括它所需缴纳的销售税。

这些农产品税金和粮食差价就作为专项资金,专门用来补贴农民的医疗和养老。

在刘浩然提出的医疗保障计划中,百姓首先需要负担的是药品费用。现在的大明一般还是用中药,高级一点的是中成药。中药材好说,基本上都是野生的,农民只要按照生长季节去挖就行了。而中药材收购都由当地县医院负责,他们还要将这些药材晒干、炮制成药。当然了,这也需要户部医药司统一管理,某些地方不出某些药材,必须从其它地方调拨。这个调拨流程非常复杂,刘浩然就将它们全部货币化,全部按照市场收购价格加运费进行计算,统一算下来价格就是百姓所需要负担的药品费用了,这些比农产品还要便宜的药材自然贵不到哪里去了。

至于中成药,都是国家特设的药厂生产出来的,当然了,你私人药厂也可以产中成药,只要你能通过医药司委托格物院医学研究所、药物研究所所做的药品鉴定,获得批准文书就好了。

不过国家对这些药品的利润控制得极其严格,由于需要做药品鉴定,研究所自然知道你药品所用的药材和生产工艺,这些东西按照市场价格、人工费用一算就出来。按照刘浩然的要求,医药司规定,每种中成药有三年的新药期,期内可以有五成的利润,此后每年降低一成,直到一成。这除了降低百姓们的费用之外,也驱使药厂拼命地去研究新药,毕竟只有新药才能带来丰厚的利润。如此算下来,这些中成药的价格还是很低的,比起另外一个世界的“天价药”就低廉多了。

当然了,药品监管也是非常严格的,投入使用的中成药一旦出现问题,药厂很有可能面临法务部的国家起诉,赔偿的费用足以让你破产,而且通过鉴定的研究所的教授们也会被剥夺教授身份,开除出研究所,面临着身败名裂,所以他们也很谨慎,一种药不研究个几个月,不在医院里实验个一两年也不敢签字放行。

至于医院日常维护则是由国家从税收和保险金中调拨,而医生的薪水则是完全由保险金支付。他们按照医治病人人数、治愈率和医治难度评以职称,然后按照职称领取相应不菲的薪水。他们的津贴和奖金则来自于挂号费,挂号费按照医生职称高低分级,职称越高的名医挂号费越高,而你医术越高明,希望挂号请你医治的人也越多,自然挂号费这种津贴和奖金也不少。

至于外科医生则是另外一种规定。一般需要动外科手术的都是大病,就算手术成功,恢复医治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本来对百姓的负担就很重了,再加上一笔不菲的手术费就不堪重负了。因此刘浩然要求医疗保险金对这一块,即大病重病做一定的倾斜照顾,百姓只需要缴纳一般的挂号费和承担药品费用,其余的由保险金支付,保险金将按照手术的难易程度给予外科医生不同的津贴。当然了,这只是目前的做法,毕竟现在的医学水平只有这么高,难度大一点的手术根本做不了,而且现在大明百姓敢让自己的身体给别人“动刀子”的也不多,除了万不得已他们不敢去尝试。将来医学发达了,外科手术普及了,水平也高了,这一块自然要进行改革。

百姓们在医疗中承担药品、挂号等一定费用,这是为了避免医疗资源的浪费,要是一分钱都不花,百姓们还不每天都去医馆坐坐,没事拿点药“补补”。而且说不定一点小病也要挤着去找“名医”看,反而耽误病情。

刘浩然也提议要充分发挥妇儿专科医院和妇儿专科的作用,大力宣传近亲结婚、遗传病人结婚的危害性,夫妻结婚后妇女怀孕可以免费到妇儿专科检查,及早发现问题,确保胎儿和孕妇的健康发育和安全。而生产也被纳入到医疗保险这一块,确保人口出生率、存活率和优生率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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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讲内政的,有点枯燥,可是老曾却花了心思去构思和完善,书友们给点面面,耐着性子看下去,没有这些东西,猪脚也建设不出一个新大明帝国来。

第二百零一章 修改第一个五年计划

第二百零一章修改第一个五年计划

接着刘浩然还提出加强劳工联合会的建设。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大明所有的劳工必须全部加入劳工联合会,按照行业分类成立分会。《劳工法》、《社会保障法》等律法草案必须制定和完善。刘浩然建议,在户部新设劳工和社会保障司,专门负责这一块工作。

刘浩然还提出将律师引入联合会,使其成为联合会的法律顾问和代言人。听完他的介绍,在一旁记录的李道君趁着空隙提出一个问题。

“陛下,这些律师代表着联合会和各行业劳工会,该如何代表和代言呢?”

“首先是代表劳工会和联合会依据法律跟雇佣方谈判,争取更大的权益,保障每一个劳工的权益得到实现。其次就是代表劳工会和联合会向中枢和通政司陈述他们的意见,使得他们意见被体现在法律之中。”

“陛下,这岂不是让这些律师干政?”李道君诧异地问道,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干政?不能这么说,应该是实现政治抱负。”

众人一听都默然了,大明劳工数以百万计,要是这些律师为其代言,争取权益,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和支持,那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至少对抗大工厂主、大商人利益联合体时不是毫无招架之力。

而身为中枢要员的李善长等四位大学士想得更深。什么是权衡,这就是权衡。大工厂主、大商人现在经济实力越来越雄厚,对政治话语权也越来越高,他们的实力膨胀比世家地主利益体要迅速得多,是该有一个对抗势力出来与其抗衡。把世家地主摆出来恐怕不合适,这些人不仅反对大工厂主、大商人,也反对大明现行的一切新法,而且在大明新兴势力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时候,这些世家地主的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一旦打败了工商利益体,说不定连新法也要连根拔起,对于大明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和倒退。

而劳工联合会势力虽然与工厂主、大商人是“对头”,但是在维护工商业继续发展这方面却是一致的,因为没有了工商业,这些劳工全部得失业,这两方都是大明新法新政的利益既得者,他们之间再怎么斗也不会影响到新法新政。

“官府可以从工商税收中拨出一部分钱款来,做为那些律师为劳工联合会做法律顾问和代言人的费用,也算是对劳工的扶植和照顾。”

“臣等记住了。”

“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如果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加入这些东西,恐怕这经费又要翻一倍,臣等担心财力难支。”李善长当即说道。

第一个五年计划非常庞大,除了大修工厂之外,还上马了一批大型工程,如道路桥梁、水利、南京扩建、东京复建、北京供水工程等等,都是吃钱的庞然大物,还有庞大的教育计划。现在再加一个同样庞大的医疗保障计划,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

“第一个五年计划继续按原定计划编写,这些工程项目和计划都是我大明崛起的基础,万万不可耽误。我们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很多,这些项目计划都是选了又选,把最当务之急的重点选出来的,对带动各省发展有关键性作用,缺一个都不好。”

刘浩然一边考虑一边说道,他一直跟进着第一个五年计划编写进程,知道里面东西的重要性,舍弃哪一个心里都不舍。

“现在是筹款问题,这样吧,第一,发行国债。”

“国债?”众人诧异地问道。

“对,国债,就是以大明官府的名义向大明内外借款,在规定期限内按期支付一定利息,期限一到归还本金,而国债为不记名制,谁都可以购买。中途也可以自由转卖。”

“陛下,这……”李善长等人对这个新生事物一时摸不清头脑,倒是对“金融”颇有研究的李道君开口问道:“陛下,这国债以何为抵押?”

“以大明官府的信用,也就是大明未来几年的赋税收入为抵押。”

“陛下,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这些国债全部用来投入修建那些大型工厂。你们都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些工厂都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只要修好,就不怕赚不到钱。我们先用国债借钱修建这些大型工厂,然后再用这些工厂的利润归还本金,我们只不过是多负担一些利息而已。”

李道君、王侍尧、叶淙温等人眼睛一亮,这些在刘浩然教诲和熏陶下逐渐了解资本运作的“高人”已经听出门道来了,这就是国家进行“融资”而已。

“光靠国债是不够支持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我们再进行第二个筹款计划,银行贷款。”

“银行贷款?”

“对,对于那些中型工厂项目和大型工厂配套项目,国债资金是顾及不到,就让银行提供资金来支持。这些工厂也是赚钱的门路,虽然比不了大型工厂,但是也足以吸引那些逐利而行的商人。”

“光靠一个、十个、数十个商人是无法支撑这些工厂建设所需的资金,因此他们的资金必须集中起来统一使用,而银行就是最好的办法。承华、念祖,你们不是说江浙、安徽不少商人要求成立银行,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资本达到规定,照章守法,一律都遵了。不过你们还要转告他们一句话,第一个五年计划里有很多赚钱的项目,但是需要的资金也大。他们的银行不能太小了,资金也不能太少了,否则是吃不下的,最后全部聚在一起,组成几家大的银行,这样才好行事。”

“陛下,臣等记住了,一定转告他们。”王侍尧和叶淙温拱手应道。

“现在大明银行贷款只是小打小闹,第一个五年计划一行,银行贷款可能会盛行,我们必须做出调整以便应对。大明皇家银行退出来,不再进行存款、贷款,只保留铸币权、监管权和存贷款利率公布权。”

“陛下,这是为什么?”李善长有些不解,第一个五年计划是个大蛋糕,实力雄厚的大明皇家银行完全有能力分得最大的一块。

“很简单,银行一活跃,竞争也便来了,就好比一场蹴鞠赛,你见过有人即当裁判又当球员的吗?既然大明皇家银行的身份就是裁判,就安心做好它的裁判一职,发挥更大的作用。”

众人眼睛一闪,明白过来了。李道君开口问及:“陛下,大明皇家银行如何发挥更大作用?”

“这里面的门道多了。如存贷款利率,为了刺激投资,大明皇家银行可以调整存贷款利率,有钱的人发现钱存在银行里所得利息还比不上物价上涨,自然会想办法去投资,如参股办个工厂,购买国债;而各缺钱的商人发现贷款利率降低了,远远低于自己做生意的利润,他们自然会去银行贷更多的钱,把生意扩大。获取更多的利润。”

“还有存款固留率,每家银行不能全部把存款放出去,必须留一部分钱放在金库里,以便储户取款。大明皇家银行调整存款率,如将此前四成的存款率调低到三成,那岂不是多了一成的存款可以贷出去生钱了吗?反而也是如此,如果投资太热,大家拿着钱没事就去囤积物品,一求暴利,开始影响百姓们的日常生活,甚至可以引起金融动荡,这时除了调整税率,还可以调整存贷款率和存款固留率,如调高存款率,吸引百姓们将钱收回来存入银行,调高贷款利率,商人们发现利率变高,向银行支付的利息要多不少,生意的利润大大降低,他们自然就不会去贷款了。而将存款固留率从三成提高到五成,那么银行能够贷出去的钱就少了,大家自然就拿不到多少贷款了。”

刘浩然的母亲是个股民,经常泡在股市里,工作之余没事就让头脑灵活的儿子帮忙分析政策和股市走向。因此刘浩然也清楚银行那点勾当,尤其是人民银行和税务总局等部门出台的各项政策,简直就是股市的发令枪和闷棍。

王侍尧三人听得是如痴如醉,这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新知识,原来对一个国家经济的监控可以这样去操控,真想不到皇帝陛下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现在是第三个筹资方式,主要针对教育、医疗、工程等方面,这些东西是看不到利润的,靠国债和银行贷款是不可取,因为这些钱是要还的,还要支付利息,到最后官府还得垫钱进去。所以我们必须自筹资金,但是靠税收是不行的,每年官府的日常支出就是一笔大费用。因此我想该卖卖家产了。”

“卖家产?”李善长四位大学士心里不由一惊。“陛下所言的意思是?”

“我们从江南之时起,官府建立了不少钢铁厂、棉布厂、大商社等等,现在该是将它们卖掉的时候了。”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李善长连忙劝道,这些工厂为官府带来了不少利润,他恨不得这种官办工厂越多越好,怎么能往外卖呢?

“百室,我问你,官府的作用是什么?”

“陛下,为百姓谋福祉。”李善长老老实实回答道,在儒家理学里,官府是放牧者,是为皇帝陛下管理老百姓的。可是自己这位君主却不信这一套,一直在强调官府是为百姓谋福祉,让大明百姓生活在安全、幸福、富足、公平的环境里。

“是啊,为百姓谋福祉,那我们怎么还要办工厂商社赚老百姓的钱呢?”

“陛下,这些赚来的钱最后都用到了老百姓们的身上。”李善长辩解道。

“百室,我知道你的意思。有人总是说官员是百姓的父母官,可是哪有父母赚儿女的钱然后又用在儿女身上?”

“陛下,这……”李善长的脑袋一下糊涂了,陛下这话是有点道理,可是又有点狡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了。

“为百姓们谋福祉,就是让百姓赚更多的钱,生活过得更好,可是为什么不让老百姓自己去赚这个钱,还非得经过官府这道手呢?我们暂且不说其中有官吏贪墨挪用,多经一道手就要增加一道成本,落到百姓们手里的利就薄了一分。”

“而且我刚才也说过了,如果有人即当裁判又当球员,他就没有办法秉公处理。官府的作用也相当于一个裁判,他必须尽可能地保证百姓们生活在一个公平公正的社会里,没有公平公正,老百姓如何生活?更谈不上赚钱糊口。虽然这个社会是不可能公平的,但是如果我们官府连一个公平的姿态都不愿意摆出来,百姓们会对我们失望的。”

“官府开设工商,这是当年我们立足江南时无奈之举,现在大明已立,百姓安居,一切都走上正规,我们再设工商,就真的可能是与民争利。届时这些工厂商社与民间工厂商社争利,我们站谁一边?如果我们维护了官办工厂商社,那么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长此以往下去,哪怕我们将赚来的钱投回到百姓身上去,百姓们也只会看到官府纵容官办工厂商社掠夺他们的钱财。”

“正如制造东西,最巧不过工匠,耕种农牧,最能不过农夫,工商谋利,自然熟过不商人。官办工商现在虽然看上去利大于弊,将来大明发展起来了就是弊大于利了。官府在心里自然把官办工商视作心肝宝贝,就如百室刚才那个样子。届时什么好东西都想让官办工厂去占一份,可是做生意岂是那么简单。就拿百室你来说,你可以将一个大明治理的井井有条,但是你能够让一个工厂商社赚到最多的钱吗?各有所长,各有所专,我说了这么话,只有一个意思,官府嘛,就做好官府的本职事,赚钱的事就让更懂的人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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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第一个五年计划草案

第二百零二章第一个五年计划草案

刘浩然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大明官办工商就跟另一个世界的央企一样,在强大行政资源的支持下,赚国内的钱自然是手到擒来,可是这种没有竞争的企业一出去就是死鱼。官办工商的管事者都是官员,他最注重的不是该企业赚多少钱,而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制造政绩,好让自己升官发财,当然私心重的趁机个人发财也比比皆是。

在刘浩然看来,这样的企业还不如不办。因为这样的官办企业所有的利润很多都是通过行政手段从老百姓手里聚敛的,虽然作为利润上缴官府后会被用于地方建设回到百姓们身上,可是其中的成本太高了。庞大的管理费用,贪墨挪用的可能性,没有限制的挥霍浪费,相当于从老百姓手里刮了十块钱最后还给老百姓一块钱,这样发展下去可能会是个祸害。尤其是现在的大明,市场经济不发达,官办工商实力强大,再加上大商人、大财团,要是两者一勾结,足以让刘浩然设计的健康发展的道路完全被毁。

“百室,既然官府赚的钱要全部用在百姓身上。那就是直接藏富于民吧,我们要的是国强民富,而照官办工商这个路子走下去,很有可能是国富民弱。”

“陛下,臣会好生思量。”李善长觉得刘浩然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不过出于对刘浩然的敬畏,他告诉自己,这事先听从命令再说,不懂自个再慢慢去琢磨,犯不着在这里顶牛。

“当然了,我们不能把官办工商一竿子全部卖掉,而是要循序渐进,而且有些关键重要的工厂我们不能卖,比如说军工厂,火药厂,化工厂,精密机械厂,太平钢铁厂。”刘浩然缓了一口气说道,这些东西当然不能卖,现在是什么时代?刘浩然可没有那么昏头冲动,恨不得把大明建设成二十世纪的美国。

“我们从官办工商中选出合适的一些卖掉,例如部分煤矿,部分钢铁厂,水泥厂、纺织厂以及所有的商社。我初步想出的章程是先找弘文院商务研究所、南京大学商学院等教授算出这些工厂商社的现值,然后全部折成一圆一股的股份,公开发售,只限大明子民购买。此后每年该厂利润按股份分红。”

“百室。其实我们是赚的,这些工商,大部分本钱都回来,还盈利不少,现在再翻着倍卖出去,怎么能说不赚呢?”

听到这里,李善长等人也笑了,的确,这里外里官府还是赚了不少,而且这些工商卖出去又不是完全与官府断绝往来,只要它还在赚钱,就得给官府纳税,不过要是亏本了,却与官府无关了。

“不过还有几个问题,那就是规章律法要跟上。比如说这些工商一圆一股,一个工厂有五十万股,百姓们可能买了三十万股,某大商人买了二十万股,看上去百姓占了大头,可是这三十万股分散在上万百姓手里,二十万股集中在一个人手。届时这个商人为自己牟利,损害百姓的利益,官府该如何阻止,该如何保障?还有这些工厂卖出去后,该如何打理,不能在官府手里是个赚钱的金疙瘩,卖出去后却变成了赔钱的臭篓子,百姓们会骂我们的,这些问题都要想清楚。”

“陛下,臣有几个建议,一是限制购买的数量,例如任一百姓凭借个人证贴最多只能购买五百股,任一机构凭借执照只能购买一万股,尽可能避免卖股时这些股份过于集中;二是该厂卖出后建立理事会,各持股者以持有多少投票选举理事,打理工厂的日常运作,这些理事必须是该厂持股者,他们可以从外面聘请能人当掌柜的,经营该厂;三是允许这些股转卖,一个厂子要是红火,避免不了有大富人要占有它,与其让他耍手段去侵占那些股份,不如允许买卖,只要他出得起高价,自有持股百姓会心动,将股转卖出去,这样富人即能获得股份,百姓们也获得了好处。”

李道君的这番话让刘浩然不由笑了起来,自己这位国务秘书看来对金融这块还真的有天赋。想出的办法居然是公司股份化合股票市场化,有点意思。

“你们有什么补充的?”刘浩然转向其他人问道。

“陛下,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官办工厂一旦卖出去后将有多人持有,而陛下此前所说允许多人组建银行,这些东西都是前所未有的,现有的工商律法可以顾及不到,一旦出事,按察司那边也不好判定,所以臣建议先修法,那么是简陋一些也要先把大的原则和框架搭起来。”王侍尧接口道。

“嗯,这个建议不错。新的东西必须要有新的律法。”

大明以前的工商企业都是几个人凑在一块办的,或者是几个大家族、大基金会搭伙成立的,一是人少,二是各自实力相当,可以互相牵制,现在官办工商一拍卖,这参与其中的人就多了,实力也是参次不齐,如何保护每一个人的利益的确是个大问题。

“承华,念祖,嗯,还有之明。你们与弘文院律法研究所、商务研究所好生探讨一下,将这些律法确定下来。”

“是,臣等遵旨。”

“百室,你们也要尽快将第一个五年计划修正草案拿出来,时间不多了,还要提供给百姓们讨论,听取意见。,所以你们要抓紧。”

“陛下,臣等遵旨。”

明历四年九月,刘浩然下发诏书,宣布将大明皇家银行改制。退出存贷款业务,专门负责金融监管事务,以王侍尧为都承事,补领直学士,一跃成为重臣。同月,皇室、养老基金会、军人基金会共同组建的富国银行,二十五位浙江大商人参股组建的通商银行,一百六十七位浙江商人参股组建的通丰银行,十六位江苏大棉厂主参股组建的广发银行,有淮西集团背景、安徽钢铁劳工联合会参股、温州商人出面组建的太平银行,两湖、江西三十七位大商人、大工厂主参股组建的汇通银行相继成立,此外还有上百家家中小银行也宣布成立或由原钱庄银号改制。

十月,经刘浩然签署,《大明工商机构组织法》,《大明银行法》(第一修正案),《大明有价证券流通法》,《大明契约法》(第四修正案),《大明劳工法》,《大明劳工福利法》,《大明社会保障法》、《大明市场监管法》一口气都颂布成效。同月,大明劳工联合总会成立,接着大明钢铁劳工联合会,大明煤炭劳工联合会,大明纺织劳工联合会等十几家各行业劳工联合会相继成立,并在各省成立相应的联合会作为分会。

十一月,大明内阁终于将酝酿了大半年的第一五年计划草案公布,刊登在《大明邸报》上,各省邸报相继转刊,并声明大明百姓、机构均可提出各自的建议。

草案一出,大明南北一片哗然,众人皆惊叹这个计划的庞大,按照计划,大明在五年内准备在大江南北十三省(重点是北方省份)兴建十五个大型、超大型煤矿、铁矿、钢铁厂、机械厂和水泥厂,七十九个中型煤矿、铁矿、硝石厂、水泥厂、呢绒厂、棉纺织厂,三十二个其它配套厂矿;修建南京至东京、洛阳的直道,武昌至洛阳的直道,洛阳至西安的直道。洛阳至太原的直道,东京至济南的直道,济南经保定至北京的直道;对黄河、淮河修建长达三千里的堤坝;在河南、山西、山东、陕西修建十五条引水渠、排洪渠;复建前宋都城汴梁城,使其成为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四省的中心城市;修建北京供水工程,提高运河北段运输能力,使其成为顺天府、河北、辽宁以及即将新设的绥远、辽西省的中心城市;对南京进行新的一轮扩建;完成医疗和社会保障建设等等。

草案之后还公布了完成这些工程项目的筹款方式,大明内阁以未来五年的税收为担保,发行一千万龙凤圆的国债,全部用于十五个大型、超大型工厂建设;七十九个中型工程其中七十一个由各商业银行单独或组团贷款建设,另外八家涉及军工的则由官府直接投资;道路桥梁水利、城市建设等工程全部由官府投资,分期分段建设;医疗和社会保障建设则出售二十一家官办工商企业筹款建设。

从此以后,大明百姓议论的话题不再是漠北草原上快要断气的北元,也不是南洋将越陈打得快没人的陆上战事和将麻喏巴歇国打得片板不敢下海的海上战事,全是有关第一个五年计划。讨论来讨论去,加上邸报上的宣传引导,普通老百姓都发现一个发财的机会到了。保守一点的去买国债,胆大一点去买二十一官办工商企业的股份。百姓们都知道,现在的大明愁的不是货品的销路,而是怎么才能生产出更多而货品。国债不用说了这么大的工厂怎么可能不赚钱呢?再说了,官府说了,就是万一,砸锅卖铁也会还上的,大明百姓对刘浩然和其政权还是很相信的。这股份就是香饽饽了,二十一家官办工商有九家大型商社,四家大型茶厂,五家瓷器厂、三家丝绸厂,全是挣钱的门路,就算邸报上提醒购买可能有风险,可是依然阻不住百姓们的脚步。

购买国债和股份非常简单,你只要去城中任何一家银行做个登记,写好购买的数量,再加上五圆押金,然后就等着发财吧。

各银行会将这些登记资料汇总到计部,然后将债券和股票摊算下来,到最后发现这国债劵和股份不够分,江浙、安徽不少商人地主动员全家去登记,就是家中上学的童子也被挂上名了,毕竟一个人只能购买这么多。

十二月,官府又公布,再拿出十家官办工商进行股份分卖,除了三家是用来补僧多粥少的缺口,其余七家则进行一项尝试。

官府宣布,地主可以将手里拥有的田地则价卖给官府,再用这笔现钱去购买这些股份。为了鼓励地主们出售在他们手里快成烫手山芋的田地,官府对这七家官办工商企业股份认购不进行限制,但是只能通过转卖田地获得款项进行购买。官府对这个事看得很严,卖地的款项挂在银行里,如果要购买股份,必须直接转这笔款项。

这是刘浩然的一种尝试,看能不能用逐步赎买的手段将地主手里的田地收购回国家。土地兼并自古以来是中华历代王朝最头痛的事情,也是诸多王朝覆灭的根源。在目前以及此前的生产力水平,土地是一切生产资料的基础。而且历代王朝从汉武之后不重视工商业的发展,只是将它们视作农业的补充,大加限制,生怕老百姓都跑去做工和经商,没人去种地了。

从前宋朝开始,商业得到了迅速发展,使得王朝主流社会对商业开始重新认识。而且前宋的科技水平经过上千年的积累,也开始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加上元廷蒙古人从大食、波斯甚至欧洲带回不少技艺高超的工匠,他们的技术与中华流承下来的技术相结合,从而产生了巨大的效应。自己自然不会想历史上的老朱一样,对这些视而不见,一头又扎进农田里,让整个社会又回到小农经济。自己一定要利用原本的基础,借着驱逐蒙古人,光复中原这一民族复兴的大好时刻,说白了就是改朝换代的大好时机,清除一切旧思想,为大明腾飞打下基础。

其实在刘浩然心里有个非常大的矛盾问题,那就是如何确定田地等生产资料的所有权。从法理上说,大明江山的一切都是属于大明皇帝一人所有,他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他可以恩赐地赏给某个人大量的田地,可以随便捏一个借口将某人的家产全部夺走,哪怕他富甲天下。但是这一切却是大明健康发展最大的阻碍,也是将来大明发展最大的隐患。

是该找个机会为私人财产权正名了。刘浩然有暗暗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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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启动第一个五年计划

第二百零三章启动第一个五年计划

明历五年正月十七日。新年的一个“工作日”,刘浩然在南京城南城区扩建工程铲了一楸土,旁边的李善长等四位大学士也跟着铲了一楸土,然后神情严肃地代表内阁宣布,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正式启动。

到明历四年腊月二十六日,一千万国债已经认购了六百万圆,实际付账五百四十万圆,尤其时间还很短,这些都是江浙、安徽、江西四省百姓认购数量,其余北方诸省、两湖、两广、贵州、福建都还没有统计上来,估计会远超过一千万圆。内阁已经决定了,国债认购量超出一千万者可以自愿转为认购其余七家官办工商企业股份。

六大商业银行、中小银行组成了五个银行团已经将七十一家中型企业和三十二个配套项目全部包圆了,由福建大海商、大茶商组成的闽汇银行,两广海商组成的汇丰银行因为路途遥远,动作慢了些,结果一根毛都没有捞到,天天到内阁闹意见,还时不时到通政司给刘浩然上书,要求参与其中,最后还是在刘浩然调解下,内阁补充了五个中型项目交给这两家银行。这才算完事。由于五年计划是分期分步骤进行的,所以内阁是一边筹款一边进行建设。

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行,但是对其的争论也越来越大,这一日,王侍尧、叶淙温求见刘浩然,做为第一个五年计划操刀人之一的两人,旁人觉得四大学士难以撼动,于是大部分火力全部集中在两人身上,让他们压力很大。

走进皇宫,被内侍引着转了好几圈,两人最后被带到后花园,原来刘浩然躺在园中一张靠椅上看书呢?

“臣见过陛下!”

“坐,坐,今天春日暖人,又花香袭人,正是看书的好时节。”

王侍尧、叶淙温两人苦笑对视一眼,第一个五年计划草案提出来后,有不少人反对,气势汹汹,甚嚣尘上,但是刘浩然只听取了一些对第一五年计划的建议,做出一些修改后与内阁决定,照常实行第一个五年计划。

这一步后,反对声并没有平息下来,转而指向四大学士,说他们弄权,以妄行邀功。看到这四人鸟都不鸟他们,只好又转向王侍尧和叶淙温,是他们两人是奸邪小人,蒙蔽圣上。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个五年计划是王叶两人乱想出来的,然后为了邀宠忽悠皇帝陛下,最后居然让他们成事了。所以这个五年计划应当停止,这两个小人佞臣也该杀,最起码也要逐出朝堂。

“你们是不是听到一些传言和议论?所以跑到我这里来诉苦?”刘浩然将书放到一边,喝了一口秋茶道。

“陛下,正是如此。”两人苦笑着答道。

“就让他们说去吧,他们吵得越凶就越说明一个问题。”

“陛下,敢问是什么问题?”

“这些人快要被淡忘了,如果不是靠见谁咬谁,世人还有谁记得他们,所以就让他们咬去吧。”刘浩然淡淡地笑道。

两人听到刘浩然如此评价那些江南学派的名士们,心里不由一动。

“陛下,他们说第一个五年计划好高骛远,恐拍会难以善终。”王侍尧犹豫着说道。

“听着这些话,你也犹豫了。”刘浩然似乎一下子看穿了王侍尧的心思,“承华,成大事者。除了要有高志向,还要有这种志向的坚持,没有这种坚持你就永远也完成不了这种志向。”

“第一个五年计划,数目虽然惊人,可是却是实际可行的,这一点你们算过,内阁也算过,有什么好高骛远?”

当时刘浩然第一次看到五年计划的目标时,第一个反应是内阁大跃进,放卫星。再一仔细看看详细的资料,这才明白自己是想当然了。

这些大型、超大型厂矿虽然有上万数万人,但是和刘浩然穿越前所接触的那些工厂没法比,连一个分厂都不如。就好比说美国的一个大型钢铁厂和埃塞俄比亚的一个大型钢铁厂,听上去名字都一样,可是一百个埃塞俄比亚的大型钢铁厂也比不上美国一个钢铁厂。

受现在的技术限制,这些大型、超大型厂矿其实非常简单,要不是大明对厂矿建设中安全生产、提高生产效率有着极高的要求,搞得的东西相对来说还有点技术含量,按照以前的“土法”上马,再多十个大型、超大型厂矿也能完成。

只是这些老夫子不习惯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不习惯看到如此多数量的大型厂矿在一个较短的时间里被建设出来,所以他们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却不知太平工业区已经积累了大量经验,这些厂矿只是照着经验做就是,最重要的只是安全、保质、按时地完成建设。

“如果你自己都没有信心做好,别人怎么可能在你的带领下完成呢?”刘浩然批评道。

“臣知道错了。”

“陛下,很多人评价说医疗和社会保障制度是异想天开、华而不实,最后是劳民伤财却一无所获。”叶淙温说出自己的担心。

刘浩然点点头,“我设计这套东西并不是指望让任何一个大明百姓都享受到,只是要让他们看到自己可以过上幸福生活的可能性。感受到官府以人为本的诚意。”

刘浩然搞得这一套有多么庞大他自己当然心里有数,说不定比另一个世界的某国制度还要强大。可是这个计划真的有那么庞大吗?

劳工的医疗和社会保障不用说了,他们都是工商企业、单位机构的雇员,都是拿薪水的人,他们福利保障自然可以从法律上得到保障,但是具体能做到什么地步,是不是每一个雇主都愿意交这笔钱,刘浩然也不敢保证,要不然他也不会搞出一个劳工联合会来和雇主和资方打擂台。

劳工是城镇居民的大部分,却不是全部,城镇还有自谋生路的小商小贩,无业游民,甚至地痞流氓,他们没有任何的医疗和社会保障。而劳工一旦失业也可能会和他们一样,因为现在的大明还没有发展到有失业救济这个地步。所以劳工们天生处于劣势,他们不联合起来,没有律法、律师和官府的支持,还真斗不过雇主,因为雇主一句“你要是敢提福利待遇你就滚蛋”就足以让很多劳工吓破胆。而那些没有任何保障的人可能会是城镇最底层的居民,最后也可能会成为大明繁华后面的苔藓-贫民。

而庞大的医疗体系却是建立在原本的社会基础上的。一个县城可能会没有一个医生吗?可能会没有一个医馆吗?而刘浩然在计划中提出的医院又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三等甲级医院,有看诊的地方,有药房,有可以动手术的地方。比某个时代的边区医院好一点点就可以了。而各乡村驻诊医生是刘浩然受到父母亲的一些回忆而启发的。当年医疗条件很艰苦,可是老百姓们过得很充实,尤其是看到走乡穿村的“赤脚医生”,心里就舒服。虽然这些赤脚医生医术并不高明,甚至还有很多误诊,可是老百姓心里踏实了,不再像以前得个病要不你硬抗着,要不然你自己估摸着随便抓把草药吃一下算了。有了这些赤脚医生的“诊治”,老百姓心里觉得这病找到根源,好得似乎也更快了些。

刘浩然父母一谈到这里,常常会感叹道。那个时候好啊,看到那些赤脚医生,心里全是温暖,哪像现在,看着那些“有病没钱别进来”医院,设备再好也只有冷漠。

刘浩然摸过底,这个时代看病上医馆没有养成习惯,很多人都是拖到病情很重才去医院,所以不会出现那种排长龙的情况,加上人口又不多,一个县城估计也就数千人,一个县也就数万人,所以一个县级医院估计四五个医生外加五六个四处走动的“赤脚医生”就是“顶级配置”了。

刘浩然记得自己以前看过一个地理频道,好像是孟加拉有个有钱人开展农村医疗保障行动,居然花了二十余年的时间将其办成了。刘浩然编制医疗计划时,突然想起这茬,不由发了狠心,人家都穷成了那德行,又是私人推动,居然还被搞成了。自己现在是一国之举,搞得是国家政府行动,虽然技术水平差了些,可是架不住老子有钱啊,要是这玩意都搞不成了,以后坐船去孟加拉投水自尽算了。

“念祖,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太阳照不到的黑暗,我们不能因为有黑暗就拒绝了阳光。居者有其屋!病者有其医!童年有其乐!少者有其学!弱者有其助!老者有其养!勤者有其业!劳者有其得!农者有其地!

商者有其利!我们如果连尝试都不愿去尝试,怎么知道就做不好,没有丝毫收获呢?”

“蜀汉刘先主说得好啊,勿以善小而不为

勿以恶小而为之。有时候一件事情是无法判断它是对还是错,也无法判断它是成功还是失败。但是只要能给百姓们带来福祉,它就是好的。”刘浩然最后淡淡地说道。

“臣等记住了。”王侍尧和叶淙温拱手道。

“陛下,外界传言,执行这么大的计划,官府可能度支周转不灵,极大可能让国库一贫如洗。而且还有那么大一笔国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还得清。要不是百姓相信陛下。恐怕国债也认购会受这些谣言的影响。”

“一贫如洗?在那些名士的心里,赋税钱财最好是藏在国库里,堆得越多就越好,就越显得国家富强。其实那是错的。只有用出的钱才是真正的钱。”

“用出的钱才是真正的钱?”王侍尧和叶淙温不由一愣。

“钱是用来干什么的?也就是这货币是用来干什么的?”

“回禀陛下,钱是用来买东西的。”叶淙温毫不迟疑地答道。

刘浩然不由笑了,叶淙温有些不好意思,这个答案自家三岁的儿子都知道说,可是在他心目中钱的确就是个用处。

“钱是衡量一个东西价值的单位,我们常常说,这个东西值多少钱,那个东西值多少钱,也的确是用买东西的。如果钱不能发挥作用,不能买回东西,还叫钱吗?念祖,如果你卖了一件东西,原本要去买另外一件东西。只是时间耽误了,没来得及买就没了,你说你这钱还有用吗?是不是你亏了一件东西却什么也没有捞着?”

“陛下,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我们不要怕花钱,钱花出去了,只要最后落在大明百姓的手里就好了,他们有了钱早晚都要花的,只要花了就一定要缴税,最后又会回到官府的手里。如果把钱放在国库里,恨不得越多越好,只管进不管出,老百姓是越来越穷,甚至连种子都买不去,地也无法种,最后连吃的也没有了,你说到了这个地步,你就是守着金山银山有个屁用?”

“臣等受教了。”

刘浩然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在腹诽着,自己这算不算是在装13?自己对金融理财乃至整个国家经济知识都是一知半解的,顶多就是中学课堂上学到的“政治经济学”,跟着老妈在股市里随波逐流听来的一点皮毛,却在这里指点起别人来了,而且都是高人,其中一个是大明皇家银行的都承事,跟另一个世界的人民银行行长差不离,而且还有向美联储主席发展的趋势。

这就是知识或者是穿越的力量?刘浩然心里暗笑道。从定远营起事以来,自己总是小事抓细节,大事抓大纲,在治政、治军大方向上为谋士大将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其余他们自然就能把细节处理得很好,这些古人的能力其实远超过自己,只是没有自己那么广阔和新颖的思维方式和方向。

刘浩然摆摆手道:“承华,念祖,你们一个在皇家银行,一个在计部,都是关键重要的职位。现在正是五年计划起步的阶段,你们要多费心,好生为百室他们出谋划策,做好本职工作。百室他们某些方面可能不如你们,但是有大局观,处理政务的手段也比你们高明多了,这些都是你们要学习的。”

“臣等铭记在心。”两人怎么还会听不出刘浩然话中的意思,当即拱手弯腰答道,“臣等一定多看多学多做,不负陛下的期望。”

“嗯,好,去吧,我还要趁着这太阳暖和再晒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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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下周老曾休假,旅游的地方上网都有问题,所以会暂停更新,会一直到4月5号才有可能恢复正常更新。抱歉了。。。。

第二百零四章 扩廓帖木儿(二)

第二百零四章

扩廓帖木儿(二)

明历五年三月,漠北和宁草原上。尽管四处已经可见青青的绿草,从北方吹过来的寒风还是像刀子一样割着人的脸。

远远走过一行骑者,他们个个都无精打采,耷拉着个脑袋,脸上的面黄肌瘦和疲惫显示出他们吃过不小的苦头。

“也速迭儿,这次明军来了多少人?”

“大约来了四万骑兵。”

“损失如何?”

“在近两个月中,他们横扫了翰尔寒河及马头山以西两千多里的地方,连外刺王部也受到波及。大约有一万一千丁被杀,牛羊约六十五万头被杀,良马六千匹被掠走。加上去冬的大雪比较大,已经有七十多个部族找不到活口,还有二十多个部族不见了踪迹。”也速迭儿沮丧地说道。

“这里是蒙古的根基,现在却毁于一旦。”

“扩廓帖木儿王爷,这明人也太狡猾了吧。”

“狡猾?”扩廓帖木儿一时陷入了沉思,他从心底涌起一种感觉,不是自己不行,而是敌人太狡猾,十几年的战事,都让这些明军打成精了。扩廓帖木儿自领命统领北元大军以来,一直想给明军一个教训。他领兵南下漠南打了几回,可是那里的明军凭借地利人和。让扩廓帖木儿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无奈之下,扩廓帖木儿纠集了五万多骑兵,汇集在木岭站道附近,准备好好伏击明军暴雪行动的一支。

不知道是不是走漏了风声,此前一向准时的明军突然不来了,过了十几天也不见踪迹。正当扩廓帖木儿纳闷时,却从后方传来了消息,四万明军骑兵突然从甘肃亦乃集路直接杀出,直奔漠北草原,在翰尔寒河以西一路扫荡。

那个地区是漠北草原受暴雪行动祸害较轻的地区,也是北元手里最大的支持了,扩廓帖木儿手里的五万骑兵,一多半是来自那里,听说明军冲进老窝,一时吓得不轻。他们都知道明军暴雪行动扫过后的惨景,担心家人亲友,纷纷溃散回家。扩廓帖木儿见军心已散,只好领军回师。

这边刚一动,在对面等了许久的冯国胜立即将手里四万多骑兵放了出来,咬着扩廓帖木儿的屁股咬。扩廓帖木儿郁闷坏了,想打吧,手下人个个归心似箭,只想早点回去拯救家人,早就没有了斗志。就这样一路跑一路追回到和林,一个坏消息又传来了,让漠北草原牧民闻风丧胆的东北诸族骑兵又聚集了十万余众,从东边铺天盖地地杀来。

整个战局处于一片混乱状态。北元统军主将扩廓帖木儿到最后除了他手里五千亲兵,几乎指挥不动人了。不是别人不听他的,而是实在找不到人了。明军从三面气势汹汹地杀来,已经饱受暴雪行动之苦的漠北军民胆都吓破,漠北草原人口锐减了一半多,就是拜这暴雪行动所赐。所以这些漠北军民有的自顾逃命,有的四处乱窜,有的跟明军决一死战,全部慌成了一团。

元军指挥不灵,扩廓帖木儿再骁勇神武也不管用。此役,国公脱火赤、枢密知院爱足、平章完者不花、太尉蛮子等两千多将领官员皆死于乱军之中,郯王以下官员一千八百六十五人被俘,军士男女四万多人被杀,两万余人被俘。

当明军按照往年惯例在冬雪到来之初撤回去,漠北草原才逐渐地平息下来,可是连续不断的大雪却是雪上加霜,甚至连损失都无法统计。

一直到了开春,北元这才清点出来,除了西边,北元所能控制的地区已经是人烟稀少,牛马难见。人口几乎是十成去了八成,这其中有明军的功劳,有寒冬的功劳,也有畏惧逃离的结果。

爱猷识理达腊闻到这一噩耗,连吐数日血,最后病重去世。这位蒙古大汗临终前只能恨恨地念道:“恨不能杀尽明人!”

其第脱古思帖木儿即位,可是几乎成了光棍司令一个了,而扩廓帖木儿身边也没剩几个人了。看到北元的破落相,漠北草原各大势力便开始离心离德,更加不听招呼了,就是北元内部也是人心涣散,各自想着各自的去路。

“王爷,这些明人也太狠了吧,四年了,他们居然坚持四年不计伤亡地侵袭草原。”也速迭尔忿忿地说道。

“他们的皇帝是个疯子。”扩廓帖木儿喃喃地说道。开春后他基本上摸清楚了去年明军暴雪行动的经过。突入西边的是陕甘一线的傅友德、徐达部,他们步步为营,向甘肃推进,已经占据了甘州。可能是明军看到前几次暴雪行动一次比一次艰难,所以就想出新法,动用陕甘的明军,从甘州出发,沿着张掖河直至亦乃集路,然后再从那里越过大漠,直趋漠北腹地。

“是啊,只有疯子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也速迭儿深有感触地说道。

明军每年的暴雪行动,除了给漠北草原带来极大的损失外,自己也损失不小,一次暴雪行动起码要伤亡五万人以上。按照这个伤亡数字,明军应该早就停了下来。可是他们偏不,就是咬着牙跟你北元抗上了。

明朝坚持得住,北元可坚持不下。本来每次暴雪行动,北元的损失是明军的数倍,明朝只要花上十几二十年便可以恢复元气,可是北元由于漠北草原的恶劣环境,没个百余年根本恢复不了元气。而且大家都看明白了,明军的暴雪行动都是以重利驱使漠南、河西、东北等诸族骑兵为主进行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大明大笔钱财的诱使下,在漠北草原众多牛羊女人的吸引下,这些原本是蒙古人附庸的诸族骑兵一波接着一波地踏上漠北草原,毫不留情地掠走一切能带走的东西。

对于这些,北元没有什么好说的,草原上就是弱肉强食,你北元强的时候,自然可以鱼肉那些诸族,现在你被大明打得伤了元气,诸族自然要来抢你的东西。

“王爷,这日子是越发地不能过了。不少部族虽然侥幸逃得一些人丁,可是牛羊马匹全没了,他们该怎么活呀?”看了一会远处,也速迭儿抱怨道。

“活?这草原上已经没有什么活路了。”扩廓帖木儿冷冷地说道。他不喜欢草原,他觉得这里太空旷了。看不到一点“文明”的气息,还是河南老家和山西好,可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听到这话,也速迭儿眼睛闪过几道凛光,但是随即消失了,脸上还是那种黯然痛惜的神情。

“王爷,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在这里扎帐休息了吧。”

“好吧!”

一堆火在帐篷里欢快地跳动着,半只羊羔在架子上被烤的金黄,扩廓帖木儿坐在火边,端着酒杯失神地看着不断晃动的火苗。

“王爷。你在想什么?”在一旁也拿着酒杯的也速迭儿。

“在想一些往事。”扩廓帖木儿漫不经心地答道。

他追溯着自己的记忆,发现在明军北伐之前,自己是顺风顺水,百战百胜,可是从与明军交手开始,扩廓帖木儿就觉得自己被牵着鼻子走,毫无招架之力。这到底是明军的武器太厉害了,还是他们军谋太深远了。扩廓帖木儿仔细研究过明军的作战方式,发现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完全是以优势兵力和优势武器压着元军打。

其实能在战场上形成优势,就是一种高明的策略和手段。身经百战的扩廓帖木儿感叹道,他知道战场上变化无常,能将几路数以十万计的兵马集中一处,能让元军乖乖地进入指定战场,没有高明的手段和谋略的确很难办到。

扩廓帖木儿还知道明军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人员,政工军官,听说属于大明枢密院军政司,他们能说会道,极会蛊惑人心。明军时刻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必胜的斗志,这些政工军官功不可没。而正是这些政工军官,将漠南、河西、东北诸族骑兵煽动的如同蒙古人的世敌仇人一般,使得这些骑兵怀着对蒙古人的仇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义无反顾地一次又一次地踏上漠北草原。以前就听说过刘浩然及其手下极会蛊惑人心,看来不假呀。

正当扩廓帖木儿胡思乱想着,也速迭儿给旁边几位部将使了个眼色,然后端着酒杯凑了过来说道:“王爷,现在朝廷没落,大家伙心里都乱得慌,希望有人带着他们奔个活路。王爷,你素来威望甚高,你带着咱们走吧。”

扩廓帖木儿眼睛一眯,深深地看了一眼也速迭儿,默然着不说话。

也速迭儿以为扩廓帖木儿心动了,连忙接言道:“王爷,我也速迭儿手下还有七八千号人。一并听从王爷的吩咐,你指向东我们不敢向西。”

扩廓帖木儿仰首将杯中一饮而尽,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我的生父是汉人,母亲是蒙古人,而且还是蒙古人旁支,原本这草原上的破事与我何干。只是义父和授业老夫子都曾经对我说过,男儿做事当有始有终。临阵脱逃,畏难不继,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我既然效忠了朝廷,就只能一心为其效力,不管它是兴旺也好,破落也好,我只能尽一个做臣子的本分。”

也速迭儿眼睛一眨,脸上泛起凌厉肃杀之气:“既然王爷不愿与我等同路,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扩廓帖木儿轻笑了一下,捻着酒杯说道:“你应该是阿里不哥的子孙吧。”

也速迭儿愣了一下,毫不掩饰地说道:“正是。”

“当年你先祖阿里不哥与世祖先皇争夺蒙古大汗,阿里不哥有草原上的支持,而世祖却得中原鼎力相助,所以才荣登大宝。百余年过去,你们还是按捺不住了。”

“我也是黄金家族一员,忽必烈一脉不仅窃取汗位,还将蒙古带到今日之绝境,我等自然再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我要承担起身为黄金家族子孙的责任。”

扩廓帖木儿不由嗤笑了一声,“责任?真是可笑,只不过是想趁火打劫,一逞私欲野心罢了,何必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也速迭儿不由脸色暗红,恼羞成怒地说道:“王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是朝廷重臣,岂能看着万千蒙古人陷于死地而不顾?”

“后悔?有什么后悔的?我现在孤身一人,老婆儿女,亲友家人都落在明军的手里,我何足惧哉!”

“王爷,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也速迭儿咬着牙说道。

“不要再问了,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无非是推我出来,杀了脱古思帖木儿,让弑君的恶名由我顶上,然后你再出来做好人,杀了我以获民心。”

看扩廓帖木儿说破自己的心思,也速迭儿不由大怒:“既然如此,来人,送王爷上路。”

扩廓帖木儿被牵至帐外,数十人持刀在那里等着。他看了看月色下的草原,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如同被抹上了一层牛奶。

“这么个草原,怎么能和中原相比,大明皇帝为了得到它居然不惜一切代价,真是个疯子。”扩廓帖木儿喃喃地说道。

他转过头对也速迭儿说道:“听说成吉思汗立下规矩,不能让黄金家族的血流到草原上,所以脱古思帖木儿的下场估计是被你们绞死。我不是黄金家族,应该享受不到这份待遇,找把快刀来吧。”

也速迭儿阴沉着脸不说话,指了指一个大汉,然后挥挥手让他去行刑。

看到大汉走过来,扩廓帖木儿盯着他手里的刀看了一会问道:“刀快否?”

大汉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答道:“这是大明军士所用的钢刀,很锋利。”

“也罢,不能死于明军之手,却死在明人刀下,也是天意。”扩廓帖木儿长叹了一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也速迭儿杀了扩廓帖木儿之后,随即又缢杀了脱古思帖木儿,然后自称蒙古大汗。一时间,草原上风云激荡。

扩廓帖木儿被杀身亡的消息传到南京,刘浩然默然了许久才幽幽地说了一句:“恨不能谋面!”

第二百零五章 漠北风云

第二百零五章漠北风云

明历五年六月,杭海岭(今蒙古杭爱山脉)东麓草原。两股骑兵从东西两个方向如潮水般冲撞在一起,激起冲天的喧嚣和尘土。无数的马嘶声和诅骂声漫布整个草原,成千上万的手臂在不停地晃动着,在阳光里闪动着一道又一道的寒光。而随着寒光闪过,一道又一道的血幕和血花迅速绽开。

看着自己的部属在不断地倒下,原本就不占优势的局面逐渐走近崩溃,也速迭儿双目赤红,对旁边的大将脱木卓也木说道:“脱木卓也木,额勒伯克在哪里?”

“大汗,太子在雅口山后营,很安全。”

“脱木卓也木,现在草原上哪里都不安全了,以前忠顺的猎狗都变成了贪婪的雪狼,黄金家族的荣耀再也无法照耀草原,反而成了野心家追逐的猎物。”也速迭儿黯然地说道。三个月前刚刚才杀死脱克思帖木儿和扩廓帖木儿的也速迭儿现在俨然一副黄金家族正宗嫡传人的姿态。他杀死脱克思帖木儿和扩廓帖木儿后自称卓里克图汗,并亮出了阿里不哥子孙后裔的招牌。

可是也速迭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明军连续几次对北元的沉重打击之后,北元在草原上的权威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它对漠北草原的控制力到了历史最低点。实际上北元能控制的地区仅限于蒙古发源地-和宁路这一地,而这一地区又在明军的暴雪行动中损失最惨重。看到北元摇摇欲坠,漠北各势力心怀鬼胎。暗中等待着。他们按捺不动,只是不想当出头鸟而已,所以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

心急的也速迭儿杀了脱克思帖木儿和扩廓帖木儿,则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漠北草原上所有的野心家都没有了顾虑,纷纷粉墨登场。

也速迭儿刚自称卓里克图汗,乞儿吉斯部首领朵忽迷儿最先站了出来,坚决否认也速迭儿的宗主权。卫拉特部首领马马速该首先响应,其余外刺部、逊都者部、八刺忽部等漠北实力尚存的诸部纷纷响应,一向是北元大汗侍卫亲军的阿苏特部则表面上保持中立,实际上其首领嘉度奴特则与朵忽迷儿勾勾搭搭,暗中响应。

看到局势逐渐失去控制,也速迭儿立即改变了策略,他认为可能是自己阿里不哥子孙后代的号召力不够,所以就伪称是元昭宗爱猷识理达腊的义子,还伪造了一份据说是爱猷识理达腊传位给也速迭儿的“遗诏”。不仅如此,也速迭儿还将自己的“汗号”添了两个字-恩克卓里克图汗,以示忽必烈家族“正宗传人”的身份。

可是这点小把戏怎么能让已经跳出来的众人安静下来,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除了见个真章就没有第二条路了。草原上的霸权从来都是靠鲜血和尸骨叠积出来的。

明历五年五月,朵忽迷儿在唐麓岭(今唐努山)北麓、叶尼塞河源头扯旗,广邀漠北众多部落的首领议事。在这次会议上,朵忽迷儿受马马速该力挺,被推为“盟主”,聚得三万骑兵,并打出“为蒙古大汗脱克思帖木儿报仇雪恨、剪除暴逆”的旗号。浩浩荡荡挥师南下,向也速迭儿进攻。

也速迭儿虽然名义上占据了北元的老根据地,水美草肥的和宁路,但是这个地方早就千疮百孔,加上这个地方对北元相对最忠诚,很多部族对篡位的也速迭儿并不感冒,所以也速迭儿东拼西凑也只凑得不到一万余骑,匆匆北上迎战。

“大汗,大汗,前面的弟兄快撑不住了。”一骑飞疾而来,人未到声音却先传了过来,“咱们的子弟兵快要拼光了。”

“他娘的,这朵忽迷儿跟我们有什么仇?居然这么下死力攻打我们。”

脱木卓也木狠狠地骂道。四千本部骑兵是他们最大的依仗,现在却被打残了,怎么不叫他们恼怒。

“朵忽迷儿跟我们没有仇,他只是垂涎我头上的大汗称号,所以才如此下死力攻打我们。他不卖点力,别人怎么会拥戴他当大汗。”也速迭儿的双目虽然还是赤红,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了。

“大汗,要是子弟兵都拼光了,以后可怎么办?”脱木卓也木担忧地说道。在漠北草原上。有兵才会有牧地,才会有牧民,才会有牛羊,所以说骑兵是这一切的基础。

“命都快没有了,还要地盘干什么?”也速迭儿冷冷地说道。

战事更加激烈,但是局势也越来越明朗,也速迭儿的部下越打越少,看到这个情景,也速迭儿的脑子在迅速地盘算着,该如何摆脱这困局,看来这当了三个月的大汗要让出去了,只要能保住命,保住一点兵马,再苦熬一段时间,在这风云变幻的草原上指不定便有出头之日。

“大汗,”又有一骑奔了过来,不过他是从后方跑来的,让也速迭儿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汗,嘉度奴特率兵偷袭了大营。”骑兵喘顺气后急促说道。

“嘉度奴特,你这个小人!”也速迭儿怒不可遏地大骂道。当初要不是阿苏特部首领嘉度奴特的暗示,也速迭儿也不会敢于出兵与朵忽迷儿对战。当时嘉度奴特表示只要谁当蒙古大汗,做为大汗亲卫军的阿苏特部便效忠其,他们绝不会染指汗位,嘉度奴特还承诺,在必要时,阿苏特部会为蒙古大汗效力。

也速迭儿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他心里盘算,就算阿苏特部不帮自己,也会保持中立。待到大局已定的时候再投向某一方,自己还有拼一次的机会。谁知道嘉度奴特却是说一套做一套,背后施刀子。

“大营怎么了?”

“大汗,我们猝不及防,皇后、太子他们全陷在里面了。”部将脸色惨白地说道。

也速迭儿的脸变得阴沉一片,几乎和冬季里漠北的寒风暴雪一样,他刚才还平静的脸变得狰狞起来,有点像最后挣扎的雪狼。也速迭儿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跑不出来了,落在嘉度奴特手里恐怕是凶多吉少,草原上讲得是斩草除根的无情手段。

“朵忽迷儿,我就把汗位让给你!”也速迭儿咬着牙说道,“传我的命令,全军向朵忽迷儿中军攻击。”

说罢,也速迭儿一马当先,率领四千残军向乞儿吉斯本部兵马发起殊死突击。这些人在抱着必死之心的也速迭儿带领下,几乎冲垮了乞儿吉斯部兵马的阵线,幸好其他诸部兵马及时驰援,这才包围了也速迭儿残军,挡住了他们疯狂的进攻。

当也速迭儿与最后十几名亲卫倒在血泊中,朵忽迷儿却笑不出来,心里只想哭。他对蒙古大汗宝座势在必得,所以这次带来了一万余本部最精锐的勇士。当初对也速迭儿进攻时冲在最前面。损失不少。两千余人不见了。谁知道眼看就要胜利了,也速迭儿垂死反扑,一口气又打残了他四千余人,里外里朵忽迷儿搭进去了六千乞儿吉斯勇士,这可是漠北草原最值钱的本钱啊。要知道北元为什么衰败地这么快,就是明军每年发起夏秋攻势,不计成本地斩杀和宁路的男丁,这才使得北元对草原的控制力急速下降。一个男丁能上马打仗最起码也要十四五年,杀死他却是一瞬间的事情。现在乞儿吉斯丢失了大部分男丁,自己还怎么去争这个大汗位。

明历五年七月,在蒙古“龙兴之地”-翰难河源头附近的贴儿木山下。漠北草原诸部首领举行了大会盟,推举为朵忽迷儿为罕不答汗,出力最大的马马速该获得太师封号,嘉度奴特获得了太尉封号。相对于朵忽迷儿只获得一个空头汗位,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则获得了极大的实惠,原本属于蒙古大汗直辖地的和宁路大部分都被这两人分走了,极大地扩大了本部的势力。

贴儿木山会盟一事传遍漠北草原,却引起了几位实力派的忿恨,他们分别是东蒙古的齐王、广宁王、济南王。当年成吉思汗铁木真将其几个弟弟分封在东方,长弟合撒儿封地在额尔古纳河与呼伦湖间,其后人是为齐王;次弟合赤温封地在阿兰塞以西,其后人是为济南王;三弟帖木哥封地在大兴安岭以东地区,其后人是为辽王;幼弟别里古台封地在翰难河中游流域,其后人是为广宁王。

这几位王爷,辽王经过红巾军北窜,明军进军东北等几次“大劫难”,宗室早就死伤殆尽,势力也已经烟消云散;而齐王、济南王、广宁王经过几次暴雪行动的东北诸族骑兵的“洗劫”,也是半死不活。

但是一帮“家奴”居然聚在一块干起弑主的事,这可让同是黄金家族的三位王爷怒火万丈,但是他们实力已经大减,单个打不是人家对手,于是三位王爷在大萨满师别勒吉和德昭云寺嘉木喀佑大喇嘛穿针引线下联手,一人凑个份子,加上强征了些人马,终于凑得两万人马,于明历五年八月向西杀去。

消息传来,首当其冲的朵忽迷儿却是有心无力,而得了好处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开始瞻前顾后,盘算起得与失、利与害的关系。最后,幸好有塔西措木寺措南喀巴大喇嘛出面斡旋,终于使得三家联手。实力最强劲的马马速该出一万五千骑,嘉度奴特出一万骑,朵忽迷儿出五千骑,一起迎战。

双方在翰难河畔的八里屯阿揦一场血战杀得是天昏地暗,从早上杀到天黑,稍息一夜。第二天又接着开打,一连打了三天,三位王爷终于坚持不住,带着不到三千的残兵溃逃,而三家联盟损失也超过两万,可谓是一场惨败。

到了九月,明军的骑兵又一次从南从东呼啸而来,开打的双方终于发现自己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们以为蒙古大汗已经挂掉了,大明就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一年一次的暴雪行动也应该停止下来。可是这样的常理到了大明“疯子”皇帝那里却行不通,明军十几万骑兵依然照旧“北进”。于是漠北诸势力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大家伙把北元皇帝-忽必烈一脉搞下台去还没有正式通知这位大明皇帝。可是人家已经杀到家门口了,大家只好拖家带口地往北撤,想着开春了一定遣人南下,向大明皇帝称臣,先卖个便宜换个平安再说。

这次暴雪行动可以说是明军开展以来最顺利的一次,卫拉特部、阿苏特部、乞儿吉斯部都自觉地收缩兵力,避免与明军骑兵发生冲突,白白浪费实力。现在是最微妙的时刻,任何一次实力的损伤都可能引起草原上势力强弱的变化。三大巨头既然如此,其他小部落就有样学样,不少愤于三家不齿行为的部落干脆南下,投奔大明去了。而东蒙古三位王爷刚刚与三位逆臣打“大出血”,十几万东北诸族骑兵一冲过来,连组织还手的能力和时间都没有,只好撒丫子跑了再说了。

于是,十几万明军骑兵从从容容地横扫了所过之处,将牛羊、马匹、人口全部迁走,赶在大雪之前撤回了漠南和东北。

明历六年春三月,朵忽迷儿以漠北草原可汗的名义遣使向大明乞降,表示漠北蒙古从此之后愿意世代为大明臣属,纳礼朝贡不等。

正在指导第一个五年计划实行的刘浩然接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召开了朝会。刘浩然看上去心情非常好,欣然采纳了兴奋进言的国史馆院士的意见,同意漠北蒙古的求降,也准备给予朵忽迷儿、马马速该、嘉度奴特等人封号,但是这些人必须到南京来拜阶觐见。

蒙古人虽然求降心切,但是并不意味着人家是傻子,这个要求当即被使者委婉地拒绝了,说没有前例。

后来拜阶觐见的地点改到了东京汴梁,最后改到了北京。对于这一点,国史馆院士们态度非常强硬,所以刘浩然的态度也非常强硬。

使者无奈,只好回去复命。朵忽迷儿、马马速该、嘉度奴特等人几经商议,又向措南喀巴大喇嘛征得了“佛祖”的旨意,最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诸位到漠北漠南交界的兀鲁回河畔拜领大明皇帝的册封,在那里向天地和四方神灵盟誓,世代臣服和效忠大明皇帝,并以誓言勒碑立地为记。会盟完毕之后,几位再遣各自的嫡亲儿子前往北京,向刘浩然拜阶谢恩,并留在大明以为质子。

这样的条件让大明里子面子都有了,国史馆的院士们虽然觉得意犹未尽,但是想到要以德服人,于是也同意了。刘浩然立即发布诏书,遣使北上,命常遇春主持会盟册封仪式,同时自己也动身北上,赶往北京。

明历六年五月,运河的船上,刘浩然接到源源不断的漠北情报,知道朵忽迷儿等人正带着漠北草原大大小小的贵族以护卫近三万余人赶往兀鲁回河,准备会盟受封,三位王爷则忙着收拾自家的烂摊子,其余的没有什么异动。

“常将军那里准备的如何?”

“回禀陛下,”侍卫长刘存玄恭敬地答道,“常将军、冯将军、邓将军已经在顺天府做好一切准备了。”

“丁将军和傅将军那边呢?”

“回禀陛下,一切按计划进行。”

“没有其它异动吗?”

“回禀陛下,没有。”

“好的,”刘浩然满意地点点头,自从当上皇帝后,他越来越醉心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他现在心里的满意,不仅仅是对明军依然保持着进退有度,调遣迅速的风格,更是对枢密院军情司工作的满意。

刘浩然非常清楚在另一个世界那个小日本为了灭亡中国,间谍工作是到了何等无孔不入的地步,虽然这些倭寇都不是些好东西,但是他们用心做事的好习惯值得学习。所以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军情司在总揽军事情报之后,越发地庞大和高效起来。对于重点作战地区,军情司对漠北地区的渗透可谓是无孔不入。

商人、萨满师、喇嘛、中小贵族、游唱诗人、管家、奴隶等等,只有他们有追求和欲望,就可以对症下药进行拉拢。脱克思帖木儿、扩廓帖木儿被杀,也速迭儿起事,朵忽迷儿发难,马马速该、嘉度奴特联手,三位王爷“靖难”,整个漠北闹得天昏地暗,鸡犬不宁,幕后最大的黑手除了他们各自的贪欲之外就是军情司了。

“存良,这次漠北能够安定下来,你是为首功。”刘浩然对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军情司都司刘存良说道。

“陛下,这是我应该做的。”刘存良拱手道。

“现在是最关键时刻,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给我盯死了,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的陛下。”刘存良恭声应道。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今天风和日丽,又有这清风相伴,我得再多读几页书。”刘浩然笑着说道。

“是的陛下。”

刘浩然拿起手里的《资治通鉴》细细读起来,这卷书是第二百卷,其中正有:“铁勒九姓闻唐兵将至,合众十馀万以拒之,选骁健者数十人挑战。薛仁贵发三矢,杀三人,馀皆下马请降。仁贵悉坑之,度碛北,击其馀众,获叶护兄弟三人而还。军中歌之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读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暗自说道:“三箭定天山,到底是这三箭管用了?还是悉坑之管用了?这史书还真是春秋笔法。”

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摇首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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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到家,忙了一阵家务,抽空码了五千字上传,也算是老曾遵守对诸位书友的承诺。今天才发现,这本书上周有个推荐,真是汗颜,辜负了锐利老大的好意。这周还有推荐,老曾不敢再怠慢了,码字再说。

第二百零六章 会盟(一)

第二百零六章会盟(一)

明历六年五月中。兀鲁回河畔正处漠北草原最美丽的时节,天气暖和,太阳懒懒地照在绿色的草地上,洁白的羊群像一朵朵白云在绿色的海洋中飘动,正在埋头吃草的绵羊偶尔抬起头,望向远处的空地,那里扎满了帐篷,数以万计的人居住在那里,让往日寂静的河畔显得热闹非凡,如同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

在驻地最大的帐篷里,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正在议事。现在这两人是漠北草原最大的实力派,朵忽迷儿虽然名义上是诸部的共主,但是大家都知道,真正说话管用的却是这两人,罕不答汗已经有傀儡的趋势。

“太尉,你说明军会不会使诈?”马马速该开口问道。

“应该不会,我们不是派探马把方圆五百里的地方都看过了吗,没有看到明军的迹象。”嘉度奴特虽然颇有城府,但是心思没有马马速该那么阴沉。

“这倒也是。”马马速该点点头。会盟的地方是他们精心挑选的,这里的东边不远处是大兴安岭南段山脉,倒是可以藏不少人。不过那里已经被探马前些日子细细看过,根本没有明军的踪迹。而且就算是他们想来,也要渡过兀鲁回河才行,要想绕过这条正值夏汛的长河,起码得绕到上千里的济南王部的地盘去。南边还是拐了一个弯的兀鲁回河,这个方向除了少量前来会盟的明军,也没有发现什么大队明军的踪迹。西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戈壁,这里撒下了不少探马,隔着数百里就能发现异动。

“太师,你放心了。”嘉度奴特劝言道,“我们不是细细问过使者吗?大明皇帝对于我们求降是铢锱必计,硬是讨价还价了一个多月才同意这次会盟。大明皇帝是个疯子不错,可是他毕竟是中原的皇帝,更看重自己的面子。”

马马速该点点头,这一点是其同意到兀鲁回河会盟的重要原因之一。他和嘉度奴特问过使者每一个细节,知道大明朝廷对于求降开始时咬得很死,可以说是费了千辛万苦才“杀价”到会盟这个条件。大明朝廷如此重视求降和会盟,这让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放下心来,在他们看来,如果真有什么阴谋诡计,大明方面应该会很爽快地答应漠北这边的条件,然后引君入瓮。既然他们如此斤斤计较,这说明他们也不想打了,能够在获得极大面子的情况下早早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也是他们所想的。

“太师,我们不是派细作到东边和南边打探过了吗?虽然明军在边境上加强了戒备,但是暗地里却开始放松。南边的明军开始收拾东西回屯内地,东北开始丈量土地。给那些立功的女直人论功行赏。”嘉度奴特又加了几句道。

“正是如此,明军加强边境戒备,他们也怕我们暗中使坏,看来是我多虑了。”马马速该点头笑着说道。如果明军不加强边境戒备,一向多疑的他说不定会生疑,反而明军这种外紧内松的情况正好让他安了心。

“太师行事谨慎是应该的。明日那位常将军即将移营过来,我们只要遣人看住他们那三座浮桥,万一不对,派人放火烧了那桥,就凭他们六千人,自保绰绰有余,但是想吃掉我们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而且按照太师你的吩咐,我们的哨骑日夜在东边的兀鲁回河巡察,只要明军没有搭桥,他们就是有再多的兵马也插翅难以飞过来。”

马马速该笑着不语,过了一会说道:“明日待明军过河安营后,我们是不是随罕不答汗一起去拜访一下那位常将军?”

“这是我们应尽的地主之谊。”嘉度奴特也笑呵呵地说道。

这时外面响起了马马速该管家的声音:“大首领,嘉度奴特大头领,措南喀巴佛爷来了。”

两人闻声一跃而起,连声说道:“快快有请!”

不一会,马马速该、嘉度奴特将一位三十多岁、身着朱红袍的僧人迎进了大帐。

“贫僧叨扰二位王爷了。”措南喀巴落座前稽首道。

“那里。能请得佛爷劳动贵趾,使得我等能倾听佛音,已是求之不来的福分了。”马马速该虔诚地合掌回礼道。

“佛爷言重,我等王爷之份还未正式册封,怎敢得佛爷念叨。”嘉度奴特在一旁也恭敬地答道,但是脸上的得意却难以掩饰。

措南喀巴微微笑了笑,安然端坐了下来:“此次大明皇帝册封马马速该大首领为顺宁王,嘉度奴特大首领为和宁王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贫僧提前向两位王爷祝贺了。”

“多谢佛爷,还请佛爷多为我等祈福。”马马速该、嘉度奴特连忙弯腰答道。自从元帝忽必烈封八思巴为国师之后,喇嘛教在蒙古上层贵族中开始盛行起来,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也不免俗,成为非常虔诚的喇嘛教信徒。

“两位王爷以草原上万千生灵为念,不动干戈,诚念向善,这已经是大大的功德,来日必登极乐佛土,尽沐佛祖之光。”

“哪里,哪里,我等只是顺应天意,以尽绵薄之力而已。”

“今日贫僧前来,特为两位王爷颂一段《离四耽著》。”

“有劳佛爷了。”

“耽著今生非佛徒,耽著轮回非出离,耽著自利非菩提心,耽著实执非正见。”

措南喀巴亮如洪钟却静如深湖的声音缓缓传出,回响在整个大帐之内,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早已安坐入静,手捻佛珠,闭目倾听。声音徐徐传出大帐。帐外诸多管家、奴仆、护卫听到这宛如雷音的佛声,都不由的合掌闭目,虔诚地向大帐跪下。

而在远处另外一处大帐里,朵忽迷儿也正向一位身穿红袍、但是袍中绣白边的喇嘛行礼。

“善行多巴佛爷,而今正是我乞儿吉斯部生死攸关的时刻,请你为我向佛祖祈福,指明一条明路。”朵忽迷儿跪在地上虔诚地说道。

善行多巴闭着眼睛默然许久,这才睁开眼睛言道:“可汗,唯今之计只有借助外力。”

“佛爷,此言何意?”

“而今漠北草原强权已溃,仅存的几家强弱也只是在一线之间,如无外力,谁又能奈何得了谁呢?”

朵忽迷儿心里暗自点头,自从北元倒下去之后,漠北草原的确处于势均力敌的局面,卫拉特、阿苏特虽然强势,但是却无法一口吃掉另外的部落势力。就拿乞儿吉斯部来说,如果不是在攻打也速迭儿时伤了元气,现在朵忽迷儿也不怕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暗中使坏。

“佛爷,请问这外力指的是谁?”朵忽迷儿迟疑地问道,看到善行多巴默不作声,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突然醒悟道。“佛爷,你难道指的是大明?”

善行多巴默默地点点头。

“佛爷,大明也不是什么善茬,别的不说,就论这次封赏,大明居然封嘉度奴特为和宁王,明摆着将和宁一地让给这个鞑子吗?我这可汗还有何立足之地?”朵忽迷儿愤愤不平地说道。

的确,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是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册封的内容,嘉度奴特被封为和宁王是最引人瞩目的,这就意味着昔日的蒙古可汗的亲卫军“翻身做主人”了。居然占据了漠北草原上最肥美的地方,怎么不让朵忽迷儿眼红。按道理说这块地盘应当会自己这个漠北草原可汗所有呀。可是人家现在和马马速该联手,自己打是打不过,只好暗中生气,对大明这一册封也是心生忿怨。

“可汗,你还是没能看透。”善行多巴叹了一口气道。

“还请佛爷指点。”朵忽迷儿不由一愣,心头一闪,似乎明白什么,连忙请教道。

“和宁虽然肥美,但在这多事之秋却是祸端之源。”善行多巴叹息地说道,看到朵忽迷儿还是不太明白,便继续点拨道:“和宁之地乃蒙古人龙兴之地,谁占据这里,便可虎视漠北四方,但是也将被众人所注视。可汗,我问你一句,就算大明将和宁封赏给你,可汗可有能力守住这里?”

朵忽迷儿不由冷汗都下来了,他一时被小利所蒙蔽,几乎忘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和宁肥美不假,又是居中之地,谁占据这里,的确可以隐隐成为漠北草原上的霸主,但是也不免如善行多巴大喇嘛所言,为众人所瞩目。既然这么好的一块地方,草原上有野心的人自然会念念不忘,日夜想着将其从原主人的手里夺过来。北元已经灭亡,黄金家族已经衰败,现在正是重新建立草原新秩序的时候,谁拥有和宁一地,谁就会成为草原上所有野心家的假想敌,欲灭之而后快。乞儿吉斯部已经伤了元气,凭什么来守住和宁?

再说了,和宁经过大明数次暴雪行动,已经是白地千里,几乎是空无一人,谁接手必须从头开始。如果乞儿吉斯部接手了和宁。只有放弃原来叶尼塞河上游的牧地,举族迁移过来。可是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族内纷争。草原上的部族多半是比较松散的联盟,由无数的小部落组成一个大部族。朵忽迷儿虽然是乞儿吉斯部的大首领,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完全控制整个大部族的一切,下面照样有不少有分歧意见的大大小小首领。万一引起纷争,已经伤了元气的乞儿吉斯部就有可能分裂,这个时刻分裂就意味死路一条。

如此想来,和宁其实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祸害的根源,想来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这两人的态度为什么会如此?朵忽迷儿开始猜测起来。马马速该的卫拉特部势力集中在金山(阿尔泰山)以东地区,也就是西蒙古地区,以马马速该老谋深算的个性,估计不会轻易东来趟浑水,一心只是经营自己的地盘,然后在各种纷争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而嘉度奴特的阿苏特部则是蒙古人西征时带回来的“外来户”,在漠北草原上没有自己固有的地盘,现在他们最大的靠山-北元倒下了,自然希望能获得一块稳定的地盘。对于他们来说。和宁不管是不是白地千里,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回事。而只要占据和宁这块水美草肥的地盘,阿苏特部就能迅速强盛起来。这两人果然打得好算盘。

刚想到这里,朵忽迷儿突然打了一个寒战,大明册封嘉度奴特为和宁王,倒是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是有意,这其中的用意也深远了吧。

沉思了一会,朵忽迷儿已经想通了,合掌行礼道:“多谢佛爷指点。”

他的心里已经定计好了,既然要借助外力,明日就要好生与大明那位常将军联络一番,自己好歹也是漠北草原的可汗,完全可以借助这个名义向大明示好,取得他们的支持。再说了,草原上的纷争再怎么也是由草原上的人来解决,大明虽然强势,但是早晚要退回中原去的。自己只要恭顺一些,大明应该会放心地将草原交给自己管打理。

待到朵忽迷儿退走之后,两位三十余岁的喇嘛走了进来,其中一位脸上露出忿忿之色,左右看了看后轻声对善行多巴说道:“佛爷,措南喀巴大喇嘛入了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的营帐。”

看到善行多巴没有反应,依然是闭目养神,此僧更是着急了:“佛爷,我看明人是不安好心,既然答应佛爷要弘扬我噶玛噶举的教义,为何又让花教的措南喀巴大喇嘛参与此次会盟?我看明人只是在利用佛爷而已。”

“桑贝曲布,措南喀巴大喇嘛与两位王爷交情颇深,又曾经居中斡旋,使得三家联盟对抗东蒙古三王部,居功甚伟,会盟这等大事怎么会少得了措南喀巴大喇嘛呢?”善行多巴双目慈祥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子,他一向很器重这位曾经跟随自己去西藏楚布寺向噶玛.瑞贝多吉活佛求法的弟子,只是这位弟子过于耿直,不知道世上的事情与想象的相差甚远。

“佛爷,我还是觉得不妥。明人太狡诈,如果他们真心想弘扬我噶玛噶举的教义,为什么不借着这次会盟正式册封佛爷,向草原上的信徒宣示噶玛噶举才是唯一的正理佛义?佛爷,弟子还请你三思而行,不要上了明人的当!”

“桑贝曲布,为师有些累了,你和觉坚喀布退下吧。”

看到桑贝曲布还在那里执意,善行多巴只好叹了一口气,示意旁边一直不做声的另一弟子觉坚喀布把他拉下去。

“桑贝曲布,不是为师不明事理,这世上的事情有所得必有所失。大明意图以佛教势力去影响草原势力的走向,必定不会将宝押在我噶玛噶举一派,只怕措南喀巴大喇嘛也受了明人的诱惑。况且既然是互相利用,明人怎么会一下子就把好处全给了我们。”善行多巴独自坐在那里,暗自想着。

蒙古崛起以来,一向对宗教采取兼容的政策,只要你不反对他的统治,他都不压制,所以喇嘛教、中原佛教、道教、景教、伊斯兰教、犹太教等教派在元朝治地都能找到生存之所。而自从忽必烈封萨迦派八思巴为“普天之下,大地之上,西天佛子,化身佛陀,创制文字,护持国政,精通五明班智达八思巴帝师”之后,喇嘛教便在元朝贵族中流行,但是在漠北草原的普通百姓中,依然是萨满教为主,其他教派为辅,在阿苏特和卫拉特部族中,不少人还信奉伊斯兰教。所以喇嘛教在漠北草原上的传播任重而道远,而这个时候,喇嘛教内部又开始起了争端,在西藏,原本占据优势的萨迦派开始被逐渐崛起的噶玛噶举派取代,但是萨迦派又不甘束手就擒,于是两派的争斗开始白热化,受此影响,漠北草原上也受到波及。属于萨迦派的措南喀巴与属于噶玛噶举派的善行巴多也开始明争暗斗地争夺对漠北草原宗教的主导权。

大明夺得天下是势在必行之事,听闻大明皇帝是位雄才伟略之主,他必定要将蒙古人的影响削弱到最低点,如此说来,西藏、青海、蒙古等地区,势必要受到他的强势影响,我此次与其合作,不知道是福是祸?

善行多巴一边捻动着佛珠,一边在心里暗暗想着。

时间很快过去了,天色渐渐地晚了,觉坚喀布披着暮色,悄悄地走进了大帐,行礼恭声对善行多巴说道:“佛爷,桑贝曲布不知何故,突然犯了恶疾,蒙佛祖召唤。”

善行多巴猛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住觉坚喀布。但是这个平日里多寡言沉默的弟子如同一块石头一般,在善行多巴的注视下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

“既然桑贝曲布能得佛祖召唤,西登极乐世界,是他的荣幸。”最后善行多巴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佛爷,大功得成就在眼前,你要多保重身体。”觉坚喀布嗡嗡地又说了一句,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

善行多巴端坐在大帐中,许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随着夜色更浓,没有点灯的大帐和外面变得一样漆黑,慢慢地将善行多巴的身影吞噬掉了。

第二百零七章 会盟(二)

第二百零七章会盟(二)

“见过常将军!”朵忽迷儿在前。马马速该、嘉度奴特在后,三人齐声向站在正中的常遇春行礼。

“嗯,免礼!”常遇春淡淡地应了一句,他脸上的倨傲连一丝隐藏的意思都没有,全部摆在脸上。

虽然心里不快,但是朵忽迷儿三人却丝毫不敢有怨言,因为人家够牛。大明皇帝的义兄,母亲还是大明皇帝的义母,每隔几日大明皇帝必持人子之礼前去拜见问安;曾经与大明皇帝一起扯旗造反,一起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本身又骁勇善战,是大明名将之首;北伐之时攻下元廷大都,立下首功的也是他;北伐成功后,坐镇北京城,全盘指挥北方明军对北元作战的也是他;曾经率军深入草原,一口气将元帝打成孤家寡人,最后使得北元被灭的也是他。以上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人傲视天下,可是常遇春将这些全部集于一身,不容他不倨傲无比。

“这两位是前来宣召的钦差上使,夏天平(时安)正使,陶惜辞(希言)副使。”常遇春简单明了地介绍身边两位身穿五品官服的文人言道。

朵忽迷儿三人脸色一变,连忙跪下行大礼道:“臣等恭问圣安!”看来三人是下过一番苦功夫。找人打听了一番朝廷礼仪。

虽然三人的礼仪与刘浩然制定的大明礼仪不同,但是胜在三人心诚,夏时安与陶惜辞微笑点头,对三位颇识礼仪感到非常赞许。

随即夏时安正色应道:“圣上甚安!”

回礼完毕,夏时安拱手道:“圣上原本想请副相汪大人和礼部尚书钱大人前来宣读指书。只是两位老大人身子骨单薄,难耐这漠北的风寒以及路途上的颠簸。圣上体恤臣子,故而命我等年轻体壮之人前来。在南京拜阶辞恩时圣上特意嘱咐臣等二人,一定要向可汗和两位大首领致歉!”

朵忽迷儿三人连忙拱手道:“圣上仁德,泽被四海,我等只有感恩戴德,丝毫不敢有半分怨言。”

在一旁的常遇春看到几个人礼仪讲完了,朗声说道:“好了,既然已经见过面了,诸位就请入座吧!”

常遇春昂首走在前面,夏时安、陶希言客气地请朵忽迷儿三人前行,五人互相谦让,客气地不得了。走在入席的路上,五人和言笑语,好像是多年相交的好友一般,只是更在后面的诸多明军将校军官一言不语,跟他们的主将一样,只是默默前行。

待到主宾落座,朵忽迷儿恭敬地说道:“我等闻常将军与上使赶到,欢呼雀跃,此次来一是前来向诸位大人问安,二是我等准备今晚举行篝火晚宴,想为诸位大人洗尘。我等皆是漠北粗鄙之人。不懂礼数,唯恐怠慢诸位贵宾。”

他的态度放得更低,旁边的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也是一脸的卑谦,脸上露出诚恳的笑意。

常遇春抚须没有做声,旁边的濮英却开口笑道:“可汗和两位大首领客气了,我等在中原就闻草原上男人豪迈好客,女人能歌善舞,今晚能得三位热情款待,一睹草原风采,我等是求之不得。”

说到这里,他转头向常遇春说道:“将军,我等的肚子可是腌淡了好久,现在有美酒好肉,你可不能让儿郎们扫兴啊!”

濮英是常遇春的老部下了,两人关系亲密,自然能开得起这样的玩笑。

常遇春果然闻言微笑起来:“你这个只知道吃的腌蹋货!好吧,今日除值日将校,其余的尽数赴宴。可汗,两位大首领,你们的酒肉可要管够!”

朵忽迷儿看了马马速该和嘉度奴特两人一眼,三人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朵忽迷儿连忙陪着笑脸说道:“常将军放心。这是自然,只是担心酒肉粗劣,难入诸位大人之口。”

“有酒有肉就行,哪里还管那么多!对了,常将军,人家好酒好肉地招待咱们,咱可不能小气,辎重营里不是还存了不少好茶和蔬菜罐头,都掏出来吧。”濮英得寸进尺道。

常遇春沉吟一下说道:“好吧,尽兴就好,通知辎重营。”

朵忽迷儿三人笑意更浓了,夏时安这时连忙插话道:“一团和气就好,册封会盟之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分得那么清楚了。”

朵忽迷儿三人脸都要笑烂掉了,连连点头道:“上使大人说得对,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当晚,兀鲁回河畔,上百堆篝火将这里照得一片通明,上千人围坐在篝火旁边,欢声笑语与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起回荡在夜色之中,火堆上的烤全羊香气四溢,如同这欢庆的气氛一样浓郁。

“常将军,两位上使,诸位大人,这是小儿贵力赤,快来见过诸位大人!”朵忽迷儿笑眯着眼睛说道,一个贵服少年紧跟在他后面,听完父亲的话。老老实实拱手向常遇春、夏时安等人行礼。

“真是虎父无犬子!”濮英在一旁笑道。

接着马马速该将其子马哈木,嘉度奴特将其子阿鲁台也介绍引见给众人,一番寒嘘之后,夏时安出言问道:“可汗,两位大首领,这三位公子可是要去北京拜阶觐见圣上的?”

“正是!”朵忽迷儿三人连连点头,这三人可算是下了重本,自己的嫡子都推出来了,按照草原上的传统,这三位嫡子将来可都是继承他们家业的人。

“好,我圣上文韬武略,天纵之才,三位公子随在近旁,定可受益匪浅,而我大明文治武功皆盛,三位公子到时学得一身本领,定可子承父业,光大家门,为我大明镇守漠北。”

朵忽迷儿三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们舍得让自家的嫡子去大明当质子,自然是权衡过利弊,要是能在大明深造,学得一身本领不错。现在大明正是鼎盛之时,文治武功的人才比比皆是,自然能学得不少东西,最重要的是在大明带上一段时间,与大明建立起良好关系,到时回来漠北逐雄争霸,大明必定是鼎力支持,中原人不是很看重师生关系吗?他们的学生治理漠北草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所以三人一咬牙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没有付出怎么能获得回报?

濮英在一旁笑着接言道:“你们的父亲是草原上的英雄,你们就不必去学什么吟诗作词。回到南京投了军校,培养了个十来年,把本事学好,这漠北草原自然就是你们的了!”

朵忽迷儿三人不由大喜,大明军校的名声,他们远在漠北草原也是早有耳闻。大明军队无敌于天下,就是因为大明军校培养出数以万计的优秀军官和将领,这才使得数十万大军如使臂指。在三位草原枭雄的眼里,的确不必去学那文绉绉、酸不溜秋的诗词,能把大明军队治军打仗的本事学好,比什么都强。现在濮英说出这样的话来,以他将军这位高权重的身份,自然不是胡言乱语。

夏时安在一旁有些尴尬,朵忽迷儿看在眼里,连忙凑趣地说道:“既然能得大明栽培,这文采定不能落下。天朝有不少上马定四方,下马安天下的文武全才,我家犬子生性愚笨,只要能得之万一风采,我也是祖上积德,佛祖保佑了。”

听到这里,夏时安心中稍平,其他人觉得朵忽迷儿说得有趣,都不由大笑起来。

稍坐片刻,朵忽迷儿便命人抬上马奶酒,并唤出数十女子,跳起草原上的舞蹈来。气氛一下子更加热闹起来。

这些得过嘱咐的女子,端着酒杯,媚眼横波,走到常遇春、濮英、夏时安、陶希言等人跟前,边歌边敬酒。

夏时安、陶希言等文官好歹还保持着矜持,常遇春也是端坐不动,不为所动,濮英等数十将校却是手舞足蹈,接过酒杯就痛饮起来。几杯酒下去,只见濮英满脸通红,嗖地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拽着跟前敬酒的女子就往空地中间走,然后与其乱舞起来。

女子倒是舞得有模有样,陪着华服流苏,在桔红的火光中显得美丽异常,濮英就是乱扭身子,活像一只从大兴安岭下来的笨熊,只是围在女子美妙的身体旁乱转,双手举起,一阵乱甩,脸上露出呵呵的傻笑,也不知是真的在舞还是借机撒酒疯。

有了濮英带动,不少明军将校也纷纷起身,拉着女子一起舞了起来,只见篝火旁人影晃动,笑声不断。

朵忽迷儿与马马速该、嘉度奴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在好酒美女面前,就是你明军军纪再严明,恐怕也要动一下心。

三人对视一下,各自又转回头去,开始盘算起如何拉拢明军将领来。常遇春是不用想了,他位高权重,就是你腆着脸往上送,人家还不一定搭理你。倒是这位濮英将军是个妙人,他职位军衔够高,又与主将关系甚好,在明军中肯定有话语权,说不定在大明皇帝那里也能说上话。听说能够授将军衔的无一不是大明皇帝的心腹亲信,而这位濮英将军又是从龙甚早的老人,应该会很得听说很念旧情的大明皇帝信任,是个重点拉拢对象。还有这校官,听说都是南京军事学堂出来的,大明皇帝一手教出来的,按古礼都是天子门生,这些人别看现在权位不高,可是指不住人家年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平步青云了,也需要细细打点。

无意中被忽略的夏时安和陶希言坐在一边,看着武官们“丑态百出”,一向持礼为重的夏时安不由忿忿低声说了一句:“果然都是武夫,粗鄙难耐。”

陶希言只是微微一笑,没有答言。

此二人是江南学派重点培养的对象,可惜虽然两人文采横溢,算是江南新一代的名士,可是对大明现在重视的律法经济之学却不擅通,参加司政考试只能勉强过,庶吉士更是连边边都摸不上。不过幸好有江南学派一帮老夫子鼎力相助,宋濂、刘基等重臣看在理学一脉上也颇有照应,司政没两年给他们弄了个浙江省待制,然后又转到礼部历练,终于分别升上了正从五品官职。可是要想再进一步,得天子制书(按照大明律法,从四品以上官职必须由皇帝以制书亲自授予)却是难于上青天。毕竟两人不是庶吉士出身,又不是简在帝心的俊才。

于是江南学派的大佬们一合计,极力推荐两人出使漠北。这虽然是趟苦差,但是能够在这不世之功里沾点光,以后自然会升迁容易。

夏时安看到陶希言没有答话,不一会又忍不住低声道:“圣上对这些武夫太纵容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陶希言不好再保持沉默了,低声简言:“现在四方未定,圣上还要倚重他们。”

夏时安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惜辞甚是,说到这治理天下,还要靠士大夫,前朝太祖皇帝武夫出身,天下平定后还不是要与士大夫共天下。现在圣上只是权宜之计,将来还是要回到文治的路上来。”

陶希言知道夏时安对自己的话理解有所偏差,但是却没有出言辩明,只是点头附和。他知道夏时安不仅诗词做得好,对理学更是颇有造诣,深得江南学派领袖之一宋濂的器重,反观自己,宋濂、刘基都说自己“内忌而外宽,谋深多权变,又有雄豪之志”,不是很喜欢,所以陶希言对夏时安是避其锋芒。

与士大夫共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天子一人的,谁与你共天下?陶希言知道,与士大夫共天下,只是文人自己的意yin而已。再说了,当今圣上,谋深似海,谁又能看得清楚他的心思呢?

看着夏时安脸上露出的笑意,看着常遇春、濮英等人的眼神不由露出鄙意,陶希言的心里只是冷笑几声,继续保持着沉默。

一番吃喝玩耍之后,朵忽迷儿凑了过来,向夏时安、陶希言拱手道:“两位上使大人,这册封一事定在何时,我等也好做些准备。”

夏时安一时抓瞎了,他只负责宣读诏书,至于这册封仪式按照刘浩然的意思则是听常遇春的安排,毕竟人家要负责整个仪式顺利、安全地完成。

问题提到常遇春那里,他喝了一口酒道:“陛下给我一封书信,说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算过,下月初四是个黄道吉日,就定在那一天。”

大家一听便安下心来,既然皇帝陛下特意请天文台算了黄道吉日,说明陛下对此事的重视,自然要遵从旨意。再说了,六月初四离现在不到十天,这几天还等不了吗?朵忽迷儿、马马速该、嘉度奴特心里反而暗喜,这空出来的时间刚好能让他们拉拢结好明军将领军官和上使。

一直站在一边的陶希言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六月初四,丁亥日,黄道吉日?”

第二百零八章 丁亥日

第二百零八章

丁亥日

明历六年六月初四。丁亥日,宜沐浴、入殓、安葬,忌开市、安门。

这日一大早,兀鲁回河畔是彩旗招展,朵忽迷儿、马马速该、嘉度奴特三人将自己最好的衣服都穿上了,身上也挂满了金银珠宝的饰品,在他们身后,则是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漠北草原贵族。按照流程,当朵忽迷儿被大明皇帝正式册封为罕不答汗和义宁王,马马速该被册封为顺安王,嘉度奴特被册封为和宁王后,这些贵族也将被大明皇帝正式授予宣慰使、千户、百户等官职。有了这些官职,他们就可以正式划定地盘,清点子民,安心做起“土皇帝”来,因此他们也是翻箱倒柜地找出华服穿上身上,唯恐失了礼仪。

册封地点设在兀鲁回河畔,离明军营帐只是咫尺之远,这里早就搭好了高台,做好了一切布置。

朵忽迷儿三人早早地赶到了这里,他们的儿子贵力赤、阿鲁台、马哈木紧跟其后。在场了除了数以千计的大小贵族。塔西措木寺的措南喀巴大喇嘛、嘉多密山寺的善行多巴大喇嘛均在场,甚至连大萨满师别勒吉、德昭云寺的嘉木喀佑大喇嘛、苏轮布德寺的嘉措细木大喇嘛等草原上德高望重之人也都应邀出席。

离预定的时辰还有半个时辰,明军大营有了动静,先是持旗骑兵,他们身穿板甲,外披红衣,持着大明国旗、军旗走在最前面,接着是三千火枪兵,穿着红色的军服,迈着整齐的步伐,如林般的走在第二。接着是一面大旗,上书“奉旨漠北册封钦差”,在大旗后面是骑马的夏时安,只见他头戴三梁冠,银带钑花,佩药玉,黄、绿、赤、紫织成盘雕花锦绶,下结青丝网,银镀金绶环,身穿赤罗衣、青领缘白纱中单、青缘赤罗裳,下为赤罗蔽膝、配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脚着白袜黑履,神情肃穆,双手捧着一道文书。

陶希言衣着差不多,紧跟其后,也是一脸肃穆。

两位钦差护卫着铠甲,配腰刀。鲜甲怒马,神采奕奕,护在周围。

常遇春、濮英等将校则一身军服戎装,带着三千火枪兵跟在其后。

由于册封地点离明军营帐太近,不够这长长的队伍施展开,于是大队人马从西门出,远远绕了一个大圈,这才走到位于东边的册封地点。

朵忽迷儿等人看到这仪仗,心里既是畏惧,又是发笑。畏惧的是明军的确不凡,仅仅六千兵马居然有如此威势,恐怕就算来上两三万人也啃不下他,发笑的是中原人毕竟是中原人,就是喜欢摆这些花架子。

来到册封地点,暂且不说六千明军列队站好位置,夏时安与陶希言径直走到高台上,将诏书放在已经摆好香案的桌子上,然后一撩衣摆,扑通跪了下来。

朵忽迷儿等数千人连忙跪下,整个场面只有执行警戒任务的明军官兵树立不动,只行军礼。

大礼参拜之后。夏时安来到桌前,与陶希言、常遇春对过诏书外皮的盖印火漆,确定无误,这才小心翼翼地启开,取出诏书来。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家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夏时安展开诏书,郑重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了一遍全场,刚一落到诏书上,却脸色大变。

一旁的陶希言久久没有听到夏时安开口,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个书呆子,难道被这场面吓住了,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人。但是转眼看到夏时安的脸色,陶希言心里不由泛起一阵浮念,难道事情有变?诏书出了问题。

这可是件大事情!要是诏书出了问题,他这个钦差副使也逃不离干系,最少这辈子的仕途算是完了。想到这里,陶希言也不顾礼节,几步走到夏时安跟前,扫了一眼诏书。这一看,陶希言也愣住了。

只见诏书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册封会盟一事,着常遇春将军便宜从事。”下首是一方朱红大印-“大明皇帝行玺”。

陶希言的脑子一下子全蒙了,任他聪慧过人,却一时想不明白刘浩然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诏书绝对是真的,毕竟上面有刘浩然的亲笔和印章,可是却只字未提册封等事宜。而且这印章也不对,这等的诏书是要加盖“大明天子行玺”。

按照明制,大明皇帝刘浩然只有五方玉玺。“大明皇帝之玺”专门用来制授官职,册封爵位之用;“大明皇帝行玺”则是用来调遣兵马、颂布律法;“大明天子之玺”则是用来加盖国书、办理外交事务;“大明天子行玺”则是用册封大明臣属藩国,调遣臣属藩兵;“大明天子信玺”则是用来事天地鬼神,说白了就是哄鬼的。

按道理说这册封漠北应该用“大明天子行玺”,怎么用上了调兵遣将,颂布律法的“大明皇帝行玺”?想到这里,陶希言心头一动,明白了一点。

这时,已经走下高台的常遇春高声道:“军谕!”说罢他掏出一份文书,大声念道:“奉上诏,谕枢密院行,着常遇春总领漠北战事,不日靖平漠北,护朵忽迷儿、马马速该、嘉度奴特以下四千五百六十四人入京,不得有误,违令者杀无赦!”

话一落音,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可是这寂静没维持几息时间,却被一阵呵呵的笑声打断了:“正好诸位都在呢,也免得我们去请了。”

“濮英,你这是什么意思?”朵忽迷儿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声喝问道,马马速该、嘉度奴特等人也听出味道来了,阴沉着的脸几乎要耷拉出水来。

濮英白眼一翻:“刚才常将军不是说得很明白吗?陛下想请诸位去北京做客。说不定还有可能请诸位到南京定居。”

朵忽迷儿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在这几日糖衣炮弹的拉拢下,濮英与他勾肩搭背,几乎成了异姓兄弟,不仅如此,濮英还拍着胸脯保证在大明皇帝陛下那里美言几句,一定要让朵忽迷儿这草原可汗当得名副其实。

想不到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常将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不多话的马马速该开口道。

“什么意思,很简单,从今往后,这漠北草原没有什么可汗。没有什么王爷,你们只有一个效忠的对象,那就是我大明皇帝陛下。你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老老实实当我大明的子民,另一则是-死!”

朵忽迷儿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而马马速该也第一次露出狰狞之色。

“难道还没听懂了?”常遇春冷冷地问道,他右手飞快地拔出短铳,对准就在跟前的马马速该“轰“地就是一枪。

马马速该虽然反应很快,但是却没有常遇春的手和枪快,噗的一声被打中了右胸。

“你们,你们想血洗草原?”马马速该倒在身后两位护卫的怀里,咬牙切齿地说道。

“正是!逆者亡,顺者存!”常遇春话刚落音,会场到处响起了口令声,“预备-瞄准-射击!”然后是四处响起的枪声,连绵不绝回响在兀鲁回河的上空。

还摸不清头脑的大大小小贵族们被暴雨一样打来的铅弹打得一片片倒下,一时惨叫声不绝。

数百明军围了上来,不仅护住了常遇春等人,也围住了朵忽迷儿、马马速该、嘉度奴特等人。

“马马速该,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情?在这里你是最坏的一个。你遣人唆使挑拨朵忽迷儿出头,又重利yin*嘉度奴特对也速迭儿背后一刀。在求降会盟前,你早就算计好了。你收买了朵忽迷儿和嘉度奴特的几位手下,待草原安定下来后挑拨两人争斗,不管谁胜谁负,你都获利。然后再唆使获胜者南下侵扰我大明,接着你再出来当好人,帮助我大明收拾残局,最后这漠北草原便是你的了。不要否认,你的探子在山西大同、云中一带活动,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他们已经供认是奉你之命前来勘探地形,好为南下用兵做准备。”

听到常遇春这一席话,马马速该又惊又恐,这些话有真有假,毕竟很多东西马马速该深藏在心里,大明军情司只能靠猜。不过虽然很多东西有差异,但是大致方向没错。马马速该丝毫没有向大明臣服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卫拉特部还没有一统草原的实力,所以想借助明军的力量剪除异己,自己左右逢源,大捞好处,然后再择机而发。在他的内心深处,草原自然应当由草原上的英雄来统治,至于中原,那只是草原豪杰们打草谷、为草原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女人的去处。

看到马马速该的脸上不仅有疼痛,还有惊恐,常遇春也懒得废话,挥挥手道:“都处理干净!”

面对着数百支火枪,嘉度奴特大笑起来:“你们这些汉蛮子,真的是狡诈多端,我们早就防备你们一手了。告诉你们,除了这两万多随身护卫,我们还藏有两万精兵。杀了我们,你们也逃不出这草原!”

常遇春连头都不回,径直往回走,只有濮英可能看在嘉度奴特给了他不少好处的份上,回头笑着说道:“你们有准备,我们就没准备了吗?”

嘉度奴特还想问道,可是却被震耳响起的枪声淹没了。

六千明军一面开枪,一边慢慢逼近,时不时地丢出一些手榴弹到负隅顽抗的人群中间。待到逼近时,他们开始用雪亮的刺刀对付起慌乱的众人。

在这一片混乱中,有一个地方显得特别安静,那就是几位大喇嘛等宗教人士待的地方。枪声响起,突变骤起,大喇嘛身边的护卫僧侣刚要起身动作,却被几位大喇嘛按捺住了,众人围坐一圈,闭目念诵起佛经来。喃喃的诵经声在一片枪声和惨叫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一会,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冲了过来,他真是马马速该手下的大将哈格木台。

“几位佛爷,我护着你们快走!”

措南喀巴大喇嘛微微抬起眼皮道:“三位王爷呢?”

“都已经升天了,连几位王子都没有幸免。这些该死的明人,佛祖会惩罚他们的。”哈格木台满是泪水地说道。

“你们走吧,多了我们只是累赘,反而会拖累你们。我们是出家人,明人应该不会为难我们,就算是为难,这副臭皮囊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哈格木台跪下来磕了几个头,然后咬牙说道:“几位佛爷安心,我冲出去一定带着兵马来报仇。”

枪声慢慢地疏冷下来,该死的人已经被打死,机灵点的也已经跑出去了,明军开始用刺刀收拾躺在地上的伤员,因此,会场上取而代之的是彼此起伏的凄厉惨叫声。

在这如同阿修罗地狱一样的环境中,几位大喇嘛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请问是措南喀巴大喇嘛、善行多巴大喇嘛、嘉木喀佑大喇嘛、嘉措细木大喇嘛和大萨满师别勒吉吗?”

“正是!”

“幸好找到几位佛爷和大师了。我家将军一直在担心,虽然下了严令,不得加害几位佛爷和大师,但是枪眼无情,实在不好说,看到诸位安然无事,我等就放心了。”这位明军少校笑着说道,“诸位,请随我来,常将军命我等务必将诸位安全护送到军营中去。”

几位大喇嘛刚准备动身,走在旁边的措南喀巴大喇嘛突然觉得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人趴在地上,正在使劲抓自己的脚腕子。

“佛爷,救我!佛爷,救我!”此人看上去伤得不重,只是腿脚被打中,并不致命,也没办法逃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到这边来的。

措南喀巴大喇嘛看出来了,此人是卫拉特部的大贵族,往日里事佛甚诚,供奉也很丰厚。正当他犹豫时,少校军官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这地上的人,也不多说,只是努努嘴,旁边两位明军当即冲了过来,端起滑膛枪向这位贵族刺去。

精钢打制的三棱刺刀刺入血肉之中只发出轻轻的噗嗤声,但是这一声又一声的噗嗤声却清晰地传入了几位大喇嘛的耳中,他们手里捻动的佛珠不由转得更快了。每刺中一刀,大贵族的身子便抽搐一下,四五下之后,已经浑身是血的身子终于不再动了。

“诸位佛爷,请!这里很快要清场了。”

刚走得几步,又出事端,嘉措细木大喇嘛大声地说道:“索南措达,你不走了吗?”

一位安静端坐在那里的僧侣合掌说道:“上师,弟子不走了。”

索南措达,又名秃鲁不花,是外刺部大首领的王子,从小跟随嘉措细木大喇嘛学佛。此人聪慧过人,精通藏、蒙、梵、汉文,不仅熟读佛经,还通晓汉家史经,深得嘉措细木的喜爱。

“上师,弟子的家人和族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弟子不愿苟活,愿与他们同路。”

嘉措细木眼睛湿润了,外刺部是漠北草原实力派之一,所以索南措达的父亲、叔伯、兄弟也成了重点照顾对象,早就被排枪打翻。

“大师,你知道留在这里的后果吗?”少校军官问道。

索南措达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睛,脸上一副明白的意思。

少校军官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如此,何不留住你有用之身?”

索南措达依然没有答话,倒是嘉措细木大喇嘛满是痛惜地叫了一声:“索南措达!”

“上师,今日之果,百余年前便已种下了因。弟子历经这亲人生死离别之苦,对色空之相、苦集之谛心有明悟。所以愿意留在这里,只求能早入那无恨无怨、无苦无离、无生无灭的佛国。”

众僧不由合掌稽首齐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少校军官也变得神情肃穆,双腿并拢,身子站立,缓缓地向索南措达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护着几位大喇嘛和他们的随从离开了。

站在高台上看到这一幕幕的夏时安,开始的时候觉得一阵恶心难受,但是随着战事一边倒,他也逐渐地清醒过来。他想通其中的关节后,不由气得浑身在发抖。

“这是欺诈!这是屠杀!这置我天朝信誉何在?”

夏时安怒气冲冲地跑下高台,一把揪住常遇春,怒不可遏地骂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武夫,你是毁我大明的信誉!”

“背信弃义?”常遇春一把就甩开了夏时安的手,淡淡地说道:“我大明可有正式文书允诺要册封会盟?”

夏时安一下子愣住了,他的脑海一下子回忆起整个事件的过程。漠北使者求降,刘浩然在朝会上只是同意纳降,这册封会盟一事只是国史馆院士们上书提议而已,刘浩然并没有正式下诏认可,只是通过内阁含糊地说此事可行。结果国史馆院士们四处宣扬,搞得全天下人都以为要给漠北册封,准备会盟。接着刘浩然下诏书,只是言明尽快处理漠北一事,早日让漠北恢复和平,但是具体如何处理却没有说。外务部知会漠北使者时,也只是在书信中说,矣洽降成亦,大明定会册封众人,再进行会盟。

而给他和陶希言的诏书中也只是说出使漠北,处理洽降一事。这洽降两字可就意味大了,大明大可以说准备在洽降之后给予漠北众人册封,结果这些人包藏祸心,意图不轨,准备劫持使节要挟更高的价码,于是洽降不成功,明军便出手了。

跟在后面的陶希言已经想明白了整件事情,估计皇帝陛下早就没有册封会盟的意思,只是在和漠北这些粗通汉文的人玩文字游戏,心里早就想将其一网打尽。到了这个时候,陶希言已经深刻认识这位皇帝陛下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处事风格了。

“天平兄,常将军是奉谕行事。”陶希言拉拉夏时安的衣袖,低声提醒道。要是闹得太过了,他这位副使也脱不了干系。

夏时安一时明白过来了,想起自己刚才的话语中似乎对皇帝陛下有不敬之语,因为这件事情的主谋人应该就是这位皇帝陛下,想到那张总是微笑的脸,夏时安一时后背冒出了冷汗。不过他还算聪明,当即转开话题道:“常将军残杀降者,我一定要弹劾你!”

说罢便拂袖而去,与陶希言退回安全的军营。

常遇春理都难得理他,只是下令:“全军迅速退回军营,准备迎战,漠北残军很快要反扑了。”

不一会,六千明军护住几位大喇嘛和他们的随从以及七百多位真心想归附大明的漠北贵族退回了军营,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

北京行宫,刘浩然正在那里参观元帝在后宫修建的佛庙,说实话,元末年间,元帝信的喇嘛教连蒙古、西藏的大喇嘛们都有意见,因为元帝只关心如何修“欢喜禅”,至于什么佛义是一概不理。而请来的喇嘛也尽是些奸妄媚上之人,只是帮着元帝yin秽宫闱,那管它讲经念佛。这些佛庙都是装门面的摆设,但是也修建装饰得富丽堂皇。

“取天下之利为一己之利,故而败亡。”刘浩然看着这用中原百姓血汗堆积的寺庙佛像,不由叹息道,“如果佛有灵,不知如何受这供奉?”

过了一会,刘浩然突然转头问道:“存玄,今日是六月初四吧?”

“回禀陛下,今日正是六月初四,丁亥日。”

“那就好,天色也差不多了,该回去吃晚饭了。”

“陛下,要不要请随驾御医开些安神的药?”刘存玄迟疑了一会问道,跟在刘浩然身边久了,早就养成了习惯,心里千万不要藏话,哪怕说错了也没关系。

“存玄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你放心,我是该吃的就吃,该睡的就睡。”刘浩然当然明白刘存玄担心自己因为牵挂兀鲁回河战事的胜败,吃不香,睡不好。虽然这次行动精心策划了数年,耗尽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看上去天衣无缝,但是战事千变万化,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说得清楚呢?

“存玄,不管如何,历史都会记住这一天,丁亥日!”看着北方,刘浩然最后悠悠地说了一句。

第二百零九章 兀鲁回河畔(一)

第二百零九章兀鲁回河畔(一)

兀鲁回河畔,明军大营。这个圆形的营寨现在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数以万计的草原骑兵策动着战马,围着这个营寨不停地打转,试图找到能够突进去的缺口。可是六千明军接连不断施放的火枪以及不停轰鸣的野炮,像暴雨一样打出密不透风的铅弹,让草原骑兵难前一寸。

明军的营帐不大不小,不大是指这个营帐刚好够六千人防御,而且兵力足以组成三道防线,不至于太薄弱;不小是它方圆还是有那么大,不至于被四万多草原骑兵一下子淹没了,也足以让六千明军在里面灵活机动。

格哈木台阴沉着脸策马站在远处,看着潮水一般的骑兵围着明军营寨在打转,他们挥舞着弯刀,不停疯狂地喊叫着,那种气势哪怕是别尔贴山也要被震崩。可是明军营寨烟雾中**出的铅弹却一次又一次击退他们的进攻。勇敢的骑兵像落叶一样从马背上飘落,在飞扬的尘土和烟雾中落地,鲜血又一次流满了这片肥沃的土地。

“佛祖啊,保佑我们吧,将这些没有信义的残暴之人消灭干净吧!”格哈木台闭着眼睛,默默地向神灵祈祷。

由于会场杀戮而慌乱不堪的各部护兵在逃出生天的格哈木台的组织下终于稳定下来,他们来到满是尸体的会场。入目的惨景让他们怒不可遏。此前让他们无比敬重的首领贵族们全部倒在地上,他们的身上满是弹孔和刀伤,很多人的眼睛都没有瞑目。数千具尸体不仅包括大大小小的贵族,还有他们的继承人,几岁、十几岁的孩子和他们的父亲一样,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还显得幼嫩的手被他们的父亲紧紧抓住。

看到这一幕,不少坚强的草原勇士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是草原上的一次大劫难,可以说,漠北中部、西部草原上有点名望的大小首领全部折在这里了,失去主心骨的草原部族势必将陷入争权、分裂中,这是草原民族的惯性使然。而在大明军队大兵压境的危急时刻,出现这种情况是致命的。每一次草原上开始分裂时,则是巨大灾难的开始,而每一次团结在一个君主之下时,则是中原巨大灾难的开始。

这些草原勇士或许记住了自己分裂时的悲痛,团结时意气奋发的喜悦,完全忘记了自己带给别人的痛苦。人或许都这样,只记住了自己的痛,却忘记了别人的苦。

受此刺激的大小贵族的护卫骑兵们很快就行动起来了,他们一边安葬收殓了贵族首领们的尸骨,一边召来了隐藏在数十里外的两万多精兵,合在一处足有近四万骑兵,而是各部带来的最精锐骁勇的战士。或许真是有了这些依仗,朵忽迷儿、马马速该、嘉度奴特等人才敢如此放心大胆地接受册封。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大明不仅皇帝疯狂,将领们也是一帮疯子。堂堂的四大名将之首也敢以身犯险,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硬是虎口拔牙。

所有的骑兵都放下昔日的部族间隔,他们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雪恨,趁着大队明军还没有赶来的空挡,将这六千明军尽数杀死,尤其是那几个明军将领,一旦要点天灯、五马分尸!方解心头之恨。

稍一商议,四万草原骑兵便推格哈木台为首领,因为卫拉特部的兵最多,足有一万两千余,虽然其余阿苏特部有七千、乞儿吉斯部有五千、外刺部有四千、逊都里部有三千、火忽秃里部有三千,都是实力不俗。但是他们有点名望的贵族全部死在会场了,现在举目望去,只有格哈木台地位最高。

格哈木台向佛祖和长生天发下重誓,一定要将六千明军的人头全部摆在死难者跟前,以慰他们的英灵。

格哈木台虽然心中满是怒火,但是还没有被蒙蔽双眼,他当即派出哨骑,巡视东边的兀鲁回河岸和西边草原。防止大队明军在自己围攻时扑上来。他相信,明军不可能只派遣这么一队人马出来,不远处应该还有大队人马接应。接着便遣人将明军营寨后面的两座浮桥烧了,断了他们的后路。

进攻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从午时打到了下午,却一点进展都没有。看得出来,这六千明军做好了充分地准备,木栅修得极其结实,木栅外部还被紧急安置了不少鹿角拒马,使得骑兵无法靠近木栅,在营里,明军用辎重营的马车围成一个个通道,上面铺上木板,人可以在下面畅行无阻,却能抵御骑兵乱射的箭矢。甚至明军营里还备下了足够的水、沙土和人手,只要骑兵的火箭和火把落到营里,立即就被扑灭。

“大人,外刺部和逊都里部的兵马又退了下来。”一个部将跑了过来说道。为了公平起见,格哈木台安排了各部兵马轮流上阵,一来明军的营寨只有那么大,四万人马全涌上去就挤在一堆了,真正能接战的只有三分之一,其余的只能在外围看热闹;二来则是避免让其他部族认为自己被当了炮灰。

“乞儿吉斯部和阿拉苏特部上!”

刚刚稍微沉寂一点的战场又一次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上万骑兵从远处呼啸而来,又一次包围了明军营寨。枪炮声又一次响起,刚刚才被风吹散的烟雾又一次聚集在一起。在轰鸣声和烟雾中,马嘶人叫,就像奔流的兀鲁回河一样,喧嚣不已。

又过去半个时辰。新上来的乞儿吉斯部和阿拉苏特部骑兵终于又退下去了。换上来的则是卫拉特部的骑兵。

数百骑兵结成散队,先向鹿角拒马扔火把,试图烧掉这些阻碍他们靠近的障碍。刚才他们尝试向明军营里扔火把火箭,结果得不偿失。因为他们要想将火箭和火把扔进去,必须靠近到数十米之内,而这个距离正是滑膛枪逞威之处,结果白白浪费了现在仓促之间很难制造出来的火箭和火把。

火把被扔下后,有不少的鹿角和拒马被点燃了,接着数百骑兵又跟着过来,向木栅处丢掷绳索,准备用马力将木栅拉倒。只要木栅一倒,拒马又没有了,六千明军没有了屏障,四万骑兵怎么也能淹没他们。

有五六成的绳索被套在了木栅上,当骑兵们将绳子拴在马鞍上刚准备使劲时,两门野炮从木栅的口子里推了出来,轰得一声炸响了,数百粒铅弹呼的一声全飞出去了,而一团烟雾也笼罩了这里。

当烟雾渐渐散去,只见前面横七竖八地倒下了数百马匹和骑兵。战马在不停地抽搐着,骑兵在不停地惨呼声,鲜血又一次流淌在已经变黑的土地上。失去大部分人马,剩下的数十骑是无法拉动有前后三角支撑的木栅。这时。躲在木栅后面的步兵又一次开火,密集的火力将这剩下的数十骑又一次淹没在烟雾之中。

主将常遇春站在军营中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四周的动静,时不时发出命令,调动人手进行补缺。步兵在军官、士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站在木栅后面的只管开枪射击,他们身后的则有人专门给他们装填弹药,偶尔有人被飞箭射中,马上有人补位,而医护兵也立即将其拖到后方的急救中心。少部分士兵忙碌着从马车上搬运弹药,有序地补充各方战线。

站在身后的濮英目光死死地盯住常遇春。盯着他消瘦的脸庞,那双已经深凹进去的眼窝依然透射着精光,笼罩着整个战场。

现在的常将军不再是当初纵横战场全无对手的常十万了,病魔已经折磨了他两年了,已经将一个虎背熊腰的猛将折磨成干瘦的中年病汉。

两年前,常遇春身体已经严重不适,吃下去的东西十有八九全部吐出来了,最后开始吐血。在北京陆军医院检查一番后,名医们几乎束手无策。大明的医术再高明,也无法阻挡胃癌在常遇春的身体里蔓延。

刘浩然得之这一消息后,连发数道命令要常遇春回南京休养,可是全被常遇春拒绝了。他给刘浩然去了一封书信,据说皇帝陛下看完后痛哭了一场,此后也便答应常遇春留在北方战场。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亲自遣人送药到北京,并询问特意从南京派来的几位名医,了解病情。同时刘浩然还暗中交待濮英等副将和常遇春的护卫,再也不能让常遇春亲自冲杀在第一线。天下谁不知,大明四大名将之首常十万是万军敌中,纵横自如的猛将。

常遇春为了能够留在北方,再也没有亲临第一线厮杀了,但是他依然率部兵出漠北,将北元打得溃不成军。

这时,一位护卫走了过来,默默地递上一个水杯。常遇春头也不回地接过,拿在手里便喝了起来,喝了十几口,他眉头一皱,放下水杯,脸色一片苍白,挣扎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噗的一声往护卫端着的小盆里吐了起来。

刚吐了几口,常遇春又拿起水杯强自喝了起来,然后又吐了几口。来回反复几次,终于将水杯的东西尽数喝完。

刚一喝完,常遇春连忙挥手让护卫将水杯和小盆拿走,生怕别人知道一样。可是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他们都知道,常将军的病情已经严重到只能吃流质食品,而且是吃一般吐一般。可是为了能够保持体力,常遇春不惜重金购买了大量的山参等补品,与米熬制成汤,每天定时坚持喝上六杯。

喝完汤的常遇春黑瘦的脸上浮出几丝红色,精神也似乎更足了一点,他突然指着一处大声喝道:“王贵才,你的火炮发射速度太慢了,快些!”

正在那里指挥的火炮指挥官王贵才连忙回过身来,敬了一个礼,大声说道:“遵命!”

说罢,他转过身去,对着手下的炮长大吼起来:“你们都是娘们吗?人家拉泡屎都比你们快!给老子精神点,你要是让老子在常将军跟前丢了面子,改明日老子叫你们扛着炮管回北京!”

“将军,休息一下吧。”看到常遇春在这里已经站了三个多时辰了,濮英忍不住劝道。

“还不是时候,我如果不站在这里,不但我们的士气会受到影响,那帮人也会动摇。”常遇春不动声色往旁边努一努嘴。

那里正围坐着六七百大大小小贵族,他们都算是对大明比较诚心的,所以被军情司选了出来。草原的贵族不能都杀光,到时连出来撑场面的人都没有。现在他们围坐在那里,人心惶惶。被四万余骑团团围住,喊打喊杀的滋味的确不好受。他们都知道,外面那四万骑兵现在的重点在六千明军身上,还顾及不到他们,但是只要这明军营寨被攻破,等待他们的命运将非常凄凉。届时成为叛徒的他们可能会被残杀,牧场和牛羊就被瓜分,妻女和子民就被夺走。

想到这里,他们很多人都有所动摇,后悔不敢太早表露心迹,但是他们又知道,如果不这么早表露心迹,他们的尸体已经横在外面了。既然事已至此。他们能做的就是围在几位大喇嘛的周围,听他们念经安抚心境,并时不时地偷看一眼常遇春,只要这位威名远震的常十万还站在那里,他们就会觉得心稍安。

濮英皱了皱眉头,他知道现在明军为了应对进攻,人手非常紧张,没法全力看管这六七百号人。如果这些人开始动摇,甚至做出一些逆乱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明军来说,的确是一场灾难。

可是这,唉,苦了常将军了。濮英知道,现在的常遇春身子已经非常虚弱,上马都要靠他人暗中帮一把,这么长时间的站立,常将军需要多大的毅力去坚持。站得很近的濮英都已经看到常遇春脖子上渗出的汗珠,于是也理解常遇春时不时叫人递来冷水毛巾搽一把脸的原因。

在震耳的枪炮声中,一个人悄悄地踱了过来,此人正是陶希言。

夏时安和陶希言两人回到军营之中,不多时便被草原骑兵疯狂地进攻和惨烈的战斗吓住了,他们何曾经历过这番阵势?过了两个多时辰,看到明军守得密不透风,便慢慢放下心来。

但是夏时安却还是有些忐忑,在他看来,自己有大好的锦绣前程,要是白白死在这里,那岂不是太不幸了?他想去常遇春那里问个究竟,问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援军什么时候能够赶到?尤其是看到唯一退路-浮桥被烧,心里更是像被猫爪子挠得一样难受。

可是他刚与常遇春翻了脸,还拉不下这个面子腆过来,于是就与陶希言闲扯起来,话里话外提醒他去问一下。陶希言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却对夏时安这贪生怕死的性子极为不满。大明崛起,军兴之盛天下难敌,加上刘浩然的格外宣传和教育,大明子民现在也多是以言武功为喜,百姓们也开始接受起从小接受“体育培养”,成年接受军事训练,连江南文人也似乎多了几分汉唐的雄武之气。夏时安这番表现,的确有些让人不齿。

所以陶希言故意装聋作哑了一番,急得夏时安几乎要明言了,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走了过来。

“常将军,濮将军。”

“哦,副使大人。”濮英拱手回礼道,而常遇春只是点了点头。

“敢问两位将军,可否需要我等帮手?”

“副使大人放心,我营固如金汤,不需劳动副使大人了。”濮英也是聪明人,怎么不知道陶希言话里的意思,这些文人,担心守不守住就明言吧,非得转弯子,还自己脸上贴金,这需要你帮什么忙?

陶希言坦然一笑道:“将军误会了。陶某不才,但是也猜得出,我军必有大行动,而固守此地则是最关键一环。我担心此地有失,个人性命事小,就怕误了陛下和众将士的一片心血。陶某虽然是文弱书生,但也不是全无缚鸡之力,打打下手也是可以。两位将军也知道,我等司政中举时,也是经过三个月的军事训练的。”

濮英呵呵一笑:“原来副使大人一番好意,濮某是个粗人直肠子,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将军这等耿直之人才是最值得交往。”

陶希言的话的确让濮英舒服很多,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副使大人放心,我们做过精心安排。这营寨牢固就不用说了。咱们六千将士,一人带了两枝火枪,还有三十门野炮,并有足够的弹药和粮食,又不愁水源,守个十天八天都不是问题。这么久时间,援军就是爬也爬到了。”

“那我就放心了。”陶希言虽然不通军旅之事,但是看到四万草原骑兵看似攻势如潮,但是却一败再败,丝毫占不到便宜。而明军则是进退有度,打得非常沉稳,想来没有太多问题。现在濮英又这么说,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自然不会诳自己。

“常将军,真的非要如此吗?”陶希言突然转向常遇春问道。

常遇春眼睛一眯,笑了笑说道:“陛下曾对我说过,大明和北元是死敌,既然是死敌,不死一个这仇就没法消除。”

“在下明白了。”陶希言点头道,沉默一会又开口道:“陶某知道常将军是一心为国之人,可是此事干系甚大,自有人看法不一。正使天平兄虽然恭为江南名士,却为人固执,而且对将军已有偏见,虽然将军公忠体国,不用在意这些,但还是要用心应对一二。”

旁边的濮英眼珠子一转,知道陶希言说的是什么意思,常遇春虽然立下不世之功,又帝眷甚隆,的确不用担心什么,只是陶希言暗暗指出,夏时安是江南名士,在士林有不小的影响力,动动嘴巴,造些声势言论总行吧。

“多谢副使大人为我家将军担心。”

“这是在下应作之事,陶某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再去劝劝天平兄。”

看到陶希言远去的背影,濮英叹息道:“这人不错,比那个狗屎正使强多了。”

“此人是个聪明人不错,只是心机太重。”常遇春淡淡说了一句道。

“将军,你的意思是……”濮英一下子明白过来,感情这小子在自己和常将军说这通话是想挑拨离间,借刀杀人。谁不知道淮西武将集团是刘浩然的根基之一,最得宠幸,而常遇春又是淮西武将集团的翘首之一,要是惹到他就等于惹到整个淮西武将集团,此外还有淮西文官集团、太平学派等等同属一个阵营的派系出来助拳,夏时安你再是名士,再多上十个你也要灰灰。

“他娘的这些文人,软刀子还真娘的毒辣。常将军,你说这夏时安为什么会嫉恨你,陶希言为什么会给同僚背地里捅刀子?”

“还不是为了利。夏时安原本是册封的上使,要是完成对草原上的册封,再主持会盟,他足以名垂青史,回去自然声望会更高。现在事有突变,风头全让咱们抢走了,他连根毛都没捞掉,全成了陪衬,你说他不恼怒吗?人家千辛万苦来漠北图的是啥?陶希言背后捅刀子也很正常,原本他做为副使还能捞到一点功劳,现在也全没了,如果他不抓住机会把夏时安踩下去,他漠北岂不是白来了。”常遇春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气息有点乱,不由咳嗽了两声。

濮英连忙上去帮忙拍了拍后背,一边忿忿地说道:“这些文人,勾心斗角起来不输给我们真刀真枪。”

“武有武斗,文有文斗,咱们武将擅长在战场上决一胜负,他们文官自然擅长政治斗争,不过结果都一样,胜者存,负者万劫不复。”

“濮英,做好你的本分事就是了,文官的事情,咱们武将不好插手,不要忘记了,不管文官还是武将,上面都有陛下看着。”

“将军,我记住了。”濮英知道常遇春对自己说的是贴心话,连忙郑重应道。

“将军,天色将晚,这援军还不出现,是不是会出现变故了?”过了一会濮英担忧道,按照约定,这边一动手,放出烟花信号,其余两路人马应该马上行动,再慢现在也该出现了。

“应该出现了变故。我想这漠北新统军之人有些本事,一边攻打我们,一边派人看住了东边和西边。国胜和友德怕打草惊蛇,所以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他们知道咱们的家底,坚守两三天绝对有把握。”

“我知道了,冯将军和邓将军怕是看上这四万人了,想来个大包圆。”濮英笑着说道,他心里一下子没有丝毫担心了,冯国胜也是大明四大名将之一,而邓友德因为从龙得晚,没有来得及排进四大名将之列,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打仗治军的本事不在四大名将之下。

“将军,你说敌军会不会夜攻?”

“不会,打了大半天无功而返,敌军统军之人今晚担心的不是攻打我们,而是如何继续聚拢人心。”常遇春斩钉截铁的说道。

入夜之后,漠北军果然停止了进攻,正如常遇春所料,格哈木台正在竭尽全力地想把余下的三万余人继续聚拢在一起。

进过白天一役,各部损失惨重,悲愤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众人开始动起各自的心思。大小贵族已经死伤大半,现在统领各部兵马的都是以前诸部的部将或者一些喽啰。他们都知道,自己的部族首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部族的兵马又在自己手里握着,正是回去“继承大业”的大好时机。虽然部族里可能还留有首领的子侄,但是草原法则是强者为王,只要自己把部族兵马抓紧了,还怕抢不到位子。

于是有些人提出要带着部族兵马回去了。但是有不少人却是极力反对,其中部分的确还想着为首领报仇,而部分人则知道自己手里的兵都是首领的亲兵,只忠于首领一族,自己带回去也没用,反而会成为自己争权的障碍,还不如在这里打光,回去就是老子的天下了。

格哈木台苦口婆心地劝阻那些想回去的人,希望他们留下来,一定要杀光这六千明军再说。

“诸位,我们损失惨重,明军岂是好过,他们也是强弩之末了。根据我们的哨骑回报,东边兀鲁回河丝毫搭桥的迹象,西边上百里没有看到任何兵马的迹象,而这六千明军的退路浮桥也已经被我们烧了,他们已经陷入死地,只要我们再努把力,明日必定能全歼他们。再说了,如果我们不能为各自的首领报仇,回去后有何面目见族人?”

最后一句话让众人心思翻动起来,的确,要是能够手刃杀死首领的仇人,自己在族人中的威望只怕会高上不少,届时夺位也会顺利很多。权衡利害关系之后,不少人开始转变念头,同意留下,少数人看到大势所趋,自己要是单独跑路只怕会引起公愤,于是也只好留下了。

看到大事已定,格哈木台不由暗中舒了一口气。他想得比在座的人都要长远。他知道,明军不会就此一招,接下来恐怕会是暴风骤雨般更猛烈的进攻。当务之急就是团结漠北草原上的各部族。格哈木台一心想着利用这次盟军统军首领的机会,一举歼灭六千明军,让自己的威望达到一个高度,再凭借卫拉特部强劲的实力,把分散的草原各部拢成一股绳,对付来犯的明军,只要团结一致,加上主场作战,一定能够击败明军一路。只要有了转机,格哈木台便会毫不犹豫地率领大军南下,直入中原。他知道,只要明军倾巢出动,边境防线一定空虚,撕开一个口子不成问题。杀入中原,不仅可以一泄仇恨,更可以大抢财富人口,弥补草原的损失。

格哈木台一直认为,草原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除了明军强劲之外,关键是草原诸部不团结。明军一上来就盯着北元朝廷的腹地-和宁路以及与北元同属黄金家族的东蒙古打,把他们打得元气大伤。而北蒙古、西蒙古等没有远见的人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挑唆下坐壁观虎斗。结果北元、东蒙古被越打越弱,而他们越弱漠北就越乱,最后蔓延成现在的局面。

因此格哈木台想改变这一局面,挽漠北于危难之际。

一夜过去,东方天地之际开始发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只是坐着休息了两个时辰的常遇春又站在那里巡视营防。

阳光从东方投射而来,洒在了绿色的草原上,也将不远处的兀鲁回河照成了金色的彩带。常遇春不禁转过头去,看着这一幕引人入胜的美景,久久移不开目光。

“将军,你在想什么?”濮英站在那里陪着看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向开始微笑的常遇春问道。

“日月不落,永耀大明!”

第二百一十章 兀鲁回河(二)

第二百一十章

兀鲁回河(二)

格哈木台骑在马上。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明军营寨。那里非常安静,不像自己这边,三万多人马人声马嘶,有些杂乱。那个不大的地方悄无声息,好像根本没有人驻守在那里一般。在格哈木台眼里,这座不大的营寨已经和别尔贴山一样,虽然寂静,却能深深地横在人的心里。

“佛祖保佑,希望我们能够杀进去,杀光所有的汉蛮子,为大首领报仇!”格哈木台合掌闭目,在马上默默地祈祷起来。

过了一会,格哈木台突然睁开眼睛,透出狼一样的目光,拔出弯刀来大吼一声:“杀!”

三万多骑兵一起举起了弯刀,齐声高呼道:“杀!”

巨大的声音像风暴一样向兀鲁回河畔的四处蔓延开来,声势之大,连正在沐浴着阳光成长的绿草都不由地弯下腰来,连终年流淌不息的兀鲁回河似乎也为之一滞。可是这股声潮席卷到明军军营时,却像冬季里北方吹来的刺骨寒风遇到别尔贴山一样,无可奈何地绕了过去。不管三万多骑兵如何怒吼呐喊。军营依然是那样的寂静。

格哈木台心里一咯噔,他想不到明军强悍了这个地步,自己特意鼓起的声势居然丝毫没能影响到他们,这只能说明这是一支久经沙场的军队,而且统军将领也非常有经验。他的心里对今天能不能攻下这座小小的军营有了些疑惑。但是周围的勇士还在狂呼,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半丝情绪,否则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和声势就毁之一旦了。

“勇士们,用敌人的鲜血洗刷我们的仇恨,长生天在上,一定会保佑他的子民!”

随着格哈木台竭斯底里的吼叫,三万多骑兵的情绪更加高涨了,甚至有些人的眼睛已经通红,就像母狼看到了杀死自己狼崽的敌手一样。按照格哈木台的布置安排,今天兵力一分为二,成两拨成功,后一拨就压在前一拨的屁股后面,接连不断进攻,绝对不给明军喘息的机会。格哈木台下了狠心,他就不相信这区区六千明军能扛到多久?火枪火炮犀利吧,总有打热膛的时候,铅弹如雨,总有耗尽的时刻。

听到这骇人的声势,六七百贵族不由脸色大变,频频望向站在正中的常遇春。而夏时安更是脸色如雪,藏在宽大衣袖的手都能看出在瑟瑟发抖,他看了看还算镇静的陶希言,又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常遇春。嘴巴张了张,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常遇春闭目倾听了一番这排山倒海的吼声,像是在品味一杯刚端上来的酒一样,然后睁开眼睛对濮英笑道:“这还差不多,有点气势了,要不然这仗就打得有点无味了。”

濮英也笑了起来,附言道:“这帮兔崽子总算拿点本事出来了,要不然真如将军所言,无味的很啊!”

旁边的参军、副官等人不由跟着大笑起来。

“濮英,还记得陛下曾经为南京军事学堂题的那句话吗?”

“记得,帝国的荣耀来自于信念、钢铁和火药!”

“信念、钢铁和火药,如果光有信念,没有钢铁和火药,如何能行呢?”常遇春低声说了一句,随即高声吼道:“儿郎们,也让这些草原上的勇士看看咱大明军人的信念!”

濮英当即高声唱了起来:“军歌多嘹亮,红旗在飘扬,从巍峨昆仑到那海洋,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祖国,荣光射万丈,照耀天下。将士们齐步。勇敢向前进,捍卫着胜利,勇敢去战斗,要让红色旗帜高高升起,建立伟大的大明!鲜血所缔造,我们来建设,在那战斗的烽火中诞生,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祖国!团结于一心,坚定如钢铁。将士们齐步,勇敢向前进,捍卫着胜利,勇敢去战斗,要让红色旗帜高高升起,建立伟大的大明!万岁-万岁!!!胜利圣火传承千秋万代,为复兴伟大中华而战斗,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祖国!溃敌于千里,强大无人敌。将士们齐步,勇敢向前进,捍卫着胜利,勇敢去战斗,要让红色旗帜高高升起,建立伟大的新中华!万岁-万岁-天佑中华!!!”

濮英的高唱刚一出口,就像是一道命令,六千将士全部立正,不管是正在搬运的辎重兵还是正在护理伤员的护理兵,就连躺在地上的伤员也挣扎着半坐起来,齐声高唱起来。歌声是如此的整齐,彷佛是一个人在唱,歌声是如此的洪亮。不远处三万多人的齐吼也被压制下去了,整个兀鲁回河畔只能听到这雄壮豪迈的歌声!

在这歌声中,六七百贵族目瞪口呆,他们看着无不庄严肃穆的明军将士,脸上露出各色神情,几位大喇嘛也不由地睁开眼睛,注视着这一切,双眼露出深思的神情。

不同于旁边张着嘴巴被震撼的夏时安,陶希言不由听得热血沸腾,他不由地站起身来,双手紧握着拳头。昨日惨烈的战事远没有今天一曲高歌这般震撼,这歌声透出一种精神,一种无敌于天下的精神。

心思转得极快的陶希言不由又想到,这支军队的缔造者-皇帝陛下是怎么造就出这么一支军队的?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又有着钢铁和火药组成的犀利武器,史书曾经提到秦军横扫六合,陶希言一直以为那只是文人修饰之词,现在他明白,这世上真的有横扫六合的军队,现在它就属于大明王朝。

皇帝陛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陶希言内心深处在暗暗地琢磨着。

格哈木台也听到了这歌声,脸色为之一变,但是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他一挥手,第一波攻击开始了。一万多骑兵像旋风一样呼啸而出,翻飞的马蹄声就像是春雷一样,像军营隆隆而去。

这些骑兵很快冲到军营前面,他们采取交替进攻方式,前面的骑兵掩护后面的骑兵向木鹿拒马投掷火把。滑膛枪的齐射声又一次在兀鲁回河畔响起,轰鸣的炮击声随之而起。铅弹又一次无情地扫射着前面的一切生物,溅起的血花朵朵绽开在空中,不一会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飘荡在空气之中。

但是前面的骑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铅弹,让后排的骑兵顺利地将火把投掷到木鹿马拒上,开始点燃这些木制的设施。昨日一役。这些设施已经损耗不少,虽然经过晚上修缮,但是由于缺少木料,不足以全部修理。现在经过漠北骑兵这么疯狂地焚烧摧毁,眼看着这些能够阻挡敌军靠近木栅的设施越来越少。明军都知道,这些木鹿拒马被清除后,漠北骑兵就会开始拆除木栅,一旦木栅被毁,将直接面临着与敌军短兵相接。不足六千步兵与三万骑兵在这旷野之上对战,尽管有火器,但是风险性也极高。

“传令下去,加强射击速度和密度!”常遇春镇静地下令道。

待到命令传下去,濮英不由担心道:“将军,昨天一役,火枪损坏了近三千枝,火炮也损坏了五门,如果加强火力,恐怕这火枪火炮损坏更快,而且这弹药的使用速度也会翻倍。不留预备力量了。”

“预备力量是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和最关键的地点。现在我们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木栅一失,我们将失去最大的屏障,伤亡会迅速增大。如果就这样拼伤亡的话,我们六千人怎么也不够他们三万拼的。这个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属下明白了。”

接到命令的明军将士动作更快了,射击的速度和铅弹的密度也更上了一个层次。滑膛枪枪管打红了,往旁边一扔,再换一支。炮管打红了,水跟不上来,炮手们直接往炮管上洒尿,所有的明军将士都打红了眼,快要打疯了,敌人进攻得疯狂,我们就反击地越疯狂,这是明军的守则。

虽然弹雨无比的密集,漠北骑兵不停地在枪炮声中翻落,但是火把依然源源丢了过来,大半个时辰过去后。明军军营外围四处是火。躲在木栅后面的明军无法救火,只好看着那些木鹿拒马被烧成焦炭。

终于将外围扫清,第一波攻击也算达到目的了,现在该第二波人上来。这拨人主要由卫拉特部和乞儿吉斯部组成,最是凶悍不过,格哈木台准备用他给明军致命一击。

漠北骑兵还是老战术,前层骑兵用血肉之躯挡住铅弹,掩护后层骑兵丢掷出绳索,套在木栅上,然后策动坐骑拼死往外拉。他们丝毫不敢耽误半息时间,他们知道,这点短暂的机会是前层同伴用生命换来的。明军的枪炮弹雨太密集,太犀利,根本无法让前层的骑兵冲到木栅跟前,短短十几米远的距离成了一道死亡线。这一圈地盘里已经厚厚地堆积了一层人马的尸体,几乎到了影响漠北骑兵继续前进的地步。

血拼到了午时,再坚固的木栅也经不起漠北骑兵来回地拉扯,啪嗒一声终于被拉垮了一截。看到这个情况,漠北骑兵们不由大声欢呼起来,死伤数千人终于有了这么一点曙光,木栅只有被打开一个缺口,全线溃散也在不久了。

上千靠得近的漠北骑兵连忙策动坐骑向缺口冲去,没有木栅的屏障,明军的火枪再犀利也将面临着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在他们想来,明军再厉害,也经不过大队骑兵的冲击?所以他们只想着趁着明军还没有反应过来,集中兵力先冲过去,能将缺口扩大多大就扩大多大,而且缺口越大,漠北骑兵获胜的机会就越大。

可是他们刚往木栅缺口处冲了几步,却发现步履艰难,寸步难行,无它,就是因为地上布满的人马尸体太多了,策动的坐骑几乎没有落脚之处,就像是被陷在了泥泞之中,驰骋的马蹄被死死地缠住了。

好容易从泥泞中抽脚出来,反应极快的明军早就推过来一门野炮,对着空处就是一炮。接着三百步兵排成三排,密密麻麻地滑膛枪也对准了空处。数百正在缓行前进的漠北骑兵先是被火炮打出的铅弹迎面一击,整个队形一下子从准备启动中停滞下来。接着三百步兵齐射开火,一百多骑兵在这个近距离里被铅弹打了个结结实实,身子往后一仰,翻落在地。

经过这么一缓,漠北骑兵对缺口的冲击算是暂时停了一下,明军连忙推出两辆马车,正好堵在了木栅的缺口上,然后再搭上模板,构成了一段工事,算是将这个缺口给添补上了。

漠北骑兵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进攻更加猛烈和疯狂,不到半个时辰,木栅居然又被他们拉出两个缺口,幸好明军及时用马车给堵上了,这才没有引起更大的损失。

但是由于这几次混乱,使得一直躲在木栅后面的明军暴露在元军前面,乱飞的箭矢很容易让没有重甲的明军步兵受到伤亡,当第三个缺口被堵上后,六千明军已经伤亡了一千人,加上上午和昨日的损伤,明军只剩下四千多一点的兵力。要是再出现几次缺口,就算漠北骑兵没有冲进来,明军也会因为损失过大而崩溃。

“将军,你说冯将军会什么出现?”濮英看到战线暂时无事,不由松了一口气,问常遇春道。

“你为什么肯定是国胜先出来而不是邓将军?”

“邓将军从西而来,冯将军从东而来。西边空旷无人,大队军队行进很容易被发觉,为了保证大事成功,邓将军必须藏得足够远,就算他接到信号日夜兼程赶来,由于路途遥远,也来不及。反倒是东边,虽然有兀鲁回河天险,但是有弊也有利,漠北看到这天险,就不会太细查东边的山林之地。加上东边多丘陵,可以为我军迂回提供掩护。”

“嗯,说得不错。国胜擅长侧击,什么是侧击,就是在最合适的时间从最合适的位置给敌人致命一击。什么时候漠北骑兵打得筋疲力尽,无法脱身,国胜就什么时候出现。”

濮英用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战场后笑着说道:“现在的漠北骑兵就打得已经筋疲力尽,而且两轮换战,他们不仅士气大乱,队形也开始散了,算是被我军黏上了。”

“是吗,那国胜应该出来了。”常遇春淡淡地说道。

不到一刻钟,东边丘陵高处出现几个人影,手持着一面浴火凤凰大旗,几息之后,缓缓出现千余骑。

漠北骑兵和明军都看到了这一幕,格哈木台、夏时安等不懂明军和冯国胜用兵策略的人都不由诧异地想着,明军就这么点援军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兀鲁回河(三)

第二百一十一章兀鲁回河(三)

正在大家疑惑之时。几面旗帜隐隐约约出现在丘陵高处的顶部,军营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大家都成了寂静夜里的田鼠,个个都屏住了呼吸,唯恐一次粗重的呼吸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渐渐地,丘陵高处的旗帜越来越多,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大致可以看到都是以浴火凤凰为基调的各色军旗。明军将士都知道,只是陆军各团的军旗,数一数足有十几面,也就是说,后面的军队绝对超过三万人。

紧跟在旗帜后面的是一队队的击鼓手,他们十余人为一队,一边迈步,一边整齐地敲打着挂在腰前的鼓。整齐而有节奏的鼓声随着风被远远地吹了过来。

“咚-咚-咚咚咚!”每一击鼓声都彷佛敲打在人的心里。

随着击鼓队后面的队形出现,格哈木台等人的瞳孔一下子睁大到最大。

数以万计的明军列着整齐的队伍出现在丘陵高处,他们以团为一个大单位,列成一队队以营为单位的纵队。他们身穿红色的军服,头戴铁盔,扛着滑膛枪,双腿随着鼓声迈出的步伐整齐而肃穆。

数十个纵队。数个大队形,最后组成了密密麻麻宽达近十里的巨大阵形,很快就布满了整个北部丘陵,远远看去,这些鲜红的军队就像是草原最恐怖的存在-秋高气爽的草原大火。草原上的人都知道,这种荒野大火一旦烧起,将是非常的恐怖,它连绵不绝,声势浩大,一旦陷入它的包围,你将丝毫找不到生还的机会。而这数万明军组成的队形,正如那荒野大火,缓缓地却势不可挡地蔓延过来。

数万明军看上去走得很慢,但是不一会就无声无息的淹没了整个丘陵,开始向漠北骑兵后翼的河畔平地蔓延过来,这红色荒野大火不但够宽,不仅囊括了漠北骑兵的整个北翼,还分出一道弧线,延伸到漠北骑兵的西翼,随着它越前行,越能看出一道曲线正向漠北骑兵围了过来。而且这荒野大火也有足够的纵深,它的前锋已经抵达河畔平地,丘陵高处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红色,纵深蜿蜒已经超过五里。

格哈木台略一思量计算,就看出这突然出现的明军已经有五万之众。因为一个人左右一米的距离,一万人就足以排成二十里,而明军是成纵队排列。每一纵队有两三米的间隔,而每一大队又有十余米的距离,算下来数十个纵队就可以布满十余里宽度了。而前后间隔也差不多,每一纵队前后之间还有更宽达二十多米的间隔,所以看上去数万人漫山遍野,布满了整个战场。看来明军非常擅于布阵,就是行军也保持着一种势态,在保持队形密度的同时占据了最大的空间,给人以一种连绵不绝、漫无边际的势态,让你感觉到陷入到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可是这些明军是怎么出现的?东边是兀鲁回河,格哈木台绝对相信,这数万明军没有藏在西岸,因为这块地方已经被马马速该等人此前来回搜索了数十遍,连居住的田鼠有几只都搞得一清二楚,这么多人藏在西岸,除非他们有隐匿于地下的妖术。只有东岸的大兴安岭南段山区可以隐藏这么多军队而不被发现。

马马速该等人开始的时候也遣人搜索过那一地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是自从和宣诏上使、明军将领军官打得火热,关系非常融洽之后,马马速该等人便放弃了对河东岸的监控,只是派侦骑在西岸密切关注河面动静,防止明军悄无声息地在河面上搭建浮桥。

格哈木台接过指挥权后也注意到这一点。遣出侦骑继续关注河面的动静,一有异常立即回报。可是从昨晚到现在,没有侦骑来回报。没有侦骑回报,难道?格哈木台一时后背冒出了冷汗,都怪自己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聚拢人心,歼灭这六千明军上,要是让侦骑定时回报就好了,那就很容易发现异常。或许是自己对拥有三万多骑兵过于自信,这里是漠北,自己熟悉情况,万一有什么不对,拔腿就跑,大队明军又能奈何自己?

想到这里,格哈木台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明军难道就想凭借这数万步兵全歼自己的骑兵吗?是不是过于狂妄了?但是他转念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心中大悔,后背的冷汗就像泉水一样往下淌。

地形,这里的地形!

兀鲁回河先是向东流淌,然后转了一个弯向北而去。明军挑选的会场地点就在这兀鲁回河拐弯处,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地方不仅南边有兀鲁回河阻挡,东边也有兀鲁回河,一道天险就封死了两个方向的去处。现在大队明军从北边压了过来,那么三万余漠北骑兵就只剩下西边三四里的缺口了,而且这个缺口可能会越来越想。

这是典型的围三缺一的战术,别人用这一战术格哈木台还不会多想,但是对面的是明军。做诱饵的是四大名将之首常遇春,那么现在统领这数万大军至少是此前北方战线非常活跃的冯国胜、邓友德、丁德兴其中一个。这些人也是大明名将,会弱智到特意放出一个缺口让自己逃生?

要是明军在西边路上埋下一支伏兵,当自己率领这支士气已经大衰。又由各部族组成的骑兵仓皇而逃进入到伏击圈,数万明军一涌而上,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格哈木台已经猜到,西边的明军应该是一支精锐骑兵,因为那里全是旷野之地,骑兵打骑兵,而且是以逸待劳,那么自己就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大明进过数年的征战,不仅在东北招募了大量骑兵,漠南也纳入其治下,也组建了不少骑兵,加上原河北、山西、陕西等地区也不乏善骑射的勇士,组建三五万精锐骑兵是很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大明每年一次的暴雪行动总是会动员超过十五万的骑兵。

怎么办?格哈木台有些迟疑了。各部将领也都将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期待他的施号发令。这三万余漠北骑兵不愧是草原上现存最精锐的部队,北边大队明军刚出现,他们就立即调整队形,收缩兵力,组成了一个可攻可守的阵形。

正在格哈木台迟疑时,丘陵高处,冯国胜正用望远镜观察着他和他的部属的一举一动。

冯国胜当然知道六月初四是行动的日子,在接到常遇春对马马速该等人情况的通报之后,六月初一。他率部进驻到大兴安岭山区,离兀鲁回河不到五十里,并派遣了一支一千余人的精骑,绕到兀鲁回河下游,悄悄潜入到兀鲁回河西岸,随行的还有军情司的情报人员。

六月初四,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冲天而起的烟火信号,冯国胜和西岸的骑兵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军情司很快与内应联系上了。内应不要多,管用就好,职位不要高,关键就行。军情司发展的这位可靠内应正是乞儿吉斯部的一位小贵族。与朵忽迷儿有些仇恨,但是时间久了,朵忽迷儿自己也忘记了,而这位小贵族也极力掩饰自己的怒火,只求苟活,慢慢地安稳下来。却不知军情司从哪里挖到这个内幕,几句话就撩起小贵族的报仇之心,彻底投入到大明的怀抱。

这位小贵族刚好负责一段河面的监控,他设计将其他各队侦骑都引了过来,掉进一千明军精骑的包围圈。虽然这些侦骑不弱,可这一千明军骑兵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而且不仅以多打少,还以暗打明,所以在入夜时迅速结束了这场战斗。有小贵族内应提供的详细情报,一千明军可以说是数着人头将一百多侦骑全部干掉,一个不少。

西岸的危险解除,早已待命的工兵部队立即开始搭桥。南京陆军军事学堂除了步兵科、骑兵科、炮兵科、情报科,还有辎重科和工兵科。所以明军工兵部队的能力不是漠北骑兵所能想象的。他们将此前几日在山中准备的器材全部投入进去,仅仅化了两个时辰便在不到二十米宽的兀鲁回河面上搭建了六座浮桥。

冯国胜小心翼翼地带着五万大军渡过兀鲁回河,踏上西岸的土地,但是他的心一直是悬着。虽然此前的行动一直非常顺利,但是战事变化无常,谁也不敢保证会出现什么变故。他命一千精骑分出一百余人,穿上漠北服装,装成漠北侦骑继续在河西岸活动,其余全部散到各地,潜行默走,消灭任何一个危险的可能性。

冯国胜率领的五万军队是明军第一支“快速反应部队”,也就是说这五万将士全部骑兵行动,火炮辎重全部有马车运行。由于控制了漠北和东北地区,加上历年从漠北抢得大批的良马,使得刘浩然一直计划的这支部队在去年便成军了。

这支快速反应部队利用丘陵的掩护,迅速潜行到漠北骑兵的北翼,利用河道地理形成了包围势态,然后全体下马,组成步兵阵形,准备待命。冯国胜看准了时机。于是这五万大军就这样在漠北骑兵战斗最惨烈的时候出现。

“冯将军,邓将军那边我们还是联系不上,西边的缺口是不是要堵上?”副将赵大勇不放心的问道,按照计划,邓友德、侯明、吕光豪率领三万骑兵从西边汇集,他们应该从五百里之外缓缓压上,然后小心地徘徊在二百里漠北侦骑的活动范围之外,一看到常遇春发出的烟火信号,就应该迅速挺进,一边遣出前哨歼灭漠北侦骑,一边向预定地点汇合。可是到现在依然没有他们的消息。一天一夜跑两百里,虽然有些难度,但是一人两马装备的三万精锐骑兵应该可以做到,预计是半路上出现的问题。

冯国胜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次行动庞大无比,数年前就开始策划。参军总署推演了无数次,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都考虑进去了,而军情司也是超常发挥,不仅将涉及到的路线、地点等地理环境全部仔细勘探两遍,还将一切隐患全部消除,并精心安排调用了关键性内应。不仅如此,参战部队借口移防,在山西、河北、顺天府、辽宁等地秘密演练了数次。但是行动越是庞大,出错的可能性就越大,行动能顺利进行到这一步,除了前面做的努力,还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现在西边出现联系不上的问题,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行动进到这一步,就必须用计谋来弥补缺陷了。

“大勇,不碍事的。我研究过这个格哈木台,是个很精明的将领。可就是因为他精明,所以会多疑。我们故意围三缺一,他反而会对西边顾虑重重。”冯国胜放下望远镜,对赵大勇解释道,“虽然我们有五万军队,而且全是火器装备。但是漠北骑兵也有三万之众,我们把西边缺口堵上,反而会兵力分散。”

赵大勇一下子领悟过来,为了行动隐秘,各路兵马不能过于庞大,所以必须两路分合。现在西路明军迟迟没有出现,这五万明军要想全歼三万漠北骑兵,就的确显得有些单薄了,不如集中兵力在北边,放出一个缺口,以疑兵迫使敌军做出抉择。

“我料定格哈木台会集中兵力向北突围。毕竟在大家固有的思维中,草原作战,骑兵对步兵要占据绝对优势。现在草原上只剩下这三万多精骑,是漠北中西部最后的希望,格哈木台绝对不敢掉以轻心。看不到的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

“冯将军,要是敌军在我们这讨不到便宜,调头向西去怎么办?”赵大勇提出了自己另外一个疑惑。

“邓将军的三万骑兵,按理说应该赶到了这里,就算发生了什么变故,也应该在此不远处。就算他们来不及堵上缺口,我相信邓将军会随机应变,做出恰当的安排。”冯国胜不在意地说道。每一路明军都有军情司熟悉这里路线的情报人员带路,就算一时迷路,在这里来回侦查熟悉了数遍的情报人员也会很快做出反应,将部队带回到正路上来。

赵大勇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知道邓友德也是一位有智有勇的大将,面对这种情况,他会做出最合适的对策。

“将军,各团已经待命。”副官上前禀报道,这意味着五万明军随时可以作战了。

“全军展开,准备迎战,并且缓缓前压,压缩敌军的活动空间!”

“是!”

不一会,早就架设好的二十门野炮全部开炮,炮弹呼啸着落在了漠北骑兵中,开花弹爆炸飞溅出的弹片横扫着周围的一切,一下子就打倒了上百人。而大队明军也队形一变,前面组成三排队列的一线部队,后面各营迅速从纵队展开成菱形队形,这扩大的队形无形中将刚才还留有的空隙无形中挤得密不透风。三排一线的前队继续前进,各菱形队也跟着缓缓前进,而且各队的空间也在缓缓扩大,并显得参错有差。

看到这情形,格哈木台知道,自己该做出抉择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兀鲁回河(四)

第二百一十二章兀鲁回河(四)

格哈木台做出的抉择与冯国胜所料的差不多。他将三万出头的骑兵组成两个梯队,最精锐骁勇的卫拉特、阿苏特部精兵在最前沿,准备用这把尖刀从明军队形中撕开一个口子,然后第二梯队的大队人马跟着一涌而出。只要离开这个包围圈,这些步兵就拿他们这些骑兵没有办法了。

也正如冯国胜所料,格哈木台深知这三万余骑兵的价值,这些人都是各部族的勇士,也是这些部族军队的骨干和支柱,要是他们折在这里,就算各部族还有青壮男丁,也只是一盘散沙,无法形成足够的战斗力。所以在失去大部分贵族首领的同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去这些人了。

格哈木台知道,要想突破这数万明军用枪炮组成的防线必须付出不小的代价,但是在他想来,自己三万精骑要想吃掉击败这数万明军是不可能的,但是想突破一个缺口却应该是较容易的事情。这不是偏见,而是数百年的一种惯性思维。

格哈木台的命令引起不少将领的不解,为什么不向没有防守的缺口突围,反而要迎着明军的枪炮口去送死?

格哈木台黑着脸反问道:“明军难道没有骑兵吗?按道理说这么大的行动他们应该有骑兵参战,可是他们的骑兵都到哪里去了啦?”

众人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谁说明军没有骑兵?每年一次的暴雪行动就是例子。大家都是打过仗的人,明白一旦冲出缺口反而是漠北骑兵最薄弱的时刻,因为人一旦脱离危险,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再去战胜危险,而是离危险远远的。这个时候大队明军骑兵再杀出来,漠北骑兵估计鼓不起三分之一的勇气去迎战,只会想着如何逃命,届时将是一场灾难。而且一旦漠北骑兵分散逃走,占人数优势的明军可能会分队追击,咬着尾巴对自己穷追猛打,在草原上骑兵最大的敌人就是骑兵。

如何权衡下来,只有向北逃去,虽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是可以出其不意地摆脱明军的骑兵伏击,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早就逃出上百里了。在草原上,数十上百里的距离足有让追兵追之不及。

“进攻!”格哈木台当机立断地下令道。

看到漠北骑兵对自己发起了进攻,冯国胜不由舒了一口气。战场对决,除了要斗智斗勇之外,有时候还要堵上一把。冯国胜针对漠北骑兵统领主将格哈木台的性格和现在他所处的环境设下疑云和圈套,但是在敌人中计之时,一切都是未知数。谁知道格哈木台会不会在一念之间改变主意?

五千精锐的漠北骑兵组成一个强大的锥形进攻阵形,向明军呼啸着冲去,首先迎接他们的是三十门野炮,他们这次打出的是散弹,铺天盖地的铅弹在两三百米的距离呼地一声扫倒了数百人。接着是前队三排齐射,在这一百米的距离里。三千发铅弹足以形成一道弹幕,数百漠北骑兵又倒下了。

仅仅不到几息的时间,五千漠北骑兵几乎丧失了五分之一的兵力,这足以让后面紧跟着的格哈木台郁闷不已。但是接下来的情景却让他大喜过望。

三千前队明军以队为单位,迅速收缩兵力,以两三门野炮为核心组成了一个小方阵。他们依然是三排队列,最前排蹲下,手里的滑膛枪后两排斜举着,笔直的刺刀高高地挺在空中,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后面两排士兵则在紧张地装填弹药。而前队这一收缩,一下子就空出了许多空隙,直通向明军军阵腹地。

前面的漠北骑兵策动着坐骑向前冲去,他们的坐骑都是久经沙场的战马,面对着如林的刺刀它们都明白了其中的危险,加上刚才火炮轰鸣和火枪齐射的“恐吓”,不少战马嘶叫着向周围跑去。而骑兵也清楚自己一头撞上去的后果,顺其自然地任由战马从空隙中冲了过去,只是顺便向旁边的明军士兵挥舞了几下弯刀。可是由于距离太远,弯刀只是在空中乱劈了几下,然后呼哨着就冲进了明军军阵中。

不过还是有几十个骑兵收不住冲势。一头撞向了明军前队小方阵。看到骑兵冲了过来,正面的第二、第三排步兵立即中断装填弹药的步骤,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滑膛枪,为刺刀森林增加了厚度。

眼看着骑兵就要冲到面前时,早就意识到刺刀危险的战马已经开始减速,而当几匹战马感受到刺刀的寒气时,它们忍不住猛地停了下来,扬起了马蹄,而早已待命的明军步兵不顾马蹄乱踢的危险,将刺刀前刺,狠狠地刺进的战马的前胸。几把刺刀的几次刺杀,造成了伤害连战马也受不了,因为三棱刺刀的三道血槽失血速度是非常惊人的。

战马载着骑兵噗通卧倒在地,正当面的几个步兵毫不犹豫端起滑膛枪,用刺刀在来不及站起来的骑兵身上一刀接着一刀地刺。躺在地上的骑兵只能一声接着一声地惨叫,而声音却一声比一声低弱。看在眼里的漠北骑兵由于需要保持高速的冲势,继续向明军阵形腹地挺进,无法停下来,只好挥手一刀,砍翻一个明军步兵,算是为同伴报仇。

有的战马收势不住,一头撞进了明军前队,巨大的冲势将几名明军士兵撞飞,而自己也轰得一声停了下来,站立不稳,斜倒在地上,旁边的明军士兵当即围了上来,用刺刀将人和马尽数解决。

前队激起的混乱很快就平息下来。五千漠北骑兵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冲出一个缺口。引导大队人马冲出去。现在缺口已经冲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他们当务之急就是继续往前冲,保证缺口的纵深,所以他们没有去过多纠缠明军前队方阵。

而明军前队小方阵也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紧急处理完“意外”之后,立即将敌方和己方的尸体清理,补上缺口,继续装填弹药,迎接后面的漠北骑兵大队人马。

看到前军非常轻松的突破了明军前队,格哈木台心里有些疑惑,难道这些明军中看不中用?虽然明军军阵还有纵深需要突破,但是根据格哈木台的经验,只要骑兵冲破步军的第一道防线,深入其中,那么对于布军来说就是一场灾难。而且明军后面的阵形看上去非常松散,完全不是他很顾虑的密集型阵形,他对突破明军阵形又多了几分信心。

于是格哈木台招呼大队骑兵,不要与前队明军做过多的纠缠,顺着前军的路线,从缺口快速冲进去,利用骑兵的速度和冲击力,一鼓作气突破明军的阵形。

可是当他随着大队人马冲来后就感觉到不对了。因为明军散布的菱形阵形,原本集结在一起的骑兵一下子全散了,上万骑兵顺着菱形阵形间隔出来的的空隙散得到处都是。格哈木台一眼看去,第一感觉就是自己的部队冲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这时,明军的菱形阵形开始发威了,第二、第三排举着滑膛枪的士兵在军官的口令声中开始齐射。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滑膛枪射击时喷出的烟雾,而被夹在交叉火力之中的骑兵根本没有躲避的可能性,纷纷被击中。这么近的距离被铅弹打中,就是有重甲也照样饮恨沙场,更何况这些没有什么铠甲的漠北“苦哈哈”骑兵。按照大明陆军军事研究所的测试。一发铅弹只要不是打中脚趾头、手指头、耳朵等“枝末”地方,绝对可以让一个雄壮的大汉当即失去战斗力,可以让一匹战马痛得失去理智。那么同时被两发、三发、甚至四发铅弹击中的话呢?那么下场只有一个,扑街!

躲在菱形阵形中的游猎兵也赶紧趁着战场没有烟雾完全笼罩的大好时机,端起线膛枪就开始射击了,由于这些骑兵装饰装备都差不多,看不出谁是贵族和首领,因为真正的贵族和首领大部分已经入土了。所以他们选择的目的都是些在弹幕中漏网的鱼,或者是敢于向菱形阵形发起“自杀式”进攻的勇士。

而掷弹兵则在滑膛枪装填弹药的空挡,纷纷将手榴弹丢掷到呼哨而来的后续骑兵当中,四处响起的爆炸声丝毫不亚于刚才的齐射,飞溅的弹片大部分扎进了战马的腹部和骑兵的双下肢,甚至还有部分恰好击中了骑兵的上半身要害。

格哈木台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部属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而且这倒下的速度甚至赶上了骑兵向前突击的速度。经常是两个菱形阵形同时一阵齐射,数十上百骑兵在烟雾中就倒下了。相对非常诡异的游猎兵猎杀,手榴弹就显得声势浩大,往往是几枚冒着烟的手榴弹一炸就是一片,而且被炸的骑兵人和马还不会当场毙命,只是带着沉重的弹片和流个不停地鲜血在地上惨嚎,更为诡异的是他们的伤口上还冒着丝丝青烟。这是由于手榴弹爆炸时产生高温,弹片飞进人体和马身上时还带着数百度的温度,只是这高温的灼伤和撕裂血肉的疼痛混杂在一起,让这些骑兵伤员已经分不清什么了,唯一的反应就是大声哀嚎,试图能有人将他们从万分痛苦中搭救出来。

格哈木台当即喝令道:“全部后撤!全部后撤!退出去,退出去!”

可是已经全部冲进来的漠北骑兵整个队形都开始混乱起来,前部分冲得很深的骑兵大部分被歼灭,剩余的就是想推出来也是困难重重,层层的菱形阵形足以让他们全部留在那里。只有靠得近数千骑兵听到了格哈木台的命令,纷纷掉头就跑。而其余的骑兵由于战场的混乱,加上传令兵不是被击中就是在烟雾中找不到部队,所以他们还在纷纷向前冲去,执行此前冲出去的命令。可是惨痛的教训让他们开始胆怯,这时终于听到有人在高呼:“退出去,退出去!”他们就毫不犹豫调转马头开始后撤。

但是整个战场已经烟雾弥漫,到处只看到红色的军服在若隐若现,却找不到该去的方向。这些骑兵只好在这满是烟雾的迷宫中到处乱窜。试图找到没有红色的去处。可是到处都是红色,到处都是齐射,到处都是从烟雾中飞来的手榴弹,而只要一靠近红色的明军,除了明晃晃的刺刀就是准确无误的猎杀,在战场满是烟雾之后,游猎兵的机会就很少了,所以他们格外珍惜难得的机会。

格哈木台带着后军拼命地向后撤,他们深入地还比较浅,没有陷入到迷宫的泥泞之中,依稀还能分辨得出来时的方向,但是他们依然遭到了齐射的威胁。菱形阵形的阵形虽然看不清他们,但是可以从马蹄声中探知动静。稍有马蹄声响,先是手榴弹飞过去,然后是齐射火力铺盖。

打了一个多时辰后,格哈木台带着残军跌跌撞撞冲出明军阵形,前队的明军不仅用滑膛枪齐射迎接他们,还推出野炮,对准他们的尾巴,用轰鸣和散弹欢送他们。

几经磨难,格哈木台带着不到一万骑的残军终于脱离了险境,他们此时没有其它任何顾虑,只有一个念头,从西边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格哈木台尽管担心西边的埋伏,但是此时他知道,就算自己再晓明事理,这数千如丧家之犬的骑兵也不会听得,只好随着大队人马向西逃遁。

当格哈木台离那个该死的战场越来越远时,他不仅听到那个一天一夜也没有打下来的军营爆出一阵欢呼声,还听到更远处战场上依稀响着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这些枪声好爆炸声宣告着被陷在那里的残余骑兵的下场。

狂奔了三十多里,终于看不到那该死的军营,也听不到那令人无限恐怖的枪声,但是所有人都依然策动鞭打着坐骑,继续疾奔着,在他们心底深处,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而在这个时候,远处一处丘陵上,一个明军将领正用望远镜密切关注着他们的行进路线。此人正是西路明军的统帅-邓友德。

他率军赶来汇合时,路上的确遇到了些问题。他们意外地遇上一队漠北骑兵,这是一支被格哈木台派遣回去报信的队伍。为了全歼这五百人的队伍,而又避免打草惊蛇,邓友德只好放弃继续前进,费了一番功夫设下一个圈套,全歼了这支队伍。

邓友德部原本就路途遥远,而且一路上还要“照顾”时不时会出现的漠北侦骑,所以时间非常紧迫。经过这一耽搁,等他们赶到离战场不到五十里时,已经听到了枪炮声。

听完哨骑的回报,邓友德已经清楚了冯国胜的意图。他明白,这三万骑兵绝对闯不过冯国胜的菱形大阵,当年明军就是用这一阵法将扩廓帖木儿的数万精兵尽数歼灭,今日这三万骑兵又算得了什么?

邓友德连忙找带路的情报人员询问这里的地形,知道往北是济南王部、广宁王部的地盘,而且还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戈壁。现在东部蒙古已经与中部、西部蒙古撕破脸,对待格哈木台残军不会比明军更好,加上戈壁的艰险,邓友德断定格哈木台残军一定会向西逃窜,于是他率部埋伏在四十里外的西去路上。

“正则,可有胆量咱们比试一番。”吕光豪笑着问旁边的侯明道。他原本擅长骑兵作战,明军骑兵组建,他就出过大力。而侯明也因为是骑兵科毕业的,组建骑兵后也被调遣过来,只是他从军的比较早,军衔被吕光豪要高。两人算是大明骑兵部队的两员猛将,只是两人一直心中对对方不是很服气,所以暗中较劲的事情时有发生。这次邓友德率骑兵会战,侯明为副将,统领一万主力骑兵,而吕光豪统领前锋骑兵。

“比就比!到时你可不要怨我兵马多!”侯明淡淡地说了一句。

“兵马在精不在多!”吕光豪毫不在意地说道。

在远处的邓友德没有看到这些,他只是对旁边的军令官说道:“传令,吕光豪部将敌军冲散,侯明部进行围歼,其余诸部外围警戒,追杀逃匿之敌。”

过了一会,看到格哈木台残部终于冲进伏击圈,邓友德端着望远镜说道:“吹号!进攻!”

数支牛角号被吹响,号声传遍了整个荒野草原,格哈木台心里的叫苦声还没叫完,只听到旁边的丘陵响起了如雷的马蹄声,吕光豪一马当先,率领前锋骑兵直冲下来,而侯明则以吕光豪部的突击为掩护,带着一万骑兵开始迂回包抄,其余一万骑兵则缓缓跟在吕光豪部后面,呈扇形展开。

“颍州吕建业在此!杂鱼给老子闪开!”吕光豪大吼道,几名漠北骑兵刚迎了上来,他从马鞍旁边掏出一把短铳,对准一名骑兵的胸口就是一枪,然后将打过的短铳往袋子里一装,一转手又掏出一把短铳,轰得又是一枪,而他身边数十名亲兵也是同样打法,只听到轰轰上百声枪响,漠北残军已经倒下一片,而吕光豪则直冲向格哈木台等人。

看到吕光豪已经率部将漠北残军冲散,并且离格哈木台越来越近,侯明眼睛一横道:“奶奶的,让他抢了先机!兄弟们,跟我杀!”

一万明军骑兵呼啸着向四散不已的漠北残军冲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新四省

第二百一十三章新四省

明历六年七月初二。顺天府北京城行宫。

“存玄,可有最新的战报?”

“回禀陛下,还没有接到。”

“那就是一切顺利。”刘浩然点点头,转身来到墙上挂着的大地图上。

冯国胜和邓友德率部在兀鲁回河汇合后,大败漠北骑兵,其部四万余人在经过军营攻坚战、冯国胜部突围战、邓友德伏击战之后仅余数百人逃出生天,其中包括格哈木台。

常遇春当即指挥这八万余人缓缓向和宁开拔,先占领黑林行宫,继而占领和林,击败阿苏特部及其他诸部,完成了对整个和宁地区的占领,然后再遣侯明、吕光豪率两万骑兵北击外刺部、逊都思部。

格哈木台好容易逃回到卫拉特部,却发现这里已经面目全非。在六月初四这日,傅友德、徐达率五万陕甘骑兵出亦集乃海,向西杀入称海宣慰司辖地,继而沿着金山继续西进,于六月中杀入卫拉特部。

此时的漠北已经一片混乱,失去首领和主力部队的各部是各自为战。当格哈木台逃回到卫拉特部时,这里已经被明军降服大半,他好容易凑了数千人马,却被傅友德一击而溃。徐达率两万骑兵紧跟不舍。咬着格哈木台残部的尾巴杀入乞儿吉斯部。

乞儿吉斯部余下的首领贵族经过商议,三分之二的部族向明军投降,三分之一的部族跟着格哈木台继续向西逃窜。

格哈木台逃到克失的迷,以为这里地域偏僻,路途遥远,明军会暂时放过他们。可是到了六月底战事又发生了变故。

同样在六月初四,丁德兴率东北十万精锐骑兵越大兴安岭,杀入齐王、广宁王部,不到十余天,已经元气大伤的两王举降,四日后,济南王举降,东蒙古被大明降服。丁德兴率领六万骑兵来到和宁,主持战事的常遇春立即遣他继续西进,与徐达部汇合,对格哈木台残部发起进攻。明军的战略非常明确,就是要利用夏秋温暖的天气对漠北残余势力进行清剿。

“漠北应该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了。”刘浩然仔细看了一会说道。这一次明军动员了十万步军,二十骑军,策划了数年,利用会盟设下圈套,来个釜底抽薪,将漠北中西蒙古诸部的首领贵族和主力军队一锅端,卫拉特部、阿苏特部、乞儿吉斯部、外刺部等和东蒙古三王部皆已经被灭,现在漠北除了格哈木台残部和阳翟王部之外,没有被占领的就只有一些偏远荒蛮之地了。

“存玄,北方诸省的物资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陛下,都已经准备好了。从这月开始,山西、顺天府就开始向北运送水泥、钢筋扥物资了。”

“那就好。”占据了漠北,接下来就是如何巩固这块地盘。首先要做的就是筑城,以此为要塞据点,扼守河道运转要道,虎视该区域。按照计划,第一批有十二座城堡将要修建,遍布和宁和东蒙古地区,第二批有二十五座城堡修建,除了巩固中蒙古和东蒙古地区,还将深入到西蒙古和北蒙古地区。

“陛下,只是这路途遥远,时间又紧迫,运输还是有些难度。”刘存玄补充道。

刘浩然只有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运输的艰辛和耗费巨大。从山西、顺天府到漠南、漠北,足有上千里,又无大江运河,全靠马车运输,而且还必须赶在冬雪封路之前,所以这运输队一半是物资,一半自己吃的粮食。

要是有铁路就好了。刘浩然不由遐想道。要是蒸汽机火车出来了,我就可以修建四条铁路,两横两纵,一横从黑龙江经贝加尔湖直通西蒙古,另一横从辽宁开始,经开平、集宁、到云内丰州;一纵从西蒙古直下,经和宁到云内,另一纵从北京开始北上,经开平沿着大兴安岭、呼伦贝尔湖直至贝尔加湖以东。这样整个漠北都被框在里面,可以说是固如金汤。

但是刘浩然知道,很多事情是欲速而不达。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次科技**都经过一段时间的技术和知识的沉淀积累才会爆发出来的。自己可以开金手指,就算没有橡胶,也可以做出一个简易的蒸汽机。可是这有用吗?大明刚刚从封建小农经济社会向重商、重知识的资本经济社会迈出几步而已,所有的沉淀和积累可以说都很单薄,根本承担不起一次改变人类历史的技术**。只有大明上下的“思想解放和转变”了,科学技术自然而然便会跟着发展。

刘浩然感叹一番后,转过头无意中发现刘存玄看着地图一脸心有不甘的样子。

“怎么了存玄?”

“回禀陛下,这次漠北之战,一举荡靖漠北诸部,可谓是前无古人,足以彪名青史,可惜就是这足以流名千古的战事打得有些过于平淡。”

“过于平淡,是不是不够惊天动地,不够精彩?”刘浩然笑着问道。

“是的陛下。”

“如果这次战事真的打得惊天动地,波澜壮阔,我就真的要捏一把冷汗了,枢密院参军总署、军情司,前线诸将士的一番心血就算是白费了。”刘浩然摇摇头说道,“以前我喜欢那惊心动魄的胜利。到现在我反而喜欢这平淡无味的胜利。”

刘存玄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今天有什么事吗??”

“回禀陛下,漠北贵族首领等候拜阶觐见已经四日。”

“哦,昨日已经说了,今日接见他们,去大殿吧。”

“臣等叩见陛下。”六百五十九名漠北贵族首领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全部匍匐在地。他们可以说是漠北诸部仅存不多的贵族首领了。

“都起来吧,都起来吧。”刘浩然客气地说道。

“诸位在北京还住的习惯吗?”待众人站立后刘浩然和气地问道,众人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刘浩然那一张和蔼如春风的脸,可是却不由自主却想起了在兀鲁回河畔,那些明军士兵端着滑膛枪对准人群齐射,然后持着刺刀一刀又一刀地刺进幸存者的胸膛。明军士兵那冷漠地让人不寒而栗的脸庞却莫名其妙地与这位皇帝陛下和善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众人感到心里一突,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张望了。

“回禀陛下,”看到好一会没有人出声,一位大首领知道此事自己再不出面,要是冷了场就可能脱不了干系,于是便鼓足了勇气开口,不过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他话语中由于紧张地颤音和结巴,“臣等皆受优待,衣食皆良,臣等谢过陛下天恩。”

说到这里,腿一软又跪了下来。其余的贵族等人又忙不迭地跟着跪下。

“好了,都起来吧。”刘浩然心里又气又觉得好笑,只好再摆摆手示意他们站起来,“过得好就行。”

“此次漠北草原靖平,以后便是太平日子,你们又能顺应天意,诚心投附,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按道理说,我应该赏赐大片牧场和大批的子民给你们这些忠臣,可是内阁已经出台了治理漠北的章程,这恐怕不行。这章程你们都看过了吧。”

“回禀陛下。臣等都看过。”刚才那位大首领连忙开口道,这四日,他们就是一直在集中学习这新的章程。

按照章程,漠北、漠南地区不再裂土分封了,而是采取如同内地的行政管理制度。阴山以南原元廷中书省地区将被分别划给山西、河北省,而阴山以北的漠南地区将被单独设置一省-集宁省,它西至亦集乃路,东至原济南王部西界,治云内城(今呼和浩特市附近),原济南王部、齐王部、广宁王部等大兴安岭以西地区,直至贝尔加湖以东,黑龙江以西地区,被划为岭西省,治呼伦贝尔城(今满洲里市附近);整个和宁路、称海宣慰司外加外刺部、逊都思部等贝加尔湖以西地区,被划为和宁省,治开平;卫拉特部、乞儿吉斯部、阳翟王部等极西地区则为益兰省,治益兰城。

虽然四省下面也设府、县,但是与内地不一样的是这四省以人口为主,区域为辅进行划分,尽量照顾草原游牧的习俗。按照章程,漠北、漠南草原首先要进行的是人口户籍统计,然后施行保甲制度。十帐(即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五保为一县,若干县为一府。

一帐有户主,一甲有甲长、一副甲长,一保有保长、两副保长,户长须一律签名加盟于保甲规约,并联合甲内户长共具联保连坐切结,如有“为贼通贼纵贼”情事,联保各户,实行连坐。何为贼?不报户籍、不具保甲、作奸犯科、无证乱行等皆为贼,不仅保甲要拒之,当地驻军也会对其重点清剿。

而保甲要实现四大职能,“管、教、养、卫”。“管”自然是管理户籍,实行连坐切结;“教”则是教育和思想文化工作,章程规定。每一保设一童学,保内适龄童子必须就读,其后则是县学、府学,与内地省份官学教育制度无异;“养”则是一甲为一合作单位,进行放牧等经济活动,按照刘浩然的设想,他准备将漠北、漠南草原原始的自由放牧逐渐改为科学的固定放牧和轮流放牧,这样既可以提高生产效率,又能对草原进行保护,还可以进一步控制草原牧民;“卫”则是设立保甲民兵,进行军事训练,协助巡查、警戒等。按照章程,一帐一丁,一甲由甲长率领,平日里接受保长训练,每年农闲时集中接受县尉训练。而地方治安平时由保甲自行负责,遇到大事要案则由县巡检署负责。

甲长负责管和养,副甲长负责教和卫,保长负责管和养,一副保长负责教,另一副保长负责卫。当然了,新四省的司法机构是独立,依然在县、府设置地方都察御史官署和地方按察司,并定期和不定期巡查各保甲,接受牧民申述和诉状。

在这套制度下,这些贵族首领不仅无法增土加民,反而手底下的牧民和奴隶也要全部交出来,由官府直接管治。所以这些贵族首领越是学习新章程,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现在牧场子民都没有了,这富贵日子算是完了,接下来官府会如何处置自己这些“无用之人”?

“牧场子民对于你们来说,只不过是一场富贵而已,我夺了你们此前的富贵,就要给予你们更好的富贵。”刘浩然停顿了一会淡淡地说道。

众人心里不由一动,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你们都知道,我大明为什么强盛,就是因为大兴工商。山西、河北、顺天府皆有呢绒厂在投建,对羊毛需求很大。”

羊毛呢绒是个好东西,刘浩然记得自己学政治经济学时好像英国资本主义发展时,羊毛和呢绒就是主力,甚至发生了羊吃人的圈地运动。但是在大明就没有这个顾虑,新四省这么大一片草原,还怕没有地方放羊?而且刘浩然也准备在有关山林水草保护法中加上一条。

刘浩然一直认为另一个世界中国为了发展经济而破坏环境是太不应该了,现在自己穿越了,当然会抢占先手进行“环境保护”,至少要养成一种惯例。刘浩然除了要对陕西、甘肃等黄河上游进行植树造林,保持水土之外,还计划了一系列的措施。例如对集宁省西部、陕西北部等地区的沙漠进行长期治理;在各省搬迁山民,将深居在深山老林的百姓全部迁移出来,安置在盆地、平原等地方,即方便发展经济,又保持山林的完整性;对森林进行轮伐,百姓日用柴火尽量砍伐枝末,不要伤及树木干体,而且还要轮流砍伐;各地建筑逐渐向水泥和砖瓦靠拢,即可保持房屋的耐久性,又能节省大量木材;大量从日本、印度、南海等地区“进口”所需的珍贵木材,国内控制规模砍伐;划定红线,严禁向红线之内的山林草地发展耕地等等。这些东西可能一时无法执行,但是刘浩然决计在自己有生之年把这些制度和律法都初步建立起来。

刘浩然可不担心大明发展起来耕地不够用,现在大明最牛叉,世界上又还有那么多地方还急需“文明”去照耀,地不够用了就去占呗,现在的大明还怕打不过谁?最好利用这一大好时机,到处插旗圈地。

既然如此,新四省的任务就是大力发展畜牧业,向内地工厂提供源源不断的羊毛。但是羊毛不是收上来就可以直接卖到呢绒厂去的,必须进行清洗、精梳等初步加工,而这一初加工产生的附加值可不菲啊。而且由大明陆军军事研究所研制的罐头食品技术已经完善,因此,新四省除了羊毛之外,还可以大力发展“肉联罐头厂”,将牧民吃不完的牛羊肉制成罐头,卖给军方和地方百姓;还有牛奶,头食品技术上利用长高温灭菌,使得保质期延长到数月,可以向北方省份进行供给,甚至可以制成奶酪。这些可都是钱啊。

“因此,官府准备在新四省开办羊毛精梳厂以及肉食罐头厂、牛奶厂等工厂,你们知道,这些工厂都是来钱的聚宝盆,为了表彰你们的无私奉献,我决定根据你们的功绩和交出来的牧场、子民参股这些工厂,功绩越高、交出来的东西和子民越多,股份就越多,将来分得的红利也会越多。”

这些贵族和首领们开始思量开了,现在是形势逼人,这牧场和子民不交也得交,要是胆敢抗命,那翻脸的下场他们都已经看到了。男人嘛,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那些一日不可无权的大丈夫已经开始腐烂了,活下来的这些都是没有什么雄心或者是比较识时务的小丈夫,大明皇帝既然愿意让他们一日不可无钱,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心里盘算来盘算去,这些贵族首领虽然还有些不甘,但是依然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欣然接受,而且还全体跪下来谢恩。在这位大明皇帝面前,他们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心里丝毫不敢有半丝不从的念头。别看他现在笑脸怡人,和蔼可亲,可是草原上谁不知道这位疯子皇帝,他的一系列疯狂行动硬生生让草原上的人口少了一半。

第二日,刘浩然接见了以几位大喇嘛为首的草原宗教人士。

“将各位从草原贸然请来,一路上行旅劳顿,辛苦诸位大师了。”刘浩然开口道。

众大喇嘛连忙躬身答礼,连称这是应该的。

“此次请诸位大师前来,主要是想请诸位大师做一场法师,以慰草原此前累累战事中的死难者。我深知杀戮深重,虽不敢一求解脱,只求尽人事,少一分罪过便是大幸。”此时的刘浩然满脸肃穆,仿佛在为草原上上百万死于数年间战乱者沉痛不已。

措南喀巴大喇嘛眨巴了一下眼睛开口道:“陛下,草原与中原接战上千年,互相死伤数以亿万计,可谓是怨念深重。今日陛下以霹雳手段靖平草原,使得此后数百年不再有战事,此事不是罪过而是大功德,没有大牺牲,何来的大圆满?”

刘浩然不由地笑了笑,这位萨迦派的大喇嘛还真是心窍灵通,难怪能在噶玛噶举派咄咄逼人的势态依然保持着强劲,也难怪当初能将马马速该、嘉度奴特等人哄得团团转。

“大师所言极是,深合我心。但是生灵涂炭,总是一桩罪过,这法事有劳诸位大师了。”

“陛下言过了,此事是我等理所当然之劳。”

说了几句闲话,看到刘浩然还没有转到正题上来,几位大喇嘛心里都转念开了。当初他们投靠大明,愿意为其出把力,都是有条件的。

“诸位大师在草原上广播德化,劝人向善,此次又深明大义,助朝廷一臂之力,真是劳苦功高,理当有奖!”

终于到正题上了。

“我已经传诏内阁,封措南喀巴大师为除一切见大智道果大喇嘛,封善行多巴大师为六成就明空自在身大喇嘛,封嘉木喀佑大师为一切大论因明观在大喇嘛,嘉措细木大大师为九乘幻变大圆满伏藏大喇嘛。”

众人连忙起身谢恩,他们一听这封号,就知道是专门针对他们各自教派的教义而来的,而能够获得中央政府和皇帝的册封,这是一种极大的荣耀,更有利于他们在草原上传播教义。

所以当四人起身时,都是满脸喜色,当初投靠大明还不是为了这些。

“为了结束草原上各教派纷争的局面,我有些事想于诸位大师商议。”

众人一听,脸色变得肃正起来,连忙恭声道:“但请陛下吩咐。”

“朝廷已经有了《宗教律法》,诸派和诸位大师也要遵法而行。我已经传诏内阁,拨下钱粮,为四位大师各自修建一座大寺庙,以为主寺,另可各再修建四座寺庙以作参佛传教之所。而这传教范围嘛,朝廷就不加限制。”

按照刘浩然的想法,四派大喇嘛的主寺和分寺当然会修在新四省中心城镇附近,那里是新四省的交通、政治、经济中心,朝廷会在那里驻有重兵,寺庙修在那里,一来有兵马“护卫”,二来便于当地官府监管。至于这传教范围,刘浩然不做限制的原因是不希望任何一个教派在某一地,至少是某一省一家独大,最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这样各教派交错在一起,可能会有些纠葛,但是他们同属于佛教,又不是穆斯林与婆罗门,没有那么深的仇恨。

“由于新四省要实行官学,童子必须依照律法进行国民基础教育,所以这各寺僧侣除了人数限制之外,必须在其县学完结之后方可受戒出家。”

这一招可谓比较毒辣,以前这些喇嘛为什么有崇高的地位,就是因为他们把持的寺庙不仅是各地贵族百姓的“精神中心”,更是其文化中心。这些寺庙接受一些幼童,教他们识字读佛经,还会学习医、工匠等技术。现在刘浩然干脆从根源掐掉它。除了人数限制,僧侣必须是县学之后方可出家受戒,开始学习佛经,这是因为童学、县学数年的学习,早就让这些少年的世界观、价值观建立起来,虽然可能不会妨碍他们成为研究佛学的僧侣,但是至少成为盲从者的可能性会小很多。而寺庙失去文化中心的作用,对百姓在世俗中的影响力也会小些。

“另外,新四省大行官学之后,普行的是汉字,你们讲授的佛经也要改一改了,全部改为汉字记载,汉语讲述。”

漠北地区的密宗都是从西藏传来的,所以佛经不是蒙文就是藏文,而且还以藏文为主。现在这北元被灭了,漠北纳入大明管治,蒙文就不用说了,估计以后只能在研究所里还能看到。藏文也要被从宗教界清除掉,这就意味深长了。

几位大喇嘛想得更加深远,他们都是到西藏求学回来的,算是西藏各派在蒙古的分支。从废除藏文这一点来看,大明皇帝是想让漠北地区的密宗与西藏地区完全隔离开,另立门户。在这一点,几位大喇嘛还是赞同的,他们都将是朝廷册封的佛爷,当然不希望头上再多个“婆婆”。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圆寂涅盘之后,这佛法还要延续下去,这衣钵该如何传承呢?”

这事关几位大喇嘛的切身利益,他们都屏住呼吸倾听。

“以前你们讲究的师承和血统相传,这样不好,我看这转世传承就很好。存玄,将内阁拟定的《密宗转世传承律》草案给诸位大师看看。”

几位大喇嘛仔细一看,发现规章非常详细,首先是寻找转世灵童要秘密进行,被选派的有声望的大喇嘛近侍弟子,在闭关静修后,化装分赴各地去寻访灵童。对初选的候选灵童要进行遗物验证,即将前世常用的法器或其他用品,与同样的物品放在一起,让候选儿童从中认拿前世遗物,依认辨的准确程度对之筛选淘汰,选出几位候选人。为了避免寻访转灵童易为少数人所左右,往往造成僵局和纠纷的弊端,草案制定了最关键的一步-金瓶掣签,其程序是将经过遗物验证筛选出的数名候选灵童的名字及出生年月,各写在名签牌上,用纸包好后放入金瓶内,由朝廷官员当众抽出的一名,即被定为正式灵童。最后这正式灵童经过内阁批准,举办盛大的坐床典礼,即转世灵童依法升登前世的法床,正式继承前世的法统。学业有成之后,再经过皇帝的正式册封诏书,接受前世的封号,这才可以开始宗教活动,接受信徒朝拜。该律同显宗佛教、道教等宗教一样,还规定了喇嘛的级别,经师、上师、圆满上师、大圆满上师,这是学术等级,同其他宗教一样,还有寺庙职位,分寺正,即方丈;司库,负责仓库和寺庙维护;司庶,负责财务管理;持律,负责戒律监管;领诵,即负责诵经功课和宗教仪轨。特别一提的是,该律提出大喇嘛这个封号非常尊贵,除了朝廷批准的几位之外,其他人不得受领,而且大喇嘛这一称号只能通过转世继承,其他皆为“不合法”。

刘浩然一直觉得密宗很多教派家族和血统传承跟贵族传承有很大弊端,这和贵族传承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想用活佛转世来打断这种垄断。

几位大喇嘛看完这些后,心里觉得有点上当的感觉。尽管大明皇帝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但是他们也看得出,这位皇帝陛下设下了种种限制,既想利用密宗佛教让漠北百姓服服帖帖,又不想让密宗势力太大,过于影响百姓们的世俗生活。

可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呢?密宗虽然还有一定影响力,可是那局限在贵族之中,普通百姓多信的还是萨满教。而刘浩然对那个迷信与宗教混杂在一起的萨满教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对大萨满师别勒只是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封号便打发掉了。可是现在漠北贵族大半被灭,密宗几乎失去了最大的支柱,要是大明皇帝给予的条件不答应的话,后果很严重。

几位大喇嘛告辞下去了,他们在北京还将待上一段时间,集中学习朝廷管理密宗传教和寺庙等宗教活动的律法和规章,此后他们还要随着刘浩然回到南京,在那里再待上一段时间,最后等各寺庙修建完毕,再拿着朝廷的正式册封,回去“赴任”。

忙完这些,刘浩然觉得有点累了,这几年里,他不仅要为如何攻取漠北劳心劳神,还要想着战后如何治理漠北,加上国内其他的大大小小事情,让他觉得有点心力交瘁。

刘浩然刚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刘存玄急急忙忙走了进来禀报道:“陛下,前线传来消息,常将军病重!”

刘浩然闻言嗖地一声站了起来,双手动作过大,将旁边茶几上的茶杯都打碎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常遇春

第二百一十四章常遇春

明历七月二十二日。病重的常遇春被接到了北京。陆军医官、北京医院的医生和刘浩然随驾御医对他的身体进行了一次细致的检查,最后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病魔和操劳已经让常遇春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

刘浩然不顾常遇春的反对,将他接入到北京行宫,安置在环境最好的后花园里,日夜守候,丝毫不敢松解。

“陛下,漠北的战事没有反复吧?”

“三哥,放心,漠北已经大定,剩下的都是些跳梁小丑,翻不起大事。我已经命二哥接手指挥权,负责整个战事的指挥,现在大军已经杀入到阳翟王部。”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能坚持到战事完结的那一天。”常遇春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双让敌人胆怯的虎目已经开始暗淡,已经有了生命消散的踪迹。

“漠北算是打下来了,可是后面的治理却是千辛万难。不过陛下已经有了通盘计划,虽然要费一番周折,不过想来最后还是能成事的。”

刘浩然轻声将自己的安排简略地讲了一遍,常遇春一听便有了兴趣。

“这密宗真的有用吗?”

“应该有用吧。”刘浩然笑了笑说道,他总是千方百计地将气氛搞得轻松一些。“吐蕃在前唐时多么彪悍,可自从信了佛教之后便开始萎了。”

常遇春一听,黑瘦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我细细考究过吐蕃和密宗的历史及关系,按照我的想法,这牵涉到一个经济和人力的问题。吐蕃西藏地处高原,经济本来就很脆弱,尤其是人口增长是个大问题,在他们信原始苯教的时候,以抢掠为生,故而四处征战,越打越盛。自从改信佛教密宗之后,寺庙僧侣不仅拥有崇高的地位和权力,还占有大量的土地和财富,加上僧侣是越招越多,结果使得西藏吐蕃将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到这个无底洞。而且密宗在吐蕃西藏兴起以来,派别是一拨接着一拨往外冒,互相之间争权夺利,又和世俗地方贵族纠缠在一起,故而无法凝聚在一起,就算他想出去抢掠也没有那个实力了。”

常遇春点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漠北与吐蕃西藏情况差不多,经济也是非常脆弱,如果以密宗佛义去除他们的暴虐之气,牵制他们的人力物力,也是一件好事。”

“这个自然,对于漠北密宗诸寺,我会交待礼部给予他们特别照顾。数百上千的僧侣都可以招。按照咱大明的律法,这些僧侣寺庙是不准接受信徒的钱财,只能接受他们的供奉。漠北草原的百姓虽然彪悍,但是对宗教足够虔诚,为了供养这些僧侣活佛,他们自己再苦些也没关系。”

按照大明律法,各宗教寺庙的僧侣和神职人员数量被严格控制,有的寺庙和尚甚至只有不到十人,有的教堂神职人员只有三五个而已。让漠北密宗寺庙成百上千的招募僧侣,的确够优待的。

“陛下这保甲之法也是不错,虽然严峻了些,但是漠北、漠南游离中原已久,化外蛮夷之地不用些手段是管不住他们的。只是这保甲长人选陛下要精心安排。”

“三哥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分执管卫养的保甲长、副长可以东北诸族骑兵中立功军士担任,至于这分管教的副保甲长可以从我北方边军军士中抽调,毕竟他们识得字比东北军士要多。”

“陛下所虑极是,这我就放心了。”常遇春笑着说道,“看来陛下还准备将东北诸军士迁移到新四省来。”

“有这个计划,待新四省人口户籍统计完毕后,我准备将这些部族全部打乱拆散。安置在各省。然后再将十万东北将士迁移过来,他们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总要论功行赏不是。漠北现在有的是水美草肥的牧场。”

保甲制度最大的障碍就是原部族制度,刘浩然就是要打乱原本按部族居住的方式,各部全部分开,再将东北军士连同其家属一起迁移过来,安置在其中。经过数年的厮杀,年年到漠北执行任务的东北骑兵谁手里没有几条人命?而且漠南自从降服大明之后,也是组建了骑兵部队,屡屡北上参战,算是彻底与漠北翻了脸。现在这些人杂居在一起,互相仇视是肯定有的,等他们相处融洽了,数十年都过去了。至于这样安置方式会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和生产,甚至让某些人群处于“劣势”,这就不是刘浩然所考虑的,他觉得,当务之急就是让漠北稳定下来,不能再生事端。在这个大前提下,牺牲一部分人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陛下,这漠北也是我大明的兵库,数十万骑兵用在西线,将是一把利器。”常遇春当然也知道保甲制度的另一个好处,它可以使官府将兵丁牢牢地掌握在手里,随时可以抽调出来投入到战斗。而这些生来就以骑马放牧为生的民族,骑兵作战能力比北方百姓还是要强上不少。做为大明陆军的高级将领,常遇春也知道在解决漠北之后,大明陆军的目光将投向西边,那里有强大的伊斯兰势力。加上与留在那里的蒙古人结合,的确是一个令人很头痛的问题。至于巴蜀和云南,大明陆军不是没有能力去平定,只是一直被漠北这个庞大的行动牵制着。现在漠北肃清之后,解决那两个地方就是顺手的事情了。

“我看陛下的意思,今后西征可能以二哥和徐达为大将,但是漠北还需要人镇守一段时间。不知陛下意属何人?”

“我想以国胜镇守漠北。大哥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处事缜密上还是差了一些。”

“陛下,我看还是以大哥镇守漠北,辅以几名能干的副手就好了。大哥虽然处事不够万妥,但不是急躁大意之人。”

“三哥,你为何不同意国胜坐镇漠北?”

“陛下,国用可是执掌了十几年枢密院了。”常遇春悠悠地说道。

刘浩然脸色一愣,明白常遇春的意思了。从他占据南京城开始,冯国用就开始执掌枢密院,十几年过去,在军中的影响可谓非常深远。现在他的弟弟又坐镇漠北,那里地域广袤,不仅统领有十几万镇戌大军,手底下还管着数十万能征善战的游牧青壮,而且漠北诸地建省初立,行政机构并不完善,加上保甲制度和漠北百姓生活习性。统军大将对地方的影响力更大,权柄可谓巨大。届时哥哥在内执掌军枢,弟弟在外镇守一方,只怕有些人会说闲话。

“我相信国用和国胜。”

“陛下,做为老兄弟,我也信他们。可是人言可畏,而且依照国用谨慎的性格,届时会提出辞呈的。”

刘浩然不由愣了一下,以他对冯国用的了解,恐怕真会如常遇春所言,辞去枢密院同知一职。可是自己还没有找到能够接替他的人选。能够总领大局的将领还需要在外打仗,自己培养出来的新一代将领又还没有历练出来。而枢密院这一块他又不愿意让以刘基为代表的文官插手进来。真是有些纠结。看来冯国胜坐镇漠北一事真的需要再考虑一下。

正在这时,刘存玄端来了参汤。现在的常遇春已经难进水米,只能靠喝参汤,注射葡萄糖和盐水维持生命。

常遇春刚喝了两口,噗的一声就全吐出来了,而且连反吐出一些带着黑血丝的胃液。常遇春用手巾抹了抹嘴巴,又喝了好几口,然后又吐了一番,连续几次,好容易将碗中的参汤灌进去一点点。

而就是喝点这一点点山参汤,常遇春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全身虚脱一般躺在椅子上,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一个医护兵拿着针筒给常遇春注射葡萄糖和盐水,在他的手臂上拍打了半天终于才找到一根血管。

常遇春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半闭,一副神竭力尽的样子让刘浩然看得有些失神,眼睛也不由地开始湿润起来。

当年桃园结义,定远虎头山扯旗,南下滁和,鸡笼山血战,渡江南下,太平山血战,东南争夺战,西征陈友谅,南定方国珍,北伐中原,攻取大都,自己这位义兄哪一次不是冲在最前面,硬是在千军万马中杀出赫赫威名,天下谁知道常十万这员虎将。可是现在,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刘浩然不由地紧紧地握住常遇春的左手,这只曾经持着兵器前无挡者的手现在瘦得跟鸡爪子没有区别了。

而常遇春由于刚才与刘浩然一番长谈,加上喝参汤的煎熬,精神已经极度疲惫,居然在医护兵还在继续缓慢注射盐水的情况下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刘浩然看着那张颧骨全现的脸,不由想起当初接到他病情报告时的情景。刘浩然接连下了几次命令。要求常遇春回南京治疗。可是常遇春回了一封书信,那份不长的书信刘浩然现在还记忆在心。

“陛下,臣出身粗鄙,唯有一身勇力为持,却常怀报国之志。随陛下征战十数年,立下一份薄名,天下不闻我常十万者少矣。而今,漠北大定在即,臣不甘临阵而去。古人曾云,青山何处不埋忠骨,武人能为国为陛下战死沙场,实乃幸事。臣自知时日不多,然大事未定,死不瞑目耳。请陛下成全臣一世英名,不留遗憾。”

刘浩然深知义兄的个性,自己真要是严令他退下来,他也不会违令,只怕在回来的半路上就会自杀,于是便忍泪收回了军令。

待到医护兵注射完,常遇春已经睡熟,刘浩然轻轻放下他的手,悄悄走出房间,然后再轻掩上门,轻声对等候在门口的刘存玄问道。

“存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陛下,都准备妥当了。”

七月二十五日,刘浩然在北京行宫正殿宣读诏书,授予常遇春大明陆军元帅一衔,这样,常遇春从上将跃过上将和大将军衔,成为大明第一位元帅。

刘浩然亲自给身穿元帅军服的常遇春在肩章上扣上朱雀元帅军衔标识,并亲自授予大明最高荣誉勋章-大明金龙勋章,将刻着一只五爪金龙的金质勋章别在了常遇春的左胸口上。

虽然常遇春创造了两项第一,大明第一位元帅,第一枚大明金龙勋章获得者,但是在场的文武官员却高兴不起来,他们脸上强挤着微笑,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只是拼命地鼓掌拍手。

授衔授勋仪式过后,常遇春的精神头越来越差,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刘浩然也搬到了旁边的房间,只要常遇春一清醒过来,他就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事情,赶过去与常遇春说话。

常遇春的思绪很混乱,一会跟刘浩然谈起小的时候,一会谈起自己的母亲,一会谈起自己的儿女,对于此前的战事却是一字未提。

刘浩然静静地坐在旁边,紧紧握着他的左手,总是微笑着倾听常遇春的话语,偶尔出言附和几声。

明历六年八月初六,常遇春开始进入弥留状态,十几位医生束手无措,最后只能站在旁边无计可施。

刘浩然抓住常遇春的左手,眼泪无声地流淌着。几滴泪水滴落在常遇春的手上,他微微一动,又清醒过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刘浩然,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开口道:“陛下,臣此生无憾!”

听到这里,刘浩然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八月初八,大明第一名将常遇春在大明皇帝刘浩然的陪伴下,走过了人生最后一段路程。

刘浩然将这一噩耗传遍天下,明军将士闻之无不悲痛,北至漠北前哨,南至南海军舰,在接到消息后均将军旗半降,以示对这位名将的哀悼。

刘浩然接着颂布诏书,封常遇春为郡王,谥号忠武,并宣布全国哀悼一个月,举行国葬,而其陵墓选在了合肥刘浩然初定的皇陵旁边。

八月初十,刘浩然亲自扶柩,护送常遇春棺柩南下。根据他的命令,除大明陆海军将士外,新四省、东北诸地男女皆戴孝,面向南以送英灵。

消息传到湖北沔阳,一个正在耕地的农夫听到后,不由放下手里农具,面向北默视了许久,方才徐徐言道:“大丈夫当是如此!”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子之怒

第二百一十五章天子之怒

九月初九,刘浩然扶常遇春灵柩从运河上回到南京。满朝文武官员皆出城到码头相迎。当八位陆军军官抬着常遇春的棺木出现在甲板上时,高氏和蓝氏控制不住了,一下子哭出声,尤其是高氏,近七十岁的高龄,想不到临了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年老体迈的高氏经受不了这打击,才痛哭几声便软倒在蓝氏的怀里。但是这位坚强的老人却没有因此晕过去,只是在蓝氏的掺扶下,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盖着国旗的棺木,就像是当年她给还年轻的常遇春搽拭伤口一般。

刘浩然走到高氏跟前,垂泪道:“母亲大人,孩儿有愧。当初是孩儿让三哥离开母亲大人,现如今只能带回他的棺木,我对不起你啊,母亲大人,我对不起三嫂和侄儿。”

高氏含泪微笑着摇摇头道:“陛下不必自疚,我的儿子我了解,他走得没有一点遗憾,走得安心……”

听到这里,刘浩然再也忍不住了,伏在高氏的膝盖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九月初十。刘浩然身穿大明皇家陆海军大元帅服,左臂挂了黑纱,帽子上用白布条遮住了红色帽边,站在参加国葬的人群中间。

军乐队的一曲《安魂曲》让在场的所有军民肝肠寸断,凝重悲伤地气氛笼罩在整个南京城上空。当八名南京陆军军官学堂的学员扛着常遇春的棺木缓缓走出,迈着缓慢沉重的脚步走过半垂着国旗和军旗的旗杆时,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那里。那沉重的脚步像是踩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一样。

走过不长的距离,八位学员将常遇春的棺木放置在了一副去掉炮身的炮车上,刘浩然木然走上前,含泪大声说道:“今天,我们不仅悼念大明伟大的元帅常遇春,更要悼念那些在北伐和对北战事中牺牲的勇士们。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履行了自己的誓言,他们没有死,只是从我们的眼前远去,然后走进我们的心里!”

刘浩然话音一落,率先向常遇春的棺木行军礼,后面所有的大明将士都齐刷刷地行礼,而警卫的士兵也将自己的枪举在了面前,向远逝的烈士们致敬。同时,远处的炮队开始鸣空炮,接着是三百大内亲军鸣枪。

礼毕之后,刘浩然走到常遇春的棺木面前,八位学员当即将盖在棺木上的国旗拉起,迅速地折叠成一个方块,递到了刘浩然的手上。

刘浩然双手捧着一面国旗,肃穆地走到高氏跟前,低下头。含泪将其交给了她。

完成这些后,刘浩然转过身来,目送着战马拉动着炮车,缓缓沿着大街走去,它将一直走到码头上,再由长江第一舰队的旗舰接手,经巢湖将其运到合肥附近的陵墓安葬。

九月十二日,刘浩然传诏,封常遇春长子为燕国公,世袭罔替,次子常升,三子常森皆封子爵,高氏册亲王诰命,蓝氏册郡王诰命。

九月十四日,刘浩然授冯国用大明陆军元帅衔,丁德兴、冯国胜、傅友德大明陆军大将衔,邓友德、华云龙、胡海、胡大海、花云、陈德、杨璟、王弼、康茂才、仇成、吴复、曹良臣、薛显、赵大勇、徐达、缪大亨为大明陆军上将衔,其余蓝玉、汤和、张铨、张温、张赫、濮英、严德、陈耀、刘存孝、刘存忠、刘存勇、侯明等为大明陆军中将衔。授俞廷玉为大明海军元帅衔,俞通海、俞通源、廖永忠、廖永安为大明海军大将,俞通渊、桑世杰、张德胜、金朝兴、阮智、陈孝林为大明海军上将衔,全书林、刘存安、刘存信等为大明海军中将衔。

九月十六日。刘浩然册封李善长、冯国用为一等开国公,丁德兴、冯国胜、傅友德、汪广洋、陶安、朱升、秦从龙、陈遇、周祯为二等开国公,刘基、杨思义、邓友德、华云龙、廖大亨等为三等开国公,孙炎、章溢、宋思颜、滕毅、单安仁、刘诚、李习、花云、胡海、胡大海等为一等开国侯,宋濂、杨元杲、阮弘道、杭琪、钱用壬、康茂才、陈德等人为二等开国侯,詹同、潘庭坚、杨宪、夏煜、徐达、蓝玉、汤和、张铨、张温、张赫等为三等开国侯,其余开国伯,男爵、子爵皆不等。

九月十八日,刘浩然给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傅友德、冯国胜等一干文武功臣授予金龙勋章、银龙勋章、麒麟勋章、玄武勋章等等不一。

刘浩然此番大封功臣,是感于常遇春的英年早逝。原本他是想等到漠北靖安,四川、云南平定,天下一统时再大行封赏。但是常遇春的死提醒他,世事无常,事情再也不能拖下去,这样会有愧于这些功臣。

但是刘浩然这番大肆封赏,加上逐渐安定的国内外局势,却使得有些嗯有了其他的想法。

“潜溪先生,学生主意已定。”夏时安走出门口,向宋濂深施一礼,断然地说道。

“唉,天平,你既已决意,就好自为之吧。”国史馆掌院院士宋濂叹了一口气道。

夏时安走出宋府,看了看天上的繁星,顿时觉得豪气从心底涌起,不由暗暗握了握拳头。

回到房中,宋濂阴沉着脸没有言语,这时从侧门转来一人,正是其好友刘基。刚才他俩正在闲谈修正元史一事。夏时安突然造访,说有要事请教。宋濂以为没什么大事,于是请刘基蔽到偏房,待与夏时安谈完话后再继续话题。想不到夏时安的一番话却让宋濂老夫子乱了心神。

“伯温,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刘基坐下,扶了扶胡须,点了点头答道。

“你看此事?”

“利欲熏心啊!”刘基毫不客气地说道,“恐怕这上书一递上去就是一场大风波。”

“怎么会这样?”宋濂没有预想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经刘基话里这么一点拨,当即想明白了很多关键,当即坐立不安道:“我得去阻止天平闯祸。”

“潜溪兄,”刘基阻止道,“我都说了,此人现在是利欲熏心,你去劝他,他说不定会怨恨你阻他前程。”

宋濂听到这里,不由一愣,最后丧气地坐回原座,刘基此前也和自己一样,比较看好这位浙西小老乡,江南新一代的名士,想不到今晚短短的一番谈话,让躲在旁边的刘基完全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但是宋濂心里知道。刘基的想法是没错的。

“只希望这场风波不要波及到我江南学派身上。”宋濂最后叹息道。

“那是不可能的,我等只有暗中打个招呼,可是有人要是硬要往上凑,我们也拦不住啊。”刘基叹了一口气道。

“伯温,你就这样坐视不管吗?江南学派好容易有今天这个地步,何等不易?”宋濂不由皱眉道。

“如何管?你又不知道这些新学子的个性!”刘基双手一摊道。

宋濂默然了,与太平学派、江西学派、北方学派等风格截然不同,江南学派新一代的学子名士很多人都很孤傲,而且不是宋濂这些老一辈淡泊名利、孤芳自赏的那种孤傲,这些生长在太平时期、从小接受理学乃天下至理教育的江南学派新一代,他们的孤傲体现在老子天下第一。还要外加一种我是千里马,天下却无伯乐的“郁愤”。这些人现在看到一个大好机会,如何肯放过,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听人劝。

明历十月初一,夏时安与江南学派十余位年轻俊杰联名上书,弹劾故忠武王常遇春残杀降俘,在上书中,夏时安从常遇春太平战事开始说起,隐晦地说其残暴不仁,以杀戮为乐,并以兀鲁回河战事亲身经历者的口气,述说当时明军是如何端着刺刀将躺在地上的漠北伤兵,那些举手投降的将士一刀接着一刀刺死在血泊之中。洋洋洒洒数千字后,夏时安在文中结尾指出,武夫以杀戮为己功,残暴不仁,不仅践踏着圣人之仁,陛下之德,更有可能这些武夫为了一己之私功,不惜将大明带入到穷兵黩武的境地。因此夏时安疾呼道,现在天下已定,当以仁德文治为重,安抚天下万民,所以他请刘浩然收兵权,裁军伍,虚武将,重礼教,大行圣人之学。

此上书递到通政司,当天下午宫内便传下话来,陛下留中了。

夏时安一不做二不休,将上书全文刊登在江南学派控制的《江南学报》上,文章一出,天下哗然。百姓们议论纷纷,军队保持沉默,内阁保持沉默,太平学派、江西学派、北方学派均保持沉默,就连江南学派的宋濂、刘基、胡从宪等大佬也保持沉默。但是还是有些人跳了出来。江南学派翘首之一桂德撰文力挺这份上书。

有了身为太子东宫老师之一桂德的支持,夏时安等人当即觉得腰杆子硬了许多,开始四处串联,不少南京大学、国史馆的学子们纷纷响应。

十月初四,夏时安与一百二十三人联名再上书,这次上书的言辞就更加犀利,把一干武将说得极度不堪,好像都是些打仗靠运气,抢掠靠实力的粗鄙武夫,而且个个不遵王法,以私欲己利为重。上书中甚至提到要杀一些不法的武将,以正国法,以彰正气。

此上书递进通政司自然又被留中,但是夏时安将其文发表之后,顿时掀起更大的波澜。军方开始忍不住了,南京陆军军官学院和海军军官学院联名上书,历数明军自定远营成军以来立下的赫赫战功,言明现在的大明军队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大明皇帝陛下最忠诚的军队,也是保卫大明的柱石。他们要求严惩那些造谣生事,诽谤诬陷之人。

夏时安当即撰文回应,说他没有指全体大明军队,大明军队绝大部分是好的,他要指责的是少数不法将领,也指出他要求改制的只是现在权力太大的军队系统,防止武将擅权自重,危害社稷。文中夏时安还隐隐指出,军中有兄长执掌军枢十数年,弟弟在外统领大军,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如此权臣,恐怕会造成盛唐节度使的覆辙。

双方吵得不亦乐乎,刘浩然让内阁和枢密院下了一道谕书,说现在天下还没有平定,大明还没有到马放南山,兵刀入库的地步,而且大明将士都是忠君爱国之人,皇帝陛下深信不疑这一点。

可是刘浩然没有亲自出面说这些话,被夏时安等人看做了另外一种意思。

经过商议串联,十月初十,夏时安带着一百六十九人到通政司门口“逼宫“,他们跪倒在那里,痛声疾哭,哭诉自己的一片忠心,哭诉皇帝陛下被淮西集团武将文官联手蒙蔽,甚至“挟持”,他们准备用一片丹心哭醒皇帝陛下,哭醒天下人。

闹了一个上午,不少南京市民、学子闻讯赶来围观,现场扬起了沸沸扬扬的议论声。而夏时安听在耳中,心中得意非凡。

他一直认为现在已经天下太平,巴蜀、云南只不过是偏远之地,只需传檄便可平定。现在皇帝陛下一定会考虑到如何裁减文武重臣的权柄,尤其是武将们手里的兵权。根据他读史书的经验,他认为没有哪位开国皇帝能够手下武将还将军队牢牢地握在手里。而大行封赏在他看来,是“杯酒释兵权”的开始。自己这么一上书,岂不是正中皇帝陛下的心意。只要这次投机中了,以后定是平步青云。

可是他这位江南名士没有仔细研究过大明军制,完全不知道按照现在这一套与此前完全不同的新军制,大明陆海军没有被将领控制着,而是牢牢地抓在刘浩然的手里。军方、内阁等众人都清楚这个内情,所以也就不出来凑热闹了。

过了一会,通政司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行人。

终于开门了,夏时安暗中得意,连忙打足精神准备与通政司出来的官员好好理论一番,阐明自己的“高见”,以达上听。

可是他刚一抬头,却看见为首者正是大明皇帝陛下刘浩然,一时哑然,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待到众人都低首行礼,他才醒悟过来,连忙跟着行礼。

刘浩然挥挥手,左手拿着两份上书,径直走到夏时安跟前。

“你就是领衔上书的夏时安。”

刘浩然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夏时安的后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阴冷。

“回禀陛下,正是臣下!”

刘浩然一直默然地盯着他,夏时安低首着头,渐渐地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只暗中藏在草丛里的老虎给盯住了一下,想挣扎一下可是全身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只得继续站立在那里。

“我倒想看看满腹锦绣文章,却一肚子私欲小利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刘浩然这话一出口,夏时安额头上的冷汗悄声地出来了,连忙跪倒在地,大声分辨道:“陛下,臣一片赤心……”

“一片赤心?”刘浩然断然地打断了夏时安的话,“你乃出使漠北的奉诏正使,就算是事有变故,那也是为国殉职,可是常将军护住了你,让你这个江南名士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是不以为报,反倒恶言相交,以怨报恩,这就是你谦谦君子的为人处事?”

“陛下,臣只是以事论事,以公为重。”夏时安结结巴巴地继续分辨道。

“以事论事?当时是什么情况?我军不过六千,敌军有四万环视,稍有不慎便是灭军之灾?如此险境之中,谈什么仁义道德?当时是我活敌亡之争,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身临其险,难道看不到这一点吗?不就杀了数千漠北宁顽不化的胡酋嘛,你就在这里为他们鸣不冤?你是我大明的官还是漠北胡酋的官?”

“以公为重?我华夏神州沦陷残胡,不是数十万将士,数百万勇士前仆后继,洒热血抛头颅,你现在还是元胡的奴隶,哪轮得到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在江南活得逍遥自在,饮酒作诗,没有将士在北方浴血奋战,你饮哪门子酒,做个屁的诗!”刘浩然越说嗓门越大,火气看着就上来了,一连串的话把夏时安说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现在天下初定,蒙古残余汇集西北,虎视眈眈,试图复辟,西南卧榻之侧,依然有他人酣卧,你就急着要下刀子?你这是为公?你这是为私欲已利!你的小心思谁不知道,不就认为现在天下太平,我要杯酒释兵权了?于是就赶紧凑过来投机!”

夏时安被刘浩然一下子说中了心思,脸色变得骤然苍白,浑身上下开始打起摆子来。

“别人说这话我尚且能够忍受,你去过漠北,知道那里是如何的艰辛,我大明将士为了中原长治久安,数十万将士在那里苦战了数年,十余万将士马革裹尸,二十余万将士身受伤残,连主将常将军也是病死在前线。你瞎了眼,没有看到啊!”

刘浩然一声怒吼,把夏时安几乎吓瘫了,其余一百多跪在那里的学士们也是在那里瑟瑟发抖。

“这些东西你看在眼里,不为其念不要紧,你回来之后还带头挑事,抹杀将士的功劳,这些功劳不是凭嘴巴子吹嘘来的,是将士是血和命换来的!你的命金贵,我大明将士的命就不金贵了?他们就不是娘生父母养的?他们就该去送死?放你母亲的狗屁!”

刘浩然越说越气:“你这等忘恩负义,投机取巧,为私忘公的小人,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怎么一脑子的狗屎!”

说到这里,刘浩然将手里的上书狠狠地丢在夏时安的脸上,然后说道:“滚开,滚得远远的,看见你这种人我就觉得恶心!还有这些王八蛋,都给我叉走!”

大内亲军齐声应了一句,连忙上前,两人一个,将这些人全部拖走。这些人大部分已经被刘浩然的怒骂吓成了一滩软泥,首当其冲的夏时安更是不堪,架着他的军士们都闻到一股恶臭。

当日下午,刘浩然连续下诏给内阁,夏时安、桂德等官员夺职,永不录用,其余学子全部开除学籍。

第二日,枢密院代表军方向按察院提起诉讼,控告夏时安、桂德等人对已故的常遇春元帅及数十万北方将士的污蔑、诽谤。

按察院经过两日审理,判处夏时安、桂德等具名的一百六十九人诽谤罪名成立,判处三月至三年劳役不等,并罚金若干。

一场风波迅速化为无形,几天过去,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天夜里,陶希言与胡从宪在家中饮酒。席中胡从宪“无意”中说道:“听说陛下事前曾派人问过你对夏天平上书的看法?”

“是的。”

“不知惜辞是如何答复陛下的。”

“我说常王是为军务临断,又对臣有恩在身,臣不敢妄言。”

胡从宪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才是聪明人。此话前半句指明常遇春杀降没错,可那是行军打仗,临机处置,而且对陶希言有救命之恩,所以陶希言尽管站在理学仁德的立场上不同意他这一做法,但是由于前两个原因就不好妄言。此答言就能向江南学派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是不同意常遇春这种做法,可人家是执行军务,我一个文人不好说什么,再说了,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对恩人反咬一口。可是这话在刘浩然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回事,至少比接连上书抨击常遇春的夏时安要知恩图报的多。

“天平这次可真是有点冤。”胡从宪幽然地说道。夏时安也是他很看好的俊才,江南学派未来的擎柱,当时夏时安上书时,胡从宪也想附和,只是接到了宋濂、刘基的警告,这才暂时隐忍一二,准备等到事情明朗再出来呼应,谁知道刚开了个头,就被刘浩然一顿骂就给轻松地平息下去了。

“冤,我看不冤,天平不识时务,是自找死路。”陶希言叹息道。

“惜辞此言何意?”

“军队是陛下的柱石,天平妄想去动此根本,不是自找死路是什么?”

胡从宪一时愣住了,默然想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而陶希言的心思却飞到了兀鲁回河畔,那直冲云霄的高歌想起来还是那么让人热血振奋。有这样一支军队,陛下足有端立在云霄之上,虎视天下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调整(一)

第二百一十六章大调整(一)

刘浩然在通政司门口当着数万围观军民的面向一百多位可怜的学子发泄了一通天子之怒。第二日刘浩然的一番话经过“修饰”之后在《大明邸报》上发表了,天下人都以为以夏时安、桂德等人怕是要有灭顶之灾,杀头流放是少不了的。可是刘浩然只是通过内阁将夏时安、桂德等人的公职夺去之后便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授意枢密院出来和这些人打了一场官司。夏时安、桂德等人官司打输了这是正常的,他们的上书都已经上了报纸,想抵赖是不行的。枢密院拿出各种证据,轻而易举地就驳倒了这些文人“凭空”想出来的污蔑之词。只是夏时安等人只是被判处了三月到三年的劳役,这似乎太轻了,让很多人都感到出乎意料。最后,刘浩然在《大明邸报》就此事发表了一番言论,说大明以法治国,不能以一人之喜怒而动其根本,就算天子之怒,也必须通过法律来展示它的威严。

过去了十余天,刘浩然突然又传下诏书,言明十月二十七日举行御前全体会议。众人开始纷纷议论,这时不时皇帝陛下秋后算账,准备找夏时安、桂德的“组织”-江南学派的麻烦。

不管如何,二十七日一早,有资格参加会议的众人早早地赶到了议事堂,满满地坐满了整个大堂。

“诸位。这是我拟定的枢密院、内阁、各省机构的调整方案,大家议一议。”刘浩然开门见山地说道,让通政司秘书处将文件分发给与会的众人。按照惯例,这种大事一般先通过御前通气会,与大学士先通通气,然后进过御前会议将草案讨论拟定下来,最后再拿到御前全体会议上拍板。这次刘浩然没有经过前两次的过程,直接拿到御前全体会议上,说明他一定要执行该草案,不容臣下反驳的决心。

怀着各种心思,众人开始仔细看起来。

第一大项是对枢密院的调整,刘浩然在方案中言明,今后枢密院是对大明武装力量的最高领导机构,直接对皇帝陛下负责,也直接接受皇帝陛下的领导,跟后世的中央军事委员会差不多了。根据调整方案,枢密院的总负责人和最高主官就是皇帝陛下,而负责具体事务的主官就是名义上的副职了。枢密院设四位副职,第一副职是都承旨签枢密院事,第二、三、四副职是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这一调整就是此前的同知枢密院事废除了,改以新官职称呼,而这一新官职的都承旨很明显的表示,签枢密院事、同签枢密院事是承旨办事的,直接言明皇帝陛下对枢密院的控制。

枢密院的第二个调整就是增减了几个军司,并进一步明确各军司的职责。原枢密院有军情司,军政司,军令司。指挥司,军训司,后指挥司改为参军总署。这一次刘浩然进一步加强了参军总署的职能,参军总署主官为参军总长,由一位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兼领,职责是对大明陆海军建设和对外作战提出战略性建议,战时组织实施战略指挥,下达作战部署和命令,平时拟制大明陆海军军事工作规划,对陆海军各部日常军事训练进行监管等。

军政司继续保留,大明军政军官越来越突显出其作用,在北伐战事,不仅使得全军士气高涨,一路上对迅速占领和稳定各地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漠北战事中,正是由于大明军政军官的作用,使得东北、漠南、西北等二十多万骑兵踊跃加入明军,投入到对北元的战事中。

因此,刘浩然在这次调整中进一步增强其职责,军政司主官为录事总长,由一位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兼领。军政司负责大明陆海军的“政治思想工作”。确保大明陆海军上下一心,坚定不移地忠于皇帝陛下和大明。具体事务为委任军政军官到陆海军各部,指导各部队的“政治思想”、“文化宣传”,“军事保卫”和“纪律监督”等工作,除了各职能厅之外,此前直接由枢密院、陆军部、海军部管辖的军报-《胜利报》,《大明陆军邸报》,《大明海军邸报》均划给军政司管理,此外还有大明陆海军仪仗队,大明陆海军军乐团,以及此次调整提出新建的大明陆海军文工团也全部划给军政司管理。

同时,刘浩然在调整方案中提出将南京陆军军官学院、南京海军军官学院的军政科单独划出,成立南京军政学院,直接由军政司管理。

刘浩然还进一步确定,军政军官一直配置到队,录事正式成为军政军官的称呼,而参军只配置到团一级。

军训司改为军辎司,它负责平时武器装备等军用物资的采购、运输、保管及分配,负责战时的后勤保障和统一指挥。

军令司继续保留,它负责平时根据参军总署的建议,皇帝陛下的批准对陆海军各部进行调遣命令,一到战时,它自动协助参军总署,将参军总署的命令顺利地下达到各部队,并负责战时动员,下达预备役集结的命令,并根据参军总署、军政司的考稽对将级以下军官进行升迁和授衔。

此外,在这次调整中刘浩然对典军镇抚署进行了一次大调整,典军镇抚署被一分为二。镇抚署成为独立的军事司法机构,专门对武装人员、与军事有关联人员或者涉及军事案件依照大明军律进行审判,而典军营则独立出来成为监督和执行军法军纪的队伍,改由军政司直接管辖。

都镇抚署是最高级别的镇抚署,都镇抚使则是镇抚署的最高长官,由第三位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兼领,但是镇抚署是个人负责制,也就是案子直接由各镇抚使独立负责,就算是官司打到都镇抚署,案子也由单独的副都镇抚使受理审判,都镇抚使无权干涉,他只负责整个镇抚署的管理,对军律修改的建议,以及当镇抚使、副镇抚使空缺时向枢密院和皇帝陛下提交推荐人选。

有了军事司法审判机构,还必须有司法检察机构,于是在这次调整中刘浩然又新设立了独立军事检察官,他们直接由都承旨签枢密院事直接任命和管理,负责对军中司法和执法的监督,负责担任军方公诉人,也负责对军政司军纪管理进行监督,与镇抚署组成了完全独立的军中司法体系。

军情司职责未变,依然保持原来的状态,不过它的主官有一项特权。就是可以向侍从司直接提交关系重大的军事情报。

枢密院进行了调整,陆军部和海军部也进行了大幅调整,陆军部和海军部现在只负责军中将士的招募入伍、军籍管理、退伍退役管理、陆海军医院和陆海军医大学管理以及与参军总署、军政司共同管理军官、士官学院,还有对所有涉及军用武器、物资生产工厂的管理。按照新的流程,所有的陆海军有关的兵工厂、弹药厂、造船厂等工厂均由陆军部和海军部管理,军辎司只是根据参军总署与各部队确定的要求数量向这些工厂下订单采购,而陆军部和海军部主要的责任是按照军辎司的要求监督各工厂按质按量的完成订单,及时交货,然后付款,因为军费掌握在陆海军部的手里。

按照刘浩然开始实行的财政预算案,陆海军每年也需要列出未来一年整个陆海军日常的费用。包括为部队装备枪械火炮、日常营地枪炮维护、日常将士军饷粮草、新舰建造计划、军舰日常维护等等,算出一笔总账之后,计部将钱款分别划到陆军部和海军部,而这两部再每一季划拨给军辎司,计部监督陆军部和海军部的军费使用,陆海军部则监督枢密院的军费使用。自从大明商业银行林立之后,按照刘浩然的指示,陆海军部为每一位已经入伍的将士和新入伍的将士在有皇家、官方、军方三方背景的富国银行开设私人账户,每月的军饷和津贴全部由陆海军部直接划拨到将士们的私人账户上去。

大明陆海军的军饷是根据军衔确定的,而津贴是根据军种和岗位确定,都是固定好的,陆海军部掌握着陆海军的军籍,你军令司如何调整军衔、岗位陆海军部不管,但是你必须通知我进行档案调整,然后军饷津贴按章执行。

不过战争时期不一样,一旦准备进行战事,参军总署和军辎司预计花费的钱粮列出来,由皇帝陛下批准,交给内阁,计部将钱划出来,直接拨给军辎司,然后向各工厂下订单,事后对各参战将士进行犒赏,不过这个费用你必须列出清单,战后交由陆海部审计,最后交给计部审计销账。

大明陆海军部还有一项重要职责,那就是整个大明的国防教育。除了每年一次的招兵和学员军官招考,大明陆海军部每年还会列出一笔预算,用于各省的民兵和预备役训练,以及对国民的国防教育。

在这次调整,刘浩然对大明陆海军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陆军方面,继续保持常备军、守备军和民兵预备役军的区分。

按照刘浩然的计划,大明常备陆军将保持一百三十个步兵团,其中包括大内亲军的十个步兵团,全部装备火枪;四十个炮兵团,其中包括大内亲军的三个炮兵团和单独的十个重炮团和四个特种炮兵团;五十三个辎重团,其中包括大内亲军的三个辎重团和单独的十个快速辎重团。炮兵团很好理解了。辎重团就是运输团,它负责所属师的军辎保管、运输和护卫,一般有两千余人,多装备马车、驴车、骡子等“运输工具”,有一定的自卫能力。

刘浩然提出常备陆军在团的机构上增加师的编制,一个师直辖三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一个辎重团,一个直属工兵营,一个直属侦骑队、一个直属军令队、一个护旗营和其它师部直属单位,总人数在一万五千人左右。师的军事长官为统制,军政长官为录事长,幕僚长官为参军长。平日师部与各团分开,各驻一地,只留直属单位在师部。共计四十个步兵师。

常备陆军还将编练四十个骑兵团,其中包括大内亲军的两个骑兵团和两个独立的侦骑团,共编为十二个骑兵师,加上师属单位,大约在一万人左右。

如此算下来,整个大明的常备陆军包括大内亲军,总人数在八十五万。

由于这个人数十分庞大,加上刘浩然准备让自己的军队从半军半屯逐步走向全军事化,但是受现在生产条件的限制,数百万军队完全职业化是做不到的,但是刘浩然设想至少要让常备军逐步完全职业化。

因此,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刘浩然大幅度裁减了守备军的人数,从此前的一百六十余万裁减到如今的一百个步兵团,四十个骑兵团,二十个炮兵团,总计五十万。他们依然以团为单位,分布在各交通要地和重要城镇附近。他们平时半军半屯,尽可能保证粮食自给,同时也负责各自防区的军事防务。一旦战事发生,他们将接受军令司下达的动员命令,听从参军总署的调遣,加入到指定的常备军步兵师序列中去,成为他们的补充。

而民兵预备役依然由各地的县尉和守备负责日常管理和训练,一旦战事发生,他们将听从军令司的动员令,迅速集结到府治,组成预备役团,随时听从参军总署的命令补充到指定的常备师中去。县尉除了这个任务之外,还负责每年一次的招兵工作。

而各省的都指挥使除了管理各地的预备役民兵之外,还负责管理该省辖区内的守备部队,但是他没有调遣权,各守备部队只听从枢密院军令司的调遣。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调整(二)

第二百一十七章大调整(二)

海军的情况就相对简单许多。内河舰队属于守备军,各海军舰队则属于常备军,内河舰队主要有长江第一、二、三舰队,各自负责武昌以西、安庆至武昌、镇江至安庆的防务,镇江以东江面则由驻崇明岛的海军第一海防舰队负责;黄河第一、第二舰队,各自负责东京以西和东京至淮安清江的河防,清江以东防务由驻海宁的海军第二海防舰队负责,此外还有海河河防舰队、辽河河防舰队,而渤海湾的防务则由驻金州的海军第三海防舰队负责。

海军还将编制成四个舰队,驻舟山昌国的第一舰队,负责北至耽罗岛,东至琉球,南至台湾海面的海防和制海权;驻威海的第二舰队,负责北至骨廆岛(库页岛),东至日本岛,南至耽罗岛海面的海防和制海权;驻香江的第三舰队,负责北至台湾岛,东至吕宋岛,南至南海的海防和制海权;第四舰队则驻马六甲,现在负责整个南海的战事。

此外还有驻昌国的第一海军陆战师,驻耽罗岛的胶州的第二海军陆战师。驻广州的第三海军陆战师,驻辽阳的第四海军陆战师,驻汉阳的第五海军陆战师,驻釜山的第六海军陆战师,驻台湾的第七海军陆战师,从钦州移驻到越陈海门镇的第八海军陆战师,共计八个海军陆战师,近十万余人。

整个海军包括守备舰队、常备舰队、海军陆战师只有四十万人,这是由于北伐和对北元战事的拖累,大明一直没有太多的钱财用于大规模的造舰,一级战列舰还只有“帝国荣耀”号和“大明万岁”号这两艘姊妹舰,大明海军的主力舰-三极战列舰也才造了六艘,平均一年一艘,倒是武装商船从明历元年开始造了六十艘,平均一年十艘,因为这船能迅速带来经济效益,而且是各商业协会下的订单,不用大明海军出钱。想来北边的战事已经基本结束,大明在未来一段时间应该要将重点放在海军建设上了。

由于在这次调整中,刘浩然将常备军、守备军全部明确职责,他们将只负责大明国防,不再参与国内治安维持等工作,只会在出现大的天灾、叛乱等重大事故时才会投入使用。

可是为了保障地方社会治安,刘浩然在这次调整提出新建巡防部队,即巡防营,以营为单位,上面有省巡防司和全国统一领导机构巡防总署。专门负责大明国内安全保卫任务以及防卫作战、抢险救灾等,如保卫省布政司以上官署、高级官员,重要的工厂或公共设施、重要的交通枢纽设施,重点区域或节假日、戒严期的武装巡逻,负责看管监狱、拘捕所,协助巡检司、都察御史官署、按察司、法务部调查局、计部、皇家银行等司法或重要财金部门进行拘捕、看押、解运等任务,处置暴*、骚乱、严重刑事案件,以及边防巡逻等。

巡防营一般以队为驻守单位,驻守在县城附近,巡防营一般驻扎在府治,除了管理下署各巡防营分队之外,还有一支巡防队负责府治的治安任务。它按各省行政区域来划分省、府、县三极单位。

按照刘浩然的计划,准备编练四百个巡防营,也就是四十万,虽然还达不到每县一队,但是基本上可以覆盖大明大部分县,重要的工厂和设施。

巡防营接受内阁和枢密院双重领导,它的人员招募同陆军一样,由陆军部负责,实现和陆军一样的军衔,日常管理和训练由巡防总署向枢密院负责。由自己独立的军令署、军政署、军辎署,同时也接受枢密院的军政司、军令司和军辎司领导。但是巡防总署也接受内阁的调遣和指挥,各省、府、县的巡防司、巡防营也接受地方官府的调遣和指挥。

看到这里,在场的不少人在暗中猜测,这个新设的强权机构将会被划到哪个部去?十有八九是法务部,于是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法务部的老大-周祯。法务部已经权势熏天,再加上这么一个半军事化的机构,那还了得。

在这次大调整中,刘浩然确定了服役期限,所有大明男丁在满十八岁和县、府学毕业之后,都服兵役的义务,他们必须到当地的县尉官署报到,接受资格审查,一旦身体、“政治”审查合格,必须接受朝廷的征召,服从分配,加入到守备军或巡防营,而常备军按照惯例从守备军中三月新兵训练优秀者选调。

刘浩然提出,守备军和巡防营兵役期限是三年,常备军服役期限是五年,士官可以达到十年,他们叫退伍;军官如果在五十岁前没有升上将军,也必须退役;而将军则是终身制,就算六十岁退休依然保持军籍,朝廷继续养着。而逃除兵役将受到严惩,处五年劳役和一笔罚金。

前宋朝当兵不是什么好事,好男儿一般情况下不会去当兵,大明自刘浩然占据江南以来,军中将士们待遇极高。又恰逢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时期,百姓们又踊跃参军,加上刘浩然提倡的各种荣誉和宣传,长时间默化下来,使得大明陆海军将士的社会地位急剧提高,已经排到司政官员、大学教授、学校教师、医生的后面了,比律师和工匠还要靠前。

但是刘浩然知道,随着太平时期带来,开始稳定生活的大明百姓可能不会很踊跃地加入军队,参与对外扩张战争中去,为了继续保持军人的吸引性,刘浩然在这次调整中提出一揽子计划。

所有退伍的士兵,除了可以进入巡检司工作,还将获得一次免试进入各专学的机会,依照现在大明就业形势,各专学培养出来的人才将占据工、商、医、农等中级技术层,前途可是一片光明,虽然比不上诸大学毕业的学子,可是全国大学每年也只不过毕业不到一万余人,司政、医生、律师、工商各方面一分下去就没有几个了,反倒是各专学,一年能毕业近十万人,到哪里都吃香。而士官退伍。同样除了可以直接进入巡检司之外,还将获得一次进入大学学习的机会,更是不得了。刘浩然倒不担心士官的素质,他们能当上士官,必须考入士官学校学习,这个学习层面除了军事方面,在文化方面倒和大学预科差不多了。而且大部分士官都想着能考入军官学院,每年也考入一部分。

而军官退役之后,将免除司政考试,直接按照军衔级别降一级进入行政官员序列,又是一项极大的优待。

接着刘浩然宣布了枢密院几位大佬的名单。冯国用为都承旨签枢密院事,缪大亨为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兼都镇抚使,刘存孝伟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兼军政司录事总长,杨璟为军令司都司,康茂才为军辎司都司。参军总长刘浩然意属冯国胜,但是两兄弟同掌枢密院,他敢任命,冯氏兄弟也不敢接。再说了北方还需要冯国胜坐镇,一时脱不了身,只好再由冯国用兼任,因此也少了一个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

对枢密院和军方进行大调整之后,刘浩然又把目标转向了内阁等行政机构,最大的一项调整就是对内阁几个部进行了分拆。

工商部一分为二,分别成立商部和工部,运造部分别拆为营造部和运转部,这一点大家没有异议,毕竟随着大明的工商业发展,工与商已经开始分别占据大明国民经济的极大比重,再一个部门管就不好了,加上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施行,不仅工业商业大规模发展,城市建设、道路建设、水利建设也获得长足的发展,所以分设营造部和运转部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法务部也被分拆,分出一个内政部。不过大家想想,这也是情理之中,法务部权柄日益见重,一向讲权衡的皇帝陛下怎么能容忍呢?

看看内政部的职能,大家都吓了一跳,这可是一个强权新部门啊。

按照刘浩然的设定,原巡检总署撤销,直接由内政部管理。内政部设治安司、刑事司、户管司、理计司、庶务司、消防局和边境局,分别主管社会治安、刑事侦查、户籍管理、经济犯罪、部政内务、消防管理和出入境管理。社会治安、刑事侦查和从户部分出来的户籍管理不用说了,经济犯罪刘浩然原本不想设的,因为有个廉政公署在那杵着,行贿受贿、贪污挪用,它都可以查办。可是随着大明经济的发展,诈骗、走私等经济犯罪活动开始多起来。廉政公署有些忙不过来了。而刘浩然当初设立这一部门主要是打击贪污贿赂行为,不是让他们去管诈骗走私的。

于是刘浩然干脆在内政部设立理计厅,专门负责对诈骗、走私等经济犯罪进行打击。消防设立是由于去年南京城东市一场大火差点酿成大祸,幸好有驻守的大内亲军、南京陆海军官学院的学员冲上去了。这一事件让刘浩然意识到,随着大明的发展,各城镇将开始逐渐繁荣,届时一把火烧起来,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财富可能瞬间化为灰烬,不得不重视。边境局的出入境管理也是从户部分过来的,现在进出大明的人越来越多,必须由一个强权部门来执行这一事务了。

内政部分设的各厅直接指导各省、府、县的巡检机构工作,而各地的巡检刘浩然也做了调整。省设内政厅,府县设内政局,专门负责各地的社会治安等工作。

刘浩然还提出新设南京内政大学,各省设立内政专学,专门为内政机构培养人才。刘浩然将各地的巡检分类,一是巡捕,专门负责社会治安,平日四处巡逻,处理地方和道路的应急事务,预防和阻止犯罪,相当于另一个世界的巡警和交警;二是刑捕,专门负责侦查已发生的刑事案件,侦破后交由都察御史官署公诉;三是户检,也就是负责户籍统计调查以及百姓日常纠纷调解,相当于另一个世界的户警加片警。因此各县内政局分设巡捕队、侦缉队、户检科和消防队,各府内政局则分设巡捕处、侦缉处、户检处、消防处和理计处、理计队,各省内政厅分设巡捕局、侦缉局、户检局、消防局、理计局、边境局,负责对下属巡检局的工作管理和指导。

刘浩然按照另一个世界的警衔制度为内政部设定了相应的级别,从低到高分别是一级、二级、三极巡检,一级、二级、三极检正,一级、二级、三极检司,一级、二级、三极检点,

正都检、副都检。

按照刘浩然的规定,各级内政局(厅)主簿、主事、佥事有权调动当地平级的巡防营,如县内政局主簿可以调动当地的巡防队,府内政局主事可以调动该府的巡防营,省内政厅佥事则可以调动该省巡防司下辖的所有巡防营。

法务部被分出很大一部分权力后,它的主要职责没有变,依然负责保障律法的施行,维护官府的律法利益和保障律法对所有百姓的权益,依然下属典狱司、民权司、法务司和调查局;依然对监狱、特赦、假释、司法宣传等管理工作,调查局依然是通过调查违反刑事律法和重大案件的行为来维护律法,保护我朝免受敌对势力奸细破坏活动的威胁,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为中枢、各省、府、县官府提供执法帮助;依然承担国家“法人代表”的职责,而民权司则多了一项权力,对内政部这个强力执法部门的行为进行监督。

另外一个负责监管内政部行为的机构则是都察御史官署,按照刘浩然提出的新规定,内政部门只能依法拘留百姓三十六个时辰,要想正式逮捕起诉,必须经过地方都察御史的批准,刑事案件也必须经过拥有国家公诉权的都察御史才能向按察司提起诉讼。而都察御史除此之外,有权阻止内政部门任何一项违反律法的行动。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调整(三)

第二百一十八章大调整(三)

刘浩然对地方行政机构也做出了调整。由于此前官职品轶定得不是很合理,严重的降低了地方官的品级,使得中央权柄过重,而地方力量太小,无法制衡。毕竟很多政策、律法都是从上而下而来,地方权职太小就不敢得罪上官,只好诺诺唯命从事,许多错误也不敢提出和反驳。

因此刘浩然准备将地方官员的品轶升上去,根据他的调整方案,各省布政使为行政主官,参政为行政副职,原本的一省一个布政使、三四个参政继续保留,重要的职能厅,如内政厅、吏务厅的佥事加参议衔,直接组成省布政司参议会,而加参议衔的佥事则比一般厅的佥事高半级;府县也是如此,府衙由知府、同知、加协赞衔的主事组成府协赞会,县衙由知县、县丞、加协理衔的主簿组成县协理会,各自为各级地方处理政务的最高机构。

副相大学士为从一品,只有首相大学士为正一品;直学士为正从二品,各部尚书为正三品。侍郎为从三品;各省布政使为正三品,参政和加参议衔的佥事、首府知府为从三品;知府为正四品,同知和加协赞衔的主事、首县知县为从四品;知县为正五品,县丞和加协理衔的主簿为从五品;各县局主簿为正六品,副主簿从六品,各县局下属科室主官佐郎、乡正为正七品,副佐和乡保(副乡长)为从七品;八品和九品不分正从。

大家仔细看了一下,很多宦海沉浮的官员很快就看出名堂了,首先这各省布政使、参政、参议都无形中升了一级,和阁部的尚书、侍郎都是平级的,而知府、同知和各省职能厅佥事、阁部的诸司员外郎都是一个级别的。看来皇帝陛下是准备加强地方权职了。以后到地方去任职,这才算是一员封疆大吏了,不像以前,与阁部大佬们品级差了一级,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第二是这升职看来要分为几个关键门槛了,按照调整的制度,司政考举成功后,一年“见习期”一过,自然是九品,优秀者直接为八品。熬两年磨堪期,升到正从七品是个关键,表现好的,动作快的,下到乡里当个乡正、乡保,正从七品就到手了,比别人要快一步。要是差一点,恐怕只能多熬一两个磨堪期。上司看在你资历足够的份上,给你一个从七品级,可是不到乡里历练,恐怕没有那么顺利升正从六品,迈过第二道门槛。毕竟正从六品都是佐郎官,都是有些实权的。从正从六品升正从五品是第三道门槛,而且难度极大,可能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升上来。正从五品升正从四品,恐怕更难,只有升上四品官,你才算是踏上仕途青云。要是能升上正从三品,那真是要万中挑一。想到这里,这些人不由想起那些国试庶吉士,翰林院一年下来,直接授正从六品官,比人家足足快了好几步,就算考不上庶吉士,一个中举起码也是正从七品,比省试的举子们快两步。

公布这些调整方案之后,大家都知道,皇帝陛下接下来恐怕是要进行职位大调整。今年已经是明历六年了。很多布政使、尚书、侍郎都已经做了好几年了,也该挪挪位置了。

果然,刘浩然先从地方调整起,浙江布政使、湖北布政使、湖南布政使、江西布政使、广西布政使、广东布政使、贵州布政使等纷纷易人,由其他省参政表现出色者或阁部侍郎出色者接任。

接着刘浩然宣布孙炎出任吏部尚书,加直学士衔,罗复仁出任学部尚书,加直学士衔,宋思颜出任计部尚书,加直学士衔,杨元杲出任商部尚书,詹同出任农部尚书,章溢出任户部尚书,胡琛出任工部尚书,郭景祥出任营造部尚书,范常出任出任运转部尚书,所遗河北、山东、山西、陕西布政使则由原浙江省布政使汪睿、湖南布政使王濂、福建布政使詹同等人接任。其余各省布政使、参政又是一番换防,每省都要动两三个人。

内政部尚书这一热门由原法务部侍郎,调查局都事刘存礼出任,还加了直学士衔,一家伙迈入从二品大员。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童子营第一批出来的,是皇帝陛下嫡系中的嫡系,这么重要的部门,交给别人,不要说皇帝陛下放心,就是别人也不敢接手。原外务部侍郎,都知司都事杨宪终于当上了外务部尚书,让一直与他暗中相争的夏煜嫉妒不已。不过好歹他也被放任广东省布政使,成了一员封疆大吏,也不差到哪里去,也是正三品官职。他俩所遗留的都知司、监察局由刘浩然的国务秘书,第二次国试科举探花-陈志远和童子营出来的刘存久接任。

在会上,刘浩然严厉批评了主管“新闻监管”的礼部侍郎何谦之,夏时安上书一案原本闹得不大,就是因为“新闻监管”不力,让两封上书居然见报,结果酿成了一场事件。

何谦之被训得满头是汗,他的前任是刘存信,由于北方战事,刘存信被抽调去顺天府担任同知,而刘浩然出于拉拢江南学派支持他对北元作战,于是让出身江南学派,立场还算中立的何谦之接任。想不到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刘浩然话落音,何谦之站起身来,拱手向刘浩然道:“陛下,臣自知失职,不敢再恭据要职,现向陛下请辞。”

“准了!”刘浩然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就由徐茂诚接任吧。”

徐茂诚字昌信,是首次科举榜眼。也做过刘浩然的国务秘书,后来转职吏部、礼部行走,又后出任地方知府,现在为江苏省参政。

听到这里,礼部尚书钱用壬也站起身来向刘浩然请辞,也被准了,出人意料的是礼部尚书由原贵州省布政使胡惟庸接任,还加直学士衔,直接步入中枢。胡惟庸在贵州省干得不错,将整个贵州省治理得井井有条,不仅配合着贵州都指挥使击退几次云南梁王的进攻。还平息了好几次省内土司造反,更绝的是他一手协助进剿,一手大玩手段,鼓惑大批山民走出深山老林,到指定的坝子居住,建立城镇,加上他年年走李善长的门路,李善长对其印象不错,每年磨堪都有优,又几次向刘浩然推荐,因此入了帝心。

周祯也交卸了法务部尚书一职,交由法务部侍郎左泉道接任,专心当他的“政法委书记”去了,因为他分管的部门除了内政部、法务部之外,还有新设的专门负责监管大明国家机密的保密局以及监察局等机构。

各部尚书、侍郎换了一大半,就陆军部、海军部没动,直学士也换了一批,就大学士没有动,还是那四位。刘浩然以国事军政不可分开为由,补冯国用为大学士,凑足了五人,补刘存孝、缪大亨为直学士,加上吏部尚书孙炎、陆军部尚书刘基、海军部尚书俞廷玉、学部尚书罗复仁、计部尚书宋思颜、内政部尚书刘存礼、礼部尚书胡惟庸、应天府府尹杨元杲,凑足了十人,比原来少了六个,原本要凑足十一个单数,但是属意的参军总长让冯国用兼领了,只好空缺一位。

而刘浩然让军方进入大学士和直学士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军政现在已经划分得很清楚了,而且也各成体系,不相往来。但是过于分割了又不太好,进入热兵器打得就是钱粮,没有行政单位的财政支持,军方也难,现在预算和开支都掌握在内阁计部和陆海军部手里,军方必须在大明最高国事会议上有自己的声音,不能事事靠皇帝陛下去争取。

而削减直学士也是为了避免内阁中互相钳制。有的侍郎加直学士衔,比尚书还要厉害,这让高一级的尚书如何处理和协调事务?

刘浩然还指定了各地方必须加衔的官职,如各省,除了一个布政使、三个参政,都指挥使,吏务厅佥事、内政厅佥事、礼事厅佥事必须加参议衔。这四个官职换到另一个世界,一个省军区司令员,一个是省组织部部长兼人事厅厅长,一个是省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厅长,一个是省宣传部部长兼统战部部长,不入常委行吗?还有一个必须加参议衔的就是省治所在府的知府,而府加协赞、县加协理衔就以此类推。算下来,地方上各级都是九个“常委”,只有县比较特殊,因为它不可能让一个乡正加协理衔,只好补了一个计事局主簿。

刘浩然接着宣布,所以退仕的尚书侍郎均加授荣禄资政大夫之职,虽然是个虚职,但是刘浩然新设资政院,请这些荣禄资政大夫就职,赞襄国事,尤其是在律法制定上,刘浩然言明会重点考虑资政院的意见。同时,刘浩然也宣布将从大明各地各界中选出贤能达士,授予资政大夫一职,代表各界百姓的利益,参与到律法制定上来。

讨论完这些东西,刘浩然又提出一个让众人议论纷纷的调整,那就是设立几大卫戍区。刘浩然在心里其实不愿意搞这种大军区制,因为这样很容易引起将领拥兵自重,唐朝节度使就是一个例子。不过刘浩然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采取这种大军区制,这是因为在当前的通讯条件下,建立美国那种只设几个指挥司令部,打起仗迅速调集兵力就行的体制是不可能的,必须建立一套有一定应变能力的区域军事防御指挥机构。

刘浩然计划在东北成立辽阳卫戍区,负责辽宁、三江、省的防务,并负责对朝鲜的监视;在华北成立北京卫戍区,负责顺天府、河北、集宁、山西的防务;在漠北成立和林卫戍区,负责和宁、益兰、岭西的防务;在西北成立西安卫戍区,负责陕西、甘肃和将来将收复的青海的防务;在北方还成立东京卫戍区,负责河南、山东的防务;在东南成立南京卫戍区,负责江苏、浙江、安徽、江西的防务;在中南成立武昌卫戍区,负责湖南、湖北和贵州的防务,在南方成立广州卫戍区,负责广东、广西和福建的防务。至于耽罗岛、琉球岛、台湾岛、海南岛则直接交由海军负责防务。

这几大卫戍区的主官为大都督,各自下属有录事长、参军长,有各自独立的参军署、军政署和军辎署。负责各卫戍区防务建设规划和各所属常备、守备部队的日常管理和训练,实施联勤保障,战时即为该卫戍区指挥机构,负责对该区下辖的各陆军指挥作战。

为了防止卫戍区大都督拥兵自重,刘浩然设定了各种措施。首先严禁各卫戍区对辖区各省地方官府和司法机构进行任何的干涉;军费军辎下拨制,各卫戍区的军费和辎重物资均由军辎司下拨,各区不得向陆军部索要和订购;平时没有调兵权,除了经过枢密院批准,军令司下达指令进行军事演练;换区招募兵源,也就是北京卫戍区下辖的各省招的兵必须到辽阳卫戍区入伍;军官轮换制,即军官从哨长升到都营都可以在原部队,但是一旦升到团统领,必须换到另一师,升到师统制,必须换到另一卫戍区;枢密院直接监控,枢密院参军总署、军政司、军令司平时可以直接对常备军师一级进行监管和调遣,对各省都指挥使所部进行监管和调遣;军衔权限制,所有军官升军衔,必须交由军令司监管和批准,各师、各都指挥使司只有对尉级军官进行升衔,但必须报卫戍区和军令司核准报备,各卫戍区只能对校级军官进行授衔,但是必须向军令司报批,等等若干条。

设立卫戍区和大都督的确引起了众人的议论,但是这是军方的事情,文官们不好发表意见,既然皇帝陛下坚持,军方又没有什么意见,这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御前全体会议开了一整天,让与会的众人都有些疲惫不堪,但是宋濂依然拉着刘基到自己府邸坐一坐。

“伯温,你说陛下今日这番大调整是为何意?”宋濂有些郁郁不乐道,今日大调整,淮西派可谓是大获全胜,大学士、直学士、各部尚书占据优势,江西派也有所斩获,只有江南学派不但没有收获,反而“失地”不少,勉强保住了几个侍郎和省布政使、参政的位置。

“巩固军权。”刘基默然了许久才低声答道。

“巩固军权,那又设立内政部和巡防营干什么?”宋濂不解地问道,内政部和巡防营这两大强权机构已经设立,但是要发挥作用还要等到《大明内政法》正式颂布。御前全体会议之后,除了各机构调整之外,最关键的是相应的律法制定和修正。

“陛下深意,伯温不敢妄猜,只是略悟一二。”

“伯温请说。”

“军对外,此两机构恐怕要对内了。”

宋濂不由一惊:“你是说……”

“漠北已定,天下初定,大明上下的注意力恐怕会移向内,将来不会太平的。”刘基悠然说道。

宋濂默然了,他已经想明白刘基所言,大明大的战事已经没有了,境外的大敌也基本消除了,接下来的就是扩张疆域。但是这些对于国内各派势力来说过于遥远,他们恐怕会将注意力放在政治斗争中来,各种被北伐、漠北战事压制的矛盾会接连不断地出现。难道皇帝陛下开始为此做准备了。

“这到底有何用处?”宋濂不是穿越人士,当然不知道类似公安部和武警部队的内政部、巡防营到底可以派上什么用场。

“当时就知道了,我只知道,武有武的战法,文有文的斗法。不敢妄言猜,不敢妄猜!”刘基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北方学派的出路

第二百一十九章北方学派的出路

就在刘浩然大调整后的四天后。南京一处府邸,三个中年人正坐在那里低声议事。

“那位江南名士被陛下一顿雷霆大怒,然后迎面丢了上书,吓得是面无人色,据说连黄白污物都吓出了。幸好陛下没有深究,要不然这一条就能治他个不臣之罪。”开口说话的正是张文谦之后张濂,算是北方派的翘首和实力派。北方派虽然学了理学,但是却不为自认为理学正统的江南学派所认同。而张濂与在座的刘承志、王宜循由于家学的缘故,除了传承了北方理学,还精通天文、地理、算学等杂学,所以被江南学派排斥地非常厉害。

“可不是,江南名士居然是这个风骨,真是……”王宜循翕然笑道,脸上也是一番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们来到南京之后,可没有少受江南学派的挤兑,现在能看到这些不可一世的名士出丑,心里当然别有一番开心。

刘承志坐在那里默不作声,脸上丝毫没有嬉笑之色,而是满是凝重。

“传义,你这是怎么了?”刘承志在北方学派中一向以多谋深虑而著称,就是连老一辈的孙仲良、姚尚鲁等老夫子对其的意见也很重视。看到他这个模样。张濂和王宜循都有些诧异,不由开口问道。

“我在想我们以后的出路。”刘承志叹了一口气说道。

听到这话,张濂和王宜循都不由地神情黯淡下来,自从明军北伐,天下一统之后,他们这些北方学派的翘首被礼请到南京之后,虽然待遇极优,但是刘浩然却很少去接见他们,可以说是不闻不问了。皇帝陛下态度如此,下面的人就明白是什么回事了。张、刘、王三人在弘文院过得不是很开心,重要的“项目”根本不让他们插手,说白了就是不信任他们。要不然凭借大明弘文院现在的实力和所要承担的“研发项目”,怎么也能让这些传承“紫金山学派”杂学的三人能够大展手脚。

“或许是我们祖上有污行?”张濂犹豫许久才开口道。他不得不承认,祖上在元廷曾经当过大官此前让他们胆战心惊。要是按照前武烈王刘福通的做法,绝对是满门杀得干干净净。幸好大明皇帝还算“仁厚”,没有算总账,反而礼待优遇他们。

“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刘承志摇摇头说道,“我们祖上出仕过元廷又如何?现在朝中多少重臣没有出仕过元廷?尤其是江南学派,不少名士不仅中过元廷的举,也做过官。他们本人出仕元廷的都没有事,还受到重用,我们这些人仅是祖上出仕而已,怎么会受到牵连?”

“或许是皇帝陛下出身江南,又在江南起家,所以会侧重提携江南之士。”王宜循猜测道。

张濂和刘承志都默然了,这一点可能最靠谱,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这些人岂不是被皇帝陛下为了安定北方人心请到南京来供养的,以后岂不是就此终老一生?想到这里,正值中年的三个人都有些心有不甘。

“我看似有不妥。”刘承志想了许久,最后摇头道。

“传义兄,有何不妥?”

“我观陛下用人治政,全在一个权衡。”刘承志一边琢磨一边缓缓说道,“陛下以淮西派制衡江南派,又何尝不是以江南派制衡淮西派。虽然这次江南派出了夏时安事件,可是陛下仅仅处置了涉案的少数人,江南派根本却丝毫没有触及,而且这次大调整,如果陛下真的对江南派厌恶的话,怎么还能让其派保持一定话语权呢?”

“我明白了,传义的意思是陛下不愿意将江南派一棍子打死,就是还想让其牵制淮西派。”张濂眼睛一亮,连忙轻声答道。

“为君者,自然不希望看到臣下一家独大,这是帝王之术。想来李相和军方他们也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出来要求将江南派赶尽杀绝。”刘承志半闭着眼睛点头道。

“传义所言极是。李相为相十余年,久居高位,自然是非常老道。而军方几位领头之人,不一不是聪慧之人,又跟随陛下多年,深知圣上性情。他们真要是出手将江南学派铲除,恐怕就要轮到他们被猜忌了。”张濂也点着头道。他们三位祖上都是做过高官的,自然对政治斗争有些家传功底。

“我来算算,咱大明庙堂之上有几股势力,首先是淮西集团,他们不仅有在军方占据优势,更有李相和汪副相这样的领军人物,现在又与江浙新兴的商人勾连在一起,论权势是第一,论钱财不为第二,正是如日中天;接着是江西学派,他们讲得是陆家心学,与程朱理学不是一路人,加上跟随陛下多年,学术思想开始受到默化,为首的为帝师朱老老夫子,直学士、学部尚书罗复仁,加上他们兼容了两湖学子,声势更是迅速而上;太平派出自淮西,却异于淮西,他们以安徽学子、新兴工匠商人子弟为一群,以王侍尧、叶淙温等人为首,虽然现在不见显彰,但绝对是前途光明;最后是江南学派,他们秉承理学正统嫡系,为天下文人之首。更有江南诸地的大世家、大地主为根基,能与淮西派一争高低,横为对手,不容小视。”王宜循在旁缓缓细算道。

“淮西派缺陷在军权太盛,如不是李相等人从龙甚早,陛下应该不会将军政大权集于一派,而且他们多出身微寒,无同窗好友纵横,人脉上差了江南学派几筹,加上家学不显,子弟多无俊才,显得后继无人。不过他们这次将礼部尚书胡大人推上直学士,总算没有青黄不接。”

“传义,你这话的意思是什么?”王宜循有些诧异了。

“什么意思?吏部孙大人,计部宋大人,户部章大人等等纷纷调入中枢,还不明白吗?李相执掌中枢十多年了,现在天下已定,五年计划顺利执行,一切都走上正规,陛下还会让李相独掌国事多久?李相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力挺胡大人入阁。”

“原来如此,陛下和李相都在为将来辅路。”王宜循点点头了然地道。他们三个是世交好友,无话不谈,而且是荣辱一体了,所以才谈得这么透。

“夏天平这个憨货上书中说的话有些道理,只是此人野心太大,这才犯了陛下的忌讳。如果他将矛头指向李相,说不定此事还成了。”刘承志突然轻声笑道。

王宜循和张濂默想了一会,也明白了刘承志所言的意思。夏时安提出由于战时体制,重臣权柄太擅,现在进入太平时期,应该要抑制权臣的说法有一定道理。可是他不应该直接指向淮西武将集团,这个集团一来非常庞大,二来他们只忠于皇帝陛下,是刘浩然坚实的基础,夏时安想拿这个集团开刀,万一不好乱了刘浩然的根基怎么办?如果将上书的目标指向李善长,随便找几个借口,请陛下换首相,以防军政勾结,说不定还真能扳倒李善长。只要李善长一去,淮西集团失去一臂助,加上现行体制军方不得干政,淮西武将集团失去在政界的代言人,又无法寻找合适的新接替人,这朝堂之上还不是可以由江南派徐徐图之。但是刘承志心里清楚,刘浩然这位陛下的心思一般人猜不透,谁也不知道抨击李善长的下场会是什么?说不定会更惨。

“传义,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张濂开口问道。他们都有一肚子的政治抱负,让他们终老在弘文院,的确是让他们有些憋屈。

“我也一直在想此事。咱们北方学派,论宠幸亲近,不及淮西集团,论人脉影响,不及江南学派,论朝气活力,不及太平学派,论地方实力,不及江西学派,我们必须找到自己的长处,找到合适的发展之道,才能一展宏图。”

“长处?传义,你说咱们的长处在哪里?”

刘承志默然想了好一会才微笑地说道:“我们最大的长处是不为江南学派所容,又与淮西集团无瓜葛,身家清白。”

“这又是怎么一说?”张濂和王宜循感觉意识到什么,但是却又没有想通,只好开口问道。

“江西学派与江南学派纠缠不清,陛下重用之。又怕两派连为一体,太平派出自淮西集团,两者利益相连,可算为一家。”刘承志抚须道。

张濂和王宜循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江西学派虽然和江南学派不是一路人,但是他们同为儒学,又都重理学,说不好听是同根同源,而且两派学子名士多有往来,不是同窗就是有师生之情,割不断、理不清,谁能分得那么清楚,就好像此前江南派和浙东派,以前不也是各成一派吗,后来为了共同对付淮西派,还不是最后联手合为一派。虽然现在他们政见不一,江南学派在理学的基础上改良学术以适应皇帝陛下的政治思路,而江西学派是在改良理学以适应皇帝陛下政治思路的基础上建立新学术,但是难保将来出现共同的政敌,两者由于历史渊源的缘故会很容易地走到一起来。

而太平学派中与淮西集团利益密切相关,太平学派为淮西集团开工厂,制新品,大兴商贸赚钱,淮西集团则为太平学派提供政治支持,两派实质上是一体的。太平学派一旦上台,则很有可能成为淮西集团的政治代言人。

而北方学派则没有这种顾虑,首先他们与淮西集团根本没有什么往来,也没有利益上的纠缠。与江南学派,虽然都挂名理学,但是北方派看不起江南派的“迂腐”,江南派看不起北方派的“粗鄙”,加上南北地域的关系、孔庙南北宗之争等历史渊源,要想北方派与江南派联合在一起,比江西学派与江南学派联合在一起要难上数十倍。

北方派大可以利用这一优势,成为朝堂上新一股势力。而且北方地域这么广袤,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声音呢?而且做为擅用权衡的刘浩然,当然不希望北方这块不小的区域成为淮西集团或者是江南学派的附从。

“传义兄可有着手之处?”张濂、王宜循两人连忙问道。

“青云之路,无非是治学和治事。”刘承志眼睛眨巴道,“治学?理学我们治不过江南学派,而且我观陛下对理学虚无之说并无好感,但新学我们治不过太平学派,只能在治事上下功夫。”

“治事?”张濂和王宜循略有所悟。

他们三人都是紫金山学派的大才,而紫金山学派除了学习理学之外,更注重学以致用,算学、天文、地理、营造工程无一不精,所以他们祖上才能够得到元帝的重用。

“前些日子,我们蒙陛下恩见,当时提及了我们所处的世界为圆球,可分为南北半球,提及了新算学三角函数,更提及了当初郭公之功绩。”

刘承志所言的郭公就是王宜循的师公郭守敬,而郭守敬此前曾经拜刘承志的先祖刘秉忠为师。

“怎么不记得,当时陛下谈及郭公编《授时历》,创制和改进了简仪、高表、候极仪、浑天象、仰仪、立运仪、景符、窥几等十几件天文良器,进行了四海测量,得出北极出地高度(观察北极星的视线和地平面形成的夹角度数),新测了二十八宿距度,测定了黄赤大距(即南北回归线),更取得黄道岁(即回归年长度)为365又2425日,是为赞叹,誉之为古往今来天文第一大家。”王宜循满是自豪地说道,说罢又不由接了一句道:“传义言此事又是何意?”

“此前陛下不是传诏紫金山天文台,要取得测量经度之法吗?”

王宜循和张濂不由大惊:“传义已有定计?”制定经纬度是刘浩然提出来的,但是如何精确测量却是个大问题,牵星板可以粗略测试纬度来,可是精度太差,差几度就是数百公里,所以紫金山天文台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而刘承志由于对天文学、算学非常精通,时常盘桓在天文台,知道整个过程,再与刘浩然一番细谈后,获得了大量近代代数和几何学知识后,心里有了新的想法。

刘承志微笑道:“与陛下深谈后刘某颇有感悟,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只要我等三人再好好合计一二,定可找出万全之策。”

“传义兄准备以此法为进身之策?”

“应该是我北方学派的进身之石。”刘承志微笑着说道,“陛下不用无用之人,重淮西集团,因为它武有定四方的名将,文有安天下的良相,重太平学派,因为它能兴工商,聚财利,重江南江西学派,因为它能抚人心,安士林。我北方学派如果把拿出些真本事来,不要说闲置两三年,就是数十年也是可能的。”

张濂和王宜循默然点点头。他们不是没有本事,而是缺少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当初刘浩然将他们闲置在弘文院,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明历六年十一月十五日,弘文院院士刘承志、张濂、王宜循上测试经纬度新法,即树一根杆子,不停地画出它的影子,当影子最短时,影子的方向就是标准的南北方向。然后,当太阳位于正南(地处北半球时,测量影子和杆子的长度,用三角函数算出太阳仰角。然后看测量的具体日期,已知春分或秋分时太阳直射赤道、夏至或冬至直射北回归线和南回归线,利用这几个已知条件和测量当天的具体日期进行三角函数插值,得出修正值后和太阳仰角相加可得出当地纬度值。在看太阳过正南北向时的时间,和零时区十二点整点的时间差进行计算,就可以得出经度值。

这其中三人向刘浩然详细地请教了三角函数,幸好这位皇帝陛下在另一个世界是学工科的,对这一在工程中运用非常多的数学知识记忆犹新。而且这新的测量方法还对大明的钟表制造业这一精密机械制造提出了新要求,因为只有时钟越准,测出的经度就越精确。

经过几次实地测试,刘浩然发现这效果非常不错,不由“龙颜大喜”,这可是为大明远征和航海提供了强有力的保证。于是下诏授刘承志、张濂、王宜循三人为格物院院士,聘为南京大学教授,鼓励他们将经纬度测量方法不断完善,提高精度,并制作方便、高精度的经纬度测量仪器。

明历七年二月,刘承志、张濂、王宜循终于发明了简易经纬度测量仪,这和历史上的八分仪很相似,但是也要简单一些。不过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就是要靠格物院的院士、大学教授们不断去完善数学、物理等理论了。

明历七年三月,刘浩然与三人深谈一次后,授王宜循为紫金山天文台司事,授刘承志为礼部员外郎,张濂为营造部员外郎。

第二百二十章 越陈的覆灭

第二百二十章越陈的覆灭

明历七年二月,越陈福禄州安远城。这座位于西道江(今红河)一条支流旁的城池现在是越陈的临时首都,也是最后的希望。

这座被围了足有两年半的城池显得死气沉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大陵墓。如果不是城外营寨人声鼎沸,只怕有心人也会觉得这座越陈昔日的第四大城是不是变成了一片死地。

蓝玉从正中的大帐走了出来,周围护卫的军官士兵齐刷刷地向他行礼。过了一会副将汤和也走了过来。

“汤将军,城里的情况如何?”

“已经撑不住了,城陷怕是就在这两天。”

“打了三年了,也该结束了。”蓝玉笑了笑说道。他站立在那里,目光远远地投去,笼罩在了整个安远城。

明历四年二月,蓝玉和汤和率三万日本雇佣兵杀入越陈,一路上攻城陷地,所向披靡。四月,迁都到峰州新昌的越陈国主陈暭遣其兄左相国、恭定王陈暊率三万精锐之师前往南定迎战。

陈暊知道明军锐不可挡,于是便率部退入汇南山,凭险扼守,以避明军锋芒。这位有些才华的恭定王认为,与明军交战,不可求速,唯有凭借地险,徐徐抵之。再让越陈最大的“武器”-天气和疫病出来对敌,这是越陈乃至前朝国家对付中原军队不二的法宝。待到明军被暴雨、疟疾、瘟疫折磨地士气大落,全军大减员,又受粮草困扰时再率部出击,定可获胜。

蓝玉洞察陈暊这一用意之后,一边遣出兵马,四处抢掠粮草,就食于敌,另一边知会海军,派遣警戒快船等战船,逆西道河而上,炮击太平、唐林、嘉宁、新昌等城,并要求制蓬峨率占城军加强对军安、移风等越陈南线城镇加强攻势,给越陈朝廷施加压力。

六月,新昌城的越陈朝廷受不了四处乱飞的告急文书,也忍受不了不断传来的城池陷落的消息,接连急命陈暊,要求他速速率军出战,力求一战击溃明军,扭转战局。越陈满朝上下,两班文武都将希望寄托在这位至性聪睿、武备文修的王爷身上。

陈暊率领三万将士,五百战象出战。他先遣两百战象,一万将士死命向明军左翼进攻,吸引明军的注意力,将明军主力调至被一条小河所隔的左翼战场,然后尽遣主力三百战象,两万精兵组成的中军。准备一举突破明军中军的战线,进而达到先灭其中军,摧其中枢,再包抄左翼的目的。

可是陈暊的中军刚一接战,就受到了蓝玉布下的两个炮兵团的猛烈炮击,三百战象受从未遇见的火炮刺激,大半发狂,拼命地向后退去,甚至将己军阵线冲溃,踏死踏伤无数。蓝玉接着将埋伏已久的三个步兵团全部投入,追着越陈军的屁股后来打。

炮击不断,齐射连绵,越陈中军很快就全线崩溃,陈暊再也控制不住军队了。但是这位越陈恭定王知道,自己被国主弟弟派到这里来是别有用意的。打胜了当然好,帮弟弟保住了江山,迟点时间再收拾自己,打败了,那位早就对自己戒备很深的弟弟当即会举起刀子来。

知道没有退路的陈暊率领五十头战象向明军舍命冲去,最后被近万火枪和数十门火炮淹没,死于乱军之中。

陈暊死了。越陈国主陈暭去掉了一块大心病,但是他想与大明谈和的心情却更加迫切了。再打下去,越陈数百年的家当就真的要打完了。

于是他连遣六位使者,向蓝玉求降,价格一降再降,从称臣藩属到仅领国公,暂守越陈。但是蓝玉只有一个答复,“无条件投降”,什么条件都没得谈,大明铁了心要将越陈纳入疆域版图。

既然谈不拢,陈暭也恼了,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猫。这位越陈国主神奇地从病榻上站了起来,四处传檄,征集勤王之事,并将附近的物资、粮草、兵力全部运输到安远城,然后迁都安远城,准备在这里进行笼城。

陈暭选择安远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来这里是越陈的腹地,附近城池还有不少兵力和积粮,聚集在一起足够守城用的;二来这里位于西道河支流旁边,即不用担心水源问题,又不用担心大明海军的战船会逆流而上。大明海军的火炮可给他留下深刻的映像;三来这里背靠南掌王国,现在南掌王国国王法昂王刚刚一统南掌不久,正是雄心壮志之时,陈暭已经遣使卑词重利向其求援。

明历四年八月,蓝玉、汤和率部与占城国主制蓬峨部汇合,两国合兵一处,共计八多。将安远城团团包围,开始长达两年零六个月的围困战。

安远城被围上了,蓝玉指挥八万大军在外,陈暭率领四万兵马在内,开始斗智斗勇起来。不知为什么,蓝玉似乎不是很热衷攻城,他只是命人在安远城挖下三道壕沟,竖起两到木栅栏,将安远城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开始清理起安远城外围。

越陈经过大明和占城联军的连续打击,已经元气大伤,许多见识多的越陈地方官纷纷举城投降,先避一避风头,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要是想当忠臣,绝对会被大明、占城联军拉出来当典型。当然了,也有少数城池守臣学了中原的“忠孝仁义”,决心为越陈尽忠。蓝玉也不客气,利用占城四万精锐之师。配合两个火炮团,让这些人得偿所愿,为越陈尽忠。

几个城池攻防战一过,大半年时间过去了,虽然越陈只剩下一个安远城还在“坚持抗战”,其他州府城池已经闻风而降。但是大规模的“游击战”却如火如荼地开始了。很多城池虽然降了大明,但是暗地里却心向越陈,这些心有九窍灵通的越陈官员都认为大明这次对越陈的攻略跟以前一样,只是给越陈一次严惩,事后还不是要发扬天朝的“传统风格”,传诏天下,宣扬一番上国天朝的威严,说说越陈国的“薄德”,最后还不是要将越陈数千里江山还给陈氏王族。

于是这帮越陈地方官员一边升起大明的旗帜,一边翻出陈暭的勤王诏书,心思翻来覆去一番。终于想“通窍”了。不少城池今日还挂着大明的旗帜,明日摇身一变,又重新挂上越陈的旗帜,恢复陈氏王族的荣光,等到蓝玉遣大军一到,他们马上又痛心疾首,幡然醒悟,重投入到天朝的怀抱。

等到来复几次,连属下的将领都有些不耐烦了,蓝玉依然不动声色,任由这些越陈地方官员复叛复降,直到明历四年雨季入冬,南掌国雄心勃勃的国王法昂王范甘刚合并万象、川圹、占巴塞等小国,建立统一的南掌国家,自认为自己手里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又觉得与越陈国是唇亡齿寒,毕竟南掌国与越陈国一样,北边都与天朝上国接境,面临着来自北方的强大压力。不过与越陈不一样的是,南掌国的北边主要还是北元的残余,蒙古梁王,而国王范氏一族曾经受过元廷的册封,成为元廷的老告总管,所以对北元还有一定的“情义”。在自身强大起来之后,又受到梁王的唆使和支持,范凡决心与大明对抗到底,于是对正在经受大明“侵略”的越陈持支持态度。

明历四年十二月,范凡遣两万兵士,一千头战象杀入越陈的西部忠诚州。蓝玉闻报后连忙收缩兵力,命制蓬峨围住安远城,自与汤和率领两万多日本雇佣兵和第八海军陆战师,列阵迎战。

对付南掌军还是老一套,先以日本雇佣兵打头阵,引南掌兵步步前进,队列分散,然后集中火炮团进行轰击,而三个步兵团从左右侧翼逼近。南掌以战象为主的军队和越陈军队一样。被火炮和火枪的轰击和齐射声打晕了头,尤其是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战象,慌成了一团,不少发了狂地向后跑,将己方的阵线冲得七零八落。不到两个多时辰,南掌军大败,退回国内。

南掌国败了还没什么要紧,因为此役还没有伤到其国家和军队的根本,还有一战之力,但是关键是领军的正是有机会继承王位的二王子范常。他领着败军一回来,南掌朝中还没来得及讨论如何继续对越陈国进行援助就陷入了一场内争之中。也有机会继位但是一直被二王子压制的三王子范况马上联络一帮近臣对二王子范常的败师辱国进行抨击,而范常一系也不甘示弱,还以颜色。而范凡因为年老体迈,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正对继承人一事略有动摇。遇上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位老南掌王有些失去掌控力了,加上其他王子参与和别有用心之人煽风点火,内宫、朝臣、将领各方势力纷纷被卷入这场声势浩大的夺储之争。由于双方实力相当,加上范凡对历来受宠的范常开始失去信心,于是彼此都斗得不亦乐乎,一时半会没有结果,于是便放下勒令对越陈的军事支援,改为边境驻军接应等“精神支持”了。

但是受南掌国此前大举援助的“鼓舞”,很多越陈地方势力再次举起了“勤王义旗”,而且声势浩大,决心更胜此前。

此时的蓝玉终于露出真面目,他率领主力大军开始重点清剿,所有参与“叛乱”的越陈官吏、贵族、豪强一律“灭户”,所有参与其中的越陈兵士和青壮三抽一,三个中抽出一个进行斩杀。一时间越陈各地血流成河,西道河和诸支流赤色千里。

经过两个多月的清剿,大约超过十五万越陈男人不分贵贱,一律死于蓝玉的军令之下。受蓝玉这种残暴手段压制,越陈的抵抗势力立即蛰伏下去,转入地下活动,不少地方势力在血淋淋的教训下终于又认清的形势。

不过蓝玉这次没有放过他们,所有投降的越陈贵族、地方世家豪强和官吏全部被夺去家财,一家老小被流放去了大明正在极力开垦的台湾岛去当苦力去了。

明历五年的雨季开始到来,越陈的抵抗开始由官方转入“民间”,不少民间英豪开始冒头,率领自发组织的民军开始对抗明军。这时蓝玉采取了新的战略战术,他率领主力与占城军队换防,大明军队执行继续包围安远城的任务,占城军开始在时而连绵不绝,时而断断续续的雨中对越陈义军开始清剿。

不过蓝玉组织的清剿活动非常有组织性和效率性,他按照河流、道路将越陈地区分成几个区,占城军队占据河道要路的转运要点,然后按区进行清剿,谁完不成任务就找制蓬峨追究相应占城将领的责任。

占城军队按照蓝玉的指示,开始分区清剿,他们一般是多路并进,中心开花。先挤压重点区域越陈义军的活动范围,然后四面围剿,直掏老窝。对于“匪患”非常严重的地区,则称之为“清剿加强区”,占城各路人马一般执行三光政策,该区的百姓不是被按照此前达成的协议送到占城国了,就是被迁移到“普通清剿区”集中居住。

由于占城军队执行了非常严酷的政策,各“清剿加强区”的义军举步艰难,他们赖以生存的百姓纷纷被迁走,地方化为焦土一片,而四处又都是占城的优势兵力。于是不少越陈军队相继被占城军剿灭,只有少部分转战它区和逃入南掌国。

明历五年下半年,越陈国的形势逐渐趋向于有利大明,蓝玉继而开始第二阶段的清剿活动。蓝玉在占城军队的基础上开始招募越陈“仆从军”,这些仆从军一般是从比较听话的“普通清剿区”招募,有家有口,实行严酷的连坐法。其中一人犯事,不仅同伍同队兵士受严惩,家人也会受到牵连,面临被灭户。

在组建了两万多仆从军,减缓了占城军的压力之后,蓝玉开始在越陈清点人口,共计府州四十二、县一百五、户二百六十万,比越陈官籍中少了四分之一。被清点出来的越陈百姓全部被集中在城镇和指定的村落居住,出入严格检查,下地耕种有仆从军和占城军“保护”,严禁百姓与义军联系;秋收的粮食大部分被蓝玉下令集中保管,只留下仅够越陈百姓十天的用粮,此后每十天再按户籍发放一次,防止百姓用粮食接济义军;时不时地派出清剿队伍,对于没有登记在册的耕种田地,不管是百姓私自耕种的还是义军悄悄耕种的,一律化为焦土,坚决不让义军收获一粒粮食;非主动投诚的被俘越陈义军全部处死,与义军有牵连的百姓家男丁全部处死。

一系列残酷的清剿和管理,越陈的义军终于开始熄灭,没有人能够在这种血腥的制度下煎熬多久,意志坚强,一心为国的越陈毕竟是少数,加上越陈朝的官府、贵族、豪强体制已经被摧毁,在部分带头人被杀之后,一般的老百姓也不愿意冒着被灭户的危险加入义军了,到明历六年下半年,越陈境内已经很少看到义军的影子,而蓝玉也获得了一个“灭户将军”的称号。

但是大明和占城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日本三万雇佣减员超过一半,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疾病的非战斗减员,使得枢密院只好在日本又紧急招募了五千人,保证一定的军事实力;第八海军陆战师减员三分之一,只好从第六、七海军陆战师中抽调人手保证满员编制;制蓬峨的四万占城军伤亡超过了两万多,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国内抽兵,几乎耗空了主力。

“将军,城内越陈国主遣使出城,愿意无条件投降。”二月二十一日,当蓝玉又一次眺望安远城时,副将跑来禀报道。

二月二十二日,陈暭奉国玺,率文武百官、王族等四百余人及城中军民三万余人出城请降,看着这些皮包骨,目光呆痴、步履艰难的越陈人,不知道真相的旁人可能以为这些都是从饿鬼道逃出的。

看到陈暭哭丧着脸,摇摇晃晃地跪在骑着马,趾高气昂的灭户将军跟前,可怜巴巴地祈求大明的原谅,奢望保住一条小命,制蓬峨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该死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制蓬峨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争居然打了这么久,而且打得这么惨烈。据他所知道的,越陈国内百姓估计不见了一半多,而且生存下来的多是妇孺老弱,就算按照战前的协定,这些人口一半归占城,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反而可能是一种负担。占城这三年多大半的人力物力投入到了这个无底洞,越陈被打灭了,占城却累得七痨八伤,最关键的是,在清剿活动当主力军的占城军队算是跟越陈百姓结下了死仇,以后想化解估计也得花数百年的时间。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制蓬峨在心中暗暗盘算了一番,最后总结道。

可是大明第八海军陆战师和两万日本雇佣兵来说,这却是一件天大好事,而这一大好消息也将迅速传回国内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礼部尚书胡惟庸

第二百二十一章礼部尚书胡惟庸

明历七年三月初二。皇宫外殿,刘浩然头戴折角向上的乌纱帽,身穿黄色的盘领窄袖袍,前后及两肩各织金盘龙一条,腰间系着一条主体为玉,以用金、琥珀、透犀装饰的束带,脚蹬羊皮精制的靴子,正神定气闲地坐在正中。前面则有四位画师站在前面,拿着各自的工具在细心作画。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只有画笔在纸上的沙沙声音,还有在场几个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礼部尚书胡惟庸站在殿中的一个角落里,他低着头,悄悄地看着不远处的皇帝陛下,又看了看四位画师的作品,脸上一直保持着一种恭卑的神情。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洋溢着一种得意,一种押中宝获得大奖的得意。

胡惟庸是个很聪明也很有才干的人,正因为如此,李善长才决心将其作为淮西派后起之秀加以重点照顾,要不是胡惟庸本身没有两把刷子,依照李善长的性格。就是送再多的礼也不敢在刘浩然面前加以重点推荐。

胡惟庸热衷仕途,渴望做出一番事业,进而获得成功,从而荣登人臣之极。在胡惟庸的心里,他知道在大明做官,除了有真本事之外,还必须要时刻注意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揣摩上意。

在大明,最大的的老大自然是刘浩然,在胡惟庸看来,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这位皇帝陛下。以前胡惟庸还官位低微的时候,他只能收起自己的雄心壮志,老老实实做事,完成上司交给的每一项任务,并且竭力巴结李善长,为其分忧解难,毕竟在那个时候,胡惟庸还没有机会上达天听,他最大的老大则是这位相国。

当胡惟庸逐渐升上来,最后成为一员封疆大吏之后,他知道,该是向皇帝陛下展示自己的才华了,而巴结李善长则成了一项辅助工作,其作用就是帮助自己能够在皇帝陛下心里多留下一些映像。

在贵州布政使任上,胡惟庸仔细研究过刘浩然颂发的关于各项治理民政的律法和指导性“诏书”,再结合贵州省的实际情况。他琢磨出关键性的东西来。

胡惟庸认为,刘浩然关于“迁出山民,集中居住,建设城镇”是最适合贵州这种地缘偏僻、山高林深、族众混居的地方。

贵州大部分是“少数民族”,也一直由土司们统治,在很多地方,土司的权威就是天,就是法律,地方官府包括都察御史官署、按察司都无法发挥什么作用。

于是胡惟庸就与贵州都指挥司和驻军联手,先是大力推行“改土为流”,削弱土司们的权力。接着借着云南残元兵马犯境,心有不满的土司趁机闹事,胡惟庸借明军之手杀了不少人,然后他跑出来当好人,劝道不少部族“出山”,迁居到小盆地的坝子居住,然后又在原本驿道的基础上扩建直道,将这些新设的居住点连结起来。

但是依然有不少土司出来冒头,反抗大明的“新政”,胡惟庸毫不犹豫地支持当地驻军进行武力围剿。在另一方面,胡惟庸则加强对归附的“少数民族”控制。他强化“基层政权”建设,推行类似于保甲制度的“村落联保”制度,不仅便于开设官学、组织民兵等对山民的管理,还可以利用互助联工的形式帮助山民提高劳动效率,迅速发展生产。

五六年下来,贵州省境内的土司作乱几乎看不到了,百姓们也开始安居乐业,两个南北东西汇穿的直道也终于完成,一百二十六个大大小小的城镇也建立起来,贵州省在明历五年的户籍统计中一下子比明历二年的人数多了一倍。

这些都是了不得的成绩,而胡惟庸也付出了极大的心血,贵州各府他都跑了两遍,甚至有几次遇上作乱土司的兵马,差点壮志未酬就就交待了。

真因为这些,李善长才会那么理直气壮地向刘浩然推荐胡惟庸,因为相比贵州省来说,广西、湖南、广东的改土归流远远落在后面了。

胡惟庸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提拔,而且被提拔的力度也在李善长等人的预料之中,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刘浩然居然将胡惟庸提拔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

在李善长等人看来,大明的礼部有点鸡肋,除了监管新闻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实权,而那个职权又由一位可以上达天听的侍郎来管理,礼部尚书还真没有什么实事可管的。

胡惟庸当初也觉得有点气馁,但是细细研究过皇帝陛下对礼部工作的“指示”和配置之后,却觉得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如果能够秉承“圣意”大有作为的话,说不定真的能青云直上了。

别的不说。内阁这么多尚书,为什么皇帝陛下在大肆减少直学士名额的情况下,还让礼部尚书挂上这个非常珍贵的衔?如果说给自己这个礼部尚书挂“直学士”衔是照顾淮西派诉求以及奖励自己的功劳,那么为什么皇帝陛下要钦定各地地方官府礼事部门主官一定要挂“衔”?这一挂就等于比同一级职能部门高上一级了。

为什么皇帝陛下会如此重视礼事部门?胡惟庸揣测了很久,慢慢琢磨出味道来。他猜测,可能是北伐和对北元战事已经大致结束,皇帝陛下将注意力放在国内矛盾中来。而国内目前最大的矛盾则是主流思想之争,也就是用那一套理论去治理将来的大明。

刘浩然在持掌江南就发展了一整套重商重工的理论和制度,并且利用手里的兵权以及各种手段迫使儒家理学暂时屈服。但是随着对外矛盾的结束,被战争压制的诸多矛盾将会逐渐激发,此前一直占统治地位的儒家理学不会甘心自己的地位逐渐被削弱,正在蓬勃发展的新学派和势力随着其财富和实力的增强,将会谋求更多的话语权,甚至要求国家以有利于他们的思想和理论取代理学而成为主流。

胡惟庸推敲了一下,这种斗争将会更加激烈。新学派以淮西派和新兴的太平派为主,他们联合了一大批江浙原本不得势的商人、中小地主,还有少部分见识卓远的世家和大地主;而旧学派则以理学为主,联合了遍布江南各地,坚持着土地为主的世家大地主。

他们的斗争不仅限于主流思想上,还表现在经济利益上。新派利用刘浩然重工重商的政策,获取了巨大的财富,而旧学派因为没有跟上“时代的潮流”,不仅财富没有迅速增长。手里的大量土地财富也在迅速“贬值”,在经济实力上,他们已经逐渐失去了优势地位。但是旧学派有自己的优势,尤其在“农村地区”,过于一地的乡绅地主就代表该地的“民意”,官府必须依靠他们才能去治理地域广袤、人口众多的农村。而这些乡绅地主却和旧学派的文人名士是息息相关的,加上受到新派的“逼迫”,互相结为一体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胡惟庸看到,皇帝陛下一上台就大力推行“国民教育”,大办官学,甚至大开“扫盲班”。这种十几年普及教育的成果一是让文化不在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百姓不再是旧学文人名士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愚民;二是利用设定官学科目和学校学习的知识等手段,使得新学派此前非常薄弱的思想基础一下子得到了空前的增强。难怪皇帝陛下一直把学部抓在手里,又连续改革科举制度,将其分为学考和政考。

不过胡惟庸也知道,这些是不够的,上千万百姓遵从了上千数百年的习惯是没有办法在十几年内完全改变的。国民教育建设了十几年,依然只能普及到各省的城镇和不到一半的农村,旧派势力在各地的实力依然强劲,乡绅文人依然是大明基层政权的“柱石”。

胡惟庸已经猜出,皇帝陛下把自己放到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来,就是想让自己争取“民意”,尤其是将让广大乡村百姓的民意从旧学派手里抢出来。

领悟到这一意思后,胡惟庸当即在内阁提出一项建议,那就是在大明各地加强“忠君爱国”的教育。这一建议的主体思想就是要让所有的大明老百姓都意识到自己是伟大的大明王朝的一分子,他们正在伟大的皇帝陛下领导下开创新的历史。

胡惟庸这一建议一提出来,得到了内阁的支持,旧学派势力虽然看到了这其中的猫腻,但是却不敢反对,还要大力支持和响应,难道你旧学派敢说让大明百姓不要去“忠君爱国”?敢说现在的大明不伟大?敢说皇帝陛下不是英明之君?

胡惟庸的“忠君爱国”建议第一项就是要求大明中枢、地方官府、司法机构等官署悬挂皇帝陛下的画像。

旧学派对这一点颇有微词,他们提出,以前只有“死人”才会有画像受人瞻仰,现在皇帝陛下正值春秋壮年,你胡惟庸是不是在诅咒皇帝陛下?

但是横下心来的胡惟庸却反驳道,国旗代表着大明,那么作为大明的君主难道就不能受百姓军民景仰吗?就凭皇帝陛下的功绩,不仅现在,哪怕将来数百上千年,皇帝陛下的画像也应当悬挂在大明每一个地方,而且要世世代代挂下去。

这时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兼军政司录事总长刘存孝代表军方出来力挺胡惟庸,并且建议,不仅各地方行政机构要悬挂皇帝陛下的画像,军队的每一处也要悬挂皇帝的画像。

最后刘浩然出来说话了,他不介意生前就被人家把画像挂出来,但是提出,悬挂的地方应该加以限制,只在各军政单位的会议室悬挂。如内阁就在召开学士会议、内阁会议、御前会议的大会堂悬挂。各地则在召开各参议会议、协赞会议、协理会议的会议室悬挂,军事单位则类似。其余悬挂地方则不作强行要求,完全由各单位和个人决定。

刘浩然拍板了之后,胡惟庸立即开始执行起来,他首先经过一番精心挑选,选出了四位精于人物绘画的画师,他们中间有一位犹太人,一位阿拉伯人,都有一手可以将人画得惟妙惟肖,形神皆似的本领,然后便开始了今天的绘画。

此前刘浩然已经身穿大明海陆军大元帅服让四位画师画了一幅画,结果犹太人画师的画被选中,此后将作为军方悬挂的标准。今天的画像则将作为行政单位和民间使用的。原本内阁请刘浩然穿衮服画像,但是刘浩然觉得那样过于严肃刻板了,便决定穿一身常服来画这幅画。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创作,四位画师终于完成了任务,胡惟庸连忙走上去,恭请刘浩然钦定画像。

刘浩然看了一会,很快便确定由一位苏南画师创作的画像,看来“老外”没有把握好中国“帝王之威”的精髓,犹太人依然将刘浩然画得威严雄武,充满自信,只是过于“神圣”了,阿拉伯人却依然将刘浩然画得太“人性化”。倒是这位苏南画师,不仅将刘浩然的帝王威势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且还在充分表现出自信的同时让刘浩然变得非常慈祥,一种平易近人的可亲,一种对大明百姓疾苦的关切从其的眉眼中流露无遗。这正是刘浩然所需要的。

选定画像后,画师下去领取报酬去,接下来的工作将是大明南京印刷厂的事情,几位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师傅将根据这两幅画像雕刻“母版”,开始印刷大量画像。

“惟庸,此事已毕,你接下来想如何继续?”刘浩然喝了口水,随意地问道。

“回禀陛下,我已经向内阁建议,加强对大明官员和司政的忠君爱国教育,翰林院和各省崇文馆均开设相应课程。而内政学堂、各军校也将陆续开设相应的课程。”

崇文馆和翰林院是大明官员的摇篮,内政学堂和军校则是“警官”和军官的摇篮,胡惟庸从这里下手,可谓是从根源抓起。

“嗯,只是这课程要好好斟酌,要实事求是,要以理晓喻,空话、谎话就不要说了,这些话一旦破了反而有负作用。”

“臣遵旨。启禀陛下,臣还要想组织人手编撰《圣言宝录》,让大明文武军民好好学习领会。”

这不成了xx语录了吗?刘浩然深深地看了一眼胡惟庸,摆摆手道:“这个倒不必了,而且我说的话不一定都是正确的,要是天下都按照我的话去做,还要你们和读书人干什么?真理不是遵行出来的,而是探索出来的。”

“臣明白了。”胡惟庸丝毫不以自己的建议被反驳而沮丧,而是神情自如地继续禀报道:“启禀陛下,根据臣此前建议的大纲,接下来则是加强对百姓们的教育。”

“臣以为,当从百姓们的喜闻乐见中入手了,除了报刊书籍要加强宣化之外,臣还想整合各地的戏剧,组成剧团,再组织相关人士编写百姓们喜欢看的戏文。臣准备以礼部的名义,向各地剧团征集剧目,并举行一场会赛,选出优胜者,再去各地演出,不仅城镇,乡村也应该去。”

刘浩然点点头:“这个建议不错,摒弃旧陋习俗,接受新风良习,靠强制手段是不行的,要以春风化雨的方式进行。记住了,这戏文不要空洞无味,要从百姓身边的小事入手,这样才能打动百姓,让他们自然而然地接受教育。”

说到这里,刘浩然斟酌了一下说道:“例如宣传先烈忠良,不要把他们写得高大光辉,浑身上下全是好处,这种人有,但是很少。可以写一写这些人原本也是普通人,也有普通人一样的缺点,这样百姓们才会觉得亲切和真实。在关键时刻,这些先烈忠良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不是因为他们比别人高尚,而是他们记住了一点,国之吾国,民之吾民,他们只是迸发出我们大明百姓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的刚烈和血性。”

“臣明白了,先烈忠良也是从普通人中出来的。”

刘浩然不由笑了笑,这胡惟庸的悟性还真不错,看来自己把他放在礼部尚书的位置还真没错。

“好好去办事吧,有什么困难就找我。”

“臣一定恪尽职责,将事情办好。”胡惟庸当即领命道,但是他明白,真遇到困难了他也要迎难而上,不能动不动就去陛下那里诉苦,他知道,陛下的眼睛亮着呢,臣下干的每一件事他都看在眼里。

“对了,惟庸,越陈那边来了战报,其国主已经降了,只是这此后治理是个大问题。你在贵州干得不错,对治理越陈有什么建议,只管说来听听。”

“回禀陛下,”胡惟庸斟酌了一会才缓缓说道,“臣对越陈情况不是很熟悉,不敢妄呈健言。只是臣想,越陈游离我天朝已久,化外自治数百年,其境内百姓已不知我天朝上恩多年,只怕真心归附的不多,与贵州等地不可同语。”

“那你的意思是斩草除根?”

“回禀陛下,臣万万不敢出此建言。杀戮太重,不仅越陈难以安抚,其余各地恐怕会以此为惧,将来我大明开土扩疆恐怕会有大阻碍。而且越陈已平,我大明即将在那里设省治理,那里的百姓也是我大明子民,不宜以杀戮治理。臣的意思是,不如将这些人迁移他地。只要离开故土,又与原来族人分开,就是想闹事也不成,只有安心下来。”

“只是这南海之地有民千万,要是尽数如此处理,迁往何处?”刘浩然摇摇头说。现在大明自己人口就少,不过数千万,要是南海地区全打下来,恐怕也要接收一两千万人口,要是全部迁到中原来,本土的大明百姓占不到绝对优势,搞不定还会将祸乱带到这边来。

胡惟庸一听,就知道刘浩然的目光不仅仅在越陈一地,还放在了南海数十国上,只是这问题太大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只好默言不语。

“唉,让我再想想吧。”刘浩然想了一会,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只好叹了一口气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新大陆

第二百二十二章新大陆

胡惟庸的确是干练之臣。办起事情来动作很快,经过几个月的策划,大明第一家正式意义上的剧团-南京庆余社于明历七年三月初十成立,而其第一出戏剧《青衣镇》经过一个多月的排练,于四月二十日正式在南京锦绣楼剧院演出。

由胡惟庸出面,刘浩然带着皇后薛如云观看了首场演出,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陈遇、周祯五位大学士,十位直学士均带着家眷出席,整个锦绣楼被大内亲军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庆余社被人人过关,内外内搜查了五遍。由于这是一出武戏,需要用到“戏剧兵器”,结果全部被下令用木头加油漆取代了,严禁任何有“杀伤可能性武器”的武器出现在皇帝陛下和众学士面前。

《青衣镇》以五代十国末年为时代背景,讲得是泗州的一个地方小镇发生的故事。主角是该镇一个叫王顺保的猎户,他勇武过人,名震江淮。北周镇淮军慕名请他入伍,却被其以不愿卷入兵戈之乱为由拒绝了。

时值南唐元宗李璟自恃实力强大,出师灭闽、楚之后,又联合契丹、北汉攻后周,进图中原。而北周世宗柴荣为了避免天下遭受契丹势力入侵和继续陷入分裂。也为了早日一统天下,结束战乱,便纳比部郎中王朴所献先易后难、先南后北的进军方略,决定先攻南唐,于是展开了北周南唐江淮战役。

由于大明所奉的正朔是前宋,而前宋继承的是后周(北周)的“家业”,所以北周军队和北周世宗皇帝就被描写为正面势力和人物,进行的战争也是一统天下的“正义战争”,军纪也相对较好,造成兵祸的多是南唐的无德之师。

但是战争一打起来,老百姓便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王顺保的伯父王四才带着儿子王三狗上山砍柴,结果路上遇上两军交战,王三狗为了掩护父亲,被乱箭射死。老年丧子的王四才抱着儿子的遗体痛哭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战争打了几个月,昔日繁华的青衣镇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每日都要举办丧事,每户都有未亡人。最后,当北周取得胜利,占据江淮之时,王顺保也幡然醒悟,“裂土分国是那骨肉相割,为儿孙不再受那乱世兵灾苦,王顺保愿轻这七尺之躯。”最后毅然投入北周的镇淮军。

《青衣镇》吸取了北曲、戈阳腔、江淮小调等曲目和唱腔,以中都合肥“官话”为基准,多用民间俗语俚话,让百姓们觉得非常亲切。而唱腔又多高亢悲凉,充分演绎出乱世中那种生离死别,朝不保夕的痛苦,最后的结尾更是有画龙点睛之妙,充分点出中原王朝只有统一,百姓们才能过上好日子,才有能力对抗外敌的入侵。

《青衣镇》获得很大成功,在场的所有观众都为之叫好,而刘浩然、李善长等人也看出这其中的深意。一个时辰的演出,刘浩然、李善长等人还亲切“接见”所有参加演出的庆余社演员,让其中三位激动地晕过去了。

《青衣镇》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其他正在筹建的剧团,不几天,大明陆军部成立的火云社成立,并推出了以常遇春为原型的《战太平》和《兀鲁回河》,大明海军部也不甘示弱,两日宣布成立了长平社,推出了以海军将领陈氏兄弟为原型的《海津镇》。

接着礼部以昆山腔艺人为主组织了南华社,推出了以昆山腔为主的《卧薪尝胆》,讲述春秋越王勾践光复失土的故事,并穿插了范蠡和西施的爱情故事,不仅凸现了勾践的复国的恒心毅力。更突显了范蠡和西施为了复国大业甘心牺牲个人爱情的“高尚品德”。

以永嘉戏曲艺人为主组织了嘉华社,推出了以永嘉戏曲为基础的《琵琶记》,该剧改编于温州瑞安文人高明的《琵琶记》,将原本遵守封建礼教,恪守妇道的赵五娘改为忠于爱情、敢于追求幸福的“新女性”,将原本忠孝难两全的蔡伯喈也做出较大改动,即刻画出蔡伯喈身上代表了当时文人的软弱和复杂心理,又描绘出他在当时的腐败、黑暗的官场中奋力挣扎,最后因为个人坚守的信念和对爱情的忠贞,摆脱了一次又一次的诱惑,最后与一路行乞进京寻找丈夫的赵五娘团圆,辞官离开了官场。

以戈阳腔艺人为主组织了戈阳社,推出了以戈阳腔为基础的《正气歌》,描述了宋末忠臣文天祥誓死抗元的故事。

以秦腔艺人为主组织了长安社,推出了以《金沙滩》,《朱仙镇》等曲目。其余的剧社还有七八家。

这些戏曲很快风行了大江南北,但是其中表现最出色的是庆余社、南华社和长安社。

庆余社由于是第一家“官办剧社”,加上它吸取了安徽徽州、池州、太平的徽池雅调,戈阳腔,淮西腔甚至秦腔的特点,即有粗犷激越,又有柔和清丽,所以在达官贵人和南京、安徽一带百姓中最受欢迎,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

南华社吸取了永嘉曲等南曲风格,伴奏上多用丝竹管弦乐器为主,声腔华美婉转悠长,表演手法上多有唯美含蓄,儒雅而又风流,故而受江南文人喜爱。

长安社的秦腔表演朴实、粗犷、细腻、深刻。以情动人,富有夸张性,繁音激楚,热耳酸心,使人血气为之动荡,最为大明军人喜爱,所以火云社和长平社最后干脆并入长安社,成为军政司下属的头号剧团。

经过一番洗牌之后,大明主要形成了徽剧、昆曲、秦腔三大主流戏曲,而各省在礼部的指导下也成立了各地方戏曲团,推出有地方特色的剧目,有了这些基础,胡惟庸开始准备着手各地戏曲的全国大会赛。

四月,正当《青衣镇》红遍大江南北时,武昌卫戍区大都督朱亮祖在《胜利报》上发表署名文章,指出现在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而巴蜀、云南依然被地方势力割据,这是对两地百姓的最大贻害。朱亮祖在文中指出,武昌卫戍区十几万将士已经严正以待,只要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定当前仆后继,赴汤蹈火,完成大明统一大业。

接着长江第一、二、三舰队也发表类似言论。一时间,收复巴蜀云南,统一天下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大家都在猜测,估计今年内大明应该会对巴蜀的伪夏动兵。

四月中,刘浩然突然接到通报,前往东方探险的船队回来了。

这支探险船队自明历四年八月底出发,在外漂泊了近三年,终于回来了。

这支船队很顺利地穿过白令海峡,在冬季到来之前赶到了金牛湾(今阿拉斯加湾)的东部港口-远东港,在这座由大明捕鲸船队建立的简易停泊港过冬。明历五年春天。船队沿着海岸线南下,找到了一座发现人迹的岛屿,由于在这里发现了一条蓝色的怪鱼,所以这座岛被命名为蓝鱼岛(今温哥华岛),并在岛上建立了一座前哨站,与岛上的土著人(主要是印第安人的撒利希人(Salish)、努特卡人(Nootka)和夸扣特尔人)交换了非常珍贵的皮毛。

接着船队继续南下,于五月找到了一条大河的入海口,由于当时刚好陆上有火山(圣海伦斯火山)爆发,于是这条河被命名为火山河(即哥伦比亚河),并在入海口建立前哨站-火山城(今阿斯托里亚)。

船队继续一路南下,发现沿岸多山,南北气候差异很大,北部多雨雪,南部干燥炎热,经过初步勘探,发现这里拥有多样的自然景观,包括壮丽的峡谷、高山和干燥的沙漠,而沿岸地区稍微凉爽,也拥有较多的海滩和港口。

船队在这里先后设立了三个前哨站,分别为土城(今戈尔德比奇),中安城(今旧金山附近)和南安城(今洛杉矶附近的圣迭戈港)。

最后船队发现了一个狭长的半岛,开始他们还以为找到了这块新大陆的尽头,结果绕过一个角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一个半岛,东边还有继续延伸向南的海岸线。由于这个半岛够长,于是被命名为长岛(今加利福利亚半岛),最南端被命名为南继角。

这时,船队经过牵星板的测量,发现这里的纬度已经接近于北黄道(即北回归线),于是船队在长岛和大陆建立起四个前哨站,跟土著人换取了部分特产之后便准备回国。这时已经到了明历六年的下半年。

领队的马崇福少将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不沿着原路回来,而是以牵星板为导向,沿着纬度向西行驶。因为根据大明地理研究所的研究,从赤道到北纬四十五度都是大明的地盘,只要不要偏得太厉害,跑出这个范围,向西总会找到大明的领土。大不了先跑到日本去。

决心一定,马崇福便开始着手准备,他先将一路上绘制的海图精心保存好,这是他们探险的最重要的收获,只要还有一人一板在,这海图必须完好无损地送回国内。接着是准备食物和谈水,还有当地的水果。最后于明历六年十月份开始起航,向西航行。

马崇福的运气足够好,航行十几天后他发现了一个拥有众多岛屿的群岛(今夏威夷群岛),经过一个月的探测,他探出了超过七十个岛屿,由于这些岛屿像珍珠一样散落在大洋深处,于是这个群岛被命名为珍珠群岛,并在停泊条件的岛上-东珠岛(即瓦胡岛)上建立了前哨站-珍珠城,与岛上的土著取得一定联系后便离开。

但是此后探险船队的运气似乎用完了,他们经历了暴风雨、无风、炎热、疾病等多种磨练,终于在明历七年三月抵达了台湾岛北部。

刘浩然接见了马崇福等人,对他们做出的贡献做出了表彰,马崇福被授予金龙勋章,其余军官水手按照功绩高低被授予银龙勋章和金麒麟勋章不等。

刘浩然看了探险船队带回来的土特产,发现非常“熟悉”的玉米,他知道,一座崭新的世界,一座硕大的宝库已经在大明人眼前打开,剩下的事情就是派遣更多的船和人去探索。

看着马崇福绘制的海图,刘浩然逐渐将此前记忆中的世界地图与其结合,慢慢描绘出这片新大陆的轮廓,再一结合南海地区的地图,半个太平洋东西岸的地图慢慢浮现出来了。现在大明的地理测量技术已经开始成熟,下一次探险的时候,就可以进行稍微精确的经纬度测量,为开辟航线奠定了基础,届时大明的海军和船只将可以直接穿越浩瀚的太平洋,直接抵达那片新大陆。

“诸位,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巨大?”刘浩然问在座的五位大学士道。

“回禀陛下,臣真的觉得这天下太大了,而这一大片土地现在尽在我大明囊中,这可是前无苦人的壮举!”李善长感叹道。

“你们有没有信心治理好这么一大片土地?”

五位大学士哑然了,大明南海攻略完成第一步,越陈被灭,设立安南省进行治理,而那里上千万的“遗民”治理却是最大的问题,一直让刘浩然和内阁头痛不已。现在要是再增加这么多土地,如何去治理?

刘浩然心里在细细地想着,对面的新大陆虽然没有什么“先进文明”,非常有利于大明的“攻略”,但是那里太遥远了,以现在和未来上百年的技术水平,是无法进行有效的治理,只能按照“殖民化”模式进行发展。不过这也不错了,能够让中华文明抢先占领那里,也是一种历史的领先,就凭大明现在的实力,从现在开始,应该可以在欧洲人反映过来之前抢占美洲,并在那里立足生根。不管以后怎么发展,那里都是中华文明圈。

刘浩然的心思很快又转到他一直头疼不已的南海地区,由于是那个半岛上的大片土地,大明现在有实力占据那里,可是今后如何治理?那里早就形成了自己的民族、文化和国家,就算大明花费上百年的时间去同化,那里也有可能产生分裂和游离。

刘浩然不由想起另一个世界中最大的国家-俄罗斯。那个国家曾经囊括了大片的土地,但是国内民族、区域矛盾一直无法解决,最后当它解体时,那些原本拥有各自民族和历史的区域纷纷独立,反而成了俄罗斯的软肋和祸源。大明今后会不会也出现这样的问题?

尽管中华文明的同化能力非常强,但是疆域一旦过大,兼容的各种文化和历史过多,这种同化能力将会被稀释。

不能为将来留下隐患,刘浩然看着那幅巨大的地图,心里暗暗地说道,自己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让大明在短时间里成为一个大胖子,这样会“消化不良”的。而且大明工商业发展,急需要广袤的市场。尽管成为国内贸易也是一种不错的补充,但是如何比得上可以称得上是“掠夺性”的海外贸易呢?

想到这里,刘浩然主意已定,他在地图上画了一圈:“安南、占城、吕宋岛、婆罗岛和马六甲我们必须完全占领,将南海变成大明湖。其余暹罗、真腊、苏门塔腊、瓜哇岛等众多岛屿可以暂时放弃,我海军以占据位于要道的岛屿港口的方式对这些地方进行控制。”

“我们完全可以以澜沧江(即湄公河)为界,占据以东地区为安南省和象林省治地,嗯,澜沧江三角洲也必须囊收。其余的就让暹罗和真腊去争吧。还有云南行省我们必须完整的拿下,还有这登笼地区,我大明必须在西洋有港口。”

此时的暹罗还没有出现,刘浩然就已经为其定名了,而此时残元的云南行省包括了今缅甸孟养大部分地区和泰国北部地区,要是完整地“收复”加上对登笼(今缅甸东南部地区)的占领,基本上占据另外一个世界的一部分泰国和半个缅甸。

“至于这新收之地有不愿归附的百姓,有三个路径消化,一是分散安置在南海其它众多岛屿上,与当地土著一起生活,二是交给暹罗、真腊,让它们去消化,三是往西边的天竺赶。我大明的领土只能留愿意真心做大明子民的百姓。”

五位大学士对于刘浩然突然冒出的念头都有些惊讶,如果这样执行的话,意味着此后大明南海攻略将会调整方向,而且也会将来的设省治理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只是这上千万百姓如此迁移来迁移去,恐怕难逃一场浩劫。只是既然他们不愿意做大明子民,大明也用不着为他们操心了。

“这只是我的一个大略想法,内阁和枢密院下去后好好议一议。”

“遵旨。”

“对了,马崇福发现的那块新大陆就叫美洲如何?”刘浩然懒得去想名字,直接剽窃道。

“臣等无异议。”五位大学士当然没有反对意见,于是新大陆的名字就此定下来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伐蜀(一)

第二百二十三章伐蜀(一)

明历七年(公元1372年)六月十五日。巫山县城,这里从一大早开始就火炮齐鸣,硝烟弥漫,数万红色军装的明军将这座山城团团围住,一时间只看到明军的红色旌旗漫山遍野,像秋火一样向巫山蔓延过来。

随着刘浩然的军令,早在明历六年就做好准备的武昌卫戍区大都督朱亮祖率领三个常备师,外加配置六个守备步兵团、两个守备炮兵团,共计七万余人,在长江第一舰队的配合下从江陵出发,挥师西征伐蜀。

但是过了夷陵,问题就出现了,由于长江三峡的缘故,两岸高峰夹峙,港面狭窄曲折,江中滩礁棋布,水流汹涌湍急。万山磅礴水泱漭,山环水抱争萦纡。时则岸山壁立如着斧,相间似欲两相扶。时则危崖屹立水中堵,港流阻塞路疑无。靠人力划桨的长江战船无法逆流而上,因此也无法提供强大的舰炮掩护。而且三峡两边山路狭窄。大军难以通行。

经过十几日的行军,朱亮祖终于率领大军抵达巫山城,而夏国三千守军凭险扼守,挡住了明军西进的去路,于是战事正式爆发。

明军开始两日打得相当辛苦,靠着士兵们肩扛手抬运上来的十门九斤野炮无法对修在山上的产生威胁,甚至由于地势狭窄,无法直接炮击巫山城。

直到最后湖北布政使动员招募了一万五千民夫,用拉纤的方式将数十艘船只逆水而上,运来了四门攻城重炮和六门臼炮以及大批弹药粮草,这才改变了战局。十门攻城利器很快就发挥了其威力,不到两个时辰,巫山城便笼罩在了轰鸣和硝烟之中。

巫山城虽然扼守要道,但是它并不大,十门火炮不间断地炮击让守军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让城里的军民士气低落。他们心里都知道,城外的明军横扫大江南北,连塞北漠南都被他们打平了,军势不可一世。夏国只是据守偏远一隅,对抗挟气吞天下之势的明军,的确像是螳臂当车,他们心里早就没有了信心,还坚守在巫山城,只是凭借着心中残留的对夏国的忠诚。

当日下午,巫山城陷,但是明军主将朱亮祖心里明白,自己只是走出第一步而已。前面的征途将会更加艰辛。

六月二十日,第十六师统制兼前敌指挥李文忠少将率部进抵大溪口,准备从夏军守将莫仁寿手里夺取翟塘峡天险。但是莫仁寿是跟随明玉珍起兵的夏国骁将,镇守夔州(今奉节)多年,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命人用铁索横断峡口,阻止明军战船逆江而上,并火速向重庆求援。

得知门户夔州有险,夏国重臣骁将戴寿、吴友仁、邹兴率兵紧急增援,与莫仁寿合兵一处,依据天堑,严密防守。他们于铁索外,北倚羊角山,南倚南城寨,凿两崖壁,引缆为三座飞桥,上面平以木板,做成水寨,置炮石、木竿、铁铳于其上,并傍桥两岸复置火炮十数门,可谓之固如金汤。

李文忠先侦察了一番当地的地形,然后命下属甲六十四步兵团统领韦权率所部在长江北岸赤甲山登陆。进攻夔州城,甲六十五步兵团统领李啸云在南岸白盐山登陆,进攻南城寨,自己率领甲六十三步兵团,乙九十五步兵团、乙九十六步兵团,在甲三百一十一炮兵团的掩护下出大溪口,向翟塘守军发起进攻。

按照明军军制,从编号第一的甲一团,即常遇春近卫团到甲三百团是常备步兵团,从甲第三百零一团到甲四百团是常备炮兵团,从甲三百零一到甲四百团是常备骑兵团,从甲四百零一团到甲五百团是常备辎重团;乙一团到乙三百团是守备步兵团,乙三百零一团到乙四百团是守备炮兵团,从乙四百零一团到乙六百团是守备骑兵团,乙六百零一团到乙七百团是守备辎重团。

从上面的部署可以看到,李文忠准备以两个常备步兵团向夏军左右两翼发起进攻,掩护自己率主力从正面发起进攻。由于地形的缘故,“神机妙算”在这里是派不上用场了,只能是硬拼硬,完全看实力。

韦权部刚一登陆,就被两千夏军阻与赤甲山下,双方激战了两个时辰,虽然明军滑膛枪齐射,但是夏军凭借山险和修建坚固的木栅工事,损失不是很大。由于韦权部只是做牵制性进攻,他可舍不得让自己的部属去做无谓的牺牲。夏军在半山腰上,进攻他们必须仰攻,而且山道崎岖,明军必须将兵力分散。无法形成优势兵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面临的夏军弓弩箭矢将带来极大的威胁,而且夏军在山上还布有几门火炮,虽然威力远不及明军火炮,但是在明军火炮暂时无法运上来的情况下,足以为夏军提供压制性火力掩护。因此,韦权部只好受阻于赤甲山下。

李啸云在南城寨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虽然这里没有赤甲山那样拥有险要的山势地形,但是它是一座完整的防御城堡工事,加上同样有几门火炮掩护,缺少重火力掩护的李啸云部照样啃不动它,受阻于城寨脚下。

李文忠率主力向翟塘发起正面进攻,由于水流湍急,所乘战船无法迅速向前,而且又有铁索横江,飞板木栅工事正当其中。明军刚一靠近,弓弩箭矢、火铳铁炮便齐发,拼命地压制明军的去路。而甲三百一十一炮兵团由于地势狭窄的缘故,无法在江面上摆开,只好在岸边设置炮兵阵地,但是距离又太远,超出有效射程之外,无法对夏军工事进行有效打击。

苦战两个多时辰。明军死伤数百人,只好无功而返,退回大溪口营寨。

两日后,朱亮祖率主力赶到。

听完李文忠的战况汇报,朱亮祖陷入了沉思中。他知道李文忠此人好学问,通韬略,交文士,严治军,临阵奋勇。在南京陆军军官学堂学习时,刘浩然就称赞他是“器量沉宏,人莫测其际。临阵踔厉历风发,遇大敌益壮”,而且年纪还算年轻,现在才三十三岁,正是淮西派重点培养的中生代将领。他既然说这翟塘难啃,自然不会作假。夔州是重庆以东最大的天险和门户,而翟塘则是夔州的天险门户,夏国重臣名将们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要不然怎么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大将和兵马。

“思本,既然人力无法撼动,我们只好等待长江水师的重炮。”

接到朱亮祖的急报,前往江陵坐镇支援的湖北布政使胡廷瑞立即发出“支援前线,支持统一战争!”动员口号,经过军政军官、地方官员各文工剧团的鼓动宣传,十几万湖北民众纷纷响应,他们不仅操舟驾船,向前线运送了大批军辎粮草,更是集中了上万民夫,日夜拉纤,硬是将长江第一舰队的两艘火炮主力舰从夷陵拉到巫山,然后继续向大溪口前进。

看着江面上船只川流不息,两岸纤夫号声震天,随军采访的《大明邸报》记者发回了一篇热情洋溢的报道:“民心所向,无可阻挡,伐蜀统一战争不仅是将士们用鲜血打出来的,更是数万湖北百姓用肩膀拉出来的!”

七月初三,两艘重达上千吨的火炮主力舰硬是被民夫们拉到了大溪口,越往上,水道越窄,幸好火炮主力战舰身体修长,又是针对内河设计的,吃水远比海船浅,在将木浆收起来之后,战舰小心翼翼地避开暗礁险滩,终于堪堪地被拉了上来。

当天中午,在岸边固定好的两艘火炮主力战舰当即发威,总计四十八门十二斤舰载炮向翟塘夏军水寨倾泻着炮弹。

听到如雷的炮声响起。江面上卷起一团又一团的烟雾,聚在远处的上万湖北民夫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甚至掩盖了正在连连响起的炮声。他们看到自己的辛苦终于有了成果,数日来吃的苦一下子觉得值了。

听到那充斥江面的炮鸣和炮弹呼啸声,看到江面上的木栅被击得碎屑乱飞,夏军士兵们在被震得乱荡的飞板上随着左右摇摆,时不时翻落到江面,莫仁寿、戴寿、吴友仁、邹兴等夏军将领心里既震撼又无奈,心情异常地复杂。

明军如此强悍,已经超过他们原本已经放胆假设的想象力,难怪他们能够横行天下无敌。可是夏国这边呢?要是万胜还在就好了,众人不由心中暗叹道。

万胜是湖广黄陂人,明玉珍爱将之一,也是大夏政权的开国元勋,很受器重。明玉珍以亡弟寡媳妻之,称为明二,关系非同一般。入川后,万胜征嘉定,克成都,伐云南,战兴元,连年用兵,信赏必罚,士卒乐从,所向克敌,开国之功良多。

可是明玉珍刚死,尸骨未寒,这位夏国的军中柱石就死于非命。

当时夏太子明升即位,年仅十岁,其改元开熙,尊母彭氏为皇太后,垂帘听政。时枢密院知院张文炳与万胜有过节,于是便勾结明玉珍义子、彭太后宠臣,内府舍人,“假造”彭太后懿旨,召万胜入宫议事,缢杀于崇文楼下,另以刘桢为右丞相。万胜死非其罪,军中多抱不平。从此将士离心,人不用命,昔日征战西南的百胜之师开始涣散。

接着驻扎保宁的平章吴友仁以此为借口,假清君侧为名,据城起兵,要挟左丞相戴寿擒杀明昭。夏国经此内乱,开始一蹶不振。接着右丞相、辅政刘桢于明历五年病死,他留下的纲纪法度,卓然有绪治政方针开始被废弃,各重臣更加持权自重,骄横跋扈,拼命地为自己谋私利,大量的民户百姓被这些权臣占为庄户,严重地影响了国家的财政收入和政权基础。

在这种背景下,几位重臣与其说在为主上和夏国而战,不如说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而战,他们知道,一旦战败,大明将巴蜀收入囊中,他们此前的土地、庄户以及财富不要说烟消云散,至少要大大地缩水。因此他们还想凭借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天险再搏一搏,至少要让明军知道自己的厉害,能够让自己一家老小能够全身而退,保住富贵。

但是眼前的情景却严重地打击了他们的自信性,在如此犀利的火炮轰击面前,翟塘天险似乎已经不成问题了,一旦飞板木栅和铁索被击破,明军水师可以逆水而上,那夔州城就直接暴露在明军水师火炮之下,也就无险可守了。而夔州一失,重庆则危在旦夕。

更让莫仁寿等人想不明白的,这两艘如此巨大的战船是如何在湍急的水流、狭窄的河道中逆行而上?难道是远处那些发出欢呼的百姓给抬上来的?

经过两个时辰的炮击,江面上的飞板木栅已经面目全非,只有那横江铁索还依然无恙,但是上面已经很难再站住更多的士兵,只有数百军士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到了下午,朱亮祖传令停止炮击,全军回营休息。莫仁寿等人胆战心惊地看着前方,生怕明军乘机叩关进攻,但是等了许久,发现对面鸦雀无声,明军水陆两军都撤回到各自的营寨之中,连刚才还在津津有味观赏炮击的上万百姓也纷纷搭载运物资上来的民船,顺江而下回去了。

一时间,翟塘口变得寂静无边,只有隐隐约约的炮声在山谷之间回响,而刚才还笼罩江面的硝烟也像遇上阳光的晨雾一样,在不停翻卷中变得越来越薄。

第二日,明军的两艘火炮主力舰依然出来布阵,对准北岸的赤甲山开炮轰击,两个时辰后,赤甲山一片狼藉,木栅工事大半被毁。

第三日,明军火炮战舰轰击南岸的南城寨,将这座半木半石的城堡轰得跟狗啃的一般。

第四日,明军火炮战舰继续轰击南城寨,继续向这座坚固的城堡工事倾泻炮弹。两个时辰下来,南城寨面目全非,钉在其上面的三根铁索由于柱石被毁,被打断了一根。

看着明军这不慌不忙地打法,难道他们想把翟塘口轰得敞亮之后才肯进攻吗?难道以刚烈血性闻名天下的明军居然不愿意做殊死一战,只是凭借火器犀利开路?莫仁寿等人自然不会这么去想,这些打过仗,还算有点韬略的将领思量了半天后,突然脸色大变,齐声喊道:“北边有变!”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伐蜀(二)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伐蜀(二)

莫仁寿、戴寿、吴友仁、邹兴的猜测很快就被证实。这天下午,从重庆传来紧急军报,就在朱亮祖率领东路明军慢腾腾地攻巫山、围翟塘时,西安同知大都督徐达率三万众兵出汉中略阳,沿着西汉江南下,一路连克大安、金牛寨、朝天岭等天险。保宁(今阆中)守军慌忙出兵相距,与广元城下堪堪挡住了徐达部的去路。

保宁是吴友仁的地盘,刚好他接到翟塘急报,将主力带去驰援夔州,保宁兵力所剩不多,幸好凭借天险才勉强敌住了徐达势如破竹的攻势。可是广元相持不过两日,西安大都督傅友德率一万五千众兵出成州,攻克阶州(今武都西),然后沿着白江一路南下,直取了广元背后的昭化。

广元城夏军腹背受敌,不消半天便土崩瓦解。傅友德与徐达合并一处,当即沿着阆江(今嘉陵江)挥师南下,直逼保宁。而保宁是重庆北部第一道门户,一旦这里得手,明军尽可顺江而下,不消几日便可取蓬州、南充、合州。直抵重庆城下。

可是此时的保宁城缺兵少粮,难堪一击,正当守将四处征募青壮,惶惶不可终日时,傅友德却又虚晃一枪,从小道取了天险剑阁关。剑阁一失,明军便前无挡者了,江油、梓潼、绵州(今绵阳)、德阳不到十日便纷纷或被攻陷或望风而降。

最后傅友德和徐达率部将成都平原重镇-汉州(广汉城团团围住),并制木牌数千块,上书某月某日明军克广元,某月某日明军克剑阁,某月某日克绵州、德阳。然后将这些木牌尽数投入中江(今资江),任其漂流而下,直入长江。

沿江夏国军民捡到这些木牌,无不心惊,斗志全无,只想着明军杀到时该如何速速投降。

而重庆很快收到了保宁、绵州等地送来的急报,这才知道原来被明军抄了后路。此时夏国文武百官已经明白明军作战的意图。明军不单单是东边一路西征,还有北边的南略。东路的作战目的估计是攻下翟塘天险,直趋重庆城下,北路是迅速占据成都平原,让夏国无立足之地。东、北两路明军遥遥呼应,虽然相隔千山万水,但是配合起来好像心有灵犀一般,时机、火候拿捏地恰到好处。这时夏国百官终于意识到,明军百战之师不是浪得虚名。

可是他们却已经无可奈何。此时的夏国不仅失去了天时、人和,地利更不占优势。明军占据了两湖、贵州、陕西和甘肃,几乎完成了对巴蜀之地的三面包围,顺便从哪里出兵都能让夏军防不胜防。而且从现在看来,明军的两路进攻是又准又狠。夏国虽然占据巴蜀天险之地,但是兵力有限,不可能处处设防,而明军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东路中规中举,沿江而上。可是你如果不重点防御它,它能直接叩城重庆,北路算是奇兵,它不图一时之利,沿阆江而下,直趋重庆,接应东路,而是转战成都,如此一来形势为之一变。

从保宁沿阆江而下,虽然可以直趋重庆,但是那里山高岭峻,夏军可以凭借天险层层设防,以较少的兵力坚守一段时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北路一入成都平原。这里地势平坦,正适合北路明军火器加轻骑部队来回纵横。守城,他们有火枪火炮,野战,他们有骑兵掩杀,最重要的是成都地区是夏国赖以维持的粮仓,一旦那里有失,孤守重庆的夏国君臣就只能当山大王了。

正所谓行家出手,一看就明白,夏国百官这时才发现,他们最大的威胁不是东路,而是北路的傅友德和徐达。一个是四大名将之一,一个正在迅速崛起的名将,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别的不说,看看他们的军衔就知道了,一个是大将,一个是上将,在明军将领都是往最前面靠的。

夏国百官不由万般郁闷,你大明没事在北边放那么多高级将领干什么?不过他们不知道,漠北、东北、西北是大明现在重点防御和“消化”地区,所以屯集了大量的重兵,而他们的大都督也都是赫赫有名。辽阳大都督是丁德兴大将,和宁大都督是冯国胜大将,西安大都督是傅友德大将,而大明陆军现在总共也才三位大将,全聚在这里了。而非常重要的南京大都督花云、北京大都督邓友德、东京大都督华云龙都才是上将,换句时髦的话,那三大卫戍区都算是高配了。

现在西安卫戍区的正副两位老大联袂出手伐蜀。已经看出大明对收复巴蜀,完成天下一统的决心了。可是北路明军的行动已经严重打乱了夏国的整体防御部署,重庆的君臣有心却无力。

这就要从夏国的军政体制说起,明玉珍建立夏国之后,采取的是重臣分镇制,邹兴、吴友仁、莫仁寿以平章事官职分别镇守成都、保宁、夔关;窦英、姜珏以参知政事官职分别镇守播州和彝陵;荆玉和商希孟以宣慰使官职分镇永宁和黔南。后来明军大举向两湖和贵州进军,彝陵、播州(今贵州遵义)、黔南相继被大明占领。

明玉珍在的时候,这些分镇的重臣还算听话,在任上勤勤勉勉,为保卫夏国安宁和恢复生产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可是当明玉珍一死,幼主继位,太后听政,这个制度的弊端就开始出现了。这些地方军政大权一把抓、类似前唐节度使的重臣开始苦心经营起自己的地盘,对重庆方面不是很听招呼了。现在明军已经把整个夏国打了一个穿,重庆的君臣知道,这个时候那些终日想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重臣们估计更不会听这边的招呼,一门心思想着保住自己的势力和地盘。于是重庆方面只好把球踢给下面的重臣们,让他们自行决断。

听到这个消息,吴友仁、戴寿、邹兴都急了。不同的是,吴友仁是担心自己的地盘,保宁已经失去了半边地盘,而且谁也不知道神出鬼没的傅友德会不会突然又一个转身,出兵保宁。然后南下与东路明军会师。要是保宁一失,吴友仁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邹兴和戴寿在担心成都有失的情况下,也在担心重庆的少主。成都一失,地处山区的重庆就会陷入缺粮的境地,但是率兵回去驰援成都,夔州又怎么办?几路援军与莫仁寿部合在一起与东路明军对敌都打得十分吃力,要是援军全部抽走,莫仁寿能顶住多久?一旦夔州有失,重庆就危在旦夕。虽然平日里他们俩没少为自己谋利,但是到了紧急关头,他们依然念及先主明玉珍的恩情。不能弃他的嫡子于不顾。

吴友仁第二日便向莫仁寿告辞,率所部火速回援保宁。而戴寿和邹兴却在为谁留下来发生争持。他们俩都知道,去成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留在夔州绝对是九死一生。最后戴寿拗不过邹兴,留下三千精兵,自率一万兵马回援成都。

过了两日,翟塘关的南北城寨被轰得七零八落,江上的铁索也因为岸边的石柱被击毁,全部断落江中。

“思本,你来看看这东西。”朱亮祖将一块木板递给了李文忠。

李文忠细细一看,上面书着某月某日明军攻取德阳。

“朱将军,难道傅将军在西边得手了?”李文忠惊喜地问道,他早就对朱亮祖这些日子来慢慢吞吞地攻势产生了疑惑,现在他对明军作战方式的理解,枢密院参军总署的那帮人不会傻到只让一路明军西征伐蜀。现在巴蜀的北边也是大明的地盘,最好的战略就是东边牵制,北边奇兵南下,或沿江直趋重庆,或西入成都,动其根本。

“是的。”傅友德、徐达会分兵南下这一战略枢密院参军总署只告知了朱亮祖一人,但是他相信,凭借李文忠的聪明,应该猜到这些。

“朱将军,该是我们总攻的时候了,末将愿为前锋。”李文忠略一思量便建言道,既然自己这方都能从“漏网”顺江而下的木板知道西边的动静,夏军也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个时候他们不仅士气大落,而且肯定会分兵西援,加上明军这几日用火药和钢铁进行“土木工程”,翟塘关固如金汤的防御已经被摧毁大半,该是趁机下手的好时机了。

“明日总攻,思本,你率第十六师为主攻,全力攻击南城寨,第二十师攻取羊角山,第二十二师长江第一舰队一部取墨叶渡夏军水寨。那两艘火炮战舰和刚抵达的甲三百五十六重炮团归你指挥。”

七月二十一日清晨。江面的浓雾刚刚散去,只见翟塘关两岸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数万明军开始整队,而江面上的战船也开始划动船桨,并在民夫的拉动下,缓缓地向前行驶。

由于地势狭窄,第十六师无法完全展开,而是以纵队形势向南城寨缓缓推进。

不到一个时辰,两艘火炮战舰到位,离南城寨不到三百米的地方下锚,并用绳索固定,而且它们抢占了上游顺风顺水的有利位置,甲三百五十六重炮团先是用船只运送至离南城寨不到两里的地方,然后靠肩扛人抬,将十门两千多斤的野战重炮和两门一千多斤重的臼炮抬到早就勘探好的炮兵阵地,忙碌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全部布置完毕。

看到城下站得整整齐齐的明军步兵,还有他们身后忙碌的炮兵,莫仁寿和邹兴看了一会不由叹息道:“明军治军森严,兵器犀利,诚不欺我,能败在他们手里,我等还有何话可说?”

突然间,刚才还频繁响起的号子声、传令声一下子全消失了,南城寨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寂静,只有奔流不息的江水还在哗哗作响。

莫仁寿和邹兴眼睛一眯,异口同声地说道:“开始了!”

首先开炮的是两艘火炮战舰,炮声撕裂着江面上的空气,一发又一发的炮弹呼啸而出,向南城寨飞来。由于是总攻,舰炮和重炮都不再吝啬了,全部换上了囤积多日却数量不是很多的开花炮弹。

十二斤重的爆炸弹准确地落在了南城寨里,轰得一声便炸开了,旁边措不及防的夏军军士顿时被炸得血肉横飞。而重炮团也同时开火,十几发炮弹准确地落在了目标位置上。炮兵指挥官早就将南城寨摸得一清二楚,也做好了火力配置图,重炮团和火炮战舰只需按照命令逐区覆盖射击就是了。

第一轮炮击下去,南城寨便笼罩烟雾之中,空中乱飞的碎石许久才噼里啪啦地落下,其中不少还带着红色血迹,也有一些残肢跟着跌落在地上。

莫仁寿和邹兴的脸色苍白,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明军的火药和钢铁究竟犀利到了何种程度,难怪武昌城、元大都城那么坚固的雄城在明军面前都是应声而落。南城寨由于地势问题,修得不是很大,但是由于它位置重要,夏军集中了大约四千兵马在里面,而且由于横江铁索飞板已经废掉了,上面的守军也尽数撤到南城寨,兵力一下子增加到五千,他们原本是绝对有信心坚守一段时间。但是刚才一轮的炮击却严重地动摇了他们的信心。

由于兵力过于集中在这么一个小区域,数十发开花炮弹几乎都打了个大满贯,城墙上,寨子里,到处看到黑色的大坑和横七竖八的尸体伤员。

没等莫仁寿和邹兴做出调整,第二轮炮击又开始了。此时,北岸和墨叶渡也响起了炮声,只是比起这里来声势要小很多,明军对夏军北岸和水寨的进攻也如期展开了。

足足十轮,让人喘不过气的炮击终于告一段落,莫仁寿从一处废墟中走出来,发现自己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到处都是坑,到处都是断木碎石,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员。幸存下来的夏军将士的脸上都是灰扑扑的,但是从他们的眼睛里,莫仁寿可以看到一种绝望。

走了一段路,莫仁寿看到几位将士正围在那里,他走了过去,发现刚才为了躲避炮击跑散的邹兴躺在一堆碎石上。他的眼睛无力而空洞地看着天空,胸口上有一大血迹,露出了小半截铁片。莫仁寿知道这爆炸时乱飞的碎铁片是最危险的,曾经有一块从他的鼻子尖飞啸而过,将旁边一位亲兵的半边脑袋削去了。

莫仁寿伸手在邹兴早无气息的脸上一抹,将他的眼睛合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城墙走去。

明军已经将南城寨围得水泄不通,数十个云梯开始往城墙上搭,回过神来的夏军赶紧冲上去,用弓箭和滚石进行还击。可是他们刚一冒头,一排子弹打过来,又让他们缩了回去。而时不时的有冒着烟的铁疙瘩被扔了上来,轰得一声又扫倒一片。

但是夏军还是很顽强,他们躲在跺墙后面,用长枪将刚爬上来的明军捅下去,或者拼命地往下丢火把和冒着生命危险往下射箭,用血肉之躯挡住明军的进攻。

半个时辰过去,明军伤亡了数百人,但是进展却非常缓慢,一直没有占据城墙上的一个立足点,而且南城寨的城门修在山路上,它展示给明军的全是城墙,如同一个乌龟壳让人无从下嘴。

李文忠立即下令转换战术,两艘停止炮击的火炮战舰立即起锚,向岸边驶来,然后在岸边明军的接应下靠了岸。南城寨紧靠着江边修建,而且修得也不高,战舰一靠过来,当即与城墙齐高,而且相隔不到十几米。

莫仁寿当即明白明军的用意,连忙招呼手下的将士往江边聚集,可是四处都有明军的进攻,夏军完全被黏住了,加上刚才一轮炮击,它的有生力量被消耗过半,已经没有预备队了。

战舰船舷当即响起一排火枪声,接着数十块长木板被架在船舷和城墙之间,数百挥舞着水兵刀,手持短铳的水兵从木板上向城墙上冲去。上百迎上来的夏军被一排短铳打得东倒西歪,空出一大块。数百上了城墙的水兵迅速占据一段城墙,接应城下的步兵上来。

随着步兵越来越多,明军控制的城墙也越来越长,并开始向城内进军。一个多时辰后,南城寨飘起了浴火凤凰的大明陆军旗,在一片欢呼声中,南城寨被攻陷,莫仁寿却躺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听着那响彻天地的呼声,最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七月二十六日,朱亮祖率水陆大军进至铜锣峡,距重庆不过二十里。夏国后主明升大惧,右丞相刘仁劝其逃往成都,彭太后阻止道:“现势已至此,成都也旦夕可落,有何处可逃?”于是明升遣使求降,二十八日,朱亮祖率军进驻朝天门,接受了明升的投降。

八月初十,刚赶至成都不久的戴寿得知明升已降,失声痛哭,最后也举城投降。八月二十九日,负隅顽抗的吴友仁在保宁城陷时自杀,巴蜀之地迅速平定。

第二百二十五章 陈孝闵(一)

第二百二十五章陈孝闵(一)

被刘浩然谓之为用牛刀杀鸡的伐蜀战争迅速结束。刘浩然也很快地做出了善后安置。明升被封为归义侯,与其母彭太后迁居南京,降臣刘仁、戴寿也一并随行,先安置在国史馆和资政院。

随后,在越陈立下灭国之功的蓝玉获得擢升,授陆军上将衔,被任命为成都卫戍区大都督,伐蜀功绩卓著的李文忠授陆军中将衔,被任命为成都卫戍区同知大都督,汤和擢升授中将衔,依然留在安南省镇守,傅友德、徐达、朱亮祖暂时没有擢升军衔,不过被再一次授予金龙勋章,也算是荣耀一时。

成都卫戍区此后的任务首先是安定新设的四川省,做好向云南进军的准备,在完成消灭云南残元任务后它还要承担向西藏、缅甸地区进军的任务,可以说是任务艰巨。而蓝玉在越陈已经历练出来了,虽然他背上了“灭户将军”的恶名,但是他对于如何消灭异族势力很有心得和手段,轻重缓急拿捏得都到火候了,因此刘浩然也将西南方面的重任交给他。

九月初五。当刘浩然刚送蓝玉去成都上任便接到一个让他万分高兴的消息,陈孝闵所率的终于从欧洲回来了。

经过两天休息,身穿大明海军大校军服的陈孝闵向刘浩然、内阁五位大学士、海军部尚书俞廷玉、枢密院军政司录事总长刘存孝、外务部尚书杨宪汇报这三年多的行程。

当年陈孝闵趁着明历四年最后一期的西北风行驶到了马六甲,然后按照外务部、海军部从阿拉伯、印度、阿比西尼亚船长手里收集的和大明商船船长勘探的海图一路前行,先抵达锡兰岛,在那里细细考察了一番,接着沿着印度半岛前行,勘探了一番这里的海岸线和航线情况,最后调头向西南,于明历四年八月抵达阿比西尼亚。在这里,陈孝闵与教皇使团分手,他们按照原路从陆地先回去,而陈孝闵则一头向南扎去。

越往南,情况越是模糊,从马六甲到阿比西尼亚,好歹还有不少情况可以参照,向南则很少有船只过来,连阿比西尼亚的商船也只是到莫诺莫塔帕王国(今东非莫桑比克),再南就多是传说了。

陈孝闵带着船队赶到了莫诺莫塔帕王国的最大港口苏法拉,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前往其首都布韦(即石头城),拜访了国王挈帕塔二世。这位拥有九位王后,数千位嫔妃和女奴的国王在其国内拥有无上的权力,他是王国的最高统治者,掌握着全国臣民的生杀予夺大权。挈帕塔二世和他的前辈们已经拥有一套比较完整的国家行政和组织机构,包括精锐的国王特别卫队和类似大明内政巡检的警察机构。王国的一切皆属于国王,臣民的一切财物都被认为是国王贷予的,国王有权随时收回。

而且这位挈帕塔二世秉承着其王室的传统。生活十分神秘,大部分时间深居宫中,就算偶尔出行也是将道路清理一空,其臣民想见到他就如同想见到神灵一般。不过由于陈孝闵代表着遥远古老的东方大国,又在苏法拉地区与一股由阿拉伯人、当地土著人组成的海盗交火,展示了强劲的实力,因此获得者这位国王的额外“开恩”,给予亲切接见。

陈孝闵向挈帕塔二世和其九位王后献上了精美的瓷器、丝绸、棉布、首饰、珍宝等物品。陈孝闵除了向挈帕塔二世示好之外,还极力巴结拉拢其九位王后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九位王后拥有决定王位继承人的权力,而且日常时从各方面干涉到朝政。

挈帕塔二世和其王后对陈孝闵献上的非常满意,而且他也想拉拢一支外来势力对抗北方桑给巴尔岛波斯和阿拉伯人越来越强势的威胁。

“孝闵,你是说波斯和大食人已经深入到那里了?”刘浩然听了陈孝闵的介绍,想了半天,结合自己此前的地理知识,估计莫诺莫塔帕王国应该在东非的中部,加上中间还有一个桑给巴尔岛,应该是偏南地区。他能够理解,阿比西尼亚应该是另一个世界的埃塞俄比亚,再往南他就有点糊涂。不过据陈孝闵一路南行所获得的情况来看,在阿比西尼亚以南东非沿海地区。重视经商的阿拉伯人已经建立起一些港口城市,一直延续到莫诺莫塔帕王国,所以他更加搞不懂这些地区究竟是哪里。

不过大明现在与阿拉伯、阿比西尼亚商贸往来甚密,通过他们的水手知道,在阿比西尼亚以南的东非地区有阿拉伯人建立的幔八萨(今肯尼亚的蒙巴萨)、基尔瓦(即今坦桑尼亚的基卢瓦与基西瓦)等港口城市,控制着金、银、珍珠、香料等物资的出产。

“是的陛下,根据当地人的传说,波斯人在数百年前就航海到了东非,自称设拉子人,而大食人后来居上,幔八萨、基尔瓦和桑给巴尔岛是其重要的中转港口。他们不仅控制着当地丰富的金、银等矿产,还有如桑给巴尔岛出产的丁香等香料。此外臣与当地的海盗交过手,根据俘获的俘虏交待,大食人还在从事着贩卖当地土著人的勾当。”

“大食人用物品向当地土著首领购买青壮,或者是挑起他们之间的战争,趁机收购战俘,然后转运至港口,再运至大食等地向四处贩卖。据俘虏交待,光桑给巴尔岛每年会运进2~3万土著人。大食人通过虐待等手段淘汰这些土著人中的老弱病残,挑选精壮的土著再转运贩卖。”

听完陈孝闵的介绍,在座的几位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露出不忍之色,此前有大食人运着黑不溜秋的“昆仑奴”前来大明贩卖,由于路途遥远,数量不是很多,加上大明对这类“商品”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后来也便绝迹了,想不到大食人在遥远的西洋居然将这种生意做得如此红火。

刘浩然心里不由沉思了,以前学历史只知道是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这些兴起的航海国家才干这种万恶的贩奴行当。想不到阿拉伯人却是急先锋,老早就操持着这个行当来了。看来商人逐利,在没有什么约束下什么罪恶都干得出来。

“这个事情我们暂且不提,孝闵,你先说说当地的物产和大食人的实力。”刘浩然开口道,做为一个穿越者,他对贩奴有一种天生的厌恶,再说了,黑奴在大明不会有什么市场,就算国内急需劳动力,大明也只会就近去南海、甚至日本去抓,跑到遥远的东非去抓黑不溜秋(不是种族歧视,呵呵)奴隶回来,有那工夫,还不如多贩几船物品到西洋去。所以刘浩然更关心东非的物产和现在占据这一地的大食势力。

“回禀陛下,臣为了避免与当地大食发生冲突,影响前往欧巴罗的使命,所以避幔八萨、基尔瓦和桑给巴尔岛而不入,只是通过间接途径了解到这些地方。幔八萨是建在离海岸不远的一个岛上,其正好位于南北要道上,又背靠着大片肥沃的陆地,物产有黄金、象牙、毛皮和木材;往南便是桑给巴尔岛,最出名的是丁香香料。极其丰富;再往南是基尔瓦港,它位于一个河口处,还包括附近的几个岛,物产有金银、珍珠、象牙。据说在三四百年,波斯人在基尔瓦建立了一个国家,名为僧诋国,后来败落了,被大食取而代之,波斯人大部分已经同化在当地土著人之中,分为数个部落而已。”

“大食人多出自阿曼和也门,听说他们与西部大食在教义上多有纷争。因此便全力在东部发展,不过他们多以家族势力或几家联盟的形式在经营着海外贸易,每一家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北至波斯,东至天竺,南至基尔瓦,都有他们的船只在穿行,平日并不过多往来,只是在发生商贸或者遇上海盗时会互相携手,臣也听说过他们为了互相争利,各自暗斗的事情。”

听完陈孝闵的介绍,刘浩然觉得情况与自己知道的历史知识相符合。阿曼和也门位于阿拉伯半岛东部,而且历史悠久,在默罕默德出世上千年前就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后来虽然被并入阿拉伯帝国,但是由于历史、文化和地理的缘故,一直游离于已经迁移至叙利亚、两河流域的阿拉伯帝国中心地区。而且他们受阿拉伯帝国的压制,已经无法再建立起统一的国家,所以才会以家族或几家联盟的形势经商,这也与外务部都知司此前获得的情报一致。

“孝闵,你再说说那个莫诺莫塔帕王国。”

“是的陛下,莫诺莫塔帕王国最大的港口是苏法拉,物产是铁、黄金、象牙和铜,尤其是黄金和铁矿石。臣在当地细细了解过,莫诺莫塔帕王国控制着好几个金矿和产金区,每年的黄金出口数以百斤计;而其出产的铁矿石品质非常好,臣让随船的工匠官看过,比天竺、南海出产的都要好,现在被大食人控制着,运往天竺、大食等地高价出售,据闻大马士革刀就采用此矿石打造。”

刘浩然不由点点头,真是出产丰富啊,黄金、白银、象牙、皮毛、丁香,可都是大明需要的物品啊,而且那里既然已经“开化”也可以成为大明瓷器、丝绸、棉布等物品的倾销地。开始的时候,刘浩然以为非洲做不了什么生意,他一直以为那里还是土著人众多的“荒蛮之地”。大明的物产再好也没有办法倾销。现在才知道,原来那里已经是文明之地,有国家、王室、贵族等等,要不然大食人跑到那里去干什么。如此说来,这里可以发展成为一条获利丰厚的新航线。

“孝闵,你对我大明占据此地有何建言?”刘浩然开门见山地说道,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忌讳的,大明建立庞大的海军不是用来搞排场和检阅用的,而是为大明谋取更多的利益,这在大明上下已经达成共识。

“回禀陛下,臣以为,东非此地我大明必须占据,一来这里可商贸获利丰厚,二来这是通往欧巴罗的必经之路。欲取东非,必先赶走大食人。臣根据航海所得各种情报,斗胆建言,先集中强大海军攻打阿曼和也门。”

“直捣黄龙?”刘浩然不由眼睛一亮,“为何要如此?”

“陛下,大食人虽然在东非势力强大,根深蒂固,可是多是各自为营,如果我们直取东非,他们说不得会联手,利用地利人和与我海军周旋,只怕到时我海军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我大明离东非远,大食离东非近,他们耗得起,我们耗不起,所以不如直取其老窝,先将其打服。此来可以造成对其最大的威胁,迫使其将海外诸多船只调回增援,我海军可于适当的地方给予集中伏击和歼灭,以一劳求永逸。”

“陛下,主要阿曼、也门主力船队被歼灭,其港口就是我大明海军囊中之物,我军可严密封锁,不准一板入海,迫使其退出东非。而我大明为避免狗急跳墙,可给其留出一条后路,在其完全退出东非势力之后,完全保证其在天竺、波斯的商贸正常和利益。”

刘浩然已经大致明白陈孝闵的建议所想表达的意思,不由连连点头。旁边的李善长微微皱眉道:“保证阿曼、也门大食人在天竺、波斯的利益,孝闵,这是为何?”

“回禀李相,天竺、波斯地域广袤,人口众多,我大明是无法将其独吞,不如将其放开,各做各的生意,我大明物产丰富,也不惧与阿曼、也门竞争;而阿曼、也门虽然失去东非,但是他们还要依靠转卖我大明物产至大食、埃及等地牟取巨利,与我大明彻底撕破脸皮弊大于利,所以只要有一个台阶下,他们也好顺势答应;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臣虽然是从天竺、阿曼、阿比西尼亚沿海岸线绕行而下,但是根据臣测量的海图和纬度推算,我大明船只可从锡兰直至东非,而且缩短了不小的航程。因此属下认为,东非更比天竺重要,在我大明通往欧巴罗、西非等广袤的海域,天竺、波斯可以绕过去,东非却绝绝绕不过去。”

听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抚掌大笑道:“孝闵建言甚善,枢密院、海军部,当以此建言为基础,好生筹划一番。”

看到自己属下出彩,获得皇帝陛下的赞誉,俞廷玉的一张老脸都乐开花了,坐在那里连连点头道:“回禀陛下,我海军部当竭力参赞此事。”

海军部当然只能参赞此事,因为行动策划、战舰调遣、战略部署等大权在枢密院手里。

一旁的冯国用也点头道:“此事对我大明来说是件获利甚丰的大事,我会让参军总署诸军司细细策划。只是由于此前北伐和漠北战事影响,海军建设一度停滞,而如果要远征也门、阿曼,其两地海外经商多年,海上力量雄厚,恐我海军现在的实力还不够。”

冯国用的话说到底就是想要钱,没有钱怎么造船造炮?

李善长、汪广洋、陈遇、周祯四位大学士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李善长出头开口道:“启禀陛下,冯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未来三年我大明钱财度支已经做了统筹安排,而且现在巴蜀新入,也需要一大笔钱。所以内阁能够挤出一笔钱来,只是缺额可能会与冯大人、海军所需相差甚远。”

刘浩然知道李善长说的是实话,大明刚搞了一个五年计划,很大一部分的钱都投到里面去了,而且大明每年用于教育、基础建设、支援北方诸省的开支也很大,现在又刚收复四川省,也需要一笔钱去恢复当地生产,而且又还要准备对云南和南海进一步的攻略,这也需要钱。

沉吟一会,刘浩然当即决定道:“内阁能挤出多少钱算多少钱,其余的空额向民间集募。我们要好生宣传一下,一旦我们打通东非,将会获利丰厚,是个生钱的好门路。这样吧,不如成立一家商社,内阁将东非的商贸授予给它全权经营,每年获利可按参股分红。这等发财的好事,内府一定会参与的,诸位爱卿也可以拿些闲钱投进去。”说到这里,李善长等人都笑了,他们这些老臣子跟着刘浩然可没少发财,听到又有新门路,心里早就盘算开了。根据陈孝闵所言,东非的确是个发财的好地方,要是真的参股其中,说不得日久就要财源滚滚来。

“该商社就叫东非商社吧,一股一圆,总股本按照枢密院算出的军费用度定个总额。东非商社需要投入的就是为大明海军贷款建造战舰,装备火炮,他们自己也可以建造武装商船,招募水手,聘请船长、军官,协助海军作战。打下东非后,再按照海军耗费进行折算,算是支付给海军的费用。此后再按照南海等地惯例进行合作。”

刘浩然一锤定音,此前大明各大商社没少与海军合作,早就形成了一整套袭用的协议和规矩。

“内阁一定要将此事操办好,首先要商议确定好给东非商社的授权,即要保证商社能够最大限度的赚钱,也要保证一个度。商务部负责商社参股集募,海军部负责造舰,枢密院军情司要加强情报收集。对了,杨爱卿,”刘浩然点到了外务部尚书杨宪的名。

“臣在!”

“东非当地还有几个国家,此外我们与阿曼、也门开战,可以会涉及大食、波斯、天竺等国的关系,外务部要及早筹划。都知司也要与军情司合作,尽快收集相应的情报,为将来的战事做准备。”刘浩然可不担心攻打阿曼和也门会与大食撕破脸,现在的大食主力和重心集中在西部,而且国内是四分五裂,只是名义上的统一,不到万不得已,怎么敢与大明翻脸,使大明与欧洲基督教世界东西夹击阿拉伯。

“臣遵旨。”

“好了,都记下了吧?”刘浩然转头问了一句在一旁忙碌记录的国务秘书,得到确定回答便转过头对陈孝闵道:“孝闵,继续你的航程!”

第二百二十六章 陈孝闵(二)

第二百二十六章陈孝闵(二)

“回禀陛下,臣率船队在苏法拉港附近盘旋了三个月。将莫诺莫塔帕王国、基尔瓦、桑给巴尔等地的情况细细摸清了一遍,后又听说苏法拉以东有一大岛,如世外桃源,于是我便率船向东行驶了数日,发现了一座岛屿,此岛非常大,我等航行了十几日也没能将其绕行一圈,但是当时北风渐盛,为了不影响继续的航程,臣等便放弃了对该岛的勘探,向西驶回了苏法拉,然后正式向莫诺莫塔帕王国挈帕塔二世辞行,向南继续前行。”

“一个大岛屿?你给它取名了吗?该岛情况如何?”非洲东边的大岛,应该是马达加斯加,自己能记住这个不出名岛屿的名字,还要拜那部很出名的动画片所赐。

“回禀陛下,该岛东南部终年湿热,多密林;中部为低矮山脉,多有草原;西部干燥少雨,多为草原。臣看此岛绿树成林,芳草遍野。上面还有不少怪异禽兽,尤其是有一种臣从未见过的猴子,被毛鲜艳,嘴脸却长得像狐狸,臣便斗胆将此猴取名为狐猴,此岛取名为狐猴岛。”

刘浩然和众人一听便笑了,陈孝闵毕竟是武夫出身,虽然在南京海军军官学堂学习过,又受大明军队的风气影响,读过一些书,但是却完全没有文人那种儒雅的气质,起个名字都是直白的很。众人的笑声让陈孝闵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这个名字取得是差了些,只是他当时也想不出什么如蓬莱、方丈之类的文雅名字。

刘浩然摆摆手,止住了众人的笑声,微笑着说道:“此岛是你发现的,如何取名,是你的权力,狐猴岛就狐猴岛吧,不过你要是觉得不雅,在去格物院地理学会备案前再换个名字就是了。”

受发现美洲新大陆影响,刘浩然在格物院设立了一个专门的机构-地理学会,它由地理研究所、勘探研究所等“科研”单位组成,主要事务是一,负责绘制新发现和已发现地区、海域的坐标地图;二,为新发现的岛屿、陆地地区、河流、海域等命名,同时也包括对新发现的动植物进行命名。一般发现者拥有命名权,地理学会只是做正式的确认和公布;三,研究新发现地区、海域的人文、气候、地理环境等,包括对新发现的动植物物种进行研究。而这些发现和命名都是根据官方和民间探险家、商人、军人等大明军民有计划或者是无意中获得的发现和命名而得,地理学会将根据这些发现和命名进行登记,然后再组织相关的学者或者是委托军方和专业探险队进行实地调查核实,最后给予正式认可并加以公布。

陈孝闵低着头应了一声,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去地理学会登记前先请人改个好名字,只是转念一想,陈孝闵的心理迅速转回他对航程的继续讲述。

“臣等沿着海岸线徐徐南下,一路看到看到的都是高地草原,一条山脉横陈在其上,臣等在那里找到两处港湾,可以做为停泊之用,分别命名为龟山港和望东港。经过臣等勘探,发现那里全是蛮夷野人,以部落为居,衣不遮体,非常落后。而就在明历五年正月初四那一日,臣等突然发现原本一路向南的海岸线突然折向北方,当时臣等兴奋不已。猜测到了陛下所言的非洲南端之角。为了验证,臣等沿着海岸线向北行驶了十余日,发现海岸线再也没有向南,确认那是南端之角无误。因为是初四发现那个海角,于是臣将此地命名为初四角。”

刘浩然一听便明白,感情陈孝闵是发现了好望角,不过此后再无好望角这个名字了,只有初四角这个很“中国化”的名字了。既然陈孝闵这么快就发现了初四角,这就说明他此前经过的地方应该是南非地区,那可是好地方,不仅是大西洋和印度洋连接处,也是东西海路的交通要道,更重要的是那个地方号称是黄金钻石国,想想名字就能让人流口水,没有二话说了,大明说什么也要将其占领了,至于名字吗,取名金州吧。这么直白的含义,大明的商人和冒险者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不过刘浩然没有声张,因为他也不好声张,难道要他摆出一副神棍的样子说那里满地都是黄金钻石?于是他默然地听陈孝闵继续讲述。

“臣等确认无误后便率船回到初四角,在那里寻找一个合适的港湾和停泊处。”陈孝闵看来很有经验了,只好这个海角以后将是重要的要道,所以一定要找到一处地方做为大明此后的据点。

“臣很容易在初四角的西边找到一处港湾,那里有一个半岛,东部一直延伸到初四角,西部则是一片海湾,岸上有一座山,可俯视海湾全景。臣在那里盘桓了几日,发现那里虽然避风不如其它港湾,但是拥有充足的淡水,加上又有山势地险做为防御工事,因此就确定那里做为停泊处,因为臣等进入此海湾的时候,有一群海豚在船前跳跃,像是在欢迎臣等,因此臣就将此海湾命名为海豚湾,旁边的山命名为海豚山。”

“臣在海豚湾停泊,一边等待南风兴起,一边在海豚山修建据点,并在初四角立下一块石碑,上书:‘明历五年正月初四,大明海军玫瑰号船长陈孝闵奉大明皇帝之命出航欧巴罗,途经此处,确定为非洲南端之角,名为初四角’。”

“一个月后,海豚山据点修建完毕,臣等命人在海豚山顶处立下一石碑,上书:‘此湾名海豚湾,此山名海豚山,此以北荒蛮之地皆为大明皇帝陛下之土地。”

刘浩然一听乐了。陈孝闵还知道立碑宣布主权,看来派他出去是挑对人了,于是便点点头道:“孝闵心意我明白了,如此,那片土地命名为金州,暂划为我大明海外领地,海豚山之城命名为孝闵城,着地理学会备案。”

陈孝闵一听,脸色变得微红,神情显得激动,以他的名字命名一座新城。是何等的荣耀,而且他也知道孝闵城地处要道,此后肯定会发展起来,所以这个名字不仅会留名青史,也怕要传遍东西世界。

“谢陛下恩典。”

“不必了,这是你应得的。”

陈孝闵平息了一下情绪,继续讲述:“臣在海豚湾等了两个月,终于在明历五年四月等到了南风渐起,于是便立即起航北上。一路上臣等发现这金州西南部也是高原,到了西北部就全是沙漠干旱之地,不仅荒凉无比,更没有合适的停泊处,多是因为缺乏足够的淡水。”

“臣等向北航行了两个月,由于南风时有时无,所以行程缓慢,加上途中没有淡水和食物补给,倒是吃了些苦。幸好从海豚湾出发时做了充分准备,所以终于熬了过去。”

陈孝闵没有具体说他们吃了什么苦,但是刘浩然等人明白,这份苦不是一般的苦,前路不知道是什么,岸上又全是荒漠,不仅身体上受到煎熬,精神上也是一种折磨,幸好这支探险队从船长到水手都是精心挑选的,要不然一般人还真坚持不下去。

“臣等找到一块濒临大洋的平原,并在一个半岛角上找到合适的停泊处,那里地势平坦,有多条河流汇集,依山傍水,气候不算很炎热,海湾长近十里,水深达二十多米,是一个不错的深水港,臣因为进入该海湾时正好是夕阳西落,于是便为其取名为落日湾。”

“臣等在那里停泊休息了近一个月,与当地土著人交流过。他们指着北方比划了一番,我们费了很大劲才明白北方有一个国家,由一个非常强势的国王统治。”

“获得这个信息后,我们当即北上,在一处大河入海口登陆,发现这里真的有一个王国,只是臣等与其语言不通,开始的时候由于误会发生了一些冲突,在臣等用短铳、滑膛枪展示实力后,当地人便退却了,臣等也终于有机会用行动向他们解释我们并无恶意。”

的确,海外探险最大的问题就是沟通交流,在东非和莫诺莫塔帕王国还好一些,那里由于与阿拉伯人打过多年的交道,不少当地人懂阿拉伯语。而大明与阿拉伯人商贸多年,也有不少人会阿拉伯语,这次探险,陈孝闵除了带上懂阿拉伯语的通事,还带了向犹太人学会的拉丁语通事。可是这些通事到了蛮夷之地就派不上用场了,对于金州等地的部落还好一些,看到探险队人多势众,轻易不敢惹,大家用比划大略沟通一下就好了,可是到了西非王国那里,人家已经有国家和军队,一言不合肯定会打起来的,幸好陈孝闵处理得当,先来硬的再来软的,总算是摆平了。

“后来此地的国王听说了臣等的到来,于是便邀请我们去王宫做客。臣带了三百水兵,配置武器,抗了些物品前去,走了大约五天到了他们首都,叫穆般卡(今安哥拉北部城市姆班扎刚果),向那位叫什么班图库拉的国王献上丝绸、瓷器等物品之后,他显得非常高兴,说要赠给我们一千头牛。”

说到这里,陈孝闵有点哭笑不得:“臣等当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一千头牛如何带走?但是不接受又不好,因为臣等知道,在当地牛是很贵重的东西,贵族、富人的财富都是按多少头牛来算的,一千头牛在当地算是一户中等偏上的贵族,这说明那位国王很看重我们。臣想了一会,只好暂时接受了那一千头牛。接着臣向那位国王比划了许久,终于言明意思,想用东西向那位国王换大河入海口的一片土地。那位国王看到臣等又奉上的棉布、清凉油等物品,大手一挥,允下可以放牧一千头牛的地方。”

“到了登陆处,臣等才明白,放牧一千头牛的地方足足有方圆近百里的地方。既然那位过完如此大方,臣等也不客气了,便在入海口以北一百余里处找到一个优良海湾港口,以那里为中心圈了一大块地,然后再以一千头牛为报酬,请当地的头人首领帮忙修建了一个据点和码头,臣为之取名为千牛城。”

“千牛城,名副其实啊!”刘浩然大笑道,这个时候的非洲国家,还是很落后,而且物产贫瘠,很容易受诱惑,要不然充当阿拉伯人、欧洲人贩卖黑奴的中间人全部是当地的黑人。

“臣等在千牛城待到明历五年十月,千牛城初步修建完善,臣等便起航向北。北部还是这个叫罗安哥的王国领地,只是对其控制力越北就弱。臣等很快发现了一条叫澳果卫河的大河,并在那里发现了一处极其优良的海湾港口,那里有半岛深入大洋,形成一处深水港(今加蓬让蒂尔港和洛佩斯角)。臣在那里用丝绸等物品向当地头人换取了那处半岛和港口,将其命名为河口港,立下石碑后便继续北行。”

“澳果卫河以北是另外一个王国(即贝宁王国),臣等在当地人的指引下于明历五年十一月赶到了其首都,一个叫贝宁城的地方。臣等上岸发现此国非常强盛,统治的疆域方圆数千里,而且还拥有不俗的文化,尤其是青铜雕刻、象牙雕刻非常精美。这是臣在当地换取的一些精品,请陛下和诸位大人鉴赏。”

陈孝闵奉出十几件青铜、象牙雕刻,众人细细一看,果然非常精美,而且洋溢着一种粗犷的异域风情,雕刻有非常抽象的人物,有狩猎和战争的情景,栩栩如生。

“臣等打探过,青铜在当地非常罕见,都是一些商人从北部运来的,所以才成为贵重的物品,倒是象牙是当地出产的。”

“臣等继续北上,没有多久海岸线便开始向西延伸,岸上丛林密布,天气湿热,分布着众多的小国和部落,以东归澳果卫王国控制,以西归北部一个叫马里的庞大国家统治。这里多出产黄金,而马里国首都位于北部大沙漠的南部,与北部的苏苏人通商,以黄金换取食盐,再运到南部和东部内陆地区,据说一斤盐可换取一斤黄金。”

听到这里,刘浩然等人不由忿忿然,奸商,大大的奸商,想不到世界上还有比大明商人更奸的奸商。

“听说马里国黄金极其丰富,国王卫队的盾牌都是用黄金打造的。不过它的国王信奉大食的回教,而且臣等到达那里时,该国为争王位的内乱已经延续十几年,其国东部一个叫加奥的王国正在崛起,开始向西进军。臣等在岸上勘探了几回,发现当地的黄金的确很多,连部落一般女子的首饰都是黄金打造,便将该地取名为黄金海岸。”

“臣等在那里不敢多待,继续西行,发现以西的地方象牙遍地,几乎如木材一般,臣将那里取名为象牙海岸。象牙海岸也是小国和部落林立,暂时都归马里王国统治,只是控制不是很严格,如藩属国一般。

“臣等一路勘探,发现好几处海湾港口,立下石碑后继续西行。不过那片海域风向多变,时不时有暴风雨,臣等船队几次遇袭,一路上多次靠岸休整。由于一路上停停走走,一直到明历五年四月才走到一处,发现海岸线又向北延伸。臣在拐角之处找到一处海湾港口,取名为西角港。听当地人说,以北将变得荒漠干旱,于是臣在西角港停留了一个月,补充了大量淡水、水果和食物,然后扬帆向北。”

“一路上果然是满目荒凉,数百里难见人烟,好容易看到一处部落,却语言不通,而且那些当地人极其彪悍,见到我们就起了歪心思,想洗劫臣等,被臣等用火枪击退。他们吃到苦头之后,便知道厉害了,于是便与臣等老老实实做生意。他们也信奉大食回教,有些人因为去过大食,所以懂得大食话。经过交流,我们得知北部很远有一处海峡,向北便是基督教的地盘,臣等猜想,那里应该是教皇使者所说的直布罗陀海峡。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臣等于明历五年七月终于抵达该海峡的丹杰港(今摩洛哥丹吉尔)。”

刘浩然挥挥手,打断了陈孝闵的话,他知道,到了直布罗陀海峡,就等于到了欧洲,于是他准备就大明西非战略做一个总结。

“孝闵,你对我大明如何经略西非有何建言?”

“回禀陛下,臣是这样想的,金州地区可做为我大明在非洲的立足点和重要基地,那里出产丰富,又是无主的荒蛮之地,加上地处东西要道,我大明可放心在那里经营。而西非北部地区的富庶更胜东部,最重要的是那里还有不少国家和部落,不是荒蛮之地,我大明的物品尽可在那里畅销。而且那里离欧巴罗很近,我大明可用那里的象牙等物品换取欧巴罗的物品,形成一个商贸航线。”

说到这里,陈孝闵停顿一下道:“关键是西非有一个强大的马里国,并且大食回教在当地非常盛行,尤其是黄金海岸和象牙海岸以北、以东内陆地区,因此,我大明想在那里立足,首当其冲地就是要将大食回教势力驱逐出去。不过幸好马里国已经衰败,又陷入内乱之中,我大明可趁机从中获利。当地土著人贪利而忘义,又多信奉原始教义,我大明尽可以小利谋大利,诱使当地土著人向北部的大食回教势力发难。”

刘浩然点点头道:“西非孤悬海外,离我大明有万里之遥,但是其又出产丰富,地处与欧巴罗之要道,如果贸然卷入其内乱之争,加入大食回教势力和欧巴罗势力可能会涉及其中,届时我大明海军恐孤掌难鸣,远力难支。”

刘浩然忧虑的是西非不比东非,大明海军已经占据马六甲,开始向锡兰进军,届时只要横渡印度洋便可到达东非。而西非则不同,大明海军光是去经略东非,巩固那里的地盘起码要花上好几十年的时间,因为阿拉伯势力在印度洋盘踞了上千年,短时间内是无法将其清除干净,因此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顾及西非。

而西非离北非的穆斯林势力很近,算是他们的后院,后院起火,他们能不着急吗?要知道他们数百年来用食盐换取黄金,不知谋取了多少暴利,现在大明横插一杠子,挡人财路如同刨人祖坟,北非的穆斯林肯定要与大明争个你死我活。他们占据地利,又有马里、加奥王国的当地穆斯林势力可以扶植,算是占据了人和,大明想和他们火拼,不花点力气又不行,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大明对西非全面推进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另外一个方面,大明一旦打通经非洲到欧洲的海路,欧洲的商人为了逐利,肯定会千方百计沿路而下。他们离西非太近了,就算海上力量比不过大明,可人家离得近呀,万一插手西非,岂不是局面更乱。

“陛下所虑极是,臣还有一建言。”

“孝闵只管说来。”

“启禀陛下,臣在西非时,曾听当地人言及,在西非海岸不远有不少岛屿,只是臣为了赶路,一时来不及去寻找。臣根据当地人传说,这些岛屿正好位于西非北上南下的要道上,我大明优势在于海上力量,完全先抢占这些岛屿,用心经营,做为我大明在西非的基地,并以此为中心据点,配合陆上港口向西非大陆进行商贸。待到我大明在东非巩固之后,有余力西进,便可以这些岛屿为跳板,加上在陆上的诸多港口,全面进行西非攻略。”

“启禀陛下,臣还认为,只要占据了这些岛屿,再加上控制诸多港口,我大明便可卡住欧巴罗进入非洲的咽喉。欧巴罗西部诸国现在都不是很太平,而有强大海上实力的热那亚和威尼斯又热衷于地中海商贸,对西非贸易不是很感兴趣,就算他们来,也没有多少船只,大海茫茫,他们也不仅要面对暴风雨,也要面对不知何方势力的海盗。”

陈孝闵说得如此露骨,刘浩然等人如何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很明白,大明先把战略要地抢占了,你欧巴罗诸国老老实实待在国内,与大明商船做商贸生意也就罢了,要是想伸手到西非,那你就要注意不要被海盗打劫了。要知道,大明的武装商船不仅打海盗有一手,换个马甲当海盗也是轻车熟路。要不然怎么那么快就让南海几个海上强国没有一点脾气,而阿拉伯、印度商船现在死活都不敢踏入南海地区。

“嗯,此建言不错,不管如何,那些岛屿先要找出来。而且这海路先要打通。”刘浩然点头道,的确,不管如何,先占据那些岛屿,对西非形成链岛包围势态,再慢慢消化。根据他的地理记忆,西非好像也有几个岛屿,只不过要在茫茫大海中去寻找,的确要花费一番力气,可能一不小心就横渡大西洋,跑到南美洲去了。

“孝闵,你先接着说说欧洲的情况,根据这些情况再从长计议。”刘浩然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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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孝闵的非洲之行终于结束了,下一章便是欧洲之行,当时的欧洲情况如何,他有何建议?刘浩然会采取何种战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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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陈孝闵(三)

第二百二十七章陈孝闵(三)

“回禀陛下,臣在丹杰港聘请了几位当地的水手。他们都曾经去过马赛港、热那亚、比萨和那不勒斯。在他们的指引下,臣等于明历五年八月初七抵达了法兰西国马赛港。”

“听到消息,明历五年四月便已经回国的费雷格立即从阿维尼翁赶了过来,而格列西列也从巴黎赶了过来。他们对臣等能从海路上直接抵达法兰西赶到非常地惊讶。”

“当时的法兰西国王查理五世刚好打败了英格兰军队,几乎收复了大部分失地,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说臣等率船队赶到马赛,当即邀请臣等前往巴黎做客。一路上查理五世大张旗鼓,让臣等有点受宠若惊,而且到了巴黎后,查理五世天天安排宴会,广邀阿拉贡王国、卡斯提耳王国、神圣罗马帝国、丹麦王国的贵族和使节,到后来,连与法兰西开战的英吉利王国、与法兰西关系并不好的热那亚、威尼斯和遥远的瑞典王国、挪威王国也遣使者和贵族前来。”

“查理五世这是向欧洲诸国炫耀,我大明天朝在欧洲一直只是个传说,而当年马可波罗从元廷回去的描述让这些欧洲人产生了更多的想象。你代表我大明回访法兰西和教皇,让查理五世觉得特别有面子,所以他才如此大张旗鼓,恨不得让欧洲每一个角落都知道法兰西与我大明建立了外交关系。”

“陛下所言极是,臣趁机邀请他到马赛检阅臣等的船队,他欣然答应。于明历五年九月初十带着诸国的使节和贵族赶到了马赛。臣等列队行驶,并鸣空炮演示,包括查理五世在内的诸多欧洲贵族和使节都被我船队威严所震撼。当时查理五世问及臣等,此船队是不是我大明主力船队,臣对答道,此船队不过我大明海军之沧海一粟,我大明海军主力有更强悍的战列舰百余艘,臣等船队的主力舰只不过是我大明海军用来运贩货品的商船,足有上千艘。查理五世听了,脸上的神情可真是精彩。”

刘浩然不由大笑道:“孝闵吓着人家了!”

大明海军主力将以三极战列舰为主没错,但是现在也不过四十余艘,依然以数量达到一百二十余艘的巡洋舰为主,武装商船的确是大明海军用于商贸运输的主力船只,但是这船是半军事化的战舰,“可文可武”,而且数量也不过三百七十余艘,大明商船的主力还是数量达到两千多艘的福船,只不过福船多航行在日本、朝鲜、琉球、南海越陈、占城、吕宋等短途航线,因为这里是大明的池塘,海盗已经几近绝迹,而武装商船则是跑印度、阿比西尼亚、阿曼、也门、锡兰和南海南部等“长途航线”,那里情况复杂,武装商船不仅有能力自保,而且还能客串一把。

陈孝闵这么大含水分的这么一吹嘘,的确让查理五世和欧洲诸多贵族震撼了一把,大明这支由五艘武装商船、两艘快速警戒快船组成的船队拥有舰炮三百门,而且门门都是一千多斤以上的加农炮。估计比现时整个欧洲的同等级火炮加在一起还要多。这支船队虽然不敢说单挑欧洲海上强国热那亚、威尼斯和阿拉贡的国家舰队,但是在地中海横着走却是可以,因为如此强横的火力,任何一支国家舰队想歼灭它不付出惨重的代价是不行的,而且一旦被它偷到机会,行驶到你的港口,一顿火炮轰击,摧毁一座城市是没得跑。可就是这样一支让欧洲震惊的舰队在大明海军只能算是一支不起眼的船队,那大明海军到底强大到那里。

估计查理五世心里盘算过,光是建造这支船队“庞大”的战船,铸造那些重达两三千斤的舰炮,法兰西上下就是一年不吃不喝估计拿下也够呛,恐怕这个时候的查理五世心里对刘浩然羡慕得不得了,同样是君主,差距怎么就这么大,自己省吃俭用,“卧薪尝胆”好几年,几乎把法兰西百姓的锅底都刮干净了,这才筹集了一笔钱打败了英格兰。可是人家一边跟疆域听说达上万里、曾经让欧洲人心惊胆战的蒙古人开战,一边还有余钱打造出一支可以说用黄金堆砌起来的庞大舰队,看来费雷格和格列西列没有说谎。那个古老的东方古国的确富庶得没边了,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比法兰西的贵族要强。

但是刘浩然心里明白,陈孝闵对查理五世的话虽然有吹嘘的水分,但是事实却差不离。谁都知道,大明完败北元,占据漠北之后,陆军已经天下无敌,可以开始向西扩张,而且也能抽出钱来大力发展停滞一段时间的海军。凭借大明经过近二十年发展、现在还在拼命提高的工业基础,一旦发起狠来,三极战列舰至少是一个月一艘,过个几年,绝对可以成为大明海军的主力。而三极战列舰是什么概念?武装商船是在大明第一代海上战舰-勇气级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它除了强调自保能力外,更注重运载能力,所以它的舰炮配置减少至三十二门至四十八门之间,而玫瑰号等泰西探险队的五艘武装商船正好是配置四十八门舰炮的一级武装商船。可三极战列舰舰炮配置起步就是七十四门,几乎是一级武装商船的一倍,而且三极战列舰这七十四门舰炮配置不是武装商船改造后配置的十八斤和二十六斤加农炮,而是二十六门三十六斤舰载重炮,五十六门二十八斤舰载重炮。陈孝闵要不先提个醒,到时大明海军的主力舰-三极战列舰真到了马赛港,查理五世还不吓傻了。

“臣等也是让这些泰西君主和贵族好好知道我大明海军的威风。”

“好了,孝闵继续讲吧。”

“是的陛下,检阅完之后,查理五世和诸国使节贵族对臣等更是热切,尤其是阿拉贡王国、热那亚、威尼斯和英吉利王国,几乎是天天造访臣等的驻地,对我大明海军的战舰和海上实力倾慕不已。阿拉贡王国的使节甚至希望我大明提供相应的造船和铸炮技术,任何代价都愿意。这是大事,臣等不敢轻易答应,只是答复阿拉贡王国使节,说此事必须由陛下定夺。”

“过了几日,臣等按照我大明与费雷格、格列西列在南京达成的协议,五艘武装商船上运载的所有货品全部以欧巴罗市价的四成打包卖给法兰西,再由其转卖至各国。臣等将船上的货品全部运至码头上,并将样品打开展示,那些诸国贵族的眼睛都红了。臣等打听过,原来大食转卖给欧巴罗的我大明货品都是先将好的留下自用,次一点的再转卖到欧巴罗。而威尼斯和热那亚再转手一次,所以到了欧巴罗西部诸国手里,这货品就大部分都是次品了,而且价格还极高。”

“当时查理五世的脸都笑得跟朵花似,而热那亚和威尼斯两国的使节脸色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

陈孝闵越讲越轻松,居然冒出这么一句笑话,让刘浩然和众人不由大笑。不过他们都清楚,查理五世得到这五船货品,随便一转手,不管是卖给国内的贵族还是销往国外,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说不定他这几年的财政亏空一下子都补上。不由他不惊喜。而热那亚和威尼斯一向把持着大食、拜占庭到欧洲的贸易,这两个中间商不知吃了多少暴利,现在大明直接打通了到欧洲的海路,将货品直接送到法兰西的门口,这简直是在挖他俩的心头肉。估计这两国的使者已经明白大明打通海路对他们的巨大危害性。

“臣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边接受着查理五世的热情款待,一边与诸国使节会面,收集各国的情报,并且将情报人员撒了出去,以收购诸国的特产为名,前往阿拉贡、英吉利、热那亚、威尼斯、神圣罗马帝国等地收集情报。”

泰西探险队的任务除了打通海路之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收集现在欧洲的情报,以提供给大明中枢做决策参考。所以军情司、都知司都派遣了数十名非常有经验的情报人员,这些人还经过突击训练,学习拉丁语。经过犹太人和费雷格等的介绍,大明知道,这个时候的欧洲流行拉丁语,尤其是基督教神职人员,必须精通拉丁语,就好比另一个世界的华夏,你不过英语四级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大学毕业了。但是拉丁语不是那么好学的,数十个情报人员也只有十余人学得谙熟一点,其余只不过懂一些简单的交流而已。不过这些情报人员以熟悉拉丁语的人员为核心,分成几个小组,分别去收集各国情报,人文、历史、地理、军事、商贸统统都去打听。

“经过近半年的收集,臣等知道原来这欧洲并不太平。首先是这法兰西,查理五世为了打败英吉利,在国内施以重税,百姓们多困苦,甚至小贵族和其军队的主力-骑士也有不少都破产了,矛盾重重。而查理五世得到了我大明船队带去的一大笔财富后,居然没有用去缓解矛盾,而是用于大建被战乱毁坏的宫殿园林,他甚至还想修建一座我大明风格的宫殿,而教皇也从查理五世的手里获得了不少钱财,用于修建教堂,臣等遣人到法兰西各地看了看,地方积累的矛盾几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热那亚几乎控制着地中海中部和西部的商贸,它的领土包括法兰西东部的科西嘉岛,还通过经济商贸手段实际控制着西西里岛,热那亚不仅控制着地中海东西部的商贸,还利用西西里岛的粮食与北非的马格里布地区(即今突尼斯、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所在地区的总称)换取黄金。热那亚与东部的威尼斯为了争夺商贸控制权,经过了多年的战争,一直未分出胜负。臣与情报人员分析过,我大明打通直通欧巴罗的海路,受到威胁的首当其冲的是热那亚,其次才是威尼斯。所以我大明在地中海的头号潜在对手应该是热那亚。”

这时有侍卫武官将一幅大地图打开。挂在议事堂的墙壁上,这正是陈孝闵此行的收获,一幅巨大的欧洲势力图。当然了这幅地图画得很粗糙,很多海岸线都是直线,很多国家都只是大致一个圈,比如说遥远的英吉利、神圣罗马帝国、拜占庭、匈牙利、波兰、丹麦等国家,但是好歹画清楚了地中海各势力的方位。

陈孝闵站在地图前面,指着地图继续说道:“与热那亚有矛盾的国家除了威尼斯之外就是法兰西。首先我们从地理位置上来分析,法兰西与热那亚国接壤,而法兰西人一向非常高傲,认为自己是欧洲大陆的强者。他们一直在谋求向东发展,而热那亚正在其去路上,尽管前些年法兰西人被英吉利打得灰土灰脸,但是随着前几年查理五世收复了大半失地,他们心里的高傲又开始开始恢复了,所以法兰西与热那亚在教廷问题一直争执不休,法兰西支持亲近法兰西的大主教当教皇,而热那亚一直想谋求教皇这个位置重回意大利人的怀里。”

“从整个布局来看,伊比利亚半岛最西部的葡萄牙王国坚持中立,中部的卡斯蒂利亚王国与法兰西亲近,其刚刚经历过一场争位内乱。现任国王恩凡克二世是老国王阿方索十一世和情妇古斯玛的儿子,耶稣历1352年,即北元至正十二年,他的异母兄残忍者佩德罗一世刚刚即位两年,恩里克就在卡斯蒂利亚王国北部的阿斯图里亚斯反叛,要推翻佩德罗,但没有成功。明历二年,即耶稣历1366年,在法兰西人的支持下,他又侵入卡斯蒂利亚,并在布尔戈斯加冕为王,后来佩德罗求助于英吉利,明历三年,即耶稣历1367年4月3日,英吉利的黑太子在纳赫拉大败恩里克,但万幸后来佩德罗和黑太子闹翻了,就在臣抵达欧巴罗不久,他在法国的帮助下,击败并暗杀了佩特罗一世,夺取了王位,称恩凡克二世。所以卡斯蒂利亚王国视法兰西为坚实盟友。”

“伊比利亚半岛东部的阿拉贡王国现时国王是佩德罗四世,他号称最有教养的国王,但是在查理五世和其他人眼里,佩德罗四世其实是一个大阴谋家,因为他用阴谋诡计从法兰西人的眼皮底下夺走了马卡略岛和蒙彼利埃地区。在英法战争中,他表面上严守中立,实际上却偏向英吉利人,所以受到查理五世的厌恶。”

“阿拉贡王国自佩德罗三世从与法兰西国王同出一脉的那不勒斯国王手里夺走西西里岛后,它就开始向地中海的海上强国发展,不过后来热那亚控制了西西里岛的经济命脉后,通过各种手段让西西里国王不再由阿拉贡国王兼任,由其旁支担任,而阿拉贡王国后来又占领了撒丁岛,算是从热那亚虎口拔牙,因为撒丁岛原本属于比萨国的,热那亚打败了比萨国之后就一直想全盘接管比萨国的地盘。而阿拉贡王国想成为地中海海上强国,它面临的第一个对手也是热那亚。”

陈孝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欧洲诸国如法兰西、伊比利亚半岛三国、热那亚、那不勒斯王国、威尼斯、英吉利、汉萨同盟,可能他潜意识中意识到伊比利亚半岛三国和热那亚可能是威胁性的对手,所以对这四国介绍得最详细,而其它国家则是非常简单,因为这些国家情报人员都没有去过,只是间接获取的。当然了,欧洲诸国的关系深得很,不是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陈孝闵只是将大致的方向说出来而已。

陈孝闵讲完这些欧洲国家关系之后,继续自己的航程:“到了明历六年,臣觉得时间够久了,便准备回国。当臣等向查理五世告辞时,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护送诸国的使节到大明。”

陈孝闵是大明回访欧洲的使节团团长,但是外交任务自然有外务部随行人员操办,他们向法兰西诸国正式提出建交、商谈双边贸易等外交事务。而诸国经过考虑之后也纷纷同意与大明建立外交关系,并准备派出使节,递交国书,其中有法兰西、英吉利、阿拉贡、卡斯蒂利亚、葡萄牙、热那亚、神圣罗马帝国、威尼斯、那不勒斯,而教皇国也以独立国家身份向大明派遣使节。

但是就派出使节一事对于诸国的贵族却是一次纠葛,因为这里面有利有弊,大明的诱惑是不言而喻的,能够到遥远的东方国家待上一段时间,回来之后便是吹嘘的资本,而且在那个富庶的国家应该很容易找到发财的机会,关键是这路途太遥远了,坐海船,陈孝闵当即表示,这可是九死一生的行程,走陆路,又风险太大,尤其是穿越穆斯林势力。说不定还没有享受到大明的阳光就在路上挂掉了,岂不太冤了。

最后诸国一批没落的贵族和大贵族的旁支子弟站了出来,愿意充当驻大明使节和使馆官员,但是如何穿过埃及这穆斯林势力范围,连查理五世都搞不定。最后陈孝闵决定还是由探险船队出面,毕竟这些人是到大明去当使节,跟大明的面子也有关系。

陈孝闵载着这些使节和官员直奔亚历山大港,然后直接向埃及的统治者-麦木鲁克王朝的素丹阐明来意。当前的素丹是曾经击败蒙古人的纳绥尔素丹子孙,不过他们已经没有先祖的荣耀了,权力操控在权臣和近卫军手里,他们被任意地废立甚至被暗杀。

亚历山大的权臣们讨论了大明船队的要求,现在的麦木鲁克王朝早就没有当年击退蒙古人的意气风发了,三十年前的一场黑死病,让它大伤元气,据说光亚历山大就死了九十万人。而且他们还需要大明输送过来的大量奢侈品,在接受陈孝闵呈上的大量珍宝丝绸之后,亚历山大的权臣们便默许了欧洲诸国驻明使节通过埃及前往阿比西尼亚。毕竟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外交事务,跟前往耶路撒冷朝圣等宗教事务毫无关系,而且这其中还牵涉到大明的面子。再说了,权臣们知道自己那帮手下吃了贿赂后不知放了多少基督商人过境,要不然东方的货品此前怎么会源源不断地流向西方。

教皇使节也化装混在其中,一起通过了埃及。此前他们执意要随船队沿海路回去,陈孝闵怎么肯答应呢?大明花了这么多心血探出一条新路来,这可是事关重大的机密,让那些神父随船而行,万一混了奸细在里面那可了不得。

明历六年五月,陈孝闵率船队沿着北非海岸线航行到吉杰港,然后踏上回程。俗话说归心似箭,船队紧赶慢赶,还是花了一年时间才回到大明。当然了这也包括沿途各据点都去再看看,和附近的土著人再加深一下关系以及去阿比西尼亚接使者们的时间。

陈孝闵讲完之后,侍从武官将探险队情报人员收集的详细情报摆到诸位的面前,上面按照国家一一列出,并且指出与哪个国家关系,哪个国家关系恶劣,再对比那张粗略的欧洲地图就一目了然。

刘浩然简略看了一下手里情报,然后抬起头对众人说道:“大家如何看?”

大家都将目光投注在陈孝闵的身上,他此前提出东非、西非攻略非常不错,得到大家赞赏,所以大家还想着他能出什么好计策。

陈孝闵连忙摇摇头道:“陛下,诸位大人,欧巴罗的关系太复杂了,我无计可施?”他自认为对付一些未开化地还能想出办法来,欧洲诸国之间关系如此复杂,如何平衡,如何制约,这可是大学问,自己怎么想得出?还是交给中枢的老大们去考虑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海外战略

第二百二十八章海外战略

大家善意地笑了笑。于是又把目光转向冯国用和刘基,包括李善长在内。说到战略,大明最牛叉的除了刘浩然就数冯国用和刘基,大明的战略部署基本上就是此三人合计出来的。现在刘浩然提出问题,大家自然而然将目光投到冯国用和刘基身上。

刘基抚了抚胡须道:“臣还没有头绪。”

刘基说得很含蓄,但是刘浩然却听出来了,这位伯温先生在问自己,这欧洲战略到底要想达到怎么样的结果,有了目标,他和冯国用才好有的放矢。

刘浩然站起身来走到大地图面前,指着上面说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争取时间!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东路探险队发现了美洲大陆,而根据地理学会的推断,在美洲大陆以东就是欧洲和非洲,更重要的是欧洲横渡大洋比我们横渡太平洋要方便的多。”

不用地理学会推断,刘浩然也知道美洲隔着大西洋就是欧洲。而现在大明地理学会已经将大明与美洲之间的大洋命名为太平洋,就符合了刘浩然的“习惯”,又有纪念意义,当年刘浩然南下江南第一战就是战太平,以此奠定了称霸江南的基础,也走出了一统天下的关键一步。而印度洋和大西洋的命名还在酝酿之中。不过大明海军对印度洋这个候选名字颇有微词,大明这么牛叉都没有以自己的名字去命名一个大洋,你天竺印度算什么,也敢占着这么大一片海洋?哪怕名义上也不行,所以就这样耽搁了。

“而我大明想要在美洲和非洲立足扎根起码还要一百年时间,而我们大明拉开了大航海时代的序幕,欧洲国家一定会沿着我们的脚步走向大海。所以我们最迫切的就是拖住它们走向大海的脚步,这时间吗,最少一百年,两三百年甚至更长那更好。”

刘浩然简单明了地指出自己的想法,并指着地图说道:“我最担心的是这两个地方,一是伊比利亚半岛的三个国家,二是英吉利。伊比利亚半岛虽然现在处于三国鼎立,但是它们地理位置优越,正好在欧洲的西大门,南下非洲非常便利。而且它们的北边有强大的法兰西,南部有善战的穆斯林,陆地上想发展是没有多大希望了,只能将目光投向海洋。但是地中海北部和东部已经是热那亚和威尼斯的势力范围,加上还有地中海南部和东部强大的穆斯林势力,它们要想挤进去是非常困难的。”

“英吉利是岛国,发展航海有先天的便利。只是它此前一直在欧洲大陆谋求发展,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英吉利与法兰西的战争就算再打下去也有可能失败,一旦英吉利失败,它向北又受到汉萨同盟的排挤,那也就只有向西。向南发展了。”

在刘浩然的历史记忆中,英国的确是在与法国的百年战争中失败退出欧洲大陆,无奈之下只好向目光转向海洋,于是便开始抢起西班牙的饭碗来。虽然离另一个世界中西班牙、葡萄牙、英国、荷兰等国发起的轰轰烈烈大航海时代还有近百年时间,而且西班牙还没有统一,伊比利亚半岛南部还有穆斯林的势力,英国也深陷在与法国的百年战争中,但是大明已经提前将这扇大门打开,难保他们不会学样子,从海上谋取财富。

刘浩然将自己的想法说完之后,便看向刘基和冯国用,他一向都喜欢先听听这两位高参的意见,因为这两位高人都有自己的思路,能够提出不同的意见,而刘浩然再结合自己对历史的走势和穿越者独特的思维角度,总会总结出好办法来。

刘基默然一会开口道:“陛下,依臣之见,不如扶植那个阿拉贡王国,让其成为西地中海海上强国。”欧洲国家的名字都怪怪的,大明文人读起来都不习惯,原本按照老夫子们的意见都想译成文雅一点。可是刘浩然还是喜欢直接音译,他的习惯问题。

刘基走到地图上,指着阿拉贡王国对刘浩然和众人说道:“我大明先以谋利为主,不涉入地中海商贸。我大明商船可将货品运至阿拉贡王国的巴塞罗纳港,然后再由阿拉贡船队转运至地中海各地。”

刘基话一说出来,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这位伯温先生是想把阿拉贡王国推出去当前锋,这样即可以向欧洲诸国表明一个态度,我大明这个外来户不参与你们基督世界国家的纷争,我只是来做生意的。在另外一个方面,阿拉贡王国一旦获取了大明商品地中海总代理权,面对着巨大的利益,它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投身到地中海制海权的争夺中,因为只有将货品直接运送到诸国家门口才能获得巨大的利润,要不然只能看着中间商赚钱。一旦它陷身于地中海争斗当中去,至少上百年是脱不了身,你以为横纵地中海数百年的热那亚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看到大家都明白自己的意思,刘基指着地图继续说道:“这卡斯蒂利亚王国可以继续保留,一来可以限制阿拉贡王国的独大,二来也算是给法兰西一个后援。”第一个意思大家都理解,伯温先生的意思无非是让阿拉贡王国在海上称霸,卡斯蒂利亚王国在陆上称雄,互相钳制。第二个意思大家就有点似懂非懂了,给法兰西后援?阿拉贡王国现在就和法兰西有点不合,要是阿拉贡王国再独霸大明商品在地中海的代理权,法兰西的查理五世国王肯定不爽,因为经过转手之后到他手里的大明商品要贵出许多,这就必定产生矛盾。可是法兰西已经是陆上强国了,再加上一个卡斯蒂利亚王国,与两国领土接壤的阿拉贡王国吃得消吗?但是刘基却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往下说。

“这个葡萄牙王国我们也可以给它商品代理权,让它向北发展,直接转卖我大明商品到法兰西东部、英吉利、佛德兰还有那个什么汉萨同盟。如果汉萨同盟还要继续打压,我大明海军可以提供一点必要的帮助。”

大家听明白了,这是将葡萄牙的注意力向北转移,让它专心做北欧的中间商,这必要的保护无非是跟汉萨同盟打一架,让它们撤消贸易保护主义。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自由贸易时代了,你们还搞贸易保护主义,这是逆时代潮流而行,必须改正。

“另外我们还可以在南部动动手脚。孝闵,这伊比利亚半岛南部穆斯林势力是什么?”刘基开口问道,他一位老夫子能记住这么多外国国家名字和地名,已经很了不起了。

“回禀刘大人,伊比利亚半岛南部穆斯林势力叫马林王朝,君主的名字叫阿布尔.法里斯.阿卜杜勒.阿齐兹一世。”

这么长又怪异的名字难怪刘基记不住。

“嗯,就这位阿齐兹一世,他不是一直在伊比利亚半岛半岛还保留一块领地吗?”

“是的大人,那块领地叫格拉纳达。”

“我们可以与那位阿齐兹一世商谈,我们支持他对伊比利亚半岛失地的收复,恢复往日的领地,但是他必须断绝对西非什么马里王国的支持。”

刘基此计可谓是一箭双雕。即将已经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开始衰败地穆斯林势力重新恢复起来,起到牵制三个基督国家的作用,迫使他们既无法统一,又无法抽身到大航海时代去;另一方面,失去北部强大穆斯林的支持,西非那些土著国家虽然号称强大,但是大明海军收拾起来就方便多了。只是马林王朝还需要西非的黄金,不过大明可以用其他商品与其交换,比如大量的大明商品、西非的象牙和粮食,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不比黄金强?反正这些穆斯林到后来还是要拿黄金跟热那亚人换粮食,跟埃及人换香料丝绸。

当然了。这支持的力度需要掌握火候,即要让穆斯林势力能够威胁到三个基督教国家,让他们备受压力,但是又不能让穆斯林势力在伊比利亚半岛过大,毕竟大明与这三个基督国家还是友好合作国家,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然后再在三个基督教国家中间动动手脚,这事就齐活了,等他们僵持个两三百年,就算他们不来大航海,说不定大明也要鼓动他们进行大航海。

刘浩然对刘基的意见非常赞同,在他的历史记忆中,西班牙就是在驱逐穆斯林势力中获得强大,并且统一,而大航海时代也就在他们统一的同时开始,所以不能让他们统一是关键。同时刘浩然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不能把热那亚打惨了。因为在刘浩然记忆中,为西班牙发现美洲大陆的哥伦布好像是热那亚人,他记得曾经看过一篇帖子,说正是因为热那亚衰败,这才使得热那亚大批的航海人才涌向了西班牙,为其开创大航海时代推波助澜。

“伯温先生说的极是,我补充一点,就是要让热那亚的实力不要太快衰败,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必要的支持给他们。”刘浩然说道,他这么一说,大家也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地中海最好是三国鼎立,阿拉贡控制西部,热那亚控制中部,威尼斯控制东部,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好相持个一两百年,大明争取的就是时间,等到在美洲、非洲布好局,占好坑,加上国内科学技术发展积累了一两百年,早就将世界甩在身后。到时也不怕这些国家开始大航海了。

待到刘浩然话落音,冯国用开口道:“陛下,臣认为对于英吉利可以采取扶植的战略,它不是想在欧洲大陆占据一块土地吗?我大明就帮助它,甚至必要时可以提供军事援助。”看来冯国用和刘基分工明确,一个关注伊比利亚半岛,一个关注英吉利。而且大家也明白刘基此前所说的扶植卡斯蒂利亚王国给法兰西留个后援,感情伏笔在这里。英吉利现在与法兰西打得难解难分,此前还让法兰西吃了大亏。现在有大明在背后支持英吉利,法兰西不找个强援还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不过卡斯蒂利亚王国的确是合适的人选,它与法兰西关系密切,又算得上是陆上强国,能帮得上忙。

刘浩然不由陷入深思,现在的英吉利和所有的中世纪国家一样,视土地为根本,有割不断的大陆情结。根据刘浩然的记忆,欧洲沿海国家也就在地中海和近海扑腾一下,视广袤的大西洋为世界尽头,除了少数胆大的海盗,现在的航海国家还没有勇气去探索海洋。而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走上航海之路,说不好听点是迫于无奈,要是有口饭吃估计也不会去冒险了。

冯国用的用意很明白,就是帮助英吉利往欧洲大陆发展,现在它不是和法国战事不利吗?大明就提供大量的援助,你就和法国可劲地打,打个天昏地暗,将百年战争打成两百年战争,直接破世界纪录。不过法国与大明算是第一个建交的国家,一转身就将它卖了,的确有点不地道。

但是在刘浩然的熏陶下,大明中枢已经明白,国家之间只有利益关系,什么友谊、臣属都是扯淡。就拿大明旁边的臣属国来说吧,中原统一强大的时候,他们可劲地摇尾巴,纳贡称臣那叫一个利索,一旦中原分裂战乱,他们挥起刀子也不心软。所以在刘浩然的指导下,大明的外交政策只有一个中心,利益!你臣属老实也不行,找个茬先把你敲残了,再给套个链子,手里还捏着根棍子,不老实再敲你。霸道,就是霸道又如何?

而且欧洲离着大明十万八千里,在在座的中枢大佬的心目中,也就是赚钱的“市场”,你打生打死与我大明何干?只要我大明利益得到保证就行。

总的战略基本上确定,再经过细细讨论和推敲之后,将成为大明外务部和海军的行动纲领。

待到众人散去之后,刘浩然还在思考问题。欧洲战略大致如此了,以后还要看执行情况和变化进行调整,刘浩然考虑的是非洲大陆的战略问题。

至于南非金州这块无主却又资源丰富的战略要地,刘浩然当然要代表大明笑纳,这里可以成为大明的海外领地加以大力发展,移民、筑城都行,就算数百年后万一独立出去了也是华夏文明圈的一分子,或者是大明帝国联邦一分子。关键是东非和西非。

刘浩然一直在收集着记忆中葡萄牙、西班牙、英国这些殖民“先烈们”的光荣事迹。葡萄牙势力范围在非洲,一直到了东南亚,但是它只注重商贸,不注意政治文化控制,结果到后来土崩瓦解得飞快,迅速被荷兰和英国取代。

而英国是走到哪里就殖民哪里,结果是全球都飘扬着米字旗,但是却背上沉重的包袱,那些殖民地百姓经过英国的“教化”,步入文明社会,他们的民族之心也开始觉醒,结果四处闹独立,搞得约翰牛全世界跑。虽然后来都镇压下去了,但是却极大地牵制了在欧洲的实力,最后被德国一口咬到骨头去了,结果还是蛋打鸡飞,虽然靠着这些殖民地积累了丰厚的家底,但是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让人刺激了,所以刘浩然此前一直觉得英国骨子里有股酸溜溜的感觉。

而且刚才陈孝闵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当时陈孝闵提及回来时船队遇到了一个很大的尴尬,那就是欧洲没有什么可以拿到大明贩卖的商品。玻璃,这些还是拿去糊弄非洲土著人吧,大明现在不但有了玻璃,连威尼斯的“不传之秘”镜子都有了,羊毛?大明漠北漠南的一年羊毛产量可以让欧洲的呢绒厂消耗几年;呢绒毛毯?河北、山西、辽宁的呢绒厂出产的不但质量好,由于采用了水力大工厂,成本也比欧洲的低,运到大明去卖,陈孝闵还没有疯掉;橄榄油等农产品,陈孝闵不知道经过漫长的航海之后它们会变成什么味道。

陈孝闵当时抓破了脑袋,差点把头发抓光,就是想不出能采购些什么商品回国。最后,陈孝闵只好采购了些易于存储的燕麦等谷物以及地中海特产的生菜、菜花、橄榄等农作物种子,然后再大肆采购了大量还没有和来得及被教廷势力烧掉的古希腊、古埃及、古罗马等地中海地区的书籍,包括历史、地理、政治、哲学、数学、物理化学等,还有什么蛋彩画,雕像、文物一律打包购买。但是这些东西也占不了多少舱位,最后陈孝闵还是带着赚到的金银珠宝和这些东西放空回来,幸好在非洲、印度、锡兰补充了大量的金银、铜铁矿石、珠宝钻石和象牙,要不然他会觉得亏死了。

学了一点经济学知识的刘浩然懂得商贸是相互的,有进也必须有出,有出必须有进。前面比较好理解,光是进口,没有什么商品出口,你就是抢来金山银山也很快就会败光。另一个世界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就是这个下场。他们从非洲、美洲抢来大量的金银财宝,可是本国工农业基础薄弱,必须花费大量的钱财向国外进口粮食、工业产品和奢侈品等商品,于是他们辛辛苦苦抢来的金银硬通货很快便转到了热那亚、尼德兰、英国和德国人手里,算是为欧洲做了一把贡献。当英国凭借强大的工业基础和海上实力,夺走了海外贸易权,西班牙和葡萄牙便迅速地败落。英国称雄数百年,就是因为它有强大的工业基础,有进口也有出口,算是进出抵消了。

后一点有出必须有进开始的时候刘浩然还不弄不明白,不过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才算想清楚。金银的确是硬通货,可是在这样的生产条件下它能当饭吃吗?能当衣物穿吗?大明为什么说依靠商贸打赢了对北元的战争,因为大明商人挣来的金银很大一部分用来向南海地区和日本购买粮食、木材、铁矿石和铜矿石,这才支撑了这场庞大持久的战争,还养着一支庞大的舰队。而历史上没有如此大规模海外商贸的大明是怎么干的,老朱是靠收重税,靠挤榨原陈友谅、张士诚地盘的百姓、地主来维持的。最后老朱的大明虽然驱逐了蒙古人,但是却没有余力继续下去,留了个祸害在北方。而且由于没有强大的现代海军和称霸大海的雄心,老朱还装模作样地将日本、琉球列为什么不征之地。到了后来,几乎是举全国之力组建的一支舰队却成了“公费旅游”。

尽管如此,依然架不住深受世界人民欢迎的大明商品通过走私等各种途径流向海外,换取了大量的真金白银,甚至有西方史学家感叹当时东方有个吸取白银的无底洞,全世界的白银都被吸向了那里。可是这样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满人鞑子,到了清末,数以千万计的白银被这些人眼睛都不带眨地玩外扔,要知道中国并不是世界上的富银产地国,这些白银都是从大明开始老百姓们用血汗换来的。

现在的大明换了历史,依然成了世界吸收金银的无底洞,由于大明的工农业发展和基础,几乎成了纯出口国,根据刘浩然的经济学知识推想,感觉有点不妙。金银等硬通货大量流向大明,可以让大明官府和百姓拥有大量的货币财富,可以投入再生产,可是附带的却是金银价值贬值,物价上涨。大明生活水平提高了,可是生活成本也在提高。

以前天天听什么鸡屁股,CPI的刘浩然多少也知道一点,光进不出是不行的。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中国,号称世界的工厂,名号倒是挺响的,听起来也挺让人自豪的。可实际情况是什么?中国人民用低成本的人力、物资资源生产出商品,销售国外,然后赚取一点点微薄利润。到后来,国内的资源不够用了,就高价去国外买,可是成本提高了,出售价格却没有提高,只好想办法控制劳动力成本,于是便开始向中西部和内地转移。到最后,外汇储备量到时见天看涨,可是外汇价值贬值得让你看着就揪心,而且想买点高科技的东西人家还不卖给你,要买就买高价的奢侈品。

刘浩然可不希望自己治下的大明走上这条道路。现在的大明商品的确获利非常丰厚,但是这些产品都是没有太多科技含量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初级商品”,虽然由于采取了大规模生产和流水作业,成本降低不少,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这些东西消耗的可都是大明的资源,虽然换回来的全是一堆真金白银,但刘浩然一直认为,只有花出去的钱才能算得上是钱。

想想另外一个世界的美国多潇洒,用一大堆实质上是纸的美元满世界买东西,用着中国生产的日用品,中东的石油,日本的电器和汽车,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进口亏空太大,高科技产品补不足缺口,多印些钞票就是了,欠得外债太多,贬下值就好了。闹个金融危机,全世界得老老实实给它来补窟窿。

而且刘浩然还想到,以前英国是地域小,国内市场也小,它的工业再发达,由于基数在那里,有欧洲市场、印度市场外加一个中国市场,已经把它所有的产能喂得饱饱的,所以它可以不去关心非洲、美洲的发展,只管掠夺资源。

可是大明能走上这条路吗?就论现在大明占据的地盘,的确是一个庞大的市场,可是一旦大明进入工业时代,爆发出来的工业生产能力,另一个世界的英国要多少个才能比得上?按照一般规律,一旦进入工业**,效率得到数十倍、上百倍的提高,按照大明人口、工业等基数,生产出来的产品绝对是国内市场需求量的倍数。这个倍数绝对值可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因为它的基数摆在那里。到那时,就算印度、阿拉伯、欧洲市场加在一起恐怕也难以经受得起大明产品的倾销。所以将来的大明可以不愁生产力的提高,但是必须担心市场。这个世界可没有类似美国那种高消费的国家存在。

怎么办?刘浩然想来想去,对比另一个世界英国等旧殖民国家和美国等新殖民国家的做法,心里慢慢有了定计。

岛屿、南非金州、美洲这样还没有发展到国家等高度文明的地方,大明是不占白不占,完全可以将其发展成为将来人口输出地。而对于印度、东非、西非等已经有了自己民族和国家的地区,则采取控制的手段,将其建设成为大明的市场。对于东非、西非等欠发达国家,大明还可以帮助其提高文明。

大明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文化和思想去默化他们,让这些甚至还没有文字的落后国家识汉字,读大明的书,帮助他们建立起完善的国家组织,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因为只有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才能最大限度地消费大明的商品。

但是大明也不会无私地为非洲和世界文明做贡献,大明还是要获利的。大明可以帮助他们发展农业,甚至帮他们建立起初级的工厂。例如东非的铁矿石不是质量特别好嘛,但是按照现在的航运水平,将铁矿石万里迢迢地运到大明成本太高。大明可以帮助他们建立起低级的冶炼厂,将铁矿石冶炼成铁锭,将铜矿石冶炼成铜锭,将金银矿石冶炼成金锭银锭,届时再运到大明来成本一下子就会降低不少。

大明也不用担心他们掌握了一些冶炼技术就会翻天,在热兵器面前,不管是青铜还是铁器,都属于冷兵器时代,不是一个档次。而且高端的冶炼技术,包括炼钢技术,大明自然不会外泄的。同样的道理,大明帮助他们也会有个限度,大明的目的不是无私地为世界文明发展做贡献,而是希望扩大海外市场,所以让你有所发展,但是却不能动摇我大明在该地区的利益控制。

依次类推,大明可以帮助他们建立其它初加工工厂,不仅仅是向大明出口附加价值太低的原产资源。大明不仅可以低成本地获取资源,这些国家也可以获取不少利润,可以更多和更高端地消费大明的商品。

就算过个两三百年,这些非洲国家“民族觉醒”,大明也可以全身而退,我又没有把你变成全殖民地,我只是控制了你的经济命脉,不存在你独不独立的问题。但是刘浩然知道,有些便宜还是要占的,例如在东非、西非占据一些战略要地,做为大明的飞地也好,海外领地也好,反正是我大明控制和保护这一区域利益的基地和据点。大明可以在那些扶植和帮助起来的非洲国家之间大玩制衡。唯一担心的就是发展起来的欧洲外来势力涉入其中,但估计那是两三百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大明发展到了哪个地步,欧洲又发展到了哪个地步。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要是还能先知先觉,把握历史的走向和变数,那就可以和刘伯温一起去摆个算卦摊子了。

刘浩然将这一想法记下来,这只是他一时的思路,但是具体如何实施,还必须根据实际情况来实现。但是刘浩然知道,一统天下,让全世界都成为大明的领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光一个非洲,大明如果硬是要吞下去,说不定到后来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因为疆域越广袤,收纳其中的民族越多,就越容易出现矛盾,越容易崩溃,说不定到时还会连累大明本土元气大伤。

一边想着一边记着,刘浩然最后不由叹了一口气,暗暗叹息道,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以后的路怎么走就只能看后人的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梅花奖

第二百二十九章梅花奖

在接下来的日子。刘浩然在五位大学士、外务部尚书的陪同下“亲切地”会见了法兰西、英吉利、阿拉贡、卡斯蒂利亚、葡萄牙、热那亚、教皇国、神圣罗马帝国等诸国的驻明使节,并收下了他们按照大明的要求递交的正式国书。

这些欧洲贵族自从进入南海之后就已经被繁忙的航海商路所震撼,而过了广州之后,他们便被大明日新月异的气象所吸引,到了上海,进入长江,抵达南京,他们便完全折服于大明气吞万里,雄视天下的气魄和实力。这个时候这些贵族终于相信费雷格使团随从说的话,让大明一个普通老百姓现下的生活与和欧洲贵族换,人家还不稀罕。

看看那林立的工厂,大片整齐的农田,一条条宽阔的大道,川流不息的河道,还有百姓们脸上洋溢着的健康红润和自信。当然了,这些贵族从南海开始便看到了大明海军的实力,到处都是与玫瑰号类似的武装商船在行驶,偶尔看到大明海军舰队巡逻的巡洋舰、三极战列舰,这些贵族们都傻眼了,这个世界果真还有如此巨大的战舰,再看看船体两侧没有打开的窗口。那全是一门门火炮呀。算下来,那一艘三极战列舰配置的火炮估计比现如今欧洲一个强国的火炮总数还要多。

因此,这些贵族在觐见这片广袤土地的统治者-大明皇帝刘浩然时,都压抑不住激动,他们都知道,他们面见的是这个世界最富有、最强势的君主。这些贵族虔诚地单膝跪在地上,献上各自的礼品,神情激动咦哩哇啦向自己表达万分崇敬之情,刘浩然始终保持着微笑,通过通事翻译向这些贵族表示慰问以及对他们所代表的国家和君主的崇敬之情。

坐在一起谈了谈大明与诸国的友谊天长地久之类的话之后,刘浩然下午在皇城外偏殿举行了宴会,为这些使节接风。

根据内阁的商议,大明在北城西部划出一大块区域作为使馆区,并且大明掏钱为这些使节修建了一两栋楼房建筑,将来驻明使节入驻之后,会有一营巡防营负责该地区的巡逻警戒。既然要跟人家做大生意,这些投入还是要舍得的。

以前只是传说中的泰西诸国居然遣使来到大明,这前无古人的事情让国史馆的院士们激动不已,毫不犹豫地写下,明历七年九月初十,泰西九国至南京来朝,大明之万国来朝已达前所未有之盛况。

刘浩然看了这条将要写入国史的记录,心里觉得好笑。这些老夫子头脑里还是没有一点经济头脑,尽喜欢干些顾了面子却折了钱财的事情。如果是来朝,按照天朝的惯例,是要进行赏赐的,而且这赏赐必须丰厚。这样才显得天朝上国的气派。正因为如此,前宋时期就发生不良的大食商人利用天朝上国的虚荣心和对海外世界的睁眼瞎,找人冒充海外国家来朝使节,骗取赏赐,获利还不少,据说最后形成了一条“产业链”。

大明初立的时候,也出现过类似的案件,一伙大食商人冒充黑海地区传说中的一个国家来朝使节,而且下了重本,加上那个国家过于遥远,又隔着大食、波斯、拜占庭等国家,连通晓天下事的外务部都知司都吃不准。谁知道刘浩然拥有一双穿越者的火眼金睛,黑海地区的国家,就是要朝拜也是去拜占庭、威尼斯和奥斯曼帝国,那三家才是黑海地区实力最大的,犯得着越过诸多国家、不远万里重洋到大明来朝贺,摆明就是来骗钱的。刘浩然当即下令将这些人拿下收监,一审讯便原形毕露。

从此刘浩然便传诏外务部,此后大明不再接受来朝,只接受来使。不过刘浩然不打算直接干预国史馆的这件事情,他将此事交给杨宪。让这位外务部尚书给那些老夫子好好讲解一下大明的外交政策。

现在大明的外交政策是与他国全部是“平等”的地位,建立“互助互利”的外交关系。所以大明此后不接受什么来朝,只接受来使。就是如朝鲜、日本、占城等这样的藩属国也一样。不过与其它海外国家不同的是,朝鲜、日本将与大明签订一系列如《共同安全条约》、《自由贸易协议》等两国关系条约。

《共同安全条约》主要意思就是大明对那些签约国承担起国防安全的责任和义务,而这些国家也有责任和义务协助大明对付共同的敌人。根据这个条约,大明在这些签约国驻有一定的军队,所有港口对大明海军开放,毕竟大明要负责你们的陆海方面的安全防御,你们就要提供便利。

《自由贸易协议》则是大明与签约国互相免除关税,商品自由流通,对外关税一致等等。

可能老夫子们还不明白,但是知道内幕的杨宪却非常清楚,签订这些条约对大明来说比什么藩属国制要强多了。藩属国制顶多就是每年按时纳贡称臣,平日里对大明恭顺些,大明是一点实际的好处都捞不到,还要每年纳贡回赐时贴进去大笔钱财。而签署这些条约,就意味着这些国家的军事国防、经济命脉被大明死死地抓在手里,你要是有一点异心,立马叫你万劫不复。

按照大明与诸藩属国的关系,朝鲜是绝对会一口答应签,日本可能会犹豫一下,说不定还要敲打一二才会签,占城就不好说,不过这不是杨宪担心的事情,那是大明海军关心的事情。

忙完这些,刘浩然受胡惟庸的邀请,参加了大明第一届戏剧盛会-梅花奖会赛。经过十天的角逐,主办方大明礼部从三十五家剧团,包括除徽剧、昆曲、秦腔在内的一十九个戏剧剧种选送的六十八部剧目中评选出获梅花金奖剧目:《青衣镇》、《兀鲁回河》。梅花银奖剧目:《战太平》、《海津镇》、《正气歌》,梅花铜奖剧目:《金沙滩》、《朱仙镇》、《卧薪尝胆》、《包龙图》。

刘浩然亲自出席颁奖仪式,为梅花金奖获得剧团成员颁发了由几家商社赞助、纯金打造的梅花奖章。

过了一日,九月二十五日,胡惟庸便向刘浩然汇报这次赛事的得失总结。

刘浩然对这次梅花奖赛事非常满意,除了参赛和获奖剧目符合他的要求,而且质量非常高,有利于“开化民智”,让百姓们受到忠君爱国、改变旧观念的教育。最关键的是胡惟庸不知揣摩了刘浩然哪一个暗示,居然在这次赛事中采用了算学研究所正在研究的统筹学。

统筹学是刘浩然提出的,他是当初在另一个世界中学时期读华罗庚事迹时了解到这门学科,官方的说法是研究如何在实现整体目标的全过程中施行统筹管理的有关理论、模型、方法和手段,而在刘浩然看来,就是在一定的时间范围和其它条件下,站在整体的层面上对各组成部分进行合理的安排和调度,以求达到效率最佳化和效果最好化。统筹学可是管理学的重要基础学科,它在军队建设、行政管理、工业组织等方面将发挥重要的作用。

但是这门学科是数学和社会学的交叉学科,牵涉的东西太多了,大明格物院算学研究所也只是进行了初步研究,还在完善和继续探索着。胡惟庸居然用它来组织一场众人瞩目的重大赛事,的确是担了风险,有点魄力。

而算学研究所接到胡惟庸的邀请,刚好正中下怀。此前他们一直只是在工厂、农村、军队进行实践研究。还没有进行大型赛事这种充满变数的实践,当即便答应下来了,还将同属格物院的营造研究所的一帮人也请来了。

根据赛事要求和安排,算学研究所和营造研究所在划定的空地进行布置。由于有六十八部剧目,场地安排非常重要,即要容纳足够的观众,并让两个演出场地互不影响,又要充分利用范围有限的场地,这让营造研究所的一帮主研究员、研究员、副研究员颇费了一番脑筋,而算学研究所的研究员们也帮着做了一些数学模型计算。

场地安排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每个剧种或者相近的剧种放在一起。方便喜欢该剧种或类似剧种的观众就近观看,另外,由于胡惟庸领悟了刘浩然的意思,对于这场梅花奖大赛不采用“专家”评选,直接采用群众“投票评选”。所以在场地安排上,必须设置一个入口,一个出口,观众从入口进入演出场地时领取一张选票,看完后觉得非常好,便将选票投入到分设的几个选票箱里,如果觉得一般不值得投票,那么在经出口时必须将选票归还。而每个演出场地的选票都不一样,以避免“串票”的仪式。

为了保证公正,例如徽剧在南京非常流行,自然有主场优势,秦腔受军人欢迎,而南京的驻军、军校学员不少,自然也会有大量人来投票,昆曲虽然江浙流行,但是它受文人喜欢,而南京各大学的学子也不少。关键是一些地方戏曲,如戈阳腔,河南乱弹,蒲剧,在南京可能不受瞩目。为了照顾这些没有名气的剧团和剧种,算学研究所还设计了一个“投票率”,也就是入口发出去多少选票是总数,投入票箱中是有效数,再结合出口回收的无效数,便可以知道某一剧目虽然慕名前去观看的人少,但是演得精彩,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使得大部分观众都投票了。这个投票率也算在成绩里面,按照一定的权重与投票数进行计算。

接着是剧目时间的安排,武戏和文戏要错开如,有的观众喜欢看武戏,可以各个剧团和剧种连着看。这样反而有了比较;但是又要照顾剧团演出人员的休息,不能让人家过于疲劳。

算学研究所在大会场各处设立了十六个咨询处,各处竖着一块大牌子,上面书着各剧目的演出时间和地点,指明是文戏还是武戏,让观众一目了然,咨询处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以便解答观众的疑问。

此外,算学研究所还将成绩按名次排列每半日公布一次,这样便于观众知道哪些剧目名气高,投票总数高,哪些剧目虽然没有名气,但是质量高,投票率高。看完这些排列,观众就很容易有的放矢,即可以方便地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剧目,又能直接找到好的剧目。

当时刘浩然看完这次赛事的安排,当即有点目瞪口呆,这也太超前了吧,但是沉下心来后看向胡惟庸的眼神便多了几分赞赏,果然是“改革创新性”人才。这不轻易露出的赞赏让胡惟庸心里美滋滋的,这次揣摩上意有点冒险,但是好歹押中了,看来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又重了不少。

胡惟庸知道趁热打铁,所以赛事一结束便赶紧来汇报总结,并听取刘浩然对这次赛事还有什么指导性意见。

“惟庸,这件事情你办得不错。”刘浩然首先好好赞扬了胡惟庸的能力和魄力,接着便说起自己的一些意见。

“我的意见有两点,有些剧目还要改进。惟庸,我早就给你说过,我们大兴戏剧,就是要借着百姓喜爱的这种方式让他们受教育,所以这戏剧的内容一定要注意。”

“陛下,不知你指的是哪部戏曲?”胡惟庸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我举个例子,就拿获得梅花铜奖的《包龙图》来说,弘扬廉政和公正是没错,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我们老百姓把公正的希望寄托在包公这种青天身上,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要记住,我大明是靠律法制度来治理天下,不是完全靠人来治理。”

“人是有喜恶悲乐,也有自私自利的一面。如果我们把公正、公平放在某些人身上是靠不住的。惟庸,我们必须让大明的百姓知道,制定出来的律法不仅仅是管理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是在保护他们的权益。”

“百姓们在官府和某些官员司政手里吃了亏,不要只是寄希望于某一位青天为他们来伸冤,而是要勇敢地站出来,找驻地的都察御史申述,甚至可以找当地的按察司告官!这两个衙门是独立的,跟当地官府互不统辖,责任之一就是保护百姓们在律法范围内的权益。我们要加强这方面的宣传,加强老百姓们的法律意识,要让他们知道法大于天,而且法不仅是管他们的,也是保护他们的。”

胡惟庸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听着。旁边的国务秘书在忙碌地记录着,谈话完毕,这份记录不仅要归档,还要抄录一份给胡惟庸。

“我们不仅要对百姓们进行宣传,还要对官员和司政进行宣传。内阁和资政院不是在商议修改我大明《行政组织法》吗?修改的重心是明确责任。我们不仅要让百姓们明白,也要让官员和司政们自己明白,当官最重要的不是权力和福利,而是责任。权力是为了方便他们去履行责任,福利是对他们履行责任的酬劳。”

“说到责任,我们必须要让官员司政和百姓真正明白责任的含义。笼统地说是各司其职,具体的说如一位巡捕,他必须在百姓遇到危险和犯罪时挺身而出,不管自己会不会有危险,这就是责任,又比如说一个知县在任上不是说无过便是功,而是具体地统计,这位知县在三年任上兴办了多少学校,让多少童子入学;修建了多少道路桥梁,让百姓们出行便利;是否调度得当,让百姓们及时春耕播种;是否组织得力,让百姓们及时秋收稻谷;地方百姓户籍是否登记完备,没有遗漏;成年百姓是否都按律分到了田地等等。这些就是责任。做得好应该受到奖励,做得不好就要受到惩罚。”

刘浩然大谈了一通,他现在正在逐步对大明行政机构进行进一步改革,修改《大明行政组织法》就是第一步。

刘浩然此前一直觉得,法律不要怕繁琐,越细越好。他最讨厌有含糊意义的法律条款,例如此前他看到过《中华xx共和国xx法》规定,有关部门发现某企业违反某规定,应取消其营业执照。可是如果有关部门不依法取消又当如何?没有下文。又比如,《xx法》中规定,破产清算企业的法人代表和“高管”对企业破产负有责任者,三年内不得担任其它企业法人代表和高管,可是要是三年内又被其他企业聘请为法人代表或高管又如何?依然是没有下文。

所以刘浩然制定律法很有特点,先由内阁或相关部门拟定草案,再从律师联合会找十几位相关方面的律师,让他们从中找出可以打擦边球的空子来。找得好的律师记录在案,可以在被任命为都察御史和按察使一事上加分。在大明现行司法体制中,律师虽然来钱多,但是社会地位并不是突出,因此一般律师都是将律师职业当做熟悉法律、进行历练的过渡职业,他们梦想的职业是先当上都察御史、最后当上按察使。都察御史和按察使不仅收入高,不比当律师差,最关键的其社会地位极高,尤其是按察使,不仅百姓们十分恭敬,就是当地地方主管官员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客客气气。不过现在律师又将多了一条路,根据大明新颁布的《大明劳工法》(第二次修正案)和即将颁布的《大明资政法》,为劳工联合会打官司、保护劳工权益的律师有可能被劳工联合会推举,代表该联合会所有的劳工在资政院占据一个席位,参与到立法当中去。

“在戏剧内容上,我们不仅要扬善,赞美真、善、美等一切美好的东西,相对的,我们也要勇于揭露那些丑陋的东西,没有丑做对比,百姓们如何知道什么是美?没有庸官做对比,百姓们如何知道什么好官?没有违法的下场做对比,百姓们如何知道守法的好处?没有愚昧落后的习俗和思想做对比,百姓们如何知道什么是开明正确的习俗和思想?”

胡惟庸听到刘浩然这最后一句话,眼睛不由一闪,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刘浩然看在眼里,不由心里叹道,这个胡惟庸,揣摩上意的能力还真不简单,自己只是这么隐约一点,他就知道剑指何方了。

说完这里,刘浩然转到另外一个意见上:“我们戏剧宣传的对象是谁?是广大的百姓,既然如此,我们就要从他们中走出来,再走回到他们中间去。因此剧团的演员和剧本创作者要去熟悉百姓,知道他们的习性,这样才能知道他们那些习俗和思想不正确,才能知道用什么方式去感化打动他们。剧团演员不能因为演出成功获得了巨大名气就摆起架子来,要让他们记住,离开百姓他们什么也不是!还有那些剧本创作者,不要以为自己是读书人,看不起没有什么文化的老百姓,要不是百姓给他们创作的灵感,他们能写出好剧本来吗?”

“还有这戏剧的形式也要变一变。我听说如徽剧有几种固定角色,而每种角色又有固定的唱法,算下来徽剧总计就那么几十种固定套路。这样太死板了不好,要以自己剧种特色为基础,如秦腔高亢激昂,流行于西北地区,可以深入各地,收集各地的唱腔和唱法,吸收到秦腔当中去,这样的话就形成了丰富多变的唱腔和曲目,能够让百姓们久听不厌。”

刘浩然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对戏曲不感兴趣,主要是认为其节奏太慢,而且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些唱腔和格式,跟八股文一样,初听几次还勉强可以,听多了就烦了。

“还要注意在戏剧形式上吸收和创新,要不断吸取其它地区甚至其它国家的唱腔和乐曲,勇于革新,在保持自己戏曲特点灵魂和吸取别人长处的基础多尝试一些新的唱腔和乐曲,只有有所创新才能保持长期蓬勃的活力和魅力。”

刘浩然不指望大明的戏曲向西方的歌剧发展,但是可以吸取它们的长处,要知道西方的音乐发展,歌剧和戏曲就起了不小的作用。大明要创作出属于自己的灿烂文明,光靠那八股文式的旧唱腔和地方小调可不行,必须海纳百川,有所突破。

“此外还可以尝试一下没有唱腔的戏剧,以对话、动作、表情和故事情节为主,一出戏曲描述一件事情依依呀呀唱上个一个时辰,这不耽误事吗?试一试这没有唱腔的话剧,说不定戏曲一个时辰说的事,话剧半个小时就说明白了。”

自从大明钟表发展起来后,时间概念由过去的十二时辰变为二十四小时,由过于一刻钟精确到一分钟甚至秒钟。

“礼部可以与学部协商一下,看是不是开办一个音乐学堂,专门培养戏曲、话剧、乐曲等方面的人才。这样即能保证他们有足够的音乐水平,又可以让他们知道自己创作和演出是为了什么?”

胡惟庸静静地听着,他已经慢慢把握住皇帝陛下对于礼部工作要求的脉搏了。原来如此,正如自己此前所猜想的,陛下加重礼部的责权的确是有深意的。如果说学部进行的是对此前教育体制的改革,让百姓们都能接受国民教育,而礼部要做的就是易风移俗,将老百姓此前遵从的习俗和思想彻底改造过来。看来皇帝陛下将进行一场非常庞大的变革,而礼部要做的就是先用春风化雨的形式把变革苗头植入到老百姓的心里去。

很快,刘浩然与胡惟庸的谈话进入到尾声,这时侍卫长刘存玄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廉政公署都使专员张大人携廉政公署副理专员罗大人在宫外叩见。”

第二百三十章 罗贯中

第二百三十章罗贯中

刘浩然连忙说道:“快请进来。”

廉政公署都使专员张明善带着一人走了进来。向刘浩然施礼道:“臣张明善(罗贯中)见过陛下。”

罗贯中?名人呀!刘浩然细细打量着恭立在对面的这位四十余岁的男子,他浓眉如剑,朗目如星,透出一股精气神来。略瘦的脸有些显长,微微的红润下面是黝黑之色,几道深深地皱纹如同沟壑,看来他没少在世间历练过,那黝黑和皱纹都是岁月风霜刻出的。他站在那里,气宇轩昂,但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透出他心里的那份激动。

“你就是湖海散人罗贯中?”

“回禀陛下,正是臣,湖海散人是臣的妄鄙自号,不敢得陛下污口。”罗贯中深吸一口气,神情镇静地说道。

这时站在旁边一直将目光注视在胡惟庸身上的张明善转过神来,对刘浩然拱手道:“陛下,臣这次带着贯中冒昧叩见,惊扰了陛下与胡大人议事,有罪有罪!”说到这里,张明善拱手向胡惟庸施礼,表示歉意。

廉政公署都使专员虽然不过正三品,比胡惟庸这位加直学士衔的礼部尚书低一级。但是廉政都使专员是由皇帝直接简任的,独立于内阁,地位超然,所以张明善也用不着刻意去交好胡惟庸。

不过罗贯中这位副理专员不过正六品,与胡惟庸相差甚远,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向胡惟庸施礼道:“见过胡大人!”

“陛下面前,胡某岂敢如此受礼!”胡惟庸满脸笑容地拱手回礼道,接着转向刘浩然道:“陛下,臣告退!”

“嗯,你回去后用心去办吧。”

“遵旨。”胡惟庸后退到门口,然后拱手向张明善和罗贯中道:“两位大人,胡某先行一步了。

张明善拱手还礼,但是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在胡惟庸身上刮了一下。刘浩然看在眼里,心里暗笑了一下。说到张明善和胡惟庸,两人算是老相识了。

胡惟庸虽然能干,有大才,但是品行不算很好。在他当滁州知府到任江西省参政就手脚不干净,只是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没有留下一点破绽,张明善接到风声去查过他几次都无功而返。

后来随着大明官员和司政福利待遇提高,享受到高薪养廉、丰厚的养老金、优先购股权等诸多的优待,胡惟庸手里的合法收入渐渐多了起来,而且他明白,随着自己官职高升,关注自己的人也越来越多,仕途也越来越需要小心经营了,犯不着像以前一样为了蝇头小利赌上大好的前途。于是便“金盆洗手”。这样张明善是越发找不到这位老相识的把柄了。

“明善,贯中,都坐,都坐!”

“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回禀陛下,臣这次斗胆带贯中贤侄来觐见陛下是有一件要事禀报。”

“哦,何事?明善只管说来。”

“贯中是臣的好友兴化子安先生施肇瑞的弟子,五年前他便将贯中托付与臣照顾。臣找枫林、铁崖两位先生,向他们举荐了贯中。两位先生对贯中颇为赏识,便举荐他入了南京大学法科,三年学业有成,侥幸通过了司法考试,臣便擅权了一回,将其招入廉政公署。”

刘浩然微微点头,看来张明善对罗贯中还挺照顾的,居然愿意为了他去找朱升呵呵秦从龙两位老先生,最后说动他们行使了绝不轻用的举荐权。要知道能够向南京大学等国学举荐的人并不多,而朱升是刘浩然的老师,属于帝师,秦从龙本来就是天下有数的名士,恭据按察院总使多年,所以才有那举荐权。但是这举荐是有名额限制的。每两年只能举荐一名,而且被举荐之人与举荐人息息相关,如果他被举荐入学却各科成绩不及格无法毕业,那么举荐人就会失去举荐资格,最重要的是落了个识人不明的臭名,丢了面子。

不过罗贯中看来也有些本事,三十多岁入南京大学攻读号称最难专业之一的法科,能够在三年时间里顺利毕业,说明他够用心也够有毅力。而能够通过司法考试,更能说明其能力。根据明历五年刘浩然颂布的新律法,大明的科举再一次进行了变革,在司政考试的基础上多出了一个司法考试。司法考试是专门针对司法人员的“科举”考试,但是面对的对象要窄很多,只有省立大学法科士才能参加。不分省考和国考,统一到南京、北京、东京三地考试,通过者便有资格当律师,优秀者可入廉政公署或被任命为监察御史的助手-监察给事中。司法考试的设立,算是彻底打破了以往的科举考试,因为刘浩然已经将自隋唐以来的科举制度改得面目全非。

而就在明历五年开设司法考试的改革中,刘浩然也对司法机构进行了一次改革,使得都察院和按察院两大机构更加完善,更具独立性。首先都察院主官左右都察御史没有变,只是这副职由原来的左右副都御史改为五名副都御史,对下属都察院机构的控制改为每位副都御史负责两到三省事务,每三年便轮换一次。左都察御史负责总体协调和召开都御史会议,商议决定都察院重大事务,如对都察院督办的重大案件的定性。而右都察御史是由法务部尚书担任,所以他经常是列席会议,协调都察院与法务部的沟通。并不负责都察院的实际事务。

都察院下属的各省级都察院机构改名为佥察御史官署,主官两人,左右佥察御史,副职三人,副佥察御史,分掌各府都察;府级都察院机构改名为巡察御史官署,主官一人,巡察御史,副职人两人,副巡察御史,分掌各县都察;县级都察院机构改名为监察御史官署,主官一人,监察御史,副职一人,副监察御史,其余监察给事中、巡察给事中、佥察给事中、都察给事中相当于御史的助手和秘书,一个御史配置一人。

按察院设按察总使五人,相当于最高大法官,省级为按察司,设按察使五人,府级设通判署,设通判三人,县级设判官署。设判官三人。

按照规定,司法人员必须是先当律师满三年,才有可能被省佥察御史任命为监察御史,或者是当监察给事中两年,有机会升任监察御史,然后巡察给事中,巡察御史这样一级级升上去。或者到了巡察御史这个级别就有可能被任命为县判官,佥察御史可能被任命为府通判。到了副都御史,除了有可能当按察使,也有可能调到省布政司当内政厅佥事或者是法务厅佥事。而按察院以下是只进不出,除非被免职就是等着退休。

都察院和按察院的经费每年单独列出。由内阁直接拨发,由于都察院、按察院人员配置简单,定额就那么几个,所以经费薪水都是内阁发到省布政司,省布政司直接拨到各府县级都察院和按察院。由于司法考试与司政考试分开,经费又单独预算和度支,甚至避免了同机构上下级的牵制,可见刘浩然为了保证司法机构独立是煞费了苦心。但是这只是逐渐改革的其中一步,此后的改革推进还会继续的。

而在分设司法考试的时候,刘浩然也将大明教育体制完全理顺了一遍。大明的教育除了童学、县学府学这些国民教育外,高等教育有两种,一是专学,二是大学。专学相当于大专,它更侧重于职业技能教育,按照规定,在专学工作满三年后便有资格参加大学本科录取考试,可以根据工作所得的经验进行进修。

大学分为预科和本科,预科专门学习公共基础科目,如国学、数学、物理、化学等等。一般设定为两年,但是新规定制定了学分制,你一年修完也可以拿到预科毕业证书,称为预科士。预科士可以根据自己在两年或一年预科学习中产生的兴趣报考本校或者它校的本科,在录取考试合格后便可进入各专业科学习。

本科生学习也分学分制,你可以两年修完,也可以在十年内修完,或者办理休学手续“停学”一段时间,过后只要办理了复学手续又可以继续学习。但是学分是十年内有效,过期后你必须重修,当然还有毕业论文要通过,不过绝对没有曾经让刘浩然恶心的xx四级。按照一般学生的学习情况,文科、农科一般是三年,商科、算科、物理科、化学科、机械科一般四年,最难的是法科和医科,一般需要五年。罗贯中三年学完,所以刘浩然认为他很厉害。

本科士过后便是硕士生,一般都是由教授或副教授单独带,照例是学分制。修完加通过毕业论文之后便是硕士,可进入大学当讲师,也可继续就读博士生。博士生一般是由兼任研究员的教授带,一般情况下在某个研究所边学习边实践,修完学分,通过论文,毕业后是博士,可直接进入研究所当副研究员或进入大学当高级讲师。

而根据现在大明“科举”制度,本科士就可以参加司政和司法考试,而商科和法科在诸多专业中算是比较占便宜的,尤其是法科,考司政也行,而且现在大明的司政考试也着重“法治”;考司法也可以,在司法界即清贵福利又好。

罗贯中入了廉政公署,虽然有张明善的照顾,但是自己没有本事,也不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升到正六品官。虽然刘浩然第一映像就对这位有大智慧和大毅力的历史名人很有好感。

不过刘浩然知道,张明善不仅仅为介绍罗贯中与他的关系而来,应该还有下文,于是便微笑着继续听着。

“启禀陛下,贯中曾经跟随子安先生多年,一起修书,曾经著有《隋唐两朝志传》、《残唐五代史演义》、《三遂平妖传》、《粉妆楼》。后来看到陛下在定远营传下的《评话三国演义》,倾慕之余便花费了十余年时间,几经修改,前些日子终得完本。贯中想将此书献给陛下,以便刊行天下。”

听到这里,刘浩然虽然神情如常,但是心里却尴尬不已,这回是李鬼碰到了李逵,最让刘浩然难堪的是人家正牌作者拿着自己的山寨版三国演义进行了修改,然后以进献的名义让自己正式刊行。

刘浩然虽然号称熟读三国演义,可是那么大一本书如何记得齐全,他在定远营讲述的多是粗略不堪的故事情节,顶多算得上是个故事大纲。

刘浩然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张明善知道自己一点心思瞒不过皇帝陛下,连忙说道:“子安先生曾经有遗著一部,原名《江湖豪客传》,后经贯中整理取名为《忠义水浒传》,恳请陛下为之作序一篇,与《评话三国演义》一起刊行。

刘浩然算是明白了张明善所说的意思。罗贯中先以进献完本的《三国演义》,然后求自己为其老师施耐庵的《水浒传》作序。只要有大明皇帝陛下作序,自会名动天下,各大书局也自会争先抢着刊行。他这是以自己十年的心血为亡师完成遗愿。

刘浩然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施耐庵博古通今,才气横溢,举凡群经诸子,词章诗歌,天文、地理、医卜、星象、一切技术无不精通,三十六岁于刘基同榜中进士,曾在杭州做了三年官,因不满元廷官场黑暗便辞官而去。后张士诚在高邮起事,其部将卞元亨是施耐庵旧识,极力向张士诚推荐。后来在卞元亨的秘密造访下,施耐庵离开了苏州赶赴高邮,在张士诚幕下任职。

后来张士诚准备南下争夺东南之地,施耐庵觉得张士诚不占天时地利人和,极力反对,张士诚不听,结果大败。

经过此事,加上张士诚开始信任妄小,自暴自弃,施耐庵灰心至极,便离开高邮潜回苏州隐居。

后来刘基向刘浩然推荐了施耐庵,可其因为曾经投身过张士诚,恐遭朝野士人耻笑,于是便屡屡拒绝。刘浩然见请不动他,只好赠以布帛百匹,白银五千两,以安其家。

后来施耐庵不耐苏南文人对其的热风冷嘲,便投奔居住在兴化的好友顾逖,在白驹修了房屋,从此隐居不出。五年前可能施耐庵觉得自己难久于人世,恐耽误弟子罗贯中的才华,便将其托付给已经功成名就的好友张明善。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叹息,真是造化弄人,施耐庵居住在苏州,也能被苏北的张士诚给请了去。

“贯中,书稿可在?”

“回禀陛下,书稿就在门外。”

“抬进来。”

侍卫武官抬进一口箱子,里面全是满满的书稿,分左右两叠。左边是《忠义水浒传》,右边是《评话三国演义》。

刘浩然顺手拧起右边的书稿,只见上面第二页写着:“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才是正版的三国演义。

刘浩然思量了一下,提笔在书稿封面上题下一行字:“著者:刘浩然、罗贯中。”

罗贯中一看便急了,连忙拱手道:“陛下,这万万使不得。臣只是整理编辑而已,如何能具这著者一名。”

刘浩然摆摆手道:“我所述的三国演义只得其形,你所整理的才是三国演义之魂。原本这著者之名应该你排在前面,只是这样恐怕你就不敢将此书刊行了,我就汗颜愧领首名了。”

张明善非常了解刘浩然的性格,也被他刚才那句“我只得其形,你得其魂”所感动,他做为一个文人,最欣慰的是自己的作品被世人所承认和赞赏,尤其这个人还是大明天子。

张明善拉了拉罗贯中的袖子,对他言道:“贯中,陛下的天恩你就受领了,陛下见不得惺惺作态之人。”

罗贯中当即神色肃穆,拱手深鞠一躬道:“臣谢过陛下天恩。”

“不,应该是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整理编辑和润笔,我所述的三国演义永远都是粗鄙之书。”

刘浩然说的是事实,他所讲述的三国演义不及原著的十分之一,可这是皇帝陛下亲口讲述的,一般人不敢动笔修改,可是就这样一本书真的刊行天下,只怕在历史中和众多评话小说一样很快就消失了。要真是那样,刘浩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毁了几乎可以代表中国文化的一部小说巨著,这对中国乃至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幸好正牌作者罗贯中此前一直有写一部三国的小说,看到刘浩然所述的三国演义“草本”,和自己构思的非常相似,于是便费了心思将其完善,总算没有让这部巨著被一个无耻的“剽窃者”毁掉。

刘浩然抖着第一页稿纸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华夏历史就一定要如此循环轮回吗?可每一次分分合合掩盖了多少冤魂和血泪。”

听到这个沉重的话题,张明善和罗贯中都不言语了。

“明善,贯中,你们说说,我华夏历史为什么会分就必合,合久必分?”

张明善犹豫了一下先开口道:“回禀陛下,依臣愚见。这天下动荡,百姓困苦不堪,自然是思安,此为大势,此时定会有英雄豪杰顺势而为,便可尽收民意,一统天下。至于这合久必分,臣愚钝,不敢妄言。”

合久必分可是个敏感话题,而且历史很多名士文人也对此争论不休,张明善不敢妄下断言。他身为廉政公署都使专员,抓了不少贪官污吏,其中不乏位高权重的俊才,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他必须保持慎独的态度,避免被仇人抓到把柄。

刘浩然把目光转投到罗贯中身上,他犹豫了一会便开口道:“回禀陛下,依臣之见,前朝往往是太平日久,上至君王,下至臣子,奢华享乐,文恬武嬉,盘剥加重,尤其是地方豪强横行,鱼肉百姓,故而民不聊生,顿生始乱。”

说完这些,罗贯中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这种亡国之话如何能在皇帝陛下面前说,要不是刘浩然的目光逼得太紧,他一时受迫不过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

“贯中说的挨到一点边了,只是还没有说到重点要害。”刘浩然笑着说道。

他知道,罗贯中作为与“倡优”、“ji艺”为伍的戏曲平话作家,被正统的儒家文士被视为勾栏瓦舍的下九流,要不是其老师向张明善托付,估计他这辈子都难以出头。在另一个世界里,这位写出中国四大名著的高人,不要说正史,连文人编撰的野史也看不到他的记载,只有一位明代贾仲明在其编著的一本小册子《录鬼簿续编》中留下了那么简单的几笔,其余的多是民间传说了。

但是此人有大才,看看他写得《三国演义》就知道了,这本书体现出其的博大精深之才,经天纬地之气。可以看得出他精通军事学、心理学、智谋学、公关学、人才学。如果没有超人的智慧,丰富的实践,执著的追求,何以能成为这般全才?

“这样吧,贯中,我会请国用、伯温先阅读此完本《评话三国演义》,再请他们各写一篇序文。至于子安先生心血《忠义水浒传》,我阅后定会做一篇序文,与《评话三国演义》一同刊行。只是这名字,我建议改为《水浒传》和《三国演义》,如何?”

“谨听陛下的安排。”

刘浩然给《三国演义》改名是出于习惯,给《水浒传》改名除了习惯之外,更出于个人喜好。在四大名著中,他对《水浒传》最不感兴趣,对里面为了所谓的义气动不动就杀人越货,丝毫不将他人的性命当成一回事,什么投名状,什么十里坡人肉包子,这江湖义气也太“黑”了。而且刘浩然现在站在一个统治者的立场上,他可不认为梁山好汉一边四处“替天行道”,一边等待招安是忠。所以当下就决定将忠义两字去掉。

“贯中,两书刊行后,你出面主持一场大讨论,谈一谈为何我华夏历史上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会知会惟庸,让他在《大明邸报》上安排一个专刊。”

看到罗贯中面有难色,刘浩然挥挥手道:“没有关系的,真理是越辩越明,我们只有弄清楚了为什么会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才能避免这个悲剧发生。”

张明善拉了拉罗贯中的衣角,阻止他继续开口。

张明善已经看出这是刘浩然在考验罗贯中,而这种考验往往是提拔的开始,再说了,罗贯中是奉旨展开这场讨论的,真要有人找茬,你自个找皇帝陛下说去。而能够让皇帝陛下赏识罗贯中,对其加以重用,这也是张明善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他执掌廉政公署多年,年纪也大了,退出公署应该就在几年内的事情。而站在他嫉恶如仇的立场上,张明善希望廉政公署这把反贪污腐败的利剑将来能够继续发扬光大,因此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接替人。而罗贯中正是合适的人选。他出身卑微,在民间游历多年,深知百姓的疾苦,为人又正直,痛恨奸诈邪恶。最重要的是他聪明多谋,一般贪官都是聪明之人,你没点本事是抓不着他的证据的。

待到张明善和罗贯中走出去后,刘浩然对随即走进来的刘存玄问道:“胡惟庸最近一段时间还经常去李府走动吗?”

“回禀陛下,自胡惟庸胡大人调京以来,往李府走动反而少了。此前其在贵州布政使任上,每一季都要派人去李府送礼问安。调京这一年多只亲自上门拜访过两次,遣人送礼问安也只有两次。”

“百室有什么反应?”

“回禀陛下,李相夸胡惟庸胡大人懂事。”

刘浩然不由笑了笑,李善长身居首相一职,当然知道避嫌。现在胡惟庸也是直学士,要是还像往常一样走动密切,反而会招来非议。

“还有其它什么动静吗?”

“回禀陛下,李相之弟李存义前日找到了胡大人,两人在一间茶室密谈了大约半个时辰。”

“可探出什么事?”

“回禀陛下,根据情报科获取的各种消息推测,李存义想让胡大人帮忙,让他接下东市两处剧场的工程。”

自从大兴戏剧后,为了让百姓们更容易观赏演出,礼部向内阁提出在南京城东、南、西三城修建若干座剧场,三个月前已经获得批准,钱款也分批由计部拨到应天府。虽然剧场由应天府营造厅招标建设,不过此事由礼部主导,胡惟庸当然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刘浩然摆摆手,不再言语。他不担心李存义走关系揽工程会出什么幺蛾子,因为工程质量验收届时将由应天府营造厅委托南京大学营造科教授和格物院营造研究所验收,真要是出问题,自然会有廉政公署、监察局、都察院几个衙门去找麻烦。他现在在想着胡惟庸、李存义、张明善、罗贯中等人的关系。

想到最后,刘浩然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胡惟庸,罗贯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冲突

第二百三十一章冲突

明历七年十月初一。御前内阁全体会议。

根据议程,汪广洋提出将台湾、琼州岛、琉球岛、广西建设成为大明蔗糖生产中心,满足国内市场。台湾、海南地理偏僻,人口不多,发展农耕,不仅需要投入大量的物力,开荒修水利,更需要大规模地移民,可是现在大陆上的人口本身都不够用,如何能抽调出百姓到这两处“荒岛来?

农牧研究所和当地官府分别到台湾岛和琼州岛实地考察了一番,几级商议,终于确定以制糖业为发展重点。

首先,甘蔗制糖法在中国历史悠久,前唐年间,唐太宗遣人前往天竺学习当时比较先进的熬糖法,几十年后便发明了滴漏制取白糖法,即用一套漏斗形的陶器,配以瓦缸和其他小设施,将蔗汁熬至相当浓度后倒入瓦溜(漏斗形陶器)中,从上淋入黄泥浆,借助黄泥浆的吸附脱色制取土白糖。

进入前宋年间。更多的制糖方法被发明,文士王灼还专门编写了一部制糖专著-《糖霜谱》。到了大明之后,凭借雄厚的工业基础和先进的科研技术,大明很快就研制出了水力三辊榨糖机,即保证了多重压榨的功能,又提高了效率;发明了多效蒸罐,使得糖汁的浓度得到提高;发明了高速水力飞轮离心机,使得糖汁中糖晶粒和糖蜜完全分离,得到的不再是带蜜的糖,而是干净的砂糖;总结了石灰澄清法;加入了过滤设置。

如此一来,大明的制糖技术和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而随着大明国内地安定,百姓们对糖的需求也越来越大,现有的生产工艺和能力已经不够用。在另外一方面,虽然日本、朝鲜从唐宋时学会了熬糖法,但是它们缺乏必要的原材料-甘蔗,所以产量不大。而瓜哇岛、暹罗等地虽然即有原材料,又在宋时学会了制糖术,但是大明拥有更先进的制糖术,生产出来的砂糖根据农牧研究所的人员推测,成本只有它们的一半。

所以农牧研究所认为这是一个前途极大的发展项目,向农牧部打了报告,要求进行大力扶植和发展。而正在为各自的岛屿治下如何发展而发愁的福建省、广东省听说有这个好处,连忙也以地方官府的名义要求中枢上马这一项目。而管辖着琉球群岛的浙江省也赶紧插了队。

正当中枢和各省正在协商如何出资出人手进行制糖业大扶植时,广西省闻讯也参与进来了。广西山多地少,发展正常的农耕非常困难,但是它地处ya热带。可以大量种植甘蔗,因此也可以大力发展制糖业。

经过几番酝酿和讨论,最后确定下来一个方案计划,就是中枢出设备和资金,地方出土地和人手。甘蔗种植业可以以大片土地进行规模化种植,只需要提供少部分技术和监工人员,雇佣大量的南海地区如原越陈地区百姓进行耕种就可以了。而制糖厂工人也可以从现在的安南省大量招募。现在还实行“军管”的安南省正愁没有地方分流数百万“原居民”。

经过一段时间的清剿,安南省反抗势力和活动已经逐渐地减少和下降,不少原居民除了一部分被迁居占城之外,很大一部分以“逃难”的形式流入真腊和暹罗等国。使得现在安南省人口足足少了一半多。

现在安南省留下的百姓都是想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既然他们已经成了大明的子民,官府也必须对他们的生活负责任,于是便以发展甘蔗种植业和制糖业为名开始向琼州岛、台湾岛、琉球岛大批地移民。

制糖扶植和发展计划已经经过数年的讨论和酝酿,早就是非常成熟的,很多早期工作都已经开始了。今天拿出来只是正式立项而已,所以很快便获得了刘浩然的同意和学士会议的一致通过。根据刘浩然制定的律法,学士会议算是最高国事决策机构了,在该会议上以少数服从多数通过的政策方略经过刘浩然的批准,内阁和各省地方必须遵照执行。

接着学部尚书罗复仁提出了几项议程。

首先第一项是正式确定拼音声调等语言规则和标点符号等文字规则。

拼音是大明学部和国史馆一直非常重视的重点项目。原本中国有反切这个注音传统方法,该法是后汉末年某些儒生受梵文拼音原理的启示而发明的。后来唐代时,僧人守温取汉字为三十六声母。宋人又以韵书的韵母字作为韵母。反切法益为精密,成为最通行的注音法。

但是反切法有很大局限性,首先是反切上下字都含有多余成分,在拼合时有一定障碍;其次是反切上下字可用的字过多,使用的人难于掌握;还有就是有些窄韵,不得不偶尔借用其他韵的字作反切下字,造成切音不准确的弊病。尤其是随着历史的发生,中国官话也是几经变化,声母和韵母都发生了很大变化,用当代音去读古人造的反切,自然不免隔膜。因此,随着时间的发展,以前非常简单的反切法变得异常的复杂,连很多读书人都学不懂,完全丧失了其原本的含义。

刘浩然当政以来,他一直希望完善拼音等一整套汉语注音规则,使得普通老百姓和小孩很容易就学会了识字,也可以因为有这么一套标准的注音规则,使得“老外”也很容易学习汉语。

刘浩然小学时学的拼音是还记得,可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他所学的拼音是以普通话为主,也就是改良过的北京方言,与大明流行的官话相差甚远。有个这个局限,刘浩然就不好开金手指了,只能进行相应的指导。

根据刘浩然的指导,学部和国史馆先就确定何种方言为官话进行了调查和研究。首先入选了是合肥方言,毕竟这是“帝王之乡”,有先天的优势,但是合肥话流行区域过小。而且很多话语带有地方特色,其它地方的人不知道什么意思。接着入选的是淮西方言,因为这里聚集了大明很大一部分重臣,可是经过讨论,依然缺陷不少。

最后国史馆和学部选定了京师南京话。原本南京话主流是本地吴侬之语,但是在后晋时期,皇室南渡,大批名士世家也随之南下,在南京安居,带来了当时的“官话”-洛阳话,经过上百年的融合发展,便形成了以洛阳话为主,掺杂了当地吴语的南京话。

而经过多年的战乱和百姓迁徙,这时的中原话和北方话已经失去了四声的入声调,而南京话却很好保留了。经过几经讨论,国史馆和学部认为南京话有三大优势:帝王都邑;接近中原官话;保全汉语传统的四声。所以最后确定南京话为官话。

在发展注音方面,国史馆和学部产生了分歧,国史馆坚持使用反切法,而学部却准备采取新法。

在国史馆忙着改良反切法,学部找上了精通拉丁语的犹太和欧洲传教士。他们来到大明,首先第一件事情是学习汉语,而在他们心目中,汉语的标准便是南京话。这些传教士由于需要四处传教。所以算得上是语言天才,几年下来,很有些传教士算是精通汉语了,一口南京官话比当地人说得还要“标准”,这主要是他们用拉丁字母去注解每一个汉字。

相比国史馆局限于一国,学部的志向更加“远大”,它希望汉语拼音可以帮助其它国家的百姓学习汉语,从而将汉语推向全世界。因此,在前唐宋声母、韵母的基础上,学部组织人手与精通拉丁语和汉语的传教士联手,很快根据汉语的发音特点确定了二十三个元音和四十八个辅音。分别表示汉语的声母和韵母,其中元音就用二十三个拉丁字母表示,而四十八个辅音则用拉丁字母的草体和变形来表示。

因为汉语是典型的声调语言,而标准的南京话就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五个声调,而连在一起读又会产生变调,这些都必须要能完整的表现出来。于是学部的学者便确定了五个声调度数,分别用1,2,3,4,5来表示,再用这五个声调度数来表示五个声调高低,如阴平声调是高而平,叫高平调,发音时由5度到5度,简称55;最特殊的是入声,它是古代中原话遗留下来的,代表真古汉语完整的四声系统,没有它你根本体会不出什么是平仄。因此学部学者就用单个数字来表示入声,如3,1。

这一整套注音的好处是即方便大明百姓学习汉语,也方便学者们去研究其它语言,如拉丁语系和非洲语系,而其它国家的人,尤其是拉丁语系的人只要搞懂了这套注音方法和规则,则就可以很方便地学习汉语。

但是这套方案受到国史馆的反对,这些老夫子和儒生还是希望用反切来表示汉语语音,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经过改良后的反切法大明学子学起来虽然容易许多,但是对于老外来说依然是“天书”。但是这些国史馆的院士们却认为,汉语我大明学子们学会就好了,外国蛮夷学不会是他们愚笨而已。

最后经过激烈的争辩,学部这套利于交流的注音方案受了刘浩然、太平学派、北方学派等势力的力挺,尤其是大明商人集团和海军部,他们深深地明白,海外贸易和探险,最大的问题就是语言的沟通,必须有一套既能让别人容易学习汉语,大明子民又能轻松学习他国语的方法规则来。所以学部这套方案被摆上了内阁会议。接受学士会议的最后确定。

很快,这套注音方案被冠以《大明注音标准》的名头被正式通过,将由学部和国史馆联合颂布,各学校将正式采用这套方案,学习汉语拼音和外国语。

接着学部尚书罗复仁提出了另外一个议程,对大明现行的诸多学科进行改名和分拆,以及对格物院、弘文院以及分支机构的职责明确。

随着大明科研技术的发展,过去笼统的命名已经不合适了。根据这个草案,格物院要分拆出物理、化学、生物,算学要改名为数学,农牧改名为农业,加上原本的天文学,地理学和医学,便组成了格物院的“八大金刚”;弘文院要分拆出哲学、社会学、教育学、传播学,商学要改名为经济学,加上法学,算是弘文院的“六大金刚”。刘浩然还准备根据最新传入的古希腊柏拉图的《理想国》、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设立政治学,专门研究研究国家及其赖以发挥治理效能的各种机构和制度。只是这门学科在当时的大明“太超前”了,有点骇人听闻,所以就只好归在社会学里面。至于文学、语言学、史学则划归国史馆。

罗复仁还提出新设工程院,将此前大明非常先进的机械制造、冶炼、营造建设、地理勘探、船舶制造、交通运转、精密机械、测绘、化工、兵器工程、农业工程全部划在里面。

按照刘浩然的想法,中国古人太注重“学以致用”了,结果学文科的就变成了“学而优则仕”,少数学工科的文人就过于注重实用,经验中来再回到经验中去,虽然应用性强,但是对事物发展规律的探索不够,研究方法上主要采用传统的典籍整理与经验总结,缺少实验和分析。

刘浩然早就决心打破这一传统,大明的教育体制已经完全打破了“学而优则仕”的传统科举制度,学历考试和“公务员录取考试”完全分开,一来打破了知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局面,二来使得这些精英不再将出路局限于出仕之上,因为根据大明正在逐渐推行的改革,官员和司政虽然福利好,名声好,还有“权力”的诱惑,但是责任也越来越重。而且这个责任需要承担的后果也越来越大。任何想考司政、司法的精英们都需要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有能力去担任这个职务,如果没有能力,很有可能会因为一次错误丧失一生的前途。这就迫使大批精英们转向其他行业,如地位越来越高的工商业和律师、医生业。

在刘浩然的设想中,格物院、弘文院和国史馆侧重理论研究,而工程院则侧重应用科学的研究,他们互相是可以“客串”的。如现在风头正盛的刘承志因为其在天文、地理和社会学的造诣,一人兼任了格物院和弘文院两院院士,工程院成立,也少不了他的一个院士身份。而三院一馆的院士人选则由各大学相应学科的教授、副教授推举产生,再由学部聘任,一般任期是终身制,满六十五岁便可“退休”或期间自己辞职。

罗复仁建议中还提出设立学会以及明确研究所和学会的职责。

研究所是负责具体学科的研究工作,它虽然也是三院一馆的下属机构,但一般都由相应部门赞助和监管,如机械研究所归工部赞助和监管,兵工研究所归陆军部赞助和监管,船舶研究所归海军部赞助和监管;学会也是三院一馆的下属机构,但是它主要职责是进行学术交流以及对新的科研成果、行业技术标准的认定,如早前成立的地理学会,它即可以对地理勘探的赞助,也被授权对新发现的岛屿、大陆、海洋进行确认和正式命名,同时也包括对动植物等生物研究、发明成果的认定。

学士会议很快通过了罗复仁的几项提议,各学科确定之后,各大学便根据这一原则重新划定和增设专业学科。同时学士会议也通过了罗复仁关于加快大明格物、弘文诸专业学科的建设,增设南京工学院、东京工学院、武昌工学院三所理工大学的建议。

接下来便是礼部尚书胡惟庸提出建议,一是在南京大学、江苏大学、浙江大学、安徽大学增设传播学专业,以应对大明越来越发达的传播业;二是申请开设南京戏剧学院,专门培养戏剧人才,申请开设南京音乐学院和南京美术学院,专门培养音乐、美术等艺术人才。

在得到学士会议通过之后,这揽子事情便要归学部接手了。

不过商部尚书杨元杲提出的建议草案却激起了与会人士的强烈反对。

杨元杲要求内阁制定律法,首先严禁大明各地百姓乞讨,违者监禁一年,重犯者劳役五年;二,各地城镇居民百姓必须从事一项职业,并在当地官府登记确认,一年无业者加以重惩,劳役三年;这两项说白了就是要在乡村城镇严禁“逸民”、“逸夫”、“游食”、“无籍之徒”;三,劳役者可发放至各地工厂做工等等十余项。

看到这里,刘浩然不由眉头紧皱,他没有想到这场冲突居然还是被摆到了大明最高国事会议上,而且是由杨元杲这位淮西派干将提出来的。

这场冲突早在数年前就开始产生,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开始激化而已。冲突的起源非常简单,对劳动力的争夺。

大明的工商业迅速发展,尤其是工业的发展使得这一行业劳动需求日益增大。在开始的时候,各地的降军、俘虏,每年恩赦令“解放”出来的地主豪强家的农奴,数以十万计,总算是满足了大明工业启动的劳动力需求。可是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工厂需要更多的工人,商社需要更多的伙计,船队需要更多的水手,港口需要更多的码头工人,一切需求都在不停地增长。而大明建立之后施行的《土地法》是保证广大乡村农民耕者有其地,广大农民在经历长期战乱之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便一心开始耕种经营,一头扎进了土地之中。工商业只好从没有田地分配的城镇居民中招揽劳工,随着不断地发展,尤其是北伐和漠北战事对兵工工业、纺织工业、钢铁工业等诸多工商业的刺激,它们需要的劳动力达到了一个顶峰,而与之相反的是大批原本在战乱中逃入城镇的百姓被遣回原籍,重新分配田地,从事农业生产。到后来,工商业无计可施,只好仿效官府基础建设的做法,利用农闲招募当地的农民,使得劳动力需求得到了部分缓解。

可是这就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农民出来打工是利用农闲挣点工钱,他们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农业上,一到了农忙时分便纷纷还乡耕种和收获,结果使得相应的工商业被人为地制造出“淡季”和“旺季”。农闲时是旺季,农忙时是淡季,这一淡一旺就严重地影响了工商业的正常运转,减少了工厂主和商人们的收益。

当欧洲海路开通,来自欧洲、非洲的需求将给大明工商业带来一大批订单,可是这些工厂主和商人们却发现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生产这些订单,“淡旺”季的影响将变得更加严重。这使得这些工厂主和商人们不可忍受了,于是便开始动起脑筋来。

他们把目光投向逃荒和行乞者,虽然大明的土地政策和社会福利制度还算完善,但是仍然有时不时出现的地方局部性自然灾难使得当地的农民走上传统之路,逃荒和行乞,加上官府赈灾的场所一般都在城镇,所以受灾的百姓们便纷纷涌向城镇。

此外还有大明各地关押的罪犯,由于新朝初定,这些年官府围剿了不少占地为王的盗匪,统统在各地监狱里进行劳役,他们也是“上等”的劳动力。

这些工厂主和商人依仗自己是皇帝陛下重点“扶植对象”,于是便要求国家制定相应的律法和政策,以解决他们的劳动力不足的要求。开始的时候他们将这个要求诉求到新任工部尚书胡琛,结果一向以民生为本的他给一口拒绝了。于是工厂主和商人只好又诉求到商部尚书杨元杲这边。

杨元杲虽然是江南文人出身,但是从龙已早,身上早就打上了淮西派的印记,后来又加入到太平学派当中。当太平学派一些文人带着工厂主和商人代表找到他,要求他为此出谋划策时,他的心思便活泛开了。在他想来,皇帝陛下对于工商业支持一向是不遗余力地支持,现在他们遇到大问题了,又关系到大明财政收入的增加,肯定是要想办法解决的。自己主动出击,应该算是政绩吧。

杨元杲的建议刚一提出,刘浩然还在那里皱眉不语,罗复仁却开口反对了:“此建议不妥,百姓受灾,官府当安抚赈济为上,怎么还要落井下石?”

罗复仁是江西学派的翘首,他虽然也支持发展工商业以足国用,但是这必须站在不影响农业生产的基础上。杨元杲这一建议,很大一部分就是针对农民,试图通过各种手段剥夺农民的田地,迫使他们进入工厂做工,这让罗复仁如何能答应。

罗复仁一开口,刘基和宋濂也开口了,支持他的言论,坚决反对杨元杲的“妄言建议”。

这三位一开口,杨元杲知道事情难办了,罗复仁和刘基都是重臣,都挂着直学士的衔,可以直接在学士会议上投反对票。宋濂虽然没有挂直学士衔,但是他是江南学派和清流的领军人物,又是太子太傅,他出声反对,不少直学士和大学士心里都要掂量掂量。于是杨元杲把目光悄悄地投向了刘浩然,只要皇帝陛下支持,这项建议还是能够在学士会议上通过的。

可是刘浩然把案卷一掩说道:“既然三位先生都说不妥,先放下。”

一句话就让杨元杲心冷如冰,深知这次恐怕是闯了祸。

果然不出所料,会议刚一结束,消息便传遍南京城。第二日,江南学派便开始发难,上书通政司,说杨元杲建议是急功近利,妄动国本。刘浩然接下此上书,批了几句便转给了内阁。如此一来,杨元杲承受的压力便剧增,而江南学派受此鼓舞,当即乘胜追击,猛烈抨击杨元杲与某部分工厂主、商人唯利是图,不以国本为重。江南学派几经挫折,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他们只是将矛头指向杨元杲等一撮淮西分子和某些工厂主和商人,并将整个淮西集团和大明工商业与其划清开来。

刘浩然静静地看着这些,他非常恼火杨元杲和某些工厂主、商人的这一建议,大明工商业发展急需劳动力,这些他也知道,可是杨元杲一行人的做法简直就是在杀鸡取卵。现在的大明还是要以农业为重,整个大明的农业刚刚才缓过劲来,他们就如此迫不及待了,难道不怕生出什么事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展农业技术,提高农业生产效率。现在大明废除人头税,执行田产赋税,百姓们没有什么约束和压力,人口增长将会非常迅速。而现在美洲已经发现,许多高产农作物即将被引入大明,欧洲海路也打通,他们值得学习的马耕技术很快就会被引入,而且漠北、漠南的马匹有的是,大明还少用来耕种的马匹吗?

所以说如果杨元杲等人有远见,就应该制定出大力鼓励农业生产的政策,当农业生产效率和总量大幅提高了,农业人口又迅速增长,再加以提高工资福利待遇等方面的政策引导,吸收农业富余人口,自然就解决了工商业劳动力缺口。

最让刘浩然无法谅解的是杨元杲等人居然提出让劳役罪犯入工厂做工。刘浩然在大明实现的是“技术工人”方法,通过学校、专学、扫盲班努力提高工人的文化程度,也随之提高了原本地位很低的工匠社会地位。现在杨元杲等人将劳役罪犯与工匠们混为一谈,这岂不是让天下百姓以后将工匠与罪犯视为一等,自己此前做的事情岂不是白做了,以后谁也还愿意当工匠?

刘浩然不由在心里骂杨元杲等人是鼠目寸光,为了眼前的利益竟然不惜将来长远的利益。十几年时间都等不及了吗?大明工商业因为劳动力缺乏产量提不上去又如何?大明现在虽然科技发展到了一定水平,但是依然不具备工业**的条件,依然走得是“稀缺资源”和劳动密集性生产模式,这种方式下还要大幅提高生产能力,肯定会影响农业生产,没有商品出口,那些老外能把大明怎么样?要是百姓们没有饭吃,就会酿成社会动乱!产量不足你价格卖高些嘛,还不是要赚那么多钱,像这种“低技术附加值”的产品,你生产的越多价格就下降得越厉害。

过了几日,大明劳工联合会也起来上书,严厉斥责杨元杲等人的建议,说这是对广大劳工赤luo裸地贬低和侮辱,想想也是,杨元杲等人将劳役罪犯与劳工混为一谈,这些好不容易有了尊严和自信的劳工们如何能接受得了。

在各方的压力,十月二十日,商部尚书杨元杲向内阁提出辞呈,而李善长知道这个局面也保不住这位淮西派干将了,只好接受辞呈,于是杨元杲成为第一个被民意“轰下台”的内阁尚书大员。

江南派受此鼓舞,准备再接再厉向那些唯利是图的某些工厂主和商人发起进攻时,一件大事的意外发生中止这次冲突。按察院总使秦从龙于十月二十二日去世了,享年七十二岁。

刘浩然得知这一噩耗,决心平息这一次冲突。十月二十四日,就在内阁宣布为秦从龙这一开国元勋进行国丧时,大明劳工联合会向应天府按察司起诉那二十七位向杨元杲诉求并提出那项建议的工厂主和商人。

十一月二十八日,在一月国丧期结束后,应天府按察司做出裁决,判定二十七工厂主和商人犯有侮辱罪,罚款五十万圆。

这次冲突虽然逐渐平息下来了,但是不少人从中看到了许多东西,开始暗中酝酿和商议,一时间南京城里暗潮涌动。这种局面一直延续到了明历八年二月十日,刘浩然突然颁布命令,对云南采取军事行动,这股暗潮才被即将发生了大明统一战争暂时压制下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平云南(一)

第二百三十二章平云南(一)

明历八年(公元1373年)。刘浩然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云南的地图,梳理和琢磨着枢密院参军总署对整个云南战事的部署。

根据军情司的情报,前北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在云南的实力并不强劲。当年明玉珍占据巴蜀,建立夏国,曾经遣兵南下将把匝剌瓦尔密打得够呛,占据了云南不少土地和城池,无奈之下把匝剌瓦尔密便向白族首领,云南地方豪强-大理路军民总管段功求援。

段功领兵与明玉珍部大战于吕阁关,形成拉锯战的局面。后来段功夜袭古田寺,用火攻打败明玉珍军。随即段功乘胜追击,在七星关再次大败明玉珍部,将云南失地尽行收复。

梁王为了表示感谢,上奏北元朝廷,授段功为“云南行省平章”,并将女儿阿盖郡主嫁给了他。阿盖郡主是蒙古著名美女,被蒙古人称为“押不芦花”,意思是能够起死回生的美丽仙草。阿盖郡主美丽多情,段功因此恋居昆明,久久不肯回大理。

后来段功在部下和正妻的劝阻下回到大理,但是不久又因迷恋阿盖郡主的美貌回到了昆明梁王府。时左右有人向梁王进言:“段平章复来,有吞金马、咽碧鸡之心矣。曷图之?”梁王深以为然,担心段功权重望高,危及自己,就密召阿盖郡主说:“亲莫如父母,宝莫如社稷。”劝诱她用剧毒孔雀胆毒杀段功。

可是阿盖郡主不愿受命,并将此事告知于段功。但是段功自持对梁王有大功,其段家都世居云南,在当地极有影响力,他认为梁王定会投鼠忌器,不会伤及自己。

梁王一计不成,便另生一计,第二日邀段功到东寺做佛事,暗中却遣右丞相驴儿在通济桥设下伏兵,待到段功走到那里,藩兵藩将一涌而出,将段功击杀。

阿盖郡主闻之段功被杀,便想毒杀驴儿报仇,却走漏消息,被驴儿所迫,投水自尽。此后梁王找了几个替罪羊,将此事掩盖过去,并立段功之子段宝继任大理路军民总管一职,以免激怒段氏。但是段宝很快便发现事实真相,发誓要为父亲报仇,从此梁王便失去了云南最大的地方势力支持。

根据这一情况,枢密院参军总署制定了北路佯动,东路突进的策略。这是由于北路山高林密。险要众多,不利于大军行进。而东路虽然也同样有山地众多的情况,但是贵州一省经过能吏胡惟庸的数年治理,地方安靖,又有东西直道可用,比起刚刚平定的四川要强一些。

根据这一战略,四川省集结了三个常备步兵团和四个守备步兵团打着蓝玉、李文忠的旗号进驻叙州(今四川宜宾),做出一副要逆金沙江而上,直捣会川等地,从北面威胁昆明的势态。而实际上早在明历七年年底,成都大都督蓝玉、同知大都督李文忠悄悄来到贵州贵阳,与前军统制、贵州都指挥使郭会忠汇合。

“关键是曲靖!”刘浩然细细看着地图,手指头在上面轻轻一敲道。明军一旦西进,云南元军再傻也知道如何反应了,再说了,云南山地众多,道路崎岖,大队明军进展缓慢,久居当地的元军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将兵马调过来,明军争取的不过是时间。按照推算,明军应该有充裕的时间攻打普安、普定这两处滇东要镇。但是到了曲靖这里恐怕就不好过了。这里是云南东部的重镇,又是昆明的门户,元军应该在这里驻有重兵。就算开始的时候元军会被明军的战略迷惑一时,但是当明军兵临城下,元军应该反应过来了。所以曲靖应该有一场恶仗和硬仗。只要突破曲靖,依照现在这位梁王的实力,应该没有什么力量组织反抗了。

原本明朝上下,尤其是国史馆和江南派的文人老夫子不希望明军对云南这个偏远荒蛮之地用兵,因为此地从前唐开始便以南诏、大理等国的名义游离于中原王朝之外,真正将其纳入中央政权治理还是从元廷手里算起。所以在这些文人老夫子心里,这云南化外之地,遣使者去招降就好了。如是这梁王畏惧天威,主动纳降是再好不过,如果一意负隅顽抗,可“徐徐图之”,说实话,就算没有这块地盘,那些文人老夫子也不会觉得有损大明天威。

但是在刘浩然心里却不这么想,大明现在连北元的老窝都打下来了,居然还让其一支残余势力据守在云南一地,说出去他觉得自己没有面子。而且做为一个穿越众,不要说云南一地,就是原元廷宣政院辖地-西藏地区也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怎么能任由其在自己眼皮底下飘在外面呢?

所以云南一定要打,只有打下云南,明军才可能继续南下,夺取印度洋入海口,也才能给天高皇帝远的西藏地方势力以最大的震慑力,以最小的代价迫使这块高原之地也归附大明。

所以在制定四川攻略时。云南攻略也一同被制定出来,枢密院讲得是一鼓作气,既然是对西南用兵,大量的人力物力向西南倾斜,那么中间最好不要停顿,否则一切又要重来。

正当刘浩然想着云南用兵的事情时,黄公公在门口禀报道:“启禀陛下,太子、大皇子、三皇子求见。”

“快快唤进来。”

太子刘焕章在前,大皇子刘焕诚,三皇子刘焕瑥走在后面,鱼贯走进书房,恭谨地向刘浩然拱手施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太子和两位皇儿今日有何事?”随着皇子们逐渐长大,刘浩然越发重视对他们的教育,也不再让他们只读儒家一门的典籍,他为十二岁以上的三位皇子指定了法家、黄老家、墨家、杂家、兵家等诸家典籍以及《史记》、《汉书》、《资治通鉴》等史书,甚至还让他们看弘文院、格物院组织学者翻译过来的古希腊政治、哲学书籍如《理想国》、《政治学》、《律法》、《形而上学》。规定每三天写一篇读后感,刘浩然不管多忙,都要亲自批阅,以了解儿子们的“思想生长状况”。每一月要检查他们的骑术、箭术和武技。

而公主们则幸福多了,她们没有那么多功课,只要学一学基础国学和数学就好了,其余的按照童学的教材来学就行,空余时间爱学啥就学啥。甚至皇后薛如云想让公主们学习《烈女传》都被刘浩然阻止了。这位有些“溺爱女儿”的父亲振振有词道:“我只希望我的女儿今后过得幸福快乐就好了,学烈女传干什么?”

“回禀父皇,儿臣已经读完童学,经过商议,想向父皇恳请一位侍读和侍讲。”三位皇子互相看了一眼,并用眼神推举刘焕章出来讲明来意。

虽然皇子们都是“开小灶”,但是基本上还是按照大明国民基础教育程序来的,十二岁算是读完童学了,该升入高一级的县学和府学,只是他们身份特殊,无法跟普通人一样到学校就读。只好继续开小灶,不过就要多了一位伴读。这位伴读与此前的太子太傅宋濂、詹事孔克坚等人不同,他们将随时陪伴在皇子身边就读,指导他们在学业上的疑惑。太子的伴读叫侍读,皇子的伴读叫侍讲。

“想必你们早就有了心目中的人选,太子,你先说。”

“启禀父皇,儿臣想请陶惜辞陶先生为侍读。”刘焕章垂首道。

陶惜辞,陶希言,刘浩然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想起数年前那首充满“雄心壮志”的诗,想起当年夏时安事件中这位原本属于关键性人物的副使,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但是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如故,微微转头继续问道:“大郎,该你说了。”

“回禀父皇,儿臣想请香光居士王先生为侍讲。”刘焕诚连忙应道。

香光居士,王蒙,赫赫有名的元四家,也是元四家唯一还活在世上之人,是著名的山水画家,其外祖父赵孟頫、外祖母管道升、舅父赵雍、表弟赵彦徵都是留名青史的画家,家学渊博。刘焕诚从十岁开始便对画画颇有兴趣,这位继位无望的大皇子看来是想在美术界找到个人的理想。

“三郎你呢?”

“回禀父皇,儿臣想请刘传义刘先生为侍讲。”刘焕瑥老老实实地答道。

刘传义便就是刘承志,自从他献了经纬度测量新法和新仪器之后,便走入了刘浩然的视线之内。这位北方名士不仅天文地理精通,也精于治世经济。按照刘浩然给他的评价是:“典型的现实和实用主义者。”

“哦,这样啊。”两位皇子给自己选的侍讲都在刘浩然的预料之中,只是太子刘焕章选的侍读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按照他的想法,太子就算要选也会选更有名的江南派文士,只是想不到会如何看中了不算很出名的名士陶希言,看来有人向太子推荐,而陶希言此人也有些本事,经过几次接触博得了太子的青睐。

“你们都确定好了,侍读和侍讲对你们来说是半师半友,对此时的你们来说可能会影响你们此后的成长和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刘浩然对三位皇子问道,眼睛却时不时瞄向刘焕章。

“回禀父皇,儿臣决意已定。”刘焕章、刘焕诚、刘焕瑥异口同声地说道。

“嗯,那就如你们所愿,我明日便延下聘书。”这是给儿子们请伴读,当然要身为老爸的刘浩然亲自出面。

在回答了刘浩然一些这两日学习情况的问题后,刘焕章三人便告辞而去了。看着三个儿子离去,刘浩然一时没有了心思再去看地图,只是眯着眼睛看着门外。此时黄公公走过来说道:“陛下,天色将晚,请问在哪位娘娘处用膳?”

“去皇后那吧。”

来到皇后所居的坤宁宫,薛如云正在逗弄才两岁的皇子刘焕翼。经过刘浩然的“不懈努力”,皇后薛如云终于在明历六年初生下第二个皇子。

刘焕翼在母亲的逗弄,在那里咯咯地笑,时不时迈着蹒跚的步子向母亲扑去,看到父亲走了进来,他不顾慌忙行礼的母亲和宫女,一头就扎了过去。

刘浩然一边示意薛如云等人起身,一边连忙抱住幼子,用下巴的胡子茬去刺他粉嫩的脸蛋,逗得他咯咯直叫。

戏耍了一番,刘浩然才放下幼子,坐到薛如云的身旁。

薛如云看着在宫女的服侍下开始吃晚餐的刘焕翼,脸上溢出笑容,自从儿子刘焕章和女儿刘焕琇逐渐长大,开始自立,不再黏糊母亲后,她的心里便开始空荡荡的。幸好有刘焕翼的出生,让她一时感到生活变得充实了。

“陛下,说来奇怪,几个哥哥姐姐中,翼儿最黏三郎。”薛如云突然说道,其实她的心里有些不自在,在她想来,刘焕翼应该与一母同胞的刘焕章亲近,长大后也好为身为储君的哥哥出力。谁知道却和秦罗所生的老三刘焕瑥最亲近,每次刘焕瑥来请安,他都会黏住这位三哥不放。

“都是我的儿子。”刘浩然拍了拍薛如云的手背道。

薛如云听懂了夫君的话,不再言语了,过了一会突然言道:“陛下,章儿已经十四岁了。”

刘浩然心里当然明白,刘焕章龙凤五年出生,现在的确是十四虚岁了,他微笑接言道:“过两年我就给他和大郎一起行成年礼。”

薛如云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行完成年礼,刘焕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来参政,帮助刘浩然处理一些国事,甚至可以在其离京期间进行“监国”。

在饭桌上,刘浩然向薛如云谈及刚才刘焕章三人向自己要求延请三位侍读侍讲的事情。听说太子请陶希言为侍读,薛如云的眉头不由皱了皱,略思了一会便说道:“陶惜辞此人野心颇大,心机深沉,常随在章儿身边,恐有不妥。”

看来薛如云对自己儿子的事情很放在心上,细细打听过江南名士们的底细,不过她与陶希言没有接触过,想来这个评语应该是从宋濂老夫子那里听来的。在她看来,自己儿子当太子,最不能有的就是野心和心机,谁叫他有一个胸怀天下、心深如海的老爹。太子这位父皇,自己这位夫君已经打下了这么大一片江山,而且这前进的步伐还没有停止,谁知道二十年后这疆域会多大?算是前无古帝了。既然如此,身为储君的太子就应该持重慎笃,抱定守住这份基业的心。

“臣妾原本想为章儿延请承华先生或者念祖先生为侍读。”薛如云犹豫着说了一句,当皇后十几年,也明白夫君的治政手段和手腕,也明白了身为储君的儿子不能深陷一派势力之中,这是为君者最忌讳的。在她想来,刘焕章已经与江南派领军人物宋濂、刘基等人有师生的名分,届时江南派不站在他这一边站在哪一边?所以刘焕章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拉拢正在崛起的太平派和学院军官派,最好也能交好一下淮西派,至少让他们有一些好感,保持中立。想不到刘焕章却铁了心要在江南派这条路上走到底。

“这是章儿自己的选择,我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刘浩然轻轻点了一句,“儿女自有儿女的路要走,我们不能一辈子在前面牵着他们走。”

听到这里,薛如云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到现在也摸不清楚夫君刘浩然的心思,说到对太子,刘浩然可谓是不遗余力,竭力为其创造良好的生长环境,虽然学业抓得紧,但是也疼爱有加,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刘焕章这位太子现在很受宠,指日继登大宝几乎是铁定的事情。可是薛如云知道刘浩然不喜理学,而太子却过于倚重理学,这与他的治国理念有很大的差距。

薛如云心乱如麻,吃起饭来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时不时看着对面的刘浩然。而刘浩然却丝毫不受此影响,一边吃饭一边给薛如云讲着前些日子他批阅刘焕章的读书笔记,很是赞赏了这位儿子一番,认为他现在已经开始有自己对事物的看法,虽然还不是很成熟,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

刘浩然也讲起自己给刘焕章读书笔记中做的那些批阅,薛如云从字面上可以看出夫君对这位儿子的看重,不惜细细讲述了他对那些事物和事件的看法,并做了详细的分析,告诉儿子他事物和事件背后隐藏的实质,所以他为什么会有这些看法。完全是一个父亲教儿子如何识人明理行事。

薛如云越听心里越乱,刘焕章曾经几次向她诉过苦,说父皇在自己读书笔记后面做的批注与老师们所讲的不同,甚至有些相差甚远。一边是深受他敬重的父亲,一边是受熏陶已久的恩师,他真不知该听谁的,该如何办?

最后薛如云只好劝慰儿子道:“这个世上只有你父亲没有将你当成是储君看待,在他心里,你是他最器重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他的基业,是他的延续。别人可能会有不同的心思,如有些人会希望在你身上实现他们自己的政治抱负和理想。章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幸好当时刘焕章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从此再也不在母亲面前抱怨了。

薛如云理了理心思,决心将话题转移开,于是便抽了空问道:“陛下,云南战事应该开始了吧。”

“是的,作战令已经下达了。”

薛如云多少知道一些大明的军制,作战令下达之前军事部署已经做好了,一旦下达就是全面开战。

“臣妾想和宫中的姐妹为前线的将士们出些力,做了些肩带,头衬,并请灵光寺的高僧们诵经祈福,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肩带是装弹药的,头衬是戴在头上方便带铁盔的,都是用棉布制作的,薛如云带着宫中的嫔妃,做了这些东西,也算是一番心意。

“如此甚好,届时让军辎司转送到前线去。”

吃完饭,刘浩然与薛如云继续逗弄刘焕翼,看着活泼乱动的儿子,刘浩然不由感叹道:“翼儿也快要长大了。”

薛如云心里一颤,明白夫君的意思。现在小孩子也不容易长大成人,就算大明的医学制药水平再高,就算已经开始推行种牛痘,用蒸馏、化学分离和高速离心等技术从鱼腥草、穿心莲等药材提炼高纯度、高效果的消炎药,宫中还是夭折了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分别是耿氏和贾绣儿所出。

“是啊,翼儿也快长大了。”薛如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喃喃地跟着附和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平云南(二)

第二百二十三章平云南(二)

明历八年三月初十日。云南曲靖以东山区,密密麻麻都是军营,大明陆军的浴火凤凰的旗帜高高飘扬着,各师、各团的旗帜在四处遥相呼应。二月底,屯聚在贵阳的蓝玉一接到枢密院军令司传下的作战令,立即遣郭会忠率前军两个常备师,配置五个守备步兵团向西展开行动,自己与李文忠率三个常备师,十个守备步兵团紧跟其后。

一路上明军可谓是势如破竹,郭会忠迅速占据普定(今贵州安顺),普安(今贵州普安),直杀到曲靖以东,被白石江天险阻住了去路。

军营中军大帐中,蓝玉、李文忠、郭会忠与参军长李应麟、录事长刘康等人等人全部围聚在地图前面。他们都算是大明新生代将领的代表,也算是学院军官派的代表人物。尽管蓝玉出身定远营,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少年时都打过仗,但是后来与常遇春等老一代将领只是在南京陆军军官学院培训过一段时间不同,他们俩可是老老实实在南京陆军军官学堂读了两年,虽然不能与郭会忠、李应麟、刘康这些“全日制”三或四年的学员军官比,但是好歹也是科班出身。算是学院军官派一脉了。

“诸位,陛下对我等期望甚高,我等肩上的担子很重,这曲靖再险,我们也必须打过去,所以诸位多动动脑筋,想出个好办法来。”蓝玉开门见山道。

众人纷纷点点头,他们都知道,此次平定云南是他们这些新一代将领和学院军官派第一次独当一面,总领全局,而且云南算是前北元最后一支残余势力,现在由他们来收尾,这是何等的荣耀,所以必须要将此战打得漂亮,才能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和信任,也让那些在旁边看热闹的别有用心者闭上嘴。

“白石江江宽百余米,虽然现在已经是春汛开始,但是还难不倒我工兵团作业,经过他们实地勘探,推算只要两个时辰便可架起两座浮桥,关键是对面的元军防范甚严,工兵团无法正常作业呀,就算是有火炮火枪远程支援,这损失也太大了。”参军长李应麟首先开口道。

“那我们就强行渡江,抢占对面一处登陆点,再掩护工兵团作业。”郭会忠刚说出口自己先摇头道,“这样也不妥。渡江部队兵少了恐怕难以阻挡元军的反扑,渡多了又一时半会找不到这么多船。砍树做木筏如何?”

李文忠在那里略思一会抬起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将对面的元军调开。应麟,对面的情况如何?”

“李大人,对面元军总兵力大约在三万左右,其中不过一万人是蒙古色目人,其余都是当地的夷人。领军将领叫达里麻,是伪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心腹大将。此人参与过对明玉珍部的作战,胜少负多,但也算是有经验的将领。”

“两个时辰,我们必须争取到两个时辰,只要两座浮桥架好,我军主力过江,这战事便胜负已定。”李文忠说道,众人纷纷点头,自己这边有十万兵力,对面元军只有三万而已,占绝对优势。而且相对明军战力强悍,上下一心,元军只有一万蒙古色目人是骨干主力,其余两万夷人恐怕只要元军一呈败势。跑得比谁都快。现在大明已经占据天下,气势正盛,反观梁王把匝剌瓦尔密,仅守云南偏远一隅,就连他的“朝廷”漠北北元也已经灰飞烟灭,在这种情况,除了愿意做最后垂死挣扎的蒙古、色目人之外,夷人恐怕早就看得很清楚局势了。

“大都督,不如我们遣奇兵渡江,击其侧翼,迫使元军转移注意力,掩护我军架桥渡江。”李文忠思量一会建言道。用兵之法无非就是虚虚实实,正奇结合,抑制对手的优势,掩藏自己的弱势,找准敌人的弱势发挥自己的优势,这其中的关键是将领如何运用。现在明军的优势在于人数和战斗力远胜,弱势是不占地利;元军的弱势就是人数和战斗力太弱,优势就是占据地利。李文忠就是针对这一情况用计。

“大都督,李大人所言甚是,不如我们遣甲二百九十团一营择地渡江,根据我们勘探,在下游四十里有一处绝好地方,江面不宽又够隐蔽。而且我们手里有几个贵阳当地的向导,曾经跑过到昆明的马帮,对这一带的山路非常熟悉,可以带着奇兵绕到元军侧翼。”被李文忠打开思路后,李应麟马上知道该如何策划了,当即附言道。而甲二百九十团是在湖南、广西招的兵。一直驻扎在贵阳附近,算是大明陆军第一支丛林山地步兵团,应付这里的山路不是问题。

“对,就用甲二百九十团,让他们多带些手榴弹,既然火炮带不过去,就用手榴弹给元军尝尝厉害,到时不怕他们不调头。”郭会忠在一旁附和道。

“好,就这么定了。会忠,你带第三十八师待命,不管哪做浮桥先架好就立即冲过去,抢占有利地形,保护浮桥,掩护主力渡江。思本,你率第四十九、五十师随后过江,先冲击元军大营,我率五十二师,五十三师在你后面,直取曲靖,断了元军的后路。”

“属下领命。”

“另外我要重申一点,我军此次平定云南,主要目标是对付蒙古和色目人残余,那些夷人能招降就招降。只有死心踏地负隅顽抗者才一律诛杀。”蓝玉先讲明这次用兵的“民族政策”,虽然他有灭户将军的恶名,但是也知道事情缓急,当地夷人将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云南的主要居民,必须要好生安抚他们,否则云南就算打下来也很难平定。

“属下明白!”

当天下午,甲二百九十团一营人马潜伏到下游选好的渡江处,悄悄等待。而大队明军则虚张声势,大造木筏,准备强行渡江。而在军营里面,工兵团则在紧张地忙碌着。准备架桥的一切材料。

午夜,先遣营顺利渡江,在两个向导的带领下抄小路直奔元军军营的西北方向。

蓝玉看着远处沉寂在黑夜中的群山,看了看手里的怀表,转头对李文忠道:“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先遣营应该到达指定位置了,凌晨六点应该可以发动进攻了。军情官问过当地人,看这天色,早上应该有大雾。”

李文忠点点头道:“看来老天也站在我们这边,那我们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对,好好睡一觉,早上起来好杀敌!”蓝玉将怀表放回衣兜里,笑了笑便转身回去了。

凌晨五点,明军大营便开始有了动静,各处将士排队到伙夫那里领早餐,迅速吃完后便各部队整队,按照作战序列排好位置,随时待命。

凌晨六点,大雾笼罩在整个白石江上,而西岸西北方向也准时地响起激烈的枪声,还有密集的爆炸声。

突如其来的枪声和爆炸声让达里麻诧异不已,好容易才知道西北方向受到明军主力的进攻,不仅有密集的排枪,还有“火炮”。

达里麻心里一慌,我早就知道明军没有那么简单,明玉珍的夏军够厉害吧,当年将自己打得狼狈不堪,结果还不被明军三下两下就给收拾了。素闻明军战力强悍,用兵狡诈。昨日明军摆出一副强渡白石江的姿态,达里麻就隐隐觉得不对,明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二愣子,硬是往天险上撞,就算兵力雄厚也用不着这么显摆和浪费。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是明军的虚张声势,主力不知从哪里渡江到西岸,现在已经打过来了。

这个时候达里麻也顾不上去探讨明军到底在何处渡得白石江,反正这里地形复杂。鬼知道哪里藏了个隐蔽的渡江处,他现在只想着如何顶住明军的进攻,然后再想办法撤回曲靖城去。

于是达里麻连连下令,调兵遣将增援西北方向,至于白石江方向,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了。

等了半个小时,侦察队先行渡江过去,细细侦察了一番,发现元军哨兵全部乱哄哄地跑回大营去了,立即在一处隐蔽处点燃一支火箭,向对岸发射过去。

接到信号,工兵团立即动作,几十名工兵带着绳索坐在木筏小船上先渡江,再用绳索将铁缆绳拉过去,固定在对岸,然后再在这四根铁缆绳的基础上开始架浮桥。一切都在紧张忙碌着,时不时传来推木筏和船只下水的哗哗声,将其固定在铁缆绳上的咯吱声,架设木板的噗噗声。

两个小时过去了,两座浮桥已经现出雏形,只要再将细部加固,把木板铺好,这座浮桥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而在这时,达里麻在西北越打越纳闷,怎么这明军打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攻入军营,只是在周围不停地放枪,时不时从浓雾深处丢过一个冒烟的铁疙瘩来。这个时候的他也搞清楚了,刚才的爆炸声不是明军火炮所发,而是这些铁疙瘩所致。虽然有大雾弥漫,难以进行短兵相战,但是明军不至于如此胆怯,到现在都不敢向自己的大营发起试探性进攻,难道他们还在虚张声势。

达里麻已经被明军的两次虚张声势搞得头昏脑胀了,但是他已经隐隐感觉出,明军虚虚实实,恐怕主力不在这里,要不然近十万大军要是全压上来也不是这种声势,估计其焦点还在白石江。可是达里麻现在有点投鼠忌器了,不敢再随意调动部队了。刚才他将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压上,已经乱哄哄地出了些乱子,要是再一变,这三万多军队可就真的要变无头苍蝇了。达里麻知道自己的手下不比军纪森严、调遣有度的明军,人家可是二十余年严格训练,上百场血战积累出来的。自己手下还有两万多夷人,这些人看到战事混乱,心里一慌,说不定唿哨一声就给你跑个精光,到时找谁去当炮灰?

达里麻只好将三千亲兵先派到白石江去,不到两个时辰,明军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白石江的船只已经被他搜刮一空,十万明军靠木筏渡江得到什么时候。

三千亲兵刚到白石江边,迎面撞上郭会忠率领的两个前导师,二话不说就是几排火枪过去,一下子打倒了数百人。亲兵看到明军人多势众,火器又犀利,拔腿就往回跑,郭会忠带着部队紧追不舍,直奔元军大营。

郭会忠带着两个常备师,两万余人,先是火枪齐射,然后刺刀开路,迅速就将元军大营打穿了。三万元军开始的时候还忙于和先遣营“苦战”,突然听到背后枪声响起,而且密集激烈程度胜过现在他们所面临的十倍,不少人都慌了,尤其那些夷人士兵,在梁王和段氏闹翻,他那点坏事搞得云南四处都知道之后,各地的地方势力都与这位梁王离心离德,附带着这些原本忠诚就不高的夷人更加心不在焉了。

他们听到如此犀利的枪炮声,而且是从背后传来的,不知谁喊了一句:“我们被明军包围了!”于是不少人开始四处逃散,寻找活路去了。

一万余蒙古、色目人倒是勇敢地迎了上去,但是他们挡不住明军的齐射、炮轰加刺刀,很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他们心中对大元的最后一点忠诚也在硝烟中丧失地干干净净,于是也跟在夷人后面向曲靖跑去。

还没到曲靖,跑在前面的夷人发现浓雾散去的山野之上满是红色,数以万计的着红军装的明军将士在山野之上列队,一排排黑洞面对着他们。不用谁教,这些夷人士兵把兵器一丢,纷纷跪倒在地上。

此役,明军击毙达里麻以下元军将领贵族一百六十余人,士兵五千余人,俘获两万三千余人。过了一日,蓝玉下令将夷人士兵全部释放,让他们各自回家,蒙古人和色目人则继续看押。

三月十五,蓝玉遣李文忠率两个常备师,四个守备步兵团北上乌撒地区,与叙州的明军南北呼应,平定乌撒乌蒙、罗罗斯两宣慰司。自与郭会忠、李应麟、刘康率主力直趋昆明。

三月二十二日,明军兵临昆明城下,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已无兵可战,只得大哭道:“生为大元之臣,死为大元之鬼。”驱妻小一百余人投滇池自杀,然后面北自挂于池边一棵树上,其左丞相达德、右丞相驴儿在旁边的草庐举火自残,算是为已经烟消云散的大元唱上最后一曲挽歌。

第二百二十四章 平云南(三)

第二百二十四章平云南(三)

明历八年四月二十五日。昆明城原云南行省右丞相府,这座大明成都大都督行辕所在今日显得格外地热闹,只见身穿各色服饰的贵人纷纷来到府门前,然后互相打着招呼,走进这位由明军把守的府邸。

“诸位都到齐了吧?”主持会议的录事总长刘康扫了一眼在座的人,云南省地方势力都算到齐了,乌蒙路的罗禄,乌撒路的罗余,罗罗斯宣慰司的罗答,依次坐在左边上首,下面依次坐着元江路军民总管那直、临安路军民总管府、广西路军民总管府的代表,大理路的段宝坐在右边上首,下面依次坐着平缅宣慰使召并法的代表、蒙庆等处宣慰司都元帅府代表、八百等处宣慰司都元帅府代表、车里路军民总管府代表,林林总总大约有近三十人,都是各地的土司或代表。嗯,有点势力的都到了,没有来的除了已经离心离德、独立出去的原邦牙宣慰司、现在阿瓦王国之外,就是一些被其占据的地方势力和实力太小上不得台面的地方土司。

“诸位,而今云南被我大明收复,当务之急是稳定地方,安抚万民。蓝大人。请!”刘康开门见山地简单说了一句,然后直接请蓝玉出来讲话。

“诸位对如何治理云南有何高见,请畅所欲言。”蓝玉坐在那里,脸色不喜不怒,淡淡地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我,都不愿当出头鸟,室内的目光一阵**集之后,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段宝的身上。可是这位大理路军民总管却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喝茶,好像自己是来打酱油的。

无奈之下,大家又把目光投向召并法的代表,不过这位年近六十的干瘦老头眯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一般。与大理段氏不同,平缅宣慰使召并法家族势力是最新崛起的。段氏一家论实力,在云南省诸土司里顶多排进前五甲,只是他们曾经以大理国名义统治了云南诸地数百年,元廷建立之后又与朝廷关系密切,所以在云南地方保持着甚高的声望,被列为一等地方势力。

而召并法的父亲混依翰罕取得了麓川(今云南瑞丽)的地方政权,担任了金齿宣抚司麓川路军总管的职务,以猛虎曾跃过头顶而自号“思汉法”。思汉法登位不久,便派兵东征西讨,扩大领域,多次击败前来“征剿”的元军,以“各甸赏有功者”,各地泰族首领相继臣服而来,以此建立起强大的麓川王国。统治区域“其地方万里”,东至潞江坝、湾甸、与永昌相连、东南至景东、车里;南达清迈;西南与洞吾、得楞、蒲甘相接;西北与印度为邻、北抵西藏边缘。

思汉法建立强大的麓川政权后,改变策略与元朝修好,于元至正十五年、宋龙凤元年(公元1355年),派世子满散到北京朝贡,求封赐,被立为“平缅宣慰司”,封思汉法为“平缅宣慰使”。明历五年(公元1369年),思氏内部发生了争夺王位的斗争,思汉法死,其子召并法在斗争中获胜,继任平缅宣慰使,虽然领土随着内斗和各方势力的侵蚀缩小了不少,但是依然保持着强劲的实力。

不过从召并法不愿亲来云南,其代表又是这么一幅德性,大家也就明白了,这位平缅宣慰使对刚刚进入云南的大明还保持着不小的戒心。

于是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元江路代表的身上。原本在云南南部最大的地方势力是景陇国,此国是由原大理国银生节度使叭真建立的。当时大理国南部疆域诸部各自争战,混乱不堪,叭真受命率部进入勐泐,经过长期征战。统一了云南南部泰族大部分地区。公元1180年,叭真建立了建立景陇国(为大理国的藩属国),定都景兰(今景洪),勐交(今缅甸东部)、勐老(今寮国北部)、兰那泰(今泰国西北部)皆受其统治。

公元1253年,元廷吞并大理国之后,景陇国统治区域被划为车里军民总管府(云南南部)、八百军民总管府(泰国西北部)、寮国军民总管府(寮国北部)、蒙庆宣慰司。后来寮国军民总管府改为老告军民总管府,至正十三年(公元1353年),老告军民总管法昂自立沧澜王国,正式独立出去了,而八百军民总管府也分成八百等处宣慰司和蒙庆等处宣慰司,因此,景陇国算是彻底没有了,其实力也因为分裂而大衰。

随之崛起的是元江路(今云南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的那氏家族,那氏出身傣族,于前宋仁宗天圣四年(即公元1026年)就占据元江一地,前元宪宗时(公元1254-1259年)内附,至元中(公元1288年)授元江万户府,后授元江路军民总管。那氏所部的傣族在这一地区是最英勇善战的,“刀盾枪甲,寝处不离,日事战斗”,经过多年征战和经营,那氏又招揽了当地方、杨、普、李四姓倮罗(彝族),最是悍战,为诸彝之最强,其地又出马、象等战略物资,那氏在南溪河流域分别设置了象、马训养牧场,对战象、战马进行规模化驯养。所以其实力在景陇国衰败后便称雄云南南部地区。

在段氏、召氏没有发表意见的情况,诸地土司势力自然把目光投射到那氏代表的身上。

那氏代表是一位五大三粗的武将。名为方疾,是方氏彝族的首领,他倒没有段宝、召氏代表那么多花花肠子,看到大家都注视着自己,抬起头嗡嗡地说道:“我家大人的意思就是保持现状!”

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其实从心里大家都想说这句话。改朝换代没有关系,管他谁当当皇帝,只要自己能够保住土司这个职位,自己依然是一方土皇帝。只是大明这个新朝比较强势,在占据广西、贵州和四川后大搞“改土归流”,这岂不是要土司们的老命吗?但是大家又不敢先提出反对意见,要求云南省保持现状,谁知道会不会被刚打了胜仗的明军揪出来当典型。

“保持现状?”蓝玉笑了笑,“想必诸位都清楚,我大明在西南各省的政策是改土归流,贵州、广西、四川哪怕是湖南、福建、湖北等省皆是如此,唯独云南一省保持现状,恐有不妥,”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位大明将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来硬的不成?你大明军队虽然强势,但这里是云南,山高地远,诸族人口又众多。我们这些地头蛇还怕你这条过江龙不成?

“不过在下到云南之后,发现这里的情况与其它省份大为不同,甚为特殊,如果一意推行改土归流,恐怕失大于得。”蓝玉突然话锋一转,大家都觉得事情有了转机,不由都举目望去,等待着下文。

蓝玉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脸上露出很是踌躇的样子,下文却怎么也没有说出来,不过他的心里却在暗暗发狠。你们这些家伙,自持天高皇帝远,不服王化,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其实刘浩然和内阁中枢对云南实现改土归流也是疑虑重重。云南不比广西、贵州和四川,那些地方离中原近,受汉化程度高,而且各地的土司数目众多,虽然总数看上去厉害,可是一股股的实力都不强大,大明完全可以各个击破。但是云南就不同,这里从南诏到大理,就跟中原王朝合不到一块,对天朝之威的畏惧恐怕没有那么强烈。最关键的是云南地处边疆,各方势力混杂,土司们经过多年的争战厮杀,已经形成了几股大势力,虽然从本质上说这些大土司是众多小土司的联盟,但是号令统一,一致对外,加上云南离中原太远,打起来可要吃力多了。因此刘浩然与中枢几经商议,制定出一个新的策略。

“诸位,说实在话,在下到了云南之后,时间越久,越倾向于保持原状,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地方保持稳定,边界巩固。”蓝玉这番话让众人大喜,可是接下来一句话又让他们患失患得。“不过要陛下和中枢同意云南保持原状,总得事出有因吧。”

召氏代表,那位一直眯着眼睛神游天外的老者突然睁开眼睛言道:“还请大都督为我等指出一条明路。”

众人一听都明白了,想来这位大都督此前的话都是戏肉,只怕他的心里早有定计,于是纷纷开口道:“请大都督为我等指出一条明路。”

“陛下和军枢早就想为大明打通一条直通西洋的通道,而出海口的地方就选在了勃生和达贡,即大光城。”

众人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这不明摆着让诸土司出人出力去打通这条通道吗?在云南西部是阿瓦王国。实力不容小视。当年杀入蒲甘国,其国王那罗梯诃波帝弃蒲甘城南逃,随即与元军议和,谁知议和还没有开始谈判,那罗梯诃波帝即被其子梯诃都所杀。梯诃都幼子?苴继位,全国骚乱,各地领主乘外患内乱之机,纷纷独立。势力强大的掸人三兄弟废黜苴,夺取了蒲甘政权。掸人三兄弟的后裔他拖弥婆耶于龙凤十年(公元1364年)在阿瓦城(今缅甸曼德勒附近)建立王国,是为阿瓦王国。明历四年(即公元1368年),明吉斯伐修寄继位执政,不仅巩固了上缅甸的统一,还从元廷云南行省金齿宣慰司手里夺走了太公路、蒙光路等地盘,国力日增,甚至连缅甸西部沿海地区的阿拉干王国也成为其附庸。

阿瓦王国是明军出云南直下勃生、大光城的必经之路,要想过此路就必须要击败阿瓦王国,而勃生和大光现在却掌握在白古王国手里。白古王国原名马都八国,由下缅甸孟族首领伐丽流趁着蒲甘王朝覆灭之际建立的,现任国王频耶宇将国都从马都八迁至白古(今缅甸勃固),所以国名也由马都八国改为白古国。

诸家土司并不反对向阿瓦王国和白古王国用兵,因为一旦用兵就意味着可以抢奴隶、抢财富和抢地盘,以前土司们打来打去为得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些东西。而且阿瓦王国和白古王国地处印度与云南、暹罗等国的陆海要道上,从蒲甘王朝开始就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早就让云南的土司们垂涎三尺,要是跟着实力强劲的明军去攻打这两国,胜算就大了很多。关键是这里面的玄机就这么简单吗?

召氏老者代表皱了皱眉头道:“敢问大都督,不知这各部出兵是怎么一个章程?”

“诸部出兵全凭自愿,不过这战利收获必须按出兵多少和出力大小来分配,而且这两国占据之地也可按诸部出兵出力进行分赏,你们可以派子弟去接管,也可以遣官员收税就是。”蓝玉笑眯眯地说道,后面又说了一大堆的好处。

“大都督,这各部兵马如何统领调遣?”老者又继续问道,这才是最关键的,兵马是各土司的命根子,要是被明军抓住这个机会给夺了去,还不如不参与。

“各部归各部首领统领,但是军令必须统一,直接听从大都督府的调遣,此外为了提高各部的战斗力,在临战前,大都督府会派出军官士官对各部进行训练,然后再根据训练情况发放我军标配的兵器。”

“大都督府不会派人到各部任职?”

“不会,大都督府只会派遣联络官,传达军令和监督各部执行命令。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用兵打仗是大事,我明军军法森严,要是那位不遵军令,不守军法,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一听,心里便有些犹豫了,虽然蓝玉给出的条件非常不错,只是要求接受训练和听从命令,不整编,不掺沙子,战利品按出力分配,可关键是这打起仗来里面的猫腻太多了,让你当先锋炮灰你去是不去?打赢好说,打败了说不定军令之下砍了你,顺便收了你的兵。而且明军真要玩什么花样,让你在战场上打败仗,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座的代表和他们的土司都是在多年的争战中存活下来的,都不是傻子。

“诸位有谁愿意报名?”

“我等三人愿共同出兵一万二千。”

乌蒙路的罗禄,乌撒路的罗余,罗罗斯宣慰司的罗答最先跳出来。不过大家对他们三人的踊跃表现并没有放在心上,上个月,成都同知大都督李文忠率兵横扫了这三家大土司,所以才有他们今日这番表现。

“段大人?”

“大理地疲民穷,前几年又与四川的明玉珍部恶战了几场,损失惨重,实在是抽不多少兵力,所以我段氏愿意帮助朝廷清剿云南地方不服王化之匪徒残余。”段宝的话说得好听,其实就一个意思,大理段氏不愿意掺和。大理与阿瓦、白古割得还远呢,就算出兵也只是收获一些战利品而已,自己还要损失兵力,说不定打下的地盘还要便宜邻居-平缅宣慰司,让它的实力更大,对自己的威胁更大。

“平缅宣慰司呢?”蓝玉没有深究段宝,而是微笑着继续往下问道。

召氏的代表心里在激烈的犹豫着,说到出兵攻打阿瓦和白古,平缅宣慰司可以说是最占便宜的一股势力之一,因为阿瓦王国很多地盘还是此前从他们手里抢走的。要是多出些力,再借着挨得近的优势吞了这些地盘和好处也不是没有可能。

“回禀大都督,此事关系重大,小的需要回去与宣慰使大人商议。”

蓝玉点点头,继续问道,有了召氏老者代表作例子,其他人也有样学样,都说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自己做不了主,需要回去和土司大人商议。

蓝玉也不指望这一次就让所有的土司心悦诚服,于是便点点头道:“的确,此事关系重大,你等回去好生商议。对了,还有一件事,不日还将有十万大军入滇,准备对阿瓦、白古两国战事,由于时间紧迫,路上又有所耽搁,粮草缺了些,还请诸位回去帮忙凑一些,让我们先应付过去。当然了,大都督府不会白拿你们的东西,届时会用布帛偿还你们的。”

威胁,这是赤luo裸的危险,明军一向是不打无准备之战,又有十万大军入滇,怎么会不准备好粮草,还要向各位土司化缘,这只不过是找个借口向云南各地土司势力言明,明军又调了十万大军进来,现在有雄师二十万,你们自己掂量一下,不要让我发飙,阿瓦、白古两国还没打之前先把你收拾了。

众人连连打包票,自己虽然穷,但是怎么也不能让王师饿着了,自己就算是啃窝窝头也会挤出些粮草来。在蓝玉的致谢下,众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告辞了。

五月初六,蓝玉突然在昆明檄文各地,大理段氏提供给明军的粮草中掺有毒草,经过细查,发现段氏与梁王残余势力有勾结,试图毒杀明军将士,因此大都督府宣布出兵征讨大理段氏。

同时,李文忠、郭会忠率七万大军进抵大理城,炮轰城池,段氏猝不及防,没有料到明军说翻脸就翻脸,城内军民慌忙之下抵抗不到半日,便城破被陷。段氏一门上下死于乱军之中四十余人,自段宝以下六百五十余口皆被执,送至昆明。云南全省为之震惊。

六月十一日,蓝玉宣读内阁上谕,夺段氏大理军民总管职,满门送至南京候审,并授乌蒙路的罗禄为乌昭通宣抚使,乌撒路的罗余为威宁宣抚使,罗罗斯宣慰司的罗答为西昌宣抚使。

蓝玉玩了这一手,很明显地给云南各地土司指出两条路,不愿意出兵攻打阿瓦和白古的,下场跟段氏一样,愿意出兵的,就跟罗氏一样,得到了大明的正式任命,保持现状。

很快,蒙庆、八百、车里等处宣慰司做出了反应,表示愿意出兵,他们与白古离得近,自然能捞到好处,本来就愿意出兵攻打白古、阿瓦,只不过不愿意当出头鸟,现在大明摆出这个姿态了,他们也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接着元江路、临安路、广西路三路军民总管府也做出了反应,表示愿意出兵。他们离昆明最近,受到明军的压力最大,可不想成为第二个段氏。

蓝玉也迅速做出反应,拿出早就接到的上谕,授蒙庆宣慰使为蒙庆宣抚使,八百宣慰使为孟杰宣抚使,车里宣慰使为景洪宣抚使,元江军民总管为元江宣抚使,临安路军民总管为通海宣抚使,广西路军民总管为泸西宣抚使。随着平缅宣慰使召并法表示愿意出兵,接受大明的泷川宣抚使一职,云南诸方势力与明军联兵攻打阿瓦、白古一事已成定局。

接着蓝玉以大都督府的名义登记各方势力愿意派遣的兵马,统军将领,然后指派大批军官和士官到各部进行紧张地训练。

七月初二,刘浩然发布诏书,宣布成立云南省,设昆明府、曲靖府、楚雄府、大理府、丽江府直接治理,其余皆由诸宣抚司治理。并任命原山东参政安然为云南布政使。安然,祥符人,徙居颍州,元廷时以行省左丞相守莱州,明军北伐,举城降附。后历任洛阳知府,济南知府,山东省参政,抚绥流移,俸余悉给公用,算是一位清正廉明的能吏,刘浩然将其派往云南,就是想让他好好治理一下纷乱贫瘠的云南,此外,安然算是一位爱民如子仁德之君,刘浩然也希望他能止一止灭户将军蓝玉的杀气,不要将云南搞得过于“血腥”。

与此同时,大明海军第一舰队和第三舰队抽调战舰组成远征舰队,向马六甲驶去,准备策应很快就要发生的对阿瓦、白古两国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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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闷中,手太快了,将明天准备定时发布的章节一下子按了立即发布,这个如何是好?明天岂不是要挂空了,还是又要多写一章。。。。。郁闷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明知论》(一)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明知论》(一)

“天之立君所以为民。后世人君知民之职在乎奉上而不知君之职在乎养民,是以求于民者致其详而尽于己者卒怠而不修。斯民至于秦而后兴乱。后世亡人之国者大率皆民也。人君之于天下,不能以独治也。独治之而刑繁矣,众治之而刑措矣,以天下之权寄之天下之人,是为众治。”

刘浩然正在读的是礼部侍郎徐茂诚的文章,连刘浩然都没有想到,这位第一科榜眼给自己当国务秘书时不声不哼,但是却海绵吸水一般吸收了刘浩然平日里所说的点点滴滴,回去后再细细琢磨,经过数年终于被他“琢磨”出一本书来,而且一开口就否定君权的至高无上,讲明君权的基础是民权,民权大于君权,这一点是站在孟圣的民贵思想上进行於生的,进而讲到众治,徐茂诚认为内阁、资政院和各省参议会就是一种众治的良好开端。

“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君者,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这句话的意思是君主要负担起抑私利、兴公利的责任。对于君主,他的义务是首要的,权力是从属于义务之后为履行其义务服务的。君主只是天下的公仆而已,

这段话是徐茂诚根据刘浩然时常所发的“废家天下,立公天下”,责任、义务、权力等言论而引发出来的。

接着徐茂诚又对私利和公利进行了论述,他认为人总是有私利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第一个问题是要填饱肚子,这是生存问题,接着是解决自己的安全问题,生理问题,过完了才是忠君爱国等高一级的问题。这些论点从刘浩然曾经含糊提出的需求层次论中引申出来的。

徐茂诚指出,当一个百姓处于饥寒交迫时,生存和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时,你叫他去爱别人,去遵守三纲五常,去忠君爱国,让他为国出力甚至捐躯,简直是一种笑话。“盖前朝历代动荡之时,暴民如蝗灾过地,只为乞活,人性已泯灭,谈何道德纲常?”

所以为君为上者最重要的是让老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只有在这个“物质基础”上,才能让百姓们遵从法度,忠君爱国。

因此最重要的是“以人为重”。尊重私利,即尊重每一百姓们,保护他们的生命和财产权力不受侵犯,这才是为君为上者应该做的。“自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而人之有私,固情之所以不能免矣。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此所以为王政也。用天下之私,以成一人之公而天下治。”

只有在保护每一个百姓们的私利之后,天下的公利才会得到保障,而天下也就大治了。

这一点是吸收了刘浩然时不时提出来的以人为本,个人生命和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刘浩然常常对身边人说,如果老百姓朝不保夕,个人的生命和尊严得不到保障,他对这个社会和国家也就没有什么好感和忠诚可言了,如果个人的财产得不到保护,他也就没有创造财富的动力了,因为到后来这些财富都可能被别人随意夺走,这样会使得整个社会陷入一潭死水之中。

徐茂诚紧接着指出:“安人之私,非废天下之公。人私皆安,则得公正,公正一立,则遵法度,法度得行,则天下得治。”

刘浩然明白这个意思,徐茂诚的意思是尊重和保护私利不是鼓励互相为私利而争斗,反而当每一个人的私利得到保障时,任何人都不可能随意去侵占和剥夺他人的私利,从而形成了一个公正公平的局面,大家在这个公平公正的情况下便只能通过遵守法律等正当的手段去谋取私利,如果大家都自觉地遵守法律,那么天下也就大治了。

徐茂诚接着指出,以前贪官墨吏横行,根本就是私利不保、法度不扬,这些官吏可以凭借手里的权力任意侵占国家和个人的利益,因此,除了要确保私利、遵从法度之外,还要明确权责之明。

君主都是天下公仆,官吏岂不是万民之公仆?因此官吏也要明确他们的责任和义务是首位,权力只是他们履行责任和义务的辅助工具。只有明确了责任和义务,让天下官吏明白如果不履行义务,不承担责任将受到严惩,只有当官吏明白多高的职位要承担多大的责任时,他们便有自知之明。万一钻营投机谋得高官,一个不小心便陷入万劫不复,还不如当个能力所及的小官安安稳稳过日子。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反过来。能力有多大,你就去承受多大的责任吧,否则就是害了你自己。

从这一点,徐茂诚引申出一个论点,那就是此前历朝法度不申是因为违法的“成本太低”。他吸收了刘浩然的一些想法,指出每一个人都会趋利避祸,他们做任何事都会衡量得与失,这是天生人性,跟读多少圣贤书没有任何关系。当他们觉得违法成本远小于违法所得,便会不把违法放在眼里。而当他们知道违法成本远大于违法所得,不用三令五申也会自觉地去遵守法度。

因此,徐茂诚指出一个新的观点,那就是国家最大的责任是维护法律的尊严和权威,不论这个成本有多大,无论多么的“得不偿失”,必须一丝不苟地去维护法律的尊严和权威。他郑重指出了法律的重要性,指出“有治法而后有治人”。

看到这里刘浩然深以为然,他在另外一个世界上经常听到这样的言论:“不就偷了一个钱包吗?犯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地去追究吗?公安部门查案的费用不知是这个钱包价值的多少倍?”可是他们就不想想,法律的尊严和权威值多少钱?

在经济方面,徐茂诚在人之私利观点上指出“善为国者,藏之于民”,他指出前朝历代,君主、贵族、官吏、地主世家们个个都“富得流油”。“钱满库,粮盈仓”,而百姓们却穷困苦顿,最后矛盾激化时便酿成了民变,结果再多的财富也是烟消云散。

不过徐茂诚对经济方面不是很擅长,所以说了一个大纲和方向之外便不再细细论及了。

依次谈论了民权、君权、众治、法治、责任、义务、权益方面后,徐茂诚接着把矛头一指,开始抨击陆家心学和程朱理学。

徐茂诚指出儒学本旨是“其行在孝悌忠信”,“其职在洒扫应对”,“其文在《诗》、《书》、《礼》、《易》、《春秋》”,“其用之身在出处、去就、交际”。“其施之天下在政令、教化、刑罚”。

徐茂诚引用宋元之际著名学者黄震对陆氏等心学的批评:“近世喜言心学,舍全章本旨而独论人心道心,甚者单摭道心二字而直谓心即是道,盖陷于禅学而不自知,其去尧舜禹授天下本旨远矣。”因此他指出,既然陆王心学是佛教禅学,背离了儒学修齐治平的宗旨,自当属摒弃之列。

接着徐茂诚又将矛头指向以“性与天道”为论究对象的程朱理学,“理学之君子是以终日言性与天道,而不自知其堕于禅学也。今日《语录》几乎充栋矣,而yin于禅学者实多,然其说盖出于程门。孔门未有专用心于内之说也。用心于内,近世禅学之说耳。今传于世者,皆外人之学,非孔子之真。”直接将程朱理学从孔子儒学中一脚给踢了出来。

刘浩然看到这里不由诧异了,徐茂诚出身江南,虽然上过南京大学的前身-江宁大学,但是也算是读程朱理学长大的,否定陆氏理学不算什么,将枪口直接对准程朱理学却是需要极大的勇气。这中间除了刘浩然对其的影响巨大之外,也说明他不是一个读死书的人。

这篇文章大约五千字,从字行中可以看出其根本思想,那就是否定当今盛行的陆学、程朱理学,以民为本,保护私利,强调法治和君权来自民权。这些都于刘浩然的观点非常接近,但是这其中还是有缺陷,例如,徐茂诚无法否定君权的权威性,在否定陆学和程朱理学之后,却不知道以何种学术思想去取代它们,也无法找到更科学更新颖的理论思维形式,只得在传统儒学的遗产中寻找出路,从而选择了复兴经学的途径:“以复古作维新”。

刘浩然知道,这种缺陷是因为徐茂诚身处这个时代受到的局限。在这个理学占据主流学术思想。民智又不开化的时代和社会,徐茂诚虽然提出了以民为本,提出了初步民主-众治的等新观点。但是这一切必须又要靠刘浩然手里至高无上的君权去推行,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问题。而且徐茂诚从小学的是儒家思想,以民为本也是从孟子等学说中引申出来的,他可以否定和批判陆学和程朱理学,却无法全盘否定儒学,因为这样他的学说就是“无根之学”了。

再说了,徐茂诚要是敢提出废除君权、建立民主制度的激进思想,先不要说刘浩然这个大明皇帝答不答应,依附在皇帝手下的文武百官以及各股庞大的利益集团会饶过他吗?

“昌信,你所书深合我心。”刘浩然的一句话让一直忐忑不安的徐茂诚放心了,他的这篇文章虽然是根据在刘浩然身边当国务秘书时所受熏陶和影响所写,但是言辞归言辞,写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谁知道如此“尖锐”的文章会不会犯了皇帝陛下的忌讳。尽管徐茂诚知道皇帝陛下是一位极重民本,也非常开明的君主,但是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却一直没有把握。能够将这篇文章呈现出来,徐茂诚的确鼓足了勇气。但是他明白,这样的文章,如果没有得到皇帝陛下的审阅和支持,贸然发表出来绝对是死路一条。

“只是你的眼界还不够广,所以立论还不够坚定,这样吧,你再好好读一读弘文院翻译过来的泰西等古人的书籍,开阔一下视野,然后再将这篇文章好好修改一下。修改好了,我给你注释,再刊行发表。”

“陛下,这万万使不得!”徐茂诚急了,历来只有臣给君注释,哪有君给臣注释的。

“昌信,就这么定了,学问只有高低之分,没有君臣之分。”

“臣遵旨。”徐茂诚好容易才平复心中的激荡,恭谨地答道。

“昌信,还有一个问题,你既然否定了陆氏心学和程朱理学,驳斥了他们理在气先,以理为本地心论,但是也要提出一个新的观点才行。”

理学的理在气先,以理为本是唯心主义论,既然把他批判了,就必须提出新的理论来取代,而刘浩然就是一位唯物主义者,当然希望提出唯物主义论,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中国春秋战国开始就有了朴素唯物主义理论,只是后来由于巩固君权,君权天授的需要,中国哲学思想就向唯心主义大步迈进,而随着心学、理学等唯心论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中国的专制和僵化的制度也到了顶峰。于是中国文人不再以事物的发展规律去探索世界,而是以所谓的“人心和人性”去感知这个世界,所以科学、民主在这片土壤中是发不了芽的。要打倒旧学术,就要从根基将其摧毁,那就必须从哲学这个制高点和基础开始。

“昌信,我此前一直强调,事物的运转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只能是去发展事物运转的规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回禀陛下,臣明白了。”徐茂诚略有所思道。

看着徐茂诚的背影,刘浩然心里暗暗感叹,自己此前一直在担忧一个问题,打倒了理学,那以什么学术思想来取代它?一个国家和民族不能没有自己的思想。想不到今日徐茂诚却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经过三个月的苦读,徐茂诚将弘文院翻译的古希腊等哲学典籍通读了一遍,深刻地明白了刘浩然要他读这些书的用意。有了新的思维方式,徐茂诚对自己的文章进行了大幅修改,再一次摆到了刘浩然的案头。

***********不算字数***********

首先声明,文中这些理论是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的结合,老曾还没有牛叉到能够创建这些理论的地步。不过这些理论都进过老曾的修改和融合,不算凑字数吧。。。。

另外,这一章老曾一口气写了八千多字,将其分成两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些东西太难写了,老曾不知耗费了多少脑细胞,总得让我歇口气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明知论》(二)

第二百二十六章

《明知论》(二)

徐茂诚首先将否定心学和理学的唯心论做为开头。提出了“理”并不是客观存在的物质实体,而是“气”的运动规律,认为“理乃气之表”,指出“气”只有聚散、往来而没有增减、生灭,所谓有无、虚实等,都只有“气”的聚散、往来、屈伸的运动形态。

徐茂诚进一步提出“无其器则无其道”、“尽器则道在其中”,他认为“形而上”的“道”与“形而下”的“器”所标志的一般(共同本质、普遍规律)和个别(具体事物及其特殊规律),两者是“统此一物”的两个方面,是不能分离的。

他提出“天下惟器而已矣”的命题,肯定宇宙间一切事物都是具体的存在,任何具体事物都具有特殊本质,又具有同类事物的共同本质,“道者器之道”,一般只能在个别中存在,只能通过个别而存在,“终无有虚悬孤致之道”。徐茂诚通过论证“道”对于“器”的依存性,得出了“据器而道存,离器而道毁”的结论,驳斥了“理在事先”、“道本器末”的观点。

而刘浩然根据自己的唯物哲学知识对此进行注释道,气其实就是物质,世界的一切基础就是物质,并在徐茂诚的“天地之气,恒生于动而不生于静”推论出物质的状态是永恒运动,精只不过是相对的。

而对于物质永恒运动的原因,徐茂诚将其归结为事物内部的矛盾性。“物有阴阳,而阴阳不孤行于天地之间。”刘浩然在其注释中推论出矛盾论和辩证法,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所以必须要有辩证的眼光去看待事物,即以对立统一的概念或范畴的形式来反映事物对象。

确定了自己的哲学观点之后,徐茂诚便开始结合这些观点开始对政治、经济等方面进行论述。

在前一篇文章中的众治观点基础上,徐茂诚还进一步提出了民主的观点,“何为众治,以寡服众,即为民主。”因此,要体现民权,就必须体现百姓的声音和意见,让他们参与到治理国家中去,这样才能体现民权。

当然,徐茂诚还不敢提出限制君权,民权大于君权。而刘浩然则在注释中指出,君权来自于百姓们的意愿体现-民权,而民权来自于每一个人的人权(个人权益),因此只能是有了人权才能民权,有了民权才能有君权,隐隐指出民权大于君权。

但是刘浩然也在注释中指出,君权本质上是治理国家的权力,也是保护百姓们权益的一种手段,所以说君权是民权的集中,刘浩然可不嫩干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只不过他“偷换”了一个概念,将此前中国历朝历代所说的“专制君权”改为“授权君权”,这在孟子的“民为本。君为轻”的思想基础又向前迈出一步。

徐茂诚也指出,民主是一种容忍、合作和妥协,因为民主只能体现多数人的意志,那么就必定有少数人的意志无法保证,但是它有一个基础,那就是大家平等地遵守法律。徐茂诚吸收了古希腊柏拉图的思想,指出法律是以正义为基础的,而且是一种“诉讼正义”,即通过法律的公平运转而获得公正的判决结果。

刘浩然注释说,法律是规范所有人行为及人与人之间的一种规则,它的目的和作用只有一个:“最好的政治是难以实现的,而防止最坏的政治是可能的,所以必须运用至高无上的法律进行国家治理。”

刘浩然在注释中还说道,百姓们将民权集中在君权,用以治理国家,就好像互相之间以及与君主签订了一个契约,这个契约的外在形式就是国家,而这个契约的核心就是大家都要遵守法律。在这个基础上,刘浩然提出严以治吏,宽以养民。既然百姓们是这个契约的签订者,那就必须充分享受到足够的个人权益。而作为契约的执行者-官吏,则必须受到最严格的监督。

徐茂诚接着谈及私利,他在前一次文章的基础上明确了私利是每一个百姓的生命、财产和尊严。提出法律的本质就是保护这三项私利,因为国家的财富和主权就是由千千万万百姓的这三项私利组成的。可以看得出,徐茂诚受到古希腊哲学的影响,步子迈得更大了。

而刘浩然在注释中指出,人权是一切权力的基础,因为没有人权就没有民权,没有民权,君权就是空中楼阁,早晚要被推翻。所以人权是神圣不可侵犯,也就是大明百姓的生命、财产和尊严神圣不可侵犯。可见刘浩然的论点比徐茂诚更加激进,他不仅将君权延伸到治理国家的权力,更将君权至于国家三种权力的最底层,也是最受限制的一种权力。

徐茂诚最后提出法治,他指出法治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应该从童学开始就要让百姓们意识到自己的权益,意识到法律不仅是规范他们行为的规则,更是保护他们权益的规则,所以他们必须尊重法律,捍卫法律的尊严,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的“私利”。他甚至提出了遵守法律就是最好的道德。

刘浩然在注释中指出,法治就是一种制约、妥协和宽容。制约不用说了,就是在保证每一个人人权的基础上禁止去侵犯他人的人权;妥协就是在法律范围里必须对自己某些权益做出让步,这是遵守法律、保证自己基本权益的代价;宽容就是在法律的范围里必须足够地尊重他人的权益,这有这样才能得到别人对自己权益的尊重。

在注释中,刘浩然还初步探讨了一人统治、少数人统治和多数人统治三种政治制度的优缺点,在“最好的政治是难以实现的,而防止最坏的政治是可能的”的基础上指出。防止最坏政治的原则应该有两点,一是分权制约,二是调和互补。隐隐点出对古希腊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等人提出的混合政体的重视。

经过刘浩然、徐茂诚几经修改和定稿,这篇有徐茂诚撰写、刘浩然作序注释的《明知论》于明历八年十月十五日在《大明邸报》上用四个版面全文发表。此文一出,震惊了整个大明。

这篇文章可以说是大明一些有见地的文人在经历了前宋灭亡、暴元统治等痛苦历史后的深刻反思,也可以说是他们在接受了刘浩然不少“先进思想和言论”,再吸收了传入的古希腊哲学、政治学等思想做出的一次勇敢探索而。此前罗贯中主持的中国历史为什么总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大讨论其实就是拉开了序幕,这些文人在对中国历朝历代的历史总结不断地反思和发现问题,加上其中一些人跟随刘浩然身边数年,深受熏陶,而且随着大明的海外贸易昌盛,古希腊、古埃及等思想学术不断地涌进,使得他们在反思、困惑中试图去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毫无疑问,刘浩然此前为大明埋下的种子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是他做出的一些尝试并取得的巨大成功,这些文人也不会意识到分权制约、以私利为主的工商业会有这等功效,也不会进而去进行探索研究。

而且刘浩然治下的大明,思想学术界是非常自由和活跃的。虽然他不喜欢理学,但只是在政治上打压,不让它掌权,却没有禁止它。尤其在各所大学,学子们的思想是非常活跃的,理学、心学、法家、黄老学、兵家。甚至功利学、古希腊哲学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市场,各种思想在这里发生碰撞。而刘浩然还给大明带来的是武以勇武报国,文以才学报国,每一个学子都心怀一颗报国之心,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真是这种责任感和使命感使得如徐茂诚这样的才子敢于正视和反思自己此前所学,吸收其他思想,探索新的学术来。

《明知论》一出,首先在大明各所大学引起了极大的反应,不管你是反对还是赞成,都先去买一份当期的《大明邸报》回来细细研读。

首先出来反对的是奉行程朱理学的江南学派和奉行陆氏心学的江西学派,《明知论》算是一竿子将这两派都打翻了。赞同的自然是太平学派。这个学派一直在努力建立起一套适合工商业发展的新思想理论,此前也做出一些比较零散的尝试和探索。《明知论》的观点很大一部分即投他们所好,又适应他们发展工商业,废除“腐朽”旧思想的诉求,因此受到极大的追捧。

出人意料的是以刘承志为首的北方学派新生代也出来力挺《明知论》,对于这些以功利为主的北方新生名士们来说,《明知论》中既有他们赞同的,也有他们反对的,但是最关键的是这篇文章是大明皇帝做注释,这已经说明一切问题。北方学派要想重新崛起,必须跟随“时代的潮流”,把握住每一个机会。而这一次对于刘承志等人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而对于姚枢、孔克坚等北方学派老一辈来说,他们的心情却是极度的复杂。《明知论》抨击和否定了他们一辈子所学的理学或者心学,但是他们也明白弟子和子侄们的用意。一边意味着师门学说的没落,一边意味着家门势力的复兴,纠结啊,纠结。不过孔克坚没有那么多纠结,《明知论》抨击和否定了理学和心学,但是却没有否定儒学,相反还从古儒学中找到了许多论据。尽管从孟子学说中找的论据要多些,但是这位孟子不是孔圣人的再传弟子们,而且以亚圣的身份配亨在孔庙里。

大明的邸报便开始热闹起来,各方文人名士纷纷在各自控制的邸报上发表言论,或批判,或赞同,各自引经论据,争得不亦乐乎,比此前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争论热闹数十倍。云南战事、南海战事等军事胜利的消息甚至都被挤到邸报的某些角落去了。

胡惟庸秉承刘浩然的意思,放由这种争论,只要你不进行人身攻击等过激言论,一律准予刊登。

十一月初十,徐茂诚辞去礼部侍郎一职,就任弘文院院士和国史馆院士两职,并就聘于南京大学社会学院教授一职,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明知论》新思想理论的完善以及与反对方的辩论中。

徐茂诚也是熟读四书五经之人,他虽然吸收了刘浩然和古希腊不少思想,但是却能够将其与古儒学、黄老之学、法家学、兵家学等学说进行融合。互相印证,争辩起来不落下风,而且越争辩他的思维就越清晰,找到了自己思想学术中不少的缺陷,并加以修改和弥补。

刘浩然在进行注释之后便不再发表公开言论,只是说这是一家之言,大家都可以为之一辩,真理是越辩越明。不过暗地里他还是披了几个马甲,在几份邸报上发表了一些文章。他的论点够新颖,也够犀利,但是国学基础太少,引经论据驳倒旧学说是做不到的,顶多是为新学派指出一点新思路而已。

大争论一直延续了近一年,却没有谁输谁赢之分,但是带来的后果和影响却是空前的。首先各大学的学子们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们可以跳出原来的历史和时代局限,跳出旧有的思想范围去探索新的“兴国思想”。太平学派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系统思想学术,他们开始将徐茂诚视为自己一派的思想先驱者,围绕着这一新思想学术进行深入探讨,另外一个收获就是他们找到了以“紫金山学派”为代表的北方学派新生代这个盟友,双方开始广泛的合作和交流,首先是各自“势力范围”的安徽大学、南京大学、弘文院、格物院、洛阳大学、北京大学等大学机构进行学术交流,互补各自的缺陷;江南和江西学派则有不少人在两次大争论中看到自己思想学术的缺陷性,开始试图对理学和心学进行改良,以适应大明此时的“时代发展”,尤其是他们看到正在迅速崛起的太平派居然和代表北方地方势力中坚力量的北方学派新生代“合流”,这种压力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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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确认,没有手快按马上发布,而是自动发布。。。。。

第二百二十七章 马六甲

第二百二十七章马六甲

尽管整个大明学术和理论界为了《明知论》争得热火朝天。但是整个国家机器和军事机器还在正常的运转着,毕竟这种事情对于内阁和枢密院来说不是息息相关的事情。尽管内阁中不少尚书和侍郎下了班还要写些文章为自己一派的观点摇旗呐喊,但是由于刘浩然下了诏书,禁止文武官员以官员的身份参与到这次争论中去。所以这些官员不是以兼任院士或教授的身份写文章,就是换了马甲。尽管这无法阻止这些官员因为身份的影响力,但是这至少说明了一种态度。

明历八年九月初五,外务部向阿瓦国和白古分别送递外交咨文,一是要求阿瓦国立即归还“非法侵占”云南省的土地。不管这些土地是前元朝用何种方法纳入的,但是总归曾经在朝廷户籍图册中登记过,做为推翻元廷的大明朝自然有权利继承这些土地的主权,所以你阿瓦国不还也得还;二是要求白古国就大明两艘商船在其海域失踪做出解释。

这两份外交咨文非常霸道,说白了就是没事找茬,不过以大明现在的强势,打你之前先找些茬已经是很“仁义”和“讲道理”了。当初吕宋岛上还有几个国家,大明一声不吭就把人家国王一家子“请”到南京觐见,然后“赏赐”他们在南京住下,结果吕宋岛连同小吕宋岛(今棉兰老岛)都被大明海军给占了,听说过不了多久就要设吕宋省了。

阿瓦国君臣接到这份外交咨文觉得很憋屈,上缅甸地区原本大部分属于蒲甘国地盘,后来元军入侵硬是抢走了一部分,但是大部分却是云南当地的思汉法等土司抢过去的。而这些土司只是名义上归附元廷。本身却保持着高度自治,这些土地顶多在元廷那里挂了名。

但是大明就盯着这些只是在元廷户籍图册上挂名的土地说事,不仅如此,但凡与汉唐前宋沾点边的土地大明也不会放过,越陈不就是这么一回事,现在已经是大明的安南省了。

阿瓦国只是憋屈,白古国君臣却是感到冤枉。大明商船不仅将东海、南海看做自己的池塘,马六甲到印度海域更是横着走。虽然白古国有勃生、丹那沙林等港口,但是大明商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跟在自己家一样。现在突然说大明两艘商船在自己海域不见了,再追究自己的责任,这不是冤枉人吗?白古国什么时候敢打大明商船的主意?就是海面上再强势的海盗也不敢,就凭大明那些武装商船的火炮,它不去抢人家的都是谢天谢地了。

不过两国心里都明白,这是大明在找开战的借口,云南的动静已经传到两国了,他们在那边也有一些耳目和商人。

阿瓦国王明吉斯伐修寄当即下令全国动员,准备应战;而白古国王频耶宇就有些犯愁,白古国不像阿瓦国地处内陆,只要防范一地就好了,白古国地处沿海,又与八百、蒙庆等宣抚司相接,因此不仅要防范来自东北方向陆地上的进攻,还要防范海上的进攻。

大明海军的强势诸国都是有所闻,麻喏巴歇国够牛吧,它的疆域横跨瓜哇岛、苏门答腊岛和马拉半岛。海军算是很强势的了,曾今远侵过暹罗、真腊,现在怎么了?被大明海军打得连完整的渔船都没剩几艘了。而且大明海军在南海的重镇-马六甲离白古又不远,那里云集着数以百计的战舰和武装商船,随时都可以对白古国沿海地区发动侵袭。

就在白古国君臣一筹莫展的时候,刘浩然在南京城宫中接见了“提举马六甲市舶司”的潘延年。由于马六甲是大明重要的中转港和自由港,加上又远离本土,防务完全由海军控制,并没有设立行政机构,而等于控制马六甲的经济命脉的提举市舶司也顺带着管理整个马六甲行政事务,所以潘延年算得是马六甲手握大权的“总督”。

潘延年算是一位传奇人物,当年江宁大学初建,这位年轻的溧阳世家子弟就去投考,一考就中了。在大家都去选文学、史学、法学等专业时,他却选择了当时很冷门的商科。

三年毕业(当时江宁大学还没有实现新学制),他被分到上海市市舶司,负责关税方面的事情。做了两年小吏,他便觉得有些不满现状了,刚好大明海军打通向南海的商路,“强占”了马六甲这块地盘,正需要行政和商贸人才。潘延年闻讯后便报了名。

家人听说他要去“万里之外”的海外蛮夷之地,吓得不行,便纷纷前来劝阻他。潘延年头一扭道:“丞相(刘浩然当时还未称帝)有虎吞万里之气魄,身为人臣的我连海外一隅却不敢去了吗?”毅然随船队来到当时一片荒凉的马六甲。

当时的马六甲属于麻偌巴歇国的地盘,是大明海军“半买半抢”从其手中夺下的。而麻偌巴歇国后来意识到该地的重要性便开始翻悔,时不时地派遣船队侵袭,鼓动当地土人肆扰。

船队侵袭自有海军去应付,关键是当地土人最是麻烦。这些土人熟悉当地情况,“神出鬼没”,让马六甲不多的守军防不胜防,开始的时候很是伤了一些江南军士和文官。加上当地炎热,地方偏僻荒凉,不少人开始打起退堂鼓,申请调回去了,而潘延年则是少数坚持留下的一员。

曾经有个传说在马六甲及南海一带传得神乎其神,也不知是真还是假。有一天夜里,潘延年正在帐篷里办公,批阅修建马六甲港的材料清单,谁知有数百土著匪徒趁夜偷袭,守军一时没有防备,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有十几个匪徒趁乱杀入城内,靠近官署,看到潘延年处还亮着灯便向这里摸了过来,看到潘延年一幅文弱书生和官吏的样子,便不是很在乎,顺便叫两个匪徒进去想活捉他当人质好拿赎金。

当两个匪徒拎着明晃晃的刀子走进去时,在一旁服侍的书童当时就吓软在地上,潘延年却若无其事。依然伏在桌子上看清单,待到两个匪徒靠近来,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短铳抵着一个匪徒的脑袋就是一枪。

看到同伴的脑袋就像一个被砸开的南瓜,红的白的全溅到自己的脸上,剩下的那个匪徒一时都吓傻了,看到潘延年又从桌子的抽屉里摸出一把短铳来,当时就吓得将刀子一扔,跪在地上求饶。

潘延年一声不哼,只管举起短铳对着那个匪徒的脑袋就是一枪,谁知扳机一扣,击铁发出脆响,短铳却没有开火。匪徒被吓得魂飞魄丧,只是在那里鼻涕眼泪的只磕头。潘延年皱着眉头扳开击铁,对着匪徒脑袋又是一枪,还是没有响,原来引药受潮了。

潘延年不耐烦了,捡起地上的刀子,对着匪徒就是一顿乱砍,谁知他是个文人,砍人这个活不熟悉,几刀下去,匪徒被砍得血肉模糊,惨呼连连。但是却受创不重。

待到守军护卫送进来,匪徒被砍成了血葫芦,身上还满是被吓出来的屎尿。潘延年挥挥手让护卫将尸体和伤者抬出去,回过身去继续看清单。

虽然这件事一直被当成传说,但是潘延年在马六甲还是杀了不少人,为了抑制土著和海盗对马六甲的骚扰,潘延年下令将所有俘虏的土著匪徒和海盗全部处死,挂在马六甲港口外面,一时间马六甲港外岸挂满干尸成为传遍南海西洋的奇观。

后来随着明军北伐大胜,海军主力开始南调,重点经营南海地区。一时间马六甲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以前的困境开始好转。随着大明海军组建第四舰队进驻马六甲,马六甲的实力到达了顶峰,麻喏巴歇国水师被打得七零八落,各色海盗在马六甲海峡再也看不到踪迹,当地土著“匪帮”也是躲得远远的,潘延年便全力投入到马六甲的建设中。

随着《大明航海条例》的公布,马六甲成为大明最大的中转港和自由港。虽然进出的商船每日以百数计,但是因为是自由港的缘故,马六甲无法收税,只能对货品进行初检,发给通关文书,做为国内海关验关的凭证之一,只有当货物转运至暹罗、真腊、占城、麻喏巴歇国等地时才收取关税,而且马六甲关税属于“国税”,地方一个子都别想捞着,每月一次由第四舰队的战舰押解回南京。所以马六甲看着繁华富庶,实际上就只是个表面上看着鲜光而已。

潘延年“不等不靠”,开动脑筋广开地方税源。马六甲除了是自由港,还是最大的中转港,船多海员多,尤其是在《大明航海条例》颁布之后,大食、阿比西尼亚、印度等国的商船到达马六甲将货物转至大明商船后就必须等在马六甲,直到雇主或者船主用大明商船将大明货品运到马六甲再装船回航,这一等就是个把月,遇上台风期或者逆风期,这等的时间就指不定了,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都有可能,还有大明海军将士和商船海员,常年保持在上万人,潘延年就把主意打到了这方面。

潘延年从内阁计部申请了一笔补助,再向当时还执行商业银行职能的大明皇家银行贷得一笔款项,开始在马六甲大兴土木。

马六甲港口由大明内阁直接投资修建,潘延年不必去担心,只需要协助管理就行了,他将重点放在了马六甲城的建设上。

首先潘延年请南京格物院营造研究所根据马六甲地理环境做了一份“城市规划”。准备将马六甲城打造成“花园城市”。潘延年首先进行“三通一平”,即水通,路通,排污通和场地平,然后在几条干道上修建建筑物,而且是功能分区进行修建,如这一区是饮食区,就全部只准修建与酒楼有关的建筑,那一区是旅馆区,则全是旅馆。

看到马六甲城的基础建设已经建设开来,国内一些商家意识到马六甲的地理位置,纷纷跑来抢占商机先手。潘延年将马六甲城的土地按照规划进行拍卖,获得了一笔资金,不仅偿还了贷款,手头还有富余。

潘延年为了节省“成本”,遣守军到城外各地“强征”土著青壮为劳力,继续大兴土木。经过数年的发展,到明历六年,马六甲城已经成为一座方圆二十里,拥有五万常居人口的城镇。而且这座城镇道路两边绿树成荫,处处可见花园草地。潘延年仿唐东都洛阳制,挖出四道水渠,引入马六甲河水,贯穿全城,正所谓小桥阁楼,渠通岸荫。在马六甲城,可以吃到大明各地的美食外,还可以品尝正宗的大食、阿比西尼亚、印度、暹罗等国的美食,更有大食、印度、暹罗、真腊等国的美女在此汇聚,成为海员们心目中的天堂,以前盼着大明商船快点的诸国海员们现在只盼着晚点来,好让自己在马六甲待得更久一些。

除此之外,潘延年更为马六甲港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他深知,马六甲港是马六甲城的基础,马六甲港越繁忙,马六甲城就越繁荣。因此他在建设马六甲城之余,动员大量的当地劳力,扩宽港区,修建新码头和防波提,不仅使得马六甲港可停泊船只从明历三年的四十艘扩展到一百二十艘,码头吞吐量从此前的每日三千吨提高到一万吨,而且避风防浪能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曼卿,这十四年零七个月可苦了你了。”刘浩然第一句话让潘延年心头一暖,眼睛忍不住发红,想不到自己一个小人物去了马六甲居然被皇帝陛下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精确到了零七个月,怎么不让他感动。

“回禀陛下,这是臣应该做的本分之事。”

“本分之事,好,你能将自己的职责牢记在心,十四年多居然一次都没有过国探亲,一头扎在马六甲,有你这样的臣子,是大明之幸。”

“回禀陛下,臣在江宁大学就读时,曾有幸听陛下授课垂训,言道为臣之道在于格守职责。臣一直牢记在心,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潘延年红着眼睛答道。

“好,好,好!”刘浩然连说了三个好字,看了潘延年一会继续说道:“你在马六甲居功甚伟,我的意思是让内阁调你回来。辛苦了这么久,也该调剂调剂。说吧,想去哪里,我直旨给内阁,授你参政一职。想呆在南京也行,徐茂诚刚刚辞去礼部侍郎一职,我想让你接手。”

刘浩然给的条件非常优厚,只要潘延年愿意,哪里都可以,就算是富甲天下的江苏省、安徽省也行。要知道在这两省当参政,就算是拿广西这种偏远省份的布政使都换不来。而主管“舆论”的礼部侍郎更是礼部最重要的侍郎,也是平步青云的开端。

“回禀陛下,臣在马六甲呆了十四年,已经将那里视为自己的第二故乡。臣才学浅薄,只有一份耐苦肯干,请陛下允许我再回马六甲,为大明继续经营海上要塞。”

“曼卿,你父母双亲已经年迈,还是留在家乡奉养二老吧。再说了,你一心操持马六甲事宜,到如今都还未娶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要为潘家香火血脉延嗣着想啊。我不能因公事而使你家私事废滞。”

“回禀陛下,臣曾经与父母双亲通过书信,他们对臣现在的微薄政绩甚感满意,认为臣已经尽到了为臣之道,而且双亲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臣能为大明多尽一份力,再如何他们也感到欣慰。”

“只有如此高义的父母才能生育出你这样的良臣。这样吧,我给你三个月假,好生尽一尽久缺的孝道,与家人过个团圆年,然后再将你的父母高堂接到南京来,我要代表大明谢谢他们为大明养育出这么一位良臣。”

“陛下天恩,臣难报万一。”潘延年哽咽着说道。

“曼卿,你回去后跟父母双亲商议一下,争取他们的意见。如是他们还是心挂于你,曼卿,你还是留下来。如是同意放你走,我可命你新职。”

“曼卿,你知道,马六甲海峡对我大明的重要性,现在我海军已经将麻喏巴歇国水师主力尽灭,其一卒一板也不敢西向,其国相加查.玛达准备来南京乞降。而对我大明控制马六甲海峡还有威胁的不过南部的室利佛逝(即三佛齐)国和北部的素可泰王国,室利佛逝已经衰落,素可泰王国已经沦为更北部的阿瑜陀耶王国的属国,都不值一提。”

“为了加强对马六甲海峡的控制,内阁准备设立海峡省对此地进行管理,如果你执意要回马六甲,我可授你为海峡省布政使。届时枢密院还要组建第九海军陆战师和充实第四舰队,并配置安南省招募的六个步兵团,广西省招募的四个步兵团,加强对海峡省的控制。你久在马六甲,对如何经营海峡省可有何建议。”

“回禀陛下,马六甲附近最强势的地方势力就是素可泰王国和室利佛逝王国,正如陛下所言,此两国在我大明强大海陆军实力面前,的确不堪一击。只是这海峡省南北两岛多土著,有信佛教,有信穆斯林的,也有信印度湿婆教的,而且生性狡诈,凶残多变,依照地利之便,可能会对我大明治理有威胁。对于这些生番当施以雷霆手段,否则他们不知天怒之威。待其服化,再择地以为保留地,圈其居住,生活劳作在内,轻易不准外出,一便于遣兵在附近监管,二来便于我大明对其教化,脱蛮习礼。”

“陛下,马六甲海峡是一个喇叭形,东窄西宽,在北部半岛南端有几座岛屿,名为单马锡,上有一城,名为狮子城。我大明可在那里扩城设港,便可控制海峡东出口;如我大明再灭室利佛逝国,夺其巨港,则海峡南岛可安,东可虎视瓜哇海域,做为我大明经略麻喏巴歇国的基地;海峡东部可在北部半岛的槟榔屿和南岛西北端亚齐可设一城,以为前哨据点和港口。届时东有单马锡扼守咽喉,西有槟榔屿和亚齐双城守门,中有马六甲居中,海峡可谓尽在我大明之手。”

“好!”到底是久居马六甲之人,对当地的情况是非常熟悉,所献的计策也非常的得当,不由刘浩然又叫了一声好。

“曼卿,不管你还再去不去马六甲,我已经知会内阁和大明格物院地理学会,将马六甲城改名为延年城,定为海峡省首府,马六甲海峡也改名为延年海峡。内阁根据海军的情报,也有意在单马锡扩一城,此城命名为南潘城,以纪念你的功绩。”

“陛下,臣……”潘延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朝中大臣有谁能够获得这份荣耀,以他的名字命名两座城池和一道重要的海峡。

“曼卿,我看你这样子是铁了心要回海峡省,还是回去和父母亲商议一下。但是就算你父母亲答应,我还有一个条件。”

“陛下,敢问是什么条件?”

“去海峡任职前你必须要娶妻,否则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任职!”

“臣遵旨!”

明历九年二月初二,潘延年护送父母双亲到南京,刘浩然在宫中设宴款待二老,众大学士皆作陪。席中刘浩然亲自为潘延年双亲斟酒,然后恭敬二老一杯。在席中,二老肯定地告诉刘浩然,他们同意潘延年继续前往海峡省任职。

二月十五日,刘浩然下诏,为潘延年赐婚,妻子是溧阳当地一户诗书人家的女儿。二月二十日,内阁行上谕,设海峡省,改马六甲城为延年城,为首府,授潘延年为海峡省布政使。同日,刘浩然再下诏,册封潘延年为开国男爵位。

于此同时,胡惟庸秉承刘浩然的意思,开始对潘延年的事迹进行大规模的报道,连带着其父母也成了“典型人物”。刘浩然这么做,除了表彰潘延年的功绩之外,更是希望鼓励大明臣民勇于走出陆地,经营海外。

二月二十五日,刘浩然亲送潘延年及其妻子登上赴任海峡省的船只。

第二百二十八章 白古国

第二百二十八章白古国

随潘延年一行南下的还有刚试航完毕的六艘三极战列舰和四艘护航舰。他们将赶赴延年港,与远征舰队汇合,参加对白古国的战事。

自从漠北战事结束后,大明便开始进入到轰轰烈烈的造舰运动中。积累二十余年的工业和技术实力迅速地迸发出巨大的爆发力。靖江、通州、宁波三座超大型军用造船厂和镇江、刘家港、南京、真州、威海五座大型军用造船厂日夜赶工,上万技师、十五万技术工人、二十七万普工三班倒,最后几乎达到了每月一艘三极战列舰、三艘护航舰下水,武装商船更是每月下水六艘。幸好大明前些年虽然暂缓了大造军舰,但是没有停止对海军人手的扩编,每年都有数万见习海军军官和水手从海军军官学堂及航海专学毕业毕业,登上捕鲸船和商船,远赴大海进行见习,否则一时也抽调不出这么多人手来配置。

太平工业区更是一片繁忙,从吕宋、安南、日本、印度等地运来的铜铁矿石被运至这里,然后被几家大钢铁厂冶炼成钢铁和铜材,最后被火炮厂铸造成舰载火炮,装备上战舰。

海军部下辖的舰船研究所也积累了大量经验,对此前战舰的许多缺陷进行改良,使得大明海军战舰越来越坚固,航速越来越快。他们正在尝试设计一种快速飞剪式帆船。

这类船有小的干舷,较少的上层建筑,不仅改善了船舶稳性。而且可以充分发挥帆的作用。这种船几乎贴着水面航行,长宽比一般大于6:1,其水下形状设计成最小阻力体,以提高航速,但保持一定的横向阻力剖面,导致水线特别优美。其首部水线面有内凹,长长而尖削的曲线剪刀型首柱呈一种适合于高速的态势,在海上能劈浪(剪浪)前进以减小波浪阻力,故曰飞剪;首柱也延伸了船体的长度,沿首柱外伸一斜杠,就可在首部多悬一些支索三角帆,有利于扩大撑帆的容量;空心船首使船在浪中便于抬首,提高了它在浪中的航向稳定性。后体逐渐变廋的有倾度的水线十分协调地过渡到狭窄的圆尾,与优美的船首型式和谐地混成一体。这类飞剪船更明显的是帆面积很大,目前暂定为三桅全装备帆装,用高桅,其高度达船长之3/4,在顶桅帆上还挂有月亮帆和支索帆,在船之两侧还有外伸帆桁,称翼帆杠,可挂翼帆,更加大了帆的横向外伸面积。

正在设计制造的原型船长93米,宽16.2米,深9.1米,排水量3400吨,主桅高61米,全船帆面积3760平方米,最高航速每小时14海里,装备二十四门火炮,属于武装商船的一种。专门用于跑美洲航线。

而大明海军在经过多次实战后也逐渐意识到,三极战列舰绝对是主力战舰,它的吨位大,火力猛,性价比最好。相比之下此前的主力舰巡洋舰就显得比较尴尬了,它的造价与三极战列舰相差不多,但是吨位和火力却相差甚远,速度和灵活度又不及火力相差不是很大的护航舰。所以大明海军将巡洋舰逐渐配置给海防舰队做主力,一般不再建造,除非有退役战舰需要补充或者其它特殊情况,而是将精力全部放在三极战列舰的建造上,辅以建造部分护航舰和少部分快速警戒船,因为这两种战舰的速度和灵活性是三极战列舰最好的补充。

这六艘三极战列舰和四艘护航舰与潘延年到达延年港,与那里的十艘三极战列舰和六艘护航舰汇合,而在这些战舰拱卫之中停泊着一艘巨大的战舰,一级战列舰“龙腾四海”号。

根据大明海军的划分,三极战列舰为两层火炮甲板,七十二门火炮至八十门,排水量为一千五百吨至两千吨,长六十米到六十二米;二级战列舰为三层火炮甲板,九十门火炮至一百门火炮。排水量为两千吨至两千五百吨,长六十二米至六十五米;一级战列舰为三层火炮甲板,一百二十门火炮以上,长六十五米至七十米,排水量为三千吨以上。

大明海军的三极战列舰数量已经达到了四十五艘,二级战列舰由于造价不低,火力吨位又与三极战列舰相差不大,所以没有大力制造,只是建造了六艘做为各舰队的火力支援舰,而一级战列舰由于其造价巨高无比,整艘战舰连火炮等所有配置算下来需要二百六十万银圆,相当于大明一年整个海关进出税的三分之一,加上在海军序列里属于压镇的旗舰,所以大明海军咬着牙也只建造出四艘来,这次出征白古国,需要撑场面,所以大明枢密院就让第四舰队大都督陈孝林带上这艘战舰出征。

过了十余天,陈孝林参加完海峡省建省仪式后,看到远征舰队已经集合完毕,三月初二便告辞潘延年等省府官员,率舰队出发,总计一级战列舰一艘,三极战列舰十六艘,护航舰十艘,快速警戒船六艘,第一批助拳的武装商船二十一艘。第四舰队剩余的六艘三极战列舰、六艘护航舰和所有七艘巡洋舰留了下来,一来继续巡弋所辖海域,二来准备护送第二批助拳的武装商船。

三月十一日,陈孝林率领远征舰队顶着西北风来到勃生港外海面。整个海面一片寂静,当这支庞大的舰队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船只都闻风而逃,白古国的船只全部躲回港口,而所有“外国船只”全部起锚离开,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陈孝林端着望远镜在艉楼上看了一会,这座有上百年历史的港口是一个纯粹的商业港口,由于占据印度到中南半岛的要道,所以显得非常繁华,但是此时看过去就显得无比的冷清了,只有海岸线无声地屹立在海平面上,白古港大大小小的船只静静地停泊在港口里,所有的船只都空无一人。由于大明海军的“威名”和现在显示出来的实力,白古国水师连出战的勇气都没有。

“大都督,各舰在听候你的命令。”参军长章续臣走上艉楼说道。陈孝林的老搭档,表弟全书林现在已升任第四舰队同知大都督,正留守延年港。听着章续臣开口说道,在一角拿着刘氏经纬仪跟着测试军官对着太阳测量经纬度的见习预备军官们不由地竖起了耳朵,显得心不在焉。

“抢占地势,呈炮击阵势。”陈孝林下令道。

章续臣应了一声连忙下去安排和传令。

陈孝林早就将见习预备军官们的动静,便转过头对这些十四五岁的少年军官们说道:“立正!”

所有的预备军官连忙放下手里的仪器,在原地站立好。

陈孝林看着这些脸上还有些幼稚的少年们,心里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的大儿子现在在第一舰队当实习军官,老2现在在第三舰队当见习预备军官,和这些人一样,老三说什么也不愿意加入海军,他立下志向准备考入大明最高学府-南京大学,攻读数学专业,立志当一名数学家。想不到老陈家还能出个学问家,陈孝林也算心有所慰,也不再去勉强老三了。

自己已经有三个儿子,算是给老陈家续下香火了,只是他担心自己的弟弟陈孝闵。他一直在努力着。似乎跟上哥哥“前进”的脚步,但是由于差距太大,数年里一直没有什么效果。不过自从他出航极西,打通了与欧洲的海路之后,这个机会看上去将大很多。

做为大明海军高级将领,陈孝林知道,大明海军在东面已经没有什么对手了,剩下的就是蚕食南海地区诸国,占领一个又一个岛屿,将太平洋经营成大明海。所以大明海军的经略重点将投向西边,根据陈孝闵所献的计略,大明海军准备集中兵力迫使阿曼、也门的阿拉伯势力屈服,让出东非地盘。但是在此之前大明海军必须步步为营,将前进的基地和据点经营好。

攻占白古国,控制白古海域时其中一个重要的步骤。只有控制了白古海域,大明海军才算在东印度海域站稳脚跟,毕竟延年港离印度还远了些。占据白古国之后,大明海军便要开始在印度东岸占据几个港口据点,最重要的是占据锡兰岛,这样白古国、海峡省、锡兰岛就连成一个三角形,成为进军印度西安和阿拉伯地区的前进基地。

而陈孝闵则是这一重大战略的急先锋,在从欧洲回来之后,去年下半年他又带着十二艘武装商船,六艘护航舰,两艘快速警戒船出航了,经过延年港后直接穿过大洋中部,直奔苏法拉港,进行第二次的对欧航线。这一次航行除了扩大对欧贸易之外,更要巩固大明在东非、南非金州和西非的诸多据点,所以带了五千步兵,用于加强几个重要据点的防御和开发。

只要对欧航线繁华起来,陈孝闵自然会水涨船高,出掌大明非洲区域海军,和自己一样独当一面,执掌一方。只是这海路遥远,过于辛苦了。由于有许多事情都需要去处理,弟弟陈孝闵在家里没有待上多久。他离开时弟媳已经怀胎六个月了,只能托嫂子和全书林家的多多照看。

陈孝林的心头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在短时间里一时失了神,幸好舰上进入战斗状态的尖锐哨声惊醒了他。

“你们一起观摩这场战事吧。”陈孝林说道,六个见习预备军官闻言都兴奋不已。他们上船不久,大明海军在南海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所以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真正的战事。

舰队顺着风势驶近勃生港,进入射程,然后十六艘三极战列舰一字排开,以“龙腾四海”中心。落帆,收帆,清理甲板,火枪手准备应战,应急救援队待命,瞭望手汇报情况测量距离,火炮指挥官开始火力部署,一切都在紧张而忙碌地进行着。

见习预备军官看得是兴趣盎然,陈孝林却是熟视无睹,很平静地站在艉楼上,端着一杯柠檬茶细细地品味起来,时不时地悠闲地发布一两个命令。

“火炮准备!”“龙腾四海”号军令长传达陈孝林的命令,桅杆上的旗手打着旗语,在“龙腾四海”号推开右舷火炮窗口时,其余三极战列舰也纷纷推开。由于今天风浪不大,“龙腾四海”号最下层火炮甲板的窗口也能够打开,使得其所有的火炮能够发挥作用。而三极战列舰就没有这个顾虑,因为它们只有两层甲板。当时大明船舶研究所设计三极战列舰时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他们原本也想将三极战列舰设计成三层火炮甲板,但是考虑一旦风浪过大,最下层火炮甲板窗口就无法打开,使得其火力有缺陷,这对将成为大明海军主力舰的三极战列舰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因此大明船舶研究所宁愿延长船身以留足够的位置安排舰炮,也放弃了三层火炮甲板的设计。

紧接着是从船舱里传来的口令声,有火炮长的命令,有各炮长的命令重复,有炮手们齐声拉动炮身铰链的号子声,彼此起伏。

看到七位见习预备军官们眼睛的那股灼热,陈孝林不由想起当年自己刚刚驾驶勇气时的情景,他不由对七位见习预备军官说道:“你们即将见识到天下最震撼人心的武力展示。在火药和钢铁面前,在强大的科技和经济实力,你们会觉得,人真的很渺茫。”

七位见习预备军官纷纷点头,其中一个问道:“大都督,请问我们舰队多久可以摧毁勃生港。”

陈孝林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少年说道:“从我们来到这里时,勃生港就已经被摧毁了。”

这位少年军官开始一愣,随即明白了陈孝林的意思,不由兴奋地紧握着拳头,陈孝林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摧毁勃生港对我大明海军来说算不了什么,因为皇帝陛下给予我们海军的使命是征服所有的海洋。但是当我们驶向辽阔的海洋之前,我们必须征服这面不大的小海域,就如同我们的火炮威力再大,也需要将炮弹一发发地送到敌人的头上去。”

七位见习预备军官被陈孝林这番含义很深的话说愣住了,而陈孝林却转过头,对正在候命的军令长淡淡地说道:“开炮!”

整个海面突然显得十分地沉寂,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吞噬着海面上的空气,使得这些无形的东西被大明舰队吸食着。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撕破了这中沉寂,接着是接二连三的巨大声响在海面上响起。

预备见习军官们的眼睛变得无比的狂热,他们看到一发发炮弹在怒吼中向岸上和港口飞去,然后绽放出一团火球,硝烟弥漫在整个海面,渐渐地将整个舰队笼罩在其中,最后整个海面只听到轰鸣声,只看到硝烟中迅速绽放的火光。

“大都督,在我们左翼两里处有十二艘船,他们都是阿比西尼亚、印度和大食的商船,像是在观看我军炮击,要不要遣护航舰驱散他们?”章续臣在陈孝林耳边高声吼道。

陈孝林往左翼看了看,在硝烟中的确看到了那么一群船只。大明海军打起仗来惊天动地,甚是壮观,使得经过的他国商船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观看起这难得的大戏。

“不必了,让他们看吧。他们多看一次,就对我大明海军的畏惧加深一层。”陈孝林挥挥手道。大明海军一般都不会去管这些爱看热闹的商船,除非是秘密行动。而这些商船也不会胆大和糊涂到去干涉和影响大明海军的行动,那纯粹是找死,他们有时还在一旁为大明海军呐喊助威,打打下手,算是向大明海军缴纳“门票”费用。

一个时辰过去了,勃生港浓烟滚滚,举目望去几乎看不到什么完整的船只和设施。各舰火炮奉命停了下来,而桅杆上的瞭望手在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炮击效果,然后向旗舰汇报。

经过多年的经验,大明海军已经摸索出一套估算炮击效果的方法和程序,章续臣在得到各舰的汇报后,与参谋军官们经过紧张地计算,最后得出了结果。

“大都督,经过我军炮击,勃生港船只已摧毁九成,码头设施已摧毁七成,勃生港算是被废了。”

“嗯,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传令起锚,成战斗序列向白古湾(今莫塔马湾)驶去,准备接应登陆部队。”陈孝林传令道。

当舰队向白古湾驶去时,原本在那里观看的商船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各自的航程中去,只有一艘阿比尼西亚商船还跟在后面。

“大都督,这艘阿比西尼亚商船叫四月风号,根据我快速警戒船的登船检查,的确是一艘商船,没有什么威胁。据船长说,他们是被一位威尼斯商人雇下,准备到延年港。威尼斯商人见我军威武,便希望能够继续跟随观摩,并愿意将船上装载的两百吨小麦无偿捐献给我军做粮草。”

听完章续臣的禀报,陈孝林不由皱了皱眉毛,威尼斯商人,欧洲人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这一片海域原本是大食人的天下,自从大明崛起,与阿比西尼亚交好之后,大明商船和阿比西尼亚商船也多了起来,但是欧洲商人就几乎没有。

“继续监视,他的好意我们也就收下。”打起仗来,粮食不嫌多,“我们还有后续战斗,耽误不起,只要它不捣乱,就由他去吧。”

这是正常的事情,一来阿比西尼亚总算是大明友好国家,它的商船大明海军一般不会去动的,二来大海茫茫,大明海军采取军事行动,总不能阻止友好国家商船四处航行,而且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的军事行动,所以陈孝林也不过管它了,只是派人在外围警戒监视就行了。

“蓝将军在北边的阿瓦国应该已经打起来了,我们这边动作要快些,这样才能南北呼应,不知道李将军的陆军到了哪里?”陈孝林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对章续臣说道。

“大都督,只要我们登陆后就可以遣人去联络,我想李将军所部离这里应该还有一段距离,毕竟白古国主力会去迎击他们,一时半会不会那么快就突破了。”

“希望我们的登陆很有效地支援他们,雨季快要到了,对于我们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陈孝林喃喃地说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阿瓦国

第二百二十九章阿瓦国

明历八年十二月。蓝玉就对阿瓦国采取了行动。根据他的命令,泷川宣抚司两百头战象、三万步兵,昭通、威宁、西昌三宣抚司一万五千步兵,原大理路军民总管府、原威楚宣抚司(即楚雄府)的一百头战象、两万步兵总计战象三百头,步兵六万五千人加上他所部的五万大明陆军为北路军,对付阿瓦国;元江宣抚司、泸西宣抚司、通海宣抚司、景洪宣抚司、蒙庆宣抚司、孟杰宣抚司的四百头战象,五万七千步兵加李文忠的五万大明陆军为南路军,对付白古国;郭会忠、刘康率十万陆军坐镇昆明,以防不测,并在设府地区继续推行改土归流,统计百姓,分配土地。

十二月二十六日,蓝玉命泷川宣抚使召并法为左路统制,率所部攻打蒙怜路、蒙莱路,占据江头城,切断阿瓦城与上缅甸的联系,命昭通宣抚使罗禄为右路统制,率昭通、威宁、西昌三宣抚司所部和原大理威楚兵攻打木邦路、通西府、孟乃、孟併司,打通云南直通阿瓦城的通路,两军在阿瓦城北部门户-阿真谷城汇合。

蓝玉说得很清楚,前面的小规模战事必须由各土司完成。必须在一定期限里完成各自的作战任务,与阿瓦国主力军队作战则由明军负责。蓝玉下了严令,各路各部如果不能在期限内完成任务,大都督府将直接接管他们的指挥权。

各土司现在是有苦说不出,战事已经兴起,真要是有个三心二意,蓝玉可以立即带着各部调转枪口转为攻打反叛的土司部,现在蓝玉正愁没有借口找茬。而且蓝玉率领五万明军主力在左右两路军的后方,一可以监督两路军作战,二来可以防止土司军搞小动作。

几位土司左右盘算,利弊权衡之后,只好全心全意地去作战,往前一拼还有条活路,要是怠战或者起二心,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现在明军在诸土司部不知安插了多少暗探,也不知道其他土司到底是什么一个心思,万一自己和他密谋“起事”,他一个转身就把自己卖了用以进身之阶,那就太怨了。毕竟在明军进入云南之前,这些土司杀来杀去,互相之间的积怨和陈见已经非常深了,谁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借明军之手除掉自己。

到明历九年三月初,左右两路兵马已经各自完成任务,云南土司军这次来势汹汹,而阿瓦国面对两路进攻,为了避免分兵而被明军围歼。只好主力退守阿真谷城,留下一部分兵力在左右两地进行抵抗,但是在人数占优势,又气势如虹的土司军面前很快就溃败。三月初六,左右两路人马在阿真谷城以北七十里的地方汇合。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又面对阿瓦国凭借天险囤下的七万大军,于是便安营扎寨,牢牢守住自己的营盘,等待明军的闪亮登场。

十余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而且云南到阿瓦国又是地势险要,道路不便,后勤运输很是艰难,蓝玉便下令各部就地筹粮。左右两路各部得到这个命令后,便放开手烧杀抢掠,一路过来只见浓烟滚滚,赤地千里,数十万上缅甸难民在左右两路土司军的威胁和驱赶下一路南下,避入了阿真谷城,给阿瓦国带来的巨大的负担。

三月初七,五万明军在蓝玉的带领下全军压上。并迅速投入战斗。

三月初九,阿真谷城东北四十里处的王忙刺摸山,这里丛林密布,显得十分地寂静,除了虫叫鸟鸣就没有什么声音了。突然,一阵哗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正在鸣叫的鸟儿立即停止了声音,警惕地向来处张望。

一个个身影在丛林中慢慢地移动着,他们手持滑膛枪,一看就知道是明军步兵,但是他们没有穿传统的红色军装,而是穿着一件绿一块、灰一块的军装,头上的铁盔也蒙上了同样颜色的一块布,隐在草丛中几乎分辨不出来。

做为穿越者,刘浩然当然知道另一个世界中身穿红色军服的英军在丛林中被当枪靶子打,所以当明军准备对西南用兵,他就要求大明陆军下属的兵器研究所和格物院下属的纺织研究所研制出一种“迷彩服”,并在湖南、广西山区丛林中做了大量试验,最后定型。除此之外,还有根据明军在广西、湖南、安南等山区丛林作战的经验教训,丛林战地靴、开山刀、连环炮、小型臼炮等配置武器也被一起定型。然后由陆军部下订单给工厂,加紧生产,给成都卫戍区的部队全部装备上。

这支穿迷彩服的部队是成都卫戍区下属的甲二百二十一步兵团,算是一支山地丛林步兵团,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占领王忙刺摸山,这座阿真谷城东北处的战略要地。

最前面的搜索队突然发现情况,对面似乎有上千阿瓦军借着丛林的掩护向这边的运动过来,连忙向后方打了信号,然后赶紧离开这块可能即将成为战场的地区。

得到命令的前导队士兵立即各自隐藏在树木等掩护物后面。目光死死地盯着前面,手里的滑膛枪都已经装填好弹药,击铁扳机都已经扣上,只等一声令下准备出击。

队正趴在地上,细细地观察着前方,发现前面从丛林中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晃动的人影也越来越多,只怕有上百人。看到距离差不多了,他连忙向旁边的军令官使了个眼色,军令官连忙点燃一支火箭,火箭呼的一声向对面声音和人影最密集的地方飞去,接着他吹响了口中的铜哨子,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哨子。

听到这声哨声,部分步兵立即闪了出来,端起滑膛枪向火箭飞去处进行集中射击,碰碰的枪声在丛林中响起,惊起了无数的飞鸟,整个丛林一下子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军令官接着吹响了两声尖锐急促的哨声,部分步兵连忙闪了出来,又是一阵齐射,接着是三声尖锐急促的哨声,随之又响起一阵枪声。

经过数年在南方山地丛林的演习尝试,明军发现虽然无法呈队列方式进行集中齐射。保持火力密集度,但是可以通过其它手段继续保持齐射。他们根据海军战舰作战哨子的经验,就发明吹哨子作战法,因为在丛林中受视线影响,无法用旗语等视线方式将命令传达到每哨或每一什中去,用嘴巴喊又担心被敌人预知或者口齿不清传错了,所以用声音尖锐可以传很远的哨子做为命令传送工具。

明军以每一什为一单位,十位士兵依次记住自己的编号第一、第二、第三号,如此循环下去(第一号多一个人),然后在听到一声急促短哨声时编号为第一的士兵们就立即出来开枪,听到两声就是编号为第二的士兵开枪。依次类推。如此即可以保持火力密度,又能互相掩护。而一声长哨声则是全体开火,其余各种命令大约有五六种。

只见火枪齐射将对面的丛林树叶打得噼里啪啦乱响,几十个隐在树叶里的阿瓦军士不幸被击中,躺在地上只叫唤,他们的进攻一下子为之一顿。

但是明军队正却明白,自己才两百来号人,是挡不住看上去有超过千数的阿瓦军进攻,早就遣人向营部求援。

前导营接到求援后立即全营压上支援前导队,并向团部汇报了情况。团统领夏志军根据各营汇报来的情况,断定王忙刺摸山区大约有五千阿瓦军驻守,而且有三千人借着山势和丛林的掩护向明军发起反攻,于是立即向上级汇报,要求火炮支援,并传令将炮队派上去支援。

前导营很快就与前导队汇合,火力一下子增强不少,他们都是以队为战斗单位,各自负责一区,以哨子声为号令,轮流向前方开火。在密集的火力下,阿瓦军的进攻一时受阻,但是他们仗着人多,稍事休息便又补了上来。

这时,团部遣来支援的第二营和炮队赶到。步兵营迅速进入到阵地,加强火力密度,而炮队则迅速架炮。

这种团级炮队是一种新式连环炮,也就是另外一个世界非常有名的佛郎机。明军兵器研究所在四年前就发明了这一种炮,这种炮是一种铁制后装滑膛炮,整炮由三部分组成:炮管、炮腹、子炮。作战时,将已经填充好弹药的子炮放入炮腹,再点燃引药进行射击。完毕后一边清理炮管,一边将打完的子炮取下,换上新的子炮再进行射击。如此一来射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达到了一分钟两至三发,与滑膛枪射速相当。而且大明兵器研究所在先进的机械制造技术上还进行了改进,在炮腹里加装了一个套筒,在子炮装进去时。用扳手一板,套筒会套住子炮向前抵,使得子炮的口与母炮炮管的锥形口死死地抵在一起,加上套筒的密合,使得气密性提高不少,射程也远了不少。

但是这种连环子母炮依然摆脱不了其根本的缺陷,气密性依然无法与前装滑膛炮相比,射程也无法与其相比,而且由于子炮和母炮分离的缘故,子炮不能做得很大,也就无法发射重型弹丸,火力就算不上威猛了,而且两节配置,炮弹的准度更比不上一次性打出去的前装火炮。射得不远,火力不威,打得又不准,在很多人眼里就算上炮了,至少在动不动就是二三十斤炮弹的舰载重炮上无法使用,毕竟装三十二斤重弹丸的子炮该得多重?在船舱那么狭窄的空间如何装填这么笨重的玩意?刘浩然经过实物终于明白,难怪到了十八、十九世纪,海上强国的舰炮都是一水的前装滑膛炮。

兵器研究所开动脑筋,将这种射速极高的火炮应用在陆军上,做为火力压制兵器。子母连环炮的口径不大,只能发射一斤、两斤和三斤弹丸,也就是可以发射滑膛枪弹丸十二发、二十四发和三十发,有效射程在两百米到三百米,足够对面的敌军喝一壶了,准头不够没关系,反正打得就是散弹,不求准度,只有火力覆盖,而且子母连环炮的射速够高,在陆军短兵接战中,这子母散弹一轮接着一轮打出去,快赶上机枪压制了。

看到试验效果,此前对子母连环炮有成见的海军也喜欢上它了,要求在船舷和桅杆上用上这种炮,做为接舷战的火力压制。

定型之后,子母连环炮分为一斤、两斤、三斤连环炮,分别重一百二十斤、二百二十斤和三百四十斤,每门炮配十发子炮,于是成都卫戍区的部队最先装备了这种火力极猛的连环炮,常备步兵团的炮队全部换上这种连环炮,计一斤连环炮六门,两斤连环炮四门、三斤连环炮两门。而今天是它们第一次用于实战。

十门一斤连环炮和两斤连环炮最先架好,它们秉承大明陆军火炮的传统,炮管、炮架可分拆,便于运输,由于采用的标准件等技术,组装和维修业非常方便。

一长一短的哨声吹响,所有的明军士兵都知道,连环炮要开火,于是纷纷蹲下,尽量减低自己的身高,这连环炮一打出去就是铺天盖地的,在这犬牙相错的前线阵地里是得提防被误伤。

“噗”地十声,连环炮相继开火,虽然它打出的铅弹只有两百余发,但是它的声势和射程不是两百余支滑膛枪所能比的,只见不少树枝被打断,在空中乱飞,而刚刚还喧嚣的前方一下子就安静了,不知多少阿瓦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散弹给打中了。

趁着连环炮装弹空隙,各队根据刚才火炮射击覆盖的范围赶紧调整队形和阵地位置,将各自的士兵安置在安全位置,然后开始继续轮流开火。而连环炮则一发接着一发地不停射击,中间的空隙几乎与士兵们装填滑膛枪相当。

等到了这一猛火力的支援,两营明军已经足以抵挡三千阿瓦军的进攻了,而夏志军也着手指挥第三营向王忙刺摸山侧翼发起进攻,准备击溃阿瓦军,占领这座山头。

此时,奉命赶来支援的师属炮兵营赶到,带来了最适合山区和丛林作战的轻型臼炮。这种轻型臼炮重两百二十斤,能发射六斤爆炸弹。

只见师属炮兵营的士兵们将十门轻型臼炮的架子放下,这是一个用铁管和铁板制成的架子,最显眼的是半圆形导槽和固定架。炮兵们将臼炮炮管放进去,用螺栓进行加固,并开始准备弹药。

而一旁的营士官长则架起了光学测距仪,利用三角法对王忙刺摸山的各区域测量距离。

“方向西南,一百九十二度,距离二百四十米。”

“风向西北,风速十二。”另一个士官随即报告道

炮兵营都营立即在作业图上进行计算,过了一分钟后当即下令道:“三十五度角,三发三角试射!”

各炮长连忙摇动炮架上的摇柄,使得炮管慢慢地改变倾斜角度,当炮管中线和炮架角度尺的夹角达到三十五度时便停止了。

旁边的炮手连忙装填弹药,第一位炮手将一包推进药塞进炮管里,另一个炮手立即用推杆将推进药压实,第一位炮接着将炮弹轻轻地放进炮管里,另一个炮手立即再用推杆将炮弹也压实。

炮长将一根引药柱塞进炮门里,由于轻型臼炮是倾斜的,无法像普通前装滑膛炮一样倒引药,就算倒进去由于倾角问题也难以保证引药能够像普通火炮一样由于垂直角度可以完全进入炮膛内。为了保障能够点燃推进药,大明兵器研究所发明了引药柱,就是一根空心小铁管,里面是能在两三秒钟内迅速燃烧完的引药,直接通过炮门插入到炮膛里的推进药里。

“开火!”

炮长蹲到了一边,其余的人也都避开,因为一开火引药柱就会被轰出来,虽然不会像滑膛枪的铅弹,但是被打中这滋味也不好受。

“轰”,“轰”,“轰”连续三声,炮弹划出了一条弧线,向王忙刺摸山飞去。臼炮发射的炮弹有一个不好的缺陷就是它光溜溜的弹身完全靠惯性飞向目标,稍微有一点外力如风,以及自身密度不一,弹头某个位置重了一点,就完全有可能在空中“乱飞”,最后不知打到哪里去了。

为了改进这一缺陷,大明兵器研究所对臼炮炮弹采用了手榴弹上所用的预破技术,即在炮弹锥形尾孔的边缘部分,预制一圈由薄到厚,又由薄到厚的边轮。当炮膛推进药炸开,膛压骤然变大,锥形尾孔不但将弹内的慢性引药引燃,边轮也被撑开,提高气密度。只是臼炮炮弹与普通火炮炮弹不同,它的薄边轮被撑裂,而厚的边轮则依然连接在炮弹尾部,当出膛一瞬间,膛压得到释放,炮弹尾部就被撑开,薄的形成了几片斜角的叶片,由厚的部分连在炮弹上。有了这么几片被撑开的斜角尾叶,臼炮炮弹就会在空中不停地旋转,加上炮弹弹头重,弹尾轻,则可以进行初步的旋转制导。虽然精度还是不够高,但是比起此前的乱飞要强许多了。

三发炮弹炸开,士官长迅速测出误差,都营立即进行了计算,传令给各炮进行误差补偿。

“三发三角试射。”

经过再一次试射,三发炮弹全部打中了预定范围,都营立即下令道:“各炮十发速射!”

“轰”的十声炮响接连不断,臼炮由于炮管短,清理起来非常方便,所以射速比普通火炮要快一些,虽然还赶不上连环炮,但是也足以形成了火力压制。只见王忙刺摸山头上一团黑烟接着一团黑烟,被侦查出驻守有阿瓦军的区域迅速被笼罩在黑烟之中,几处地方甚至燃起了火。

而在王忙刺摸山腰上,连环炮独特的“噗噗”炮声还在响个不停,大约打了二十余发,连环炮停息下来了,如此高强度的发射密度,就是大明独特的内外嵌铸技术铸成的炮管也受不了,温度太高,需要降温。

而进攻的阿瓦军在如此密集的火力打击下也受不了了,丢下上千具尸体和伤员,纷纷向后跑,但是刚跑几步,迎面碰上从山头上跑下的一些溃兵。原来在十门轻型臼炮的火力打击,山头上部分阿瓦军开始溃散了。

听说山头也遭到明军“飞天火炮”的打击,山腰的阿瓦溃兵便调转方向,向阿真谷城跑去。

经过两个时辰激战,只剩下一千余人的阿瓦军在明军臼炮加连环炮的轰击下再无招架之力,王忙刺摸山易手。

占据王忙刺摸山后,蓝玉率军继续推进,花了十天的工夫将阿真谷城外围各据点一一清理,然后率领明军和云南土司军将该城团团围住。

蓝玉下令各军到城外各地“征募”民夫,在城池的外围挖出两道壕沟,然后不停地炮击。四月十日,四门重炮从昆明费尽千辛万苦被运至阿真谷城,随即开始与数十门臼炮对城内展开炮击。仅仅一日,原本就士气大落的阿真谷城再也支持不住,城破告陷。

阿真谷城失陷,阿瓦城就无险可守,完全暴露在明军和云南土司军之下。此时的阿瓦城内人心惶惶。论城池险要,阿瓦城远不及阿真谷城,而且阿瓦国在阿真谷城集中了近三万精兵,依然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被明军攻破,那阿瓦城又能坚持多久呢?

出城迎战,尽管阿瓦国还有数百战象和数万将士,但是大家都知道,在明军犀利的火器面前,那些战象是不堪一击的。而且明军有十万之众,人数远胜阿瓦军,胜算几乎是非常渺茫。

当明军先遣团离阿瓦城不到二十里时,阿瓦城众多的贵族做出了选择,他们拥着国王明吉斯伐修寄,带着数万将士向西逃窜。

四月十七日,明军占领阿瓦城,并遣云南土司军分成数路,对逃窜的阿瓦军进行追击。当雨季来临时,明军停止了主要行动,而明吉斯伐修寄带着不到一万残军逃往阿拉干地区,在那里立足,并向索纳尔冈的孟加拉王国求援,试图东山再起。

第二百三十章 威尼斯商人(一)

第二百三十章威尼斯商人(一)

三月二十六日,白古湾海面。浮在水面上的碎木残帆到处可见,一缕缕淡淡的红色正在海浪的击打下迅速化开,时不时看到鲨鱼的鱼鳍划开水浪。

陈孝林率领的远征舰队早上的时候在这里遇上了白古国的水师,这个时候陈孝林才明白为什么勃生港会如此不设防地任由自己的舰队炮击,原来白古国国王频耶宇将其水师全部调至白古湾,以拱卫白古城地区的海上安全。没有水师的保护,勃生港自然不敢出战,只能任由大明海军舰队肆虐。

但是做为保护白古国都海岸线安全的白古水师当大明海军远征舰队驶入白古湾,威胁到离海岸线不远的白古都城时,他们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而是勇敢地出战。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激战,白古水师三百余艘海船被击沉,余下不到四十余艘海船四散而逃。随着白古水师主力被击败,船上的两万多白古水军一半或战死、或随船沉入大海,还有一万余人在海面上扑腾,等待大明海军远征舰队的救援。

但是在大明海军远征舰队救援时,海面上流溢的血腥吸引了数十头凶残的鲨鱼,它们对泡在海水中的白古水军展开了袭击。只见白浪翻滚,血肉四溅,鲨鱼们在白古水军的惨呼声中进行了一场盛宴。最后大明海军远征舰队只好用火炮轰击驱散,用接舷炮和桅杆炮直接压制。虽然误伤了不少白古水军,但是总算迫使这数十头鲨鱼离开了水面,转入到水底里进行袭击。

大明远征舰队加快了救援动作,终于将七千多白古水军救上船,其余的则不见踪迹,或只剩下残肢碎肉漂浮在海面上。看着这一惨烈的情景,不仅被救上来的白古水军个个面如死灰,庆幸自己死里逃生,连大明海军官兵们也是心有余悸,畏惧不已。尽管大明海军拥有强大的海军,但是一旦失败落了水,下场和白古水军一样,命丧鱼口。

这七千白古国俘虏如何安置,这成了陈孝林头痛的事情,最后他在白古湾选择了一处有淡水的小岛,将这些俘虏安置在上面,定时运送些食物上去,再遣两艘快速警戒船在周围巡视。

三月二十七日,陈孝林率远征舰队驶入白古城的入海口,炮击了壁磅、羊山角、达贡(今仰光),然后达贡登陆,修建水寨,据为基地。

三月二十九日,从延年港驶出的第二批舰队抵达,这支由二十七艘武装商船、四十八艘福船、六艘护航舰组成的船队带来了新组建的第九海军陆战师以及大批战略的物资。

第九海军陆战师以第七、第八海军陆战师的两个团为骨干组建的,士兵大都从安南、两广沿海地区招募,原本负责海峡省的安全。由于对白古国的用兵,于是被抽调过来进行支援。而以第一、第六海军陆战师两个团为骨干,士兵多为福建、台湾的第十海军陆战师已经一部移驻延年港,其余大部在月内将全数从泉州运抵延年港,负责海峡省的驻防,而从广西、广东、福建、安南抽调的六个守备步兵团也同时将运抵延年港。

由于白古国战事的联动,大明在南海地区的用兵越来越频繁,规模也越来越大,兵力已经不够用了,安南省由于蓝玉、汤和的相继带着凶名传遍中南半岛的日本雇佣兵团坐镇,已经初步平定下来,但是它的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二,自己恢复生产都有些吃力,招募更多的士兵恐怕难度很大;而在南海,不仅海峡省需要遣兵驻守,去年成立的吕宋省也需要抽调兵马驻守,所以大明枢密院准备再成立三个海军陆战师,以应对南海和锡兰海域的用兵,并要求再雇佣两万到三万性价比非常好的日本雇佣兵。这件事情外务部已经与日本国幕府磋商去了,一时半会也急不来。

陈孝林带着舰队掩护第九海军陆战师在达贡登陆,并帮助他们在达贡建立一个临时性营寨。然后带着“龙腾四海”号和四艘一级战列舰急忙赶赴晏陀蛮群岛(即安达曼群岛)。

晏陀蛮群岛位于印度、缅甸、中南半岛的海路中间,战略位置非常重要,所以大明海军在明历六年时就在该群岛的南晏陀蛮岛设立了一处停泊处和据点,放了三百人负责那里的守卫。

但是这三百人在孤岛上有些无所事事,便与当地的土著人产生了冲突,结果土著人聚集了数千人,划着独木舟围攻晏陀蛮据点。虽然据点守卫人有火枪弓箭,但是架不住人家人多,加上当时港口处又没有什么大船,只好托路过的商船向延年港求援。

陈孝林接到第二批船队送来的消息,知道事关重大,加上他身为第四舰队大都督,负责这一地区的安全,所以就急忙赶了来。

陈孝林将五艘战舰一摆开,土著人便知道厉害了,纷纷作鸟兽散。为了彻底解决问题,陈孝林先炮击了几处岛屿,显示了实力,然后下令召集岛上各部族的酋长,与守军一起讨论解决问题。

事件的起因是守军的一位士兵“不甘寂寞”,与当地的一位土著酋长的女儿“勾搭成奸”,成了好事,结果被人抓了个现行。而这位土著酋长的女儿又即将嫁给另一岛上大酋长的儿子,于是女儿的酋长父亲觉得丢了面子,另一岛上的大酋长更觉得丢了面子,于是呼朋唤友地准备前来报仇雪恨。

了解事情的原委,陈孝林便与两位酋长商议,正式以大明海军第四舰队大都督的身份代表属下这位守军士兵向酋长请求联姻,要求其将女儿嫁给这位士兵。并献上精美布帛、瓷器等聘礼。至于另一岛大酋长,陈孝林向其表示道歉,并送上玻璃等“重礼”。

几位酋长商量了一下,他们不是不识抬举的人,人家有巨船火器,灭掉自己的部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反而要求联姻,这是天大的好事。而且酋长的女儿已经跟士兵成了好事,嫁出去是顺水人情,大酋长得到了这么好处和人家的道歉,面子里子都有了,也该趁着台阶下,要真是惹毛了这位“天神将军”,把你的岛轰平也不是不可能。

事情得到了顺利解决,陈孝林大摆酒宴,为士兵和酋长女儿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而且与几位酋长商议,此后双方可以自由通婚,守军还会教部落的孩子读书,教他们的青壮学习“技术”,以便雇佣他们。

当地土著部落原本就处于“裸人部落”的原始状态,能够学习文化识字是求之不得,而且还能在据点做工。换取此前见都没有见过的食品和物品“报酬”,更是喜出望外。

而陈孝林也算是解决了心头隐患,士兵们孤守海岛,肯定是不安心,得给他们找事情做,最重要的让他们找到“老婆”。守军都是男的,通婚肯定不吃亏,而且大明海军的水兵“薪水”不低,在这个连钱都花不出的地方更能攒下一大笔钱,相对当地来说算是一个富翁。只要托人去延年港买些物品回来,勾搭当地的土著女人还是一勾一个准。而且陈孝林也观察到了。当地土著人是女多男少,经常是一个男的配三四个女的,资源丰富的很。

现在大明海军正在极力扩张时期,最是人手紧张,要是把晏陀蛮群岛的土著都杀了,的确是清静了,可是连个帮手也没有了,而守军们在孤独的情况下肯定会出乱子的。既然如此,不如招抚,即可以利用当地土著女人让守军们安下心来,有能找到帮手。

而能入大明海军当水兵的,至少是接受过国民基础教育的,教这些土著人还是简单的事情,教个十几年,这些土著人恐怕个个都要讲汉语,写汉字了,自然也就成了大明的子民,这里也就自然成了大明的地盘了。

陈孝林待了四天,又带着五艘战舰赶往延年港,晏陀蛮群岛事件是个教训和启发,陈孝林必须赶回延年港,对第四舰队下辖的海岛等地方的政策进行调整。像晏陀蛮群岛这样的即原始人数又少的土著部落自然可以用这种招抚的方法,至于人数众多,有自己文明,甚至信奉了伊斯兰教、不服王化的土著,自然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必须采用铁血手段,要不然大明在这里部署了这么多战舰和海军陆战师及陆军干什么用的?但是这种政策的调整他必须上报枢密院和内阁,得到批准后才能处理,此外还有新驻部队的安排等等事务需要他去处理。由于海峡省、吕宋省、安南省都是新设省,陆军还没有来得及设立卫戍区,所以目前一切军事事务暂时由第四舰队大都督府代管。

到了延年港,陈孝林被告知有人等候他多时了,此人正是他率舰队炮击勃生港时捐助了两百小麦的威尼斯商人。虽然两百吨小麦算不了什么,运到达贡,上万人一吃不几天就没有了。但是关键是这么心意,大明就是要树立这么一些典型。待到王师一到,捐粮捐物,算是一种人心所向。因此陈孝林便接见了这位威尼斯商人。

这位威尼斯商人名叫安东尼奥.维亚,三十余岁,出身于威尼斯一个家道中落的贵族家庭。维亚从小虽然接受了贵族教育,但是却喜爱经商,准备以经商重振家族荣耀,但是一直苦无机会。大明船队抵达法兰西,给了他一个极大的提示,学习马可波罗前辈,到东方去发财。

维亚变卖了家产,筹得了一笔钱,准备买些货品到东方大明去卖。不过维亚是个有心眼的人,他跑到法兰西,买通了几位帮助陈孝闵采买回程物品的法兰西人,知道了大明商队的采购清单。仔细琢磨之后维亚做出一个判断,那就是大明在物质上不缺欧洲的任何东西,他们感兴趣的应该是欧洲的文明。

于是维亚跑到拜占庭,利用其与威尼斯良好的关系,打通人脉,购买了上千部古希腊、古罗马时代的书籍,本本都是经典,而且当时的拜占庭保留了古欧洲文明的菁华,所以这些书里很大一部分都是欧洲其他基督国家见不到的“孤本”等珍贵书籍。

维亚这个身份是搭不上大明的商船,他就跑到埃及,用金钱打通关系,不仅顺利通关,还购买了数百本原本珍藏在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古埃及等书籍。维亚达到阿比西尼亚,手头上还有一笔钱,不仅足够他雇下一艘海船,还能采办一些商品。

为了不让海船跑空,维亚四处打听,得之大明似乎在四处打仗,开疆扩土。在维亚想来,既然打仗,这粮食自然是短缺,而且这东西在当时那个时代是硬通货,就算贬值也贬不到哪里去。

于是维亚购买了三百吨小麦和其它如丁香、龙涎香等当地特产,然后起航直奔大明的马六甲。

到了白古海域,维亚突然看到一支庞大的舰队,向熟悉这一情况的船长询问,才知道这是一支大明海军舰队,看样子是要去收拾谁。

一时兴起,也是想看看大明海军到底强盛到了何种地步,维亚允许了船长跟着一群路过的商船去看热闹。当大明海军远征舰队众炮齐发的时候,维亚被惊呆了。他终于相信了曾经见过大明海军欧洲船队演习的法兰西人的传言,大明海军可以用火炮摧毁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在如此猛烈的炮击下,维亚相信,就是威尼斯这座地中海非常繁华的城池被摧毁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看到“龙腾四海”一级战列舰那庞大的船体,维亚在心里暗暗揣测,就算是整个威尼斯地中海舰队来,恐怕也难敌这一艘战舰,这就是大明海军的实力。

通过与其它看热闹的商船交流,维亚知道这么庞大的战舰,应该是大明海军一支舰队的旗舰,上面应该坐着大明海军的高级将领,这片海域的主宰者。

身为贵族,维亚当然知道权势的利害,也知道利用这种人脉关系的益处。于是维亚便督促船长跟上这支舰队,并且捐助出大部分小麦。维亚知道,虽然他损失了钱财,但是能够在大明海军和其高级将领心里留下好映像,这是多少钱也难买的。

跟在屁股后面,维亚看到了大明海军与白古水师的海战,在那一刻,他明白了,威尼斯与奥斯曼、与热那亚等国舰队的海战,尽管被欧洲人赞誉为大规模海战,并为此津津乐道,其实与大明海军展开的海战相比,简直就是过家家。

当时海面上大明海军战舰在发威,他们不停地灵活转动着,保持着三到四艘战舰一队的队形,然后用火炮连续不断地打击既定目标,只见海面上硝烟弥漫,炮声震耳,而大明战舰则像海上霸王一样,在硝烟中穿行,不断地吐出火团,将可怜的白古水师船只送入海底。维亚看得是如痴如醉,他的父亲就曾经在威尼斯舰队任职过,从小也接受海战的熏陶,而正因为他们家族的船队在海上被热那亚舰队击沉才开始没落。维亚站在船上,远远地看着那一幕幕,不由握紧了拳头,这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上霸主,它无所畏惧,任何敌人在它面前只有一个下场,被击沉,任何敌人在它面前也只有一个归途,那就是沉入海底。如果自己能够跟这样的海军搭上关系,那么完全可以在地中海横着走了。

在达贡交割完毕捐助的小麦,得到了一张大明海军第四舰队开具的收据,维亚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里。因为大明海军要在这里展开大规模的登陆,达贡还是个小渔村,停泊位不够用,必须维亚这艘外来船只必须离开。

维亚抵达了延年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阿比西尼亚海员商人、甚至连埃及和阿拉伯商人海员会将这里称为“天堂之城”。这里停泊着数以千计的船只,数以百计的巨大吊臂在忙碌装卸货物,而码头一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仓库,维亚相信,就算是全欧洲的财富涌向这里,延年港的码头和仓库也能从容地吞下它。

走在延年城的街道上,到处是草地,到处是绿树成荫,到处是楼阁,更重要的是在繁华之下这座城市保持让人赏心悦目的干净和整齐。整个城市看上去像是在一张图纸上施工的,在巴黎、伦敦、热那亚、威尼斯等欧洲城市还满是泥泞、污水、垃圾甚至屎尿等东西,这座城市就像是一块无比纯洁晶莹的玉石。

道路两边是下水暗道,突如其来的雨水很自然地顺着网口流入其中,被排到大海去了,街道上看不到垃圾,只有被风吹落的树叶,就算如此,过不了一会就被沿着街道时刻清扫的清洁工人给扫得干干净净。整个城市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大海的味道,以及绿草和鲜花的清香,这让曾经闻惯了威尼斯、巴黎等欧洲城市那挥之不去的臭味的维亚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维亚曾经不小心扔了几块果皮,街上巡逻的巡捕还没有来得及找他麻烦,旁边的行人却指着他不屑地说道:“如此干净的街道,你也忍心乱扔垃圾。”

做为一个贵族,维亚当时脸都红了,当闻讯赶来的巡捕罚了他五十个铜钱后便匆匆地离开,从此以后维亚再也不敢乱扔东西了,有垃圾也要扔到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设置的垃圾桶。

住在旅馆里,维亚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新鲜,床单每三天会更换一次,房间每天都会打扫整理一次,永远都是那样整洁;有卧室,有洗手间,卧室有舒适的床,洗手间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马桶、淋浴和洗手盆,轻轻打开水龙头,干净的水就会自动流出来,让维亚诧异不已。

转了一圈,维亚感觉到,虽然这间房间不大,而且每天的收费也不低,但是它绝对物有所值,住在这里,比住在威尼斯大公的宫殿里还要舒服。

延年城里除了舒适的旅馆,还有美食街和娱乐街,在这里你可以吃到来自全世界的美食,维亚甚至吃到了威尼斯食物,尽管不是那么正宗,但是韵味十足,这里的美食多到你就是呆上几个月,也可以天天换花样吃,不用委屈自己的胃。

这里的娱乐街更是热闹,你在这里可以听到大明的昆曲、徽剧和秦腔,两个剧院还定时上演第四舰队军政署文工剧团的“新戏”-话剧,是了解大明人文风俗的最好途径,除此之外,你还可以欣赏到日本的能剧、印度舞、阿拉伯的肚皮舞、波斯舞、暹罗的孔雀舞等等,至于要想享受更高更进一步的娱乐服务,只要你钱包够鼓,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且这里的无烟工作者虽然来自大明之外的各地,但是她们都受延年港统一的管理,有官府发给的“娱乐行业”执照,定期还要去进行身体健康检查,至于那种暗地里的“瞎搞“,延年城官府是严禁的。

色是有了,酒也缺不了,在这里,不管哪个地方的酒,大明的白酒、黄酒,日本的清酒,暹罗的果酒,波斯的葡萄酒,阿拉伯的狮子奶酒,甚至连欧洲小麦酒、安达卢西亚的雪梨酒、蒙古的马奶酒你都可以品尝到。维亚终于明白,对于终年漂泊在海上的海员和商人来说,花些钱可以享受到全世界的美色佳肴和好酒,怎么不叫天堂?

在闲逛的时候,维亚偶尔听到几个商人提及,只要在大明海陆军作战的时候,任何国家的人向大明军队提供物资和金钱上的援助,达到一定数量便可以领取一张“输捐”证明,有了这个证明,商人可以获得减税、优先购买权等优惠政策。维亚赶紧算了一下,正好自己向大明远征舰队的捐赠的小麦达到了这个级别,于是连忙跑到第四舰队大都督府,提交了收据,领取了一张“输捐”。

维亚趁机向大都督府提交了由威尼斯大公开具的身份证明文件,要求拜见该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陈孝林。大都督府的办事人员即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说等大都督回来由其决定了再说。

维亚由于货品不是很多,单包一艘大明商船又不划算,便到延年港一家海运公司定了舱位,船期被排到半个月后,有时间等待。在等待的时间里,他还跑去拜访了海峡省行政长官-布政使潘延年。维亚不亏是贵族出身,擅于交际,很快便获得了潘延年的赞赏,尤其在得知维亚带来了超过三千部代表欧洲文明的书籍,会晤时间居然从半个小时延长至一小时半,临了还给了他一封介绍信,让他届时直接递给通政司。

接下来的日子里,维亚在四处游览中继续等待,看着延年港码头上那熙熙攘攘的船只和人群,他终于明白了《大明航海条例》的真正用意,有了这个条例,大明的海运像是受到某种刺激一样,迅速地发展起来,而且它让南海等一大片海域还成了大明海,外来势力在短时间全部被清理出去了。曾经研究过生意经的维亚知道,只有垄断才是最赚钱的门路。大明原本就垄断了瓷器、茶叶、丝绸等货品,现在占据南海地区,又垄断了香料等货品,再来个航海条例,连运送这些货品的运输业被垄断了,维亚有点不敢想象大明国库每天收“金币”的速度。

经过几天等待,陈孝林回到了延年港,他接到维亚的拜见请求,又看了看其身份证明,略有所思便点点头接见了他。

在拉丁语通事的翻译下,陈孝林赞赏了一番维亚的大义和对大明的友谊,然后又询问了一下威尼斯的风土人情,尤其是其舰队和海上势力的情况。维亚的心底跟明镜似的,但回答起来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管他由于家世的缘故很清楚威尼斯舰队的情况,但是因为根本没有加入过舰队,核心和关键性的东西却一点都不知道。但是就这些东西对于陈孝林来说已经足够了,此前大明商队的探子再打听也只是从外面看,哪有直接从里面看来得明白。

陈孝林是个直爽的北方汉子,他知道了这么威尼斯舰队的情报,于公,上报枢密院军情司会获得表彰,于私,对其弟弟陈孝闵此后在欧洲活动有极大的帮助,所以他觉得欠了维亚一个人情。当得知潘延年为维亚写了一封介绍信,略一沉思,也会维亚写了一封介绍信,并告诉他,届时与潘延年的介绍信一起投到通政司去,说不定能获得皇帝陛下的接见。

等了几天,船期到了,维亚登上了一艘载重达一千吨的福船,在南潘港汇集了其它十几艘船,组成了一支船队,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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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威尼斯商人(二)

第二百三十一章威尼斯商人(二)

顺利达到上海港。维亚需要经历跟所有来大明外国人都要经历的程序,报关、检疫、等待、通关,而他的货物,又是是那六大箱子的书,在经过报关验关之后放到海关监管区,只要交了关税便可以提货了。

维亚跑了一趟上海海关,得知自己的书籍由于没有一本是宗教神学方面的,全是大明急需的哲学、科学等方面的,所以免税,而至于香料货品中的丁香属于大明急需的药品原材料,所以只需缴纳很低的税,其余的则不等。

维亚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他在海关办事厅看到一个新来的北非商人,带了很多阿拉伯、印度的奢侈品,如金银器皿、高级毛织品等等,光是缴纳的高额关税已经让那位梦想来大明发财的北非商人出了一头的汗。

维亚初步了解过大明海关进出口关税制度,进口时你的货品验关之后放在海关监管区,必须在二十五个工作日缴纳进口关税,期间的存放是免费的,但是一旦过期便需要金额不少的滞纳费和保管费用。理论上你可以存放无限期,但是一旦你的滞纳费和保管费用超过你货品报关价值的三分之二。海关便会直接没收你的货品,拍卖后偿还你的滞纳费和保管费。而出口也是一样,出口货品先验关,再放在海关监管区,交完出口关税再提走装运上船。

走私?你不要开玩笑了,从延年港到上海港,都是大明海军的地盘,而且承载运输的都是大明的商船,自从大明航海条例修订之后,这个范围已经扩大到运至朝鲜、日本的商船也必须是大明商船,因为这两国已经和大明签订了自由贸易协议,三国之间是互相免税的,所以为了防止“关税遗漏”,大明与朝鲜、日本官府“协商”,两国也执行大明航海条例。而且大明有一整套完整和严厉的律法,只要大明商船涉及到走私,船长、船主及相关人员破产是小事,被发配到东北做劳役就大条了。有能力走私的大明商船不愿去干,那么想走私的地方小船和其它国家的船只在大明海军几支舰队和海防舰队的严密巡视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要知道对于那些不愿意停船接受检查的船只,大明战舰可以开炮的。

另外大明国内有一整套的商业制度,进口货物必须有关税清单,出口货物也必须有关税清单,进口货物在大明国内贩卖时如果没有这个清单,一旦被抓住你就死定了,而出口货物在海上运输时遇到大明海军检查没有这个清单时。绝对是人赃并获。所以在大明走私,绝对是一个暴利行业,不过更巨大的风险阻止了绝大部分人的脚步,但是却阻止不了少部分人的贪婪,大明按察司每年都以走私罪、偷逃关税罪将一批官员、商人送上绞刑架和东北库页岛去服苦役。

维亚盘算了一下,幸好自己的货品都是些免税和低税商品,要是像那位北非仁兄,进一些奢侈品过来,就凭口袋里现在剩下的钱,只怕这些货品得长期留在海关监管区,最后被拍卖了事。

缴了关税,维亚提了货,先把丁香等货品就地处理了,赚了一笔钱,然后在上海内港找了一家船运公司,定了去南京的舱位,准备把书籍运到南京去,然后自己搭上一艘客船,直奔南京。

一路上维亚对大明城市的繁华已经麻木了,上海做为大明兴起的第一港,繁华程度已经远胜延年港。而且这里的环境和规划也不让延年城,因为上海港和上海城和延年城一样,是一座新兴的城市,也是由大明营造研究所规划设计的。

维亚的注意力放在了大明的田地上,威尼斯是以工商业为重的城邦国家,它的农业可以不发达,因为它的人数,可以利用工商业利润向外面购买粮食,大明也是一个重工商业的国家,但是它的人口听说比整个欧洲还要多,要是不重视农业,靠钱去买粮食,再厚的家底也会折腾光。

从维亚所见,大明应该是非常重视农业,维亚在上海待了几天,曾经坐着班期马车去了一趟松江,直道两边全是农田,全是开始接穗的稻谷,一部分早稻已经开始收获了。农民在地里细心地照料、收割和翻耕着,而且他们除了用耕牛,更有一部分是竟然是用马匹拉动农具进行犁田,不过这些马耕多在一些山脚下进行一种维亚从来没有见过的农作物耕种。

维亚向通事请教才明白,这里是南方,以稻谷水田为主,而经过农业研究所在占城水稻、暹罗水稻和当地野生水稻等基础上的多年研究,已经研究出抗病虫害、高产的杂交水稻,现在已经在江南大力推广,可以种两季,广东、广西、安南一些地区甚至可以种三季。而由于是水田。所以依然以耕牛为主,只要在耕种从美洲带来的新农作物-玉米时才会用到马耕,因为玉米不与稻谷抢地,只是在山脚等干旱地方。

如果到了北方,马耕就非常普遍,原本大明农业研究所就在致力于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改进挽具和农具,尝试使用马耕,后来又从欧洲引起一些技术,使得马耕技术得到了进一步提高。而大明占据漠南漠北以及东北之后,马匹已经不成问题了,中原的马匹不再作为战略物资用于军事用处,改为用在农业耕种上。例如耽罗岛依然是一个拥有数万匹马的大马场,它每年出产的耽罗岛是极好的驮马,不仅可以用于军队的驮运,在民间也极受欢迎。

大明建立之后,改变了此前的小农耕种模式,大力推广大规模耕种模式。这除了效率问题,还在于经过多年的战乱,中原人口急剧减少,百姓们都能分到大批的土地,而大明军队四处征战,又打下了一大片土地。这些土地肥沃,急需开发。

在江南,一般实行互助组的方式,一个村子以三五户为一组,有耕牛的出耕牛,没有耕牛的出劳力,而两样没有的就当当后勤,用粮食做些报酬,集中人力进行轮流耕种。在北方,则实行较大规模的“生产队”方式,十户甚至二十户为一队。一个村子可能被分成几个队,这是由于相对耕牛来说,马匹的饲养成本更高,必须由更多的农户聚在一起才能承担它的成本,也更能发挥它的效率。

而一到春耕秋收季节,则是大明最繁忙的时候,也是大明工商业的“淡季”,因为大批的雇工回乡耕种收割去了,而官府的重点也放在这方面,不仅上下用心,连巡防营、甚至连守备部队也要出动,帮助百姓们耕种收割。

而到了冬夏闲季,大批农民又回到城镇当雇工,官府也会组织和雇佣大批劳力,兴修水利工程。

维亚细细问了一些情况后,他发现大明的农业政策非常有意思,首先它非常重视自耕农,在大明社会里,自耕农是占据绝对主力的群体。他们首先是一种土地私有者,大明土地政策从最开始的官田-赋税田和民田-永业田相结合逐渐走向现在的民田为主,官田为辅。大明官府将全国超过一半的耕地分到了农民的手里,成为他们的私有财产,也就是世业田。世业田可以子孙继承,但是为了避免世代相传积累造成土地集中,大明官府通过“遗产税”拿走了一部分,这是因为大明普通的百姓在成年之后可以获得土地分配,即赋税田。

赋税田在经过二十年的耕种和赋税之后可以成为百姓的世田,一般是男的田地三十亩,桑棉麻杂地十亩,女的则是桑棉麻杂地二十亩,田地十亩,当结婚之后必须分门立户,男女双方土地合并,官府还会增送耕牛一头或者马一匹,以作“贺礼”。

但是这种土地分配是一种调剂手段,刘浩然为了打破封建家族的势力,特意规定一系列优惠政策。如接受外县的土地分配,则会多分配一成,接受外府的土地分配,则多分配一成五,如接受外省的土地分配,则多分配两成,如接受东北、台湾、琉球岛、安南等这些大明重点开发地区的土地分配,则多分配三到四成。虽然有不少百姓难离故土,愿意留在家乡接受最少的土地分配,但是也有不少百姓贪图分配土地多以及其它优惠政策,愿意踏上他乡寻找梦想。而且这土地分配可以对换,如男女双方结婚或立家后由于个人或其它种种原因,希望迁居他地,只要交出原来的世业田或赋税田,便可换取迁居地同样数量的田地,不过只能享受重点开发地区土地分配优惠政策,当然了,二十年赋税期依然累计。

赋税田和世业田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都需要按照亩数向官府缴纳赋税,只不过一个产权在官府,一个产权是属于私人。而且百姓们还可以通过开垦荒地来增加自己手里的世业田。按照规定,百姓们可以在指定的区域开垦荒地,两年免赋税,三年低赋税,五年正常赋税,总计十年过后便是你的世业田。

除了土地政策方面大力扶植自耕农之外,大明还在赋税徭役上优待自耕农。大明的土地赋税是不按人丁来收人头税,只按耕种田地的数量收赋税,一般都有一个标准,遇到灾年便会做出减免。而大明百姓只有一种徭役,那就是兵役,按照律法规定,每一个大明百姓成年之后有接受土地分配的权利,也有服兵役的义务。

维亚了解到,每一个大明男丁在满十八岁后必须到当地县尉官署登记,成为民兵,前一年必须接受三个月的军事训练,后五年每年接受两个月的军事训练,此后一直到五十岁每年必须接受一个月的军事训练。在训练期间,民兵必须自己带粮食和购买配置腰刀、弓箭、长矛、皮甲等兵器,如果实在一时拿不出钱来购买配置,可以先赊账,从县尉署先把标配兵器领到手,此后十年间还清就行了,官府还不收利息。如果你钱多,愿意自己购买一些趁手或者质优价高的兵器也行,不过必须符合你加入民兵时所归兵种的兵器配置范围之内。

在民兵基础上大明挑选人手组建守备部队和巡防营,再从守备部队里挑选人手组建常备部队。守备部队就属于大明陆海军了,与巡防营一样算是正式服役。不用自己带粮食,也不用自己配置兵器,但是你愿意添些家当也可以。守备兵役和巡防兵役一般是三年,期间士兵名下的赋税田或世业田都是免税的,哪怕家人在帮你种也是一样。

守备兵役和巡防兵役都没有薪水,只有每月很微薄的津贴,只够买些牙刷牙膏香皂等日用品(这个大明也有了)。不过一旦打起仗被调到前线,那就完全不同了,他们可以领到金额不菲的战争津贴,战事完毕还可以领到一笔“奖金”。当然了,巡防营一般没有这等好事,他们顶多负责地方剿匪缉盗,津贴和奖金都要低一些。

常备兵役一般是五年,待遇比守备兵役和巡防兵役更高,

除了日常津贴要高之外,还有一笔薪水,按照军衔不等划分。一般一个士兵的薪水足够一个人过上普通生活,一个士官的薪水足够一个人过上小康生活,一个尉级军官的薪水足够数口之家过上普通生活,一个校级军官的薪水足够数口之家过上小康生活,将军就不用说了。

守备兵役和巡防兵役复员有一次参加专学招录考试的机会,不过很大一部分人会落选,回家继续当他的自耕农或者劳工;常备役复员有一次参加大学预科生招录考试的机会,不过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会落选,但是他们却有很大机会考取内政专学或者内政大学,成为内政警察,只有少部分人会回家继续当自耕农或者劳工。

而大部分成为民兵的自耕农可以通过自己辛勤的劳作,轻松地完成并不是很高的赋税,然后在农闲时候参加完军事训练后去城镇打打工。现在大明不仅工商业极力扩张,更是由于五年计划各地在大搞基础建设,不怕找不到工做,就怕没人来应工。如果你参加完了国民基础教育,县学或府学毕业了,你的薪水工酬会高一些,如果你由于地处偏远、国民基础教育还没有来得及普及或者由于年纪大没有赶上国民基础教育,你不用嫉妒别人的薪酬高,你大可以参加扫盲班。

了解到这些,维亚觉得以自耕农为主的大明百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只要卖力耕作,缴纳赋税是不成问题了,大明这点农业赋税在维亚看来,不及欧洲庄园地租的一半,这样他们就衣食无忧;余时可以去打工挣些钱,这些钱就是余钱了,完全可以用于改善生活;小孩读书有国民基础教育,什么学费杂费服装费加餐费赞助费统统没有,只收你一个书本费,而且这个课本由于是官府印制发行,只收你一个成本费,比市面上的书便宜一半;得病也不要紧,一般的病找那些四处“游医”的驻乡村医生,花点药钱就行了,连治诊费都不用付。依照维亚看来,大明这些神奇地“药品”要是运到欧洲去,绝对能卖出天价来,那会像大明这里当白菜卖。可是维亚想做这个生意也没法做,因为大明绝大部分的药品是严禁出口的。由于产能有限,大明药厂每年只能出产那么多药,必须优先满足国内军民的需求,就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朝鲜也只能是王室高官才能享受这种待遇。所以朝鲜、日本不少贵族一有机会就申请到大明出使或学习,一来可以公费旅游,二来可以在大明检查一下身体。

如果大明百姓遇上大病,必须住进医院,那就除了药钱还需要手术费和住院费,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但是他们可以申请“困难补助”。刘浩然自大明成立起就以皇室的名义成了一个慈善基金会,这几年来捐了数十万圆,其他文武官员、商人工厂主每年也都会捐一大笔钱,后来刘浩然又制定律法,大明所有文艺演出、体育比赛等门票收入的税收一部分纳入这个慈善基金会,当然了,酒店、“夜总会”这种娱乐场所的高税收更是有一部分纳入这个基金会,而且维亚听说正在筹办的赛马会、海外彩票等新“娱乐”活动的高税收也有一部分税收纳入其中,说起来只怕有数百万之巨。

所以一般百姓因为生病遭难申请困难补助都是十拿九稳的,越是大病大难越容易获得补助,而且一补助就是五成以上,最高达九成。维亚不由叹息,难怪欧洲诸国的使节商人带回那样的信息,宁可在大明当一小民,也不愿回欧洲当贵族。

当然了,维亚看到的只是大明富饶的地区,在很多偏远的地方,由于交通不便,成本极高,加上教师、医生等人手的缺乏,国民基础教育和国民社会福利制度还普及不到,那里的百姓只能停留在追求衣食无忧的层次。不过维亚凭借他看到的这一切,可以想象地出,大明国库的钱是潮水般的涌进来,然后又潮水般的花出去。

难道大明官府不知道积蓄吗?维亚将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通事笑着说道:“咱大明工商业流行皇帝陛下的一句话,花出去的钱才真正叫钱。再说了,这钱又不是流向国外,最后还不是流到咱大明老百姓的手里?而且,谁说大明官府没有储备?”

看到通事神秘兮兮的样子,维亚不由追问,可是通事却故作神秘说道:“你此后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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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票票好多啊,老曾那个激动啊。。。。要是书友们能够继续保持下去的话,老曾做梦都会笑醒的。。。。

这几章是通过一个老外的视角来揭示目前大明的现状,如土地、社会福利、商业、法律等各方面的情况,很多东西都是老曾的梦想,历史上能不能实现也不清楚。不过这个梦想中的社会,老曾也很想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威尼斯商人(三)

第二百四十二章

威尼斯商人(三)

维亚只好转过心思继续“考察”起大明的政治经济制度。他发现大明对土地政策并不是放任的。让维亚很奇怪的是,大明制定了一系列让他看不懂的律法,如各地都有田地控制区,如山林、河滩、湖泊、湿地,这里是严禁烧荒、填土等开垦措施,官府宁愿这里荒置也不愿开发;更有甚者,陕西北部、山西西部、甘肃等黄河上游地区居然进行人口控制,只准迁出,不准迁进,而且分配土地时尽量在外省分配,把百姓引导出来,集宁、和宁等省份的草原地区严禁进行开垦耕地,各牧场必须实现轮牧制度等等。

听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持“生态环境”,减少水土流失。听说官府还花费重金鼓励那些干旱沙化地区的百姓种树,每种活一棵树补贴多少钱,种满一片山林产权就归百姓所有,可以在成材后获得官府的批准进行有计划的伐木,换取钱财。而且那里很多地区被划为红线区,严禁耕种,当地百姓大部分都被迁移走了,然后官府组织人手在那里植上草被。种上树,以后顶多允许有规模的放牧。

在东北、南方也是一样,大批百姓被从山中迁移出来,在平原或盆地里居住耕种,严禁对山林进行大规模砍伐和破坏。

维亚非常不解,他向通事问起这个问题,通事笑着解释道:“咱大明秉承的传统文化思想是天地人合一,大自然养育了我们,我们不能贪得无厌,向大自然索取无度,我们不能只留给子孙后代可以耕种的田地,还要留给他们可以赏心悦目、回归自然的山林湖河。”

通事是上过南京大学的,他所受的教育已经深深打上了刘浩然的烙印,所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奇怪。

维亚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这位欧洲贵族想不明白,这个时候的欧洲传统思想就是能向大自然能索取多少就索取多少,完全还没有后世经历了惨痛教训后得出的“环保意识”,于是维亚就把这个归结为大明这个古老东方文明独特的文化。

这个时候维亚也明白了为什么大明自耕农为每人分配那么多田地,那是因为大明官府强制规定,每年必须执行轮种制度。一般一户人家尽管有互助组、生产队加马耕技术,但是顶多也就种个十几二十亩地。但是他们手里可能有近百亩土地,于是一般情况下是今年种这二十亩,明年种那二十亩,四五年才轮种一次。而且官府是根据你今年耕种的田地来收赋税的,如你今年春耕时上报说种二十亩地,官府就按二十亩地来收赋税。如果种少了,赋税你自己承担,种多了,轻则多余耕种田地的收入全部没收,重则没收你的世业田,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在另一方面,维亚也弄明白,大明官府对自耕农拥有土地数量还是有限制的,而且这个限制是通过赋税来调整的。一般情况下,一个自耕农的田地总数不能超过六十亩,一旦超过,不管你种没种,官府都要按照超过这个限制的田地数的四成来全额征收今年的赋税,这也意味着你拥有的土地越多,你所要缴纳的土地数量也越多。维亚看得出来,大明官府即大力保护自耕农,但是又不鼓励他们向地主发展。

大明官府对土地集中的严格限制还不仅于此,大明皇帝对臣下封爵,不会像欧洲那样赐予大量的良田。不过听说皇帝陛下准备将皇室直辖地,那些海外的岛屿、偏远地区的土地赐给大明的贵族们。虽然土地数量可能会让欧洲的许多贵族们抓狂,但是那里远离大明本土。处于未开化地区。贵族们要想让这些土地生钱,必须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开发,开发完了有了收成你还得缴税。而且那些岛屿、偏远地区全部处于大明海陆军的“保护”之下,如果你异想天开地想在那里“自立为王”,你自己掂量一下就凭你这么一点地盘和实力,是否挡得住大明海陆军的进攻。

维亚还发现,大明的佛、道、基督、穆斯林、犹太教的僧侣和寺庙完全没有欧洲的“同行”过得舒坦,虽然大明规定宗教信仰自由,但是他们不准拥有土地,不准接受信徒的金钱施舍,不准“违法”传教,不准随意离开居住地,不准随意扩建和新建寺庙,不准......,种种严律让维亚不由咋舌。维亚甚至听说一条律法,不管哪一教的神职人员,不管在寺内还是寺外,只要他的手接触到了信徒的钱,即为违法,礼部即可剥夺其神职,此后不准再从事传教等宗教工作。所以这些宗教人士必须依靠官府的拨款过日子。

深知和不满欧洲教会黑幕的维亚不由为之叹息,欧洲那些“愿意为主奉献”的传教士不来大明还好,来了恐怕你会坚持不了几天了。

维亚发现大明土地政策的偏向性和严格性之后,他就不仅向通事问道,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怎么办?

通事告诉他,一般情况下地主或者多地的自耕农只有两个出路,一是进行大规模农庄经营,但是这个时候大明百姓人人有田地分配,就算没有土地的城镇居民也多流向异常发达的工商业。所以大明国内劳动力非常紧张,这些地主只好去国外如日本、朝鲜、暹罗、印度、麻诺歇巴等国“请”些劳力回来,由于这些人与雇主签订了契约,所以被称之为“契户”。他们在地主的土地上耕种,获取微薄的报酬,但是这个报酬相对他们国内来说却要好上不少。

而且这些契户想要成为大明子民却是非常困难的,首先你必须在大明居住满十年,要接受完国民基础教育,不得有不良记录,也就是你不能违法,有一技之长,如会本国某项独特的工匠技术,本国的“歌”唱得好,舞跳得好,等等不一。最重要的是内政部实行配额制,也就是每年只发那么多指标,或五百,或一千不等。一年指标没用完,第二年也不会积累,重新按新指标执行。内政部会根据这些契户的申请,根据他们的各项条件打分,然后按照总分排下来,凑足指标就一刀切。这其中一技之长非常重要。占得权重也最重。

这些规定对于契户来说相当于设置了很高的门槛,如果你没有一技之长,你这辈子就不要想加入大明国籍,因为你在接受国民基础教育这一点就无法满足,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据通事说,光富庶的江苏、浙江两省就有大约三十万契户在为地主们耕种,他们大部分来自日本和朝鲜。

维亚了解到,大明户籍实行的是血统制,不是你在大明出生就能加入到大明国籍。如果父亲是大明人,不管你是否出生在大明,都可以自然获得大明国籍。母亲是大明人则有诸多限制,如必须在大明国土上出生,父亲必须在大明居住满五年,否则也无法取得大明国籍。

此外你外国人要想加入大明是非常困难的,对于这一方面,内政部虽然没有像契户那样设置配额,但是门槛却很高,而且每年都会公布相应的条件,如外国学者、艺术家、工匠都有机会加入大明国籍,知识越高,或艺术、工匠水平越高越容易加入,其余如有一技之长,如擅长本国的“武术技击”,某一项手工技术等等,也很有机会获得批准加入大明国籍,此外还有连续多少年向大明缴纳了多少税收,也可以申请加入大明国籍。

大明内政部是认条件不认身份,你就算是身份再高的贵族,不符合条件,照样拒绝你加入大明国籍,老老实实拿居住证住在大明,享受非国民待遇。

这大明的国民待遇和非国民待遇是大不相同的,大明国民可以成年有土地分配,可以享受国民基础教育,可以享受医疗保障等社会福利,可以......,反正是一系列好处等着大明国民。而居住在大明的非国民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们的小孩想接受大明的国民基础教育,必须等学校把当地大明适龄子民招满了,有了空余学位才会招收,而且还必须缴纳学费;看病除了药费,还必须缴纳医诊费;经商要比大明国民缴纳更多的所得税和营业税,这一点维亚很快就体会到。

最重要的是大明子民出国,无论到那里,都可以寻求当地使馆的保护。维亚听说暹罗国曾经发生了大城王国和属国素可泰王国之间的战事,一千多大明商人、旅者跑到当地使馆。后来素可泰王国军队不小心误伤了四名出去买东西的大明国民,结果大明海军第四舰队发了飙。先派战舰将一千多大明国民接走,然后派遣战舰封锁素可泰王国海面,出来一艘船就打沉你一艘船,直接造成素可泰王国战事失利,最好还得老老实实向大明道歉,并赔偿了一笔不菲的“医药费”和“军费”,元气大伤的素可泰王国最后只得老老实实当起大城王国的属国。经过这件事,远至印度,近至南海地区,诸国之间就算打翻了天,却再也不敢去碰“路过”的大明国民,生怕大明海陆军发飙。

维亚不由问通事道:“大明不是正在强势崛起,海纳百川之时吗?为何不放开国门,多招揽人口,弥补国内劳力缺乏?”

通事不屑地说道:“我大明开疆扩土,雄视天下,且百姓富足安宁前所未有,远胜历朝历代,海外诸国更是难忘项背。这份荣耀,这份富足,是皇帝陛下带着大明军民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岂能让阿猫阿狗就能轻易分享了去?”

维亚听到这里,不由哑然,对通事这份发自内心深处的自信和自豪,维亚觉得也只有大明人才有,而正是由于这份自信和自豪,让他们觉得只有被看得上的人才能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在维亚的叹息中,他来到了南京城,站在南京北城前面,维亚首先感到的是一种气势,这是延年城、广州城、上海城所没有的气势,这是一种雄视天下的气势。

南京城只有内城有城墙,其余四方外城是没有城墙,而是沿着地势有规划地向外延伸,这就是一种自信。据维亚听通事说,原本在规划中对外城是否修城墙有争议,后来大明军方出来说道,如果大明让外敌打到了南京城下,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大明军人都死绝了。

听到这里,维亚的心不由为之一震,这是一种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自信,何等的决心。但是维亚不清楚同意这个决议的刘浩然心里真实的想法,在这个时代,拥有热兵器的大明可以说是天下无敌,如果有强国能够威胁到大明疆域和本土,那说明时代早就进入到全面热兵器,城墙的作用就等于没有了。所以这外城的城墙修不修都无所谓,而且一旦修了,反而会限制外城的发展,南京此后可能会成为世界第一大城,有了限制反而不方便发展了。

入了南京城,在通事的指点下,维亚先跑了一趟西城的使馆区,到威尼斯驻大明使馆挂个号。威尼斯驻大明公使名叫马里奇奥.夏洛特,也是出身一户没落的大贵族,因为与威尼斯大公有亲戚关系,便谋得了这份差事。

两人都想振兴家族,算得上是惺惺相惜,而且在大明,威尼斯人并不多见,贵族更是少得可怜,两人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夏洛特得知维亚获得了两封推荐信,不由对其的运气赞叹不已。在大明待了一段时间,夏洛特当然知道潘延年和陈孝林的地位,投了这两份信,万一得到了大明皇帝陛下的接见,维亚以后在大明就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于是便督促维亚先将推荐信投到通政司。

这时维亚才明白早有耳闻的通政司是怎么样的一个机构,它是大明皇帝陛下直接面向大明军民的一个窗口衙门,任何人都可以向通政司投书,陈述自己的意见。

通政司接到两份推荐信和维亚的身份证明及“简历”后,下午便给了回信,皇帝陛下愿意接见维亚,不过这段时间太忙,预计要排到半个月之后。

能得到准信,夏洛特高兴不已,他告诉维亚,每天不知多少人想觐见皇帝陛下,可是皇帝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见的。就连诸国使节,包括夏洛特在内,平日里也只能见到外务部尚书,顶多见到一位大学士,只有在大型庆典上才能与使节们一起见到皇帝陛下一面。

回到使馆,在得知维亚带来了数千部书籍,问明书录名单后,夏洛特不由佩服起维亚的眼光。夏洛特谋得驻大明使节一职,最重要的目的是想到东方来发财。可是到了大明之后,他发现这里什么都不缺,无法淘到第一桶金,这让他焦急啊。现在维亚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这个人在遥远的欧洲就可以凭借一些信息把握住大明的需求,这把握商机的本事可不一般,夏洛特心里有了和维亚合伙做生意的想法。

在夏洛特的指点下,维亚将书从仓库里提出来,献给了外务部。外务部又把这些书转交给格物院和弘文院,由他们去鉴定价值。

格物院和弘文院组织外国语学院的精通拉丁文、阿拉伯文等外语的教授对这些书籍进行了鉴定,发现这些书有柏拉图的《智者篇》、《政治家篇》、《斐利布斯篇》、《法律篇》、《理想国》、《苏格拉底的申辩》、《巴曼尼得斯篇》、《苏格拉底之死》,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阿波洛尼乌斯的《圆锥曲线论》,丢番图的《算术》,阿基米德的《论球和圆柱》、《圆的度量》、《抛物线求积》、《论螺线》、《论锥体和球体》、《沙的计算》、《论图形的平衡》、《论浮体》、《论杠杆》、《原理》,托勒密的《天文学大成》、《地理学》、《光学》,帕波斯的《数学汇集》,菲洛拉奥斯的《论自然》,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论天》、《气象学》、《形而上学》、《lun理学》、《政治学》、《分析前篇和后篇》,亚里士多德学派的《工具论》,拉丁文版的阿拉伯花拉子米的《代数学》,希波克拉底的《古代医学》,盖伦的《论解剖过程》、《论身体各部器官功能》。这些都是古希腊、古埃及的书籍,都是维亚从拜占庭和埃及通过各种关系买到的,大明此前虽然拥有其中少数书籍,但是都是经过几手翻译过来的,那比得上这数百年前的拉丁语原版的。

英格兰T.布雷德沃丁的《正切、余切三角计算》、罗杰.培根的《大著作》、《小著作》、《第三部著作》,法兰西的N.奥尔斯姆撰《比例算法》,《论图线》,那不勒斯维塔罗的《光学分析》是维亚在法兰西购买的,上次陈孝闵也购买过类似的书,只是没有这么全。

此外最让大明格物院和宏文院惊奇的是其中还有古希腊女数学家希帕提娅的《天体与比重》,这位被狂热的基督教处死的女数学家几乎没有什么著作流世,只能在许多后人的论述中被提及。伊斯兰世界中腊泽斯的《医学全书》,宰赫拉威的《医学宝鉴》和《自由奴》,阿维森纳的《论治疗》、《医典》也让众多教授、院士们欣喜若狂,在这个时代,医学最发达的当属波斯和阿拉伯,这几部书就是其中最经典的代表,这些书都是维亚从埃及通过各种手段搞到的。

此外还有古希腊、古罗马、英格兰、法兰西、阿拉伯、埃及、波斯等其他学者在哲学、政治、数学、天文、医学等方面的著作,虽然没有太多名气,但都是他们数十年研究和经验的积累,参考价值极高。

都是无价之宝啊,格物院和弘文院的院士纷纷说道,他们都觉得用钱去衡量这些书籍简直就是侮辱了这些文明和知识。但是维亚是商人,你总得给个数目侮辱一下知识。最后格物院、弘文院和礼部商议,给这批书定下三十六万七千圆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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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威尼斯商人(四)

第二百四十三章威尼斯商人(四)

在得知这数目,夏洛特的眼睛有点发红了。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笔钱啊。夏洛特给维亚算了一笔账,一艘载重为一千五百吨的武装商船,全部装满茶叶、瓷器、丝绸,加上出口关税、直到阿比西尼亚港的雇船费也不过二十六万圆。要是这一船货到了阿比西尼亚,至少翻两倍,到了欧洲至少翻五倍。

最重要的是夏洛特深知格物院、弘文院院士们的能力,维亚因为这批书博得了这些院士们的“欢心”此后的好处还不止如此。

知道自己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维亚不由兴奋不已,自己购买这些书籍,包括运费、打通关系费用也不到这笔财富的十分之一,真是一本万利,不过维亚也知道,这种买卖只能做一两次,不是长久之计。但是维亚下定决心了,回到欧洲后还要花费一番力气去收集购买这样的书籍,虽然后面的获利可能便变小,但是这书籍又不占什么地方,而且欧洲也没有什么货品拿得出手到大明来贩卖。

有了资金,维亚打算在大明开设一家商社,开始做贸易。反正离觐见皇帝陛下的时间还有十来天,维亚便向夏洛特请教。开始筹办起来。

夏洛特的确是一个好帮手,他到大明来就是想做生意的,早就把大明的律法和制度摸清楚了。

在夏洛特的指点下,维亚用自己的居住证在南京富国银行开设了一个账号,然后再通知礼部,第四天三十六万七千圆便由计部划到了他的账户里。

有了这个账户和这笔钱,维亚便开始去南京商务厅登记公司。根据夏洛特的介绍,根据大明明历四年颂布的《大明工商业机构法》,大明的企业分为四种,一是一人独资企业,二是合伙制企业,三是有限责任公司,四是股份有限责任公司。

第一种是一个人独资注册、经营,产权和盈利均归一个人所有,但是企业债务由该一人无限责任承担,第二种是两个人以上的合伙人一起出资、经营的企业,产权、盈利归合伙人所有,按照合伙契约约定分配,但是债务也必须有合伙人无限责任承担。

夏洛特解释道,无限责任承担就是当公司资产不抵债务,承担人必须拿出自己的个人资产来抵债,直到全部抵偿。

听到这里维亚不由犹豫了,做生意有风险,万一失败,岂不是自己的全部家产都得搭进去。看到维亚这个样子,夏洛特解释道,一人独资企业一般是小规模的企业。如一家商店,药房等等,规模只有那么大,就是亏本了也亏不到哪里去;合伙制企业一般是会计事务所、律师事务所,这种企业一般需要几个合伙人用自己的知识资本进行经营,由于是知识服务,所以不用担心背上太重的债务。

而大中型企业一般适用有限责任公司和股份有限责任公司。有限责任公司是由两个以上、五十个以下的股东共同出资,每个股东以其所认缴的出资额对公司承担有限责任,公司以其全部资产对其债务承担责任的经济组织;股份有限责任公司是2人以上200以下为发起人,以公司资本为股份所组成的公司,并可向社会招募数量不限的股东,股东以其认购的股份为限对公司承担责任。

夏洛特介绍道,大明所有大型的商社、工厂基本上都是股份有限责任公司,最初时一般都是由刘浩然带着一帮文臣武将和关系不错的商人组成这些商社和工厂,在几经经营发展之后便开始向社会招募股份,他们就变成了发起人。现在这些可以说把持大明经济命脉的大商社和工厂都已经转变为股份有限责任公司,而且没有什么大股东,就连原本占大头的皇室一般也只持股在一成一下,与大明司政基金会、大明军人基金会、大明劳工基金会、大明教育基金会等大型基金会持股数差不多,形成了股权分散,互相制衡的局面。

而一些大的银行如富国银行。大部分中型工商业企业都是有限责任公司,由十几个不等的股东共同出资组成,但是发展到一定规模,估计也会向股份有限责任公司转变。

因此夏洛特向维亚建议,他的商社最好是注册有限责任公司,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拉一些关系硬、人脉广的大明商人入股,反正有限责任公司对股东占股多少没有要求,只要凑足了两人以上就行了,只要维亚把持着大部分股份,这公司还是他的。

而且有限责任公司有个好处,可以聘请大明人做经理人,帮维亚负责商社的运作,维亚就可以脱身回欧洲,去负责那边的市场销售和货源采购。

听到这里,维亚不由大感兴趣,请夏洛特讲解有限责任公司的成立、运行的情况。

夏洛特介绍道,根据大明律法规定,有限责任公司最低注册资本为一万圆,上不封顶,可以像股份有限公司那样一定要组建董事会和监事会,董事会由股东会投票推选,董事人数三到七人不等,负责商社公司的重大决策,负责对总经理、财务总监等高级管理人员的任免,而监事会也由股东会推选,监事不得兼任董事和经理,独立地行使对董事会、总经理、高级职员及整个公司管理的监督权,对公司的经营管理进行全面的监督,包括调查和审查公司的业务状况和公司的计划、决策及其实施。检查各种财务情况,对公司各级管理人员的行为实行监督,对其任免提出建议权;也可以由股东会推举一位执行董事,负责股东会休会期间对总经理等运营团队进行管理,推选出一位执行监事,专门负责监督权。

维亚听完后有些担心,他向夏洛特问道,万一自己不在大明,这些董事、监事和总经理等高级管理人员上下齐手,故意把自己商社弄倒闭了,最后贪墨了自己的资产该怎么办?

夏洛特笑着对维亚说道,大可不必担心这一点,能够担任董事、监事和总经理、财务总监等高级管理人员的都是大明各大学商科毕业的,属于高级人才,受过良好的教育,一般都比较注重自己的声誉,而且他们的收入与商社的经营状况息息相关,商社经营地越好,他们的收入就越高。

在另一方面,大明对于经理人信托方面有严格的法律规定,董事会、监事会、总经理等高级管理人员必须对公司的经营负责,如总经理提出一项建议,董事会讨论。少数服从多数通过,同意和不同意的董事都必须在决议记录上签字。如果该决议对公司造成损失,那么提议人总经理逃不了干系,同意的董事逃不了干系,负责监督的监事会也要负连带责任,他们要根据各自的责任划分对公司的损失进行赔偿,只有不同意的董事才能逃过一劫。如果是损失重大或者是按察司裁定是恶意造成损失,那么这些责任人不仅要承担赔偿,还会被裁定有罪,就算没有被判服刑,此后一辈子也无法被推选为董事、监事和被聘请为总经理等高级管理人员。哪家公司敢推选或聘请,商务部立即吊销该公司营业执照,没有二话说。

维亚突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便向夏洛特问道:“我在商社占有多数股份,是大股东,可以控制董事会,进而指使总经理等高级管理人员侵占公司的利益,肥我自己,这对其他小股东不公平,大明在这方面如何防范?”

夏洛特笑着答道:“此前有这个问题,尤其是股份有限公司,由于股权极其分散,只有两三个较大的股东联合起来,以三到四成的股份就可以控制董事会,进而侵占总数占据七到六成,但是股权分散的小股东的利益,但是现在就很难了。根据明历八年《大明工商业机构法》修正案,新增加了很多保护小股东利益的条款。”

“首先第一点,推选董事会和监事会不再按照以前的以股份数分别投票,而是采用累计集中投票。例如,一个公司有一百股,分别由三个股东持有,第一股东有六十股,第二股东有三十股,第三股东有十股。按照以前的方式推选五名董事,这五位董事都由第一股东决定,因为每次投票第一股东都占据六成的优势。”

“现在不行了,同样推选五名董事,五个董事和一百股总数有五百票,第一股东有三百票,第二股东有一百五十票,第三股东有五十票,维亚,你说怎么投票?”

维亚好歹学过数学,他分析了一下,第一股东已经无法像以前将五个董事全部纳入囊中,至少有一个董事甚至两个董事落入第二和第三股东的手里。因为选第一位董事的时候,第一股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投六十票就稳赢了,因为光第二股东手里就有一百五十票,加上第三股东手里的五十票,分分钟就打死第一股东;最保险的是第一股东投二百零一票,那第二股东和第三股东就没辙了,可是第一股东就只剩下九十九票,后面还有四位董事没有选,第二股东就可以在第二位董事时投一百票,第三位董事时再与第三股东联手,又是一百票,第一股东只有干瞪眼。如此一来第一股东为了保证自己的话语权,只能让出一到两个董事位置。

有意思,维亚觉得非常有意思,想不到大明在公司选举里面还应用了数学知识来保证小股东的利益。

“第二,股东有间接起诉权。按照以前的律法,公司利益受到损害,按道理说应当由董事会和公司法人应该代表公司提起诉讼,追究有关责任人的责任。但是大股东控制了董事会,怎么会去追究自己的责任呢?而股东无法直接代表公司,只能干瞪眼。现在不同了,股东有了间接起诉权,只要他认为公司利益受到侵害,便可以向法庭起诉,只要按察司裁定他胜诉,利益归于公司,并可直接追究相应责任人的责任,裁定是不是恶意侵犯。”

听完这些介绍,维亚觉得大明的这些工商业法律太严谨缜密了,相对而言,欧洲商业最发达的威尼斯和热那亚相应的法律简直是草台班子。不过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大明皇帝陛下捣鼓出来的,当初刘浩然的舅舅准备办公司,由于他文化水平不高,本着节约成本的原则,便把起草公司章程的重任交给了大学生外甥,奖励是一百元。为了这一百元,刘浩然是苦读了一番《公司法》等相关法律,所以还算门清。

夏洛特接着向维亚介绍在大明注册企业的过程,一般企业注册都必须先到当地省一级商务部门去登记,只有该企业准备开设工厂,才会到工务部门进行登记。而登记之后便是审查期,审查公司股东此前是不是有破产、逃税漏税行为,然后必须在某家商业银行开设一个企业账户,将注册资本在期限内全部转进去,再由一家会计事务所提供一份验资报告,因为一般注册公司除了资本之外还有厂房、办公场所、知识产权等资产,这些由会计事务所一同验资。

有了验资报告,商务厅也审查合格了,便会发给你营业执照,你就可以正式开业了,不过此前你必须到大明国内税务局登记,将营业执照资料和银行账户的信息向该部门登记。

说到这里,夏洛特提醒维亚,在大明,对纳税非常重视,监管地也非常严格,一定要小心。夏洛特也举了几个例子,例如公司经营时对现金控制非常严格,一般情况下只能保留五到十天的日常现金用量,其余的现金和营业收入现金必须存入银行。而日常现金用量一般指购买零星办公用品,支付差旅费等等,货款、员工薪酬发放等超过一千圆的资金往来都必须经过银行转账。而每一个公司只能有一个结算账户,而账户都写在营业执照上,一般其它银行不会给你再开设结算账户。

你如果想在另外银行开具“秘密账户”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就算是银行为了牟利冒着风险给你开设了,可每一段时间国内税务局都会对各家银行的企业账户进行检查,由于开户需要提供营业执照,而且必须在注册当地银行开设账户。营业执照上面有编码,只要对一下编码便可知道你有没有多开账户。一旦被发现你多开设了账户,银行要受到巨额处罚,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夏洛特说几年前有两个“聪明”的阿拉伯商人开设了商社就是这么办的,结果被直接罚破产了,连带着那家银行也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这样的好处一来可以刺激银行的发展,二来国内税务局可以直接调用银行账户的资料,你公司所有的资金往来全在上面,想逃税?做梦吧。这是因为公司往来的资金、薪酬发放是不允许从私人账户上走的。

接着夏洛特介绍了大明的税制,大明的税收是高度集中,完全由两个部门征收,一个是国内税务局,一个海关,都隶属于内阁计部。

国内税务局征收企业营业税,即任何商业、服务等非工业企业的盈利乘以税率,不同行业企业的税率会不同,“娱乐行业”是最高的,达三成,饮食、文化演出在百分之五左右。这部分税收有两成会回流到征税地方,用于地方基础设施的维护。

工业税是单独一个税,只要针对工厂企业,这个也是根据行业不同税率不同,夏洛特对此不是很熟悉,所以没有详细介绍。

而工业税中还包括商品税,即商品在出厂前必须征收税收,不同商品税率不同,奢侈品最高,可达百分三百,百姓常用的日用品最低,可达百分之五。工业税全部上缴国库。

这些税收是针对企业的,针对个人则有田地赋税,遗产税。田地税赋不用说了,遗产税则包括土地、股份、资金等各种不动产和动产,一般税率是根据总额来算的,总额越高税率也会越高,而土地是单独列出。

还有一种税是针对企业和个人双方,那就是保险税。按照薪酬的数量由企业和个人按比例分摊,一般是薪酬的百分之十,企业交百分之八十,个人交百分之二十,这保险税包括司政官员、军人、劳工、雇工、学校教职工等等,不计入国库,直接交由计部下属的保险局监管,再由各基金会经营管理。

以上税种是归国内税务局征收,大明海关负责征收进出口税,这是占大明财政税收很重比例的税收。

夏洛特还特别提醒维亚,大明规定,任何进出口商贸必须以大明法定货币-龙凤币结算,这也意味大明不认你其他国家的任何金币银币,到了大明全部去银行按照普通的金银进行折算,这个折算主要看金银的纯度含量,然后再折算成龙凤币进行结算和纳税。

维亚不由一愣,经过商的他明白,这一规定也就意味着大明的货币是“硬通货”,只要你与大明打交道,这钱就一定有用,而相对其它货币就不行,无法按其货币价值计算,只能按照其“材质”价值计算。一般人都知道,各国的金银价值不同,而货币又可能比一般的普通金银会价值高一些,而大明依靠这一规定,一进一出,再结合调整金银的兑换值,又可以获利一笔。

夏洛特告诉维亚,在大明用的最多的是铜币,其次是银币-圆,而黄金是严禁流通。大明欢迎海外商人用黄金或金币来兑换结算,但是它只进不出,全部存储在大明皇家银行的金库里。至于大额金钱的往来,商家都喜欢用银行的汇票和支票。汇票是支付方通过自己的开户行向收款方的开户行开具的银行票据,可以见票入账。

而支票则是以银行为付款人的即期汇票,可以看作汇票的特例,签票人可以为企业组织,也可以为个人,而大明的支票一般为转账支票,即收款人不管是企业组织和个人,可以将支票上的金额转到自己的账户里,再进行使用。由于支票可以不指定收款人,因此可以流通,但是它有时间限制,所以又无法像货币一样无期限流通。据夏洛特解释,汇票和支票是大明发行纸币的一种尝试,经过数年两种票据的使用,积累了大量经验的大明皇家银行可能在短期内正式发行纸币。

维亚这下明白通事所言的大明官府的储备,大明官府囤积了大量的黄金,就相当于手里有了强劲的基础,不怕货币发生较大的波动。而且一旦大明皇家银行发行纸币,其经济能力和吸纳金银的能力又将跃上一个台阶,因为纸币就意味着大明皇家银行以大明国家信用和黄金储备为担保,向国内外发行的一种即付票据,虽然它可以立即兑付银圆铜币,但是只要有部分人不兑换,用于流通,大明皇家银行就赚了。

到了这个时候,维亚终于明白大明的强盛绝非偶然,而且它的崛起跟此前的强国也截然不同,它建立了一整套制度,这套制度在源源不断地吸收世界各地的财富,然后化为它的动力,用于国内建设和实力增强,一来保证了国民的安定富足,二来有了更强的实力去吸纳更多的财富。

在维亚思索的时候,夏洛特提醒道,要想开办公司商社,一定要找一家商业律师事务所,这是因为大明的法律极其繁多,而且非常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算是律师,不是精通某一方面他也搞不清楚细节。而且大明对违法的惩戒是非常严厉的。

例如公司经营方面,除了税收,财务也是一个重点,最好是请一位有经验的会计或者是直接找一家会计事务所帮忙打理,因为什么隐瞒会计报表罪、抽逃资本罪、经营成本核算不实罪等等,一不小心你就可能中招。

另外在经营方面也必须谨慎,大明除了用法律约束之外,也非常讲信用制度。弘文院下属一个工商业评估所,会根据每一家公司的经营状况、财务状况、纳税状况等等将登记注册的公司来进行商业信用等级评估。这个信用等级意味着你购买优先权、进出口优先等等,而弘文院另一个下属的金融信用评估所会根据你资金往来、存贷款状况给企业和个人一个金融信用等级评估,这个等级会影响你的支票、汇票开具额度、贷款额度等等。

夏洛特还告诫维亚,不要想着歪门邪道,大明司法在民法方面实行的是判例制和陪审团制,一旦你贩卖假货、弄虚作假等等,可能你的律师告诉你这种行为只是打了法律的一个擦边球,但是陪审团却极可能裁定你有罪,或者其它地方刚好审理完一个类似的案件,上一级按察司法官完全可以依照判例裁定你有罪。

听完这些介绍,维亚便心里有数了,他毫不犹豫地给夏洛特两成的股份,却只收他象征性的投资。夏洛特在大明待了这么久,应该有自己的人脉,而且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威尼斯驻大明公使。按照规定,大明国内文武官员可以购买股份公司的股份,但是不能直接参股有限责任公司,但是国外的官员和使节却没有这个规定。夏洛特可以利用这个身份帮自己解决很多问题。

夏洛特早就有此心意,对于维亚如此识趣,当然感到非常高兴,也把维亚的商社当成自己的公司,于是便四处联络,很快找来了两位有皇室和淮西集团背景的商人来参股。这两人也看中了维亚在欧洲的人脉,便不接受维亚的干股,直接全额投资,一人占了一成的股份。

在南京云翔商业律师事务所的操办下,维亚的恒安号商社在十天后便领到了营业执照,法人和大股东是威尼斯贵族、商人安东尼奥.维亚,汉语名字安东尼,主营业务是纺织品、瓷器、香料等乙、丙类商品进出口贸易,注册资本为二十万圆,其余股东为威尼斯驻大明公使夏洛特,大明富国银行董事肖常宜,大明太平第二钢铁公司董事吴为民。当天下午,几位股东便推举出三位董事,夏洛特位列其中,第二位是维亚聘请来的高级经理人,第三位是肖常宜和吴为民指定的一位经理人,然后定下与南京云翔商业律师事务所、陈黄何会计事务所的合作关系,最后维亚交由董事会去聘请总经理、财务总监,自己忙着准备三天后的觐见。

第二百四十四章 威尼斯商人(五)

第二百四十四章威尼斯商人(五)

明历九年(公元1374年)六月初一。维亚明天便要去觐见大明皇帝陛下,为了自己不怯场,丢了威尼斯贵族的脸,维亚根据正在忙着招聘公司人员的夏洛特的指点,决定今天早上来大明皇城中华门的胜利广场观看升旗仪式和大内亲军的接防仪式,先感受一下大明天朝和皇室的威势。

经过扩建,南京内城城廓已经基本成形,总共八个门,东南西北方向各一个正门,东北、东南、西北、西南方向各有一个侧门,东正门为朝阳门,西正门为宣武门,北正门为安定门,南正门为崇文门,东北侧门为左安门,东南侧门为右安门,西北侧门为右平门,西南侧门为左平门。

朝阳门和宣武门互相直接的大街取名为长安大道,直接穿过皇城正门-中华门,与胜利广场连为一体。皇城处于内城南北中轴线上,呈冒字型。东西对称,南部为前殿,北部为后宫,前殿南部的东边是社稷云台,西边是山河云台,分别是内阁和枢密院的办公场所。

皇城南边正门为中华门,有左右两个侧门,左门为天安门,右边为地安门,东门为东华门,西门为西华门,北边为光华门。

胜利广场南边东西相隔的是资政院和一处空地,听说还在建设中,具体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再往下便是按察院和都察院。而沿着长安街向东,便是计部、吏部等内阁诸部办公场所,向西便是参军总署、军政总署等枢密院军事机构。

皇城后宫的东边是庆兴宫,太子的住所,由于太子刘焕章还未进行成年礼,所以就没有住进去,还是空的,只是太子属官在那里上班办公,西边是宗庙,皇室祭祀祖先的地方。

整个皇城北边全是皇城和军政衙门,南边除了少部分办公场所就全是文武百官的住宅,而且只有从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住进内城。

东南西北外城呈田字形围绕在内城四周,只不过内城的位置在田心偏上。

早上七点钟的样子。维亚便早早来到胜利广场,这里靠着皇城中华门的位置有一座旗杆,这里已经有数千上万人围站在这里,到胜利广场看升旗已经是大明国民和外国人士到南京必看的“一个项目”。

维亚掏出刚买的大明精密机械厂出的怀表,才七点十二分,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始升国旗了。按照程序是紫金山天文台测出第二日日出的时间,大内亲军才根据这个时间来升国旗,争取做到国旗与太阳同升,但是现在这个技术水平,预测还是有误差,必须根据第二天的具体情况来决定升旗时间。

过了两分钟,整齐的步伐响了起来,四十名大内亲军的牛皮马靴踢在水泥石板地上的声音格外脆响,很快让熙熙嚷嚷的人群安静下来了,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一个红色的方阵正快步走来。最前面的军官举着一面巨大的大明国旗,后面有两名军官护卫,再后面便是扛着上了刺刀滑膛枪的四十名大内亲军士兵。

没有什么声音伴奏,只是整齐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三位军官很快便走到了旗杆的基座前,并沿着台阶走了上去。而四十名大内亲军士兵继续前进,很快便在基座四边站立好。

领头的军官将国旗系在旗杆的绳索上,左右两位军官便抓住了绳索,随时等待升旗。大家都在屏住呼吸,等待升旗的一瞬间。

过了两分钟,东方的天际吐出一丝红光,在一旁等候的军乐队立即奏响了大明国歌,领头的军官将国旗一扬,然后立定敬礼,台下的士兵们则是举枪敬礼,而左右两位军官同时拉动着绳索,巨大的国旗便冉冉升起。当太阳开始投射在众人的身上时,国旗也在众人的瞩目中越升越高。大明国民不管会不会唱,都跟着军乐队的节奏哼唱起来。

当国旗升到旗杆顶部,太阳光刚好投射到旗面上,给它披上了一层金光。看到这个情景,围观的众人不由发出一阵欢呼声。

等了一会,众人便向中华门围去,准备观看大内亲军接防。接防时间都是在八点钟,而中华门分为内防和外防,以门外一条不宽的锦河和三座小孔桥为界。当初升起队伍就是从中间的大孔桥走出来的。

外防是着红色军装和黑色帽子、装备滑膛枪的大内亲军,内防则是身穿唐宋宫廷护卫甲士整套铠甲的侍卫。先是外防换防,在一队随行军乐队的笛声和鼓声中,一队大内亲军走了出来,在乐声的伴奏下走过大孔桥,然后队伍散开,士兵走到站岗的士兵面前,立定,举枪互相敬礼。转身,再举枪互相敬礼,然后离岗士兵们将枪扛肩,在乐声的伴奏下走到一起,自然而然地站成了一列队,穿过大孔桥离开这里。

过了五分钟,便是内防换防,内防换防完全是另外一个风格,首先是六位头戴兜鍪,身穿宋代金装连锁甲,两袖缀有披膊,下配有护腿的侍卫,手持长枪,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六十位头戴忠武乌纱冠,身穿红色飞鱼服,此服袖宽肩直,下摆似褶裙,红色为底,上绣黑色卷云花纹,正前方有一块黄色补子,正是头如龙,鱼身一角的飞鱼;腰挂绣春刀。此刀以唐代兵器为原型,与日本武士刀相似,但是刀脊为直,脚蹬黑纱官靴。

而一队乐队在旁击鼓鸣乐,正是唐宋军中得胜之曲。

内防换防也是一丝不苟,分别走到各自位置,互相抱拳行礼,转身站定,再互相行礼,然后回撤组队,整个过程中同样是乐曲伴奏。同样一气呵成,行如流水,不仅展示着皇家的威严,更将唐宋古风和大明新气象相结合,让人看得如痴如醉,尤其是如维亚这样的老外,更是连连赞叹不已。

收拾了心情,第二天待换防后维亚便来到社稷云台西边的通政司,递交了上次通政司发给的回执和自己的身份证明文件,然后由通政司的一位官员领到地安门。维亚已经搞清楚了,中华门是不会轻易开启,除非是皇帝陛下出行,或者是发布诏书时可奉诏而出,一般文武百官和百姓使节进入前殿都是走天安门和地安门,从三品和将军衔以上以及格物院、宏文院、国史馆三院院士者可走天安门,其余都只能走地安门。

来到地安门,维亚发现这些侍卫理都不理自己,只是站在岗位上一动不动地站岗,想来他们的任务就是站岗,盘查等工作自有其他人处理。果然,带来地安门前,一位身穿上尉军服的军官走了出来,接过通政司官员的文件,便领着维亚往门里走去。

这样就可以面见大明皇帝陛下了,这也太简单和草率了吧?维亚刚想着,侍卫军官将其领到一间房间,里面站着几位军官,还竖着一道由两块黑色金属板夹成的通道。维亚被要求从通道走过去,他细细看了一下,应该是磁铁之类的东西。

走出来后,几位军官轮流给维亚搜身,从头到脚检查地十分仔细,而且这几位军官是一个接着一个重复刚才的动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搜查完毕,刚才那位侍卫军官递给维亚一块铜牌子,要求他挂在腰上或者是脖子上等醒目的位置上,并且严肃地说。可要保管好这个牌子,千万不要掉了,否则到了里面侍卫军官和大内亲军的士兵看到没有这块牌子,会立即用枪瞄准他,如果维亚做出什么惊诧动作,侍卫将士可以视作危险动作,对其开枪。

维亚一听,冷汗都冒出来,连忙将铜牌挂在脖子上,然后看了又看,摆了又摆,生怕别人看不到。不过他也注意到,这位侍卫军官的腰间也系了这么一块牌子,只是上面的花纹和字不一样。

检查完毕,一位叫傅雍的校级侍卫军官走了出来,领着维亚从前殿正中的大明殿和中和殿旁边走过去。维亚打听过,前面的大明殿是举行盛大典礼,如皇帝登极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准备祭天祭祖的地方,此外每年万寿节、元旦、冬至三大节,皇帝在此接受文武官员的朝贺,并向王公大臣赐宴。

而后面的保和殿是举行御前全体会议,也可以说是大明最高决策之地,名字听说取自中国一部古书-《礼记.中庸》中的一段话:中也者,天下之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道也。反正维亚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维亚抬头看了一下,发现大明殿殿前有宽阔的平台,听说那被称为丹陛,也俗称月台,殿下为高八九米的三层汉白玉石雕基座,周围环以栏杆。栏杆下安有排水用的石雕龙头,听说每逢雨季,可呈现千龙吐水的奇观。这大明殿听说是典型的重檐庑殿顶,屋脊两端安有高三米半、重约四吨的大吻,岔脊上装饰有十种小兽,都是中国传说的神兽,分别叫什么鸱吻(音吃吻,龙的九子

之一)、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而且听说只有大明殿才能装饰十种小兽,而中和殿只能是七个,社稷云台和山河云台都只是五个。

大明殿是皇城最大的建筑物,白汉玉石的基座,朱红色的殿体加上金黄色的殿顶和装饰,显得金碧辉煌,气势宏伟。

中和殿要小许多,它呈正方形,面阔、进深各为三间,四面出廊,屋顶为单檐四角攒尖,屋面覆黄色琉璃瓦,中为铜胎鎏金宝顶。殿四面开门,正面三交六椀槅扇门十二扇,东、北、西三面槅扇门各四扇,门前石阶东西各一出,南北各三出,中间为浮雕云龙纹御路,踏跺、垂带浅刻卷草纹。

中和殿两翼各有建筑,东边是文华殿、文渊阁,西边是武英殿、武节阁。文华殿是举行全体学士会议的地方,文渊阁则是皇帝与大学士们商议重要国事的地方,也是非常时期,大学士入朝值班的地方;武英殿是举行全体军事会议的地方,武节阁是皇帝与枢密院大佬商议重要军事的地方,也是非常时期,枢密院众重臣入朝值班的地方。

此外东翼还有端敬殿、端本阁,前者是皇子公主们学习读书的地方,后者是皇家图书馆,西翼有上驷院和武备院,前者是皇子公主习武骑马的地方,后者是皇家兵器收藏馆。

在中和殿后面便是保和殿,是接见外国使节的地方,当初夏洛特等欧洲使节来明时还没有修好,所以没有享受到这种待遇,不过维亚也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他只能去保和殿旁边的奉天阁、谨身殿,奉天阁是接见外国友人的,故以奉天显示大明奉天承运之势,谨身殿是接见大明百姓的,故以谨身自省,优抚万民之名。维亚早就打听到了,大明皇帝陛下是在奉天阁接见自己。

到了奉天阁,这是一座不大的阁楼,但是修得非常精致,门口和阁外站着数十位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侍卫。由于火枪是“凶器”,臣下不能携带其在皇帝陛下面前出现,所以装备滑膛枪的大内亲军都在皇城的外围,近身的都是这些装备冷兵器的侍卫。

门口的侍卫武官是侍卫长刘存玄,他细细检查过维亚的腰牌和身份证明文件,然后进去禀报了一声,出来对傅雍道:“傅校官,你可以带安东尼先生进去了。”

傅雍领着维亚走进去,一进门便看到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男子坐在正中间,他头戴乌纱冠帽,身穿一身赭黄色衮龙常服,身后坐着三个十几岁的少年,都穿着朱红色的常服。

维亚一眼就看出那是大明皇帝陛下刘浩然,因为他这些天在很多地方都能看到这位皇帝陛下的画像,就是进地安门时,在中华门上方还挂着他的一幅巨大画像,只不过这幅画像整体用玻璃框装着。

“启禀陛下,臣傅雍将威尼斯商人安东尼先生请到。”傅雍行了个军礼说道。

“威尼斯人安东尼拜见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陛下。”维亚赶紧单膝跪下,向刘浩然行礼。

“起来坐!”,维亚听到一个很洪亮的声音,紧接着旁边的通事说了一句拉丁语,他不由抬起头,看到刘浩然微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于是维亚便起身坐到上面,而傅雍却站在他的身边,左手紧紧地握住腰间绣春刀的刀身。

根据规定,接见外臣和百姓时,哪位侍卫武官带进来的,就必须站在此人身边,时刻监视着此人是不是有不轨之举。

“你的全名叫什么?”刘浩然问道。

听完通事的翻译,维亚连忙答道:“回禀尊贵的皇帝陛下,我的全名叫安东尼奥.维亚。”

“非常感谢你为大明带了西方的文明和知识,尽管我们也拥有悠久的历史和文明,但是我们不能坐井观天,你的善举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户。”

刘浩然开门见山道,他会接见维亚,除了潘延年和陈孝林的两封推荐信,更重要的是维亚带来的书籍。

“人类的知识和文明,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它都应该属于全世界的。”维亚不愧是贵族出身,回答地非常漂亮。

刘浩然笑了笑,便指着身后的三个少年说道:“他们是我的儿子,老大刘焕诚,老2刘焕章,老三刘焕瑥,我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看看欧洲贵族的风采。”

通事在翻译的时候,特别提醒了一句,刘焕章不仅是皇子,他也是大明帝国未来的继承人。

维亚连忙站起身来,向三位皇子致敬道:“请允许我向尊贵的大明储君殿下和两位皇子殿下致以最真挚的敬意。”

待三位皇子点头回礼,刘浩然挥挥手,让维亚继续坐下。

接着刘浩然便问起维亚有关欧洲的人情风俗,他真的还不知道这个时候欧洲是怎么一回事情,非常之感兴趣。

维亚为了振兴家族,曾经在欧洲四处经商,算是见多识广,于是便一一讲述他到过的巴黎、伦敦、汉莎、亚琛、巴塞罗那、罗马、那不勒斯、拜占庭等地方的情况。在他的口里,这些欧洲大城市根本无法与南京城比,那些城市总是散发着一种让人作呕的气味,而且在维亚的嘴里,教廷和教会简直成了锁在欧洲人脖子上的一把枷锁,看来他此前被教会收税和折腾得够呛。

当他提及罗马、拜占庭那些古罗马和古希腊留下的艺术精品时,刘焕诚不由大感兴趣,忍不住插话问了几句。

当维亚提及奥斯曼与拜占庭、法兰西和英格兰那无休止的战争,刘焕瑥不由插了几句,问及四个国家的军队特点和强弱,只有太子刘焕章一直不发一言。

双方越谈越融洽,维亚不由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我从上海到南京,一路所见,发现大明百姓非常富足安宁,我能冒昧地问一句,皇帝陛下当初是怎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又是怎么样做到的?”

“去年我们国家进行了一场大讨论,是关于我们这片土地上的历史反思。安东尼先生,你或许不了解我们的历史,上千年来,我们总是在分分合合中改朝换代,而每一次分分合合都会带来无穷无尽地痛苦,因此我们在经历了一次惨痛分合后,开始对历史进行反思,试图找到这种循环的原因,从而永远避免这种循环。”刘浩然的声音低沉而平和,维亚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不过通事就要费了一番力气,解释其中很多的东西。

“我大明上下经过数月的激烈讨论,最后发现土地兼并,贫富严重分化,从而使得矛盾激化,加上天灾人祸,所以就不可避免发生改朝换代和分分合合。因此我们必须抑制土地兼并,尽可能地进行财富公平分配。”

“进而我们推论出,‘耕者有其田,勤者有其业,劳者有其得,居者有其所,病者有其医,少者有其学,学者有其为’是一个国家最起码的保证,如果百姓们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甚至被迫走上偷窃盗取的道路,那么首先要负责的应该是国家和这个国家的执政者。”

“因此我们必须对国策进行调整,首先保证大明每一个百姓耕者有其田,勤者有其业,居者有其所,病者有其医,少者有其学。”

维亚点点头回答道:“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我明白了,能够让百姓富足安定,也是让一个王朝永远维持下去的关键。”

刘浩然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但是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的东西,或者是我们努力想做的地步,其实在很多地方,我们还只能做到耕者有其田,勤者有其业,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政治制度。”

“皇帝陛下,你的意思是?”

“权钱交易,以权谋私,渎职失职,贪污贿赂,等等违法的行为经常发生,制度再好,也必须由人去执行。”

“我明白了,皇帝陛下,但是我看到大明的吏治非常有效和廉政,请问陛下你是如何做到的。”

“最好的政治是难以实现的,而防止最坏的政治是可能的,这是古希腊先哲柏拉图说的,从这一点上说,我们可以知道,没有什么制度可以完全制止这些违法行为,但是我们必须制定一套制度可以最大可能地发现这些违法行为,加以严厉的惩戒,从而达到最大程度地阻止违法行为的发生。而其中最重要的是让大部分人能够掌握知识,有自己的思想,意识到自己的权力和义务。”

“皇帝陛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古希腊哲学家也提到过这个问题,他们觉得跟一群愚昧无知的人讲民主和法治是不可取的。”

“是的,愚昧无知,这个含义很深啊,没有一点文化知识的可以叫愚昧无知,有知识却无思想的也叫愚昧无知。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愚昧无知,只是有些人希望大部分人愚昧无知,一旦有自己思想的就不惜严厉打击,甚至杀戮,所以大部分人也就甘于愚昧无知了。”

维亚对刘浩然的话有些不解,但是却不敢多问,而是转言恭维道:“不管如何,大明百姓生活对于之外的人来说就像是梦里的生活一样。”

“梦里的生活?”刘浩然不由哑然,维亚的确只看到了表面,却没有看到实在,为了推行这种治政理念,大明耗费了多少钱不说,激起的矛盾更是重重而来,而且这种治政理念的推行在现实中遇到了不少困难,所以刘浩然说维亚了解的情况是他想做到的地步,而实际上大明还远远没有做到,不过刘浩然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似是似非地答道:“人如果没有梦想,他就是行尸走肉,如果不为梦想而奋斗,那他就只能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了。”

谈了大约两个小时,刘存玄两次进来提醒时间到了,看到天色不早了,刘浩然便提出结束这次觐见,并在最后承诺,可以从大明对欧洲船队中“挤出”一艘船来,搭载维亚的货物,但是人还得走陆路。这是因为在刘浩然看来,三十多万圆买那些书,的确是太廉价了,他这是在对维亚的功绩做出另外一番补偿。

维亚大喜过望,认为这是这次觐见最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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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终于结束了,很多书友说这种政治制度和社会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都无法实现,我在这一章也提到,这是猪脚想要建立的一个制度,至于能实现到何种程度,猪脚也没有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懈的努力,老曾能做的就是继续码字,书友们能做的就是继续投票。。。呵呵。

第二百四十五章 新式步枪、新式火炮和新技术(一)

第二百四十五章

新式步枪、新式火炮和新技术(一)

接见完维亚,刘浩然没有立即离开奉天阁。而是转身问三个儿子道:“你们有何收获?”

刘焕诚连忙恭谨地答道:“回禀父皇,想不到世界如此之大,而这天下不仅我大明有灿烂的文明,如果有机会,儿臣真希望能去看看那些泰西的艺术文明。”

刘焕章皱了皱眉头道:“回禀父皇,太傅等老师教导儿臣无论与民与国,都当以诚为之,只是儿臣觉得,待信诚之人可以诚待之,而惟利之人当以利驱之,父皇恩赐安东尼厚利,当是如此。”

刘浩然不由微微点头,刘焕章能讲出这番道理来,已经进步不少了,至少他不再强调天理为善,人欲为恶,任何逐利行为都是人性之恶,人欲横流的表现,而是可以区别对待诚善之人和谋利之人,也开始意识到谋利之人并不是万恶之人。

刘焕瑥接着说道:“回禀父皇,儿臣听了维亚言及法兰西与英格兰。拜占庭与奥斯曼之间的战争,深刻认识父皇曾在南京陆军军官学堂所言,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经济是战争的基础。”

刘浩然点点头,看来刘焕瑥已经从法国与英国因为两国君主为了领土等政治斗争爆发战争,从奥斯曼拥有了农业和商业基础把困守一地的拜占庭打得狼狈不堪看出一些门道了。

“不错,你们今日都有所收获,没有白来,嗯,你们回去休息一下,下午继续上课吧。”

“是的父皇。”

中午,刘浩然赶到了童子营,现在的童子营已经今非昔比了,由于大明国内安定,已经没有多少孤儿了,于是刘浩然便收养了大批蒙古人、色目人、南方少数民族孤儿,甚至还有少部分西北回回的孤儿,这些孤儿一般都只有五六岁,经过细心挑选,身体健康,非常聪明,人数大约在五百人左右,接受与此前童子营同样的教育,而刘浩然也同样对童子营非常重视,时常抽出时间来与童子营的童子们共同生活和学习。

而受童子营的启发,刘浩然还创建了大明童子军。大明童子军分为小老虎童子军(即幼童军,6到12岁)。小鹰童子军(即12岁到16岁童子军),海燕童子军(即海上童子军),青鸾童子军(即女童子军)。

刘浩然为大明童子军制定了诺言,即每一位少年儿童在加入童子军时必须宣读的诺言:“凭我的荣誉,我承诺我会尽力为真理和国家尽本分;随时随地帮助他人;遵守童军规律。”

而刘浩然为大明童子军制定的规则有九条:童子军的荣誉是至高无上的;童子军是忠诚的,无论是对君主、国家、其上级和下属皆是如此;童子军的责任是造福和帮助别人;童子军是所有人的朋友,并且是其他童子军的兄弟姐妹;童子军是有礼貌的;童子军尊重知识,追求真理;童子军必须服从命令;童子军在言语、行为和思想上是纯洁的。

按照刘浩然的规定,大明童子军以六到九人为一小队,设正副小队长,两到三小队为一个中队,设正副中队长,两到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设正副大队长,两个以上大队可设一个童子军军团,设正副团长,配置辅导员若干名以及传令,文书。

童子军教育的课程分三极,即初级、中级、高级,另外还有各种专科。初级课程有十余项内容:如升国旗、礼节、徽章、操法等。中级课程有十四项内容:如生火、露营、缝补、救护、侦察等。高级课程有十五项内容:如测量、制图、架桥、星象、游泳等。专科内容较多,约七八十项。大都是日常生活中实际应用的项目,如丛林探险、医学救护知识、操艇、航海、水上救生等。

童子军讲得是一视同仁,就连正副队长之类的官职也只有服务和引领的责任和义务,所以童子军没有表示级别的标识,只是你完成一项课程,发给你一枚相应的勋章,而满多少勋章,便可获得相应的称号。

刘浩然还为大明童子军设计出服装、帽子和标识,反正跟他穿越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

大明童子军机构为大明童子军总会,各省童子军分会,各府童子军支会,各县童子军团,按照规定,文武官员不得在童子军任职,只有那些退伍军人、教师、工商业者等有责任感的社会热心人士才可任职童子军,由于童子军讲究自己管理自己,所以成年人的职责是辅导、引导和筹款。童子军一经推出,便在大明各地开始普及,凡是参加国民基础教育的少年儿童,以加入童子军为荣,短短四年时间,大明童子军成员便有数十万之多。

刘浩然在童子营与大家一起吃中饭,然后一起玩耍休息,一直到下午…,才在刘存玄和傅雍的提醒下赶往南京兵器研究所。

刘浩然赶到这里的原因是南京兵器研究所和化工研究所研制出雷汞和火帽来了,并在此基础上研制出一系列新式武器,需要他去做“金手指”指导。

玩过火药的刘浩然当然知道雷汞是什么东西,雷汞又叫雷酸汞,不过其制作过程是大明技师们于明历四年摸索出来的。具体如下:溶解汞到硝酸中,制出粗雷汞,再过滤和洗涤出白色有光泽的针状结晶,即为精雷汞。但是雷汞非常敏感,在干燥时,任何轻微的震动、撞击、摩擦、加热或升温都有可能爆炸,而且不仅本身有毒,爆炸后还能散发出有毒气体,化工研究所没为此少吃苦头,后来慢慢摸索出来,加入脂肪、油类和石蜡加以钝化,这才保证了安全性和实用性。

有了钝化的雷汞,正在为前装滑膛枪防潮、防水能力不佳犯愁的兵器研究所一下子找到了突破点。滑膛枪最大的麻烦是一旦下雨天引药无法使用,这枪也就算废了。兵器研究所将雷汞粘在一个小圆铜帽里面,轻轻刮碰没有问题,用击铁一击立即爆炸。

兵器研究所立即对靖康乙式滑膛枪进行改进,取消了引药池,改为一个小圆孔直通枪膛,而火帽刚好可以扣在这圆孔口上,在将击铁改形,变为可以击打铜帽背部,一扣扳机,马上打响。

经过测试。火帽枪不仅可以在下雨天装填(弹药有防水的油纸包裹,所以只要不是大雨都好说),而且点火概率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从此前燧发的百分之七十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不要小看这百分之二十,一万人意味着多了两千枝火枪可以投入射击。

同时,大明手榴弹由点火手榴弹变成了真正的手榴弹,在木柄里面安装雷汞和摩擦装置,一拉绳索,便可点燃内置的引线,点燃弹体里的炸药。

而富有创新和想象的大明兵器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并不仅限与此。他们从佛郎机炮得到启发,研制出后装针击枪和后装火炮。

后装针击枪最关键的是针击式纸壳弹药,它是在大明此前的纸筒定式弹药基础上改进的,只不过纸筒改为纸弹壳,后面加了一个火帽。研究员们重新设计了一种枪,不仅可以从尾部装填纸壳弹药,关键是枪尾部有一根长撞针,一扣扳机,长撞针便直接刺在纸壳尾部的火帽上,火帽的雷汞被激活爆炸,引燃推进药,将铅弹打出去。经过近一年的不断改进,终于于明历六年研制出可以实用的后装针击式滑膛枪。

不过针击式纸壳弹药有个毛病,那就是纸壳子弹没有可靠的密闭,影响射击精度,并使枪机结构复杂化了。兵器研究所的研究员尝试制成全铜壳的子弹,但是又出现一个问题,在密封的状态,氧气太少,雷汞爆炸的威力受到极大的限制,甚至无法点燃推进药。

对枪械和火药进行过研究的刘浩然隐约知道,正规的底火除了雷汞之外似乎还需要其它助燃剂(硫化二锑和氯酸钾,硫化二锑可以迅速燃烧,帮助雷汞迅速点燃推进药,而氯酸钾在燃烧的同时可以分解出大量氧气,让雷汞和硫化二锑迅速燃烧提高条件),可是在这种情况,你让刘浩然上哪去找这两项助燃剂,他再是穿越众,对复杂的化学却是一窍不通。而且就算是他是化学高才生,知道这两项助燃剂是什么,可也找不到合适的设备、催化物生产这些东西,毕竟这些东西不像硫酸和硝酸,可以从矿石中蒸馏分解出来,这些东西可都是一环套着一环,必须通过相应的化学反应才能生成,刘浩然可以说是无计可施。

刘浩然和兵器研究所、化工研究所的研究员只好现有的化学材料上打主意。幸好刘浩然在数年前就已经将自己还记得的高中和大学化学知识全部贡献出来,为大明化工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几经研究,终于从氧化铜、光卤石等物质中提纯出相应的助燃剂,使得雷汞的点燃能够到一定从程度。

其次就是在火棉的基础上发展硝化纤维,即黄色无烟火药。硝化纤维虽然经过乙醇等钝化,但是火爆程度依然不是黑色火药所能比的,大明化工研究所发明研制的简易版底火足以点燃它,而且硝化纤维爆炸力远胜黑色火药,又没有什么烟,真是杀人越货的好装备。

在此基础上,兵器研究所终于研究出铜壳子弹,这种子弹经过不断地测试,最后定型为8.00mmX60mm,即适合口径为8.00mm的步枪,弹壳长60mm的子弹,其实际弹头直径为8.20mm,底火为丁式底火(即巴克瑟式底火),特点是容易重装子弹。

接着兵器研究所在铜壳子弹上进行新式枪的研制。首先是改滑膛枪为线膛枪。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大明的机械加工技术已经得到了极大提高,给枪膛拉膛线不是什么高难度工艺,以前不提高线膛枪产量是因为一般的前装线膛枪装填弹药太让人痛苦了,狙击手最恨的就是自己身上总是带着一个锤子……。

现在可有后装了,这个问题便不存在了,可以充分发挥线膛枪弹道稳定,射击精度高,射程远的优势。

其次是对枪栓部分进行改进和创新,当然了,刘浩然又一次无耻地开了金手指。做为一个枪械好爱者,曾经立志要自力更生做一把枪出来的刘浩然,毛瑟98K这么经典的枪不会不清楚。

可是有个问题,毛瑟98K步枪的确是非常可靠和高精准,按照大明现在的机械加工水平,勉强能够做出一两把山寨版的来,可是刘浩然要求的是大批量的武器,不是收藏品。刘浩然只好根据大明现有成熟的机加工工艺,对毛瑟98K的特点进行取舍,首先确定整体为旋转后拉枪机,尽量做到简单坚固而又可靠,弯曲拉柄保留,保证精确度的两个闭锁齿保留,提高可靠性的枪机后部保险凸笋保留,但是可以交错排列子弹的弹仓必须去掉,因为这玩意连同相应的连动装置太复杂了,无法形成大规模生产能力,可以做为将来技术进步后的技术储备。

但是毛瑟98K非常可靠和有特点的退壳装置必须保留,否则要让步兵们用工具去取弹壳,刘浩然会疯掉的,于是他与研究员们将子弹离开弹仓后,能够立即抓住弹壳底缘,牢牢控制住枪弹,直到弹壳抛出为止的长而不旋转的抽壳钩改为子弹一推进弹槽就勾住弹壳底缘,同样保证的安全性和可靠性。

同98K一样,新式枪也采用撞针击发射击。

撞针在枪机转至打开状态时处于待发状态,使枪机能够更加平稳地运作。撞针的后部从枪机中突出,使得枪机动作能够被察觉。当位于机匣左侧的枪栓卡榫打开后,旋转并拉动枪栓就能够很简单地将整个枪机部分从机匣中取出,便于维护和修理。新式步枪与98K一样,保险装置位于枪栓后部,有三种不同的状态:处于左侧时(从后方看,下同)撞针阻铁被锁住,同时枪栓也被锁上,此时它不能转动或者打开;处于中间时撞针阻铁依然处于锁定状态,但枪栓被解锁能够活动,从而装填或者除去弹药;处于右侧时,步枪就已经处于待发状态了。这样的保险设计很便于右手的大拇指操作。

即保险从左至右分别为阻铁与枪栓均锁定、阻铁锁定而枪栓解锁、待发。

新式步枪与98K一样,有一个与枪身整体化的木制枪托,同样的胡桃木的材质,同样的经典外型,而背带扣环则采用了98式,前后两个,长度、空枪重量、枪管长度与98式差不多,分别为1250mm,4.5公斤,740mm。可以这么说,新式步枪的外形像毛瑟98式,却和毛瑟71式一样是单发步枪,有效射程为六百米。

刘浩然今天来就是来验收这种新式步枪的,这种步枪的研发对于大明轻武器来说是一次飞跃,所以大家都非常关心。在此前三个月,五把新式步枪已经经过高温、低温和连续一千发子弹射击等测试,今天来就是看看这五把新式步枪在经过三个月折磨后是否还能保持可靠性和精确性。

五位士兵在不停地射击,一口气打出了一百发子弹,然后研究员围上去进行数据测量,最后发现这五把枪完全符合实战需要,这意味着新式步枪可以通过验收。

刘浩然端着新式步枪连打了几发子弹,虽然没有亲身体现过毛瑟98K的经验做对比,但是根据他的直觉很快就发现许多毛病,例如后座力较大,比当年大学军训时打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大得多,8.0mm口径子弹威力倒是有了,可惜精度有些差强人意,而且拉枪栓、上弹、推枪栓、射击一整套动作感觉不是很流畅,与传说中的毛瑟98K那种手感完全不同,毕竟大明制作出来的是山寨版,在材质、机加工工艺和精度上与正版的还是有很大差距。

这种新式步枪有四条右旋膛线,根据是刘浩然给出的一个公式:膛线等于口径除以二再取偶数,枪管口径是膛线阳线到阳线之间的距离,为了保证气密性,枪管口径必须是子弹直径的1.01~1.03倍。

刘浩然给这种新式步枪命名为零九式,这是世界上第一支后装线膛步枪,是第一支使用无烟火药铜壳子弹的步枪,是第一支……。尽管有众多个第一,但是刘浩然知道,零九式步枪的生产能力将在短时间里无法满足大明陆军的需要,由于材料、机加工、化工材料等原因至少在二十年至三十年内,大明陆军还无法大量装备这种步枪。

别的不说,就拿子弹来说吧,由于子弹生产有对精度和一致性要求极高的特点,零件的尺寸基本上是靠模具来保证的,而且批量很大,一旦出现偏差就会造成大量废品,因此对模具的制造和安装都有很高的要求。而且子弹还需要多道装配,尤其是底火和硝化纤维的装配,这种装配不像一般的装配,错了大不了报废就是,这种装配错了可能会引起爆炸,所以效率无法提高,看来只能先尝试着给大内亲军装配。

而兵器研究所也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为大明陆军研制了一种新式标配步枪,靖康戊式步枪。这种步枪依然是前装步枪,不同的是使用火帽击发和线膛枪管。

*************以下一大段话不算钱*****************

开始盘点大明的军事工业制造和科技研发水平了,只有把家底盘清楚了,我们才放心地让猪脚去打仗,打大仗,打恶仗。。。

老曾提出这些新式武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章节中应该提到,新式武器分为成熟型和创新型。成熟型是在当时大明工业和科学技术基础上可以实现的,创新型是主角开金手指或者大明“天才们”的创新,是一种飞跃,更是一种尝试。老曾已经说明,这些创新都是现实历史上武器每一次革新的“山寨版”,而且这些革新基本上都是十九世纪的革新(老曾认为,十九世纪和之前的工业技术都是一种经验和技术的积累,也就是发明前导型,只有到了二十世纪,开始电气化,并且科学理论大爆炸,工业技术才进行了一次质的飞跃)。当时的大明只能尝试性地制作出来,却无法大规模生产,所以书友们就不要“声讨”老曾异想天开了。

另外,相关数据资料都是老曾在网上找到的,没有亲自实践过,如有错误,请抱歉。。。。

最后提一句,这一周又是裸奔,诸位书友能不能用票票给老曾的“裸体”加点东西,“遮遮羞”。。。。

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式步枪、新式火炮和新技术(二)

第二百四十六章新式步枪、新式火炮和新技术(二)

由于大明兵器研究所数年前就发明了尾部凹槽式长锥形子弹(程式铅弹)。经过数年的使用,兵器研究所对其在线膛枪上的使用也获取了大量经验,从而研制了更精准更可靠的新式子弹。

而且兵器研究所在无意中发现,如果将这种子弹制作的口径比枪管小,则很容易从前部装进去,由于其尾部比前部软,在推进药炸开时,较软的尾部凹槽被涨开,与膛线咬合,从而被带动旋转,当子弹出枪管,由于凹槽尾部依然还在弹体上被带了出去,因此使得膛线槽沟能够保持干净。经过测试,依然使用黑色火药的靖康戊型步枪最大射程超过九百米,有效射程为三百米,而且精度得到了数倍提高,关键是这种新式步枪是在原来的靖康乙式前装滑膛枪的基础上改进的,在生产工艺上不需要做太多的改进,而大明兵工厂经过十余年的生产,对靖康乙式步枪的生产工艺已经非常成熟了。

最后确定的靖康戊式步枪数据如下:由于有了线膛,不再需要靠较长的滑膛来保持子弹飞行稳定。另外为了能够迅速装填子弹,靖康戊式步枪枪管缩短为95cm,全枪长130cm,口径为19mm,枪管里有四条螺旋形膛线,枪身上还安装了从零九式步枪中吸取的调整距离和瞄准的标尺。

靖康戊式步枪采用的是改进型17.5mm直径一体化程式铅弹,程式铅弹、推进药全部装在一个油纸筒里,可以不必撕破纸筒灌推进药,而是直接将整个油纸筒弹药全部装进去。这是因为靖康戊式步枪的枪腹里多了了一个简单又实用的装置,当火帽装上,士兵将击铁全部扳开准备击发时,枪体里一个与击铁联动的小铡刀产生动作,直接将油纸筒尾部切破,使得推进药洒出,火帽一被击打,火焰溅在洒开的推进药上便会立即点燃,提高了可靠性。如此一来,靖康戊式步枪的射速可以维持在每分钟四到五发。

经过靖康乙式滑膛枪与靖康戊式线膛枪实弹测试,在一百五十米距离里射击同一目标,靖康戊式步枪的准确度是靖康乙式的两倍,在二百五十米,则是五倍,在三百五十米则是十倍。而超过三百五十米,靖康乙式滑膛枪几乎完全失效,而靖康戊式线膛枪在五百五十米距离里还可以像滑膛枪那样进行瞄准队列射击,在九百米的距离里,靖康戊式线膛枪的铅弹还可以穿透十厘米(大约四英寸)厚的轻质松木板。

刘浩然确定零九式和靖康戊式两种标配步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零九式步枪代表着当今世界最高水平,就算拥有如此先进水平的大明光是改进和完善起码得花好几十年时间。在前装线膛枪和零九式铜壳子弹枪之间。大明兵器研究所也发明了好几种各式各样的枪,如后装燧发枪,后装针击纸筒弹枪等等,这些枪的确比靖康戊式枪先进,有不少优点,如射程更远,射速更快,可以提高到每分钟六到八发,可以摆脱前装枪必须站立装填的困局,可以进行蹲式、卧式装填。

关键是这些枪支加工工艺相对非常复杂,几乎和零九式相差不远,而且后装燧发枪和后装针击纸筒弹枪有个很头疼的问题,那就是漏气严重,气密性不及零九式,甚至不及前装枪。后装枪只有采用了铜壳子弹才能彻底解决这一问题。有这个工夫,还不如直接跃进到零九式,直接去改进和完善零九式。如此相比,后装燧发枪和后装针击纸筒弹枪制造工艺没有前装线膛枪成熟,效果又没有零九式好,地位非常尴尬,而制造工艺成熟是大规模生产最关键的条件。几经考虑。刘浩然与枢密院、兵器研究所商讨后最后确定靖康戊式步枪为大明标配步枪,零九式步枪为大明重点发展步枪。

至于其它枪支,如左轮枪,采用下落闭锁和后击锤式枪机的潘式步枪,兵器研究所还会继续研究,准备装备用于骑兵和推向民用。值得一提的是潘式步枪,它是兵器研究所研究员潘会辰的天才发明,工作原理为拉下扳机护圈,带动弹膛后方的闭锁闩落下,弹膛露出,装入子弹;拉上扳机护圈,闭锁闩回位,封闭弹膛。如果使用纸质弹筒,则同时闭锁闩上的铡刀把弹壳的底部切开,将发射药暴露在外,靖康戊式步枪就是吸取了这一长处。但是它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使用纸质或亚麻布弹筒,依然受到漏气的困扰,只有改用铜壳子弹才能彻底解决这一问题。而一旦使用铜壳子弹,陆军部却希望采用零九式,因为它够可靠,够稳定,够精确,而且只要制造工艺成熟,加上弹匣便可以成为连发枪。

步枪确定好了,接下来是火炮的问题,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大明制炮技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明历八年。大明机械研究所和兵器研究所共同研制出一种新制炮技术,气锤法。

首先铸造大型铁坯,初步定型出炮管和外形,再由中等精度大型车床初步切割出外形,用钻床和镗床对炮管进行初加工。将初加工好的炮管垂直固定在专用钳台上,以定滑轮、动滑轮组、齿轮组加导轨定向的冲锤制作水力或畜力气锤,冲锤为为圆锥头钢棒,其直径略大于炮管内径,在炮管里上下来回撞击,迫使炮管自紧,这是由于铁质炮管受到钢锤挤压,使其内侧炮管材料永久性变形导致内径增大,外侧炮管材料形成向内的应力,从而增加炮管的抗压能力,效果相当于炮管厚度增加50%,同时具有消除炮管内部细缝延长炮管寿命,增加炮管光滑度减少形变的效果。整个过程同车床和钻床一样,需要多根冲锤,锤头直径变化幅度以不引起炮管外径变化为限,经过通过多次试验已经得出一整套实际数据。

大明兵器研究所利用气锤法制作出三门口径为七十五毫米的新式后装炮,炮管长900毫米,前端外径150毫米,后端外径225毫米。身管后端炮室长120毫米,直径85毫米,坡膛长5毫米,加炮箍,炮管里有三十六条螺旋膛线。

该炮采用横楔式炮闩,即炮室加一个无顶盖的扁方盒,后面有与炮管同轴的直径85毫米圆孔用于装填炮弹;方盒内装一块边长95毫米的正方形带横柄铁块,中央有前后待机的带弹簧撞针装置,一侧有炮管同轴的半圆形缺口,可以通过长柄左右移动铁块露出和遮蔽尾部炮口,方盒厚度恰好使铁块既能自由左右移动。又不漏出空隙,这其中的关键在于炮尾的强度必须能够承受炮管内的压力而不至于破裂,也就是要有足够的厚度;同时精度和光度有一定要求,需达到毫米级,正好在大明机加工的范围之类。

该炮发射黄铜弹壳定装炮弹,弹壳直径为85毫米,弹头直径为75毫米,弹壳厚5毫米,弹壳长100毫米,全长150毫米,丁氏底火,硝化纤维推进药,弹头里装填硝化纤维炸药,分为后孔点火和前撞针底火式两种。全重17斤,弹头重10斤。

搬动铁柄移动横柄铁块,露出炮室炮口,将定装炮弹装入炮室,弹头伸入炮管内部,再搬动长铁柄,遮蔽炮室炮口,同时将炮闩内部的撞针向后拉待机,准备好后拉动炮闩的扳机,撞针沿着导轨撞向炮弹底火,击发推进药,有弹性的黄铜弹壳在一瞬间膨胀,贴住了炮室内壁,形成密封,使得膨胀气体将炮弹打出去。

发射完毕,搬动铁柄移动横柄铁块,露出炮室炮口,用勾子勾住弹壳的尾部凹槽,将贴在炮室内壁的弹壳拉出来,再重新装填弹药。

整门炮除了炮管和炮室外,还有可调整炮管角度的炮架、车轮、防盾、抵消后座力的后架和便于驮马牵引的牵引架,上面还配置有从零九式步枪吸取的游标式高低机,表示距离为三百米至三千米。该炮全重四百斤,爆发射速十发/每分钟。持续射速两发/分,最大射程四千米。

经过测试,后孔引火式炮弹和前撞针底火式炮弹爆炸成功率分别为百分之六十和百分八十。

这种火炮被称为安式75毫米野炮,它和零九式步枪一样,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本身和铜壳炮弹制作工艺复杂,无法大规模量产。于是兵器研究所就采取靖康戊式步枪同样的策略,在前装滑膛炮的基础上改进为前装线膛炮,这样即可以利用现有成熟的制造工艺,又可以保证现有的火炮不至于要全部回炉,只需要送回工厂进行拉膛线,而且为了减少制作程序,降低制作工艺难度,前装线膛炮的膛线一般只有八到三十二条。

于是前装线膛炮被称为杜重六丁式火炮,它们将采用程式炮弹,射程、准确度得到极大的提高,而且将改燧发式为击铁火帽式,提高击发成功率。而且陆军和海军的火炮不同,陆军的火炮分别为炮长是炮口直径二十五倍以上的长炮,十八倍左右的加农炮,少部分为炮长、炮口直径倍数为八倍的榴弹炮。

陆军追求的是准确度和射程,所以膛线比较多,少则十二条,多则三十二条,所以陆军火炮不再以炮弹重量为标准,改为口径为标准。如陆军配置的杜重六乙式三斤炮就改为杜重六丁式65mm野炮,杜重六乙式九斤炮就改为杜重六丁式100mm加农炮,二十六斤重炮改为125mm加农炮。

海军舰炮虽然也多是十八倍的加农炮,但是它们追求的效果是在一段距离里用较直的弹道击穿敌舰的甲板或外壳,从而造成损伤。所以海军舰炮对膛线要求不高,一般为四到六条,这样即使得炮弹能够旋转,又使得加工和装填最简单化。

海军舰炮此前采用程式锥形炮弹就几乎是“天下无敌”了,在一百米的距离可以击穿两百五十毫米厚的坚硬木板,变为线膛炮后,击穿的厚度为三百五十毫米以上。

根据实战的经验,再经过协商,大明海军舰炮确定为是9斤、12斤、18斤、24斤和32斤五种火炮,口径分别为10.5厘米、11.5厘米、13.0厘米、14.5厘米和16.0厘米,依然以炮弹重量命名,分别为九式、十二式、十八式、二十四式和三十二式舰炮。

而战舰的数据和配置经过十几年的实战和航海实践,几级商议也基本确定,一级战列舰,吨位在两千五百吨以上,定员八百五十人,一百门火炮以上,标准配置为下层甲板三十二式舰炮三十二门,中层甲板二十四式舰炮三十二门,上层甲板二十四式舰炮三十四门,主甲板为十八式舰炮十六门,其余船首、船尾装备短管炮六门,总计一百二十门,桅杆炮和臼炮不算。(三层甲板的意思是有三层火力甲板,加上主甲板其实是四层甲板,而两层甲板也就是有三层甲板)

三极战列舰下吨位在一千七百吨以上,定员六百五十人,火炮为七十门以上,标准配置为下层甲板三十二式舰炮二十八门,中层甲板十八式舰炮二十八门,主甲板十二式舰炮十八门,总计七十四门,其余桅杆炮、臼炮不计。

当初刘浩然对这种配置很不理解,为什么不在三或四层甲板上都配置上三十二式重炮?反而越往上配置越“差”,现如今的大明难道还差钱吗?。于是海军部向他解释道,三十二式重炮由于炮长和炮口径比例,其炮管长在两米九左右,加上底座全长在三米五以上,左右船舷对装,一下子就占据了七米的距离。

由于是前装炮,必须要将炮管全部拉回船舱里才能装填,其中还需要中间活动的空隙,如此一来,要求的空间至少在十米左右。而一般一级战列舰船宽在十五米以上,三极战列舰船宽在十二米以上,但是这只是船体水线宽度,其实一级战列舰甲板宽度为十二米以上,三极战列舰为十米以上,船舱的空间宽度大致差不多。

在下层甲板,那里是专门给火炮用的,三十二式重炮装在那里就算把空间全占据了也没有人跟它抢。但是越往上就不行了,因为那里将成为海员们活动的地方,尤其是主甲板,操帆手、绳缆手、火枪手等等都要摆开手脚,要是装上三十二式重炮,岂不是将空间全部占了去,所以只能改用炮管较短的十八式、十二式,在保证火力的同时尽可能腾出空间来。

了解清楚后刘浩然也就不再刻意去追求战舰的火炮配置,现在这种配置已经算是天下无敌了,不用担心太多。

刘浩然与格物院等部门将气锤制炮法确定为大明制炮的主流方法,在这种制炮方式下,火炮重量将下降近三分之一,如原来的三十二式舰炮按照炮身重与炮弹重比例为120,其重近四千斤,采用气锤法后这个比例减少到90,炮重减少至两千八百斤,原陆军配置的杜重六乙式九斤炮采用气锤法后,其改进型杜重六式100mm野炮重量从七百斤减少至四百五十斤,提高了灵活性,节省了大量的材料。

确定靖康戊式步枪和为大明陆军标配列装枪,零九式步枪为大内亲军列装枪,杜重六丁式火炮为大明列装火炮之后,刘浩然又面临两个大难题,陆军要求生产更多更好的枪支,尤其是骑兵用的枪,骑兵将领对左轮枪和潘式步枪非常感兴趣,此外他们更关切地要求装备更多的杜重六丁式火炮。

这个没有问题,左轮枪和潘式步枪正在完善之中,很快便会装配到部队。杜重六丁式前装线膛炮也没有问题,大明自从有了气锤技术和大型机床后,生产制造这些火炮都不是困难的事情。最大的问题是大明的钢产量太低了。用青铜太贵,而且铜太软,几经射击后炮管会发生形变,膛线更是会变得一塌糊途,所以只能用铁,可是铁的强度和硬度还是有些差强人意,最好的材质是钢。

但是炼钢是个技术活,牵涉到化学、高端冶炼等技术,刘浩然知道,炼钢到了二十世纪都好属于尖端学科,需要不断探索和改进,在这个时代是一时半会都急不来。不过最让刘浩然头疼的是一旦进入到后装枪炮和铜壳子弹炮弹时代,对机加工工艺和材料的要求、自动化程度都会提高,大明现在由于刘浩然开了金手指,在某些方面超前发展,但是基础却沉淀得不够,就像单腿的蛤蟆,能蹦得多远?所以必须要努力和加快发展基础技术和科学。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新式步枪、新式火炮和新技术(三)

第二百四十七章新式步枪、新式火炮和新技术(三)

另一个大难题是现在大明已经生产出超过八十万枝靖康乙式步枪和大大小小上万门火炮。要是一下子迈入到新武器时代,这些武器如何处理,这些可都是钱啊。虽然大明不差钱,但是也不能这么败家呀。

刘浩然只好想了想,斟酌了又斟酌。经过几天的思量和与枢密院等军方大佬的商议,刘浩然于明历九年六月十日宣布,北京、和林、辽阳三卫戍区三十万常备陆军在两年内退伍,他们将被安置在东北地区,在那里安家立业。

这是由于漠南漠北地区的保甲制度已经完善,加上东北诸族近四十万人口迁居漠北,并在那里安居下来,漠北漠南的形势已经稳定,不需要那么多的兵力。而这三十万常备陆军大部分都是北伐时期入伍的,甚至还有部分将士是在安定江南时期入伍的,算下来也有近二十年了,也该让他们退伍了。

但是这次大规模退伍引起激烈争辩是由于刘浩然允许这三十万退伍军人带着发给他们的靖康乙式滑膛枪回到地方。三十万枝可以称之为凶器的滑膛枪现在全部掌握在已经转为百姓的人里,这让许多保守派想不通。

刘浩然开口说话了:“有滑膛枪又如何?难道严格控制住了滑膛枪就能防止百姓造反?当年暴元统治,百姓们民不聊生,连把菜刀都不齐全,还不是揭竿而起,将其驱逐。光是捆住百姓的手脚。堵住百姓的嘴巴,却不给他们一口饭吃,是阻止不了他们造反的。所以我们不要花心思在防止百姓造反,而是要花心思在让百姓们不造反。关键是收住他们的心。”

在刘浩然心里,这些经历了数年乃至十几年战火锤炼的士兵们在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东北地区虽然迁移走了近四十万人口,但是依然还有数十万人口甚至上百万人口,这里面肯定有不少躲在山林里不服“王化者”,为了彻底消化这一地区,刘浩然和枢密院、内阁特意制定了这些屯垦计划,以三十万退伍军人为主力,全力占据东北地区,他们虽然会每户每人分到大片土地,但是一定会集中居住,到时凭借他们良好的军事素质和手里的枪,肯定能逐步逼退那些“不服王化”的家伙。

同时刘浩然与枢密院、陆军部商议,靖康戊式步枪装备一批,淘汰下来的靖康乙式步枪就转而装备守备部队,到后来,大明陆军常备部队主力装备靖康戊式步枪,守备部队主力装备靖康乙式步枪。依然现在大明军工企业的生产能力,估计三到四年间可以换装完毕。

忙完这些,刘浩然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机械研究所,关注他一向非常重视的蒸汽机研究。经过近十年的研究,刘浩然发现自己进入两个误区,第一个误区那就是蒸汽机没有橡胶密封就不行,实际上机加工精度对蒸汽机更为重要。密封可以在高精密度机加工出来的阀门辅以其它密封垫也可以达到实用效果;第二个误区就是刘浩然一直以为蒸汽机是靠蒸汽推动活塞而产生动力,实际上当大明机械研究所根据刘浩然的指导进行研制时,第一部蒸汽机实际上是“真空蒸汽机”。

先将气缸里的活塞提升至气缸顶部,蒸汽迅速进入活塞下部的汽缸中,关闭进汽阀,由于蒸汽在铁制气缸内壁冷凝,造成部分真空,活塞上的大气压就会迫使活塞向下运动。机械研究所根据蒸汽机这一特点,向汽缸外壁中喷入冷水使蒸汽更加迅速和大量冷凝,形成更有力的真空,而活塞上面的大气压力也更大,再采用高精密度加工,加以高精密度钢密封圈和石棉密封垫,提高了缸体和活塞密封性,使得真空蒸汽机可以实用。

机械研究所将这种“真空蒸汽机”应用在深井吸水,他们在活塞连接一个大杠杆的一端,另一端连接一个配重和抽水泵。开始的时候,配重由于自身重量,通过杠杆将活塞提升,这时打开进气阀,放入蒸汽,当活塞到达气缸顶部时关闭进气阀,向气缸外部注入冷水。蒸汽冷凝,形成真空,大气压使得活塞向下运动,由于杠杆原理,配重和抽水泵被向上拉。机械研究所的研究员发现,只要蒸汽机气缸面积比抽水泵大,就能抽起数十米深的水。

当刘浩然看到这种真空蒸汽机抽水机时不由目瞪口呆,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要是大明机械研究所的研究员真要是按照自己的指点去研究蒸汽推动的蒸汽机,不知还要研制到何时?

这种真空蒸汽机被命名为明五式蒸汽机,并开始应用在煤矿和铁矿的排水上。不过它的热效率非常低,而且体积庞大,想改立式为卧式非常麻烦。大明机械研究所在明五式蒸汽机的基础上开始研究更新式的蒸汽机。

首先研究所增加了一个冷凝室和平衡阀,平衡阀就是使活塞处于上下平衡,活塞由杠杆另一端的配重拉升到顶部后,平衡阀关闭而进汽阀打开,将蒸汽引入汽缸上端,同时排汽阀开启使活塞下汽缸部分和凝汽器接通而形成真空,活塞受压下降,从而拉起提水泵的拉杆。活塞被压到下端后关闭进汽阀和排汽阀,同时打开平衡阀连通汽缸的上下端,配重遂再次拉起活塞,如此循环作功提水。为了从凝汽器中抽除凝结水和空气,研究员还设计了由杠杆带动的抽气泵,同时他们还在汽缸外壁加装夹层,用蒸汽加热汽缸壁,以减少冷凝损失。这种新式蒸汽机被称之为明六式蒸汽机。

到了明历八年,机械研究所对明六式蒸汽机又做出了改进,第一是在活寒工作行程的中途关闭进汽阀。使蒸汽膨胀作功以提高热效率;第二是使蒸汽在活塞两面都作功(双作用式)以提高输出功率。由于活塞既要向下拉动杠杆又要向上推动杠杆,因此机械研究所得研究员们便发明了平行四边形杠杆,并在刘浩然的指点下发明了曲柄滑块机构,从而可以带动飞轮,使得活塞的往复运动转换为主轴的旋转运动。这种蒸汽机被称为明八式蒸汽机。

机械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再接再厉,他们开始尝试将蒸汽机从立式改为卧式。在刘浩然的指点下,他们发明了十字联动机构,十字联动机构分为十字头和十字导轨。活塞的推杆连在十字头的一面,在十字头的另一面则连接一个环销连接的连杆。活塞推杆推动十字头在十字导轨上做前后运动,而十字头又来回地拉动连杆,连杆一端也是环销连接在一个飞轮的偏心处。

当十字头被来回拉动时,连杆拉动飞轮转动,由于环销连接是可以转动的,因此十字头的来回直线运动便转为飞轮的旋转运动了,这一点跟蒸汽火车非常相似。

更重要的发明是在刘浩然的指点下,研究员终于改平型阀门为柱塞式阀门。阀门是蒸汽进入汽缸的咽喉。通过汽阀的汽量决定蒸汽机的功率。因此,阀门的形式和性能影响着蒸汽机的转速、功率和效率。柱塞式阀门实际上是一种滑阀,与活塞气缸运动类似,它受压对称,又装有石棉树脂等混合物组成的耐高温活塞环,故磨损小,密封性好。更重要的是柱塞式滑阀可以通过曲柄杠杆与十字头连接,从而达到柱塞式滑阀与活塞运动联动同步。如活塞向前。推杆向前推,十字头向前运动,通过曲柄杠杆使得柱塞式滑阀向后运动,关闭后阀门,打开前阀门,蒸汽进入气缸的前部分,推动气缸停止向前运动,改为向后运动。活塞向后运动,推杆也向后,十字头随之向后运动,通过曲柄杠杆拉动柱塞式滑阀向前运动。关闭前阀门,打开后阀门,使得蒸汽进入气缸后部分,推动活塞又向前运动,如此反复。

此外,机械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对蒸汽机的动力提供所-锅炉也进行了改进和完善,他们最先研制出了火管锅炉,它由一个被很多管子穿过的水箱组成。由煤或木柴烧热所得的热气体从这些管子中通过加热水箱中的水,从而使得水箱里的水被加热成蒸汽,但是在火管锅炉中,整个水箱都处于高压之下,因此一旦水箱破裂将造成大爆炸,非常危险。

刘浩然根据自己用过的燃气热水器的原理,指导这些研究员们逆向思维,研制出水管锅炉,在这种锅炉中,一排管子位于由火加热的气体中,而水从这些管子中流过,而且管子尽量做得扁平,增大与被加热气体的表面接触,以达到尽最大可能从燃烧的燃料中吸取热量,从而提高效率。

虽然在蒸汽方面取得重大的突破,但是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改进,如气缸与活塞的配合、活塞润滑、气缸外部的保温、滑阀配汽机构、调速机构、密封性、提高热效率等方面,还需要进行完善和改进,这样才能达到实用效果,制造出可以用于纺织、冶炼、机器制造、采矿和运输等方面的动力机器,但是这种改进和完善又需要大明机械制造工艺和材料工艺的提高。只有大明机械制造工艺越娴熟、加工精度越高、材料越完善,蒸汽机的效率、实用性、稳定性就越高,从而达到实用价值。

这些都是急不来的,刘浩然估计还得有个三五年,研究所的最新式蒸汽机才可能投入实用。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刘浩然开始考虑如何将大明兵器研究所进行分拆,提高效率。过去研制的东西不多,所以合成一个研究所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随着大明武器技术水平越来越高,以前大而全的架构已经不适用了。必须走专而精的道路,让研究员专心于某一项专长,这样使得他们的效率更高。而且当发展到一定程度,还可以引入竞争机制,鞭策他们充分发挥创新精神和想象力,研制出更好更新的武器。

七月初五,刘浩然发布命令,将大明兵器研究所分拆。赵氏研究所,专门研究枪支,重点在前端闭锁旋转后拉枪机方面;潘氏研究所,专门研究枪支,重点是左轮和下落闭锁和后击锤式枪机方面;范氏研究所,专门研究枪支,重点在于后端闭锁的旋转后拉式枪机,当初大明后装铜壳步枪有两种备选,一是零九式,二是后端闭锁旋转后拉式的范式步枪,范式步枪射速比零九式要略高(一旦装配了弹匣,区别更大)。但是现在大明的材质和工艺不够完美,炸膛的概率还是有的,而一旦炸膛,前端闭锁情况下士兵较大可能受伤,较小可能死亡,后端闭锁情况下士兵较大可能死亡,较小可能受伤,所以大明陆军最后还是选择了前端闭锁的零九式。

这些研究所都是专门研究枪支,只是他们各自的设计理念不同,所以走的路也不同,刘浩然干脆将他们全部分拆开来,各自专注于各自的特长,免得在一个研究所被埋没。

杜氏研究所,专门研究火炮,重点是前装线膛炮;安氏研究所,专门研究火炮,重点是楔式炮闩类型的后装线膛炮,楔式炮闩分为立楔式或横楔式两种,即在炮尾中作垂直滑动或水平滑动。立楔式炮闩通常能为装填作业提供更大的活动范围,因为它活动的平面影响装填的机会比较少。另一方面,横楔式炮闩只需要较小的操作力,而且不管身管高度如何所需要的操作力都是一样的。楔式炮闩的主要优点是结构简单,使用安全,操作容易而迅速,适用于中小口径和射速高的火炮。

巴氏研究所,专门研究火炮,重点在螺式炮闩类型后装线膛炮。当初巴洛阳根据螺母、螺栓启发提出螺式炮闩,螺式闩体装在固定在炮尾一侧的锁扉上,可以在开、关闩时自由回转。锁扉是固定在炮尾右侧的;但是需要时,它也可以固定在能在装填作业时进行上下转动的地方。关闩时,闩体上的螺纹与炮尾内表面上相应的螺纹相啮合。巴洛阳甚至还提出了“断隔”螺纹或“开槽”螺纹概念。螺式炮闩的优点在于,其重量要轻得多,原因是在发射时火炮气体产生的纵向应力分布在所有螺纹上。螺式炮闩的另一个主要优点是,紧塞装置是这种炮闩的一个组成部分,使火炮不再需要药筒了,可以直接进行推进药和弹体分开放置,适用于大口径火炮。缺点其一是由于比较复杂,因此难以制造,螺式炮闩螺纹的螺距必须保证产生足够的摩擦力,以防止闩体在火炮射击过程中转动或打开,对大明机加工来说是一种考验;其二是操作缓慢,尤其是还没有发明一压闩柄就能使螺式闩体解脱和打开的传动装置,装填弹药所需的时间就更长了。

巴式火炮在当前无法使用,但是刘浩然敏锐地发现,它将是此后重炮的发展趋势,于是便被分离出来。

涂氏研究所,专门研究火炮,重点是臼炮和迫击炮。

刘氏研究所,专门研究手榴弹和铜壳底火式炮弹。

丁氏研究所,专门研究铜壳子弹,即丁氏底火子弹。

伍氏研究所,专门研究弹道学。

刘浩然还顺手将机械研究所、冶炼研究所和化学研究所也给分拆。第一机械研究所,专门负责大型机床的研究;第二机械研究所,专门负责大明现在急需的精密加工机床的研究;第三机械研究所,专门负责蒸汽机以及衍生品的研究;第四机械研究所,专门研究精密机械加工,如钟表、齿轮等;第五机械研究所,专门研究切削加工所需的合金刀具;第一冶炼研究所,专门负责钢和铁冶炼技术的研究;第二冶炼研究所,专门负责铜、锌等金属的冶炼研究;第三冶炼研究所,专门负责金银等贵金属的冶炼研究;第一化工研究所,负责基础化学研究;第二化工研究所,负责军用化工研究

第二百四十八章 陶希言

第二百四十八章

陶希言

七月初十,端敬殿的一间阁房里。大儒张和美正在给太子刘焕章讲宋史,侍读陶希言在一旁同听着。

“自宋太祖始,前宋铸钱每年增至五百万钱,而唐朝最盛的玄宗时代年铸币不过三十二万贯,故前宋京都汴梁相比汉唐京邑民庶十倍,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通宵买卖交晓不绝,更有大儒宿学濂溪先生(周敦颐)、安乐先生(邵雍)、横渠先生(张载)、二程先生(程颐、程颢)、朱子(朱熹)、象山先生(陆九渊)、王文公(王安石)、司马文正公(司马光)、盱江先生(李觏)、东莱先生(吕祖谦)、南轩先生(张拭),真是人才辈出,气象万千,学派林立,崇新尚奇,百家争鸣;而帘卷西风人约黄昏的宋词更是可比盛唐。”

张和美由衷地感叹道,前宋以德治国,礼教理学兴焉,数百年时间出现了不少儒家理学的先贤,他们的学问和功绩在张和美等后辈理学文人来说可以算是圣人,而在前宋,这样大大小小的圣人充斥在国家的每一个权力要津,他们教育着皇室,指导着国家军政大事。可以说是儒家理学最是意气风发的年代,难怪张和美会如此怀念。

“九韶先生,为何前宋如此富庶,又以德治国,仁义礼教遍布天下,为何却有靖康之耻?”刘焕章不解地问道。陶希言在一旁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开口说话。

“正是前宋太过富庶,百姓迷恋物欲,不识三纲五常,故而有此大劫。”张和美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

听到这里,不仅刘焕章眉毛一皱,连旁边的陶希言也不由抖了抖眉毛,连忙出言转圜道:“前宋时期,虽然国家富庶,又有大儒辈出,然后生不逢时,立朝之前已失燕云十六州天险。自古北方蛮夷善攻,中原天朝善守,前宋即失天险,百余年陷入战火糜烂之中,穷兵黩武,故而败亡,受靖康之辱。”

去年大明兴起“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反思大讨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主因是土地兼并,贫富激化,百姓困顿这一主因已经成为主流定论,但是前宋为何灭亡。因为里面掺杂着儒家理学的缘故,所以争论地非常激烈,但是把屎盆子往“不识三纲五常的老百姓”头上砸,这有些勉强。

“正是如此,”张和美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偏激,不合太子之意,于是连接接着陶希言的话开始圆话了,“前宋虽然险恶远胜汉唐两朝,但是却比其有骨气的多,严守夷夏之防,前宋君臣一致认为和亲辱国,将中国结婚夷狄视为自取羞辱。”

“在另一方面,前宋以德治国,重文重礼,轻武制将,终朝既无前汉外戚内宦为祸,又无前唐武将拥兵自重之乱,可谓是宴清治平,为一时之辉。”

刘焕章沉吟了一会说道:“我听父皇曾经言道,偌大国家花园如果只有一花独放,那就只能是一朵阴毒的罂栗。春秋时代。圣人创儒学,是对当时战乱频繁,礼崩乐坏、人性丑化的反思和反制;亚圣继承了仁政思想,主张民贵君轻,政在得民,人民应当分离享土地及劳动果实。”

“然秦始皇一统天下后,焚书坑儒,儒生四处流亡,并开始反思起儒家为何衰败之故。到了前汉年间,不少大儒改造和重新训诂儒学,倡导天人感应,权力天授,君权大于民权,故而得到前朝皇帝们的青睐,但是董氏儒学和程朱理学最大的毛病在于唯我独尊,完全没有圣人四处游学、求教老子的胸花,固执地认为不是圣贤便是禽兽,不是君子便是小人,尤其是到了前宋年间,此风更胜,于是便出现了党同伐异,完全没有了强汉盛唐的包容和宽恕。父皇曾经言及,包容为最广袤的胸怀,宽恕是最威势的权力。”

听到这里,张和美和陶希言不由地陷入沉思,这就是皇帝陛下对理学的看法,难道这就是他轻视理学的根本原因?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刘焕章的话只说了一半,刘浩然当时说的话还有一半没有被复述出来:前宋儒家上的“大小圣人”像道德蝗虫一样占据着皇室和国家官僚机构的每一处权力要津。在他们的眼里。不是圣贤便是禽兽,不是君子便是小人。然后用这种旨在对世俗人群实施道德二分化的强力逻辑去维持着社会秩序的安定,以及既定的名分与尊卑的等级。加上唯我独尊,这些“圣人们”便像昏聩的老者一样拒绝倾听异之声。欧阳修、韩琦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因为对父子之情流露出人性,就遭到凶暴的抨击,王安石只是建议皇家教师可以坐着讲学便被指为奸邪,这样的理学还有希望吗?

刘浩然毫不客气地指出,理学已经脱离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古儒学本质,它已经成为某些人争权夺利、打击异己的工具,已经深陷于世俗权力之中。可是这些“圣人先贤们”还自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们心中的使命感是如此强烈,以为天下离开他们便无法运转一般。他们以为可以将中国孵化为天鹅,一飞冲天,可是实际上干得却是给天鹅褪毛的勾当。结果古儒学在他们手里变成了一只没毛的老母鸡,但它在“理学圣人先贤”的努力下仍然要鸡犬飞升,飞到天上去,渴盼天上圣水洗去尘泥,然后,抖擞鸡翼,把人世真理存放在日月星辰之上。

刘浩然更是尖锐地指出,理学的天理听上去让人肃然起敬,可是其根本却是三纲五常。是压制人欲。人欲是什么,孔圣人曾言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事关百姓吃喝繁衍,如何能禁绝?朱子和二程多少还顾及到了这些,可是继承他们理学的众多人却无视这一点,他们用最严格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人人懂礼教,天下大治,可是他们怎么连孔圣人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忘得一干二净。

刘焕章不敢说出这些话来。否则张和美非得活活气吐血不可,而且经过近十年的理学熏陶,刘焕章在心底还是认同理学,尽管他也知道其中有不少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只要加以改进就好了。

“说到前宋严守夷夏之防,认为和亲辱国,父皇认为这得确是一种进步。可是父皇同时又认为,这只是一种过于自卑的自尊,只是固执地排斥一切外来文化的延续。他们认为送女人给蛮夷是辱国,但是将百姓们的血汗钱送去‘年岁’资敌就不是耻辱了吗?所以父皇说了,有多大实力就会有多高的尊严,真正严守夏夷之防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武力将蛮夷打服了,再让他们学习礼教,变夷为夏。”

张和美和陶希言听到这里,不由咋舌,也只有刘浩然这位建立前所未有之功勋的开国皇帝才有气魄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有他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漠北漠南草原为祸中原上千年,汉唐如此强势,也只是重创其一时,无法根除,到后来还是受其荼毒。只有大明挟北伐之势,横扫草原,历史上第一次将那里纳入治下,尽管这功绩下掩藏着数百万血淋淋的生命,但是却无法阻止大明军民为之自豪。

刘焕章接着说道:“父皇还提及前宋武制之事,说前宋之武事,尽是自毁长城。荣立军功者刺“赤心报国”,流配为伍者刺“流配有周”,这不仅是给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在肉体上给予痛苦,更是在他们心灵上刺上耻辱,因为立功和流配的待遇都是一样的。而且前宋战事频繁,其对外战争却只是内部斗争的外延,战而不坚,和有不甘,执政的文人不是从国家百姓的立场去考虑战或和,而只是利用战或和谋取最大的政治利益。打击对手。如此战事,焉能不败亡。”

听完刘焕章的一席话,张和美不由眼睛一闪,已经明白太子的意思,连忙拱手道:“多谢太子指点。”

而旁边的陶希言却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下午,刘焕章去上驷院学习骑术、武术和射击去了,端敬殿便清静了,不仅张和美老夫子离开了,身为侍读的陶希言可以得闲去会会好友。

南城一处湖边小亭子里,坐着两个人,石桌上摆着一壶茶,几盘茶点,不远处一个童子在炭炉上烧水,清风拂面,杨柳摇摆,清波鳞光,青荷红莲,让人惬意不已。

陶希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清茶,便觉得全身上下三百六十处毛孔都通透了,不由叹道:“真是得浮生半日闲。”

坐在对面的胡从宪笑了笑道:“南城处处见风雅,陛下为天下学子修建了这么一座南城,可谓是功彪千古。”

南城是大学城,里面的大学、两院一馆、诸家研究所,聚集了大明的学子精英,这里又修建得幽静深远,楼台榭阁,湖波山径,加上人文气氛浓郁,真如胡从宪所言,处处见风雅,时时闻风骚。尽管如胡从宪等理学名士对刘浩然不重视理学颇有微词,但是对其花费重金修建了这么一座南城专门给学子文人,还是敬佩不已的。

“今日在端敬殿给太子讲读的应该是九韶先生吧,他擅长治史,潜溪先生治《新宋史》,他就是编撰之一,当说宋史无疑。”胡从宪笑着说道,把话题转到正题上。

陶希言笑着继续喝完杯中的清茶,自己被江南学派的老夫子们推荐到太子身边当侍读,不正是想通过自己了解太子的喜好和动向吗?

“正是,九韶先生今日讲的正是宋史。”陶希言将上午的情景简单地叙述了一遍,胡从宪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最后叹息一句道:“太子这是在帮我们理学,我等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陶希言点了点头,他当然也知道这是太子在指点理学,只有明白皇帝陛下对理学的评价和不满,加以改进,才能让理学焕发青春,重回庙堂。而刘焕章正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将从刘浩然处听来的种种对理学的评价通过讨论的方式转述给陶希言等人,让他们心里有数。

“我等的任务很艰巨啊。”胡从宪不由地又叹息了一声。上次夏时安事件,他虽然没有被祸及定罪,但还是被牵连进去,被天子之怒的尾巴给扫了一下,从此之后便失去了进端敬殿和庆兴宫的资格,只好埋头于治学之中,但是他不甘于此,而是继续和宋濂、陶希言等人保持联系,以图恢复理学。

而胡从宪的刚才一叹是有感而发,正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投,大明皇帝刘浩然不喜理学,广开旁学,天下学子便纷纷改投门径,或学工商,或学律法,以求进身之道。一般人读书识字还不是为了有个好出路,理学已经无法让士子们青云直上了,大家自然会转求他途了。所以现在依然坚持理学为主的江南学派的影响力越发地降低了。

“胡先生,此事是急不来的。太子已经给我们明示,我等当不负殿下的一番苦心。”陶希言接言道。胡从宪是江南派大儒,既然太子已经指明让理学做一些改进,那么这样重要的任务自然需要胡从宪这样的饱学之士来承担。

胡从宪不由皱了皱眉头,还要改?当初刘浩然极力打压自诩为理学正统的浙东学派,他们为了复起,对经义做了很大一部分修改,以求达上意,终于能与江南派合并,稳住了局面。现在还要修改,再修改就不再是程朱理学了。

“惜辞,你觉得当如此改?”胡从宪斟酌了一会问道,说到体会上意,当属刘基和宋濂,可刘基为人比较圆滑,从来不会轻易交底,宋濂又不屑去说,只好从深得太子宠幸的陶希言身上看能不能得到一些尝试。

“以学生之见,关键在三纲五常和灭人欲存天理。”

“惜辞,这是我理学之根本。”胡从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学生曾闻太子言及,皇帝陛下说圣人当初立说,只不过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为lun理道德,亚圣言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只不过是道德标准。可是董仲舒却将其上升到政治制度和社会等级,是为歪曲,而何晏集解《论语》乃是所引马融注,实已为汉人之见解,不得谓之为孔子之本意,实为臆造。”

胡从宪一听,眉头微微松开,但是随即又不由皱了起来:“如此一改,恐起波澜。”

陶希言知道胡从宪所言之意,如此一改,江南学派内部肯定会意见不一,届时恐怕会掀起一场风波,届时引起分裂也不说不定。

“胡先生,为长久之计,忍一时之痛也是应当的。”陶希言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看周围压低嗓门说道:“太子至孝,而且陛下又正当春秋,不好说呀。”

胡从宪眼睛一凛,很快就做出决断来了。刘焕章虽然喜欢理学,但是他不仅十分敬重父皇,又深受其影响,要真让他在两者之间选,谁也说不准。最关键的是皇帝陛下今年才四十来岁,正值壮年,估计这皇位还能做个三四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理学坚持不改经义,只怕到后来会拖累太子,到时恐怕连最后的指望都没有了。

“胡先生,上次说得事情如何了?”谈了一会闲话,让气氛缓和了一下,陶希言又问道。

“惜辞,你钉死了李存义,就等于向李相逼宫,恐怕要蹈夏天平的覆辙。”胡从宪不由劝言道,上次夏时安上书针对淮西武将的行动,结果被刘浩然一怒之下给击得粉碎,不仅夏时安身败名裂,还连累了一大票江南派年轻才俊和名士们一块被送到台湾岛去服苦役去了。现在听得陶希言要执意对付李存义,将矛头直接指向淮西集团老大,内阁首相李善长,胡从宪如何不心惊。

“胡先生,此时不同往时。夏天平之败在于其私欲野心太大,皆不懂章法。陛下总是讲以法治国,夏天平却妄以空谈一言乱政,陛下岂能容他。但是就算陛下有天子之怒,最后还是以法论罪,不敢破此先例。”

“惜辞的意思?”

“我想对付李存义自然不会以一言空谈,而是以真凭实据论罪。而且现在是明历九年,按照陛下治政习惯,五年军政官员会做一次大的调整,李相做了十几年国相,把持中枢,位高权重,而今天下已大治……”

胡从宪一下子明白了陶希言的用意,李善长从刘浩然起事起就襄理机要,总领政务,差不多二十年了,也该退下来了。但是李善长是老臣子,劳苦功高,又是淮西派的领袖,随意罢相又说不过去,这时只要把其弟李存义违法乱纪的事情一捅出去,只要按察司将其定罪,李善长至少逃不离一个连带责任,皇帝陛下正好顺势让其荣休至仕,而江南派也扳倒了对手淮西派的一棵擎天大树。

“何况我对付李存义,主要目的不在李相,而在礼部……”

“你是说礼部尚书胡惟庸?”

“正是,胡惟庸乃是淮西派干将,不仅是李相一手提拔,更深受陛下器重,李相一去,恐怕他就是淮西派的领军人物,不可不防。而且胡惟庸此人对我江南学派和理学的威胁更在李相之上。”

“惜辞何出此言?”

“胡惟庸出任礼部尚书,谁也意料不到,事到如今,却不得不钦佩陛下的识人之明,用人之善。胡惟庸出掌礼部,大兴教化,而今百姓民意还有几分在我等之手?”

胡从宪不由一愣,是啊,这是个大问题啊。以前理学吃得开,那是因为天下读书人少,百姓们目不识丁,出于对知识的尊重,那些身为知识分子的理学名士文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这么说,那时社会的“主流思想”控制在理学名士文人手里,所以刘浩然一上台不敢贸然与理学为敌,只是在政治上对其打压,并用其他手段开始釜底抽薪。

先是大兴教育,一个国民基础教育让不少老百姓的子弟们都能读上书,知识便不会再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有了知识便有了自己的思想,民智开化的百姓也不会再对理学文人抱有畏惧之心,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百姓们,尤其是大明自定鼎江南之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百姓,他们的思想、价值观深受刘浩然的影响,与理学相差甚远。

但是这个时候理学对社会的影响由于数百年的历史原因,依然还能强劲,许多农村和小城镇的百姓们出于惯性还是很认同理学文人的价值观和思想。但是胡惟庸出任礼部尚书之后,这个善以揣摩上意的能吏立即掀起了一场“新文化运动”,利用报刊、书籍、戏剧等各种手段向大明百姓灌输新思想和新价值观。

通过报刊上那些简单易通的小故事,通过修改的三字经(童学和扫盲班必读课本),通过戏剧那些栩栩如生的演出,百姓们开始知道什么是民权,什么是义务和责任,什么是法律,什么是法治,什么叫真正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什么叫追求合理的个人欲望……这一切却是在悄无声息地摧毁着理学最坚实的“民众基础”。

意识到这里,胡从宪也立即明白从前没有重视的胡惟庸实际上是理学和江南派最大的对手,而传闻胡惟庸与李存义关系密切,他当初就是通过李存义搭上李善长这条线,从而飞黄腾达。胡从宪不由对陶希言的深思熟虑感到敬佩,要是夏时安有陶希言三分心计,何必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惜辞,我等会竭力帮助你,有何吩咐尽管说吧。”知道陶希言的手段和心机后,胡从宪便将其视为理学复起的希望,当即毫不犹豫地说道。

“胡先生,我等当暗中进行,切不可打草惊蛇,只有时机到了,我们才有十足的把握。”

“惜辞,你准备借谁的手?”明白陶希言准备走法律途径去解决李存义,胡从宪有些疑惑了,江南派在法律界没有太强的势力,尤其是按察院总使秦从龙去世,都察院左都察御史陶安改任荣禄资政大夫之后更是毫无根基可言了。

“廉政公署的罗贯中。”

“他……”胡从宪当然熟悉罗贯中,去年他凭借一部《三国演义》名噪大明,后来又引发了一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大讨论,正是这场大讨论和大反思让江南派人心晃动,有了分裂的趋势。

胡从宪不知道陶希言怎么找上罗贯中这条线,但是在目前情况下,他也不好追问,将一切疑问都咽回肚子里去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四国之乱(一)

第二百四十九章四国之乱(一)

明历九年六月,日本应安七年(公元1374年)。日本四国岛伊予国安堵高峠城外的小艺村,这里是伊予国难得一片平原地带,黄澄澄的稻谷布满了整个农田,一股丰收的香味正弥漫在这片土地上。

伊予国位于四国西北的南海道之国。东边为阿波国和赞岐国,南部是土佐国,北面是濑户内海上的芸予诸岛,与备后国、安芸国、周防国隔海相望。西边是丰后水道西侧的丰后国。由于挟濑户内海一直到丰后水道的海岸线,很早以前海上交通就已十分发达。虽然伊予国海上交通发达,海运便利,但国内情势并不安定。

南北朝内乱时期,伊予国守护河野通朝随细川赖春激战败死,伊予守护由仁木义尹补任。可是,任木氏随即被河野通直(通朝子,又称通尧)击败,河野氏得以恢复在伊予的势力。

此时细川赖之已经在赞岐的白峰城之战中消灭了转投南朝军的堂兄细川清氏,接管了细川家在赞岐国、阿波国的守护权,并从而确立了幕府在四国政权的稳固。已经将四国视作是自家地盘的细川赖之如何能容忍河野通直的如此胡作非为呢?于是细川赖之率军讨伐河野通直,攻入伊予。河野氏据守高峠城,细川军攻入,激战后通直被讨死。

而当时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感念河野一门追随足利幕府家,忠义可嘉。于是遣使者送来和睦状,准备调解细川赖之与河野通直的矛盾。可是不知为什么,使者由于海路不通,一直被耽搁,等到他赶到伊予时,河野通直已经死翘翘了。

足利义满唏嘘了一把,然后继续出面调解。他体恤河野通直的遗属,便决定由其嫡子河野通义继任家督和本领安堵郡;河野通直次男通之做为细川赖之的养子,改姓细川通之,领有宇摩郡和新居郡。于是河野氏与细川氏达成和解,宇摩郡和新居郡则在细川氏势力支配下,河野氏依然是伊予国最大的势力,但是经过这么一乱,不仅外部势力细川氏侵入,本地的土豪世家宇都宫氏、西园寺氏也趁机坐大,河野氏逐渐失去了往日伊予第一的老大地位,开始衰落,于是河野通义就将这笔账记在了细川赖之的头上。

小艺村居民小野武次郎却不管这些是是非非,他在意的是自己即将收获的一百亩田地(这里老曾就不换算成日本计地方法-贯和石了,还是按容易理解的亩数来写)。

小野武次郎是参加过南北战事的老兵,更参加过日本雇佣军团。他十六岁“从军”,从四国杀到本州岛,又杀到九州岛,好容易天下稍微太平了,他也带着几位同乡的遗物和骨灰回到了小艺村。可是回到家乡的他发现,生活依然是那样的艰难,他除了多了十几道伤疤。依然一贫如洗。

当幕府执政细川赖之响应大明号召,向四国、九州等地招募雇佣兵时,小野武次郎一咬牙便报名参加了,快十年了,他除了学会打仗杀人,什么都不会,在没有田地的家乡不是饿死就是去当山贼水盗,还不如去传说中富庶的天朝闯一闯。

小野武次郎来到了东北,在那里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也被严格地训练了一年,不过没有打上什么大仗,只是帮助明军围剿了几次躲在深山老林里作乱的生女直。但是一年过去了,小野武次郎成了日本雇佣军团的老兵,被作为三极士官分配到了广西钦州的日本雇佣军团,参加了对越陈战事。

在战事中小野武次郎立过几次战功,得到过几枚勋章,也被提升为士官长。明历七年,越陈战事告一段落,日本雇佣军团开始允许退伍了,大约一万像小野武次郎一样难舍故土的雇佣兵拿着一笔不菲的积蓄和退伍费回到了日本,据他所了解的。在四国岛伊予、土佐等国就有差不多五千退伍雇佣兵。

回到家乡,小野武次郎用积累购买了一百亩好地,讨了一房老婆,准备安安心心当“良民”。根据大明政府和日本幕府的协议,这些退伍雇佣兵享受“准武士”的待遇,即算是日本的士族一份子,可以佩刀,可以购买土地,归当地守护管理,不享受幕府的俸禄,拥有的土地虽然是私产,只需要缴纳比一般农民要少得多的赋税。

这个时期的日本,由于大明势力的介入,南北对峙已经快要结束了,南朝势力经过几次“垂死挣扎”之后已经奄奄一息,只等着哪一天撑不住便向北朝“缴械投降”。而恢复平静的日本开始掀起向大明学习的浪潮,贵族被源源不断地派往大明,进入大明的学校学习,试图学习大明迅速崛起的秘诀。

尽管大明在各方面控制得很严格,军事、科技、法律、经济等各方面基本上是不会让日本留学生去学习,他们只能学习一下中国的历史、诗词等文学方面,但是经过十来年的交往,这些日本留学生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便准备回国一展抱负。

首先他们要求建立中央集权政府,相比大明的政权,日本的政治体制太松散了,各地大名名义上服从天皇和幕府,但实际上却是各自为政。其次是学大明那样分配土地,鼓励工商业。拓宽税源等等,这些人被称之为尊王制武派。

但是这些改革要求严重地危及了武家政权,幕府就是靠一级级武士阶层而建立起来的,要是一改革,打破这个制度,岂不是毁了幕府的根基。而且有些与宫方(日本天皇家族及公卿)关系密切的贵族甚至喊出了还政于天皇的口号,这可犯了大忌了。

于是便有人提出重武尊王观点,尊王是要尊的,天皇毕竟还是日本国的最高统治者,但是武家的基础不能废,反而还要加强,这样才能保证日本国的长治久安,日本只有拥有坚实的军事基础,才有可能抵御任何外来的“入侵”。

没多久,九州大名菊池重武联合大内家等几位大名提出了“公武合体”,这王也要尊,武家也要拥护,所以两家最好通过联姻合为一体,这样属下的大名们也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可以看得出来,尊王制武派的主要观点是推翻旧有的幕府武家统治,全盘“明化”,即全盘学习大明制度,他们迫切地要求与大明结好。这种思想在公卿贵族中非常有市场;重武尊王派则是希望强化现有的体制,骨子里透出对大明的不信任甚至是仇视,他们多是以关东大名为主,他们没有深刻体会到大明的实力,而且思想守旧固执;公武合体派则是中间派,他们知道大明的实力,知道向其学习的好处,又想维持现状,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折衷的办法,九州等与大明关系密切的大名,幕府部分高级官员包括细川赖之都赞同这个观点。

很不幸。伊予守护河野通义就是一个顽固的重五尊王派,他加入这一派,除了本身的认识之外,更是出于对身为公武合体派领袖细川赖之的仇视,他甚至认为,大明的“祸害”就是这个坚持对大明开放的执政引来的。

“大人,高峠城来人了。”一个农夫跑来向小野武次郎禀报道,四十亩地他俩口子也种不过来,于是也雇了几个农夫。

“什么人?”

“好像是个武士大人。”

小野武次郎不由皱了皱眉毛,连忙往家里赶去。

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嗷嗷乱叫,好像是一个喝醉男人在撒酒疯,中间还夹着侍女的尖叫声。

小野武次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推门便走了进去了,只见一个敞开衣襟露出胸毛的武士坐在席上,前面摆着一张桌子,上面一片狼藉,酒壶菜盘乱飞,酒渍菜汤撒得到处都是。武士一边喝着酒,一边在那里胡言乱语不知说些什么,而侍女和武次郎之妻盛子缩在一角,在瑟瑟发抖。

看到这个武士把自己的家当成了鲸屋,是个泥人都会有三分火。小野武次郎在武士的面前坐下,然后示意盛子将自己的佩刀拿来。

这是一把大明太平制的好刀,样式有点像日本武士刀,却又不完全相同,而且它是好钢用机器锻造出来的。

小野武次郎接过这把大明军队列装的钢刀,插在自己的腰间,然后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

武士看到了小野武次郎的钢刀,眼睛里露出贪婪的神情,日本缺铁,制作一把好刀不容易,一般高级武士才会有好刀,下层武士一般穷得铛铛响,身上的佩刀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藩兵,家底不俗。”武士嘟囔着说道,日本雇佣兵是以藩属国士兵名义去给大明打仗。所以像小野武次郎这种雇佣兵都被称作为藩兵。但是这个词从武士的嘴里吐出来却带有一种贬义,因为他没有将小野武次郎当成是同等的武士,而只是一个兵,也就是足轻而已。

“根据幕府的命令,我可以向你挑战。”小野武次郎再也忍不住了,数月来所受的耻辱一下子爆发了,于是便阴森森地向武士说道。

武士的酒一下子醒了,按照幕府的规定,对面这个藩兵是一个武士,因此也拥有武士的特权,他可以借口不受到尊重拔刀诛杀平民,也可以向同级的武士发起挑战,自己的级别和他差不多,都是下层武士,可是人家好歹受过大明严格的军事训练,在尸山血海里泡了几年,真要挑战,先不说别的,他腰间的那把钢刀可以把自己连人带刀给劈成两截。

武士连忙正色道:“我是奉守护大人之命前来传达命令的。”

听到这个武士抬出河野通义这个招牌,小野武次郎只好咽下一口气道:“请说。”

“大人说,你今年的赋税增加两成。”

“为什么?”小野武次郎一下子爆发了。

“我只是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直接去问守护大人。”武士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气,刚才的嚣张又回来了,很是不屑地看着小野说道,你牛气什么,在守护大人眼里,你还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藩兵。你有地了不起?还不得缴税,而且守护大人叫你交多少你就得交多少。

小野的手紧紧地握住刀柄,青筋毕露,他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最后他的眼睛扫到了惊惶不已的盛子身上,刚才的凛冽杀气一下子消失了。

“我走了。”武士暗暗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不愧是藩兵,刚才爆发出来的杀气差点吓死自己了,看到小野一下子解除了这股杀气,连忙借机告辞。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今年的赋税一下子加到了四成,和一般百姓差不多了。”盛子担忧地问道。

日本的田地赋税很重,一般是四到五成,有的甚至达到了六成,而按照幕府的规定,像小野这样的人只需要缴纳一成,优惠很多。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幕府是这么规定的,到了守护那里却走样了。但是像河野通义这样,去年加到两成,今年直接加到四成的却不多。

“我要向幕府申诉!”小野咬着牙说道。

“大人,这可使不得!”盛子惊叫道。向幕府越级申诉,就是控诉顶头上司守护大人的不是,这可是以下犯上,在等级森严的日本可是不得了的大罪,就算是幕府接受了申诉,他们能为一个小小的下级武士去得罪一国的大名吗?

“大不了我带着你去大明。”小野忿忿地说道,像他这种富有作战经验,又接受过大明训练的雇佣兵很受大明训练,就算退伍也可以居住在“边疆地区”,如安南、海峡等省,为大明“守边疆”满十年,凭借他们此前立的战功便可优先加入大明国籍,很多日本雇佣兵就是走了这条路,小野实在是有些想家,所以才回来的。但是回来之后发现日本现在的生活环境与他此前在大明享受的实在是相差太远了,人活下去是第一位,真被逼急了,只有离开这里投奔大明。

正当小野准备去京都幕府申诉时,第三日,有一位客人前来拜访打乱他的行程,此人名叫平中秀,土佐国安芸郡龙清寺城人士,他同小野武次郎一样,都是日本雇佣兵出身。不过平中秀与小野不同,他原本就是土佐的武士,曾随主家征战四国、本州等地,后来他的本家战死绝嗣,平中秀也就成了野武士浪人,成了社会不安定因素,刚好细川赖之领有四国,开始着手整顿这里的社会治安,便将平中秀与其他众多野武士一起打包送到大明,成了光荣的日本雇佣兵。

平中秀与小野武次郎是一个队的战友,在战场上结下了生死交情,而他退伍后愿意回土佐故乡,是想衣锦还乡,恶心一下当初看不起他的乡人们。

说来平中秀与小野有近一年未相见,今日突然造访肯定有大事,小野不敢怠慢,连忙请进屋中。

平中秀与小野武次郎的交情摆在那里,只是略述离别之情便直接谈到来意,原来他在土佐的日子也过得不惬意。

第二百五十章 四国之乱(二)

第二百五十章四国之乱(二)

平中秀回到安芸。那里正是土佐粮仓之地,有数个大小平原,土地肥沃。平中秀一口气买了三百亩地,着实显摆了一把,但是树大招风,很快便被当地的豪族本山氏盯上了。

土佐国由于地处偏远,土地又肥沃,不仅当地豪族势力强大,还有公卿贵族介入,名义上土佐守护权归细川家,但是另一大贵族一条家在土佐也有领地,当地豪族长宗我部家、香宗我部家、本山家、吉良家等等都是各领一地。平中秀的家乡正好在本山家势力范围内,而且本山家和四国岛众多大名豪族一样,都是重武尊王派,所以对藩兵出身的平中秀很是“另眼看待”,上个月他便接到通知,今年的赋税加到四成半,比小野武次郎还要狠。

平中秀那肯吃这个亏,他知道去找本山家理论是没得好,于是便准备联络一些藩兵“同僚”们一起向幕府请愿申诉,反正法不责众。多个人就能少承担一份责任。

但是他从土佐一路走来,发现同僚们多半是同样的遭遇,于是便起了心思。要知道四国足足有近五千退伍藩兵,是藩兵退伍回国最多的地方,想来他们的待遇都差不多,要是能集合两三千人,足以让幕府引起重视,毕竟这不仅牵涉到日本国内政,还有大明的面子在里面,当初日本幕府可是和大明陆军部达成协议的,而大明又极是护短,这些藩兵也算是为大明流过血立过功,到时大明真发作起来,对日本幕府来说未必不是一场大祸。

听完平中秀所说,小野武次郎当即同意在“请愿书”签名,他们这些藩兵在大明受到的军事训练其中有一条就是同生共死,同进同退,既然能够连成一股,怎么会联合起来呢?他们在大明当雇佣兵当久了,也染上了大明军队的风气-那就是傲气,对于当地豪族大名的欺凌早就受不了。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留在南海。”临走时平中秀感叹了一句,小野武次郎默默地点点头,同样的遭遇让他们心寒,不过他们还好一些,毕竟还能撑在那里,那些战死的藩兵家属就更加凄惨了。大明对于抚恤这一点毫不吝啬,给每一位阵亡雇佣兵家属都发放了一大笔抚恤金,金额足以他们过上好日子。可是这些普通百姓和下层武士的家眷们有了这么一笔钱财,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窥视,几经欺凌压榨,这些家眷有的是家破人亡,有的是更加贫瘠,比现在如小野之类的人活得还要辛酸。

“我走了,还有不少家需要联络。”平中秀办完正事,吃了个便饭就匆匆离去了,临行前交待了几句,有什么事情就到赞岐国虎丸城去,那里是细川赖之的地盘,对退伍雇佣兵还算亲善,所以平中秀就联合那里的同僚设立了一处联络点。

能与同僚们联合起来,小野武次郎的心便缓和了一点,但是过了两天,事情又发生突变,这一日,十几名武士奉河野通义之名带着两百足轻,赶到小艺村提前征收赋税。而且还亲自动手到田地里去“征收”。

原来四国藩兵们的串联引起了当地大名和豪族的注意,有些有远见的大名和豪族意识到事情可能会有变化,他们看到了这些藩兵背后牵涉的势力。但是如河野通义之类的大名和豪族却是一根筋,一条路走到黑。他们有的没有想通藩兵背后的牵连,有的就算是想通了又觉得无所谓,大明再牛叉又如何?这里是四国又不是九州。

大明虽然与日本签订了部分自由贸易条约,但是为了让利给与大明亲善的九州大明,大明商船一般都是在博多、长岛、鹿儿岛等港口中转。加上又没有与日本签订共同安全条约,大明海军居然隐忍着没有向东发展,所以四国岛基本上看不到大明海军的战舰,而俞通海、陈孝林等人十余年前的一番作为也已经成了传说。

小野武次郎接到消息时,他正在其他村子里招募人手,秋收眼看就要到了,收割一百亩地,小野人手不够,于是便到邻村去招募一些闲余劳力。听到这个消息,小野武次郎连忙跑了回来。

等赶到田地的时候,武士带着足轻们已经收割三分之一的田地,与其说是收割,不如说是祸害,只见到处都是狼藉一片,稻穗被丢得满地都是,就像是被野猪群拱过的一样。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小野怒气冲天道。

“小野大人,我们这是在帮你收稻子。”一个武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何必劳动几位大人,我已经准备好人手了。”小野看到十几个武士在那里,不由强压着怒火说道。

“啊呀,小野大人,守护大人体恤你的困难,特意叫我等前来帮你收割。这可真是难得恩赐。而且我们收割完了,顺带着将赋税也带回去,省得你再多跑一趟。说起守护大人对小野大人的恩典,真是让人羡慕。”话刚落音,十几位武士便哈哈大笑起来。

“都给我住手。”小野一听就明白了,关键还是那句将赋税也带回去,看来今日是将就不过去了,于是便大吼一声道,“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田地的足轻一听,纷纷住手,小野好歹也是武士,真要发起飙来砍了自己,那岂不是太冤了。

“小野大人真不愧是当过藩兵,好有杀气!”带头的武士嘲笑道。

“我为天朝效命,是受幕府委派的,这些田地是我的犒赏,你们凭什么祸害?”小野厉声说道。

“小野,这里不是大明,这里是伊予。”

“是伊予又如何?难道不是幕府的治下吗?当初幕府有命令,你们胆敢违命吗?”

众武士不由为之一结,大明的确远在天外,对他们来说还构不成威胁,但是幕府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天。听到小野将幕府推了出来,心里多少有些畏惧了。当初幕府的确发布过类似的命令,只是这种命令发布完了幕府自己也没有心思去监督了,下面的大名和豪族更是不当一回事。

“幕府的命令也说小野大人你归守护大人管领,怎么,你敢违抗守护大人的命令吗?”领头武士连忙把河野通义抬出来,县官不如现管,河野通义正是一带的土皇帝。

“幕府说我归守护大人管领,但是并没有说守护大人就可以随意加我的税,抢我的粮食!”小野高声说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大胆,你竟然不敢把守护大人放在眼里!”

小野武次郎还真没把河野通义这个日本乡长放在眼里,当初在安南打仗,蓝玉、汤和等等明军将领也是经常可见,人家多大的官,你河野通义多大的官?人家手掌近十万大军的生死,安南、占城等国王在他们面前也得俯首行礼,可人家持法森严,待人和气,公正严明,哪像河野通义,一个小守护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屁大个地方称王称霸。见过世面的小野从心里还真看不起河野通义这样的人,只不过想到妻子家人的安危,还想着安安稳稳过日子,也就忍了。

“守护大人是幕府委命的,难道他就不用听幕府的命令可以胡作非为吗?难道他不打算做幕府的臣子了吗?”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小野的几句话字字诛心,现在日本大势已定,幕府正是强盛时,谁敢说自己不想在幕府手下混了?

“来人啊,给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把守护大人放在眼里的家伙。”领头武士恼羞成怒,他没有想到当过藩兵的小野不仅嘴巴利索了,胆子也大了。在一般普通百姓和下级武士的眼里,守护河野通义就是天,听到他的名字哪个不战战兢兢,小野居然敢质疑守护大人的命令,这不是反了天吗?

“你们谁敢动手!”小野拔出钢刀,扯开胸口喝问道,露出他脖子上挂着的一块铜牌,正是大明军队中的昭武勋章。

按照大明的勋章制度,军队分别为龙骧勋章,即俗称的金龙、银龙和荣龙勋章;虎威勋章;云麾勋章;昭武勋章;振威勋章;翊麾勋章;此为六大勋章,除此之外还有御侮、仁勇、陪戎等勋章,这些勋章属于低级勋章,一般授予参加过抗击外敌入侵、开疆扩土等战事或者是负伤将士,如御侮勋章授予参加过北伐战争和漠南漠北战事的将士。陪戎勋章授予参加过南海等对外战事的将士,仁勇勋章授予受伤的将士。

文官分别为特进金紫勋章,即麒麟勋章;物进银紫勋章,即玄武勋章;中奉;正奉;嘉议;亚中六大勋章。

小野能获得昭武勋章是由于其所属队在安南战事中以大部分队员阵亡的代价拯救了被上千越陈军包围的十七名海军陆战师士兵的性命。

按照大明军制,非战时的平日里,两个军人碰在一起,先看军衔,军衔低的给军衔高的敬礼,如果有勋章,那就要看勋章的级别,低级别勋章的给高级别勋章先敬礼,就算你是将军,如果你没有佩戴勋章,当遇到一个佩戴六大勋章之一的士兵,你也得先给人家敬礼,这是一种荣耀。当然还有其他优待,就不一一复述了。

小野对这枚昭武勋章爱之如生命,随身佩戴,可惜他对面的日本伊予武士不知道这枚勋章的尊贵,否则打死也不敢动手。

十几个武士一拥而上,小野虽然骁勇,但是双手难敌众拳,很快便被放倒在地,身上受了重伤。

看到小野倒在血泊之中,这十几个武士也不敢下死手,便招呼众人继续收割稻谷,然后大摇大摆带着赋税而去。经过这么一祸害,小野地里的稻谷还能剩下一两成就不错了。

盛子抱着几个月的孩子哭着赶到时,小野已经失血殆尽,眼看着不行了。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扯断带血的昭武勋章,递给盛子,哆嗦着说道:“去虎丸城找平中秀。”

安葬好小野,盛子带着一个侍女和两个忠厚的仆人,抱着孩子走了几天的路终于赶到了虎丸城。

这里已经聚集了大约上百名四国岛的退伍藩兵,当听说小野武次郎的遭遇,他们都忍不住围着那块带血的勋章大哭起来,怒火在他们心中燃烧,经过商量,平中秀和众人做出决断,先派人送盛子一家去京都,向大明驻日本使馆阐明情况,然后大家开始结兵自保。

七月底,三千余名退伍雇佣兵汇集在伊予国与赞岐国的边界,八月初二,他们推平中秀为首领,发布檄文,痛诉河野通义为首的四国大名和豪族不遵幕府号令,肆意欺压**退伍雇佣兵,然后宣布他们要结兵自保,用武力捍卫自己的权力,并向幕府诉讼自己的“冤屈”。

三千退伍兵连同近四千仆从兵浩浩荡荡杀向高峠城。这些经过严格训练,血肉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老兵岂是河野家的士兵所能抵挡的,很快便被杀得大败,河野通义仓皇登船逃跑。

高峠城落入退伍雇佣兵之手,全日本为之震惊,时称之为藩兵之乱。首先是逃到播磨的河野通义与退伍兵代表打起嘴巴仗,各说各的理,然后尊王制武派、重武尊王派、公武合体派纷纷粉墨登场,利用这件事攻击对手。

大明驻日本使馆很快便接入了盛子一行人,听完经过后,大明驻日本公使向日本幕府递交了抗议书,严厉抗议和谴责日本地方官府不履行大明与日本达成的协议,并威胁保留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权力。

七月二十六日,大明驻日本公使对此事的报告与小野遗孀盛子一家子被送上大明的快船,向大明疾驰而去。

八月十二日,管领细川赖之奉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命令前往四国进行调解,被排挤出幕府中枢,重武尊王派领袖人物斯波义经成为管领。接着足利义满以平息安定四国藩兵之乱为名,将一直在纪伊压制南朝军的细川赖之的弟弟细川赖基调往四国,以西国山阴的守护大名山名氏清和美浓守护土岐赖康为将,负责大和国的军事,控制军权。

斯波义经、山名氏清、土岐赖康是不是重武尊王派不重要,关键是他们都是坚定的反细川派,他们掌握大权之后便开始密谋对付细川赖之。首先他们不答应细川赖之与藩兵方达成的和解条件,还以管领的身份指责细川赖之暗地里与藩兵勾结,想借外部势力篡夺幕府的权力。

细川赖之立即上书辩明,而且为了避免嫌疑,他与弟弟退回了领地赞岐国。斯波义经等人步步紧逼,重新任命河野通义为伊予国守护,率兵回到了伊予国西部,任命细川清氏的儿子细川正氏为阿波国守护,这两路人马名义上是针对高峠城的藩兵,实际上是对细川赖之的赞岐国形成夹击之势。

于是,日本的局势由于四国藩兵之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大明的反应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大明的反应

明历九年秋八月。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在南京皇城前殿的上驷院,刘浩然带着儿女们在那里练习骑马。

“父皇,你看我骑得怎么样?”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小跑遛圈子的长公主刘焕玉得意洋洋地说道。她乃贵妃萧氏所出,是刘浩然的长女,与刘焕诚乃同年所生,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正是豆蔻年华,一身戎装显得英姿飒爽。

“骑得不错,有的女骑士的风范了。”刘浩然含笑点头道,他对儿女的政策是女儿宠,儿子严,所以几个儿子包括在太子刘焕章在内,在他面前都如同老鼠见了猫,就连生性最顽劣的刘焕诚也是老老实实,收敛不已;而女儿们在他面前却可以尽情地撒娇,尽显小儿女之姿。

“父皇,你可是说过,我要是骑术娴熟了就送我一匹好马,你说话要算数。”

“当然算数,过几天你尽管去马场挑选就是了。”刘浩然笑着答道。在南京城外有一处皇家马场,里面是各地送来的好马,包括漠北、西域、东北和阿拉伯的好马。

“好啊!”刘焕玉在马上手舞足蹈,她虽然偏爱绘画,但是生性洒脱,对于骑马非常地喜欢,所以对于她来说,拥有一匹好马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

刘焕玉在一旁乱动,坐下的马匹不知所措,脖子一甩,差点把刘焕玉甩了下来,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一旁的一位侍卫武官快步冲了过去,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扶住了刘焕玉。

“皇妹,你要是甩下马来,傅大哥可要心痛死!”离得最近的刘焕诚在马上笑道,他刚才连忙出手,可是依然没有离得远的傅雍来得快。看到傅雍将转危为安,放下心的他反而取笑起刘焕玉来。在几兄妹中,最数他和刘焕玉“水火不容”,一来两人同年所生,年纪相差不大,二来两人都喜爱美术等艺术,所谓同行是冤家,两人没少为谁的画画得好争斗。

“父皇,大哥取笑人家。”刘焕玉刚才自己都吓了一跳。正手软脚软的,没有半点力气,加上以前跟刘焕诚相争,没少“动手”,可没有哪次能占到便宜,所以干脆向父亲求援。

刘浩然在那里只是呵呵地笑,就是不出言相帮刘焕玉。倒是一旁的傅雍红了脸,连忙退下。刘焕玉年纪较大,幼时没少和大哥刘焕诚、弟弟刘焕章去给高氏请安,也没少到傅家串门,所以和傅雍算是青梅竹马。而傅雍自小对刘焕玉“另眼相看”,众人都看在眼里,只是傅雍总是觉得自己比刘焕玉大了近十岁,加上她又是天之娇女,所以一直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

看着傅雍红着脸退开了,刘焕玉不由恨恨地嘟哝了一句:“这个呆子!”声音虽轻,却被靠得近的刘焕诚听得真真的。

“傅大哥,皇妹说你是个呆子,你到底哪里呆啊!”

此话一出,不仅傅雍的脸更红了,连刘焕玉的脸都变得通红。犹如三月的桃花。她骑在马上,忿忿地指着说完这话便跑远的刘焕诚说道:“你给我记住,将来你要是…哼哼。”

旁边的刘焕瑥唯恐天下不乱,只在那里起哄,老成的刘焕章抿着嘴巴不说话,但是脸上的笑意表露无遗,几个小的弟弟妹妹就在那里拍手,可能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热闹就好。

刘浩然看到他们耍笑,心里全是幸福,儿女都逐渐长大了,身为父亲的怎么不觉得高兴和幸福呢?

就在此时,侍卫长刘存玄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在刘浩然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递上一份文件。刘浩然拆开细细一看,脸色便变得沉寂如海,一双眼睛里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请诸大学士到文渊阁议事。”

半个小时后,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陈遇、周祯五位大学士聚集在文渊阁,他们首先过目了一遍大明驻日本使馆的报告书。

“陛下,这是个好机会。日本国死活不肯签订共同安全条约,就连自由贸易协定也是挑三拣四,总计五十四款他们居然只肯同意其中三十五款,该好好敲打一下他们了。”冯国用当即表态道。

“陛下,现在我军还在阿瓦国和白古国用兵,而且日本国与我大明相隔重洋,只能靠海军。可是光凭海军不足以给他们一个教训,如果运大军过去,海上变化莫测,恐有不测。”周祯一向持重。所以他有这样的意见也不足为奇。

李善长、汪广洋和陈遇相视一眼,没有说话,因为冯国用和周祯将正反两个意见都说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于是大家都望着刘浩然,听他的意见。

刘浩然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李文和率军在海军的配合下在白古国势如破竹,白古城已经攻克,白古国国王逃遁,其主力已经败亡,灭国只在顷刻之间。阿瓦国倒是出现了反复,阿瓦国王明吉斯伐修寄从孟加拉王国借得数万兵马,又在阿拉干地区募得壮士数万人,利用地理熟悉的便利与蓝玉部对战起来。而此时进入雨季,明军的火器优势不明显,几经苦战,堪堪打了平手。后来陈孝林带着远征舰队去了一趟孟加拉王国,用火炮将其沿岸炮轰了一番,严重警告他不要涉及到大明战事中来。

孟加拉王国水军几尽覆灭,沿海繁华城镇又遭到严重破坏,孟加拉国王有些吃不住了,便撤回了援军。但是明吉斯伐修寄已经稳住阵脚,利用山高林密与明军对峙起来。估计短时间里无法结束这场战事。大明在西南用兵,虽然有所牵制,但是影响不大,关键是该投入多少兵力,给日本一个什么程度的教训。

突然间,刘浩然想起什么来,抓起桌子上的情报又仔细看了一遍。日本国局势出现变故后,大明驻日本使馆、情报机构全力发动,三天一趟往国内源源不断地送情报过来。

“细川赖之被逐出幕府中枢?有点意思。”刘浩然笑着说道,他对这位老熟人当然了解得很清楚。细川赖之才华横溢,又是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老师。算是顾命大臣,居然被暗中逐出了幕府的权力中心,这说明里面大有文章。

“看来这位幕府将军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了。”刘浩然手指头在桌子上敲打着,听完他这句话,众人不由又翻看起情报来,他们都是聪明人,很快便看出玄机来。

“听闻这位细川赖之为执事和总管领之后,不断颁布法规,调节日本国内宗教冲突,安抚各地守护,加强对南朝的作战,算是治政有道。听说他辅政这几年,幕府将军足利义满过得非常的悠闲,其每天的任务就是接受教导——无论是细川赖之所授的帝王之学,日本京都贵族的礼仪文化,还是源氏栋梁必备的弓马武艺,听说足利义满都学得不错。”李善长笑着接言道。

“帝王之学,”陈遇冷哼一声道,“细川赖之所授的帝王之学,看来足利义满是活学活用了。不过这细川赖之做得也太出色了,出色到让足利义满不得不害怕的地步,而且这细川氏毕竟是足利氏的庶族,按理也有问鼎幕府将军的资格,这足利义满看来把心思算在了他老师的身上了。”

由于刘浩然的风格,大学士会议一向都是畅所欲言,加上又是在谈及他国事务,所以这些大学士也没有太多顾虑,将很多算是犯忌讳的话题都讲得很透。

“陛下,这是天赐良机。”汪广洋最后总结道。

“其实我在想,昭武勋章代表了什么?”刘浩然正色说道,“它代表了我大明的荣耀和尊严,也代表了我的荣耀和尊严。在远洋之外的日本四国岛,一枚昭武勋章被当成了狗屎,任意践踏,这也在践踏着我大明的荣耀和尊严!”

刘浩然的话一出来,大家心里都明白了。皇帝陛下连出兵的借口都找好了,这时他们有些恍悟,当初皇帝陛下一意坚持在日本招募雇佣兵,给他们丰厚的待遇,又同意他们退伍回国,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今天这个局面?

“明日召开全体会议。”看到五位大学士没有异议了,刘浩然便决定道,按照管理额,如宣战这种大事,必须到御前全体会议上走一遭,统一意见,做出决定,然后再照此执行。

“陛下,贸然向日本国宣战,此乃穷兵黩武,当慎之。”果不然其然,御前全体会议上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而且是国史馆掌馆院士宋濂老夫子。

“潜溪先生,从利而言,日本至今不肯与我大明签订完全自由贸易协定及共同安全条约,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日本从唐以来,狼子野心,窥视朝鲜及我大明本土,如不早断,必有后患。”刘浩然先从利说起,但是这利是国之大利,理学不讲私利,难道就不顾国之大利了吗?刘浩然先从日本自前唐趁朝鲜半岛三国之乱窥视上岸,如不是白江口之战败了,指不定会祸害成什么样子。而且做为穿越者,刘浩然也知道日本国的危害性。

“潜溪先生,你也知道,我大明新拓大陆之美洲,几经勘探,地域广袤,物产丰富,是上天赐给我大明百姓的一方乐土。而海路通美洲,日本据其要津,此地未平,犹如被扼咽喉。”

刘浩然还有一截意思没有说出来,美洲被发现后,大明连续派遣了数支勘探队,发现那里果真是一片美丽大陆,面积比现在的大明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关键的是那里全是土著,还是荒蛮之地。消息传回,大明上下一片欢呼雀跃。刚刚经过历史大反思的大明知道土地的重要性,现在大明国内安定,又取消了人头丁税,人口可能会爆炸性增长,而土地兼并虽然国策严格,但是总一天会消耗殆尽,现在有一块不亚于大明本土的大陆摆在面前,就等着大明去摘取,这也就意味至少数百年大明不用担心土地问题,只要土地没有问题,就不会激化主要矛盾,这对于一个王朝的千秋万代是何等的重要。因此开发美洲被列为未来百年的大计。

而美洲一旦开发,日本地处重要的中转站,避都避不开,一旦大明的大航海思潮涌向日本,善于学习的日本会如何跟进时代?而且日本是岛国,如英国一样有发展大航海的先天条件,所以日本必须处于大明控制之下,否则就是大明为自己培养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而且这个对手就蹲在身边。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就算刘浩然不说,大家也能隐约想到这方面,毕竟这十几二十年,大家多少也受到了地缘政治学的熏陶。

“从名而言,诸位请看,”刘浩然拿出一枚勋章,正是小野武次郎遗孀带来的那枚昭武勋章,上面还有黑色血迹。

“这枚昭武勋章说明它的主人为大明流过血、负过伤,大明无以为报,只能授予其这份荣誉。可是在这枚勋章面前,日本的武士肆意地**着它的主人,甚至夺去了他的生命。”

“诸位,你们看到了什么?”刘浩然举着那枚勋章高声问道,“从这枚勋章的血迹我看到了一位日本武士用他肮脏的脚狠狠地踩在我的脸上!”

刘浩然说到这里,他环视了一圈众人,然后语气郑重地说道:“大明之荣耀即吾之荣耀,如果你们能够忍受这种耻辱,那么我就算是坐独木舟,也要赶赴日本,用我的生命和鲜血去捍卫这份荣耀。”

话一落音,众人一片哗然,只见刚才还反对出兵的宋濂站起身来,拱手向刘浩然道:“陛下,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陛下与大明受此大辱,我一老朽无用之身,也当为此死战,以洗此辱。”

宋濂是理学老夫子没错,可是他的夏夷之防和忠君思想往深了说就是民族主义思想,刘浩然的话都说得这么重了,如何不让这位以忠君报国为己任的老夫人激动呢?而且这些年刘浩然刻意的默化,大明上下哪个不是一点就爆的民族主义者。

“陛下,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等当为之死战,以洗此辱。”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拱手向刘浩然高声道。

“诸位,为了大明的荣耀和利益,让我们战吧!”刘浩然拱手郑重言道。

“战!不死不休!”

第三天,大明所有的报刊都统一口径,“为大明的荣耀和利益而战!”各地军民纷纷上书请愿,并上街游行,高呼着口号将日本驻大明使馆包围了。这时,不管是哪一派的学子和官员,在国家荣耀和利益面前,谁也不敢吭声了,都表示出坚决支持出战日本的决心。

日本驻大明公使相则横正急得上窜下跳,连忙跑去外务部,却接到大明外务部尚书杨宪的正式知会:“鉴于日本幕府无力履行大明与之签订的退伍雇佣兵优待条约,无力保护这些为大明流血受伤的义士的利益,大明决定出兵履行对这些义士的承诺。”

九月初二,枢密院奉诏,正式下达对日本作战命令。看到大明庞大的战争机器迅速开启,相则横正头发都快要急白了,只好连忙托大明快船向幕府和细川赖之送去急报。

回到宫中的刘浩然还没有歇口气,长公主刘焕玉便缠住了他。

“父皇,傅大哥说申请到对日作战前线去,你劝劝他吧。”

刘浩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由一愣。傅雍是二哥傅友德的嫡长子,他十五岁进入南京陆军士官学校,十八岁进入南京陆军军官学堂,二十一岁便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以中尉军衔(一般见习军官都是准尉或少尉)进入武昌卫戍区见习。他的运气不错,刚好碰上大明收复四川战事,他这个见习军官跟着部队到四川转了一圈。在合川,他所在队遇上溃兵,居然数十人俘虏了上千人。军功算下来,傅雍顺利转正,并被授予上尉军衔,然后转至大内亲军。

大内亲军蹲了一段时间,傅雍被刘浩然召为侍卫武官,按照惯例,侍卫武官一年见习期合格都会升上一级,于是傅雍不到二十五岁便是少校军衔。真是大好的前途,怎么想着去生死未卜的前线去了。

刘浩然看到刘焕玉那焦急的脸庞,略有所悟,便命人唤来傅雍。

“呆子,趁着还没有正式下文,让父皇给枢密院递句话吧。”傅雍刚到,还没有开口刘焕玉便急吼吼地说道。

“陛下,公主殿下,臣决意已定。”

“你……”刘焕玉的眼睛通红,看样子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焕玉,不要说了,我想与雍儿好好谈谈。”傅友德是刘浩然的结义兄弟,傅雍自然就是他的子侄了,这个时候刘浩然以家里人的身份与傅雍好好谈一谈。

“父皇,你要好好劝劝他。”刘焕玉强忍着眼泪道。

“雍儿,说说你的想法。”

“是的陛下,我想去前线历练一下,立些军功回来。”傅雍低着头道。

“你这个呆子,哪里不能历练,即能立功又安全的地方多的是,为什么要去日本前线?”刘焕玉忍不住又插话了。

“玉儿,你不要说了。”刘浩然严厉地对刘焕玉说道。

“就这些想法吗?”刘浩然转向傅雍,和气地问道,傅雍连忙点点头。

刘浩然看着傅雍那张与二哥有七分相似的脸,默然一会最后点点头道,“那好,你主意已定,我也不阻拦你,不过你要征得二嫂的同意。”傅雍的想法,傅友德多半会同意,再说他远在西安,也来不及与他商量。

“回禀陛下,母亲大人已经答应了,她说我是将门之子,就当为陛下和大明征战沙场,开疆扩土。”

“我知道了,谢谢二嫂深明大义。”刘浩然拍了拍傅雍的肩膀道。

“父皇,”刘焕玉在一旁几乎要哭出来了,刘浩然转过头去对这位长女说道:“雍儿如果不去前线立些军功回来,他如何有颜面向我来提亲。”

刘焕玉一下子张开了嘴,半天回不过神来。聪明的她很快就明白了,尽管她与傅雍从小青梅竹马,互相有好感,而且双方父母关系密切,也默认了这种情愫,但是她毕竟是大明皇帝陛下的长女,大明的长公主,这君臣身份摆在那里。刘焕玉也知道,傅雍总是不敢表露自己的感情,就是因为总是觉得他比自己大了近十岁,而且总是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优秀,感觉配不上自己。现在傅雍决心去日本前线,就是想立下军功,再来向父皇求婚,这说明他已经下了很大决心。

刘焕玉的心情乱如麻,同意吧,又担心傅雍在谁也说不准的前线会出事,不同意吧,又怕辜负了傅雍的一番苦心。

“那你要早点回来。”刘焕玉最后咬着嘴唇说了一句。傅雍抬头看了她一眼,无比坚定地点点头。

第二百五十二章 士兵王金贵(一)

第二百五十二章士兵王金贵(一

明历九月二十日。山东省威海港以南的温泉镇外,一大片军营从十几日前就安扎好了,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里面全是身穿红色军服的陆军,尽管军营封闭式管理,但是周围的百姓都隐约听到了风声,朝廷要对东面的倭国用兵了。倭寇数十年曾经为害过这里,尽管二十年来倭寇已经绝迹,但是倭寇的“名声”已经刻在了当地百姓们的心里,听说朝廷要对倭寇之国用兵,百姓们当即抬着牛羊酒水前来“劳军”。

百姓们的热忱让军营中的将士为之一振,他们都有些期盼自己早点踏上日本这个倭寇之国的土地,也为乡亲们报仇。于是这一两天军官们提高了日常训练的强度,士兵们也没有太多抱怨。

“嘘”一声哨响,到了休息的时间,士兵们背着步枪,走到凉棚处,端起加了盐的凉开水就喝了起来,虽然是秋天,但是秋老虎依然肆虐,一个多小时高强度的训练。让他们的后背都湿透了。

呼呼喝下一杯淡盐水后,士兵们都三三两两坐在凉棚下,抱着枪在那里闲谈起来,大部分的话题是关于他们即将踏上的日本和即将迎战的日本军队。

“听说日本武士一打败了就得剖腹自杀,你说要是怎么去了,还得多少日本武士剖腹?”一个士兵操着山西口音笑嘻嘻地说道。

“剖腹自杀,那得多浪费,还不如送给咱大明医学院当解剖标本。”说这话的是正带着医护兵在给士兵们检查身体,看是否出现脱水、中暑等现象的医护士官。真不愧是大明南京陆军军医学院出来的人,死人见得多了,说出的话让在坐的士兵都有点不寒而栗。尽管几经宣传,消除了主要障碍,但是大部分大明军民对于解剖尸体还是感到有些神秘和恐惧,所以对于医护士官这个建议,士兵们除了有些怀惧之外,就只能说一句,真是猛人,这么高的想法都想得到。

“二等兵,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医护士官突然问道。

“报告长官,我的胃还有些不舒服。”士兵连忙站起来回答道。

“长官,他晕船,昨天上船操练,他吐得一塌糊涂,到今天还没有缓过劲来。”他的什长连忙解释道。

“晕船?这可是个大问题。现在就这样了,上千里的海路还不吐得你死去活来,我先给你开些药,可以舒缓一下。但是你要加强训练,尽快适应,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上船开拔了。晕船严重可能会导致晕厥,我可不希望你到时还没开战就已经非战斗减员了。”医护士官严肃地说道。

“是的长官,我一定尽快适应。”士兵连忙回答道。

待到医护士官走开之后,什长凑到士兵跟前说道:“金贵,你说你这么健壮的一大小伙,居然晕船?唉,待会解散了你赶紧去医护队领药。听说团里准备组织各队晕船的士兵们加强操练,我给队正说说,给你报个名。”

“金贵,关键时刻你可不能趴窝,要不然回来你会被笑死的。”什长说这话时有点恨铁不成钢。

二等兵王金贵是安徽宿县人,他老爸以前是元廷民军的义兵,被俘后被送到太平当了一名工人,反而因祸得福,不仅有了个营生,还将父母亲和老婆孩子接了过来,一家子过得有滋有味。

王金贵是家里的老三,参加过扫盲班的父亲不再去请教教书先生了,憋了三天终于取了王金贵这么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太平地区是大明国民基础教育和各种国民福利最发达的地区。王金贵按部就班地读了相当于童学和县学的子弟学校,十八岁那年刚好考上安徽省工科专学机械加工专业,但是按照大明律法,王金贵刚好也必须入伍。不过他入伍之后其学籍给予保留,而且还可以按照守备巡防部队、常备部队例,多一个参加考试和选择今后职业的机会。

王金贵在河南守备部队训练了半年,由于身体健壮,家庭背景简单,军事素质高被选入常备部队。当时消息传回家里,王金贵的父亲居然高兴地大摆宴席,请亲朋好友喝了一顿。

刚在山东常备部队服役五个月,王金贵所在的师-甲七十七师被定为赴日作战主力部队,于是全师从原驻地临沂坐马车一路赶到了靠近威海的温泉镇,而且也提前换装了靖康戊式等新列装武器。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金贵不仅是个旱鸭子,而且还晕船,这让十分喜欢他的什长、哨长和队正们头大不已。

王金贵抱着步枪默默地坐在一边,心里沮丧不已,真是后悔,太平就靠着长江边上,而且厂区和学校里也有游泳池,可是王金贵从小怕水,加上此前秉承“父业”,只注重陆战工夫和锻炼去了,根本就没有去练游泳。早知道拼着多喝几口水也要把游泳练好,至少不用那么晕船了。

正想着,突然一声哨响,一个响亮的声音骤然响起:“有长官到,第二营全体集合!”这是营值日官的声音,王金贵不敢怠慢。连忙和战友们跑向空地,不到一分钟就站好了队。

王金贵举目望去,看到走来的几个军官最打头的是团参军长,后面紧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军官,他的身后是副都营和营录事。王金贵隐隐猜出来了,自己这营的都营两个月前考上了南京陆军军官学堂中级班,而上面一直没有委派新都营,只是由副都营代理,想来这次是新都营上任。

“立正!举枪敬礼!”待到几位军官站在队伍前面,值日军官高吼一句,王金贵和战友们将手里的步枪举在胸前,向军官们敬礼,待到他们敬礼之后,随着值日军官的口令,王金贵和战友们将步枪立在右侧。

“报告长官,甲一百一十五团第二营应到六百五十八人,实到六百五十八人,请指示!”值日官的话刚落音,团参军长向前迈了一步,大声说道:“士兵们!”

王金贵和战友立即双脚并拢,全体立正,操场上响起整齐而低沉的动作声。

“稍息!”团参军长马上说道,待到王金贵等士兵持枪稍息后。他继续说道:“团部现在任命傅雍少校为甲一百一十五团第二营都营,希望你们抓紧时间磨合,尽快互相适应,争取在未来的战事中再立新功!”

说完他向旁边一侧,让出傅雍来。

傅雍向团参军长点点头,然后扫了一眼第二营全体官兵,他大声说道:“很高兴能与各位同为战友,希望我们能够互相信任,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作战任务。我的职责是把你们带到日本去作战,然后尽可能地将你们全部带回来。”

旁边的团参军长笑意更浓,正不愧是皇帝陛下身边出来的侍卫武官。上任第一句话也很有刘氏风格。

随即傅雍宣布解散,士兵们继续休息,而他召集了十二名队正、录事和队副,各队士官长,军令官以及营部军官,去一旁开了个“露天会议”,先与大家见个面,互相熟悉一下。

第二天,王金贵便有见到了这位新任都营,而且是近距离的接触。傅雍在得知自己营里还有一部分士兵晕船的时候,立即采取了办法。他先将这一百四十六名晕船官兵临时组成一队,然后跑到威海港,借了几艘船,就放在靠岸的海边上,然后自己与这一百四十六名官兵一起搬到船上去住,每天白天在船上操练登陆、上下船等军事训练,晚上就睡在船上,就连平时里吃喝休息也都在船上。

连续五六天,一百四十六名官兵的大部分从最初的昏天暗地,“呕心吐血”到最后的适应,但是很不幸,王金贵成了最后一批最顽固的分子。王金贵自己着急,什长着急,哨长着急,队正也着急。

傅雍这天下午单独找王金贵谈话,开始的时候王金贵非常紧张,他以为由于自己怕水晕船将被“单独处置”,留在本土甚至被开除出该团,这样子王金贵就觉得自己没脸回去见父老乡亲。

“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很怕水,当时我的父亲对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当骑马纵横天下,立不世军功。所以我小时候也不去学游泳,一直入了士官学校,结果在上游泳课时出了大丑。教官要我下水,我蹲在池子旁边,抱着栏杆死活就不肯下。结果教官突然叫了声立正,我应声站了起来,谁知被教官一脚给踢到水池里,不知喝了多少水,最后还是挣扎地游到池子旁边,从此后便不再怕水了。”

傅雍所讲的自己的丑事让王金贵轻松了,他面前的不再是威严可敬的少校军官,而是和他一样有“毛病缺点”的普通人。

“金贵,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怕水?”

“报告长官,我小时候和哥哥一起去河边玩,差点被淹死,从此我就怕了水。后来父母亲为了我的安全,不准我再下水,便更加怕水了,甚至到了船上就晕。”王金贵说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傅雍点了点头,知道找到病根便好了,他默想了一会突然严肃地问道:“二等兵王金贵。”

王金贵立即站起身来,立正答道:“到!”

“你怕死吗?”

“不怕!在我宣誓加入光荣的大明陆军时,我已经做好了为陛下和大明做出牺牲的准备。”王金贵毫不犹豫地答道。

“既然连死都不怕,你怎么还拍水呢?你连晕船怕水都征服不了,怎么去为皇帝陛下和大明征服天下?”

王金贵的胸膛挺得笔直,但是傅雍的一席话让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二等兵王金贵!”

“到!”

“放下枪,起步走!”傅雍命令道。

王金贵毫不犹豫地放下步枪,然后在甲板上向前迈步走,走到船边上,傅雍的口令没有停止下来,王金贵看着清澈的海水,心里在发憷,但是服从命令已经成为他的本能,虽然他的心里在打颤,但是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缓,依然在按照口令向前走。

“一二一,”王金贵眼看着自己的脚步从船舷上迈了出去,就要踏空,他连忙闭上眼睛,轰得一声,王金贵觉得自己被海水包围了,冰凉的海水拼命地涌进了他的耳朵和嘴巴里,他的四肢不由自主地开始划动,只听到耳朵旁边哗哗的水声乱响,王金贵感觉自己像是在跟最凶猛的敌人做斗争,但是却有一种全身力气打在空处的感觉。王金贵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向海底沉去,难道自己就这样死去了吗?身为一个光荣的大明陆军士兵,就这样窝囊地被淹死?王金贵的心里在拼命地喊:不,绝不能这样!

王金贵感觉到自己的脚触到了海底的泥沙,他肺里的空气似乎已经消耗殆尽,几乎就要爆炸了一样,王金贵憋足全身的力气,双腿在海底泥沙中一蹬,整个身子便向上窜去,呼的一声,半个身子都露出水面,王金贵先贪婪地深吸一口无比清新的空气,当身子又开始向下沉时,双手双脚拼命地划动,结果还是沉到海底去了,结果又是一个海底大蹬跃冒了头。

来来回回几次,在船上密切关注的傅雍看到王金贵有些体力不支了,连忙伸出一根竹竿,把王金贵拉了上来。

“金贵,水可怕吗?”傅雍笑着问气喘吁吁的王金贵道。

“报告长官,不可怕!”王金贵虽然还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语气却异常地坚定。

过了四天,王金贵终于学会了游泳,也随团上船出海做了一次登陆演习,虽然还有些晕船,但是强了许多。

九月二十九日,傅雍将各队正、队录事叫去开了个会,不一会队正便回来召集全队集合。

“根据天文台的预测,明后两天是晴天,正是渡海的最好时机,从今天开始,全队取消外出,大家要自己和互相检查配装,各什长到营辎重官那里去领给养和弹药,记住了,必须补充够两个基数的弹药。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晚上开始,军政总司的文工团将会给我们部队演出,一直演到我们上船为止。”

刚说完解散,大家不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文工团里有不少美女,更何况是军政总司的文工团,肯定是美女如云,大家都开始互相招呼了,今天一定要“梳妆打扮”好来看演出。

当天晚上,军政总司文工团第一支队给甲一百一十五的官兵们演出了新戏剧《百草亭》,这是一出歌颂爱情的新戏。不过下面的官兵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女演员那鼓鼓的胸脯、细细的腰、滚圆的屁股、修长的大腿和无意中露出的白皙,至于戏里到底讲了什么,大家只是隐隐有了个印象。

第二晚上,文工团演出了秦腔《白江口》,该戏以前唐水陆大军在朝鲜半岛大败日本入侵军队为背景,比昨天少了几分委婉柔情,多了几分阳刚悲烈,一时间只听到官兵们叫好声连连不断,直冲云霄。

第三天,明历九年十一月初二,威海港集中了近千艘海船和海军战舰,山东布政使及威海当地官员也赶到了威海港。

按照大明惯例,大明军队出征,当地的官员和百姓都要相送,敬上一碗白酒,保佑将士们出征大捷,平安归来。

当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叟给总领这次战事的统制陈耀敬上一碗白酒,陈耀脸色郑重地接过了这碗酒,和上万将士一饮而尽。

当军旗在旗舰《五月天》号三极战列舰上升起,陈耀大吼一声:“为了大明的荣耀!”上万将士齐声高呼:“为了大明的荣耀!”

接着军乐响起,各团开始列队上船,他们一部分直接从码头上船,部分坐上交通艇,再转上海船。

当所有的将士上船完毕,在岸上相送的人神情肃穆,军人向船队行军礼,官员百姓则凝重地向船队拱手行礼,大明赴日本作战部队正式开拔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士兵王金贵(二)

第二百五十三章士兵王金贵(二)

船队在海上航行着。虽然算是风平浪静,但是海船的颠簸开始的时候把王金贵折腾得够呛,每天他强行要求自己吃四个馒头,可是一吃进去没有多久又吐出来了,但是吐完了还得继续吃。医护官开具的药也没有太大的作用,王金贵每天做的事情就躺在坐在舱内,抱着个从水兵那里借来的锡铁桶只是吐。吐啊吐啊也就习惯了,一天过去,王金贵居然可以放下那个铁桶了,第二天居然可以上甲板了,真的算是奇迹。

不过王金贵却发愁了,自己这个状态如何作战,头重脚轻,人都看不清,还如何射击?如此虚弱,还如何坚持高强度行军和作战?千万不要一到日本就出了个大丑!

不过当他第三天看到陆地时,队正笑嘻嘻地告诉他,前面的目的地是朝鲜,部队先到汉阳港靠岸,然后沿着朝鲜国南海岸一路前行,直到大明海军控制的对马岛。至于军队在日本哪里登陆作战。估计这会只有参军总署和指挥部的人知道。

王金贵不由舒了一口气,想来是参军总署的人预料这次参战的陆军部队会有部分将士晕船,所以尽量留出一些时间和缓冲,加上前元征讨日本时吃了大亏,参军总署推演和制定战略时不得不小心,步步为营,尽可能保证明军的优势和战斗力。

又经过五天的航行,王金贵已经被磨练出来了,可以上甲板和水手们吹牛打屁了,听他们讲海上趣闻。王金贵所做的船是一艘应征的民用商船,专门跑朝鲜和日本航线,船上的水手们对这两国的情况非常熟悉,有闲的时候专门给王金贵等人讲两国的风土人情。

什么朝鲜女人好看一点的这数百年都送到天朝去了,剩下的没有看头了,只剩下胸脯和屁股还有些意头。日本的女人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贵在吃苦耐劳,虽然长相多半不敢恭维,但要操持家里的确是把好手,东北、漠北地区很多守边疆的将士就是从日本娶了老婆,那是相当不错。而且性格温顺,可以让你享受当男子汉大丈夫的乐趣。

日本国普通百姓非常穷苦,上层又多糜烂,所以你只要有钱或者有xx特异(如文采之类的),再加上方法得当,多半能够勾搭上普通良家妇人或者是贵族妇人。其中一个水手开玩笑地说道:“你们不要以为我在吹牛,你们到了日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日本妇人都喜欢背个包袱,为啥?还不是方便随时随地可以苟合。”

他的话引起众人的一片大笑。倒是为枯燥无味的航程增添了几分乐趣,日子也容易打发得多了。

到了对马岛,这里早就成了大明海军控制朝鲜和日本的重要港口和基地,岛上常年有上万海军官兵和工作人,这里经过十年数以十万计朝鲜劳工们的建设,早就已经颇具规模了。不过让王金贵等上岛的官兵感到遗憾的是这里已经没有日本人了,或者说剩下不到千数的原日本居民也已经被明化,所以无法去验证那位水手说得是真还是假。

到了对马岛,由于这里紧挨着朝鲜釜山港,而朝鲜国根据与大明的共同安全条约,加上他们原本与日本是死敌,所以不遗余力地支持大明,物资源源运到对马岛,再说了,朝鲜还欠了大明一屁股的债务,还不赶紧借着这个机会偿还一部分债务,因此在朝鲜方的积极配合下,岛上军队不用担心物资和弹药的缺乏。

什么时候登陆日本,谁也不知道,各部队都抓紧时间开始操练,经过一段时间的海上航程。官兵们的体力都有所下降,得赶紧恢复过来,而且还要加强登陆作战的训练以及对日本地区地理风俗人情的知识普及。

王金贵每天上午列队、射击训练,中午午休一个小时便开始学习简单的日语和日本国情讲座。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我是大明陆军,趴下!”“东,南,西,北。”“武士,足轻,贵族。”几句日常用语,王金贵等人翻来覆去地背,学会这些日语,可以在人生地不熟的日本获取一些信息甚至情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接着各队录事给王金贵等官兵讲解起日本军队的构成,什么足轻,侍大将,部将,家老,大概是什么一个级别的军官或将领,然后又讲日本军队大致的作战风格,他们一般以武士为主,足轻多半是些稍加训练的农民青壮,他们喜欢摆什么鹤翼阵,不过这些是队、营以上主官们关心的事情,王金贵只是略微一听,他们更关注日本军队的一般装备是什么。

到了十一月十日,天气已经变得非常凉快了,开始有了刺骨的寒意。冬装都已经发了下来,王金贵与战友们私下聊天时推测,登陆日本估计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节了,再晚估计就要下大雪了。而为什么选在十一月份作战,王金贵偶尔听傅雍向队正们提及过,估计是参军总署的那帮高参害怕明军像前元伐日军一样遇上台风,不战自败。大明海军虽然强势无比,但是还没有到与天抗衡的地步,所以将正式作战的时间一再延迟,一直推迟到没有什么大台风的初冬。

这一天,王金贵和同哨的战友一起进行实弹射击训练,这是一块空地,一百米远的地方摆了三十多个木靶,有前有后,并不整齐。

“装弹!”哨士官长下令道,王金贵和战友们掏出弹药一体的纸筒,装进枪口里,然后用通条戳扎实。王金贵在加入常备军接受武器培训时就被告知,这弹药纸筒是特制的,是什么竹纤维制成的,又经过其它特殊工艺处理,防水防潮易燃,最重要的是能够迅速燃烧。没有什么残余灰烬。而且这纸筒厚度适中,装进枪口刚好将弹头与枪膛之间的空隙塞满,再用通条戳实,多出一部分纸筒就刚好成为弹头的填塞物,保证触发时的气密性。

“装通条!”王金贵将弹药戳实之后将通条放在手里,等到士官长口令后便立即将通条插回到枪管下面。经过实战,很多士兵可能因为惊慌会出现很多问题,如多装弹丸,通条忘记取出,依然插在枪管里。采用弹药一体纸筒弹后,多装弹丸的毛病基本上解决了。但是忘记取通条却一直是个大问题,要是通条被打出去,这步枪基本上就无法使用了,因为弹药无法被送到底部,也就无法用火帽引燃,所以大明步兵操典中特意加了这么一条,士官长通过口令来提醒和引导士兵将通条取出放回原位。

“装底火!”

王金贵按照操典要求,将装好弹药的步枪枪口斜朝上,对着虚空,然后开始装底火火帽。装底火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步骤,要求动作力度适中,不能用力将底火扣在引火孔上。虽然引火孔上有一圈凸出边缘,刚好卡住火帽铜边,让底火底部不至于直接与引火孔接触。但是一旦用力过度,依然有可能将底火底部压在了引火孔的铁制边缘上,如果万一底火质量不好,过于敏感,就有可能压燃,点燃枪膛里面的弹药。

“准备射击!”

王金贵将击铁搬至击发状态,然后平举起了枪,枪口对准前面的靶子。由于是齐射,为了避免所有的火力集中在一处,造成火力分配不匀,按照操典,每个步兵的目标是离自己鼻尖左右距离最近的,这样可以尽可能地在齐射时覆盖最多的目标。

“射击!”王金贵毫不犹豫地搬动扳机,“砰砰”一阵齐响,在硝烟中,王金贵听到前面的木靶被打得噼里啪啦乱响,甚至还听到噗噗的子弹钻土的声音。自从大明陆军换上靖康戊式步枪之后,威力大增,一百米的距离基本上可以穿透木靶。所以在木靶后面都会有堵土墙,防止子弹飞出去。

“装填弹药!”士官长面无表情地继续下令道,按照步兵操典,他开始用口令间隔时间来调整士兵们的射击速度,以求达到最高射速。但是这也不是一味追求高射速,而是需要根据战场的变化。士兵们的情况进行调整。所以在实弹训练时,士官长一会提高射速,一会降低射速,就是要训练士兵们的沉着冷静,以及调整士兵们的情绪,让他们达到最佳状态。

“砰!”有几声零落的枪声在王金贵耳边响起,他知道,这是同什的狙击手在开枪。按照换装后的配置,每一什都会有一个枪法好的士兵使用靖康庚式步枪,这种步枪也是前装线膛枪,口径只有十四毫米,使用单独的十二点五毫米弹药。这种弹药与王金贵所用的一体弹药不同,需要将推进药和子弹分别装填。由于靖康庚式步枪追求的是准确度,所以就牺牲了射速。而每什的狙击手和游猎队的狙击手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每什的狙击手的任务是在齐射时负责消灭有威胁的单独目标,散兵状态时为该什提供准确的火力打击。而游猎队的狙击手人数与每什狙击手总数相比要少些,他们的枪法更准,任务是猎杀有价值的目标。

一口气打了十发子弹,射速时快时慢,而王金贵一直精神紧张,时时牢记着每一个步骤,因为要是哪个步骤错了,在后面一直巡视的一位三极士官会毫不犹豫朝你屁股上提上一脚,要是连续错了两次,实弹射击训练完毕你自个去场子上跑二十圈,然后像一只死狗一样去吃饭。

十一月十五日,王金贵终于又再一次登上了船,这一次是一艘应征的武装商船,他有幸和傅雍同在一条船上。

船队驶过九州岛与本州岛之间的关门海峡,然后沿着濑户内海向四国岛驶去。整个船队大约有两百余艘,其中有八十艘是大明海军的巡洋舰、护航舰、快速警戒船,其中还有两艘三极战列舰。

看着北边如隐如现的日本本州岛,王金贵悄悄地问已经熟悉的傅雍道:“长官,咱们这是去哪?四国岛还是本州岛?”

“应该是本州岛,四国岛的局面已经控制了。上个月,驻耽罗岛的第二海军陆战师已经在四国岛登陆,击溃河野家为首的当地武装,抢占了两处港口,接应甲六十五师顺利上岸,估计这会已经与日本雇佣兵反抗军汇合了。”

“长官,那我们岂不是要在本州岛进行登陆战?”

“谁说我们要进行登陆战?”傅雍诧异地问道。

“长官,前些天我们不是天天练这个吗?”

“我们是陆军,擅长的是陆上作战,跨海登陆作战是海军陆战师的专长,我们练习登陆战,一是熟悉海上航行,二是以防万一战事不利,我们可以上去支援海军陆战师,现在战事顺利,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哦,原来这样。”

入夜,船队驶入谈路岛的一处港口,这里已经由第二海军陆战师的一个团占据,根据命令,甲七十七师全体官兵全部留在船上,随时待命。王金贵和战友们刚在船上吃了两个馒头当晚餐,就看到东面火光四起,不一会隆隆的炮声从那边传来。

大家都趴在船舷上,举目向东看去。夜色非常晴朗,可以清楚地看到东边时不时地闪过一团又一团的火光,而沉闷的炮声和爆炸声撕破夜幕远远地传来,让每一个人的心都在不由地为之微颤。

“长官,这是咱们海军在炮击哪里?”王金贵问旁边的傅雍道。

“应该是日本本州岛的兵库津,据说是日本本州岛在濑户内海处一处重要的港口。”傅雍在对马岛就进行过战事情报通报,所以熟悉这一带的情况。

“乖乖,这得多少战舰在开火。”旁边的什长贾四会咂舌道。

“应该大部分是巡洋舰,机会难得,不由他们不卖力。”傅雍笑着说道。

“长官,这话怎么说?”王金贵有些不解。

“巡洋舰是咱大明海军第一代主力舰,曾经帮助咱大明打平了东海一带。可是随着咱大明海军的迅速发展,巡洋舰的地位便尴尬了,火力不及战列舰,速度不及护航舰,于是便被编入海防舰队。这次攻打日本,枢密院不愿再大规模调集海军主力的战列舰,于是便以巡洋舰为主力,以后恐怕难以再碰到这样的好机会了。”

大家都默不作声了,众人心情复杂地看着东边的火光,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明天会怎样?会上岸作战吗?会遇到怎么样的对手?这一切都像隐藏在夜色中的日本海岸一样,让人捉摸不定。

深夜,王金贵和战友们都回到船舱里休息,刚才密集的炮声已经疏落下来,只是偶尔听到几声炮声,但是东边的火光却越发地冲天,几乎映红了东边的夜空。王金贵摸着母亲在自己入伍前从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双眼盯着随着海浪晃动的上甲板。船舱里一片寂静,往常很熟悉的鼾声今天却没有如期出现,只有时不时传来战友们在翻转身子的微微动静,不知过了多久,王金贵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士兵王金贵(三)之遭遇战

第二百五十四章士兵王金贵(三)之遭遇战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明历九年十一月二十日的早上。王金贵被一阵尖锐的哨子给惊醒了,连忙从吊床上爬了起来,穿上靴子,穿好厚实的棉军大衣,将武装带和腰带扎好,将弹药盒清点完毕,然后扛着架在旁边的步枪快步向舱门跑去。

舱门不大,大家有秩序地依次而上,到了甲板上然后各自归各自的队。

“立正!”值日军官高吼了一声,全体刷地一声立正,傅雍走了过来,向举枪致敬的士兵们回了个军礼,然后说道:“稍息。”

第二营分两船运输,这船两个队和营部直接由傅雍指挥,另一船的两个队和配属部队则有夫都营指挥。

“士兵们!稍息!”傅雍点点头,继续高声说道,“昨天晚上,第七海军陆战师的弟兄们在海军的掩护下已经占领了兵库津,现在该我们上场了。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在兵库津登陆,然后协助第七海军陆战师巩固兵库津的防御,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待命,届时上岸时的登陆序列如下。”

傅雍大声将每队的登陆序列说了一便,然后各队的队正将该队各哨的登陆序列讲解了一遍。一切准备完毕后,傅雍随即说道:“解散,各队回船舱,将甲板让出来,我们要起航了。”

回到船舱里的王金贵听到甲板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和海军特有的哨子声,然后是水手们齐声协力的号子声,然后是铁锚绞盘的咯吱声,最后和放帆的噗噗声。没过一会,王金贵觉得船开始缓缓启动。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值日军官在舱门又一次吹响了哨子,然后大声吼道:“全体在甲板集合。”

到了甲板上,按照序列各自排好队,王金贵有闲向周围张望了一下,发现对面正是一处残缺不堪的港口码头,上面还有寥寥余烟在升起,海面上到处是运输船只,正向码头徐徐靠去,更远处则是密密麻麻地海军战舰,它们停泊在周围,靠得近的一艘巡洋舰的船舷上挤满了水兵,他们向这边挥手致意,并高声喊道:“陆军的弟兄们,现在看你们的了!”

王金贵所在的哨是一拨上岸的,在哨长的一声令下,王金贵和战友们从背包里取出防水的帆布套。先给枪口套上扎紧,再把枪机包严实,然后再给弹药盒套上一层防水套。

做完这些后,王金贵把步枪往后背一背,顺着船舷上的网慢慢地爬到交通艇上。一艘交通艇最多只能坐一什人,王金贵在艇中间做好,把步枪取下,放在****树着。随着舵手的号子声,水手们便开始划桨,交通艇徐徐地破开海浪,向码头上靠去。

海面上到处都是碎木和残帆,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残片浮在水面上,和海浪一样时不时地撞在船帮上。海浪激起的水花偶尔会飞溅到王金贵的身上和脸上,他悄悄地舔了舔,和大明的海水一样咸。

划了一刻钟左右,交通艇靠上了码头,什长打头,王金贵一边取下防水套,一边跟着队伍走上了码头,并继续向里面走去。码头上一片凌乱,到处都是被炮击的痕迹。黑色的残物,硕大的弹坑,甚至还能看到黑色血迹。

走了几分钟,王金贵发现地面上到处都是物资,而身穿青色海军陆战师军服的士兵在其中穿行巡逻。在一处空地上,王金贵看到几个海军陆战师的士兵持枪在监督十几个日本男丁劳动,这些日本男丁将码在一起的一具具早已失去生机的尸体丢进早就挖好的大坑。这些尸体死状千奇百怪,有的全身焦黑,有的只剩下半个脑袋,有的断手缺脚,有的穿着铠甲,有的穿着木甲,有的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有的甚至只穿了个裤兜,也不知他是被炸死的还是被冻死的。

在远处是一堆收缴集中的日本兵器,王金贵上课培训时所了解的太刀、打刀、竹矛、木弓,什么都有,两三个海军陆战师的士官和士兵蹲在那里,好像在埋头挑选什么,时不时举起一把太刀,拔出鞘来欣赏一下,然后满意地插在自己的腰间,漫步走开。

一边走一边看的王金贵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到了什么,连忙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踩到一具尸体的手。这是一具身穿铠甲的武士尸体,火红鎏金的铠甲看上去非常精美,按照王金贵培训时所受的知识来看,这应该是一位中级武士,不过胸口处有几个破洞。应该是被步枪打出来的。

王金贵往上一看,看到一张非常年轻甚至算是带有稚气的脸,尽管脸部被烟熏得有点黑,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他不过十四五岁。他微张着嘴,好像刚刚将临死前的痛苦喊了出来一样,睁开的眼睛一片死寂,呆呆地看着天空,王金贵稍微停了一下,盯着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充满绝望和期颐的眼睛,或许这位年轻人为了家族的荣誉,勇敢地站在了这里,他梦想为日本立下功勋,将明军像元军一样赶下海去。但是在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死神逼近的绝望,在那一刻,他的心里应该出现一个念头和期颐,回家,活着回家去与亲人团聚。

“走吧!”什长贾四会拍了拍王金贵的肩膀说道。

走到指定的位置,王金贵和战友与同哨其他什汇合,哨长将队旗插在队伍前面,不一会,汇集过来的同队其它哨的战友越来越多。当队正等军官赶到时,全队已经集合完毕。

又等了半个小时,开完会回来的队正开始布置任务:“我们队的任务是在兵库津东南方向修建一道两百米长的防线,然后暂时驻防。”

随着军乐手敲响鼓声,吹响笛子,全队开始列队齐步走,向指定目的地开拔。队伍穿过兵库津城中,这里和码头一样,到处可见残缺和废墟。大街两边还算完整的房屋也是紧闭门窗,街道上看不到一个日本人的影子,只有第七海军陆战师的士兵们在四处巡逻。

来到指定位置。王金贵和战友们把枪架好,放下背包辎重,取出工兵铲,开始修建工事。他们先挖出一道到胸的壕沟,然后再将废墟破屋的木材拆下来,修成一道木栅栏和拒马。

到了下午,吃过晚餐,天色开始变黑,天气也更加寒冷起来,王金贵和战友们将运到的帐篷搭建起来,然后用多余的木材架起十余个篝火。队正布置了值班序列,安排了暗哨和明哨,然后宣布大家解散,可以回帐篷避寒休息。

躲在帐篷里,寒风呼呼地从帐篷顶上刮过,其中似乎掺杂着呜呜的哭声,从远处沉寂幽深的黑幕中飘来。听着这风声,王金贵迷迷糊糊地度过了在这片陌生国土上的第一夜。

第二天一早,全营集合,傅雍给各队正交待任务,然后全营向南开拔。根据师部的命令,甲一百一十五团向南运动,进军南边的难波和堺港,对这两个地区发起试探性进攻。

难波是日本一处港口,公元七世纪,日本在此建立难波宫,号称是日本最古老的城市,后来日本国都迁往奈良、京都之后,难波继续做为一处对外港口和商业区。

堺港则由于其位于摄津国、河内国和和泉国三国的边境,三国的商人都会集中这里做买卖,故成为一个繁华的商业城市,加上又临海,所以也是一个重要的港口,不过论及繁华程度和商业地位,堺港当然要高于难波。而且堺港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其商人占主导地位,在向幕府和当地大名缴纳了一定赋税之后。堺港基本是由商人自治。而进军难波和堺港,主要需要防备来自石山城和岸和田城的威胁。

石山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日本战国时期赫赫有名的石山本愿寺城,不过现在它只是一个虎视难波地区的小城,岸和田城则是和泉国守护的主城,而和泉国守护则是楠木正仪。

楠木正仪出身对日本南朝忠心耿耿的楠木党,本身也和其父兄(父亲楠木正成、兄楠木正行)一样是员骁将。日本南朝正平七年(公元1352,日本北朝文和元年)闰二月十九日,担任南朝军总大将的楠木正仪,突然率兵杀入京都,展开京都夺还的作战,时任北朝方京都留守役的足利义诠(足利义满的父亲)惊得魂飞魄散,仅仅经过一天的战斗,就丢下京都和北朝崇光天皇,向近江逃窜。

但是楠木正仪在南朝重臣中算是最早一两个清醒认识到南北朝政治军事力量的悬殊差距的人了,从而也成为主张以两朝和谈的方式为南朝争取最大利益的“和平派”的代表人物。

正平二十二年(公元1367,即北朝贞治六年),经过楠木正仪地不懈努力,南北朝终于再开和谈,正仪继续担任南朝的代表,而北朝则派出了佐佐木(京极)道誉。但是双方差距太大,北朝要求南朝参附,而南朝还做着天皇亲政的美梦。未几,足利义诠去世,南朝后村上天皇也患病不起,和谈更是难以为继。楠木正仪耗尽了心力,却离他两朝和平合一的目标越来越远。转年(南朝正平二十三年,北朝应安元年,公元1368)春天,已到弥留之际的后村上天皇将南朝天皇皇位让给儿子宽成亲王,也就是长庆天皇。长庆天皇是个地道的抗战派,他一上台,南北朝的和谈气氛立刻荡然无存,楠木正仪依靠和平谈判保全南朝的幻想也彻底破碎了。

楠木正仪背负着“七生报国”的父兄遗训,可南朝的天皇朝廷却一次又一次的让正仪失望,随着南朝的政治气氛越来越与之格格不入,楠木正仪终于走上了父兄绝对不会选择的道路。正平二十四年(1369,即北朝应安二年)正月初二日,正仪向北朝三代将军足利义满表示归降,正式倒向了北朝方。而这一日正好是在四条畷一战中楠木正仪的兄弟正行和正时并枕切腹的二十一周年忌日。

投降北朝后的楠木正仪获得了极高的待遇,幕府任命他为河内和泉二国守护兼国司,北朝朝廷授予他左兵卫督的官位—这几乎是当时除了室町、关东二公方以外武家可以获得的最高官位。而这个人面对明军时会采取何种举动,谁也说不清楚。

而第二营有幸成为甲一百一十五团的前导团,王金贵所在的哨则成为搜索队。

王金贵抗着步枪,走在队伍中间,沿着田野向南行去,没有鼓声和笛声,大家走得不急不慢,两位士兵走在前面十余米的地方打尖,大家紧张地看着周围,密切关注着风吹草动。现在已经是冬季,田野早就收获完毕,变得干涩坚硬,看上去无比地空旷,就算是只田鼠也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大家的注意力放在了左边的山林和草丛之中。

走了大约十余里,打尖的士兵停了下来,蹲在那里端着枪瞄准草丛处,看到这里,全哨都停了下来,王金贵和战友们举起枪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士官长和中尉哨长悄悄地走了过去。打尖的士兵往草丛里一指,原来那里有动静。

大家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堆草丛,三位狙击手的枪口都瞄准了那里,只要一有不对立即开枪。过了一分钟,一只黑色的野猪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看到前面有人,便慌慌张张的跑过田野,向另一面跑去。

看到那头不大的野猪,大家都不由地笑了起来,也都放松了警惕,纷纷站起身来。可是士官长却神情变得更加紧张,他冲后面挥挥手,示意大家继续保持警惕和临战状态,然后凑到哨长跟前说了几句。

哨长的脸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向后面做了个手势,要求各什立即列队,准备作战。王金贵和战友们站好队形,将击铁搬至击发状态,但是心里却非常地不解。这时做过北伐老兵的什长走过来轻声解释道:“这里是人口稠密的地区,野猪一般都只在山地密林里,而且现在是冬季,野猪不大可能到田地里觅食,因此有可能是这山林里藏得有人,将野猪吓出来了。”

哨长和士官长很快就归队了,队伍保持作战队列继续缓缓前进,而两个打尖的士兵则慢慢靠近山林,仔细观察着里面的动静。突然,两个打尖的士兵大声叫了起来:“这边有人!”说着,他俩向可疑处放了两枪,随即一排箭矢从山林里飞了出来,打尖的士兵掉头就跑,一口气跑回到队伍中来。

“预备!”士官长立即指着两百米远的山林可疑处喊道,王金贵连忙将枪举了起来,他顺着标尺、准星看过去,那里到处都是草丛和树枝,看不到任何东西。

“射击!”士官长下令道。

“砰砰”一阵齐射,子弹将草丛和树枝打得乱飞,突然有三个日本士兵从隐身处现了出来,跌跌撞撞在地上走了两步便倒在了地上。这时,山林里突然爆发出一阵乱叫声,然后数以百计的日本士兵挥舞着兵器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最前面则是一两百个武士,竹片做的铠甲在他们身上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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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士兵王金贵(四)之遭遇战

第二百五十五章士兵王金贵(四)之遭遇战

“装填弹药-取通条-预备-射击!”士官长急促地发令道。王金贵火速装上弹药,完成一系列动作,然后瞄准,对着正迎着他鼻尖跑过来的一个武士搬动的扳机。只见到硝烟随着枪声喷出,透过还没有来得及散开的烟雾,王金贵看到那位武士突然身子一抖,一头便栽在了地上。

王金贵顾不上再仔细看,他按照士官长的命令紧张地装填弹药,完成步骤,然后又端起了步枪,对着对面冲过来的日本士兵。从山林里冲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好像被打了什么激素一样,一个个无比的疯狂,恨不得用手里的刀枪把明军撕成碎片。

“射击!”一排枪又响了,王金贵感觉到前面的硝烟越来越浓了,几乎快看不到对面了,而站在上风处的士官长则继续冷静地发号施令,让全哨三排队伍保持着密集的火力。

三轮射击过后,日本士兵倒下去数十人,但是他们离王金贵也越来越近,部分日本士兵开始张弓射箭。王金贵突然听到旁边的战友胡良才叫了一声:“他**的。大腿让咬了一口。”

王金贵不敢转头,而是继续听从口令完成装弹和射击动作,但是他感觉得到,胡良才没有倒在地上,应该受伤不重。在对马岛培训时王金贵知道日本军队的弓威力不大,只要不是被射中要害部位,都没有什么大事。

又射击了两轮,站在上风处观察敌情的哨长发现对面的日本士兵大约有两千余人,而且隐隐对自己哨形成了包围之势,于是连忙下令道:“撤退!立即撤退!”

接到命令的王金贵与另一个战友一左一右架住了胡良才的胳膊,然后转身向回跑,留下来断后的第三什一人掏出个手榴弹,拼命地向日本士兵人群中扔去,只听到轰隆巨响,正在前冲的日本士兵一下子倒下去一大片。趁着这个机会,第三什也立即脱离了战斗,跟着王金贵等人的后面往回跑。

跑到半路上,除去王金贵等六个扶住伤员的士兵,其余的士兵突然又转身,列好队,迅速装填弹药,对着紧追上来的日本士兵又是一排子弹,然后又是十几个手榴弹飞了过去,趁着爆炸声起,四处烟雾的空挡,全哨士兵又是一阵狂奔。

如此来回几次,日本士兵不敢追得太紧。而是死死地咬住,并且散开队形,布满了整个空旷的田野,准备将这三十多个明军包围起来。跑了半个小时,全哨士兵都有些脱力了,但是终于跑回了本营队列中。

早就听到枪声的第二营立即做好了迎战准备,第一队、第二队全部散开,以哨为单位,排成了三烈一队的作战队形,徐徐向前推进。

“报告长官,大约有两千日本士兵,没有骑兵,还不清楚是哪家的军队。”哨长气喘吁吁地向傅雍禀报道。

“好的,你带着队伍下去休整,然后归队。”傅雍挥挥手道,然后打开单筒望远镜,观察起前方的情况。两千日本士兵散得田野上到处都是,他们看到了明军的大队人马,脚步开始缓慢起来,不少人在向那一两百武士处张望。而那些武士只是迟疑了一下,看到前面的明军不过数百人。于是又鼓动着士兵们开始向前冲。

“把连环炮架到中间,第一队、第二队成半月形,第三队注意警戒左边的山林,第四队为预备队。”傅雍转过头对军令官道,“传令兵,通知团部,我营在二冲田附近遭遇两千敌军,正展开对战。”

四门连环炮被推到了中间,按照配置,应该是每队一门,傅雍将它们集中起来使用,是由于中间地势平坦,可能会成为日本士兵突击的重点,所以必须加强火力。

有两个大轮子的零一式(一斤弹)连环炮被迅速组装好,子炮被装了进去,炮手一拉炮栓,半圆的套筒不仅将子炮向前抵,也封闭了装弹口。特制的底火火帽被扣了上去,击铁也被搬至击发状态,炮长拉着牵在扳机上的联线,只等着命令。

“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开火射击!”副都营密切观测着敌情,不时地传达着信息和命令。

随着命令,数百枝步枪同时开火,最前面上百名日本士兵身子向后一仰,纷纷倒地。接着连环炮一阵怒吼,数十发铅弹像暴雨一样飞了出去,尽情地倾泻在十几个正当中的日本士兵身上。他们像是被一根大木头击中了一般。全身的骨头似乎被全部击碎了,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倒在地上。

王金贵和战友将胡良才送到医护官那里,然后连忙跑去集合。全哨官兵先清点了一下人数,除去三个负伤的,其余的都在,然后大家补充了一下弹药,立即转身赶回队伍中去。

缺了四个人的王金贵所在哨依然组成了一个三排一队的战斗队形,王金贵刚好站在最前面。王金贵面对着狂呼乱叫、无边无际的日本士兵时,开始时还有点紧张,手也有些哆嗦,要不是士官长像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的口令声,王金贵差点忘记取下通条。但是随着几轮射击,眼前的硝烟越来越浓,几乎看不清数米之外的东西,王金贵也便眼不见心不烦了,专心致志地完成装药射击的每一个步骤。

突然间,王金贵听到了嗖嗖地声响,对面的日本兵在放箭,正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冲过一百米这道死亡封锁线的,可能是他们人数太多,从侧翼迂回过来的。

“有箭矢,大家不要慌!”一名士官在大声说道,他话刚落音。猛一抬头,一支箭矢穿过硝烟直飞过来,直接射中了他的左眼,而且是从眼窝里贯穿进去。士官当即没有了声响,噗的一声摔倒在地。

王金贵心里咯噔了一下,正在装填弹药的右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位士官当初最爱在实弹训练时在士兵后面巡视,看到有人动作不对,抬腿便踢人的屁股。虽然包括王金贵在内的众人心里都有些恨他,但是突然看到他就这样倒下了,心里不由涌起一种莫名的悲伤。他可是参加过漠北战事的老兵,就这样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倒下了。

在恍惚中,王金贵完全靠着本能的反应完成了每一个动作,然后开枪射击,在硝烟中,他看到一条黑烟呼地从自己的眼前飞了出去,原来是后面一排的战友忘记取通条了,可能他亲眼目睹士官的倒下,心绪同样也乱了。

“请求补充通条!”王金贵听到后面的战友咬着牙高叫道,虽然通条被打出去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但是对于一个士兵来说却是一种耻辱。

一个士官走了过来,递过一根通条,然后大吼一声:“娘的,都给我注意了,要想活着回家,都他娘的给我打起精神来。”

王金贵浑身一激灵,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往日的训练让他明白,在战场上分神,下场是很凄惨的。

战斗在继续,王金贵像一个机械人一样,不停地装填弹药,不停地射击,在硝烟浓雾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打死了多少敌军,反正硝烟之外不断地传来惨叫声,还有受伤士兵在地上的呻吟声。而在他的身边,又有四个战友倒下,其中一个被箭矢贯穿了喉咙。

中间连环炮还在不停地噗噗作响,它一分钟四发的速度几乎快要赶上步枪的齐射,而它倾泻的铅弹也极大地压制了中间开阔地带的敌军,给旁边王金贵所在队缓解了压力。

“吁-”几声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王金贵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以前他总是听老兵们说,步兵最好的朋友是火炮,原来还不大相信,经过刚才激烈的战斗,突然听到团炮兵队迫击炮炮弹的声音。王金贵觉得一下子踏实多了。

接着是“唔-”的长啸声,这是野炮抬高炮口进行间接齐射,接二连三的迫击炮和野炮炮弹在前面远处轰得炸开,整个战场只听到剧烈的爆炸声和弹片飞溅的声音,仿佛战场已经被它们主宰了一样。

王金贵随着士官长的口令,端着步枪没有射击,他一边密切地关注着前方正在消散的硝烟,一边和战友们一起欣赏起火炮演奏的“交响乐”。不过王金贵还是有些遗憾,这只是团附属炮兵队,只有十二门七十毫米迫击炮(即六斤臼炮)和六门八十毫米加农炮(原六斤炮),所以威力一般般。要是师属炮兵团来过来,那可是有二十五门八十毫米加农炮、十二门一百毫米加农炮和六门一百二十五毫米加农炮。王金贵曾经参加过师一级的演习,师属炮兵团一进行火力覆盖,这两千日本兵也就差不多了,也就没有王金贵等步兵什么事了。

通过消散的硝烟,王金贵看到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爆炸冲击波腾天而起,无数的尘土随之冲上了天空,其中随之飞舞的有日本士兵的身体和残肢,然后哗地一声全部散落在周围,看来硝化火棉的威力还是很足的。

两轮火炮覆盖之后,只剩下不到一千余人的日本士兵们纷纷调头就跑,他们多是些农兵足轻,勇敢的武士冲在最前面,不是吃了枪子就是被炮弹轰上了天,失去主心骨的足轻们突然看到这如同天神逞威般的炮击,自然是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炮击停止了,战场上恢复了平静,军令官走到前面,对王金贵所在队的队正说了几句话,队正便大声下令道:“第一哨负责左边,第二哨负责中间,第三哨负责右边,第四哨预备警戒,开始打扫战场。”

王金贵给装好弹药的步枪上好刺刀,然后端着它和战友们一起散开,小心地向田野上走去。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最前面的应该都是大无畏的武士们,他们家境看上去都不太好,身上竹片做的铠甲被子弹打得稀烂,不过他们的都是向前扑倒,手里都紧紧握着兵器。这是谁家的武士,如此强悍?王金贵在心里不由问道。

走到后面,便是农兵足轻,他们的装备更差,有的人手里甚至只是一枝削尖了的竹矛,连铁尖都没有。真是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军队,如此低劣的装备,面对明军一个营的强势火力,居然坚持到伤亡过半才溃逃,一般的日本军队哪有这等彪悍?王金贵一般感叹道,一边继续走着。至于到底是哪一家的军队,这就不是王金贵所考虑的。

“还能站起来吗?”旁边一个战友用日语问躺在地上的伤员道,那个伤员看上去伤势不轻,哼哼哈哈半天没有站起来,或许他伤势不重,就是不愿站起来。问话的士兵等了半天没有看到效果,端起步枪走了上去,嗖地一声将刺刀刺进了那个伤员的胸膛,三棱刺刀非常的“凶悍”,一刀下去出现一个梅花伤口,血水止不住地从伤口往外流,巨大的疼痛让伤员的整个身子像虾米一样弯曲,伤员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想握住刺刀,可是明军士兵双手一用力,刺刀从伤员的紧握的双手被抽了出来。

接着又是两刀下去,每一刀刺进伤员的胸膛,他都会哀嚎一声,但是他的双手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握住刺刀,只是无力地虚在空中。日本伤员努力直起上半身,正好对着王金贵,他直盯着王金贵,双目充满了哀求和期盼,希望王金贵能将他从死亡中拉出来。王金贵端着步枪看着他,当刺刀每次捅进伤员的胸膛时,他的眼角都不由地颤抖一下。

可是没过一分钟,这个日本伤员便失血过多,开始迷糊,他的嘴巴不知在嘟哝什么,脸上全是绝望后的漠然,但是他的眼睛依然盯着王金贵,不知道是祈求或是咒骂,最后,伤员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右手猛然伸向王金贵,就像是溺水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但是很快他的头一歪,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了。

按照出发前所学的条例,由于大明本身的药品也不多,除了自用之外剩余的不多,所以对于日本伤员只能救轻的,伤重的就无法救治了,但是为了让他们免除在挣扎中经历更多的痛苦,大明士兵只能送他们一程。

看到这个大明士兵的表现,旁边还准备装重伤的两个日本兵立即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在那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

王金贵和两三个战友立即端着枪围了过去,“趴下!”王金贵一边说着日语,一边用枪比划着,可是这两个日本兵死活也不肯趴下,想来是生怕一趴下明军士兵便来上几刀。

王金贵说了好几遍,两个日本兵就是在那里直摇头,一个明军士兵不耐烦了,走上前给这两个日本兵一人来了一脚,终于将他们踢跪下了,然后再让他们各自抱着头。

王金贵和其余两个战友用枪指着这两个日本兵,目不转睛地关注着那个战友给这两个日本兵搜身。据说日本有一种杀手叫忍者,可以暴起杀人,让人防不胜防,所以王金贵等人受的培训是一定要小心。

“没有武器,也没有受伤。”仔细搜身后那个明军士兵说道,“那送到后面去吧。金贵,你押送过去。”

王金贵用枪押着这两个抱着头的日本兵,缓缓地往回走,尽管心里有点虚,但是王金贵并不害怕,他甚至做好了计划,要是这两个日本兵敢耍花样,先开枪打死一个,再一刺刀捅死一个,就算失手,这里全是己军,自己只要与其纠缠一阵子就没有危险了。

不过一路上很平静,两个日本兵很老实,他们抱着头,弯着腰,只是低着头赶路,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王金贵很快便将这两人押解到了后面。傅雍连忙叫通事一问,原来这支军队是岸和田城过来的,他们原本是受堺港商人邀请去协助城防的,不知怎么突然接到命令出来伏击明军。

“楠木正仪的部下?”傅雍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即下令道“立即将情报上报团部,俘虏先集中在一起,届时统一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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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士兵王金贵(五)之堺港

第二百五十六章士兵王金贵(五)之堺港

二十三日,堺港市区。王金贵扛着步枪和战友们一起迈步走进这座号称日本最繁华的城市。街道是泥土路面,由于是冬季,加上常年累月被人来回地行走,所以非常坚硬,没有多少尘土扬起来。

街道两边全是店铺,非常有日本风格,黑色的木制建筑,并不高,大门口挂着一块中开的布,上面有一个标识,每家店铺的标识都不同,上面还写着如“桔梗”之类的字,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街道两边站着很少的人,他们绝大部分是男的,站着店铺门口,漠然地看着列队整齐走过的明军。走过一条街,转过去就是一片住宅区,这里的人似乎多了一些,还有些女人,果然如那位水手所说,背上都背着一个包袱。王金贵和战友们互相交换着各自明白的眼神。嘴角都充满着笑意。这些人都跪在路边,俯拜在地上,只能看到后脑勺和后背。

突然间,一个人突然从街边的小巷子里冲了出来,他大约三十多岁,光着头,上身除了一件单薄的棉布衣衫外还披着一套破烂的竹甲,下身穿着一个裤兜,腿上随意围了两块破麻布,他的后背还插着一面足轻的靠旗,上面的标识已经破旧得看不起清楚了,光着的脚丫子被冻得通红。这人手持着一根长木棒,依依呀呀地向明军冲了,看上去气势汹汹。

还有这等彪悍的日本兵,一个人敢与数百明军对战?王金贵一边诧异着,一边毫不犹豫地和战友们举起步枪,对准了这个日本兵,只等着一声令下便可将其打成筛子。

这时一个日本老妇人冲了过来,跌跌撞撞地冲到那个日本兵的跟前,拦腰一把抱住了他,然后死命地将其拖在地上,嘴里还大声哭诉着什么。接着是一个白发苍苍的日本老汉冲了出来,他一身棉布灰袍,看上去非常破旧,可能跑得太急,一只木屐都不见了。老汉跑了出来,连忙跪了下来。向列队举枪的明军连连磕头,嘴里大声说着什么。

这是唱得哪一出呀?不仅王金贵迷糊了,就连准备下令开火的士官长也迷糊了,不由地看向哨长。哨长也是头大,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最后傅雍带着通事过来,与那位日本老汉叽里呱啦对话了几句,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原来这个三十多岁的日本兵是个疯子,好像是在战场上受了什么刺激变疯的,平日里没事就喜欢“披挂上阵”,满堺港市四处“征战”,今天原本被其父母,那对老汉和老妇人关在家里的,谁知不知怎么被他给跑出来了,看到这么多明军,一下子兴奋了,准备与敌军“决一死战”。

傅雍将情况说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是个非常彪悍的日本兵,想不到是个疯子。明军很快恢复队列,开始继续向前开拔,大家心里都有数。明军还没有下作到跟一个疯子过不去。

一队队明军继续走过,日本老妇人抱着自己还在依依呀呀乱叫不停地疯儿子,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不停地磕头,而日本老汉则伏在地上,再也不敢抬起头。

走过这条街,迎面站着十几个日本人,他们的衣服看上很华丽,尽管和前面日本老妇人和老汉一样都是大明棉布,但是档次要高多了,花纹、质地不是一个档次。他们对着停下来的明军不停地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笑意,大声地不知说些什么。

傅雍和通事过去,交谈了一会,然后回过来对几个队正说道:“这些人是堺港大商人代表,欢迎我们明军进驻。看来昨天一场遭遇战,这些日本商人都老实了,各队继续前进,我们的任务是接防堺港的仓库区。”

队伍向左走去,又是一条两边全是店铺的街道,尽头便是第二营的目的地-仓库区。

刚走到一半,突然一支箭矢从路边的房屋里飞出来,不偏不倚地正中一位明军士兵的脖子,鲜血嘶的一声飞了出来,就像是风吹过一样。

“敌袭!”士官长大叫了一声,王金贵连忙和战友们举起步枪,对准箭矢飞出来的房屋,还没等他们开枪,从另外一处房屋里又飞出十几支箭矢,纷纷射中了明军士兵。不过幸好都没有射中要害。

“射击!”王金贵所在哨向刚才的目标齐射,只听到噼里啪啦乱响,木屑被打得乱飞,随即单薄的房屋木板便出现了一排弹孔,而什狙击手也开枪了,一枪就把屋顶上的一个弓手打了下来。但是这一排枪过去,像是给无声无息沸腾的油锅里加了一瓢水,齐射的声音还在街道里回响,从其它地方呜得一声飞出数以百计的箭矢,铺天盖地地向明军飞来。

尽管日本的竹弓威力不大,但是还是造成了三十多个明军不同程度的负伤。“全营散开,以散队队形作战!”傅雍当即下令道。

王金贵立即和战友们向街道左边躲去,然后装填弹药,对着最近的有箭矢飞出的房屋和屋顶就是一排枪。不一会,只看这条街道上硝烟弥漫,枪声四起,在明军强大的火力压制面前,乱飞出来的箭矢很快便没有了踪迹,王金贵便开始随同什战友一起行动,在哨长的指挥开始逐一清理房屋。

贾四会做了手势,两个士兵开始用枪托狠砸起紧闭的木门,不到一分钟便将这扇不算结实的木门砸出可以一人进出的缺口,然后随即两人闪到一边去了。贾四会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破布。用枪挑着在缺口处晃了一下,只见嗖的一声,一支箭矢飞了出来,掠过破布飞了出去。

贾四会立即掏出一个手榴弹,拧开手柄上的保险盖,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两边的士兵们都退开,然后一拉导火索,看到手柄尾部开始冒烟,便从缺口里一扔,然后立即向旁边跑去。跑到一个柱子后面立即抱着头蹲了下来。只不过几秒钟的工夫,只听到屋子里一声巨响,一团浓烟带着木屑碎片冲了出来。

待到硝烟落定,王金贵抬起头看到房屋已经被炸出一个大缺口,而整面临街的木墙也是摇摇欲坠,贾四会带着两个士兵趁着刚爆炸后的一瞬间已经冲了进去,王金贵也和余下的战友端着步枪往里冲,刚冲进缺口,就听到两声枪响。

屋子里比较暗,只能大致看清楚情况。屋里一片凌乱,满是爆炸后的残迹,地板已经破烂不堪,茶几、柜子也已经不成原型,飞在角落的一处,屋梁也被炸塌了半边。王金贵小心地避开满地的碎片,向里屋走去,刚走到门口,看到一个角落里躺着两个人,好像是一男一女,身上压满了断木和碎块,脸上除了血迹就是黑烟,一动也不动。

王金贵端着步枪走了过去,用脚将断木和碎块踢开,这才发现这一男一女的上半身插满了碎木块,棉布衣服被血迹全染红了,王金贵伸手摸了摸两人的鼻子,都没有了气息,再摸一摸他们的脖子一侧,也摸不到脉搏了。

王金贵丢下这两具尸体,跟着已经冲进里屋的战友后面继续向前进。里屋要平整很多,没有受到什么损坏。地板上趴着一个日本武士,上面有一个还在流血的弹孔,旁边散落着一张弓和几支箭矢。

穿过里屋便是后院,突然从暗处见到阳光,王金贵觉得眼睛一刺,不由地眯起了眼睛,过了好几秒钟才看清楚后院的情景。什长贾四会正在和两个跪着的日本士兵对话。几个战友端着枪围在周围,枪口指向那两个日本兵。

贾四会说中日文混杂的话,那两个日本士兵则叽里咕噜地说着日文,就像是鸭和鸡在交流,说了一分多钟也不知道双方沟通好了没有。贾四会看来没有什么耐性了,转身便走了过来,然后挥了挥手。两个明军士兵立即走了过去,端着步枪对准了这两个日本士兵。

两个日本士兵一下子慌了,又是摆手又是磕头,嘴里的语速也更快了,就像是放鞭炮一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砰砰”两声,两个明军士兵开枪了,两个日本士兵头部中弹,身子像木头一样向后倒去。

王金贵心里颤抖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和战友们围在什长贾四会身边。

“这屋里有五个日本弓手,我扔手榴弹时这五个家伙见机不妙就跑到里屋来了,有两个家伙动作更快,在我们冲进来之前就翻墙跑掉了。刚才这两个家伙好像说他们是岸和田城的兵,**,楠木正仪跟我们杠上了。”

“好了,装填弹药,继续向前搜索清理。”贾四会大声说道。

离开后院时,王金贵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两具尸体,流出的两滩血水越来越宽,最后合二为一,鲜红的血水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红光。以前听老兵说,激战过程中很少能留俘虏,因为这样必须要分派人手去看管、押解俘虏,会严重分散己方的兵力,从而影响战斗力,所以只有在战斗的尾部和清点战场时才会收容战俘。以前王金贵只是当一个典故来听,今天亲身经历了这一切,心里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战争真的这么残酷吗?

跟着什长后面,王金贵随着全什又冲进了第二处被手榴弹炸开的房屋,里面同样一片凌乱,不过这次只有两个日本弓手躺在废墟里,看来他们不够机灵。冲进里屋,一对日本夫妇抱着两个小孩子躲在一个角落里,四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冲进来的明军。

留下一个士兵看管这对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另外顺带打扫一下没有什么东西和人的里屋,王金贵跟着战友们又冲进后院,只见五个日本弓手丢下了他们的竹弓和箭矢,正在撅着屁股翻墙。

贾四会立即举起了步枪,对着一个目标就开火了,王金贵也连忙和战友们一起,举起步枪就是一阵乱射。“砰砰”的枪声乱响后,五个日本弓手被击中,掉落在地上。王金贵等人先装填好弹药,然后再围了过去。

五个日本弓手三个被打中了要害,早就气绝,一个被打中了右肺和腹部,躺在地上只是呼呼地喘气,眼看就没有出气了,第五个运气比较好,只是被打中了小腿,跪在那里直摇手。

贾四会看了一眼,这次他连话都懒得对话了,直接转过身来指了指王金贵,然后向里屋走去。

王金贵知道什长的意思,他走到日本兵的跟前,端起了步枪,对准了他的脑袋。日本兵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依依呀呀地说个不停,脸上又是泪水又是鼻涕。王金贵看着那双充满绝望和哀求的眼睛,扣住扳机的右手在不由自主地哆嗦,过了十几秒钟,王金贵觉得自己怎么也扣不下扳机,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右手指一用力,只听到砰的一声,刚才还凄厉哀切的求饶声立即消失了。

王金贵睁开眼睛,看到那个士兵躺在地上,面目已经全非,后脑勺全是血,还有些白的,黄的不知名的流液混在血水里。

王金贵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开始给自己的步枪装填弹药,他发现自己的手从来没有如此地哆嗦过,差点将弹药给抖在地上去了,好容易才装好弹药。登陆日本以来,王金贵在战场也打死过敌军,但那是相隔甚远,像这么近距离的枪击杀人,他还是第一次。王金贵一回过头来,发现自贾四会以下全什所有的战友都在看着他。王金贵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脸上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贾四会拍了拍他的肩,只是说了句:“继续!”

穿过里屋,王金贵看到在父母怀里的那两个小孩,他们长着一张圆圆的脸,乌黑的眼睛,再加上身上的衣服,显得特别可爱。王金贵不由想起自己大哥的儿子,那个总是缠着自己的可爱侄儿,刚才还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好转了,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那个孩子的小脸蛋。

可是小孩子呀的一声钻到父母的怀里,死活不肯再出来了,而那对日本夫妇拼命地用身子遮住两个孩子,不停跪在那里点头恳求。刚才的那一幕他们都看在眼里,王金贵等人在他们眼里已经变成了凶神恶煞的“红魔”。

王金贵看到这个样子,不由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在军服下摆上使劲地擦了擦。以前小侄子总是嫌弃自己的手太脏,不肯让王金贵去摸自己的小脸蛋。王金贵恍惚了一下,这才明白自己是在日本战场上,他看了一眼这一家四口,拧着步枪追着战友们的脚步出去了。

从屋子里走出来,王金贵发现有数十名战友围在一座较大的屋子周围,而整个街道也已经被清理地七七八八了。王金贵随着全什向那座屋子靠过去,一边悄声对什长贾四会说道:“如果我们知道清理接近尾声,是不是可以留下那个战俘。”

贾四会眼睛一瞪,看了王金贵一眼,随即转过头去叹息了一声说道:“战场上没有如果。”

走到屋子的外围,王金贵发现这座建筑的独特处。这座建筑周长大约一百多米,基部是石料,上半部则是厚实的木料,所以明军怎么也砸不开它的门。

站在一旁的傅雍看了一会,转头问道:“向团部求援的火炮到了吗?”

“就到了!”一位营士官长答道。

正说着,街道一头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十几个士兵将团属炮兵队的一门八十毫米加农炮推了过来。

看到明军将这门看上去很威猛的家伙对着建筑的大门架好,并开始装填弹药,一直躲在旁边的那十几个堺港商人代表跑了过来,跪在傅雍跟前,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

什长贾四会便走了过去,凑到正在给傅雍翻译的通事跟前,听完了便转了回来。

“怎么了什长?”

“那帮日本商人说这栋房子是一个叫井树浩一的府邸,他是日本幕府在堺港的奉行,专门管理这里的主官。他们一家老小都还在里面,这些人想请都营开恩,不要施及战火。还说咱大明军队是天朝仁义之师,不能行此暴虐之事。”

正说着,傅雍阴沉着脸答话了:“我明军是天朝仁义之师没错,但是不能仁义到任由暴徒残兵杀戮我将士。我们已经劝降了好一会,里面数十名弓手依然负隅顽抗,还射伤了我四名战士,这就休怪我们无情了。我天朝之师不仅有仁义,也有雷霆之怒!”

“开火!”

“轰”的一声巨响,八十毫米加农炮的威力尽显,刚才用四十毫米口径的连环炮都无法轰开的大门在烟尘飞扬中化为了碎片。早就待命的两哨明军立即冲了进去,王金贵也是其中一员。

冲进正堂,一什人先对着里面一阵齐射,然后后面的士兵扔进去几枚手榴弹,在手榴弹的巨响之后,大家继续往里冲,随着密集的枪声,里面的日本弓手被纷纷击倒,不到三分钟,里面便安静下来。

四十六名日本弓手被打死,井树浩一一家六口人为幕府效忠自杀,他们的尸体与二十五名俘虏,十一名井树家家仆一起被运出去后,王金贵所在什便成了留下来打扫战场的两什之一。

贾四会在众什长嫉妒的目光中笑嘻嘻地向傅雍致了谢,然后转过头来得意洋洋地对王金贵等士兵说道:“刚才老子叫你们舍命向前冲,一直要冲在最前面,现在有回报了吧。”众士兵当即笑呵呵地恭维他,还不是什长领导的好。

王金贵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便向旁边的老兵问道。老兵意味深长地答道:“咱什长是上过漠北,去过南海的老兵,要不是文化水平低,早就是军官了。跟着他,咱们有福了,你甭管了,听什长的就是了。”

“弟兄们,说清楚了,金银元宝、铜钱布帛啥的不要碰,自己有点眼力劲,要是被典军队和镇抚署的人找上门了,可别怨我。”

众士兵们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三三两两开始打扫战场了。

“金贵,这鸟奉行还真他**的有钱,唐三彩,宋汝窑,这他娘的发了。”战友田四贵和王金贵先将这间屋里外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之后田四贵便将枪一背,开始收拢东西。

“四贵,你不怕军法吗?”王金贵看到田四贵满眼冒金星地将那几项瓷器收拢,不由吓了一跳。

“金贵,你这就不懂了。咱大明军队是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一切缴获交公,但是那是在国内,现在咱们在日本,咱这叫拿纪念品。赶紧拿呀,不要像个木头,记住了,不要拿金银珠宝和显财,那是要交公的,拿了典军队要送你去镇抚署。这么多东西,我得找个装的东西。”

王金贵明白过来,在国内开拔时就听老兵提及过,大明对外征战已经养成一种习惯,允许将士自取一些“纪念品”。大明军队军纪严明是没错,不过正如田四贵所言,那是针对国内,在国内就是拿了老百姓一根稻草,典军队也要找你麻烦。到了海外征战,你不拿金银珠宝等显财,只取一些“艺术品”和“日用品”做纪念,典军队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据说这个传统是从用兵朝鲜时传下来的,最后形成一个大家公认的不成文规矩,而海外也被定义为还没有成为大明省治的地区。

正当田四贵四处找可以装东西的家什时,贾四会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那几件被归拢的瓷器,眼睛直冒金光,一下子就扑了过来,谁知道田四贵动作更快,立即护住了这几件东西:“什长,这是我的。”

“你这个兔崽子,运气挺好的。”贾四会笑着骂了一句。

“顶多我请你喝酒。”田四贵笑嘻嘻地答道。

“记住了,我去别处看看。”贾四会也不多话,转身就走,突然看到王金贵还站在那里两手空空,于是便提醒了一句:“金贵,机灵点。”说罢便走出去了。

王金贵胆子也大了,直接将挂在墙上的几张书画给搙了下来,再翻箱倒柜,居然找到了两个外表精美的木盒子,里面放着几本书和一些书卷。王金贵一时也来不及辩明这是啥东西,只觉得宝贝就是了,连忙找了块大布,准备将其包裹起来。

这时傅雍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摆子桌子上的画和书,于是便走过去仔细鉴赏起来:“哦,原来是襄阳居士(米芾)的《陷空山图》和《王思本贴》,啊,这居然是东坡居士的手迹。”

听到这里,王金贵便走了过来:“都营,这些都是宝贝吗?”

“嗯,都是些值得收藏的纪念品,你小子运气不错。”

“都营,我是个不识货的,你要是喜欢,就选几件,反正在我手里也是浪费。”

“行,我就选两件。”傅雍也不客气,直接选了《陷空山图》和苏轼的一份手迹,“金贵,我刚才选了十几把好刀,听说都是日本名刀,送你两把。”

“那我谢谢都营了。”

当王金贵和战友们背着大包走出来时,外面的其他战友们眼睛都冒着红光,脸上的嫉妒一览无遗。随即,还有一箱箱黄金、白银、铜钱、丝绸等贵重物品被抬了出来,团辎重官过来登记造册,做为战利品入公。

“四贵,这东西怎么处理?”

“待会去辎重处邮寄所,找个木箱子好生包裹起来,再花几个钱寄回家去就行了。”田四贵头也不回地说道。

王金贵将这些东西打包好,填上家里的地址,然后交了一个银圆的运费,拿到了一张回执。

刚走出邮寄所,王金贵看到什长贾四会、田四贵等全什的战友都在门口等着他。

“什长,干啥呢?”

“今晚我们队不值班,而且周围没有异动,团部允许部分队伍可以自由活动,四贵请全什喝酒,我已经向队正请好假了,好好耍一耍,这不刚取点了现钱。”

大明将士的军饷都是直接划到个人的银行账户,不过你要是需要用现钱,可以去辎重处钱粮所支取,到时月底关饷扣就行了。

“金贵,听说这堺港的歌伎不错,而且可以成好事。”田四贵凑了过来,一脸的猥琐相。

贾四会在一旁催促道:“金贵,去见见世面也好,难得轻松一下。不过得快,咱们虽然请了假,但是晚上十点之前还得赶回军营去。”一副王金贵不去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王金贵听到轻松一下,心里一动,大半天的战事打下来,他觉得自己心里一直藏着一股阴郁,一个人的时候这种阴郁像是一只老鼠一样在咬着自己的心坎,是该让自己轻松一下。

“等等,我去取现钱。”王金贵当即向钱粮所走去。

“金贵,快点,我起码要两个小时,时间不够呀。”一个战友叫道。

“屁话,你能坚持两个小时,太阳从西边出来。顶多半刻钟!”田四贵毫不客气地说道。

“娘的,你说老子不行,到时咱们比比看,要是谁先软了,谁就他娘的出去光屁股走一遭。”

“说话算话!”

“好了,吵啥,有那工夫还不抓紧时间办正事。再闹,把典军队招来,你们以后休想出来。”贾四会的话在什里一言九鼎,大家立即不再嚷嚷了,而是切切私语,讨论起今天去快活的种种设想。

第二百五十七章 士兵王金贵(六)之生与死

第二百五十七章士兵王金贵(六)之生与死

二十四日早上,王金贵被体内的生物钟给叫醒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战友们早早地便出去了,又没到早操时间,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王金贵只觉得头还有点混混沉沉,嘴巴又苦又干,他连忙在睡袋旁边摸了一会,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水壶,摇了摇,里面还有些水,于是便一口气将这冰冷的水喝完了。

冰冷的水刺得他的喉咙和胃都有些生痛,也让他心头的一团火骤然熄灭了。王金贵躺在睡袋里,开始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在一座叫什么鲸屋的堺港“娱乐场所”,全什官兵都玩得很开心。在鲸屋的老板和那些歌伎看来,这些明军既是胜利者,是这段时间堺港当之无愧的统治者,而且腰里又缠满了龙凤银圆这种硬通货,当然是刻意迎承,唯恐招待不周。

在战友们与歌伎们调笑的时候,王金贵只是闷头喝酒,不是这淡得出鸟来的日本清酒很好喝。而是王金贵一听到歌伎的日本话就不由地想起白天跪在自己枪口下那个日本兵发出的求饶声,看到那张张歌伎的脸,王金贵就不由想起那张无比绝望和哀求的脸,一会又变成了面目全非,鲜血淋漓。

王金贵觉得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厌恶、恶心、悲愤、哀伤,反正也说不清楚。

看到王金贵在那里喝闷酒,战友们也不劝阻他,反而和歌伎们一起给他敬酒,让他喝了更多的酒。王金贵记得,自己喝得有点高了,头脑开始发热时,一个日本歌伎向自己靠了过来,用热乎乎而又柔软地身子使劲地靠着自己,而且还有意无意地在自己的身上擦来擦去,擦得他某个敏感部分异常地火热。

在战友和歌伎的敬酒下,王金贵都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被那个歌伎扶进了另外一间小屋,然后是一具晃眼的白皙肉体,还有那乌黑如云的头发,笔直细腻的后背,最后王金贵只记得自己在迷糊中冲上了云霄,而且亢奋地在云霄上与妖怪“作战”,好像最后把妖怪打得直求饶。至于怎么回来的,王金贵却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王金贵扭了扭有点酸痛的脖子,刚抬起右手,只觉得手腕有些痛。赶紧仔细一看,发现胳膊上青了一块,这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帐篷外面想起了说话的声音,听动静是战友们回来了。

只见帐篷的帘布一掀,随着一股冷风,贾四会、田四贵等同什的战友陆续走了进来。

“金贵你厉害啊,昨天把那个日本娘们折腾得够呛,哥哥在隔壁都听到那娘们的惨叫声了。”那个与田四贵打赌比持久的战友开口道。

“是啊,听到金贵在那里大展神威,哥哥我也是倍受鼓舞,一口气多干了半个小时。”田四贵还是那么恬不知耻。

“金贵能不威猛吗?咱们喝了酒,原本看到典军队就该绕着走,谁知道金贵却是直接迎上去,对着典军队就是一拳,真是让兄弟佩服啊。”另一个战友笑着说道,众人不由大笑起来,典军队专管抓军纪的,跟另一个世界的宪兵队一样,而一般士兵们又都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尤其是在战争期间,为了宣泄紧张压抑的心情,士兵们的小动作是层出不穷,所以与典军队是猫和老鼠的关系,因此有些矛盾也是正常的。

听到这里,王金贵冷汗都出来了,他突然想起,现在还是战事期间,自己又没有休假,按律是不应该喝酒的。难怪当时战友们都只是和歌伎们调笑嬉戏,酒都很少喝,自己当时一时糊涂,还以为他们重色轻酒,想不到还有这茬。什长和战友们怎么也不劝劝自己,这下好了,不但喝高了,还把典军队给打了,这不是罪加一等吗?

贾四会走了过来,拍了拍王金贵的肩膀,笑着说道:“怎么样,心里舒服一些了吗?”

王金贵不由一愣,经过昨晚那么一闹,心中那种阴郁减轻了许多,可是也多了几分担忧,喝醉酒,打了典军队,这罪能轻吗?

“什长,我是不是打了典军队?会受什么处罚?”

贾四会不屑地一挥手道:“打个典军队算啥,只有打了典军队。才说明你已经是合格的悍兵。”他的理论很独特,估计很多人都接受不了,王金贵也接受不了。

“想当年我在北边服役的时候,一天休假,在大沽口酒馆里喝酒,结果跟海军的弟兄们干上了。”

大明陆军和海军在酒馆里打架是太正常的事情,尤其是战争期间或刚结束时,陆海军将士都喜欢吹嘘自己这边功绩有多高,功劳有多大,吹着吹着就互相不服气了,开始瞪眼睛对鼻子了,加上酒精一刺激,打架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当典军队过来收拾我们时,我们又和海军的弟兄一致对外,一起收拾典军队,结果我一时冲动,用酒瓶把一个典军上尉的脑袋给开了瓢。”

众人都笑了,典军队是陆海军士兵们的“公敌”,大明陆海军虽然没事就喜欢互相掐,但是一遇到“外敌”,倒是很齐心。

王金贵一听,把一个典军上尉给开了瓢,这罪可就大发了。重则可以开除军籍,判处劳役。

“什长,结果怎么样?”

“降职,军棍二十下,禁闭三个月。”贾四会满不在乎地说道,但是众人还是发现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落寞。降职,军棍二十下,禁闭三个月,都是重刑,仅次于开除军籍和判处劳役。降职也就意味着你一辈子可能都当不了军官,军棍二十下。不比海军的十鞭子轻,而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禁闭,就是十天,那种滋味也让人受不了,更何况是三个月。

“不过我倒是和那个典军上尉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镇抚署的判决下来,我带着东西去看望那位典军上尉,毕竟人家是执行公务,让我在醉酒中开了瓢,总不好意思。谁知那个典军上尉却不在乎,反而听说我因为此事被从士官长降为三极士官,还说对不起我,倒请我去喝一顿。”

“在酒席上,我俩几杯酒下去,倒称兄道弟起来,他拉着我的手说,大明的兵要是没点血性和彪悍,就不能叫兵,要是大明的兵个个都严守军纪,丝毫不犯,那还要典军队和镇抚署干球,而且大明的兵也岂不是成了一个个的木头人。”

众人不由大声叫好,这位典军上尉的话可真说中了诸位的想法。

“你们知道这位典军上尉是谁吗?”贾四会笑着问道,“他姓李名祺,是内阁李相的长子。”

众人不由深吸了一口凉气,内阁首相李善长的长子,乖乖,这可如何了得。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人的身份,也得知正是他向镇抚署求情,才免了我被开除军籍和劳役之灾。”

“金贵,当时我和你一样,刚在漠北第一次参加战事,第一次杀人,那种滋味我明白。只要迈过那道坎就没什么了。打典军队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这事我担下了,主要责任也原本在我身上,不是我拉你去喝酒。也不会出这挡事。”

“什长,我……”王金贵听说贾四会主动承担了主要责任,心里不由大急,这事怎么能让什长去扛呢?

“金贵,安下心来,最关键是沉下心,不要分神,在战场上好好保住你这条命,以后事情以后再说,能让你平安回家,我这个什长也就算称职了。”

“什长,”王金贵鼻子一热,他明白了,什长已经看出自己心理有阴影,所以就用他独特方式让自己好好宣泄一番,调整好心态,而且不惜为此背上处分,跟着这样的什长上司,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了,哭啥,待会自个去镇抚署领处分,放心,大不了是禁闭军棍,而且还得战后执行。”贾四会安慰道。

上午,王金贵从镇抚署那里领到对于昨晚错误的处分,禁闭二十天,军棍五下,而且为了不影响战事,这两个处分必须到战事完结后执行。

回来后,“有经验”的贾四会说王金贵运气好,处分里没有全团通报批评或训诫这几条,因为这些处分会影响王金贵此后升士官和军官,而军棍和禁闭则执行完就算了,影响不大。

二十四日便平淡无奇地过去了,王金贵只是和战友们在堺港加固防御工事,除了轮流放哨值班,就是躲在帐篷里吹牛打屁,因为天气越来越冷,并且开始下雪了。

二十五日一大早,队正等军官便去团部开会,到了上午都营傅雍便召集全营将士,进行战况通报。

“二十三日,我们占据了难波宫,而兄弟部队甲一百一十四团进据了石山城,这样我军便形成了兵库津、石山、堺港三角防御阵形。而根据师部的通报,甲七十八师已经从鹿儿岛起航,三天后到达谈路岛,四天后将与我师汇合。”

“目前我团的任务是坚守堺港,现在天气寒冷,估计日本幕府方不会采取大规模的反攻,但是必须提防当地大名的局部反攻。因此师部命令,各部官兵不得擅自出防御区,侦察的事情由团部进行各营轮流指派,并且进入一级战备警戒。”

“另外还有一件事,咱们第二营在师里算是出名了,居然一什人全体去喝酒嫖ji,这还不算,回来的路上还把师部的典军队给打了。”

下面的官兵一下子哄笑起来,他们纷纷看向贾四会这什,不过他们的眼里不是鄙视,全是羡慕和佩服。而关注中心里,除了王金贵羞愧地低下头,贾四会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田四贵等人则挺直了腰板,扬起了头,还人模狗样地四处乱张望,好像做了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团部决定,从今天开始,全团停止请假,各部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军营里。此外,营部对于贾四会什增加一个处罚,取消三个月的请假。我、第一队队正、第一哨长等责任人在镇抚署的处罚基础上,营部再增加一条,取消半年期间的休假。好了,解散!”

各自回军营时,众人在那里议论纷纷,他们倒不为团部停止请假而嫉恨贾四会什,因为换上他们,估计也是这样,说不定还会闹得更凶,他们只是埋怨自己的什长,怎么不早点请假,结果“好事”都让贾四会他们占去了。

这天晚上,轮到第一队值夜,王金贵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戴着加了几层棉布和护耳的钢盔,抱着步枪在一个明哨位上放哨。

刚值班大半小时,眼看就要值完班了,王金贵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连忙端起装好弹药的步枪对着那边暗处大声喝问道:“口令!”

“今晚不吃鸡。”对面传来回答声,“明天啃排骨。”王金贵舒了一口气,连忙答出应答口令,但是他依然保持警惕,端着枪看着那边,直到现出两个人影,正是他熟悉的傅雍和田四贵。

“金贵,都营有事跟你聊,我是来换班的。”田四贵笑嘻嘻地说道,然后和王金贵互相敬了个礼,互相交待了几句此前的状况,算是交岗了。

“金贵,走,咱们到避风处聊聊。”

来到一处避风处,傅雍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什长贾四会说你思想有些负担,原本应该是你们队录事来跟你谈话了,因为我与你相熟,所以就毛遂自荐先跟你聊聊。”

对士兵进行思想教育和引导,以及政治辅导,是军政军官录事的职责,而每一什什长、士官都会密切关注属下士兵的思想动态,及时汇报,再由录事进行引导,所以傅雍先讲清楚。

“金贵,到日本作战,应该是你第一次实战吧?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曾经有过第一次实战。”傅雍微笑着说道。

“说说,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长官,我想回家,吃上一顿母亲做的饭,听上几句父亲的训斥,再在那张熟悉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王金贵沉默了一会答道。

“是啊,温暖的家是我们最好的港湾。”傅雍点点头道,他望着夜空凝神了一会,或许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家和思念的人。

“金贵,你是不是觉得战争中发生的一切与你此前的想象截然不同,没关系,有啥说啥。”

“是的长官。”

“有啥不同?”

王金贵默然了好一会才说道:“当我训练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自豪和荣耀,我甚至认为我可以为皇帝陛下和大明杀光所有与大明作对的敌人。可是到了战场上,我才发现,面对死亡是一件如此让人难受的事情,尤其是当你亲手近距离射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俘虏。”

“金贵,你能这么想其实我很高兴,因为你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反思,你的难过说明你内心深处对生命的尊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尊重生命,首先要尊重你自己和战友们的生命。”傅雍语重深长地说道。

“咱们军队在实战中的每一个举动和惯例,不管合理不合理,不过是不是通人情,都是前辈先烈们用鲜血换来的。在激战中,胜负未定,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去争取胜利,如果这个时候把一些俘虏放在我们的腹地,万一这其中有人产生了异心,采取了行动,就极有可能使得我们战败,而分出人手去看管他们,就会让我们分兵,降低战斗力。这些你应该都明白吧。”

“长官,这些我都懂,可是每次想起我亲手杀死的那个日本兵,心里就总是难过,他也和我们一样,是娘生父母养。他都已经放下了武器,我却还是将其杀死,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做噩梦。”

“金贵,我理解你的心情。当我杀死第一个敌人时,我的内心也挣扎了很久。咱们大明军中流行一句话,叫做战场上没有如果,士兵的任务是去争取胜利,而士官、军官除了这个任务,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将属下士兵平安地带回家,所以必须消除任何一个可能发生的隐患,因为在战场上,一个失误的代价可能就是生命。”

看到王金贵在那里默不作声,傅雍不由又问了一句:“是不是觉得很残酷?”

“是的长官。”

“战争的确很残酷,正因为它的残酷,才会让我们如此珍惜安宁和平。

顿了一下,傅雍继续说道:“我们大明军队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份荣耀可以让我们激荡不已,甚至愿意为此付出生命。但是金贵,我们中绝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在残酷的战场上,光凭对荣耀的信念是无法走完整个战事的,我想你已经深有体会了。对生的渴望,对死的畏惧,或许对荣耀的信念可以让我们忘记这些,但是却无法让我们活到最后。”

“金贵,我曾经听皇帝陛下说过一句话,那就是一个取得胜利的士兵,活着是他最大的荣耀。你明白吗?”

“长官,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不要辜负你的什长贾四会对你的爱护。以前咱们大明军中有不少士兵就是没有迈过这道坎,他们将心里的阴郁深藏在心里,结果性格大变,就算活着退伍回家,生活也过得很艰难。你们什长不想看到你也这样,所以不惜背上处分也要让宣泄一下心情。有时候,酒色的确能让人放松,所以咱们大明军中才会有休假,可以在休假中喝酒嫖ji,甚至打架只要不过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长官,我懂了。”

“懂了就好,心锁只能由你自己解开,我们只能提供帮助,回去好好想一想,尊重生命是没错,但是首先要尊重你自己和战友们的生命。”

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六日早上,甲一百一十五团全体官兵除值班的在堺港外空地集合,动静之大,连不少堺港日本居民也在附近围观。

王金贵站在队伍中间,他早早得到了什长的命令,今天要为阵亡的战友们送行,所以就和战友们一起,将三发弹药取下了弹头。

两千多将士围成一个四方形,正中间是五十一具尸体,他们都是在二冲田遭遇战和堺港争夺战中牺牲的明军士兵,尸体下面都堆满了柴火。

“立正!起歌!”

“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在激昂的歌声中,军旗和甲一百一十五团团旗从旗杆上缓缓降了下来,待歌毕之后,再升到了旗杆半腰处。

“举枪!”随着口令,王金贵和战友们举起装好空弹的步枪,斜指向空中,“鸣枪!”

“砰”的一声巨响,堺港回响着嘶嘶的枪声,像一缕英魂回旋在堺港的上空。

“装弹!”

“鸣枪!”

一连三发空弹,让整个堺港显得无比的沉寂,就是围观的日本居民也为这肃穆庄严而震慑。

“举枪敬礼!”军官行军礼,士兵们将枪举在胸前,向阵亡的战友致敬。这时,埙声响起,这个简单的乐器却能发出古朴、浑厚、低沉、沧桑、神秘、哀婉之声,将众人带入到一个肃穆、旷古、凄戚的环境之中,让人从心底涌起一种哀怨的情绪。

在埙声中,遗体下面的柴火被点燃,熊熊的大火吞噬了那一个个阵亡的战士,不管熟悉还是不熟悉的战友,他们的眼角都流出了热泪,战友们,一路好走,在埙声的引领下,你们的英灵可以回到故里。

“熊熊烈火,焚我残躯。”唱遍大江南北之时,火葬也成了明军处理烈士遗体的惯例,而且也成了一种荣耀,因为只有为国捐躯者,他们才会在熊熊烈火中,残躯化为灰烬,英灵永佑大明,骨灰与大明土地永为一体。

看着那熊熊大火,王金贵突然似乎明白了生与死的关系,死并不是那么的可怕,最关键的是生与死都要有所价值,活要活出个样子,死要死得其所。

第二百五十八章 士兵王金贵(七)之受伤

第二百五十八章士兵王金贵(七)之受伤

到了中午,局势突然出现了变故。堺港城外涌现出一队人马,有大约五千步兵,五百骑兵,在离堺港不到十里的东南地方安营扎寨,看来他们是有准备而来,不到一个下午,一座连绵数里的营盘便树立在明军的对面。

到了晚上,傅雍来到了第一队,与队正商议了一会便来到第一哨,召集了全哨官兵。

“大家都知道对面来了日军,经过初步调查,根据旗号已经判明是岸和田城出来的楠木正仪部,而且也探明有步兵五千,还有一支大约五百余人的骑兵。团部指定我营今晚进行对敌侦察。我和你们队正商议过,就指定你们哨。”

包括王金贵在内的所有官兵都默不作声,继续静静地听着。

“侦察的任务很简单,摸清楚敌营的配置情况。”傅雍一边说着,队正拿出了一张不大的简易地图,挂在了房间的墙壁上。

“我们已经知道,敌营的右翼离海边不到三里,刚好在我海军舰炮的覆盖范围之内。侦察任务就是突入敌营右翼,摸清这里的兵力配置,最好是抓两个武士回来。现在我来说明侦察任务的详细分派。”

“侦察任务由团属侦察队担任,你们哨的任务就是掩护他们,你们要摸到这个位置,”傅雍在简易地图上指了一下,“然后潜伏待命,掩护侦察队。如果侦察队遇到意外,你们负责进行火力掩护,把侦察队接应回来。团部已经将炮兵队部署好了,随时可以为你们提供火力掩护,而全营也随时待命,接应和掩护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答道。团属侦察队不过一个哨的配置,也就三十来人,都是从全团选拔出来的,个个“身怀绝技”。

“好了,大家解散,记住了,行动时间在午夜十二点,十一点半必须达到出发位置。”傅雍临走前交待了一句。

现在不过晚上七点,刚吃过晚饭,按道理说还可以抓紧时间睡上一觉,好好养足精神。但是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整理弹药,搽拭枪支,做好准备。

王金贵将一根布条绕在通条上,沾了点润滑油,开始清理枪膛。清理枪膛。维护枪械是每个大明官兵每天必做的功课,今天吃晚饭前都已经做过了。不过由于晚上要采取行动,所以大家还是决定再好好保养一下枪支,到了战场上,它可是保命的家伙。

把枪膛清理好,王金贵又用小通条将引火孔来回捅了几遍,保证没有什么污渍,再将击铁拆下来,给枪机等转动的地方打上薄薄一层润滑油,再组装好,接着讲枪身外面上上下下全部搽拭干净,最后搬开击铁,对准空处搬动扳机,感觉枪感非常好。

王金贵继续清理弹药,由于这次任务是不需要带任何背包之类的东西,只需要带一个基数的弹药,四枚手榴弹,所以王金贵将弹药和手榴弹一一摆出来,细细检查了一遍,甚至将火帽一个个拿出来,检出品相比较好。看上去性能可靠的四十发放进弹药盒里。

一切准备停当,大家便开始坐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由于要执行任务,所以全哨不用回各自的帐篷,可以在这处房屋里待到出发时。

王金贵找了个角落,刚躺下,就听到一阵轻轻的呼噜声,转过头一看,发现什长贾四会和战友田四贵已经睡着了。贾四会是富有经验的老兵,这个时候当然还睡得着,田四贵虽然也是老兵,但是属于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到什么时候也都能吃能睡。

王金贵也想让自己睡一会,可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只好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屋子,发现几个战友围在远处,正在低低私语,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吵醒休息的战友,一个战友在那里写信,好像总是看到他写信,也不知道怎么他会有写不完的信,按照田四贵的说法,他家里肯定有了个相好的,所以才每天写信一叙“相思之苦”。哨长卫善鸣在那里写日记,不愧是军官学堂出来的,就是喜欢这种读书人的调调。哨士官长躺在那里早就进入梦乡,他微张着嘴,没有发出鼾声,不过像一条要吃东西的鱼。其余大部分的战友都像王金贵一样。躺在那里发呆或睁着眼睛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王金贵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他被人给拍醒了,睁开一看,发现什长贾四会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睛好像他一直都醒着一样。

“金贵,时间到了。”

和战友们一起走出温暖的小屋,顶着寒风悄悄地走到出发地点,到了那里,发现已经等着十几个人,傅雍和队正也在其中。

傅雍蹲了下来,然后挥挥手示意大家都蹲下。他指着一个上尉对卫善鸣低声说道:“这是团署侦察队队长,何永彬上尉,这是负责掩护你们的第一哨哨长卫善鸣中尉。”

何永彬和卫善鸣互相笑了笑,伸出手来互相握了握手,然后继续听傅雍说话:“这次行动,何永彬上尉为主,卫善鸣中尉为辅。”

卫善鸣点点头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侦察队先出发,第一哨相隔一百米,好了,还有二十分钟,卫中尉,你去布置一下。”

“好的。”卫善鸣弯着腰回到哨里。然后对围过来的士兵们低声说道:“这次侦察队有一个什,行动指挥是他们的队长。我们与他们相隔一百米,记住了,任何可能反光的东西都不准带,任何可能发生声响的装备全部收拾好,行动中除了特殊情况,必须保持严格的静寂状态,明白了吗?”

王金贵和战友们点点头,然后回到各自的位置。

到了午夜十二点整,侦察队悄无声息地出发了,他们和王金贵等人一样。在棉大衣外面披了一层白布,在雪地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看上去很专业,迅速地利用一切可以隐蔽的土包、树杈、草丛,缓缓地向前进。而王金贵等人紧张地看着前面的一举一动,记住侦察队员探出的路,届时他们也将沿着这几条路向前运动。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哨长卫善鸣对三个什长做了个手势,然后哨士官长打头,三个什长跟在后面,全哨人开始向前悄声运动。士官夹在队伍中间,密切关注士兵们的举动,用手势提醒他们不要做太大幅度的动作或发出声响。士兵们也接受过夜战训练,尽量采取规范动作,所以不必让士官们太操心。哨长也在队伍中间位置,他随时观察士官长传递回来的信息,以便调整全哨的行动。

过了一个小时,侦察队已经摸到日军军营的不远处,随着前方士官长的一个手势,全哨人都趴在地上,握着步枪,密切关注着前方,等待侦察队的行动。

王金贵趴在地上,头微微仰起,鼻子碰出白气在雪地上轻轻的飞舞着,由于下着小雪,所以没有月亮,正是侦察的好时机。在地上趴了十来分钟,王金贵只觉得浑身冰凉,一股刺骨的寒冷透过棉衣从四肢传来,他的牙齿忍不住要打颤了。王金贵连忙咬了咬舌头,用疼痛来阻止打颤。

终于,士官长做出了手势,看来侦察队已经将敌军军营的哨兵解决了,开始进入军营之中,哨长立即向三个什长打出手势,全哨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然后在离敌营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摆下队列。随时迎战。

时间在静悄悄中一分一秒流逝,王金贵觉得自己的双脚冻得快要麻木了,双手也要冻僵了。由于战斗中需要取弹药,装填弹药,所以士兵们无法戴上厚厚的棉手套,只能戴上比较薄一点的露指手套。王金贵往手上连连哈热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双手保持知觉,万一打起仗来,还要靠双手射击。

“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夜幕的沉寂,显得是那样刺耳,把有所准备的王金贵都吓了一跳。哨长连忙做了个手势,贾四会立即心领神会,对着自己的士兵也做了手势。王金贵和战友们从地上爬了起来,半跪在地上,举着枪对着敌营。

日本军营像是炸了窝一样,到处都是人叫声,他们可能以为自己遇到了明军的夜袭,正在慌忙地应对。在一片混乱之中,一行人出现在王金贵等人的视线里,他们做了个手势,对上了口令,正是侦察队。

他们没有与卫善鸣说话,而是拖着两个裹了一张被子的人匆匆往回跑。日军敌营反应也很快,侦察队刚离开不到一百米,一队日军便急冲冲地追了出来。

“开火!”哨长下令道,王金贵立即搬动了扳机,雪地上响了一阵枪声,最前面的十几个日军一头栽倒在地上,其余的人立即趴在地上。

“交替掩护撤退,第一什先走!”哨长继续命令道。贾四会二话没说,带着王金贵等人就往回跑,待跑了大约三四十米,后面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枪声。跑到了一百米处,贾四会做了手势,示意大家停下来,然后大声说:“装填弹药,准备接应。”

王金贵连忙装填弹药,僵硬的手有些动作不便,简单的动作花费了比往日将近一倍的时间。刚举起步枪,就看到哨长、士官长带着第二什、第三什的战友们跑了回来,在他们后面有大约数百日军。

“开火!”贾四会待战友们全跑过去后下令道。一排枪过去,日军的追求又受阻,不过他们没有趴在地上,而只是稍微一顿,又冲了过来。王金贵等人紧张地装填弹药,然后又放了一轮枪,接着在贾四会的带领拼命地往回跑,一直跑到已经停下来准备迎战的第二什、第三什后面一百米的地方。

如此反复几次,终于跑到离堺港明军防线不到五里的地方,这时听到一阵沉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日本出动骑兵了!”贾四会恶狠狠地说道,这时,王金贵等人刚好跑到位置,紧张地装填好弹药,贾四会看了一会前方,发现一群黑影以很快的速度在迅速向前移动,那应该就是日本的骑兵。

“准备好手榴弹,先放一轮枪,然后使劲把手榴弹扔出去,能扔多远算多远。”做为老兵,贾四会当然知道在这旷野里,这支骑兵对于自己这为数不多的步兵来说是致命的威胁,也只能用手榴弹来阻挡敌骑了。因为日本骑兵和战马估计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对于爆炸声估计可能会吃不消。

“稳住,稳住!”贾四会大声说道,待到日本骑兵冲到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时,他才下令道:“射击!”

一排枪过去,打翻了几个日本骑兵,其余的战马受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刺激,一时惊慌不已,“扔手榴弹!”

王金贵把手柄的保险盖拧开,一拉导火索,看到冒烟了然后抡直了胳膊往前一扔,然后按照贾四会的命令,端着步枪拼命地往回跑。

轰轰十余声巨响,只听到人叫马嘶,日本骑兵队一片惊慌。战马奔跑在黑夜里已经不是很情愿了,出营时远远地听到枪声,便有点烦躁不安,眼看接近了突然听到一排炸响的枪声,很多战马都惊慌失措,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爆炸声,不少战马开始发狂了,撒开马蹄子四处乱跑。而王金贵等人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死命地往回跑。

“哎呀!”王金贵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他猛地收住脚步,回头一看,原来田四贵被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矢射中了大腿,软在地上。

王金贵把步枪往背上一背,紧跑几步,跑到田四贵的跟前,先把他的步枪背好,然后一用力,把田四贵背在了后背上,然后撒开两条腿拼命地往回跑。

贾四会看到这个情景,连忙对王金贵说道:“赶紧跑,不要回头,再跑两里地就进入我军炮火射程,那就安全了。”

两里地平日不算长,王金贵一口气都能轻松跑下来,但是现在在这个情况下却是很艰难,雪地里本来行动就不便,加上后背还背着一个人,王金贵才跑两百来米就觉得气喘吁吁了,双腿已经开始疲惫了。

“金贵,坚持住!快点跑!”王金贵只听到贾四会在后面大声叫道,他不清楚情况,但是知道什长贾四会、哨长卫善鸣等人正在后面拼死为自己掩护,自己早一秒钟到达安全地点,他们就少一分危险。

跑了大约一里地,王金贵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注了铅一样,肺部像是要炸开的一样。坚持住,一定要跑到安全的地方,王金贵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老子也要把战友背回去!

不知跑了多久,王金贵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他感觉田四贵就像一座泰山一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突然间,他听到“吁”的长啸声从自己的头顶掠过,然后身后响起剧烈的爆炸声。

到了安全的地方了,王金贵觉得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腿一软,差点把背上的田四贵给摔了下来,突然,一股力把背上的田四贵给接走了,王金贵回头一看,原来什长贾四会把田四贵接到自己的背上去了,而两个战友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自己的胳臂,正在继续往回跑。

“想不到你小子跑得挺快的,我们差点都赶不上了。”两个战友一边喘气一边打趣道,“金贵,你小子是不是练过草上飞呀。”

王金贵现在只剩下大口地喘气了,那有工夫去贫嘴。

在火炮的炮击声中,王金贵等人终于跑回了防线,日本军饱受一顿炮击,加上天黑不清楚情况,于是便撤了回去,而侦察队也早就将两个俘虏带回来了,这次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全哨上下除了田四贵被射中了大腿,还有四个人都只受了轻伤,自个都跑回来了。

王金贵累极了,一屁股做到地上,却被一阵刺痛给弹了起来,他捂住屁股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闻声走过的贾四会侧过头一看,不由笑了:“医护官,这里还有一个伤员,金贵屁股上中了一箭!”

战友们不由闻讯围了过来,然后指着王金贵的屁股大笑起来。

躺在谈路岛野战医院里已经十余天了,王金贵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可以下地走路了。闲时和病友们下下棋,吹吹牛,过得十分惬意,最让王金贵高兴地是他居然找到了比他更前受伤的胡良才,两个战友遇到了一块,更是欣喜交加。不过遗憾的是田四贵因为受伤较重,伤到骨头了,所以在兵库津野战医院做了手术就直接送回朝鲜釜山港治疗去了,没有转到谈路岛。

听后来的病友说,甲七十八师已经在堺港登陆,与甲七十七师合兵一处。两个师集中了各自的师属炮兵团,加上二十余艘巡洋舰在海上助拳,对堺港外的楠木正仪部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饱和炮击,日军五千人马伤亡超过了四千,完全溃散了。而吃了大亏的楠木正仪又做出了一个令人诧异的举动,他向世人宣布,由于幕府将外敌引到了日本,危害了日本安全,这样的幕府不值得效忠,于是他又回到了南朝怀抱里。

就在两天前,楠木正仪放弃了危险的岸和田城,带着两万多军队向吉野运动。听到这个消息,王金贵和病友们开始争论起来,一方的意见是扶植南朝政权打幕府,然后大要好处,另一方的意见是借着帮幕府的名义把南朝给灭了,再把那块地盘给占了,直接纳入大明版图。反正大家就是图个嘴巴痛快。

这天,来个上尉,还有几位士兵在他后面捧着两个盒子。胡良才捅了捅王金贵道:“这是给你们发仁勇勋章了。”

仁勇勋章,王金贵一下子明白过了,按照规定,但凡在战场上受伤的大明将士都会被授予一枚仁勇勋章,而且没有限制,你受几次伤就给你发几枚。不过按照规定,大明士兵一般是受三次伤就可以从前线撤下来,所以得三枚仁勇勋章一般是最多的了。

“那你的呢?”看到上尉按照名单开始依次发放勋章了,王金贵便向胡良才问道。

“我的早发了,过两天也该归队了。”胡良才笑着答道。

“你是甲一百一十五团第二营第一队二等兵王金贵吗?”上尉问道。

“是的长官!”王金贵连忙站直了身子答道,授勋的时候不一定要求你站立,你受伤了可以躺在床上接受这枚勋章。

“鉴于你为大明英勇负伤,陆军部委托甲七十七师师部授予你仁勇勋章一枚!希望你今后继续为大明英勇奋战!”

“是,谢谢长官!”王金贵敬了一个礼,上尉将一枚铜制的勋章别在王金贵胸口,然后立正敬了一个礼,王金贵连忙又回了一个礼。

“对了,你们都营傅少校托我带来一封信。”上尉临走时递给了王金贵一封信。

王金贵连忙拆开,胡良才也把头凑了过来。傅雍在信中叫王金贵安心养伤,现在进入严冬,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堺港周围又没有什么敌军,所以也不会有小规模战斗,叫王金贵放心,另外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由于王金贵不顾个人安危,拼死也要背回受伤的战友,师部已经向陆军部请功,要求授予王金贵云麾勋章,估计过一两个月就会批下来。在此之前,团部颁布了对他的嘉奖,直接越级授予王金贵三极士官军衔,待到战事完毕后保送他去南京士官学校读书。

胡良才抱着王金贵的肩膀摇了起来:“你小子运气太好了,云麾勋章呀,还有可以上南京士官学校,学得好可以直升南京军官学堂,就算一般情况,毕业后直接是一级士官见习,转正后便是士官长,干上两年又可以报考军官学堂。”

不过胡良才知道,这是嫉妒不来的,这份荣誉和优待是王金贵用命换来的,胡良才听王金贵讲过当时的情况,要是慢上几步,估计就被日本军队追上了,或者运气不好,那支箭往上移一下,射中了尾椎或是哪里,恐怕就是一辈子瘫痪。而拼死救回战友,又一直是大明军中最值得褒奖的行为之一,于是王金贵就被好运给撞上了。

在信的后面,则是贾四会等同什的战友匆匆添了几句话,有的说在淡路岛好好养伤,有空就去勾搭一下当地日本妇人,再发“神威”;有的问野战医院有没有女医护兵?漂不漂亮,有的话他考虑也受下伤……

拿着信,王金贵躺在床上一直默不作声。

“金贵,怎么了?”

“我想回部队了。”

“哈哈,这个我要比你先行一步了。要不然这样,你回封信,反正我过两天就归队了,帮你捎回去。”

“那好,我马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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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王金贵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书友们也对大明陆军的情况有了一个基本认识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 对日政策

第二百五十九章对日政策

明历十年的南京和日本一样。天地间飘洒大雪。在城北鸡鸣山的一座小院里,几个人正围着火炉在临高赏雪。

“国用,伯温先生,现在日本战事打成了这个样子,接下的戏该怎么唱了?”

冯国用和刘基对视笑了一下,冯国用开口道:“陛下在开战前就已经定好基调了,我们是出兵为日本退伍雇佣兵讨回一个公道,至于日本国内的内政,我们大明倒是不便干涉了。”

听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大笑起来。

王金贵所在的甲七十七师在堺港一带打得精彩,日本的政局也是变化莫测。

早在日本驻大明公使将大明的开战信息传回日本之后,细川赖之立即“冒险”赶回了京都,向足利义满进言,请求立即做出姿态,严惩河野通义等人,再向大明和退伍雇佣兵致歉,给予一定赔偿,堵上大明向日本宣战的借口。

足利义满却有些犹豫了,如果事情没有发展到退伍雇佣兵“揭竿而起”,答应细川赖之这些条件没有任何问题,关键是现在三千退伍雇佣兵居然已经“起兵”。还攻占了几座城,这可是“谋逆”!要是就此轻轻放过,幕府的威严还何在,此后大家岂不是如果诉求没有得到满足就“揭竿而起”,那还不乱了套,如此发展下去,以下克上,目无纲纪,幕府赖以维持的制度岂不是要崩溃。

足利义满盘桓难定,这时斯波义经不知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在一次议事的时候故意义愤填膺地怒斥退伍雇佣兵的胡作非为以及犯上作乱,要求幕府立即调集大军,迅速平息这一战事。而且还指出,如果万一让狼子野心的大明与这些退伍雇佣兵勾连在一起,四国岛可能不保,甚至可能危及到本州岛和京畿。只有将藩兵之乱镇压下去,大明也就失去了“借口”和内应,届时日本就掌握了主动权,可以徐徐与大明讨价还价。

足利义满考虑了好几天,终于决定采取斯波义经的意见,不过他的手段和方法要高明得多。首先他宣布没有参加作乱的四国岛两千藩兵正式成为幕府属下的武士,享受相应的特权,他们购买的土地全部成为幕府给予的“赏赐”,成为可以世袭流承的封地,还有其他一些优惠政策。接着足利义满遣人将这个政策向大明通报,并就自己此前忽视藩兵待遇的疏忽向大明皇帝陛下和政府致歉,保证今后一定“改正”。

在另一方面。足利义满宣布起兵的三千四国藩兵是乱兵,并正式向日本全国颂发了征讨令,命今川贞世为南海探题,山名师义和大内弘世为副大将,播磨、备前守护赤松义则,出云守护京极高秀等相随,率领西国山阴山阳兵马总计三万六千人,浩浩荡荡南下四国岛。

谁知兵马刚集结在在安艺国高宫山城,大明海军却汇集在濑户内海,扫荡了这里的诸路水军,掌握了制海权,第二海军陆战师在四国岛伊予国登陆,迅速与三千退伍雇佣兵汇合,紧跟着是甲七十一师登陆,与第二海军陆战师汇合,巩固了对四国岛伊予、阿波、淡路等地的控制。

今川贞世与细川赖之关系密切,对于大明的厉害素有耳闻,加上制海权已失,渡海南下四国岛已经成为问题,于是便带着大军在安艺国停滞。

随即大明又出猛拳,第七海军陆战师在兵库津登陆。随即登陆的甲七十七师,甲七十八师完全控制了富庶三角区。这一招相当于给幕府的心窝狠狠捅上了一刀。堺港、难波、兵库津原本就是本州岛重要的海港和商业区,自从大明对日贸易迅速发展起来之后,这里便显得更加重要,每年积累的财富和向幕府上缴的赋税让人震惊。现在全落入明军的手里,这不等于掐住了幕府的脖子,还有一个方面是大明的强势登陆已经引起了连锁反应。

楠木正仪投回到南朝的怀抱里,使得奄奄一息的南朝有了转机的曙光;素有野心的第二代镰仓公方足利氏满打着勤王的旗号,征集关东的武士和兵马,准备上洛;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收归幕府治理的九州,以菊池正光(前面写错了,抱歉)为首的御定六家见到大明攻入堺港,当即宣布九州互保,拒绝接受幕府的“乱命”向大明开战。

这些变化让足利义满气急败坏,他传令给今川贞世,移兵播磨国,准备收复兵库津等地;传令给山名氏清和土岐赖康,立即从大和国北部向南朝发起进攻,尽可能地压制南朝国的地盘;至于足利氏满,足利义满清楚,就算自己下令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可只要大明军队还在日本,估计足利氏满也会当自己在放屁,所以足利义满就采取其它手段,遣人去关东,收买拉拢一部分大名,只要他们不来京畿凑热闹添乱,加官晋爵。黄金白银大大的,另外还在关东几家大名中挑拨离间,让他们互相火拼,总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拖住足利氏满西进的脚步。

但是总得来说,横在兵库津、难波、堺港的明军是足利义满的心腹大患,不把这根刺去掉,日本的整个政局都无法摆平。但是时间已经进入严冬,足利义满想调集兵马与明军火拼也来不及,只好对京都进行防御,开春之后再说。

“杨卿,你来说说。”刘浩然转向外务部尚书杨宪道。

“回禀陛下,据臣掌握的情报来看,足利义满颇有心计,而且自视甚高,臣认为他不撞南墙是不会转变态度的。”

“你的意思是一场大仗是避免不了的。”

“是的陛下,依臣愚见,的确会如此。”

“国用,依你之见,堺港的部队能不能撑得住?”

“陛下,堺港三角区有我陆军两个满员师,一个海军陆战师,足有三万五千兵力,加上又有海军支援。进攻可能不足,但是防御却绰绰有余,就算足利义满调集二三十万军队,也能让他碰壁而回。”

“粮食怎么样?”

“回禀陛下,堺港等三区是日本本州岛的重要商业区,而粮食在日本历来是重要的物资,甚至可以做为货币通用。我军占据这三地时,正值秋收过后,商人们已经从各地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准备变卖,现在已经被我军全部征用,一年用度有余。”

“陛下。我军动员了两个海军陆战师,三个陆军师,已经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我军对后勤补给要求极高,光是支援这五个师的弹药后勤,已经征用了超过三百艘海船,严重影响到对朝鲜、日本的正常贸易,损失不小。”刘基在一旁补充提醒道。

“想要收益,必须先要投入。”刘浩然笑着说道,“日本号称是黄金之国,实际上是个产银国,它的白银十分丰富,正是我大明所需要的。这一仗打完,我们总会和日本算清楚的。”

日本号称黄金之国的传说是从前唐开始的,日本最早出现的黄金是砂金。唐天宝八年,日本天平二十一年(公元749年),产自本州东北部奥州的约三十八公斤黄金第一次被上贡给了奈良京城。唐天宝十一年,日本天平胜宝四年(752年),日本人建造了一座高度为十五点八米的大佛像,当时这尊大佛像使用了约四百三十九公斤的奥州黄金来进行镀金。据日本官府文书数据统计,每年奥州有大约二十二斤的砂金被送到奈良。而当时正值日本向大唐学习先进文明,大量派遣遣唐使、留学生以及留学僧,而这些砂金就成了这学费的重要支柱。

据资料记载,在唐贞元二十年,日本延历二十三年(公元804年)的遣唐使派遣中,大使的旅居费用为约七点五公斤砂金,副大使约为五点六公斤,而整个使节团有五百人之多,留学生和留学僧也长期旅居中国,可见当时为吸收唐朝文明,日本政府无疑投入了数量庞大的砂金给唐朝做学费。

于是,倭国富足有黄金,是黄金之国的传说传遍了大唐,也随着波斯、西域商人传到了中西亚,到最后,传说就走了样,据波斯地理学家伊本※#12539;霍尔达兹贝记录。倭国人喂养的狗的链锁、猴子的项圈都是用黄金做的。到后来这些传说也影响了马可波罗。

但是随着江南、大明对日本贸易的兴盛,日本的黄金迅速流入大明,为了换取大明更多的商品,日本幕府和地方加大了对奥州等金矿的开采,十几年下来,奥州砂金资源迅速枯竭。而另外一处产金银的地方-佐渡岛又被大明海军控制了,直接在那里开采。于是日本就开始开动脑筋,对传说中的银山进行大规模勘探,终于发现了石见银山和生野银山两座大银山(这两座银山大规模开采时间都在十六世纪,本书提前了。),于是日本与大明贸易又有了新“动力”。

而在大明,本身产银不是很多,加上黄金做为储备,白银铸成银圆成为货币之后,就算大明的纸币大规模流行,白银的需求还是有增无减。

“陛下说到日本产银,臣倒是想起来了,日本的石见银山在西国山**石见国,控制在大内氏的手里,生野银山在山**的但马国,控制在山名氏的手里。”杨宪补充了一句道。

“这就行了,大家也能理解足利义满为什么要急吼吼地让山名、大内等地方诸侯出兵了。”刘浩然笑着喝了一口热茶说道。

“陛下说得极是,这足利义满自然是想借刀杀人。”冯国用笑着接言道。

“想借我们大明做刀,倒也无所谓,关键是我大明不能做白工。不过我担心日本给不起工钱,倒是这两座银山,真的算是日本的银行啊。”

刘浩然说得是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肚知心明,笑一笑便过去了。

“陛下,依我看,这日本的大名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刘基突然冒了一句道。

“伯温先生说得极是,我也有此想法,最好日本是一国一守护,这样幕府更好掌握和控制,保证政权的稳定。但是叫做一国,这口气也太大了吧,屁大个日本,居然分了六十六个国,搞得好像比大明还要广袤,不如叫州顺耳。”

众人不由一笑,不再言语,而是继续品起茶来。过了一会,冯国用突然开口道:“陛下,依臣之见,对日本一事前期的问题在足利义满,后期估计可能在关东。”

这时杨宪接言道:“冯大人所言极是,根据我的了解,日本关东的武士素以野蛮、固执、保守而著称,他们地处偏远,崇尚武力,又与我大明接触不多,对我大明素有戒心。加上又有一个对幕府大将军虎视眈眈的镰仓公方足利氏满在里面挑头,恐怕就算足利义满得了教训,关东诸大名依然会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我大明一向的策略是不服打到你服,既然关东不识我大明天威,就让他们尝尝厉害。”刘浩然放下茶杯笑着说道,“从地图上看,我大明海船从上海等港出海,过鹿儿岛可直趋美洲,不过可以在伊豆群岛上设一个补给和中转站,所以说要从日本关东武士们眼皮底下割肉,得先显示一下我们的实力,而且听说那里海盗水贼很多。”

刘浩然经过仔细思考,终于打消了在日本相摸国一带抢占一块地盘做为大明到美洲的重要中转港口。这主要的原因毕竟这里是日本本州岛,大明发展得再好,如果日本不整体纳入大明版图,这块地盘早晚要还给人家,干嘛要给人家发展出一个繁华城市和港口来。刘浩然对日本印象不好,除了拼命地刮钱,一点好处都不想给它留。再说了,有那工夫,还不如在九州岛或是四国岛上发展,凭借大明现在海军的实力,就是强占了去又如何?你日本还能让大明吐出来。

“大家议一议,到底是四国岛还是九州岛?”

沉默了一会,冯国用开口道:“陛下,不如九州岛。它与琉球岛、台湾岛可以连为一线,成为拱卫大明东海的铁链。”

刘基赞同道:“陛下,臣也赞同冯大人所言,九州岛好。四国岛虽然也不错,但是离日本京畿太近,日本幕府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答应。”

“陛下,冯大人和刘大人所言极是。九州岛成为日本对我大明自由贸易区有十余年了,当地武士贵族以习汉语为荣,百姓也多受我大明恩惠,抵触情绪相对要小很多。”

大明也曾经想将日本纳入版图,但是经过慎重考虑,最后决定还是饭要一口口吃。毕竟日本国统一和有中央政府已经数百年了,百姓人口众多,大明要想强行占据整个一国,少不了一场持久的战事。而且大明与日本相隔大海,渡海作战难度不比远征西域要轻松。所以几经商议暂时放弃这个计划,改为先割一岛,再用文火煎熬。只取一岛,日本幕府咬着牙或许能答应,而且只取一岛,大明陆海军就可以集中兵力,避免了四处作战。

“那好,就这么定了。赵钦,”

“臣在!”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官员从角落处站了起来,拱手应道。他叫赵钦,现任外务部员外郎,他是江宁大学商科出身,极擅谈判,被杨宪发现,一路提拔而上,这次更是被推荐为日本谈判代表。

“你都记住了吗?”

“启禀陛下,陛下的训示臣牢记在心。”说到这里,赵钦又向冯国用、刘基、杨宪等人拱手道:“几位大人的教诲,属下也记住了。”

“好,你先去找细川赖之。听说他现在躲在四国岛赞岐国封地里闭门不出,你可以先跟他拉拉关系。细川赖之是我们的老熟人,又是足利义满的老师。足利义满一旦发现与我大明对抗是没有好处,自然会与我大明商谈,而细川赖之就成了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

“回禀陛下,臣铭记在心。”

待到赵钦离开之后,冯国用突然出言道:“陛下,臣建议再给堺港战区增兵,两个陆战师。”

“哦,国用你的意思是?”

“回禀陛下,要打就要打痛日本人,我们要价很高,如果不把日本人打得刺骨痛,他们是不会松口的。而九州岛那里也要做准备,我们可以以保护大明商人利益为由,调两个常备步兵团,四个守备步兵团到鹿儿岛、平户、博多,而海军也要做好准备,随时切断九州岛与本州岛的联系。”

“国用这是老成之计,趁着现在日本严冬大雪,他们不便,我们有海军却很方便,聚集力量,形成即成势态,好!对了,杨卿,你先遣人与九州岛的大名们先沟通一下,摸摸他们的底。”

“臣遵旨。”

第二百六十章 谈判

第二百六十章谈判

明历十年三月,日本国开春。足利义满不顾春耕大计,严令各路人马立即采取行动,并且许下重诺,谁先收复兵库津、难波和堺港,就把这三个地方封给谁。听到这个消息,山名师义、大内弘世、赤松义则和京极高秀都动了心思,自从日本与大明通商以来,海路大通,原本从九州岛经西国山阳道至京畿的商路受影响最深,几乎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也让这些沿路的大名们损失不少“过路费”。而且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堺港的富足已经让所有人都为之垂涎。

于是四个大名调集了精兵,不断地增兵,到明历十年三月二十九对兵库津发起进攻时,西国联军达到了七万之众,加上足利义满从其它地区调来的五万兵马,足有十二万之众,几乎是幕府过半的家当。

今川贞世还算谨慎,原本领着大军是徐徐而进,但是山名师义立功心切,各自带着军队对兵库津发起进攻。结果一整天激战下来。日军伤亡超过四万。看到自己的武士和足轻在大明的弹幕和炮海里一茬接着一茬倒下,几乎连一百米的距离都冲不上去,这些原本狂妄的大名终于意识到自己与明军之间的差距。

他们在横垄川驻扎下,开始商量起对策,但是陈耀却不给他们机会,四月初二,陈耀集中三个师的炮兵团,对日军军营进行了饱和炮击,而海军也遣出三艘三极战列舰、三十一艘巡洋舰、六艘护航舰助拳。

海陆军的火炮整整炮击了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里,日军伤亡超过两万。短短数天工夫,日军已经损失近半,几位统军的大名已经是心拔凉拔凉的,他们已经不再想着如何去收复堺港,而是想着怎么给足利义满将军一个应付的借口。

在山名师义等人冥思苦想中,明军开始发起反攻。海军运载甲四十二师一个步兵团在播磨国登陆,迅速占领冈山城,堵住了西国联军回撤的大路,然后陈耀指挥甲四十二师余部、甲七十八师、甲四十一师迅速向北进攻。

甲四十一师利用猛烈的火力在日军防线撕开一个宽到两里的缺口,然后全师迅速通过日军防线,并向左迂回包抄,与甲七十八师一口气将山名师义、大内弘世、赤松义则率领的三万日军围在一片海滩上。

四月初五,在海军舰炮的支援下,这三万日军被击溃,山名师义、大内弘世战死,赤松义则被俘。而甲四十二师两个步兵团不仅顶住了今川贞世、京极高秀、斯波经义试图救援,而将其所部击溃。最后。今川贞世等人率领一万多残军退回京都。

四月初七,甲四十二师一个步兵团兵临京都城下,并开炮炮击京都,幕府和皇室为之震惊,足利义满带着日本天皇只得出巡琵琶湖。

战局的发展出乎所有的预料,日本上下虽然知道大明军队强横,但是没有想到会如此强大。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曾经击败过强大元军数十万“入侵军队”,至少可以凭借着地利和人数优势跟明军拼个平手。而明军此前的小心翼翼也给他们造成一种错觉,明军是否也很畏惧与日军进行大规模会战。但是没有想到,十几万日军在数万明军面前,居然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是无法想象,相比明军超越时代的装备和战术,他们那落后的武器和战术简直跟非洲原始人没有什么区别。

足利义满被明军狠狠地敲了一棍子,各方势力开始粉墨登场,南朝长庆天皇试图与明军结盟,推翻幕府暴*,争取天皇亲政;镰仓公方足利氏满叫嚣着要誓死将明军赶出日本国土,好像日本没有他就会灭国一样,但是他天天在镰仓报国寺饮酒赏花,却不肯再西进一步。

在这种局势下。赵钦与细川赖之的会谈终于接触到实质问题。赵钦早在二月份就找到了隐居在赞岐国德庆寺的细川赖之。但是稍一提相关话题,细川赖之便转言其它。赵钦不着急,你细川赖之到时候有的你着急。

到了四月份,堺港战事急转直下,细川赖之怎么也没有想到幕府十几万精锐大军在明军如此不堪一击,在他想来,明军就算再强大,也是客场作战,就算能占到一点便宜恐怕损失也不小,到时自己再出来斡旋一下,给双方找个台阶下,此事就算了了。

可是再这样发展下去,幕府还能不能撑住都是个大问题,兵库津一役,西国诸家大名算是元气大伤,这些人的确是足利义满的眼中钉,当初严令他们出战明军,也有着借明军之手削弱他们实力的想法。但是这些人也是足利幕府的中坚力量,当初就是他们鼎力支持,才有了幕府的今日,也才有了今日遭到足利义满怀惧的实力。

而他们一去,幕府算是自剪羽翼。而关东历来是不安定地区,那里的大名大部分是桀骜不驯,甚至不少到现在还站在南朝那一边,加上还有一个足利氏满在那里拆幕府的台,足利义满的确是内忧外困了。

细川赖之尽管现在不是好时机,但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出手了。

“局势已经如此,请赵大人说明来意吧。”细川赖之开门见山道。几天不见,赵钦发现他又老了许多。

赵钦心里哼了一声,他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给细川赖之,他现在是为大明谋利来的。

“我临来之前,曾觐见皇帝陛下,有幸亲受垂训。”赵钦先站起身来,恭敬地向东拱手道,细川赖之也跟着站起来,向东弯腰行礼。从心里来说,细川赖之是十分敬佩刘浩然的,他居然将以一隅之地打下整个江山,还将大明带至如此强盛,不容他不敬佩。细川赖之甚至有时想,要是自己能将足利义满教导地有其三分,他死也瞑目。

细川赖之坐了下来,脸上虽然依然镇静,但是心里却更苦了。他知道这是赵钦一上来就做个势态,表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是秉承圣意,你细川赖之自个掂量着办。

“我大明此次出兵,为的就是要为退伍雇佣兵讨个公道,他们为大明流过血,大明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细川赖之默然地点点头,他就知道大明会死扣这个把柄。当初他听说此事,就知道大事不好,大明一向是得理不饶人,所以就力劝足利义满在事情没有失去控制之前将这件事压下去,可惜足利义满死活不听。

“我大明并无干涉日本内政之心,也无废黜幕府将军之意。但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大明海陆军十数万将士渡海远征,浴血奋战,而国内更是呼声高涨,总得有个说法吧。”

“请上使大人直说无妨!”细川赖之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个说法会有多大。

“日本国内还有数千退伍雇佣兵。为了避免今后出现类似的事情,大明请日本割让一个地方,九州或者四国,一来便于安置这些退伍雇佣兵,二来大明增加了兵源,直接在该地招募,也不用麻烦贵政府了。”

细川赖之牙根就在那里抽冷气,一开口就是一个岛,这可是一个大岛啊,不是一个村,整个日本国才三个大岛,你一开口就要去一个。但是细川赖之左右衡量了一下,知道这是抗拒不了的。大明海军如此强大,他真要是强占九州或者四国岛,只要海军把海路一封锁,陆军全力经略,日本幕府只有干瞪眼的份。

细川赖之想了一会,决定实在没有办法时把九州岛割让出去,四国离京畿这么近,要是割让给大明,幕府以后怎么还睡得着觉。而九州经过这些年的自由贸易,心早就散了。

看到细川赖之默然地点点头,赵钦继续往下说道:“大明想在伊豆群岛建立中转港口,还请日本幕府割爱。”

细川赖之默只能默然地点头,九州岛都割出去了,伊豆群岛算个鸟,不过他心里哀叹,估计日本国周围数得上的岛屿已经尽数落入大明之手了。

“日本必须与大明签订自由贸易协议和共同安全条约。”

自由贸易协议日本幕府扛了这么久,也该签了,关键是共同安全条约,一旦签署,日本的安全就处于大明的保护之下,就成了不折不扣的藩属国了。可是不签行吗?细川赖之明白,大明出兵,为退伍雇佣兵出头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真正的目的之一恐怕还在这共同安全条约上吧。如果大明不达到目的,肯罢休吗?

“日本正式去天皇尊号。改称日本国王,幕府将军可改称镇国大将军,一并接受大明册封。”

自从知道刘浩然不喜欢日本天皇这个称呼,日本国在与大明交往的正式国书上都自觉地去掉了这个称呼,改为日本国王,现在赵钦要求的不过是正式行文向天下宣布而已。不过日本国王和幕府将军接受大明的册封,所以有些难为情,但是勉强能够接受。

“日本赔偿大明五千万银圆,分二十年支付,并按照大明皇家银行公布利率支付利息,为了保证日本能够支付,必须以石见银山和生野银山为抵押,也就是大明必须接管这两座银山二十年。”

细川赖之的身子不由晃了晃,大明真是大钱进出惯了,一开口就是五千万银圆,日本对大明的一年贸易额也不过五百多万银圆,这要是赔起来,得赔到哪年哪月去了?

看到细川赖之的样子,赵钦知道他被自己打击到了,而他的主要条件也说完了,像其他大明国民在日本享受司法等优待,港口对大明船只战舰开放等等,只要签订了自由贸易协议和共同安全条约,这些包括在其中。于是赵钦开始转变话题了。

“细川阁下,大明不会只向日本索取,也会给予很多回报,毕竟两国之间是要互利互惠才能长久的。”赵钦唱起高调来,细川赖之不由一时气闭,还互利互惠,好处都让你大明占完了。

赵钦不顾细川赖之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继续往下说道:“如赔偿一条,虽然数量巨大,但是又不是一次支付,而且又不要日本政府动用现有的国库,只是从两座银山支付。据我所知,石见银山和生野银山目前每年的白银产量在一百万两左右(历史上日本1560-1600年,日本平均每年生产50公吨的白银,折合133万两,1601-1640年每年生产约为150-190公吨,折合400-507万两的白银,大部分是这两座银山所出,故以此为标准),如果我大明接管,应用我大明先进的采矿和冶炼技术,预计每年可出白银在五百万两以上,而我大明又不会将此白银全部拿走,根据白银兑换银圆汇率,加上利息和开采费用,不过四百万两而已,多余全部归还给日本政府。而且二十年后,这两座年产五百万白银的银山又会回到日本政府的手里,算下来,日本亏不了多少。”

细川赖之心里一动,他知道大明的技术先进,真要是大明接管了两座银山,的确会大幅提高产量,绝对能够达到赵钦所说的产量,而目前这两座银山探明的储量,估计在亿两以上,真要是如赵钦所言,日本只是暂时付出,到后来还会受利。毕竟凭借日本的技术,目前撑死了也就年产量在三百万两。

“我大明受九州岛,那里的大名、百姓愿意留下的便可留下,大明妥善安置,不愿留下的,可迁居他地,由日本安置。”

这个时代,除了土地,人口也是一种重要的资源,只有地,没有人,怎么种得出粮食来呢?既然大明愿意让九州岛军民自愿选择,细川赖之有信心收回一部分人口来,也算是一种弥补。

“大明与幕府签订这一系列条约,为了能够保证这些条约顺利执行,当然希望足利殿下的幕府能够千秋万代,而大明也愿意为了这一目标不遗余力。”

“鄙人在出行前,皇帝陛下曾训示道,日本大名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最好一国一个大名。”

听到这里,细川赖之不由心头一震,一国一个大名,这也意味着地方势力被削弱,中央政权的权威就会相应提高,这不正是足利义满和自己所追求的吗?

“现在西国诸势力已经被我大明击溃,足利将军殿下收拾他们恐怕是易于反掌。”

这一点细川赖之倒是赞同,大内、山名等大名世家的主力部队几乎是全军覆灭,幕府的主力却还在,倒是大兵压境,这些大名敢不听话吗?

“至于南朝和关东,如果幕府同意与大明签订这些协定,英勇的大明海军不介意为足利将军跑一趟。”

赵钦这话隐隐带着威胁,如果你幕府死活不肯答应签订这些条约,大明就不介意与南朝或者镰仓公方合作,谁给大明好处大就帮谁打下江山。南朝现在几近覆灭,镰仓公方梦寐以求地就是想登上幕府大将军的位子,还真说不定他们就答应了大明的条件。

“上使大人,请容三思一二。”

过了两天,细川赖之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准备带赵钦踏上会见足利义满的路途。但是细川赖之也明白,这条路一旦走出,就无法回头,而且这条路充满了艰辛,甚至可能让他胜败名裂。所以,在临行前,细川赖之甚至留下了遗言。

四月二十八日,细川赖之找到了足利义满,与其密谈了一个上午,但是事关重大,足利义满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而在同时,明军对日本西国的行动也在继续着,而且逐渐升级。第七海军陆战师以四国岛为基地,在大明海军的支援和运载下,以团为单位,频频在西国山阳道登陆,今日备前和备中,明日备后和安艺,后天周防和长门。到了五月份,大明陆海军还是侵袭山**的石见和出云。而堺港、兵库津明军频频向山城、河内,甚至近江等地区侵袭,抢掠财物,摧毁城守,破坏农田,给当地带来了极大的损害。

足利义满不由大急,这些地区可都是幕府的根基,原本为了对战明军就已经耽误春耕,明军再这么一破坏,日子还怎么过?没有了粮食,幕府治下的军民岂不是要造反了?而受兵库津战事影响,大和对南朝作战的军队也是士气大跌,居然被南朝军队逼退了数十里。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到时不用明军收拾,也会被南朝或镰仓公方给推翻了。足利义满只好委托细川赖之为全权代表,与赵钦开始谈判。

经过十余天反复,赵钦是寸毫不让,细川赖之为了尽快结束这种局面,只好接受,与赵钦签订了《石山条约》,条约主要内容为日本将九州割让给大明,赔偿大明五千万两白银,以石见银山和生野银山为抵押。接着细川赖之又代表日本天皇和幕府将军,正式向大明提交国书,并向全日本宣布,日本天皇去尊号,改日本国王,与幕府将军一起向大明请封。

过了两天,细川赖之又代表日本幕府与大明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和《共同安全条约》。

此三个条约一出,全日本为之震惊,很多人大骂细川赖之为卖国贼,不少武士发誓说要杀死他。而细川赖之也是心灰意冷,六月份便辞去一切职务,出家当和尚去了,临行前说了一句:“战败之国,惟有割地赔款矣。我愿一身之罪,换日本之安定。”

第二百六十一章 暗潮涌动

第二百六十一章暗潮涌动

明历十年七月十五日。大明与日本幕府正式在九州博多港签订该条约,根据条约规定,大明迅速做出了反应和相应动作。

四国岛三千起事的退伍雇佣兵与甲七十一师迅速退回到九州岛,在那里重新开始工作,其余诸部队相继回撤九州岛。而九州岛大名,除菊池正光代表的菊池家,其出身的山贺家由于与大明关系密切,被牢牢绑在了一起,故而与九州商人集团和部分地方豪族支持九州岛纳入大明版图,其余大友家与超过三十五家的地方豪族即不接受九州岛被纳入大明版图,又不愿意与大明开战,于是便根据大明与日本的协议,这些人被转封到本州四国,刚好接替大内、山名等大名空出的守护位置。少贰家、伊东家、相则家则打出了誓死捍卫九州岛的旗号,准备与大明决一死战。毕竟九州互保自身是一回事,“祖上封地”被“出卖”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明在九州已经驻扎了两个常备步兵团,四个守备步兵团,先巩固了平户、长崎、博多、鹿儿岛等重要据点,随着大明海军切断九州岛与本州岛之间的联系,甲七十一师、甲四十一师、甲四十二师、甲七十七师、甲七十八师回到九州岛,明军便对九州岛的乱军展开了围剿。

战场主要集中在日向、丰后、丰前三国。少贰家的少贰赖尚被推为首领,自称西海探题,八月十一日,少贰赖尚集中少贰家、伊东家、相则家三家的主力约两万五千人在日向国的天平山与明军两个陆军师对战,被打得大败。少贰赖尚以下及少贰家、伊东家、相则家四十多为家主、将领战死,九州乱军开始崩溃,日向、丰后、筑前落入大明之手。

此后,九州乱军改变策略,他们一边渡过对马海峡,潜至长门,请当地守护向幕府递交血书,请求增援,另一边他们将余下的军队化整为零,潜入到阿苏山、雾岛山等山区,与明军展开周旋。

而明军对付这种“游击队”在越陈时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们借口向日本政府归还九州岛居民,采取了大规模的迁移,将各山区的日本百姓全部迁移下山,集中居住,然后根据他们的意愿,愿意留下的就留下,另行安排,依然想回到日本国王怀抱里的就装船,运到本州和四国去,据统计,九州岛百姓大约有一百五十万(这个数字是估计的,日本的人口调查始于德川幕府享保11年(1726)。人口总数2655万。而十六世纪丰臣秀吉时代大约有1500万人口,老曾就按这个数字估算,按照现在九州岛占日本全国人口比例十分之一强,所以得出这个数字),据大明内政部资料统计,在长达三年的迁移期中,有超过九十万的人口迁出九州岛,回到了日本,而只有大约不到六万人口流回到九州岛。

这主要是大明执行了宽松迁出,严格迁入的迁移政策,这六万人口有一半是原退伍雇佣兵及其家眷,还有一半是本州、四国等地的工匠、艺人。

留下来的六十万原九州居民,有大约三十万被迁出到琉球岛、台湾岛、吕宋岛进行开垦拓荒,剩下的三十余万人口则大部分居住在沿海地区,并采取了严格的保甲制度,严禁与山区的乱军联系,于是乱军活动的中部山区几乎成了一个无人区。

没有百姓提供粮食和兵源等补给,加上大明海军死死地封锁了九州岛与日本本州岛、四国岛的联系,乱军经过一年多时间的煎熬,几乎个个都成了野人,从明历十一年开始。便有乱军不愿忍受这种折磨和煎熬,下山投降,被大明军按照俘虏条例被移交给了日本幕府。到明历十三年,最后一支乱军队伍走下深山,向明军缴械,原九州乱军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军队,剩下的也只是零星的抵抗力量,被明军称之为山贼。明历十三年开始,明军在九州岛展开大规模的“剿匪”运动,共计打死山贼土匪六百五十七人,俘虏一千二百六十一人,而有记录的最后一个走下山区的九州山贼土匪是在明历十六年。

在同时,第二海军陆战师和第七海军陆战师在相摸湾登陆,向镰仓公方军队发起进攻,八月十九日,足利氏满带领关东联军九万,在小田横川与明军展开决战,激战三天,明军凭借强大的火力和海上支援和掩护,重创了关东联军。是役,关东联军死伤超过五万,足利氏满逃离镰仓,躲入甲斐国。

八月二十五日,腾出手来的足利义满命接替兄长为管领和细川家主的细川赖基为总大将,率领十一万大军向南朝军发起总攻,明军派遣了一个军官参谋团和师属炮兵团助拳。在大明军官参谋团的策划下,北朝军队先是以一部进攻,与南朝军主力-楠木正仪部激战,然后假装不支。开始撤退,将楠木正仪部引至鸟饮川,结果遭到明军炮兵团的火力伏击,死伤惨重,细川赖基乘机指挥埋伏好的北朝大军一涌而出。楠木正仪再骁勇此时也是回天无力,其本部一万两千余人以及南朝军最后的一点家当一万三千余人顿时做了鸟兽散。

细川赖基逼近吉野行宫,南朝长庆天皇无计可施,只是与北朝开始谈判,几经商议,长庆天皇以日本诸国国衙领(当时各国从属于国衙的庄园)归大觉寺统,皇位继承继续实行“两统迭立”,立其弟小仓宫元中亲王为下一任储君的条件,带着象征天皇权力的“三神器”离开吉野行宫,前往京都投降北朝。

足利义满逼降南朝之后,准备带着大军开始东进,征讨被明军打得伤筋动骨的关东,在此之前,他发布了御教书,痛斥了斯波义经、今川贞世、山名氏清、土岐赖康、山名师义、大内弘世、赤松义则和京极高秀“误国”,活人死人一块骂,并削减他们的封地,并勒令还活着的回到各自的封地上。而斯波义经则被训斥一顿后依然留任管领一职,不过有心人明白。此举是足利义满准备执行一国一守护的国策。

其他家还没有怎么,山名家和土岐家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出头反赖抗明,还不是你幕府将军默许和怂恿的,现在败事了,你就把全部责任推到我们的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们两家开始串联,在暗地里搞小动作。

土岐赖康原本就任美浓、尾张和伊势三国的守护,在东海道极有势力,其回到美浓后拉拢了大批的土著武士。组成“桔梗一揆”(桔梗是土岐家纹,一揆则是同心协力之意),虽然被削减了伊势一国的守护,但是手里还有两国之地,依然强劲。

而山名家更加强势,足利尊氏起兵之刻,当时的山名族长时氏,背离了新田一族,选择效命于足利尊氏,在对南朝武将名和长年的战事中多立战功,被授予西国伯耆守护之职。时氏便以伯耆为中心,构筑了强大的山名武士团。

“观应扰乱”中,时氏投靠了直义、直冬一方,处处与尊氏为难,幕府虽有意除之,但山名家实力过于强大,故而安然不倒。细川赖之掌权时,山名再度归顺幕府,此时其已强占山阴十一国守护之职——当时全日本共分六十六国,所以山名时氏得名“六分一殿”。

山名时氏于应安四年(1371)死去,其遗产分配如下:长男师义任丹后、伯耆守护,次男义理任纪伊守护,三男氏冬分得因幡,四男氏清分得丹波、山城、和泉,五男时义分得美作、但马和备后三国,师义之子满幸又领播磨守护之职。

山名家主山名师义在兵库津战死,由于师义的几个孩子义幸、氏之尚且年幼,于是山名家主之位传给了时氏五男山名时义。早先师义还有个儿子叫满幸,自小过继给了时氏四男氏清当了上门女婿,并担任了播磨守护。现在时义接过了家主位子,山名氏清和满幸便觉得异常不爽,但是在对抗足利义满这个大敌前,他们暂时联合在了一起。

足利义满知道国内是暗潮涌动,他一边加强与大明的合作,通过大明的手将石见银山和生野银山间接控制在自己的手里,这样每年可以获得“回输”白银一百万两左右。接着又以内大臣的身份接管了明军交还的兵库津、难波、堺港,并与京都的行政权和财政权一起紧紧地抓在手里。然后利用这笔财富向大明购买了大批精制的“太平”铠甲和刀剑以及东北、漠北的良马。组成了精锐的“御马回”。

所谓“御马回”就是室町将军的禁卫军,人员来自诸国大名家族次子、庶子或忠勇善战的国人子弟,这些人平时从事政务处理,战时便组建成拱卫将军的卫队,负责与各地守护对抗,在大明的鼎力帮助下,御马回总人数达到了三千骑。

日本国内如何的暗潮涌动,风云变幻,已经与大明无关,大明在帮足利义满逼降南朝,重创关东联军后就全部撤回,第七海军陆战师退回到原驻地台湾岛,而第二海军陆战师则从原耽罗岛移驻琉球岛。大明一边与幕府联手,接管了石见银山和生野银山,全力扩大产量,一边全力经营九州岛。

刘浩然则忙着与内阁沟通,对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进行总结。大明的第一个五年计划早在明历九年年底就已经提前完成,内阁要做的事情就是统计各地的报表,总结整个计划中的经验和教训,然后根据这些开始制定第二个五年计划。

“有一些学子文人准备上书通政司和资政院,弹劾成都大都督蓝玉?”

“是的陛下,”监察局都事夏煜拱手答道,“臣接到一些传言,说这些学子文人不满蓝将军在西南指挥不当,使得师老兵疲,靡费民膏。”

刘浩然不由皱了皱眉头,尽管李文忠已经灭了白古国,但是蓝玉还在阿瓦国与明吉斯伐修寄进行拉锯战。明吉斯伐修寄几经打击,已经失去大部有生力量,现在与明军还在周旋游击的却是民风彪悍的阿拉干当地居民,明吉斯伐修寄几乎已经丧失了对这些地区的控制。

而根据枢密院的安排,蓝玉和李文忠将阿瓦王国和白古国大部分地区交给了出力的云南土司,明军只控制阿瓦王国的阿瓦城、蒲甘城、阿谷真城、西边的诺干港和白古国的白古、达贡、勃生港等重要城镇。

由于云南土司急于捞回成本,开始横征暴敛,而阿瓦国和白古国军民是口服心不服,云南土司这么一折腾,顿时四处开始揭竿,跟云南土司的兵干上了。面对这种局面,明军却不管了,这是你土司搞出的局面,你自己去收拾。明军只是固守城池,利用河道海运的便利,往来自如,那些云南土司却是陷入了一片苦海之中。

到了这个时候,聪明的云南土司开始明白了,大明的便宜也不是这么好占的。但是事到如今,就算云南土司明白现在的处境,他们也不愿轻易放弃到手的利益,只得频频从辖地里征集兵马,前来“平叛剿匪”。所以从表面上,阿瓦国和白古国的战事还打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难道国内有些人想以此为借口,再次向淮西集团发难,甚至矛头指向更大的目标?这些文人的智商应该不会那么低,夏时安事件刚过去才多久?他们又忍耐不住了?

“夏卿,他们还有其他的动向吗?”

“回禀陛下,除此之外更无太多的动静。据臣所知,这些人弹劾夏将军倒是非常谨慎,用词言辞都是再三考究。”

不容他们不谨慎,夏时安的例子还摆在那里。只是他们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弹劾蓝玉,多半不成事,毕竟蓝玉是在执行枢密院参军总署的战略部署,难道是在做一种试探?

“陛下,根据安排,监察局也要在今年十二月的御前全体会议上做一份报告,臣斗胆请陛下垂训,臣该说些什么?”夏煜弯着腰问道。

刘浩然嘴角不由一笑,当至年终了,而今年不比往前,除了是高级官员五年一度的磨堪大计,按照惯例,也是进行中枢和地方大调整的一年,看来夏煜也有些心动了,其他人恐怕也是如此。

“说说你的本职就是了,关键是监察局对大明吏治做出的贡献。”

“臣铭记在心。”夏煜眼睛一亮,心怀暗喜地答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李存义

第二百六十二章李存义

九月二十日,两份质问成都大都督蓝玉在阿瓦、白古国用师老疲的上书被递到了通政司和资政院。通政司照例留中。而枢密院却给资政院发了一个文,还派了一位参谋军官,到资政院向诸位资政大夫说明了情况,言道蓝玉大都督是遵照枢密院参军总署行事,并没有犯什么错误,而且由于军事机密,枢密院不便揭露更多的细节,但是那位参谋军官向资政院诸位资政大夫保证,阿瓦国和白古国的战争还处于“可控制”之下。于是,从表面上看,针对蓝玉的质问案烟消云散,但是很多人的心并没有因此而平静下去。

十月初一,内阁宣布将在十二月十五日召开御前全体会议,总结和商讨第一个五年计划,并展开对第二个五年计划的讨论,届时,各省的布政使、各卫戍区大都督、三京府尹、内阁各部尚书侍郎、资政大夫、两院一馆的院士、都察院左右都察御史、副都察御史、按察院的按察总使、枢密院都承旨、副都承旨、各司都司都将参加,共商大计。

消息传出,各派都开始频频地以诗会的名义聚会,大家心里都明白,总结第一个五年计划。展望第二个五年计划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内阁、诸学士和地方将会做出一次调整,大家都不希望放过这次机会。

十月初五,大明邸报等主流报刊开始回顾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成绩,总共新建了多少工厂,招募了多少工人,能够出煤、出钢多少,营造了多少里直道和水利工程,疏通了多少条河道,扩建了多少城池,兴办了多少学校和学堂,新建了多少医馆和医院,培养了多少老师和医生云云。

这些回顾不比以前,几句政通人和、百业兴盛、百姓安居等简单扼要的字词就算了,而是列出一个个数据,让人一目了然。在这种宣传下,百姓们对辅政的李善长等人是好评如潮,毕竟这五年以来,不仅是邸报上的数字,百姓们也能亲身感受到生活的变化。衣食无忧,小孩子有书读,病了有医治,至少在目前,百姓们最基本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而与李善长关系密切的淮西派、太平派在一旁推波助澜,一时间,大明上下对李善长的执政能力和效果是赞许有加,甚至有人提出让李善长继续为相。

十一月。正当各省布政使、卫戍区大都督正在往南京赶的路上,突然爆出一件事情震惊了朝野。廉政公署副理专员罗贯中拿着廉政公署都使专员张明善签署的逮捕令,将商部规划司主事李存义请进了廉政公署。

廉政公署办案拿人是常有的事情,而且一般被请进廉政公署的人十有八九会被送上按察司。李存义只是一个从五品官,在高官如云的南京城里一抓一大把,对于曾经将几位三品官弄进大牢的廉政公署来说,只能算一只小苍蝇。可是李存义身份敏感,他可是李善长的亲弟弟,在这个时节被弄进廉政公署,怎么不让人产生遐想,加上李存义又是礼部尚书胡惟庸的亲家,此前的报道和宣传也是这位最近炙手可热的宠臣一手导演出来的,这不得不让人多想几分。

十一月十二日,胡从宪以赏雪的名义邀请了诸多江南学子文人们到南京城北的望江亭聚会,宋濂、刘基等江南派大佬欣然与会,其中也有陶希言等江南派新起之秀。

正当众人饮了几杯热酒,面对纷纷扬扬的大雪开始诗兴大发时,突然有一人冒雪赶了过来。看到此人,主持诗会的胡从宪连忙使了个眼色,命随从将那人带到僻静处,然后再悄悄请了宋濂、刘基、陶希言、吴佑等人。

“贯中(罗贯中名本。字贯中),李存义案件进展如何?”胡从宪刚坐毕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存义对自己受贿一事供认不讳。”罗贯中当即答道。

李存义受贿一案,罗贯中颇费了一番心思。李存义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备受瞩目,而且刘浩然对反腐吏治抓得极严,在一整套制度下,贪污和受贿的风险极大。但是李存义知道自己才能中平,在仕途上已经没有什么期望,加上为人又贪婪,于是便将精力放在了如何敛财之上。

刘浩然初定江南时,制度未兴,李存义还有机可趁,偷偷地受些贿赂,贪些钱财。随着刘浩然制定的一系列制度和机构的完善,贪污受贿的风险也越来越高,而兄长李善长也严厉警告过李存义,不要贪心不足,否则王法无情。于是李存义收敛了一阵子,但是后来又忍耐不住,不过他对于政务不精,对于如何受贿却是颇有心计。

李存义仔细分析过大明的各项制度和律法,最后采取了一种非常隐晦的方法。首先李存义找了两三个靠得住的代言人,这些人多是他妻妾的兄弟,算是家里人。然后扶植他们读法科或会计,考得律师和会计师资格,再以他们的名义开办了两家律师事务所和会计事务所。

首先这些代言人找到哪些需要帮忙的人,暗示自己手里有关系,可以帮他们招揽到官府的营造工程、减税或者是其他便利。谈好价钱之后,李存义再出面。找相关的部门。

李存义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是直学士也要买他一个面子。所以李存义在内阁各部和南京、江苏、安徽等地的关系极为熟络,有些经办具体事务的官吏对于这位首相之弟,自然有几分巴结的意思,工程给谁不是给?为什么不遵从李存义的暗示呢?大明虽然税法严谨,但是也有减免等优惠政策,只要经办官吏笔杆一动,还不是手到擒来。就算遇到一些死硬分子,李存义也可以去找胡惟庸这些与他们关系密切的主管高官,随便打个招呼就是了。所以李存义一向办起事来是无往不利。

李存义将事情办好了,代言人自然会去别人那里收好处费,而且这好处费不是直接现钱来往。大明自从兴办银行之后,对现金控制得非常严格,一千圆以上的往来帐必须走银行,而提取大额现金又很容易引起银行、国内税务总局、廉政公署等部门的关注。

所以李存义就想出了个妙招,让自己的代言人与那些要求办事的人以律师事务所、会计事务所和商社等公司机构的名义签订“合作协议”,为这些公司机构提供法律和会计等业务,每月收取不等的“业务费”,分几次将好处费收完。至于会不会提供相应的法律和会计业务,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李存义几经尝试,将这套东西完善地天衣无缝,让人抓不到把柄。于是李存义便开始“扩大业务”,随着胡惟庸执掌礼部和大明开始兴起在邸报和戏剧演出中登广告,李存义便“顺应时代潮流”,成立了一家宣知社,专门从事广告业务,而广告业务一项可以动辄上千,多则上万圆,玩猫腻的空间大很多。

罗贯中为了抓住李存义的把柄,特意安排了一出戏,由廉政公署出面找了一家江南派人士掌握的商社,与李存义的代言人接上线。花了数千银圆,投到了一份军用棉衣的订单。

找到这个证据后,罗贯中并不着急下手,而是将这个案件移交给了国内税务局,毕竟这“广告业务费”里有大量的好处费,李存义代言人一时贪心,又仗着李存义门路广,后台硬,没人敢惹,于是不愿按照交待去缴税,于是便被国内税务局抓住了把柄。

国内税务局直属于计部管理,一向是以严苛闻名,而计部尚书宋思颜虽然也算是淮西派出身,但是他资格老,又圣眷正隆,属于不买李善长帐的少数人之一。所以国内税务局一查到底,将李存义的一个代言人给拿下了。

在大明,逃税的罪名极重,满一千银圆就够送去劳役,满一万银圆就可以流配东北等边疆蛮夷之地,终身不得赦回。国内税务局不仅将廉政公署移交的案子查了个底朝天,还从此前的往来账目中找到了好几笔逃税,数额巨大。这下李存义的代言人慌了神,一不小心将一个秘密账户给漏了底,而这个账户是李存义一位妾室的名义所开的,正是李存义最后汇拢“好处费”的账户之一。

罗贯中这下找到了证据,根据明历七年颁布的《大明司政官员律己法》,任何一位大明司政和官员必须每年向任职机关和廉政公署汇报一次个人和家庭的财产,而家庭财产包括妻妾和未成年子女的财产,李存义小妾的账户正好在此列,此前又没有申报过,于是罗贯中便以廉政公署的名义向南京按察司请得一纸文书,将这个账户封存冻结。

一查之下发现这个账户里居然有近万圆之多,再查往来账户,又与几家律师事务所和会计事务所有关联,这些事务所都是李存义敛财的工具,罗贯中顺藤摸瓜。将这几家律师事务所和会计事务所的持牌人(法人)和财务人员请进了廉政公署。

这些人平日里狐假虎威还行,进了闻名遐迩的廉政公署,脸色全变了。罗贯中将几个人分开审讯,很快便从一个人的口里得出一些猫腻,虽然并不是什么要害问题,而且其他人死咬着不肯说,但是对于罗贯中来说已经足够了。尽管李存义的妾室名义上是这些事务所的投资合伙人,但是这些人却怎么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些款项远远超过每年应分的红利?而李存义就算可以矢口否认那些还找不到直接证据的营私和受贿等罪名,但是光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和财产申报不实这两项罪名也足以让李存义吃不了兜着走。

按照大明严格的司政律法,财产申报不实罪可以剥夺公职,终身不得录用,而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更是大条,在你无法说明这笔财产的来历,无法提供税单等合法收入的证明,这笔来历不明的财产一律按照贪污论处。而在大明,对于贪污的惩处是极其严厉的,一圆以上立案侦办,累计十圆以上剥夺公职,累计百圆以上可判处劳役,累计千圆以上可判绞刑。

而相对而言,受贿所受惩处要轻一些,十圆以上立案侦办,累计百圆以上剥夺公职,累计千圆以上可判处劳役流配,累计万圆以上可判处绞刑。该律法如此设置,是由于大明上下依然秉承着中华传统,人情往来是避免不了的,而论处受贿和行贿刘浩然又搞一刀切,不留文字游戏空间,不管你是人情往来还是其他目的,只要你是司政官员身份,接受了十圆以上的钱或等额价值的礼品,当以行贿受贿侦办,所以必须留下一个空间。

李存义被请进廉政公署,知道自己被人家给盯上了,考虑来考虑去,李存义只好承认这笔钱是受贿而来的,毕竟受贿的大限要远大于贪污。

罗贯中再接再励,继续追查,结果不知什么原因,再也查不出李存义其它受贿的罪证。罗贯中明白,这是有心人在外面帮李存义做了手脚。于是罗贯中就转移目标,结果让他查出李存义不正当交易的罪证来。

自从大明大兴银行和股份公司之后,股票逐渐成为生财工具,而王侍尧在担任大明皇家银行都承事以来,开始尝试股票的流通,虽然还没有开设股票交易所,但是股票可以在各家商业银行专门的柜台买卖,王侍尧还为此上禀刘浩然,制定了一整套相关的交易律法。

根据明历九年“试行”的《大明有价证劵交易法》,暂行“大明证劵交易管理机构”职责的大明皇家银行有权查办股票等有价证劵交易中的任何一笔交易,而且遵循的是大明一般司法程序已经开始摒弃的“有罪辩护”制度。

如你购买了一份股票,结果那份股票在未来短时间里大涨,超过一定幅度,皇家银行有权向你发出质问,你必须提供一份答辩,说明自己没有存在不正当交易,而是向有关专家和精于此道的人请教,再结合国内外经济形势,经过几番推算得出可能会涨的判断。答辩中必须有你和相关专家或人士的分析报告,皇家银行里面全是相关的专业人士,他们认为你的分析有道理,你没事,如果皇家银行认为你的答辩和分析有漏洞,你先把漏洞补上,如果还是圆不了,不好意思,皇家银行根据大明皇帝的授权,可以以不正当交易的罪名将你告上按察司,除了没收所有的“非法所得”,还有可能一段时间或终身禁止你进行股票交易,判处惩罚性罚款甚至劳役。

而大明皇家银行是大明最权威和专业的金融机构,他告你不正当交易罪,在“有罪辩护”的原则下,绝对是一告一个准。所以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地向大明皇家银行认罪,交出“非法所得”,再任由大明皇家银行进行“行政处罚”。大明皇家银行有了面子,自然也会对你网开一面,顶多进行一笔惩罚性罚款,禁止一段时间交易了事。

李存义购买了一些股票获取厚利,自然是通过门路获得了一些内幕消息,提前下手而已,他能提供什么答辩分析?但是这事已经不归廉政公署管了,必须移交给大明皇家银行去处理了。罗贯中看事已至此,虽然不是很理想,但是也达到了目的,于是便来向胡从宪等人交差来了。

听完罗贯中的话,陶希言不由问道:“受贿金额是多少?”

“已查证有九千六百圆,牵涉到六家商社和工厂。”

“只有九千六百圆,”陶希言发狠研究过大明的律法,知道这个金额不足以致李存义死地,至于牵涉到多少商社、工厂和官员,就不是他所关心的。

“李存义还认了什么吗?”胡从宪也追问了一句。

“除了移交给皇家银行的不正当交易,就没有其它了。”

这样啊,胡从宪一脸的沮丧,怎么查来查去,却查不到与李善长、胡惟庸半点关联的东西,岂不是全无效果?要知道这次行动,江南派冒了与李善长、胡惟庸结成死敌的风险,要是一击不成,此后恐怕麻烦多多,想到这里,在场的几个人不由心起波澜。

“任凭他李存义人心似铁,这官法如炉岂是假的?廉政公署一向声名在外,怎么这么点事也办不了呢?”吴佑性子最耐不住,不由开口讽刺道。

罗贯中脸色未变,陶希言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因为吴佑虽然年近四十,但却是明历六年国考的探花,是江南学派开朝以来唯一进三甲之人,被视为江南学派的希望,所以一向心高气傲得紧。

胡从宪连忙开口道:“伯宗,何出此言,贯中已经为此事竭穷心力了。”虽然在为罗贯中说话,但是其中却含着三分不满。

罗贯中当然听出来了,他明白自己一介与“倡优”“ji艺”为伍的戏曲平话作家出身,自然入不了这些名士文人的法眼,自己只不过有些利用价值而已。

罗贯中淡淡一笑,拱手道:“李存义案已经算结案,即将移交按察司审理,罗某力至如此,先告辞了。”说罢,便扬长而去。而在座的只有陶希言起身相送,直至亭外,胡从宪、宋濂、刘基只是拱手相送,而吴佑也是如此做派。

“惜辞,你看此事当如何?”胡从宪默然一会问道。

“李存义还有几分聪明,知道事情的利害关系。”陶希言思量了一会道,李存义当然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他明白要是自己进去了,李善长、胡惟庸还在位,自己还有一条活路,要是将兄长和亲家都咬出来,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只是陶希言没有想到,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陶希言是通过江南派名士钱唐找到了张明善,准备勾办李存义、胡惟庸。张明善因为欠了钱唐大大的人情,加上为人耿直的他早就风闻李存义、胡惟庸有不法之举,想一举拿下,于是便不谋而合。但是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自己出手恐怕会打草惊蛇,于是便举荐罗贯中操办此事。

陶希言以罗贯中为利剑,但是并不十分信任他,还在外围暗中安排了一些人,收集了一些证据,准备在罗贯中落刀之时推波助澜,可是没曾想到,他的安排全部落空了,暗中安排的人都只能收集到一些不轻不重的证据,陶希言隐隐感觉到,有一只手悄悄地平息了这场原本可以掀得翻天蹈海的风波,难道是李善长?或者其他人?

陶希言摇了摇头,暂时去除了这个念头,然后对胡从宪等人继续说道:“廉政公署耳目众多,就是张老大人也不可能一手遮天。要是真动了刑罚,李百室等人反而可以反咬一口,说是屈打成招。不过事已至此,也算达到了目的了,我们可以上书通政司和资政院,咬住李百室纵弟枉法,胡惟庸知情不报,这么大一件案子,他俩不可能不知情。”

胡从宪叹息了一句:“只能如此了。”

过了晌午,诗会便散了,宋濂和刘基同坐在一车上,宋濂突然开口问道:“伯温,你看此事如何?”

“掌控自如,好手段啊。”刘基感叹了一句道。

宋濂眉毛一皱,他开始以为刘基说得是陶希言,但是一回味却不是这么回事,“伯温,你是说?”

“你以为光有张明善的支持,罗贯中就能拿下李存义?”

“你是说陛下?”宋濂不由惊呼道。

“罗贯中可是和陛下合著了一部《三国演义》,早就入了帝心。再大的靠山和支持,能比得过陛下吗?”

“应当如此。”

“说不定罗贯中来此之前已经向陛下做过禀报,而陛下和李相早就知道此事,为什么罗贯中如此大张旗鼓地查办李存义,内阁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刘基笑着说道。

宋濂默思一会,突然叹息道:“希望化文和惜辞不要太过甚了。”

“我们此时相劝,他们听得进去吗?”刘基反问了一句道。

“伯温,我总是觉得心中隐隐不妥,再这样下去,恐怕迟早会出事的?到时我理学一脉……”

“潜溪,只要有你在,我理学一脉总不会绝断的,他们想争就让他们去争吧。”刘基闭上眼睛道。

宋濂默然叹息了一声,也不再言语了。

在另一辆车上,胡从宪向陶希言拱手道:“虽然此事不甚圆满,但是多亏了惜辞为之筹谋奔走,胡某替天下理学学子多谢了。”

陶希言拱手谢礼,叹息了一声道:“我为理学,而非个人。”最后幽幽地说道:“看来我们要多在东宫走动一二了。”

胡从宪眼睛一亮,不由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谁胜谁负?(一)

第二百六十三章谁胜谁负?(一)

明历十年十一月二十日。廉政公署就李存义受贿案正式向南京按察司提起诉讼,此案牵连甚多,计有商人二十五人,司政官员十一人。经过审理合议,二十六日,南京按察司做出判决,李存义受贿罪名成立,判处劳役二十年,非法收入全部没收,并处以一万五千圆的罚款,其余人等获刑不一。

消息一经传出,大明为之震惊,而江南学子则蜂拥上书通政司和资政院,弹劾李存义兄长李善长和亲家胡惟庸,说他们纵亲枉法,似有庇护。刘浩然这次没有留中,而是将上书转给了都察院查办。都察院左都御史韩宜可自领副都御史周观政等人,细察案卷,询问罪人及证人,累经十余日,终究查无与李善长、胡惟庸相连的证据。然后如实上禀,并昭示资政院。

韩宜可,字伯时,浙江山阴人,初任上海监察御史,海内外商人无不称其行事公正,后历任苏州巡察御史、安徽佥察御史,副都察御史,陶安去职后就任左都察御史,执掌都察院。其人弹劾不畏权贵,地方但有废事,军中略有不法,韩宜可敢在御前全体会议上直指李善长、冯国用,责内阁、枢密院不职,两人往往汗背而立,不敢托言。

周观政更是一位“猛人”,他也是山阴人士,从监察御史做起,曾任南京江宁巡察御史,一日行至宫门外,见内廷总管黄公公带女乐戏子入宫,观政止之。黄公公曰:“有圣命”,观政执意不听。黄公公算是厚道人,只是愠而入宫,顷之出报曰:“御史且休,女乐戏子已罢不用。”周观政又拒曰:“必面奉诏。”已而刘浩然亲出宫,谓之曰:“内廷后妃意欲赏乐听戏。又恐入戏场不便,故而召之。朕已悔之,御史所言是也。”左右无不惊异者。

这两人经过一番调查做出的结论,众人自然信服,刘浩然便下诏说“罪则一人当,不及家人。”暂时平息了这场风波。

十二月二十日,御前“扩大”会议如期召开,李善长代表内阁做了总结报告,并展望未来五年大明的发展,而冯国用代表枢密院做了大明军事总结报告,这份报告只是讲成绩就,没有指出大明未来的战略,毕竟这涉及到军事机密。

接着是韩宜可代表都察院做报告,王濂代表按察院做报告。王濂,字习古,定远人,李善长妇兄也。才嗜学,事亲孝。初在刘福通麾下,及刘浩然克江宁,乃渡江来归。善长为言,得召见。除执法官,谳狱平允。后出为浙江按察使,治行著闻,升任按察总使,秦从龙逝世后便执掌按察院。

接下来几天便是各部尚书做报告,总结成绩,其中包括监察局夏煜。

二十四日,便是审核第二个五年计划,有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在前面,第二个五年计划基本上是照部就搬。如果说第一个五年计划为大明打下了重工业基础,第二个五年计划则是在巩固这一成果的基础上开始大力发展化工业、纺织业、制药业等轻工业。而且还在继续推行国民基础教育、社会福利保障和基础建设,以及普法宣传和新文化运动,总之是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李善长刚做完第二个五年计划,便在会议上提出辞呈,他的理由很简单,为相已经十几年了,加上又出了李存义这档子事,他也无颜再为相,而同时提出辞呈的还有周祯、陈遇、冯国用三位大学士和王濂按察总使,这三位是年纪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刘浩然看来与他们做过沟通,知道无法挽留他们了,于是便准允了,但是提出要他们再坚持一两个月,待接任者交接再正式卸职。

散会完毕,众人的心思便活泛开了,他们没有想到中枢的变动会这么大,五位大学士一下子去了四个,十一个直学士听说也有几个人提出辞呈。加上各部尚书、侍郎和地方布政使、参政参议的调整,要动很大一批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浩然没有什么举动,而是安安稳稳地过完除夕、元旦和上元节。到了明历十一年正月二十,刘浩然开始频频召见重臣,大家都知道,皇帝陛下开始为中枢调整做准备了。

“二哥,看来西北的风霜如刀啊!”刘浩然看着傅友德那满是皱纹的脸,不由感叹道。

“陛下,臣为大明守西北乃是职责所在,吃些风沙倒是不要紧。”

“那边的情况好了些吗?风沙少了些吧?”

“自从陛下执行西北封土植树政策以来,情况好很多了,以前荒瘠的沙地开始看到一些绿色,军中儿郎无事的时候也多以植树为乐,估计再过个数十年,当有好转。”

刘浩然点点头,西北的情况如何,陕西、甘肃省布政司的报告写得很清楚,而且他的耳目也将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刘浩然只是顺便一问,通过另外一个途径去了解情况,做一个核对。

“陛下,只是西北本来就贫瘠。人口不多,现在再一执行封土植树政策,产粮就更少了。军中儿郎们军屯之下还能自余,一旦对西部用兵,恐怕就不足了。而且西北路途遥远,粮食物资运上去耗费不少,难啊!”傅友德转言道。

“这个我知道,但是封土植树是百年大计,耽误不得。事情有利必有弊,二哥可有什么良策?”刘浩然知道这个矛盾,对西部用兵。后勤是第一位,但是现在大明在西北的政策又使得陕西、甘肃的粮食仅能自给。

“陛下,依臣只见,只能通过多兴骑兵来缓解这一矛盾。骑兵所乘战马,可以西北遍地的绿草为食,军中儿郎们则以牛羊为食。我这些年做过一些尝试,从漠北、漠南引入大批战马牛羊,训练步兵上马能骑,下马能战,习蒙古人逐草而行,效果不错,不仅可以缓解部分粮食压力,而且西北地域广袤,光凭儿郎们的一双脚,是跑不过来的,有了战马之后,将士们的机动能力也提高不少。”

“那就好,总有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对了,二哥,青海方面的情况如何?”

青海与西藏关系密切,而现在的西藏叫做乌斯藏,其实际统治权控制在第悉(sDesrid,译言摄政)的帕木竹巴派首领章阳沙加监藏手里,由于大明在西南战事未定,所以没有对西藏采取强硬措施,而是采取用兵经略青海,招抚西藏的政策。

早在明历五年,傅友德就遣兵进入青海东部地区,前元在青海的大小官吏,有的向西退去,有的归附明朝,到了明历七年,傅友德控制了大部分青海地区。由于这里情况复杂,刘浩然就没有设省,而是直接交给甘肃省一并治理管辖。

大明在青海一方面拉拢宗教人士,一口气册封了四位法王,并按照漠北例。习行汉字,将其与西藏宗教人士割裂开,一方面则依仗强大的军事力量大规模地执行改土归流,收编当地的部落,迁移头人首领,设立府县政权机构,执行保甲制度,此外从陕西北部、甘肃等地迁移大批的蒙古部落过来,再将当地藏人迁移出去,改变民族比例,进行整编混居。

明历九年,章阳沙加监藏看到前元已经复辟无望,大明如日中天,于是遣使向大明入贡,刘浩然封其为灌顶阐化王,并邀请诸多上师喇嘛入京受封。而西藏已有数位上师喇嘛准备动身入京,大明招抚西藏的政策暂时获得功效。

“陛下,青海已无大事,大明用大量的铁器、茶叶、棉布换取牧民的牛羊皮毛,百姓们倒也安居了。”

“那就好,二哥,现在国用已经辞职,你看谁当这枢密院主事人比较好呢?”

“陛下,此事不该问臣。”傅友德连忙摇摇头道。

“二哥你是军中大将,枢密院乃军中主事之人,当然要问问你的意见。”刘浩然笑着说道。

“陛下,臣还想在西北待几年,为陛下西征辟疆。”傅友德默然了一会说道。

“我就知道二哥不愿意回来坐镇枢密院。不过西北、漠北乃中原两大毒瘤之一,现在漠北一去,我大明的重点当在西北了,看来二哥还想着如何驰骋沙场,而西北也离不开你呀。只是这国用辞职,枢密院缺乏坐镇之人啊!国胜如何?”

“国胜还年轻着,心比我还热,怎么肯来养老?再说了,国用是他兄长,为了避嫌,国胜怎么可能愿意接任枢密院呢?不如让大哥回来。”

对于傅友德这个建议,刘浩然不由心头一动,都承旨签枢密院事是武将的最高荣誉,一般担任这个职位后就只能等着致仕退休,通常情况是不会再挂帅出征的。把傅友德、冯国胜这两员当打的大将弄回来养老,刘浩然心里也有些不舍。大哥丁德兴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他在军中的威望够高,压得住阵脚,虽然他的谋略不及冯国胜、傅友德,但也不是有勇无谋的鲁莽之人,而且现在枢密院的指挥权和调兵权已经集中在参军总署和军令司这两个部门手上,只要完善好这两个部门,丁德兴堪当此任。

“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二哥只管直说。”

“陛下,陆军部和海军部现在除了管理军籍之外,最重要的是调配军费,采办军辎,帷幄谋略倒是次要的,因此臣想请陛下为陆军的儿郎们找一个善于理财之人执掌陆军。”

刘浩然看了一眼傅友德,笑意更浓了,拍了拍傅友德的手道:“还是兄长明白我的心思。”

二十二日,刘浩然宣布对枢密院的调整,首先他下诏将各省都指挥使改为提点xx省军务都督,负责一省军务,海军则改为提点xx支舰队都督和xx舰队大都督,与陆军相齐;接着刘浩然改参军总署为参军都指挥司,下辖两个部门,分别为陆军指挥司和海军指挥司。陆军指挥司负责陆军方面的战略策划和指挥,海军指挥司则负责海军方面的战略策划和指挥,明确分工,而参军都指挥司则负责全军的战略策划和指挥。

参军都指挥司主官为都指挥使,陆军指挥司主官为陆军指挥使,海军指挥司主官为海军指挥使,两人均兼任参军都指挥司副都指挥使。

而枢密院其它各部门不变,依然如故。刘浩然诏令丁德兴大将为都承旨签枢密院事;邓友德上将为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领参军都指挥使;缪大亨致仕退休,改任荣禄资政大夫,其职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兼都镇抚使有刘存孝接任;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兼军政司录事总长由杨璟接任,军令司都司由刘存忠接任,军情司由侍卫长刘存玄接任。

陆军指挥使由新授衔的陆军上将徐达出任,徐达不愧是一代名将,经过南京陆军学堂学习以及战火洗礼之后,在明军中迅速崛起,其指挥才能和谋略为众将所称赞,傅友德更是对这位副手赞不绝口,夸他为大明第一参军。

海军指挥使则由廖永忠海军大将出任。廖永忠相比俞氏兄弟而言,更长于计谋策划,所以出任此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余大都督和都督各有转迁。

军方大调整,众人并不在意,枢密院历来是刘浩然和军方的自留地,别人想插手也插不进,而且也不敢插手。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接下来的内阁和地方调整。

谁知道刘浩然在军方调整之后首先召见的是陆军部尚书刘基。

“伯温先生,你看谁可为相?”刘浩然开门见山道。

刘基心头一突,连忙拱手答道:“回禀陛下,此关系国之重器,臣不敢擅言。”

刘浩然笑了笑道:“伯温先生真乃谨慎笃实之人,你算得上我的老师,学生向老师请教问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我说,你只管答好与坏。”

“臣遵旨。”刘基无可奈何地答道。

“汪朝宗可为相否?”

“汪大学士处理机要,屡献忠谋,是为大才,然为相似为浅薄。”

“胡惟庸可为相否?”

“胡大人志向远大,臣不敢揣摩。”

刘浩然眼角跳了跳,但依然面带微笑,继续问道:“杨希武如何?”

“杨大人才能甚高,然器量似小。”

刘浩然便不再说了,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先生的金玉良言。”

第二百六十四章 谁胜谁负?(二)

第二百六十四章谁胜谁负?(二)

刘基一出宫门,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回到家中,发现老友宋濂早就候在府中,看到刘基脸色惨白,不由惊问道:“伯温,何致如此?”

刘基喝了一口热茶,定定神道:“陛下把我放到火上烤。”

“伯温何出此言?”

刘基便将经过大略说了一遍,宋濂听后不由皱眉道:“陛下这是何意?”

“如不出我所料,陛下与我此番对言,不多时必将传至这四人耳中。”

宋濂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思略了一会突然言道:“难道说伯温和这四位将授大学士?”

“应该如此,不过还不敢确定。”

宋濂不由皱眉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在你等之间埋刺呢?”

“汪朝宗历为李百室副手,两人关系密切,胡惟庸又是李百室一力提携,而杨希武又与李百室多有不合,与我等江南文人关系密切,故而我若帮杨,则汪、胡力拙,若我持中,则可能会势均力敌。大学士各责一职,上有陛下和首相协调。互相有刺又如何?”

“那谁会为相?”

“不会在我等五人中,依陛下此番言行,估计当与我江南文人关系密切之人。”

听完刘基的话,宋濂思量了一下,得出了好几个人选,但是却都不敢肯定,只能长叹一声道:“圣意深似海啊!”

接着刘浩然找汪广洋谈话,两人密谈近一个时辰,会谈结束后,汪广洋面带微笑出宫,即刻投李善长府邸拜访,与李善长会谈达两个时辰后才回家。回府后下令紧闭府门,不见任何客人。

接下来刘浩然找胡惟庸、杨宪、孙炎、夏煜、朱元璋、宋思颜等人谈话,南京城众人睁大着眼睛,密切关注着,然后在暗地里揣测,这届内阁大学士当是哪几人,直学士又当是哪几人。

正月三十日,刘浩然在资政院召开全体御前会议,首先他宣布诏授李善长为金紫光禄资政大夫,出掌资政院,冯国用、汪广洋、陈遇、周祯为银紫光禄资政大夫,同掌资政院,陶安、李习宋思颜、郭景祥、范常等十人出任光禄资政大夫,并指定致仕从三品官二十五人,封爵贵族如孔希学、朱升等一百二十人,地方贤达及各界“精英”如两院一馆院士一百人为荣禄资政大夫。总计三百六十人。

刘浩然接着颂布《资政院法》,阐明资政院职责。资政院的主要权力为立法权、质询权和弹劾权。按照《资政院法》规定,内阁有立法的提议权,即内阁可以根据实际需要提出一部法律的草案,交由资政院审核通过,而光禄资政大夫单人或荣禄资政大夫三人以上也可提交法律草案;资政院满三十人可开会,审核和通过律法草案;资政院表决通过律法程序为三读。

首读,内阁阁员或资政大夫在资政院会议上当众提交律法草案,解释立法的原因,即可进入二读,二读,即资政院组织相应的资政大夫及两院一馆院士等专业人士进行专门的研究,而与军务有关的则听从枢密院意见,并听取与该律法有关的民众代表的意见,然后开始进行辩论,赞同的,反对均可提出意见,如需要修改的则进行修正,然后资政院进行表决,看是否进入三读。

三读要求与会资政大夫人数必须达到一百人以上,与会人数超过一半赞同便可通过律法。然后提交给刘浩然批准,再由资政院颂布天下。

质询权,资政大夫有权对内阁和枢密院的治政或军事行动提出质问,如果是资政大夫个人质问,则内阁或枢密院只需回文给资政大夫个人即可,而一位光禄资政大夫或三位以上荣禄资政大夫即可提出质询案,即代表资政院向内阁或枢密院进行质问。内阁和枢密院必须指派一位负责被质询事务的阁员或都司到资政院进行答辩,不过需要遵守国家保密法和军事保密法等规定。

如果资政大夫们对答辩不满意,便可提出弹劾权,从理论上来将,弹劾权可针对某一个位负责具体事务的内阁阁员,也可以针对全体内阁,针对某一位阁员的弹劾案必须有一百位资政大夫出席,赞同者超过一半即可通过,内阁必须对该名阁员进行解职;针对全体内阁的弹劾案必须有超过三分之二的资政大夫出席,与会者超过三分之二赞同即可通过。通过的弹劾案由金紫光禄大夫递交给刘浩然,然后由其宣布解散内阁,重新任命大学士、直学士和各部尚书侍郎,重新组阁。

当刘浩然一一解释完《大明资政院法》之后,下面一片议论纷纷,而李善长、汪广洋等人却是面带微笑,不错,他们是从内阁相位上离职,但是又被安排在了另外一个权力中心的位置上,而这个权力中心是专门制衡内阁的。相对内阁,枢密院是比较独立的,而且直接受皇帝陛下领导,受相应的军事法保护,资政院一般情况下不会去拿枢密院开刀。

待大家暂时消化了。刘浩然提出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正是大家非常关注的大学士、直学士和各部尚书侍郎。

出乎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五位大学士为孙炎、刘基、丁德兴、胡惟庸、杨宪,十一位直学士为陈修、胡琛、罗复仁、邓友德、端复初、朱元璋、刘存勇、王侍尧、叶琮温、薛祥、夏煜。

陈修,字伯昂,上饶人,曾以常遇春幕僚从征浙东,授绍兴知府,援引律令,悉本宽厚,尽改元季弊政,后迁济南知府,时乱后,比户彫残,且多军将练兵屯田其间,以镇北境,修抚治有方,兵民相安,流亡复业。后历任河南参政,吏部侍郎,其间详考旧典,参以时宜。按地冲僻,为设官烦简。凡庶司黜陟及课功核实之法,皆精心筹画,铨法秩然。这次出掌吏部。

端复初字以善,溧水人。子贡裔也,从省文,称端氏。元末为小吏。常遇春镇金华,召致幕下,后举荐与刘浩然,历任徽州知府、安徽参政,令民自实田。录为图籍,积弊尽刷。稍迁至吏部侍郎,掌堪磨。时官署新立,案牍填委,复初钩稽无遗,其性严峭,人不敢干以私。这次调整被刘浩然任命为法部尚书,就是想以他的严峭肃正法纪。

薛祥,字彦祥,无为人。从俞通海来归。渡江,为水寨管军镇抚。数从征有功。明历元年转漕河南,夜半抵蔡河。贼骤至,祥不为动,好语谕散之。以方用兵,供亿艰,授江苏参政,都管漕运使,分司淮安。浚河筑堤,自扬达济数百里,徭役均平,民无怨言。治淮八年,民相劝为善。及考满还京,皆焚香,祝其再来,或肖像祀之。这次出任南京府尹。南京府尹这个位置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却不好当,毕竟是首都,牵涉到的方面太多了,而且现在南京正处于一个大发展阶段,需要一个能吏来经营。

胡琛出任计部尚书,罗复仁留任学部尚书,朱元璋出任内政部尚书,夏煜接替胡惟庸,转任礼部尚书,而出乎人意料的是原大明皇家银行都承事和副都承事王侍尧和叶淙温居然出任陆军部尚书和海军部尚书。

其余章溢为营造部尚书,叶琛为商部尚书,李质为户部尚书。黎光为转运部尚书,赵俊为工部尚书,唐铎为农部尚书,其余侍郎不等。

“大家可有什么意见?”刘浩然问道。

大家虽然默不作声,但是都在用眼神互相传递各自的意见。从明面上看,这次内阁似乎江南学派大占优势,江西学派也获得进步,刘基自不必说了,孙炎和杨宪均与宋濂、刘基等人关系密切,淮西派只剩下一个胡惟庸晋身大学士,丁德兴是军方的代表,一般不会干涉政务。所以说,在大学士这个层面,江南派似乎大占优势。

在直学士中,则是三足鼎立,陈修、罗复仁算是江西学派的翘首,王侍尧因为是江西人,勉强与江西派挂上关系,胡琛、端复初、夏煜应该算是江南学派的,朱元璋和薛祥是不折不扣的淮西派,不过他们又和李善长为首的淮西集团还是有一定区别,朱元璋虽然是淮西凤阳出身,但他是后来投附过来的,与淮西集团有密切联系,但又有一定隔阂;薛祥虽然勉强算是淮西派,但是他和目前在海军占主流的巢湖系关系更密切;王侍尧、叶淙温是刘浩然的嫡系,属于太平系。邓友德和刘存勇则是军方代表,大家就将其忽略了。

而在各部尚书和侍郎中,也是如此局面,各派系不分上下,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均衡。

刘浩然扫了一眼众人,又等了一会,在他的注视下,众人纷纷表示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刘浩然却宣布了一项新制度,新的大学士、直学士人选必须得资政院所有的资政大夫举手表决通过。刘浩然话刚落音,李善长、汪广洋等光禄大夫首先举起了手,其余的荣禄大夫一边在琢磨着这其中的用意,一边也随着举起了手。于是新学士名单获得了资政院一致通过。

于是刘浩然便继续宣布,孙炎为中和殿大学士,确定了他首相的位置,刘基、胡惟庸、杨宪为文渊阁大学士,丁德兴为武节阁大学士,陈修、胡琛、罗复仁、端复初、朱元璋、王侍尧、叶琮温、薛祥、夏煜为文华殿直学士,邓友德、刘存勇为武英殿直学士。

刘浩然接着宣布诸位学士的分工,孙炎总领内阁,兼管吏务和经济发展;丁德兴负责军务,协调内阁和枢密院的关系;刘基分管户务、营造、运转等方面,主要负责大明的百姓福利和社会保障;胡惟庸分管礼部、学部,换句现代的话说就是负责文化教育宣传和意识形态;杨宪则接周祯的班,分管法务、内政等政法部分。

邓友德、刘存勇协助丁德兴处理军务和协调军政关系;陈修主管吏务,协助孙炎;胡琛主管财政,协助孙炎;罗复仁主管学务和与两院一馆的协调,协助胡惟庸;端复初主管法务,代表内阁监督法律的执行,协助杨宪;朱元璋主管内政,协助杨宪;王侍尧、叶淙温各主管陆海军的军籍、军费开支和军辎采办,协助丁德兴;夏煜主管礼部,也就是宣传,协助胡惟庸。

接下来刘浩然便宣布了各省布政使的任命,安然、朱守仁、沈溍、开济、范敏等堪磨为优者出任北京、东京府尹及各省布政使。

会议开到这里,大家也知道,差不多也该结束了,谁知刘浩然又玩出新花样。孙炎带着其余四位大学士,十一位直学士走到刘浩然跟前,先向他拱手弯腰行礼,然后又转过身来向诸位资政大夫拱手弯腰行礼,接着孙炎走到前面,先向刘浩然拱手致礼,然后开始代表学士们向资政大夫们发言。

孙炎的话很简单,也就是多谢皇帝陛下和诸位资政大夫们的信任,他们这些新任学士们将在李善长等前辈的基础上再接再厉,绝不对辜负皇帝陛下和诸位资政大夫们的期望。孙炎话刚落音,刘浩然便率先鼓掌,李善长、汪广洋等人也是有样学样,资政院一片掌声。

在散会前,刘浩然又宣布,二月十六日式黄道吉日,他将为皇太子刘焕章、皇长子刘焕诚、皇三子刘焕瑥举行冠礼。

众人走出资政院,开始三三两两议论起来,关注许久的大事终于落幕,这让很多人的心情十分兴奋,有点患失患得。

宋濂拉着刘基登上了自己的马车,两人默然地坐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突然刘基开口道:“潜溪,你荣任荣禄资政大夫一职,可喜可贺,不过责任重大啊!”

宋濂不由对好友翻了翻白眼:“你荣任文渊阁大学士,更是可喜可贺,以后有的你忙了。”

刘基笑了笑,却不接言,宋濂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道:“陛下此意究竟是何意?我看不透啊!”

“陛下一向用意深远,你看不透是应当的,我也是云里雾里。”刘基知道宋濂所言不仅是指这次新任学士的名单,还指突然完善资政院一事。资政院很早就设立了,不过大家都把它当做是一个“养老院”和“荣誉院”,却想不到刘浩然突然强化了它的职责,拥有了可以与内阁隐隐抗争的权力。

“或许是制衡吧。”刘基不敢肯定地道。尽管大明这些年大力介绍了古希腊的民主制度,也介绍了当前泰西英吉利出现的贵族议会,但大家还是没有过多地往这方面想。

“为何陛下这次做出这么大的让步,难道是为了保全李相?”宋濂有些不解道。尽管李存义案没有涉及到李善长,但是舆论依然指向他,不少人依然提出要给予他惩处,给他造成了很大压力,使得这位李相在这次调整酝酿过程中是闭门不出。而刘浩然一向重情,对于李善长这位老臣子,自然会倍加回护,现在又将其推向资政院掌院这么重要的职位,自然要堵住一些人的嘴。

“潜溪,你真的觉得是让步吗?陛下何曾畏惧过什么人?”刘基直问道。

“伯温,你的意思是?”

“孙炎、杨宪与我等关系密切不假,可是他们更忠于陛下,若要选择,你说他们会站在哪一边?”

宋濂几乎不用想就做出判断,当然站在刘浩然那一边,毕竟两人是刘浩然一手提携出来,无论是站在忠君还是感恩的角度,自然是死忠刘浩然一人。

再看看直学士,虽然名义上分属各派,但是无疑他们不会轻易卷入派系之争,只管站在皇帝陛下哪一边,别人不说,刘基就是一个例子,虽然他是江南派翘首,可真要是在大事上,他肯定先听刘浩然的,再听江南派的意见。

“陛下现在最重要的让大明继续平稳迅速发展,一切以此为计,这届内阁也是如此。”

宋濂点点头,这届学士和阁员哪个不是在内阁和地方上历练已久,都曾经在李善长等人领导下工作,曹随萧规绝对没有问题,自然能够将上届内阁的国策延续下去。

“太子就要举行冠礼了。”刘基突然悠悠叹了一句,宋濂不由地心头一紧,储位之争,历朝历代都是最残酷的,不少臣子就是卷入其中,结果是尸骨无存,家破人亡。当今天子圣明,能不能避免这种悲剧发生呢?

而在另外一处府邸,胡从宪兴奋地言道:“大获全胜!大获全胜!今日终于有我理学扬眉吐气的一天。”

“化文先生,此时高兴还为时太早。”陶希言提醒道。

“惜辞太过滤了,这次学士中多有我江南学派翘首和亲近之人,此后我理学发扬光大,重返庙堂就在不远了。”

陶希言勉强笑了笑,他分析来分析去,得出的结论与刘基相似,这次新内阁组建,看上去各派各系有起有落,但是权力依然被皇帝牢牢地控制住,在这种局面下,真的会出现胡从宪所言的理学大复兴吗?但是他不想打击正在欢庆兴奋地胡从宪等人,只好把话埋在肚子里。

“化文先生,太子即将行冠礼,这才是最重要的。太子一旦行冠礼,便可开东宫,设官属,临视国事,所以这东宫属官如何举荐,化文先生还要与诸位先生商议。”

“对,对,惜辞说得是,我这就去和潜溪先生等人商议。”

第二百六十五章 出巡之出京

第二百六十五章出巡之出京

明历十一年(公元1376年)二月十二日。大明皇帝刘浩然为皇太子及皇长子、皇三子行冠礼。太子行冠礼可是件大事,刘浩然早就命国史馆院士们参详古礼,定制遵行。

首先,天文台卜吉日吉时,内务府置办衮冕诸服,国史馆撰祝文。内阁承制,命大学士刘基为宾官,国史馆院士钱唐为赞官。吉日吉时既卜,刘浩然遣通政司官员告天地宗庙,然后定太子东宫属官,以李善长为太师,宋濂为太傅,左右辅助太子,以钱唐为左詹事,刘三吾为右詹事,共掌东宫官属-詹事府,以陶希言为同知詹事院事,吴佑威副詹事,其余詹事丞、左、右率府使、同知左、右率府事、左、右率府副使及谕德、中允、赞善、文学、中舍、正字、侍正、洗马、庶子、赞读等左右春访等官皆以国史馆院士及名士授领。

二月十一日,陈御座香案于太庙奉天殿,设皇太子及皇子于殿东房。宾赞于太庙朝宗门外。二月十二日,执事官胡惟庸设罍洗于东阶,设皇太子及两位皇子冠席于殿上东南,西向,设醴席于西阶上,南向,张帷幄于东序内,设褥席于帷中,又张帷于序外。内务府陈服于帷内东,领北上,衮服九章、远游冠、绛纱袍、折上巾、缁犀簪在服南,栉又在南。司尊实醴于侧尊,加勺幂,设于醴席之南。设坫于尊东,置二爵。进馔者实馔,设于尊北。诸执事者各立其所。

鼓三通,从四品及将军衔以上文武官入。刘浩然服通天冠、绛纱袍,于大明殿升座如常仪。宾赞两官就位,乐队起乐,四跪拜后乐止。侍仪司黄公公跪承制,降至东阶,诣宾官前,称有敕,宾赞官及在位官皆跪。

宣制曰:“皇太子及皇子冠,命卿等行礼。”皆俯伏,兴四拜。文武侍从班俱就殿内位,太师、太傅宾赞执事等官诣东阶下位。入太庙行礼。东宫官太师李善长、太傅宋濂来到殿前东房,导皇太子及两位皇子入就冠席,二内侍夹侍,东宫众官属随从,此时乐起。当皇太子及两位皇子就席后,乐止。

宾赞官以诣罍洗,乐作。搢笏,盥帨,出笏,乐止。升自西阶,执事官胡惟庸奉折上巾进,宾赞官受之。宾官刘基执项,赞官钱唐执前,进太子席前,北面行祝礼毕,行跪冠礼,乐起。宾官上前进席前,北面跪,为太子、两位皇子一一戴折上巾,赞官立于宾官后,念祝文道:“吉月令辰。乃加元服。懋敬是承,永介景福。”

内侍跪进请皇太子及两位皇子入帷,易袍服,乐止。宾官刘基揖请皇太子及两位皇子复坐。而赞官钱唐进前跪,一一脱去皇太子及两位皇子的折上巾,置于箱,以授内侍。

接着执事官胡惟庸奉远游冠进,宾赞两官又受之,乐作,宾官刘基进冠如前仪,赞官钱唐念祝文道:“冠礼申举,以成令德。敬慎威仪,惟民之式。”宾赞官又揖请皇太子及皇太子复坐,然后内侍又请皇太子及皇子入帷,易常服,乐止。接着赞官钱唐又进前跪,为皇太子及皇子脱去远游冠。

执事官胡惟庸奉衮冕进,宾赞官三受之,乐作。宾官刘基进冠结纮,赞官念祝文:“章服咸加,饬敬有虔。永固皇图,于千万年。”内侍跪请皇太子及皇子衮服出,如前仪,乐止。太师李善长、太傅宋濂导皇太子降自东阶,乐作。由西阶升,即醴席,南向坐,乐止。宾官刘基诣罍洗盥帨讫,赞官钱唐取爵、盥爵、帨爵。诣司尊所酌醴,授宾官。宾官刘基受爵,跪进于皇太子,赞官钱唐念祝文道:“旨酒孔馨,加荐再芳。受天之福,万世其昌。”

皇太子搢圭,跪受爵,乐作。皇太子饮讫,奠爵,执圭,再有内侍进馔者奉馔于前,皇太子搢圭,食讫,执圭,乐止。李善长、宋濂又引皇太子及两位皇子降自西阶,至殿东房,易朝服,入奉天殿跪拜天地祖先。然后皇太子及两位皇子在太师太傅及宾赞执事官的引领下,走中华门,入大明殿,诣丹墀面圣。

黄公公宣诏:“圣谕,赐皇太子字显文,皇长子字彰信。皇三子字彰雅。”三人跪谢。

黄公公接着又宣诏道:“圣谕,今皇太子显文已服元服,着开东宫,皇长子封齐王,皇三子封越王,置王府以居。”

黄公公接着又宣诏道:“孝事君亲,友于兄弟。亲贤爱民,居由仁义。毋怠毋骄,茂隆万世。”皇太子及两位皇子再拜受。

接着黄公公导皇太子及两位皇子入内殿,见皇后,如正旦仪。二月十三日刘浩然带着三位皇子谒太庙。如时享礼。二月十四日,百官朝服诣大明殿称贺,接着退公服易常服,诣东宫及齐楚两王府称贺,当晚,刘浩然在中和殿赐宴,总算把这一套程序走完。

从二月十五日开始,东宫就开始热闹起来,这里的属官全是江南文人名士,而太子刘焕章又从小喜欢说文论经,吟诗作赋,爱跟这类文人打交道,于是东宫属官们呼朋唤友,东宫举行一场又一场的文会,一来给皇太子祝贺,二来引见一些朋友知己给太子认识,扩大东宫一系的人脉。太子虽然行冠礼成年了,但依然是少年性情,猛一乍地离开威严有加父皇的监管,有一个地盘可以当家作主,于是对这类活动乐此不疲。

不过经过几天,身为太傅的宋濂看不过去了,严厉指责了左右詹事等东宫属官几句,而太子刘焕章一直当宋濂是明师,恭谨有加,听了老师的训斥,当即认识到自己太张扬了,于是便传令闭宫,不再随意接见外人,而是一心读书。

相对而言,齐王府和楚王府就没有那么热闹了,按照明制,授爵后的封地一般都在南海或边疆地区,例如齐王的封地在南海的加锡岛(今苏拉威西岛)北部,楚王的封地则在加锡岛的中部,要他们去那里就国是不可能的,所以刘焕诚和刘焕瑥继续留在南京。完成他们的学业,不过他们可以招募人手去经营自己的封地了,毕竟这两位皇子成年置王府后,可以有有长史、仪卫长等文武属官。

刘浩然似乎对此漠不关心,而是一连下诏给内阁,言及冠礼乃华夏民族嘉礼之大,极能代表中华民族的传统,当大兴之,以除元暴带给中华民族的遗毒及对中华民族传统的摧残。于是内阁紧急商议后,礼部、学部、户部联合行文,将冠礼确定为一种必行礼仪,男女少年十六岁便可行此礼,最大不可超过二十岁,而此礼由各地学校统一在文庙举行,并制定了详细的礼节、程序和服饰。当然了,大明现在提倡勤俭,百姓军民子女的冠礼不必搞得如皇家一般隆重,毕竟刘浩然有的是钱,百姓们不一定那么有钱,所以服饰以简约为主,礼节和程序以简要和执诚为重。

三月初,刘浩然下诏,命太子刘焕章监国,他带着皇后薛如云、皇贵妃秦罗,金紫光禄大夫李善长,银紫光禄大夫冯国用等人出巡。

自从北伐期间出巡过北方几省,刘浩然一直“宅”在皇宫和南京,很少出远门,他这次决定出巡南方诸省,就是想与地方军民官吏好好谈一下,摸一下民情,实地调研一番,为将来的政治制度进一步改革和《大明宪章》的起草做准备。

三月初六,刘浩然在五千大内亲军的护驾下,出南京崇文门,皇太子刘焕章领孙炎、丁德兴、刘基、杨宪、胡惟庸等大学士、直学士、阁部尚书等文武百官相送,直至南城外十里。刘浩然拉着刘焕章的手,好生勉励了一番,然后又嘱咐孙炎等大学士几句,向南而去。

刘浩然出巡的第一站便是安徽南部的徽州府休宁县,为得是护送“帝师”朱升老夫子回乡。朱升此时已经七十七岁高龄(在历史上朱升死于1370年,在本书给主角面子,多活了几年),明历四年时便乞骸还乡。刘浩然挽留道:“朕年少丧亲,孤苦零落,今有先生为师,实为高堂,请老师委留时日,让朕多尽孝道,以体人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升也不好说什么了,于是除了受领一个国史馆院士职位后,便谈出大明政坛,只是颐养天年。到了这两年,朱升觉得自己年事已高,恐时日不多,思乡之情也更浓,便执意还乡,刘浩然也只好答应了。

到了徽州府,江西布政使叶宗茂、湖北布政使安然和安徽布政使徐茂诚赶来觐见。安然和徐茂诚不必说了,安然因为在云南布政使任上政绩显著,本来刘浩然还想让他在云南再干一届,但是安然身体有些不行了,刘浩然体恤他,便将其调回湖北这位置重要但是政务不繁的省份来,换了另一个能吏沈溍过去接任。

沈溍字尚贤,钱塘人,以明敏称,历任湖州知府、陆军部员外郎、广西参政,政绩显著。尤其是其任广西参政时,时当蓝玉在钦州练日本雇佣兵,其属下悍兵骄官(专门训练日本雇佣兵的明军官兵)常肆祸于地方酒馆等处,百姓常与之械斗。地方官员惧于蓝玉圣宠,不敢言及,只得上秉省政。

沈溍闻之,自桂林疾驰直入钦州大营,面斥蓝玉言道:“将军乃圣上亲将,而今所为,岂不是有辱陛下圣名。”

蓝玉大吃一惊,不明就里,连忙向沈溍请教,这才得知原委,不由大汗淋漓,拱手向沈溍致歉:“末将忙于军务,于军纪有所疏忽,请大人恕罪,如无大人今日当头一喝,末将几成罪人。”然后连忙将犯事军官和士兵移交镇抚署法办,并传令三军,严申军纪,然后亲自行文向钦州府和广西布政司致歉。

沈溍回到桂林后,在省参议会上严责钦州知府,言道地方官员当以保民为要,钦州知府不闻不问,只知推诿,是为失职,所以要求将其撤职,以正纲纪。广西省参议会经过激烈争辩,最后终于通过了沈溍的建议,上报内阁吏部,将钦州知府夺职。

刘浩然听说了这件事,趁着沈溍到南京述职时召见了他,与他对言治政之道,沈溍言道:“君子常少,小人常多,圣上风厉,以善法而行,则贤者举而不仁者远矣。”刘浩然善其言,便开始大力提携他。

而叶宗茂是朱升同乡好友,在江南入主徽州时就职婺源县令,修城积粮,招抚流离,在任六载,为政有声,后历任池州府知府,武昌府知府,江西参政。

“三位爱卿,今日朕是护送老师还乡,但安置老师妥当再议他事。”刘浩然开门见山道。

回到休宁朱升老家,只见满山遍野却是枫树,朱升不由大惊,他离乡时可不是如此,略一思量便将目光投向刘浩然。

刘浩然微笑着道:“老师自号枫林先生,足见喜爱‘枫香晚花静,锦水南山影’之景,学生斗胆,从内库支钱,在这三山五岭全部换种上丹枫,并在枫林中结得草庐数间,做为老师颐养之所。请老师放心,学生并没有扰民,乡民听说是为老师养枫林,无不欢呼雀跃,慷慨奉土,积极应募。”

朱升对于刘浩然这种安排,心里倒也三分喜悦,尤其听说乡民不烦其扰,反为其荣,不由微笑起来:“陛下还是脱不了爱种树的习性。”众人不由莞尔。

刘浩然爱种树是众人皆知的,不仅在各省封土封山,迁居山民,而且还在东南、湖广、山东等人口稠密之地,以养林成材备海军之用为名,在山头、路边、河滩等荒地大行种树,并加以减赋税和官府补贴为奖励。种植百棵以计的樟树、香椿树、梧桐树等树木,减赋税若干,养活成材官府又补贴若干,十余年下来,大江南北到处绿树成荫,据统计有六亿棵之多。别的不说,光是直道两边连绵不绝的全是树林,成为大明一大景观。(历史上朱元璋就下令大造树木,估计在位期间植树十亿棵)。

待到走近,早有休宁县令带着乡民前来迎驾。有宿老向刘浩然、朱升敬酒道:“天佑大明,赐万民以圣明之君,泽被万里,恩惠千秋,万民兴哉,今小民斗胆,代十里八乡之黔首,敬陛下水酒一杯,聊表之万一。”说罢,便将酒杯举过头顶。

刘浩然刚要接酒,旁边有侍卫武官伸手过来,按程序准备分酒出来验试,刘浩然止之:“此酒无毒,全是百姓们的一片深情。就算是有毒,如百姓意欲鸠酒进君,这说明我这个皇帝做得不称职,则该饮此鸠酒。”

说罢,刘浩然结果酒杯,一饮而尽。众人见罢,不由连呼万岁。

过后,宿老又向朱升敬酒道:“先生贵为帝师,为休宁遗福,老朽仅代表乡亲敬先生一杯。”

朱升也是一饮而尽,过后才抚须叹道:“还是家乡的水酒怡人。”

在朱升新居暂居了几日,刘浩然便起身告辞,朱升相送十余里,执手向刘浩然悄声道:“立嫡传位乃是大事,我也老矣,不能为陛下谋划,还请陛下慎之。”

刘浩然点点头,黯然道:“老师心意,学生已明。此关系大明千秋万代,学生自当慎思徐图,请老师放心。只是老师当好好保重身体,学生还要为老师筹办百岁大寿!”

朱升笑答道:“生老病死,天道循环,老而不死,是为妖,我一生淡泊,能为陛下之师,此生足哉。”

当刘浩然远行许久,回过头,还看到一个苍老的身影立在枫林之中,不由凝视许久,方才叹息一声,继续赶路。

第二百六十六章 出巡之农村调查报告

第二百六十六章出巡之农村调查报告

刘浩然在休宁县衙驻驾。先与三位布政使密谈,他们都有政务在身,不可能时刻相随,把该谈的事情谈完,他们也该各自回任。

“这里有李之明所写的《大明村镇社会与经济调查》,众卿先看看。”刘浩然拿出一份数十页的文件,旁边的国务秘书曾国宪则将相同的数份文件分给李善长、冯国用、安然、叶崇茂、徐茂诚等人。而这份“调查报告”的作者李道君则端坐在一侧,心里有点忐忑不安,静待众人对自己报告的评价。

报告分成两大部分,首先是社会风气和习俗,第二部分是经济现状,主要以富庶的江苏苏州吴县乌庄,中平的山东济南县久山村和较为贫瘠的湖北襄阳南漳县灌子滩村为调查和分析目标。

风俗,一取决于人,取决于人者谓之风声,一受制于土,受制于水土谓之风气。李道君分析了三个村庄的风俗,得出两个结论,第一,风俗是上行下效,第二是有历史的传承。

上行下效的意思从地域上讲。即风俗习惯从都市影响城镇,城镇又影响村庄。例如,苏州富庶繁华,百姓富足,多重工商而好言法,乌村临近苏州,所以风俗相似,也多重工商而好言法;山东济南由于是中平之地,富足逊于苏州,故而以平实为主,工商农并重,法律和乡约并重,故而久山村也是如此;而襄阳虽然地处南北要冲,但是在大明整个环境中还处于工商业不发达,农业为主的地区,而南漳在襄阳府更是山地众多,土地贫瘠,百姓靠天吃饭。在这个环境下,灌子滩村自然是农业最重,乡约最大。

当然,李道君也指出大明风俗最大的源头在与皇室,人主好尚,所系甚重,刘浩然开工商,重法治,所以各地也行效之,只是由于各个地区的实际情况不同。所以效法的程度不一。

李道君指出,在村庄风俗上行下效的过程中,起着重要承接作用的分为几类人,一是缙绅,二是退伍军人,三是乡老,四是教师。而每类人起到作用的大小各地区也不一样。

乌庄经济发达,受到“商业社会”冲击最大,而教育程度也最高,几乎达到“三岁黄口能言三字经”的地步,再加上法治宣传、易风移俗等普及,所以原本以族长乡老乡绅为主的传统势力冲到极大的冲击。刘浩然入主江南以来便有意识地对各地的宗族族权进行分化瓦解和打击,一般都是通过法定成年分家、异地授地等方式进行。

在另一方面,由于大明官吏和“生员”(即中高级知识分子)无法享受特权,加上刘浩然通过政考、法考和学考等途径将以往的学历考试、“公务员考试”合为一体的科举尽数破坏,所以生员已经无法取得政治上的特权,只能获得社会尊重。而官吏加上司政、司法两大体系分立,所以他们无法单独控制整个地方,很简单的例子,县令、乡正为亲民官,但是他们无法像以前一手把持地方上的行政、司法等大权。百姓们如果觉得政令不妥,已经会开始尝试向都察院、按察司等司法体系官员申诉。这些司法官员虽然与行政官员同属大明官吏,但是不同属一个体系,从属关系几乎没有,他们本身又要出“政绩”,自然会帮着百姓严究行政官员的施政不当不放。而这些权力看上去很大的司法官平时又与百姓无联系,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能介入。

因此在乌庄,乡老缙绅在风俗中的主导作用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退伍军人和教师。退伍军人被赋予相应的荣誉,伤残和立功军人又有赋税减免和补贴的优待,加上他们在军中又接受过一定教育,见过一定世面,回到乡中又是“民兵”预备役的主力,所以他们的话语权逐渐增重。李道君在文中举例道,乌庄有四位回乡务农的退伍军人,他们内部以退伍时军衔和所授勋章高低自动排序,推军衔和勋章最高者为主事人,互相非常团结。乌庄二三十岁的年青人又多以他们为楷模,惟他们马首是瞻。

而乌庄属于大明经济和教育发达的地区,人口众多,所以除了乡里有一所“中心童学”,村里也有一所童学。童学里的教师不再是以前的“秀才”“童生”等人执掌,而是由苏州师范专学毕业,考取教师资格的教师担当。

秉承尊师重道的传统,乡民对这三位村童学的教师非常尊重,而他们的言行也在默化潜移着乡民老少。

在久山村,由于只有乡童学,没有村童学,则是乡绅、退伍军人的影响力平峙。在灌子滩村。风俗的主导权则牢牢地掌握在两位乡老和一户读过书的地主手里。

李道君还指出了这三个地区的宗族势力的大小,原本乌庄的宗族势力最大,因为它没有历经什么战乱,百姓在旧地居住了上百年,各氏姓宗族开花散枝,形成了强大的势力。但是这里也是受到“非宗族”力度最大的地区,经过十几年的发展,这个原本属于宗族势力势力最大的地区反而成了最弱的。

李道君分析了乌庄宗族势力颠覆的几个原因,一,是官府的政策导向,乌庄原本以陆姓为主,计有三百六十二户,人口两千一百口。官府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利用成年授地的方式,“强行”从乌庄分出一百零四户,人口三百七十八人,又迁入外地外姓七十一户,人口二百六十一人,对乌庄的单姓大家族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二,是官府多项政策的导向,尤其是以“科举”政策和国民教育、社会福利保障制度政策。原本科举当官可以光宗耀祖,为家人和家族带来巨大的利益,但是这种科举过程又是极其艰难和耗费巨大。往往需要一个大家族支持少数“天才”专心读书,专攻科举,也就是所谓的“教育成本”极高。而这些人一旦科举成功,自然会回报乡里和家族。李道君举了个例子,前宋期间,乌庄出了几位官吏士大夫,由于前宋对士大夫极其优待,赋税等各方面有优待,所以整个乌庄就“紧密团结”在这几位士大夫为首的大家族中,利用各种方式获取了经济等好处。而那些士大夫也处处以家族乡里为先,利用自己的政治地位为乌庄谋取了不少“优待”。甚至这些优待不甚合法和损害邻村的利益。

但是大明大兴国民教育和实行新的“科举”以来,教育成本极低,读书也不仅仅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于是家族对教育的垄断被打破,而司政和司法除了俸禄丰厚、社会地位高以及可以实现个人的政治抱负,也没有其他特权,而且大明一般都是易地主政,所以也无法为家族提供什么利益了。于是做为家族凝聚的一个重要支柱没有了。

在另一方面,随着大明社会福利保障逐年发展以及低田赋等政策,百姓们的收入提高,一家一户赡养老人不成问题,而且随着江苏、浙江对农村“养老保险”的尝试,即百姓在缴纳田赋时,多增加一部分不多的粮食做为“养老基金”,官府将这些粮食通过向城镇居民出售变成现钱,与劳工养老基金一样进行“投资”,获利再用来修建养老院、发放养老补贴等手段反馈给“保险人”,如乌庄这样经济发达的村庄,个人的养老已经不成问题。

至此,家族最大的几个社会保障功能:养老敬老,扶助贫弱,子有所学,保障公益已经被官府取代,加上经济方面的因素,所以大家族瓦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山东济南的久山村,由于那里地处战乱之地,很多村民都是从他乡迁移而来,家族本身势力就不强,所以虽然那里的官府等社会保障不及乌庄,但是家族势力却很微弱,几近乌庄。

而湖北襄阳灌子滩村的家族势力却是最强的,那里虽然地处南北要地,受了战乱的波及,但是灌子滩村地处偏僻,受战火蔓延极少,所以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居住面貌,加上官府社会保障能力又不及东部地区。所以家族势力强劲,依然把持着前面所述的几个社会保障功能。这也是身为族中宗老的乡老和地主能够拥有极高权势的原因。

李道君接着又分析了三个村庄的经济状况,这是李道君认为的重点,因为经济状态对社会状态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也制约着各自风俗的变化。

乌庄的经济最发达,由于东南工商发达,村民们农闲时可以去工厂等地打工,也可以应征官府工程的民工,获得不少的“工钱”。也有部分村民留在村里,通过其它途径“致富”,如种桑养蚕,种植棉花。

由于大明工商业发展,对生丝、棉花等原材料需求极高,种桑棉获利极高。而种植桑树,三年成材,便可多年摘采无忧,是投入小获利大的营生,棉花相对水稻等农作物来说,对土地要求不高、获利空间更大。更有少数村民参加扫盲班后便知道学习“农科”技术,比别人更善种桑棉,故而迅速成富。

李道君做出了一个统计,乌庄每年农闲时期,有近三分之一的青壮去苏州、上海等地方打工,妇人也会去邻近的缫丝厂等处打工,短短数月的劳作,获利超过一年耕种的农产品的价值,因此有大约十余户机遇好的,干脆将家中的土地“转包”给他人,全家迁居城镇,专门在工厂等地谋业,数年下来便是小康之家。

有近大约三分之二的农户则在种完农田之后专心于桑棉,甚至有些人种植水果等作物,贩卖城镇谋利,少数人则“承包”他人土地,成为大种植户。只有少数农户因为劳动力不足,只能专营农田,日子过得很一般。

在久山村,则有三分之一的农户种植棉麻以谋利,三分之二的农户由于各种原因专心营生农田,不过他们在农闲时出外“打工”的人最多,超过一半,几近三分之二。

灌子滩村则是另外一番景象,绝大部分人靠农田吃饭,只有少部分胆子大的人出外打工营生,大约只占当地青壮的十分之一,而且倍受家族族老的微词,因此族老们认为这些人出外打工挣钱是“谋小利”,减少了对族中公益的“贡献”,是对族中其他人的不公。

李道君还通过货币的使用来进一步分析三个村庄的经济状况。

乌庄是使用货币最高的,几乎家家户户有余钱,超过一半的农户在城镇银行有存款。久山村使用货币的情况比乌庄差很多,他们“打工”所得的钱经常是一半用来购买物品,一半被储蓄起来,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农户在城镇银行有账户存款。灌子滩村使用货币的情况就更差了,银币几乎看不到,只有少量的铜币流通,大部分是以物易物,没有农户在银行有账户和存款,少数在外打工的青壮也是将现钱换成粮食、布匹等物品。

李道君分析道,这是由于经济发展不同产生的差异,乌庄经济最发达,物产最丰富,获取货币的能力也最强,对货币的价值也认识最清,所以非常欢迎和习惯使用货币。而使用货币之后,这些村民也更加融入到“商品社会”之中,越来越习惯于从城镇使用货币采购物品。

久山村经济和物产一般,所以在接受了“商品社会”的同时依然保留着“农耕社会”的习惯,他们知道货币的价值,但是又怕货币的贬值,所以获得的货币一部分用来购买物品,也算是安心,只留下一部分货币以备不时之需。他们渴望获取更多的货币,但是又没有太多的途径和能力去获得。

而灌子滩村则依然完全是“农耕社会”,在这里村民的眼里,金银铜钱比不上粮食靠得住,一切以粮为纲。

李道君继续分析经济与社会如风俗等方面的关系。在灌子滩村,由于经济不发达,百姓们还要靠天和地吃饭,而在当地那种落后的经济和生产水平下,一家一户是无法“独善其身”,必须组成一个大家族进行互帮互助,进而共同承担养老扶弱和助学等公益事务。在这个环境下,家族宗法大于国法,因为国法离他们还很遥远,宗法却是切身攸关,甚至关系到生存问题。

在乌庄,由于经济发展,百姓们养家糊口甚至发家致富都不成问题,所以以大家族形式生活的经济基础已经被打破,再加上政策等原因,所以这里延续上百年的家族制在短时间内土崩瓦解。

而在久山村,养家糊口同样不成问题,但是要想过得更好就有些问题,所以以家族形式还能够帮助村民们解决很多问题,因此也有存在的必要,但是凝聚力就远不如灌子滩村了。

李道君在这篇报告中也指出了商品化和固守农耕的益处和弊端。

商品化一是让百姓们的生活富足,二是让他们能够从家族宗法转入到“国法”这个规则,因为以前只是内部交往,很少与外界来往,宗法这个规则足矣,但是现在不同,他们需要与外界密切往来,自然需要遵守国法这个大规则。

最重要的一点,商品化使得村民们有了“创造力”。李道君曾经听刘浩然多次提及这个词,所以在这次调研中着重关注这一点。商品化最大的特征就是物产丰富,村民为了追求财富,为了自己的富足,自然会想方设法去“创造财富”,不管是聪慧之人自拓门路还是中平之人学样改良或是愚钝之人跟风而进,他们都在原来的农业生产基础上开始创造新的财富,正是这种创造,成为大明迅速发展的一个支撑。

而在农耕化代表的灌子滩村,由于受条件限制,村民只能在宗族这个环境下生产,而宗族实际上又承担着财富分配的职能,它将不多的物质“按需分配”给有需要的村民手里。因为宗族最大的本意就是“敬宗收族”,在敬奉同一个祖宗的旗号下,调节宗族内部矛盾,“均匀公正”地分配财富,以达到宗族和睦的目的。因此在这种体制下,你就是再卖力也只能混个温饱,因为你多余的产出要补贴族中的弱小残老,所以村民也没有创造新财富的动力了。

但是在乌庄,由于商品化,村民们开始逐利而营,因为他们开始认识到金钱的“威力”,一切当以挣钱为主,当乡约礼教制约他们时,他们开始摒弃以前遵守的乡约礼教。乌庄的村民开始像苏州、上海等繁华都市学习,追求“新时尚”,有了追求奢华的迹象。而原本最讲礼法的文人学子在历经大明多次变革,他们开始意识到懂经济之道,明律法之制才能发达,于是开始摒弃以前的持礼端重。

李道君指出,乌庄村童学培养出来的“新一代学童”,已经不再将圣人之言放在嘴边,而是动辄言挣钱营利,家境几何,甚至开始见到尊长也不执年幼之礼,言谈之间,与鄙妇野夫无异,毫无斯文。缙绅文人无不为之叹息,也成了他们攻击新政一大证据。

刘浩然看到这里,只能默默地点点头,此时的以乡绅名士为代表的“农村知识分子”和晚明时代的文人大不同,他们还严守着气节,遵从着礼节,没有那么虚伪。刘浩然也知道,经济发展,自然会产生一些社会问题,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李道君在报告中指出,相比之下,灌子滩村则是民风淳朴。就拿两位乡老而言,虽然地处僻远,衣着简陋,但是不乏丰厚俊伟,不失忠厚朴实,与李道君相交之时,礼貌、言行严守乡约古礼。而那户地主家,虽然家境富厚,但是谨守礼法,居室俭朴,饮食简要,一身青布衫裤,站立如松。农忙时节也下地耕种,与一般农夫无异。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出巡之论治

第二百六十七章出巡之论治

花了近一个小时。刘浩然这才将整篇报告全部看完,待他放下报告,发现众人已经陆续看完了。刘浩然顿了一会便开口道:“怎么样,大家看了后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众人互视一眼,都没有说话,这里面牵涉到新政问题,而新政是刘浩然一手制定出来的,他们还需要将自己的意见酝酿成合适的字词。

看到大家都默不作声,刘浩然笑了笑开口道:“那我先来说几句,首先这篇报告写得非常好,除了详尽、分析有道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公正。无论坏或好,只要发现了问题都列出来了。我以前就说过,任何事物有利也有弊。例如这份报告中的乌庄,经济发展了,百姓们生活提高了,但是社会风俗却低劣了,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说到这里,刘浩然看了一眼众人继续道:“大家应该都知道风俗的重要性。大明法律虽然繁多,但是不可能时时刻刻处处管着每一个百姓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社会道德就起着关键性的作用。而社会道德是什么?就是风俗!”

“风俗,人心之所向,人心一趋,便成了风俗。孟圣曾言,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而今我大行新政,读书人秉承的学术为之一变,而学术变了则心术随变,当人们的心术为之一变时,世道风俗也随之而变。”

“新政行之有十数年,已见大效,但是也露其弊端,可见其说还不圆满,大家说说各自的想法,也好为之完善。”

听到刘浩然将调子定下来了,大家便开始发言了。

“陛下,风俗为礼制之表体,而礼制乃道之器。然大明风俗秉承前宋之习,已经尽数俗化。如冠礼,而今民间,早已少行此礼;如嫁娶,民间以论财为重,此为夷蛮之道,然后百姓乐津于此,贤者也不能幸免,故而只能曰之‘故俗而已”;如葬礼。按古礼当不应佛事,不设乐部,而今就是读书之家,也不能免幸,曰之‘吾未能违俗而”;以祭礼,理应支子不祭,祭则从宗子。陛下下诏大行冠礼,当是复兴古礼,以正礼制,善大焉,故臣认为,官府当以重行礼制,以约风俗。”

“不过礼制当循两方面,第一礼制俗化,二是礼制简化,繁不如简之易境也,泛不如切之契要也,骤革不如相因之默喻也。陛下,臣窃以为欲安天下,在息盗贼不法,欲盗之息。在保良善,而欲民之善,在明礼制。礼制明,则人之节俭,节俭则无求,无求则廉耻立,而礼为之心生,奸盗为之原塞哉。”

安然还是儒家读书人的思想,将明礼看做是解决问题的万能之药。

徐茂诚却出言反驳了:“陛下,臣认为安大人前言谓之有礼,后言有失全善。臣曾在湖南衡阳府任职,曾遇到一件事,地方曾出现一不孝不悌之人,其乡遵循乡约,以行孝悌,出此事情,故而乡老遵乡约而行,不仅罪其子弟,还要归罪其父兄有失教,故而父兄受牵连。此后,乡间出逆子,父兄不敢相告于乡间,唯恐逆子未惩而父先得罪,是谓讲乡约而不孝不悌之人益多。”

李道君在一旁接言道:“陛下,诸位大人,臣补充几句。臣在苏州乌庄调研时曾遇到一件事,时值苏州大旱,地方减产,苏州协赞会决议。禁止游船、入酒楼等活动,以彰简省。然富家人避入僧舍,以敬佛为由,治食而宴,反倒是游船数百口人、酒楼上千口人为之失业,更显困顿。”

听到这里,刘浩然也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像这种事情,大明治下还发生很多。不少官员还秉承旧的思维,认为其职在与教化百姓,引导向善,所以一遇到什么事情就采用行政手段进行大力干涉,其本意是好的,结果到后来却恰得其反,还带来一些新的问题。

叶宗茂默然一会接言道:“陛下,臣窃认为风俗能溺人,大抵之风俗能溺人,犹如醉者之酣于酒,睡者之酣于梦。君子当独醒独觉,而官府不仅要醒觉,还要醒人觉人。如民间奢侈渐行,有人独行,仍持俭朴。则乡民百姓可能会诮让轻鄙,而这时官府当彰其行,以易风移俗。”

这得确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刘浩然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李道君道:“这篇报告是你做出来的,你有什么想法?”

“回禀陛下,诸位大人,以臣之见,官府持守当在律法,故而官府当多倡法治,少涉民俗。换以其它手段加以引导。如地方灾情,确当以节俭为重,然富家有钱奢华,可任由其奢华,许多小民还能靠此获取衣食,维持生计。如那些富家吃得是海鲜野味,美酒佳肴,在某些人看来,这些东西换取的粮食能养活数百口人。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考虑,就算禁止富家吃这些东西,小民们就能填饱肚子了吗?不如就此不管,富家继续吃,酒楼游船得了厚利,伙计们有了薪水,国家得了税利,甚至涉及到卖海鲜野味的渔夫猎户也得了好处。故而只要富家吃得是自己的钱,他想怎么吃都是他的事情。

“臣曾观苏州吴县与襄阳南漳两地县衙,吴县富足无比,其县令协理却是极为轻松,南漳顿困,其县令协理却是繁烦操劳。何故?臣曾细察之,吴县县衙少有涉民之政,任百姓自谋其利,每年不过筹划水利工程几何,直道桥梁若干,学堂几所等等,届时再发包给营造商户,监工而造。而南漳县衙,春季忧百姓耕种,夏季忧洪涝,秋季忧收获,冬季忧寒冻,日日不得轻闲。”

“臣以为,百姓知道逐利而行,他们手里有地,怎么会不知道该如何种地?无粮则无食,多粮则家富。这点他们最是清楚。除谷麦之外,当种何物可盈利,只要官府告诉他们去年这些农作物的价钱,他们自当会根据自家的能力,土地的质地去考虑,何用官府操劳。”

刘浩然不由抚掌赞道:“之明所言极是。官府之职,在于教化,在于引导。何为教化,即以身作则,其身遵法,则百姓遵法,其身有信,则百姓承信,其身廉正,则百姓俭朴,何须多言口舌?何为引导?以利引之,以利辅之。如工厂急需棉麻,官府当告知百姓,百姓自会种植,而官府不必以政令迫之,只需多修水利,以保农耕,多修道桥,以保输运,必要时可以地方之名,交涉商户,以法保民益。”

刘浩然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官府没有必要去处处指手画脚,只要把基本工作做好,水利修好了,百姓们耕种就会有保障,道路桥梁修好了,百姓们就能方便地把东西运出去,甚至有时候官府出名,以地方政府的名义去约束那些唯利是图的商户,以律法等各种形式保障百姓们的利益,这才是官府所要做的。

“陛下,臣明白了。官府当少涉民事,多行职责,以法约民。”徐茂诚略有所思道。

刘浩然点点头道:“是的,刚才之明在调查报告里说得很清楚,风俗有几个特点,一是上行下效,二是受当前的主流思想影响。上行下效,我们重法,百姓们也就知道律法的重要性;而如果主流思想是以合法的方法去追求财富,百姓自然也就会明白,什么才能获取最大的个人利益。”

说到这里刘浩然感叹道:“我看前朝历代,立法的目的是在于破坏。”此言一出,众人不由诧异?这话是什么意思?法律的最根本的意义就在于让天下人遵行,怎么说前朝历代立法的目的在于破坏呢?

“前朝历代制定了一系列的律法,但是却给了很多人律法上的特权,皇室权贵可以肆意违法而不受惩戒,刑可以不上士大夫,诸如此类。于是造成的结果是律法成了老百姓们脖子上的枷锁,成了权贵士大夫们的工具。最后人人追求权势,因为有了权势,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而当他们有了权势之后,又喜欢去违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特权,从而显示他们与百姓大众不同的身份。”

“于是法律不外乎人情,法律就成了可以随意变更的玩物。上行下效,皇室士大夫如此,百姓们也知道律法是可以通人情的,于是他们不再遵循律法,转而追求人情,因为只要人情在,法律规则便可有可无。到最后,主流思想和风俗便变得低劣,以律法规则去要求别人,自己却渴望凌驾或者是能够脱离律法规则,于是,什么手段都是正常的,规则也便不成规则了。没有了规则,便没有了基本公正,在一个没有基本公正的社会里,你让百姓们怎么去遵循礼义廉耻?他们总要吃饭,希望获得富足,但是在一个没有规则,基本公正得不到保障的社会里,你让他们如何公正地去谋取自己的财富?于是大家只能用各种低劣的手段去谋取了,因此,守法遵礼之人成了笑柄,钻营之人成了楷模,风俗便变得俗不可耐了。”

听到这里,大家都不由陷入了沉思。

“所以,整肃风俗关键不是明礼,明礼只是告诉大家应该如何去做,只有正法纪。不是礼大于法,而是法大于礼。律法是人在世一切行为的最高准则,而礼则是对律法的有效补充。德主刑辅这一套是绝对不行的,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我们不搞株连亲族,但是也不能容忍包庇和纵容犯法。”

刘浩然的这席话让众人不由为之震惊,自古以来,遵从孔圣人的儒学,中国历朝历代的思想是以德为主,在他们看来,既然能够遵德明礼,那么遵从律法就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今天刘浩然却将法列在礼之上,这有点违背了孔圣之言吧。但是大家都知道刘浩然的脾气,而且对于他这种论调,孔圣人是不会出来反对的,至于他的秉承者是不是敢反对?那还得看看,儒学不是还有一个传统吗,那就是“发微穷理”。

在座的人结合刘浩然此前所言,已经明白了这位陛下的意思。前朝历代秉承德主刑辅,认为士大夫这些有德之人是不要遵守法律的,所以给予了他们特权,谁知道这些士大夫不是圣人,有了特权后便忘记了德,于是律法制度被尽数破坏,律法被破坏,规则也就随之荡然无存。没有规则,强者可以肆意争夺弱者的财富,将其变为奴役,于是富者更富,穷者更穷,到这时,天下大乱也不远了。

“在我心目中,律法的无情却是它最大的情!律法如水火,它不认人,只是履行规则。这个世界没有完全的公正,但是我们必须保证最基本的公正,如果没有基本的公正,那么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存在的基础和意义就没有了。律法最大的作用是告诉百姓们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做了就必须付出相应代价。当百姓们知道哪些事情是做不的,那么自然会去调整自己日常的行为,做该做的事情,那么风俗便会为之而变。所以说,易风移俗最重要的是刚正律法,律法不是讲弹性,而是讲刚性,刚性才能体现出律法的威严,保证它的公正性。”

刘浩然说了一番长论之后,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道:“在保证律法的刚正之后,官府再去明礼,则风俗会为之一变。沈尚贤说得好,这世上君子少,小人多。”

到这里,大家已经明白刘浩然的意思了,于是大家便就这个问题,又发表了一番各自的意见,虽然安然还强调明礼,但是也知道尊法的意思。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陛下这不是重法轻儒吗?真要是照此执行,恐怕会引来众多非议,说不得一些儒生会以暴秦为例来反驳。不过上次历史大反思和大讨论,大明已经讨论出,暴秦之灭的确在于其法酷苛,而又不行于仁德。但是安然听了刘浩然今天这番话,又得出了一个的想法,那就是暴秦之法不是酷在其严,而是酷在其不公。

总结了一番后,刘浩然转向李道君道:“之明,我看你这篇报告中还有提及了许多其它问题,都说说吧。”

“是的陛下。首先是东南人稠地少,就以乌庄为例,每户基本上都达不到大明每丁应授的田地,据臣统计,明历九年,乌庄每口授地仅为九亩,这还要包括种植棉麻桑等物的杂地。”

刘浩然不由皱眉,这得确是个大问题。大明是以田地亩数来收赋税的,田地少,人口相对多,则会造成“人均赋税不足”,只有人口和所占田地成合适的比例,才能保证最高的赋税。虽然这个时候大明以工商赋税为主,但是田赋的粮食如果年年下降,则会直接影响整个社会的安定,毕竟很多商品不能当饭吃。

“臣认为,湖广地多人少,而且这里富庶不让东南。以灌子滩村为例,虽然山多,但是依然可以达到每口二十一亩地。臣从襄阳到长沙,发现汉江、洞庭湖、湘江、沅江等地区依然有大片的荒地。”

李道君的意思刘浩然明白了,那就是大力向湖广移民。刘浩然手里也有相应的数据,大江南北人口与田地比例非常不均匀,江北诸省,两河(河南、河北)人口适中,山西人口密度最大,陕西人口密度最稀;在江南,福建、两广、安徽人口密度适中,江苏、浙江人口密度最大,而湖广人口最稀。

所以刘浩然与内阁几经商议,确定在第二个五年计划中,人口密度适中的省份就继续保持,人口密度多的就大肆向人口密度稀的地区迁移。江北,东北是一个迁移重点,陕西、甘肃由于水土保持的国策,将不会有太多的举动;而在江南,以江浙之民填湖广将是未来数年的重点。

而这种迁移的手段一是他乡授地,二是军队屯居。他乡授地就不用说了,军队屯居则是大明常备、守备军都是异地服役,退伍之后一般都鼓励在驻地退伍居住,或者是指定优惠政策地区鼓励前往他地居住。其他迁居的形式有文人游历四方,商人他地经营,工人异乡为工。不过这牵涉一个问题,那就是户籍问题。

大明虽然对户籍控制非常严厉,但是有两个好处,一是不固定籍业,也就是说户籍一栏虽然有从事何种职业,但是绝不会强制百姓们就此从事这一固定职业,而且子承父业。籍业随时可以变更,而且变更非常容易。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一旦籍业改变,所受的社会福利待遇就会改变。

第二个好处是不拘你迁移或游历,你只要拿着“身份证”就可以游历大明诸地,至于你是不是有生计,家里的地是不是有人,官府不管,他届时只管照章收赋税就行了。不过这还是有一些约束,例如你住旅馆、乘船坐车需要登记你的“身份证”,而在城镇乡村,巡捕随时可以检查你的“身份证”,如果是假证或是你是个通缉犯,那就……

户籍从理论上也是可以迁移的,而且非常方便,不过这里牵涉到很多问题,例如你是商人,在老家有老婆孩子,届时你一个人迁移到了新地,老家的户主和户籍如何改变,如果你在新地又纳了一房小妾,新户籍如何更变,老户籍如何更变,都有很详细的明文规定,反正实际操作比较麻烦。所以很多商人、文人游历经商到了新地,所以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不方便的话干脆不迁户籍,只要到当地所在地的内政局备个案,告知自己将在这里常居就行了。因为与大明百姓密切相关的医疗保障执行的是一个标准,只要你是大明国民,无论在苏州,还是在贵州镇远,只要是普通诊治,都只需掏药费,区别只是医疗水平的高低。

“陛下,诸位大人,臣发现的第二问题就是地方官府三权分立,开始出现互彼此擎制,互相推诿的事情。臣在湖北、江西、浙江就碰到好几次类似的事件,甚至出现了议而不决,众人有责却无责的情况。”

听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头有点大。当初他进行三权分立,行政合议制,一是出于消除地方权力过于集中,不利于监管和中央掌控,所以将地方的行政、司法和军事权力一分为三,由三个机构负责,二是防止一人擅权,不敢承担责任,所以出现合议制,即可以防止一人擅权,又能以“集体领导”的形式“集体承担责任”,避免一个人怕承担责任而不敢决断的情况。

但是任何事情有利就有弊,现在地方绝对不会出现割据一方的局面,也不会出现地方权臣,但是自然也会出现“踢皮球”,“责不归众”等问题,地方上就跟中枢一样,官员之间也会有矛盾,日渐时久,他们就会把这种矛盾带到工作上去,只要你提议和坚持的,我就反对,而且是拉党结派地反对,就是不让你的提议在和议会上通过。出了问题怕啥,反正是“集体决议”,要追责大家一起被追责,我就不信你将所有的人都换了。

“明确职责,每个人的日常职责划分清楚,合议只是决定重大的事情,不是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拿来合议。你们好好讨论一下,各省也要好好讨论一下,然后再让内阁完善。”刘浩然思量了一会说道,“任何东西都有利也有弊,我们要做的就是发挥它的长处,避免它的短处。”

再细细讨论了其它几个问题,今天的会议就算结束了。接下来一天,刘浩然分别找安然、叶崇敬、徐茂诚个别谈话,然后各自回任。第三日,刘浩然一行便启程向江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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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出巡之刺客事件

川浩然一行人先至江西南昌。www.65txt.com<<>>在江西布政使的陪同下。气。…江西参政、参议等人。然后又召见了九江等地知府,细细切谈,临行前嘱咐道:“江西地处大江之中,上承九曲之荆江,下连富庶之京扬,洪讯之患大于天。尔等当牢记职责,以民安为重,不可一日懈怠。”

刘浩然走吉安入湖南,接见了湖南军政司官,然后一路南下,经衡阳、绑州入广东韶州。在韶州,刘浩然接到消息说南京又起波澜。

刘浩然一番法大于礼的言论传到南京,内阁自然照此执行,准备制定详尽规章草案,提交资政院。谁知道理学弟子们却对此提出了异议,他们怎么能够容忍废除德主刑辅这套说法呢?要知道,理学在这方面是儒学的“加强版”。三纲五常几乎上升到了天理的地步,自然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现在刘浩然和内阁准备以法为尊,礼德相辅,这就等于挖了理学的根基。

而且江南学派认为自己已经“占据”东宫,有了皇太子这咋,大靠山,便觉得腰杆硬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洪亮许多。他们首先纠集江南学派相关的资政大夫,对内阁发出的质询案。他们不敢直接将矛头指向刘浩然,只好指桑骂格,拿内阁来出气,一正“纲常”!

但是内阁也不是吃素的,这套思想理论是刘浩然提出的,而太平派是无条件支持刘浩然,加上引发的因素一那篇调查报告又是李道君,太平学派的俊才所写。当然要力挺到底。而淮西派也接到了李善长等人的密信,知道其中很多“内幕”自然也会力挺内阁。

于是内阁学士会议上,诸派争论不休。不过淮西派和太平派联手,优势非常明显。而大学士孙安、刘基、杨宪虽然与江南派关系密切,但是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他们也不敢随意出言支持江南派,于是就和江西学派保

在内阁学士会议上,江南派占了劣势,于是他们就转变策略。在东宫众属官的怂恿下,皇太子以监国的身体召开学士会议,隐隐指责了一番众位坚持法大于礼的学士们。

可走到了当晚,宋镰面见太子,问道:“法大于礼,乃天子之言,在忠,太子当循陛下之制。在孝,太子当遵陛下之言。”

皇太子一下子醒悟过来,这法大于礼是父皇刘浩然提出来的,无论从忠还是从孝而言。自己都应当支持,否则就是给自己坚持的“三纲五常”打脸。尽管这席话不符孔圣人之言,但是后人不是总是以自己的言论去解释圣人之微言吗?而皇帝无疑拥有了“最高解释权。”

而刘浩然在正式文书中讲得很清楚,孔子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意思就是要求君主和上位者的个人道德修养达到完满,只有君主占领了道德的制高点,才能够使被领导者和左民自然而然的信服。就好像北极星一样,处于中心的位置,自然被群星围绕、拱卫;而在另外一方面,“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教化民众的方法就是君主做出道德表率。对于少数“困而不学的愚人。就要施之以“刑

刘浩然指出。孔圣之言在于指导君主和君子们该如何做,而对于万民,除了教化。必须以刑约之。所以孔圣之言在于明德,而不是指治国,完全是董仲舒这介。“伪儒”将此提高到“以德治国”的程度,以德代法,成为前朝历代亡国灭朝的根源之一。

反正大家都是拿孔圣的话发挥,刘浩然又占据“最高解释权”这咋。有利位置,刘焕章听宋源提醒,当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并且对江南派拿自己当枪使心中隐隐不快,于是便第二日以监国的名义,批准了内阁的草案,提交资政院讨论通过。-====-

太子的态度转变,让江南派大吃一惊,顿时乱了件脚。

“学士中是什么态度?”刘浩然问南京密使道。

“回禀陛下。孙大人、刘大、杨大人关系密切,言论基本一致,而胡大人与直学士王大人、叶大人往来甚密。其余学士中,罗大人与陈大人时常闲时相聚云云

刘浩然点了点头,学士中出现这种局面是他预料之中的,孙炎、杨宪和刘基原本关系就密切,走到一起来当然很自然。不过杨宪估计这会已经和刘基面和心不合,因为上次刘浩然向刘基“询继相”一事,事后如刘基所猜想的,消息很快便传到杨宪、夏煜等人的耳朵里,不管这两人是否意识到这是刘浩然离间之计,但至少明白了帝意:你们不要过往太密切,我忌讳着呢!

而胡惟庸这个淮西派的代表,在大学士中已经成为少数,自然会在直学士中拉人。为了增强实力,他自然也会拉拢王侍尧和叶综温这两位太平派的领军人物。从传承上来说,淮西派和太平派都是刘浩然的嫡系,只是有新旧之分而已。而这新旧两派能够联合、进而融合,又何尝不是刘浩然当初所希望的?

刘浩然在韶州停留了几日,继续南下广州。广东布政使开济率广东文武官列三十里外相迎。而广州大都督朱亮祖原本也要来接驾。羔凡。些日子,安南突然从南掌方向窜入一股乱军,肆扰忠诚、承化等地,影响很大,职责在身的他只好告假,坐海军快船赶去处理。想来很快便会回

进入广州城。此时的广州城分为南海和番离两县,现在的城池是前北宋时期修建的。共分为中、东、西两座城池。中城又称子城,是以五代南汉国旧都城为基础,周长5里,东城以前汉南越国都城番禹为基础,而西城则是前宋年间增筑的,周长十三里。大明占据广州之后,这里便被设立为广州府,是为广东省的首府。

第一个五年计划中,鉴于广州在南海地区商贸以及南海战略的重要位置,内阁对广州城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首先是将并宋的三城合并为一城,是为番禹城,也称为老城,然后又在老城的南边增筑一座周长十五里的新城,是为南海城。

南海城的作用是码头、商贸,造船和维修等功能,为了拱卫这座富甲岭南的要城。朱亮祖赴任广州卫戍区大都督后,向枢密院和内阁打了报告,在南海城东西方向修建了两座翼城,便于控制河湾和水路,在将北城墙扩建到越秀山上时顺便修建了广州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方圆近一里,几乎占据了半个越秀山,主建筑是一栋大楼。全楼高二十五米,呈长方形,阔三十一米,深十六米。下面两层围墙用红砂岩条石砌造,三层以上为砖墙,外墙逐层收减,有复檐五层,绿琉璃瓦覆盖。饰有石湾彩柚鳌鱼花脊,朱红墙绿瓦砌成,巍峨壮观。不过这栋楼的名字让驻在香江的海军第三舰队很不爽,因为这栋楼的名字叫镇海楼。

刘浩然一行人没有进城,而是直接从北门入了越秀工,上的大都督府,在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里,刘浩然按例接见广东、广西两省的军政司官。广州、惠州、肇庆、高州等地的地方官员。而他的属下的侍卫武官、通政司秘书也纷纷乔装打扮,深入广州城及周边乡镇。掌握第仁手资



刘浩然知道,在自己“御驾”到来之前,广东地方官就已经把广州城内外细细梳理了一遍,早就披上了一层“太平盛世”的外装,但是不管如何掩饰,百姓们总要过日子,而这些侍卫武官和通政司秘书的职责走了解广州百姓们的日常生活,观察整个广州城的运作,尽量获取真实的第一手资料。

这一日,皇后薛如云闻得报恩广孝禅寺不仅是岭南年代最久,最具规模的佛寺,而且在这里祈福拜佛最为灵验,于是便恳请刘浩然一同去为忠武王太后高氏祈福延寿。

刘浩然虽然现在贵为皇帝,但是穿越前好歹也是红旗下成长的新一代主人翁,不畏天地,不惧鬼神小时候央视的西游记又看多了,所以对佛祖没有什么好感。不过事关义母高氏,刘浩然便想了想,最后答应了。自从三哥常遇春去世后,高氏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眼看就到了风烟残烛的的步了,不管拜佛有没有效果,总是一片心意。当一个人对事情束手无措时,有时候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刘浩然身为皇帝也不能免俗。

报恩广孝禅寺初为南越王赵建德之故宅,三国东吴名臣虞翻谪居于此,世称虞苑。其死后施宅为寺,名曰制止寺。东晋时改为王园寺,前唐改称“乾明法性寺”。北宋初称“乾明禅院”。南宋高宗绍兴二十年(,口年)下诏正式改寺名为“报恩广孝禅寺”。

报恩广孝禅寺有十一殿:大殿、卢殿、西方三圣殿、观音殿、罗汉殿、六祖殿、伽蓝殿、韦陀殿、天王殿、悉达太子殿、轮藏殿:六堂:戒堂、风幡堂、客堂、禅堂、檀越堂、十贤堂;三楼睡佛楼、钟楼、鼓楼,极具岭南风格,也保留了唐杂时期的建筑风格。

刘浩然在大殿敬上三柱香,合掌默念一番为高氏祈福延寿的话,然后弯腰三鞠躬便成礼,罢了便走到庭院中那棵据闻为为三国虞翻种植的河子树下,默然感受了一下这里的清幽深邃。

薛如云和秦罗给十一殿全部敬完香,施含了一些衣物、食品及香油,便与刘浩然离开了报恩广孝禅寺。

报恩广孝禅寺到越秀山有一段距离,刘浩然骑在马上,在大内亲军的重重保护下缓缓地向前走着。网走到三桥铺附近。突然旁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发生了一阵小变故,正在沉思的刘浩然突然听到几声暴喝声,然后是一哨大内亲军围了过去,而担任护卫任务的大内亲军第六团则立即展开警戒势态。内层是手持零九式步枪的士兵,他们将步枪端着手里,呈准备射击状态,面向对外;外围则是数以百计的手持靖康戊式步枪的士兵,把里面的圈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数十位侍卫武官策马围了过来,用自己魁梧的身体将刘浩然围了起来,挡住了所有的视



过了一会。侍卫长刘存胜走了过来,轻声禀报道:“陛下,街边发现一个男子,身上背着一支靖步询问,此人是安南盘下来的老有此瘸兴友人约他去狩猎。定在这里会面,看到御驾仪仗过来,退让不及,只好避入街边树林草丛中,结果被发现

听到这里。刘浩然眉头不由一皱。有人闯入警戒圈是一个问题,最关键的是这人还带着滑膛枪。虽然这靖康乙式滑膛枪要想在五十米外打中一个目标除了拥有奇高的射击水平外还需要超前的运气。但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今天是靖康乙式滑膛枪,明天就可能是靖康戌式或庚式。

“先带回去,再细细审问

“是的陛下!”

回到越秀山,闻讯的李善长、冯国用等人都不由变色,而闻讯赶来的广东布政使开济脸都变青了。不过这件事情已经由侍卫司开始查办了。开济一时也插不上手,只能提供必要的协助。

“百室、国用、传义,说说你们的看法?。在座的只有李善长、冯国用和这次调整中擢升为通政使的刘承志。

三个人的脑袋转得比酷睿还要快,他们将整件事情细细分析了一遍,又和当前的朝堂形势结合在一起,很快得出了几个可能。此人如果是刺客的话,按照谁收益最夫谁最有嫌疑的规则。派遣这个刺客的最大可能性是东宫,因为只要皇帝陛下在出巡路上突然驾崩,已经行冠礼,正在监国的皇太子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继位,就算是对他没有什么亲近感的淮西派和太平派也找不出借口来。

可东宫那帮文人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吗?而且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对一个皇帝陛下的刺杀上,这也太儿戏了吧,历史上有几个皇帝是被刺杀而死的?尤其是像刘浩然这种开国立朝皇帝?再说了,皇太子现在一点兵权都没有。东宫就敢冒然下手?

如果不是东宫,那么只能是淮西派了。淮西派不喜皇太子这是公开的秘密,因为这位皇太子跟江南文人搅得太深了,所以一向尚武务实的淮西派暗中支持贤妃耿氏刘焕稍,甚至对皇贵妃秦罗所出的刘焕诚、刘焕理两位皇子的好感还要高于皇太子。

淮西派派遣刺客装装样子,估计很多人都会将注意力投向皇太子,因为按照的思路。很多人都会想到如果刺杀成功。最大的利益获得者一定是皇太子。而且从目前的情景看,那位刺客似乎根本没有刺杀的企图,因为真要是刺杀,用一把好弩也比靖康戊式滑膛枪强。所以说,如果仔细分析,这场刺杀作秀的成分比较多,这就符合淮西派说什么也不敢伤刘浩然一根毫毛,但是却要栽赃给别人的需求。

关键是李善长、冯国用这两位淮西派文武两系的大佬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这关系到整个淮西派,怎么可能高层之间没有一个,沟通呢?难道是激进的中层?

淮西派看上去是个庞然大物,但实力集中在高层,目前来说,为将者十之七八出自淮西派,到了中低层军官就不好说了。毕竟当年跟着刘浩然起事的淮西老兄弟就那么多,这些年死的死,伤的伤。退伍的退伍,留在军中的也不多了。所以大明军中中低军官分为几部分,淮西派反而占少数。学院军官系占很大一部分,其余分别为收编的原各地义兵民军、原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部等等。他们虽然也经过军官学堂培,但是依然与“根正苗红”的淮西派、科班出身的学院军官系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自成一大系,下面按照同乡、旧同僚等等各种关系纠结成小集团,也时不时地与其他两系发生一些冲突。

因此,会不会是陆军中层之间的矛盾而引发的?只是那些中层军官有那么大的胆子和手段吗?

淮西派不可能,那么这个内幕到底是什么?回到刚才,谁都知东宫文人与军方毫无联系,因此他们会不会故意安排这么一出戏,故设迷局,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向淮西派,反过来栽赃给他们。毕竟有些江南派的文人治政领军不行,却是一肚子坏水。不管这局结局如何,只要皇帝陛下对准西派起了疑心,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又或许大家都多虑了,那位“刺客”真的如其所言,只是一次非常偶然和巧合的事情0

最后,三人先后说了一句:“陛下,此事过于诡异,臣想不出来。

刘浩然的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网准备开口说话,突然远处传来几声枪响,大家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室内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侍卫长刘存胜疾步走进来,禀报道:“陛下,驻南海的甲一百九十二团发生变故和骚乱,大都督府和都督府已经调兵弹压,具体情况还不明。”

刘浩然嗖地站了起来,脸色笼上了一层寒霜,李善长、冯国用和刘承志也接连站了起来,神色不定地看着刘浩然,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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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章已补。今天的下午或晚上安。

第二百六十九章 出巡之整军

第二百六十九章出巡之整军

又过了一会,广东布政使开济和广东都督耿敬之匆匆赶到。

“陛下。南海城兵变,恐有大乱。”开济气喘吁吁地说道,听到这话,大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复杂了,其中耿敬之的脸色最难看。

“陛下,臣治军不力,请陛下治罪!”耿敬之艰难地说道,在皇帝出巡期间居然出了这么两档子事,刚才“刺客”事件还在追查,现在南海城又闹出“兵乱”,这真要追究起来,耿敬之罪过不小。

“现在还不是讨论治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问题处理了。”刘浩然淡淡地说道,但是大家都听得出其中的寒意。

耿敬之后背的汗都冒出来了,连忙拱手道:“回禀陛下,臣已经调集两个常备团和一个守备团赶往甲一百九十二团驻地,先将该团全部缴械,然后再细细勘查。”

刘浩然点点头:“那好,你去办事吧。”

“遵旨陛下!”耿敬之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匆匆而去。广州卫戍区大都督朱亮祖和参军长正在从广西赶回广州的路上,同知大都督汤和又常年坐镇在安南省。所以耿敬之目前是广州城内最高级别的地方军事指挥官,所以他必须接手这个烂摊子,将其处理好。

“陛下,臣有事禀报!”待耿敬之走出房门后,开济当即拱手道。

“说吧!”刘浩然摆摆手道。

“陛下,臣揣测,此事疑为广州大都督朱将军一手策划。”

李善长、冯国用和刘承志的脸色大变,尤其是李善长、冯国用,死死地盯着开济的脸。

“陛下,朱将军到广州之后,整顿军务,统筹安南等地防务,功绩显著。但是其行事多有不法,肆扰民政。南海城多为海商汇集之地,奇货异珍琳琅满目。有当地豪族抑买市中珍货,稍不快意,便以地痞肆扰海商,尤其是罗氏富商,奉女至大都督府为妾,便不可一世,最为跋扈。广州知府道同,累罚之,并移送按察司法办多人。这些人便哭诉于大都督府。”

“朱将军曾宴请道同大人,隐言网开一面,被道同拒绝、朱将军便以大都督府施土豪采办权,于是这些人便更加不法,其中南海驻军甲一百九十二团统领也涉及其中。多与土豪勾连。”

“这件事情我知道,枢密院已经接到内阁转来的咨文,令典军总署查办此事,移交镇抚总署。”

“陛下,正是如此。然典军总署查办人员在广州有月余,朱将军处处为难其,而下面又不敢多言,故而一直没有进展。而今陛下御驾出巡广州,朱将军心怀畏惧,立即将土豪及罗氏交由典军总署查办人员处置,并多次遣人向道同大人和臣乞言,求掩饰一二,均被道同大人和臣拒绝,于是便侧转难安。陛下,人心难测啊!”

说到这里,开济便不再往下说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朱亮祖担心你和道同在朕的面前告状,故而借托安南有变,离广州而去,暂避风头,然后又一手安排了‘刺客事件’和南海城兵乱。以图扰乱局势,转移视线,甚至有可能为了他那点破事,试图不轨?”

“陛下,”开济正色道,“臣此言可能冤枉了朱将军,但是为了陛下安危,臣只能从坏处计。甲一百九十二团乃常备陆军团,除了枢密院能调遣外,平日里只听命于大都督府,就是耿敬之也插手不进,今日出此大乱,不管如何,朱将军也难逃其责!”

“开卿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刘浩然默然许久道,“想不到朱亮祖到了广州,以为天高皇帝远,兵权在手,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裂土分疆的土皇帝了。”

这话说得极重,众人倒一时愣住了,就连开济也不开口了。刘浩然看了他一眼,目光闪了闪,便不再言语了。

这时,耿敬之匆匆奔了过来:“陛下,大事不好!”

“什么事?”

“南海城乱军千余人嚷嚷着要到大都督府论理说公道,带着兵器直奔这边而来,诸军拦阻不及,让他们冲进了番禹城南门,诸团正在设法包围。”

李善长不由脸色大变,跺脚怒骂道:“朱亮祖。你真是好狗胆!”

事情很明显,广州城谁都知道现在的广州大都督府住着皇帝御驾,这些乱兵居然敢带着枪直闯过来,这不是不轨什么是意图不轨?

“耿敬之!”李善长的话刚落音,刘浩然当即发号施令道。

“臣在!”

“朕授权你接管广州城,内外所有部队均听你调遣,广州城全城戒严,弹压兵乱,不法宵小者全部抓起来!但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遵旨!”耿敬之拱手道。

“开济,你率布政司及相关官员随朕去香江,广州知府道同留下来,协助耿敬之弹压乱兵,安抚百姓!”

“遵旨!”

“存胜,传令下去,立即开拔,出东门奔香江。”

“是的陛下!”

待到命令传达完毕,刘浩然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然后道:“走吧!”

明历四月二十七这天夜里,广州城乱了一个晚上,不过枪声只是偶尔响起。耿敬之带着两个团将那一千余人围住,开始时这一千多悍兵还气势汹汹,与耿敬之“据理相争”,说自己只是想到陛下跟前讨了说法。看到底是自己有理,还是刚才与自己对架的那伙人有理?

耿敬之毫不客气地说道:“奉圣谕,广州全城戒严,尔等列为乱兵,命我前来擒拿,尔等再敢负隅顽抗,以叛军论处!”

这些来自福建、贵州、云南的兵虽然平日里蛮悍无法,但是也知道大明的军纪森严,知道以乱兵处置还有一条生路,真要是以叛军论处,早就被周围的数千枝枪打成筛子了。

“尔等敢违抗圣谕吗?”耿敬之又大喝了一声。

众乱军不由脸色大变。虽然他们出自偏远之地,身上的彪蛮之气难除,但是从入伍开始受到的思想教育就是无条件忠诚于皇帝陛下,无条件服从皇帝陛下的命令,这些东西日日夜夜讲,都已经深入他们的骨头和血液里去了。所以耿敬之一句尔等胆敢违抗圣谕吗?就已经让他们从心底放弃了所有的暴烈,然后乖乖地放下武器投降了。

事情得到了圆满结束,除了兵乱中因为互相斗殴而受伤的一百多位官兵以及因为纷乱受到一点惊吓的市民,再也没有任何损失了。这件事情也被冠以“四二七事件”载入史册。

四二七事件的后遗症之一就是广东省全省上下的官员都将这件事情归咎于广州大都督朱亮祖,认为他阴谋策划了这起事件,以求达到某种目的,甚至有谋逆叛上之嫌。这个罪名是如此地吓人,如果现在的大明皇帝不是刘浩然而是历史的老朱同学的话,这会已经有数千颗人头落地了。

广州城以西三水镇,“将军,你真的就这样忍气吞声吗?你上书自辩!”广州大都督府参军长缪美焦急道。他也是淮西一系,与朱亮祖在征讨浙西时就一起搭档,中间分开过一段时间,到了广州两人又搭在一起了。

“没有用的,都怪我平日里过于骄横跋扈,把广东满省的文官都得罪了,也难怪他们趁机而上。”

“他们这是落井下石,尽管将军平日里得罪了他们,可也不能把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在你的头上,谋逆叛上,这可是杀头的罪,他们也太狠毒了吗?”

“落井下石?也怨不得他们了,陛下已经移驾第三舰队驻地香江,这已经是对我的不信任了。”朱亮祖黯然地说道。

缪美一时语塞,他随朱亮祖前些日子赶赴安南,处理那里窜出的乱军,幸好汤和已经将其军击溃,并加强了对南掌国一线的防御,朱亮祖见没什么大事,便快马加鞭地赶回广州,因为他们都知道,皇帝陛下出巡到广州。肯定有重要事情嘱咐自己。

可是刚入广东境内就接到广州兵变的事情,当时朱亮祖气得差点吐血,然后叫人一个劲地赶路,咬着牙说要把那些乱军全部送上镇抚署。

可是到了三水镇,又接到消息说广州兵变已经平息,皇帝陛下已经移驾香江。这个消息对于朱亮祖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难道皇帝陛下对我生疑了?接着又是更坏的消息传来,广州官民都在传言朱亮祖试图谋逆,而广州军方则保持着沉默。

朱亮祖在三水镇停留了下来,不再前进一步,这使得这股传言越演越烈,朱亮祖果然是心有不轨,被揭发后滞留三水不敢面君了。

“将军,那我们留在这里干什么?”缪美等了好一会才问道。

“我在等陛下的诏书。”

“陛下的诏书?你说陛下要……”缪美不由心头一惊,难道事情严重到这种程度,皇帝陛下会下诏诛杀朱将军?

“不是,我在等陛下召见我的诏书!我现在是罪臣,没有陛下的诏书,我哪里也不去,哪怕老死在这三水镇。”

“将军,你这是?”

“我相信陛下,就如同他信赖我一样。”

过了一会,卫兵在门口禀报道:“两位将军,有陛下急诏!”

四月三十日,香江第三舰队大都督府的议事厅里,坐满了广东文武官员,广东布政使开济,参政胡志以及各厅佥事,广东提点军务同知都督向怀诚,而在另一边则坐着第三舰队大都督俞通源以下的海军将官。

突然,大门被打开,走近一个非常熟悉的人,他一身陆军上将军服,却是满头大汗,脸上全是尘土和疲惫之色。他一进门,整个议事厅都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都注视在他的身上。他就是广州大都督朱亮祖。

俞通源、向怀诚等人只是神情复杂地向朱亮祖点头示意,没有出声打招呼。朱亮祖径直走到议事厅的一角坐了下来,然后低着头,看着地板,默然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众人开始议论起来,主要是广东的文官们轻声地议论,这朱亮祖胆子够大,出这么大的事也敢来。

过了半个小时,朱亮祖保持着那座坐姿一动不动,彷佛成了一具雕像。大门被推开,侍卫长刘存胜快步走了进来,扫了一下会场,大声道:“皇帝陛下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朱亮祖也站了起来,只不过他魁梧的身影被隐在了人群之后。刘浩然一身大元帅服走了进来,开济等人向其拱手行礼,俞通源等人则向其行军礼。

刘浩然回了个礼,然后坐在了上首,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来。他用略带疲倦的声音问道:“朱亮祖来了吗?”

朱亮祖一下子站了起来,洪声答道:“陛下,末将在这里!”

“来了就好!大家都说你谋逆,我却不相信,为了让大家明白,我传令给你,让你到香江报道。你接到命令后立即动身,一天一夜赶到这里。”刘浩然扫了一眼众人说道,“朱亮祖问心无愧啊!”

朱亮祖强忍着眼泪,洪声道:“末将什么罪名都愿意承担,就是不愿意背上背逆陛下的罪名!”

刘浩然笑着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听到这句话,朱亮祖的眼泪一下子忍不住,全流了出来,满脸尘土被冲得如同一张猫脸,但是众人谁也不由笑,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

“众人都说你有谋逆之心,通源、怀诚他们碍于身份不好辨言,倒是开济和道同为你开辩。开济说你虽然骄横跋扈,但绝无不臣之心。道同更是给朕上了一份急书,说你纵兵把全广州城抢光了他信,说你谋逆,他却万万不信。”

朱亮祖不由挺了挺胸膛,然后向开济深深鞠了一躬,而开济站起身,向朱亮祖拱手还礼。

刘浩然向朱亮祖招了招手,指着左下首的空位道:“亮祖,坐到这里来,你现在还是广州大都督。”

待到朱亮祖坐下,刘浩然看了看他的样子,笑着道:“算了,你还是去洗把脸,整理一下军容。你这个样子,让人看了还真丢我的脸。”

待到朱亮祖整理好回到座位上后,刘浩然脸色一正,肃然道:“这次兵乱的原因已经查出,也就是几个湖南籍士兵和几个福建籍士兵的私人恩怨,结果老乡连老乡,关系越搅越复杂,最后把两个营给扯进来了。亮祖,这事你去协助典军署和镇抚署查办。”

“是的陛下。”

朱亮祖接过刘浩然递过的档案,粗略一看,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甲一百九十二团驻扎在南海城,这里是岭南地区重要的对外海港,虽然不及上海等地繁华,但是不少中小海商愿意在广州将货物出售,再采办一些大明货品。虽然这里的货品比上海种类要少,价格上要贵一些,但是能节省不少时间和船费。所以广州南海城算是一处富得流油的地方。

甲一百九十二团的士兵多是湖南、福建等地招募而来的,身上的蛮横之气原本就没有消除,而且其家乡也多贫瘠,到了广州南海这富庶繁华之地,多少有些动心。加上一些军官受了商人土豪的贿赂,要予以他们方便,办事跑腿自然就落到士兵们的头上。有了这些利益关系在里面,加上士兵们因为籍贯和地方习俗不同闹出的私人恩怨,于是就发生了这么一起变故,而且还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在其中挑拨怂恿,这些头脑发热的士兵们便犯下大错了。

“至于你朱亮祖和广东都督府的处分,在追究完当事人之后,枢密院会酌情处理的。”

“我明白陛下。”朱亮祖低头道,他知道,自己虽然可以免除谋逆大罪,但是治军无方这一条是跑不掉,都怪自己一时松懈,受了那些土豪商人的好处和奉承,还有罗家那个女子的美貌,让自己迷晕了头。结果上行下效,下面不少军官也学起样子,而且这里离南京太远,枢密院中典军署和镇抚署投向这里的目光太少了。

又谈了一些事情后,刘浩然示意开济等民政文官可以离开,留下朱亮祖、俞通源等将官。

“这次来广州,收获颇多啊,陆军现在成了某些商人和土豪打手,”说到这里,朱亮祖羞愧地低下头。

“而海军呢?我以为我的海军没有陆军那么复杂,却想不到,”听到刘浩然的叹气声,俞通源心中不由大惊。海军的确比陆军简单,它最初的支柱是巢湖系,现在占据海军将领多数,而中低层军官则绝大部分是学院出身的科班。这是由于海军军官与陆军军官不大一样,例如培养一位合格的船长绝对比培养一位都营要耗费更长的时间,而且需要更多的投入。所以海军内部没有那么多的派系之分。

刘浩然示意侍卫武官递上一些东西,都是些来自印度等地的特产。他指着这些东西说道:“这些都是从市面上买来的,没有任何海关税单。”

听到这里,俞通源脸色大变,不由地站了起来:“陛下,我……”

刘浩然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我已经可以掌控所有的一切,但是我们的军队太庞大的,两百多万将士。”说到这里,刘浩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必须进行整军,否则敌人还没有打败我们,我们自己就已经腐朽了!”

第二百七十章 出巡之整军(二)

第二百七十章出巡之整军(二)

“陛下,这是内阁送来的汇报。请你过目。”刘承志端着一叠文件说道。他这个通政使有点类似刘浩然的秘书长,除了日常管理国务秘书处等机构外,还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所有内阁、枢密院、军民的文书,不管是正式的还是私人的,从程序上说都要经过刘承志的手,再呈到刘浩然的手里。而刘浩然的一般行文、诏书也是有通政司下发,算得上是“内相”。

刘浩然接过来之后,只是将目录看了一遍便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挥挥手道:“传义,坐下来。船上颠簸,尽量多休息。”

刘承志拱了拱手然后坐在李善长、冯国用、李道君的旁边。

“两广和安南暂时不用担心了,经过这么一件事,亮祖已经得到足够的教训,此后会谨慎的,再加上开济坐镇广东支持他,互相协作,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刘浩然躺在靠椅上,半闭着眼睛说道。

这是第三舰队的三极战列舰“天玑星”号,刘浩然一行乘坐这艘船,在上百艘各色战舰的护卫下向北而行。

现在已经是五月十二日。刘浩然那晚开完会后,便将处理事宜交给朱亮祖等人,自己忙着在香江接见广东军民和海商代表,五月初八,还在香江石排海面检阅了第三舰队。

这并不是刘浩然第一次检阅自己的海军,基本上每年刘浩然都会到崇明岛海面去检阅海军舰队,所以场面并没有搞得太隆重,也就六十五艘海船战舰列队从海面驶过,然后向远处鸣空炮。

不过这场检阅把俞通源和他属下一帮参谋官累得够呛,因为有皇帝陛下杵在不远的岸上,各舰的火炮必须是空炮,而且炮口绝对不能朝着这个方向。刚刚才发生两营士兵兵乱的大事,俞通源可不愿意自己的舰队也出现一件名扬四海的事件,所以不仅俞通源下了死命令,还派了一帮参谋军官带着典军队下到各舰去现场监督,要是哪个混小子敢装弹,立即逮捕。

五月十日,刘浩然登上了“天玑星”号,离开香江,朱亮祖、开济等广东文武官员到香江恭送,而俞通源则亲自率舰队护卫,直到第一舰队的防区。

尽管是靠着海岸线航行,但是海浪的颠簸还是让一帮很少坐船的人吃了些苦头,薛如云、秦罗等女性更是如此。俞通源知道这个情景,下令全帆赶路,加快行程,减少航海时间。

听到刘浩然提及开济。刘承志脸色变了变,但是强忍着没有说话,不过这些被刘浩然等人看在眼里。

“陛下,要不要让军情插手调查这件事?”冯国用建议道,他执掌枢密院多年,对下属的军情司非常了解,就算离了枢密院,也明白这把利器的利害。

刘浩然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国用,你知道人为什么有那么多烦恼吗?就是很多人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冯国用和李善长一听,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拱手道:“臣等明白了。”

刘浩然挥挥手道:“难得清闲,你们就在这里好好晒晒太阳,吹吹海风,我去舰长室,与舰上的军官和水手们聊聊天。”

“是的陛下。”

恭送刘浩然离开之后,刘承志迫不及待地问道:“两位大人,广州的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吗?”

旁边的李道君也是一脸的期待。

李善长和冯国用对视一笑,然后开口道:“传义,陛下不是说了吗?不要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

“陛下的意思是?”

“这件事陛下已经知道得非常清楚了,刺客事件完全是一件偶然和巧合的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那么兵乱的事情呢?”

“兵乱?当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李大人,你的意思是说?”

“传义,你知道我淮西众多文武深得陛下的信任,世人称之为淮西系。这是一个庞大的集团,让外人看了觉得是庞然大物。但你为什么淮西系能如此得陛下信赖吗?”

“属下不知。”

“信任,从陛下带着我们起事,高喊着‘同生共死’打天下时,我淮西系就和陛下君臣坦诚互信。陛下对我等待之以赤诚,我等对陛下是忠诚不二。所以说淮西系屹立于大明,最大的根本不是所谓的不世军功,而是这份信任。似乎有人看到了这个玄机了。”

“属下明白了。”刘承志略有所思道,“李大人的意思是说,有人想借兵乱之事消除陛下对淮西诸位大人们的信赖。”

“正是如此。”李善长抚须笑答道。

刘承志不由沉思起来,兵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种罪大恶极的行为,而且还是在皇帝陛下出巡期间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闹出这么一件事,一般的君王可能会认为军中有了别有用心之人,似乎会对自己不轨。

而大家都知道,目前大明掌控军队的主力是淮西系,按照一般常理来推断,广州闹出这么一件事来,先别说幕后黑手是谁,刘浩然都会对淮西系的忠诚产生怀疑,对自己掌控军队的能力失去信心,如此这样的话,刘浩然一定会采取各种措施去巩固自己在军中的掌控力,而采取这些措施的后果就是刘浩然对淮西系有了疑心,不再那样信任了。

而李善长说得非常明白,淮西系为什么有今天这样的地步,就是因为刘浩然与淮西系君臣之间的相互信任。只有这种信任出现裂痕,那么淮西系没落甚至颠覆也便开始了。所以说,幕后黑手想得非常清楚,他不想通过广州兵乱达到什么其它的目的,只要这兵乱在刘浩然出巡广州时发生了,便达到了他最大的目的。

但是从皇帝陛下的表现来看,难道真的对淮西系产生了疑心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李善长和冯国用这两位淮西系的大佬还怎么这么若无其事?如果没有产生疑心,那么皇帝陛下为什么会在兵乱之后直接离开广州,赶赴香江,这摆明就是对广东陆军和朱亮祖的不信任。但是后来皇帝陛下又急召朱亮祖,朱亮祖连夜赴诏,在会场上的一番表现,说明皇帝陛下与朱亮祖这位淮西系的名将之间的信任还是牢不可破的。

看到刘承志和李道君脸上都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李善长和冯国用笑着道:“传义,之明,你们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听了这话,刘承志觉得更加糊涂了,他低头想了一会还是没有什么头绪,不由往后一靠,整个身子靠在了椅背上,他睁开眼睛,已经仰着的目光突然看到了头上的大帆。正在海风的吹动下鼓得满满的,推动着战舰迅速向前行。

刘承志脑海里不由闪过一道灵光,顺势而为!

皇帝陛下早就洞悉了这件事的后果和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甚至可以事前就知道了兵乱的蛛丝马迹,但是他没有阻止,甚至可能还在暗中推波助澜,让事情闹到一定程度。于是皇帝陛下很生气地离开广州,来到香江,表达了对这件事的愤怒,同时也为这件事定了性,以后不管怎么整军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接着。刘浩然又急招朱亮祖,通过会场上的一番表现向众人表示,我是对大明军队有了成见,只不过是对大明军中的弊端有了成见,对淮西系武将我还是非常信任。于是皇帝陛下既击破了幕后黑手的阴谋,又顺利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有了整军的借口。

想到这里,刘承志觉得大部分疑惑都想明白了,于是便开口道:“原来两位大人早就想明白了。”

“此前我们也只是一种猜测,今日听了陛下的一句话,我等心中便有数了。”

刘承志刚准备说话,旁边一直在沉思的李道君猛地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

听到这里,李善长、冯国用不由大笑起来,李道君在笑声中向两位拱了拱手,然后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

刘承志看了一眼李道君,转向李善长两人道:“两位大人,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为何陛下对开济赞许有加?”

“传义想必是厌恶开大人当夜说了朱将军一些不是,后来又为朱将军保言,觉得他是阴持两端的小人?”冯国用笑着问道。

“正是如此!”刘承志毫不迟疑地答道。

“开济博学才敏,而且还很懂得做官。”李善长却在一旁赞叹道。

“李大人,这是何故?”

“传义,在当夜那种情况,你敢为朱将军保言求情吗?”

刘承志斟酌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当时刺客、南城兵变一股脑全涌出来,而且矛头直指朱亮祖这个岭南地区军事最高长官,因为他的嫌疑最大。在那种情况下,刘承志不明就里,更不知道皇帝陛下的心思,贸然为朱亮祖求情,岂不是自寻死路?可是开济当时的话是在为朱亮祖求情吗?

“传义,开大人的话虽然句句指向朱亮祖,但是你反过想,这些话透出两个意思?”

“敢问李大人,是哪两个意思?”

“一,依开大人当时所言。朱将军到广州后只是贪利不法,没有擅权结营之嫌;二,朱将军得罪了大半的广东文官。”

刘承志觉得自己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很多问题都想明白了。开济的话里说朱将军只是贪利不法,而且他位高权重,几乎达到了武将的顶峰,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贪利不法舍得去犯谋逆大罪;再说了,开济已经言明,朱亮祖到了广州,由于贪利不法,几乎得罪了大半的广东文官,如果朱亮祖真的有了谋逆之心,怎么会傻到去这么干?至少他要收买拉拢文官,以为羽翼。因为大明文武各成一系,武将掌握着军权,文官却掌握着财赋和地方资源,朱亮祖得罪了文官,不仅得不到地方臂助,还有可能时时受到地方的牵制和监视,这不是一个真有谋逆之心的人干的事。而且朱亮祖又不是那种有勇无谋之人,要不然也不会身居高位,他真要是有谋逆之心,自然会好好策划,不会如此得罪文官。因此,朱亮祖只是自持有功,不把广东文官放在眼里而已,并无什么谋逆之心。

而开济明白这一切,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又不敢直言,于是只好把话反着说,他知道皇帝陛下是一个非常聪慧的人,把这话仔细一琢磨,便会明白过来了。

“传义,如果开大人真的想致朱将军于死地,就应该在乱兵趋大都督府时再加几句,真是那样,朱将军就算没有谋逆之心,也要难逃干系。”冯国用补充了一句道。

刘承志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的确,开济的话是在兵乱之初说的,当时情况不明,可以视作一种推测和提醒。当耿敬之禀报乱兵涌向大都督府时,事态严重,所有矛头都指向朱亮祖时,开济却一言不发了。难怪啊!

“传义,之明,陛下对你们期望很高,你们要遇事多琢磨一二。”李善长在一旁提醒道。

“属下明白了,多谢两位大人的指点。”刘承志和李道君正色拱手道。

舰队很快到了泉州,这座前宋和前元最大的海港已经不可避免地衰落下去了,北有上海,南有广州,泉州港已经沦落为一座中转和普通港口,许多大海商纷纷迁居到了上海等地,只留下一个万船齐聚,众国纷至的回忆。不过随着大明对台湾的大力开发,泉州又焕发了生机,它成了大陆和台湾最重要的连接港口,大批的福建等地的物资从这里被运往台湾,再从那里运回台湾产的白糖、水稻等物品。

在泉州停留了两日,刘浩然一行特意去了一趟台湾岛。台湾岛经过十几年开发,现在已经有居民八十万,其中包括二十余万土著居民,四十万福建、广东移民,十余万九州移民。其原本有土著居民近五十万,大明官府为了控制整个台湾岛,改变人口结构,将其中的三十万土著居民回迁到福建、江西两省。

台湾岛被一分为二,北部地区为台湾府,南部地区为凤山府,它们将与琉球、九州一起被划为东宁省,不过现在台湾岛暂由福建省代管,而九州和琉球分别由山东和琉球两省代管。

台湾岛现在开发修建了五个重要港口和三个中心城镇,分别是台湾府的淡水港(今基隆),花莲港,凤山府的凤山港(今高雄)、安平港(今台南)和台东港;台湾城、凤山城和中部的彰化城。其中淡水港、凤山港和安平港是台湾连接福建、琉球和吕宋的重要港口,而花莲和台东则是海军第三舰队为了控制台湾以东海面特意修建的海军专用港口。

刘浩然一行先到安平港,再至凤山港,在两地巡视了一番当地的农业和百姓民居。现在台湾岛以产稻米和蔗糖为主。稻米有效地补充了福建、浙江和江苏等地,而蔗糖则远销日本、朝鲜和南海地区,牟取了不少利润。按照大明例制,台湾岛属于边疆地区,需要执行严格的保甲制度,晚上还会有宵禁。这里驻扎着第七海军陆战师和归福建都督府所辖的六个守备步兵团以及第三舰队的第三支舰队,军职人员总数几乎达到了近五万人。

不过这些都没有影响到台湾百姓们的日常生活,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辛勤地劳作,产出稻谷和甘蔗,再卖给当地的米厂和制糖厂。本来大明内阁对于农产品有着一套如最低收购价等保护措施,而且这里又是边疆地区,为了让边疆地区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进而巩固这里的局势,大明内阁对边疆地区还有一套优惠政策,如补贴和退税等。所以台湾岛的百姓只要舍得力气,日子过得不比大陆沿海地区的差,甚至还要好于中西部贫瘠的山区百姓。

刘浩然让薛如云、秦罗等人留在凤山港,自己与冯国用、刘承志等人乘船去了一趟花莲和台东港,让驻守在那里的海军官兵欣喜万分。这两个地区非常偏僻,连台湾土著人都没有几个,驻扎在这里的海军官兵日子过得十分单调苦闷。刘浩然的巡视,让他们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无论在天涯海角,朕和大明都记得那些为大明安宁,百姓安居默默奉献的勇士们!他们用自己的青春和汗水实现着自己的诺言,要为这个伟大的国家保卫每一寸土地和海疆,真是这些人不为人知的奉献,大明才有今天的安宁和富足,所以,你们这些默默无闻的人才是最值得敬重的人!”说完,刘浩然向在场的海军官兵深鞠一躬。

刘浩然的言行,让这些以为自己被遗忘的将士们热泪盈眶。他们拼命地鼓掌,拼命地向自己的皇帝陛下欢呼,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倾泻自己的情感。

坐在回凤山的船上,刘浩然与冯国用、刘承志看着海图开始策划大明海军新的战略部署。经过近十天的巡视,刘浩然已经明白,大明海军的未来的目光将是浩瀚无比的太平洋。

经过大明海军近二十年的攻略和战略部署,黄海、东海、南海已经成为大明的内海,随着岛链防御体系构建完成,大明海军的重心将会转移。按照刘浩然和枢密院的规划,驻舟山昌国的第一舰队将会移驻九州的鹿儿岛港,负责北至北冰洋,南至台湾岛,东括鲸鱼岛(北海道)直至北美大陆这广袤的海域,顺带着负责朝鲜、日本两国的海防安全;而朝鲜、九州岛、琉球岛以西的黄海、东海将交给驻威海的第一海防舰队和驻昌国的第二海防舰队负责。

驻威海的第二舰队将南下,移驻台湾岛的凤山港,负责台湾以南直到小吕宋岛(棉兰老岛)的广大海域,而台湾海峡和南海地区将交给驻厦门岛的第三海防舰队、驻香江的第四海防舰队和驻海门(今越南海防)的第五海防舰队负责。此外南海地区额外还有一支机动舰队,驻文莱港的第六海防舰队。

驻香江的第三舰队南下至海峡省的巨港(今印尼的巴邻旁),负责加强南海地区的控制以及对婆罗岛(今加里曼丹岛)和加锡以东海域和岛屿的攻略。

第四舰队继续驻延年港,做为控制海峡省以及对安曼海域的控制。第五舰队将在远征舰队的基础上组建,目标直指锡兰岛(今斯里兰卡),第六舰队和第七舰队正在组建当中,他们的目标是控制大食、东非到海峡省的广大海域(印度洋)。

看完大明的海域及部署图,刘浩然笑着对冯国用说道:“属于大明的海洋时代可以真正开始了。”

刘浩然一行从凤山出发,再至淡水港,停留了数日,再返至福州,接见了福建文武军民,滞留了数日后继续起航向北。

刘浩然先到了温州,在这个商业气息非常浓厚的城镇与各色百姓会晤了十几次,人数达到了数百人。

在刘浩然继续北上的时候,俞通源与第一舰队大都督阮智交接,将护驾的任务交给了第一舰队,自己率舰队回防。

六月二十七日,刘浩然一行在宁波、昌国停留了数日后抵达了杭州,由于长时间的旅行,不仅薛如云、秦罗身心疲乏,就连刘浩然等男士也感到很疲倦,于是刘浩然下令在杭州暂停一段时间。

就在刘浩然等人流连西湖时,枢密院对四二七事件的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兼都镇抚使有刘存孝接任;副都承旨同签枢密院事兼军政司录事总长由杨璟亲自赶往广州处理此事,经过他们详细的调查和斟酌合议,镇抚署广州特别法庭做出判决。

大明陆军甲一百九十二团参与兵乱的一千七百六十九名士兵全部剥夺军籍,判处劳役五到二十年不等,为首者一百九十五人被判处绞刑。团统领、副统领、参军长、录事长以下全团军官被剥夺军籍,涉案或被查出有违法行为者被判绞刑或劳役。没有涉案的其余士兵全部勒令退伍,因为他们没有挺身而出制止兵乱行为,维护军纪军法。

甲一百九十二团番号保留,不过是被保留在大明军事历史馆,做为耻辱被永远陈列在那里。甲一百九十二团所属的陆军第九十一师被取消番号,其余各团被分至其他师。师统制、副统制、参军长、录事长因为失职被剥夺军籍。广州大都督朱亮祖、参军长缪美因为治军无方,被降衔一级,全军通报训诫,以原职戴罪立功,同知大都督汤和虽然与此事无关,但是他做为广州卫戍区的主官之一,也被连责了,全军通报训诫。

该判决无需经过刘浩然签署立即成效,而在同时,丁德兴签署了奉圣谕的枢密院军谕,展开大规模的整军行动。

在长达一年的整军行动中,共计陆海军一千一百一十五名尉官,九百七十四名校官,二十一位将官被勒令退伍或剥夺军籍或被送上了镇抚署,六万一千名陆海士兵、士官被勒令退伍或剥夺军籍或被送上了镇抚署。

经过这番大整军,大明陆海军军风为之一肃,而刘浩然接着又发布诏书,下令全军继续进行“整风”运动,加强对军纪军法的整顿,加强对官兵思想的教育和宣传,并成立了独立的陆海军检察厅,直属于丁德兴管辖,负责对军法军纪的监督,拥有公诉权。

而经过这次大整军,学院系军官占据了陆海军尉校级军官的绝大部分,而在将官层次上也占据一席之地,形成了淮西系占据高层,学院系占据中下层的局面。

第二百七十一章 出巡之杭州

第二百七十一章出巡之杭州

刘浩然在杭州没有享受几天好日子便遇上了台风和大雨天气。西湖去不了,飞来峰也去不了,刘浩然只好在原元廷江浙行省丞相府改建的行宫里窝着。

这天,大雨刚过,原本闷湿的天气变得无比的凉爽,刘浩然躺在书房的躺椅上,刚看完几页书,一阵倦意随着清风吹到了他的脸上,他闭上眼睛,原本只是闭目养神一会儿,但是没过几息,刘浩然居然睡着了。

刘浩然不知道自己来到哪里,只看到依稀是南京城,这里和平日里一样繁华,但是却多了一种暴虐之气。无数的民众从刘浩然的身边冲过去,他们手里举着菜刀、柴刀、枪支等各色的兵器,刘浩然突然发现,他们冲击的地方似乎是自己住的皇宫。

这是怎么一回事?刘浩然在大声疾呼着,可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喧哗之中,数不清的人从他的身边冲过去,就像无数的幽灵一般。突然。刘浩然看到对面的街道出现一队身穿红色军服,头戴黑色绒帽的军队,这是我的大内亲军,为什么他们对着这些百姓举起了枪?难道大明的军队开始将枪口转向了他们发誓要保护的对象?

只见火光在不停地闪动着,狂热的民众似乎倒下去了一大片,又似乎毫发未伤,而大内亲军的射击却像是在燃烧着的荒野上吹了一股强劲的风,火势变得汹涌无比。

突然间,刘浩然看到一个女子右手持着枪,左手高高地举着一面红色的大旗,她身穿着白色的衫裙,在满是泥泞和鲜血中显得是那么纯洁无暇,她转过头来,高声地疾呼着什么,刘浩然隔得远,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觉得自己和旁边的民众一样被一种激情所鼓舞着。

民众很快便冲溃了大明军队中最精锐的大内亲军,一直冲进了神圣的中华门。刘浩然不由抬头眺望,中华门前的那根旗杆像是被大火烧过的一样,大明的五色国旗变得破烂不堪,而悬挂在中华门上方的自己的画像也在熊熊大火中燃烧。

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惊呼中,刘浩然不知怎么地又转到了街道上,街上全是人,这些民众比此前更要狂热,他们扛着枪支走在路上,而街边突然多出来的路灯上挂满了尸体。刘浩然突然看到对面走来一个人,觉得如此的熟悉而陌生。他不是自己的大学同学王小川吗?睡在自己上铺的兄弟,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也穿越了吗?刘浩然惊讶地指着王小川,大声地在疾呼着什么。

而王小川却似乎认不出自己来,看到刘浩然指向自己的手指惊恐地大叫起来,仿佛被毒蛇给咬了一口。而在这时,周围的民众围了过来,迅速地制服了王小川,然后在旁边的路灯上悬好一根绳索套。王小川在拼命地挣扎着,呼叫着,但是在如同洪潮一般的民众面前,他的挣扎和呼叫是如此地无力和苍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浩然拼命地向前挤,试图将王小川从无数的手的里解救出来,但是密密麻麻地民众就像是南京城高耸的城墙,刘浩然只能眼看着王小川的脖子被套上绳索,然后有人使劲地一拉。王小川双腿在空中不停地乱踢,眼睛里全是恐惧和绝望。不一会,他便成了路边上数不清的挂尸之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浩然在大声地呼喊着,但是没有人听,刚刚经历一场热闹之后的民众们意犹未尽地散开,他们在纷纷议论着,他们看向刘浩然的眼神是如此阴寒。没有刘浩然此前看到执着、忠诚和信任,而是狂热、冷漠和猜忌。

刘浩然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在纷乱的大街上行走着,好像走到了南城,这里原本是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大学城,但是却依然被暴虐之气侵袭了。无数原本应该在安静地探求真理的学子们变得一样的狂热,他们推倒了耸立在园区里的孟子、孙子等先贤的雕像,放火烧掉了原本是读书人圣地的文庙,然后将一本本记载着历史与文明的书籍投向大火。

这些人在大火中欢呼,似乎庆祝他们与某种东西完全割裂,庆祝他们获得了某种新生,但是他们或许不知道,他们和他们祖先的历史已经在大火中被烧为灰烬。

突然间,刘浩然被一阵战鼓声惊醒了,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战场上,在远处,一队队军队在慢慢逼近,他们有穿着铠甲、包着头巾的穆斯林骑兵,有凶悍野蛮的俄罗斯士兵,有带着直筒帽的英法军队,还有穿着当年侵华日军装扮的日本兵。

在他们对面,则是无数的大明百姓组成的军队,看上去漫山遍野,无边无际,但是却毫无章法。天下无敌的大明军队到哪里去了?难道现在的大明到了需要用百姓们的胸膛去抵挡侵略者子弹的地步?

战争开始了,尽管大明百姓非常英勇,但是他们的勇气在穆斯林骑兵的马刀下,在俄罗斯士兵的暴虐下。在英法军队的枪炮下,在日本军队的刺刀下一次又一次被击得粉碎。经过浴血奋战,大明百姓开始涣散,他们开始做起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整个队形变得混乱不堪,失败便不可避免。

这时,远处的侵略联军指挥官在哈哈大笑,他指着大明百姓大声说着,刘浩然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但是话中的意思却像闪电一样流进了他的脑海中。

“大明人,你们已经丢失了信仰,没有了它,你们就是人数再多,也只是一群绵羊!”

刘浩然还在回味这句话,自己随着撤退的百姓一下子回到了南京。南京城已经失去了狂热,而是陷入了更大的纷乱之中,人们在互相指责,指责是别人的错误带来了失败,而自己却是最爱国和最正直的。

在纷乱、争吵和互殴中,一群人拥出来了,他们将一些人押到了广场上,那里布满了血淋淋的断头台。

看到那些被押送上来的人,刘浩然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凝固成了一粒粒的冰珠。有自己的皇后薛如云。自己的妃子秦罗,还有自己的儿女。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一生都在为大明奋斗和努力,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的家人!刘浩然在怒吼着,突然,旁边一个人转过来对自己嘿嘿地说道:“人们只会从书本中寻找和学习历史,在梦想中去幻想未来,他们最关心的只是眼前的利益。

是谁在跟我说话?说谁?刘浩然惊讶地问道,但是那个熟悉的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的面容只是一闪而过,却再也找不到了。

而在此时。人们将薛如云、秦罗等人按在了断头台上,刘浩然惊恐地向前冲,但是却怎么也挤不过人群。刘浩然无力伸手过去,却只能抓住虚无的空气。看到砍刀被高高地举起,刘浩然绝望地大叫着,这时秦罗闻声看了过来,那双美丽的眼睛没有绝望,只有哀怨,或许她只是哀叹自己的命运坎坷多厄。

刘浩然扫过去,他看到自己的继承人刘焕章,他的头趴在断头台,也在看着刘浩然。他的眼睛里没有绝望和悲伤,只有一种像是看透了历史的淡淡然。刘浩然觉得这种眼神非常熟悉,就像是自己曾经处决过的前元廷高官。那种熟悉的眼神像是在嘲讽自己,你以为你多么的伟大,以为自己改变和创造了历史,但是你依然要接受历史的轮回。

砍刀划出一道光弧直落而下,不!刘浩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吼叫,猛然间,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陛下,你怎么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刘浩然转过头去一看,原来秦罗正在自己的身边。

“阿罗,我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刘浩然紧紧地抱住了秦罗,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温暖和气息,终于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中。

“陛下,在臣妾的心目中,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畏惧。”秦罗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刘浩然的后背说道。

“阿罗,虽然我号称天子,但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凡人而不是神,就算是神,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和未知的将来。而一切东西中,只有未知的危险才会让人觉得是最恐惧的。”

“臣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只要一辈子这样待在陛下的身边,臣妾什么都不怕。”

刘浩然盯着秦罗的脸看了好一会,猛然对着那张红润的嘴狠狠地亲了下去。双手却在秦罗的后背、腰上游走着,然后粗暴地撕拉着秦罗的裙带。

秦罗轻轻地按住了刘浩然的手,将它放回原位,然后离出一段很近的距离。秦罗的双手轻轻地拉动,不一会便将裙带和上杉解开,露出半截刘浩然看了十来年却怎么也看不厌的yu体。

刘浩然觉得一股气在自己的胸口里滚动,几乎要撕裂胸膛喷薄而出。他将头深埋在秦罗的胸脯里,就像一头饥饿的野猪一样在那块高耸温润的土地上乱拱。刘浩然的头慢慢地向下移,双手接管了两座高耸的圣女峰,它们在双手的搓揉下不断地变化着形状。

暴风骤雨过后,刘浩然躺在秦罗的身边,依然贪婪地嗅闻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双手则将这具软温的yu体紧紧地环抱着。

“陛下,你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刘浩然一边用自己的脸蛋在秦罗那凝滑如玉的胸脯上滑动着,一边嗡嗡地答道。

“臣妾很笨,不知道如何为陛下解忧。”秦罗的手像春风一样在刘浩然结实的后背轻轻地抚摸着,嘴巴在刘浩然的耳朵旁边幽幽地说道。

刘浩然将头靠在了秦罗丰满而又温暖的胸脯上,静静地倾听着耳朵传来的心跳声。秦罗可以说是他的后宫中心机最少的女人,她没有其它多的想法,刘浩然就是她的天,她的情感一切都围绕着刘浩然转,当然也包括她的孩子,刘浩然喜,她便随着高兴,刘浩然悲,她便随着哀伤。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紧了紧自己的臂膀,轻声说了句:“你真是我的傻女人。”

送走秦罗后,刘浩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被雨水洗礼过的庭院,慢慢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自己的步步紧逼下,理学已经开始发起反攻了,刘浩然知道四二七事件幕后黑手是谁,那位有野心而且有智谋的人或许就是理学的掘墓人,自己要做的就是慢慢地等待。可是打倒理学之后该怎么办,将儒学也一并从大明的思想体系中割除开。就像另一个世界上xx大**一样,打倒孔家店?

但是割除了儒学之后大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要知道,一个国家的思想体系不是简单的“忠君爱国”所能概括的,它是通过上千年的沉淀和积累,慢慢沁入到这个国家和民族每一个成员的血肉和灵魂之中。

想想另一个世界,在xx大**之后,中华民族算是与旧有的思想体系割裂了,但是当信仰的xx主义又一次经历着重大变革之后,人们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当旧的道德约束力被当成阻碍发展的枷锁一起被抛弃之后,新的道德约束力又还没有形成,于是大家迷茫困惑中开始放纵自己的私欲,最后形成了一股洪水。

失去信仰的人们开始信仰其金钱,以前被压制的丑陋成了“美德”。但这仅仅是道德沦丧的问题吗?

在xx大**之后,人们名义上是与旧的思想体系割裂了,但是上千年的思维方式岂是短短十年就能割裂的,最关键的是在割除旧的思想体系之后,人们没有用新的正确思想加以取代。用一种粗暴的方式去打倒一种旧有的东西,它代表的不是一种理性,而是一种泄愤。法国大**是如此,xx大**也是如此。

从另一个方面,打倒理学,进而打倒儒学,该用什么东西去取代?古希腊的文明思想-西方近代文明的根源?那么中华民族就必须完全与自己此前的历史和文明割裂,那么以后的中华民族还叫中华民族吗?

刘浩然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人家西方一个文艺复兴就可以从自己的思想根源中找到时代进步的动力,而中华民族为什么不能从自己的古代思想土壤中找到进步的源泉?如果盲目的试验,这不是做科学试验,失败了顶多浪费个人的时间和一些成本,拿一个国家和命运的前途去做试验,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吗?

头皮上传来的疼痛让刘浩然的头脑冷静了一下,突然,一个念头从深处传来了出来,谁说中华民族不能从自己古代思想土壤中找到进步的源泉?

儒家提倡的“仁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恕道”难道不与现代文明人文思想的核心之一-宽恕有异曲同工之妙;孟子的民重君轻思想难道不是中国的民主思想起源吗?墨家的兼爱、尚贤、非攻难道不是一种博爱、平等和和平思想吗?墨家“颇治科学”,难道不是一种提倡科技的思想吗?法家的以法“定分止争”难道不是一种法治思想吗?道家的“道法自然”难道不是一种回归自然的环保思想吗?

尽管这些思想有着各种局限性,但它们为中华民族提供各种先进思想的源泉,就算是古希腊文明,难道它就将民主科学全部讲清楚了?西方的文艺复兴难道只是一种“复古”而不是在旧有基础上的“创新”和“发展”?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兴奋起来,他细细回味了一下西方民主进程历史,在另一个世界号称十分保守的英国就是靠循序渐进在欧洲最初的民主制度,这个由野蛮人建立的国家有什么思想根源?还不是吸取古希腊文明和基督教思想,将其做为基础,然后不断吸收、不断改进,最后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制度。

正因为这种循序渐进,使得它的国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和起伏,从而延续了数百年的强盛。相比之下法国,一会儿**,一会儿复辟,大起大落,使得这个号称欧洲大陆最强国就从来没有长时间真正强盛过。

为什么大明不能利用“复古”运动的名义,从春秋战国时代那无比璀璨的思想文明中追本溯源,找到合适的思想,再吸收古希腊等文明的先进之处,最后形成自己的先进文明?自己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是知道历史的发展,因此也知道哪些东西对大明有利,哪些东西对大明不利,站在这个历史高度,总比孔老夫子根据自己的喜爱和个人坚持的思想去修编《春秋》和《诗经》要强吧。

刘浩然越想越兴奋,他立即用笔墨记下自己的思路。此前,他大兴教育,大兴教化,总是觉得有些苍白无力。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思想如果没有一个完整的体系来支撑,光靠口号,就是几百上千句也不管用。今天刘浩然觉得自己打开了一扇大门,有了这些春秋战国的思想做基础,自己提出的民主科学等思想就不再是无根之源或者是外来户,只有在自己的历史和文明基础上发展出最适合自己的思想体系,才能使得自己获得最快最好的发展。

当天下午,迫不及待的刘浩然便发出一道道诏书,诏内阁传令全国,高价收购民间收藏的古书籍,春秋战国时期的古籍或抄本为重;诏国史馆、弘文院立即组织人手对春秋战国时期诸家书籍进行整理,这种整理不是修四库全书,而是完完整整地大规模整理。

接着刘浩然初步与李善长、冯国用、刘承志和李道君进行了讨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过后,了解到皇帝陛下意图的刘承志和李道君立即修书,通知同门师兄弟们立即投入到对春秋战国诸家思想的复古研究中去。

而刘浩然也给朱升、宋濂、刘基、陶安等相熟的文人名士修书,与这些博学多才的先生们初步讨论对春秋战国诸家思想复古的可能性。

在刘浩然不停地疾笔修书时,窗外的雨开始下个不停,一道巨大的雷声响过,刘浩然被惊了一下,不由地停下笔。

他看着窗外的大雨,眉头越皱越紧,这么大的雨,杭州能经受得住考验吗?尽管杭州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和营造,但是在当前这个技术条件,也做不到可以将城市积水全部排泄,内涝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刘浩然心里不是很担心,自己就蹲在杭州,杭州地方官府自然会花费十二分的力气去进行防洪防涝以及灾害处理。

想了想,刘浩然叫了一声:“存胜!”

刘存胜应声进来了:“陛下,请问有何吩咐?”

“你从侍卫司调派一些人手,乔装打扮一下到杭州各处,看看情况。”

“遵旨!”刘存胜拱手行礼后便离开了。

刘浩然倒不是想派人监督杭州官府的所作所为,他只是想了解一下杭州官府应急能力。自从明历七年《大明平岁律》颂布以来,灾难应急制度已经成为地方官府重要职责之一。

刘浩然从《大明平岁律》突然想到了大明的律法,由于他此前拥有最高立法权,大明一切律法都是由他颂布的,所以律法不仅种类繁多,而且名字五花八门。有的沿用了前唐宋时期的律法,如鼓励开荒的《大明守令垦田律》,规范婚姻关系和制度、户籍制度的《大明户律》,规范海关和关税的《大明市舶律》;也有因为是此前没有涉及,完全是刘浩然根据自己的知识编写出来的,如《大明有价证劵交易法》。

大明的律法繁多到了连律师都头疼的地步,而且名字五花八门到了让人摸不到头脑的程度,是该进行大明律法的大汇编了,刘浩然苦笑着对自己说道。

根据他此前很淡薄的法律知识,他觉得大明律法应该分为三大类,刑律,民律和政律,至于如何规范和分类,还是让专业人士去头疼吧。

刘浩然继续修书,不过他又要多写几封书信和诏书,是给陶安、王濂、韩宜可、端复初和法务部、按察院及都察院的,让他们组织人手,对大明律法进行汇总分类。刘浩然只是提出原则性指导意见,至于是不是两法重复,可以合并为一法等等细节,他是不管的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出巡之杭州(二)

第二百七十二章出巡之杭州(二)

终于把要写的诏书和书信都写好了。刘浩然不由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他有点怀念电脑和打印机,甚至从中学后就很少用的钢笔。原本这些诏书和书信可以由秘书代笔,但是刘浩然坚持自己亲笔写,这意味着一种重视,诏书和书信到了相应人的手里,他们自然会好好掂量一下。

刘浩然活动了一下脖子,自从穿越之后,以前老是看电脑养成的轻度颈椎病已经根除了,看来穿越到古代当皇帝是根除颈椎病最好的办法之一。

这时,刘存胜在门外叫了一声:“陛下!”

“进来吧。”

刘存胜也是童子营出身,他原本是刘浩然攻占江宁后收的孤儿,当时只有四五岁大,是攻城时被百姓趁乱杀死的某户色目富商的儿子。在童子营十几年,刘存胜已经将对刘浩然的忠诚沁入到自己的骨肉和灵魂之中去了。

“存胜,情况怎么样?”

“回禀陛下,路近的探子刚刚回报,杭州城应急防洪涝的措施还算得力和有序,不过其中也出了些小问题。”

刘存胜将杭州官府相应的措施和发生的小问题一一说出,刘浩然只是默默地听着。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出现问题是在所难免的。关键是不能将天灾演化成人祸。

“好吧,你再去看看,还有其它什么情况。”

“是的陛下。”

过了半个小时,刘存胜又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钱塘县出现一些问题。”

刘浩然不由皱起了眉头,杭州城分为钱塘、仁和两县,钱塘比较繁华,那里出了事,估计损失会很大。

“陛下,由于雨势过大,西湖水从各渠沟里蔓延,与街道的积水合为一体,开始向民宅涌去。筒子巷住的三户大户人家看挡不住水,便向官府求援。杭州知府姜允立即调派了三百巡防营带着沙袋器械赶去堵水。到后来,水倒是堵上了,却流向了另一处的麻衣巷,淹了那里的二十九户民宅。”

“淹得严重吗?”

“探子说大约有齐腰高,不过里面的百姓都被巡防营的士兵们给救了出来,不过财物肯定是损失不小。”

“那就好。”听到没有出人命,只是损失了一些财物,刘浩然才略略放心。他坐在那里不由回味起来,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孟老夫子说得还真有道理。虽然自己治政以来,提倡以民为本,但是在各级官员心目中,这民还是有三六九等的。

如何革除这一弊端,提倡人人平等?刘浩然自己在心里都有些发笑了。应该让官员们知道,普通百姓也是他们为本的民之一,也是得罪不起的。

“存胜。”

“陛下,臣在!”刚在还站在一边如同一棵树的刘存胜拱手答道。

“你找些人,去那些受灾的民户中如此这般。”刘浩然低声嘱咐了一番。

“臣明白了。”

待刘存胜离开后,刘浩然不由又想起一个问题,自己以前听说杭州西湖是天旱不枯,大雨不涨,怎么现在这一下雨就会涨水出来呢?得细细问一下。

过了两天,台风带来的暴雨终于离开了杭州,天色又开始放晴了。刘浩然先和李善长、冯国用、刘承志去岳王庙拜祭了这位武圣和民族英雄,第二天又陪着薛如云、秦罗去了一趟灵隐寺。到了第三天,估计杭州知府姜允善后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便遣人召见他。

“臣杭州知府姜允拜见陛下。”姜允拱手行了个大礼。

“姜爱卿平身,坐。”刘浩然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

“谢陛下。”

“暴雨风灾都善后了吧?”

“启禀陛下,都善后了。”

“损失如何?”

“回禀陛下,计有四人被倒塌的房屋压死,一百一十四人受伤,有两人被风吹倒的大树砸死,十一人被砸伤,还有三名巡防营士兵在救灾过程中不幸跌入河道洪水中。以身殉职。损毁房屋一百一十四间,其他财物损失若干。”

听到这里汇报,刘浩然对这个一脸刻板的姜允有了不少好感。穿越前看电视新闻报道天灾时,刘浩然最讨厌的是报道中先将财产损失多少列出来,再说伤亡多少人,搞得好像命比这些财物要低贱一样,不过后来也改了过来,知道先报人员伤亡,再报财物损失。而姜允却注意到了这一点,这说明在这位地方主官的心目中,人命还是非常重要的。

“这些事情要好生处理,这是你们杭州府的事务,我就不多说了,但是总的原则是尽快抚平受灾百姓,让他们恢复正常生活,还有要向内政部为殉职的巡防士兵们请功。”

“臣记住了。”

“姜爱卿,朕记得这西湖水是不会涨漫出来的,怎么现在会这样呢?”

“回禀陛下,杭州城此前经前宋东坡居士这样的名臣治理过,疏浚西湖,堆筑长提,故而没有洪涝水患。但是自伪元灭前宋,杭州历经战乱,城池破残,西湖也被泥土淤塞。而伪元治政官吏不理民情,只为财赋疏通了运河,却没有理及西湖,湖里的积泥越来越多,因此水患不断。”

“自我大明立朝以来。陛下励精图治,这治理西湖也着手开始。怎奈西湖上百年积累的淤泥太多,杭州府要做的事情也太多,经过十余年治理,这西湖淤泥还有三分之一没有清理。”

刘浩然点点头,他对下面的情况也有些了解,知道自己建国立朝以来,大兴工商,以经济发展为重点,上有所好,下有所投,久而久之,大明地方官府居然有了另一个世界改革开放地方政府的影子-以GDP为重。大明地方官府虽然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但是也将重心转移到这方面,大力扶植工商业,因为中枢喜欢看这个数据,所以就能出政绩。而从古到今,当官都是要讲政绩的。此前政绩是德化百姓,地方安定,而到了大明却是主要用经济发展说话了。

刘浩然不由腹诽了一下自己,有点急于求成了,不过也没有办法,当时大明新立。就算是在割据江南时期,最大的任务就是积聚力量,用于北伐和一统天下。如果没有这些以经济发展为纲的举措,大明也不会迅速聚集起如此雄厚的力量。不过现在到了该反思的时候了。现在的大明已经打下了坚实的经济基础,只要举措得力,保持继续快速发展是没有问题,但是地方官府的重心必须做出调整。

“姜爱卿,朕明白这里面的问题。不过地方官府还是要以民生为本,至于发展工商,自有省司和中枢调控。只要地方将各种民生安置好,百姓安居乐业。再发展教育,修建桥道,运转畅通,自然会有人来设工厂,开商贸。”刘浩然斟酌了一下词句道。

姜允愣了一下,立即意识到这可能意味着大明中枢对地方政策的转变,当即答道:“回禀陛下,臣也一直认为,地方官府当以民生为本,不能以营利。官府是替陛下牧万民,不是工厂商社。”

看来这位知府也是一肚子意见,此前只是迫于整个大明的整体环境,只好跟着做,现在有了机会,他自然会向皇帝陛下阐述自己的意见。

刘浩然不由赞许地点点头,这话说得好,地方官府是为百姓服务的公益性机构,不是以赚钱为目的的商业性机构。如果一个地方官府、一个学校、一个公立医院都想着如何赚钱,那么他们如何有精力去实现其设立的根本目的-为百姓服务、为百姓提供教育、为百姓提供医疗。

如何去赚钱,不用你官府去说,有头脑的百姓自然会知道去探索。你官府没事插一手,这也包揽,那也控制,名义上是保证百姓的基本民生。但是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因为你一旦成为商业机构,你不可避免追求利润最大化,因为这是这些官办工商企业主管最大的政绩。当这些官办企业追求利润和保障民生相冲突时,在政绩这个巨大诱惑下,地方官员如何选择,刘浩然觉得自己有坐在椅子上的屁股想都明白。

而这些官办工商企业拥有强势的行政权利和资源,据有强大的排他性和支配权,这不是垄断是什么?这不是与民争利是什么?

所以刘浩然觉得,官府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这些利益中脱身出来,由球员变为裁判,手持律法这柄利剑,便可以最大的为民做主了。例如浙江现在最大的钢铁厂是官办的,为浙江一半以上百姓提供农具、日用铁器等钢铁需求。如果改为私营,过两天它要涨价了,官府必须审查,因为这个时候官府最大的政绩不是钢铁厂赚了多少钱,而是百姓的民生。如果百姓因为钢铁涨价而产生不满,从而引发社会不安定或者上告,绝对是当地官府最畏惧的事情。因此,官府在审查过程中会核对你钢铁厂的账目,嘿,你的管理成本这么高,难道要算到价格里去吗?这不行,你如果非要涨价,我可以去江苏联系一家管理成本不高,价格更低的钢铁厂,鼓励他们进入浙江经营销售;或者说,你小子利润已经高达三成了,还想涨价,没门,根据大明反暴利条例,你不但不能涨价,还必须降价半成。

刘浩然也知道这只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想法,真要去实现,必须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精力进行配套,不过刘浩然觉得,只要找到弊端,就有改进的机会。

刘浩然暗自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有“先见之明”,此前凭着“感觉”制定了一整套合适的制度,如税赋高度集中,工商业赋税就不用说了,一般百姓最大的田地赋税也是有一套完整的管理制度。

缴纳田地赋税的粮食由运转部设在各地的粮仓进行保管,而管理和统计则由国内税务局进行。每当秋收时节,运转部下设的各粮仓在各乡设点,国内税务局也会遣人过来。国内税务局的税务人员只管称秤、记数和发放完税凭证;运转部粮仓人员则负责清点、装载运送和入仓,然后两本账簿,粮仓一本,国内税务局一本,隔段时间就盘点一次。而这个时候,也是廉政公署、都察院各地机构和监察局最活跃的时候。

国内税务局和粮仓人员联手贪墨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关键是一个“犯罪成本”的问题,刘浩然信奉的一句话是没有完美的制度,但是这套制度必须是最大可能防止和发现问题。国内税务局人员的确是可以大捞油水的好职位,所以按照国内税务局的内部规章,一个税务人员在一个地方不能连续待两年,两年过后必须换地方,而且去向是随机的,可能你今年在安徽收田地赋税,后年就可能去江苏收工商税。诸如这样的制度,就是要提高犯罪的成本,人员一交接,总要把旧账理清楚,否则你新来的人员就要背黑锅了。这一清理旧账和交接,就极有可能发现隐藏的问题。

而且由于大明非常重视赋税问题,在这方面制定了非常详尽完善的律法和制度,税务人员分两类,一是只管收税的,二是只管查办税稽的,就是专门查办偷税漏税的,加上一整套制度,具备财务和税法知识的税务人员无论到哪里都能很快上手,照章办事就行了。而且大明税赋方面的律法和规章与大明其它律法规章一样,颇具刘氏风格,刚性十足,非常细致,尽可能地不留可“灵活操作”的空间。还有就是税务人员是廉政公署、都察院、监察局重点关注对象。种种制度下来,虽然不可避免还有各种弊端,但也在刘浩然能接受的程度。

大明赋税高度集中,地方没有什么减税、免税政策,加上大明注册工商业企业机构又是非常的便利,采取的是集中注册方法,一般的工商企业,必须到省工务厅和商务厅注册,而且你也不用自己跑腿,委托一家律师事务所,再指定一家会计事务所就行了,他们全给你齐活了。所以一般府、县官府就只能管一下当地的酒馆、饭店、旅馆和手工业。

刘浩然在那里正想着,突然看到姜允还恭谨地坐在那里,连忙拉回思绪道:“姜爱卿,朕的思路又乱飞了。”

“对了,听说有二十几户百姓把你们杭州府告了,有这么回事吗?”

听到这里,姜允脸上露出难堪之色,这年头,在大明民告官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尤其是江浙、安徽等“发达”地区。不过被百姓告了,姜允多少还有些觉得受不了。

“回禀陛下,是这样的。前几日大雨,湖水漫涨,与城里积水合为一处,向民宅涌去。臣接到筒子巷百姓的告急,便遣人去堵水。臣一时疏忽,却忘记了旁边的麻衣巷,结果大水换了方向,把麻衣巷的百姓民居给淹了。因此,麻衣巷二十一户百姓具文到按察司,告杭州府失职,只顾大户,不顾普通百姓,要求赔偿他们的损失。”

刘浩然点点头道:“那你好好去按察司应案吧,法治之下,就是有人告朕,朕也得亲自或派代理人去应案。”

刘浩然这句话虽然是推崇法治,但是说得有点堂皇了,在大明,告他的人估计还没有出现。

刘浩然继而转言道:“姜爱卿,我知道地方为官的辛苦,当时灾情当前,你忙得焦头难额一时也顾不过来了,这样吧,按察司判决下来,你的赔偿金我替你出了。你辛苦操劳,挣得俸禄也不容易。”

姜允连忙站了起来,拱手道:“臣愧不敢领。”按照大明律法,官府赔偿分为国家赔偿和职责赔偿。当官员失职、渎职造成百姓损失,国家赔偿一半,因为这位官员他行使的是国家赋予的权力,当事官员赔偿一半,因为这是由于他们不履行职责或者是职责失当引起的,不是几句交学费就能交待过去的。

刘浩然挥挥手道:“你应该领。从你的言语中,我还是看得出,你心中还是有百姓的。而且这案子是我叫人召集那些民户去起诉的。”

姜允不由一愣,皇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刘浩然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你们好好记住,大明百姓不仅仅是那些巨室,也包括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他们为国纳税,为国服兵役,理当也应享受自己的权力,接受这个国家和官府对他们的职责。”

姜允拱手深鞠一躬道:“陛下教诲,臣铭记在心。”

七月十日,杭州按察司受理了杭州府钱塘县麻衣巷二十一户百姓状告杭州府失职一案,审理了两天,最后裁定麻衣巷被淹的直接原因是筒子巷堵水的缘故,杭州府在堵筒子巷洪水时却没有对附近的麻衣巷采取相应措施,不过鉴于当时是洪灾泛滥,杭州府无法在有限的人手和条件下做到面面俱到,故而失职罪名不成立,但必须承担部分责任,赔偿麻衣巷二十一户百姓损失共计一千二百五十七圆。

《浙江邸报》,《浙江商报》等杭州多家报纸对此案进行了报道。大明民告官的事情不少,但还是值得上报纸,更何况还处在皇帝陛下巡视杭州期间。而且这件案子也比较新颖,官府不是正常失职,而是在防洪应急中没有顾及到麻衣巷,很多人就为杭州知府姜允喊不平。

最后《大明邸报》转载了这件案子,并加了一句评语,无论是有财有势的巨室,还是普通的平民,他们都是大明的百姓。因此大明的官员在治政的时候,不要想起一个而忘记另一个。在天灾面前,我们的官员不应该仅仅想到的是应急抵御,更多的应该是预防。当百姓在天灾中受到损失,其实就是我们官员的一种失职。在杭州风灾洪涝中,如果西湖淤泥得到了完全清除,排水渠沟系统修建得更完善,灾难也就不会有那么大了。至少这场官司也不会有了。

在这个时候,刘浩然已经为姜允缴纳了六百二十八圆的赔偿金,在浙江、杭州文武官员的恭送离开了杭州,抵达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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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我姓金书友给老曾的启发,在这一章里,老曾探讨了一下地方官员和政府该如何治政的思路,个人之言,大家听听就算了。原本我姓金书友说批判一下杭州发大水,有人用大米去堵水,保护车库的名车。不过老曾想了想,在当时,大米是“战略物资”,极其重要,还没有哪位官员敢用大米去堵洪水,所以改动了一下,也算是对景千千书友提及的那句孟老夫的话:“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的一种朦想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出巡之上海

第二百七十三章出巡之上海

上海,唐朝设华亭县。是其建县之初,宋朝在松江和黄浦交汇处增设上海镇,元朝改为上海县。大明建立之后,随着商贸的发展,原来的刘家港已经不负重堪,在选择新的商业中心时,由于刘浩然心中记忆对那个名字的如雷贯耳,最后便确定在这里。

经过十来年的发展,上海已经取代泉州和刘家港,成为大明乃至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海港,也称为大明的商业和金融中心。大明十二家超大商社,有七家总部设在这里,大明十一家银行,有六家总部设在这里。繁荣和兴盛也使得这座城市成为大明最富活力的一座城市。根据内政部门统计,上海县现在有常住人口有七十五万,仅次于南京的一百万。这主要是大明接手了前元的烂摊子,经历前宋末年和前元末年的战乱,中原人口大量减少,为了保证耕种和工业产出,不得已进行了大规模的分散迁移,所以上海县的人口在某种程度受到了影响。但是这七十五万人口中。完成国民基础教育的几乎占到了三分之一(这必须考虑当时女童入学率不高的因素),大学、专学毕业的比比皆是,可以说,上海县是整个大明文化程度最高,也是最年轻的城市。难怪乎有大食商人发出这样的感叹,站在上海,呼吸到这里的空气是如此的自由和充满活力,彷佛我也年轻了十岁。

刘浩然抵达上海的第一项行程就是参加了当地的一场蹴鞠比赛,不过大明的蹴鞠已经完全不同于前唐宋时期的蹴鞠。唐代蹴鞠按分队比赛,不是直接对抗,而是中间隔着球门,双方各在一侧,以射门数多者胜。宋朝蹴鞠则分两种,有和唐朝类似的用球门的间接比赛和不用球门的“白打”。第一种是两队在比赛时中间隔着球门,球门中间有两尺多的“风流眼”,双方各在一侧,在球不落地的情况下,能使之穿过“风流眼”多者胜;第二种白打则主要是比赛花样和技巧,亦称比赛“解数”,每一套解数都有多种踢球动作,如拐、蹑、搭、蹬、捻等,而且每个动作还有如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佛顶珠、旱地拾鱼、金佛推磨、双肩背月、拐子流星等名称。

刘浩然入主江南时就对蹴鞠进行了大规模改制,以恢复前汉蹴鞠运动,经过十余年发展逐渐分成两种。第一种流行于军中和军事院校中,称之为汉鞠,场地为为东西长方形,长一百二十米。宽八十米,东西对称各有一个宽八米,高两米的鞠门。

汉鞠为仿汉制改进,由六片尖皮缝制成为长圆形球体,里面塞满毛发,上场队员各为十六人,僻脱承便,盖象兵戍,以军队列阵方式各立在自己的一边。一旦开始,双方队员不仅可以用身体任何一个部位接触和保护汉鞠,还可以互相身体接触,拼抢激烈,就象打仗一样。没有守门员,因为每一个队员都是守门员,用各种方式阻挡进攻的对方将汉鞠送进自己的鞠门,但是不得挥拳、踢腿、顶膝等,只能利用自己的身体进行合理冲撞以及抢夺。双方轮流进攻,最先是猜钱币定进攻方,此后便是输球的一方为进攻方,以进球多少定胜负。

此外还有一些后来逐渐完善的规则,如双方队员可以穿一些护住要害的护具和头盔;球场分为几个区域。如防守区,对峙区;在对方的防守区只准往前,不准后退;球员划定位置,如挟球,跷球和散立。跷球是专门负责进攻的球员,散立是类似于中卫的球员,而挟球就是类似后卫的球员。

第二种蹴鞠则是普遍意义上的蹴鞠,也称之为蹴球。流行于大明普通百姓和学校中。蹴鞠场地也是东西长方形,长一百米,宽六十米,东西也各有一个鞠门。鞠球要精致的多,以熟硝黄革,实料轻裁为十二片尖皮,再密砌缝成圆球,不露线角。里面为动物尿泡,可以充气而实,全球标准重为十二两。

上场队员是十二人,也分为挟球,跷球和散立,多加了一个竿网,即守门员。除了竿网可以身体任何部位触球,其余队员只准用脚和头触球,球可以中间落地,也是以进球多少定胜负。

其余还有一些规则,一部分是刘浩然根据汉唐宋时期的蹴鞠再加上他知道的足球规则制定的,还一部分是经过不断发展慢慢演化而来。

这场比赛是有上海县圆社联会举行的,圆社联会也就是上海各工商企业组织的圆社(球队俱乐部)连成的一个组织,每年举行一次大型比赛,各圆社采取分组淘汰制加循环决赛制。最后决出一个冠军。

球赛还没有开始,场面已经火爆地不行,巨大的球场可以容纳上万名观众,而这场比赛的两支队伍,飞虎队和长风队各自的拥护者挥舞着两支队伍的旗帜,开始齐声呐喊起来。当球员入场时,整个球场一片沸腾,巨大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天空。

刘浩然算是微服观看,听到这个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声音,刘浩然不由想到,自己喜爱的世界杯不知开始了吗?(已经开打了,老曾旁白)不过在这个世界,却有属于大明和自己的世界杯。

首先是唱国歌,升国旗。球员、候补球员、教习、裁判、副裁判、球童,全部站立在球场上,而所有的观众也是全体起立。大家齐声高唱大明国歌,目送五色龙凤旗升起。

礼毕之后,在一片欢呼声中,双方的球员互相行礼,只见穿着短裤、短袖衫,后背别着号码的二十四位球员像大侠一样互相抱拳,然后是双方球头(队长)围着裁判猜铜币,猜中者可以选边。先开球。

裁判看了看坐在裁判席上的主理,他相当于裁判长,专门负责计时。他看了看桌子上放的钟,分钟指针刚好指向十二,便向裁判挥手示意。裁判一声长哨,比赛开始。

这时,飞虎队的球迷占据的半边赛场响起了震天的鼓声,只见十二面鼓在坐位前面一字排开,十二个光着上身的大汉在拼命地擂鼓,急骤而整齐的鼓声像是战场上的鼓声号令一样,激励着开球的飞虎队发起进攻。而后面的飞虎队球迷则挥动着有一面面有双翅飞虎的旗帜,高声呐喊着。那半边座位席上旗帜飞扬,喧声震天。

大明观看蹴鞠比赛有了非常有趣的规定,你购买球票时,必须说明自己是哪支球队的球迷,那么你就会得到同一位置的座位(如果你撒谎,后果自负),如果你是中立的,也会得到相应位置的座位,当然,如果你万一被分到某一边球迷的位置,只要你身上没有携带或穿着支持另一支球队的旗帜和衣服,那边的球迷是不会理你的。

飞虎队迅速推进到前半场,开始利用传球寻找破门的机会,而长风队则不敢示弱,挟球、散立各自应对飞虎队进攻的跷球队员和辅助进攻的散立队员,很快,双方展开的对决,球在不停地传来传去,现在就看谁最先出现失误。这时,战鼓声擂得更急了,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而飞虎队在此鼓声的激励下,也开始展开了如同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可惜直飞过去的球被长风队的竿网给接住了,然后一大脚便送到一位长风队的散立球员脚下。鼓声骤然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这边如雷般的欢呼声,接着十几名长风队球迷如同变戏法一样各自拿出一支牛角号,鼓足了劲吹响了。

原本用于骑兵号令的牛角号在赛场上回响,悠长而沉闷的号声就像飓风一样向前席卷而去,得到球的长风队跷球队员被这股飓风吹动着,势不可挡地在飞虎队的挟球队员中穿行,如同一阵疾风刮过草原。

起脚,射门!进了!

这时,巨大的欢呼声几乎将整个球场都要震塌了,而十几支牛角号的号声也随之一变,吹出了轻松短快的曲调,这是庆祝胜利的得胜曲!

当失球的飞虎队又一次开球时。沉寂一时的鼓声又一次被敲响,飞虎队的球迷依然如同刚才一样发出巨大的助威声,他们相信,自己的球队只是暂时性的失败,胜利最后还是属于他们!

过了二十多分钟,飞虎队数次犀利的进攻,不是被长风队挟球队员严密的防守击退,就是失脚踢飞。这时,飞虎队的副教习跑到裁判席上说了几句,然后两位副理各自扛着一面大旗走了出来,一面是红色的旗帜,上面被钉了一个大大的九字,一面是绿色,上面被钉了一个大大的十一字。两位副理扛着旗帜来到球场南边的边缘,然后举着大旗各向东西方向跑去,两面红绿色的大旗随着副理的跑动在球场边缘滚滚而动。

飞虎队换人了,九号换下了十一号,一个跷球队员换下了挟球队员,看来飞虎队要拼命了。裁判暂停了比赛,在球员互换中,飞虎队球迷齐声高喊着“飞虎常胜!”数千人的声音如同明军临战前发出的誓言。

比赛继续进行,整个球场又陷入鼓声和号声交替之中,唯一不变的是时刻不停的高呼声。中场休息时,球场上的主角就变成了双方的球迷,他们各自唱着所属球队的队歌以及支持球队的歌曲,再配上鼓声和长号,试图用声势压倒对方。但是到后来依然是势均力敌。

下半场继续,飞虎队的猛攻终于得到了成果,进球了,一比一平,整个球场又陷入巨大的鼓声和欢呼声中,而当球又一次被开出后,长风队球迷不甘示弱,用号声和高呼为自己的球队加油。

几经往来,球又落到了飞虎队的脚下,正当飞虎队跷球队员带着球向长风队球门推进时,鼓声突然停止了,数千飞虎队球迷全部站了起来,仰首长啸,如同数千只猛虎在齐声长啸山林一般。

球进了,飞虎队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整个球场开始沸腾了,无数的大大小小旗帜在飞扬着。

长风队队员向飞虎队各自抱拳行礼后,便离开了现在属于胜利者的球场,他们依依不舍地看向裁判席上那座奖杯,眼睛流露出不甘和不屈,这时一支长号孤独地吹响了,所有的鼓声和欢呼声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下来,飞虎队的球迷知道,这是长风队球迷在发出挑战,虽然我们这一场失败了,但是我们会卷土重来,胜利最终还将属于我们。

“这才是我大明的精神,永不言败!”刘浩然暗暗说道。

在飞虎队球迷继续开始欢呼庆祝时,刘浩然在刘存胜等人的护卫下离开了球场,走出球场,才发现外面更加狂热。数以万计的飞虎队球迷由于买不到票,只好聚集在球场外面,当听到自己球队胜利的消息,他们也开始欢呼庆祝起来。

挤出人群,坐上马车,刘浩然不由对刘存胜说道:“难怪有使节说道,他们观看完一场球赛,就像是参加完一场战争一般。”

刘存胜答道:“陛下,南京陆海军官学院之间的汉鞠比赛,比这更热闹。”

刘浩然不由笑了,陆海军一向是互相不服气,自然会在汉鞠上争个高低,而且汉鞠对抗激烈程度远胜这普通的蹴鞠,听说陆海军军官学院举行汉鞠比赛,数万陆海军军官学员、驻军官兵、水手不仅将球场坐得满满的,还会将球场围得水泄不通。更“可怕”的是陆海军拥有一支专业的助威队伍。

原本海军喜欢用战舰常用的哨子,可是数千支哨子一吹响,裁判的哨子就怎么也听不清了,于是便被禁止。所以海军便改为用于短距离传达讯息的铜号。而陆军则使用步兵鼓。陆海军的铜号手和步兵鼓手可不是民间所能比的,都是专业人士,而且经常一出动就是上千号手和鼓手。所以场内你就只能听到整齐肃正的铜号声和步兵鼓交替奏响,那声势,就跟一场大战役一般。

而每到这个时候,南京卫戍区和应天府都会出动数以千计的大内亲军、典军队和巡防营维持秩序。而球场方圆数里也会变成“禁区”,普通百姓们都不敢靠近,生怕陆海军因为比赛的火爆而发生肢体冲突,自己白倒霉。

虽然发生不少冲突,甚至有流血事件,但是枢密院只是严惩肇事者,却绝不禁止比赛,于是陆海军汉鞠比赛成为南京城一大奇观和传统。得胜的一队会得意洋洋地故意绕城一圈再回学院,而失败的一方则会很郁闷地走进酒馆,然后一旦两方人马遇上,就有可能就是一场群架。不过经过几次严厉惩戒,这些陆海军的官兵们下手都有分寸,把人打倒打痛就好,绝不能打伤打出血。

刘浩然接下来先接见了上海县百姓代表,了解情况,经过几天的接见以及侍卫武官实地的调查,刘浩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有关大明教育的问题。

按照规定,大明技术工人都是从专学中培养的,但是刘浩然发现,这有点浪费了。一个少年经过十二年国民基础教育,再读三年专学才能成为技术工人,需要耗费整整十五年时间,这太漫长了。而且现在的大明虽然教育发达,但是还没有到可以这般奢侈的地步,完成整个十二年国民基础教育的人都算是“知识分子”了,却还无法成为技术工人。

刘浩然斟酌了一下,又和众人几经商议,决定再对大明的教育体系进行改革。在他想来,大明教育体系应该分为三种,国民基础教育、技能教育和高等教育。

国民基础教育依然保持十二年,但是在国中三年级的时候学子们可以做出选择,成绩优异者可以继续读国中四年级,成绩一般者可以改读技能教育。一般的少年六岁读书,国中基本上是十五岁了。虽然大明国民受教育时负担极轻,但是在这个时代,十五岁就可以成为家里的劳力,还要继续读三年,万一考不上大学,又得重来,白白浪费三年时间。所以一般家庭看到自己的孩子成绩一般时,就不大愿意让他们继续读国中了,宁愿让他们去当学徒或务农,给家里减轻负担,这使得国中越到高年级,学子人数越少。

从另外一个层面上看,大明现在人才缺乏,尤其是技术工人,二十多年也才培养出数十万,而一个国家的工业基础就是靠这些技术工人来支撑,以前专学方式培养技术工人过于理想化了。

刘浩然决定设立业学,即职业技能学校,从国中三年级学生中招收,分造作科、营作科、织作科、冶作科等等,分别培养机械加工、建筑营造、纺织印染、冶炼锻造等方面的人才,下面再细分专业。

由于业学是专门培养技能的,刘浩然决定以学校和工厂互相合作的方式办学,即某一家业学与当地几家工厂协作,根据工厂的需求招录和培养人才,费用国家包办三分之一,工厂负担三分之二,学子在业学里学习三分之一时间,在工厂实习三分之二时间,三年毕业后即可成为该工厂的正式技术工人,而师资方面,理论知识则是业学专门从各大学聘请过来,实践操作则有工厂提供有丰富经验的老工人。这样是互助互利的关系,国家减轻负担,而工厂则得到他们急需的技术工人。为了让工厂积极配合,刘浩然决定制定一系列优惠政策,如果愿意与业学合作的工厂,税收可以得到一定优惠,学子毕业后,在工厂遵守劳工律法的基础上必须在该工厂待满五年才可换厂。而业学毕业后技术工人也保留继续攻读大学的机会,而且和以前一样,满五年后有录取优惠政策。

不过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业学,那就是农作科,这个没有办法与工厂合作,刘浩然就别出心裁,让农作科业学与农业研究所、大学农牧系和大农场主合作,即可以获得理论教育资源,又可以获得实践场地和机会。而对于农业研究所和大学农牧系来说,他们一般专注于农业研究,至于耕种、培育等动手操作就可以由业学的学子代劳了,而对于大农场主来说,他们有相应足够的劳动力,但是缺乏有耕种放牧的实践能手。

业学建立了,那么此前的专学就没有用了。刘浩然决定将它们合并,归为各大学的分校或院系。

通过了解,刘浩然发现大明大学学子也开始出现一些问题。此时的大明大学生是非常短缺的,算得上是天之骄子。在学考中,他们一旦考上了大学,便视为人生的一大转折,此生便无忧了,于是不少大学生开始荒废学习了,因为除了想参加政考和司法考的学子,一般人都没有什么压力了,只管等着毕业挣钱去了。所以有些工商业代表对聘请的少数眼高手低的大学生有些腹诽。

刘浩然准备对高等教育进行改革,废除以前严进宽出的方式,改为宽进严出的方式。反正诸多专学合并之后,大学资源一下子多了起来,多招收学子不是问题,但是必须保证学子们毕业后的“质量”。

刘浩然决定取消此前大学分预备科和专科的制度,全部改为四年本科制,进行通识教育。通识教育主要包括人文教育、社会科学教育、数学和自然科学教育等,其中分为主修学科,核心学科(必修学科)和选修学科。各个大学根据自己的特长和优势,设立自己的核心学科。大学生入学后,先花一年时间学习高等基础知识,第二年开始学习核心学科,第三年进入主修学科学习。毕业后分别授予文学和物学科士学位,文学科士学位包括文学语言、艺术、设计、历史等,物学科士包括数学、物理、化学、农牧、营造、天文、地理、地质等等。一般科士毕业要修完六到八门核心课目,十二到十六门主修课目,六到八门选修课目,全部合格后再经过毕业论文才可毕业和授予科士学位。

至于法学、机械、冶炼、医学、商学等专业学科,则需要在考取硕士生之后才可攻读,一般毕业后直接授予该专业的硕士学位。

刘浩然提出一个设想,取消在学考中录取大学生,学考只是做为学生们国民基础教育的毕业考试,大学录取由各大学单独或联合录取,因为各个大学知道自己的特点,知道需要招录什么样的学生。而学考成绩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刘浩然觉得,应该给学子们更多的选择机会,那么各学校录考的时间必须错开,如南京大学一月份录考,江苏大学三月份录考,安徽大学五月份录考,这样学子可以先去南京报考南京大学,为了保险,还可以去报考江苏大学和安徽大学。而且学考合格后可以在一定期间里不限次地报考。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构想,必须经过学部、两院一馆、各大学讨论完善之后才能执行,而且执行起来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不过主要原则和方向确定下来,其它都是细节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出巡之试点(一)

第二百七十四章出巡之试点(一)

忙完这个,刘浩然又投入另一项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凑办上海县奉议会。

奉议会算是一个代议机构,成员为奉议员。为什么叫奉议会和奉议员,无非是刘浩然授权他们代民议事,可以奉旨议论民政,故而称之为奉议会。刘浩然想来好笑,奉议会这类似于后世议会的机构,居然要凭借自己专制的君权,不过在这个时代,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经过上千年的默化,皇帝的君权已经是神圣不可侵犯了,故而才有这算得上是滑稽的举措。

刘浩然曾经研究了传入的古希腊和古罗马城邦民主议会制度,还有英格兰、阿拉贡等地区出现的贵族议会。这些西方民主的雏形,有一个特点,就是它划分等级。如古希腊、古罗马的元老院其实跟酋长会议差不多;如现在英格兰已经从一个模范议会分成了两个议会,由贵族、主教组成的上议院,也叫贵族院,由各地骑士、市民组成的下议院,也称为平民院。

不过英格兰的两院职责并不十分明确,开会也是凑到一块开,国王给议会布置任务和听取汇报时。总是两院一起召开联席会议,并不是单独分开。而且贵族院占据主导地位,平民院则占服从地位。

在刘浩然的心目中,大明资政院就是大明的贵族院和上院,也是东方最早出现的议会。不过让刘浩然可惜的是,大明资政院却不是世界上最早的议会,看来议会之母这个称呼是抢不过的。真想不到,英格兰这帮日耳曼野蛮人后代,会走得这么快。是不是因为也居住在一个小岛,和小日本一样有着某种忧患意识,所以不停地吸收先进文明,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合适自己的创新?

现在也该建立大明的平民院了。建立平民院刘浩然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但是他一直没有执行,主要是顾虑重重。现在大明大部分的乡镇,主流思想还掌握在理学等保守派的手里,缙绅文人也成了乡镇百姓们的代言人。一旦实现平民院计划,搞不好平民院的主导权就落到这些人的手里,到时刘浩然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刘浩然经过十几年的遣人四处调研,自己又出巡了一大圈,接触各地军民的意见,了解当地的群体结构,最后决定在上海进行试点。

选择上海试点自然是考虑到其特点。上海县原本就是一个不大的县城,原居民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万余人,其余大部分都是外地迁居和常住人口。而且上海县教育程度高,工商业极其发达。在这里,除了势力强大的工商业主、银行家,还有一股势力隐隐可以与他们抗争。那就是劳工联合会。当地的缙绅文人势力几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而刘浩然就是看中这一点。经过多年的扶植,劳工联合会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势力庞大的团体,通过自愿和官方强制等手段,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工商业、银行、大农场的雇员和工人。按照《大明劳工会制律》,以县或城市或行业为单位设立劳工联合会,每年举行至少一次会议,推选理事会。理事会处理劳工联合会的日常事务,如监督雇主的雇佣和管理行为,监督企业如期如数缴纳劳工养老、医疗保险金,帮助劳工解决相应的困难。理事会最重要的权力则是集体谈判权,也就是代表其联合会所有的劳工成员与所有的雇主进行谈判,为劳工追求利益。

例如,明历三年,北伐基本平息,大明又重新全面对外贸易,而大明工商业者由于北伐军事订单的刺激,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有了长足的发展,对外贸易重新全面放开之后,商贸额迅速恢复和增长。在这种情况,安徽太平、铜陵。江苏苏州、镇江、松江,浙江湖州等地的劳工联合会便向雇主提出了增薪要求。

经过长达半年的艰苦谈判,终于雇主方与劳工联合会达成协议,根据各行业增长不同,劳工分别增薪一成到三成。

大明官府对这种集体谈判和劳工联合会却是极力支持的,因为已经明白制衡道理的大明中枢需要劳工联合会这一强有力的组织去制衡拥有巨大财力和社会影响力的大工商业主。经过上千年的传统教育,大明文官们从骨子还是对那些唯利是图的工商业主们不信任。

而且整个大明文官集团和军事集团通过养老基金已经与大明的工商业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为了自己的利益,大明的文官集团和军事集团也不愿意看到大明工商业出现动荡,这是因为劳工联合会拥有一个大杀器-集体停工权。

根据《大明劳工会制律》,理事会在集体谈判未果时,可以召开劳工联合会全体会议,劳工们可以参加,也可以数十人授权一人参加,或者通过邮寄方式投票。一旦劳工联合会全体会议半数通过,该劳工联合会下属的所有劳工可以停工三天。而且还可以向当地按察司提出申请,申请十天以上的停工。

按察司接到申请后,如果觉得雇主方的确毫无诚意进行谈判,会裁定允许劳工联合会进行十天到三十天的停工;如果觉得雇主方有诚意谈判,则驳回劳工联合会申请。

尽管按察司很少会裁定允许劳工联合会十天以上停工,但是为了平息劳工们的怨气,稳定市面,按察司会做出一些有利于劳工方的裁定,如允许劳工联合会进行五天的停工。

而劳工联合会还有一个权力,那就是每月可以进行一次为期三天的停工,这样一来,不可避免地就会出现市面动荡,于是大明文官集团和军事集团就会通过各种手段和途径给劳资双方施加压力,让他们回到谈判桌上来。重新恢复市面。

集体谈判权除了增薪之外,还有其他内容,如提高劳工福利待遇,增加劳工劳动保障,以减少劳工得职业病的几率。而集体谈判则由理事会聘请的律师事务所和会计事务所主导。而律师事务所和会计事务所又非常乐意参与其中,因为一场增薪谈判成功的,律师事务所和会计事务所可以获得例如劳工两个月增薪额总数的报酬。一个劳工联合会至少有数千劳工,两个月增薪额总数该是多少?所以律师事务所和会计事务所恨不得劳工联合会天天向雇方要求增薪。而根据《大明劳工会制律》,受劳工联合会委托的律师事务所和会计事务所有权查阅相应工商企业的财务账簿,雇主无权拒绝。而查阅到企业财务账簿的会计和律师自然清楚雇主赚了多少钱,为劳工争取多少利益是为合适。会计事务所和律师事务所本身就负有职业保密的责任,他们平日里为众多工商企业服务,非常清楚其财务和运行情况,自然要遵守为企业保密的责任。

当然了,《大明劳工会制律》也不是单单偏向劳工一方,当企业出现经营问题,利润下降或者亏损,雇主方也可以聘请律师与劳工联合会进行谈判,要求减薪或其它措施,以便让企业能够恢复。这时,雇主方就成了“保护”的对象,而劳工联合会也必须考虑一个问题,如果不减薪和采取其它措施。一旦企业破产清算,劳工们将面临失业,因此也会做出适当的让步。

可以这么说,大明弘文院法学研究所一直认为《大明劳工会制律》是一个法律制衡的最佳典范。

而上海的劳工联合会势力在大明也是排在前列的,所以刘浩然选择在这里进行奉议会试点。

按照刘浩然的构想,上海县按照区域分成十五个选区,而每个选区按照人口的多少比例,分配一名到五名奉议员的名额,直接由符合选举资格的选民进行不公开投票选举出总计五十二名上海县奉议会奉议员。

在选民资格上,刘浩然又耗费了一番心思,最后决定先做一次最普及的选举。发现弊端后再进行修正,凡是上海市年满十八岁,拥有户籍和一年居住时间以上的大明国民均可参加。

至于选举程序,刘浩然回忆另一个世界各色各样的选举,再结合这个时代的实情,制定了一个初步的框架。首先奉议会选举由上海县法务局承办,先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宣传,解释选举细则和规则,号召选民参与。第二步就是审查选民资格,刘浩然在考虑中有些犯难,按道理是按照户籍进行认定,但是目前大明流动人口非常多,所以刘浩然就加了一个一年居住以上的规定,按内政部门居住申报来认定。

第二步是候选人登记,候选人如果决定参加奉议员选举,可以向法务局登记,在自己有把握的区参选。而候选人资格需要经过审查,如必须年满二十岁,上海县户籍或居住三年以上的大明国民,有向大明纳税的单据凭证,等等。

第三步就是公布候选人名单,上海县法务局将审查合格的候选人名单按区分类公布在法务局公告栏和《江苏邸报》、《上海商报》等报纸上,如果有人对候选人资格有异议,可以向法务局进行投诉,法务局进行再审查。

第四步就是候选人进行自我宣传,为了保证公正,各报纸会将所有候选人的简历、竞选理念等情况全部刊登,其余的不得再做任何评价和帮助选举的宣传。而各候选人必须到各自登记的选区去拉票,如公开演讲,如沿街拜票,但是任何机构组织不得强行要求其成员对某一候选人进行投票,包括劳工联合会,以完全体现选民的自愿意识。

第五步就是到期投票,法务局在各选区设定投票区,为期十二小时,方便上班的选民有时间去投票。任何人和机构组织无权询问和查看选民投票前、投票后票箱未开封的选票内容。

第六步,开封票箱。进行票数统计。刘浩然给这次上海县奉议员选举制定了简单多数票,谁的票数多,不管有没有超过半数,即可当选,而该选区拥有一名以上奉议员名额者,则按票数多少进行依次选取。

第七步,公布选举结果,当选的奉议员在奉议会宣誓就职,开始履行职责。

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如当地监察御史官署全程监督,省、府法务部门和佥察、巡察御史遣代表监督,发现有违规行为,可要求上海法务局停止该行为,甚至可以要求上海县按察司裁定取消某奉议员或候选人资格;参选必须有资金支持,刘浩然规定每位奉议员候选人可以向各工商业机构或团体组织或个人请求助选资金,但是每个机构或团体组织或个人有助金上限,只能体现为其对某候选人的一种支持;该助选金必须由候选人受领,存在法务局指定的参选账户上,其家属不得受领助选金;该助选金必须全额用于参选,如参选宣传、参选雇佣人员的薪酬、参选海报等等开支,不管当选或未当选,每个候选人都必须经过指定的会计事务所财务审计,如果发现有违规行为,当选者可由法务局或监察御史向按察司提起诉讼,取消该奉议员资格,并禁止此后的参选资格,未当选者则由法务局宣布取消此后的参选资格等等。

而上海县奉议会和奉议员的职责,刘浩然倒是耗费了一番力气,最后初步定了下来,主要有监督上海县衙的财政度支和监督、弹劾上海县知县以下所有官员。

尽管大明的税赋是高度集中,但是每年都会按照该地收取的税收比例返还被当地官府,以保证当地的基础建设、教育和医疗保障。上海县算得上是大明数一数二的富庶县,它每年返还的税收也是巨大的,所以才建设得如此繁华。而上海县奉议会就是要监督上海县衙是如何花每一分钱的。另外,上海县奉议会也被授权对上海县包括知县在内的官员进行监督,发现失职不当等行为,可行弹劾权。一旦弹劾案通过,知县以下的就地免职,知县则有松江府免职,另遣知县就任。

刘浩然对上海县奉议会只是试点,所以还没有授予它选举官员等权力,只是赋予了部分监督权。

而在财政监督权上,刘浩然给上海县奉议会设计了一套很新颖的制度。即上海县财政预算制度。每一年,上海县知县会就该县在未来一年的建设规划和财政支出做出一个预算报告,未来一年上海要修建多少条桥梁、直道、水利、学校和医院,需要用多少钱,而维护现有的学校、医院、直道桥梁和水利又需要多少钱,官员司政薪酬又是多少,等等,反正就是一笔总得开支。

然后上海县各局做各自部门的预算,如内政局说未来一年要加强社会治安,打击越来越严重的经济诈骗犯罪,加上维持日常运作,总计需要多少钱。

奉议会对这些预算进行审核,他们可能对财务不是很在行,但是可以随即指定如苏州的某家会计事务所帮助进行审计,以便发现财务问题;财务上没有问题,奉议员可以根据上海县实际情况对官府的预算进行审查和讨论,学校和医院的投入是不是少了?城市基础建设是不是少了?而官府自己运行的费用是不是多了?经过争论,上海县官府和奉议会可能会各自做出让步,达成一致,通过该预算案。

预算案通过之后,一年上海县官府可用的钱总数已经定下来,各局可以支配的钱数也确定下来,至于你怎么用,奉议会不管,所以如你上海县内政局招募多少治安员协助维护社会治安,你上海法务局请某某剧社进行法律宣传,奉议会不会去理。

他们只管你使用过程中有没有猫腻或者治政过程有没有违法。如修建某工程时,该预算是不是多了?这招标过程中是不是有暗箱操作?你上海官府进行官府采购为什么笔墨这么贵?是不是有猫腻?奉议员天天盯得就是这个,而且可以行使咨询权,要求相应负责人在奉议会解释。如果解释不通,奉议会可以通过决议,授权随机的某个会计事务所或律师事务所对该工程或该行为进行审查,而奉议会再根据审查结果讨论是不是对该责任官员进行弹劾。

过了一年,在做新年预算时,你上海县官府先对去年的工作和预算进行总结。如你达到去年预算时承诺的结果,没有问题,如果你达不到,如你内政局治理社会治安、打击经济诈骗一年了,怎么上海县的社会治安还这么差,经济诈骗还累出不穷?首先你新一年的预算甭想通过,去年花了那么多钱却办不了事,你今年还好意思要这么多钱?要想通过新一年预算,除非你相应部门的主官辞职,换一个能够让奉议员相信可以改善的官员来。

按照刘浩然的构想,上海县奉议员任期为三年,这是因为刘浩然考虑今后可能要设置省奉议会,而省奉议员任期初步定在五年。因为如果定在三年会有个问题,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省奉议员当选之后,千里迢迢赶到省府就职,没过多久,又要赶回去参选,这工作就无法正常进行了。所以省奉议员任期五年,县奉议员三年,两者之间刚好可以错开,避免撞车。

第二百七十五章 出巡之试点(二)

第二百七十五章出巡之试点(二)

这一日,刘浩然拿出这些草案与李善长等人商议。

李善长等人首先看的是教育改革草案。看完之后,李善长诧异地问道:“陛下,这教育制度又要改进吗?”

刘浩然不由笑了,在大明各种机制改革中,教育可以说是改得最频繁的,从此前的科举到国考,再到学考、政考分开,后来又是专学、大学分设,基本上每两年就是一次大变动。

“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刘浩然只用孟子的一句话回答了李善长的疑问。

李善长等人听明白了,他们原本就知道刘浩然对大明的教育是十分的重视,光是大明每年投入到教育和与之一体的科研上的钱几乎占到大明全国财政开支的一半,甚至在北伐时期,这个基数也是依然保持着。而频繁的教育改制,也是他想为大明找到一个合适的、完善的教育体制。

当然了,李善长等听出了,这个教字里除了教育,还包括教化宣传。刘浩然对这两个部门的重视,从学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均加直学士衔就可以看出。

冯国用抬起头,提出一个建议:“陛下。教育做了改进,军事教育也该当做出一些改进。如从童学毕业开始,便可招录合适的少年入军事学校,如同业学,然后再升入士官学堂和军官学堂,可以取消士官和军官预备学堂。”

刘浩然眼睛不由一亮,这的确是个办法。一般少年童学毕业便是十二岁,可招录进军事学校,一边继续进行国民基础教育,一边进行军事基础教育。

“国用,你细细说一下。”

“是的陛下,依臣之见。这种军事学校可称之为武备学校,直接从童学毕业生中招录。三年之后,如果学子们觉得成绩不理想,考取军官学堂无望者,此时可报考士官学堂,经过四年教育,当是合格的士官,此后在军队中历练之后还可至军官学堂深造;而成绩优异者可继续读满武备学校的此后三年,考入陆海军官学堂,如果还有落选者可送入士官学校,经过两年教育,也会成为合格的士官。”

听完这里,刘浩然不由沉思,这样一来,一个大明少年可能从十二岁开始就接受军事训练,一直到军官学堂毕业。预计在军事教育方面需要花费九到十年时间,也就是说,他从少年到青年这一漫长的岁月完全沉浸在军事教育的氛围里。这样教育出来的军官难道不是大明的军官团和斯巴达吗?但是弊端就是这样教育出来的军人可能会无比地冷酷,以服从为天职,以战争为业,而他们的人性可能被削弱甚至被剥夺。

“战场上的事还是交给职业军人吧。”刘浩然权衡了利弊,最好还是同意了冯国用的建议。

接着,李善长、刘承志、李道君对教育改革草案提出了一些建议,如大学实行宽进严出制度,那么大学生的命运完全就掌握在大学讲师或教授手里了,如果没有监督的话,有可能出弊端。

“绝对的权力如果没有监督,就会产生绝对的腐败。”刘浩然感叹道,当时他也没有想到这一点。记得在另一个世界,某些教授的行为使得人们将这个原本很神圣的职位称之为“叫兽”,并戏称之白天为教授,晚上是禽兽。而大明现在执行的是比另一个世界更严厉的宽进严出制度,一个教授或讲师在某课目上判定你不及格,你拿不到足够的学分,却是怎么也毕业不了,尤其是必修和主修课目。

“诸位爱卿有什么好的建议?”

“臣有些愚见。”李道君开口道。“臣是读过江宁大学的,知道学子们的辛苦,也明白陛下此举的用意。依臣看来,首先要对讲师、教授进行一种监督,如三年或五年评定一次,学校或学部可向在读或已经毕业的学子发出通知,由他们对曾经受教的讲师和教授进行评定。如风评太差者,或者对反映的问题情况进行审查,属实者可以取消该讲师或教授资格,这样也让那些不正的讲师或教授有忌惮之心。”

刘浩然点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又是那些毕业的学子,已经不再像还在学的学子那样顾及,如果那位讲师或教授过去做得太过分的话,难保该学子不会检举。但是这其中也有问题,那就是如果该学子贿赂教授或讲师得以及格,他自然不会傻得去检举那位讲师或教授,给自己找麻烦。而且刘浩然为了保证身为大明各项科研领域领头人的教授在学术研究不会受到政治、商业以及资金来源的牵制和困扰,准备推行终身教授制度,一旦被授予终身教授,学部和学校都不得强迫该教授退休。

这时,身为南京大学教授的刘承志有了不同的意见:“陛下,臣是一名教授,而且是第一批被授予终身教授,臣站在教授立场上说说自己的意见。”

“能成为教授者,无一不是德高望重或是学术大成之人,这样的人无不惜爱自己的名声,虽然有极少数不正之教授,但是臣相信。绝大部分教授还是称职的。而且不少教授治学严谨,自然对学生也是严格要求,有些不明深意的学子可能认为该教授是在故意刁难他,如果真如之明所行制度,这些学子可能在毕业后反咬该教授一口。就算查之无实,爱惜名声的教授也会认为这是蒙辱,甚至有可能就此辞职退休。”

“而且我大明尊师重道甚浓,有些学子受少数不正教授欺压,他们也不敢对自己的授业老师提出不良评定。就算有些学子鼓足勇气揭发不正教授恶行,也有可能今后受到鄙视,连自己的业师都要反咬,此后谁还会去信任他?”

刘浩然不由点点头,这话说得在理,他思量了一会,又向众人问道:“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被刘承志反驳一通,李道君虽然依然面不改色,但是却不敢再言了。这时李善长开口了。

“陛下,依臣之言,不如先给学子们更多的选择。如一所大学里,一门课必须有两名以上讲师或教授授业。讲师或教授品行如何,学术高低学子们应该心里有数,就算不知道也会向学长们打听。有了选择,学子们自然会选择学术高。品行良正的讲师或教授。而学校和学部可依据拜入其门下的学子多寡来定其是否升迁和评定。”

果然是妙计,连刘承志也不由为之称赞。如果说李道君之计过于阴谋,而李善长之策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虽然从某种意义上都是对讲师或教授的一种评定,但是李道君之计过于极端,而李善长之谋就完全可以摆在明面上。学子自由选择课目业师,你品行不端、学术不高,学子们是看在眼里的,他们会用行动去投票,谁好就投到谁门下。你门下弟子不多,这说明你不是学术不精就是品行不端,想升做教授那是没门的。甚至你就算当上了教授,因为学生太少,学校也不能白养你,可能会解聘你。

“陛下,李大人所策极是,但是有个问题,一是如此一来,讲师和教授需要更多,二来如果该讲师和教授受敬重,愿投门下的学子会太多,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传义担忧的极是,可以这样设定,本科士主要由讲师、高级讲师负责授业,副教授、教授只讲授少数重要的课目,而只有硕士生、博士生才会在副教授和教授引领下学习,终身教授只负责授业博士生。如何?”

这等分级刘浩然很早就在大明大学里推行,只是没有完全普及,而且有些模糊不清,看来这次刘浩然准备将其划分清楚。

“陛下所言极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刘承志答道。

“陛下,还可以对讲师、高级讲师升迁副教授和教授严格把关,而教授升迁终身教授需要五到七年考察期方可授予。”冯国用建议道,他是参考军中军衔升迁制度,大明军中从尉官升校官,从校官升将官,一次比一次难,而且校官升将官也有类似的考察期,如大校升为准将,准将不是正式的将官,但是可以行使少将的职权,在两年里,如果你的指挥能力及其他合格,正式授予你少将军衔,你也就算正式迈入将官序列。

“陛下,臣建议可在大学里设立一个学位理事会,由德高望重之教授和终身教授担任,专门审查学位论文。授予学子学位。如果学子因为少量课目未及格,无法被授学位,可向学位理事会提出申请,理事会经过讨论,可以另行安排讲师或教授对其进行相应课目的考核,如果合格,可继续学位论文,申请学位。”李道君又建议道。

刘浩然赞许地点点头,这个李道君倒是有点不气馁,反而从李善长、冯国用、刘承志等人的建言中吸取长处,提出了一个合适的建议。

“好,都记下来,然后一并交给内阁和学部,再组织两院一馆和各大学讨论,修改完善。”刘浩然决定道。

接着是对上海县奉议会的讨论,看完后,李善长、冯国用、刘承志三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倒是李道君露出略有所思的神情。

“陛下,这就是代议民主制度?”李善长问道。这些年,古希腊、古罗马以及泰西等国的文明知识和政治经济制度被不断地介绍到大明,所以李善长也理解代议和民主是什么意思。

“真是。”

“陛下此策倒不失为一个对地方权力的制衡。”李善长点点头,他当了十几年的首相,自然明白中枢最忌惮和头疼的就是地方权力。地方权力过大,中枢不好掌控,地方权力过小,却不好办事,毕竟中枢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而且各地有不同的情况,中枢怎么可能完全掌控,再加上这个时代的通讯条件,中枢获得信息,已经是一段时间过去了,再做出决策送到地方,黄花菜都凉了。

在这个奉议会草案中,李善长看到制衡地方权力的另一个途径。有奉议会和地方官府打擂台,中枢自然可以将以前不敢放手的权力下放给地方,因为有奉议会在其中牵制,地方官府也没有精力去揽权和与中枢明争暗斗,相反,在地方奉议会的对峙下,地方官府反而需要中枢的支持。

如地方奉议会肯定会要求地方官府全力建设地方,建设得越繁华越好,因为奉议员也要向选民交待。而为了满足这一诉求,同时又要维持地方官府的正常运作,地方官府就不得不向手握财赋大权和决策权的中枢申请更多的“赋税返补”和政策。

而中枢又握着人事大权,地方官员被弹劾,再派一个去,都不用自己用心去监督,地方奉议会就会将其看得死死地,稍有不慎就会遭弹劾。大明又是异地为官,知县、知府、布政使都不会是本地人,于代表本地势力的奉议会很难走到一起去。

“陛下,臣有几个想法,一,奉议会在上海县试点,还可以在其他地方试点,如同之明做调研一样,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效果,便于陛下观察。”

听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地点点头,他也是有这个想法。

“二,奉议会如果实行,依臣只见,县可设,省可设,中枢也可设,唯独这府治一级可设可不设。”

刘浩然明白了李善长的意思,县官府是基本行政机构,直接影响百姓们的生活,省是一个大区域,拥有很多权力,例如对县级官员的最终任免权,对县府的财政调拨权,而且还有很多权力集中在省一级,如工商企业的管理权等等。所以县和省设立奉议会是可以的,设立全国性奉议会就是和内阁、资政院进行制衡了,这一点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唯独府一级机构就有些尴尬,它最大的作用是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上没有省司那么多权力,下又不像县衙那样直接面对百姓,设立奉议会干什么用?

李善长已经看出来了,奉议会最大的作用就是通过财政权和弹劾权来监督制衡地方官府,县衙是财政权的最基本行使者,省司可以将中枢分配下来的返还赋税按情况直接下拨到县衙,反而还省了一道事。大明由于立朝划省时大量合并,一个省多则七八十个县,少则不过三四十个县,最繁重的司法权又被剥离了,难道还怕事多吗?

“百室的意思是,强化省县两级,虚化府治一级。”

“是的陛下,臣是这么设想的。省奉议会奉议可以如上海县分区一样,直接从县一级选取,按照人数多寡分配一至数名,算下来,一省奉议员最多不过百人。即可以保证每县百姓有自己的代议人,又可以体现该县人数的多寡,而且也简便许多。而中枢奉议院也可按照此例照行。”

“陛下,从另一方面,府一级如果设立奉议会,由于其下辖数个乃至十几个县,不同县的奉议员自然会为本县谋利,不可避免会发生冲突和争吵,与其让这些奉议员从府吵到省,不如让他们直接在省奉议会吵个明白。”

李善长这个提议倒是有些意思,奉议员是本县父老选出来的,自然多半会为本县说话,如府设奉议会,这些奉议员自然希望能为本县分配更多的预算,与其让他们争来争去,真的还如让他们到省一级奉议会去吵,这样全省各县的情况全部摆在明面上,大家自己看个明白,反而更有利于全省统筹,如贫穷县就加强社会保障投入,保证百姓安居,发达县就加强经济建设,赚取更多的赋税。

“那府一级官府怎么办?”

“陛下,如果臣的建议陛下采纳,府一级可虚化,缩减编制,承担承上启下的作用,甚至可视为省司在各地的派驻机构。”

听到这里,刘浩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词,地区行署。他以前的家乡就是一个地区,后来才改为地级市。而地区行署就相当于省府的派驻机构,不过权力也挺大的。

“百室,你觉得府级官府虚化缩减后当保留什么样的权力?”

“陛下,臣认为府级官府更多应行使监督权而非治理权。”

刘浩然不由抚掌称是,的确如此,府级官府的确应该行使监督权,代表省司的监督权。如省司将一年的财政预算下拨到县衙,按理省司也需要监督其使用,但是省司不可能有那么人手和精力去看全省诸县,因此就可以委托府计务局进行监督;又如省司内政厅主持全省“治安严打”,或追捕某重大罪犯,省司内政厅也没有那么人手和精力去监督诸县内政局用心行动和查办,那么就可以委托府内政局督办。

虽然府一级对县衙主官没有什么人事权和治理权,但是可以以上级的身份进行监督,也可以向省司提出建议权,汇报县官府的不负责任。至于以前府一级可以决定县衙各职能局主官的任免,刘浩然在考虑是不是以予收回。

李善长还有一个意思虽然没有说,但是刘浩然却明白,府一级还有一个设立的必要性,那就是完整大明文官等级和序列。知县做得好,值得褒奖和升迁,但是你总不能一下子将其升到省司做主官和各职能厅当主官吧,必须留下一个府级机构进行过渡。虽然有机构臃肿之嫌,但是权衡利弊后,刘浩然还是觉得府一级值得保留。别的不说,在这种通信条件下,省司也不可能能够直接掌控各县,留下一个府衙机构,也可以缩短决策时间和减少监督程序。

“陛下,臣第三个想法就是,设立地方奉议会后,省、府、县的参议会、协赞会和协理会是不是要取消?”

刘浩然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设置这些类似于常委会的机构原本就是制衡地方权力的,现在有了奉议会,这些机构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奉议会要议论,这些机构也要讨论,这边一耽搁,这时间耗费不说,扯皮的事情就多了,是不是该取消这些机构,强化地方主官的职权?由于有了奉议会,地方主官多了一个最大的监督和牵制,如果不赋予他一定的权力,还真做不好事。

“百室所虑极是,上海试点时可以将县协理会取消,加强知县、主簿的权力,看看效果吧。”

又讨论了众多细节问题,桌子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叠纸,李善长半笑着感叹道:“此后大明的官恐怕更不好当了。”

原本大明的官就不好当,比起前唐宋那些清流御史的弹劾和监督,大明是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分权和监督制度。廉政公署不说了,拥有督法权和公诉权的都察院也时时盯着地方官府,还有拥有司法大权按察司这尊大神,处处钳制着地方各级官府,现在又多了个奉议会,这官的确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刘浩然淡淡地说道:“大明的官不是配亨特权,不是享受清福,却是要干实事的。有什么样的能力就去承担怎么样的责任。否则身败名裂,夺职绝仕还是轻的。朕就是要让天下读书人明白,大明的官不是荣贵清福之途,而是责比权重之践。看住他们言行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德,而是无处不在的法。朕倒要看看,他们明白之后,是不是还会那么热衷仕途,钻营奉跑。”

刘浩然低下头默然看着那堆纸半晌后才继续悠悠地说道:“这些或许都是遥不可及,但却是我为大明带来的新梦想。或许我们将遇到种种困难,但是我们必须从最完美着手,从最坏处准备。”

过了两日,刘浩然站在战舰上看着在晨光中越来越远的上海,悠悠地说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众人不由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道:“陛下……”他们对这句现代诗都不是很了解其意思。

“君权给了我专制的权力,我却用它去寻找民主。”刘浩然又悠然地说道。

众人不由陷入了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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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出巡之回京

第二百七十六章出巡之回京

明历十一年七月二十五日。刘浩然在崇明岛海面检阅海军第一舰队和海防第一舰队,七月二十八日,刘浩然一行回到南京城。

第二日,监国的皇太子刘焕章前来问安。

“太子,坐。”刘浩然待刘焕章行完礼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他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正是前些日子的《大明邸报》,而他看的版面正是弘文院院士王宜循写的《论墨学》。

在这篇文章里,王宜循首先高举墨子的“兴天下大利,除天下之害。”提出无论治学还是为政,都要以国家、百姓利益为准绳。痛斥了杨子之学的“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王宜循提出,“除天下之害者,常享天下之利;共天下之乐者,常飨天下之福。”他还吸收了古泰西文明的一些思想加上大明这十几年新学术研究的成果提出,国家、社会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如果人人为自己,那么到后来这个国家和社会也没有存在的基础了。因此,王宜循提出,应当提倡墨学的“兼相爱,交相利”。王宜循言明。“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恶人者人必从而恶之,害人者人必从而害之”。利人其目的故在利人,而所以达此目的之手段,则又因人之利己心而导之。只有为他人,他人才会为你,这样才能组成一个互帮互利的社会。否则,人人为己,这个社会除了争斗便没有什么人道可言了。

在文章中,王宜循还总结了墨学的利,“凡事利大于害者谓之利,害大于利者谓之不利;利于大多数者谓之利,利于少数者谓之不利;能使我良心泰然满足者谓之利,否则谓之不利。”

王宜循在利人的基础上提出大同兼爱的思想,在大爱无差的基础隐隐提出一种平等的思想。

王宜循接着又提及墨学在数学、力学、光学、声学、机械方面的成就,大力赞赏墨子提出的“循所闻而得其义”,他带着一点讽刺的语气说道,在一千多年前的墨子及其门徒,已经在科学和技术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而且知道利用这些科技抵御侵略,保卫城池和国家,想不到千余年后,文人只知道钻在故纸旧书中,不仅沾沾自喜地拾人牙慧,连最基本的数学、知物都不知道了。到了只知圣贤书,不知谷物为何生的“废人”。

王宜循还重点介绍了墨子的辩学,便将其与古希腊的逻辑学相提并论。他在墨子“别同异,明是非”的基础剖析了墨子辩学的精髓。墨子认为人们运用思维,认识现实,作出的判断无非是“同”或“异”,“是”或“非”。为此,首先就必须建立判别同异、是非的法则,以之作为衡量、判断的标准,合者为“是”,不合者为“非”。这种判断是“不可两不可”的。由这一思维法则出发,墨子进而建立了一系列的思维方法。他把思维的基本方法概括为“摹略万物之然,论求群言之比。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以类取,以类予。而思维的目的是要探求客观事物间的必然联系,以及探求反映这种必然联系的形式,并用“名”(概念)、“辞”(判断)、“说”(推理)表达出来。

王宜循用墨子辩学与古希腊逻辑学相对比,认为墨子其实已经提出了假言、直言、选言、演绎、归纳等多种推理方法。因此,王宜循认为这应当是大明发展科学技术的基础。

最后,王宜循大声疾呼,大明文人不能再闭目自大,尊独拘泥。而是应该不分门别地学习春秋战国先贤们的精髓,吸收泰西、印度等文明的长处,以创新精神开创属于大明的新文明。

王宜循的文章可谓是打响了复兴百家的第一枪,一时引起无数的波澜。理学派的文人当然会气急败坏地进行反驳,痛斥其为“异端邪说”,有辱圣人,甚至有江南文人要求监国的太子将王宜循从弘文院革名。

但是刘焕章自从上次被江南派当枪使后已经谨慎很多,一时没有表态,后来又看到刘浩然的嫡系-太平派一窝蜂地涌出来支持王宜循,而且还发表了穷发韩非子法”、“术”、“势”法学和荀子的“性恶论”的文章。

在这些文章中,太平学派的文人们对韩非子的法家思想即有批判又有接受,然后又和性恶论结合在一起,提出一个国家和社会必须建立秩序,而这种秩序由于人性有恶,所以光靠自觉地道德去约束无疑是让狼牧羊,必须用法治。“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恃人之为吾善也,境内不什数;用人不得为非,一国可使齐。为治者用众而舍寡,故不务德而务法。”意思也就是说,圣人治国的方法不是依靠人人为善,而是使人人不作恶。一国之内为善的人不计其数;使少数作恶的人不再作恶,天下便大治了。君王治国,是依靠众人的力量并使那少部分作恶的人除恶。所以不要老是着眼于提倡好的道德,而应致力于建立防止作恶的法律条文。

看到这些太平派学子们出手了,刘焕章也意识到什么了,于是便保持沉默。于是那些江南学派的文人只好自己出手,与王宜循代表的北方学派和太平学派争锋相争。

看到刘浩然将手里的报纸放下。端正和色地看向自己,刘焕章瞄到了那版报纸上的标题,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赶紧言道。

“父皇出巡一趟,天恩广泽,只是看上疲惫很多,父皇当保重龙体。”刘焕章斟酌着词句说道。

“疲惫是有的,不过收获也很大。不谈这些,你这些月监国,可有收获?”

“回禀父皇,儿臣到今日才明白父皇建立大明基业的艰辛。儿臣只是监国数月,已经觉得力所不及,而父皇却将大明治理得如此兴盛,这份操持,儿臣今日才深深体会。”

“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听上去好像很容易。实际这其中掌握火候却是最难的。”

“当年我与三位义兄在定远起事,手下有数百号兵马,开始时为如何管治这些人头疼不已。我乃草民出身,又没有读过什么书,怎么知道这治理之道。后来我想到了一个笨办法。”

听到父皇在传授自己的治理心得,刘焕章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心听起来。不管是谁。哪怕对刘浩然不重理学有意见,但是依然敬佩他几乎是白手起家,打下这么大一片江山,还将其治理得十分兴盛。

“我先去当一名什长,只管十余号人。这个时候我觉得游刃有余,我只需要用心琢磨这十余人的喜爱优劣,对症下药,一一让他们对我心服口服,自然便得到了拥戴。成了合格的什长之后,我就提拔自己当哨长,管三什人。这是我觉得有些吃力。因为多了二十多号人,还有三个什长。我现在不能时时去直接管治士兵,而是必须要关注什长。”

“于是我就教三个什长怎么样去管好各自手下的十余号人,如何当一个合格的什长。教好之后,我再去与士兵们交心,知道那什什长当得好,那什兵练得不错,这一什将是我这一哨的主力,而那位什长将是我最好的助手。”

“接着我再去当队正,我再教各哨长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哨长,如何去管好各什。就这样,我一直当到了都营,这时我发现,我可以轻松地管理全营数百号人。按照这个方法,尽管我的手下越来越多,我却觉得管治起来并不难,直到我当了皇帝。章儿,你明白了吗?”

“各尽其职,各尽其才。”刘焕章犹豫一会说道。

“此后你自己慢慢体会吧,这里面还有很多玄机和微妙,一时是说不清楚的。”说到这里,刘浩然正色道:“章儿,你是储君,将来是大明的皇帝。作为君主当然要广听意见,但是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为君者重在决策,故而要明、果、决。明,就是广听意见,反对的也要听,赞同的也要听,事情总是有利有弊,你要做的就是尽量让利大于弊;果,就是决策要果断,不要犹豫,也不要动摇,但是发现错误也要及时改正,不要拘于脸面,该前行的当前行。该拐弯的当拐弯,甚至当转背后退时也要当机立断;决,则是要有自己的主见,你要明白自己做事的目的,想要达到什么目标,这样才能果。”

“儿臣牢记父皇的教诲。”

“对了,听说你不愿意签署内阁和枢密院准备行文的《大明南海另居守制令》?”

《大明南海另居守制令》是大明内阁和枢密院针对南海地区采取的一项命令,主要内容是将海峡、吕宋省以外大明海军已经占领的岛屿进行清理,即将这些岛屿的土著居民进行另地居守,而这个地方也已经选好了,那就是不大的小月岛(安汶岛)和大月岛(塞兰岛)。婆罗岛、加锡岛的所有土著居民,甚至吕宋省的小吕宋岛(棉兰老岛)和海峡省的海峡南岛(苏门答腊岛)上不服王化的居民,包括为数众多的穆斯林,都将迁居到这两个岛组成的保留区里。

大明名义上是为了让这些居民能够保持自己的生活和习俗,但是大明用海军舰队严密封锁海面,严禁岛上居民外出,就是让他们在岛上自生自灭。数以百万计的人口迁居到这两个不大的岛里,如何养活?想一想刘焕章都觉得不寒而栗。

“父皇,这律令有失仁德。”刘焕章喃喃地答道。

刘浩然拿出那份命令,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再用印,然后对刘焕章道:“章儿,你是大明的储君,不是这些人的储君。”

“儿臣记住了。”

待刘焕章离开之后,刘浩然在黄公公的引领下走向后宫。黄公公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几乎全白了,但是依然满脸红光,神采奕奕,刘浩然有时候都在怀疑他是不是练了“葵花宝典”之类的秘笈。

在后花园,刘浩然看到皇后薛如云正在逗弄皇子刘焕翼。她十分痛爱自己的二子,出巡期间,留在宫中的刘焕翼是她最牵挂的。或许也是许久没有见到母亲了,五岁的刘焕翼在薛如云裙边直撒娇。

看到刘浩然走过来了,刘焕翼立即转过身,一边叫着“父皇”一边向刘浩然怀里扑来。

刘浩然一把抱起刘焕翼,用胡子去刮他那粉嫩的脸蛋,逗得他咯咯直笑。

“陛下。”

“皇后休息得如何?随朕出巡,一路辛苦你了。”

“陛下,臣妾是大明皇后,当然以国事为重。”

刘浩然抱着刘焕翼在薛如云的旁边坐下,然后拍了拍木凳,示意她也坐下来。

薛如云坐了下来,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陛下,你刚刚见了太子?”

“是的,我问了一下他监国的体验。”

“章儿为人笃孝,就是有点过于憨直了。臣妾有时候都后悔,少时没有好好管教他,让他读书都读傻了。”

刘浩然看了一眼薛如云,随即笑着说道:“章儿现在做得不错,持礼端重,有点储君的样子了。”

薛如云的眼睛里还是闪过一道忧色,斟酌了好一会才说道:“陛下,太子身边的人太多了,臣妾恐怕其中良萎不一,影响了太子,想请陛下裁减些人。”

“东宫是太子的宫邸,我不好插手,否则别人恐有非议。”

薛如云愣了一下,明白了刘浩然的意思,她默然了一会又说道:“广州一事,臣妾吓得胆都差点破了。而太子东宫警卫甚少,臣妾也担心出事,想请陛下恩准东宫招募亲随护卫。”

刘浩然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东宫想招募亲随护卫?皇后怎么会提及这件事?难道是太子不好当面提,便转请母后出面?

刘浩然点点头道:“太子是储君,安全当然重要。这样吧,从大内亲军调一团人过去,分三班护卫。”

薛如云的眼睛闪了一下,施礼道:“多谢陛下了。”然后深深地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薛如云抬起头又言道:“臣妾听说陛下准备实行武备学校,臣妾想让翼儿去念读,学成之后,也好辅助太子。”

刘浩然笑着道:“皇后想得太多了。翼儿在五岁,说这些还为时太早。如果皇后想让翼儿去军中历练,大可在大学学业修完后再去军中服役,还可授以见习军官军衔。”

薛如云低首想了想,莞尔道:“的确是臣妾多虑了,就听从陛下安排。”

第二百七十七章 新的海洋战略

第二百七十七章新的海洋战略

“孝林,你来说说吧。”刘浩然示意道。

“是的陛下。”一身海军上将服的陈孝林站起身来。走到一幅巨大地图的跟前,“陛下,冯大人,丁大人,徐大人,廖大人,叶大人,这幅图是我大明耗费近十年绘制的锡兰洋局势图。”

陈孝林先向刘浩然和在座的资政大夫冯国用、枢密院掌院丁德兴、都指挥使徐达、海军指挥使廖永忠、海军部尚书叶淙温致意,然后再开门见山道。

“臣先给陛下和诸位大人介绍一下锡兰洋的局势。”

“锡兰洋以北地区是印度大陆,上面目前有三个势力较为强劲的国家,一是德里苏丹国,前宋开禧二年(公元1206年)吐火罗(阿富汗)廓尔王朝统治德里的总督库特布.乌德.丁.希巴克自立为统治印度的苏丹,定都德里,也就是德里苏丹国统治印度的开始。目前的德里苏丹国为图格鲁克王朝,其第二君主穆罕默德.伊本.图格鲁克是一位雄才伟略之君,四次派大军远征南印度,领土扩大到科佛里河以南,行省增加到23个,使德里苏丹国家一度达到极盛时代。伪元至元元年(1335年)到至正十一年(1351年),北印度发生了七年的干旱和饥荒,是有史上印度最严重的灾荒之一。但是穆罕默德仍然忙于战事。无法调动粮食赈灾,使得叛乱频发,甚至德里也发生了叛乱。至正十一年年,穆罕默德在同信德的叛乱者的战斗中被杀,他的表弟菲鲁兹宣布继位。”

“菲鲁兹放弃了对南部印度的征讨,集中力量建设德里。他建设了美丽的新花园、清真寺、医院和学校。菲鲁兹还赞助修建新的灌溉系统,包括为更多的土地改造成为良田。他废除了拷打等刑法,以便改善君民的关系。不过,他也是一位狂热的伊斯兰教徒。”

“德里苏丹国位置靠北,与我大明乌斯藏(西藏)地区南部接壤,对我大明海军在锡兰洋的战略影响不大。”

“在印度半岛中部是巴赫马尼王国。图格鲁克王朝势力从印度中南部地区撤退之后,原图格鲁克王朝的德干地区总督哈桑.甘古于伪元至正七年(公元1347年)据德瓦吉里独立,自称是波斯皇族巴赫马尼家族的后裔,建立巴赫马尼苏丹王国,迁都古尔伯加。其国家管理体制与德里苏丹国家相同,也是穆斯林国家,共分为古尔伯加、道拉塔巴德、比达尔、贝拉尔四个省。”

“再往南则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在图格鲁克王朝势力从印度中南部地区撤退之时,德干高原东部的印度教王公开始自立为国,由一对叫哈里哈拉和卡拉的兄弟于伪元至元二年(1336年)建立,定都维贾亚纳加尔,也就是胜利城的意思。”

“维贾亚纳加尔王国与巴赫马尼王国之间从各自立国开始就为了争夺富饶的赖丘尔河间地区及戈尔孔达进行了长期的战争,同时与其它几个小的苏丹国展开了战争。现在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国王是卡拉的儿子诃里诃罗二世。”

“而在锡兰岛上有两股势力,一股是中部和南部的僧伽罗人,信奉佛教,一股是北部的泰米尔人,信奉印度教。其建立的泰米尔王国臣属于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现在我大明海军利用僧伽罗人与泰米尔人之间的矛盾,以支持僧伽罗人为代价在锡兰岛南部建立了基地和港口,做为我大明海军锡兰洋的重要基地,经过两年建设,已经初具规模,可以承担一艘战列舰、四艘护航舰的维护,不过这里依然受到印度大陆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和锡兰岛北部的泰米尔王国的威胁。”

刘浩然和冯国用等人点点头,互相低声交换了意见,然后刘浩然开口道:“孝林,你在锡兰洋日久,说说你的想法。”

“是的陛下。我大明海军欲经略锡兰洋,击败阿曼等穆斯林海上势力,直通东非,锡兰岛是最重要的基地,而锡兰岛目前最大的威胁是北边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而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继承了原注辇王国的地盘和实力,海上力量不弱。”

对于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注辇王国原是南印度大陆一个强势的海上强国,曾经远征过现在属于海峡省的海峡南岛,将当时南海地区最强势的室利佛逝王国击败,从而衰落。使得现在的麻喏巴歇王国趁势而起,后来被德里苏丹国给灭了。据史书记载,注辇王国当年鼎盛时期有舟船数千艘,这已经说明其造船和航海能力,现在维贾亚纳加尔王国虽然注重于陆上,加强与近邻的穆斯林国家开战,但是其继承的海上实力不容小视。而且锡兰岛上有泰米尔王国,不仅是其附属国,而且与其属于同一个宗教,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陛下,诸位大人,臣曾经坐船去过锡兰岛,也到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海港外围查看过,一侦探其海上实力。虽然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已经不复注辇王国之盛,但是其占据地理优势,而我师又是远途劳顿,若是久战,我军恐难支。”

“孝林的意见是如何?”

“陛下,依臣之见,我海军必须集中优势兵力,对维贾亚纳加尔王国进行突然打击,一举击溃其水师,然后再对其造船、海港进行摧毁性打击,然后再计他途。

“孝林的意思是先占据主动,再施以政治手段。”

“是的陛下,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现在的重心在于同巴赫马尼王国和其他几个小苏丹国进行争夺,扩大实力,臣认为可以在这方面策划一二。”

“孝林所言极是,我大明海军先占据不败之地。让诃里诃罗二世先知道我大明海军的实力。他自然会在心中斟酌,如与我大明海军纠缠,就是一场苦战,会极大牵制其实力,再如果我大明与巴赫马尼王国联手,其就会腹背受敌,为了一个孤悬海外的岛屿,使得其国陷入危境,恐怕会得不偿失。”冯国用抚须道。

“就这样,永忠,念祖,你们会同外务部,好生策划一二,利用印度南部的局势配合海军的军事行动。”

“遵旨!”

“孝林,继续说。”

“是的陛下。臣初步测算了一下,如我军要想全部占据锡兰岛,至少需要投入两个海军陆战师和两个陆军师,加上一支支舰队即可。最关键的是建设锡兰岛,如果要想支撑我海军对阿曼水师的决战,必须还要建设四个港口和维修船厂,以及三个火药物资仓库和一个生铁厂,这需要大约五千名技工。”

刘浩然听到这里不由皱了皱眉头,四个满编师。足足六万人,这运输、后勤补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光靠海上运输耗费巨大。还有这港口和维修船厂的建设,普通工人可以从当地招募,但是技术工人必须从国内派遣。

刘浩然并不认为陈孝林在漫天乱扯,这是由于海军特点所造成的。

船只在海上长时间航行,船体长时间受到海水侵蚀,加上经常受到风暴的洗礼,战舰的结构框架很容易松动,水下部分也会腐蚀,所以要定期的把船舶停靠在码头上进行大修。否则松动腐蚀的无法避免,最终可能会经不起风暴的考验,整艘船的寿命也会降低。

大明造船技术原本基础就好,加上刘浩然的金手指,现在已经是超越这个时代数百年,按照大明格物院船舶研究所测试,大明海军战舰和一般船只,如果加上定期得维护,它可以轻松挺过五十年。所以对于一支舰队来说,拥有干船坞,用于定期维护自己的军舰是至关重要的。通过干船坞进行水线以下的定期检修,可以保持一支强大的后备舰队。如果没有干船坞,要维修船只,就必须把船拖离水面,或者在水上使船向一侧倾斜,这些办法只能用于较小的船,而且非常危险。

大明现在要与阿曼的阿拉伯舰队争抢锡兰洋的制海权,属于远征作战,如果在锡兰岛没有合适的港口和维修厂,战舰开战后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返回海峡省的延年港进行恢复,一来一回半年时间没有了,这仗还怎么打?

在另外一个方面,火药等质量轻的重要军用物资可以从国内调运,但是生铁、木材等物资还从国内运输,就太费事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海战,不是一战就可以定输赢的,往往是需要进行几次大规模的海战,而且每次海战可能耗费数日。而一次大规模的海战,打出去的实心炮弹可能多达上万斤,要是全部从国内运输,加上用于替换的火炮、其它武器等等,大明的运输船队也不用干其它事情了。

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大明海军已经摸索出一条迅速发展的道路,那就是依靠海港和维修厂对一片海域进行制海权的控制。如果一只舰队希望在某个海域进行长期的活动,就必须能够在附近获得一个海军基地,这样海军可以在海军基地内获得帆布、索具、甲板、桅杆、枪炮、弹药、食物、淡水和人员的补充。基地可为舰队提供安全的泊地,为海员提供休整与医疗设施。所以,在一片新海域里不计成本修建合适的海军基地是必须的。而锡兰岛位置非常合适和重要,它刚好扼守在锡兰洋的中部,东连海峡省和安曼地区,东连阿曼和东非,北可以虎视印度大陆,是大明海军早就定下来的海军战略基地。

“东非商社筹办得怎么样了?”刘浩然转向叶淙温问道。东非公司这大明第一家带有殖民性质的公司从陈孝闵上次远使泰西回来后就开始筹建,而且是由海军部和商部协作筹建。

“回禀陛下,招股注资都已经完成,就等着海军这边就可以运作了。”

“那锡兰岛建设就作为东非商社的第一期投入,没有锡兰岛海军基地的建设,海军就掌握不了锡兰洋制海权,没有制海权,一切就都是空谈。”刘浩然对叶淙温说道。

“臣明白了。”叶淙温身为太平派的领军人物,对工商经济造诣很深,又曾经当过大明皇家银行的副主管,所以对于资本运作这一块是得心应手,由他出面协调东非商社和海军之间的协作,注资投股的商人们安心,海军方面也放心。

“只是这兵力调配上有些问题,”刘浩然沉默了一会然后又说道:“孝林,你继续说。”

“是的陛下。如果我们在锡兰岛建立牢靠而合适的海军基地,再在印度西部如果阿地区建立几个补给点和停泊港,我们就可以向阿曼地区的大食水师发起进攻。”

“根据臣的了解,阿曼大食商人可以控制的海船大约有一千一百艘,分布在东至延年港,北至印度、波斯,南至东非这一广袤的海域,而且这些船只分别隶属于也门、阿曼两地十余家大家族。”

“大食人的海船多为他们所特有的三角帆船,续航能力一般,比较灵活,也开始装备了部分火炮,但是威力与我大明海军相差甚远。不过大食人自古就热衷于航海,他们就像熟悉沙漠一样熟悉锡兰洋,创立伊斯兰教的默罕默德就曾经说过:‘商人是世界的信使和安拉在大地上的忠实奴仆’,《古兰经》也明确规定鼓励和保护商业是所有穆斯林必备的义务和道德。大食海员在长期的航行过程中,研究和详细记述了印度洋上的季风,并且在航行中巧妙地利用了这种季风。正是由于我们雇佣的大食海员的引导,使得我大明探险船队能够找到从海峡南岛直穿锡兰洋抵达东非苏法拉港的航线。”

“臣认为,要想击败大食人,取得锡兰洋制海权,必须调集五十艘三极战列舰,六十艘护航舰。战列舰用于歼灭大食人的船队,封锁港口,护航舰用于封锁相应海岸线已经威胁印度大陆上的异动,护卫后勤航线。同时,在我大明海军取得初步胜利时,必须在东非的苏法拉、桑给巴尔岛和基瓦尔建立海军基地,遣战舰和军队据守此地,这样的话,我大明海军就可以对大食人构成了东西钳制,将其封锁在大食海域,迫使其走到谈判桌上去。”

“五十艘三极战列舰、六十艘护航舰,真是大手笔。”刘浩然不由笑道,不能光看这简单的两个数字,而是要算整体的帐,五十艘战列舰、六十艘护航舰只是摆在桌面上的主力舰,还有相配置的快速警戒船、护卫舰、补给舰,起码得一百艘以上,加上往锡兰岛、东非运送物资的船只,又该得动员多少船只?

而最近大明造船业尤其是战舰造船业发生了一项根本性的改革。以前由于刘浩然过于急迫,大明造船业是大干快干,有点只注重速度,不注重质量的趋向,随着大明海军走向世界,这一趋向带来的后果开始呈现出来,大明战舰的“维修率”变得极高。例如陈孝闵率领的大明出使欧洲船队,由于长期航行,加上期间没有得到有效的维护,所以这些船只回来后已经破烂不堪,全部进了维修厂,最后下来三分之二的船只必须报废。而大明海军三极战列舰,经常是一年好耗费三分之一的时间待在维修厂的干船坞里。早期建造的巡洋舰更是如此,它们甚至需要花费近半年的时间去做保养和维护。这也是大明海军一直未能将南海彻底平定和在锡兰洋展开经略的原因。

第二百七十八章 新的海洋战略(二)

第二百七十八章新的海洋战略(二)

刘浩然当时接到这个报告。几乎是欲哭无泪,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急功近利终于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不过唯一让他庆幸的是问题发现得早,尽管大明海军是这么半吊子,但是依然在亚洲打遍无敌手,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远洋航海,否则哭都来不及了。

刘浩然委托大明海军和格物院进行了细致地调查,总结经验,最后撰写了一篇长达三百多页的报告,而刘浩然在这份报告的基础上对大明海军和造船业进行了大规模调整。

战舰的生命力取决其造船的材料—木材。重炮开火时会对船舶本身的结构强度造成严峻的考验,而橡木是最好的造船木料。根据刘浩然制作航模时的记忆,另一个世界的西方都是用橡木做舰壳材料。橡木耐用,抗打击能力强,木屑小,不过它多分布在欧洲北部,大明探险队在美洲大陆也找到一些。不过大明国内没有这种木材出产,只有类似的柞木,与橡木质地相近,大量分布在辽宁和三江省。不过,船舶研究所也提出可以用榆木、印度柚木作水线下厚板。而桅杆和甲板部分通常使用冷杉和松树等较软的木材。

根据船舶研究所研究得出,战舰要想经久耐用。最关键的就是采用充分干燥的木材,木材中的水分不能超过两成,这往往需要把木材妥善存储好几年的时间来干燥。最理想的状况就是利用干燥的木材慢慢造船,让船的框架和外壳自然干燥,这样造好一艘船至少要三年的时间,最理想的是六年。如果在战时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不可能保持木材的供应,只能使用干燥不足的木料和质量较差的木料造船,这样六个月就可以造好一艘船。但是这样造船,一旦船体结构封闭,船体内部阴暗、潮湿、温暖,特别适合木腐菌等细菌的繁殖,会逐渐腐蚀木材,降低船体强度,大明此前就是在这方面吃了大亏。

因此,船舶研究所研究一系列的造船技术,其中就有如何又快又好的干燥木材。另外,根据大明木材的分布,刘浩然对造船厂进行了调整,辽宁金州(旅顺)、辽河口(营口)成了重要的造船基地,它们背靠对辽宁、三江省丰富的木材资源有计划的砍伐获得了大力发展,而广州也成了重要的造船基地,它的资源来自于印度、南海地区运过来的柚木等木材,从而改变了大明此前造船业过于集中在长江的局面。不过大明的军械厂依然集中在安徽。战舰建造完后需要航行到江阴一带配置火器,毕竟这些热兵器在这个时代属于大杀器,集中在京畿附近便于控制,而那些造好的战舰也顺便可以进行一次“无火力配置”的试航。

而其余帆布、索具等配置也是进行了流水线等大规模生产。并进行了标准化,即什么样级别的船只标准配备怎么样的配置装备,这样就能提高生产规模,也能够便于更换。

经过这么一番改革,尽管大明造船业提高了造船工艺,但是建造一艘护航舰也需要十二个月到十六个月的时间,一艘三极战列舰则需要两年时间,终于达到了刘浩然所知道的“海军需要用金钱堆积,用时间去积累”的境界。

面对这一局面,刘浩然也无可奈何,此前的教训已经够惨重了,不能再走老路了。不过幸好大明这二十年积累的人才和财富够多,造船时间要的久,就多艘战舰一起开工,明历十年,有十二艘三极战列舰在同时建造,今年,根据海军部的计划,由于新增了两个造船厂和二十九个船坞,有十六艘三极战列舰已经同时开工。

现在陈孝林一下子要调走五十艘三极战列舰,六十艘护航舰。加上其它的配置舰船,的确让刘浩然头疼,这几乎将大明海军现有的力量抽调去了三分之二,留下来的要看管南海、东海、黄海这么大一片海域,而且这些“老式”战舰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进行保养维护,整个海防就捉襟肘见了,至少现在还处于混乱状态的南海地区就没有多少力量去镇守了,这可是非常危险的。

“陛下,”廖永忠意识到刘浩然的顾虑,便出言建议道:“陈将军的锡兰洋攻略非常得力,但是实施起来也不是一年两年能达到的。不如趁这段时间大明先将内患消除掉,陈将军可率领现有的舰队再配以海军陆战师和陆军对锡兰岛进行攻略,而我大明海军也可以借以各大舰队的调整集中力量,解决南海问题,然后再大举西进。”

刘浩然不由默然想了想,南海地区最大的问题就是现在龟缩在瓜哇岛的麻喏巴歇王国,他们原本是南海地区最大的海上强国,在大明海军不断地打击下丧失了制海权,并放弃了海峡南岛的控制权,退缩到老窝-瓜哇岛。只要消灭了麻喏巴歇王国,那么南海就可以真正算是大明内海了,因为这里虽然岛屿众多,但是能够对大明海军构成威胁的只有麻喏巴歇王国这么一家,其余的不是极其落后和原始的土著就是小国,上山打打游击还行,跟大明海军火拼?刘浩然不相信他们的独木舟有这么神奇。至于中南半岛上占城、暹罗、南掌三国,刘浩然也不着急,这三个国家与大明陆地接壤,现在海权已经被大明控制。剩下的就是用文火慢慢炮制他们。

“诸位卿家怎么看?”

“陛下,臣认为廖将军所言极是,我看南海地区也可以成为大明海军练兵之地,从北方抽调的舰队、新组建的海军陆战师都需要实战磨练。”都指挥使徐达点头道。

“那么海军需要新组建多少海军陆战师?”

“回禀陛下,根据大明海军未来十年的战略规划,至少需要二十个师的海军陆战师,也就是说还需要组建十个师的海军陆战师。”廖永忠立即答道。

“好,就这么办,参军都指挥司、海军指挥司会同海军部、各大舰队以孝林这边做以下事情,一,尽快拟定南海地区、锡兰洋的战略部署,二,根据战略部署制定物资和人员的调配计划,三,制定海军陆战师和第五舰队的组建计划,四,加强对白古、阿瓦国以及云南省的兵力投入,云南那帮土司已经在白古、阿瓦国打了两三年了,实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该收拾残局了。”

“遵旨。”

“陛下,臣还有一个建言。”叶淙温接着说道。

“念祖只管说吧。”

“臣对工商经济一事略通一二,在细细查阅了一番我大明海外贸易的实况后发现有几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我大明海外贸易一般是各商社投资而行。而且主要力量止于海峡省一带,对东非、印度等地的海外贸易只占很少一部分。臣细细考究过,发现这其中的一些问题。”

“我大明对外贸易过于集中在日本、朝鲜和南海地区,不愿远洋于东非、印度、大食等地并非我大明海船不利,而是弊大于利的关系。日本、朝鲜、南海地区为我大明海军笼罩之下,无海贼水盗之忧,加上路途较为短,所以收益有保障,故而各商社齐聚。而东非、大食、印度等地,路途遥远,加上大海茫茫。我大明海军无力全部掌控,海盗水贼横行,虽然收益巨大,但是风险极高,故而各商社试行过一段时间,发现收益不稳,不如近海交易,虽然收益较少,但是风险极低,故而自行收缩。”

刘浩然也很苦恼这个问题,在他想来,直接将货品卖到东非、大食、印度等地去,省去一道中间转手,获利应该很丰厚,大明海商应该趋之如鹜。但实际情况是在大明打通这几条航线的初始阶段,各海商跟风跑了几趟后却慢慢地冷淡下来,转而专心做近海贸易,拱手将巨大的利益交给了大食、印度商人,现在这几条航线只有几家势力雄厚的大商社还在跑,维持着一种较为冷清的局面。叶淙温这么一说,他有点明白过来了,原来是风险这个因素在这里。

这个时代跑远洋航线,除了海贼水盗,最大的威胁就是大海商未知的各种危险,暴风雨、触礁等等,日本、朝鲜不用说了,就是南海地区,原本海贼水盗跟海里的鱼一样多,尤其是海峡省地区。但是经过大明海军十几年如一日的拉网式打击,海盗基本上已经绝迹,只能在比较偏僻的航海还能看到一些依靠不知名小岛为基地的海盗。所以在这些近海地区做生意,收益虽然越来越薄,但是风险却极小。而远洋贸易却恰恰相反,收益丰厚无比,但是风险确实巨大。

因此大部分实力一般的商社为了保险起见,只好退求其次,专心做近海贸易。要知道一船货品价值不菲,一旦有损失,一般的商社经不起几次这样的折腾,要是一支船队遇上风暴,就算它只有几艘,也足以让一家实力一般的商社破产。

“念祖的意思是?”

“陛下,臣认为,大明航海商贸要想继续发展,除了提高航海技术之外,必须还要对航海风险进行一种保障。”

保险?刘浩然猛地想了起来,当初他培养王侍尧、叶淙温这些嫡系时,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所有金融、经济知识全部灌输给他们,保险这个东西也只是略微提了一下,想不到叶淙温却记在心里,而且看样子还准备将其发扬。

“臣做过调查,随着海外贸易的距离越来越大,所需要的金钱也越来越多,所需要承担的风险也越来越高。而一般海外贸易,如对东非贸易,一个来回至少要一年时间,多则两三年,这金钱运转的速度就非常缓慢,一般的商社难以负担。”

刘浩然连连点头,远洋贸易,雇佣或购买海船、雇佣海员、购买商品、途中耗费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要超过近海贸易,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这资本周转速度,跑一趟东非要一两年,跑一趟欧洲起码要两三年,在这段时间里,巨大的资金就算是全压在上面了,只能等船队安全回来才算完。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将资金投在近海贸易上,虽然收益低,但是它转得快,一年两三个来回,两三年下来也不比你跑趟远洋赚得少。

“陛下,如此一来,如果大明一般商社要想进行远洋商贸,必须向银行贷款,以缓解资金运作缓慢带来的压力,但是这有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风险巨大的问题。远洋商贸风险极大,一般银行不敢贷款给商社,怕血本无归,所以就造成了今日大明商社大部分集中在近海贸易,只有实力强劲的大商社才进行为数不多的远洋贸易。”

“陛下,如此一来就造成两个不利局面,第一,远洋贸易的巨大利益被大食、印度等商人获取,第二,大明商人过于集中在近海,随着我大明工业越来越发达,产出也越来越多,势必造成相互竞争激烈,使得大明商人之间互相压价,从而让日本、朝鲜、大食、印度等商人坐收渔翁之利。臣查阅过明历十年计部、工部和商部的数据,明历十年,我大明出口增加了四成,但是关税却只增加了不到三成,可见危机已经开始出现。”

刘浩然不由眼睛一闪,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出口关税是根据成交价格的比例收取的,价格越低,关税也就越低,叶淙温所言,的确意味着大明商人的恶性竞争已经开始。

“念祖,你可有解决之道?”

“回禀陛下,臣在一位威尼斯商人那里碾转听到一个故事,说一个名叫乔治.勒克维伦的热那亚商人同“圣.克勒拉”号商船的船东达成一项协议:船东先将一笔钱存入乔治那里,“圣.克勒拉”开始其从热那亚至马乔卡的航程。如果航程一切顺利,船舶安全抵达的话,船东不收回那笔钱;相反,如果船在半道上出事,发生损失,就由乔治根据船东的损失进行赔偿。从那张协议上可以看出,它有明确的目的,即保险责任,如‘海难事故,其中包括船舶破损、搁浅、火灾或沉没造成的损失或伤害事故’。在其他责任方面,也列明了‘海盗、抛弃、捕捉、报复’等所带来的船舶及货物的损失。这与陛下此前所言的保险有异曲同工之妙。”

“念祖的意思是兴保险?”

“是的陛下,臣对几家大商社远洋贸易做过统计,他们每次远洋贸易虽然损失不小,但是获利却极其丰厚,甚至就算大部分船都沉了,只要有一艘船回来了,上面的香料、黄金和宝石也让这次航行是盈利的。而且随着大明航海技术的发展以及大明海军掌握更多的制海权,远洋商贸的风险也会越来越小,因此保险这一行业看上去风险极大,或者说开始的时候会蒙受损失,但是依然会有巨大的收益。”

这一点刘浩然倒是赞同,在另一个世界,保险公司都是富得流油的主,如果真的只有风险,没有收益,他们流的油从哪里来?

“念祖,说说你的想法?”

“陛下,臣认为,可以成立一些保社,专门针对远洋贸易进行保险,商人缴纳与货品价值成比例的钱即可获保,这样商人可以降低风险,而银行由于保社的担保也愿意贷款给商人进行远洋贸易,而保社虽然承担了一定的风险,但风险总是只有一定概率,例如十艘船总不能全部遇难,如果只是一两艘船遇难,保社所受的保金也足以承担赔偿,从大明整个海外贸易来说,保社却是盈利的,如此一来一举三得。”

“你们的意见呢?”刘浩然转向问其他人。

“回禀陛下,大明海军与商贸是并存的,没有海上商贸,也就没有大明海军存在的意义。”廖永忠笑着说道,他当海军将领多年,已经明白大明海军与大明海上贸易的关系。

“回禀陛下,臣此前也担心我大明海军控制锡兰洋之后该怎么办?臣在延年港、安曼海驻扎时久,知道那里的情况,正如叶大人所言,我大明商人在锡兰洋的贸易太少了,如果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我大明海军就算控制住了锡兰洋也很难支撑下去。”陈孝林毫不避讳地答道。

刘浩然点点头,现在的大明海军和大明海上贸易是相辅相成的,一般情况是大明海军打到哪里商人就把生意做到那里,大明海军保护大明商人的商船,而大明商人通过关税、“雇佣费”等方式将源源不断的资金投入到大明海军身上,使得大明海军能够良性发展。但是刘浩然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大的问题,原本他以为一个东非商社已经足够,现在想来过于简单了。东非商社尽管招股金额巨大,但是大部分都是皇室、贵族和保险基金等方面的注资,广大的商人都没有被发动起来,届时光靠一个东非商社,你能有多大的运输和销售能力?

“念祖所言极是,你这番建议让内阁好好讨论一下,尽快拟出个章程来,锡兰洋经略即将开始,这方面也要跟上。”刘浩然最后一锤定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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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大明进行战略大部署的阶段,程序应该是先南后西,至于为什么老曾会这样安排,后面的章节会有答案,至于那些抱怨六月份章节没有战事的书友们,不用着急,过几天就会有海战开始,必须打仗不是振臂一呼的事情,需要大量的安排。。。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太子妃

第二百七十九章太子妃

刘浩然坐在椅子上。闭目在回想着刚才的会议,将一个个思路慢慢理顺,他现在越来越发现,自己虽然是一个穿越众,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海军方面出这么大一个问题,差点造成整个海军战舰“集体”报废,而且如果叶淙温不建言的话,他也不会想到对于大航海来说,航海技术是一方面,金融信贷和保险支持也是极其重要的,否则大明商人还没有迈向世界,自己先内战起来了,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为了争夺客户,“吐血”大甩卖,结果好处和大头都让鬼佬赚去了,国人只能吃点下角料。

突然,门外传来黄公公的声音:“陛下,皇后求见。”

“快请进来。”刘浩然猛地睁开眼睛,从靠椅上跳了起来。

“皇后找朕有什么事?”刘浩然挽着薛如云的手说道。

“陛下,臣妾这几日一直在忙一件事情。”薛如云看上去非常高兴,脸色欢愉地说道。

“哦,什么事?”

“陛下,太子已经行冠礼,也该立太子妃了。”

“对对,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了。”刘浩然一拍额头说道,刘焕章行完冠礼也就意味着可以成亲结婚了,而刘浩然却将这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他还以为这个时代的人和他穿越前一样,男的要二十二岁才能结婚。

“看来皇后已经定好了人选了。”刘浩然看着薛如云的神情,笑着问道,“是哪家的闺秀?”

“陛下,是忠武王的二女常兰芝。”

“三哥的女儿?”刘浩然有点疑惑不解,皇后给太子选太子妃,按道理说应该某位江南名士或文人的女儿,因为皇后以及皇后娘家一向与这些人走得近,而太子也受此影响,与江南文人,尤其是理学之士比较亲近,怎么突然想到选三哥常遇春的女儿为太子妃?

“臣妾想着是亲上加亲,再说了,兰芝那丫头我是看着长大的,端庄娴淑,模样也长得喜人,我已经跟老太君和忠武王妃提及过了,她们是非常赞同这门亲事。”

常遇春有三子两女,长女是老大。早就成人,已经嫁于丁德兴的长子,常兰芝是二女,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末,正好与刘焕章相配。

刘浩然斟酌一下说道:“此事关系到章儿终身幸福,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薛如云不解地问道:“陛下,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是父母之命,再说了,忠武王府与后宫往来密切,章儿从小就与兰芝相熟,了解她的品行容貌,不会不满意的。”

刘浩然还是摇摇头说道:“既然是父母之命,那么我的意见还是听听章儿的想法。太子妃要和他过一辈子,要是让他娶个不中意的女子,不仅害了章儿,也害了兰芝,我有何脸面去见三哥的在天之灵。”

看到刘浩然一意坚持,薛如云也只好令内侍速速去传太子过来。

半个小时过去,太子刘焕章有些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见过父皇和母后。”

刘浩然示意刘焕章坐下,让内侍递上一杯茶水,再让他把气理顺了。然后再开口道:“章儿,你年纪不小了,你母后想着给你找一位合适的太子妃,选来选去选中了忠武王府的二女兰芝。我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太子听了不由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刘浩然又补充道:“虽然你是太子,但也是我的儿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找到一个称心合意的女子为伴侣,终老此生。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按礼当由我和你母后做主,但是你也有选择的权力。没关系,你只管说你的意见,不管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

刘焕章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父皇和母后为儿臣操心。”

薛如云在一旁接言道:“太子,我选了好几家闺秀,最后看中了忠武王府的兰芝,一来你们从小相熟,了解各自的脾气,二来忠武王是我大明柱石,又是你父皇的结义兄弟,这亲上加亲也是我等长辈的期望。”

刘焕章听到这里,眼睛不由一亮,略有所思,站在那里思量了一下拱手答道:“回禀父皇和母后,儿臣对兰芝妹子甚是满意,愿听从父皇和母后的安排。”

“如此也好,就这么办了。还有诚儿和瑥儿。年纪也差不多了,让皇贵妃也为他俩择一佳偶,一起完婚,这样也显得热闹。”

知夫莫如妻,薛如云知道夫君刘浩然“从小丧亲”,所以非常看重家庭的温暖和热闹,所以对这个想法也没有反对。

过了几日,皇贵妃为齐王刘焕诚选了军政司录事总长杨璟之三女杨秀月,为越王刘焕瑥选了前工部尚书,现荣禄资政大夫单安仁之女单语之,而刘焕诚、刘焕瑥与两位“候选”王妃经过“相亲”之后也算互相满意,就此定下亲事。

明历十一年八月十五日,皇后薛如云以后宫之主的身份传下诏书,正式册立常兰芝为太子妃,杨秀月为齐王妃,单语之为越王妃,并定十月二十六日行大婚。

这日,皇后堂兄薛涛文求见皇后。薛涛文一连参加了四次政考均为中试,后来又改应了一次司法考试,依然是名落孙山,于是便也绝了仕途之心,安心在南京大学当起一名讲师来,后来又升为副教授。算是迈入名士行列,加上他外戚的身份,虽然头上没有什么爵位,但是在达官贵人和名士文人中混得也算开。

“娘娘,这次定太子妃是否太仓促了,外面是议论纷纷,尤其是江南名士文人们颇有意见。”都是自己人,薛涛文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颇有意见?什么意见?还不是因为太子妃没有落到他们家!”薛如云冷着脸说道,她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堂兄历来不客气,原本还指望他在仕途上有所发展,也好帮衬一下太子。顺带为薛家光宗耀祖,谁知一切都成空。

“娘娘,也不能这样说,立太子妃是大事,总得慎重其事才行。”薛涛文知道堂妹心中的怨气,但是他心中自愧,也强势不起来,只得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辩解道。

“慎重其事,如何慎重?”薛如云冷笑着问道。

“娘娘,忠武王府虽然权势遮天,皇恩浩荡,但总归是武将出身。现如今大明四海昇平,也要到了大行文治的时候了,以忠武王府的郡主为太子妃,总有些不妥。”

“堂哥,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如此糊涂,连章儿都看明白的事情,你怎么就还看不明白,那些江南文人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让你如此糊涂!”

薛如云突如其来的厉声训斥让薛涛文摸不着头脑,一时喏喏地不敢出言。

“陛下早就大兴文治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娘娘,为何这么说?”

“陛下以枢密院事领大学士衔入内阁,这还不明白吗?”

“娘娘,你的意思是陛下让枢密院事领大学士衔入内阁,等于让枢密院事为首相之辅。”

“你幸好没有入仕为官,到时我真担心你如何处事为官?陛下自称王江南以来,治国理政都是按部就班,一步步走来,你难道一点都没有看明白!”

对于薛如云的讽刺和诘问,薛涛文不敢反驳,只是继续喏喏地说道:“既然陛下重文治,娘娘为何还要选忠武王府郡主为太子妃呢?”

薛如云恨铁不成钢道:“堂哥,你以后少和那些江南文人来往了,那些人除了教你目空一切,自大欺己之外。还教会你什么东西?”

“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薛涛文结结巴巴地说道。

“堂哥,陛下行内阁,置学士,设资政院,还有即将试行的奉议会,种种诸类,就是行制衡之道。臣重则君轻,君专则臣失,陛下以制衡为道,可以放手让臣子为政,有结却有争,难擅权于一人,而陛下可置身度外。施政失当,再择臣为学士组阁即可,陛下不伤毫发。此治国驭臣之道,为前所之未有。如此千秋万代,大明当永固。而陛下能行制衡游刃有余,所持何在,在于军权独掌。”

要不是看在薛涛文是她的堂哥,唯一的外戚,薛如云也不会将自己的心得讲得如此透彻,而薛涛文也不是太愚笨的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当即也明白了。

“娘娘,你的意思是军权?”

“我以前一直以为江南文人和理学当是太子臂助,现在想来,还是陛下高瞻远瞩。理学和江南学子虽秉承圣贤之道,但是气度太小,总想独尊朝野。可是天下独尊者只能是一人,那就是大明皇帝!”说到这里,薛如云的眼睛里投射出灼热的目光。

“娘娘,我明白了。”薛涛文点了点头,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堂妹,他这个堂妹从小就比自己聪慧,看问题也比自己透彻和长远,有时候他在想,如果自己这个堂妹是个男儿身,恐怕不会仅限于一个皇后吧,不过薛涛文认为,自己堂妹这个皇后也当得非常称职,至少能收住了皇帝陛下的心,自从皇帝陛下在北平行宫收了几个佳丽入后宫之后,这后宫之内就再也没有添新人了,而且皇帝陛下连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至少大选秀女这种事,皇帝陛下已经驳回内阁几次建议,还严厉批评了几次,搞得现在都没人敢提这事,在旁人看来,这功劳当然要归于后宫之主皇后,这说明皇后娘娘有手段。

“堂哥,你明白就好,我选中忠武王府郡主为太子妃是费尽思量的。忠武王已经不在人世,与其家结亲,旁人不会有太多的想法。但是忠武王余威遗荫犹在,军中多少将领曾是他的手下,受其恩惠?而军中多少淮西老将是其兄弟战友?”

听到这里,薛涛文重重地点点头,他明白了,他的身份也注定了要和太子绑在一起,不管是江南文人还是淮西派,都必须是太子顺利即位的臂助,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任何手段都是必须的。

薛涛文出宫后借口自己是太子的堂舅,皇后的娘家人,要为太子大婚操劳,无法分心,于是便下令闭门,一心“操持”起来。

刘浩然放下手里的报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想不到皇后的确是聪明人,她总能找到一些关键的东西,也能以自己的方式去解读自己的施政治国手段。可能她还是受这个时代的影响,丝毫体会不到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深意,这也让刘浩然深刻明白,自己以后的路依然是如履薄冰,历史的惯性太大了,尽管自己明里暗里搞了十几年,君权至上、等级专制的思想依然遍布在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存胜,继续把江南学派的那些文人看紧了,外松内紧,不能有丝毫松懈。”

“陛下,臣记住了。”

十月二十六日,太子刘焕章、齐王刘焕诚、越王刘焕瑥的大婚如期举行,程序依然如刘浩然当年大婚一般,通贴、相亲、下定礼、送聘、迎亲等等,不过太子的婚礼由于是“国婚”,自然显得非常隆重,举行的场所也定在了东宫。

刘浩然请李善长、冯国用为男宾,忠武王府则请丁德兴、王弼为女方宾礼,耗费三日,终于将这场举行完毕。

太子大婚后七日,皇后薛如云又为太子册立了两位侧妃,一位是江西学派大老,丰城名士朱善之孙女朱慧玉,一位是太平学派的大佬,河北布政使汪睿之女。

紧接着,太子刘焕章以东宫妃室已充,为避宫闱之嫌,向刘浩然请求解散近一半东宫属官,其中包括左詹事府吴佑、詹事府事张和美等人,刘浩然考虑了两天,下诏同意了太子刘焕章的请求。

这天,江南派名士文人们又一次举行了赏江诗会,不过胡从宪、陶希言、吴佑、张和美等少数核心人物依然如故地聚集在一起。

“太子殿下为何如此行事?到底是何人进谗言?”张和美忿忿不平道,原本他认为太子妃难逃其女之手,想不到事情有了反复,皇后强势插手,不仅太子妃一事黄了,连太子侧妃都没捞到,最后连自己东宫属官的职位也丢了,只能孤守一个国史馆院士的虚衔。

“听太子殿下说,这是皇后亲自交待下来的,还为此将太子殿下训斥了一顿。”陶希言不动声色地说道,他早就看到张和美飘来的眼神,原因是他依然保留着东宫属官的职位,依然是太子最信赖的心腹,所以张和美怀疑是不是他嫉妒自己,故意在太子面前进谗言。陶希言在心里不由深叹一口气,他太了解自己的同党了,这些人中不乏才华横溢之人,但是也不缺狂妄自大,心怀猜忌之人。

“太子殿下现在有动摇之心,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巩固太子向理之心。”胡从宪连忙出来转圆,他也闻到了一丝火药味。

“性命之理,著落在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其中。国无论理,则大乱。而今世上谁还会知道天之理便是仁义礼智,睁眼可见的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张和美也明白不该将矛头直接指向陶希言,于是便转言道。

“是啊,不明君臣父子之礼,则失名分,名分一失,则天下大乱。难道陛下要眼睁睁地看着天下如此市侩下去,唉,到后来,谁敢保证不会出现弑主犯上之人。”吴佑的言语非常激烈,他也是一个感觉怀才不遇之人,他自持自己乃探花出身,在翰林院也待过,谁知临了却东宫属官的职位都丢了,最后只是一个国史馆院士的虚职,而其余的状元等三甲,哪个不是平步青云,想到这里,吴佑的心里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给咬了一口。

“是啊,我们不能再坐视下去,再如此数十年,天下谁还记得圣贤之言,天理之道?”张和美接着附叹道。

陶希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堪,轻声厉色道:“九韶先生,伯宗,你们是何意?”

张和美脸色有些闪烁,而吴佑则大义凛然道:“惜辞,理学乃秉承天理大道,微发圣言,当行天下,以治大同,可如今你也看到了,皇帝陛下行得是功利之学,现在又要大兴墨法之异说暴施,天下之乱不久矣,为天下苍生计,我们也当行动起来,让天下尊行天理,明礼制,定名分,以达圣贤言及之大同。”

“伯宗,你这是以一人之得失妄顾理学之安危。”陶希言有些气急败坏道。

“惜辞,你现在安居东宫,依然为太子之股肱,难道你安于独身之尊荣,却忘却了天理之大道了吗?”吴佑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尔等狂妄之人,怎么不去思量一下太子为什么会远辟你呢?”陶希言一向出言谨慎稳重,此时被气急了,有点言不择词,话语中将张和美等人都扫进去了,使得这几位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

“化文先生,你出言劝劝他们,这会将理学带入万劫不复之地。”陶希言知道自己劝不住自持探花出身的吴佑,只好转向胡从宪,希望这位理学大佬能够出言相劝。

胡从宪看看吴佑等人,又看了看陶希言,犹豫了许久,最后才叹息道:“惜辞,我等时间不多了,再如此下去,恐怕世上已无我理学立足之地。”

“化文先生,”陶希言不由大所失望,他想不到胡从宪也被吴佑等人说动了。

“惜辞,你先听听伯宗等人的策划,再做定夺。”胡从宪连忙劝住极度失望之下准备起身的陶希言,他知道,在座的几位,论计谋策划,加在一块也不如陶希言一人。

“罗贯中现在已为应天府内政厅佥事,掌握南京十二营巡防营,他构陷李存义,已经难为李善长所容,不站在我们这边,难道还站在哪一边?”吴佑得意洋洋地说道。

陶希言听到这里,几乎是不屑一顾,罗贯中得罪了李善长,难道就一定要站在江南派这边?你吴佑也太异想天开了吧。难道不是皇帝陛下想借罗贯中之手,打压一下权势越来越威的淮西派?

“还有一点,我找到了内政部尚书朱元璋。”吴佑瞟了一眼陶希言,依然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个消息让陶希言有所动容,他知道朱元璋这个人,虽然也属于淮西派,但是有所区别,关键是这个人现在职位的特殊性以及其手上的人脉关系。

“伯宗,你是如何联系上朱元璋的?”

“化文先生,朱元璋此前有一位幕僚极得其信任,只是在回附江南途中为元军所害。此幕僚叫李梦庚。他是凤阳人,乃朱元璋同乡,曾拜师于九韶先生故兄美林先生门下。”

陶希言眼睛闪烁了几下,然后缓缓地问道:“伯宗,你是如何说动朱元璋的?”

“我对其言,当年其归附江南,为何元军会恰时出现在其归路上?”吴佑不无得意地说道。

陶希言眼睛不由投出一种精光,朱元璋从商州归附江南,路上遇元军奔袭,死伤惨重的事情他也知道,李梦庚就死于那时。

“难道你这么说他就信了?”陶希言需要的是确定。

“我说此言是从在下老师伯温先生那里听到的,当时伯温先生即为陆军部尚书,襄赞军务。”吴佑被点中探花那一科,刘基以直学士的身份监赞了当时的政考,虽然不是主考官,但是吴佑依然认为自己出自这位江南派大佬门下。

“惜辞,如何?”胡从宪轻声问道。

陶希言脑袋里在飞速运转,看来吴佑将朱元璋归附途中遇袭一事栽在了皇帝陛下头上,使得这位内政部尚书心中有了怨恨,从而支持太子和理学也是有可能。而这位内政部尚书手握调动天下巡防营的大权,如果和罗贯中配合得当,或者是采用其它办法,倒也不失为一招妙棋。最关键的是朱元璋有一帮老兄弟,徐达现在是参军都指挥使,有指挥军队之权,汤和、李文忠虽然在外,但是手里有兵,而且他身为淮西一系,与淮西武将们的关系也不错,届时由他出面为太子拉拢这些握有军权的武将是最好不过的。但是该如何策划呢?朱元璋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惜辞如果还放心不下,我已经请了朱元璋到此,惜辞细细一谈便知。”说罢,吴佑走了出去,过了一会便领着一人走了进来。

“凤阳朱元璋拜见诸位名士。”一个黑瘦之人走了进来,拱手笑道。

半小时过后,亭子里只剩下胡从宪和陶希言两人。

“惜辞,你如何看朱元璋此人?”

“从言语而看,他倒是极力赞同我理学,认为天下之治在于明礼守名,赞仲尼之道,广大悠久,与天地竝,甚至认为学者非《五经》、孔孟之书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人野心极大,我从他的双目中可以看到。”陶希言不无担心道。

胡从宪愣了一下,转而喜道:“野心大还不好吗?天下之功,难道还大得过拥立之功,天下之德,难道还大得过广天理之德吗?”

陶希言摇摇头,但是他却没有反驳,而是沉默了许久才言道:“我愿为此策划,只是化文先生,我此举不为一己,而是为理学。”

胡从宪凝重地点点头答道:“我明白惜辞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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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聪明的书友应该有了一些明悟了,猪脚到底想干什么,至于情节如何发展,最终结果会如何?请听后面章节分解。。。

第二百八十章 似有友人西来

第二百八十章似有友人西来

明历十一年十一月。大明甘肃省肃州嘉峪关,这里不是大明疆域最西边(最西在益兰省),但却是大明极西之地最重要的关口,而肃州(今甘肃酒泉)成了极西之地最繁华的地方。这是由于西边属于东察合台汗国地盘,大明对于这些蒙古遗族没有什么好感,不仅重兵屯集此地,还采用闭关政策,所以西域的商人过了嘉峪关之后,只能前行到肃州,在那里进行商贸,除了负有特殊使命的使节,任何人再也不能东进一步。

嘉峪关的盘查是十分严格的,所有的人,不管你是亦力把里商人或是畏兀儿商人或是杜格拉特商人,甚至河中来的商人,通通需要查验身份,领取临时“通贴”,然后才能获准通往肃州。正因为这种严格的查验,使得嘉峪关十五个道口排起了长队。

“姓名?”

“忽都别失。”

“来自哪里?”

“迭里迷。”查验的士官不由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操着奇怪口音的男子,来肃州做生意的多半是东察合台汗国地盘的商人。河中的商人不是没有,而是很少,毕竟现在统治那里的帖木儿汗国与东察合台汗国正在开打,要想穿过“敌境”,一般只能从东察合台汗国南部,杜格拉特人控制的葱岭、塔里木盆地地区转到畏兀儿(吐鲁番地区),再进入到嘉峪关。自从杜格拉特人首领哈马儿丁将东察合台汗国大汗也里牙思火连同其十八个儿子一起干掉之后,河中原西察合台汗国地盘统治者帖木儿借口哈马儿丁弑主,连连遣兵东进,将东察哈台汗国汗帐之地阿力麻里打成了废墟,北部领土也顺带着陷入战火之中,而杜格拉特人控制的地区反而成了最安定的地带。打仗归打仗,生意还得照做不误,河中的商人只要向当地的部落首领缴纳“过路费”,不仅可以畅通无阻,还会受到保护。

“到肃州干什么去?”士官低下头继续边问边记录道,不过他这句话等于白问,因为答案大多相似。

“我有珠宝,换丝绸和茶叶。”这个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的男子很镇静地答道。

“有随从吗?”

“有二十五人。”西域局势这么乱,一般商人都带有随从护卫,二十五人算是少的。

“嗯,随身带有武器吗?”

“有,”男子将腰间的佩刀取了下来,士官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挥挥手,随即记录下来了。

士官最后递出一张通贴,然后很平和地说道:“不管你真实身份是什么。不管你来肃州想干什么,反正你记住了,到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法则,一,保管好这张通贴,时刻应对检查,否则立即逮捕,二,不管你曾经和什么人有恩怨,到了肃州都都得给我老实,任何械斗打架都将视为暴*。”

说完,士官挥挥手道:“下一个。”

这位男子在旁边等了好一会,才等到其属下二十五个随从护卫带着货品全部验关通过,“苏丹殿下,”一位随从刚低声说了一句,男子挥挥手道:“不必多言,我们赶紧赶路。”

走在通往肃州的大路上,除了络绎不绝的商人,就是来回纵驰不断的大明骑兵,他们身穿红色军服,背着步枪。以队为单位,不断地巡视着道路。而在大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则设有一个哨卡,上面有十几个人在驻守,下面拴着十几匹马。他们站在哨楼上,端着枪密切注视着路上的行人。

“苏丹殿下,这些哨楼只都是报信用的烽火台。”一位眼尖的随从轻声禀报道。

“这是自然,明军重兵屯集在嘉峪关和肃州,扼守要道两端,可以首尾呼应,没有必要在这大道上处处屯兵。”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交谈用的是河中通用的语言,与东察合台汗国的截然不同。

赶了半天路,来到肃州城外,只见这座城池显得非常雄壮,每一处都可见翻新过的痕迹,而且似乎用了一种他们没有见过的材料,完全不同于泥土、青砖等物,整个表面呈青灰色,而且显得十分整齐,有菱有角。如果说嘉峪关只是一道很简单的关口,肃州城则显示出镇守一地雄城的风范。

“明人果然善守,能在如此贫瘠的河西之地修建出这么一座城池来,没有十万军队是攻不下这座城来。”一个随从低声说道。

“大明人更加善攻,否则也不会将草原上的蒙古人连根拔起。”男子低声补充了一句道。众人不由凝重地点点头,正是这一点,才让自己的大汗不顾危险执意要来大明一趟。

正在议论之时,一队人从远处缓缓地走来,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坐在一辆辆破旧不堪的车上,由一匹匹脱了毛或者老得只能蹒跚而走的驽马拉动着缓缓向前而来,他们看上去神情非常疲劳,而身后很少的东西看上去就是他们随行的家当。

男子施了个眼色,一个随从护卫上前去打听去了。

“苏丹殿下,是陕西的回回,被大明驱逐出境,从嘉峪关递解出关。”

“当底是怎么回事?”男子不由微微皱起了眉毛,另一个老练的随从护卫走了出去,然后花了几枚金币从一位看上去经常在肃州来往经商的杜格拉特商人口里套出了来龙去脉。

大明占据陕甘之后,对当地的回回采取了相应的政策,原本刘浩然想得很好,强硬而不愿屈服的生回回强行向西方驱逐,愿意顺从而留下来的熟回回采取“大分散,小集中”政策。但是陕甘的回回又怎么能自愿离开故里,迁居他地呢?于是违令不遵,故意推延,最后在某些有心人的挑唆下,开始演化成一场暴*,从甘肃全境蔓延,甚至影响到了陕西、河南、山西等地。

这些回回在当地某些贵族世家的带领下开始袭击附近的汉民,冲击官府。抢夺粮仓。这些回回贵族世家属于色目人一类,大明占据陕甘等地便失去特权,心里自然纷纷不平,他们利用大明的迁居政策,挑起民族仇恨,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不少被真主召唤迷红眼的回回们毫不犹豫地举起了他们手里的刀剑,开始进行他们所谓正义的反抗。

刘浩然和大明中枢闻之大怒,连下严令,集中西北的兵力进行围剿,并从和林、宜兰等省调来数万草原骑兵,协助平剿。十几万西北明军和近十万骑兵对甘肃、陕西(包括今宁夏)进行拉网式围剿。镇压是无比残酷的。明军甚至沿用了原蒙古人在西北的政策:一个蒙古人被杀,方圆百里的所有回回尽数处死。明军的政策是一个汉民被杀,方圆三十里的回回尽数处死。

这个时候的回回还没有完全形成一个民族,聚居在陕甘一带的回回多半是数十百年前被蒙古人迁居过来的阿拉伯人、波斯人和中亚各族人的后裔,他们原本以“回回军”、“西域亲军”、“探马赤军”以及“回回户”等形式散居于中原各地,但是随着元军在战局中的节节败退,他们也随之向西逃亡,最后聚集在了陕甘一带。他们中不少人对明军仇视,机会来了怎么会不趁机兴风作浪。

长达近一年的平乱让十几万回回丢掉了性命,在大明严酷和毫不留情地镇压下,不管是跟风行事还原本心有不满的回回们,都只得偃旗息鼓。但是大明王朝不比中原以前的历朝历代,是个非常强硬的中央政权。在意识到西北民族矛盾之后,刘浩然和内阁开始采取非常强硬的政策,所有在大明境内的回民或穆斯林必须遵从大明严格的宗教律,在尊重穆斯林的宗教习俗基础上使用汉文的古兰经,用汉语祈祷传教,遵守大明律令而不是宗教戒律,总之宗教信仰不能凌驾于国家律法之上。

愿意留下的就老老实实接受这一切,并遵从大明的大分散,小聚居的政策,不愿意留下的,哪里来回哪里去,全部离开大明回波斯去。而且大明利用严格的户籍制度开始清查留在中原和江南各地的回回军和回回户后裔,要求他们也执行该律令。

也许是此前大明毫不客气地镇压吓坏了各地的回回,又或许是不知从哪里流传的“大明在未来十年里要杀光所有回回”的谣言让回回们有所动摇,数以十万计的回回开始向西迁移,离开大明,重回到穆斯林兄弟们的怀抱里。

而大明也在各地严查回回,但有“违律者”一律驱逐出境,经过长达数年的迁移和驱逐,大明境内近三分之二的回回离开了大明,留下的回回一部分是前唐宋时期就迁居过来的波斯、大食人的后裔,数百年的时间早就让他们汉化了,而且他们人数不多,散居在中原和江南,大明对他们倒也不再逼迫。还有一部分是在当地与汉民或其它民族通婚成家回回的后裔,他们的根已经扎在这里,离不开了。而男子一行人今日所见的,应该是这次大迁移和大驱逐的尾声。

听完原委,男子一言不发,他的随从护卫却义愤填膺,情绪激动。男子站在那里默思了一会,最后挥手制止了随从们的冲动。他轻声说道:“我们是真主的信徒,大明皇帝不是。”

男子抬起头,仰望天空许久,最后才说道:“我能理解大明皇帝的所作所为,如果我的属下遵从的最高旨意不是我的,我也会毫不犹豫砍下他的头。”

众随从护卫们不由一凛,似乎意识到什么,是啊,大明的政策还算仁慈的,任何危及政权的行动都会被无情镇压,帖木儿在河中夺权和排除异己的时候,不知杀了多少人,其中大部分是同样信奉真主的穆斯林。

男子接着微笑着说道:“我们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大明皇帝此举意味着他害怕了,他看到了信仰真主的力量,所以才会如此畏惧。在信仰坚定的穆斯林和曾经是死敌的蒙古人之间,他宁愿选择蒙古人,难道这还不说明问题?”

众随从护卫不由连连点头,一位看上去满是睿智的随从更是恭敬地说道:“我的苏丹,你的智慧就像大雪山一样让人仰视。”

正在这时,一阵苍凉的歌声从远处缓行的人群中传了过来,是一个老者用波斯语在唱诵:“人们成群结队去祈雨,我说把我的眼泪拿去;我的眼泪能将雨代替。他们说你的话是真的,只可惜泪中杂着鲜血。”

“忽者亚辛,这是什么歌?”男子问那位满是睿智的随从道。

忽者亚辛听了一会才说道:“这应该是从极西的伊比利亚传来的,当年真主之剑指向那里,最后一位基督教国王就是唱了这首诗后被处死的。想不到传到这里来了。”

众人不由一片静寂,在他们心里不由涌现出一幅极度壮观的景象,在真主的号召下,无数的穆斯林勇士向世界各地涌去,他们占领了伊比利亚半岛,占领了吐火罗和西域。但是现在,四分五裂的穆斯林再也不复当年的荣光,西方的伊比利亚半岛,穆斯林势力被压缩到了只剩很小一块地盘,在东方,强大的中原皇帝开始大规模驱逐真主的信徒。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地涌出一个念头,我们要用生命去重兴真主的荣光!

“真主照耀过的地方,永远属于真主的勇士。”男子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苏丹殿下,我们还继续前行吗?”忽者亚辛问道。

“继续!”男子毫不犹豫地答道。

在城门口,几名明军士兵查验了男子一行人的通贴,然后挥手将他们放入进去。

找了一家旅馆住下,虽然这里不如中原旅馆那么舒适,但是干净整洁还是让男子等人觉得一阵诧异,这些在马背和帐篷里住惯了的人还有点不习惯。

安顿好了之后,男子留下几名随从看守行李,然后带着十几个人前往集市。集市在肃州城的西城,方圆数里,这里挤满了各色人,操着各种语言在交谈着同一个目的,做生意。这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男子一行人看得眼花缭乱。茶叶、丝绸、瓷器、棉布、呢绒等等中亚地区贵族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在这里就跟路边的石头一样。在这里做生意的大明商人多半是陕西、山西、河南的商人,自从大明广通海路之后,对西的丝绸之路便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加上明军对边境的严格监管,使得流向中亚的大明商品锐减,价格骤升了不少,于是这些闻到商机的商人们利用地理优势开始向肃州蜂拥而来。

在集市转了一圈,看来男子的目的不在这里,于是一行人便离开了,在肃州城里转了起来,街上时不时可见穿着红军装,背着步枪列队巡逻的明军士兵,而在大街上常常看到这样的情景,两队人各走大街一边,怒目相视,最后是各走一边,扬长而去。男子等人明白,西域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杀来杀去,就算是同一势力下的各部落之间也有仇敌,这两队人恐怕就是相遇的仇人,要是在其它地方早拔刀相向了,但是在肃州却不敢,只好各走一边,用目光火拼了一把后各走各的。

转了一圈,男子一行人没有见到他们想见的东西,只好回旅馆。在旅馆刚吃完晚饭,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了。

他穿着很普通,走在大街上你都不会注意到他。此人开门见山道:“鄙人是大明西安卫戍区驻肃州的录事官,我知道,诸位来肃州的目的不简单,请问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如果是熟悉大明军制的人一听就明白,这位就是枢密院军情司在肃州的情报官,他们一般挂了一个各大卫戍区录事官的外衣。

男子猛地站了起来,宏声说道:“你们发现得快,我就是撒马尔罕苏丹-帖木儿,拜见贵国皇帝。”

明历十二年二月初六,刘浩然带着一干人为帖木儿一行人送行,在确定帖木儿的身份后,肃州驻军将帖木儿秘密护送到西安,再转送至南京。帖木儿是正月底抵达南京城,谁也不知道他与刘浩然接连两天的会晤商谈了什么东西。不过刘浩然还是邀请他出席了二月初二的大明国庆庆典和阅兵式。

看着帖木儿一行人远去,消失在朝阳照耀下的江北天地之际,刘浩然不由深吸一口气,注目眺望起眼前的山河,连绵起伏的丘陵和山峦披上了一层霞光,显得无比壮丽。

“国瑞,你有没有志向?”刘浩然突然转头问身边的朱元璋。帖木儿悄悄地来,也是悄悄地去,一点声息都没有,就算是参加庆典和阅兵式也是藏在人群中,所以送行的人不多,而原本与这事无关的内政部尚书朱元璋却被拉来了,而且就靠在刘浩然身边。他心中正琢磨着皇帝陛下此举是何意,刘浩然突然一问,朱元璋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我记得我最初的志向是活下去,后来与三位义兄及多位兄弟们在定远起事后,志向也变了,变成了要从鞑胡手里收复这片土地。现在这个志向实现了,你知道我现在的志向吗?”

“陛下,臣不知。”朱元璋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现在的志向就是让这片土地和上面的百姓永不再受内乱外侮之难。”刘浩然指着前方说道。

听到这里,朱元璋不由也眯起眼睛看起前方的锦绣山河,过了一会说道:“回禀陛下,臣年少贫苦之时,最大的志向是希望这生能吃顿饱饭;后来加入郭元帅军中,就是想和兄弟们建功立业,不白活这一世;归附陛下之后臣的志向就是除暴安良,铲尽这世上不平之事。”

刘浩然不由点点头,朱元璋少时吃过不少苦头,非常痛恨欺凌弱小的劣绅和贪官,有这个志向倒也不奇怪。

“国瑞,人有志向就好,免得在各种诱惑中迷失自己应该坚持的方向。”

朱元璋的眼角不由跳了跳,最后拱手肃正道:“陛下,臣记住了。”

“走吧!”刘浩然一踢马刺,率先策马而去,朱元璋和侍卫们紧跟其后,一行人很快披着霞光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际。

第二百八十一章 驶向锡兰

第二百八十一章驶向锡兰

陈孝林站在“赵牧”号的艉楼上。看着这艘三极战列舰缓缓驶离崇明岛军港。“赵牧”号是明历十一年十月才从辽宁省辽河口造船厂下水,采用的是沿着辽河运送下来的柞木为主体,桅杆采用的也是这一地区出产的杉木,由于拥有十分丰富的森林资源,辽宁和三河省将成为大明造船业重要的原材料产地,因此内阁制定了一系列法规,用于保护这片具有战略意义的森林,并且制定了完善的论伐制度。每片森林进行间隔性砍伐,砍伐多少后再在其中种植上同样多的树木幼苗,夹在没有砍伐的成材树木中,让这些幼苗得到这些高大成材木的保护。数以万计的巡防营日夜在这些森林中间和周围巡视,严禁砍伐和防止森林大火。

“赵牧”号从辽河口经过一个多月的缓慢航行,终于来到了靖江岛上的装配厂。这一个多月里,新下水的“赵牧”号经历了海水和海风的洗礼,而造船厂的技师随船时刻观察,记录这艘船适应海航的全过程。但是一切都非常顺利,毕竟大明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造船业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理论,而“赵牧”号又是在辽河口造船厂四号干船坞上经过三年的长期建造,不是过去那种快速突击造船制度下出产的战舰所能比拟的,船舱里所有的木材都得到了充分地干燥。站在船舱里,你还能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

在靖江岛上装配好所有的火炮后,一队海军海员正式接管了这艘战舰,然后在崇明岛外海域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炮组练习,以检验“赵牧”号是否能经受得住实战的严峻考验。到了明历十二年三月,这艘战舰才算正式被大明海军接受,列入第五舰队编制。陈孝林此时正好需要回锡兰指挥作战,于是“赵牧”号便成了他的旗舰。

“大都督,我们是不是可以起航了?”“赵牧”号舰长王秉章在一旁问道。

“可以起航!”陈孝林笑着说道,说罢便站到了艉楼的一侧去了,因为从这一刻起,王秉章将是这艘战舰的最高指挥官,就算陈孝林是舰队大都督,正常航行情况下,哪怕是小规模海战的情况下,也不能指挥王秉章,除非“赵牧”号加入到一支编队中去,陈孝林以编队最高指挥官的名义才能指挥到王秉章,这一切都是大明海军极其严格的《海军作战条例》所规定的。

“水手长,操帆长,准备挂帆起航!”王秉章站在艉楼指挥位上下令道。

水手长回了个礼后立即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铜哨,并顺手将一个沙漏翻过来,按照大明《海军航海条例》,战舰上做任何事情都有时间限制,不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是要受到惩罚的,而沙漏则是水手长这位直接指挥官用来掌握时间的工具。

在操帆手的喝令下,三十个水手沿着绳缆爬上了三根桅杆。最后站到了最高的横杠上,他们非常麻利地将绑在横杆上的绳索解开,将第一横帆放下,再牢牢地将上下两端系在横杆上,接着便往下走,站在第二根横杆上,开始放第二面横帆。

陈孝林扬起头看了一会,旁边一个人突然开口道:“这些水手真是太勇敢,这么高还动作得这么麻利,要是我,腿都软了。”

陈孝林不由低下头,转身笑着说道:“严教授,这叫术有专攻,这些水手是大明海军最坚实的基础,也是一艘海船上最有有力的支撑。这还是风平浪静,要是在风暴中,你看到这些勇敢地水手在桅杆上与风暴做斗争,正是因为他们的勇敢,才使得我们能够战胜海浪,顺利抵达目的地。”

严教授不由也笑了起来:“大都督,听完你的话。我都不由想起那一幕让人惊心动魄的画面来。”

“这些水手十五六岁就到海船上服役,他们花费了数年时间练就了一身本领,他们有的擅长在绳缆上与风暴海浪搏击,有的擅长木匠,有的擅长炮击,他们都是大明海军最大的财富。”

“大都督,我曾经听说大明海军一直非常缺乏海员,是不是这样的?”

“是的,严教授,在大明海军,优秀的海军海员和军官一样很缺乏和紧张,因为他们必须经过数年乃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锻炼出来。而且一旦海军进入战时状态,可能会突然需要比平时多数倍的海员和军官,这一直是个大问题。”

“大都督,大明海军的海员都是招募制吗?”

“不全是,大明海军无论守备还是常备部队,基础都是义务兵制,但是由于常备部队的要求更高,所以海员多半都是义务服役海军士兵中的志愿兵,他们一般都要服役十五年,而且就算退役,也可能随时被招募回来。”

陈孝林所说的海军守备和常备部队一般泛指的是海防、内河舰队和第一至五舰队,不过也没有那么严格的区别,海防舰队的骨干就有不少是招募的志愿兵,以老带新地帮助占大部分的义务兵制海员,这些义务兵制海员一旦成长起来,就会被选入常备部队,进而成为志愿兵。

说话中,三根桅杆的上面三面横帆已经被完全放下。强劲的西北风将这些大帆吹得鼓如圆球,“赵牧”号速度一下子被提升起来,而且船体开始向左倾斜,一阵很很响的嘎吱声从船体各处传来,不过陈孝林和王秉章都很不在意,他们都知道,这是新船特有的现象,只有经过一段时间的航行,船体各部分被外力拉扯均衡之后才声音便会变得很细微了。

“赵牧”号那庞大的身躯逐渐被巨大的白云所笼罩,陈孝林站在艉楼上,感觉整个天空全部被这朵朵白云所遮挡住。当舰首斜桅杆上巨大的三角帆被全部打开之后,陈孝林感觉到“赵牧”号那重达一千七百吨的舰体轻盈地如同在浪尖上掠过的海燕,在波浪微微的起伏下,在海风的吹拂下,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浪长痕,向南而去。

在它身后,则是两艘护航舰,从展开的帆可以看得出来,它们的帆没有全部打开,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当它们的帆全部挂上,以速度和灵活见长的它们就不再是“赵牧”号的护航舰,而是让“赵牧”号只能看到它们的远去的背影。

随着航速加快。艉楼上的风变得大起来,陈孝林请严教授回船舱去,当这位南京大学的教授离开时,不仅舰长王秉章要向他挥帽行礼,连陈孝林也微微弯腰,以表示敬意。在大明,教授相当于一位将军,更何况这位严守慎教授年仅三十七岁。

严守慎回到船舱,他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如同陈孝林和舰长一样的待遇,虽然房间不是很大。比起已经让给陈孝林的舰长室和被舰长占用的作战室要小一些,但是严守慎知道,在这封闭狭窄的空间里,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是多么的不容易,就算大副以下的军官都需要两三个或几个人住一间房间,水手海员们更是数十人挤在一间大船舱里。

严守慎趴在桌子上写笔记,他是南京大学哲学系的教授,从他治学开始就养成了记笔记的习惯,而这次上船更是有一个重要的科研课题,所以笔记就显得更加必要。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传来,“请进!”

“严教授,大都督和舰长请你去参加我们的例会。”门被打开,一位水手站在门口说道,他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脸上还带有一丝腼腆和羞涩。严守慎点点头:“好的,我就去。”他知道,尽管这位水手海员看上去很年轻,但是人家说不定已经在海上跑了四五年了,见识过的东西比一位格物院的院士还要多,毕竟这“赵牧”号是大舰队的旗舰,配备的水手和海员不会太差。

来到宽阔的后船舱,这里位于舰长室和作战室的下面,也是数百名水手海员睡觉休息的地方,占据了整整一层甲板的大半部分。不过这个时候,水手海员们睡觉用的吊带床都已经被收了起来,杂物也被堆到周围去了,空出一大块空地。除去正常值班的军官和水手,三百多人围坐在这里,将这里围得有点水泄不通,但是中间还是留出一块空地。

陈孝林、王秉章坐在正中间的两个木桶上,旁边还空出一个,当严守慎走进来时,陈孝林、王秉章率先站了起来,向其表示致意,其余的军官和水手们也纷纷站了起来,用自己的方式向值得尊重的教授致敬。

严守慎在木桶上坐了下来。他打量了一下周围,最核心的就是这里,以自己、陈孝林、王秉章为首,左右坐着大副、二副、军令官、陆战哨长、医官、舵手等重要的军官士官,而在围坐的水手海员,最前面一圈的是军官,如负责火力的火炮指挥军官,负责操帆的帆缆军官,负责甲板的甲板军官,负责后勤的辎重军官,在他们后面则是水手长、操帆长、甲板长以及非常有经验的老水手,再后面则是一般的水手,最后面则是经验较少的年轻水手,刚才请严守慎过来的水手就坐在最后端。他们以各自职责为范围,以负责军官为首坐成一个个小团体。

例会的仪式是先向妈祖祈福,妈祖自前宋以来,就成为海员心目中的庇护神,只要出海,每日都要祭拜,以保佑在风雨莫测的大海上平安。

大明海军海员可以说是最富有冒险和进取精神的一群人,但是却是忌讳最多也最古怪的一群人,他们的忌讳有一般不让女人上船,晚饭一定要在日落前吃完,甚至有时候向某个方向放水也是忌讳。

看着上至陈孝林、王秉章,下至普通海员,对着妈祖像虔诚恭谨行礼,严守慎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海员忌讳女人上船,却将一个神化的女人当保护神,不过严守慎不敢出言,而是跟着恭谨地行礼,对妈祖不敬,在船上可是大忌。

接着是给“赵牧”号“吉祥物”,大明海军每一艘战舰都有自己的吉祥物,而且是稀奇古怪,无所不奇,从一只铁锚的锚尖到一只赖皮猫,从一支报废的短铳到一条被制成标本的海鱼,什么都有可能,而每艘战舰上的舰长到水手都会固执地认为,这吉祥物就是这艘战舰灵魂附体所在,能够为自己带来好运,而“赵牧”号的吉祥物则是一块木板,像是一个木箱子的残缺物。

据说当“赵牧”号从辽河口向南试航时,一天风大,不知怎么的一根缆绳没有绑结实,呼的一声在甲板抡了一圈,要知道那根绳缆足有手腕粗,突然从绷紧的状态在空中飞速地掠过,要是被打中了,不死也要重伤。当绳缆向一名水手飞去,眼看就要被打中时,一个被放在木架上的木箱用自己的粉身碎骨救了这位水手一命,于是这个“舍身为人”的木箱残骸便成了“赵牧”号的吉祥物。

拜完吉祥物后,先是录事官给大家读一段报纸,让大家了解一下目前的“国内外形势”,按照惯例,在这种例会上录事官不仅仅是读报纸,还会有教歌、念小说、甚至念获得许可下某位水手的家书。

接下来便是例会的重头戏,各队开始讨论起这几日的得与失,以及对其他团队的意见。一般例会是十天一次,所以需要对此前的工作进行总结。

各领队军官开始各自发言,他们先是说一说各自的成绩和不足,然后毫不客气地指出由于旁队的不良表现造成自己的不足。发言完毕,几位领队军官开始争吵起来。大明海军战舰上两三年前执行分管制,即一位军官按照职能分管一摊,他们需要对属下的士官、水手负责,负责争取他们最大的福利、保护他们的权利、照顾好他们中受伤生病者、监督他们遵守舰长各种规章制度包括个人卫生条例,甚至还负责保管阵亡或病故者的遗产遗物,将其交到家属手里。

现在这些军官就像是极度护崽的老母鸡,为了自己属下的利益毫不客气地与同僚们争吵,而舰长则是他们的裁判和法官,负责协调和裁决,大副在一旁协助调解。按照规定,战舰上的大副协助舰长,兼负责军令和军法,二副则是负责导航的航海官。

这一切与陈孝林无关,他转过头去与严守慎低声交谈。严守慎是拿了格物院和海军部的介绍信及许可证才上舰的,而且在临行前,与陈孝林相熟的李道君还特意找到他,托他照拂这位老友一二。

陈孝林知道李道君目前算是圣眷正隆,他前些日子已经赶赴上海,全程观察那里举行了“奉议会”试点,听说还要去安庆、武昌、长沙和泉州四个试点继续这项皇帝陛下亲自交待的任务。既然是他亲自托付,陈孝林自然将原本身份不低的严守慎看得更重了。

“严教授,你这次随船出航,有什么目的,我也好安排一二。你知道,我们这次是有军事任务,如果安排不好,怕耽误你的行程。”

“大都督客气了,我只是想到海峡省、安曼、锡兰等地做一些实地调研。”

“调研什么?不知严教授可否告知?”

“也没有什么,无非是一个探索自然法则的课题,即动物如何在自然中生存发展。”

“哦,”陈孝林还是没有明白,不过他也知道,随着大明的科技发展,格物院和大学里这种“怪物”学者也越来越多,他也没有必要去关心这些。

交谈几句,陈孝林和严守慎又被争吵的军官们吸引住了,过了一会,严守慎转过头对陈孝林说道:“我原本以为船上航海是一项非常艰苦的事情,单调的生活,简单的饮食,还有未测的风暴,原本以为只有靠严酷的军法才能维持正常的运作。但是几日看下来却不尽如此,在我看来,这一艘战舰,哪怕再小,也像一个村庄一样。”

“是的,严教授,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海上的生活就跟陆地上一样,只不过被淹死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不过还有一个很头痛的问题,就是疾病太容易传染了。”

“大都督,这个我能理解,舰上毕竟人太多,地方太小,所以海军才会制定出严酷的卫生条例以及不遗余力地发展医治水平。”严守慎点头道。

过了几日,“赵牧”号驶抵厦门军港,在那里汇集了四艘三极战列舰和六艘护航舰,然后编队一起向南而去,四月初二,驶抵香江港,在那里汇集了三艘三极战列舰和四艘护航舰。一路南下,一路汇集更多的战舰。五月初一,当陈孝林率队来到延年港时,他的麾下已经有十五艘三极战列舰、十六艘护航舰和四艘快速警戒船。

五月初七,严守慎看着那片如同蓝宝石一样空阔无边的大海时,不由惊问道:“这就是锡兰洋吗?”

“是的,这就是锡兰洋,我们的海洋!

第二百八十二章 锡兰洋,我们的洋(一)

第二百八十二章锡兰洋,我们的洋(一)

“大都督,这就是海军编队吗?真的太壮观了。”严守慎不由赞叹道。舰队抵达安曼海域便摆出了两条线式队列。“廉颇”号三极战列舰为左线队列的首舰,接下来便是“赵奢”号、“田单”号、“孙膑”号、“乐毅”号、“吴起”号、“白起”号,“王翦”号为右线队列的首舰,接下来是“司马错”号、“蒙括”号、“王贲”号、“李信”号、“尉缭”号,旗舰“李牧”号间在其中。而六艘护航舰则在队列更远处游弋着,四艘快速警戒船则是时现时隐,不停地在舰队和海浪中穿行,传递消息。

从“李牧”号的艉楼上看去,只见两条长龙蜿蜒在安曼海面上。每一艘战舰都有六十余米长,前后相隔有近两百余米,左右相隔五百余米,如此摆开,便形成了两条长约两里多、宽余一里的庞大巨龙。

每艘战舰上高耸的桅杆上都挂满了帆,趁着已经转向的东南风,徐徐地向西北方向驶去,它们如同这海洋上的主宰一般,傲视着一切。而舰上挂满的白帆与晴空里的白云相映成辉,如同海龙王卷起的云层,在海面上掠过。

“对,这就是我们的海军编队!”陈孝林骄傲地回答道,指挥这样一支舰队。是每一位海军将领的梦想。

“严教授,你真的决定先去锡兰岛?”

“是的大都督,我的考察地点为锡兰岛、晏陀蛮群岛、海峡南岛、婆罗岛、小吕宋岛,为了方便,也从远的开始考察起,这一路行程还要大都督多费心。”

“这是我们海军义不容辞的事情。”陈孝林笑着点点头,严守慎这样安排也正适合现在的季风,可以一路顺风地直至广州。自从海军与格物院医学研究所开始医疗合作之后,互相之间的关系越发融洽,海军不遗余力地从金钱、行动各方面支持这些科学“怪人”或“狂人”的科学研究,而格物院则尽可能地将成熟的科研成果让海军先应用上,两者已经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就如同海军与海外商人集团一样。

这时,远处传来两声低沉的炮声,严守慎不由脸色微微一变,连忙问道:“大都督,现在就开战吗?”

“不是,这是我们的巡航舰队在拦截和检查泰米尔王国和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船只。”陈孝林眯着眼睛说道,从炮声判断,事发地点至少离这里有三十里,看来以“田穰苴”号为旗舰、下属十艘护航舰的巡航舰队已经开始他们的任务了。

“原来是这样。”严守慎点点头,从这些日子的同船,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这支大明海军舰队的目标就是锡兰岛上的泰米尔王国及其背后的支持者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打得旗号则是支持锡兰岛上的僧伽罗王国,这个信奉佛教的国家虽然在实力上强于同岛的泰米尔王国,但是人家背后有大靠山,横行印度中南部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这就不是僧伽罗王国所能抗拒的。在经过大明情报人员以及收买的僧伽罗贵族的努力,僧伽罗科提人建立的甘波罗王朝投向了大明,成为大明属国,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大靠山。

但是同属于僧伽罗人,却有马拉雅兰人(南印度民族,从根源上与泰米尔人相近)血统的罗依伽摩王国王室却不吃大明这一套,他们宁可相信与他们有纷争的泰米尔人。于是锡兰岛西部的罗依伽摩王国和北部的泰米尔王国消释前嫌,开始走得很近,准备共同对付试图“入侵”锡兰岛的大明势力和已经沦为大明“走狗”的甘波罗王国。看来这次大明海军准备动真格的,试图一举拿下锡兰岛,因为严守慎在延年港已经看到,数万大明海军陆战师和陆军师正在那里待命,准备在战事蔓延时进驻锡兰岛。

正想着,远处传来的炮声似乎越来越密集,一声接着一声,没有一息的停止,一直响了约半个小时,炮声才徐徐停了下来。又过了半个小时,一艘快速警戒船驶了过来,将前面最新的战报递交过来。

陈孝林迅速看完后,笑着对严守慎说道:“我巡航舰队拦截了四艘驶往孟加拉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商船。有一艘试图反抗,已经被我舰队击沉。”

严守慎不由愣了一下:“看来我大明与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战事是不可避免了。”

陈孝林没有答话,只是笑了笑,然后在艉楼的木架上迅速写了一道命令,再转交给还在待命的快速警戒船,交由它们递送出去。

“发出命令,全体战列舰编队方向西北,缓速前进。”

说完后,陈孝林转过头来对严守慎歉意地说道:“严教授,不好意思,可能要耽误几天时间,如果你事急,我先派快速警戒船送你到锡兰岛。”

“大都督不必了,战事要紧,我的事不着急。”严守慎连连摇头推却道,他刚才还在懊悔自己说了废话,大明海军气势汹汹来到这里,还不就为了找茬跟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开打。

战列舰编队在海面上划出一个大弧线,方向由原来的西南方向改为西北方向,这样便离开了原本驶向锡兰岛的航线,变为驶向维贾亚纳加尔王国。

到了下午,战列舰编队来到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外海区域,陈孝林下令各舰停止前进,保持作战状态,随时待命,而在外游弋的护航舰则撒得更远,桅杆上端着长筒望远镜的瞭望手更是时刻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严守慎向陈孝林借来一个望远镜,从望远镜里,可以隐隐看到印度半岛东部海岸线。就像一条灰色的细线呈现在天海之际。突然间,严守慎在望远镜里看到微弱的闪光,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某种反光,但是仔细一看,却不是那么回事,像是某种火光在闪动。

严守慎再看看周围,发现陈孝林和王秉章也端着望远镜在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心里不由一动,难道是前方又发生战事了。这时,一阵隐隐的炮声随风飘了过来,这炮声更加微弱,应该比刚才的检查炮击事件相隔的距离更远。

严守慎连忙端起望远镜继续观察起来,这时他看到比刚才要明显的闪光接连出现,而且似乎看上去越来越亮,有形成一片的趋势。这是怎么回事?严守慎只是一个博学多才的教授,却不是一位富有经验的海军军官,所以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

看到陈孝林放下望远镜,严守慎不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巡航舰队以遭到维贾亚纳加尔王国船只攻击为由,要求入吉尔瓦拉港检查,搜捕疑犯,应该是遭到了拒绝,所以巡航舰队便炮击吉尔瓦拉港。儿郎们应该是使用了灼热弹,所以港内的船只被点燃了。”

严守慎不由愣了一下。一时说不出合适的词句,这不是强盗行径吗?经过十几年的默化,这些学者也知道什么叫主权,随便找个借口就要入港检查,任何一个有自尊的主权国家绝对不会允许的,这一点大明海军应该很清楚,因为他们发誓捍卫的就是大明的主权和尊严,怎么就如此践踏别国的尊严和主权呢?

严守慎虽然算是大明学者中非常开明和“激进”的异类分子,但是身上依然有传统的影响所在,多少还有点以德服人的意识,海军这么做。多少让他有点反感。

陈孝林像是看出了严守慎的反感,靠着艉楼边栏上,眺望着远方的大海说道:“陛下在南京军官学堂曾经说过,国与国之间,公理和正义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而且这里是锡兰洋,我们的洋!”

“难道这样就可以肆意欺凌弱小?”严守慎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学者就是这样,他可不管你是大明海军上将还是大明陆军大将,有意见照样直言不讳,唯一让他们有点忌讳的只有直面刘浩然时。

“严教授,何为强者,何为弱者?”

“保护弱者即为强者。”严守慎毫不犹豫地答道,“强者展示其强权的最好方式就是去保护弱者,就如同上位者显示其权势最好的方式为宽恕。”

陈孝林不由笑了:“我们在保护甘波罗王国,对于他们来说,维贾亚纳加尔王国难道不是强者吗?我们攻打维贾亚纳加尔王国,难道不是在保护甘波罗王国这个弱者吗?”

“大都督,你这是在狡辩,”严守慎不由气急道,这军人武夫说话就是不讲道理,“如果大明要保护甘波罗王国,应当居中调解,让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和甘波罗王国和平相处,让藩属国安宁地生活在大明羽翼之下,这才是大明强国大德所在。”

“严教授,强者为强,如何为强?我大明如何让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承认自己为强国?”

严守慎不由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大明远隔万里,虽然现在势力已经涉入到安曼海区域,但是与维贾亚纳加尔王国依然相隔甚远,人家怎么知道你强势?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甘波罗王国,居中调解,但是如果人家不把你当根菜,你说话就等于放屁。但是大明必须要用这种方式显示自己是说一不二的强者吗?

“严教授,你说你是研究自然法则,应该博学多才,不知道你看到自然中的强者是如何显示自己是强者的?”陈孝林继续问道。“陈某是粗鲁之人,只知道狼吃羊,所以对于羊来说,狼就是强者,而在丛林草原上,老虎和狮子可以撕裂一切其他动物,所以它们是当仁不让的强者和王者。”

严守慎眼睛不由一亮:“大都督的意思是弱肉强食,故而强者为强,弱者为弱?”

“严教授,我不知道这么高深的意思,我只知道,老虎狮子有獠牙利爪,所以它们就是强者,而羊、鹿没有,所以它们是弱者。”

严守慎不由陷入沉思中,陈孝林虽然是武夫出身,但是游弋四海,见多识广,在平常中说出的话让严守慎这位博学教授也不由陷入沉思之中。弱肉强食,自然法则就真的这么残酷吗?难道弱者就一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定要在强者的獠牙和利爪下侥幸逃生吗?如果这是自然法则,那么人是不是也要适用这一法则?如果适用这一法则,那圣贤的仁德岂不是无稽之谈,不,人怎么能和禽兽混为一谈,可是道法自然,人与禽兽生活在一个自然世界里,难道就不适用同一法则吗?

看到严守慎陷入沉思之中,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陈孝林也不愿去打搅他。这位南京大学的教授算是开明的,要是遇上一些食古不化的名士文人,自己刚才那几句话早就让他们暴跳如雷,口水喷得自己满脸都是。

“大都督,巡航编队禀报,吉尔瓦拉港一百三十余艘海船被付之一炬,请大都督做下一步指示。”一位满头是汗的传令官从快速警戒船上跳过来禀报道。

陈孝林不由低头思量了一下,吉尔瓦拉港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重要海港,是连接其与孟加拉、安曼地区、海峡省以及印度西部的中转站,里面有一百多艘海船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被自己的巡航舰队一把火给烧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能善罢甘休吗?

“巡航编队迅速撤回来,与战列编队汇合,组成作战队形,随时应对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反应,另外让巡航编队放几个俘虏回去,带话给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就说他们勾连泰米尔王国和罗依伽摩王国,欺凌大明属国甘波罗王国,甚至胆大妄为到袭击我大明商船和战舰,现在大明王师已到,需要他们一个解释。”

“遵命。”传令官记下之后,立即跑下艉楼,从船舷上攀着绳网爬到了要低一截的快速警戒船上。几息之后,连接的绳网被抛开,快速警戒船迅速扬帆,飞一般直掠而去。

傍晚时分,巡航编队回到了战列编队侧翼,形成拱卫之势,整个舰队在迅速笼罩而下的夜幕中静静等待,可是过了五天,一点消息和动静也没有,整个海面除了大明舰队,估计连属于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海鱼也没有出现过,陈孝林当即力断,传令舰队掉头驶向锡兰岛,并派出一艘快速警戒船到延年港,告诉那里的海军陆战师,随时待命上船。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严守慎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严守慎

明历十二年八月中。锡兰岛米特欣草原,这里位于锡兰岛中部偏北地区,原本是波隆纳鲁瓦王朝繁华的中心地区,但是随着南印度诸族和马来人的入侵,僧伽罗王族们抛弃了这里,将首都一再南迁。随着这里有上千年历史的水利系统被破坏,这里便变成了热带草原,成了动物们的天堂。

由于锡兰岛占多数的僧伽罗人信奉佛教,由于不杀生的教义,在近一千六百年前,僧伽罗王室便在锡兰岛建立了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动物保护区,有着这个传统,锡兰岛的野生动物极其丰富。就拿米特欣草原来说,有群居的大象,有如同独行侠一般的猎豹,有灵活迅捷的羚羊等等,不过让严守慎纳闷的是锡兰在古籍中被称为狮子国,但是在锡兰岛上,要想看到狮子却很难,还不如去印度中西部,那里的狮子都是一窝一窝的。

这天。严守慎刚在士兵的保护下从草原上回到临时营地时,发现这里突然多了上百号人,还有一个军官站在那里在等着自己。

“严教授,我是第十海军陆战师的林尚义上尉,奉命前来接你回欣克乐城。”军官行了个军礼后非常客气地说道。

“欣克乐城?”严守慎犹豫道,欣克乐城是大明在锡兰岛重要的据点和港口,在锡兰岛的东部,与米特欣草原有两天的路程。

“是的严教授,大都督下了军令,务必要将你接回到欣克乐城。”

“锡兰岛有什么变故了?”严守慎突然听到马嘶声,他抬头看去,发现营地后面全部是战马和马车,想来是这上百士兵带来的,大都督府如此紧急和慎重,这周围的海军陆战师看上去有两百多人,恐怕有一个队的编制,而且全部配上战马以及配属马车,看来情况不一般。

“严教授,现在锡兰岛上三国不仅国与国之间发生小规模冲突,更重要的是三国之间的百姓发生民族冲突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严守慎不由急问道,他坐着“李牧”号来到欣克乐城,没几天就在一哨士兵的护卫下来出了欣克乐城,一路徐徐向西北而来,近两个月来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研究当中,丝毫不管外面的世界。

林尚义上尉徐徐将目前锡兰的现状讲给严守慎听。陈孝林率领舰队来到锡兰岛后,维贾亚纳加尔王国还没有什么动静,但是泰米尔王国和罗依伽摩王国却对甘波罗王国下手了。他们联合纠集了三万余人。开始向甘波罗王国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说来也比较悲哀,僧伽罗人是锡兰岛最早的主人,不知道是不是信奉佛教的缘故,上千慈悲为怀的佛性熏陶让僧伽罗人失去了当初征服锡兰全岛的血性和彪悍,在一波又一波的外族入侵下节节败退,最后退入了中部山区和东部荒蛮之地。经营上千年,农业最发达的北部地区落入泰米尔人之手,而商贸发达的西部则落入了阿拉伯人之手。阿拉伯人是四五百年前就来到了锡兰岛,他们筑建了锡兰岛最大的海港和商贸中心城市-高朗步(科伦坡),并且把持了锡兰岛对外的商贸,例如锡兰岛上最出名的宝石就几乎全部把持在阿拉伯人的手里。

阿拉伯人在锡兰岛西部定居下来,人口逐渐增多,并且在岛上传播伊斯兰教,到目前,阿拉伯人以及信奉伊斯兰教的穆斯林足有三四十万人,他们拥有强大的实力,罗依伽摩王国就是他们一手扶植起来的。由于阿拉伯人害怕强势的大明人来到锡兰岛之后,从他们手里夺走他们赖依生存的商贸权,于是就迫使和怂恿原本应该站在甘波罗王国一边的罗依伽摩王国与泰米尔人勾连在一起。

罗依伽摩王国和泰米尔王国在一个多月的对甘波罗王国冲突中连连取得胜利,虽然甘波罗王国有大明做靠山,而且尽管他们人口最多。但是毫无斗志的他们依然被打得连连败退,最后如果不是大明海军在锡兰岛北部和西部游弋了一圈,对泰米尔王国和罗依伽摩王国进行了一番威胁,迫使这两国停止侵袭,还指不定甘波罗王国会败成什么样子。

陈孝林决定对甘波罗王国的军队进行整编训练,以训练出合格的盟军,而甘波罗国王也意识到自己军队的实力太差,也乐意让军势威盛的明军来帮他们训练和提供帮助。

就在甘波罗王国在明军的帮助开始大整军时期,泰米尔王国和罗依伽摩王国却发生了矛盾。在庆祝对甘波罗王国取得“巨大胜利”的庆典上,把持罗依伽摩王国的阿拉伯人开始杀羊宰牛,准备大吃一顿,但是他们的行为却引起了信奉印度教的泰米尔人的强烈不满。

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湿婆大神,他的第一附属神叫难丁,是牛头神,所以在印度教里面牛是很神圣的,所有的献给寺庙牛都受到人的保护,可以自由活动,更不允许屠杀。不知怎么的,几头印度教寺庙供奉的“神牛”在外面悠哉闲逛时,被阿拉伯人当成了无主的牛,一刀给宰了。

心有怨恨的泰米尔人便开始进行报复,他们袭击了高朗步城外的一座清真寺,在冲突中,有几名穆斯林被打死,几十名穆斯林受伤。这下事情就闹大发了,原本印度教中神诋信奉很多,就被穆斯林认为是偶像异端,而且目前穆斯林在印度半岛上呼风唤雨,许多国家都是由穆斯林一手创建的,因此锡兰岛不少穆斯林与印度半岛上的穆斯林心中有一种使命感,那就是让所有的人都沐浴在真主的神光之下,现在泰米尔人又如此玷污了他们神圣的清真寺,这怎么能忍受得了?于是穆斯林开始与泰米尔人发生冲突。

尽管罗依伽摩王国和泰米尔王国官方还在竭力保持克制,但是两国的民间冲突却是愈演愈烈。由于僧伽罗人在这数百年间大踏步地向中西部后退。泰米尔人和穆斯林步步紧逼,抢占僧伽罗人留下的富庶的东和北部,他们之间的地盘互相交错,所以冲突就迅速蔓延开来。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严守慎还不明白这民族和宗教冲突一旦爆发是何等惨烈,被狂热的民族主义和宗教信仰冲昏头脑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严教授,在锡兰岛北部和西部,大约数十万人被卷入到这场流血冲突中,明面上现在已经有数千人死伤,但是实际情况根据我们估算死伤可能超过了三万人。”林尚义严肃地答道。

“冲突这么厉害?”严守慎不由吓了一跳。

“是的严教授,根据我们的情报,在西部和北部,经常是一个村落的穆斯林或泰米尔人被对方的暴徒杀得鸡犬不留。而且现在已经向中东部和更大范围蔓延,那些杀红眼的泰米尔人和穆斯林开始向僧伽罗人发起攻击。据信罗依伽摩王国的王室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林尚义的话让严守慎不由心惊,民族和宗教冲突激烈到一个王国的王室都受到威胁,真是可怕,而且罗依伽摩王国王室本身也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境界,它原本是锡兰岛西部僧伽罗人的王室,但是王室身上又流着与泰米尔人相近的血统,经济和政治上又被阿拉伯人所操控,一句话,里外都不是人。

“那好吧,我们马上动身吧。”严守慎当即说道,既然事态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好在坚持留在此地,一来是对自己生命安全的不负责,二来也是对奉命保护自己的那些明军士兵的不负责。

“严教授,根据行程,我们回到欣克乐城必须穿过马霍地区,那里是泰米尔人、穆斯林和僧伽罗人混居地区,也是冲突最激烈的地方之一。因此请严教授务必听从我的安排,就当参加了一场军事行动。”

“好的,我明白。”

“不过严教授请放心,罗依伽摩王国和泰米尔王国的军队主力还集中在马哈地区,防止甘波罗王国的军队乘虚而入。目前冲突的都是些暴民和部分军队,人数不会太多,顶多一千余人,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林尚义最后安慰道。

骑在马上,被两百多骑马的海军陆战师士兵众星拱月一般保护着,严守慎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人类会为了所谓的民族和宗教对自己的同胞施以暴行,而根据他的观察,就算是草原上的食肉动物也会不这么暴虐,它们只是在极度饥饿下才会对自己的同类下手,而在一群体里,它们各尽其职,捕食的捕食,保护幼崽的保护幼崽,就算再苦再累它们也是兢兢业业,为了自己种族的发展和延续而努力。

可是有了思想的人类为什么会连动物都不如呢?动物之间的厮杀多半是为了填饱肚子这个关乎生死的大事,而人类之间的厮杀却是为了一己私欲或者某个虚无缥缈的信念,例如什么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又或是自己信奉的神诋的召唤。

安然无事的过了一天,第二日严守慎一行进入到马霍地区。在严守慎的心目中,这个曾经路过的地方应该很安详,这里有僧伽罗人的农田,也有穆斯林的牧场,他们互相之间各不干涉,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但是现在满目看去却是一片荒凉。

走近一个僧伽罗人的村落,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在浓浓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鼻。

林尚义面露凝重之色,挥手让全队停下脚步,然后指派了一什人进去探明情况。

过了大半个小时,这什人回来了,他们用毛巾捂住了自己的鼻嘴,走出村落才撩开一道口子,大口口地吸气。

“长官,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没有一个活口,估计是两天前的事情,不少尸体都开始腐烂了。”

“看出是什么人干的吗?”

“应该是穆斯林干的。尸体上的伤口看上去多是细弯刀造成的。”

林尚义不由点点头,泰米尔人和僧伽罗人喜欢用印度特有的塔瓦长刀,而穆斯林喜欢使用有波斯风格的细弯刀,虽然两者相近,但还是有区别,造成的伤口在专业军人眼中也好分辨。

“附近有一个穆斯林牧地,难道是他们干的?”严守慎有点不相信道,当初他经过时,发现这两个部落还有点好邻居的气氛,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可以屠村的生死仇人?

“我要进入看看。”严守慎坚持道,林尚义劝阻不了,只好递过一块布,让他遮住口鼻。

走进村子里,严守慎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人间地狱,数以百计的尸体分布在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死状各异,身上围着一堆堆的苍蝇,不少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露出骨头来。尸体有小孩甚至几个月大的幼童,也有不**女尸体,不过看上去好像没有受到什么虐杀。几只正在饱餐的野狗被严守慎一行一吓,迅速地离开,但是它们只是跑去不远,在附近徘徊着,等待随时又回来继续它们的饱餐。

走到村子的一角,这里原本是僧伽罗人供奉佛像的地方。僧伽罗人对信佛非常虔诚,就算再小的村子里也会供奉一座佛像,以保佑他们的村落。这座村子的佛像当初严守慎参观过,得知有上千年的历史,还是从佛教圣地曲女城带来的,是这里方圆上百里独一无二的,也是这座村子的僧伽罗人为之骄傲的。

可是现在展现在严守慎眼里的情景却是这座有上千历史的佛像被毁得只剩下一座石座,到处散落着碎石块。更让严守慎触目惊心的是在佛像前面摆着二十多个头颅,其中严守慎认识的那位非常和善的村长老者的头颅也在其中。他花白的头发已经失去了光泽,睁开的双眼已经开始腐烂,苍蝇从他张开的嘴巴里飞进飞出。

看到这一幕,严守慎忍不住呕吐了一地,然后在士兵的掺扶下匆匆离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一路上严守慎都忍不住喃喃地说道,难道那些穆斯林就这样坚守自己的信仰?我一定要问问他们。

走了三个多小时,队伍临近那个穆斯林部落,入目却看到一片黑烟和火光,不少人在四处奔逃,而在他们后面却是上千的泰米尔人手持长刀和木棒在追赶着。一个部落妇女抱着怀里的婴儿原本躲在一处隐蔽处,看到严守慎一行人走来,似乎看到了希望,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却被附近的两个泰米尔人看到了,立即追了过来。

妇女还是跑不过两个壮年男子,眼看就要跑到明军队伍跟前,一个泰米尔男子一木棍狠狠地击在了女子的后脑勺上,女子应声倒在了地上,怀里的婴儿可能在摔地时受了伤,哇哇的大哭起来,但是很快便失去了声音,另外一个泰米尔男子的长刀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两个泰米尔男子恶狠狠地看着不远处的明军,他们的面目是如此的狰狞,眼睛一片赤红,但是早就严阵以待的明军让他们停止了向前,看了一会已经瞄准的步枪队列和雪亮如林的刺刀,他们最后转身走了。

穆斯林的牧场营地布得很松散,明军队伍从路上穿过,必须从其的一角经过。严守慎听到尖叫和惨叫不时在耳边响起,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泰米尔人在收拾完这个部落的男子之后开始向妇孺举起了刀子。不少女子被拉进了帐篷里,在尖叫声中,几个泰米尔男子狞笑着走了进去,然后是更激烈的叫声和反抗声,但是却显得那么徒劳。

十几个小孩子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拼命地向明军跑来,几个泰米尔人立即追了过来,追在最前面的男子一刀就捅穿了最后一个小孩的胸膛,倒在地上的小孩似乎还在使尽力气往前爬,他微微抬起头,眼睛里露出的不是痛苦而是期望,他似乎忘记身上伤口的苦痛,他只想着要继续活下去。但是这个小孩只爬了不到几米,留下一道红色血迹后便趴在了地上。

“林上尉,求求你救救他们吧。”严守慎再也忍不住了,流着眼泪说道。

林尚义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拔出短铳,对着空中就是一枪,枪声震撼了全场,正在杀戮的泰米尔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林尚义。

林尚义说一句,旁边的通事就翻译一句:“这几个小孩现在是明军的俘虏,你们立即退开,否则就是对明军的宣战!”

接着一队明军士兵列队走出,步步紧逼,很快就将那几个手里拧着滴血长刀的泰米尔人逼退了,将剩余了五个小孩护了下来。

看到明军士兵将五个小孩抱回到军中后,林尚义转头对严守慎说道:“严教授,很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一步。大明还在还没有对泰米尔王国和罗依伽摩王国宣战,我接到的命令是尽量避免介入到他们之间的冲突,再说了,这里有上千狂暴的泰米尔人,我们只有两百余人,如果我们过分干涉,可能会引发他们对我们发起攻击。”

林尚义话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但是严守慎却明白下半截的意思。这上千泰米尔人如果真的发起狂来,两百多明军自保是没有问题,但是肯定会损失惨重,林尚义不愿意用自己属下的性命去冒这样的险,想到这里,严守慎不由叹了一口气。

“走吧!”严守慎不由叹了一口气,在那一瞬间,他似乎老了十岁。

当严守慎一行穿过营地,远远地走开时,那刺耳的尖叫声和惨呼声还在他耳边不停地回响着,人啊,为什么有时候会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林尚义的情绪似乎还比较低落,他不时地看看那些随在军中的小孩,最后转过头对严守慎说道:“严教授,我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大明,至少这种惨剧刚出现时就被陛下和军队镇压下去了。”

说到这里,林尚义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当初我刚出军校时在傅将军麾下服役实习,当时刚好是在陕甘进行户籍大清查,一夜之间,那里的回回突然暴起,挥舞着马刀向附近的汉民发起攻击。幸好当时陕甘人口较少,而回回比较集中,而且他们属于元军残部,正处于我军严密监视之下。他们一出现异动,我们当即有了反应。”

“我记得当时我驻扎在甘肃凉州,城里住满了十几万汉民,我们刚把附近上百里的汉民迁到城中时数千回回就冲了过来,到后来他们聚集了两三万人,日夜攻城。当时凉州城里只有一团多兵马,不到五千余人,但是城中百姓们知道,一旦城破,等待就是屠城。于是军民协力,硬是扛住了回回五天五夜的进攻。后来徐达将军带着三万骑兵从陕北驰援过来,杀散了那些回回。否则凉州城就跟这里一样了。”

“是真的吗?”当时西北暴*,影响很大,据说有数十万回回参与此事,蔓延陕西和代管的甘肃,甚至影响到了河南、山西,最后动了二十多万明军才镇压下去,尤其这件事是刚刚发生在北伐胜利不久,陕甘被大明收复之初,所以影响巨大。但是江南一来与其相隔太远,二来不知怎么的大明邸报对此宣传不多,只是说回回暴动,最后被明军镇压。

“你没有看到当时那情景。很多回回都是元廷的回回军和回回户,被打败后随着元军撤到了甘肃和陕西一带,他们很多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幸好他们没有一个头,所以没有统一的指挥,所以被我军一一击破。”

“我当时在甘肃凉州,听说有上万汉民遭了毒手,皇帝陛下动了雷霆之怒,连下了严令,而傅将军更是暴跳如雷,接连下了死命令,最后明军上下都杀红了眼。我记得我当时随大部队将上万回回骑兵堵在了一个山谷里,然后用连环炮、野炮死命地往里轰,那些回回可真彪悍,舍了命地往外冲,结果一仗下来,那片山谷内外全是黑色,都是鲜血染的。”

“严教授,我就想不明白了,那些回回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明并不禁止他们信教,只是要他们分散迁居,免得扎堆闹事,而且要求他们遵循大明律法。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明子民遵循的都是大明律法,一视同仁,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将教义当成自己遵循的准则,这不是扯蛋吗?如果他们这样加入大明,那不是对其他大明子民是最大的不公正吗?”

严守慎不由愣愣地看着林尚义,看来这位读过南京陆军军官学堂的军官也有自己的思想。

“有时候我真他**的想不通,宗教信仰有时候真的那么重要和可怕吗?此前我对回回没有什么感觉,没有好感也没有什么恶感,但是那次之后我对其是避之三尺。当我站在那座山谷外面,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四处流淌的鲜血,不由地就想起在学堂上课时听到的一句话‘猩猩丑陋是因为它像人,迷信可怕是因为它像宗教’。”

听到这里,严守慎不由眼睛一亮,略有所思。

“严教授,你说这宗教狂热是不是就是迷信?自己对信仰坚定,就恨不得全天下人都要和自己一个信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已所之欲,就要施于人吗?皇帝陛下对宗教严厉压制,我以前不以为然,现在我才明白其深意,应当如此,他娘的,咱大明不吃那一套,不管你的佛祖还是真主,或是耶稣,到了大明,只能认皇帝陛下一人,遵循他制定的律法。”

听到这里,严守慎不由叹了一口气,林尚义这位军官对皇帝陛下的狂热,与那些信神的宗教狂热分子又有什么区别呢?或许是这个世界太过于苦难,所以人人心中都希望有座神去做他们心灵上的寄托。越是苦难相加,他们对神的崇拜就越狂热,最后在狂热中迷失了自己的本质和人性。

想到这里,严守慎不由想到,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有自己的想法,正是有这种想法,人们便脱离了禽兽之列,创造了自己的文明,而偏偏就是由于这种独特的想法,人类又经常干出一些连禽兽都不如的事情。

严守慎不由回过头去看看还在冒着黑烟的营地,他看到了十几只野狗在附近徘徊着,它们应该是被那血腥味给吸引来了。它们应该做好了充分地准备,甚至有几只野狗在不停地用舌头舔着自己的獠牙,有点对即将到来的盛宴迫不及待了。一只野狗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严守慎的目光。严守慎在这只野狗的眼睛里忽然看到了一种不屑和讽刺,难道它在讽刺人们的自相残杀。

严守慎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这时,他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他此后要研究自然法则,不仅要去研究动物之间的法则,也要去研究人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别的,严守慎这位学者只是希望这种悲剧不再出现,至少在大明不要再出现。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严守慎(二)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严守慎(二)

“狂热偏执的人们所执着的或是欲望。或是自己的意识形态,或是自己的盲目执着,或是迷信的宗教习俗,都是希望别人放弃原来的东西而承认自己的思想,在互相说服不了对方时,暴力冲突便成了唯一的选择。”严守慎在疾笔书写,马霍一行让他感受颇多,加上林尚义给他透露的大明西北暴*事件的一些情况,让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写些东西。

“从根本上而言,民族或群体冲突有宗教信仰方面的原因,不同的宗教信仰,不同的文化,甚至不同的习俗都可能埋下冲突的种子,但是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利益之间的冲突。如以锡兰岛为例,大食人与泰米尔人之间、泰米尔人与僧伽罗人之间的冲突,除了宗教和民族纠纷之外,更重要的则是是为了利益而发生。”

“僧伽罗人在锡兰岛上人口众多,尽管放弃了富庶的北部地区,但是对于人口越来越多的泰米尔人来说,这远远不够,他们还需要更多的土地。甚至希望压倒僧伽罗人,成为锡兰岛上的主宰。而大食人控制着锡兰岛上的商贸,这对于已经把自己当成锡兰岛强者的泰米尔人来说是不可宽恕的,而对于僧伽罗人来说,夺回商贸权,增强自己的力量再与泰米尔人争雄也是他们首要选择的。因此,宗教的冲突如同一个火星,骤然间让原本安宁相处的三个族群相互之间变成了敌人。”

“大明西北动乱也是如此。回回原本在蒙古人统治时期享有一定特权,他们的社会地位比汉民高,经济实力也普遍比汉民强。但大明是中原汉民建立起来的王朝政权,这就意味着原本处于下层的汉民成了这个国家的强者,那么留给回回唯一的出路就是放弃此前的优势和特权,成为汉民政权的附属或普通一员。部分回回怎么会放弃此前自己拥有的特权和地位呢?于是他们利用宗教旗帜,挑动广大的回回向大明政权发起挑战,目的无非是想让新成立的大明意识到他们的力量,迫使大明中枢改变策略,保留他们部分的特权。但是这种挑衅是任何一个王朝所不能允许的,更何况当今陛下是用血与火将蒙古人推翻而建立新王朝,更不会允许这种挑衅,于是回敬给回回的便是大明的血与火。”

“不过回回们应该值得庆幸的是皇帝陛下并没有打算将血与火彻底执行,大部分回回们只是被驱逐出大明境内。从这里和其它早就实行的政策来看,皇帝陛下对于大明的民族和宗教问题的解决办法可能会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和一种语言,皇帝陛下准备用一个坚实的共同点将大明的不同点容纳在一起,在三个一的基础上,可以任由你宗教信仰自由和习俗不同。”

严守慎的确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学者,要不然也不会三十多岁就成为南京大学这座大明最高学府的教授。他一向关注于研究自然法则,所以也关注于人们社会的研究。只是他此前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而已。经过锡兰岛一系列事情,他意识到自己的研究方向,于是结合此前的积累和各种资料信息的分析,写出了这么一番前所未有的言辞来。不过他多少顾及到自己是大明一员,所以言辞立场上还是很偏向于大明和刘浩然。

“一个民族有主体性的信仰,包括信仰宗教和信仰哲学,都是值得庆贺的,因为这意味着这个民族的大多数成员有理想,有安身立命之所,而他们发生的社会生活也有了精神支柱。当然,这种主体性信仰也要随着时代的前进而不断革新。反之,失掉了信仰的民族是可悲的,它没有一定的精神方向,必然人心散乱,道德沦丧。但是一个民族在热爱自己信仰的同时必须尊重其他民族的信仰,不把自己的信仰强加给其他民族,只有这样,民族关系才能是和谐和正常的,社会才会是稳定的。一个人有自由选择信仰的权利,一个民族也有自由选择信仰的权利,这是维护个人权利的重要理念。”

“在大明。大部分人信佛教或道教或神教,但是这种信仰与回教、景教等相比算不上宗教信仰,大明的这种宗教信仰更多的是一种继承传统或是精神愿望,宗教并没有涉入到人们的生活中来。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大明有一种共同的哲学信仰,那就是以儒家为主的哲学思想,不管与否,人们都必须承认,大明百姓遵从的言行和道德都是以儒家思想为主,还有黄老道学、墨学等各种思想掺杂,正是这种哲学信仰,使得华夏历经磨难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文明,而正是这种哲学信仰成就了华夏神州的凝聚力。”

严守慎写完了之后,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做为一个大明新派学者,他从小就在儒学中熏陶,但是并不认为儒学就是真理,尤其是经历了刘浩然执政大明以来多次的思想大反思和辩论以及对古希腊等外来文明的介绍,严守慎更加意识到固执于一种独尊思想是非常危险的,他认为一个有思想的学者应该是从各种人和外来思想中涉取有用的东西,再加上自己的研究和分析,最后形成自己的观点和思想。正是由于他持有这种观点,出身苏南的他为江南理学派所不容,却也是其能够被授予南京大学教授的重要原因。

严守慎看了看,一直犹豫着,他不知道将这篇文章投回国内后将会引起怎么样的后果,尤其是在这种复兴春秋百家的敏感时期,虽然这篇文章并没有涉及到百家和儒家之争,但是涉及到国家国策问题。也足以让某些人拿来做话柄。现在他身边又没有同行学者和好友帮忙参谋,思量之下,只好去向交情不错的陈孝林问计。

陈孝林看完之后道:“严教授,虽然我不是完全懂,但是我感觉很有见地,至少是一种反思。我记得在军校培训时听皇帝陛下说过,军人不仅要学会打仗,更要学会反思,只有这样才明白自己为何而战,才能知道该如何避免失败争取胜利。严教授,你是文人学者,更应该为大明反思。”

严守慎听到这里,不由神情肃正地点点头,“大都督,你的意思就是寄发回去?”

陈孝林似乎看出了严守慎的疑惑,笑着建议道:“严教授,不如这样,你可以改一种方式,改为游记,将这篇文章改为你在锡兰岛所见之后的感叹,这样更有说服力。而且就算不合某些人的意,也只会被当做一种胡思乱想,难道胡思乱想他们也不允许了吗?”

严守慎不由也跟着笑了。“大都督所言极是。”

说做就做,严守慎立即回屋,将整篇文章进行修改,先讲述一些锡兰岛的所见所闻,详细描写了锡兰岛民族冲突的惨状,然后有感而发。严守慎还为其拟了标题:《锡兰游记之一》。

将这篇游记寄发出去之后,严守慎反而放下心来,什么顾忌反倒都没有了,他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

严守慎又找到了陈孝林,这次他是来表示感谢的,感谢他在事乱时刻还想着派兵保护他。

“这是我应该做的。要是一位教授在我辖区出事了,我会被皇帝陛下骂死的。”陈孝林笑着说道。

“大都督,现在事态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陈孝林不由凝神肃穆,他摇摇头叹道:“冲突已经快两个月了,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死伤人数已经超过十万。我们的侦骑队经常看到全无活人的村庄,而这其中以僧伽罗人为主,几乎超过了一半。”

严守慎也不由叹了一口气,僧伽罗人人口多,相比泰米尔人和穆斯林而言,他们算是最不团结和最弱的,所以损失也最大。

“大都督,那我们该采取行动去阻止这场悲剧了。”

“还不到时候,我们最大的敌人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根据情报,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正在集结他们的水师,准备找我们报仇。只有解决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我们才好腾出手来解决锡兰岛的问题。”

严守慎开始的时候还点点头,但是他越想越不对,对付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水师,大明海军的舰队足以应付,而阻止这场悲剧,已经在欣克乐城登陆集结的两个海军陆战师却可以应付,只要出兵转一圈,那些狂热的暴徒们便会收敛,可是为什么陈孝林不愿意做呢?

“大都督,恐怕你更想利用这次冲突来解决锡兰岛吧?”严守慎坐在那里冷冷地说道。

陈孝林苦笑一下,很诚实地答道:“不瞒严教授,我的确就是这种想法。”

“让三方杀得血流成河,然后大明再介入,扬言为僧伽罗人报仇,然后放手让僧伽罗人杀一批穆斯林和泰米尔人,这样还可以迫使这些穆斯林和泰米尔人畏惧离开锡兰岛,届时大都督就是一石三鸟,即削减了僧伽罗人的实力,又让其与穆斯林和泰米尔人结下死仇,不得不依附大明。还可以将阿拉伯和南印度势力从锡兰岛上赶走。真是好计策!可是大都督,你有没有想过,晚一天,多少无辜的锡兰百姓会死于非命?”严守慎不由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叱问道。

陈孝林转过身去,望着窗外,只留一个背影对着严守慎,过了一会才幽幽地说道:“我是一个军人,我的职责就是完成任务。”

“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一切手段!”严守慎在后面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是的。”陈孝林毫不迟疑地答道。

严守慎萎靡地坐了下来:“你们和那些狂热的穆斯林、泰米尔人有什么区别?他们为了他们所谓的真神,而你们为的是所谓的神圣职责!人性,在这种血与火的狂热中早就被丢失地干干净净。”

“所以大明需要你,”陈孝林转过身来说道,“记得皇帝陛下曾经跟我说道,大明需要为战争胜利欢呼的人,也需要为之哭泣愤怒的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驾驭战争,而不是被战争所驾驭。因此,严教授,大明需要我这样的军人,也需要你这样的学者。”

陈孝林说了之后不由地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严教授,对于我们这些军人来说,职责和荣誉就是我们的生命,请你理解。”

严守慎猛地抬起头,低声问道:“大都督,请你诚实地告诉我,锡兰岛上的冲突是不是你们海军挑起的?”

陈孝林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默然了一会才说道:“要说挑起,真的与我们脱不了干系。严教授,你也知道,我们大明打仗,还未开战,情报工作早就先行了。无论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泰米尔王国还是罗依伽摩王国,那里都埋有我们的人。”

“开始的时候情报人员只是想让他们三国先自己乱起来,可是想不到事态居然发展地如此严重。严教授,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深的仇恨,任凭我们挑拨,也不可能让他们打起来。”

严守慎手在发抖,他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扶手,许久才镇静下来:“大都督,我没有权力去指责你,因为做为一个大明人,我不能指责一位为大明尽心尽力的将军。做为大明的将军,你的确称职了,可是对于锡兰岛上那些冤魂来说,你……”

陈孝林不由地扬起了头,坚定地说道:“严教授,我接受你的指责,但是我并不后悔,为了大明我愿意舍弃一切,哪怕成为地狱的恶魔,我也愿意为大明扫除一切障碍。”

严守慎默然许久才说道:“这就是弱肉强食,当年我大明百姓在蒙古人的欺凌下犹如牛羊,现在我们强大了,便以其他人为牛羊。”

“对,就是这样,这就是你所说的自然法则。我大明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不可避免地要压碾路上的花花草草。”

严守慎眼睛直盯着陈孝林,过了好一会才低下头,喃喃地说道:“希望我们不要被自己的信念蒙蔽眼睛,变成像锡兰岛上的这些人。也希望我大明前进的路上不尽是骷髅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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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锡兰洋,我们的洋(二)

第二百八十五章

锡兰洋,我们的洋(二)

陈孝林坐在舰长室里记航海日记。他穿着一件紧口宽松衬衫和紧口宽松的裤子,这里靠近赤道,又是夏天,天气非常地炎热,尽管有海风从窗户里吹进来,但是陈孝林的后背还是被汗水湿透了一块。

“大都督!”一阵敲门声随之传了过来。

“请进!”

一位军官走了进来,行了个军礼后禀报道:“大都督,前方廉颇号发来信息,发现敌船。”

陈孝林一跃而起,他将航海日记已经毛笔之类的收进抽屉里,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军官在后面连忙跟着。

“廉颇号发来报告,在它的前方五十公里左右发现船队,应该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水师。”站在艉楼的王秉章向快步走上来的陈孝林说道。

陈孝林没有做声,伸手从副官那里接过一个望远镜,靠着艉楼边上观察起来,但是看了一会,或许是这里的角度不好,怎么也看不清楚。

陈孝林快步跑下艉楼,把望远镜插在后腰上,然后身手敏捷地爬上绳缆。几下就爬到了第三桅杆的第三横杆上。他坐在横杆上,两条腿盘在绳缆中间,然后掏出望远镜来又仔细看了一会。

这一次他应该看到了一些东西,所以他一直观察了好几分钟才收起望远镜,然后快步爬下绳缆,跑到艉楼上。

陈孝林对副官说道:“作战图!”

副官连忙递过一个木板,上面有一叠不厚的纸,这种纸上都画满了格子,都是以一千米距离为一格的格子,上面已经标明了明军舰队的位置。战列编队依然是两条线式队形,朝向西北,巡航编队则在东北方向,相隔三千米,也是一条线式队形。

“廉颇号发来报告,正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舰队,方向东北,分为前后两队,前队约三十艘战船,与廉颇号相隔三十千米,后队一百艘以上,两队相隔大约在五千米。”

副官连忙将另外一张纸上标上敌船队的位置,这次换成了五千米一格。

陈孝林看了一会当即下令道:“战列编队转向东北,迎向敌舰队,巡航编队快速迂回,到达十五-二十七的位置。全体准备迎战。”

王秉章是最先接到命令的舰长,他立即将作战命令传达下去,“李牧”号的甲板上立即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铜钟声。水手长站在那里不停地拉动着铜钟,然后目光严厉地盯着甲板上跑动的每一个水手。

一哨陆战队员在甲板上集合,听从哨长的命令,先是列队,然后开始检查装备。操帆长指挥属下的水手将多余的横帆收起绑好,再逐一检查绳缆是否绑牢,炮长带着炮手们将各种工具搬了出来,然后迅速地清理和搽拭炮膛,检查燧发击铁上的火石,接着辎重水兵将一箱箱弹药搬上甲板。接着是一框框水手刀、短铳以及十几箱手榴弹被整齐地堆在一角。

桅杆顶上已经爬上去十几个水手,他们放下绳索,甲板上的水手将已经装填好的连环炮子炮筒三个为一捆,绑结实了,然后由桅杆顶上的水手拉上去。

过了一刻钟,钟声早就停止了,原本忙碌无比的甲板上也恢复了寂静,各水手都已经就位,等待着新的命令。陈孝林已经扎好皮带,将腰刀配好,两把短铳被装在皮套里挂在腰间,他已经穿好外套上衣。尽管天气热,但是打仗要有打仗的样子,行头是要穿整齐的,不仅王秉章穿上了配有军衔的外套上衣,不少原本光在膀子的水手们也穿上了衬衣。

陈孝林将自己的长发梳理了一下,随便扎了一个马尾巴。尽管大明陆海军一般的士兵和军官为了方便受伤后治疗,都按照军律理了短发,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思想依然流行,校级以上军官和将领都依然保留着原本的长发,不过陆海军的处理方式不同,陆军喜欢用发髻,海军则“浪漫随意”多了,多半喜欢如陈孝林这般扎个马尾巴,王秉章上校就留着一个马尾巴。

陈孝林接过副官递过来的三角帽,端正地戴上。他仰头看了看桅杆,一面大明国旗飘扬在前桅杆上,正中桅杆上则是大明海军的旗帜,而后桅杆上则是他的将旗,意味着“李牧”号是这支舰队的旗舰,。

“大都督,信号旗准备好了!”副官在一旁说道,陈孝林扭头看了过去,看到两个水手站在尾桅杆下,手里捧着一条长长的旗帜,上面为红色的纹底,还有一行黑色的字。这是大明海军的惯例,每当海战前。最高指挥官都会挂上一条长长的信号,向全体官兵表达取胜的决心。而每一位将军的信号旗都不同。如陈孝林的信号旗上绣的字是“胜利永远属于大明海军”,俞通海的信号旗则绣着“前进,战无不胜的大明海军!”,各有各的风格。当然,这信号旗升上去后字是看不清楚的,但是每一个官兵都早就知道上面的意思,这是一种发动进攻的信号以及鼓舞而已。

“等一等”。陈孝林挥挥手道。他端起作战板仔细看了一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军靠得越来越近,冲在最前面的“廉颇”号桅杆上的瞭望手将情况也看得更清楚了,传回来的报告也更详细了。从目前来看,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总共有一百五十余艘,分成两个部分,前队有三十余艘,后队有一百二十余艘,两队相隔十里左右。

这是很正常的情况,不会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将领的阴谋,海船在海面上航行,为了避免相撞,互相都相隔一段距离,所以不会像陆军步兵阵那样越密集越好,而且每艘船的状况都不一样。有的跑得快,有的跑得慢,指挥官不可能让船队每一艘船都保持同样的速度,只能让跑得快的在前面,跑得慢的在后面,组成一条队形,然后注意快的不要太快过于超前队形,慢的不要太慢最后脱离了队形。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前后队相隔十里是正常的,陈孝林以前还遇到过一支水师前后队相隔数十上百里的,这广袤无边的海洋上一跑起来,真的不好控制。大明海军能够保持这种严谨的队形。是十几年苦练的结果。

“传令给‘田穰苴’号,让它带着巡航编队迅速插入到敌水师的前后队,给我切断其前后队的联系,不惜一切代价阻挡后队前进。”

“传令给廉颇号,让它带领左队向西北,传令给王翦号,让它带领右队向右,包抄敌水师前队。”

陈孝林一边说,副官就已经在作战图上标出了位置,很明显,以“田穰苴”号为首的巡航编队将会利用其高速插入到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前后队那长达十里的空隙中,然后以线式队列横在中间,而“廉颇”号为首的左战列编队向敌前队的右翼插过去,“王翦”号为首的右战列编队向左翼插过去,对敌前队形成了一个八字形包围势态。由于命令是“广播式”的,不仅指定的“田穰苴”号、“廉颇”号和“王翦”号收到相应的命令,各舰的舰长也会收到,他们的作战图也会标出相应的图形来,这样各舰舰长便会很清楚地明白指挥官陈孝林想干什么,届时打起仗来发生变故他们也可以做出调整,以达到陈孝林想要的战术目的。

“升信号旗!”

在“李牧”号官兵一片欢呼声中,绣有“胜利永远属于大明海军”的信号旗被冉冉升起,看到标志着正式作战的信号旗被升起,欢呼声从一艘战舰蔓延到另外一艘战舰上。

时间过去得很快,当“田穰苴”号带着巡航编队抵达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前后队的空隙,准备穿插时,“廉颇”号和“王翦”号也都已经调整好方向,对着敌前队的左右两翼飞掠而去。

“传令给‘廉颇’号,一轮炮击后调转方向,寻找空隙,直插敌水师前队中间,给我彻底将其搅乱,传令给‘王翦’号,一轮炮击可以自由攻击,传令给‘田穰苴’号,随时保持机动。”这可能是陈孝林给全舰队最后一次下达详细的作战命令,一旦打起来。估计就很难这么顺畅地传达命令了。

命令下达,陈孝林倒是成为最轻松的一个人,他端着望远镜站在一边观察起战况,而王秉章却成了最忙碌的人。

“舰长,第二火炮甲板无法打开。”火炮军官上来禀告道。由于是向东北,正好是东南风的侧顺风,“李牧”号被风吹得向左倾斜,所以最下面一层甲板太靠近海面,加上今天的风浪不小,一旦打开,海水可能会从炮窗里飞灌进去,要知道,火炮是最怕水的。

“放弃第二火炮甲板!”王秉章毫不犹豫地答道。

“报告,主甲板和第一火炮甲板火炮已经准备完毕。”

“听候命令!”

“报告,陆战队已经准备完毕。”中尉哨长报告道,他除了要指挥那一哨陆战队,还要指挥空闲的水手进行可能的接舷战。

“待命!”

“右十五度!”王秉章看到的“蒙括”号转了一个方向,他立即意识到整个右编队已经开始向战斗位置进发,马上下令给舵手,让“李牧”号跟上整个右编队的队形。

“准备开火!准备接战!目标左舷!”王秉章指着右边大声吼道。所有的人都看向左边,就连桅杆上的连环炮手也将炮口调向了左边。整个“李牧”号只剩下桅杆上的瞭望手还在四处观察,以防有异状出现,还有一个陈孝林靠在艉楼右边,端着望远镜在看向远处,他在观察巡航编队的举动。

“轰”,“田穰苴”号打响了第一炮,虽然它率领的巡航编队作战位置远,但是它们是快速行动,动作比较快,而且任务只是切断和阻挡,用不着像战列编队那样为了获得最大的炮击效果要逼近开火,只要抵达射程就可以炮击,所以它抢先开火是陈孝林预料之中的事情。

炮声一声接着一声传来,由于巡航编队是在另一面的船舷开炮,所以陈孝林是看不到火光,只能看到随着“田穰苴”号和十艘护航舰开火,它们的船身微微一颤,不一会,一条黑烟组成的长龙在巡航编队的右翼徐徐升起,随着东南风徐徐向东北方向飘去。

“轰!”这边也开火了,但是炮声不是大明海军官兵所熟悉的,放下望远镜的王秉章大叫起来:“他娘的,敌船也有火炮,注意防护!”

随着他的高吼,除了还需要工作的炮手和水手,其余人的都蹲了下来,虽然大明海军官兵都非常勇敢,但是并不意味着可以随意受伤。

“李牧”号随着右编队在继续前进,而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前队的火炮还在不停的轰鸣着,虽然声音和威力听上去没有那么厉害,但是依然是一种威胁。在这种威胁中,反倒是大明海军一片寂静。

“李牧”号几乎看到交错而来的敌队前面的船只,但是快要驶到敌前队中间位置的“王翦”号依然保持着沉默,任由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船只打过来的炮弹穿过甲板和帆。“王翦”号舰长是在等待最佳的炮击位置,如果过早,鱼贯而来的右编队战列舰就会将火力过于集中在少数敌船上,如果过晚,火力又会太分散,所以必须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和时机,从而使得大明战列舰的火炮能够发挥最大威力,尽可能地打击敌船。

而首舰“王翦”号不开炮,后面的战舰都不能开炮,大明作战条例规定得非常严格,在这种编队作战中,首舰的炮声就是开火命令,舰长们必须严格遵从这一命令,不得擅自开火和转向。

“李牧”号已经和敌船交错而过,舰上的官兵可以看到不到二十米远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手们在船上忙碌着,给他们不多的火炮装填弹药,还有不少水手挥舞着弯刀,其中部分水手在投掷带爪的绳索,看来他们想靠过来进行接舷战,可惜都被“李牧”号水手用刀砍断了。站在艉楼上的王秉章甚至可以看到对面那些水手褐色的眼珠子。但是他紧紧地握住拳头,依然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

而陈孝林对这些视而不见,他已经转移到艉楼的左翼,从敌船的空隙中观察左编队的位置,由于他身在“李牧”号,右编队的队形位置一目了然,但是左编队的位置队形却需要他用望远镜去观察。

“轰”的一声熟悉的炮声传来,“王翦”号终于开炮了,“开火!”王秉章用尽最大的力气吼道。

听到这声吼声,陈孝林的耳朵像是闪过一道炸雷,他不由自主地放下望远镜,然后右手紧紧地抓住护栏。

“轰!”一团黑烟从“李牧”号船首下方喷出,第一火炮甲板的首炮开火了,接着是第二门炮,第三门炮,在轰鸣声中,一团又一团的黑烟喷薄而出,十几秒钟,第一层火炮甲板的火炮全部开炮完毕,接着是主甲板的火炮开火。

站在艉楼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炮击后的威力。这轮炮击“李牧”号使用的是灼热弹,火红的炮弹从黑烟中钻出,敌船的木板在它面前就像是一层薄纸,留下一个破洞后便消失在敌船的船体里,但是接连传出的惨叫声显示着它在敌船船体里造成的破坏力。

由于是侧顺风,“李牧”号向左倾斜,所以火炮打出来的炮弹大部分打在了船舷以下,吃水线以上,二十多个破洞便是“李牧”号第一轮的成果。

炮手们在接连不断的炮轰声中紧张地装填弹药,对面的敌船虽然遭受了惨重损失,但是甲板上却安然无恙,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水手们将已经装填好的火炮推出来,准备反击。这时,“李牧”号桅杆上的连环炮开火了,它们打出了全是散弹,密集的铅弹覆盖了敌船靠右的一半甲板,陈孝林清楚地看到一个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手身上溅出两朵血花,然后扑倒在地上,还有一个水手则头部中了一弹,脑袋一下子被削了少部分。

但是敌船还是有一门火炮开火了,由于敌船是微微向右倾斜,所以他们的炮弹是向上飞,一下子掠过“李牧”号的甲板,三名水手躲闪不及,一个被打断了胳膊,一个右胸被打出一个缺口,第三个水手的脖子在一片血幕中被打断了。后两个水手一下子倒在了甲板上没有了声息,第一个水手则是惨叫一声,然后在甲板上埋头寻找,像是在找他已经断掉的手。

除了医护兵,没有人去管那三个受伤或者已经死去的水手,其余的人继续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炮手还在忙碌地装填弹药,而陆战队员们则拧开手榴弹的后保险盖,将十几枚冒烟的手榴弹狠狠地扔了出去,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蹦蹬地落在二十米外的敌船甲板上,然后轰得一声炸开,飞溅的弹片扫倒了一片。

从甲板上向敌船扔手榴弹是个技术活,只有经验丰富,经过严格训练的陆战队员才被允许,就是负责接舷战的水手也被禁止。这是因为向敌船丢掷手榴弹必须避开船上如蜘蛛网的缆绳,要是一不小心扔在了绳缆上被弹了回来,将是一场灾难。不过站在桅杆上的水手倒是没有这个顾虑,他们居高临下,没有这样的麻烦。

等到炮手将弹药装填好,“李牧”号已经与那艘交战的敌船交错而去,它必须面对一艘新的敌船,所以那艘被打开始冒烟的敌船就交给后面的“王贲”号。不过“李牧”号面对的这艘新敌船是经过前面“蒙括”号的手,也已经被打得冒烟了。

“轰”又是一轮炮击,加上桅杆炮和手榴弹,那艘敌船便在越来越浓的黑烟中陷入了沉寂。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黑烟,都火炮碰出来的烟雾,也有敌船燃烧时的烟雾。在烟雾中,明军实现还好一些,虽然两军都是侧顺风,但是明军右编队在敌舰队前队的东南方向,大风将烟雾向西北方向吹去,最后全部笼罩在了相对处于下风的敌船头上。

而左编队是向西南方向行驶,所以他们的情况虽然要糟一些,但是也不影响他们的视线,烟雾向他们的右翼吹去,远离了战场。

两支战列编队这么走了一趟,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前队就有十余艘战船开始燃起了熊熊大火,有四艘虽然火势不大,但是已经摇摇欲坠,因为明军的炮弹基本上都打在了它们的吃水线上,海水正在汹涌地灌进去,眼看着就要沉了,还有五艘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正当“廉颇”号和“王翦”号准备按照陈孝林的指令开始转向时,新的命令下达了。一道烟火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出一团红光,这是撤退的信号。陈孝林在望远镜里看到巡航编队虽然给予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后队沉重打击,击伤击沉了大约十艘敌船,但是敌人依然依靠船多优势越逼越近,一旦发生接舷战,数量处于劣势的巡航编队肯定讨不到好,于是陈孝林果断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烟花升起,巡航编队立即开始扬帆,他们原本就占据着东南上风位置,保持着机动力,一旦横帆全挂,维贾亚纳加尔王国那些三角帆为主的战船是追至不及。

而“廉颇”号和“王翦”号接到命令后也开始转向,不过它们转得比较从容,因为这里的威胁不大。在两艘首舰的带领下,左右编队在海面上划了一个圆弧,然后又从敌船前队的两翼掠过,轰然送上一轮炮击之后便向西南方向扬长而去。

陈孝林站在艉楼上,还在用望远镜眺望着后面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他们的前队和后队已经汇合,应该正在忙着抢救善后,没有了追击的欲望。巡航编队经过一段迂回,已经出现战列编队的西北方向,大明舰队已经全部与敌水师脱离了战斗。

陈孝林对这次战斗非常满意,自己的舰队只是受伤了数艘,水手伤亡上百人,相对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就划算多了。陈孝林原本就没有打算一战就歼灭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自从迈向更广阔的海洋,大明海军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此前那种一战定输赢的海战将一去不复返,接下来的将是旷日持久的纠缠战,当年大明海军几乎是全军压上,对付麻偌巴歇国的水师,也花了数年时间才算将其主力歼灭。最重要的是麻偌巴歇国在与大明火拼的数年中,不停地造船又不停地损失已经让这个原本富庶的南海国家几乎面临崩溃,因为由大明开创的新航海时代的海战拼的就是一个国家的实力。

“大都督,首仗就算打完了。”一直看着前面海面的王秉章转过头来对陈孝林说道。

“你是不是还意犹未尽?”

“有点。”

“仗打到这个程度就行了,此战我们算是正式告诉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锡兰洋是我们的洋,以后这里就由我大明海军来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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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票票,书友们真是太给老曾面子了,多谢诸位书友了。

接到通知,最近国家严打,章节和正文的字词都要谨慎,老曾提醒诸位书友,评论的时候也要注意了,太敏感的东西就不要说了,一切以河蟹为主,要是被封了大家都不爽,是不是?

第二百八十六章 锡兰洋,我们的洋(三)

第二百八十六章锡兰洋,我们的洋(三)

经过第一海战后。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像是被迎头打了一闷棍,使得统领将军瓜瓜里查暴跳如雷,他自问在东印度洋横行惯了,还没有遇到这样的打击。当初大明海军不宣而战,袭击了吉尔瓦拉港,受损失大富商和大贵族们围着王宫在那里哭诉,也让他这个水师统领丢尽了面子。于是他花了几个月时间,集中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中最精锐的战船,气势汹汹地南下,准备一洗前耻。谁知道半路上就遭到了一顿暴揍。最让瓜瓜里查气愤的是大明海军毫无“大国王师”气魄,占了点便宜扭头就跑,凭借他们的船快优势跑得无影无踪。

看着满目的“火船”,还有在“火船”以及只剩桅杆的沉船中间扑腾的落水海员,瓜瓜里查只好下令停下脚步,先打捞落水海员,抢救受伤人员。一切安顿好了之后,瓜瓜里查带着水师继续南下,你跑得和尚跑不了庙,我直奔你的欣克乐港而去,你要是还是一打就跑,我就给把欣克乐港变成第二个吉尔瓦拉港。让你们看看,点篝火不仅大明海军擅长,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也擅长。

当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赶到欣克乐港时,这里空无一船,大明海军舰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正当瓜瓜里查下令水师全体冲击去准备放篝火时,他发现自己遇到了**烦。

欣克乐港没有大明海军,却有两个海军陆战师,接到陈孝林的命令后,他们将自己所属的炮兵团推进到有利位置-港口两侧的两个山头,在那里布下了炮兵阵地,形成交叉火力,然后用数十门野炮与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打起对射。

如果是大明海军舰队,欣克乐港的这种对射的确不堪一击,但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火炮少得可怜,加在一起估计也没有两艘三极战列舰多,射程和口径更不用提。而且海军陆战师炮兵团这次对射中使用的是爆破弹,尽管有不少炮弹落入海中只能听个响,但是一旦有一发落在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战船上炸响,不说把你炸沉,炸残你是不成问题。

在长达两个小时的对射中,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战船被击沉六艘,重创五艘,受伤的起码有二十余艘,而他们给欣克乐港和海军陆战师炮兵团造成的损失则是在那两座山包上砸出数百个坑,顺带着砸伤了三十几名炮兵。

怒不可遏的瓜瓜里查下令放出纵火船,直冲向欣克乐港,就算是空无一船。他也打算将这里的码头和设施点上一把火。这一招倒是出乎大明守军的意料,一时倒也手忙脚乱。四艘纵火船被炮兵团的交叉火力打沉之后,还有三艘晃悠悠地向码头冲去。大明守军也发了狠,拖出几余艘当地的小船,载上几门连环炮和数十名士兵,然后迎头冲了上去,直接用密集的火力将纵火船上勇敢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敢死队全部击毙,失去操控之人,纵火船便成了四处漂泊的幽灵船,大明守军再丢上一把火把,将在港内四处打转的纵火船点燃,让它们最后化为灰烬沉入海底。

而就在这时,巡航编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排成一条线形,在外围隔得远远就是一顿炮击。尽管只有一艘三极战列舰,但是它和十艘护航舰打出的效果比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刚才炮击欣克乐港要强多了,在暴风骤雨般的暴击中,最外围的两艘战船就像是风雨中的枯叶,被打得摇摇欲坠,满是孔洞。待到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主力掉过头来,巡航舰队却早就不见踪影了。他们原本就不打算在此停留,刚才驶过来时就是挂帆急行,边走边开炮。

瓜瓜里查知道自己占不到便宜,想找个地方登陆,从陆地上杀向欣克乐城,但是只是那么一想,却不敢去做。维贾亚纳加尔王国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欣克乐城有两万多明军步兵他们是知道的。明军有多彪悍,他们早有耳闻,连凶残的蒙古人都被他们放倒了,自己这点人送上去估计也就是根菜。

瓜瓜里查看到没有便宜可占,只好率师离开,准备在这片海域再游弋一段时间,看看运气能不能碰到大明海军。

到了第三天,瓜瓜里查却接到了一个噩耗,他在炮击欣克港的同时,大明海军战列编队炮击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驻地-金伊纳港。这座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第二大海港已经连通因为避难躲入其中的一百多艘海船被付之一炬,陈孝林用事实证明,放篝火这种活,还是大明海军要胜出一筹。

灰溜溜跑回来的瓜瓜里查被他的国王骂得狗血淋头,临了交给他一个任务,掩护维贾亚纳加尔王国两万雄师在锡兰岛北部,泰米尔王国的加纳夫登陆。已经把自己当成南印度霸主的维贾亚纳加尔国王自然要为自己的小弟出头,现在锡兰岛乱成了一锅粥,甘波罗王国在大明的支持已经磨刀霍霍。维贾亚纳加尔国王准备支持泰米尔人给甘波罗人和大明一个迎头痛击,然后再扫平明面上还是盟友的罗依伽摩王国,将锡兰岛纳入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版图,实现祖先们都没有实现的壮举。而这两万人则是维贾亚纳加尔国王派出的第一波远征大军。

可是就在两万多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军队登陆之际,瓜瓜里查梦寐以求的大明海军舰队却突然冒出来了。从侧翼顺风而进,先是以巡航编队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主力与登陆船队隔开,然后战列编队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登陆船队一顿猛烈炮击。

两万多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军队再是雄师,在这海面上也只能闭着眼睛挨刀,大约二十余艘海船被击沉,其余的运兵海船艘艘带伤,当大明海军离开时,整个海面上除了木屑碎片就飘满了尸体,最后能够完整登上锡兰岛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雄师不到六千人。

除此之外,让瓜瓜里查和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更头痛的是大明海军临走之前好像忘记一些东西没有带走。这数十个浮在海面上黑黝黝的家伙应该栓有锚,尽管海浪拍打,它们依然能够在原地不动。但是当瓜瓜里查遣船去打捞这些东西,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时,一阵巨大的爆炸吓坏了所有的人。当巨大的水浪和烟雾消散之后,瓜瓜里查发现自己的一艘战船已经被炸散了,海面到处都是木板和尸体,只有两根桅杆还能看出原型。

这是大明海军的新式武器-水雷,里面是密封的,装填有非常暴烈的火棉,外面是一系列比较复杂的触发机构。几个突出的触角就是触发器,里面带有弹簧,一旦保险被打开,触发器便开始待命。只要稍微一碰到触角,里面就会触动,一根撞针直接向里弹,撞在火帽上,然后再点燃火棉。

这水雷连大明海军都头疼,因为它是试验品,拉开保险之后,不要说大明海军,就是研制它的大明海军兵器研究所研究员都不敢保证碰一下触角会有什么后果,可能机构失灵,什么事都没有。又或许机构正常,你坐了土飞机。

巨大的爆炸和威力让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慌成一团,纷纷调头离开这片危险的海域,可是忙中出错,一艘战船在调头时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水雷,在大家一片惊呼声中,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正当他们感谢湿婆大神时,另一处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一艘船被炸得腾空而起。原来这艘船的船长和水手只顾看别人倒霉去了,却忘记危险就在他们身边。

在接下来一个多月里,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又和大明海军舰队“无意”中遭遇了三次,虽然好不容易击伤了两艘护航舰,但是瓜瓜里查只能看着他麾下的十五艘海船在大火中沉入大海,还有六艘则是直接沉底,它们船体里灌入的海水太多了。最让瓜瓜里查担心的是,经过多次交战,他剩下的一百余艘战船几乎艘艘带伤,但是两个港口已经被烧成了废墟,无法回去修理,瓜瓜里查知道,再这么下去,不要大明海军舰队来打,光是海浪和大风就能把这些损伤的海船送入大海。

瓜瓜里查几经犹豫,最后决定将水师带到高朗步,利用那里完善的码头和船厂进行补给和修理。

于此同时在欣克乐港,也是一番繁忙的景象,三艘三极战列舰停泊在港口水面上,有数百水手在各自所属的战舰上忙碌,他们有的在主甲板上用滑轮组和吊架吊下木材,有的人通过绳缆吊坐在战舰的外侧,他们分成三部分。前面部分的人挥舞着斧头,将被炮弹打出的缺口劈削成长方形,中间部分的人则将吊下来的木板钉在劈削好的缺口上,后面部分的人则挥舞着毛刷子,从一个个吊着的桶里蘸着油灰和桐油,将修补好的缺口缝隙填塞好。还有的人则划动着交通艇,从岸上向战舰运送相应的材料。

在港口的另一端则是两个干船坞。这是两个大池子。里面已经停泊着两艘受伤严重的护航舰,船坞的坞门都已经关闭,一个船坞的水已经排干,工匠开始抬着工具沿着台阶往下船坞底部走;另一个船坞两侧的水车正在紧张地排水。欣克乐港不比南京龙江造船厂,那里已经使用了蒸汽机排水车,这里还是只能有牛马等畜力。

陈孝林站在一侧,正在静静地看着,严守慎悄悄地走了过来,也驻足看了一会,不由开口道:“大都督,这就是我大明的干船坞。”

“是的严教授,正是干船坞。”

“我在格物院听说过,这种船坞发明之后我大明造船和维修技术就更上一层楼了,听说南京龙江船厂一字排开有四十二个大船坞。”

“严教授,船坞并不是我大明发明的。前宋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临朐张平先生任供奉官、监阳平都木务兼造船厂,在秦凤路宝鸡渭河边造船,由于当时船只很容易被河水冲走,只好一船派三户守护,一年征调民工上千户,劳民伤财。张平遂命民工在岸边挖一大坑,在其中造船,船造好以后,掘开一口子,引水入坑,船漂起,驶入河中。我大明只不过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从原来必须依靠涨降潮到现在的随时待用。”

陈孝林只对干船坞的历史知道一些,技术方面就只能知道个大概,所以只是简单地说了说。

“严教授,你这些日子不是在小岛上做研究吗?怎么有空过来?”

“这些日子发现一些稀奇的东西,所以要对这段时间的调研和心得做下总结,看到你们在修缮,顺路过来看看。大都督,战事告一段落了吗?”

“不,严教授,战事才刚刚开始。”陈孝林看着远处的船坞答道。

“怎么?才刚刚开始,前些日子不是连打几仗了吗?”

“严教授,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大家都打得有些精疲力竭,现在就看谁先恢复过来给对手致命一击,谁就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正好阳光从对面投射过来,严守慎不由眯起了眼睛,眺望近处的船坞和远处正在修缮的战列舰。大明涉入锡兰岛第一件事就是不惜成本的修建了这两座干船坞,虽然比不上国内,但是在锡兰洋地区却是最先进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严守慎多少知道一点海军舰船知识。战舰一般的修缮在水面上就可以了,但是比较严重的损伤没有干船坞就难以完全修缮,只能是表面上裱糊一下,到了海面上一经历战火和海浪的冲击,极有可能“原形毕露”。大明海军战舰上的一半水手都是合格的木匠,其中不少是技术非常精湛的,只要材料齐全、设施到位,人手是绝没有问题。

严守慎看到就算火力和舰体结构远胜敌手的大明海军都有两艘战舰上了干船坞,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估计更严重,可是高朗步却没有干船坞,不知道他们怎么修缮。

“大都督,看来我大明海军又棋胜一筹。”

陈孝林笑而不语,只是愣愣看着已经在干船坞里开始工作的水手们。

第二百八十七章 锡兰洋,我们的洋(四)

第二百八十七章锡兰洋,我们的洋(四)

明历十二年十月四日。锡兰岛高朗步港西南七十海里,一支舰队正顺风向东北方向疾驶而去。这支舰队分成四组纵队,最里面靠海岸线的是以“蒲公英”号护航舰为首舰的第二巡航编队,向外是以“田穰苴”号为首舰的第一巡航编队,第三纵队则是以“尉缭”为首的第一战列编队,再外侧的则是以“赵奢”为首舰的第二战列编队。更外侧则是六艘快速警戒船在来回地游弋。

陈孝林站在“李牧”号的艉楼上,用望远镜不停地在观察整个舰队的编队。在欣克乐港停留了十余天后,不仅受伤的战舰得到了修复,还等来了从延年港起航的增援队伍。

这支增援队伍由十二艘护航舰和十七艘武装商船组成,他们不仅带来了大批弹药辎重,也为陈孝林带来了一支有生力量。在接任第四舰队大都督陈德胜的指挥下,对奄奄一息的麻诺歇巴国的战事已经打响,陈孝林的第五舰队无法获得更多的战列舰,但是护航舰却能抽调出来。在大明海军,目前战列舰与护航舰的比例是一比二,虽然这个比例由于大明造船厂船坞上正在日夜建造的战列舰载未来将会获得改变,但是护航舰这个时候依然是大明海军的主力之一。这种吨位在八百至一千吨,装备四十余门火炮的战舰在锡兰洋依然算是一只凶狠的海狼。就算把载重在六百到一千吨,只装配二十余门炮的武装商船拉进来,对于这个时代的锡兰洋海域来说,也是一个难啃的骨头。

陈孝林将武装商船留在了欣克乐港。协助海军陆战师防守这座海港城市,自己带着所有的战舰出海,准备与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做一次一决高下的决战。

“大都督,前方警戒船发来信号,说发现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侦查船,是不是要拦截?”

“不必了,全队全速前进!”陈孝林毫不犹豫地下令道,现在离高朗步港只有几十里,一旦拦截,不可避免地要开炮,开了炮就等于向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宣布自己来了,所以也没有那个必要去拦截。

瓜瓜里查接到侦察船的快报,顿时吓了一跳,以前总是自己去找大明海军舰队,想不到这次他居然自己跑上门来了。但是细细一斟酌,瓜瓜里查发现对方是来者不善,自己却有点疲于应付。

高朗步港尽管是锡兰岛最大的海港,被阿拉伯人经营了数百年,但是这里毕竟不是阿拉伯人的中心海港,所以没有兴建造船厂,顶多几个修船厂。经过十几天的修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受伤的战船只有三分之一得到了修缮,而且这种修缮瓜瓜里查心里也有数,只不过是把明面上的伤损缝补一下,要想让伤船完全恢复战斗力,只有进行大修,可是这种大修原本可以在金伊纳港和吉尔瓦拉港能够进行。但是那里已经被大明海军烧成了一片废墟。

只是犹豫了一下,瓜瓜里查做出了决定,他率领五十二艘受伤不是很严重的战船出战,其余的全部留在高朗步港口里。瓜瓜里查觉得,大明海军虽然船坚炮利,但是致命的缺点却是船数少,自己可以凭借船多的优势,拼着损失一部分船只,击退其的进攻应该不是问题。

由于风向问题,五十二艘战船花了近四个小时才完全驶出高朗步港,在外海海域布下阵形,这个时候大明海军舰队早就严阵以待。

陈孝林这一次改变了战术,战列编队被放在下风处,而巡航编队则是在上风处待命,因此最先出现在瓜瓜里查和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面前的是已经成两路纵线的战列编队,而巡航编队则在远处,没有望远镜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只能隐隐看到桅杆和船头,无法看清这支编队的数量。

随着陈孝林下令将信号旗挂上,发出总攻的信号,“赵奢”号和“尉缭”号便一马当先,分别从西北方向和西南方向向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中间位置冲去。而其余十二艘战列舰则鱼贯而行,紧跟在后面。

“赵奢”号最先冲进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阵形中,它从一艘体型比较大的战船旁边驶过,舰长毫不迟疑地下令开炮。炮声轰鸣,烟雾遮天,高朗步海战打响了。

由于大明海军这次是侧逆风,所以接战的船舷上斜,所有的火炮甲板都能打开,因此他们的火力优势可以得到淋漓尽致地发挥。“赵奢”号第一、第二层火炮甲板打出的是灼热弹,火红的炮弹将敌船打得千疮百孔,一缕缕黑烟从弹孔里徐徐飘出,而主甲板火炮则打出了链弹和杠弹。

链弹是大明海军最早装备的炮弹之一,两个铁球中间用一根铁链连接,一旦打出去,就如同一把在空中飞舞的镰刀,遇人人碎,遇绳绳断,遇杆杆倒,是专门用来破坏敌船桅杆和绳缆的利器。而杠弹也类似,只不过它两个铁球直接的连接是由一根短棒完成,它的优点就是比链弹的准头要高一些。

主甲板打出的链弹和杠弹如同在敌船甲板上呼呼地掠过,二十多名水手被这飞舞的镰刀一分为二,数十上百根绳缆被割断,到处可以听到“嘣嘣”的绳断乱响声。其中一根桅杆被几枚链弹和杠弹击中,只听到嘣嗵的巨响声,链弹和杠弹在桅杆底部打出好几道深深地口子。

桅杆发出令人恐怖的嘎吱声,由于帆还是张开的,此时的桅杆最是受力的时候,现在它的基部严重受损。但是吹在帆上的风却丝毫未减,听到那嘎吱声,看到桅杆摇摇欲坠的摸样,敌船船长顾不上本船的巨大损失,惊恐地大叫道:“降帆!快点降帆!”

当慌乱的水手们七手八脚开始降帆时,桅杆已经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巨响后缓缓向前倒去。看到高耸入云的桅杆像一根树桩子一样倒下来时,敌船上的人都惊呆了,不少见机快的人纷纷跳船逃生。

桅杆重重地砸在船体前半部分,巨大的冲力将船首砸进了水里,激起了十几米高的水浪,而船尾却是高高的挑起,悬在空中。过了一会,龙骨无法承担船尾在空中的力量,在一声巨响声该船断成了两截,船尾又重重地落在了海面上,激起巨*后开始下沉。

而这时的“赵奢”号早就远去,第一次齐射居然打沉一艘敌船,这说明“赵奢”号的运气不错,但是“赵奢”号舰长知道,打仗不能光靠运气,他在艉楼上大声地招呼着:“船首的龙江炮准备!”

龙江炮炮长一米,口内径为十五厘米,口外径为二十厘米,底径为三十八厘米。炮身与口内径的比例为六点七,

由伸展性较好的展性铸铁和灰口铸铁做成,此材质有利于镗孔机钻膛,镟刀镟膛,可以保证膛壁光滑,从而保证了火炮射程和射击精度的提高。而龙江炮与气锤铸炮法不同,它是直接用镗床等从一个实心炮体机加工而出。由于是在南京龙江海军炮厂研制出来的。所以被称为龙江炮。

龙江炮近似臼炮,但是属于短管加农炮,它可以以五度角开炮,虽然射程远逊于长炮,但是它有自己的优点,射速快,操作灵活,可以发射爆炸弹到敌甲板上。

大明海军有开花爆炸弹,但是在实战中,大明海军发现用开花爆炸弹对敌船炮击有一些问题。远距离炮击,一是准头有问题。二是开花爆炸弹是空心弹,虽然是尖锥弹头,但是穿透力不及实心弹,有可能被敌船船板弹开;近距离炮击,也有两个问题,由于舰载加农炮在这段距离打出的炮弹几乎是直线,一遇到单薄的敌船,舰载重炮一开火,开花爆炸弹可能直接穿透,起不到作用,二来还是有可能被敌船厚厚的船板弹开,弹到海里还罢了,万一被弹回到己船上,那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因为海战的时候,谁也保证不了与敌船的距离有多近。再说了,开花爆炸弹还是非常珍贵,不能这么浪费。因此开花爆炸弹一般被用于舰炮对陆炮击上。

但是龙江炮发明之后,开花爆炸弹在对船炮击中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被布置在船首或船尾的龙江炮可以直接将开花爆炸弹打出去,由于它兼容了臼炮和加农炮的特点,可以让开花爆炸弹以一个抛物线的形式落在敌船的甲板上。

“赵奢”号很快又盯上了一艘体积庞大的战船,待到驶近,敌船抢先开炮,“赵奢”毫不示弱,舷炮相继开炮,在巨大的烟雾中迅速压制了敌船的火力,并且给敌船造成了不小的损伤。于此同时,四门龙江炮开火,三十二斤重的开花爆炸弹在不到一百米的距离里被准确地送到敌船甲板上,轰得四声巨响,开花爆炸弹全部炸开,敌船甲板上腾起巨大的火团,四股黑烟合并成两团,冲天而起,远远超出了它的桅杆,笼罩了整个敌船上方。

在火团中只看到水手和木板在向四处飞溅,巨大的冲击力和弹片冲击和洗刷着甲板上的一切。待到火团消失之后。敌船甲板已经荡然无存,甚至连整个上半部分都被炸毁了,桅杆飞到了数十米开外,碎片和尸体到处都是。只有“赵奢”号桅杆上操控连环炮的炮手有点郁闷,因为他们没有了横扫敌船甲板的机会。

凶悍的“赵奢”号和其紧跟着的“李信”号在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阵形一边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而“尉缭”号和其紧跟着的“吴起”号在另一边也给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阵线撕出一道大口子,其余的战列舰沿着这两个口子,气势汹汹地杀入,大有要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一口吃掉的气势。

瓜瓜里查看到这种情景,不由一愣,他没有想到大明海军这次打得这么凶,一上来就摆出拼命的架势,完全不像以前那种只求占便宜,随时开跑的样子。但是当他看到两支大明海军巡航编队驶近,一支占据下风,切断其逃跑的去向,一支直插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与高朗步港之间,他骤然明白了。

大明海军有了增援,从目前敌我参战的船只上看,大明海军战舰虽然还少一些,但是不像以前那样占绝对劣势,四十艘对五十二艘,再加上大明海军船坚炮利,并不占劣势。

脑袋里转了一圈,瓜瓜里查做出了一个决定,水师全体向西北突击,准备突破大明海军的布阵,离开这片海域,脱离与大明海军的作战。瓜瓜里查知道今天恐怕不能善了,他已经什么都不顾,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

但是大明海军的战略编队已经完全杀入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阵线当中,瓜瓜里查想跑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的座船被直冲过来的“李牧”号给盯上了。

瓜瓜里查的座船叫做“跋伊罗婆”,是湿婆神众多称号之一,不过强调其最恐怖的一面,意思是“恐怖的杀戮者”。这是一艘与“李牧”号船体相近的船只,为四桅杆三角帆,应该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造船水平的最高代表。

“跋伊罗婆”号装备有四十余门火炮,几乎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装备火炮总数的四分之一。不过这四十门火炮最重的两千多斤,由于铸炮技术和火药技术的差异,它能打出的炮弹不过可怜的十来斤,其余的则是数百斤和上千斤的火炮,威力比大明陆军的三斤炮厉害不到哪里去。

看到“李牧”号逼近,瓜瓜里查立即下令开炮,然后扬帆,立即离开这里。在一片轰鸣声中,“李牧”号从烟雾中穿出,它劈开海浪,如同海神从海面掠过,直冲过来。

“稳住!”王秉章在艉楼上大声吼道,龙江炮、桅杆炮、陆战队员全部严阵以待,因为陈孝林给“李牧”号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击沉或俘获这艘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旗舰。

“左舵十度!”王秉章大声叫着,舵手在后面重复了一句,然后舵轮迅速被向左转打,“李牧”号的舰首轻盈地转移了一个角度,与“跋伊罗婆”平齐。

看到自己的舰首驶到“跋伊罗婆”号的中间部分,王秉章大声吼道:“落帆减速!给老子开炮!”

“李牧”号左舷传出阵阵巨响,原本就有点向右倾斜的舰体在巨大的后坐力面前向右倾斜地更厉害,让人担心它是不是会侧翻在海面上。但是有经验的操帆长已经命令操帆手转移帆面方向,利用风和舰体的重心一起配合,所以“李牧”号在不断迸发的后座力面前依然保持着平稳。

第一轮舷炮过后,“跋伊罗婆”号明显的慢了下来,它原本挂着的三角帆呼呼地落下来两面,遮在了甲板上。这时,桅杆上的连环炮毫不客气地连连开炮,暴雨一般的铅弹横扫着“跋伊罗婆”号上的甲板,包括被三角帆布遮住的部分,只见那落在甲板上白色的帆布被打出一个个洞来,并被下面飞溅出的鲜血染红了。

“砰砰!”四门龙江炮也开火了,以前大明海军舰队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只是一掠而战,没有过这么近距离的缠斗,所以擅长近距离炮击的龙江炮也一直没有机会发挥,今天它们终于可以打个够。

主甲板上的火炮已经装填完毕,这次它们已经换上了葡萄散弹,在第一、二层火炮甲板将自己的灼热弹打出去之后,它们随即开始向“跋伊罗婆”号开始轰鸣,铺天盖地的铅弹在空中发出一种令人骇然的呜呜声,如同沙漠戈壁魔鬼城的风声。十八门十二式舰炮打出的散弹不是三门连环炮所能比拟的,数以百计的铅弹几乎笼罩了整个“跋伊罗婆”号,数以百计的水手在血花纷飞中被击倒。

“大家准备好了吗?”王秉章已经脱去上衣外套,只穿着一件衬衣,腰间配着腰刀,插着两支短铳。

“准备好了!”陆战队哨长回答道。

“准备接战!”王秉章大声吼道,接舷战是海战中最残酷也最惨烈的战斗,但是它却最能体现水手海员的勇气和素质。

“准备,投掷!”哨长大吼道,三十名陆战队员纷纷投出自己手里的手榴弹,大部分落在了“跋伊罗婆”号的甲板上,在不停的爆炸声中,水手们已经将带爪的缆绳丢掷过去,而数十根绳缆也被解开,水手们嘴里咬着水手刀,双手握紧绳缆,只等一声令下便可以荡过去。

王秉章给桅杆上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做好接应准备,他们居高临下,是最好的火力掩护点。他又给大副和火炮指挥官打了手势,他率队冲过去之后,“李牧“号将由大副接管,而火炮指挥官将随时注意,给予接舷战队员们最好的火力支持。

一切就绪,王秉章拔出腰刀,大吼一声:“跟老子冲过去!”李牧号爆出一声欢呼声,数百水手沿着铺好的木板绳缆向“跋伊罗婆”号冲去,而空中则有数十名水手化作空中飞人,向“跋伊罗婆”号荡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锡兰洋,我们的洋(五)

第二百八十八章锡兰洋,我们的洋(五)

登上“跋伊罗婆”号。只见这里一片狼藉,在甲板中间,则是两面已经跟破布没有什么区别的帆,上面除了破烂之外,已经被鲜血染成了黑色。到在船尾位置是两个巨大的弹孔,应该是龙江炮打出的效果。“跋伊罗婆”号比“赵奢”号击沉的那艘“体积庞大”的战船要大上近一倍,加上四门龙江炮只有两发炮弹落在了“跋伊罗婆”号的甲板上,所以只是造成了重大损伤,并没有像那艘不知名的体积庞大的战船被直接炸毁。

“跋伊罗婆”号应该是结合了阿拉伯船和中国福船的特点,船头船尾各有一个体积庞大的艉楼和艏楼,是接舷战最好的制高点。王秉章现在顾不上研究这艘充满异国风格的大船,反正俘获之后可以任由他研究。

王秉章用水手刀指了指“跋伊罗婆”号的艉楼和艏楼,陆战队哨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转过身去分出两拨人去抢占那两个制高点。

四十多名大明水手小心翼翼地在“跋伊罗婆”号甲板向后移动着,这里到处是鲜血,有点滑,而且弥漫着一种与周围四处炮鸣不断反差极大的诡异寂静。他们刚冲到艉楼脚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吼声,上百名“跋伊罗婆”号水手从各自隐蔽处站了起来,从手里的弓弩向大明水手射击,其中还有几支长铳。模样倒是和大明的滑膛步枪有点像,不过仔细一看还是个点火铳。

在箭矢乱飞和火铳轰鸣声中,最前面的十几名大明水手倒在了血泊中。“你奶奶的!”后面的水手不由暴叫道,他们举起手里的短铳,对着上面就是一阵乱轰,数十名“跋伊罗婆”号纷纷从艉楼上一头栽落。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像是“跋伊罗婆”号的反击号令,数以百计的“跋伊罗婆”号水手从艏楼,船舱门里跑了出来,挥舞着长刀,双目赤红。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能够横行锡兰洋,他们的水手也并不弱,此前被大明海军的火炮压着打,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向大明海军展示自己的实力了。

王秉章掏出短铳,对准最前面的“跋伊罗婆”号水手就是一枪,然后转过头去对自己的属下大吼道:“把这些印度瘪三给老子弄死!”

在哨长的指挥下,三十名陆战队员举起了滑膛枪,对着冲过来的“跋伊罗婆”号水手就是一排齐射,短短几米的距离是不可能打飞的,三十发铅弹都击中了目标,溅起数十朵血花在空中飞舞。

“手榴弹,手榴弹!”哨长大吼道,几名陆战队员连忙递上自己的手榴弹,哨长很快就集中了十余枚,他将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挂破的裤腿一撕,撕下几根布条,然后将手榴弹四个一捆绑结实了,然后把所有的保险盖都打开。把拉环勾在在一起。

“扔下去!扔到船舱里去!”哨长大吼道。三名陆战队员立即抱着着这三捆手榴弹迎着正源源不断涌出水手的船舱冲了过去。

“跋伊罗婆”号水手似乎意识到这三个大明陆战队员想干什么,连忙用长矛、长刀阻止他们。不过旁边的大明水手拼命地用短铳和水手刀为这三个陆战队员杀出一条路来。

“啊!”一名陆战队员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腹部被一支长矛刺中了,鲜血正止不住地往外冒,他大吼一声,猛地拉扯着手指上的四个拉环,然后整个身子猛地向前一扑,在撞倒两个“跋伊罗婆”号水手后与他们一同滚进了船舱门。

“轰得”一声巨响,船舱门腾出一团巨大的火焰和黑烟,巨大的冲击力和飞溅的碎片从后面扫倒了十几个还在苦苦支撑的“跋伊罗婆”号水手。

另外两个陆战队员趁着这个机会,立即从人群空隙里冲过了过去,拉燃导火索,然后将手榴弹狠狠地扔了进去。

“轰,轰!”两声巨响之后,船舱门变得无比的寂静,刚才还源源不断涌出水手的舱门如同一个吞噬了一切的怪兽嘴巴。

“砰砰!”“李牧”号桅杆上的连环炮对着“跋伊罗婆”号的艏楼在不停地开炮,“跋伊罗婆”号的艉楼已经有大明水手冲了上去,为了避免误伤,“李牧”号桅杆上的连环炮手不敢开炮,但是艏楼上却全是“跋伊罗婆”号水手,他们自然毫不客气地对着这里倾泻铅弹。

连环炮射速快的优势此时得到了完全发挥。一发接着一发,几乎没有停滞,两门居高临下的连环炮居然将“跋伊罗婆”号艏楼上上百名水手压制得抬不起头。

将“跋伊罗婆”号水手们突然爆发的反击势力打下去之后,大明水手便开始占据主动了,他们从原本占据的不大的地盘开始向“跋伊罗婆”号各处冲去。他们一部分人冲上了被连环炮扫荡一空的艏楼,一部分人支援同伴,开始沿着艉楼的台阶越冲越高,人数最多的一拨人在王秉章的率领下冲进了船舱门,开始向“跋伊罗婆”号的腹地冲去。

船舱里的战斗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敌人会藏在哪个角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给你来上一刀。走在前面的王秉章艺高胆大,他左手持着短铳,右手拿着水手刀,眯着眼睛,尽量适应突然变暗的环境,数十位同样动作的水手围在周围,密切关注着船舱里的一切动静。

第一层船舱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和碎片,很明显这是三次集束手榴弹爆炸后留下的痕迹,王秉章还能看到几束光从不远处投射进来,这应该是被“李牧”号炮弹打出的弹孔。

一支长矛无声无息地刺了出来,早有准备的王秉章用刀一拨,将长矛荡开,然后左手一伸,对准前面两米处的敌人就是一枪,“砰”的一声,这名“跋伊罗婆”号水手的脑袋突然多了一个血洞,而他的后脑勺却溅出一团血水和脑浆混合物,全溅在了后面那个同伴的脸上。

这位眼睛被东西突然蒙上的“跋伊罗婆”号水手大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已经被一个跃步冲上来的王秉章一刀给捅了个透心凉。

其余的水手也开始接战起来,先是砰砰地枪声乱响,然后是众人的呼吼声,两拨人混战在了一起,到处只听到铛铛地钢刀相交声,还有时不时爆出来的惨叫声。

而在“李牧”号战列舰上,陈孝林对“跋伊罗婆”号上的接战似乎无动于衷,在“李牧”号与“跋伊罗婆”号展开接舷战之后,它后面的“司马错”号就自动担负起为其掩护侧翼的任务。

“司马错”号横在“李牧”号旁边,用强横的火力阻挡了至少三艘敌船的靠近,不过这也不是陈孝林所关心的,他举着望远镜看向远方,在战列编队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搅成了一锅粥之后,巡航编队也毫不客气地发起了进攻。

横在高朗步港与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之间的第一巡航编队在“田穰苴”号战列舰的带领向向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左翼倾泻着炮弹,而第二巡航编队在“蒲公英”号的率领下切断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想顺风而逃的去路,它们成一条斜线,就像一条铁链一样,死死地卡在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脚脖子上,让它无法拔腿而去。

“轰”的一声炮声从“李牧”号传来。

“怎么回事?”陈孝林也吓了一跳,这时,二副从船舱里跑了出来,他的眼睛通红。对着艉楼大声说道:“没事,咱们将‘跋伊罗婆’号的舵打烂掉了,它跑不了!”

陈孝林点了点头,船没有了舵,就跟无头苍蝇差不多,你越是升帆就越危险。现在“跋伊罗婆”号的三面帆一面早就被击落,其余两面已经被控制甲板的大明水手给降了下来,现在船舵又被击碎了,那就更是瓮中之鳖了。

这时,“跋伊罗婆”号船舱里传来的激烈的枪声,还有时不时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应该是“跋伊罗婆”号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上面的水手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说实话,陈孝林宁愿让“李牧”号用火炮将“跋伊罗婆”号击沉,也不愿意让属下官兵去进行接舷肉搏战。但是“跋伊罗婆”号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旗舰,俘获它对于整个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来说是致命的打击。而且大明海军不用一场惨烈的接舷战来获取一场胜利,他们将会更加依赖大明的船坚炮利,从而忘记了大明海军的基础-勇气。

过了一会,一阵欢呼声从“跋伊罗婆”号船舱里传出,并蔓延到整艘船和“李牧”号,大明海军水兵们站在甲板上、绳缆横杆上、船舷上,挥舞着手里的水手刀,他们脸上的血迹还没有干,但是胜利已经来到。

王秉章回到了“李牧”号,他的左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不仅衬衣袖子破了,还露出一个血口子来,将半只袖子都染红了。

“没事吧?”

“没事大都督,那个是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统领叫啥的,对,瓜瓜里查,打仗稀松得紧,人倒是挺硬气,自杀了。他手下的护卫也不错,拼死护主,不小心吃了一刀,最后被儿郎一排枪给收拾了。”王秉章坐在艉楼上台阶上,一边任由医护兵包扎伤口,一边微微喘着气向陈孝林禀报道。

“跋伊罗婆”号桅杆上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旗帜被降了下来,一面大明海军的旗帜冉冉升起,这意味着这艘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旗舰落入大明海军之手,他们的统领也是凶多吉少,因为“跋伊罗婆”号附近没有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船只,瓜瓜里查就是想转移也没有地方去,只能是跳海。

“跋伊罗婆”号失陷对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残部士气打击非常严重,余下的还能保持战斗力和动力的战船不到二十艘,在一艘战船的率领拼死向第二巡航编队打出的弹幕冲去,他们只有抢到下风处才能安然离开。否则大明海军的战列舰和其余护航舰一围过来就是死路一条。

陈孝林立即挂出了全歼残敌的旗号旗,战列舰和其余护航舰立即放下已经失去动力的敌船,纷纷向逃敌追去,在大明海军战列舰和护航舰齐射“欢送”下,只有十一艘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战船逃离了战场,但是他们并不意味着就此逃出生天,以“蒲公英”为首舰的第二巡航编队已经开始满挂帆,这些以速度见长的大明战舰将是穷追不舍的骑兵,那十一艘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战船能够几艘逃回国内去,只能看他们的湿婆大神如何保佑了。

将俘虏和打捞上来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水手集中在三艘敌船上后,陈孝林下令将还浮在水面上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船只全部击沉或是放火烧毁。这些船只补一补还可以用,但是这种维贾亚纳加尔王国造的船只与大明造的船相差甚远,关键是里面的结构体系截然不同,大明就算是拿了它,还要费时培训一批水手,而这些水手万一再驾驶大明造的船,又要费时间去适应,所以是鸡肋,与其去缝缝补补,还不如直接造几艘福船或太平帆船。

陈孝林指挥舰队封锁了高朗步港,遣出几名贵族俘虏划着小船回高朗步港递交了最后通牒,要求高朗步港内残余的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战船立即投降,而高朗步港由于接纳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已经是向大明海军开战,他要接管这座港口。

“大都督,这高朗步港总算是落到咱大明手了。”王秉章笑着说道。大明海军涉入锡兰洋之后,战略目的非常明确,一是击败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水师,控制这片海域的制海权,二是在锡兰岛上建立一个战略基地,而高朗步港是最合适的港口。相比欣克乐港,阿拉伯人选定和修建的高朗步港要优越的多,首先它是一处优良的深水港,港区足够大,能够容纳数十艘战列舰,二是它位于锡兰岛的西部,直接面对广袤的锡兰洋,三是经过阿拉伯人苦心经营数百年,这里的基础设施比欣克乐港要强上数倍。陈孝林老早就向海军指挥司建议夺下高朗步港为大明海军在锡兰洋的重要基地。

“是啊,新名字我都想好了,叫芒果港。”陈孝林不由一本正经地道。

王秉章开始一愣,随即爆出一阵大笑声:“芒果港,我的大都督,为什么不叫菠萝港?”

“僧伽罗语的高朗步翻译过来就是芒果的意思,难道你不知道吗?”陈孝林斜着眼睛看着他。

王秉章不由语塞,敢情大都督也是偷懒,直接将中文意思用上去。但是陈孝林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不由神情一肃。

“传令各舰,日落的时候为烈士们举行海葬,大家做好准备。”

“是,大都督。”

这时,负责伤亡清点的大副走到王秉章跟前,侧耳低声说些什么。王秉章越听脸色却难看,到了最后,他无语地摘下自己的帽子,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阳如同是浮在西边的海面上,它早就失去了中午的灼热的耀眼,但是它的残艳却迸发出一种如同鲜血一样的红色,将西边的海面映得如同血海一般。

阵亡官兵们的尸体早就被装进了裹尸袋里,水手和军官们在给战友们缝上裹尸袋。王秉章吃力地穿动着钢针,在面前躺着的是一位见习军官,只有十六岁的脸早就失去了原来的生气,变得无比的苍白。

当正式军官投入到战斗中之后,这位见习军官被授命去负责第一层火炮甲板的炮组,正是他敏锐地发现“跋伊罗婆”号正在转动船舵,试图利用最后一点动力远离“李牧”号,一旦它离开了“李牧”号,回到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中间,那么冲上去的数百大明官兵包括王秉章在内都会有危险,因为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水师的其它战船可能会增援“跋伊罗婆”号。

见习军官立即命令他所属的火炮开炮,但是由于是侧逆风,船体向右倾斜,第一火炮甲板的射角太高,无法打到处于“跋伊罗婆”号下部的船舵。由于事情紧急,见习军官来不及去射角较好的第二层火炮甲板,而是毫不犹豫地抬起炮车,将火炮降低,然后命令开炮。这样太危险了,炮手不敢拉动绳索,见习军官将自己的两条腿垫在了炮架下面,一只手支撑着,另一只手拉动了击铁的绳索。

“跋伊罗婆”号的船舵被击毁了,它逃不掉了,但是这位见习军官的内脏全被火炮的后座力击得粉碎,当场阵亡。

王秉章又一次看到这个见习军官的脸,平日里他在身边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交待的见习任务,得到赞扬时总是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可是这个笑容以后再也看不见了,他将沉入深深的大海,他的灵魂将随着海风回到故里,随之被送到他家门的将是由海军部尚书叶淙温签发的阵亡通知书,以及王秉章亲笔写的书信,介绍见习军官阵亡经过。

他只有十六岁,他的爹娘接到阵亡通知书和自己的信时,该是如何得伤心?想到这里,王秉章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捂着自己的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位阵亡烈士的遗体被放在了木板上,上面覆盖着从桅杆上降下来的大明海军旗帜。“李牧”号所有能动弹的人全部站在甲板上,连艉楼和台阶上都站满了人。一个号手站在舰首孤独地吹着铜号,委婉幽怨的号声如同在场所有人的心情,战友们,一路走好,愿你们顺着海风早日回到故里。

当两位水手抓住军旗一角,将木板一抬,烈士的遗体顺着木板滑落到海面上,“扑通”一声沉入大海中。三十九声,如同三十九下重锤重重地击打在行军礼的王秉章等人的心里。

仪式完毕后,大明海军旗又被升上了桅杆,不过这次它被升到顶之后又落了下来,停在了半腰中间。“李牧”号所有的人都目视着这片飘扬的旗帜,没有人会理解为什么大明海军官兵会如此珍惜他们的旗帜,只有大明海军官兵心里明白,那面旗帜上凝聚着先烈们的英灵。

旗帜在慢慢沉入海面的太阳和正升起的月亮交映中飘扬,陈孝林看了许久,才徐徐地自言道:“日月不落,永耀大明!”

第二百八十九章 乱

第二百八十九章乱

明历十三年春二月。正是江南寒溯未去之时,嗖嗖的寒风从北方吹过大江,飘荡在南京城。

南京城南城,一辆马车在不急不缓地跑动着,沿着这里绿树成荫的道路,掠过路边的草地、小亭和楼台。虽然寒风刺骨,但是依然阻挡不了南城的学子们在路边草地小亭里集合辩论,他们都是那么年轻飞扬,因此情绪是那么的激动,言语是那么的高亢,毫不费劲就飘进了马车里面。

“董仲舒是伪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是打着大一统的旗号实行一家之妄言,什么天人感应,孔圣人说过这话吗?‘子不语,怪,力,乱,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圣人都不敢言及生死天意,董仲舒怎么敢妄言?”

“你这是诡论,董先贤说的是感应天命,天命怎么能和鬼神相提而论?”

“圣人都不敢说自己能感应天命,他董仲舒怎么就敢说自己感应天命,明晓天意?难道他比圣人还要高明不成?”

“你这是谬论,圣人能言圣贤之语,董先贤怎么就不能论及先贤之语?”

“圣人只是教我们修身治学齐天下,‘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鬼神远敬,多近人事。圣人只是教我们多修自身世事,不要妄言所谓的天意,就好比鼓励我们多寻索世间真理,不要去谈及虚无缥缈的天意?难道真理就是天意?如果真理是天意,那岂不是不用去治什么学问了,只要会天人感应即可自然明白天意?”

“你这是诡辩谬论,是侮及先贤?”

“我这是在辩明真理,与你意见不合就是侮及先贤,先不说董仲舒是不是先贤,你这套党同伐异就不对,圣人曾经还要拜老子为师,还会说出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这些伪儒倒好。与你们意见不同就扣大帽子,你们这不是求学明真理,你们简直就是尊己锢异,与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有何区别?”

“你这是妖言惑众!”

“你是在放屁!”

很明显,两帮人火药味越来越浓,不仅语言冲突开始升级,估计还会发生一些肢体冲突,不过幸好他们都是书生文人,多少要顾及一些颜面,应该不会做出拳脚相加、大打出手的事情。

不过马车里的几个人听在耳朵里,却是一片沉寂。这是南城大学区经常发生的事情,新学与旧学之间的冲突是越来越盛,而且经过十几年大反思和大辩论,新学在人数上越来越占优势,也慢慢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经历了复兴春秋古学和外来文化思想大潮之后,新学已经有了逻辑学这个工具,他们不再畏惧旧学动不动抬出先贤之言这个招牌,而是喜欢以逻辑分析为基础,以历史事实为依据,在这种情况下,不擅逻辑的旧学往往会处于下风。

马车在继续缓缓向前。路边的辩论声也在继续着。

“朱子提出‘存天理,灭人欲’,可是圣人在礼记中言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圣也言及,‘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这也就是说,圣人和孟圣都承认人世间有人欲,而且是为大之,两位圣人并没有去要求否定这些人欲,而是要求去一己之私欲,同天下之大欲。朱子却是存天理,灭人欲,人欲一去,人无存者,届时有天理有何用?”

“朱子灭人欲乃是说得去人之恶欲,存天理说得是求存世上真理,以真理为道,去恶欲为善,这世上岂不大同?”

“灭人欲即是去恶欲?朱子这句话也说得太含糊了吧?治学求理除了锲而不舍,还要精准确定,是为是,非为非,不能以是非换非是。”

“灭人欲是为去恶欲我们暂且不说,那么存天理是不是对的?人行世上,遵循的是理,无理便无礼法。无礼法则无人伦,无人伦则人同禽兽。礼记有曰,‘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yin泆作乱之事。’何为天理何为人欲,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既然如此,为何连朱子也忍不住这人之欲,引尼姑为妾,当时皇帝降罪,居然还上认罪表‘草茅贱士,章句腐儒,唯知伪学之传,岂适明时之用之千古笑柄呢?’看来朱子的存天理,灭人欲也是由两套标准的。”

经过十几年的大反思,大辩论,大明新一代学子对于古贤权威已经不是那么顶礼膜拜,奉如神明,尽管由于历史的惯性,对于孔圣人和孟圣还不敢加以质疑,但是对于还端坐在文庙里的朱子等人却不会那么客气了,知道用“理性”的思维去分析和认同。还知道对春秋其他家的学说加以认同和引用,而这些却是旧学顽固派为之暴跳如雷,改进派为之尴尬的。

“我们谈论的是学问而不是为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朱子为人有瑕疵,但是并不能就此否认他的学问。”

由于时间并不久远,朱熹的那些“历史公案”并没有来得及被某些人掩盖在历史洪流中,所以否认是不可能的,那些可能是旧学改进派的辩论者只能从另一方面加以驳斥。

话语传到马车里,其中两位年轻者不由怒言道:“这些人读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居然如此指责朱子先贤?”

其中一位老者幽幽叹息道:“人心都散了。”

又走了一段路。又一阵争论声传来了进来:“严教授的天演论说得很清楚,物竞天择,这与易经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相似,更合孟圣之‘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你怎么能将禽兽之论与圣贤之言相提并论?”有人立即讥讽道,自从严守慎在大明邸报上发表《天演之论》,提出天下的生物不是万古不变,而是不断进化的;而进化的原因则是物竞天择,优胜劣败。“物竞”就是生存竞争,“天择”就是自然选择。而且严守慎还指出,物竞天择也适用于人,他尖锐地指出大明再也不能不看实际地妄自尊大,一味大弹“夷夏轩轾”,否则会在历史和自然法则面前落后,从而被淘汰。严守慎更是指出,独尊一学,拘泥奉旧,禁新锢异,这是一种违反自然法则的做法,是试图让大明永陷于黑暗之中。

这种超时代的理论和异常尖锐的抨击激起了巨大的风波,不仅固守理学的旧学派将其恨之入骨,斥之为妖言邪说,禽兽之说,就连正打着复兴春秋百家的北方学派、太平学派和中立的江西学派中很多人都不理解。不过激进的青年学子文人却将其奉为圭宝,认为这是一种文明的突破。

“禽兽之说?禽兽吃东西你就不吃东西了吗?如果连禽兽遵循的自然法则都不会去遵循,那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

“你放屁!”接着是一阵推攘吵闹声传来,已经听不出什么他们在说什么了。

“现在连禽兽之说都堂而皇之登上大雅,这世道已经成了什么世道?”老者痛心疾首道。

“陛下言之,畅所欲言,言无不尽,每一家都有自己的说话权力,理学不让其它家说话发表意见,那岂不是意味着陛下也可以让理学没有说话的权力。”一个年纪稍轻者带着苦笑说道。

“陛下这是在偏袒其他家,想不到陛下对我理学偏见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理学前路何在啊?”

“是啊,理学乃秉承圣贤之言,扬天理与天下。岂是其他异说邪言所能比之的。陛下不重理学,却奉异说,真是不知道……”后面的话那人不敢说出来了。

“现在有邸报鼓吹而今已是太平盛世,可叹这些人看不清,天有异动,必有异邪,而今异端邪说横行,天理不显,怎么是太平盛世,我看是末世!”这人说话中带有极强的怨气。

“伯宗,休得多言!”老者厉声喝斥道。

马车里寂静了一会,又有人开口道:“而今上海县奉议会已成,三十六位奉议员均推选而出,其中大商户、大工厂主推出来的有十五人,劳工推举出来的有十七人,代表我读书人的缙绅名士不过区区四人而已。据闻,奉议会成立之时,那十七人为数万劳工相抬簇拥入会堂,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而今却全反过来了。”

“子美,你说错了,刑不上大夫乃刑不尊大夫,礼不下庶人乃礼不卑庶人,这是江西学派做出的最新解释;刑不上大夫乃刑不增大夫,礼不下庶人乃礼不简庶人,即大夫士人不因懂得刑法而加重罪责,庶人不因不懂得礼制而减轻罪责,对刑法和礼制知道与否,并不能影响罪刑的轻重,不因此而增一分或减一分,这是北方学派做出的新解释。”

“惜辞,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他们在歪曲圣言!”

“九韶先生,你这话有人也拿出来驳斥过,但是这两派却反言道,你朱子理学解释圣言就是发微圣言,他们做出解释怎么就成了歪曲圣言。”

听到这里,马车里的人都默不作声了,他们都知道古文一向是字简意要,加上古代著书时可能会因为当时发音不同,用字也不同,所以经过数百上千年的发展,古书上有些话就变得硬涩难懂,就必须有人做出解释。以前读书人少,加上儒学和理学占主导,他们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惜辞,你筹办得怎么样?”

“有些眉目了。”

“尽快动手吧,否则再过些日子,不仅理学在庙堂之上毫无立足之地,连偏远村野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化文先生,是不是急了点?罗贯中,朱元璋我都还摸不清底细,贸然发动恐怕有反复。”

“惜辞,你过滤了吧,我等秉承天理大义,只要振臂一呼,天下明理懂义之人自然应者如云,更何况我们还有太——”

“宗伯,”一个老者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刚才那个有点得意的声音,“此时还不能将太子牵扯进来,只有等到局势明朗,水到渠成之时再说。记住了,谁也不能对太子提及此事,否则休怪老夫。”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惜辞,行事吧。”

“好的化文先生。”默然了好一会,才有人低声答道。

二月十一日,日本国特使细川赖之到访大明,外务部尚书世家宝、礼部侍郎于孝杰到南京外码头相迎。就在宾客相宜,互相说着客气话时,一人从围观的人群中跑出,对着世家宝、于孝杰就是两枪,然后转身便走,混入混乱的人群中。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内政巡捕和巡防营围了过来,却已经找不到凶手的踪迹,只找到被遗弃的两把短铳,而外务部尚书世家宝由于位置关系,子弹擦肩而过,目标明显的礼部侍郎于孝杰就倒霉了,被击中了左胸,当即被送到大明海军总医院。

但是到了晚上,于孝杰因为伤势过重,不治身亡。消息传出,南京一片哗然,第二日,国史馆院士、大学教授等江南学派数十位名士,齐聚通政司门前,向刘浩然递交“血书”,要求严惩凶手,因为于孝杰是江南学派中为数不多的入阁之人。

连老夫子宋濂这次都激动了,亲自面见皇帝陛下,哭言道:“如陛下欲除江南学子,明旨便是,江南学子是读圣贤之书,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必定引颈待毙,绝不敢违旨。”

刘浩然也是勃然大怒,严令内阁、军方细查此事,二月十五日,涉嫌枪支监管不力的江苏省都督陈礼中、驻江苏扬州的乙三十六团统领夏汇中被典军署逮捕,十六日,涉嫌失职的应天府都督王秉诚、应天府内政厅佥事罗贯中、内政部尚书朱元璋等十几然均遭到法务部调查,最后都背了一个大处分,并被勒令追查此事。

但是过去一个月,凶手的尸体在南京城外一处僻静山头被发现,但是幕后凶手却依然没有被查出来。江南学派越发群情汹涌,开始向矛头指向淮西派,因为只有他们才会与军方关系密切,搞到别人都无法弄到的被管制枪支。迫于压力,江苏都督陈礼中、乙三十六团统领夏汇中被送上了镇抚署法庭,接着,枢密院检察厅被暂时一分为二,归于内阁陆海部直管,开始在军中进行大调查。大明的政局变得有些迷乱不明。

第二百九十章 斗(一)

第二百九十章

斗(一)

“细川赖之先生。我的老朋友,很高兴又见到你。”刘浩然端坐在保和殿正中的龙椅上,面带微笑着说道。

“藩属之臣细川赖之见过皇帝陛下!”细川赖之拱手弯腰道,自从刘浩然登基以来,明旨废除了觐见时的三跪九叩之礼,改以拱手鞠躬之仪,而三跪九叩只用在祭天地场合。

刘浩然细细看了一番,细川赖之老了许多,近二十年过去了,那个风华正茂的日本管领已经被岁月磨去了许多风采。他一身日本国的官服,头上却是一根头发也没有。这一点叫刘浩然很是不解,日本的僧人有点出则为相,入则为僧的味道,细川赖之在日本四国事件之后背上了诸多的骂名,黯然出家为僧,但是面对他学生足利义满的请求,面对日本政局的不稳定,细川赖之隐居一段时间后又回到京都,出任一个闲职,为足利义满出谋划策。

“关东局势稳定下来了吗?”刘浩然首先开口问道。

“回禀陛下,关东已经平定。”细川赖之低首答道。日本国政局自四国之乱之后就变得混乱不堪。先是二代公方足利氏满在关东起事,借口调解幕府内斗和驱逐明军挥师东进,结果被已经与日本幕府达成协议的明军一顿暴揍给打老实了,足利氏满恭恭敬敬地上表给京都,表示愿意臣服于幕府将军麾下。接着南北朝合流,日本算是正式统一。

表面上看日本安定下来了,但是暗潮涌动。细川赖之将家督传给儿子,自己出家,曾经让足利义满头痛怀惧的细川家算是被打压下去了,于是足利义满将目光投向了山名家。但是在准备干掉实力依然强劲的山名家之前,足利义满还有一个敌手要解决,那就是尾张国的土岐赖康。

土岐赖康被足利义满唆使出来反赖抗明,临了又被足利义满给卖了,翻脸被训斥了一段,还给下御教书夺去封地,土岐赖康又气又恨,没一年就病死了。土岐赖康的遗产安排是这样的,家族总领位子由他的养子康行继承,而康行的从兄弟诠直则担任尾张国守护代职位,康行还有个弟弟叫土岐满贞,正在义满身边担任“御马回”近侍之位。

土岐兄弟关于遗产的争夺,成为足利义满介入其中的绝佳借口,他利用将军的权力,将美浓和伊势两国守护赐予康行,并将满贞任命为尾张守护,这样无疑激怒了担任尾张守护代,满心打算扶正的土岐诠直。抗拒满贞上任的诠直。在尾张黑田宿将满贞驱逐。逃回京都的满贞,向义满上诉了康行、诠直反叛的罪行,义满自然不会放走这个机会,下达对土岐康行谋反的追讨令,土岐同族赖忠、赖益父子“奋勇”响应。最终被逼上梁山的康行在美浓池田战败,丧失了权势。足利义满在战后“论功行赏”,将康行的土地分割掉:美浓赏赐给了土岐赖忠,伊势赏赐给仁木满长。原本在赖康时代占据美浓、尾张和伊势三国守护的土岐家族,自此一分为三,彻底失去了与室町对抗的资格。

见到义满在处理土岐内乱时的雷厉风行以及迅速击败土岐家的实力,管领斯波义将除了长大嘴巴大跌眼镜外,再也没有什么作为,自后斯波义将从无忤逆将军权威之举。

接着足利义满对山名家下手,他发布了一道御教书,以山名时义对将军不逊为借口,下达了对山名时义的讨伐令,义满特意将讨伐任务交到山名氏清和满幸的手中。“心领神会”的氏清与满幸以为能就此夺取山名物领的位子,兴奋地嗷嗷直叫,很快击败了山名时义,吞并了他的领地。

山名时义战败自杀,其子山名时熙、氏幸兄弟逃亡他地。在明历十一年突然接到消息赶赴京都清水寺,接受了足利义满的召见。很快,关于义满意图赦免时熙的行,并恢复其父亲领地的消息四散传播,得知此事的氏清极度暴躁和慌张。十月,京都岚山枫叶红遍,正是进行“红叶赏“的好时光,义满便昭告各大名前往京都游玩,众大名中唯独氏清托病不往,义满心中暗喜——看来这氏清和满幸就要屁股生火坐不住了。

最后义满再在火上浇了最后一勺油:山名满幸曾经仗着几分威风,强夺了皇室在出云国的横田庄。足利义满便请得朝廷旨意,罢免满幸守护之职,便责令其来京都谢罪。山名满幸熬不住了,便跑到了丈人氏清那儿哭诉,说“足利义满此举,是要彻底逼死我山名家啊。”氏清拗不过,便在其领国飞弹庚山宣誓起兵,并打出了已经败亡了的吉野南朝的旗号,号称要攻入京都,灭亡足利氏。

十二月二十五日,足利义满召集诸国守护,召开了军事会议,讨论怎么对付山名氏清,许多守护大名表态:“山名身兼山阴十一国守护,占六分一天下,实乃强敌。当年山名时氏从反贼足利直冬,曾两度攻陷京都,今日之事宜以和解为上。”

说完这些,大名们都毕恭毕敬地伏在地上。齐声请求义满下达与山名和解的御教书,不想义满在心中更加坚定了讨伐山名氏清的决心——今日一旦示怯,那么拜服于自己面前的诸大名,明日便会骑在自己脖子上为所欲为。

足利义满霍地立起身子:“足利、山名不共戴同一青天!”随后又下达命令:“山名贼必认为我等据比睿山之险,而我则自率御马回出东寺,诸将伏兵于内野,两相夹攻,氏清、满幸可一鼓而擒。”

一色诠笵进言到,“东寺、内野地势崎岖,将军殿不妨驻马堀河,别遣他将出东寺,我等据守内野,亦万全之策也。”义满颔首从之,命次日一色诠笵先出掘川,细川赖之、大内义弘、赤松义则、田山基国率精兵八千,屯于内野,又命今川泰范、佐佐木满高率兵八百,作势东寺一带。调拨停当,恰逢义满属下医师进药,问药名,答曰“必胜散”,众将大悦,呼声雷动。自认为乃得胜吉兆。

二十九日夜,满幸和氏清将人马分为数队,分路攻入京都内野,犯了临阵分兵的兵家大忌。三十日晨,山名军将领山名义数、小林上野介所率的七百骑攻击两条宫,与大内义弘以下的三百骑展开激战。大内军先下马射箭袭扰山名军,被激怒的山名军发动莽撞突击,被四面埋伏的大内军以混战战术击溃,小林上野介被斩杀,山名义数亦战死乱军之中,幕府军旗开得胜。大内义弘受义满太刀赏赐。

接着,山名满幸的主力两千骑也傻乎乎地投入到了内野的战场中,与田山等人激战,被死死拖住。关键时刻,足利义满将手下五千“御马回”投入战场,满幸军全线溃败,其人逃往丹波。

山名氏清率残余的两千人马,兵分两路发动了最后攻势,大内和赤松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前往援助的山名时熙五十骑郎党,被氏清杀得只剩八骑。传令兵接二连三向义满告急,义满认为决定性出击的时刻已到,便命预备队斯波军和一色军投入战场,本人也亲自打着将军旗号,出马迎敌。幕府士众见将军亲临,高呼万岁,山名军则抱头鼠窜——氏清回天乏力,企图逃亡,结果被一色诠笵团团包围,力战被杀。

明历十二年正月,义满论处“山名之乱”赏罚:细川赖之之子赖元获丹波国,一色诠笵之子满笵获丹后国,赤松义则获美作国,大内义弘获和泉、河内,但马国属山名时熙,因幡国属山名氏家,伯耆归山名氏幸,京极高诠获出云两国——原先占据山阴十一国的庞然大物山名,此时沦落到了只保留三国的境地。而且从此日本再无人敢质疑足利义满的权威。

在平定实力强劲的大名之后,足利义满采用了细川赖之的建议,颂布了“推恩书”,允许拥有数国的大名可以将自己的地盘分别传给几个儿子,向着一国一大名的目标前进。接着在明历十二年六月,足利义满以日本后圆融天皇的名义下诏,正式接受大明皇帝的册封,日本天皇改称为日本国王。幕府将军改称为日本镇国将军,其余改动不一。并该日本令制国为州。由于九州岛和佐渡、隐岐岛已经被割让给大明,所以日本只剩下四十余州了。

“细川先生,你此次来有何事情?”刘浩然开门见山道。

“回禀陛下,臣此次来一是向陛下禀报日本遵旨改制之事,二来是商谈共同安全条约下日本承担义务之细节,三来是商谈日本与大明进一步商贸合作的细节,四则是请陛下赐婚。”

前面三个刘浩然都比较好理解,日本改制都是按照刘浩然的要求,做一个汇报是应当的,共同安全条约意味着大明海军将在日本几个重要港口拥有军事基地,而且日本将承担一些辅助兵的责任和义务,这些都需要细谈。目前日本拥有丰富的铜、硫磺、森林和渔业资源,大明一些商人想在日本做投资,充分利用起这些资源来,这些是日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也需要细谈。

至于这第四点赐婚,刘浩然有点摸不着头脑,足利义满不是已经结婚了吗,难道还想着从大明皇室这里讨点便宜回去?他的野望也太大了吧。

“陛下,是这样的,足利将军与正妻已经产下一子,取名为义持,而太子殿下、齐王和越王殿下均已大婚,即将有子女嗣生,足利将军想为少将军义持求婚,不敢奢望太子殿下之恩赐,齐王或越王殿下之郡主皆可。”

刘浩然不由摸了摸下巴的胡须,这足利义满有野望,但是也有自知之明,干脆将自己与太子和皇子等人放在一辈上,变相讨好大明皇帝。不过足利义满的这个想法有点意思,他的正妻是后光严天皇的女儿(与历史有异),也就是现在日本国王的姐姐,生下的儿子足利义持带有日本王室的血统,再和大明皇室结亲,那他的孙子岂不是同耶稣一样,三位一体了,看来这位足利义满并不满足于当日本的镇国将军。

“此事谈之过早,孩子都还小,过几年再说,不过我会放在心上。”刘浩然沉吟一会答道。

细川赖之立即拱手谢恩,他也知道,要想让这位大明皇帝现在就答应这门亲事是不可能的,有了一个希望也算是好事。再过几年,他就会建议足利义满将军将少将军足利义持送到大明来留学,一来可以搞好与大明的关系,将来继位将军之位会获得不小的支持,二来可以利用便利去结识大明皇室的郡主,不管将来娶的是哪家王爷的郡主,只要沾点大明皇室的血脉,幕府就算占大便宜了。

不过他不知道,刘浩然心里并不是很想将孙女嫁到日本,除了他历来对日本的警惕和反感,关键是对足利义满这人的不满意。根据大明在日本的密探细报,刘浩然知道足利义满这人的确算是文武双才,但是此人“性趣”低俗,男女色都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日本贵族的传统,却让刘浩然觉得有些恶心。

谈了一些事宜后,细川赖之便告辞了,原本刘浩然接见他算是一种“恩赐”和礼仪了,说些明面上的话就行了,要想谈实事细节,还得与外务部、商务部那些官员去谈。

细川赖之离开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孙炎开口道:“陛下,潜溪先生连结了数十位宣政大夫,准备在宣政院弹劾内阁和枢密院。”

于孝杰事件搞得内阁、枢密院非常难堪,一个礼部侍郎当场被枪杀,这在大明是前所未有的,关键是这件案子到现在都没有侦破,幕后的谜团重重,朝野上下都在议论纷纷,而且大多数矛头都指向淮西派。

“看来是来者不善啊,”刘浩然沉吟一会答道,“孙爱卿,不必担心,我们暂且静观其变吧。”

孙炎只好应下,他扫了一眼在座的大学士、直学士,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而且还少了一位大学士-刘基,这位江南派的翘首在于孝杰事件后便告病,其中态度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孙炎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抬头看了一眼正中端坐的刘浩然,皇帝陛下坐在那里目光炯然,不知也在想着什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斗(二)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斗(二)

“百室,国用,你们是怎么看的?”在内廷书房里。刘浩然开口道,这里除了刘浩然只坐了四个人,李善长、冯国用、刘存孝和王侍尧,侍卫长刘存胜站立在一侧。

李善长和冯国用互视一眼,然后李善长徐徐开口道:“陛下,依臣之见,此事应当是针对淮西派,意欲剪除陛下之羽翼。”

“那百室认为是何人所为?”

“陛下,依臣之见无非是江南派。”李善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百室为何这么说?”

“回陛下,依当时现场来看,凶手主要目标当是外务部尚书世家宝世大人,谁料事机有变,结果误中副车,伤了于大人的性命。”

“哦,百室先生所言倒是有一番道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李善长一说,大家便明白他所言的意思。世家宝虽然当了十几年的外务部尚书,但是他是蒙古人出身,在朝中无帮无派,游离于大明中枢核心之外,刺杀他不会过于触动任何一派的神经。但是此人毕竟当了十几年尚书。声望甚高,而且此人能够稳坐外务部尚书位置,除了获得了刘浩然的信任,自然手段不俗,在朝中纷争的各派中游刃有余,获得了各派的认可,刺杀此人,当然会掀起一番波澜,可以让有心人借机发飙。

按照李善长的意思,凶手枪杀于孝杰是误伤,众人心里一转,并明白他的意思。在当时的那个情景,谁也预料不到世家宝、于孝杰的位置会发生什么变化,凶手只是被雇之人,哪里知道里面的深意,他只知道干掉世家宝,顺便让于孝杰受点伤。但是当时情况有变,凶手一时无法反应,却又必须完成任务,结果枪是开了,结局却全反了。众人继续一想,按照这个思路又从另外一个方面印证了李善长的猜测,江南派是贼喊捉贼。因为按照李善长的推断,如果目标是世家宝,那么在于孝杰在场的情况刺杀,如果于孝杰再受点伤,反而将江南派撇得干干净净。只是没有想到情况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不过江南派不会善罢甘休,干脆将机就计,把自己装成是最大的受害者,到处喊冤。事实证明,江南派这一招不错,它已经获取了朝野最大的同情,就连与其一向不对付的太平派、北方派这次也站在道义上支持它,一直保持中立的江西派就更不用说了。

“国用,你说说。”

“是的陛下,臣赞同百室兄的推测。淮西众人一向忠于陛下,身居要职,江南派在其面前无非是奄奄喘息而已,犯不着下此毒手,反而会掀起波澜。”

冯国用的说法也不错,淮西派主要集中在武职,文职有李善长、胡惟庸等人,身居要职,深得刘浩然的信任,江南派在他们面前的确不是根菜,淮西派谁会犯傻到对江南派下毒手。再说了,淮西派核心人物都知道刘浩然不待见坚持理学的江南派。要想对付江南派,在刘浩然面前多说些“坏话”,多揭发一些“罪证”比什么都强,的确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刺杀一个内阁侍郎。

“孝孝,军中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军中情况还算稳定,陆海两军将士并无太多波动,他们大多认为这是江南文人的阴谋诡计。”

大明陆海军上层主要以淮西派为主,中下层则全是学院派军官将领,除了刘浩然的命令,谁也不买账。而且学院派军官将领多是淮西派老将们带出来的,与淮西派关系密切,现在看到矛头指向淮西派和军方,当然心中多有不忿。

“当此多事之秋,军中一切以稳定为主,我会和丁大哥打招呼,也会书信给各大都督及领军将领,让他们安抚军中。”刘浩然凝重地说道。

刘存孝当即拱手称是。在座的人也心里有数,这个时候军队当然不能乱,只要军队还握在皇帝陛下手里,刘浩然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李善长和冯国用也从此话听出一些端详来,这是皇帝陛下在暗示他依然相信淮西派,否则他早就下手对军中进行调整,而不是说要安抚军心。

“承华,你是怎么看?”

“回禀陛下,依臣之见,而且大势在江南派手里,我等只能静观其变,不过臣想。既然有人能使出刺杀这等阴谋诡计,看来已经到了事急跳墙的地步,难保他们此后不会再使出其它毒招,应当小心为上。”

刘浩然的眼睛里一道光芒一闪而过,他点点头道:“承华的意思我明白。”

过了一会刘浩然突然抬头道:“看来不做出一些让步此事是平息不了的。百室、国用,你们说军队独于内阁之外是不是太擅专了?”

李善长和冯国用不愧是跟随刘浩然多年的老臣子,他这么一说两人都明白意思了。

“回禀陛下,历朝历代军队治于庙堂中枢之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以文治武也是惯例。此前枢密院独立于内阁是由于北伐与一统战争等需要,现在大明四海昇平,大的战事已经没有了,也应当走回到以文治武的路上来。”冯国用拱手答道,他执掌了十几年枢密院,讲出来的话当然有分量。

“陛下,以文治武是大道,但是也有一些弊端。文官不知将士前线浴血奋战之艰辛,只以一已之见去考虑战事,又不懂韬略战法,怕会误事,依臣之见,这职责还是要分明些好,只需在现有的设置上改进即可。”李善长接着言道,他虽然当了十几年国相。但是当年也带兵打过仗,所以知道战事的艰辛。

“国用和百室所虑极是,我会好好考虑,再从长计议。”

“对了,承华,你要多与罗先生走动。虽然你现在是太平学派的领军之人,但怎么说也是江西省出来的后学之辈,要多向前辈们学习。”刘浩然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让王侍尧一时回不过味来,但是他还是恭敬地应了下来。

而在此时,李善长和冯国用不由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刚才一直面无表情地刘存胜露出急切之色:“陛下,江南派逆贼已经动手,臣不甘看到他们就此乱为。”

“江南派为逆贼,你有证据吗?”刘浩然笑着问道,“这件事他们干得漂亮,让人一点察觉都没有。而且他们应当想不到刺杀了于孝杰比刺杀世家宝的效果更好。”

“陛下,他们今日有胆刺杀世大人,明日便敢……”刘存胜说到这里便不敢再言语了。

“你是说他们敢刺杀朕吧。杀了朕,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地拥立太子,理学便可堂而皇之地进入庙堂。”

刘存胜目瞪口呆地看着刘浩然,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我就怕他们不敢动手,我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刘浩然的脸上不由露出一阵让人不寒而栗的厉色。

过了一会,刘浩然转向刘存胜道:“你去给内阁和枢密院说,让枢密院录事总长杨璟、内政部尚书朱元璋、应天府内政厅佥事罗贯中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专责调查于孝杰案件。”

当天晚上,孙炎便不客气地拜访刘基府邸。他与刘基关系密切,不用通报便直接入内宅。

“我的伯温先生,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看书呀!”孙炎一进书房便大声嚷嚷道。

“孙大人,你这是何意?”

“你还不知道吗?”孙炎便将上午在保和殿刘浩然所言的“静观其变”以及下午找李善长等人商议的事情说与刘基听。

“原来如此,看来陛下已经有定计了。”刘基笑答道。

“伯温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我不是外人,你不该瞒我。”孙炎虽然长于治政,但是为人豪爽洒脱,在谋略计策方面却是远不如刘基。

“孙大人,于大人遇刺一事太过突然,我也有些措手不及。”刘基有点盼顾左右道。

“伯温先生!你措手不及也不该告病,留我一人受此煎熬。”孙炎不满道。

“孙大人,陛下不是说让你静观其变了吗?你何必去掺和呢?”刘基意味深长地说道。

“伯温先生,你的意思是?”

“事情总有结论,就算是幕后指使之人找不出来,陛下也会给天下一个交代。”

孙炎默然许久,略有所悟,闲谈了几句便告辞了。

看到孙炎的背影,刘基不由放下书来,低声暗自言语道:“这些人真是利欲熏心,居然做出这等事情。想让我出头,真是痴心妄想,陛下面南二十几年,还看不出你们这些小伎俩,淮西派有李善长和冯国用这两只老狐狸,岂是你等所能撼动的?潜溪啊,希望这次你被人当枪使不要涉及太深。”

明历十三年二月二十一日,宋濂联合二十六位资政大夫提出的内阁弹劾案正式递交到资政院,紫金光禄大夫李善长召集在南京的资政大夫二百九十五人,召开资政院会议,移文内阁,要求内阁大学士、直学士当场接受谘问和弹劾。

二月二十三日,孙炎率大学士、直学士到资政院,而大学士刘基依然是告病不赴。

在会堂上,孙炎等人一言不发,任由宋濂等老夫子痛斥,由于只是一方开口,虽然宋濂老夫子讲得慷慨激昂,胡从宪等人讲得是声泪俱下,但是场面依然平静,好像少了点什么。

谘问过后,资政院开始投票通过对内阁弹劾案,一读、二读、三读都非常顺利,尽管淮西派的资政大夫们投了弃权票,但是江西派、北方派、太平派等众多资政大夫这次站在了江南派这边,连同江南派的资政大夫一起,赞同票自然超过了半数,弹劾案通过。不过江西派、太平派在一读时提出将弹劾案由针对全体阁员改为针对责任阁员,而江南派为了让弹劾案通过,倒是答应了。

弹劾案很快被递交给内阁,要求相应负责的内阁阁员按照弹劾案要求提出辞职。

三月初六,在弹劾案被通过的第二天,负责外务部的大学士胡惟庸、负责内政法务的大学士杨宪按照弹劾案要求提出辞职,刘浩然当即接受了两人辞职。

但是在召开内阁全体会议推举新大学士时却起了波澜,由于刘基一直告病不起,江南派没有这位重量级人物帮忙说话,他们推举的人选被江西派、北方派和太平派联手给打压下去,最后形成了的方案是罗复仁接替胡惟庸,陈修接替杨宪,皆为大学士,罗复仁空出的学部尚书由通政使刘承志接任,陈修空出来的吏部尚书由营造部尚书章溢接任,而营造部尚书则有营造部侍郎张濂接任。

提案在资政院通过时,不仅江西派、北方派资政大夫举手同意,淮西派、太平派也举手同意,在他们看来,只要不是死敌江南派拿下这几个职位就是胜利。于是江南派成了少数派,提案迅速被通过。

“惜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西派、北方派怎么会如此?”胡从宪一边满腹心思地投下一枚黑子,一边向陶希言问道。

“化文先生,这就是争权。江西派、北方派虽然在于先生事件中不遗余力地声援我江南,但是到了争权之时却不会那么客气了。”

“这些人真是有辱斯文!”胡从宪只能忿忿地说道。

陶希言却不开口了,心里却暗自腹诽道,你以为这是吟诗作词,大家讲斯文和风度,这是争权占位,哪有那么多客气可讲?江西派底蕴不输江南派,只是他们此前一直比较低调,现在有了机会,怎么会不一涌而上,而且都是讲理学,江西学派要聪明的多,他们多行改进,摒弃程朱理学的糟粕,又结合了陆氏心学等其他学派的思想,大有复古古儒的趋势,已经获得皇帝陛下的认可,而北方学派走得更远,他们一早就开始打着复兴古儒的旗号,又吸收了春秋百家的思想,更得皇帝陛下的欢心,这一次顺势而上,就是他们迈向庙堂的一大步。

胡从宪想来也明白了这些,手里拧着一枚棋子默思了半晌,最后忿忿道:“都是伯温先生,这个关键时刻却告病,真是……”刘基的声望官职比他高多了,胡从宪也不敢过于指责刘基。

陶希言的脸上却挂上了一丝忧色,看来这位伯温先生已经看明白整件事的原委,既然他看明白了,皇帝陛下和淮西派文武两位大佬李善长、冯国用难道看不明白吗?

“啪”陶希言下了一子,心里却暗暗叹息道,谁是棋子,谁是棋手,看来已经不言而喻了。

“惜辞,再行他法,朱元璋、罗贯中奉旨彻查就是一个大好机会。”看来胡从宪还不死心,这次江南派费尽力气,还搭上一个“珍惜”的阁部侍郎,却为江西派、太平派做了嫁衣,胡从宪心里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

“化文先生,容我再想想。”陶希言只能如此答道,他心里犹豫不已,朱元璋、罗贯中那是这么容易被控制的。再说了,这一次江南派不仅将胡惟庸得罪得彻彻底底,连与江南派关系不错的杨宪也成了死敌,以后这两位能量不小的人物还不死盯着江南派?而经过这一次,陶希言发现江南派经过皇帝陛下十几年的打压,拥有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手里的力量小,又想成大事,只有冒更大的风险了。但是这个风险值不值得冒呢?

唉,陶希言不由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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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再乱

第二百九十二章再乱

“经过枢密院与内阁商议。建议对《大明陆海军守制遵行律》进行如下修改。”丁德兴嗓门很大,中气也十足,在座的人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每一个字。

“陆军部海军部统一管理大明所有武装力量的建设和发展,如常备军、守备军、巡防营、预备役的征集、编制、装备、训练,所有军事科研以及军人授衔、薪给、叙功、核过、赏罚、抚恤,以及对相应海内外所有陆海军营地、港口、修船厂等军属设施的管理。”

“枢密院镇抚署改为镇抚总署,归属内阁管辖,实际行使独立军事司法审判权,陆海军检察厅正式分属陆海军部管辖,行使独立军事司法诉讼权,典军署分为陆海军部典军署,行使陆海军宪兵权力,军情司分为陆海军情报局,分属陆海部管辖,军政司与军令司合并,成立军政厅,分属于陆海军部管辖,枢密院仅保留都指挥司,陆海军指挥司和军辎司。”

丁德兴说完之后,孙炎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根据内阁与枢密院商议。建议对《大明内阁律》进行以下修改,内阁增设镇抚署镇抚使,名额为五人,由精通军法的军队文职人员担任,由内阁学士会议通过提名,资政院投票通过,皇帝陛下任命,任期十五年,无故不得罢免,负责陆海军最高司法权。镇抚署下设三极军事法庭,一级为军事法庭,二级为复稽法庭,三极为镇抚署。军事法庭和复稽法庭均分为陆海军两类,巡防营归类陆军法庭。军事法庭分为三种,初级、中级和高级,军事法庭为临时法庭,由一定级别指挥官召集,队正级或相当于队正级指挥官可召集建立初级军事法庭;都营级或相当于都营级指挥官可召集建立中级军事审判法庭;师统制或相当于师统制指挥官可召集建立高等军事审判法庭。”

“初级军事法庭可判处一个月以下的监禁、四十五天以下的非监禁劳役、两个月以下指定范围的拘禁或者不超过每月军饷三分之二以下的罚薪,但不能审判军官和军校学员;中级军事审判法庭可判处六个月以下的监禁、三个月以下的非监禁劳役、六个月以下每月军饷三分之二以下的罚薪;高级军事审判法庭可判处包括死刑在内的任何刑罚。”

这时丁德兴站了起来做了补充:“根据枢密院镇抚署这些年司法审判的经验,建议对《大明军事司法统一典律》做出以下修改,对军事犯罪做出界定,即包括违法行为和违纪行为,因此,在惩处程序上也分为经‘军事审判’程序认定犯罪和经‘非司法性惩处’程序认定犯罪。‘军事审判’完全按照军事法庭形式和司法程序进行并确定刑罚的适用;‘非司法性惩罚’是由各级军事指挥官以下达命令的方式对违法军人处以较轻的制裁,是一种准司法性活动。详细内容请参考文件。”

“复稽法庭分为陆海军两类,巡防营归于陆军,海军陆战队归于海军。陆军复稽法庭设三个复稽陪审团,海军设四个复稽陪审团,分别处理陆海各级军事法庭的上诉案件,每个复稽陪审团由三名军法文职官担任,由陆海军部尚书提名,内阁学士会议通过任命。而镇抚署则是军法最高上诉法庭,拥有最高裁判权。”

“内阁分设陆军总检察长,领陆军部侍郎衔,海军总检察长,领海军部侍郎,分别由内阁提名,资政院投票通过,任期十年,无故不得罢免,各自领导陆海军检察厅,行使军事司法公诉权。陆海军检察厅下属有陆海军检察官,分为三等九级,分别为一至三极军事检察官,一至三极高级军事检察官,一至三极军事大检察官。军事检察官可审核初级军事法庭案件,提交抗诉或上诉至中级或高级军事法庭。高级军事检察官可审核中级和高级军事法庭案件,提交抗诉或上诉至复稽法庭,军事大检察官可审核复稽法庭案件,提交抗诉或上诉至镇抚署。”

由于军事司法与地方司法截然不同,它必须服从军事指挥制度,而军事指挥官有权对下属士兵或军官进行审判,所以军事检察厅更主要的任务不是去提交公诉,而是审核案件,保证军事司法审判的公正性和官兵的权益,发现有过重或过轻等方面的不公情况,他们有权向同级法庭提交抗诉,要求重新审理,如同级法庭坚持原判,军事检察官可以向上一级法庭要求重判,如果依然由冲突,军事检察官可以向陆海军总检察长提出报告,由他们出面向镇抚署提交抗诉,要求重新审理。

司法制度建设一直是刘浩然非常重视的,军队司法建设虽然起步比较晚,也没有地方司法制度建设那么完善,但是经过十几年的镇抚署等机构的实践,大明陆海军也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经验来,借着这次军队制度的大调整进行完善。

“陆军下属以下机构,研究计划司,负责陆军建设与发展的研究和规划,辎重司,负责陆军辎重分配;契约管理司,负责对陆军装备辎重订购契约的管理;契约审计司,负责对陆军订单的审计;预算度支司。负责陆军整个年度预算开支的管理;军政司,负责对陆军人事叙功,核过、赏罚、授衔的管理以及原枢密院军政司“政治思想工作”职能;军训司,负责国防教育、预备役训练和召集、征兵等工作;情报局,负责陆军军事情报;军医局,负责陆军医疗工作管理;战俘与失踪人员管理局。”

战俘与失踪人员管理局是新设的一个部门,根据大明日益形成的理念,大明子民有为国作战的义务,而只要他上了战场,就是履行了义务,那么不管他是做了战俘还是某种原因失踪了,国家都有责任将其弄回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一个国家对其子民必须履行的责任和义务。战俘与失踪人员管理局就是负责这项工作。

契约管理司和契约审计司是陆海军部传统两个部门,由于陆海军部负责大明陆海军装备、建设的订购,每年花出的钱不计其数,所以必须设立两个部门,一个负责下单跟踪,一个负责审计监督。

叶淙温也代表海军部做了报告,内容和陆军部相差不大,不过海军部更加复杂和庞大,因为它要管理远比大明陆地疆域还要广袤的海上疆域以及管制这片海域的庞大舰队。目前许多刚被发现的岛屿和大陆,包括南海众多岛屿和美洲大陆就由海军部代管,而且它还要负责对未知世界的探险,所以架构比陆军部要庞大。

“加上一条,陆海军部尚书必须是文职人员,侍郎就不限定,不过陆海军尚书、侍郎必须由内阁提名,资政院通过方可由我任命。”刘浩然加了一句。

众人听了,不由互视一眼,大家已经明白,这次大改革的目的就是以文治武。将原本非常独立的军队归于国家统一指挥。

接着徐达代表都指挥司做报告,现在枢密院只保留了都指挥司、陆海军指挥司和辎重司,这还是由于军队指挥和后勤的要求必须保留的。

“都指挥司和陆海军指挥司负责平日里陆海军演习、训练的组织和考核,为陆海军部军队建设与发展提供咨询和建议,以及战时对军队的指挥。”

现在枢密院经过改革后已经是权力大减,都指挥司和陆海军指挥司最重要的权力只是在战时对军队的指挥,不过还好,现在大明对外战事接连不断,他们也不会觉得空闲,如果换在了和平时期,他们就只拥有对军队的训练和考核权,还有一项权力则是负责构建全军辎重后勤补给网络以及这个网络的运作。随着大明陆海军进入到热兵器时代,后勤补给已经越发地重要,光靠陆海军部是无法进行支持的,必须有一个强力部门进行支持,刘浩然穿越前就在网上听一位高人说,普鲁士的参谋本部最开始时最主要的职责就是负责后勤,所以他一直对此比较重视。

经过改制,大明陆海军的大权过半被移交到了内阁下属的陆海军部,只剩下参谋指挥和后勤这些非常专业的活依然归军人专属。枢密院几乎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但是刘浩然依然没有撤销这个机构,也就意味着枢密院同知成了一个位高权弱的虚职。

“这次改革的重点是军队必须归于国家,陆海军部是内阁与军队的连接点,也是军队止步的界线。军人不得干政,军队与朝政有关的事情全部到陆海军部为止!”刘浩然厉声说道。众人连连点头,他们已经明白刘浩然此次改革的深意,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大明即刘浩然,刘浩然即大明,军队归于大明,与就和归于皇帝陛下没有什么区别。

接着刘浩然讲述了他规划地大明陆海军新的指挥制度:“陆海军部两部根据事态发展需要,提交向某国或某一势力的宣战请求,由内阁递交资政院审议,投票通过后再递交到朕这里,朕只认资政院的通过下达宣战诏书,然后陆海军部授权都指挥司进行战事指挥,下达作战命令。对敌宣战。《大明陆海军守制遵行律》必须规定,如无朕的印玺和资政院的通过书,陆海军和都指挥司不得擅自下达作战命令。”

这时,刘浩然看到刘存胜站在门口,脸上有一丝慌乱,心头不由一跳,但是他还是沉住了气,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刘存胜在门口继续等待。

“陆军各卫戍区都督府负责常备军的管理和训练,各省都督负责守备军的管理和训练,海军各大舰队大都督府、海防内河舰队都督府照例遵行,平日他们直接向陆海军部负责,听从两部的换防调遣命令,战时必须听从都指挥司的作战命令。这是法律制度,是规则,包括朕,必须都要遵从。你们再细议,稳妥后形成修正案递交资政院通过。”

各卫戍区、舰队大都督府、各省、舰队都督府保持原状,不过从此前的听从枢密院的命令改为听从陆海军部的命令,而都指挥司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指挥机构,至于陆海军指挥司则成了都指挥使的副手和陆海军部尚书的军事顾问,没有什么实权了。

一干人退走之后,刘存胜走了进来,递给刘浩然一份文件:“陛下,这是情报科刚送来的情报。”

刘浩然匆匆一看,越看脸越黑,看到最后他忍不住狠狠地将文件拍在了桌子上,怒骂道:“欺人太甚!这些人都是毒蛇!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刘存胜也不由吓了一跳,他在刘浩然身边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皇帝陛下如此失态过,不过他看过这份情报,里面的内容的确也太气人了。

坐在椅子上的刘浩然不由弯下腰,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还时不时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这是他潜意识的一种习惯,以前读书时遇到难题总是这个样子,不过有近二十年没有这样做过了。

“陛下,干脆下诏动手吧。”看到皇帝在那里为难,刘存胜不由大着胆子建议道。

“不,”刘浩然猛地抬起头,双目微红,连声音都变得有点嘶哑,“我费尽苦心为得是什么?剿尽那些理学分子,我一纸诏书就能让数万人头落地,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回禀陛下,臣不知!”

“今日我可以下诏肆意夺人性命,明日便会有人举着天命的旗号砍了我的头,我为大明建立律法规则不是为了去破坏它,我不去遵循律法规则,我手下的大臣贵族也可以不去遵循,再下面大大小小的官吏也可以不去遵循,到后来还是回到原来的老路,德主刑辅!那是一块吃人不吐骨头的遮羞布!”

刘浩然看上去情绪非常激动,讲出的话也让刘存胜似懂非懂。不过说完这些话,刘浩然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他坐在那里,凝神肃色地默然半天,最后有气无力地对刘存胜说道:“让情报科传信,告诉那边,一切照常进行,不必顾忌。我倒要看看,这些文人还有多少毒计!”

在寂静的屋里坐了几分钟,刘浩然抓起桌子上的文件,快步离开了书房,不一会来到后宫贤妃耿氏的宫院里。

“臣妾见过陛下。”耿氏看到刘浩然突然造访,有点措手不及,连忙与正在说话的皇子刘焕琦一起行礼参见。

“琦儿,你先退下,我有事与你母妃说。”

“是的父皇。”

刘焕琦狐疑地退下,却看到母亲的脸上不如何时飞起一丝红霞。

看到室内没有人,刘浩然无声地将那份文件递到了耿氏的跟前。耿氏不明就里地接过一看,越看越心惊,看到后来居然不由自主地全身在瑟瑟发抖,最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说道:“陛下,你要相信臣妾。”

刘浩然无力地挥挥手道:“朕相信你,如果连小小的宫禁都没有了如指掌,还谈什么洞悉大明数万里疆域。”

说罢,刘浩然头也不回地扭头便走。

耿氏在地上发抖了许久,最后连声宫女进来,在宫女的掺扶下才勉强站起来,待到坐在椅子上,耿氏连声道:“快去安寿府邸请我的父母双亲来,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快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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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周日去外地了,回来太晚,不仅没有更新也没有来得及通知书友一声,最重要的是又没有给诸位书友加精,唉,实在抱歉地紧!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再乱(二)

第二百九十三章再乱(二)

“见过贤妃娘娘!”耿年与夫人尤氏向耿氏行礼。他们虽然享有安寿子爵爵位和诰命夫人。又是耿氏的父母双亲,但是礼节不可费,必须向当了贤妃的女儿拱手行礼,如果按照旧派那套礼仪,恐怕还得磕头跪拜,不过刘浩然已经废止了这套东西。

“父母大人,你们看看吧。”耿氏坐在椅子上,她脸上的惊恐依然没有褪去,递过去的手还有些哆嗦。

耿年狐疑地接过来一看,很快脸色变得黝黑无比,双手也不由地颤抖起来,仿佛那张薄薄的纸有千斤重。

“女儿,这是哪里来的?”耿年此时顾不上朝廷礼仪了,急切地问道。

“是陛下给我的。”耿氏有气无力地答道。

耿年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嘴巴张开,面如死色,尤氏不由大惊:“老爷,这是怎么了?我的女儿,这到底怎么了?”

尤氏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像是点燃了耿年心中的怒火,他一跃而起。狠狠地甩了尤氏一个耳光:“都是你这个婆娘,去听信什么yin,妖僧之言,才落下这灭门之祸!”

被丈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有点晕头转向,一向泼辣的尤氏很快稳了神,厉声说道:“你这个死货,多少年了,你居然敢打我!”说罢,准备扑上去厮打。

“好了,这是皇宫,不是安寿府邸。”耿氏厉声喝斥道。

迎着女儿那冰冷的目光,尤氏有点不知所措,有点缩手缩脚地说道:“女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灵光寺的僧人惠海被抓了!”

“惠海大师怎么会被抓呢?他可是有德高僧啊!”

听到这里,耿年更是气不知打何处来,狠狠地骂道:“什么狗屁大师高僧,他是个害人的祸根!”

“到底怎么了?”尤氏有点歇斯底里了,她也看出大事不妙,而且跟她一向结交的惠海和尚有关联。

“你自己看看吧!”耿年将那份文件递过去。尤氏是读书人家女儿出身,自然认识字,看完之后她的脸色也如死灰。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尤氏完全没有刚才的泼辣劲,现在倒像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无头苍蝇。

“我去跟陛下说,我是为了皇子好,当时他病得那么重,吃了那么些药,求了那么些医也不见好,我请惠海和尚来是为了给他祈福啊。我当时一直在场。还有好几位女官,都可以作证,根本不可能有出轨秽污之事。”说到这里,尤氏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好了,别嚎了,这里是皇宫,你还想多一条失仪之罪吗?”耿年厉声问道。

“都有灭门之祸了,我那管它什么失仪?女儿,带我去见皇帝陛下,我要冤屈要辩!”

“好了,母亲,不要哭了。”耿氏无力地挥挥手,尤氏再如何也是自己的母亲,现在这件事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女儿,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耿年谨慎地问道。

“皇帝陛下只是将此文件给了我,然后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什么话?”

耿氏将刘浩然的那句话复述了一遍,耿年不由沉思琢磨起来。

“女儿,依我看皇帝陛下还是相信你,要不然早就将你治罪了。”

“这点我信,”耿氏还是刚才那有气无力的样子。虽然这后宫里只有少数内侍阉人和数百宫女女官,但是宫禁非常严密,而且谁知道这宫女女官中有多少是侍从司的暗探。不要看这后宫归皇后管,但是这里的一举一动皇帝陛下都耳目通报。”

耿年不由点点头,后宫虽然也有勾心斗角,各位后妃娘娘都有自己的耳目心腹,但是后宫最大的是皇帝陛下,有谁撑腰也不如有皇帝陛下撑腰,所以说当暗探最好的投靠处必定是皇帝陛下的侍从司,这个道理谁都懂。不要看皇帝陛下屡屡拒绝新募阉人内侍,只用宫女女官,而且明面上是由皇后做主,但是皇帝陛下对后宫是了如指掌,一个大明都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何况才数百人的后宫。

“女儿,你看皇帝陛下这是何意?”

“这应该是让女儿示警父亲,早做应对。”耿氏已经从刚才的惊惶中冷静下来,开始思量算计起来。

“为父也明白了,为父虽然已经去了公职,但好歹也是淮西一脉出身,我这里出了事,极有可能会被有心人推及到淮西派去。”耿年抚着胡须说道,他自从当了国丈之后,领了一个子爵的虚职,便辞了江西省都指挥使的公职,但是凭借他的资历和背景,在淮西派还算一号人物,毕竟整个淮西派能当上国丈就他一家。

“父亲,于孝杰事件风波未平。现在又出这么一档子事,我看……”

“女儿,你是说这两件事是有关联,都是针对我淮西一脉。上次于孝杰一事,他们将胡大人的大学士给弄没了,但是江南学派的那些酸书生却一点便宜也没有占,所以又出此毒计!”

说到这里,耿年不由狐疑道:“你说内政部这些人查于孝杰事件就罢了,怎么没事翻起灵光寺来了?这个朱国瑞,好歹也是我淮西出身,怎么干起这种仇者快亲者恨的糊涂事来了?”

“父亲,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江南学派那些书生或许指使不动朱国瑞,但是有一人可以。”耿氏说罢向东边指了指。

“你是说东宫娘……”耿年的话嘎然而止。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或许有这个可能,皇帝陛下一向不待见理学派,而太子与理学派又纠缠不清,东边那位娘娘又是江南书香门第出身,世家渊源。现在太子越来越大,听说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干脆躲在东宫读书,闭门不出。而陛下正值春秋,有人怕事起波澜,于是就下手以绝后患。”

“应该是如此。太子是理学派唯一的指望,经过于孝杰一事,那些人应该明白,皇帝陛下再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入庙堂,如果太子之位再不稳,他们就丝毫指望都没有了。”耿氏接着说道。

耿年不由点点头,于孝杰一事,大家都看出来了,幕后凶手还没有找出是谁,江南学派与淮西派先暗地的掐了一架。由于明面上淮西派理亏,于是吃了个大亏。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江南学派也没有占到好处,便宜让江西学派和北方学派捡着了,但是江南学派和淮西派算是撕破脸了。江南学派现在最忌讳的是势力庞大的淮西派发起反击,而江南学派最大的软肋就是太子,要是站在江南理学这边的太子被废,江南学派算是彻底没戏了。而最有可能取代太子之位的皇子则是拥有淮西集团背景的刘焕琦。江南学派或许指挥不动内政部尚书朱元璋,但是一个皇后加一个太子呢?

默然一会,耿年当机断道:“女儿,此事不是追究幕后之时,而是如何躲过这一劫。为父回去后首先要肃清府内闲杂人等。”说到这里他不由狠狠地盯了一眼尤氏。

“父亲,你不可妄加伤人,而今大明有法度在,你要是妄动,正愁那些人找不到新罪证。”耿氏赶紧劝言道。

“这个我晓得,几个势利小人,我还是整治得了。我还要去朱国瑞那里说道说道,不要以为攀上了皇后和太子就得意忘形了,他根还在淮西,江南派那些寡情薄义的书生当了权,以为会有他好看,狡兔死,走狗烹,那些文人是最擅长干这些的。”

“父亲大人,你要小心从事,过会我会向陛下请罪。”

“唉,女儿,委屈你了。”耿年叹了一口气道。

“原来是耿国丈驾临,朱某有失远迎。”朱元璋笑呵呵地说道,瘦黑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不敢不敢,现在朱大人身居要职,又得东宫器重,耿某怎敢得罪。”耿年的话里带着火药味。

朱元璋笑了笑说道:“耿国丈话里满是怨言,不知朱某何时得罪了国丈,还请明言,朱某是粗鄙之人,一定向你陪不是。”

“岂敢岂敢,我此次来还不是为了灵光寺的事情。想不到朱大人居然如此神通光大,查于大人案件居然查出这么一档子事来。”

“原来是灵光寺一事,不瞒国丈大人,此事是应天府内政厅佥事罗大人接到密报,以为有隐情在其中,结果带人一查,查出这档子事来,不仅罗大人,再下也是头大。”

“罗贯中!”听到朱元璋说肇事人不是他而是那个罗贯中,耿年的气也消了三分,毕竟罗贯中此人也是背景复杂的人物,他借着查案的时机把灵光寺抖了出来,朱元璋身为上司也不好说什么,更不敢遮盖下去,谁知道这罗贯中会将灵光寺事件捅给谁?

“国瑞,你是我淮西一脉,咱淮西豪杰都是跟着皇帝陛下尸山血海里一同爬出来的,而今天下太平了,可不能在富贵中窝里斗,你要知道,皇帝陛下最恨的是背后捅刀子的人,尤其是自己人捅自己人。”耿年点了一句便起身告辞了,他府邸还有众多事情要处理,在朱元璋府邸里耽误不起。

“国瑞,我觉得耿年的话说得没错。”耿年走了一会,一个人从里屋转了出来。

“天德,我知道,孰重孰轻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不,国瑞,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在阴持两端。”徐达毫不客气地说道。

“天德,你……”朱元璋脸色有点难堪道。

“国瑞,咱们从濠州起家,转碾数千里,历尽苦难,这才归于陛下麾下,你不能因为那些谗言就心生疑端。当初我们兄弟刚到应天时,陛下不久曾对我等明言道,他有愧于我等兄弟,有人不想让我等兄弟回来,陛下听信谗言,迟疑了一下,误了最好的时机,结果让我等遭到元军伏击。而且我等细细查了这十年,当初军议时那个刘伯温和杨宪对我等兄弟归来抱有成见,暗使诡计。当时刘伯温是陆军部尚书,杨宪是都知司都司,暗中联手这才摆了我们兄弟一道,待到陛下和国有先生发觉不对,连忙下令遣襄阳国胜将军兵马出迎,却已经迟了一步。”

“天德,这些我知道。”朱元璋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消息是他和徐达暗中打听许久才得出的,而且他们分析来分析去是认为最符合情况的。刘浩然、李善长、冯国用以淮西集团起家,淮西老乡越多越好,反倒是刘基这位江南派翘首和当时属于江南一派的杨宪恐怕最不愿意见到淮西派实力增强,暗中使诡计是很自然的事情,而且他们俩刚好处在两个最关键的位置,害了人还让你抓不到把柄,就算刘浩然察觉了也与事无济。

“国瑞,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抱有幻想。江南派是咱们兄弟的生死仇人,再说了,你真的以为那些酸书生会成事吗?”

“天德,难道你听到了什么消息?”朱元璋不由急切地问道。

徐达将上午议事的细节简略地与朱元璋说了一遍,朱元璋听完之后,眉头不由一跳:“天德,你的意思是?”

“看来陛下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了。此前军权擅于枢密院一处,有利也有弊,独专于一处,可以防止江南等派伸手进去,但是又怕江南派一旦咄咄逼人,军队有人按捺不住起兵清君侧。现在大明最怕的就是这变乱。现在兵权分收于内阁和都指挥使司,却是最稳妥的,内阁有调遣管理之权,却指挥不动这帮军人,都指挥司指挥得动却无权擅自指挥。而且现在你看看内阁中执掌陆海军部的是谁?”

“王侍尧,叶淙温,天子门生。”朱元璋闪烁着目光说道。

“对,此二人是最得陛下信赖之人,而且国瑞,你不要忘记侍从司。”徐达又提醒了一句。

朱元璋眼睛猛地一亮,侍从司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大部分百姓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机构的存在,但是进入中枢要职的文武官员都知道这个机构的厉害,其中侍从司有一个情报科,它的职能是收集任何意图谋逆和有可能危及皇帝陛下的情报,这个情报科就连军队的情报部门都要忌惮三分。而且最关键的是侍从司是可以指挥大内亲军这支在南京城拥有绝对力量的禁卫军。

“国瑞,不要抱有幻想了,只要皇帝陛下知道你阴持两端,依照他的手段,必定会拔除你的,不要到了那个地步才后悔莫及。”徐达苦口婆心地劝道。他知道自己这位好友什么都好,就是野心太大了,居然想在这场斗争中渔利,这不由让徐达出了一身冷汗。

朱元璋听到这里,不由想起了送帖木儿时刘浩然对他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突然间,朱元璋也觉得后背湿透了。他忽然间明白了,刘浩然让自己与罗贯中专门调查于孝杰事件就是对自己的考验,看来罗贯中应该早就是皇帝陛下的人,要不然灵光寺刚刚查获,知道的人不过那么几个,耿年却已经得知了,应该是罗贯中密报了皇帝陛下,然后皇帝陛下责备贤妃耿氏,从而让耿年也获知了。

“天德,多亏你提醒,我这就去见陛下。”

“国瑞,不必如此鲁莽。”徐达是旁观者清,他提醒道,“陛下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用意何在,你现在去面见陛下,怕会被有心人知道,不如找找你的那些护卫。”

朱元璋眼睛一亮,黑瘦的脸泛出一种光泽,“天德,我明白了。”

从三品以上文官和将军以上武将按例都有大内亲军派遣的护卫,以保护他们的安全,而大内亲军归侍从司管辖,他们在里面做些手脚,安排一些暗探是很容易的事情。

第三日内阁会议上,朱元璋照例汇报于孝杰案件的调查情况。

“应天府内政厅根据密报,说灵光寺有情况,罗大人带人前去调查,却查获了另一起案件,灵光寺有惠海和尚,年仅三十余岁,听说前世高僧大德转生,有慧根佛缘,在应天府一带颇得善男信女们供奉。罗大人进寺调查时却发现惠海和尚在后院密室中与两位女子白昼宣yin。”

说到这里,朱元璋不由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据查,惠海和尚多与南京城中贵妇小姐有染,其招供的有二十一人,名单附上。据惠海和尚招供,他常化妆为尼姑,出入贵人府邸,招供名单附上。”

说完之后,朱元璋连忙舒了一口气,慌忙坐下。

众人都不由尴尬,都默不作声,因为文件中清楚地写着:“明历十一年,受安寿子爵府诰命夫人相邀,入宫为皇子琦去病祈福。”

一直阴沉如水的刘浩然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这件事我昨日已经知道了,经查,当时皇子刘焕琦身染重病,安寿子爵诰命夫人尤氏为祈福去病,故召惠海入宫,在宫中芳余厅做法事一个时辰,时有安寿子爵诰命夫人、两位女官、五位宫女在场,其后由安寿诰命夫人及一位女光护送出宫。”

刘浩然心里也是郁闷不已,一个男人最恨的就是戴绿帽子,哪怕你是皇帝。他对宫禁是了如指掌,对各处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一清二楚,但是却无法辨别惠海是尼姑还是和尚,因为这个家伙长得太漂亮了,简直就是泰国人妖,不明底细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因为是“女儿身”,加上又是安寿诰命夫人陪同,而且芳余厅是后宫外围,还算不上是内宫,所以搜查得没有那么仔细。

“皇后已经对此做出处理,贤妃耿氏降为贵人,两位女官逐出宫中,侍从司也做出相应处理,当值侍卫军官失职,交由军事法庭,侍从长刘存胜由上校降为中校,罚薪半年。安寿子爵及其诰命夫人交由通政司与南京佥察御史官署处置。”

不过此事传出去之后,江南派却悄无声息,连安寿子爵及其诰命夫人被应天府佥察御史官署以违反《大明宫禁守制律》起诉到南京按察司,被判处流放台湾岛三年,通政司宣读皇帝陛下诏书,夺耿年安寿子爵位,尤氏诰命夫人,去资政大夫职等消息也只是在南京邸报上一个小角落里刊登。

又过了几日,内阁与枢密院提交的对大明陆海军改革的《《大明陆海军守制遵行律》和《大明内阁律》修订案被送至资政院进行一读审理,过了十余日,修订案几乎完整地被三读通过,再经刘浩然用玺颂布。

听到这个消息,胡从宪悄悄地与陶希言会面与南京南城的一个茶馆里。

“惜辞,你给淮西派插下的刺应该有效了。皇帝陛下应该不再信任淮西派了。”

“化文先生,还言之过早,李百室和冯国用还在,胡惟庸被夺大学士衔,却被委为安南省布政使,还有起用的可能,淮西派依然还是庞然大物。”

“但是经过此事,淮西派与皇帝陛下之间应该有隔阂了,水已经被搅浑了,该是摸鱼的时候了。人手我都已经选好了。”

“化文先生,是不是太急了?”

“朱国瑞不是暗示过了吗,他当鼎力辅佐太子,经过这件事,他不仅得罪了淮西派,恐怕也获罪了皇帝陛下,不从事如何能行?”说到这里,胡从宪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陶希言真不愧是智高才绝之人,用一个小小的惠海就获得如此多的收获,即给皇帝陛下和淮西派之间埋下一根刺,又迫使朱元璋和罗贯中坚定地站在江南派这一边,被查出一件涉嫌带绿帽子的案件,是谁都不爽,朱元璋和罗贯中当时接到密报还被蒙在鼓里,等到真相查出来之后却是骑虎难下,你不秉公办理,我就在邸报上报道,让你还多背一个执法不公的罪名。皇帝陛下你不是口口声声讲法制吗,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要皇帝陛下你看看,到底是法治制度下按章办事好,还是三常五纲下皇命大如天用得顺手?

“惜辞,不要再犹豫了,再过三个月,就是蓝玉来京述职之时,而且我已经联络了一批有志之士,他们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手里有兵。”

“好吧,待我细细筹划一二。”陶希言一口饮尽杯中的热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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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暗影

第二百九十四章暗影

“化文先生,现在离蓝玉回京只有月余时间。我想见见那个人,有些细节还需讨论一二。”在一处偏僻的凉亭里,陶希言开门见山道。

胡从宪看了陶希言一眼,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道:“好的,惜辞,你听我的消息吧。”说罢,他便站起身来离开了凉亭,随着那一日的时间越来越临近,胡从宪和陶希言的会面是越来越少,就连江南学派最爱召开的赏风玩月的诗词会都少了许多。而这两月大明的注意力也被其它事情吸引过去了。

首先是大明最新研制的飞剪帆船“彩虹”号从美洲大陆带回来满满一船的黄金白银,除去它船上的货品引人眼红,激起了更多大明人踏上了通向那片“伸手一抓就是金沙”的大陆的冒险之旅,更重要的是彩虹号飞剪式帆船刷新了大明创造的“世界纪录”,它从上海港起锚,用了二十五天时间横渡太平洋,来到了美洲大陆最大的海港-狼牙港,在那里待到了顺风期后又花了二十二天时间回到了上海港,这意味着太平洋这片广袤的大洋在大明快船面前已经不是什么太大的障碍了。

接着是大明海军第五舰队在锡兰洋屡战屡胜,歼灭了维贾亚纳加尔王国的水师主力,随后的数万登陆部队在锡兰岛登陆,帮助僧伽罗人横扫全岛。在强大的攻势下,大食人、泰米尔人纷纷逃离锡兰岛,最后岛上最剩下僧伽罗人和大明人了,而大明在锡兰洋最大的海军基地-芒果港也正在火热建设之中,数以万计的工匠、百姓正向那里涌去。

第三个,也是最大的消息是阿瓦国终于亡国了,而在长达数年的消耗战中,云南土司的实力在与阿瓦国和白古国残余势力周旋中损失殆尽,当二十新增援的明军赶到云南和阿瓦国时,他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只好乖乖地服从王化,实行改土归流。

大明百姓看到的都只是邸报上的报道,就算这过程中发生如何惊天动地的艰险,也只是当评话看而已,不过他们还都乐意看到这些好消息。

过了两天,陶希言接到胡从宪的消息,一个人悄悄地来到南京城外的白云渡,登上一艘小船,然后在犹如蜘蛛网的河荡水道了转了好几个圈,这才来到秦淮河中。

这里云集了数以百计的船只,“水上酒馆”是南京百姓和官兵最喜欢来的地方,这里有文人名士喜欢来的“绣船书院”,有商贾富人们一抛千金的“锦船琼楼”,也有一般百姓消费的“堂船”,更有可以纯粹喝酒的“幡船”。站在这里,你只看到船和人,却分不清谁是谁。

陶希言登上一艘不大不小。丝毫不起眼的船。

走进船舱里,陶希言首先看到胡从宪端坐在桌子前,而另一个人则隐蔽在隐僻暗影处。

“惜辞,快请坐。”胡从宪笑着说道。

坐到椅子上,陶希言已经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原来是你。”

“惜辞是不是很惊讶?”

“不,应当如此。”陶希言不动声色道。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惜辞就是这种泰山崩顶面不改色之人,此前种种都是他一手策划的,有他在,老兄大可放心。”

“我能来这里,自然是对陶先生放心。”从暗影处透出来的声音虽然平和,但是充满了苍劲之力。

“你真的有把握吗?”陶希言直接问道。

“动手的手是跟了我二十来年的心腹,绝对可靠,这十余年来,他的全部心血全部花在练枪法上,绝对的百发百中。”

暗影的人顿了一下又说道:“这次用的是靖康庚式步枪,在一百五十米里绝对可以一枪毙命。如果用零九式把握性更大,刺杀范围也更广。但是零九式现在全部集中在大内亲军,不好弄。就算这支靖康庚式步枪我也是费了力气才算不让人发现,而且只能外出一天,太久就麻烦了。”

陶希言对大明的装备多少了解一些,靖康式步枪是大明标配步枪,尤其是靖康戊式和庚式,一个是步兵标配,一个是狙击手标配,与靖康乙式完全不同,杀伤力和精准度都要高许多,控制也非常严格,不比靖康乙式和短铳,但是那两种枪用来刺杀就必须使用类似肉搏贴身方式。

“那好吧,刺杀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时间就定在蓝玉回京,那位出城相迎之时,具体时间地点我们不管,我们只管其它善后的事情。”

“好,就这么定了。”暗影中的人也是快言快语道。

“好,让我们满饮此杯,以明心志,为襄大义,刀山火海,在所不惜!”胡从宪提议道。

三人当即举起手里的酒杯,各自饮尽,不过在酒杯到嘴边之时,三人的眼睛里都闪过不一的表情。

在外面一片喧闹嬉笑之声中,陶希言悄悄地登上那艘小艇,在红灯绿影之中离去,又过了一会。船舱里只剩下胡从宪一个人,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里,手里拿着酒杯,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这时,旁边船上歌伎的歌声传了过来:“非吾不复顾家,忠臣事君,有死无二,岂不闻古人有歌曰,矫首问天兮,天卒无言,忠臣效死兮,死亦何愆?”

胡从宪听得直入神,这是新昆曲《李忠愍传》里的曲目,讲得是前宋靖康初年,太学博士李若水虽然受命前去与金国议和,但是却劝阻钦帝议和,言议和不可行,宜申饬守备。可惜两帝不听,落得家破国亡的下场,最后李若水在敌营中怒骂金国君臣,慷慨赴义。

“臣效死兮,死亦何愆?”胡从宪喃喃地念道。两行清泪慢慢地在两颊流下,过了许久,胡从宪才慢慢回过神来,传令船家随从起身离开这里,经过一处“幡船”时,里面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和喧闹声,一听就知道是些武夫粗人在里面喝酒,只是不知是陆军还是海军。

这时,一阵洪亮的声音传来:“来,兄弟们,举起手里的酒杯。为了大明!一切荣耀归于大明!”如雷的应声骤然响起,差点将幡船的棚顶都掀翻了。

“大明,国家,民族,哼”胡从宪冷笑道,“这大明还不是你刘家天下!”

当胡从宪的船远去无影时,一艘小艇从僻静处转了出来,船头上站着的正是陶希言,他看看远处,心中暗暗言道:“一个洛阳儒生,却成了江南理学的擎天柱,胡化文,你真是好心机啊!”

过了几日,胡从宪将张子美、吴佑等几个核心人物召集在一起,悄悄告诉他们行动的部分内容。事情已经筹划得差不多了,也该让这些人知道一些东西,以便早做安排。

听完胡从宪的话,张子美几个人都默不作声,低着头不知在那里想着什么,整个室内就像是夏天暴雨来临之前,一股沉闷紧紧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口上,这可是弑君,这可是谋逆。别看平日里大家叫得那么慷慨激昂,真到了要行事时,他们都不由感到一阵从心底涌起的畏惧。

胡从宪坐在那里神情自如地喝着茶,陶希言微闭着眼,在那里闭目养神。

吴佑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最后忍不住站了起来,对着张子美几个人说道:“事到如今,你们怕了吗?我们行得是大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能流芳青史!”

张子美被这一喝,当即也回过神来了:“当今穷兵黩武,四处征战,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更以利为驱。大行禽兽之道,华夏衣冠名存实亡,再不行大义,我等及子孙都要永绝圣贤,存陷爪牙搏噬、羽毛翰蔽之境了。”

说到这里,张子美还忍不住流下眼泪,神情极度悲伤愤慨。

其余两人也扬身起来,激愤地说道:“正是,我等顺天意,扬天理,正符古人从义之举。”

胡从宪和陶希言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突然间,两人像是有了感应,不由地互视一眼,胡从宪在那一瞬间脸上换上笑意,击掌道:“大丈夫当是如此,为义理,我等当奋力一搏。现在请惜辞为我等讲解细节。”

“存胜,这些情报属实吗?”

“回禀陛下,情报属实,情报科从多个渠道验证,应当无误。”

“在蓝玉回京之时发动,我正好出城相迎,他们在城内举事?”刘浩然细细地看着手里的情报。

“是的陛下,从情报来看,这些逆贼以朱元璋、罗贯中率巡防营关闭城池,打出旗号,然后拥立太子继位,其余人等在苏州、杭州、扬州等地起事响应。”

“存胜,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可笑和幼稚?”

“陛下,你的意思是?”

“按照这个计划,就算国瑞和贯中是他们的人,真心按计划行事,你说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回禀陛下,依臣看不到三成。”

“依我看,半成都不到。”刘浩然斩钉截铁地说道。

“陛下,你的意思是?”

“从情报来看,他们的计划非常详尽,何时关闭城门,何人包围宫禁,何人攻占内阁,何人囚禁大学士,何人响应,看上去都天衣无缝,而且除了国瑞、贯中手里的巡防营,他们还拉拢收买了几个守备军的统领,手里有点兵马,可是最关键的是怎么处置我!”

“陛下,你的意思是?”

“只要我活着,就算他们聚集数十万兵马,也不过是几息之患。”

刘存胜眼睛一亮,是啊,皇帝陛下这个时候在大明军民中可以说是拥有绝对的权威,只要他的诏书一下,不要说忠诚的陆海军,各地百姓也会纷纷起来勤王。

“陛下,你的意思是?”

“他们在拼命地把水搅浑,以掩盖他们的杀招。”

“陛下,你说的杀招是?”

“在我出城时刺杀我,只要我一死,太子顺理成章地继位,他们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中枢,还用得着政变吗?”

“陛下,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已经有把握刺杀你了,所以才会如此大张旗鼓,以便掩饰。”

“应该是这样。”

“陛下,请立即下诏吧,我这就去擒拿那些逆贼。”

“现在还不到时候。”刘浩然默然了一会说道,“现在杀了他们又如何?过个几十年,他们会把自己说成是抗暴除虐的义士,历史就是这么由人书写的。我要让他们举事行动,然后再将他们的面目撕下来,大白于天下,让世人和后代看看,理学在他们手里只不过是一种争权夺利的工具吧,口口声声三纲五常,君君臣臣,可干起谋逆弑君的事情来却毫不手软,我要让世人好好看看他们的义理到底是什么!”刘浩然最后恶狠狠地说道。

“可是陛下,你安危大于天啊。”

“我知道自己性命的重要性,”刘浩然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而且我也不会将宝押在运气上,贸然出城诱敌。容我细细想想,对了,存胜,你将百室、国用、大哥他们请来,算了,大哥就不用请了,他脾气太暴烈,知道这个情况说不定会露出马脚。”

“是的陛下。”

明历十三年五月十六日,应天府潥阳县上报,与江苏常州交界的洮湖(今长荡湖)出现一股水贼,他们人数约在千余人,以三茅山为寨,横行洮湖,打家劫舍,拦路抢劫,已经洗劫了三个村庄,坏了二十余条人命。

大明承平已久,各地的山贼几近剿灭,就算非常偏远的山区也很少看到所谓的山贼,现在在这京畿之地却突然冒出这么一股山贼,为害乡里,顿时让南京震惊。

内阁连忙下谕,令应天府巡防营会同应天府都督府守备部队,立即进驻溧阳洮湖剿匪。五月十九日,三千巡防营和两千守备部队奔袭溧阳三茅山,山贼没有想到官军来得这么快,一时措手不及,经过一场激战,除十几位漏网之鱼,其余人等均或被擒或被击杀。

经过审讯,这才发现这些人大部分均是江浙一带的地方混混青皮,被人秘密召集到三茅山,好吃好喝款待着,说是让他们给一位老爷报仇时壮壮声势,真正下山掳掠烧杀的不过一两百余人,均是苏南、湖州两位大乡绅的家仆。

应天府内政厅派人去苏南、湖州拿人,却发现这两位乡绅已经弃家而逃,只得上报内政部发下海捕文书。

过了两日,内政部尚书朱元璋和应天府内政厅佥事上文给内阁,说为了避免漏网余党窜入南京闹事,请求调集巡防营对南京城内城外进行严密布防,加紧盘查。此文很快便被准了。

到了六月,成都大都督蓝玉回京述职的时间也就到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惊变

第二百九十五章惊变

六月南京城的空气里还弥漫着一种湿热。尽管这种湿热正在催熟着农田里的稻谷,但是却让人有些不舒服,前些日子发生了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离南京城外居然出现了一股山贼,而且前些日子接连出现因为台风影响的暴雨,横扫了浙江、江苏,甚至危及到了安徽和江西,使得四个省的巡防营和守备部队都忙碌了一阵子。现在好了,天气总算是好转了,众人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

南京北城外到夏浦港的大道今天全部被大内亲军接管了,荷枪实弹的官兵们在大道两边超过两百米的范围组成了一道警戒线。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他们都自觉地改行其它道路,他们都知道,今天是皇帝陛下亲自到夏浦港迎接回来述职的成都大都督蓝玉和同知大都督李文忠。

夏浦港外的空地里,蓝玉和李文忠身穿将官军服站在簇拥的军官和士兵中间,相比显得非常安静的两人,护卫的军官和士兵看上去都有些情绪激动。他们除了蓝玉和李文忠随身副官和警卫员之外,两百余人中大部分都是在西南战事中立功的官兵,这次随同来南京就是接受枢密院的褒奖。不过根据大明最近修改的律法,最高级别的龙骧勋章必须经过资政院投票通过,再由皇帝陛下亲自授予。而六大勋章余下的虎威勋章,云麾勋章,昭武勋章,振威勋章,翊麾勋章则也必须经过一定程序,经由内阁授予,至于御侮、仁勇、陪戎等勋章则陆海军部就可以做主授予了。

这些官兵极少数能够获得龙骧勋章,其余的大部分会获得六大勋章的其余五种,但是今天能提前获得皇帝陛下的接见,心情当然异常地激动。

蓝玉站在人群中,眼神凌厉地看着远方,西南数年的风雨历练,让他的皮肤变得更加黝黑了,也显得更加瘦了。尽管是统领数十万大军的大明高级将领,蓝玉也要受到西南地区疾病的无差别攻击,例如疟疾等,大明的医疗水平虽然高,但是也没有到包治百病的境地,所以在西南作战,明军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这些让人防不胜防的疾病。蓝玉和数万明军官兵一样,都被那小小的疾病击倒在病床上,盘桓了数个月才算缓过气来。不过经过一番磨练,蓝玉看上更像是一把被磨快了的钢刀,只不过他已经懂得将自己的锋芒藏在刀鞘里。

蓝玉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文忠,眼神异常复杂。这一眼也被非常敏锐的李文忠察觉到了,他并没有因此转头,而是和蓝玉一样。目视着前方,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到来。在西南战场上,蓝玉和李文忠配合无间,可谓是非常完美的搭档。但是临近南京,李文忠感觉到蓝玉的态度有些变化,从此前的亲密无间变得有些隔阂了。

李文忠没有去深究这其中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在西南战场上,他和蓝玉可以互相信任,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利害关系,但是回到南京这个大明政治中心却不会延续西南战场上的那种信任,政治斗争与军事斗争一样,都是残酷无情的。李文忠已经从舅舅的一些老兄弟和老部下的书信往来中看到一些矛头,舅舅当上位高权重的内政部尚书后,似乎野心更大了。而蓝玉却是皇帝陛下忠诚无二的嫡系中的嫡系。有时候李文忠在暗暗揣测,是不是舅舅与朝中某一方势力搅合在一起了,使得这位蓝大都督对自己有了戒心。可是舅舅有这么傻吗?敢跟皇帝陛下撇矛头?

李文忠在军中久矣,知道皇帝陛下在大明陆海两军中的地位,无论是欢呼胜利还是向敌人发起殊死进攻,将士们口中喊得最多的除了大明万岁外就是皇帝陛下。回到南京城后,是该和舅舅好好说道了。

蓝玉和李文忠站在人群中。六月的太阳慢慢从江面上升起,而带着水腥味的风也徐徐从江面上吹过来,吹拂在两人的面颊上,如同吹动江边山崖上的劲松一般。

突然人群里爆出一阵声音,随即变得无比沉寂,所有的人都站立笔直,精神抖擞地看向前方。

先是一队大内亲军走了过来,然后是数十位侍卫武官,身穿一身元帅服的刘浩然策马从其中走了出来。

刘浩然直接走向旁边的官兵。看到皇帝陛下站在自己面前,下士郝刚忍不住身子一阵晃动,极力压制心情后才高声报告道:“报告皇帝陛下,大明陆军下士郝刚向陛下致敬!”

刘浩然回了个军礼,然后紧紧握住郝刚的手:“辛苦你了!”

听到这个厚重而带有一点磁性的声音,郝刚觉得无比的温暖,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他觉得在西南这数年间受的一切苦难被这轻轻的一句话化成了春风。

刘浩然一一回礼,握手,每个人面前都会很温和诚挚地说上一句:“辛苦你了!”然后留下一个又一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的官兵。

“报告皇帝陛下,大明陆军少校温连效向陛下致敬。”

“温连效,你应该是南京陆军军官学院第十七期的学员。”

温连效的胸膛挺得更直了,他红着眼睛说道:“报告陛下,我是南京陆军军官学堂第十七期步兵指挥科学员。”

“对,朕记得了,当时我给你们讲课,你小子想发言,手都快戳到屋顶上去了,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跳了起来,结果被教官给训了一顿。”

“报告陛下,是的。”温连效说完后使劲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他的身子在微微摆动。刘浩然紧紧握住他的手:“辛苦了,辛苦你了。”说完,还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刘浩然已经走开了,但是温连效依然能笔直地站在那里,就好像刘浩然依然站在他的面前一样,而他的脸上已经止不住地流下两行眼泪。

与所有的立功官兵代表一一握手之后,刘浩然来到跟前,大声说道:“你们为大明流过血,立过功,我只能用一个句来表达我的心情,那就是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说罢,刘浩然向众人肃正地行了一个军礼,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恭敬地回了一个军礼。

刘浩然走到李文忠跟前,与他紧紧地握了握手,还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干得不错!”李文忠觉得像是受到了至高无上的褒奖一样,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在他的胸膛不断地回旋着,他使劲想说些谦虚的话,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刘浩然感觉到李文忠的情绪,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走到蓝玉跟前,刘浩然没有与他握手,而是站在那里上下端视了一番,再轻轻地说了一句:“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这句话像是一道雷电一样击中了蓝玉,原本还一脸肃穆的他变得满脸涨红,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开始变红。

“干得不错,没有给三哥和我丢人。”刘浩然接下来的话让蓝玉已经泪流满面了。

过了一会,待到蓝玉和众人的情绪平静恢复之后,刘浩然又开始接见蓝玉和李文忠的副官和警卫员。这些人想不到自己也有份能够获得皇帝陛下的接见,心情激动不已,跟刚才那些立功官兵差不多。

当刘浩然来到李文忠的一位副官面前,此人与其他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他脸色有点白,眉眼之间有一种极不自然的感觉。他魂不在焉地行军礼。甚至当刘浩然伸出手与他握手时都茫然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慌慌张张伸出手来,接着右手不自然地按在腰间。

当刘浩然转身要离开他时,这位副官突然像是做出了什么决断一样,右手猛地从腰间的枪袋里掏出短铳,可是他持枪的右手还没有持平,将枪口对准刘浩然,有五六枝左轮枪已经顶在了他的脑门和腰间。

刘浩然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李文忠,挥挥手示意将这位副官带下去,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与剩下的几位副官和警卫员一一握完手。

接着刘浩然在侍卫武官的簇拥下走进一辆马车,蓝玉、李文忠随即也上了车,留下一地的官兵在那里不解地互视。他们心头泛起了巨大*澜,居然有人敢刺杀皇帝陛下。但是皇帝陛下和上司都没有声张,一向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他们也不敢多去议论什么了。

过了一刻钟,蓝玉和李文忠神情肃穆地走了出来,身穿陆海军大元帅服的刘浩然在侍卫武官的簇拥下也走了出来,众人上马,将刘浩然围得密不透风,然后沿着大道向南京城走去。

在半路上,一个人趴在路边的一棵大树的叶丛中。刚才大内亲军已经将路边左右三百米范围清理了一遍,每一棵树他们都派人上去看了看,应该是万无一失。但是这个神秘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挖空了这棵树,将自己隐身树中,然后做好了掩盖,大内亲军士兵上来检查时没有发现那些细微的破绽。

待到大内亲军士兵检查完了,在树下摆开警戒线后,神秘人才悄悄地从树洞里爬出来,隐身在树叶绿荫中。他从头到脚都是一片绿色和褐色,与树叶和树枝相差无几,身上更披着一层网,上面缀满了树叶,他趴在树枝上,一动也不动,只有身上的树叶随着树上的树叶在风中轻轻地摇摆。

这些东西都是大明陆军中狙击手训练的秘密,想不到这位神秘人精通这一套,做得不比任何一个专业狙击手差。

靖康庚式指着路中间。神秘人屏住了呼吸,静静地透过树叶间隙看着路面,这时,一行人远远地走了过来,神秘人早就将目标钉在了人群中那个穿大元帅军服的人身上,只是他身边有数十个侍从武官,将他围得密不透风。但是从树上这个比较制高的地点看去,多少还能看到一些在行走晃动中露出的空隙,对于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神秘人开始…一线的瞄准,由于靖康庚式步枪的问题,他只有一次机会,因此神秘人告诉自己,必须一枪致命,否则一切都白费。神秘人注视着正在移动的目标,感受着正在吹动的风,观察着周围侍从武官晃动的身影,机会,神秘人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将目标上半部分露出来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砰”的一声枪响,与此同时,人群中的刘浩然无意中头一偏,子弹从他的肩膀穿过,打在了旁边一位侍从武官的身上。

“有刺客!”刘存胜大叫道,数十位侍从武官将刘浩然围得水泄不通,外围更有上百名大内亲军的士兵围成了里三层外三层。就在枪响时刻,大内亲军中安排好的狙击手立即发现了子弹来源处,他们举起手里的零九式,对准那棵大树就是一阵射击。

在树叶树枝横飞中,一个身影从树上飞落下来,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一支靖康庚式远远落在一边。他仰面躺在地上,身上有三四处枪眼,正在不停地往外流血。数十位端着零九式步枪的大内亲军士兵围了过来,枪口警惕地指着躺在地上的神秘人。

神秘人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蓝天、白云还有随风摆动的树枝,少元帅,对不起,我没能完成任务,神秘人最后喃喃地说道,但是在走近的大内亲军士兵看来,这个临死之人只是嘴唇哆嗦了一下。

“皇帝陛下受伤了,立即回南京城。”刘存胜与蓝玉、李文忠稍一商议,当即下令道。

一行人急促而又有些慌张地冲进南京北城,谁知迎面却遇上数十位老老少少,他们看上去都是儒生文人打扮,聚集在街道当口吵吵嚷嚷。

“怎么回事?”刘存胜厉声问道,皇帝陛下遇刺,他这个侍从长必须承担最大的责任,所以才火大。

“报告侍从长,这些文人说是为苏南平家、湖州张家喊冤的,说是有人幕后绑架了他们,迫使他们干出那些不法之事。”

刘存胜眉毛不由越皱越紧,平家、张家就是苏南、湖州那两位大乡绅,他们家的家仆跑到三茅山当了山贼,全被逮着了。当内政部门去缉拿时,他们一家老小有莫名失踪。

“赶走,赶走!”刘存胜毫不客气地说道。

十几个大内亲军士兵刚说得几句严厉的话,只见这些儒生文人顿时坐在地上痛哭起来,捶胸顿足,好像死了亲爹老子一般,但是那种泼辣无赖样却与乡野村姑无异。

“报告侍从长,他们说要面见陛下,说要向陛下喊冤!”

“放他娘的狗屁!”刘存胜不由怒言道,都是陛下平日里太放纵这些人了。刘浩然在外一向是平和亲近,加上十几年“不发威”了,这些人都忘记老虎是啥模样了。

但是这些人摆明了在这里撒泼,而且周围已经围聚了上千百姓,要是处理不好,的确是个大问题,可是偏偏皇帝陛下已经受伤了,要是硬是被逼着出来见面,让人发觉了,恐怕就是惊涛骇浪了。想到这里,刘存胜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这时,被侍从武官包围的刘浩然好像说了一句话,人群便慢慢地移了过来,来到这些人跟前,侍从武官分出一条道,然后身穿陆海军大元帅的刘浩然紧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你们有……”刘浩然的话还没说完,一支箭矢像闪电一样从不远处的酒楼里飞了出来,结结实实插在了他的左胸口上,他身子一晃,从马上摔在了地上。

“皇帝陛下遇刺!”一阵惊呼声像是春雷一样从南京城上空滚滚而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惊变(二)

第二百九十六章惊变(二)

“皇帝陛下遇刺了?”朱元璋不敢相信地站了起来。

“是的。内阁已经颂发戒严令,南京城从即时起由大内亲军接管,城内外所有陆海军、巡防营必须待在营地里不得擅动,听候进一步的命令,此外向南京卫戍区大都督府、江苏省、安徽省、江西省布政司、都督府的命令也已经发出。在属下来之时,内阁侍郎以上官员已经奉命向阁台汇集,大内亲军已经在内城布防,并开始接管外四城,封锁夏浦、全慧等码头和各大要道。”

“陛下现在情况如何?”

“属下不知,传言说陛下在从夏浦回来的路上就遭到狙击手刺杀,已经受伤,这次又中暗箭,不过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切切实实看到箭矢射中了陛下的右胸,现在陛下已经被大内亲军护送回宫,而侍从司也传下命令,从南京陆海军总医院调集名医入宫。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消息。”

朱元璋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他不由自主地坐回到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扶手,青筋毕露。报信的部属识趣地站在一边,屏住呼吸,一言也不敢发。

过了一会。随从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老爷,部里来人了。”

“请进来。”

“尚书大人,部值班官员接到内阁紧急传令,各部尚书、侍郎立即到文华殿议事。”

“好的,知道了,我即刻动身,王侍郎他们都通知到了吗?”

“回禀大人,卑职在来府上的路上看到各部尚书、侍郎大人正在往文华殿赶,其中有王大人。”

“你先下去吧。”

朱元璋背着手在室内走来走去,神情看上去非常焦虑纠结,一直站在旁边不做声的心腹部属开口道:“大人,要不要请徐大人过府议事?”

“不必了,天德这会应该已经在往武英殿赶了,怕是找不到人了。”朱元璋烦躁地摆摆手道。说实话,徐达、汤和这些老兄弟并不赞同自己的野心,总是苦口婆心地劝自己,虽然朱元璋知道这些老兄弟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不会对自己有坏心,但是一种有隔离分歧的不舒服总是横在心底。李文忠是自己的外甥,但是他在上完南京陆军军官学院、在部队历练两年后,对皇帝陛下已经是顶膜俯拜了,这让朱元璋这个当舅舅的心里总有些疙瘩。

“大人,徐大人的随从过来了。”

“啊,快点请进来。”

“大人,我家大人让小的带句话。”

“快说!”

“是的大人,我家大人说,请大人赶紧去文华殿,这是最稳妥的一步。”

朱元璋的脸颊不由抽搐了两下。真不愧是自己的生死兄弟,在这当下微妙之际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可是就这样去文华殿,继续当内政部尚书?不,我不甘心,我要拜相封侯,我要建不世功业,一个声音在朱元璋的心底呐喊着。

朱元璋知道大明人才济济,文的方面,不要说最得信任的太平派,就是江西学派、北方学派的底蕴也不是朱元璋所能仰视的,培养出来的顶尖人才朱元璋是只能望其项背。武的方面,朱元璋知道自己打仗连徐达都比不过,更不用说傅友德、丁德兴、冯国胜、邓友德等一大批名将,而且学院派的俊才们正在迅速崛起。朱元璋文不成武不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自己都知道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运气和淮西出身的缘故,再想进一步,做到大学士,已经是千难万难了。

想立非常之功,必行非常之事,朱元璋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这么说着。

“大人。陶先生前来拜访。”

“请进!”朱元璋努力让自己沉下气来,神情恢复到古井不波的状态。

“朱大人。”陶希言看上去很是兴奋,双眼更加有神,不过带有一丝红色,有点像得手的野狼一般。

朱元璋挥挥手,心腹部属悄悄地离开房间,室内只剩下朱元璋和陶希言两人。

“朱大人,该动手了。陛下已经驾崩,该是你挺身而出,拥立太子继位之时了。”陶希言淡淡地说了一句。

“陛下安危如何,大明兆亿军民为之牵挂,你怎么敢妄言陛下的生死呢?”

“路上中了一枪,城门外又中了致命一箭,而且那箭上可是淬有剧毒。”

陶希言脸上还是那样风云淡定,不过朱元璋心里却像是被什么给狠狠咬了一口。这些文人,狠毒起来不比粗鄙武夫弱。

“而且我还听说在陛下接见蓝玉、李文忠两位将军时抓住了一个未遂的刺客,是李文忠将军的副官,朱大人,李将军应该是你的外甥吧。”陶希言轻轻地说道,朱元璋的耳边却像是响了一声炸雷。

是谁在李文忠身边安排了刺客?这个未遂的刺客又是谁?朱元璋大脑里迅速转了几圈,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人,周向东,老兄弟周兴德的儿子,当初周兴德没有回来,但是他儿子却被带了回来。由于是多年老兄弟的唯一血脉,朱元璋对周向东也非常照顾,送他上了南京陆军军官学堂,顺利当了一名军官。去年周向东突然跑来跟自己说,想去前线历练一二。朱元璋当时很高兴。觉得死去的老兄弟后继有人了,于是便托徐达将周向东弄到李文忠的身边,一边可以挣些军功,一边也好让外甥对他照拂一二。

想不到这个周向东已经早被人蛊惑了,不用说,肯定又是那套皇帝陛下估计设计害死周兴德一行人的鬼话。周向东年纪轻,血气方刚,自然容易被蛊惑,而且周向东涉世太轻,不知道朝中政治斗争的玄机,所以很容易被一面之辞给说服了。

陶希言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自己吗?李文忠的副官成了未遂的刺客,在这皇帝陛下遇刺的敏感时期,李文忠当然是跑不掉,那么身为他舅舅的朱元璋又能置身事外吗?

“陶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今局势迷乱,需要有人出来澄清乾坤呀。”

朱元璋死死地盯住陶希言,就像一条恶狼看中了一只绵羊一般,可是陶希言不为所动,继续在那里慢里斯条地喝茶。

过了好一会,朱元璋脸色转缓。叹了一口气道:“陶先生,你要我怎么办?”

“出动巡防营,接管南京城,拥立太子登基,然后再抓这几个人。”陶希言说着递过一张纸条。

“胡从宪?张子美?陶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胡从宪不是你江南学派的翘首名士吗?张子美不是你江南学派的大儒吗?怎么是抓这些人而不是淮西派的李善长、冯国用等人?

“朱大人,现在是求稳,只要太子登基便可从长计议。”陶希言的话朱元璋有点明白了。皇帝陛下遇刺驾崩,太子继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不过甚,无论是淮西派还是太平派。北方学派还是江西学派都无法拒绝这个大义。但是如果江南学派得势不饶人,逼得太紧,难免淮西派等派系不会出来翻脸,抓住皇帝陛下遇刺一事大做文章。而一旦翻脸产生冲突,占有强大资源的淮西派和太平派就不是江南学派所能抵挡的,就算临时拉拢源出一门的江西学派和北方学派,也不见得能占上风,毕竟人家在军队中占有优势,更何况江西学派和北方学派会不会落井下石?上次他们就是这么摆了江南派一道。所以只有保持稳定,让太子顺顺利利继位,江南学派再徐徐图发展。

“那这两人?”朱元璋指着名单上胡从宪、张子美的名字问道。

“我怀疑胡从宪是前元余孽,而且似乎与一位军方高级将领有勾结,张子美所在的余姚张家原本是绍兴府有名的大地主,可是现在其家族余地不过千亩了。”

朱元璋听到这里,不由对眼前这位三十多岁文文弱弱的书生高看一眼,真是好心计,好谋略,居然高明到了这个地步。胡从宪是前元余孽,这一点足以让他致命,不过陶希言只是怀疑,真实证据还需要让自己这个内政部尚书去缉拿,如果再将那位与其有勾结的军方人物查出来,淮西派也逃不离干系,更不敢乱说话了,毕竟这个时候军中将领除了学院派外大部分全是与淮西派有关联的;张子美所在的张家应该是江浙一带保守的大地主。

在大明新兴的工商大潮中,不少东南地区的大地主饱受冲击,他们有的人迅速接受新思潮,开始转变,以土地为资本入股工商业,不仅没有败落,反而更加兴旺,这些人不在少数;也有像张家那样的,思想保守,恪守祖上传下来的良田,结果日子越过越艰难,开始败落。而张子美应该是张家一族培养出来的读书人,原本图谋在仕途上取得一官半职。成为家族的“代言人”和“保护伞”,但是没有想到,家产败落了,张子美也没有在仕途上取得成功。对于张子美这种文人来说,家族的利益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为了败落的家族干出一些“违法”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陶希言让朱元璋去抓这两人,即可以将谋逆弑主的罪名让这两人担过去,给各方面一个交待,也给各方势力做出一个江南学派很低调的样子,以免引起怀疑。虽然江南学派在某方面会受到一些打击,但是只要宋濂、刘基这些翘首名士不倒,陶希言、吴佑等中坚力量在,最关键的是从小受理学熏陶的太子继位,江南理学派的复起指日可待。

“陶先生,现在大内亲军已经接管内城和外四城,怕不好办。”朱元璋斟酌一会道。

“这需要朱大人和徐将军联手,先制住各方异动,然后擒拿胡张二人,再光明正大的入内城,接着护住东宫,保住太子,则一切大事可定。”

朱元璋琢磨了一下,觉得此事可行,当即答道:“那我就去行事了。”

看到陶希言消失的背影,朱元璋心里不由冷笑了一声,这个陶希言真的是好计谋,想来他早就看穿了自己和罗贯中不是真心与江南学派共事,可是此人居然能够毫无声色地忍受,与自己和罗贯中周旋,最后用计将自己生生逼住。想来这位陶先生似乎看透了自己的雄心壮志,的确,自己与江南学派三心二意没有什么,但是一旦皇帝陛下真如他所言,已经驾崩,如果不和他合作,那么可以预想这位陶先生会有后计,将刺君弑主的罪名让自己也担上一份,刚才言语中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皇帝陛下就真的这么容易驾崩吗?在朱元璋心目中,皇帝陛下的心机深沉远在陶希言之上,加上他手里拥有无上的权力和几近无穷的资源,布置起来更要占绝对优势,难道就这样轻易败在陶希言的小伎俩上。

与陶希言交谈之后,朱元璋突然意识到,能够参与这场角逐的人物无一不是人精,陶希言有后招和连环手,皇帝陛下难道就不会有吗?现在最关键的是皇帝陛下是否还活着,如果真如陶希言所言,皇帝陛下已经驾崩,那么他的计谋可谓是天衣无缝,可万一皇帝陛下还活着,在这种局势下,不要说江南学派,就是淮西派这个庞然大物,皇帝陛下只要伸出一个小指头,就能将它连根拔起。

但是现在内城已经被大内亲军封锁,消息一点都传不出,倒是街坊里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朱元璋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做最稳妥的事情,那就是点起巡防营,先将胡从宪和张子美拿下,顺便把与胡从宪有勾结的那位军方将领挖出来,这样不管皇帝陛下是否还在人世,他朱元璋都是有功之臣。

来到南京城北城外第二巡防营驻地,朱元璋刚宣布命令,统领面带难色地说道:“大人,我刚接到命令,说各巡防营安守营地,不得擅动!”

“我是奉命去捉拿谋逆弑上的贼子,你敢违命吗?”朱元璋厉声喝问道。

听到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巡防营统领有些吃不住了,按制朱元璋这个内政部尚书是巡防营的最高领导,平日里他怎敢有一点违命,再说了,现在又是捉拿谋逆弑上贼子,要是放跑了那些嫌疑犯,他怎么敢担得起这个责任。

到了这个时候,统领也顾不上内阁的严令,点起两千巡防营,跟着朱元璋就出了营地,直奔北城的胡从宪、张子美两人的宅院。

骑在马上的朱元璋看着大门紧闭的南京内城,一种如虚如幻,一切未卜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定

第二百九十七章定

朱元璋赶到胡从宪宅院时。却看到另外一拨人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看服装和标识,很明显是应天府下属的巡防营,而正在那里指挥的正是他的老熟人-应天府内政厅佥事罗贯中。

“朱大人,你也来了。”罗贯中拱手作礼道,语气不淡不咸。

“罗大人,你这是?”

“我这是奉命来缉拿逆贼胡从宪。”

“奉命?奉谁的命令?”朱元璋知道自己没有给这位部属下过这样的命令。

“法务部和都察院的命令,”罗贯中说着从怀里抖出一张批文来,“上面有法务部尚书端复大人和左都察御史韩大人的签批。”

朱元璋一时哑然了,相比自己而言,罗贯中可谓是师出有名,他怎么知道胡从宪是逆贼,又怎么这么快就拿到缉拿批文来拿人的?难道是?

“朱大人,你是我的上司,既然来了,就由你掌旗了。”罗贯中不动声色地说道,并向胡宅做了个手势。

朱元璋看了罗贯中一眼,只是沉吟一会就走在了前面,带着罗贯中和上百巡防营走进了胡宅。

“你们这是干什么?”胡宅大门被打开,一个老仆结结巴巴地问道,看到这么多巡防营将府上团团围住。胡宅早就惊惶不安了。

“老人家,我是应天府内政厅佥事罗贯中,这位是内政部尚书朱大人,我等是奉法务部、都察院之命缉拿胡从宪,请你让个道。”罗贯中很客气地说道,一个老得都快走不动的家仆,他没有必要去装凶神恶煞。

听到罗贯中说出两人的身份和来意,老仆不由吓了一跳,这两位可都是位高权重的角,就算在这天子脚下,跺一跺脚,这外四城也要晃一晃,怎么联袂来了府上,还口口声声说要缉拿自家老爷。可是看到朱元璋那阴沉的脸,老仆什么话都咽到肚子里去了,只是默默地站到一边,让出一条道来。

朱元璋、罗贯中带着巡防营官兵直走进后院书房,一路上只看到寥寥几个人,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巡防营也训练有素,只是在紧要位置上一站,看住胡宅里的人不要乱动,并不闯屋入室,惊扰家眷。

“胡先生,”走进书房,看到了胡从宪,罗贯中还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

“原来是两位鹰犬大人来了。”胡从宪正在那里对着一个牌位跪拜。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

朱元璋的嘴角不由一动,但是他强压住心中的愤怒,只是直盯着胡从宪,他知道,今天这场的主角不是自己,而是罗贯中。

“原来胡先生在拜祭前元亡帝,想不到胡先生对元亡帝如此忠心耿耿。”罗贯中走上几步,看清楚了牌位上的名字,上面还墨迹未干,想来是刚写不久的。按制大明立朝并亡了元朝之后,刘浩然应当给最后一位元帝加个谥号,国史馆也拟定了一个谥号-元顺帝,可惜刘浩然却说,我跟元帝是生死之敌,灭了他的国,绝了他的根,还假惺惺地给他加谥号,太虚伪了,不干。于是原本应该被载入史册的元顺帝就成了大家口头上的元亡帝。

“我生是大元的人,死是大元的鬼。”还跪在地上的胡从宪昂然道,身上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大义凌然。

“想当年。我被先帝点为进士,授予牧民司德之职,士为知己者死,我这条命已经卖给先帝了。“胡从宪微闭着眼睛喃喃地说道,他还在回忆当初中试面君时,元帝和蔼可亲地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好言抚慰了几句。当时胡从宪激动地浑身都在发抖,他觉得自己读了十几年,终于遇到明公君主了。他当时在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就卖给元廷帝王家了。

后来被授予了不大不小的官职,胡从宪在元廷如墨漆一样的官场中转碾,尽管他常常被眼前的事和人弄得灰心丧气,但是胡从宪总是对自己说,元帝还是明君,只是被小人蒙蔽了,因此自己更要挺身而出,澄明清正,为元帝尽一个作臣子的职责。胡从宪写了不少上奏,通过各种渠道呈递元帝。在胡从宪做着元帝被自己的奏章震醒,发奋图强,中兴大元的美梦时,他不知道自己的奏章根本近了不正在忙于无遮拦大会的元帝的身。

紧接着红巾军大潮如火如荼,胡从宪反而认为这是唤醒元帝的一个大好机会,他开始幻想元帝下诏接见他,授权他平叛,于是他上马为将,下马为相,平贼治民,成为大元一代中兴之臣。但是他的美梦还没有醒的时候。江南的刘浩然又接过刘福通的大旗,迅速平定了江南,然后开始挥师北伐。胡从宪毅然从洛阳来到江南,准备勘探刘家势力的底细,为元帝反攻复兴做内应。

正当胡从宪拿着一些情报犹豫着是不是跟随元帝远遁漠北时,心狠手辣的刘浩然开始对漠北漠南发起“不体恤民力”的穷兵黩武,两三年下去居然把北元给灭了,最后还给它断了根。闻此噩耗,胡从宪暗暗独自痛哭了十几日。接下来的日子,胡从宪在大明越是不得志,越是怀念起元帝对他的提携之情,于是一个念头便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形成。

“真是前元的忠臣,可惜啊,你以为自己是第二个余阙、褚布哈吗?”罗贯中的话打断了胡从宪的思绪。

“我以此为楷模!”胡从宪一边站起来,一边冷冷地答道。

“不知胡先生看过余阙、褚布哈两位老大人的碑文吗?陛下褒奖他们不是因为为暴元尽忠,而是恪守职责,为民尽忠。两位老大人移骸入殓时,安庆淮安数万百姓无不披麻戴孝,他们这么做原因不是两位老大人是暴元的忠臣,而是他们是安庆和淮安真正的父母官,愿意为这两地数万百姓安危付出性命的父母官。你胡从宪配吗?怕是给两位老大人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胡从宪脸色变幻了好几下,但是到最后依然又变成了冷笑,眼角甚至带了一点戏谑。

“胡先生。如果你真的是暴元的忠臣,元亡之时就该尽忠了,或许学学伯夷、叔齐的骨风,只食野薇不吃大明之粮。可是想不到你居然活下来了,还跑到大明投仕,既然当了大明的官和院士,就该为大明效力,可你却一心想着谋逆,你这个忠臣可真是与众不同。”罗贯中的话可是越来越刻薄。

“我之赤心,尔等小人不懂。”胡从宪彷佛不为所动,只是越发淡然地说道。

“你知道皇帝陛下是怎么说你的?”

胡从宪的脸色不由一变。猛地睁圆眼睛问道:“陛下他,他,他不是驾崩了吗?”朱元璋眼睛也是骤然一厉,注视着罗贯中。

“陛下说你是当奴才都当出瘾来了,当出病了。”罗贯中并不回答胡从宪的问题,而是继续自己说自己的,罢了还看了一眼朱元璋。

胡从宪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喃喃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罗贯中却在继续说道:“临来时陛下就说过,你这种人,想必是只会唆使人伤他人性命,却没有勇气给自己来上一刀。我原本还不是很信,在府外还磨蹭了一会,原本以为你会自杀成仁,想不到陛下真的是将你这种看透了。”

“你是说陛下他,他,他”胡从宪惊恐地睁大着眼睛,脸色一片死灰,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而朱元璋的身子也微微晃了一下,双手成拳,都快要将拳心里的空气捏碎了。

“胡大人,该起身了。”罗贯中向门外走了个手势。

胡从宪看了一眼罗贯中和朱元璋,脚步蹒跚地向外走去,几名巡防营军士立即跟在了他的身后。

看着罗贯中的背影,朱元璋心里就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为什么他比自己更得皇帝陛下器重,居然自己不知道的内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他为皇帝陛下在江南学派当内应?不可能,胡从宪、陶希言哪个不是人精,自己的态度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与皇帝陛下过往密切的罗贯中会得到他们的信任?胡从宪、陶希言与自己和罗贯中假心假意地周旋,恐怕就是想让皇帝陛下放松警惕。罗贯中在这次角逐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和自己一样,江南学派借自己和罗贯中去制造假象,麻痹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来将计就计,利用自己和罗贯中反过来麻痹江南学派?

正在想着,朱元璋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大队人马走出了胡府,而罗贯中正在门口等着他。

“朱大人。这里的事已经了了,剩下的主犯还有两人,一个是张子美,一个是陶希言,卑职已经派人将两家围住,只待奉命拿人,你看卑职去哪一处?”

朱元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罗大人,据我所知,胡从宪似与一个军方将领勾结,恐要从速查办,以免疑犯逃窜。”

“朱大人,陆军典军署已经派人去缉拿了,那是军方的事,咱们内政部插不上手。”

“那罗大人去陶希言处,我去张子美处?”朱元璋斟酌了一下说道,他和陶希言太熟络了,而且现在又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自己领人去缉拿,万一出现一点事,自己恐怕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那好,朱大人,卑职这就去办事去了。”罗贯中拱了拱手,带着人便离去了。朱元璋看着他的背影,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看不透啊。

暂且不提朱元璋带着人走进张府,缉拿躲在书房一角瑟瑟发抖的张子美,单言罗贯中走进陶府,只听到一阵清正平和的琴声从后院传来。

罗贯中疾步走进后院,拱手道:“陶先生真是好雅兴,这一曲《观鱼》弹得真是冲虚中平。”

“哈哈,古琴易拂,知音难寻啊!”坐在一处小亭里的陶希言笑着答道。

“恐怕我这粗鄙之人难登大雅,做不得陶先生的知音啊。”

“哪里,哪里,罗大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又岂是我等能高攀的。”

“飞黄腾达只是妄言,我一个粗鄙之人,只知道恪尽职守,用心做事而已。”

“好一个恪尽职守、用心做事,只是我俩道不同难相为谋。”说到这里,陶希言有点索然道,“快快索拿我吧。“

“陶先生为信念而奋,孰对孰错,罗某也没有资格评论,只是罗某今日来只为了一事。”

“何事?”

“陶先生违乱法纪了。”

“违乱法纪!”陶希言听到这里,不由仰首大笑起来,脸上却不由流下了眼泪,“陛下一意废圣人先贤的德主刑辅,以法治国,只是陶某想不到,自己最后却成为了陛下以法治国的祭祀之物。可笑可叹啊!”

罗贯中看着陶希言那又哭又笑的疯魔状,静静地默不作声。

“陛下可安好!”陶希言直言问道。

“陶先生费心了,陛下安好。”罗贯中淡淡地说道。

“当初我看到你时,就知道你才智绝高,恐怕今后能识破我计谋的只有你了。”

“陶先生缪赞了,罗某虽然有三分聪明,但是与陛下相比,如同萤光之与皎月。”

“罗大人何出此言?”

“陛下常叹道,你陶惜辞聪明绝顶,颇有谋略,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甚为憾事。而且陛下常叹道,他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能得陛下如此盛赞,陶某死而无憾。陶某常常也在想,如果能供陛下驱使,当是何等的荣幸。可惜,陶某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难以回头,只好将错就错。陶某只是不明白,理学为何遭陛下如此记恨?”

罗贯中默然许久才言道:“陛下曾对我言道,理学利于刘家之天下,不利于天下人之天下。”

“利于刘家之天下,不利于天下人之天下,虽然陶某不明陛下这话之深意,但是这份胸襟和胆魄,陶某敬佩不已,不愧我在当今这世上最敬重之人。可惜我这个无君无父之人,已经难容于这天下。”陶希言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罗贯中脚微微动了动,却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罗大人,请让我死而瞑目。”陶希言放下酒杯道。

“好,我引见一人,宗伯,请进来。”

一人闻声走进来,拱手向陶希言道:“惜辞兄,宗伯虽然有愧于你,但是各为其主,还请见谅。”

陶希言不由一惊,但是很快便平静下来:“原来是吴兄呀,我应该想到的,国试三甲乃陛下钦点,岂是那么容易中的。那帮老夫子,以你为将来之国柱,陛下此计,真是击中要害啊!”

“以陛下之大才,我想已经定下善后之计,以法论罪,自当以法为度,陶某倒也不用担心株连蔓抄,祸及无辜。”说到这里,陶希言嘴角渗出血水,他的气息也变得艰难起来。

“惜辞兄!”吴佑不由叫了一声,正待冲上去,却被罗贯中拉住了,“没用了,来不及了。”

吴佑只好顿足垂泪,黯然伤神。

“大明啊,大明,”陶希言向内城皇宫方向艰难地拱手行了一礼,最后幽幽地叹息了一句,“日月不落,永耀大明,可惜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说到这里,陶希言身子一软,头趴在了桌子的古琴上,发出一阵铮铮的声响。

罗贯中和吴佑神情肃穆,恭敬地向小亭处拱手行礼。

第二百九十八章 定(二)

第二百九十八章定(二)

刘浩然坐在后宫的书房里。默默地看着窗外的一切。命令已经发下去了,网也已经撒下去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可是当刘浩然回味着这场惊变时,发现自己错了很多。

自己亲身去迎接蓝玉和李文忠,虽然有些冒险,但是却是有惊无险。刘浩然知道自己性命的重要性,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刚刚从历史的轨迹中拐了一个弯,今后的道路还很艰难和漫长,如果自己突然身死,太子继位,一切都变得不可捉摸,所以刘浩然不会将自家性命押在运气上。

刘存胜等人召集了一批顶级的狙击手手,沿着内城到夏浦码头的路秘密地转了好几圈,几经勘察,发现了几处容易动手的地点和时机,也做出了相应的对策。刘浩然知道,要想刺杀自己,只有利用狙击手进行远程刺杀,近身根本没有办法。因为侍从武官和大内亲军不要说江南学派,就是淮西派都很难伸手进去,都是刘浩然最信任的嫡系。而对付狙击手最强的方法就是找一个更高明的狙击手。

根据侍从司的推演,在去的路上狙击手是没有丝毫机会,因为刘浩然被侍从武官围得水泄不通,无论是从那个角度和方位都无法击中目标,而当下的狙击手只有一次机会,因为当他开枪之后,训练有素的大内亲军和混在其中的顶级狙击手自然会迅速找到潜伏处,给予还击,而且他们拿的都是精良的零九式步枪,射程和精度不是其它枪支所能比拟的。

周向东的异动侍从司事先并不完全知道,他们只是知道此人与江南学派某些人有过秘密接触,属于严格监控对象之一。但是这厮素质太差,还没有事发就变得神情慌张,而且在这个敏感时期,刘存胜和侍从武官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就算是蓝玉和李文忠有任何异动,他们也会立即抢先动手,再说了,在刘浩然接见他们时,侍从武官已经占据了各有利位置。所以周向东的异动反而成了整个过程中风险最高的一次变故,但是也成了最容易应付的。

与蓝玉、李文忠来到马车上,刘浩然一边与他们俩谈话,交待这次行动的目的和注意事项,另一边一位身材与刘浩然非常相似,面貌长得又有几分相近的侍从武官换上了刘浩然的大元帅服。而刘浩然稍微一化妆,便成了一位普通的侍从武官,跟着其他两位侍从武官走出马车,混进了侍从武官的队伍中。

换上大元帅服的假刘浩然成了引人瞩目的目标,刘浩然和侍从司推演过,虽然大明到处挂着刘浩然的画像,但那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作品,是将刘浩然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军民面前,真正的刘浩然换上其他衣服站在不知情人面前,你可能只是觉得眼熟,但是要想确认他就是皇帝陛下,除非是很熟的人在跟前仔细观察一会才有可能。而狙击手是不可能靠近刘浩然来观察的,因此他只能凭借大元帅军服和众人簇拥这些明显的特征来辨别。

刘浩然曾经看过毛太祖识破林副统帅阴谋的小说和电影,毛太祖明明知道林副统帅准备篡位,可还敢冒着风险四处巡视,找地方军政领导谈话,甚至用话语明白无误地敲打某些人,待到林副统帅被逼得狗急跳墙时,却突然下令列车提前发车,打乱了伏击计划。毛太祖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他当然知道,可是他偏偏这么做了。用意深远啊。而且列车突然提前发车,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正好卡在了林副统帅下令展开行动和行动开动之时,这不能不令人产生联想。

这些都是刘浩然借鉴的东西,至少毛太祖的权谋值得他借鉴,以法制治国是一回事,在规则框架下玩权谋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在穿越前,刘浩然在网上常常听到某些中外领导人替身的传说,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瞒天过海的计谋在刘浩然当了皇帝后不会不做准备。

在接见完蓝玉、李文忠和回程之间换人,是刘浩然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知道自己的对手都是聪明人,如果自己用替身参加完整个过程,难免那些深谋远虑的对手不会看出问题来。一旦他们看出问题来,肯定不会动手,而是继续隐忍下去。刘浩然早就知道这些人试图谋逆弑君,但是缺的是证据,他不想像历史上的朱元璋那样,先下手为强,一点点风声就抄杀一大片。以法治国,最重要的是证据,刘浩然既然决心以法治罪,就必须办成一件铁案,经得起历史和时间的检验。

真的刘浩然接见了蓝玉、李文忠及立功受勋官兵,他相信,围观的军民中应该有江南学派的细作,正在仔细地观察着远处的一切,确定那位是不是真正的目标,有无异常。虽然江南学派或许不知道有替身这一说。但是以他们的性格和要做事情的影响程度,谨慎是不可避免的。至于江南学派细作如何通知完成刺杀的狙击手,刘浩然和侍从司就难以得知,也没办法去管了,但是可以推测,如果细作发现有问题,可能会采取一些措施,造成一些无关紧要的混乱,从而给伏击者提个醒,改变计划,如果没有发现问题,应该不会做出任何反应,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既然目标是假的,刘浩然自然会示意在回程中露出一些破绽,以便让伏击者动手。已经抱有必死之心的替身幸运地躲过了路上的一枪,可是在城门处却躲不过突如其来的一箭。那淬有剧毒的一箭也把刘浩然吓出一身冷汗来。虽然他当时十分地安全,但刘浩然还是被那些幕后策划者的大胆和缜密所震撼,在如此劣势下,他们依然能够安排出如此完美的连环刺杀计划,如果他们能够多掌握一些资源,后果将是怎样?

想到这里,刘浩然却对自己的冒险丝毫没有后悔,反而感到庆幸。自己拥有如此无上的权力和庞大的资源,也只是堪堪躲过一击,如果任由这些江南学派的阴谋家暗中发展,就算大明向着科学、民主路上发展,难保这些家伙不会在自己的儿子、孙子身上耍花样,这些人的厚黑和疯狂都是令人畏惧的。

不过这些只是感叹一下而已,因为事情已经过去,江南学派已经跳进自己挖好的大坑里,剩下的只是填土而已,关键是刘浩然通过这次惊变看到的一些蛛丝马迹,这不能不让人深思。

与胡从宪勾结的军方将领是陈耀。他不仅是原元军义兵元帅陈野先的部将,还是他的义子。当年陈野先在刘浩然攻打江宁时被用反间计死于元将福寿之手,其子陈兆先投降,后来被闲置,当了一个富足翁。而其部将陈耀在投降之后由于同样出身淮西,又治军用兵有方,逐渐被吸收入淮西集团,在军中逐渐成长,在北伐、对日作战中屡立战功,先是被授予中将军衔,后来又被擢升为上将军衔,任南京卫戍区同知大都督。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一直将义父陈野先的仇记在心里,而且他成为军中高级将领之后,也逐渐了解到当初陈野先被杀的真相-刘浩然等人的反间计。这位属于大明开国集团重要成员的将军不知为何将私仇牢记在心,甚至超越了自己要效忠大明和皇帝陛下的誓言,也超越了个人的荣华富贵和前途。

但是刘浩然根据侍从司情报科汇报的情报中发现了种种迹象,而且刘浩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原本很信任这位降将,在自己还未登基称帝,只是占据江南偏隅之地时他应该有很多机会报仇,可是那时却没有动手,却偏偏等到了现在。而且他找帮手,陈友谅余党、前元余孽、张士诚余孽都说得过去,可偏偏找到了江南学派。胡从宪是前元余孽这件事在事发前,除了他自己,也只有侍从司情报科知道一点蛛丝马迹。很显然,陈耀与胡从宪勾结在一起,除了弑主这个共同的目的,应该还是冲着胡从宪表面上江南学派名士的身份去的。

这就让人很是纳闷了,陈耀早不报仇,非要跟着江南学派一起来动手,难道他另一个目的就是想把江南学派拉下水。陈耀这个人读书不多,与书生文人交往不多,怎么就和江南学派凑到一块去了呢?还一起干这么隐秘的事情。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而且刘浩然也隐隐发觉到,陈耀的身后有一股幕后黑手在徐徐推动,他逐步地被升迁都有淮西派势力在力挺,尤其是去年被举荐调任南京卫戍区同知大都督一职。应该没有那么巧合。情报科密切监视军政文武官员是为了察觉谋逆之事,虽然没有抓到陈耀的证据,但是也发觉了他的一些异动,进而将其列为重点监控对象。而且根据情报科的情报,应该也有人对陈耀的异动有了察觉。

刘浩然在心中推测,察觉陈耀异动的人或势力只有淮西一系,因为冯国用掌控的军情司在军中也广布耳目,虽然不是专门去监视军中将领,但也消息灵通。而且虽然军情司是刘浩然一手创建,也一直看得很紧,但是冯国用持掌枢密院十几年,军情司怎么不会有他的耳目和嫡系呢?

再说了,以李善长、冯国用为首的淮西集团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们这个集团成员,从上到下没有不带亲沾故的,这种无孔不入的关系网在收集情报方面不比情报科、军情司这种专业机构差,而且还有独天得厚的优势。

刘浩然甚至猜测,陈耀不是定远营出来的老兄弟,甚至连淮西集团的分支-巢湖系、合肥系都不如,可为什么淮西派会不遗余力地力挺他,陈耀虽然才能不错,但是明军中优秀的人大把,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内幕?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一阵后背发冷,难道淮西集团对自己也有异心了?的确,李善长、冯国用兄弟、三位义兄等等淮西派的大佬们,哪一个不是才能高绝之人,别的不说,就是不被刘浩然拉入伙,单干也能打出一片天地来。

刘浩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思量着。李善长、冯国用虽然不是什么名士,但也是读过书,又聪明绝顶,应该知道做为开国重臣有利也有弊。开国重臣功勋卓著,可以稳居皇帝之下第一势力,但是这也是他们最致命的地方。势力庞大的淮西集团拥有最多的开国重臣,自己这个开国皇帝能压制得住,但是自己的儿子,大明第二代皇帝呢?

翻翻史书,开国皇帝为了自己儿子能够坐稳皇位,没少费心思,历史上的朱元璋更狠毒,直接来个斩草除根。李善长和冯国用应该知道这些典故,虽然他们与自己君臣相得,但是不代表他们就不留后手,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谋计。

尤其是在开国立朝以来,自己大力提携童子营和学院派,这些人与淮西派没有太多的瓜葛,属于自己的嫡系,而且从十几年的布局来看,童子营和学院派已经在军队中占据一席之地,尤其是学院派,牢牢地占据着军队的中下层,成为大明陆海军的主流,取代淮西派地位指日可待。这些举措在李善长和冯国用等人看来,或许是自己为储君顺利继位采取的一系列手段。毕竟这些事无论自己与李善长、冯国用如何坦诚相对也无法摆到桌面上去说的。

由此可见,陈耀应该是淮西集团的一步棋,由于自保的一步棋。李善长、冯国用等人都参与了自己对付江南学派的大半过程,知道在自己的手段和资源面前,江南学派绝对不会得逞,因此有此可见,李善长、冯国用动陈耀这步棋只是顺带利用江南学派达到他们的目的,并非想真正的谋逆弑主,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刘浩然看着手里的情报,几个字眼慢慢让他有所领悟,在想想此前的弹劾常遇春事件、广州兵变事件、李存义事件、后宫谣言事件、于孝杰事件,有时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分得清楚。李善长、冯国用等这些老谋深算的人,用起计来,岂是那么容易让人琢磨的,他们甚至可以不必直接动手,只需推波助澜,顺势而为就可以了,而且他们知道自己的心思,知道事情到何种地步便可适可而止。每一次事件中,淮西派哪次不是直接或间接得利,就算有时候让一步,但是进退之间怎么得利谁说得清楚呢?

唉,想不到啊,真的想不到,刘浩然心底不由一阵苦笑,自己最信任的淮西集团和李善长、冯国用等人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有想到算盘算到这种程度,刘浩然却是始料未及,以前很多没有想明白的疑团,现在他清楚了。淮西派如此,更何况他人和其它势力。

刘浩然不由想到了刘基、宋濂这两位江南学派老夫子,尤其是刘基,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出不来陶希言、胡从宪等人搞的小动作?你敢说他心里没有一番计谋,揣着明白装糊涂,陶希言、胡从宪等人万一阴谋得逞,他肯定乐意见到理学在大明兴盛。可是刘基也知道,在自己的手段和资源面前,这种可能性非常渺茫,于是刘基拉着宋濂游离于陶希言等人之外,有交往但是绝不会参与其事。一旦事败,刘基和宋濂只是会受到一点不足道的牵连和影响,毕竟你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刘基和宋濂两人也牵涉其中,没有证据,刘浩然就不能在以法论罪的原则下将所有的理学文人都治罪,尤其是刘基、宋濂这两位名动天下的理学大儒。可是只要刘基、宋濂还在,江南理学就不能算是被断根,它还会被继承下去。陶希言可能也看到了这点,宁愿多用计谋,也不愿利用刘基和宋濂手里的资源,将两人拖下水,保护两人不受牵连就是江南理学最好的退路。

而刘基、宋濂这些江南学派宿老在与李善长、冯国用以及江西学派的朱升、罗复仁,北方学派刘承志等人斗法时,哪一次不是不动声色,以前那些事件难道没有他们的手尾吗?刘浩然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就凭陶希言少数人能搅出那么大的风波是不可能的,他们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想到这里,刘浩然的头都大了,难怪历史上的朱元璋会举起屠刀。在这些人精面前,朱元璋就算是城府深和高智谋的人,估计也被折腾得够呛,于是这位草莽出身的和尚干脆用最简单了当的办法,大兴狱案,杀!

该如何善后?刘浩然觉得自己以前想好的善后步骤需要做部分调整,理学经过这次打击,尤其是背上谋逆弑主的罪名,就算刘基、宋濂还在,恐怕也是一落千丈。现在大明读书人都是聪明人,知道再读理学在仕途或者其它前途上不会有任何发展,他们自然就会改投其它门派。而原本与江南理学源出一门的江西学派和北方学派在这次刺杀事件后自然也会和江南理学划清界线。毕竟大明虽然有了科学民主的趋势,但是谋逆弑主这种罪名,谁都不敢沾惹一丁点。

而且江西学派和北方学派在此事后也会清楚地明白,理学在大明已经走上了死路。原本对理学有成见的刘浩然更有理由封杀理学了,你江南学派这个号称理学正统的学派都派人来刺杀我了,还叫我怎么待见你。为了谋求在政治上的进一步发展,江西学派和北方学派自然会知道如何从理学这个泥坑里脱身出来。对于读书人来说,信奉的理念是一回事,但是如何学有所用更重要,像陶希言这样的殉道者不多。同样,对于一个学派,一个集团,奉行的学说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政治利益,更确切的说,他们奉行的学说应该为他们的政治利益服务。

刺杀事件应该是刘浩然迈向铲除理学或者是专制儒学最重要的一步,但是他知道,今后的路还很长,驱走头上鞑虏容易,驱走心中的鞑虏却没有那么容易。

正想着,门口想起一个声音:“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和太子求见。”

刘浩然叹了一口气:“请进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事后

第二百九十九章事后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快快起来!”刘浩然连忙扶起了薛如云。她面色憔悴,被刘浩然扶起时身子都还在微微颤抖,想必这一日的煎熬让她十分地虚弱。

当她在宫中得知刘浩然遇刺,顿时瘫倒在地。在她心目中,刘浩然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怎么骤然就垮掉了。当刘浩然安然回宫,薛如云惊喜交加,不顾旁人在,抱着刘浩然就是一顿痛哭。

可是随之而来的事态发展又让她如同跌入冰窟深渊,刺杀事件居然是江南学派一手策划的,这让她始料未及。但是聪明的她很快就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江南学派与她,与太子关系密切,突然发动刺杀事件,自然是为了铲除皇帝陛下这个看轻理学的最大障碍,扶植亲近理学的太子即位。

虽然理学在薛如云心目中占有不轻的位置,太子刘焕章更是她心中的宝贝疙瘩和希望,但是并不意味着她愿意用丈夫去换取这一切。虽然薛如云有抱负,曾经“不安分”过,但是总体来说。她不是像吕后、武则天那样有政治抱负和手段的人,否则刘浩然也不会让她在皇后位置上稳坐十几年。再说经过刘浩然此前的一番敲打,薛如云涉政的心也渐渐地淡了,而且太子已经成为储君,将来继位应该没有太多问题,她的心思便逐渐放在了后宫上。谁知却突然发生这种大事。

薛如云知道,如此惊天动地的谋逆弑主大案,少不得要牵连一大批人,而且江南学派谋逆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扶植太子上位,那么就算太子没有参与其中,他必定也要受到牵连,恐怕不仅太子之位不保,就连薛如云这个皇后之位也是岌岌可危的。读过史书的薛如云知道,无论是哪朝哪代,处理谋逆弑主都是无比残酷的,就算是父子和夫妻都没有什么侥幸可言。

扶着薛如云在椅子上坐好,刘浩然听到扑通一声,转头一看,原来是太子刘焕章已经跪下了。

“罪臣刘焕章叩见陛下。”

听到太子刘焕章这句话,薛如云不由地低下头,眼泪都要出来了。在谋逆弑主大罪面前,父子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讲。

“你来做什么?”刘浩然坐回到椅子上,冷冷地问道。听到这句话,薛如云一下子心如死灰,刚才刘浩然一番表现产生的丝丝侥幸已经全无,我的章儿。你怎么这么命苦呀。薛如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俯拜在地上的刘焕章后背在微微发抖,看来他也被父亲刚才那句冷淡的话吓住了。过了好一会,刘焕章才敢抬起头来,脸上除了惊恐,还有坚毅。

“回禀陛下,罪臣此来一是领罪,二是来向陛下求情。”

“领罪便罢了,你还敢来求情?”刘浩然的话语中还是那样淡然,但是站在旁边的黄公公却无意中看到皇帝陛下的手在微微颤抖,嘴角也不由地微微抽搐几下,原本一直在为太子担心的他不由舒了一口气,连忙低下头去。

“陛下,此谋逆大案罪臣虽未参与,但是罪臣知道,他们是为了谁。罪臣现在只求陛下惩首恶,放江南学派其他人一条生路。罪臣愿意,愿意,愿意以死代罪。”刘焕章最后咬牙说道,说罢便又俯拜在地。

室内死一般的沉寂,就在薛如云和刘焕章心情越来越跌落的时候,刘浩然开口道:“章儿。你能来领罪我很欣慰,你能来会江南学派无辜人等求情,我更加欣慰。黄公公,扶太子起来安坐。”

早就准备的黄公公连忙走上前去,扶起一脸诧异的刘焕章,并暗暗捏了他的手腕一下。得到这个提示,刘焕章心安了一点,原来刚才是父皇对自己的考验,想必现在已经顺利过关,想到这里,刘焕章不由冷汗直冒,原本他是不敢来面见父皇的,是母后硬逼着来的,看来这一步还是走对了,要是继续躲在,真不知道后果如何?不过刘焕章为江南学派其他文人求情倒是出于他本心,他原本就是这种性格。刘焕章斜坐在椅子上,屁股只挨了一点点,不安还依然在他的身上。

“其实在这件事上,最无辜,我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章儿。”刘浩然不由叹息道。

刘焕章不由大吃一惊,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父皇怎么说自己是最无辜,也是最对不住的人呢?

薛如云早一步领悟到刘浩然的意思,不由惊问道:“陛下,难道你早就有筹谋了。”

“是的,原本我想,儿子当中谁亲近理学。我就立谁为太子,谁知章儿自幼受你的影响,喜爱亲近理学,于是便一切顺理成章了。”

“父皇,这是为何?”刘焕章的大脑不由嗡的一声,他知道父亲深沉如海,明谋如烛,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父亲居然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而且居然拿自己的儿子当诱饵。于是不由脱口问道。

“理学与我理念不同,难容于朝堂之上,甚至前汉之儒学在我看来,瑕疵也多。但是我起事立朝之时,天下文人百中有九十九人读儒学,百中有八九十人言理学,就连乡野农夫,也是以缙绅儒生言行为遵,根深蒂固,不行非常之计难以铲除。可天下之罪,有哪件大得过谋逆弑主?”

听到这里,薛如云和刘焕章都不由打了个冷战。

“我尊孔圣,奉朱子先贤,不仅是安天下文人之心,以便徐徐图之。更要长理学之志气,以为己学为天下独尊正统,再在仕途庙堂施以打压,两相差比,难保这些志比天高的理学儒生不会有他想,再加上一个亲近理学的太子,他们想不动手自己都安不了心。”

刘焕章心里细细一想,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父亲的政治权谋和手段的高明,尊孔圣,还将朱子这个理学先贤抬进文庙享受春秋大祭,原本就在读书人中占主流的理学文人还不把鼻子抬到天上去了。可是父亲在当权执政之后却一直打压理学。死活就是不让理学在中枢有太多的话语权,就算是刘基、章溢等理学名士,父亲用他们并不是看在理学才学上而是用其军谋治政,而且这为数不多的江南学派的高官还被淮西等其他派系压得死死的。

这种一高一低的差别让理学相当难受,而且刘焕章深知理学文人的一些通病,这些自认为饱读圣贤书的理学文人们自视甚高,以为天下没有自己就无法大治,现在政治抱负丝毫得不到施展,怎么不叫他们憋屈。

江西学派、北方学派这些同样奉行理学的学派,由于本身势力不大,又或比较务实,在父皇的打压下便知道进行改变,以适应新的变化。但是自视为理学正统,比其他儒生学派要高一等的江南学派怎么会咽下这口气,他们在经过分化之后,部分人进行改良,但是依然有部分人固持旧见。

这些人一方面享受着学术界的“崇高地位”,一方面看到己派在大明政界一落千丈,尤其是父皇大兴国民教育和文化宣传后,这些旧派理学分子越来越感到危机,当自己这个亲近理学的皇子成为储君太子之后,这些人便看到了希望。而父皇继续在不缓不急地打压,用各种手段蚕食着理学旧派的势力范围,于是他们便走而挺险。

“章儿,或许你认为他们中了一个大阴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不是那么热衷仕途权势,怎么敢做出这等事情来。理学在他们看来,只是揽权谋利的工具而已。看看事件中的那些主犯和同犯,除了陶希言这极少数为理学信念而为的人,哪一个是真正为理学之人,他们有的是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暴元亡帝报仇,有的是为家族败落泄恨,有的是因为仕途不得志心生怨恨,有的是因为在国民教育中连教师都当不上而心怀不满,更有的是因为家族参与走私遭惩处。不管是他们还是史书上的谋逆,借口都堂而皇之。但是真正的目的呢?谁知道。”

“父皇,经历此事,儿臣无颜再为储君,儿臣恳请父皇,削去儿臣太子之位,儿臣愿意当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听了这些话,刘焕章默然了一会,有些心灰意冷。

“章儿,你为人纯朴,只是被理学表面上的那些东西蛊惑了,却没有看到他们学说中真正的深意。三纲五常,表面上他们提倡一种有序的社会制度体系,实际上他们的本质与元胡的四等十流无异,他们向帝王兜售三纲五常,换取的则是人上人,有权欺凌他人的特权。你以为每次改朝换代真的如那些儒生所说,是天命更换,五行循替?错了,那只不过是矛盾的一种爆发而已。三纲五常,有人上人,必然有人下人,这种上人与下人自然有矛盾,而且人上人可以肆意掠夺人下人的财富,以一家为奴隶,自然也可以掠夺其他人上人的财富,只需有更高的权势和堂而皇之的借口就行了。你夺我的,我抢他的,在德主刑辅的旗号下,任何规则都是用来被破坏的,没有规则,矛盾和积怨便无法消除,当越积越多时就只好来一次改朝换代,重新排位定座,继续所谓的太平盛世。”

刘浩然一口气将心中的积愤说完后,看到刘焕章呆坐在那里微张着嘴,想来他一时无法理解这些东西。于是便转言道:“章儿,我知道你在这件事中并无瓜葛,但是我知道,你恐怕无法再在太子储君的位置上坐着了。不管如何,你总是我的儿子,该属于你的东西我一定会为争取。”

“儿臣知道了,明日儿臣便上表向父皇请辞太子之位。”

“好吧,你暂且回东宫,好好休养,外面的闲言碎语你不要放在心上,一切有朕为你做主。朕以法论罪,自然要以法为度,你也不要担心江南学派其他无辜文人。该治罪的逃不了,没有罪的不用担心。”

“是的父皇,儿臣告退了。”

看着刘焕章的背影,刘浩然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薛如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

“皇后不必担心,此事必然朝野群情汹涌,章儿虽然保不住太子之位,但是我必定会保他富贵。”

薛如云一时黯然,她知道尽管按律法程序而言,刘焕章的确与刺杀谋逆事件毫无瓜葛,也不应当受到牵连。但是大明除了律法,还有政治斗争。以前刘焕章能够当上太子,除了他是皇后嫡长子,也有江南学派的摇旗呐喊,但是更重要的是刘浩然的属意和决定。不过对于淮西派、太平派甚至江西学派、北方学派来说,他们对这位亲近江南学派的太子并不满意,现在遇到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不会趁机而上,就算是用弹劾也要把刘焕章给弄下来。

在这种局势下,刘浩然自然无法保住刘焕章,因为就算是尊为皇帝,也要考虑朝野各派的诉求。就算强保刘焕章太子之位,也难保不在他继位时发生什么变故。不过既然夫君答应除了太子位置之外,必定会保住章儿的其他,薛如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其实章儿去太子之位,对他来说反倒是一种解决。他的个性太纯朴,不知权变,难以适应政治的斗争和妥协。”刘浩然长叹道,他想起了此前看情报科情报的一些明悟,朝中那些大臣,哪一个是省油的灯?章儿跟他们斗,的确还嫩了点。而且由于他个性所限,此后也不会在这方面有所领悟和进步。

谁说皇帝在政治上就不需要斗争和妥协了?薛如云现在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她是一步步看到夫君走到今天,用淮西派去打压江南学派,创建太平派牵制淮西派,扶植江西学派和北方学派牵制太平派和淮西派。尽管他不喜欢理学,但是在建朝立国之初还是要重用不少江南学派的文人,他放弃了很多权力,如行政权、立法权,却避免了参与到朝臣派系之间的斗争,各派大臣在内阁、资政院斗得不亦乐乎,超然其上的夫君反而权力更大了,因为各派在某种势均力敌的情况下都希望得到皇帝陛下的认可和援手。

看着薛如云失落的样子,刘浩然不由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皇后,不必担心,我们不是还有翼儿吗?”

薛如云不由眼睛一亮,脑海嗖嗖地闪过许多念头,但是很快她便想明白了。最受宠的秦罗那两个皇子是最不可能继承皇位,因为他们身上有蒙古人的血统。虽然蒙古人现在已经成为大明子民,但毕竟他们此前是大明的死敌,薛如云知道自己夫君再如何宠幸秦罗,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耿氏有一个皇子,而且她有淮西派背景,是一大力援,但也是最致命的缺陷。一向奉行制衡的夫君不会让刘焕琦当太子,因为原本势力就强劲的淮西派要是再有了拥立之功,刘焕琦怎么压制得住那些重臣?而贵妃萧氏又没有皇子,至于其他胡蜜儿、贾绣儿所生之皇子更不用考虑了,就算刘浩然愿意,朝中大臣也不愿意让有西域胡人血统的皇子继位。那么算来算去,就只有自己所生的二子刘焕翼机会最大,虽然他可能没有什么背景和支持,但是只要夫君支持,那么做为皇帝陛下嫡系的太平派和军中童子营派、学院派就一定会支持。

“陛下,臣妾,”想到这里,薛如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皇后的意思我知道,我对你的承诺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承诺。你放心,今后我会花更多的心思去教育翼儿。”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叹息道,“我真是有愧于章儿。”他想起了自己对刘焕章的“放任自流”,任由他与理学越走越近,尽管这是一个针对理学的阴谋,但是他知道,这给儿子刘焕章带来不可磨灭的阴影。

“陛下不必多虑了,章儿生在帝王之家,就应该承担起与别人不一样的责任。”薛如云明白夫君的心思,不由劝言道。

“生在帝王家,真不知道是他们的大幸还是不幸。”刘浩然喃喃地说道。

第三百章 事后(二)

第三百章事后(二)

经过一个多月令大明军民有点心惊胆战的缉拿和押送。六一一事件涉案主犯同犯者总计一百一十一人全部集中到了南京,然后一场大审判于七月二十日开始拉开。做为六一一事件受害者,刘浩然没有批示从快从重处理,而是要求进行一场公正、公开的审判。

原本这种通天大案按照前朝惯例应该由都察院起诉,按察院直接审理,可是按照大明律制做为最高检察机构-都察院和最高司法机构-按察院都没有初审权,只有最高检察权和最高复核权,就连省京(三京)一级的佥察御史和按察使所领的佥察御史官署和按察司也没有初审权,只有检察复核权和复审权。没有办法,都察院都察御史们和按察院按察总使几经商议,最后指定南京应天府东区巡察御史官署担任公诉人,东区通判署审理此案件。

为了审理好这件惊天大案,应天府佥察御史官署和按察司从下属的中区、北区、南区巡察官署和通判署调集了大批精于律法的巡察御史、监察御史和通判及判官,暂归到东区佥察御史官署和通判署。值得一说的是南京应天府是省一级的行政机构,应天府和北京顺天府、东京承天府一样直接下辖各县。但是做为司法机构的按察司和都察院却不能这样省略,他们必须还要考虑到司法程序完整的问题,于是便多设了一个中间司法级别-区。中区下辖南京城所在的江宁、上元两县,东区下辖句容、龙江两县,北区下辖江北的六合、江浦两县,南区下辖溧水、溧阳、高淳三县,西边由于紧挨着安徽省。没有下辖县,于是就没有设西区了。

两大司法机构做好准备了,可是一个大问题却出来了。按照律制,胡从宪、张子美这些逆贼应该有辩护律师,这可是谋逆弑主的大案,有哪位律师敢出来为这些逆贼辩护?尽管大明律师的思想已经很超前了,但是还没有超前到那种地步。

不管东区通判署如何指定,但凡被指定的律师无一不是“突染疾病”,又或者是“不小心受伤”,总之就是不能当堂做辩护律师了。这下东区通判署可抓瞎了,按照律制,被告没有辩护律师是不能开庭进行这种刑事审判的,可是不审判行吗?全天下人都睁大着眼睛在看这件案件的审理。

最后还是刘浩然出来发话了,他在大明邸报上发表了一封致律师的公开信,言明在大明新法制下,一个疑犯,哪怕天下人都知道他罪大恶极,但是也有权让律师为其做无罪辩护,这是法律赋予大明每一个子民最基本的权利和保障,因为在按察法司判处其有罪之前,从法律意义上而言,他是无罪的,这就是法律的尊严和公正性。律师做为以法律为生的一群人,自当比其他人更有责任去维护法律的尊严和公正性。

刘浩然这封信在大明掀起巨大的波澜,以前大明百姓只是在司法宣传和教育中听说所谓的法律尊严和公正性,但是没有多少人去确切体现这种尊严和公正性。现在刘浩然的这封信等于公开指明了这种尊严和公正性,最重要的是在谋逆弑主这种惊天级大案中依然还要强调法律的尊严和公正性。这使得大明百姓切实体会到法律和法治的意义。

有了刘浩然的号召,六一一大案所有疑犯辩护律师的最低人数总算是凑齐了,东区通判署松了一口气,开始有序的审判。

首先是主犯胡从宪、张子美和陶希言的分庭审判,虽然陶希言已经自杀,但是必须对他的罪行做出一个判决,不能说是人死账就了了,所以他的审判等于是“被告缺席”审判。但是他的辩护律师也算是比较专业,和胡从宪、张子美的辩护律师一样,不是单单做一个认罪减刑辩护,而是毫不客气地从巡察御史官署列出的各种证据着手,引用各种法律条款,质疑这些证据的合法性,算是彻底为这些逆贼做无罪辩护。

这些辩护律师表现得如此犀利,是由于刘浩然在开案前公开接见他们,鼓励他们遵守律师职业操守,用实际行动去捍卫法律的尊严和公正性。

不过巡察御史官署提供的证据太多和确证无误了,这些证据有胡从宪等人密谈的记录和人证,有其他疑犯的供词,有收买从犯的人证和物证等等,这其中很多隐秘的证据都是侍从司情报科收集的。但是这个机构现在不便于露面,于是便成了法务部调查局的功劳,倒是让它在大明百姓中露了一把脸。

不过辩护律师也不是吃素的,敢来当逆贼疑犯辩护律师都不是什么愣头青,多是有经验的律师,他们从证据的合法性,供词是否有严刑拷打嫌疑等多个方面与巡察御史署争锋相对。当然了,能够担任此案公诉人的巡察御史也都是有与律师多年“斗争经验”的老鸟,早就做好了一番准备,虽然在某些方面被驳倒,但是总体上整个案件审理还是有序地进行下去了。

大明百姓通过密切跟踪报道的各种邸报倒是像看了一场大戏,能够到现场出席公开审理的普通百姓并不多,毕竟法庭只有那么大,还需要分配一些席位给资政院的资政大夫和采风“记者”,所以邸报是广大百姓能够了解案件审理过程的最主要渠道。而邸报在报道这件案子审理上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全数如实报道,顶多加一些律师的司法注释,一点“个人意见”也不敢加。这可是谋逆弑主的大案,谁敢在里面掺合?

大明百姓通过邸报了解道,原来大明律法没有什么谋逆弑主一说,按照非常严格的大明律法定义,谋逆只是一种未遂的叛逆,谋嘛,顾名思义只是在策划而已。而按照大明律法,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思想而定罪,就算是采取行动了,未遂和已遂承担的罪行也是截然不同,未遂可能只需承担很轻的惩罚,已遂则需要根据犯罪后果进行量刑。

胡从宪、张子美等谋逆弑主的逆贼是被以叛逆罪、谋杀未遂罪、谋杀罪、叛乱罪等罪名被起诉的。根据《明历四年叛逆叛乱罪行律》以及《明历十年叛逆叛乱罪行律修正案》的规定。叛逆罪分为以下几种:任何曾经宣誓效忠大明和大明皇帝陛下的人或大明合法国民,在大明的领地或大明皇帝陛下其它领地内发动反对大明和大明皇帝的战争;在大明国土或大明皇帝陛下其它领地内归附大明和大明皇帝陛下的敌人,并通过各种方式为这些敌人提供帮助和鼓励;煽动他国进攻大明国土或大明陛下的其它领地或附属殖民地;任何人图谋杀害或伤害、囚禁或扣留皇帝陛下、其子嗣或储君的,如果该人的意图已经以印刷品、文字、公开的行为或行动等方式被表示、表达或宣扬出来,并且在法庭审判时有两名以上证人或通过其它合法途径予以证明或其它合法证据,则行为人犯有叛逆罪。当然了,还有泄露大明军事、经济等情报,危及大明和皇帝陛下安全,以及充当外国间谍,为其刺探大明军事等危及大明安全的情报等行为也被列为叛逆罪之一。

而叛乱罪则是指在大明国土内发动反对大明皇帝陛下的战争或武装暴动等,与叛逆罪在范围内有稍微的不同。

而根据《大明刑律》以及几条修正案规定,谋杀罪定义是在大明的领土范围内,

达到法定责任年龄的人,事前有预谋地非法杀害无辜者,破坏了大明和平的环境,而被当事人代表控告或由法律予以规定由公诉人控告以及使被害人受伤,并于一年内死于该伤的情况。

前半部分虽然拗口,一般大明百姓多少还能理解,只是这后部分定义就有些费解了。经过邸报上引用律师的注释,大明百姓算明白了,原来被害人受伤没有死,顶多算故意伤害罪,但是因为伤势而死亡就要算是谋杀罪。不过这个因伤势而死亡必须有个时间限制。总不能捅了你一刀,你过个两三年因为其它原因才死也算在疑犯的头上,所以就定下一年的期限。但是这其中也有特例,如果有一定级别医生的证明,并经过授权大明医疗研究所调查认定受害人死因的确是由于疑犯伤害行为而直接或间接导致的,就不受一年期限所限制,就算十年八年过去了也要改判你谋杀罪,只是量刑时可能会考虑直接还是间接致死的问题。

而谋杀未遂罪自然是进行了谋杀行为,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经过这番了解,大明百姓算是明白了,大明律法缜密严谨到了何种程度。也明白没有律师的帮助,你要想引用这浩瀚如海的律法条款保护自己的利益简直就是做梦。这也算是为大明百姓做了一次非常有效的普法教育和宣传。

很显然,胡从宪、张子美首先是以叛逆罪被起诉,加上一个谋杀未遂罪是因为刘浩然虽然是大明皇帝,代表着大明王朝,刺杀他意味着对大明政权的叛逆,但他也是一位大明合法国民,刺杀他也等于谋杀一位大明一位合法国民,与叛逆罪没有冲突,自然要加在一起,而且谋杀未遂罪是所有未遂罪中较重的一种。那位刘浩然的替身已经中毒箭身亡,他是一位合法的大明国民,自然要追究你一个谋杀罪。虽然胡从宪等人没有亲自动手,却是你们主谋策划的,虽然比凶犯要低一级,但也算是主犯。

叛乱罪则是指胡从宪等人策划和指使了三茅山山贼作乱,这影响到大明的和平和安全,而且这些山贼又装备有武器,以团伙形式曾经洗劫过村庄和拦路抢劫,算得上武装作乱,自然要论一个叛乱罪。

虽然看上去证据确凿,但是对胡从宪、张子美等人的审判却是极其缓慢的,与大明百姓预想中的“风雷之疾”完全不同。通过邸报报道,大明百姓常常看到,由于辩护律师对几个证据提出有力的质疑,然后通判署下令结束当天的审理,要求巡察御史官署要么把证据补足了,要么接受这个证据无效,于是巡察御史官署又忙活两天,重新开庭审理。甚至为了一位证人的资格合法性认定,辩护律师和巡察御史官署纠缠不清,虽然最后巡察御史官署获胜,但是整整六天时间过去了。这一拖就是将近两个月时间,要不是这起案件来头够大,影响够足,大明百姓们早就失去兴趣。不过他们不知道,这还是在东区巡察御史官署和通判署专心审理此案的情况下。要是换做其它案件,你至少要等通判署排期依次审理,时间就不止两个月了,半年能判下来都不错了。当然了,另一个原因是由于这起案件异常重大,按察院裁定采用衡平审判制度,而不是陪审团制度。想想也是,这种案件牵涉复杂,一审就是三个月起步,按制陪审团成员在审理过程中不得与外人或涉案人员接触,就跟坐牢一样,谁受得了?

到了九月十五日,东区通判署终于做出裁决,胡从宪、张子美、陶希言等五位主犯叛逆罪名成立,谋杀未遂罪名成立,谋杀罪名不成立。这有点让大明百姓意想不到,怎么谋杀未遂罪名成立了,谋杀罪名却不成立。根据邸报上引用律师的解释,原来是这些人谋杀的目标是皇帝陛下,绝对不是以身殉职的皇帝陛下的替身,从这一点来说,根据大明的律法,就算是动手的凶犯也只能承担较轻的无意杀人罪,而做为主谋策划的胡从宪等人来说,他们确定的目标是皇帝陛下,绝对没有说要去杀皇帝陛下的替身,所以说替身的死从现有法律定义上说与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自然就不用承担谋杀罪名,只用承担对皇帝陛下的谋杀未遂罪名。

这听起来有点好笑,可是法律就是法律,它怎么定义和规定的,通判就怎么判决,不能掺合丁点个人意识在里面。不过就算不用承担谋杀罪名,光一个叛逆罪就让胡从宪等人难逃一死,只要应天府按察司复审,再经过按察院复核,胡从宪四人上绞刑架是必然的。至于已经自杀的陶希言虽然不用开棺让尸体也走上那么一遭,却要背上被认定的罪名。

剩下来的则是对同犯的审理,而在江苏、浙江两省,上海、吴江、归安、武进四县判官署则开始对涉案的四百六十五位从犯进行审理。这些同犯和从犯的确够倒霉的,他们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陶希言、胡从宪等人要干的事情,只是受他们的邀请,出钱出力出人,做一些外围辅助工作,结果被稀里糊涂地扯进这桩谋逆大案。不过还好,他们没有遇上历史上的洪武帝,而是遇上了穿越的刘浩然。所以他们很多人没有被以叛逆罪名起诉,最重的也不过叛乱罪,大部分人只是被故意伤害罪、煽动叛乱罪、非法持有武器罪等不算很重的罪名起诉。虽然大明允许百姓持有武器,但是你必须得登记,而且不得超过一定数量和规格,否则就是非法持有武器罪,够你劳役几年的。

这数百人大部分人都被裁定罪名成立,只有少数人因为证据不足被宣判无罪,也算是天大的幸运,但是对于江南学派来说,这无疑是灭顶之灾。这数百人可都是江南学派的中坚力量,他们和所属的家族在各自家乡都拥有不俗的影响力,现在不仅个人和家族声名全完了,当事人还要去服刑和劳役,更重要的一旦被裁定有罪,也就是失去了报考政考和司法考的资格,让这些被江南学派培养了十几年、寄予厚望的才俊们断绝了仕途之路。

第三百零一章 事后(三)

第三百零一章事后(三)

明历十三年九月十六日。刘浩然在中和殿召开了内阁全体会议,荣禄资政大夫以上的资政大夫受邀旁听。

众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一言不发,大家心里都有数,在这两个月时间里,皇帝陛下虽然只发表了一封公开信外没有出过其它声音,但是并不意味着皇帝陛下就不会秋后算账。现在对谋逆主犯的审判已经完结,基本上被审成了铁案,对内阁和朝堂上的清算也该开始了。

刘浩然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然后拿出一份奏章道:“昨日太子已经向朕请辞,朕已经准了。”

大家一听都有点蒙了,而且这话听起来怪别扭的。自古以来似乎只听说太子被废,没听说过还可以请辞的。太子可是储君啊,未来的大明皇帝,他都能请辞,那是不是意味着皇帝也可以请辞,真是让人意料不到。

不过大家都知道,就算太子不请辞,光凭六一一事件,太子之位也坐不安稳了,不过既然皇帝陛下这么说,那就明白无疑地表明他要保太子。于是不少淮西派、太平派的阁员只好将自己的弹劾捏了捏。叹了一口气,这奏章算是白写了。

刘浩然话落音没多久,刘基起身道:“臣向陛下请辞!”

的确,做为江南学派的宿老,刘基的确是没有脸再在内阁混下去了,而国史馆掌院院士宋濂前些日子就已经递交了辞呈,并获准,资政院推举了孙仲良为掌院院士。孙仲良虽然是北方理学代表,但是经过北方学派内部商议之后,他们已经明白理学在大明是吃不开了,一向务实的北方派立即做出了改变,发起复兴古儒、兼容百家的“新文化运动”,而孙仲良则是这一运动的领军人物,凭借其博学和修为带着刘承志等人跟江南学派斗得旗鼓相当。这次理学失势大家都看在眼里,连江西学派都不敢出来冒头了,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和理学完全划清界线,而太平学派又还没有威望资历足够的宿老,于是原本就是天下名士的孙仲良出掌国史馆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接着中和殿大学士、内阁首相孙炎起身拱手行礼道:“在臣等辅政期间,出谋逆弑主大案,臣等其咎难辞,经内阁会议合议,臣等向陛下请辞。”

好家伙,刘基刚来个自辞,孙炎干脆就来个内阁大辞职。众人看在眼里,各自心中的滋味不一。孙炎出身江南,属于与刘浩然亲近的江南学派改良派,但是毕竟江南学派是一体。而且孙炎与刘基、宋濂、章溢、胡从宪等江南学派正统派的关系良好,江南学派出了谋逆大案,孙炎的确是跑不掉,就算不请辞,估计天天就等着收弹劾和谘问。孙炎这一招也算是比较毒辣,因为五大学士中不是还有两位江西学派的罗复仁和陈修吗,我给你来个内阁大请辞,硬逼着你江西学派站在江南学派这一边,为江南学派保留一点元气。

而淮西派、太平派、北方派巴不得这届以江南、江西学派为主的内阁赶紧倒台,给他们腾位置,所以内阁会议时自然是全力支持孙炎的建议,于是变成少数派的江西学派就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而且江西学派还不得不站在江南学派这一边。因为江西学派不管如何,也是从理学一门分出来的,与江南学派同源,另外其他三派极力倒阁的这一届内阁是以江南学派和江西学派为主,站在这个立场上,江西学派也不得不与江南学派联手,对抗其他三派的联手进攻。

接着丁德兴也站了起来,拱手道:“陛下,臣受陛下重托。代掌枢密院,然军中出现逆贼,臣其罪难咎,故附议孙大人所言,向陛下请辞。”

丁德兴担任武节阁大学士,按律来说算是内阁一员,但是由于传统,大明军方一向比较独立于内阁,所以他必须也站出来说句话。

“朕准了。”刘浩然淡然地说道,内阁请辞是不需要经过资政院投票通过的,只要他点头同意了,按律就算通过了,孙炎等人从即刻起就不算正式内阁成员,而是“留守内阁”,维持中枢的运行,等待新内阁确定后进行交接。

“在推举新的大学士、直学士名单前,朕想对内阁架构进行一些调整,再送递资政院通过,以成修订案。”

根据新修订的《大明立法基本律》,刘浩然这位大明皇帝陛下已经交出直接立法权,只拥有立法建议权和立法批准权,也就是说除了批准律法之外,刘浩然就算是想制定律法,也必须提出草案,交由资政院投票通过,再由自己批准颂行。这虽然有装13和作秀之嫌,目前的资政院谁敢不同意皇帝陛下的律法草案?但是这好歹算完善了大明的立法程序,也算是确定了法律和资政院的权威性。连皇帝陛下立法都要通过资政院通过这道程序,其他人自然要掂量一下。不过刘浩然已经做好打算。在制定《大明宪章》前,他打算将自己手里的立法建议权也交出去,只保留一个立法批准权,毕竟皇帝手里握有立法建议权,实在是个大弊端。

“首先朕想裁减内政部。”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哑然,朱元璋的神情最是难堪,他可是内政部尚书,这内阁刚一请辞,皇帝陛下就说要裁减内政部,这等于在众人面前狠狠打了他一耳光。不过他知道,自己在六一一事件中表现太差,难怪皇帝陛下会揪出来当典型。六一一事件平息后,朱元璋就要求觐见面圣,向陛下认罪,被晾了几天才获准接见。朱元璋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当时的皇帝陛下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朱元璋在这种无声的压抑下后背全湿,最后刘浩然一句:“你还是去安曼吧。”才算让他从深渊冰窟中回转过来。

刘浩然看了一眼朱元璋,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个朱重八的表现太令他失望了。原本刘浩然已经好好敲打了他一番,但是朱元璋的野心依然让他阴持两端。梦想着能够投机取巧。但是刘浩然还是不愿意放弃他,毕竟朱元璋在历史上能够当上皇帝,除了运气和机缘,本身的才能也是不错的。此人出身贫寒,嫉恶如仇,尤其是痛恨贪官污吏,要不然也不会在当了洪武帝后能够发明将贪官剥皮这样狠毒的招数。而且刘浩然相信,经过这次事件,朱元璋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教训,将他发配到即将成立的安曼省去,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至于在事件中朱元璋能够在内阁严令下还能调动两营巡防营。这让刘浩然也无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种传统的思维在大明依然还存在着,尤其是朱元璋是内政部尚书,巡防营的最高长官,一个小小的统领怎么敢抗命呢?就算是大明陆海军也是花了近二十年时间才能够勉强达到认令不认人的地步,你奢求刚成立数年的巡防营也能达到这种境界是不可能的。

不过裁减内政部这一举措在李善长、冯国用、刘基这些高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现在看来,很明显当初设立内政部就是刘浩然为这次事件准备的,因为他们都清楚,按照皇帝陛下的理念,国家军队是用来保卫大明,而不是被用于对国内民众的“镇压”,而内政部和巡防营就不同了,它们就是被用来稳定国内社会秩序的执法机构。刘浩然为了这此事件准备了这么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拿出来当诱饵,在这方面不可能不注意。现在内政部已经完成使命,自然要裁撤掉,因为这个部门太强权了,对于讲究制衡的皇帝陛下来说是不允许它长期存在的。

“陛下,如果裁撤内政部,其职责和巡防营该如何处置?”李善长出言问道,他知道,皇帝陛下应该早有定计,自己只是出来搭个话头。

“内政部职责中分治安、刑事、户管、理计、庶务、消防和边境,治安、刑事交由地方巡检局管理,巡检局分为县、府、省三极,其主官由知县、知府和布政使任命,由他们直接管理。县巡检局负责辖区内城镇和乡村治安巡逻、道路治安巡逻、调查一般性刑事案件;府巡检局则负责县与县交界处治安和道路巡逻、调查恶性刑事和一般经济案件,对下属县巡检局提供支持和培训;省巡检局负责省治边境偏远地区的治安和道路巡逻、调查重大刑事案件和重要经济案件,为下属各府县巡检局提供支持和培训。”

“户籍管理交由户部管理,理计除地方经济案件归由各地巡检局办理外,特大或者跨省经济案件交由法务部调查局办理。消防职责则由单独的消防局负责,内阁设消防总署,挂在户部名下,其主官为消防总署专员,衔同侍郎。各省、府、县设消防局,负责各地城镇、乡村、山林草原预防、灭火、火因调查和消防研究工作,县消防局下属消防队。由职业消防员组成。”

随着大明经济发展,消防工作也越来越重要,一个工厂或商铺起火,损失不小,而且随着大明封山保林等措施,森林和草原面积也是逐年增加,所以防止山林和草原大火也变得重要起来。内阁前年就开始建立专业和终身的职业消防员制度,并在几所大学开始与消防研究有关的学科,并在业学学校中设立消防员这个职业培训技能。现在刘浩然要做的就是将其归一统一。

“边境局的出入境管理交由法务部新设的出入境管理局管理,至于巡防营,取消。”刘浩然斩钉截铁地说道,“巡防营原本就和守备部队重叠,现在归在一起,改为武备军,以一省为单位,下设团、营、队、哨、什和中队、分队、支队编制,同于陆海军。武备军归各省都督管理指挥,内阁陆海军部只有管理权和指导权,指挥权由各省布政使通过各省都督下达,以调集武备军维护本省的安全和防务,维持社会安定和参加抢险救灾;只有进入战时,陆海军部才有权调动武备军出省或参战。”

这又是一次重大改革,原本守备部队被内阁陆海军两部掌握着,属于大明陆海军一部分,现在却被改成武备军分出来了,归在地方上管理,加上巡检局的管辖权,这样地方上的权力获得极大的增强,这是刘浩然的一种尝试。通过上次出巡和多次遣人到地方上调查,刘浩然发现地方对于中枢来说权力太小,这不利于制衡。内阁虽然现在有资政院在做制衡,但是内阁可以利用强有力的行政权力和资源来控制地方,与资政院抗衡,尤其在刘浩然准备实行奉议院的时候,他必须要将内阁在地方上的权力削弱,因为奉议院与资政院不同,它是以地方为区域进行选举上来的,要是内阁在地方权力过大,遥控着地方的奉议员选举,那么由各地奉议员组成的奉议院就达不到制衡的目的,反而成了内阁的帮凶。

从另外一个方面,在这种资讯和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各省地方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主权,万一发生什么天灾、暴*或外敌入侵之类的突发事件,事事都要等到内阁发号施令才能调动资源,那损失就大了。

但是刘浩然也要考虑不能让地方权柄过大,造成“独立王国”的分裂趋势,于是也留了后手。首先是各省主政官和副政官-布政使和参政的任命就非常复杂,按照刘浩然的设想,布政使和参政应该由内阁提名,资政院通过即可,但是必须接受各省奉议会的监督和信任案。这是地方与中枢两者之间的制衡,直接实现选举目前看来还不现实。而武备军的指挥权虽然说由布政使领有,但是具体的指挥官却是各省的都督,他是由内阁会议提名,皇帝陛下批准任命,并不需要在资政院通过。这就意味着,你布政使的指挥命令是合法合理的,都督不得不听,因为不听就得吃弹劾,被免职罢官,要是不合法不合理,都督鸟都不鸟他,因为两者是平级的。

当然了,还要防止布政使和都督会勾连在一起,不过目前大明文武官职分得很清楚,将领和文官大部分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只要制定合理的制度,还是可以预防的。

其余还有征兵、陆海军如何从武备军选拔士兵等等问题,这些可以在原本守备部队体制的基础上改进便可。

刘浩然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削弱淮西派对军队的掌控。他很早已经意识到淮西派在军中的势力太大,弊大于利。因此提携童子营系、学院派是一种举措,虚化枢密院,将陆海军归于内阁之下又是一种举措。接着刘浩然又发现,利用枢密院将大明陆海军过于独立弊端很多,因为越是独立,淮西派在军中的势力就越难以动摇,因此干脆刘浩然就将陆海军归在内阁陆海军部管辖之下,引入其他派系与淮西派抗衡。

现在刘浩然又将守备部队和巡防营合为武备军,从陆海军中分出来,归到地方上管理,也是对淮西系的一种削弱,因为武备军归到地方上了,虽然都督还有可能出自淮西系,但是领有指挥权的各省布政使,那是各派争夺的重点,淮西系的优势在军方和中枢,这一块反而比较弱。

李善长和冯国用对视一眼,他们应该看出刘浩然这招的用意,他们没有出声,而是给陆军指挥使薛显使了个眼色。薛显当即开口道:“陛下,陈耀逆案陆军镇抚署已经结案,判处绞刑,其余同犯、从犯六十一人判刑不等。另有涉案或牵连人员一百一十四人,其中少将以上人员二十六人,部分受镇抚署审理判决,大部分不足罪,但因失职、失察等需受军法处置,当勒令退役。”

这个报告刘浩然已经看过,但是薛显在会议上公开这么提出来,就有点深意了。不过刘浩然心中琢磨了一下,明白李善长和冯国用等淮西系中坚人物的意思,恐怕这也是他们动陈耀这步棋的目的之一。利用陈耀事件牵连一批淮西派将领,但是牵涉又不太深,够退役就行了。这就明白地向刘浩然示意,咱给陛下你送上一个借口了,你只管变相的杯酒释兵权就行了。淮西系实力被削弱了,陛下你安心,不用太担心我们实力太大,是否有异心,我们也安心,免得陛下你时时牵挂。看名单刘浩然就知道被这次被淮西系推出来退役的多半是那些桀骜不驯,容易冲动犯错误的“刺头”。

刘浩然当即点点头,收下淮西系的这份厚礼,至于李善长、冯国用走陈耀这步棋的其它用意,他还得慢慢去琢磨和体会。

第三百零二章 事后(四)

第三百零二章事后(四)

接着刘浩然宣布对各省布政使、参政任命的“提议”。按理说这种任命需由内阁提名,资政院投票通过,但是现在孙炎内阁成了留守内阁,已经失去提名权。而且在新内阁成立前刘浩然行使“建议权”,大家也明白,皇帝陛下这是在给各派势力划分势力范围,尤其是抢夺江南学派倒下后的江浙两省。

果不出所料,原皇帝陛下的国务秘书、太平学派中坚分子陈志远被提名为江苏省布政使,另一位曾经的国务秘书、现在同样是太平学派中坚分子的曾国宪被任命为浙江省布政使。看来皇帝陛下是将这两块肥肉分给了太平派,不过人家是嫡系,你没有办法抢,再说了,太平派的分支-永嘉学派根源在浙东,这些年江浙工商大发展,经过发展和改进的永嘉学派在江浙两省大受欢迎,因此太平派入主江浙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太平学派除了老根据地-安徽,又多了两块地盘。

江西、湖南、湖北被江西学派囊入袋中,河南、陕西、甘肃被淮西派归于旗下,总算迈出走向地方势力的一大步。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西域将是大明陆军用兵的主要方向。现在大明陆军超过四十万的重兵和傅友德、冯国胜、邓友德等几位淮西大将坐镇在那里,地方上让淮西系去配合也说得过去。河北、山西、山东、北京顺天府和辽宁被北方派系“笑纳”,算是一种重大突破。北方学派入伙太晚,势力原本不大,但是经过刘承志等人的苦心经营和刘浩然的刻意扶植,现在算是大有进步,隐隐占有一席之地。

至于南方的福建、广东、广西等省则是各派势均力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占了布政使,我占几个参政,谁也不占优势。而东海、安南、吕宋、海峡、三江、漠北三省和即将成立的安曼省,都是边疆地区,是需要出大力的地方,去那里的人都是被派去磨炼的,有被贬的意思。胡惟庸还在安南蹲着,朱元璋即将去安曼履职,杨宪在吕宋当岛主,夏煜在东海省跟日本人做邻居,孙炎要去漠北放羊了,章溢看来要去开垦黑土地了。

接着刘浩然又宣布了大学士、直学士的提名,出人意料的是李善长被提名为首相和中和殿大学士,宋思颜、刘承志、罗复仁、陈修被提名文渊阁大学士,其余王侍尧、叶淙温、薛祥、端复初留任直学士,安然、沈溍被补为直学士,而徐达成为唯一的军方直学士。李善长复任首相是出人意料,情理之中。江南学派有人谋逆,皇帝陛下自然会转而信任老臣子是理所当然的,再说了,淮西派受陈耀牵连,一下子退役了那么多中坚力量,算是给皇帝陛下一个杯酒释兵权的机会,也该有点补偿。不过淮西派已经表现出其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人才不继,这些年来淮西系在政坛上没有培养出什么领军人物,唯独一个胡惟庸还勉强拿得出手,不像太平派、江西派和北方派,底蕴足得很,要不然也不会是这种淮西、江西、太平、北方势均力敌的局面。这与淮西派下一代大部分进入到军界有关系。

江南学派算是颗粒无收,不过这在众人预料之中,江南学派犯了这么大的事,皇帝陛下没给你连根拔起算是客气的。不过出人意料的辞去大学士的刘基被任命为银紫光禄资政大夫,与接替李善长为金紫光禄资政大夫的冯国用一起出掌资政院。不过大家都知道,经过六一一事件,江南学派不少人因为受到牵连纷纷被夺职和取消封号,也失去了资政大夫的封号,现在江南学派在资政院势力只剩下五分之一。刘基这个银紫光禄资政大夫估计和升任知枢密院事却没有了大学士衔的丁德兴一样,都是个摆设。

刘浩然接着宣布,准备在南京、东京、北京三京和江苏、浙江、安徽三省试行奉议会制度,三京好说,原本行政机构就只有两级,三省虽然有省、府、县三极,但是奉议会制度只在县和省两级实现,每县先选出奉议员组成县奉议会,然后再各县按户籍人口多少配额直接选举出省奉议员,组成省奉议会。按照刘浩然提交的草案,试行的三京三省将取消参议会等行政合议机构,只设行政主官和副官,如布政使配三名参政,知府配三名同知,知县配三名县丞,他们虽然暂且由上一级任命,但是必须接受奉议会的监督和信任案。主要通过每年各地度支预算审核和终算审核,对官员职责的谘问和弹劾,以及最终大杀器-“信任案”。

刘浩然接着给出一份厚厚的文卷,言道:“这是李之明跟踪上海三地县奉议会试点的调查报告,大家可以读一读,有何建议可呈内阁,也可通过通政司转呈给朕。奉议会势在必行,将来还会在省奉议会的基础上组建奉议院。大家用心体会一二。”

李善长、冯国用、罗复仁、刘承志等人不由心中苦笑,皇帝陛下除了内阁、资政院,现在又给各派系开辟了第三处战场-奉议会和奉议院,以后大家就有得争了。但是大家又不得不去争。从草案上来看,省奉议会是牵制省布政司最好的力量,谁要是在一省奉议会里占据优势。就可以让己派的布政使当得舒舒服服,让他派的布政使如坐针毡。而县奉议会又是最基层,直接影响到己派在地方上对百姓的影响力,影响选举省奉议员的成败。至于准备筹建的奉议院,大家都知道又是一处必争之地。根据皇帝陛下的草案设想,奉议院虽然在立法、行政监督上不及资政院,但是它握有赋税和财政大权。你内阁年度度支预算没有通过奉议院的审核通过,你一个铜板也不要想花;你年度度支终算没有让奉议院满意,明年的预算你自己掂量着办;没有奉议院的通过同意,你内阁不能增收和多开一个铜板的税。这等于看住了内阁的钱袋子,卡住了内阁脖子,这一招有时候比资政院扯皮还要“狠毒”。

但是这奉议会又有点让各派感觉无从下手,奉议会的奉议员是选举上来再得到皇帝陛下的授权,“奉旨”参议地方财政和预算,监督官吏。可是这选举该如何选举?是不是获得民心就可以了?以前读圣贤书口口声声必称“民心所向”,现在要让他们实际去操作,这些饱学之士和高才们都心里没底了。看来这李道君写的调查报告必须得仔细研究一二。不过相对其他派系,太平派倒是有点跃跃欲试,李道君也算是太平派系里的人,调查时也拉了一票太平派同僚去帮手,因此太平派算是对这种“选举”新方式最了解的一派,也算是抢了先机。

接着是皇帝陛下各项提议在资政院通过,自然是顺利通过。于是新内阁和各地方官上任,律法修改案开始实行,三京三省奉议会开始试行,邸报上接连的报道让大明百姓很快从对六一一大案中转移开来。

刘浩然看着邸报,心里暗叹道,希望自己这样的“提议”在将来越来越少,可是他明白,现阶段这种提议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大明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幼童,必须有人引导和扶植。

九月二十九日,刘浩然下诏封旧太子刘焕章为安王。并改封刘焕诚为诚王,刘焕瑥为信王,改封忠武王常遇春为忠王。正式对大明爵制进行改革,改成了一个字的亲王爵、两个字的郡王爵和以下不变的公、侯、伯、子、男和勋爵。

九月三十日,在江南学派上万学子文人的哭声中,刘浩然下诏将朱子

“请出”了文庙,虽然诏书上只是说“朱子品行不端,难配亨先贤之祭”,但是天下人都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在秋后算账,正式给理学判了死刑。十月十日,下诏改封孔子为“大成先师”,孟子为“昌明先师”,荀子为“明道先师”,商鞅为“国衡先师”,其余墨子、颜回、韩非子、老子、程颐兄弟为先贤,配亨文庙。

此诏一出,天下震惊,比请出朱子还要让文人学子们接受不了。朱子是理学的“教主”,皇帝陛下借机发飙,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程颐兄弟不是还留在文庙里享受香火吗?多少也给理学留了点面子。但是皇帝陛下一口气封出四个先师,个个都是平起平坐,这怎么让独尊孔圣的儒生们受得了。最关键的孟子、荀子好歹还算是儒家,捏着鼻子也就算了,可商鞅这个天资刻薄之人不要说与孔圣人平起平坐,就连入文庙也让儒生接受不了。可皇帝就这么干了,天下儒生一时群情汹涌。

对于淮西派来说,皇帝陛下就是封十个八个先师,对他们来说也无所谓,他们老一辈不是草莽出身的豪杰,就是不算正统的杂家出身,新一辈又受刘浩然的影响和国民教育缘故,受儒学影响的少,所以也不在乎;太平学派原本就是激进派,不仅抨击理学,连儒学也捎带着被抨击了几回。所以皇帝陛下的行动,他们支持的多;北方学派早就与理学划清界线,打出了“复兴古儒、兼容百家”的旗号,皇帝陛下的行动虽然有些难受,但是在这种大环境下主流勉强能够接受,除了孔圣人,孟子和荀子不是也被封为先师成圣了吗?这正中他们复兴古儒的套路;大有意见的当属江西学派,可是他们与理学有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在六一一事件没有多久的当下,他们也不敢太反弹,万一惹恼了皇帝陛下,顺便找个借口一块收拾了,好容易打下的基业岂不是白费了,于是出来嚷嚷了几句,不过声音倒不是太大。

反倒是江南学派,破罐子破摔,反弹最是激烈,现在我们都这样了,有本事你皇帝陛下把我们全剁了。宋濂带着一帮老夫子和学子到通政司门口一顿哭诉,哭了一天也没见皇帝陛下出来安慰几句,看来皇帝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仅理学收拾,连带着儒学也要打压一番。无奈之下,宋濂老夫子只好带着这些人又跑去南城的文庙,不过他们连门都没得进,因为内阁知道皇帝的诏书会引起波动,早就下谕各地巡检局调派人手,看管好加了“圣人”的文庙。

宋濂等人只好在文庙又是一顿大哭,真是闻着落泪,听者伤心,不过有一伙旁观的学子发出了不“和谐”音:“要我说,陛下应该将孔子也请出文庙去。”不用说,这是一帮为数极少的接受新思潮,比太平学派还要激进的“新新学子”。

宋濂年纪虽然大,耳朵却不背,听到这里不由怒发冲冠,红着眼睛要教训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可是人家年纪轻,腿脚快,一溜烟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最后还是皇帝陛下派安王殿下以学生之礼将宋濂请到了皇宫,刘浩然不知和宋濂谈了些什么,反正一个时辰后宋老夫子出宫时是老泪纵横,脚步蹒跚,最后他转过头默默地看着皇宫许久,彷佛是下了一种决心,这才缓缓离开宫门。第二日宋老夫子便辞去南京大学教授一职,隐居乡里,倒是安王奉皇帝陛下之旨,将其护送至乡,而且一座由皇帝陛下自己掏钱修建的山野别墅已经立在宋濂家乡。宋老夫子将这座钦赐的别墅一封,在一旁老宅原址上搭了个草屋住下了。刘浩然听了之后,只是苦笑一声,然后写信给浙江和浦江的地方官,托他照拂这位老夫子,便不再过问了。

至于大明百姓,虽然各地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儒生“哭庙”,“请愿”等各种反弹情况,但是此时的大明邸报和舆论是一边倒,皇帝陛下的“御用文人”在各种邸报上妙笔生花,阐述皇帝陛下这次行为的深远意义,或用通俗的笔法告诉百姓们,这四位先师为何可配圣人,少数冒出不同意见的邸报很快被各省布政司和礼部勒令整顿。

刘浩然密切地关注着大明各处的一举一动,他明白,自己必须趁着六一一事件的余波趁热打铁,改变大明主流思想中独尊儒家的局面。否则等局势稳定下,就不是这种反弹了。而且这个时候正是内阁、各省大调整和奉议会开始试行阶段,有实力的各派都忙着接受果实、谋划争奉议员席位,没有太多精力放在这种与政治没有太多关系的思想学术之争。

于是刘浩然狠下心来,除了要求礼部和各省严密监控舆论,还暗地传令各地驻军进入战备,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刘浩然决心不管花什么代价也要把这一步迈过去,自己丢下的成本这么高,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一定要收回足够的收益。经过一个多月,文庙风波开始慢慢减弱下来,这是由于刘浩然这二十年来做的准备工作太足了,国民教育、国考司法考、文化宣传、舆论导向,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让大明百姓不再遵从儒生的一言一行,新一代学子接受了更多的新思想新学术,不再抱有独尊一学的思想,甚至在舆论和教育暗示下,对于儒学独尊排它生出反感。

所以当江南学派反弹时,他们惊异地发现,那些原本可以一呼百应的乡民村夫们表现得非常淡然,他们只是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口吐白沫揭发皇帝陛下“倒行逆施”的理学儒生们,然后又继续低下头去考虑今年该多种几亩棉花或桑树,来年好多些收入,又或者考虑读国中的二小子是考业学呢还是继续读下去好考个大学。好容易有乡民响应了,谁知几个在乡中同样享有声望的退伍老兵眼睛一瞪道:“这是皇帝陛下旨意,尔等敢去抗旨吗?”

一句话让这些鼓动得“热血沸腾”的乡民们迅速冷静下来,两边都得罪不起,最关键的是退伍老兵说得好,这可是抗旨,反对皇帝陛下。六一一事件没过去多久,通过邸报这些乡民早就知道这件事,他们除了受到法律宣传之外,还深刻感受到,干啥也不能干出谋逆的事情来。于是这些乡民借口“家中还有事”,“地里还要收拾”纷纷溜号。气得儒生们只跺脚却无可奈何。

江西学派和北方学派看到这种情景,自然明白什么叫民心所向,于是便更加低调地去忙于扩张本派势力和如何争夺奉议员席位。

看到这一切,刘浩然不由舒了一口气,虽然隐藏的暗潮汹涌无比,但主流看上去还是安定的,看来这一步算是勉强迈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再接再厉,消除隐患,扩大战果。至于理学文人或者其他儒生如何在暗地里咬牙切齿,卖弄文笔,将自己描写成残暴过秦始皇,荒yin胜隋炀帝,就不是自己能管得了。

不知不觉,明历十三年即将过去。

第三百零三章 南掌

第三百零三章南掌

明历十四年正月二十日。在资政院里,首相李善长正在向三百多位资政大夫发言:“南掌,即称澜沧国,前唐大中年间立国,其先主法昂王于数年前吞并万象、川圹、占巴塞等小国,疆域东接我安南,南至真腊与占城,西连暹罗,北通我云南,自持兵盛,屡犯安南,烧杀抢掠,伤我军民,更有甚趁我大明讨伐安曼,肆意侵扰云南,兵乱边境。而今其如卧榻之敌,心腹之患,此敌患不除,云南难安,安南难定,故而内阁呈意。请资政院议决,大明向南掌宣战!”

李善长声音慷慨激昂,他在资政院当了几年金紫光禄资政大夫,类似于另一个世界的上院议长或人大委员长,经常在这里讲话,所以这资政院等于他的主场。而且李善长当了十几年国相,身上早就养出一种威势,所以今天发挥得相当出色,这让李善长自己很满意。

李善长扫了一眼在座的资政大夫,在座的近一半都是与淮西系有关联,可以说而今的资政院声音最响亮就是以李善长为首的资政院。当初刘浩然提名李善长为首先组阁的提议在资政院通过时,热烈的掌声响了足足近一刻钟。

造成这种局面与资政院资政大夫产生条件有关系。在《资政院法》基础上修订的《明历十三年资政行职律》做出新规定,但凡授爵者一律有资政大夫的资格,只是这相当于“大人常务委员”的荣禄资政大夫和“人大委员长和副委员长”的金紫光禄大夫和银紫光禄大夫需要由皇帝陛下任命。而大明分为亲王(一般就只是称之x王)、郡王(一般称之为xx王,一字之差便有了两级区别)、公、侯、伯、子、男和一个很特殊的勋爵。

而获得封爵最好的机会自然是军功,尤其是在这开国立朝之际,所以集中大量开国重臣的淮西系自然也拥有了大量有爵位的亲贵。此外也有不少因为治政、治学、科研等方面立功封爵的新贵,如一些文臣和格物、弘文、国史三院的重量级院士、各大学著名教授,其中甚至有原本只是一个工匠,却因为科研发明而封爵的,如封子爵的赵营户和杜重六就是其中的代表。

二十年下来,这个数字是无比庞大的,据明历十三年的统计,大明封爵者达到了六百七十五人,也就是说资政大夫也有六百七十五人,而且这个数量在老一代封爵者开始大批老死前还会增加。

但是这些人有的因为职位在身分在各地,有的年老体迈回乡养老。有的如院士教授对资政根本不感兴趣,少有参加,面对这种情况,《明历十三年资政行职律》还是继续沿用《资政院法》,不过做出了一些修改,满三十人可开会议事改为需满一百,满一百人可三读立法改为需满三百,这是由于资政大夫人数大大增多了,还是那么点人为基数就不大好看了。今天是要通过宣战这种重大国事,因此等同于立法,需满三百人。

李善长扫视完整个会场,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后,资政院最尊荣位置上的刘浩然,发现刘浩然正在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李善长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越发难以轻易琢磨这位老主上的心思了。尤其是大明王朝越发巩固和稳定的情况下,开国重臣集团已经没有办法与皇帝陛下像以前那么融洽了,已经开始陷入一种利益隐隐相争的局面。李善长知道,自己这次能够复任首相,重新执掌国政,这是与当前的局势有关。

皇帝陛下筹划多年。借着六一一事件开始对理学势力进行大清除,甚至对儒学一系也动手了。在这种情况不明,可能产生动荡的情况,皇帝陛下自然希望借助淮西集团的力量来一起稳定大明的证局。

而这种联手也正合淮西系的利益。淮西系除了出身草莽的武将,就是杂家出身的文人,武将自然与儒学没有什么瓜葛,淮西文人虽然也是读儒学圣贤书出身,但是却不为正统的儒学所容,尤其是自持正统中还正统的理学,更是看不起这些“不学无术”的淮西文人。因此,淮西文人要想持掌国政,最大的对手自然是理学和儒学背景的文人集团。此前中枢和资政院里,淮西系和江南学派、江西学派、北方学派没少明争暗斗,现在江南学派已经倒下去了,可是依然还有江西学派、北方学派和众多的儒生,这时,皇帝陛下需要淮西系挺身而出,继续为他当急先锋,而淮西系也希望趁着机会将儒生派系打压下去,扩大自己的势力。

但是李善长却知道自己派系的隐患和苦衷,后继无人。原本他对胡惟庸寄予厚望,可是此人太不自爱,又运气不好,好容易躲过李存义案件的牵连,却想不到在于孝杰事件中被江南学派与江西学派、北方学派给弄下去了。下去容易,上来就难了。但是李善长与冯国用等淮西派宿老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借着这一任组阁的机会把胡惟庸再给弄上来。

李善长也知道擢升扶植胡惟庸风险极高,但是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淮西系当前能够推出来的人物就只有他了。原本太平派算是淮西系的一个分支。可是这支以国试政考三甲和翰林院这样的天子门子为基础联合永嘉学派等江浙工商业势力的生力军在皇帝陛下的扶植下已经分立门庭独立出去了,而且经过皇帝陛下的熏陶和调教,他们与淮西系比较保守的执政理念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更不可能走到一块。还有甚者,经过皇帝陛下的牵针引线,太平派又和淮西系另两支分支-合肥系、巢湖系连结在一起了,而傅友德为代表的附属淮西系,但是立场比较中立的旁系在皇帝陛下的影响下也倾向于太平派,加上与其关系良好的童子营系、学院系,太平派现在暗蕴的实力已经不输于淮西系了。只要加以时日,让王侍尧、叶淙温这些太平系领军人物历练出来,获得足够的资历,太平系毫无疑问将取代淮西系,成为大明第一派系。

不过让李善长有所安慰的是,与主上二十几年的交往,他深知皇帝陛下不会放任朝中任何一系独大,当太平系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可以预料皇帝陛下肯定会将太平系分拆开,当年太平系不就是这样从淮西系分出来的吗?

资政院里一片寂静,一旁的冯国用看到李善长神情恍惚,造成了冷场,连忙咳嗽一声,唤醒了李善长。

李善长连忙定了定神。对众多资政大夫言道:“请诸位资政大夫审议内阁对南掌宣战提议。”然后将会场主导权交给坐在第二高的主席台上的冯国用,自己坐回到椅子上。这是资政院专门为内阁成员准备的地方,孤零零单独一处,因为在审议提案时资政大夫按照例需要谘问,了解内阁提案的原因,可能产生的影响等等,还要进行辩论,再根据这些情况进行表决。

冯国用咳嗽一声,然后大声言道:“根据程序,开始可有资政大夫谘问。”

这时,丁德兴站起身来开口说话了。根据《明历十三年资政行职律》的规定。资政院议政有分门别类的制度,不再是连一般的度支税收原理都不懂的老夫子,扛着所谓大义的旗号就敢跟你争辩大明对关税律法的修订,那简直就是鸡跟鸭讲,扯皮胜过议事。现在资政院一般分为军事科、度支赋税科、运转科、户政科、工商科、农牧科等十余科,你觉得自己在某一方面擅长就申请加入某一科,且只能加入一科,要想转科,必须满一年之后。当然,这种加入某一科是自愿的,你可以不加入,而且如果你不怕丢人也可以加入你不擅长的某一科,因为在分科讨论时,你要是说的话太幼稚太不专业了会被人耻笑的,到了这个地位的人,哪个不是面子重要。

而每一科都有带头的召集人,升任枢密院知院,但是只有虚位已无实权的丁德兴自然是军事科的召集人,而军事科就是专门负责宣战、军事相关立法等方面预读和前期讨论的。

丁德兴毕竟是带过兵打过大仗的名将,问出的问题非常专业,而坐在那里回答问题的内阁成员,都指挥使徐达也是应答如流,从两年前都指挥司就会同陆军指挥司一起制定推演对南掌作战的计划,自然准备充分。

刘浩然被丁德兴和徐达的对话惊醒了,他定神看了一眼,也不放在心上。这次对南掌作战计划,丁德兴还参与过制定和推演,虽然现在他站在另外一个角度来谘问作战计划,就有点“作秀”给那些不懂军事的资政大夫看的嫌疑。再说了,在这种场合,丁德兴也不可能问得非常详细,使得作战计划细节被泄露出来,就算其他“不懂事”的资政大夫提出这些“不专业”的问题,徐达也会以军事机密为由拒绝掉。

刘浩然挪了挪坐得有点麻木的屁股,不一会又转回到自己的思绪上来。他不担心南掌战事和该宣战提案是否能在资政院通过,他一直在想着内阁上午时提交请立太子的奏章。

旧太子请辞,被封为安王。那么大明储君之位就虚在那里了,自然会吸引众人去关注。但是大家在没有摸清皇帝陛下底细之前都不敢轻言。江南学派就是被皇帝陛下用太子给结结实实坑了一把,谁敢保证这位“胆大包天”,与前朝历代帝王截然不同的皇帝陛下不会还在太子这件事上设坑?教训啊教训!

但是深知刘浩然性格的李善长和冯国用却知道皇帝陛下不会再设坑了,他都已经四十多岁了,虽然还当春秋,但是也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来培养储君,使得自己的国策能够被顺利和无误地延续下去,再玩火,后果很严重。

于是,李善长就主持召开了内阁会议,通过了呈请皇帝陛下立太子储君的奏章。按照淮西系的想法,皇贵妃秦罗的两位皇子被册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极小,胡蜜儿、贾绣儿的皇子不用考虑,皇后的第二位皇子虽然机会很大,但是六一一事件没过去多久,安王还因此丢掉了太子之位,受此牵连,皇子刘焕翼应该不会被考虑。

那么剩下机会最大的则是有淮西背景的皇子刘焕琦,虽然他的母亲耿氏因为后宫谣言事件被贬为贵人,但是大家心里有数,耿氏是后宫谣言事件幕后主使者-江南学派陷害的受害者。这样算来,刘焕琦是“根正苗红”,“众望所归”了。而且李善长和冯国用还推测,皇帝陛下必定是希望下一代皇帝继续推行他的国策,而且可以预见在这种推行过程依然会遇到不小的阻力,那么就需要给太子找一伙有力的助援,淮西系实力不俗,可以考虑。几经衡量,李善长、冯国用觉得虽然有淮西系占据拥戴之功可能尾大不掉的弊端,但是总得来说刘焕琦当太子还是利大于弊。

刘浩然接到这份奏章,没思量多久便意识到淮西系此番举动与陈耀的那部棋有关联。尽管李善长、冯国用参与了针对江南学派的部分过程,但是刘浩然考虑到他们身后的那个庞大的淮西集团,怕他们趁机在其中煽风点火,把事态扩大到不可控制,所以很多隐秘没有让两位心腹重臣知道。

而李善长、冯国用从种种迹象看,知道皇帝陛下在设计坑江南学派,但是不知道皇帝陛下会将江南学派坑到什么程度,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启动了不知为何目的而埋下的陈耀这步棋,通过各种手段将陈耀与江南学派的翘首胡从宪牵到一块,再通过各种手段促使他们干出谋逆弑主的大案来。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后宫谣言事件虽然是江南学派搅出来的,但是淮西系应该在其中有手尾,要不然耿氏也不会在事后被众人认为其实是受害人,得到了很重要的同情分。淮西系又卡在六一一事件平息,但是影响还未尽除的时刻请立太子,说不定还指望自己在对耿氏抱有愧疚的基础上给刘焕琦加照顾和同情分。

虽然陈耀事发可能会使得淮西系受到牵连,但是淮西系不怕,陈耀身负私仇,刺杀皇帝陛下完全是个人行为,淮西集团顶多承担个失察责任,届时交出一批人去顶罪和让皇帝陛下杯酒释兵权,但是相比能够将宿敌江南学派置于死地,把亲近理学的太子拉下马来,这个代价值得。

想通这些,刘浩然不由苦笑,李善长、冯国用不愧是相处多年的心腹老臣子,而且都是算无遗策的高人。知道自己绝对是谋定而行,没有十足把握不会去冒险,当年从定远营“扯旗立柜”后每次战事自己就已经表现出这种风格,两人早就深有体会。而且刘浩然知道,李善长、冯国用也只敢在自己这位皇帝面前使用这种阴谋诡计,要是换做历史上的洪武帝,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有点风头就被朱重八给砍了。看来他们对自己强调以法治国、讲求证据的思路和对亲近之人重感情的性格已经揣摩得很透了。

刘浩然忍不住恶意地在想,李善长、冯国用等人说不定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被刺杀,万一自己身亡驾崩,控制着陈耀这步棋的淮西派会立即将陈耀掀出来,拿出证据向天下表明江南学派是幕后主使者,届时凭借着淮西系强大的资源,联合同仇敌忾的太平派、学院派,拉太子下马,扫荡江南学派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不定连不对付的江西学派、北方学派也一块收拾了,这些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淮西豪杰可不会像自己这样讲证据和法治。届时再拥戴淮西背景的刘焕琦继位,这活就齐全了。

不过这一切刘浩然只是猜想,没有证据他还真拿淮西派没办法,真要学历史上的朱重八,江南学派那些理学名士们的尸骨都已经化成泥土了。而且刘浩然知道,现在自己和淮西系还有共同利益,虽然不会像建国打天下那样亲密无间,但是密切合作却是没有问题,李善长、冯国用等人又都是聪明人,知道到什么程度便适可而止。但是刘浩然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自己虽然是皇帝,但是你不能保证每一个臣子和每一个利益集团都无条件忠于自己,当利益相符时,忠诚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利益相冲突时,忠诚就需要值得斟酌了。从这个方面来说,刘浩然知道自己任重而道远,别的不说,至少要为刘家子孙后代着想,不能让他们在这种利益集团冲突中被牺牲。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与这些集团派系的利益相冲突,不揽权、不涉及派系之争,你们在下面谁争赢了,递上来交给我盖个章就行了。自己为刘家皇室挣下一笔巨大的财富,可以说是大明最富之家族,而且这些财富与大明工商界、各派利益以一种互利互惠的方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随着大明的发展在迅速增加,因此没有必要去为了某些财富利益去跟别人去争,等着收利息都够皇室吃上百辈子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刘浩然现在首要考虑的,他现在必须先将内阁这份请立太子的奏章应付过去,如果直接拒绝,淮西系可能会认为刘焕琦没有被立为太子是因为其母亲不够尊崇,因此有可能将矛头指向皇后。只要把皇后薛如云拉下马,就算不册立耿氏为皇后,几位皇子就处在同一起点了,那么一切都好说了。

怎么答复内阁呢?刘浩然心中纠结和盘算不已,在他出神的时候,丁德兴对徐达的谘问结束了,接着是其他资政大夫的谘问。重要和关键的问题都已经问过了,其他资政大夫的问题都是不痛不痒。

待到谘问完毕,冯国用便宣布进行三读程序,也就是进行辩论的阶段。首先丁德兴起身,代表军事科已经统一的意见对内阁向南掌宣战案表示同意,这也就意味着宣战案已经通过一读程序。

接着度支赋税科的召集人杨思义起身发表了不同意见,主要是针对南掌战事的预算和收益提出的质疑,因为南掌丛里密布,闷湿炎热,又民风彪悍,明军对南掌用兵,投放太少怕影响战果,投放太多又耗费巨大。杨思义还担心万一南掌军民利用地理优势,将明军拖入旷日持久的“游击战”,那耗费就不是一般大了。从另一方面,南掌除了产稻米和木材,没有什么特产,明军对其用兵,恐怕收益远远填不上作战的军费。现在明军已经进入热兵器时代,打得就是钱,杨思义不得不慎重考虑。

杨思义是大明第一任户部尚书、计部尚书,现在除了担任荣禄资政大夫,还是南京大学度支系教授、弘文院赋税度支研究所院士,德高望重,又是江西学派的领军人物,所以说出的质疑很有分量。众人不由开始小声议论。

冯国用拍了拍唯独他有的惊案木,让会场恢复平静,然后示意徐达回答质疑。现在虽然已经过了谘问阶段,但是做为内阁一员的徐达有责任为资政大夫解答疑问。

徐达首先从南掌的地理位置进行解答,他指出,南掌的位置太重要了,它可以直接影响到安南、云南,辐射广西和安曼。安南是大明灭了越陈后建立的,大将汤和在那里坐镇了好几年,确实费了一番功夫才安定下来;云南则是民族众多,地方土司强势,大明好容易借刀杀人将他们解决了,但是遗留的隐患不小。万一南掌对安南和云南的敌对势力进行扶植,很容易又引起巨大*澜,而且很容易蔓及到刚占据的安曼和腹地广西。所以说,现在南掌是大明南疆的一处隐患,不管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必须解决掉。

徐达接着言明,明军在安南、吕宋、云南、安曼、海峡等地作战多年,已经有丰富的雨林作战经验,也建立起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对策体系,而南掌则是刚刚吞并几个小国建立起来的,开国立朝的法昂王在立国没有多久就卷入到对安南战事中,后来又与真腊、暹罗发生几次战事,消耗了不少实力,使得被压制的地方势力开始抬头。而现任国王桑森泰王才二十来岁,正在与地方势力和敌对势力做斗争,巩固王权,这些对于大明都非常有利。至于对付游击战,明军在安南、安曼等地已经获得了非常有效的应对手段。

徐达的回答获得了一片掌声,连杨思义也连连点头,看来他对徐达的回答也非常满意。

再经过几次无关紧要的辩论,资政院同意对宣战案进行最后表决,也就是意味着通过了二读。没有怎么最后总结发言,程序直接进入到三读表决。淮西系在资政院原本就占据近半票数,再加上赞同宣战的太平系,不用一读、二读直接三读都可以通过,只是程序如此,必须这么走一遭,否则会被反对的资政大夫斥之为无效,而皇帝陛下也不会批准的。

二百六十七位资政大夫举手同意,看来除了淮西系、太平系,江西系和北方系也有部分资政大夫投票同意了;五十一位资政大夫举手反对,他们多是江西系和北方系,反对的原因他们刚才也说了,去年夏天长江流域发生了一次大水灾,两湖、江西受灾最严重;秋天山东、河北又发生了一次蝗灾,损失不小。他们希望内阁推迟对南掌作战,以免浩大的军费开支影响到今年对这些地区的灾后重建投入。虽然李善长代表内阁已经说明,今年内阁年度度支已经预留出足够的钱帮助这几省恢复生产和预防洪虫灾害。但是看来这些资政大夫对李善长的解释并不接受。毕竟两湖、江西是江西派的根基,河北、山东是北方派的根基,在这些资政大夫心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不过赞同的超过与会的一半人数,提案被通过,冯国用当即宣布资政院审议内阁对南掌宣战案通过,然后在提案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也请一直端坐无语的刘基签字,而丁德兴、杨思义、陶安、缪大亨等荣禄资政大夫也在上面签字。荣禄资政大夫倒不用全部签字,只要满了五人即可,代表着他们认证了这份提案是合法通过的。接着冯国用又随机找了五位投了赞同票的资政大夫签字,然后呈递给也一直默言无语的刘浩然跟前。

刘浩然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再从身边的国务秘书杨益言接过“大明皇帝行玺”的印玺盖上,于是对南掌宣战提案算是正式生效了。至于接过提案的李善长怎么去打,派谁去打,调多少兵去打,就不在资政大夫们考虑的范围之内。只要你战事不利,旷日持久,届时资政院弹劾你内阁就是了,至于花多少钱,由于专门管钱的奉议院还没有成立,资政院也无权去问,因此空出的窟窿你内阁自己去填,只是你误了其它政事,资政院就照弹不误。

第三百零四章 南掌(二)

第三百零四章南掌(二)

明历十四年四月。南掌万象的湄公河畔,近十万人围聚在河的北岸。他们神情紧张,身边带着不多的随身物品,拖家带口。大人在拼命地通过宽阔的湄公河面向南张望,时不时又惊恐地向北看了几眼,然后脸上的神情更加惶恐,不少人口中开始念起佛经,祈求佛祖保佑。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许多不懂事的小孩开始嘤嘤地哭起来,哭声让原本心情不好的父母更加烦躁,忍不住狠狠打了小孩几下,结果却引起了更大的哭声。一时间,哭声、打骂声和喃喃声汇集在湄公河北岸的上空。

这时,十几艘船只的影子在众人的期望中出现在湄公河面,焦急的人群顿时轰动起来,船只还离着很远,人群却拼命地开始向前挤,人人都想挤到前面去,抢占最靠近河面的位置。原本正在庆幸自己抢占了靠近河面位置的人现在却叫苦不迭,后面一浪接一浪传过来的巨大冲击力不是他们瘦弱的后背所能抵挡了,很快。他们被挤进了河面,甚至向更深处挤去。

当船只开始靠岸时,人群更加慌乱了,他们一手使劲地拖住小孩,一手拼命地向船只递过去,上面托着一些黄白之物,嘴里还在大声嚷嚷着,祈求着船上的船夫先接过自己的船费,让自己一家子先上船。

“现在每个人十两白银,没有白银者二两黄金。”第一艘船靠岸了,站在船头上的船夫叉着腰神气十足地大声道。

“为什么又翻了一倍?”站在河里的不少人开始愤愤道,这不是乘火打劫吗?

“你想上船就给钱,不想上滚开!后面等船的人多的是!”船夫不屑地说道。

站在河中的人犹豫了一下,不少人只好将手伸进怀里,又掏出些黄白之物,然后哆哆嗦嗦地递给船夫,这可是他们最后的家当,全给出去了,到了对岸的阿瑜陀耶王国该怎么生活?可是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能逃出生天再做打算。

船夫掂了掂黄白之物的重量,然后放进腰包里,示意同伴搭手将给钱的人拉上船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不行。你只给了四个人的钱,下去一个。”船夫大声嚷嚷道。

“我们一家有三个小孩,最小的才一岁,通融一下。”上船的男子可怜巴巴地说道,而女子一手紧紧抱住最小的小孩,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护住了其他两个小孩。

“小孩再小,难道不是人?”船夫翻着白眼说道。

“小孩有他娘抱着,不占地方。”男子继续努力祈求道。

“不行,一份钱一个人,不给钱我就给你扔下去。快点,后面还有人要上来。”

听到船夫的话,站在河里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鼓噪开了:“快点,快点,要不给钱,要不下来,小孩抱着难道不占重量吗?没钱就给我们空出一个地方来,我们还等着上船。”说完,其中几个人还讨好地向船夫笑了笑。

有了这些声援,船夫更加神气,直接伸手去抢夺小孩,却被女子抱得死死的。于是船夫就去抱其他一个较大的小孩,小孩吓得抱着母亲的腿只哭,而女子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男子的眼泪流了出来,最后拿出一副银首饰哀求道:“我只有这么一点东西,求求你们了。”说着便在船上跪下了。

船夫的同伴想必是看不下去了,捅了捅船夫。船夫一手接过银首饰,咬了一口验明真货后道:“好,咱都是信佛的人,不比凶残的明人,讲得是慈悲为怀,这东西就当船费了。”

男子和女子欣喜如狂,不停地向船夫以及他那个同伴不停的合掌作礼,可是这两人又忙着收钱接其余的人去了。

“没钱,没钱你来凑什么热闹。滚开!”

“大慈大悲的老爷,我跟我丈夫失散了,我刚刚听同乡说看到他带着孩子过河去了,请你看着佛祖的份上,载我过去吧,我丈夫有钱,我一定让他一倍,不,两倍付钱给你。”

“看在佛祖的份上,佛祖能替你付船费吗?我管你丈夫有没有钱,我只管你有没有钱,没钱就不要上船。”

“老爷啊,求求你了,我一家老小都在对岸,我身上身无分文,求求带我过去吧。”

“没钱走开。不要挡着我做生意。”

可是那妇人双手依然死死地抓住船沿,还在那里苦苦哀求着,船夫不由一阵恼火,撩起腿来就是一脚,正中妇人的面目。妇人只来得及惨叫半声,便一头栽进了河里。没有人去顾及她,后面的人一拥而上,纷纷伸着手,想要先交船费。

“好了好了,只剩下三个人的位子了,再也坐不下了。再来三个人,多的不带了。”船夫大声嚷嚷道,虽然现在是挣钱的大好机会,但是总不能让船超载沉在河中吧,只要有船,大把的挣钱机会,想来残暴的明军没有那么快赶到。

“求求你们了,再挤一挤吧,只要有一个人的位置就好了。”一位个高的男子哀求道。

“不行,再多一个人船就要沉了。”船夫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愿意多给钱。”男子咬着牙说道。

“多给钱也不行,要不我在船后给你加个位子。”

“好好,加在哪里?”男子欣喜地问道。

船夫提起一根绳子道:“就加在这里,我给你绳子。你在河里跟着船游就好了,这么好的位置,我只收你半价。”话刚说完,他和他的同伴嘿嘿地笑了起来。

男子的脸色顿时面如死灰。这河面这么宽,水流又这么急,就算自己拉着绳子一起游,估计到中间也会力脱,一旦力脱就只有死路一条。自己都挨不过,女流之辈的老婆和幼小的孩子怎么挨得过。

“快点,要不你上,要不你老婆上。我要开船了。”船夫不耐烦道。

男子将祈求的目光投向那位为最先上船的一家子求情的船夫同伴,可惜人家是一个可以抱在怀里的小孩,抬抬手就过去,你这两个大人,两个小孩也不小了,怎么也挤不下去了。同伴只是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男子又向目光投向船上的其他乘客,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可是这些人目光都转向他处,你要多加一个位子,我帮你,岂不是我这里要减去一个位子。这么傻的事谁做?倒是那位最先上船的男子脸上露出讥笑,刚才老子为难时,你不是叫得最凶吗?还讨好船夫,你以为他是你爹啊,现在你为难了,你爹怎么不帮你呀。

高个男子知道事不可为了,只好咬着牙说道:“孩子他娘,你先带孩子过去,我等下一趟。”

他妻子一下子泪流满面,死死地抓住丈夫的手摇头道:“不要,不要啊,咱们一起走。”

“快点走,要不然都走不了了。放心,我下趟就过来了。”男子一咬牙将妻子推上了船。

船只开始开动,几个不甘心的人还抓着船沿,船夫拔出腰间的长刀,挥舞一下恶狠狠道:“谁不要手?”

看着雪亮的长刀在空中飞舞,几个人吓得立即松开了手。当船刚走两步,突然岸边人群里爆出一阵慌乱,巨大的叫声和哭声传来了过来:“明人来了!明人来了!”

刚松手的一个人一慌,一个返身又抓住了船沿。而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的船夫在那里跳着脚喊:“快划快划!”低头一看,发现一个人还抓住船沿,似乎拖累了船速,不由恶向胆边生,狠狠地挥动长刀。只听到一声惨叫,抓船的人倒在了河里,船沿上却还有一只血淋淋的手腕还在那里紧紧地握着。

大人遮住了小孩的眼睛,船夫满不在乎地搬开那只失去主人的手腕。然后扔到了河里。随着被手腕激起的波澜,船上的人可以看到,在不远处漂浮着一具尸体,看服饰,正是那位与家人失散,没钱上船的妇人。

船上一片寂静,只有船桨划动水面的声音,这时不知谁低声说了句:“佛祖保佑!”那声音就像是受惊的飞鸟,在水面上一掠而过。

等了有半个时辰,站在河边水中先送妻小过河的高个男子终于看到船只的影子,后面的人群又是一阵慌乱,比上一次还要不堪。刚才那只是虚惊一场,几十个溃兵从远处冒出来,已经成惊弓之鸟的人群以为是明军杀到,顿时慌成了一团,结果那声势搞得跑过来的溃兵也认为明军杀到,调转屁股向另一处跑去。过了好一会,人群才发现是虚惊一场,慢慢缓过神来。但是随即又响起了哭声和喊声,在这次慌乱中,有十几个人居然被活活踩死,其中包括四五个小孩。失去亲人的人坐在地上痛哭着,向老天和佛祖哭诉着自己的不幸。还有人在慌乱中与家人失散,开始在人群中四处寻找。

尽管是虚惊,但大家的心情是越来越焦急,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想来明军也是越逼越近,这次是虚惊,那下一次谁敢保证不是真的。

看到船只又一次临近,众人想上船的心情就更加急切了。高个男子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顶住了来自各处的挤压和推攘,终于又靠上了一艘船。还是那个船夫,看来他们一伙人操船水平不错,每次都能抢到先机,而且又靠在同一个位置,想来这些船都划分好了势力范围。

“这次每人三十两白银,没银子的五两黄金,要上的快,说不定这是最后一趟了。”船夫叉着腰神气十足地吼道。

高个男子毫不犹豫地递过去银子,船夫接过之后,咬了一口验明真假,然后直起身来说道:“就你一个—”砰的一声响打断了船夫的话,他不相信地看了看突然出现一个冒血小洞的胸口,然后身子一软,向水中倒去。

“啊!明人来了!”

这次绝不是虚惊,而是货真价实的明军,数万人群就像是炸了窝的马蜂,向四处逃散,更有甚者直接向河里跳,想向不远处的船只游过去。而船只则像受了惊的鱼儿,调转船头就向河中划去。高个男子刚一愣神,却发现船只已经离他好几米远了。他大吼一声,拼命地在水里迈动双脚,向船只追去,一边追还一边喊:“我交钱了!”

“吁”几个诡异的声音划破长空,然后扑通几声重物落水声,紧接着一声巨响,一个火团腾空而起,高个男子亲眼看到远处的一艘正在迅速逃离的船只被炸成了碎片,船上的人也四分五裂地向水面飞去。

火炮!这是传说中明军的火炮,可以摧城倒山的火炮!船只划得更快了,不过有两艘停了下来,船上的人纷纷跳水。而数万人群更加慌乱,不少人尖叫着向四处逃散,也有更多的人跳进河里,试图找到一条生路,但是很快便被汹涌的河水吞没。也有不少人蹲在了地方,他们认命了,只能默然地接受未知的命运。

紧接着又是一排炮打过来,但是这次没有那艘船太倒霉而被打中,在不远处又响起了一阵枪声,一群穿着绿色怪异军装、背着一个四方包袱、顶着一口铁锅、端着一根铁棍的士兵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大家口中的明人终于出现了。

蓝玉站在已经空旷无比的河边,河面上也空无一物,只有奔流不息的河水还在那里发出咆哮声。

当资政院通过对南掌国宣战案后,内阁当天下午就授权都指挥司进行作战,而都指挥司也随即向成都卫戍区和广州卫戍区下达了作战命令,以蓝玉为主将,朱亮祖为副将,调集二十万陆军对南掌作战。

尽管朱亮祖比蓝玉年纪大,但是人家是定远营出来的老人,年纪不大,但是资格够老,又是皇帝陛下亲近之人,朱亮祖也只有接受了这个安排。开始在广西调兵遣将。

三月初,大明宣战的消息和大明开战的国书被同时送到了南掌国都府-万象。南掌国王桑森泰王范常接到战书后有点措手不及。虽然他知道这些南掌一直在大明安南、云南搞小动作,但是他没有想到大明真的要动手开打了。

桑森泰王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是三月,再过两个月雨季就要到了,一直会延续到十一月份,在雨季,不要说打仗,就是行军也是麻烦事情,而现在到雨季时间很短,明军要调兵遣将,起码要半年时间,因此,桑森泰王断定明军至少要到十一月份雨季停止之后才会正式出兵。于是桑森泰王决心加快整合各地方势力,消灭敌对势力,集中兵马,做好准备,与明军决一死战。

但是谁想到三月初十,蓝玉率十万大军出云南蒙庆,顺着湄公河而下,火炮齐轰,不到半天便攻破了南掌国的发源地-琅勃拉邦,然后沿着湄公河继续南下,逼近万象。

桑森泰王猝不及防,只得带着两万兵马急忙出万象,迎战明军,谁知刚到蓬洪与明军摆开阵势,一个坏消息传来,朱亮祖率领十万大军出安南莱岭,翻过长山山脉,给狭长的南掌来个拦腰斩断,然后调头南下,收拾南掌国万象以南地区。

消息传来,南掌国鼎沸,占巴塞殊死抵抗,被朱亮祖将其首领一族数百人杀得干干净净,川圹等部落畏惧投降,桑森泰王手下两万兵马也是军心涣散。

桑森泰王知道事不可为了,越陈、阿瓦、白古等国都不比南掌国弱,照样被灭得干干净净,他一边遣使向蓝玉请降,表示愿意归附大明为藩属,一边连夜逃回万象,收拾软细,带着老婆孩子投奔阿瑜陀耶王国去了。

国王一逃,蓬洪的南掌军乱成一团,最后南掌国大将洪查昂带着不到六千残兵向明军发起殊死进攻,结果被滑膛枪林和火炮打得千疮百孔。而明军在战场上不留俘虏更是吓坏了南掌人。

万象城里,贵族官员、富贾地主纷纷跟着桑森泰王的屁股后面渡过湄公河,局势的发展让对岸的阿瑜陀耶王国也感到紧张,当地官员和守将一边向首府飞报情况,一边集中兵力封锁河岸。而渡河而逃南掌国官员和败军为了防止明军追击,居然将带不走的船只付之一炬。这种局面造成了南掌国百姓更大的恐慌,于是也出现了刚才河边的那一幕。

“情况怎么样了?”蓝玉转头问自己的参军长李应麟。

“回禀大都督,河中应该溺死了上千南掌百姓,只是尸体已经被河水冲走,没有办法打捞,其余百姓大约十万余人,已经被分别安置在万象城外。而万象城已经被甲四十一师接管了。”

“要加快肃清残敌,打通河道,运输物资,雨季快到了,我们得在万象几个战略要地蹲着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朱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回禀大都督,根据最新的战报,朱将军已经攻陷他曲,逼近孟品。”

“嗯,”蓝玉点了点头,他曲是湄公河万象以下南掌国重要的城镇,而孟品则靠近真腊国交界处,看来朱亮祖也完成了战略任务。

这次明军的战略战术就是以快打南掌国一个措手不及,内阁在提交宣战提案前,早就通过陆军部和都指挥司将参战部队调集完毕,只等待命。蓝玉和朱亮祖一接到命令,立即出兵开打。虽然大明国内出了六一一谋逆大案,但是却对明军没有什么影响,一战之下,效果不错,南掌国在明军疾如闪电的攻势下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当然了,这和南掌国本身有关系,南掌国与阿瓦国、白古国实力相当,但是人家至少比你南掌国团结。南掌国本来就是法昂王十几年用武力吞并其他几个等于大部落的小国硬捏着一起的,根基原本就不稳固。法昂王在的时候勉强还压得住,他一死,桑森泰王继位,情况就不一样了。其他被吞并的小国谁买你桑森泰王的帐?而且桑森泰王上台是经过残酷的争位战,本身势力就消耗不少,加上一上台就跟地方势力斗个不亦乐乎,在这种情况下,能真心实意帮桑森泰王出死力的力量不多。

而明军一开始在南掌国作出穷凶极恶的残暴样子,原因很简单,大明想将南掌纳入版图,所以希望南掌国的土著居民被吓走的越多越好,你不走我还要赶你走。你留下的人口越少,大明承担的同化负担就越小,当初大明就在安南这么试了一回,效果还不错。地空在那里不要紧,只要驻军蹲在那就行了,难道大明现在还怕临近的阿瑜陀耶王国和真腊国发动“侵略战争”吗?而且刘浩然已经说了,大明现在正在拼命地增长人口,过个十年八年,这坑也能浅浅地填上一层了。

蓝玉慢慢踱步在河边上,地上一片狼藉,有散落的衣服,有不少鞋子,有乱七八糟的杂物,甚至还可以看到金银软细,就如同被台风袭击过的海滩。

“应麟,在想什么呢?”蓝玉突然开口问道,这里此前发生的一切有情报官从南掌百姓口中问出向他们汇报过,他们这种年纪的人,少时都经历过红巾军席卷江淮大地,目睹过百姓在战乱流离碾转之苦,在无情的战火和恐慌中,百姓就像掉进水流中的枯叶,只能随波逐流,朝不保夕。今天,他们又在这里看到了这一幕人间悲剧。

“我想到了六一一这等大案还能在一种公开公正的气氛下进行审理,想到了我大明对南掌宣战的决定在资政院里三读审议。”蓝玉没等李应麟开口,自言自语道。

李应麟不由诧异了,他心头的想法就是庆幸现在的大明百姓不用再受这等苦了,尽管眼前这些南掌人所受之苦是大明带来的,但是在李应麟的心里,他只管大明,不管其他。不过李应麟万万没有想到大都督看到这一幕怎么会想到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呢?听说这位大都督在皇帝陛下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相当于是皇帝陛下带出来的,难道他的思维也变得和皇帝陛下一样,让人不可捉摸。

看到李应麟脸上的不解,蓝玉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你不懂,不懂啊!”

第三百零五章 各派势力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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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该动手了!

第三百零六章该动手了!

召开一次非常新颖的私人性质的聚会。与朝中各派大佬做了一些私下沟通,刘浩然总算是放下一些心思来。明面上的话已经讲了,私下与众人单独时的“心里话”也掏出来了。大家都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大家都各退一步,皇帝陛下在文庙事件之后不会再对儒学进行打压,也放出地方民政的权力让各派参与进去。对于各派来说,地方的行政权力的确是块大肥肉,此前虽然明面上皇帝陛下给各家划分势力了,但是总的权力还掌握在皇帝陛下手里,说要换谁当布政使、参政,皇帝陛下也就一句话的事而已。现在好了,只要你们各派在各自的势力范围之内掌握了民意,在奉议会掌握优势,再在将来设定的承议会掌握优势,这布政使、参政就是你们各派系的囊中之物,皇帝陛下也不会去管了。至于这财政赋税大权和地方军权,大家也知道,肯定不会一时半会放下来,这些都是中枢和皇帝陛下的根基,你各派系得了好处,也不能逼人太甚。

有了这些承诺和好处。各派系也就默许了皇帝陛下在文庙事件上的“胡作非为”,就连江南学派在刘基通报了皇帝陛下的意见,经过内部商议后也慢慢地平息下来。谁都知道,现在皇帝陛下军权在手,民望又甚高,真把他逼急了,将孔老夫子请出文庙也不是干不出来的,到时你咬他呀?还不如赶紧趁着皇帝陛下搭建的“新舞台”努力一把,恢复江南学派的元气。当然了,江南学派也知道,再固守旧有理学思想是行不通的,否则谁知道皇帝陛下会在暗中给你使什么小绊子?宋濂这次到鲁地讲学,就是联合依然坚持理学的北方旧学派合计一二,看看在理学方面做一些改正。

原本江南理学应该和江西学派合计一下的,毕竟两派同出一门。但是江西学派主流坚持陆氏心学,与朱子理学还是有差距的,而且江西学派和江南学派在此前的风波中已经结下积怨,所以宋濂宁愿去北方,也不愿意找江西学派这帮落井下石的“小人”。

放下这些事情,刘浩然到江苏崇明岛港检阅大明海军部队,这支由四十五艘三极战列舰、二十四艘护航舰组成的舰队将编入驻扎在锡兰岛芒果港的第五舰队。有了这些战舰的加入,第五舰队的战舰将达到三极战列舰六十艘,护航舰四十一艘,快速警戒船十二艘,配置和征集的武装商船六十三艘,将是一支庞大的舰队。

而经过锡兰岛战役,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已经彻底承认自己的战败。派遣使者与大明签订了条约协议,正式承认锡兰岛为大明属国领地。陈孝林再接再励,利用船坚炮利的优势,迫使德里苏丹国和巴赫马尼王国承认了大明在锡兰洋的制海权,并且从维贾亚纳加尔王国手里租借了古里港(今卡利卡特港)、果阿港(今帕纳吉港),从巴赫马尼王国手里租借到了七岛港(今孟买港)。

古里港是锡兰港的一个重要补充,果阿港则是由于其背靠的陆地有丰富的铁矿石资源,而七岛港除了靠近阿拉伯半岛,可以做为重要的军事基地之外,其背靠的陆地土壤特殊,非常适合种植棉花。

紧跟大明海军的大明东南商人很快在这三地找到了商机,古里港成为大明商人向维贾亚纳加尔王国倾销棉布、丝绸、瓷器、茶叶等商品的集散地;大明商人在果阿港背靠大明强大的军事实力,收买当地王公和官员,买下了一大片矿山区,积极勘探,已经探明两处储量不算很大但是质量上好的铁矿石矿床,正在投入大量物力钱财,预计年中便可出矿,并修建了三座精选厂,每年预计可向大明输送大约近一百万吨品质上等的精铁矿,而且这种输出将随着大明对这一地区的开探投入逐年增加;七岛港则除了成了大明商品向巴赫马尼王国和德里苏丹国倾销集散地之外。大明商人还租借了大片合适的土壤,雇佣当地居民,开始大规模种植印度棉花,让这里成为大明日益增长的棉纺织业的重要原材料输入地,以缓解大明开始突出的棉田与粮田相争的矛盾。

而大明海军在这三处港口建立了军事港口、修船厂、军事要塞等军事设施,并各驻扎了一个团的大明陆军在其中,还有部分战舰在此游弋。经过一年多的努力,锡兰岛的芒果港已经成为大明海军在锡兰洋上最大最重要的军事基地,古里、果阿、七岛也成为大明海军的停泊地和补给站,大明海军在锡兰洋西北区域已经建立起一个完善的作战补给体系,因此向阿曼、也门的阿拉伯商人势力下手、抢夺锡兰洋商贸权的战争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大明参军都指挥司和海军指挥司已经根据第五舰队和军事情报局送来的各种情报,多次推演了对阿曼地区的战事,加上大明各大造船厂建造的三极战列舰和其它战舰船只陆续下水,完成试航测试,大明内阁一致认为,该下手了。而且购买了东非商社股份的各大势力也在催促着这一战事的进行,尽管他们在七岛、果阿、古里和锡兰岛等上获取了不菲的利益,但是相比他们的投入还是没有收回成本,他们需要大明海军为他们获得更大的利益。而现在正是江苏、浙江、安徽三省奉议会如火如荼的时节,而这三省正是购买东非商社股份最多的地方。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对阿曼也门地区宣战的提案很自然地被太平学派提出,在内阁会议上被通过,并递交到资政院被顺利通过。虽然江苏、浙江、安徽是太平学派的地盘,但是却无法一时占据绝对优势,于是其他派系也想在其中分一杯羹,在这种情况下,其他派系倒也不敢太得罪“民意”,也就对太平派为主的提案没有加以过多的阻扰。

经过皇帝陛下的检阅,这支庞大的舰队浩浩荡荡地南下。由于是东南逆风,舰队行速非常缓慢。七月初,它们在占城停泊,占城、真腊、阿瑜陀耶王国为之震惊。年初,二十万明军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闪电般灭了南掌国,这三国不由为之骇然,他们知道大明国强势,但是没有想到居然强势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都在暗暗比较,要是明军杀进来,自己能够抵挡多久?答案显而易见。于是阿瑜陀耶国、真腊国、占城国都派出使节向大明纳贡,大明也好言对三国使节做了抚慰,说大明对南掌用兵是其君臣桀骜不驯,不服王化,又肆意袭扰大明的云南和安南,故而才有此祸。三国对大明甚是恭谨,大明是不会寒了忠心耿耿的藩属之国的心,让他们回去转告各自的国王,放一百个心,安心当大明的藩属就好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三国君臣心里都没有底,谁知道大明待会又会看谁不顺眼,于是他们一边按照明军的要求接管上百万南掌国的难民,一边忐忑不安地关注着局势的发展。当大明舰队突然来到南海地区。三国迅速做出了反应,阿瑜陀耶国将南掌国的亡国之君范常一家“礼送”给了大明驻阿瑜陀耶国领事馆,真腊也不甘示弱,将逃入其境内的南掌国贵族官员也一并礼送到大明驻真腊领事馆,占城没有人送,只好百般讨好暂时停泊的大明舰队。

过了三日,大明舰队起航,直奔海峡省延年港,然后出锡兰洋,三国君臣这才舒了一口气,感情人家用意并不在此。

九月。个海军第五舰队主力集中在芒果港,陈孝林早已经接到海军部和参军都指挥司下达的作战令。这一仗怎么打,参军都指挥司和海军指挥司只规划出一个大略的方针,具体计划还需要第五舰队大都督府自己去制定,毕竟他们对这里的局势最清楚。

根据第五舰队大都督府的情报,阿曼地区应该是阿拉伯半岛上的造船中心,又控制着整个波斯湾的咽喉,只要击败阿曼地区的船队,将其造船中心摧毁,阿拉伯势力在锡兰洋的势力将受到沉重打击,再封锁整个波斯湾,不怕阿曼地区不服。

关键是也门地区,这里虽然没有强大的造船工业做为基础,但是它有一个强援,那就是埃及的马木留克政权。因为也门扼守着红海地区的咽喉,所以也门与埃及的关系良好,这牵涉着一整个利益链条,从也门到埃及再到地中海两大霸主的威尼斯和热那亚,这个利益链条就是靠转卖东方稀有的商品到欧洲而获得巨大的暴利,要是大明海军进攻也门,埃及乃至后面的热那亚威尼斯自然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陈孝林知道,也门容易打,关键是如何应对很有可能援助也门的埃及和威尼斯、热那亚。

威尼斯和热那亚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会将手伸进红海和锡兰洋,而埃及陆上力量比较强势,海上力量比较薄弱,但是陈孝林必须考虑其中的连锁反应。埃及目前是大明商品向欧洲倾销的重要中转站,尽管大明已经开通绕非洲直通西欧的海路,但是这条海路还在试航阶段,还没有到大规模运输的成熟阶段。因此,埃及这个陆上中转站就显得非常重要,如何让埃及不要关上大门这是个很头痛的问题,因为一旦埃及恼羞成怒,封锁陆上通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大明就得不偿失了。这场战事原本就为商贸利益而战,要是得到了部分利益却损失了更大的利益,来自的国内压力会让陈孝林很难受。

另一个方面。一旦大明控制了锡兰洋,压制了阿拉伯势力,威尼斯、热那亚会很快知道其中的危害性,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大明正在打通了通向西欧的海路,控制锡兰洋只会让大明这条海路更加通畅。热那亚和威尼斯怎么舍得放弃这一巨大的利益,容许大明虎口夺食呢?他们很有可能与埃及联合起来,出人出船,让埃及出力与大明海军在锡兰洋争霸,至少要夺回红海的控制权。热那亚、威尼斯这两个海上强国与埃及这个占据地主便利的陆上强国联合起来,对远征作战的大明海军的确有很大威胁。

但是大明海军也不是没有优势,首先是战舰、火炮和战术上的优势,其次现在阿拉伯势力四分五裂,没有一个领头人,大明海军打阿曼、也门,除了埃及之外,其余的国家估计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且他们就算是被损害了利益想与大明海军相争,尤其他们内部的矛盾,估计也团结不到哪里去。

陈孝林与大都督府与参军长、参谋官等人几经商议,在新舰队到来之前已经确定先打阿曼、后打也门的策略。这是因为先打阿曼首先可以摧毁其造船基地,这是非常重要的,而且打了阿曼引起的反弹也会小很多,大明海军可以观察埃及、热那亚、威尼斯等国的反应,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改变战略战术。

九月十五日,陈孝林率领由五十艘三极战列舰、二十一艘护航舰、十艘快速警戒船组成的第五舰队主力从芒果港起航,向北而行,一路扫荡了古里等有阿拉伯势力的印度港口。根据大明海军与印度王公贵族早就暗中达成的协议,印度诸国方面负责驱逐阿拉伯人,拆除他们的军事设施,大明海军则负责击沉摧毁阿拉伯船只,至于阿拉伯人在印度等地的巨大财富,则由两家三七开,印度诸国王公官员占大头。

在大明海军第五舰队绝大优势的力量下,印度半岛西边的阿拉伯人船只被纷纷击沉,而印度人则落井下石,不仅拒绝他们入港,还拆除阿拉伯人修建的设施,掠夺阿拉伯人的财产,并将其驱逐出境。大明海军留下为数不多的船只,每艘船都挤满了阿拉伯人,然后被放回阿曼和也门,并被要求带回两封国书,由于阿曼和也门两地的商船袭击了大明在东非的商船,所以大明海军对两地宣战。而数以万计的阿拉伯人只能通过陆路,从波斯等国碾转回国。

明历十四年十月底,大明海军第五舰队来到阿曼地区,炮击了马斯喀特等地的造船厂,将其付之一炬,并击败了阿曼地区临时组建的舰队。

在强大的炮火面前,不过百余艘的阿曼船队被迅速击败。陈孝林接着指挥舰队炮击了海塞卜、苏哈尔等阿曼地区的海上港口和要塞,一路只见黑烟滚滚,一片狼藉。接着大明海军分出一部占据了忽鲁模斯(霍尔木兹)岛,卡住了忽鲁模斯海峡(霍尔木兹海峡),彻底封锁了波斯湾,另一部则在海塞卜和马斯喀特一带游弋,严密封锁阿曼地区海面,不放片板入海,迫使阿曼当地贵族和商人集团向大明屈服,放弃东非和锡兰洋的贸易权。

到十二月,阿曼地区还在顽强地坚持着,尽管他们的港口变成了一片废墟,商船沉入海底,多年的财富被掠夺,但是他们还渴望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和波斯的支援,帮助他们赶走异教徒。

但是这两地的贵族和商人对于阿曼人把持着波斯湾和锡兰洋的商贸权早就心怀不满,随着大明海军战舰活动的海军军事情报局和外务部人员频频出入两地贵族商人府邸,一边重金收买他们,一边向他们许诺,只要打败了“唯利是图”的阿曼人,大明商人可以直接将货品运到巴士拉,两地的贵族商人不仅可以免除了阿曼人的盘剥,享受到“直销”带来的实惠,也可以进行转手贸易,获得更丰厚的利润。在这种利益的诱惑下,一盘散沙的两地商人和贵族都默许了大明海军的行动,对于阿曼人求援的使节置之不理。

明历十五年正月,看到外援渺茫,本身已经无法坚持的阿曼人终于屈服了,与大明外务部签订了《马斯喀特条约》,承认大明在锡兰洋的商贸权,放弃在东非地区、印度南部和锡兰岛以东地区的利益,只保留了印度半岛西部地区的商贸权,而且开放波斯湾地区,大明享有自由贸易权,大明海军战舰可在海塞港停泊,大明商船可在阿曼所有港口停泊。

二月,陈孝林率领第五舰队主力炮击了也门地区的阿丹港(即亚丁港),揭开了对也门地区的战事。也门地区的海上力量远弱于阿曼地区,不到一个月,也门当地贵族和商人集团屈服了,与大明外务部签订了《阿丹条约》,租借阿丹港给大明,开放所辖港口,大明商船可自由出入停泊等等。

第三百零七章 幸福岛海战(一)

第三百零七章幸福岛海战(一)

明历十五年(公元1379年)七月。一支一百二十余艘战船组成的舰队气势汹汹地向阿丹港逼近,它们中间有二十艘体型庞大的地中海划桨船,其余的都是红海乃至锡兰洋盛行的单桅、双桅三角帆船。临近阿丹港,早就接到消息的大明海军第五舰队留守在这里的四艘护航舰只是远远地炮击几下,然后挂满帆,一溜烟就跑了。

大明海军的战舰速度远胜于阿拉伯三角帆船,就是体积庞大的三极战列舰,双桅三角帆船也只有远远瞻仰的份,更何况是只适合近海作战的地中海划桨船。

不过看到大明海军战舰被自己吓跑了,埃及船队不由发出一阵欢呼,胜利居然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到来,这让做好准备血战一场的埃及船队上下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在阿丹港休息的时候,埃及船队指挥官们发生了一番争执。名义上的船队最高指挥官瓜贾纳迪要求出师阿曼港,完成阿里苏丹交待的任务。但是船队顾问,热那亚海军将领奥古里斯却要求船队直捣黄龙,对印度半岛西岸的大明海军港口进行打击。

瓜贾纳迪只是擅长陆战,由于得到阿里苏丹信任才被任命为船队指挥官,他的想法很简单,完成收复阿丹和阿曼的任务就好了,至于其它的以后再说。但是奥古里斯有丰富的海上作战经验,他指出。如果不将印度半岛西部的大明港口和补给点摧毁,大明海军随时可以卷土重来,袭扰阿丹港和阿曼,届时埃及船队将疲于奔命。

争论了好一会,最后还是瓜贾纳迪屈服了,接受了奥古里斯的建议,船队挥师向东,直扑大明海军在印度半岛西部重要的港口-七岛港,再一路南下,一来可以逼大明海军决战,二来可以顺路将大明海军的港口和基地一一摧毁。

七月十四日,埃及船队出阿丹港,向东而去。但是由于船队的主力战舰-二十艘地中海划桨船不适合远洋作战,只能沿着阿拉伯半岛的南部海岸线缓缓前进,准备到了阿曼地区再调头向东。但是奥古里斯却耍了一个花样,他向指挥官瓜贾纳迪指出,这次正常的航线大明海军有可能预料得到,为了打大明海军一个措手不及,奥古里斯建议船队横穿阿拉伯海,直接插到印度半岛西部,这个建议也被瓜贾纳迪接受了。

“怎么样?”陈孝林坐在小马扎上抬起头来问道。

“大都督,现在敌船队已经离开也门海岸线,到达这个位置,从航向上看,他们是要横穿大食海了。”

“看来他们是想直捣黄龙,抄后面的后路,提出这一建议的应该是位很有经验的海军将领。”

“大都督。根据我们的情报,敌船队里有热那亚的军事顾问。这个建议应该是他提出来的。”

“勃萨罗(即巴格达)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禀大都督,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倒是阿曼地区听到阿丹被埃及船队占领之后沸腾了一番,叫嚷着要与我们决一死战。”

“阿曼现在是煮熟的鸭子,就剩下嘴硬了,与我们决一死战也得有本钱呀。”陈孝林笑着说道,“倒是勃萨罗那边没有什么动静有点反常。”

“根据情报局人员和参军处参谋官的推断,两地这番举动还算正常。这两地从名义上属于蒙古人建立的伊尔汗国,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应该站在我们的敌对面。但是伊尔汗国自从权臣出班举兵叛乱失败,可汗不赛因病故,加上钦察汗国入侵,伊尔汗国内已经乱成一团糟。据有报达(即巴格达)的蒙古贵族哈散自立为汗,并挥师北上,吞并了伊尔汗国残余势力,迁都桃花寺(今伊朗大不里士),另立为朝,由于其是札剌亦儿人,所以也被称之为札剌亦儿王朝。而今帖木儿在东边咄咄逼人,札剌亦儿王朝自顾不暇,所以也管不到报达和勃萨罗。此两地完全由当地贵族和商人控制。”

“如此说来勃萨罗当地贵族和商人是想隔岸观火了。”

“大都督,应该是这个意思。”

“传令下去,各舰准备起锚,咱们该好好招待一下来自埃及的贵客。”

“是的大都督。”

在众人忙碌之际,陈孝林信步走出了帐篷,幸福岛(即索科特拉岛),这里的景象与其它地方截然不同,处处透出其独特的风情。幸福岛是大明海军根据印度人提供的线索找到的。早在远古时代,古印度人不断到这个岛上获取乳香、龙胆、龙血树、没药、芦荟、麝香猫、龙涎香等珍贵药物,他们把这个岛称之为“幸福岛”。而古埃及第十二王朝处于兴盛的时期,埃及法老经常派人到这座岛上收集珍贵药物,重点购买岛上的乳香,为制作木乃伊之用。据说,当时乳香的卖价高于黄金。古埃及人开始称这座岛为“班赫”岛,意为神奇岛。13世纪,希腊最著名的草药专家德尤斯古里德斯对这座岛上的珍贵药材进行了专门研究,并在他的著作中加以记载。后来,他们又把它称为索科特拉岛,意为“远方的市场”。

大明海军对其进行勘探之后,发现该岛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正好卡在了红海、东非和锡兰洋的中间位置,于是大明海军将其列为重点建设对象。但是经过仔细地勘察,却发现整个岛上没有合适的良港,只能建立起一个初等的补给港口,无法像建设成芒果港那样的重要基地。不过这次作战陈孝林倒是用上它了。

走了几步,陈孝林在几棵像蘑菇一样的树前站立了一会,“这个地方严教授应该喜欢,只可惜他现在应该还在吕宋岛,倒是可以叫参谋官画几幅图寄给他。只怕他要飞奔过来。此战过后,这里将是大明海军的地盘,大可来的。”

登上“李牧”号,陈孝林摊开一张海图问道:“敌船队现在何处?”

“大都督,在这个位置。”旁边的参谋官在海图上指到。

陈孝林用圆规和直尺量了量方位和距离,然后下令道:“全队编为三个战列编队,两个护航编队,一个搜索编队,方向东北十二度,全速前进。”

八十余艘大明海军的战舰在海面上散开,各战舰的帆都已经挂满,趁着西南风火速向东北方向驶去。船体劈开波浪,飞溅出无数的浪花。而每艘战舰上则人影晃动,水手在甲板上搽拭,在绳索上检查,在横杆上调整,显得忙碌而有序。

“大都督,按照这个速度,估计得在海上歇一晚。”李牧号舰长王秉章回过头来说道。

“歇一晚也没有关系,这肉都落到碗里了,早一天晚一天都是吃。”正举着望远镜在观察这个舰队情况的陈孝林头也不回地说道。

王秉章笑了笑,当他一转过头来,脸上却满是严肃。望着几个实习军官就大声嚷嚷道:“赶快测量,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要是你们完不成今天的测量任务,晚饭减一半。”

只有十六七岁的实习军官们连忙收起刚才关注大都督和舰长言行的心思,拿起手里的直角仪忙碌起来,这个时候是没有办法测量经纬度的,他们只是在进行无关的测量训练,提高熟练度而已。

看到实习军官们都老实了,王秉章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站在艉楼上扫了一眼甲板,过了一会又大声道:“操帆长。注意风向的变化。老子这里是旗舰,可不要被拉下了。”

很快,夜幕将整个锡兰洋面笼罩,只有一轮明月在海面上洒下一道洁光,随着波浪浮荡着。八十余艘战舰静静地停在海面上,没有平日的灯光,黑色的船体隐在了夜色中,只有靠近了才有可能发觉。

根据远远用望远镜观察跟踪的快速警戒船回报,埃及船队也停泊下来了,在当前这种情况,摸黑赶路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就算你熟悉这一带的水文海潮,万一黑夜中发生碰撞怎么办?

埃及船队停下来了,陈孝林也安心下令第五舰队主力停泊下来休息,由于离敌船队不是很远,担心被他们派遣出来的哨船发现,陈孝林在命令补充道,各舰不得亮灯,就算船舱里点灯也得把窗户堵得严严实实,各舰互相检查监督,有灯光露出来者军法从事。

陈孝林一个人坐在宽敞的舰长室里,坐在黑暗中默想着这一仗怎么打。从船数相比,大明海军虽然较少,但是并不占太大劣势,八十对一百二十艘,差距不是很大;从战舰质量来说,大明海军占优势,八十艘战舰中三极战列舰有五十艘,就是护航舰也不是埃及船队所能抗衡的。反观敌船队,大部分都是单桅和双桅的三角帆船,根据陈孝林的作战经验,这种船速度相对明舰要慢,坚固性更不可比,火炮装备极少,主要靠弓箭和接舷战,唯一可持的是灵活性可能要强一些。

敌船队主力,那二十艘地中海式划桨船倒是值得注意。可是这种船虽然装备火炮,但是由于船体两侧要加装船桨,加上他们的造船风格不同,所以没有像大明内河战船造得很高,还可以在两侧装有火炮,只是船首船尾配有火炮,估计战术也是两千年来古希腊和古罗马流传下来的那一套。

看上去地船队的确不足惧,但是陈孝林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大海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而且现在己方占据这么大的优势,要是损失太大,就算是取胜了也没脸向上报告。

陈孝林一边回忆着敌船的优劣势,一边想着己方的优劣势,然后慢慢勾画出明日一场海战的规划。

“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来。”

“呀,大都督,你没点灯呀,窗户都不是给关上了吗?”王秉章一手提着灯,一手拿着个酒瓶道。

“我在想事情。”陈孝林笑着答道。

“那我就打扰一下大都督。”王秉章嬉皮笑脸地说道,然后不由分说地就坐下,将灯和酒瓶放在桌子上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杯子,随意地用衣襟搽了搽然后放在桌子上。

王秉章一边给酒杯里倒酒,一边说道:“大都督,这可是我从阿丹港弄来的好酒,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别有一番味道,你尝尝。”海军和陆军不同,由于环境不同,每天海员都必须喝杯酒来驱寒和抵御海风,所以喝酒也成了海员的爱好的传统,在战舰上有一种对于海员来说属于很严重的惩罚就是停你一段时间的酒。

“你小子跑来献殷勤,怕没有什么好事。”陈孝林端起酒杯一口喝掉,然后直言道。

“还是瞒不过大都督你,我老王也直话直说。明日海战,咱李牧号能不能顶上去。这些日子那帮兔崽子们一直在嚷嚷,手都生疏了。”

“我看不是水手和军官们嚷嚷,关键是你心里在发慌。”陈孝林知道,大明海军的实力太强大了,除了少数海战,大部分战事都是呈压倒性优势,因此做为舰队旗舰的李牧号就没有捞到多少机会。

“还是大都督你慧眼。”王秉章一边再给酒杯满上,一边毫不在乎地说道,大明当兵的人谁不盼着有仗打?谁想躲在后面。

“明日一战,胜则可以夺埃及之气势,让他们服帖。所以说非常关键和重要。”陈孝林并不直接回答道。

“这个我老王知道,只要大都督你将咱李牧号记在心上就行了。”

“敌船队关键在那二十艘划桨船,我给李牧号留一艘。”

“行,有大都督你这句话就行了。老王也不打扰你想事了,我还要去各处转转,明日一战,得做好准备。”王秉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拍拍屁股就站起来走了。

陈孝林端起酒杯,看着杯中在黑暗中现不出颜色的酒水,默然不做声,明日一战,不知道又要有哪些好儿郎将长眠这片远离大明的海域。

第二日,太阳从东方升起,各舰均举行了升旗仪式,刚刚礼毕,阳光还刚刚照在迎风飘扬的大明国旗上,前方就传来信号:“发现敌船!”

陈孝林没有多的命令,只是向各舰打出信号:“用胜利向天下宣示,锡兰洋,是我们的海!”这是一个无声的命令和鼓舞,各舰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然后各舰水手开始推动绞盘车起锚,爬上缆绳开始挂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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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周末有点事,昨天没更新,今天只能码一章。。。抱歉!

第三百零八章 幸福岛海战(二)

第三百零八章幸福岛海战(二)

看到大明海军舰队乘风破浪而来。那高耸威势的船体,面面涨鼓的巨帆,勇往直前的气势,让奥古里斯从心底涌起一阵震撼。做为一位富有经验的海军将领,他怎么看不出大明这些战舰的优势,没有艏楼、前面加了一根斜桅杆的浑圆船体,最是适合远洋航行,如同白云压日一般的帆群,让这些庞大的战舰保持着强大的机动力,还有没有露出獠牙的火炮,他们才是这海洋上的霸主。

奥古里斯没有在法国见识过陈孝闵率领的大明通商探路船队的威风,但是从传说和资料中得到的感观远远没有亲眼目睹来得这么真实。这些船只看上去有点像地中海西部的克拉克船型,而且目前地中海的横帆船大部分都是单桅,哪像大明战舰,一水的三桅杆。

从另外一个方面,奥古里斯敏锐地发现,相对克拉克船型和地中海划桨船上那体积庞大的艉楼艏楼,大明战舰只有一个与船体融为一体的艉楼,这样就极大地提高了防侧翻性和航速。但是艉楼和艏楼是有其重要功效的,在目前海战主流的接舷战中,艉楼和艏楼就是两处重要的制高点。大明战舰居然将其取消掉,是不是意味着其主流战术已经不再是接舷战了呢?

更让奥古里斯感到震撼和感叹的是这些战舰表现出来的大明造船工业水平和经济实力。造船工业不用说了,没有强大的科技水平和制造实力,是没有办法造出这么多先进的战舰,而且这是在远离大明的锡兰洋,也就意味着大明拥有的船只数量已经到了一个让人骇惧的地步。奥古里斯知道,一个国家光有造船工业是远远支撑不起一支庞大的海军和商队。威尼斯、热那亚成功之处就在于除了他们本身强大的工商业,还有一个在这个时代非常完善的金融体系。因为任何海上商队都是一个必须先大投入再收益的高风险产业,尤其是海军,更是一个巨大投入却是缓慢收益的产业,没有银行、保险等金融体系的保障,如何支撑起来?

如此庞大的大明海军舰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是不是也意味着大明这个古老遥远的东方神秘之国除了拥有强大的工商业实力,金融业也相对完善,至少不比威尼斯和热那亚少。

瓜贾纳迪看到大民舰队披着朝阳的金光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心情却截然不同,除了苦笑就只有一丝悲凉。被受命率领这么一支庞大的船队,表面上是获得了阿里苏丹的极大信任,但是瓜贾纳迪心里却知道,这其实是自己被严重猜忌。

瓜贾纳迪属于埃及马木留克王朝中的马木留克体系中武将的一员,但是与当前掌握王朝大权的伯海里一系不同,瓜贾纳迪属于布尔吉系。两系主流都是突厥人,最大的区别是伯海里系的马木留克来自于钦察草原,而布尔吉系的马木留克来自于高加索地区。伯海里系代表-纳绥尔家族的苏丹一世不如一世,但是当前的阿里苏丹还在极力反抗着,于是便利用这次机会将身为布尔吉系干将的瓜贾纳迪派遣出来。

瓜贾纳迪心里有数,自己纵马驰骋没有问题。但是在海上作战却是有心无力,再看到大明战舰的阵势,瓜贾纳迪知道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

大明海军舰队三个战列编队呈三条斜线直插过来,即可以保证突破埃及船队那长长的队形,又可以保证大明战舰船舷火炮的优势。当三个战列编队首舰“廉颇”号、“白起”号和“王贲”号驶近埃及船队不到一百米处,火炮骤然开始轰鸣。

陈孝林端着望远镜在后面的“李牧”号上看得非常清楚。埃及船队,尤其是那二十艘地中海式划桨船,上面站满了人,他们包着白头巾,手里挥舞着月牙大刀,甚至还有不少人在那里比划着手里的弓箭,只是距离太远,他们一时还没有张弓射箭而已。

海浪比较大,多由希腊、意大利、西西里岛等地招募过来的水手将战船驾驶得还算平稳,那些勇敢的埃及士兵正在大声吼叫声,甚至有些人脱去了上衣,露出带毛的胸口和结实的上身,像猿人一样在那里发出威胁的吼叫。

陈孝林不由轻蔑地笑了笑,这些人的吼叫恐怕是为自己壮胆多过威胁敌人。不可否认,这些人都是埃及马木留克军队中算是精锐的一部分,他们可以在陆地上横行无阻。但是到了海洋上,到了颠簸起伏的战船上,这些曾经与基督十字军、奥斯曼军队、蒙古人打过无数恶仗的精锐士兵怕是没有那么镇静了。

看到自己的战舰驶近敌船,然后看到火光一道接着一道闪过,黑烟一团接着一团喷出,在带着嘶嘶尾音的炮鸣声中,只见敌船被飞出的实心铁弹打得碎屑乱飞,血肉满地。

大明海军的战术非常简单,三支战列编队中其中一支与护航编队联手,从前后两个方向将埃及船队中主力-二十艘划桨战船与其它的战船隔离开,而其它两支则集中火力炮击二十艘划桨战船,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击沉这些有威胁的敌船。

随着硝烟在海面上弥漫,炮弹一发接着一发沉沉地打在了划桨船上上,由于该船只有一层甲板,不多的火炮全部安装在艉楼和艏楼上,在平行相对的阵势中无法开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海军战舰开火。而且埃及船队是采用地中海传统的作战方式-接舷战,甲板上挤满了准备冲过去血战的埃及勇士,炮弹飞来时,轻易地击穿了薄薄的护甲板,然后在人群中击出一条恐怖的血路。

不到一刻钟,只有十二艘大明海军三极战列舰开火,成为第一打击目标的六艘划桨船就已经破损不堪,损失惨重。无数的骨肉碎屑洒满了各处,鲜血在甲板上慢慢地流淌着,然后顺着缝隙流到划桨手所在的底舱。

这里也早就成了人间地狱,虽然大明海军战舰的炮弹并没有集中向这里炮击,但是部分闯进来的炮弹足以在这个密集的空间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还有一半多的划桨手在军官的吼声中拼命地划桨,在他们身边。同伴的哀号和喘息声像是从遥远地方传过来的歌声,在如雷的炮鸣声中彷佛就在耳边却又显得那么不真实。一滴滴的血水从上层甲板的缝隙里滴落下来,落在划桨手的脸上,手上和身上。还带有微微体温的血却像是北欧冰川雪山上滴落的冰水,让每一个划桨手的心都是那样冰冷。

“靠过去,靠过去!我们要杀光这些异教徒!”每一艘埃及战船上都会爆发出这样吼声,损失惨重的马木留克士兵几乎被怒火笼罩了全身,他们看到战友同伴一个个倒下,有的悄无声息地死去,有的无比痛苦地挣扎着,愤怒、恐惧、绝望、悲伤,种种情绪就像海面上飘来的刺鼻硝烟一样,将他们团团包围。不过他们如何发出勇士的邀战,大明战舰只是用一声又一声的炮声回答。

“懦夫!胆小鬼!”一个光着上身的马木留克士兵站在划桨战船的艏楼边上,挥舞着月牙刀在那里怒吼着,他做出各种挑衅的动作,试图让正在迅速掠过的“李牧”号靠过来与自己进行一场勇士的决斗。

陈孝林清晰地看到那个人血红的眼睛,他已经被失败和恐惧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了,在他后面则是破烂不堪的船只还有满地的死伤者。这个马木留克士兵站在危险的边沿上,像一头狮子在嚎叫,吼声在炮鸣声中顽强地穿行着。

“他倒是像一头狮子,可惜这里不是草原,而是海洋。”陈孝林很快扭过头去。去关注战场上其它的地方。战事打响之后,各舰进展得都非常顺利,战列编队主力在围歼埃及船队的主力-划桨船,而护航编队主力则在与其余的敌船进行缠斗。到处都是炮击声,到处都是硝烟弥漫,可以说,陈孝林已经无法对属下战舰进行直接指挥了,这时只能凭借各舰舰长的经验和平时的训练配合。

“砰!”两声炮响,是“李牧”号中桅杆的连环炮在射击,陈孝林不由转过头去,看到那位像狮子一样在怒吼的马木留克士兵全身都是血。他紧紧地靠在艏楼护板的外侧,手里的月牙刀早就掉落入海,刚才还充满悲愤的双眼已经变得无神,他就像一座雕像,立在划桨船的船首上,只是他微屈的身子像是在承受着无比的沉重。

从“李牧”号左舷打出的炮弹继续一发又一发地打在敌船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这艘变得十分虚弱的战船开始颤抖起来,随着船体一震,已经失去生机的士兵从船首滑落,扑通落入到大海中。

两个小时过去,埃及船队中划桨战船几近全军覆没,大明舰队留下两艘战列舰继续攻击唯一的划桨战船,其余的战列舰则加入到第三战列编队和护航编队的序列中,对埃及船队中的三角帆船进行围攻。

乘着大明舰队改变队形的时刻,不少埃及三角帆船靠了过来,但是他们却悲哀地发现,大明战舰的船体太高大,自己要想进行接舷战必须从下到上进行仰攻。

看到自己的士兵蜂拥着向大明战舰扑去,然后利用绳索等各种工具向战舰上爬去,最后在如雨的弹丸中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瓜贾纳迪不由泪流满面,他转过头对奥古里斯说道:“勇敢无畏的马木留克曾经战胜过狂热的基督十字军,曾经打败过不可一世的蒙古骑兵,可现在我们却只剩下勇气了。”

奥古里斯低着头道:“将军,投降吧,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海战,就算是打败投降了,也没有人会耻笑将军你的。”

“不,哪怕有一千种借口,失败就是失败。”瓜贾纳迪摇着头说道。他一边收拾着身上的铠甲和武器,然后对奥古里斯道:“我将指挥权授权给你,当我战死后,你便可以下令投降了。”

说完,瓜贾纳迪举着大马士革弯刀,带着数十名卫士向“李牧”号冲去,他们用嘴咬着弯刀,将盾牌背着身后,然后双手握着绳索。拼命地向上爬。他们必须避开那些开炮的窗口,否则会被打出的炮弹击得粉碎,而且那窗口不是很大,真要是钻进去,大明水手完全可以拿把刀坐在里面,进来一个砍死一个,都不用直腰。瓜贾纳迪带着最勇敢的卫士在“李牧”号船舷上穿行,躲过从头上飞下的弹丸和旁边怒吼的火炮。不时有卫士被如雨的弹丸扫中,惨叫一声落海,也有卫士被火炮的怒吼边缘扫到,然后在空中一飞,弹回到自己船体上再落到海面上。

在卫士们殊死的掩护下,瓜贾纳迪带着五个卫士终于爬到了船舷顶上。这里摆着一排火炮,瓜贾纳迪待到它们轰鸣完毕之后,连忙一蹬就蹿了上去。

这里可真宽阔啊,瓜贾纳迪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第二个念头是这里的人可真多。看到有人居然从船舷上爬了上来,正在装填火炮的炮手连忙往地上一蹲,现出早就严阵以待的那一哨陆战队。

看到那数十个身穿红色军服端着枪支对准自己,瓜贾纳迪大吼了一声:“真主—”,可是骤然响起的枪声打断了他的话,他觉得一股钻心的痛从胸口传来,雄壮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在空中飞了不知多久,瓜贾纳迪掉进了海中,海水可真冷啊,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日头开始在西边的海面上跌落,整个海面上已经开始恢复寂静,到处都是漂浮的木板、帆布和桅杆,落水的埃及水手和士兵们都被打捞上来,关押在几艘船上,破损太严重的船只被放了一把火,然后在熊熊大火中缓缓沉入海中。还算完整的船只被拖在了护航舰的后面,准备拖回到七岛或古里港,卖给印度王公们。

一阵喃喃的诵经声从关押战俘的船只里传来,看来这些人开始做晚祷告了,只是这些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很快便随着越来越大的海风消失在桔红色的黄昏中。

第三百零九章 战旗半掩越金山(一)

第三百零九章战旗半掩越金山(一)

金山西南麓的也先的石泽(今斋桑泊)南部。这里山林密布,杂草丛生,几个人头隐隐约约探出来,望向远处。远处是富庶的也迷里河(额敏河)流域北部(今新疆塔城盆地),水草丰茂,沃野千里,是东察合台汗国一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从这里再向北越过塔山便是更富庶的也迷里城(今新疆额敏县)地区。这座屹立在也迷里河流域的要城据说是蒙古成吉思汗征服西域和中亚后,分封三子窝阔台以也迷里河滨之地建都称“也迷里城”,又称“都鲁布津”,蒙语的意思即为“方城”。不过自从窝阔台当上蒙古大汗之后,几经风雨,这里便成了察合台汗国的地盘。

现在正是太阳东升之时,远处草原牧场传来一阵阵诵经之声,在近处,几位彪悍的牧民和其家眷随着那飘扬在空中的诵经声,跪倒在地上,向着西南方向跪拜,然后双手拂面,念念有词。朝阳的金光洒在他们身上,显得那样圣洁,加上他们脸上的肃穆和虔诚。让人以为这是在举行某种重大的宗教仪式。

草丛里响起一个不大的声音:“好了,把望远镜收起来,再看很容易被这些人看到镜片的反光,咱们这边位置不好,正当太阳。”

正端着望远镜观看的一人连忙收起手里的望远镜,和几个同伴悄悄地爬回到草丛深处。

“卫都营,他们在拜什么菩萨?”

“败菩萨?他们都是回回,每天这个时候都要祭拜他们的真主,晚上还要拜一次。”

“娘的,真麻烦,那像咱们,一年就那么几个时节去庙里拜拜佛祖,受大喇嘛赐福就行了,天天这么折腾,哪有时间干活!”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咬着草根说道。

“人家这叫虔诚好不,程麻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在一旁不屑地说道。

“你狗日的向二狗就懂了。”程麻子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临了还加上一句:“叫你狗日的不要再叫老子程麻子,老子的大名叫程浩恩。”

看到向二狗还要反驳,坐在地上另一处脸上有道伤疤的男子不客气地低声喝斥道:“嚷嚷啥,想把下面的人都引来吗?”

看到卫都营发话了,程浩恩不说话了,向二狗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低声说道:“老子也有个大名叫向朝阳,你狗日的还老叫老子二狗……”看到卫都营眼睛一瞪,向朝阳也不说话了。

“都营,咱们这个时候趁着他们朝拜杀下去?”另一个男子打破了沉寂。

“不慌,现在日头刚升起来,下面那些人都刚从毡包里出来。还没散开。等到日头当午,他们都散到牧场各处,咱们再杀下去。”

“好咧。”

“向朝阳,王万三,你们俩留下继续监视,其余的退回去,大家伙抓紧时间养足精神。昨晚跑了一晚上,人马都有乏了。”

“是!”不一会,草丛里只剩下两个几乎看不清的人影,其余的人都不见了踪迹。

过去三里多地,穿过一片林子,看到山脚下围坐着数百人马,马在吃草,人在吃粮,都显得非常安静。看到卫都营几个人走近,大家都没有动弹,只是用眼神做了个致意。

卫都营叫来几个队正和哨长,聚在一处开起会来。程浩恩径直走到战友李福全的身边,先点点头谢过他帮忙照看战马,然后一屁股在他旁边躺下,掏出干粮一边啃着一边和李福全低声交谈起来。

“你说这会娃子们都应该回学堂念书去了吧。”

“这羊毛都剪了。连同富余的牛羊都交到县上去了,娃子们当然回学堂念书去了。”李福全干粮已经吃完,已经躺在草地上咬着草根在那里半闭着眼睛养神。

益兰、和宁、岭西,包括三江等北方边疆省,地域广袤,人口稀少,如人口最少的益兰省也不过三十多万人口,还不及中原的两三个县。所以这些省的行政管治非常独特,官吏非常少,知县、县丞、县尉都是配齐了,其余的各县级局主官大多数没有,只是由知县、县丞兼任,而且这三位主官只是少时候在府治办公,平日大多数时间跟监察御史、判官署一样在县辖各牧场巡回转悠,走到那里,钻进帐篷毡包摆开桌子就办公了。

而两人所说的交到县上就是每年秋高牛羊肥时,山西、河北、顺天府各大商号收购队来到漠北草原,由各县知县等官吏组织大收购。羊毛是北方各大呢绒厂的重要原料,而牛羊则被赶到北方各地进行屠宰,有的就直接在漠北大城市里屠宰,加工成罐头,成为军粮之一。而每年一季的羊毛和牛羊大收购是漠北牧民大丰收的时节,牧民平日里的吃食无忧,这丰收时节得来的钱则用于在每一段时间县上组织的集市上添购家当。

而大明的国民教育在刘浩然的指导下,正式确定有春秋两个长假,照顾到各地百姓春耕秋收,毕竟在这个时代十几岁的孩子也能算上是劳力。故而有两人这番说法。

“老向头,你家娃子读几年级了?”

“老大读国中二年级,老2读童学四年级。老三刚上童学。”

“国中二年级,也快了。我家老大现在读国中三年级了,你说让娃子读业学好呢,还是继续读,好考取个大学?”

“你家老大成绩好不?”

“中等,本来想让他读个军校的,可惜身体不太好,年年都要去医疗队转一圈。”程浩恩感叹道。

“那就读业学吧,真要把国中念完了,大学考不上还是白瞎,还不如读个业学,出来就可以去厂里挣钱,要是读个农牧,出来就能当个郎中,多好!”

“是啊,大学听着好听,就是太难考了,咱们山那头的邻县有户人家老大考取了北京大学,酒宴都请到咱们那来了。”

凭心而论,大明制定的养老保险只是限于城镇的工商业者和司政、司法官吏等吃皇粮的,大多数的农牧民都还享受不到这种待遇,毕竟人家都是有薪水拿,这些养老保险金直接从薪水里扣。加上雇主的那一份可以投到“股票”等投资中利滚利,支撑着大明的工商业继续发展。而医疗保险,也只能在富庶的府县里实现,大部分的县都只能停留在蓝图中,真要在大明全境实现这两项社会福利,大明工商业挣再多的钱爷填不满这无底洞。

因此很多驻军的医疗队就成了当地百姓们享受医疗的去处,尤其是漠北这种地广人稀的地区,驻军医疗队成了百姓们就医的唯一去处,要想地方上建立完善的医疗体系,没个几十年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过大明国民教育在刘浩然和内阁的极力推广下,几乎已经普及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刘浩然和大明中枢都知道。打江山不容易,守江山更不容易,而教育德化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语言就是要通过国民教育进行推行。

因此就算是益兰、和宁这种漠北边疆省份,官府也要费尽力气在各牧场建立了中心学堂,童学、国中齐全,教师不足,官吏甚至当地驻军军官都要去讲课,除了提高国民素质之外,就是要将三个一等忠君爱国思想在教育中一点一滴地灌输给童子少年,驯化这些“蛮夷”的野性。正是有了这无孔不入的国民教育,刘浩然才敢发起向儒学的挑战。

“老向头,倒退二十年,你敢想象咱们的娃也能读书吗?”

“球,倒退二十年,老子都没有名字呢。”向朝阳咬着草根答道。他是漠北草原上的土著民,从祖辈不知多少代起就是给贵族们放牛牧羊的。而程浩恩则是东北迁过来的野女直,倒退二十年还在黑水白山中当野人呢。

大明打下漠北、东北等地区后执行的是不同的政策,头人、贵族纷纷被迁往内地,或者是在屡次的叛乱中被“镇压”,世袭势力几乎荡然无存,就连此前还心向北元蒙古旧势力的人也被杀得差不多了,要不然整个漠北草原怎么会几乎少了一半人口。剩下的多是此前倍受欺压的牧民奴隶,或是东北迁徙过来的女直等族人。

大明做了这些事后不是光做不说,漠北各地初步稳定下来之后,大明驻军军政司和地方官府掀起一股“忆苦思甜”的风潮,让漠北百姓从新旧生活中做对比,让他们意识到这种好日子是谁给的,这种好日子也来之不易,有点另一个世界土地**的味道。加上各种经济手段,让草原牧民们的生活日益好转,十余年过去,大明将人心也收拢得差不多了。尽管暗地里还有暗潮涌起,但是在严密的保甲制度和驻军密切监视下,这些暗潮都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漠北地区的局势是一天比一天稳定。

“前些年,武备军的不少老兄弟帮着西安卫戍区打下了哈密、沙州、瓜州,捞了不少。这会也该轮到咱们了。”

“是啊,再不让哥几个动下手,这胳膊腿的都快生疏了。”向朝阳也感叹道。

坐镇漠北的冯国胜在局势稳定后,将各省的武备军轮流抽调出来,南下协助傅友德的大军,步步向西逼近,明历十三年,攻陷了沙州(今甘肃敦煌)、瓜州(今甘肃安定),并设立了安定镇(今青海当金山口),将甘肃和青海省境西推到阿尔金山脉。明历十四年,攻陷了哈密,正式与畏兀儿势力接壤。在完成西部攻略的第一步后,冯国胜和傅友德商议之后继续抽调漠北、甘肃等地的武备军,对乌斯藏、东察合台汗国进行侵袭,程浩恩和向朝阳所在的部队就是其中一支。

“听那些老兄弟说,这些回回占据西域要道,贵族王公家里都聚集了不少钱财,可以说是金山银海,也该落到咱们兄弟手里了。”

“金山银海算个屁,能当饭吃?要紧的是多抢些牛羊回来,到时把犒赏换成牛羊才是正道。”

“老向头说得极是。不过咱们是好彩了,听说乙一百五十七团被调去侵袭乌斯藏,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有活佛,还有啥?”

漠北的喇嘛教在实现各派分驻,通用汉文之后,几乎与西藏喇嘛教割裂,活佛大喇嘛都是各成一派,除了还能追溯源头,几乎与西藏扯不上什么关系。也正是这个原因,西藏教俗势力不甘心归附大明,时附时叛。大明在稳定西南和西北地区后,对西藏也不是那么客气了,先是实现经济大封锁,一片茶叶、一粒粮食都不准运进西藏,然后成都卫戍区、西安卫戍区屡屡对西藏地区发起侵袭。由于地势原因,成都卫戍区以防御封锁为主,出动侵袭的不多,倒是西安卫戍区在得到漠北骑兵支持下,从青海地区屡屡向西藏地区发起侵袭,掠夺牛羊,斩杀土兵。

现在的西藏地区内外交困,人心浮动,想来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最后还是会答应大明内阁开出的条件:喇嘛教废吐蕃文,通行汉文汉语;喇嘛教各派分驻,活佛大喇嘛各成体系,必须由内阁中枢册封;政教分离,喇嘛教不得干政,老老实实当自己的和尚,民政由内阁中枢委派官员治理;大明在西藏派驻军队等等。

“管他球,咱们的活佛在哲合亚伦寺,草原上那么多活佛,加上西藏青海的,供奉的过来吗?”向朝阳笑着说道。他们在此前的守备军,现在的武备军当了好几年兵,再加上漠北地区的大环境,精神话语权已经由各喇嘛寺庙逐渐转移到学堂和官府的邸报手里。漠北上的牧民顶多认自己信奉的这一区域的活佛大喇嘛,其余的那么多活佛大喇嘛顶多是尊重,倒也谈不上有多信奉。如向朝阳这样的人倒也不少。

谈着谈着,两人的倦意来了,不一会便陷入了沉睡中,昨晚赶了一夜的路,现在的确有些犯困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被人推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是哨长在旁边。

“都起来了,日头当午了,收拾好家伙,准备动手了。”

两人一跃而起,连忙走到各自战马前,收拾好弓箭马刀,他们是武备军,只有队正以上军官才配有短铳,他们还得靠老家当打仗吃饭。

不到一刻钟,一营的队伍全部集合完毕,卫都营这位当年随着明军主力征战漠北的老兵脸色非常严肃。

“兄弟们,第一营和第三营的弟兄已经在也迷里河东翼动手了,这里是咱们下手的地方,给我打足了精神,跟老子往前冲。杀!”

“杀!”数百人扬起马刀齐声高呼道。

第三百一十章 战旗半掩下金山(二)

第三百一十章战旗半掩下金山(二)

“啊”一声惨叫。一个牧民一头栽倒在地上,只见他的后背现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鲜血正汹涌地向地上滴落,不一会便染红了旁边的草地。

“呸,想跑,那有这么容易!”向朝阳忿忿地吐了一口口水,弯下身去,伸手把滴血的马刀在尸体上的衣服上随意搽拭几下,然后又回正身子,向周围看去。只见他的战友正策马四处纵驰,挥舞着马刀追赶着四处躲散的牧民。这里散居着百余户牧民,有数百人口,他们大部分人正趁着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好日子给牛羊增膘,谁知道灾难就从天而降,一股彪悍的骑兵从金山方向突至,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待到向朝阳策马走回到队伍当中,全营官兵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受伤和投降的青壮男丁被押在一处,妇女和儿童被归在一处,都有持刀的骑兵在一边警惕地看着。其余的骑兵则将牛羊赶在一起。并从帐篷毡包里清理出财物。

卫都营走到一位年轻女子跟前,用马刀刀尖挑起了她的下巴,现出她的面容,她的身材修长匀称,高鼻梁大眼睛,皮肤暗白,有突厥人的特征,却又带有波斯人的痕迹。但是头发却是黑色且直而硬,颧骨微突出,眼球呈褐色,有蒙古人的特征。

曾经被突击培训识别中亚、西亚各人种特征的卫都营有点纳闷了,这女子到底是突厥人还是波斯人种,又或许是蒙古人种?想了一下,卫都营也不想去再费那个心思。这一带从历史上说就非常复杂,曾经有吐火罗人,后来又是突厥人的地盘,紧接着信奉伊斯兰教的波斯人又来插了一腿,最后蒙古人又将这里征服了。数百年杀来杀去,血统乱着呢,正要理清这关系,南京大学的教授来都搞不清。

卫都营收回马刀,对旁边的一位队正说道:“把年轻女子和牛羊财物一起都收拢了,其余的按照规矩办理。”

女子的脸上露出一种悲愤,她只是紧紧地握了握拳头,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漠然随着骑兵的吆喝,和其他几十名年轻女子走向一处。草原上的规则就是这样。失败者将失去一切,牛羊、财物甚至性命,任由胜利者处置,而且年轻女子也将成为胜利者的战利品之一。这是上千年草原上传下来的传统,明军骑兵这么处置,在场的人除了心中的悲愤却无法有任何的异议。

随着一个队正举起手里的马刀,上百骑兵直冲过去,对着聚集在一起的被俘男丁青壮就是一顿乱砍,惨叫声四起。当屠刀举到跟前时,有的人惊惶失措,有的人却试图用空手赤拳进行反抗,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当十几个跑出包围圈的男丁被乱箭射倒在地,再被一一补上了几刀后,一切有恢复了平静。

卫都营策马静静地走在老友妇孺跟前,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妇人紧紧抱住几岁大的小孩,用惊恐不安的眼神看着这位脸上有刀疤的凶汉,唯恐一点不慎就惹来杀身之祸。但还是有几个小孩倔强地看着卫都营,就算是他们的母亲死命地按住自己的头,依然通过各种角度将愤怒的眼神投射到卫都营身上。

卫都营只是笑了笑。当年跟着主力横扫漠北草原时,他看到的这种眼神远比现在多,可十余年过去了,该留下的留了下来,不该留下的早就烟消云散了,在浩浩洪潮下,很多人都只是长河中一朵小小的浪花。

策马走了一圈后,卫都营扬起头说道:“咱们还没有下作到对老弱妇孺下手,我给你们留下一点牛羊,你们好自为知吧。”

他这话是用半生不熟的畏兀儿语说的,也不管众人听没听懂,一拉缰绳便走开了。做到一边,卫都营继续交待道:“留下一哨人讲牛羊和财物都送到山脚下的隐蔽处,其余的兄弟还要再干一票,六十里外还有一个部落。”

第二个部落在也迷里河下游,依着阿拉湖畔,规模更大,足有两千余人,青壮男丁有五六百人,卫都营率队冲杀过去时他们开始时措手不及,惶恐一阵子后部分人开始组织反击。

“砰”的一声枪响,一个部落骑兵迎面受到重击,身子向后一侧,倒在了地上,卫都营将短铳插回到枪套里,然后挥舞着马刀砍翻一个冲过来的部落骑兵。正当他收回马刀时,突然直觉告诉他有危险,身子下意识地向左边一侧,一支箭矢从他耳边飞过。锋利的箭尖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非常浅的血印子。

卫都营赶紧回过头寻找危险的来源,看到一个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搭箭张弓,准备射出第二箭。但是听到动静的明军骑兵怎么能容他再下手,嗖嗖几声,几支箭矢正中他的胸口,将他射翻在地。

看到一个骑兵上去补了一刀,卫都营心里不由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冒出了细毛冷汗。幸好这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箭术、力气和经验都不足,要是一个青壮男丁施箭,恐怕自己难逃这一劫,至少要去医疗队走一遭。

“程麻子!”一声惊呼响了起来,卫都营转过头去一看,看到王万三慌忙落马,蹲在地上在那里高声叫着,旁边正躺着一个人,看服饰正是自己的属下。卫都营赶紧策马过去,然后翻身下马。

走近一看,原来程浩恩躺在地上,一道血口子从喉咙一直连到腹部,而且伤口极深,胸口上的白色肋骨和腹部的内脏隐隐可见。在旁边则蹲着一个十五六的部落骑兵,在两个明军骑兵的威慑下瑟瑟发抖。

“程浩恩。你这是怎么了?”卫都营连忙按住了程浩恩的伤口,但是伤口太大,怎么也按不住,只能看着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医护兵!”卫都营继续大叫道。

“你狗日的程麻子,怎么连个娃娃都打不过呢?”王万三在旁边流着眼泪说道,他跟程浩恩一样,都是东北迁移过来的野女直,曾经十几岁跟跟着明军纵横在漠北草原上,不知经历了多少血战和凶险,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翻了船落了马。

“我挥刀的时候。看到那娃娃好像自家的老大,一时恍惚了。”程浩恩艰难地吐着字,胸口随着他的呼吸流出更多的血。

“你狗日的恍惚啥,这是战场。”王万三大哭道,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一个恍惚的结果就是被杀。

“你个王赖头哭个球丧,老子有儿有女,死就死球了。”程浩恩笑了笑,艰难地像是将一匹马举了起来。

“都营,这是咱出发前领的钱饷,想给娃和娃他娘从战利品里淘换些东西,请你……”程浩恩的话语越来越艰难了。

卫都营接过那一卷大明皇家银行去年刚发行的纸币,紧紧地捏在手里,然后点头道:“放心吧,我会交到你家人手里的。”

“王赖头,你跟咱家婆娘说,她改嫁咱不恨心,只求牵挂着那几个娃,他们没爹了,可不能又没娘了。”程浩恩挤出全身的力气对同乡王万三说道。草原上苦寒,生活艰难,男人死了,孤儿寡妇的很难生活,因此一般都会改嫁。虽说现在日子好过了,但是要像中原理学那样让妇人守节是不可能的。程浩恩战死,是烈士,官府会照顾他的儿女,保证读完国民教育,找份填饱肚子的活,所以程浩恩只求自家老婆改嫁后不要将这几个儿女忘记就好了。

“我记住了。”王万三使劲地点着头,泪水随着他的头甩落在地上。

“程麻子,程麻子。”这是向朝阳闻讯赶了过来,他流着眼泪扑到了跟前,“你狗日不准死,不准死。”

“老子有大名……”程浩恩微笑着挤出很微弱的声音道。

“程浩恩,你叫程浩恩!”向朝阳流着眼泪大声吼道。

听着这个声音。程浩恩脸上的笑意很浓,但是气息却更微弱,终于,王万三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的那只手像是失去连线的链球,悄然地在自己的手心里滑落。

向朝阳大吼一声,拔出马刀,猛冲几步,将那个一直蹲在地上的部落少年的头颅一刀砍了下来。

卫都营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向朝阳的肩膀道:“好了,朝阳,放下吧,当我们杀人时,就应该想到某一天会被人杀。”

向朝阳身子一僵,很快便面目变得狰狞,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子就多杀几个,这样才够赚。”

就在同一时刻,百余里外的也迷里城,近五千骑兵将这座不大的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乙第三百零四骑兵团的统领何正效看了看前方,然后对旁边的甲第三百一十六团统领冯存道说道:“冯上校,弟兄们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何正效和冯存道军衔一样,职位也一样,只不过一个是武备军,一个是正规陆军,按照军制,在出境作战中,何正效当听从冯存道的指挥。

“何上校,不着急,到嘴的鸭子我能让它飞了。”说罢便转向旁边的工兵队正问道,“计算出来了吗?”

“报告上校,属下已经计算好了,只需一百五十斤炸药就可以将这北门炸塌,弄出一个大口子来。”

“那就好,炸药要省着用,待会拆城时还要派上用场。”

“冯上校,这也迷里城要拆毁吗?”

“是的何上校,这也迷里城曾经是蒙古鞑虏四大汗国都城之一,对我们又没有什么战略意义,当然是拆掉。”

何正效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他属下三个营,一个营由卫都营带领去了也迷里河以北和下游,自己带了两个营横扫了也迷里河中上游和南岸地区,原本只是打算进也迷里城掠夺一番,却没有想到遇上了从吐鲁番插过来的甲三百一十六骑兵团。既然冯上校说拆就拆呗,大明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过依何正效个人揣测,这甲三百一十六骑兵团从哈密越境穿过来,倒是只奔摧毁也迷里城来的。

一声巨响,也迷里城北门墩子在烟雾尘土中飞上了天,现场一片狼藉。也迷里城虽然曾经是窝阔台汗国都城,但是整个窝阔台汗国是四大汗国最短命的,所以荒废了数十年的也迷里城早就败落,里面只有数千人,这还包括几位贵族庞大的家眷和仆人团。

尘土还未落定,数千明军骑兵便呼啸着杀进也迷里城,城内的守军原本就士气不高,加上突遭这雷霆一击般的爆破,不少人都已经胆破,所以城内的喊杀声并不大,而且很快便沉寂下去了。

将战俘和财物押解出来后,冯存道便将这些战利品交给乙三百零四骑兵团看管处理,自己指挥所属部队全力拆毁也迷里城,这让何正效更加肯定这支陆军骑兵团此来的目的只是一个政治任务而已。

两千多战俘、三千余骑兵外加炸药爆破,过了两天后终于将也迷里城变成了废墟,冯存道下令将由青壮男丁组成的战俘处理完毕后便率队准备离开。而一直负责看押战利品和警戒任务的乙三百零四团也也收回了卫都营所属营,全团也准备开拔。

冯存道转头看了一眼夕阳下的也迷里城,默然许久才徐徐地道:“还有三个。”

而就在这时刻,卫都营带着部下跟着全团大队人马载着战利品徐徐走在翻越金山的路上。王万三的马鞍左边有一个木盒子被牢牢地绑在马鞍上,上面贴着一张字,上面写着程浩恩的名字,盒子里盛着他的骨灰。

向朝阳策马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盒子上的字,这是营录事所写,十分苍劲有力。向朝阳看了一会对王万三说道:“万三,记住了,我的大名叫向朝阳,方向的向,朝阳东升的朝阳,记住了,别跟录事官说错了。”

说罢便策马跑回自己的队伍中。卫都营看在眼里,没有做声,而是回过头看了看后方的也迷里河和广袤的西域草原,这片土地自己还会来的,而且不知道多少自己的部属,甚至自己也会倒在这里。

过了两个多月,远在河中的帖木儿终于接到大明军队摧毁也迷里城,涉足西域纷争的消息,这位跛子苏丹在地图前看了许久,最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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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状态不是很理想,老曾对如何收官心里没有底,想写出一些与以前不大一样的东西,但是又不知从何下手,只好慢慢琢磨和调整。

说句题外话,昨天发了章节后才发现,下金山比越金山有气势,因此今天就改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皇帝的心思

第三百一十一章皇帝的心思

刘浩然手里拿着一叠卷宗。眉头皱得紧紧的,王侍尧和叶淙温这两位御前心腹大将端坐在下首,一言不发,只是带有一点紧张的神情看着皇帝陛下。

“你们对资政院的谘问有什么意见?”

“陛下,这是资政院的资政大夫们对大明总的战略不清楚的缘故。”王侍尧接言道。

“不清楚,国用和伯温先生都不是在资政院坐着吗?他们怎么不对资政院的谘问做些解释?”刚说完,刘浩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了,他们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倒不好公开出面应答解释这谘问了。”

冯国用和刘基分别曾经担任过枢密院同知和陆军部尚书,对大明整体战略了如指掌,但是他们现在一位是金紫光禄资政大夫,一位是银紫光禄资政大夫,按制倒也不方便出来应答资政大夫们的谘问,但是私下可以对本派资政大夫做工作,解释大明的战略走向,至于对其他派系的资政大夫,他们倒没有这个义务了。

“哦,多是些江西学派和北方学派的资政大夫们在提出谘问。”刘浩然仔细看了一下卷宗,自言自语道。

“承华,念祖。你们对大明的战略有什么看法?”刘浩然放下卷宗道。

“陛下,大明的战略是先南后西,先集中陆海军力量解决中南半岛和南海地区的问题,待这里稳定后再陆海军分路,海军继续稳定南海局势,主力向西,扩宽更广的疆域和市场,陆军向西,收复前唐安西都护府疆域,打通陆上丝绸之路,从另一处开拓市场,臣等思量许久,觉得是英明正确的。”王侍尧连忙答道。

“可是有人现在说朕和内阁是穷兵黩武,不恤民力。”

“陛下,这些人是鼠目寸光。我大明每一次用兵,虽然前期军资耗费不少,但是哪一次不都最后获利。没有陆军南征北战,何来今日大明之安宁稳定,没有海军四处扬帆,何来今日之商路广通?”叶淙温当即答道。

“陛下,云南收复,安曼入纳,我大明四川、云南等地货品可由安曼直接入海,远至锡兰洋乃至非洲,对于两地工商来说是大利。安南、南寮克复,占城献土,我大明多了一大片广袤之富庶之地。再无乏粮之忧,这等好事,就算是付出再多代价也是值得的,因为这些不仅利在当前还功在千秋!”王侍尧有点激动道。

“利在当前,功在千秋。”刘浩然不由笑了,“你们能明白就好了。”

明历十四年四月,蓝玉、朱亮祖以闪电战灭南掌国,并驱土著居民上百万入暹罗和真腊。到了九月,占城国又出现变故,国王制蓬峨大病一场,几欲归西。其弟瑕披伽开始串联一帮重臣,试图杀其世子,图谋篡位。待到制蓬峨好容易病好,才发现国内局势已经大变,军权旁落,贵族离心,瑕披伽在一旁虎视眈眈。

病愈的制蓬峨躲过几次毒手,终于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再不想办法估计一家老小都不得善终。但是制蓬峨发现自己属下心腹和大将在其病重期间被瑕披伽连同有了异心的王后和贵族们“矫旨”杀得差不多了。

制蓬峨几经思量,知道事态走到这个地步,弟弟瑕披伽和一直无子、担心地位不保的王后是不可能再回头。而且这位王后出身占城大贵族家庭,娘家势力雄厚,再与瑕披伽联手,失去爪牙的制蓬峨几乎不能压制了。

制蓬峨不愧是一代雄主,明白势态严重性后,当机立断,趁着瑕披伽和王后还在安排进一步毒计时,携占城国王玉玺、户籍图册等,带着几个儿女和王妃连夜奔了大明驻占城使馆,然后在大明驻占城使节的安排下登上一艘大明海军战舰出海,过了月余便到了南京。

一到南京,制蓬峨立即向大明外务部声明,自己愿意以占城国王的名义向大明献土,意思也就是说,制蓬峨愿意去占城国王之位,将占城纳入大明版图。

大明内阁经过紧急商议,同意了制蓬峨的献土。十一月,刘浩然下诏,册封制蓬峨为南平公,赐府邸宅院。而资政院对这送上门的好处当然也欢迎,很快通过决议让内阁动用军队接管占城。

蓝玉、朱亮祖接令后立即以朱亮祖为主将,率十万精兵南下,在海军舰队的配合下直扑占城。明军一方面公布制蓬峨签署的文书,广告占城各地,一方面公开“揭发”瑕披伽和王后的谋逆诡计。

占城一时人心大乱,有忠心拥护国王而对瑕披伽、王后谋逆不满的,有不愿大明侵占占城故而站在瑕披伽等人一边的,有知道大明军盛故而中立。

在这种情况下,瑕披伽是独木难支。军中有经验的大将此前已经被他杀得差不多了,新升上来的心腹在能力和威望上都不足以抚军心,几战下来便被明军杀得大败。

明历十四年十二月,明军在占城附近登陆,包围占城,随即与南下的陆军合力攻克占城。瑕披伽等人遁入真腊。

朱亮祖借口真腊接纳叛臣,对真腊占据的湄公河下游地区发起进攻,蓝玉则屯兵巴色,威胁真腊北部。大明内阁一方面从武昌卫戍区、南京卫戍区调集十五万陆军南下,一方面通过外务部联系暹罗的阿瑜陀耶王国,许以好处,唆使其屯兵真腊西部,直接威胁真腊首府吴哥。

朱亮祖得海军配合在湄公河下游势如破竹,一口气打到了湄公河入海口,真腊兵败如山倒,又受到三面威胁,终于顶不住了,遣使向大明求降。

明历十五年二月,大明内阁正式接受真腊国的求降,并与真腊国签订协议,北以湄公河为界,南以金边、楚克、贡布为界,正式确定两国疆域界分。

三月。阿瑜陀耶王国、真腊王国向大明纳贡,为了安抚这两国惶恐之心,刘浩然下诏,赐阿瑜陀耶王国国名暹罗国,赐真腊王国国名高棉国,并为其两国界定边界,以蒙河、巴真、春武里为界。而大明与暹罗国疆域北以沙耶武里、难府、清迈一线为界、东以湄公河为界、西以萨尔温江为界、南以班马安马里和格拉杜里一线为界。并且为褒两国归附纳贡之功,刘浩然下诏将占城、南掌、越陈三国原居民和海峡省土著居民四百余万全部赐予两国。

暹罗、高棉两国国王得到国名恩赐后,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去了,因为只要得到大明的赐名,也就意味着大明正式接纳两国为藩属国。朝鲜和日本就是范例。而从疆域来看,暹罗占了不少便宜(其疆域不比现今的泰国),高棉则丢失了最富庶的湄公河下游和三角洲地区,但是在北边和西边得到了不小的补偿。最重要的是两国分了原南掌、占城、越陈和海峡省的四百万百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在这个时代,国力的体现除了疆域广袤之外,人口多少也很重要。暹罗、真腊都历经了数百年的内乱外战,人口损失不小,得到这些人口的补偿,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大“利好消息”。而对于大明来说正好摆脱了这些总想复国的原居百姓们的负担,从另外一方面,暹罗、高棉两国人口增多,国力提高,大明对其的商贸也可以增长,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大明内阁准备将南掌国故地设为南寮省、占城故地和抢来的湄公河下游、三角洲地区设为象林省,不过按照惯例,估计得再过两年两地局势稳定下来,留下来的百姓归心了才会正式设立,现在还得以军队为主、辅以官员治理。

对于大明来说,多出的这一块湄公河流域地盘非常富庶,这里自古以来都是盛产稻米的地区,尤其是原占城地区和湄公河下游、三角洲地区。依托大明先进的农业技术,这里最终将开发成为大明重要的粮产区。所以王侍尧和叶淙温会说南海这一战略是利在当前,功在千秋。只要大明百姓有地耕,有粮吃,大的动乱就不会出现,而现在大明目前的情况,光是将黄河、长江流域的农业生产恢复到鼎盛时期就得数十年,此后再去开发东北、南海地区,至少两三百年时间不用愁百姓们没有田地分。再说了还有海外那么多的殖民地。可以说,只要大明国策不出大问题,五百年的稳定是可以预见的。

“不过还是有人在议论我大明对外扩张过于血腥,受害土著以百万计,现在不仅各大学已经出现这种舆论,资政院也有资政大夫对此颇有非议。”刘浩然皱着眉头说道。

的确,大明每一次向外扩张都是无比血腥的。攻略东北和漠北。那里的原居百姓不见了一半;攻略南海,数以百万计的土著被强制迁居两个不大的岛屿,生死由命;攻略安南、安曼、南寮、象林,上百万百姓殁于战火之中,先期逃走的加上下诏“恩赐”的,估计有超过五百万百姓流离失所,被迫迁往异乡。所以大明有声音说,明军攻略之所便是累累白骨。

对于这些舆论刘浩然很是头疼,他开大明百姓民智,让他们不再愚昧和盲从,拥有自己的思想。而觉醒的大明百姓中有部分“先进”的学子已经看到了大明扩张下的血腥,不由提出了质疑。尽管这种质疑没有成为主流,但是也让刘浩然和内阁感到压力。

“陛下,有所非议,依臣之见当是好事。”王侍尧不愧是在刘浩然身边待过多年的心腹,对其的心思多有了解。

“是啊,有这种非议从某一方面而言的确是好事。”刘浩然沉思了一会点头道。

“陛下,漠北、东北之事,乃是国仇,无可厚非;南边的事情已经成局,四百万百姓赐予暹罗、高棉两国,这些人拿不到太多话柄;而南海诸岛上多为土著,极为原始,就算他们为之鸣不平,也只是说说而已。”

王侍尧说得很正确,漠北、东北攻略是打着灭北元的旗号,就算是杀光了,谁敢在“大义之下”为鞑虏鸣不平?中南半岛的百姓饱受战火之苦,但是大明好歹将其赐给了他国,多少给了一条活路,并没有举起屠刀杀个干净,你总不能揪着不放吧;至于南海诸岛上的土著,大部分跟野人差不多,比蛮夷还要蛮夷,就算有人为其嚷嚷几句,大部分大明百姓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些野人跟野兽差不多,为其鸣不平,吃饱了撑着了?而且又不是将其赶尽杀绝,只是将这些迁居集中在保留区内,便于管理而已。

“陛下,依臣之见,将来之大患在于西域。”王侍尧最后补充了一句。

刘浩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原本大明对西北地区穆斯林采取驱逐政策在国内引起不小的非议。国内不少人也是信奉回教的,甚至军中将领也有信回教的。但是这一政策是打着清算原元廷色目人的旗号,当年在元廷掌握财权的色目人在中原为非作歹,坏事做了不少,在舆论宣传下,驱逐回回的政策得到了主流认同,与国内熟回回的矛盾也得到了缓解。但是一旦明军杀入西域,将面对数百万计的回回,这些回回大部分世代居住在西域,可没有到中原作恶,一旦动起刀枪来,国内舆论压力不小。

前些日子,和宁卫戍区和西安卫戍区对西域部分地区采取了一些侵袭,所过之处,青壮不留,消息传到国内,一片哗然,反对之声喧嚣而上。一来中原王朝以德服人的传统思想还在,二来新学派新思想的以人为本得到认同,这样的屠杀自然会激起一些反弹。

但是刘浩然不打算压制这种声音,在他看来,这些声音与前朝的那些声音不同,它是出自一种真正的人文精神,而不是所谓的打着道德旗号的言语。

“我知道了,此事当从长计议。我会让内阁传令和宁、西安卫戍区,以摸清敌情为主,谨慎从事。”

“对了,我和百室商议了一下,想让你们俩挪一挪。承华去计部,念祖去皇家银行。”刘浩然突然转言道。

王侍尧和叶淙温对视一眼,心里便有数了,这是皇帝陛下对内阁应对大明最近出现的经济问题有所不满。

大明工商业一直在有序地发展,其中出现的不少问题有些被解决了,有些则是掩盖在高速增长之下。经过十几年,这些问题积累在一起,终于开始爆发了。

大明一直是在扶植工商业,拓宽商路,扩大市场。正是由于这种国策,大明工商业发展迅速。但是其中的问题也不少,如工商业越来越倾向于垄断,强者越强,弱者恒弱。而且工商业与贵族官员、地主豪强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密切,在这些中枢和地方权势的支持下,利用行政手段强占有利资源,大行排他和压制,削弱自由竞争。

很明显的例子,大的工商企业有着强劲的背景,他们可以通过各种渠道抢先获得政策信息,抢占先手,这对于那些普通背景的工商企业是不公平的。而且经过发展,不少人学聪明了,懂得如何去钻法律的空子,合理避税。尤其是大工商企业,由于其背景,往往可以一方面获得税收等政策的优惠,一方面可以通过会计事务所和庞大的产销关联企业进行避税。结果带来的后果是中小工商企业他们一方面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去开拓市场,另一方面则要接受不公正的税负,极大地打击了中小工商业者。

从这两年来看,大明的赋税虽然在增长,但是却增长缓慢,与工商业发展极不成比例,从而造成了赋税增长的不足,使得内阁中枢施政出现问题。

秉承刘浩然的财政思想,大明中枢不比前朝历代,以存钱为己任,大明中枢是以花钱为己任,其中每年的财政开支,国民教育和军费占了大头,还有基础建设、医疗体系建设、工业体系建设等等数个无底洞需要去填,没有快速增长的赋税是无法负担的。

而在另一方面,由于南海许多地区被纳入了大明版图,此前带有掠夺性的倾销无法再行。虽然大明海军抢占了锡兰洋制海权,击败了埃及海军,再以利益诱惑,迫使那些披着奴隶外衣,干着将军君主活的马木留克们终于答应与大明媾和,印度、非洲、西亚乃至欧洲的商路市场得到拓宽。但是新问题又出现了,随着远洋贸易的发展,运输成本和风险加大,必须有银行、保险社等金融体系作有力保障。

而在新问题面前,以李善长为首的内阁却不知道面对新危机和新挑战,思想还比较保守落后的他们不知道如何灵活和有力的运用国家税收、金融等政策去进行调解,加上明陆在南海地区、乌斯藏地区、西域地区连连用兵,海军远征锡兰洋,花出的军费骤增,这些多出的开支与国内出现的问题以及接连的局部自然灾害叠加在一起,严重地影响着大明的财政。这才到明历十五年的十一月,内阁就已经出现巨大的赤字,而李善长内阁的对策居然是准备要求大明皇家银行增发纸币。

这不能不让刘浩然生气,大明皇家银行发行纸币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人力物力,终于在明历十四年实行,这其中除了要研发包含防伪等高技术的精美纸币外,顾及纸币发行出现的问题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但是李善长等人却丝毫不体会到发行纸币的风险性和调控性,而只是像前朝历代那样以为国家可以随意发行纸币当钱花。届时带来的后果恐怕将会像宋、元那样,纸币贬值,最后变成废纸。这和刘浩然心中所想的相差甚远,不由他不生气。

在这种局面下,刘浩然只有让深受其熏陶,明白一些先进金融财政知识的王侍尧和叶淙温出马,看看用什么法子改变这一困局。而李善长与刘浩然交谈之后,也明白自己所作所为怕是犯错误,也同意让精通财税和金融的王侍尧和叶淙温等太平学派帮他走出财政困境。

“臣等领命。”王侍尧和叶淙温当即拱手道。

“另外还有件事,朕想延聘承华和念祖为老师,教教皇子焕翼。”最后刘浩然像是不经意地说道。

王侍尧和叶淙温眼睛不由闪过一道光芒,这两年,朝中众臣一直请立太子,但是刘浩然总是推诿,今日这一着,两人心里便有了数。

“臣等遵旨。”

第三百一十二章 皇帝的心思(二)

第三百一十二章皇帝的心思(二)

待到王侍尧和叶淙温离开之后。刘浩然又将头埋进了厚厚的卷宗之中。其实从内阁的正式卷宗和各种渠道反馈的消息来看,大明的财政和经济问题其实要严重得多。当然了,这是站在刘浩然的角度上而言。刘浩然不仅一手打下了大明江山,也一手参与制定了整个大明国策,二十余年当政的经验加上他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尽管没有穿越前没有多少财政经济知识,但是刘浩然还是敏锐地嗅出危险的气息。

大明建立之初,人口稀少,土地荒废,除了发展工商业,最重要的就是恢复农业生产。前者关系到是否有实力发起北伐,一统天下,后者则关系着大明能否维持下去。

刘浩然发展大明工商业无非就是那么几招,联合权贵官僚,勾连商人地主,投资办厂;“解放”工匠,集中发展;政策大力扶植等等。而恢复农业生产则是从两方面下手,一是均田制基础上鼓励扶植百姓开垦荒地,二是利用庞大的军队基数进行军屯。

刘浩然从打下江南之后就通过各种手段没收了大量原本属于元廷贵族官员、寺庙、铁杆地主豪强的良田,丈量清理无主的田地,以为官田。再分配给百姓为官赋公田和永业私田。而且这种分配带有一种强行迁徙的方式,主要是从人口稠密的江浙地区向由于战乱人口减少的两湖、江淮地区。与此同时,在统一江南,准备北伐大肆扩军的前提下进行大规模的军垦军屯,主要集中在南北交接地区和两广边疆地区,这里不是饱受战乱土地荒废就是一直比较落后,开垦不足。经过几年努力,江南逐渐恢复了生气,加上工商业迅速发展,大明北伐、统一战争也有了底气。

天下一统后,大明继续通过均田制从江南向北方迁徙百姓,逐步恢复北方的生产,更重要的是,为了稳定局势,大明在北方一直保持着数十万军队,这些军队花费了大量时间进行军垦军屯,而且在这些军士复员退伍之后,一般也是就地安置,直接将军队开垦出来或荒置的良田分给这些军士,让其迁徙家小或就地成家。

经过十余年的努力,虽然大明人口没有迅速恢复,但是土地人口比例开始均衡,原本人口集中的江浙等地不再“地少人多”,加上十几年来以“皇恩浩荡”的名义从各地世家地主手里“赦放”附奴家仆,“解放”了大量人口用于农业生产恢复,因此在大明工商业迅速大发展的同时,大明农业也开始逐渐恢复。

但是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大明工商与农业的矛盾开始发生冲突。此前,用于大明工商业发展的人口多是前元的匠户、降军等等,与原本的农业人口并不冲突,此后的劳动力补充多是从城镇人口中培养出来的专业技工和普工,与农业人口也没有太多的冲突。但是到了目前,随着蒸汽机开始广泛为工厂提供动力,机械等技术经过二十多年的积累开始大爆发,工业生产能力得到了极大提高,换句历史上的话,大明目前的工业已经开始进入大工业时代,对劳动力的需求是一日千里,更重要的是对棉麻丝等原材料的需求也是突飞猛进,这就造成了工业在劳动力和耕种等方面对大明农业产生了极大的冲突。

加上其它问题的积累,被掩盖在大明兴盛外衣下的矛盾越积越深,如果解决不好,极有可能出现大爆发。刘浩然为此头痛不已。

“陛下,弘文院经济研究所李道君奉旨觐见。”门口外面有侍卫武官禀报。

“宣进来。”

“是的陛下。”

“之明,陪朕走走,边走边聊。”刘浩然觉得头昏脑胀,便向行完礼的李道君说道。

走在后花园里,清新的空气让刘浩然混浊的脑袋为之一激。深吸几口气,刘浩然觉得整个身子也轻快不少。

“之明,说说你最近的调查结果。”

“是的陛下。”

“陛下,这两年随着蒸汽机技术成熟,已经逐渐在矿山、冶炼、纺织、印染、机械等方面广泛应用。太平第一机器厂从明历十三年开始,出产的各型号蒸汽机每年上升。明历十三年是五十六台,明历十四年是一百一十七台,今年已经出产两百二十六台,而明年的订单已经接下二百七十九台。”

“在此影响下,大明截止明历十五年,已经有了七百五十九家纺纱厂,其中六百十一家采用了蒸汽机动力的骡机,其效率是原本纺纱机子的八倍,是原本水力纺纱机的一点二倍;有织布厂一百六十七家,其中一百零一采用了蒸汽机织布机,效率是原本水力织布机的二点一倍,是原本织布机五十一倍。钢铁厂十一家,出铁由明历十二年的两万一千吨升至至明历十四年的十一万吨,今年预计可以达到十三万吨……”

李道君的资料非常详细,从纺织到钢铁再到陶瓷等等,都是用数字讲话。刘浩然默默地听着,这些数字在内阁的统计表格里也能看到,只是没有这么详细的对比。

“都是数倍的增加,工业对劳动力和原材料的需求应该也是数倍的增加。”

“是的陛下,尽管许多工厂采用了蒸汽机等先进技术以及各种管理手段,提高了效率,但是效率越高,利润越大,工商业者投资扩张得也越快。对劳动力和技工的需求也增多,尤其是原材料需求,更是凶猛如虎。以棉花为例,江苏、山东、安徽等地目前种棉耕地面积已经比不上需求了,棉花从明历十三年开始,价格已经连续上涨了四成。今年要不是印度西部地区的大量棉花运至,价格估计要翻一番。”

“陛下,现在东南等地的工商业者要求扩大种植面积,而各地百姓看到棉价上升,有利可图,也是一涌而上,甚至有的地方少数百姓买粮完税,全力投入到种棉之中。这种趋势已经引起内阁和地方官员警惕,开始出台政策进行压制。”

“争得厉害吗?”

“争得很厉害,尤其是在江苏、浙江两省的奉议会上,两地奉议员多于工商业者有关联,又受劳工联合会的影响,极力要求两省布政使放开种棉面积,与布政司和其他反对的奉议员吵得不亦乐乎,几乎到了拳脚相加的地步。”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这两省,工商业者势力庞大,尤其是代表世家地主势力的江南派受到打击之后。他们更是乘势而上,他们扶植的奉议员占了两省奉议会的很大部分,自然要为自己支持人的利益相争。但是在保守的世家地主和主流官员来看,农业仍然是大明的根基,削弱农业岂不是在动摇大明的根基?这是万万不可取的。所以两派斗得不亦乐乎。

不过令刘浩然欣慰的是,这两派相争不再是什么意气之争,不再是动不动举大义、扣帽子。他们也知道有理有据地相争,毕竟二十几年的熏陶下来,他们也知道适应新的斗争方式。

“之明,农业那边的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明历十四年统计的数字。全国良田面积为五百八十七万四千七百四十六顷,目前北方每亩麦产大约在三到四百斤,南方稻产大约在四到五百斤。除了普通百姓日常耕种外,也有一些地主采取了其它耕种方式,如苏南一户孙姓地主,手里有良田千亩,他从日本、安南雇用百余名乡民为其劳动,将低洼处皆凿为池,四周围以高塍,辟而耕之,岁之入视平壤三倍。开挖出来的水池以百计,皆畜鱼,池上筑舍养猪、鸡,鱼食其粪易肥。塍之平阜,植果属,其污泽,植菰属,可畦植蔬属,皆以千计。且连鸟凫昆虫之属也不放过,悉罗取而售之,亦以千计。上述出卖鱼、果、蔬菜、鸟凫昆虫等的收入视田之入复三倍。”

刘浩然默然地点点头,过了一会才言道:“其实这矛盾是分布不均衡的问题,工商业过于集中在江浙一带,为了运转便利,他们自然希望棉麻丝就出在江浙近地。如果将工商分布至湖广、江淮、山东、河南等地,自然这棉麻丝需求之地便会四处分散。而且湖广、江淮、山东、河南有长江、淮河、黄河水路之便,货品出产后可顺流而下,汇集几地便可贩卖。还是内阁那边思路不广啊。”

听到刘浩然提及内阁施政问题,李道君接着说道:“陛下,最近内阁出台几项措施,依臣之见都有些问题。正如陛下所言,工农矛盾出在分布不均衡,但是内阁出于安定便治之故,特意设定几个区域划管工商业,其余地区不准广设工商,与陛下之意反道而驰。”

刘浩然不由叹了一口气,李善长虽然颇有才干。但是思想还是保守了些,而且他这一届内阁本身就带有“维稳”的性质。看到工商业迅猛发展,工厂动辄数百上千人,内阁和地方又担心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会出现什么“社会不安定问题”。

现在大明虽然采取了户籍制度和“身份证”制度,但是对人口流动管治不是很严格,尤其是在没有人头税的情况下,人口流动更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很多工厂在本地招不到足够的劳动力便到外省招募,一个厂聚集的劳动力一般都是数百上千。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在前朝历代都是不多见的,万一发生“聚啸山林”的事情怎么办?于是内阁就出台几项举措,例如江浙两省做为纺织重点扶植地区,而大部分工厂又多集中在某几处县府,这样形成一个个比较大的“工业区”,便于官府管理。

但是这样问题就出来了,工厂过于集中,由于这个时代运输能力的问题,自然是附近地区出产的原材料成本最低,所以才造成江浙等地原材料紧张,使得棉田与粮田相争。

“这些都是问题,百室他们出发点是没有错,关键是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而是找到了一些眼前看来有效,但是后果却非常严重的方法。之明,你好好准备一下,过两天我召开一次御前会议,好好议一议。”

“是的陛下。”

“对了,银行和保险业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情况也不是很好,相比远洋海外贸易,银行更愿意贷款给工厂等方面。而商家反应,保社的保率太高,使得他们无利可图。”

“这样可不行。大明海船扬帆更远,就更需要银行和保社的支持,否则是寸步难行。而海外商贸是大明赋税重点,大明一年的度支,四分之三从此出。它受影响,大明会产生连锁反应。百室他们,唉……”

刘浩然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李善长等人万般好,也曾经为大明做出了卓著的贡献,但是思想过于保守了,接受新知识新潮流的能力太差,无法领悟到刘浩然新设的一系列金融保险、税收财政等手段和平台的精髓,更谈不上如何灵活运用其,在这一点,李善长甚至连胡惟庸都比不上。

看到刘浩然忧心重重,李道君不由劝言道:“陛下,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只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而已。”

“之明,时间不多了,国内调整不好,朕如何率军西征呀。朕已经是知天命之年了。”

听完刘浩然的叹息,李道君不再言语了。

过了几日,经过御前会议的一番激烈讨论,李善长终于接受了李道君等弘文院经济研究所、南京大学等“专业人士”的建议,对大明工商业政策采取了一些改变。与此同时,王侍尧改任计部尚书,叶淙温改任大明皇家银行总办,陆军部尚书由刘存礼接任,海军部尚书由薛祥接任。另由刘浩然提议,内阁附议,调胡惟庸为商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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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五老曾有事出去了,来不及向诸位书友说明,非常抱歉。这段时间老曾觉得灵感枯竭,不知如何过渡下去,还好,休息了两天好像又找到一点灵感了。继续码字。

第三百一十三章 黄沙漫漫掩古道

第三百一十三章黄沙漫漫掩古道

“报告统制,前方就是玉深关。勘测队要求停下来进行勘测工作,统领叫我来向你请示。”中尉王金贵向一位大校敬礼道。

正举着望远镜看向远方的上校回过身来,点点头:“那好,告诉你们薛统领,全团就地休息,注意警戒。”这位大校正是王金贵的老上司-傅雍,不过他现在已经是一身大校服,而且已经是一师之长。

“是!”王金贵敬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一阵热风吹过来,卷起来黄沙向傅雍袭来,傅雍连忙遮住眼睛,背过身去,待到风吹过后才吐了一口带沙的口水道:“这狗日的黄沙!”在军中待久了,原本斯文的他倒是满口的粗话了。

三千官兵动起手来非常地迅速,很快就在靠着丘陵的一处废墟安下了大营,其它问题不大,最大的问题是随行的三千多匹战马。现在大明陆军北方部队,尤其是西北两大卫戍区的陆军,正在努力实现“畜力”化,除去骑兵部队,步兵也开始大规模装备了马匹,用于平日的行军。以达到快速集结和快速转移的目的。以和宁卫戍区和西安卫戍区为例,和宁卫戍区五成以上、西安卫戍区四成以上的步兵团已经全数装备了战马和驮马,为此,和宁、西安卫戍区每年要向漠北、漠南和东北订购三万以上的良马,这极大地促进了三地的经济,也是北方陆军军费居高不下的原因。

畜力化的结果除了军费开支巨大之外,带来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后勤压力增大,不过还好北方地区人口稀少,土地荒废,加上植林放草,牧场到处可见,驻军倒也不必担心马草的问题。而行军则可能需要讲究一下,需要向昔日的老对手蒙古军队学习。

过了一个时辰,忙完事情的甲五十五团统领薛定山带着几个军官走了过来。

“定山,都安置妥当了。”放下地图的傅雍问道。

“都安置妥当了。游骑探子都撒下去了,哨卡也到位了,营地里的防御工事也做好了,马匹放在了丘陵脚下安置。”薛定山摘下军帽,搽了一把汗说道。

“勘探队呢?”

“出去工作去了,我叫团直属骑兵队护卫着,他们出去的不远,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叫游骑和探子小心点,还有就是士兵也不准擅自离营。这里到处都是蒙古人和回回,一个是咱们的死敌,一个对咱不怀好意,落了单恐怕有不测。”

“我已经下令给各部队了。”薛定山并不觉得傅雍啰嗦。这里是哈刺火地区(吐鲁番地区),到处都是蒙古人和回回。蒙古人是大明死敌,老窝都被大明端了,肯定是不共戴天;而这里的回回原本与大明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自从大明对前元色目人进行大清算,大规模驱逐回回出境,数十万被驱逐至此的回回血泪控诉,让这里的回回对大明满是仇视,甚至有部分激进的穆斯林喧嚣要对大明发起圣战。而此前明军在也迷里河流域大开杀戒,摧毁也迷里城,等于给滚沸的油锅里加了一瓢水。因此除了大明商人与当地贵族有利益勾连,勉强受到保护外,其余大明军民在这里都讨不到好。尤其是全副武装的明军,那些激进的穆斯林和日夜想着复仇的蒙古人看见了也不得“热血沸腾”。

“咱们大明算是跟西域这一大帮子结下仇了,要是再发生点什么,只怕是不死不休。”薛定山感叹道。

“不结仇咱们怎么有借口跟他们开打?”

“统制,你的意思是咱大明早就想打这里了。”旁边的团参军长徐治胜不由插话道。

“当然了,不过老徐,按理说这打西域,别人可以三心二意,但你们北方人应当是一力向前。”

“统制。这话怎么说?”徐治胜不解地问道。

“陛下和内阁在北方广设工厂,就是要提高北方的经济,但是工厂货品满足北方百姓只是平利,要想暴利只有向外。可是海外贸易已经被南方垄断,北方就算是想插一手,所占份额也会少之可怜,因此不如另辟商路。”

“统制的意思是向西。”

“正是,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南方靠海,就算是两湖安徽也有大江便利,这些都是北方诸省所不能比的。但是北方不是靠着西域吗,这里此前可是有一条丝绸之路。上次我回南京休假,拜访在弘文院和大学任教的同窗时,曾听他们言及。”

说到这里,傅雍压低了声音,并倾前身子,头微微低下,显得很神秘,而薛定山和徐治胜也赶紧凑了过来。

“听说机器研究所、运转研究所正在研制一种新的交通工具,以蒸汽机为动力,在轨路上行驶,运力是马车的数百上千倍,风驰电骋且行途千里日夜不息。你们想,只要我们攻陷西域,南打通向河中、波斯、天竺之路,北打通经草原向泰西之路,再修上这么两条轨路,你们说。这日夜运输且不像海运那般受天气风向影响,该有多赚钱?你们北方诸省还不发了?”

薛定山和徐治胜不由地点点头,正是如此,如果大明真的研制出这样的交通工具,再打下西域,以此为中转站,修两条,一向南,一向西,尤其是这种工具运力惊人,受天气影响小,比起海运来便利不少。

从这方面来看,就算实力强劲的南方工商集团想插一手,也没有北方诸省这么便利,因此正如傅雍所言,这攻打西域其他地区的军民可以心不在焉,北方诸省却是要拼尽全力也要拿下来,因为这对于北方诸省来说是遗利后代千秋的大好事。

“不过听说内阁为了在北方广设工厂闹开了?”徐治胜突然开口道。打通西边商路是好事,但是工厂才是基础,如果北方诸省没有足够的工厂就一切白搭。而目前北方诸省的工业只是以重工业为主,但是这些工厂出产的钢铁、机器等货品国内需求都满足不了,怎么出口?只有轻工业工厂才是最来钱的,而这些工厂北方诸省却是最缺的。王侍尧和叶淙温上任计部尚书和大明皇家银行总办之后。开始推行大明工业均衡计划,向两湖和北方诸省地区广设轻工业工厂,结果引起了江浙派的反弹,从而引发了与江浙工商业利益密切联系的淮西派与太平派的明争暗斗。

徐治胜这话不由让傅雍和薛定山有点尴尬,傅雍的父亲是傅友德,虽然是淮西集团一员,但是在刘浩然的影响下偏向太平派。但是傅雍的上司和恩主冯国胜却是不折不扣的淮西派干将。傅雍从日本驻扎军调到西安卫戍区,一向严己宽人的傅友德暗中压制自己的儿子,一个团统制当了好几年,最后还是冯国胜看不过眼了,走了陆军部和刘浩然的门路。将傅雍调到了和宁卫戍区,结果很快便升任师统制。

傅雍对这位有提携之恩的上司是诚心悦服,言听计从,相比之下,他与父亲傅友德的关系倒是有点疏远。

薛定山则是新任海军部尚书薛祥之子,冯国胜为了让这些重臣之子互相帮助,特意安排在一起的。薛祥是安徽无为人,与海军主流巢湖系关系密切,又与合肥系关系不错,因此与太平派相处得挺好。

有这一层错综复杂的关系在里面,傅雍和薛定山都不好发表意见了,只是说了一句:“我等军人当谨守誓言,只管为大明征战,这朝堂上的纷争我们管不着,也不该去管。”

按照法理,大明陆海军上下都宣誓效忠于大明皇帝,不参与到任何国内政治纷争中。听到傅雍这么说,徐治胜只是山西一户普通农户的子弟,虽然从地域缘故和师承方面比较偏向北方学派,但是他也知道这种纷争对于自己军人的身份是需要谨慎,何况太平派推行工业均衡计划,对于两湖和北方来说却是好处多多,没看到江西学派和北方学派表面上表示中立,暗地里却是大力支持太平派。

正说着,旁边有卫兵架起了铁锅,点起了篝火,将锅里的水烧开,然后打开两听罐头,将羊肉倒进沸水中,一股香气迅速溢起,而与此同时,同样的香气在营地各处也悠悠飘起。

“好了,不多说了,咱们赶紧吃午饭。”傅雍拍拍手说道,他一边喝着热腾腾的羊肉汤,一边满头流汗地咬着干饼说道:“现在烈日当头,可要注意军士们防暑。到了晚上,这里又鬼冷鬼冷的,晚上放哨的军士们定量给酒。”

很快,午饭吃完了,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毒辣的太阳竭力吐着热浪,黄沙腾起的热气如同一层轻烟笼在了地面上,让你不由怀疑自己的视线是不是发生了曲折。两千多官兵躲在废墟和帐篷之内,躲避着无处不在的热浪,在满身是汗的情况下尽量不动作,避免流更多的汗,流失更多的水分。连三千多战马驮马也不愿意花费力气嘶叫,而是有气无力地躲在就着废墟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养神。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了一个下午,临近黄昏时团直属骑兵队护卫着勘测队回来了,从他们疲惫的神情,脸上额头边白色盐末,可以看出在烈日下工作一下午的他们非常辛苦。

安置好勘测队,骑兵队正赶紧向傅雍、薛定山和徐治胜禀报一些情况。

“你说下午有数股不明骑兵在你们附近徘徊?”徐治胜诧异地问道。

“是的参军长,一下午总计有四股骑兵露面,每股人数在五人骑到十余骑不等,据我们的暗哨和探子回报,还有两股骑兵隐在远处暗暗观察我们。”

“统制,统领,根据我们撒出去的游骑和探子回报,营地附近也出现了六股不明骑兵,应该和勘测队的是一伙的。”徐治胜转过头向傅雍和薛定山说道。

“看来我们被盯上了。统制,该怎么办?”薛定山转向傅雍说道。他们这次来除了名义上护卫勘测队勘测这一带的地形之外,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否则护卫着不到十人的勘测队,一营人马就够了,何必让整整一个精锐陆军步兵团出动,还劳动一位师统制亲自指挥。

傅雍沉吟一会说道:“你们说这些人有没有夜袭的可能性?”听到这话,薛定山和徐治胜就知道傅雍已经决定,继续留在此地完成任务。

“回统制,想来应该不会。”徐治胜想了想推测道,“根据各方面反馈的情报来看,这些人马应该是来自不同山头或部落的,单股人数不多,想独力吃下我们这三千人是不可能的,只有联手才有可能。但是要想让这数股人马联手,还要布置好任务,三四个时辰是不够的,待到他们部署好,天都快亮了,夜袭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让他们手下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强攻我们。”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只要我们晚上没有动作,他们恐怕是有恃无恐。”薛定山补充道。

“我们有三千人马,他们人少肯定不会来轻犯,人多,自然就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定山,你好好安排下去,哨兵游骑都布置好,全团枕戈休息,随时待命,防止万一。今晚我们三人轮流值夜,以便处置突发事情。”

“是的统制。”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金贵,你带一哨人马,乔装打扮好,趁夜潜伏在远处那个处丘陵下,先休息一夜,待到敌人发起强攻,你立即趁乱带队出去,向这个位置前进,接应一队人马。回来时如果我们获胜就正常归队,如果我们依然被围或是情况危险,你立即带队将接应的人护送回哈密,听明白了吗?”

王金贵立即双腿并拢朗声应道:“听明白了。”

傅雍看了一眼慢慢隐在黑夜中的黄沙古道,最后挥挥手道:“执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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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事多,没有什么时间码字,加上这段时间灵感枯竭,根本没有存稿,所以非常抱歉!

第三百一十四章 黄沙漫漫掩古道(二)

第三百一十四章黄沙漫漫掩古道(二)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就如同在乌云飘荡的海上之夜挣扎的星光一样。傅雍站在丘陵高处侧耳听了一会,越听脸色越严肃。最后当他走下丘陵时,薛定山和徐治胜都不由围了过来。

“统制,是不是有情况?”

“是回回们早礼拜的声音。”傅雍沉着脸回答道,“听声音只怕有三四千人,如果还有蒙古人,只怕总数有六七千人。”

“才六七千人而已,这么点人就想吃掉我们三千人,他们也不怕崩了牙。”薛定山恶狠狠地说道。

傅雍看了一眼薛定山,然后点点头道:“小心为上,这六七千人恐怕都是骑兵,我们的目标不仅是击退敌人的围攻,还要争取让损失最小。”

“知道了统制。”薛定山和徐治胜瓮声应道。

“这一仗的指挥是你们职责所在,我就不掺合了,尽早准备吧。”

“是!”

待到两人走远,在一旁带人负责傅雍安全的王金贵也侧耳倾听了声音似乎越来越响的声音,然后转过头来问道:“统制,为什么我们非得与回回不死不休?”

“怎么了?金贵,难道你喜欢上一个回回姑娘?”傅雍开玩笑道,尽管大明驱逐了数十万“生回回”。但是对留下的熟回回倒也没有歧视,只要他们遵守大明法度,便是一视同仁,并不禁止回汉通婚,而且回回姑娘以美貌著称,是不少小伙子们心仪的对象,故而傅雍开此玩笑。

“统制,你知道我婆娘和我是同乡,怎么会喜欢上回回姑娘?”王金贵脸有点红了,赶紧分辨道,不过话刚出口,王金贵便知道这其实是统制在开玩笑,去年请假回乡完婚,老熟人老上司傅雍是知道这件事情,还和十几位当年在日本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备了贺礼。

“金贵,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是以大明法度为准绳,他们是以古兰经等教义为准,甚至他们认为我们的健康和安宁是他们祈祷真主才一并赐予下来的,这怎么谈到一块呢?”傅雍笑着说道。

“金贵,读过天演论吗?”

“回统制,属下在南京读军校时看过,但不是很明白。”王金贵回答道。当年傅雍看到王金贵还算是个人才,便给了他报考军校的机会,王金贵也很努力勤奋,一举考上了南京陆军军官学校步兵科。

“大明和西边的大食回回都是草原上势力最强的两群狼,他们必须为自己的群体争取更多的地盘,而这西域则是他们眼中最肥美的草原。”

“统制。那西域的百姓岂不是相持之下的羊群?”

傅雍没有立即开口答话,而是默然了许久才幽幽地叹息道:“扒开我们脚下的黄沙,可以看到千余年前的古道,在这条古道上不知走过多少人,匈奴人,丁零人,高车人,鲜卑人,突厥人,蒙古人,还有我们中原人,可是这一切都看不到了,连他们的白骨都看不到了。”

王金贵不再言语,而是顺着傅雍的目光看向远处的黄沙,似乎要透过厚厚的黄沙,看透上千年的一切。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一群群骑兵出现在远处,他们穿着布袍,头上包着头巾或带着帽子,脸上还围着一块布,正好遮住了口鼻。这不是他们想当蒙面大盗,而是在黄沙肆虐的环境中养成的习惯。

他们的阵形排得很散,三三两两地策动着坐骑,远远地吊在营地的远处,然后死死地盯着这里,就像找到食物目标的狼群派出的探子。

而在营地里,则四处回响着的是起伏的口令声,在军官的口令声中,三千军士端着步枪整齐地列队,然后迈着步子走向各自的阵地。军官配着腰刀,根据团部下达的指令,随着各自队伍的旁边,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口令。

不一会,三千明军步兵组成了一个方圆近五里的大方阵,士兵们排成了三排,怀里端着的步枪如同一排排胡杨。在他们的前面则是三三两两的木鹿拒马,几十个士兵背着筐从外往回走,并一路上撒着铁蒺藜。而十几个士官在两名军官的指挥,在阵地前做着距离标识和测量。

在士兵后面,三十门连环炮被一一推出,架在四面阵地和相应的支撑点,而其余的炮手们则在紧张地装填子炮。随着军官们的口令,士兵们开始检查枪械弹药。在列队之前,士兵们在军官的指挥下便检查了每日都要精心搽拭的枪械,补充身上携带的弹药基数,现在是在做临战前最后的检查。

而在营地中心,三千匹战马和辎重车被集中在了废墟里,上百名士兵们专门负责安抚这些马匹,以防它们在枪鸣炮轰声中发狂。测绘队和团部在一起。他们神情一点都不紧张,倒是有点兴奋,只想尽快看到激战开始。两队预备队也列队在方阵中并不宽裕的空地里,准备待发。

当一切都准备完毕,营地陷入一片沉寂,就连刚才时不时听到的马嘶声也听不到了。当喧哗突然转入到寂静,一种凝重的气氛开始回荡在营地的上空。突然听到几声唿哨远远传来,刚才还在那里注目远眺的骑兵突然调转马头不见了。

“各队预备,装填弹药,准备迎战!”这当然不是西域骑兵知难而退,而是他们看到明军已经准备妥当,他们自己估计也集结地差不多,警惕监视明军的骑兵也要撤回去随大队人马一起行动。

不一会,便听到微微的马蹄声,接着上千骑兵不紧不慢地出现在明军的视线之中,在他们身后则是更多的骑兵,他们的队形不密不疏,由于他们来自不同的势力,身上的衣袍也各不相同,大部分人只是在外面披了一层皮甲,只有极少数人披着完整的铠甲。

他们策动着坐骑,从四边八方围了过来,不一会就组成了一个严实的包围圈。而且一眼看出望不到边,如同洪水一样向明军营地这座孤岛漫了过来。看来他们的指挥官非常有经验,这些骑兵的节奏控制得非常好,在离营地五六里之外都是不慌不忙地走步,而且中间时不时有人发出呐喊高呼,招呼着各自属下的骑兵保持着队形。

骑兵越来越多,看上去只怕有近万人,马蹄扬起的尘土开始飘浮在空中,就如同海潮尖上的浪花。远远看去,更像是无数的野狼在秋高气爽、羊肥草黄的草原上踏草而来。面对这一切,三千明军继续保持着寂静。就如同他们身后的丘陵一样寂静,十几面军旗则像沙漠戈壁上不多的胡杨。

一千五百米,一千米,五百米,测距的军官高声报告着西域骑兵最前锋的行进距离。刚过一千米,随着几十声呐喊声,近万骑兵开始陆续策动战马开始小跑,就像是狼群捕食前的热身。当行进到五百米左右时,随着一声高呼,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在戈壁上炸响,数千回回骑兵高呼着真主安拉的名字,而数千蒙古骑兵则发出嗬嗬的呼声,他们挥舞着马刀,开始加速。

尘土飞扬而起,开始向上空弥漫,近万骑兵如同穿行在黄色的尘雾中,狼群开始向他们的食物发起最后的冲锋,在阳光中闪烁着白光的马刀则是他们的獠牙。

“举枪,准备射击!”明军营地里突然动了起来,数十声口令在各处传响着,两千多枝步枪被整齐地举了起来,枪口就如同无数双黑色的眼睛在注视着越冲越近的骑兵们。

“三百米,两百米!”

“射击!”军官们毫不犹豫地下令道。一般的战马在冲刺时只需要一分二十秒到一分四十秒便可冲过一千米的距离,两百米的距离则只需要十六到十八秒钟,而射速在每分钟四次的靖康戊式滑膛枪每装填一次弹药所需的时间在十五秒左右,再根据其射程,因此两百米是最佳的射击距离。

“砰砰”明军营地里的枪声连绵起伏,方阵的四面迅速各自形成了一条烟雾长龙,而在烟雾中,两千多发铅弹在空中呼啸着,向西域骑兵呼啸而去。

数百朵妖艳的血花在空中绽开,骑兵们身子一顿,在高速前进中被空中一把无形的铁锤击中,他们有的身子向后一到,在空中飞了很短的一个距离,然后落在地上,消失在马蹄和尘雾之中。有的因为脚还挂在马镫上,被继续奔跑的战马在惨叫声中拖动着向前,有的战马一头栽倒在地上,马背上的骑兵措不及防,身子向前一飞,也一头栽向了地面。

明军在紧张地装填弹药,除了对面传来的人叫马嘶声,明军阵地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个时候是西域骑兵最好的机会,但是没有了如雨的铅弹,冲锋的西域骑兵依然有不少突然连人带马一头栽倒在地上,这些铁蒺藜也叫搊蹄,一般都是十几个用绳子连串在一起,密密麻麻设在明军阵地两百米处,只要踩中一个,就算是有马掌,战马的马蹄轻者吃痛,重者废掉。而如果骑兵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没有摔断脖子而是一头扎到铁蒺藜上,那滋味也够西域骑兵们喝一壶的。

除了铁蒺藜,西域骑兵另一个最大的问题是拒马和木鹿,这些东西都是明军改良过的,结构简单却异常结实,再配上锋利坚硬的铁矛,不要说撞上去被穿成血葫芦,就是看一眼也让人心寒。

十几声长嘶声传来,十几匹战马扑通倒在了地上,它们被主人催动着从木鹿拒马上跃过去,可是腹部却被锋利的铁矛尖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最后无奈地倒在了地上;还有一些战马侥幸跳过了拒马,却收不住冲势,一头撞在了第二排拒马上,长长的铁矛将它们穿了个透心凉。明军的木鹿拒马安置都是有讲究的,前后距离刚好卡在战马的跳跃距离之上,马匹跳得低了,腹部免不了挨一刀,跳得高,只能一头撞在后面的拒马上,能够一跃过河的的卢只能出现在三国演义里,这个战场上绝对没有。而且明军的木鹿拒马都是采用了铁制三角结构,就算汗血宝马撞上来也只是挪挪屁股而已,又长又密的铁矛会留出最大的空间给撞上来战马。

在一片人嘶马叫声中,明军士兵们已经装填好弹药,又一次举枪待发。木鹿拒马是阻挡不了近万骑兵的前进,它的最大作用就是阻滞敌人的前进速度,给明军提供足够的时间。

“砰砰“,方阵又一次从四面喷出火光和浓烟,不少因为战马死伤而徒步冲锋的西域骑兵身子一晃,无奈地倒在了地上,在他们身后,数百骑兵人仰马翻。

而在这时,“噗噗”声响在几处地方响起,这是连环炮特有的声音,它们专门用于重点区域的压制,目标就是几处集中在一起的西域骑兵。射速不让步枪,威力却巨大的连环炮形成了一道道弹幕,尤其是对面的西域骑兵越集中,打击效果就越好,不一会,在连环炮的打击下,几处地方便显示出与其他处的不同,死伤的人马堆积成了一座座小山,地上的黄沙也变成了暗红色。

与此同时,“砰-砰”的清脆枪声在间隔中响起,这是什狙击手在清点那些从排枪弹幕中侥幸逃生,却又勇敢地冲在最前面的漏网之鱼。

安拉和嗬嗬声还在继续,悲凉的马嘶声还在继续,枪鸣炮轰声还在继续,明军产生的带有刺鼻味的硝烟越腾越高,渐渐地与西域骑兵们扬起的尘土连在了一起,笼罩了整个战场。

傅雍默默地看着战场的一切,旁边的王金贵忍不住说道:“统制,再打下去恐怕弟兄们伤亡会更大。”

王金贵现在也是一名老兵了,他看得出来,不要看现在明军占据优势,西域骑兵死伤惨重,而己方只有少数人因为西域骑兵冲进距离又侥幸躲过枪击炮轰用弓箭反击造成的伤亡,但是一旦持续下去,占据人数优势的西域骑兵总会冲近,而铁蒺藜和木鹿拒马在损耗之后作用也越来越小。届时明军因为枪械故障、人员伤亡加上敌骑逼近,第一排步兵必须持刺刀形成防线,火力将会越来越弱。只要敌骑兵冲破一点,杀进明军阵线,展开肉搏战,明军的伤亡将会成倍数上升。

“金贵,这是敌人的一次试探,而且是十几个部落势力暂时连结在一起的试探,当他们的伤亡超过一定程度时,总会有人承受不了撤退,只要有人率先撤退,其他人都会有样学样。”傅雍笑着答道,战斗一开始,他便从看到的东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王金贵稍一斟酌便明白了傅雍的意思,看这些骑兵的摸样便知道是各部落在某种幕后推力下暂时联合在一起,这些骑兵作战也算勇猛,应该都是各部落的精锐,可越是这样,一旦伤亡过大,他们撤退的就越坚决,因为在纷乱的西域,有兵才能保住各部落,才能保住各部落贵族首领的财富和地位。兵打光了,其他部落会毫不犹豫地将损失惨重的部落吞掉,傅雍能想到,这些在纷乱中活下来的部落首领们也能想到。

“要是这一团的炮队在,恐怕他们早就退了。”傅雍感叹道,本来一团配有一个炮兵队,装备有十余门臼炮,但是因为这次是长距离的孤军深入,为了保持机动力,除了连环炮,炮兵队就没有带在身边。

“统制,如果师炮兵团在,步兵弟兄们都不用打了。”王金贵也在旁边笑道。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伤亡超过两千人的西域骑兵突然开始撤退,最后在明军官兵的诧异中跑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还在惨叫呻吟的伤兵,一次战斗便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黄沙漫漫掩古道(三)

第三百一十五章黄沙漫漫掩古道(三)

“美丽的苦迷尼河。那里是我的家乡,胡杨成荫,绿洲如玉,它用乳汁养育着我,哦,那里是我梦牵魂绕的家乡。美丽艾赛思雅,她是我的心上人,美眸成星,弯眉如月,它站立在苦迷尼河畔,哦,她是我梦牵魂绕的心上人。”

低沉的声音在唱吟着,如同那浮云悠悠地飘荡在沙漠戈壁的上空,一个西域骑兵跪在同伴的身边,流着眼泪唱着。他的同伴前胸全是血水,迷离的眼睛挣扎着一种期望,他哆嗦着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或是也想和骑兵一起唱吟着这首歌。

在两人的旁边,站立着两名端着上了刺刀的明军士兵,他们负责搜索战场。在收拾完战马和战俘之外,他们必须对受伤的西域骑兵进行处理。明军自己带的药品就不多。也只有几名医官和二十几名医护兵,刚好够医治自己的伤员,对于这些西域骑兵伤员,他们就无能为力,只能用刺刀补上几下以解除这些伤员的痛苦。

就在刚才,这两名士兵准备上前给这个西域骑兵伤员补上几刀,他旁边的同伴冲了上来,在雪亮的刺刀下拉着战友的手唱了起来。旁边的士官阻止了士兵的行动,然后站在一旁默默地倾听着。在旁边,则是十几名西域骑兵战俘,他们漠然地坐在地上,脸上的痕迹无法掩饰他们的失落,听着这熟悉的歌声,他们神情各异,但是眼睛却依然空洞无力。

在歌声中,伤员最后闭上了眼睛,两名战俘在明军士官的示意下默默地走过来,抬起已经成为尸体的伤员,向掩埋尸体的大坑走去,只留下那位刚才唱歌的战俘在那里不停的流泪。

“刚才唱的是什么?”傅雍转头问道。

旁边懂畏兀儿语的军官将歌词翻译了一遍,傅雍、薛定山、徐治胜都默不作声,许久,傅雍才开口道:“告诉他们,待尸体掩埋后,允许他们为同伴做祷告送行。”

“是。”

“统制,现在我们手里有五百战俘,该如何处置?”薛定山问道。

“带回哈密。那里不是在修工事要塞吗?正缺劳力。”傅雍低下头说道,他的脚在不停地拔拉着黄沙。薛定山应了一声,尽管最后这些战俘可能会像这黄沙一样,但是在目前来说,这是他们最好的结果。

“统制,这有必要吗?”一个军官在旁边狐疑地问道。

“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军人。”薛定山瞪着眼睛说道,军官低下了头,不再言语了。

“当我们大军西征,这西域不知又要有多少白骨和这古道一样,被掩盖在黄沙之下。”徐治胜突然开口道。

王金贵刚想开口说话,但是看到傅雍等人的神情,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出声。

“有一年我回南京休假,闲时与好友同窗聚会,一位在海军第四舰队的同窗喝酒后告诉我们很多东西。他所在舰队专门负责南海地区保留区的警戒工作,据他说,在那两个岛上,聚集着两三百万南海各岛的土著。开始的时候,大明海峡省和吕宋省提供了谷种、耕牛和农具,让他们开荒种地。”

“可是那些土著谁会种地,就算种出来也产量不高。加上那两个岛原本就不大,人太多了,很快就粮食不够吃了,开始闹饥荒。前些年,南海的官府还时常调粮过去赈济他们,让他们勉强维生。到后来保留区的土著就一心只等着吃赈济,连种地都没多少人愿意去了。粮食越要越多,官府也顾不上了,干脆一横心封岛。”

说到这里,傅雍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默然了许久才开口道:“封岛一年,里面真的太惨了,我的同窗经常在船上巡逻,隔得远远的就能看到那些土著人在海滩上互相厮杀,然后胜者将输者吃了,甚至连火都不用,就直接如野兽般生吞活吃。”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我的同窗还说,他在船上巡逻时,经常看到数以千计的土著人因为实在受不了了,干脆投海,还有些人就伐木做舟,想逃出来,全被巡逻船打沉了。我的同窗说,他们经常在海上收尸,可是每天数以千计的尸体怎么收得过来?有的被海中的鲨鱼吃了,有的甚至飘到了澳洲岛。”

“最后海峡省的佥察司接到渔民和商队报告,派人去看了一回。当场就吐了,回来后就弹劾海峡省、吕宋省布政司和海军第四舰队,消息传到内阁,海峡省、吕宋省和海军第四舰队都吃了挂落,被责令派人去赈济。”

“再派人去时,已经大半年过去了,我的同窗说,当他们踏上岛时,岛上最多的不是人,而是白骨,两百多万土著,最后清点出来的不过六十余万,岛上的花草树木、鸟蛇走兽都被吃得一干二净。最后发粮食下去,又活活胀死了好几万人。数万官兵整整收拾了一个多月,才将保留区收拾好。但是小月岛和大月岛是没法用了,内阁只好将萨武岛(帝汶岛)指定为保留区,将这六十余万土著和其余新增的四十余万土著迁过去。”

“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远在海外土著人的死活,谁会去关心?我大明陆海军南征北战,打下的疆域远胜历朝历代,百姓们安居乐业,听到这些喜讯只是高兴,那些商人厂主则是在高兴之下关在家里数钱。谁有那么闲心关心?”傅雍的话让众人一阵漠然,是啊,谁去关心这些不是大明子民的土著人?

“当时我们几个同窗好友听完之后,虽然口上不说,心中总有些戚然,不过有两位在南京大学任职的好友听了之后却说道,这是优胜劣汰自然法则,嘿嘿,真是,这些学子秀才,比咱们这些尸山血海里爬出的军人心肠还要硬啊。”

“不过我后来倒是听到了皇帝陛下对这件事的评论。”

众人一听。不由精神一振,他们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傅雍的背景,知道这位“红二代”与皇室关系密切,而且对于皇帝陛下的言行,他们那个小圈子里消息也更灵通。

“陛下听说这件事后,默然了一个下午,最后给内阁写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无论人或国家,都要有敬畏之心。而且他从此将御书房里的横幅改成了心怀敬畏。”

心怀敬畏,大明天子,数万里疆域的主宰也要时时提醒自己,心怀敬畏,这到底是什么含义?反思?警示?在场的众人一时陷入了沉寂。

到了下午,出去接应的队伍回来(失误,原本接应的应该是王金贵,但是又出现在前一章战事,抱歉,现在更正过来。),走在前面的团直属骑兵队正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报告,团直属骑兵队任务完成。”

傅雍回了个军礼,走向后面的几个人,他们都是一身商人打扮,看上去风尘仆仆。傅雍握住领头人的手,从手上传过来的力量傅雍立即明白,情报带回来了,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道:“诸位辛苦了。”

“多谢傅统制和诸位的接应。”领头人也客气道。

寒嘘完后,领头人将傅雍拉到一边,悄声说道:“傅统制,有件事需要向你禀报,我们的长官任伯年少校因为要掩护我们,陷在了苦叉城(今库车市)。”

“怎么回事?你们暴露了吗?”傅雍不由眉头一皱,军情部门由于身份特殊,所以虽然待遇丰厚,还有部分特权,但是军衔却普遍不高,远不如野战部队。一个军情局的少校,傅雍知道,基本上是整个西域地区情报网的重要负责人。

“是的,前几天,一个负责军械的贵族因为监守自盗被查出来了,这小子胆小,一审什么都往外说,连我们收买他获取军备的事情也倒出来了。任少校知道情况,为了掩护我们把情报带出来,故意留在苦叉城与他们周旋。”

傅雍眉头一皱,默然了一会说道:“我的任务是接应情报,其它的我无能为力。”

领头人不由一阵失落,黯然伤神,他知道,情报比一切都重要,刚才的话只不过是抱有一丝幻想而已,傅雍的回答让他彻底破灭了。他也知道,就凭这一个团,如何奔袭上千里驻有重兵的苦叉城救人?再说了,大明还没有与西域正式开战,傅雍有这个胆也不敢违背军令呀。

“我们赶紧动身回去了,情报要紧。”傅雍只能拍了拍领头人的肩膀道,看到他还在那里犹豫,又补充了一句道:“大明还没有与东察合台汗国开战,真要是大动作,连卫戍区都不敢擅专。”

领头人知道傅雍说得都是实话,现在大明与西域之间表面上还算比较和气,只是小规模的冲突,像这一次和上次也迷离河事件一样都算是动静有点大了,再大动作,恐怕西安卫戍区、和宁卫戍区都不敢擅自下令,必须等到内阁奉皇帝陛下圣谕而传下来的命令。

领头人不由顿足大哭道:“任少校,我对不住你!”

苦叉城地牢里,这里虽然阴暗,幸好还算干燥,而且这里是关押重要敏感犯人的地方,反而没有普通监狱那种熏人的臭气和肮脏。

“任先生,你还是招认了吧?”

“我招认什么?我是一个普通的大明商人,如果跟你们做做生意也犯法,那这西域有罪的人就太多了。”

“任先生,你不要狡辩了。你属下匆匆而去,到底是为何?我们已经获得确凿的证据,你在刺探我们的军事情报!”

“我如何刺探你们的情报?是潜入军营还是偷窃机要?我说过了,我只是一个大明商人,我和同伴来这里只是做生意,我们每次交易掏出了的可都是真金白银。”任伯年还是面带微笑,仿佛脸上的伤痕,身上已经破成一缕一缕,与血肉和伤口黏在一起的衣服都是他的一般。

问话的贵族不由语塞,他明白任伯年的意思,现在西域一团糟,各自为政,而且人心晃动,再重要的情报,只要舍得掏钱都买得到,按照某种说法,任伯年的确是在做生意,只是买的东西有点那个。

“任先生,我们埃米尔说了,只要你说明白你们到底掌握了什么,我们可以支付五千两黄金,而且可以向真主保证,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贵族继续用有点结巴的汉语劝道。

“任先生,五千两黄金,无论你是去波斯还是印度,或是遥远的埃及,都可以过上富翁的生活。何先生,这等好事,你不好好考虑吗?”

“五千两黄金还是无法让我动心呀!”任伯年还是带着那种微笑,看到这种笑容,问话的贵族不由泛起一阵郁闷。

“这真的值吗?”一个声音从问话贵族身后的暗处悄悄飘了出来。

“埃米尔大人。”问话贵族赶紧弯腰问候道,这位杜格拉特人的首领哈马儿丁可不是什么善人,趁着东察合台汗国大汗也里牙思火者因为军中爆发瘟疫不得不从河中离开,暂停与帖木儿的战争空隙,突然发动政变,将也里牙思火者一家老小几乎杀得干净。

哈马儿丁慢慢从黑暗中踱了出来,他身材中等,面容看上去很普通,一双被皱纹包围的眼睛居然还透着一丝和善和纯朴。穿得衣服也很普通,只是一身中等的大明棉布,而不是西域贵族非常流行的大明丝绸和呢绒,猛一看,倒像是一位天山脚下拥有一两百只羊的小牧场主。

“为大明,当然值!”任伯年扬了扬下巴答道。

“真的吗?”哈马儿丁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只要你以大明国民在大明生活二三十年,会明白的。”任伯年仰起头,仿佛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最后才微微叹息道。

“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样,你只有一个下场,头颅被悬在苦叉城门上。”

“当然知道,血腥的哈马儿丁不会是大善人。”

哈马儿丁的嘴角动了几下,最后依然很和气地问道:“在你临死之前有何愿望,我会尽量满足你。”

“愿再求贷一死,只为大明耳。”

哈马儿丁愣了一下,最后微微点了点头道:“那我明白了。”

离开地牢,哈马儿丁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安然坐在铁栏里闭目养神的任伯年,眼睛转动,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用细微难辨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大明,大明。”

第三百一十六章 第一次西征案

第三百一十六章第一次西征案

冬腊月的南京,寒风刺骨。细雪一早就飘飘洒洒地在空中飞舞着。在皇宫御书房里,几盆炭火将屋内烧得热乎乎的,王侍尧和叶淙温坐在椅子上,不一会就觉得后背有点冒热汗了,不过这除了温度高之外,还有很大的原因是刘浩然在给他们赐坐后就一直埋头在书桌的卷宗里,一刻多钟过去了也没有言语。

“任伯年烈士的报告你们都看了吗?”坐在书桌后的刘浩然突然抬起头问道。

“回禀陛下,臣等看过。根据陆军部报申,内阁合议,准备提交资政院,奉任伯年入忠烈祠,授一级龙骧勋章,以褒其精忠报国之志。”

“精忠报国。”刘浩然恍惚了一下,突然转过头对一直默坐在旁边的刘焕翼问道:“翼儿,你有何看法?”

“父皇,儿臣觉得任伯年烈士死得其所。”就要十虚岁的刘焕翼朗声答道,虽然他的两位老师是王侍尧和叶淙温,但是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还是从小就懂的。

“死得其所?”刘浩然不由沉吟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对刘焕翼言道:“翼儿,不要那么轻易为一个生命下定语。我们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对于任伯年的亲人而言,却是无尽的悲哀和痛苦。”

“父皇,军人为国捐躯尽忠是应当的。”

“错了,翼儿你想得太理所当然了。没有父母之慈,何来子女之孝。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刘浩然郑重地说道。

刘焕翼不由现出一阵迷糊,他才满九岁,这么深的道理还没有那么轻易理解。刘浩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翼儿,你此时领悟不到没有关系,只要你用心去想就好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也可以去问你的两位老师。”

“是的父皇。”刘焕翼拱手道。

“好了,我给你一个差事。”刘浩然说罢便摊开一卷宣纸,然后从笔架取下一支中号狼毫,蘸饱墨汁,略一沉气,挥腕写下一行字。

刘浩然原本连硬笔字都是马马虎虎,毛笔字更是难堪。好歹他身边围聚了一帮文人墨客,书法虽然不是大家,但是好歹个个都有数十年浸yin,在此影响下,刘浩然十几年来虽然也没有成为什么书法大家,但是总算笔法刚劲有力,结构有度。

“尽倾九州之荣,难哀烈士之殇。”刘焕翼一字一顿地念道,王侍尧和叶淙温听在耳里,念在心里,都略有所思。

刘浩然默然看了一眼纸上的墨迹。然后挥挥手对刘焕翼道:“你先坐下,待会将这卷字送至内阁,百室知道该如何处置。”

“是的父皇。”刘焕翼拱手应道,然后恭敬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为何宋思颜等资政大夫提交议案,要求尽快对西征伐?”刘浩然突然开口问道。

“回禀陛下,应当是宋思颜等老大人听闻任伯年烈士英事,义愤填膺,故而提此议案。”

“义愤填膺,我看他们是老糊涂了!”刘浩然毫不客气地说道,王侍尧、叶淙温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刘焕翼却是诧异地望着刘浩然,不知道自己父皇话中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是多年历练的老臣,难道还不知道西征之艰辛不输北伐。当年我大明聚力江南十余年,才毕其一功。而今大明陆军大数转为火器,且西北土地贫瘠,道途遥远,后勤辎重烦扰更胜北伐。现在陕西等西征后勤之地军械厂不全,粮草不备,一旦贸然西征,后果如何,难道他们还不明白吗?”刘浩然愤然地说道。

王侍尧和叶淙温对视一眼。这些他们当然知道,西征是西域用兵,路途遥远,大明陆军几乎全部为热兵器装备,对后勤的压力更大,所以此前内阁一直在陕西、山西、河南等地开设钢铁、军械等厂,为西征做准备。但是这些工厂又岂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就算是第一个五年计划过去,第二个五年即将完成,陕西、山西、河南等地的钢铁、军械等厂也只是初步完善,提供五十万陆军平常的用度勉强能满足,但是一旦遇上大规模战事,用度数倍增加,这缺口就大了。这也是刘浩然一直迟迟没有发动西征的原因之一。

宋思颜是从龙甚早的老臣子,又当过多年的户部、计部尚书,对这些怎么不明白,再说了,就算他们老糊涂了,李善长、冯国用难道不明白,怎么会无动于衷?王侍尧和叶淙温,这不过是利益冲突而已。

宋思颜等老臣子当然知道刘浩然这位皇帝陛下在处理漠北等地之后,已经将西域视为心腹大患,日夜思图之,大明许多国策也是为此在做准备。而自从任伯年事件出来,这些老臣子便明白西征之事是无可避免,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做为把持着大明工商业的江浙、安徽等地工商业主却想着该如何从中谋利。他们知道,一旦西征,战无不胜的明军肯定会横扫西域。一旦西域落入大明手中,这西去的丝绸之路算是打开了。而受利最大的当属占据地理便利的北方诸省。西去丝绸之路大开,对丝绸、瓷器、茶叶、纸张、棉布等轻工业产品则是最畅销之物。目前,这些产品超过三分之二掌握在江浙、安徽等地的工商业者手里,北方诸省顶多出贩他们的特产-呢绒。

但是再过个三五年就不同,按照内阁新一轮对北方诸省的大投资和第三个五年计划,相信用不了多久,北方诸省除了建立完善的重工业体系外,轻工业也会逐渐齐全。届时涌向陆上丝绸之路的货品将全由占据地利的北方诸省提供,没有江浙、安徽等省什么事了。

江浙、安徽等省的工商业主们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大一块蛋糕从自己眼皮底下被人刮走,因此他们趁机迫不及待地要求立即发动西征,这样造成的后果是北方诸省受西征影响,恐怕只能一力发展重工业和军工业,对于轻工业是有心无力。一旦西域被明军占据,那么就算北方诸省想要在打通的丝绸之路上分杯羹也只能看江浙、安徽等省工商业主的脸色,因为只有他们手里的货才能满足这么大量的需求。于是江浙、安徽等省的工商业主就找上了与其关系密切的淮西派,说不定太平派也被他们游说了一番,因为他们与太平派的关系也是相当复杂和密切。

王侍尧、叶淙温都是心窍玲珑之人,怎么不知道这事背后的用心,但是他们目前处境比较尴尬。他们所代表的太平派才为向湖广、北方倾斜与淮西派争闹了一番,再顶牛,恐怕真的要撕破脸了。虽然太平派实力强劲,蒸蒸日上,但是目前还不愿与庞大的淮西派翻脸。再说了。江浙、安徽等省工商业者对太平派的支持甚至胜过对淮西派,尤其是安徽省,原本就是太平派的“老根据地”。如果太平派出面反对这件事,恐怕是自剪羽翼,但是支持这件事,王侍尧、叶淙温等人又觉得是对国家和军队的一种不负责任,因为如此贸然西征,恐怕会骤添许多艰辛。思来想去,只好躲在一边默不作声装中立,任由知道利害关系的北方派、江西派去与淮西派斗法。

刘浩然愤怒了一番后便恢复平静,落坐回座位。淡然地说道:“看来你们是会中立,算了吧,还是我找传义等人商议一二。你们走吧。”

看到刘浩然下了逐客令,王侍尧、叶淙温一脸的愧疚,拱手行礼后便告辞了。

看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刘浩然突然脸色转笑,抚须道:“承华、念祖的火候还是不够老道,岂是百室和国用的对手?”

在一旁的刘焕翼不由诧异道:“父皇,你此话是何意?”

刘浩然将其中关节一一解释一番,然后言道:“如果百室、国用真心要推动西征议案,何不亲自出面提出此议案,怎么任由思颜这几个老货出面呢?”

刘焕翼使劲地想了想,觉得父皇还说得有点道理,李善长、冯国用出面,的确比宋思颜等人要强势得多,但是宋思颜等人德高望重,出面也没有错呀。

“百室、国用两人的心思我难道不知道吗?他们久治军政,岂不知道此时贸然西征风险极大,一旦失利,他们不仅一时英名付之东流,还要承担连带责任,如此后果,他们俩安能不知?”

“父皇,既然如此,李大人、冯大人为何还要请宋老大人出面?”

“宋老大人出面,百室、国用对江浙、安徽等省工商业者也有了交代,就算议案在资政院通不过,也只是太平派阴持两端,江西和北方派竭力反对而已,与淮西派有何干?江浙、安徽等省工商业者要怪也只能怪江西、北方派和太平派。”

“父皇,你的意思儿臣明白了。”

“翼儿,你真的明白吗?”

“父皇的意思是?”

“你等着看,待西征案在资政院准备三读之前,会有淮西派老臣资政大夫或告病,或有事出省,种种借口,反正留在南京的资政大夫人数不会超过江西和北方派之和。”

刘焕翼一时愣住了。原来还可以这么玩的,看到他这个样子,刘浩然笑着说道:“你一时明白不过来也不打要紧,你可以默观事态变化,待到事毕后可再向你的老师请教。”

“父皇,儿臣知道了。只是儿臣有一事不明,既然父皇知道贸然西征危害极大,为何还让议案上资政院?”

“大明规则是法度和程序,难立易废,为君者最重要的是要维护这规则,只要是在这规则之下,群臣再如何争斗也无关紧要,哪怕是为私利而废公用。公用被废,总补得回来,规则一破,大明迟早亡国。翼儿,你好好用心体会吧。现在将这卷字送到内阁去。”

“是的父皇。”刘焕翼双手捧着刘浩然的那幅字,走出房门,冒着风雪向文渊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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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有事,只能抽时间码字,字数不够,非常抱歉!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太平派的定位

第三百一十七章太平派的定位

王侍尧环视一眼会场。心里便有了定数,不由暗暗叫苦,这下被淮西派给坑苦了,你们做好人,恶人却让我们来做。叶淙温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不由对着王侍尧几声苦笑。

果然,第一次西征议案很顺当地通过一读,但是在二读就有点结结巴巴,而且在场的人可以明白看出整个形势。淮西派倒是想通过该议案,可是有心无力,来的资政大夫太少了,这段时间大明内阁大行经济均衡发展和准备全国大行奉议会,不少老资格的淮西派资政大夫都奉命出去调研去了,以发挥余热,留下的人还不够半数;江西派和北方派当然是极力反对,他们中间都有一些高人,当然可以看得出这里面的玄机和勾当。现在江西派和北方派在经济均衡发展的斗争中利益相关密切联系在一起,自然会联手起来不让江南的工商业者占大便宜。

经过一番舌枪唇剑的最后辩论,终于进入到三读程序。淮西派资政大夫绝大部分都投了赞同票,可惜不到一半,议案没有通过。太平派大家都知道是保持中立。但是在这种通过议案投票中投弃权票就等于投反对票。

在最后关头成功狙击了江南工商业主和淮西派联手推动的第一次西征案,江西派和北方派非常高兴,在座的资政大夫个个神情兴奋。而淮西派资政大夫有的神情激愤,眼睛总是向太平派资政大夫那里瞄,有的神情默然,端坐在那里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李善长、冯国用却脸色轻松,还时不时地与旁边的人低声说几句。唯独太平派资政大夫们神情尴尬,他们虽然大部分都是出身大学、翰林院等高等学府,但是此前与淮西派算是一脉相承,和江南工商业主利益相关,这次弄了这么一出,内外里都不是人了。原本就和淮西派若合若离的关系这一次算是正式撕裂了,与江南工商业主的关系则遭到了重创,那可是他们获得巨大支持的根基啊。

但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当第一次西征议案被否决之后,皇帝陛下却发飙了。

“德兴,你们军事科真的仔细研究了这份西征议案了吗?”刘浩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回禀陛下,臣等仔细研究过了,觉得可行。”丁德兴非常知道这位结义兄弟的脾气,也知道这里面的玄机,只好硬着头皮答道。

“可行?”刘浩然转向冯国用问道,“国用,你怎么看?”

“回禀陛下,依臣之见,除了有些仓促之外,其余的都可行。”冯国用站起身来拱手答道。

“德兴。国用,你们是不是久不在军枢,已经不熟军务了吗?这么大的漏洞怎么就看不出来呢?难道你们没有看到陆军部、西安卫戍区、和宁卫戍区的不同意见吗?就一定要急匆匆地通过此议案?”

虽然刘浩然说得很平和,但是在资政院众多人等说出这样的字眼,已经是非常严厉了,冯国用、丁德兴一脸尴尬,只得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不作声。

“内阁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难道你们都糊涂到一块去了吗?”刘浩然继续毫不客气地说道,在座的资政大夫都知道该议案的一些内幕,原本陆军部、西安卫戍区、和宁卫戍区都不支持现在就发起第一次西征,都希望在三到五年后大明做好了准备后再进行西征,只是江南工商业主的诉求太强烈了,李善长在内阁合议中“强行”通过了第一次西征议案。

“难道你们不知道此时贸然西征,会带来什么后果吗?”刘浩然的语气越发地严厉起来,“看来你们身据高位太久,数十万大明将士的性命在你们眼里已经算不上什么了!而且你们小集团的利益已经高于一切。为了你们小集团能够挣到钱,将士的性命可以拿来赌一把,大明的利益可以被当成是废纸,人家是舍小家为国家,你们倒好。是舍国家为小家!”

刘浩然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善长、冯国用、丁德兴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躬身应道:“臣等失虑,才差点酿成弥天大祸,臣等愿领罪。”其余的资政大夫也是战战兢兢,皇帝陛下在资政院一向是当“泥菩萨”的多,想不到今日突然发火了,二十余年积累的君威施加下来,没有人感到轻松。

“领罪?”刘浩然鼻子里哼了一声,“百室,你们内阁好好反思一下,你们到底是大明的内阁,还是那些工商业主的内阁!还有国用和德兴,你们身添资政大夫,是为国定策,为民谋利,不是某些人手里的傀儡!”

在场的部分资政大夫在战战兢兢中开始体出味道来了,这该不是皇帝陛下对掌握大明经济命脉的江南工商业主有了什么看法,至少是看不得这些人手伸得太长,抡起棍子开始敲打起来。甚至有资政大夫在暗中猜测,皇帝陛下会不会借题发挥,改变国策。要知道,在大明以农为重还是以工商为重一直争论不休,只是在江南派被打压下去之后,这个争论逐渐被定调为以农为根,工商为重,实际上是以工商为重大获全胜。现在皇帝陛下突然借题发飙,是不是有其他想法,君王的心思。谁猜得透。

但是王侍尧、叶淙温、刘承志、罗复仁这些“高人”却心里有数,皇帝陛下不会改变国策。自从资政院改制大行以来,皇帝陛下在任何议案讨论、提交、辩论和投票时都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任由内阁、资政院履行程序,临了不管如何,只要是通过的,都是大笔一挥。

这一次也是如此,皇帝陛下在议案未获通过后发飙,这说明陛下在心底就不赞同这个议案,但是此前他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任由该议案走完整个程序,一定要等到投票水落石出才出声。这说明,皇帝陛下还和以前一样,非常注重大明的“立法程序”。

只不过几个人后续想的都不一样,王侍尧和叶淙温这下彻底明白了,李善长、冯国用不愧是跟随皇帝陛下多年的老臣子,又都是精于心计权谋的“高人”,估计在无声中就和皇帝陛下达成默契。

你说李善长、冯国用看不到匆忙西征的后果,你说李善长、冯国用两人想不到皇帝陛下事后会“发飙”,王叶心里百分百不相信。但是李善长、冯国用就这么做了,这下淮西派就足够对江南工商业主一个交待了。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反对的人太多了,江西派、北方派的人都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这议案的玄机吗?再说了,太平派又保持中立,等于反对,我们淮西派有心无力,而且还吃了皇帝陛下一顿严厉地训斥,这难道还不够吗?

这一步棋,淮西派可谓是走得非常漂亮,好人全让他当了,恶名就全落在江西派、北方派和太平派头上,尤其是太平派,处境最尴尬。而且淮西派来上这么一手。就等于将太平派从江南工商业主这个庞大的势力群体中驱逐出去了,经过今天这么一着,江南大工商业主自然认清了谁是靠得住的朋友,谁是三心二意的小人,此后恐怕他们不会再同时支持淮西派和太平派,而是改为全力支持淮西派。

而刘承志和罗复仁心里却在想,按照皇帝陛下喜欢玩制衡的习惯,估计对势力越来越大的江南大工商业主有了顾忌,准备扶植其他的势力进行牵制,那么自己的派系该如何在此情况获得最大的利益呢?

刘浩然神情冷峻地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觉得敲打已经足够了。他明白,利益集团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视国家利益为儿戏,这是不可避免的。无论从中国历朝历代中的党争到另一个世界的欧美政党民主,从根子上来讲就是利益集团的纷争。关键是如何让整个大明所有的利益集团都能参与到纷争中来,都有力量争取到自己的权益。所谓的“**”“专制”等等只不过是某一利益集团过于强大,严重压制了其他的利益集团,要知道,就算是农民、劳工,他们也可以算是一个利益集团。

现在淮西派与大明大工商业主关系太密切,已经无法割裂,刘浩然早就有了想法,要想将太平派分出去,不再趟这潭浑水,这一次正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在默契中,刘浩然和李善长、冯国用各取所需,各自达到自己的目的。

散会之后,众人走出资政院还在那里议论纷纷,李善长和冯国用只是相互拱了拱手,然后谢绝了某些人的邀请,各自回府。他们心里都有数,暗地里看淮西派大获全胜,成功地将太平系从江南大工商业者圈子里挤了出去,但是皇帝的后招还没有出呢,你以为陛下会将太平派闲置?恐怕陛下心里早就给太平派找好了出路。

“承华,念祖。你们心里都有数了?”刘浩然开门见山地问道,资政院一散会,他就把王侍尧、叶淙温叫到了内宫御书房。

“回禀陛下,臣等已经明白了。”王侍尧、叶淙温拱手道,脸上有点失落,这一次是被淮西派结结实实摆了一道,以后太平派该何去何从,他们一时还没有底。没有经济实力强劲的大工商业主的支持,他们觉得太平派根基有些不稳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今天之事,你们早晚也会和大工商业主决裂。“刘浩然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说道。

“陛下,还请垂示。”王侍尧和叶淙温交换一个眼色问道。

“理念不同,利益也不同。”刘浩然淡淡地说道。

王侍尧和叶淙温心头一愣,细细体会起来。太平派多是大学、研究所出来的学子,领头之人便是以翰林院为主,他们多半出身不是大富之家,与富甲天下的大工商业主没有太多的瓜葛,更重要的是太平派多受新学熏陶,尤其是受刘浩然影响最深,他们可以说是大明中最了解金融、财税等经济手段和理论的一帮人,奉行的是自由竞争,与喜欢搞“垄断”的大工商业主在理念上的确有巨大的差异,这就是他们与淮西派越走越远的原因。

思量一番后,王侍尧和叶淙温慢慢明白一点意思了。

“我听说你们在进行经济调研,推行奉议会和其他新政时,与劳工联合会、中小工商业主关系搞得不错。做人做事,都要扬长避短,总是依附在旁人身上不是长久之计,要努力去打出自己的天地。”

刘浩然这句话像是拨开了迷雾,王侍尧和叶淙温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江南大工商业主几乎掌握了大明的经济命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也只有集中了大量开国重臣的淮西派才能与之抗衡,这两者强强联手,才能做到真正的平等合作。太平派虽然实力不菲,但是靠上去实力还是不够,长期下去真的可能会演化成依附。与其如此,还不如去与劳工和中小工商业主联手,做为他们的代言人。虽然劳工和中小工商业主实力不强,但是架不住人数多,而且正因为实力不济,所以非常团结,劳工联合会、某些商业协会,在江浙等地奉议会改制中大放光彩。到这时王侍尧和叶淙温已经明白,当初皇帝陛下让太平派为主去推行奉议会等新政,多与劳工联合会和中小工商业主联系,原来是为今天在做铺垫。的确,太平派此前老是为劳工联合会、中小工商业主撑腰说话,也是大工商业主为之不满的一个原因。

“江西派崛起时浅,但是能在地方和朝堂上屹立不倒,分量日重,你们当好好思量一番。”刘浩然又继续点拨道。

江西派真正能够上得了台面还是在陈友谅覆灭之后,罗复仁等人开始担任要职开始,时间远比不上淮西派,甚至只能与太平派相当,而且身后又没有开国重臣和大工商业主的强力支持,但是却能越走越强,除了刘浩然的刻意扶植和原本的根基之外,与其定位正确也不无关系。

江西派多半出身于中小地主和寒门,又秉承儒家济匡天下的思想,以体恤百姓疾苦为己任,全力放在为农民谋利上。大明立朝以来多次大的土地改革和减轻赋税、免除众多徭役等政策,多半是江西派在那里摇旗呐喊,并且躬身历行。而且江西派官员又多行亲民善政之举,为农民多谋福利,正因为这个缘故,江西学派得到了江西、两湖乃至安徽、江浙等省农民的支持,所以才能扶摇直上。而北方派真是吸取了江西派的经验,在兼顾北方地主们的利益之外,也能多为北方农民谋利,所以也能越走越强,直到今日有了一席之地。

“你们可能在权谋上不及百室等人,但是可以走干臣能吏的路子,你们回去后好好体会一二。”刘浩然最后挥挥手道,现在太平派确的不是手把手地扶植,而是脚踏实地地摸索适合自己的道路。

王侍尧和叶淙温拱手应道:“谢陛下训示,臣等下去定当细细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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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空闲了,争取多码几章。

第三百一十八章 所谓的大明政党

第三百一十八章所谓的大明政党

王侍尧、叶淙温下去之后立即召集派系中的骨干。对刘浩然的指点进行讨论,越讨论越觉得这是太平派最好的出路。在目前,把持大明经济命脉的大工商业主似乎有了尾大不掉的趋势,皇帝陛下肯定会进行打压和制衡。如果太平派还跟在大工商业主的屁股后面跑,下场很明显,可能成为大工商业主集团的附属,最后在皇帝陛下的打压下成为替罪羊,也可能善始善终,但是却需要与实力强劲的淮西派争资源。与其如此,真的不如转向原本关系就不错的劳工联合会和中小工商业主,按照皇帝陛下的说法,就是获得“劳工阶层”和“中产阶层”的支持,因为在目前的大明,待遇非常丰厚的劳工阶层与中产阶层相差无几,而且与农民阶层相比,他们绝大多数都受过更高层次的教育,更能接受太平派的政治理念。

从另一方面来讲,太平派扎根劳工和中小工商主,为他们撑腰和说话,成为他们的代言人,就等于是与大工商业主利益相冲。与其抗衡。站在皇帝陛下的角度,当然会大力扶植,以免大工商业主势力过于强大,从而影响到整个大明朝政。

几经讨论,太平派骨干觉得这是一条光明道路,于是便开始着手进行改变。首先,太平派骨干四处活动,召集各地太平派成员谈话交心,统一思想,其次王侍尧、叶淙温在刘浩然的指点下开始明确自己派系的政治主张和理念,并结合与劳工联合会、中小工商业座谈获得的诉求,进行完善,最后提出了一整套符合劳工、中小工商业主的政治理念体系。

经过数月的商议,加上刘浩然这位“穿越者”大开金手指,太平派开始抛出其初步政治纲领:高举民权旗帜,宣称大明国民无论地位高低,在法律地位上都是平等地位,因此除了承担义务之外也应当拥有完整的国民权力;在经济上主张官府必须负责解决教育、转运、邮传等普通人或一般集团无法解决的问题,其余则应当奉行自由竞争原则;而财富分配应当先考虑创造财富的人;保护劳工和中小工商业主的利益;以农为本,以工商为重;完善教育、医疗、养老等社会保障,建立幸福大明等等。

除此之外,王侍尧、叶淙温甚至还接受了刘浩然的暗中指点,开始对太平派成员进行整合,开始建立起在当时算是严密、但是在刘浩然看来却很松散的组织体系。王侍尧等人建立大明总理事会,各省设立理事会,任何接受太平派政治理念、满二十岁的大明国民都可以申请加入太平派理事会,只需填写一张表格。缴纳五钱银币即可成为太平派一员,退出则分为两种,一种是各省理事会认为某成员严重违背太平派理念,经过纪律审查和合议,报请总理事会备案,即可宣布开除某成员,在此审查和合议过程中,该成员也有权进行申诉和自辩;另一种就是自愿退出,只要你在报纸上或公开场合宣布退出即可。

太平派总理事会设按行局、纪审局、文书局、度支局等常设机构,按行局相当于日常管理和行政机构;纪审局则相当于纪律检查机构以及负责度支局开支监督;文书局则相当于秘书部门,负责日常文书、总理事会和代表会议召开;度支局则负责管理“党费”和“政治献金”。

太平派初步拟定了规章,规定各省每两年或理事会三分之一理事同意可临时召开各省代表会议,而各省代表又是各地成员推举出来的,每两年换选一次。各省代表会议推举理事会,各省理事会成员再推举总理事会成员和领导成员,几乎是按照奉议会的套路来做的。

在明历十六年五月,太平派设立了安徽、江苏、浙江、南京、江西、湖南、湖北、福建、广东九个理事会,并推举王侍尧、叶淙温、徐茂诚、曾国宪、刘存礼、薛祥等三十一人为总理事,推举王侍尧为理事长,叶淙温、刘存礼、薛祥为副理事长。

虽然看上去太平派摊子铺得很大,实际上其成员加在一起不过数千人。人数众多的劳工、中小工商业主只是以劳工联合会和商业协会的形式与太平派达成合作的意向。

除此之外,王侍尧等人甚至确定了太平派的徽章,为了讨好主力争取对象-劳工联合会,太平派的徽章以齿轮为主,左右放了一把犁和一个算盘,在刘浩然看来是不伦不类,但是也就由他去了。

架子搭起来之后,王侍尧等人坐镇南京,继续履行内阁职责,其余的总理事和各省理事骨干则在各省大造声势,密切与劳工联合会和中小工商业主联系,阐明自己的主张,争取劳工和中小工商业主们的支持,他们都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首先要获得劳工和中小工商业主的支持,有了立足之基才能言及其它,去争取农民等其他群体的支持。

但是太平派的大动作震惊了其他派系的人,没多久,他们便看出来了,太平派这番如同火上房一样的动作,就是奔着今年按照规划在江南数省扩大的奉议会选举去的。经过前两年奉议会试点,这些人已经深知奉议会位置的重要性,连忙纷纷跟进。

最先有反应的是淮西派,李善长和冯国用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们知道,依照皇帝陛下的手段,第一次西征议案过后肯定有下文,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太平派像是受到巨大刺激一般亢奋起来。搞出这么大的动作来。

看了几天,李善长和冯国用很快便看明白,这里面一定有皇帝陛下的手尾,全大明除了他,没有谁能折腾出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新东西。为了自己派系的前途,李善长和冯国用联袂拜访了刘浩然,厚着脸皮希望皇帝陛下看着老臣子的面上指点一二。刘浩然也不藏私,悉心指点。

经过一段时间的协商,淮西派也推出了自己的政治理念,首先第一条就是保护私人财产不可侵犯。这一条是大工商业主提出来的,他们现在是家大业大,最怕的就是权贵皇帝嘴巴一努,顺便定个罪名就将自己的财产剥夺了,这可是比要了他们的老命还要惨。所以刘浩然在大明大行法度,这些聪明人慢慢也看出其中的深意来,这玩意弄好了比勾结权贵还要靠得住,所以到后来是非常地拥护。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当然希望将这一条明确地提出来。

不过淮西派对于这一条看法不一,得到刘浩然点拨的李善长、冯国用向众人解释道,俗话说花无百日红,现在不要看大家一个个封爵授官,地位显赫,但是数十百年之后子孙后代会如何?谁也说不清楚。再说了。不要看现在大家一个个位高权重,但是得罪的人海了去,一旦失势,你敢保证不会有人落井下石,给你来个一锅端,历史上这样的教训还少吗?所以要给自己和子孙后代留一条后路,有了这一条,而且能够将其律法化,至少在失势时保住家产。于是这一条被顺利通过了。

淮西派提出的经济方面的纲领与太平派有些不同,但是又有所区别。淮西派提出官府尽可能地少干涉工商业等经济领域,完全任由市场自由竞争。那些大工商业主除了怕被剥夺财产之外。最怕的就是官府权贵没事就来指手划脚,工厂该这么设,商贸该那样弄,论起经商治厂,这些官员权贵能有工商业主们专业吗?

在另一方面,淮西派提出的完全自由竞争与太平派在含义有所不同。他们代表的大工商业主几乎垄断了大明的经济命脉,骨子里就是垄断经济。但是话不能这样说,说出来会遭公愤的,于是就祭出了在大明越来越风行的自由竞争理念。大工商业主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本身就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再自由竞争,他们难道还怕竞争不过别人吗?

而对于淮西派官员和权贵们而言,他们也没有心思去管经商和治厂,当初听从皇帝陛下劝说入的那些股,每年能分到股息红利就够他们吃喝玩乐的了,再说了,还是皇帝陛下说得好,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干得,他们精于治政打仗,挣钱的事情还是交给工商业主去干,于是他们就充分发挥黄老无为之治,将自由竞争划到这一类提出来了。

至于其他对外进行殖民扩张,大行自由贸易,对内执行贸易保护和壁垒,保护国内工商业的利益等等都是符合大工商业主们的利益。

除此之外,李善长、冯国用也有模有样地学起太平派,在南方各省设立理事会,再设立总理事会,不过李善长和冯国用只是担任了顾问理事一职,而是将调回到南京的胡惟庸推出来当理事长,再拉了几位淮西派干将当副理事长,很多规章甚至就是照抄太平派的,然后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江西学派、北方学派甚至连一直消沉却心有不甘的江南学派也纷纷提出自己的政治经济纲领,组建理事会,开始搭台唱戏。但是几个派系正式亮相后,各自的大名却不能那么叫,各自都给自己去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太平派叫“胜业会社”,简称“业社“,淮西派叫“怀胜会社”,简称“胜社”,江西学派叫“崇仁会社”,简称“仁社”,北方学派叫“平朔会社”,简称“平社”,江南学派叫“崇德会社”,简称“德社”。

这是因为叫党不好听,有结党营私之嫌,这些文人骨子里还是有点忌讳,于是干脆叫会社。而原本以淮西派准备叫淮西会社,江西学派准备叫江西会社,但是刘浩然却悄悄地指点道,这样以地域为名,有固步自封的味道,以后如何接纳新鲜血液。于是大家都学着太平派,干脆以己派总理事会所在的街坊为名,最后弄出这些被刘浩然觉得像江湖门派的名字来。

看着在自己的指点下,几个草台班子在大明闹得沸沸扬扬,刘浩然心里虽然觉得有点不满意,也只能这样。自己再开金手指,大明的“政党”也只能弄到这个地步,要想一步迈进xx主义是不可能的。

几家政党班子搭起来之后,立即投入到如火如荼的南方几省奉议会试点选举中去。不过其中有些差别,平社的势力范围在北方,南方他们一般是插不上手,投入到其中只是想学学经验,先练练手,万一北方几省开始选举奉议会不至于手忙脚乱了;德社,也就是原本的江南学派现在元气还没有恢复过来,他们参与其中,原本就不抱有太大的期望,只是能够捞到一点汤汤水水就心满意足了。

焦点还是集中在业社、胜社和仁社三个派系政党身上,这里都是他们的主战场,岂能落于人后,胜社财大气粗,有的是钱往里砸,各项选举活动看上是最风光热闹的;业社则有强大的劳工、城镇市民和中小工商主做后盾,每次召开集会都是人山人海,众多劳工联合会、商业协会的旗帜可谓是遮天蔽日,再加上业社的人都是刘浩然的嫡系,算是真正得过真传的,加上多是新学派的学子,胆子也大,当着数万人就发表热情激昂的演讲,虽然大部分人都听不清他讲什么,但是气氛却是有了。仁社则是扎根农村,充分利用农村无比庞大的人口基数,走村穿乡,大拉选票。

待到明历十六年十一月江西、湖南、湖北、福建、广东五省奉议会尘埃落定时,结果让人意料不到。平社和德社不用说了,纯粹就是来凑热闹的,获选的省奉议员寥寥可数。但是胜社的失败却是让很多人下巴都掉了。平均下来,胜社拿到的五省奉议员还不到总数的五分之一,可以说那些钱都打了水漂了。要知道,当初胜社可谓是砸进去不少钱,不少邸报满版都是胜社候选人的介绍,想不到却是这个结果。

而剩下的五省奉议员业社和仁社基本上是对半瓜分,形成这个局面是有原因的。仁社虽然在农村大有优势,但是农民对这种选举热情不高,再加上交通不便,很多农民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因此仁社流失了很多选票;业社拥有的劳工等支持者虽然人数不及农民,但是贵在集中,而且他们受教育水平都比较高,对这种选举活动也相对比较热衷,劳工联合会、商业协会等组织一号召,超过六成的会员都跑去投票,而且绝大部分是投给业社的候选人。

胜社吃了个哑巴亏,业社、仁社心满意足,平社、德社除了看了一场好戏之外还学到了不少经验。

但是刘浩然却频频召集陆海军部、学部、军方将领、大学教授、三院院士等人,最后由内阁推出了几条法令和修正案。其中一条是《大明图政结社律》,里面规定了大明不限制国民为了政治目的结成会社,但是必须在户部登记,不得从事违法等事项,其经费和政治献金也要受到严格监查,不得在童学、中学、业学、大学、研究所、三院等场所内和外围一定范围内宣传自己的政治理念,不得在教育科研机构、工厂、商社等机构和场所内设立分支机构,只能在公共场所召集集会,但是不会限制业学、大学学子和其他社会人士自愿加入各政治会社等等。

在《大明陆海军律》修正案中明确指出,大明任何陆海军、武备军军人都不得加入任何一个政治会社,而任何一个政治会社也不得在这些军事单位内及外围一定范围内宣传自己的政治理念。

仁社、业社在奉议会选举中大获全胜,尝到甜头的他们开始再接再厉,努力将自己会社党派的政治理念变成大明的律法,但是拥有立法权的资政院却不比奉议会,那里还是以胜社实力最为见强,于是各派各社开始合纵连横,各自打着各自的牌,一时间,资政院里气氛活跃,各会社提出的议案接连不断,有的被通过,如融合了业社、胜社理念的《大明民权保护律》获得通过,确定了大明国民私人财产和权利神圣不可侵犯等原则,并开始细化确定大明国民应该享有那些权利。有的没有获得通过,如仁社提出的《大明农牧业者福利保障议案》由于牵涉太广,耗费太大被“毙”了,但是为了拉拢仁社不要对自己的议案进行阻扰,胜社和业社联手在《大明民权保护律》中增加了许多有关农牧民权益保护的条例,也通过有关灾年赈济等相关议案。

经过一番运作和斗争,除了在奉议会各会社开始“组团战斗”之外,资政院各会社派系区别也更明显了,虽然时不时有各会社的资政大夫、奉议员个人不满会社的意见提出反对和个人意见,但是大致情况下资政院、奉议会中各会社基本上都是用同一个声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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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大明的政党,可能有些书友不是很满意。但是在老曾看来,也就只能这个样子。不管是好是坏,在老曾看来,这些草台班子对于大明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另外,这两周成绩不好看,老曾一直没有更新,所以就不好意思出来要票。现在看在老曾突然又神勇的份上,书友们给点票票吧,

第三百一十九 泰西攻略

第三百一十九泰西攻略

“孝闵,几年不见。你又黑瘦了许多。”刘浩然持着陈孝闵的双手,将他上下打量了好一番才感叹道。

“臣身负皇命国令,不敢有所懈怠。”陈孝闵恭敬地说道。

“孝闵,坐到朕的身边来,你们也都坐下。”刘浩然持着陈孝闵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同时也招呼陪同的李善长、开济、薛祥、陈孝林、阮智、赵钦等人坐下。

“听说你娶了一位泰西贵族女儿为妾?还生下一儿一女。”

“是的陛下。”陈孝闵如实回答道,他知道就算远隔数万里,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会如实传回到国内和皇帝陛下的耳朵里,“胡安娜是阿拉贡王国巴伦西亚伯爵的二女儿,我是在阿拉贡王国国王胡安一世举办的宫廷舞会上认识她的。由于我已经有了妻子,按照泰西遵守的基督教义,除非我离婚才能与胡安娜结合,但是臣怎么能舍弃糟糠之妻呢?无奈之下只好避开胡安娜,回到丰岛(今马德拉岛)基地。谁知胡安娜居然乔装打扮,悄悄地坐上一艘我们的商船赶到了丰岛。”

“于是你就英雄难过美人关?”刘浩然笑呵呵地接言道。

“回禀陛下,当时我向胡安娜说明了一切,很直白地告诉她,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娶她为妾,但是这样的话对胡安娜就太委屈了。可是她不论不顾。持意要和我在一起。”

“我只好又赶赴阿拉贡王国,向德佩罗四世说明情况,臣不能以为私人之事影响了大明在地中海战略布局。德佩罗四世在听说这个情况后,最后做出公断,说胡安娜是臣在基督的妻子,把这件事情给糊弄过去了。但是臣一直过意不去,这次臣回国述职,将胡安娜也带了回来。一来是向陛下禀明,自请处置;二来让胡安娜与王氏见见面;三是胡安娜好歹为我生下儿女,是我陈氏血脉,臣带他们回来也好拜祭祖先,认认亲人。”

“应当如此,你孤身在外,为国家舍小家,的确需要有人好好照顾。只是你要好好对你家夫人言明底细,她带着孩子为你守在家里,不容易呀,不要有了新人就委屈了她。这样吧,我过后会和皇后言明,届时由她出面,居中斡旋。”

“臣记住了,多谢陛下!”陈孝闵恭谨地应道。

“好了,我们谈谈正事。我刚才听你提及丰岛,现在它已经是我大明在泰西前沿的重要基地,孝闵,你先给朕说说这丰岛。”

“是的陛下,丰岛位于葡萄牙王国西南大约一千公里的海上。方圆近八百平方公里。由于是月季花号护航舰舰长丰穗发现的,故而被命名为丰岛。该岛有两大丰富资源,一是水源,二是木材。”

“丰岛上既不见任何山泉、溪水,地底下也没有暗河潜流。可是岛上处处可闻流水潺潺,特别是在陡峭的海岸石崖,更有许多飞流垂瀑直泻而下,注入大海,好似飞珠落玉,十分壮观美丽。这水到底源头何在?根据地理学会的会员教授研究发现,原来丰岛四周一片汪洋,海风将暖湿空气吹到岛上,却为岛上海拔近两千米高的三指峰所阻,于是积云化雨,滋润大地。更为奇特的是岛上逢夜降雨,每天不误,这就是岛上水源丰富的秘密。”

“原来如此?”刘浩然和众人不由点点头,能够作为海军重要的基地,水源、粮食、木材是必须的。丰岛先占了两大优势,只要布置得当,在岛上充分利用水源进行种植。粮食又不用缺了。

“陛下,诸位大人,但是丰岛有一致命缺陷却是无法弥补的?”陈孝闵转而言道。

刘浩然略有所思,抚着胡须道:“是不是丰岛离泰西太远了?”

“陛下英明,正是如此。丰岛虽然可以集中停泊数十艘战舰,屯集数万将士,但是丰岛离泰西葡萄牙王国有近九百公里,离阿拉贡王国巴伦西亚有近一千五百公里,按照我军战舰的一般航速,就算是顺风,到葡萄牙王国里斯本需要五到六天,到阿拉贡王国巴伦西亚需要九到十天。泰西等地发生任何的异动,传到丰岛再做应对都已经为时太晚。”

“孝闵,那你有何建议?”

“回禀陛下,臣最初的想法是在地中海占据一处岛屿,阿拉贡王国的马略卡岛、两西西里王国的撒丁岛,甚至是地中海东部,现在落入法国和威尼斯人之手的塞浦路斯岛都曾经让臣实地考察过。虽然占据其中一地能够让大明嵌入泰西腹地,但是危险和问题还是众多。这些地方不是被泰西基督教势力包围,就是被基督教和穆斯林势力夹击,而这些地方离大明数万里,就算有丰岛支持,恐怕也是艰难无比。因此臣几经考察和思量,还是建议在直布罗陀海峡北岸谋取一处基地,这里是格拉纳达王国的地盘,其正处于北部卡斯提耳王国和阿拉贡王国的步步紧逼之下,正是势弱之时,只要我大明驻泰西海军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谋求一处港口之地不是难事。”

“陛下。诸位大人,臣到此地考察过,这里有一处港湾,适合做港口,周围又是山峦连绵,地势险要,无论是陆地或是海上的攻击,只要防御体系构建完善,应对起来不是问题。而且这里扼守地中海出口,可与丰岛、鲁岛(今加那利群岛)构成一个完善的三角防御体系,如此之下,我大明驻泰西海军对地中海地区的行动可进退有余。”

听完陈孝闵的话,刘浩然略一思量,挥挥手道:“孝闵,你再说说我大明海军驻泰西舰队这些年的一些行动。”

陈孝闵听出来了,皇帝陛下想知道目前泰西的形势和大明海军驻泰西舰队对泰西的影响力再做决定。

“回禀陛下,我大明海军驻泰西舰队以丰岛为中转基地,以鲁岛为补给点,这些年主要做的事情有几个,一,打通与英吉利王国的海路,将大明货品北欧地区的经销权授予英吉利王国。但是北欧地区现在也是纷争众多,商贸权把持在汉萨同盟的手里。他们拒绝英吉利涉入其利益范围。为了打开北欧商路,臣曾经派遣两艘护航舰、四艘武装商船会同英吉利王国的船队北上,在日德兰海域与汉萨同盟激战,获得小胜,迫使汉萨同盟签下城下之盟,总算是在北欧地区打开一个缺口。”

“二便是压制葡萄牙王国的海上力量。目前葡萄牙王国可能是泰西伊比利亚半岛上最有可能发展海上势力的国家,其国王看到大明海军兴盛,也跃跃欲试试图发展海军,臣率舰队找了几个借口,击败其海军,摧毁几处造船厂。在后来再加以引导,将对法国的商贸权授予葡萄牙,引导其向北发展。”

“三是扶植阿拉贡王国向东扩张,臣率舰队为阿拉贡王国商船保驾护航,确保其在地中海发展商贸主导权。”

刘浩然不由点了点头,陈孝闵麾下的大明海军驻泰西舰队实力相对较弱,不过六艘护航舰,十四艘武装商船和两艘快速警戒船,要经略这么大一块地盘,做这么多的事情,的确够他忙了。

“赵钦,你说说。”刘浩然转向赵钦问道,这位外务部侍郎在对日谈判中大放光彩后便一直忙着处理对印度等国的外交事务,在明历十三年,受刘浩然的委派,赵钦亲赴泰西,名义上是出使法国和教皇国,实际上是实地考察泰西的政治形势。

“是的陛下。首先是泰西基督教会的大分裂。明历十三年,也就是泰西的耶稣历1377年,教皇格列高利十一世将基督教廷从法国阿维尼翁迁回罗马,明历十四年,格列高利十一世去世,罗马的教廷枢机团推举一位意大利人为教宗,是为乌尔班六世,而亲法国的十三位枢机大主教则不承认这一推选,他们自己推举了一位法国人为教宗,是为克芒雷七世,以阿维尼翁为教廷。”

“英吉利王国、威尼斯、热那亚、匈牙利王国、波兰王国、丹麦等北欧王国支持罗马教廷,法兰西王国、阿拉贡王国、卡斯提耳王国、那不勒斯王国和西西里亚王国支持法国阿维尼翁教廷,神圣罗马帝国和葡萄牙王国中立。

“赵卿的意思是我大明利用这种分裂从中渔利。”

“是的陛下,我大明介入泰西,基督教廷可以说是最大的阻碍,其权柄甚高,凌驾于诸国王权之上,又保守迂腐,视我大明为异教徒。”

刘浩然和众人明白赵钦的意思,基督教廷拥有这般权力。又思想保守,仇视非基督教世界,大明想介入泰西,的确是最大的阻碍,所以必须依靠这天赐良机,在分裂的教廷中左右逢源,或者是拉一派打一派,待到教廷恢复统一,大明已经在泰西扎根,届时就游刃有余了。

“陛下,依臣之见,大明对泰西的战略是正确的,扶植英吉利,发展北欧商贸以拓其实力,再帮助其与法国为争夺佛兰德继续国战,拉拢扶植阿拉贡王国打压热那亚,不过臣有一妄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陛下,西西里王国王室原本出于阿拉贡王室,但是经过数十年分离已成两脉,而今西西里王国国王之位由前王腓特烈三世于明历十三年传于其女玛丽。此女王而今尚年幼,不到十岁,权柄被四位顾命辅助的男爵贵族架空,早晚会生出事端。玛丽女王现在的依靠处无非两处,一是法兰西王国,但是西西里人憎恨法国人,恐怕此路难行,那就只有依附远亲阿拉贡王国。依臣之见,与其便宜了阿拉贡王国,不如让我大明来做此好事。”

“赵卿的意思是?”

“陛下如以一皇子娶之,我大明便可顺理成章地介入西西里王国事务,还可顺势收复掌握在法国人之手的那不勒斯王国,一举两得。”赵钦看了看刘浩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个建议事关皇子,当然需要谨慎万分。

“我明白赵卿的意思,只是如此当不当值?”刘浩然沉吟一会说道。

“陛下,依臣之见,我大明早晚与泰西有一战。”赵钦镇静地回复道。

“说说你的理由。”

“是的陛下,一方面,热那亚不会甘心坐视大明打通对泰西商贸,夺其口食,而法国也会对我大明扶植英吉利心怀不满,热那亚长于海军,法国长于陆军,虽然两国为教廷分裂有所争持,但是在利益驱使之下,难保不会勾结在一起。从另外一方面,我大明海军远驱泰西,其贵族官民对我大明不再持有神秘之感,而是需要直面我大明。无论是信仰文化我大明与泰西都有巨大分歧。而我大明扶植一方,必有另一方不满,如此长久,必生祸端。而我大明如不以凌厉军威宣于泰西,很多人就不会切身体会到我大明实力。”

赵钦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就是这般,如果大明一味以商贸为主,长此以往,泰西诸国的贵族王室就会视大明为纸老虎,一块肥肉,说不定就想着来啃一口,所以赵钦建议大明抓住机会大打一仗,充分显示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让泰西众人心有忌惮,从而能够最大地保障大明商人的安全和利益。

“我大明海军新败阿曼等国,控制了锡兰洋,非洲攻略便可顺势而为,易如反掌,孝闵,你对于大打一仗有什么要求?”

陈孝闵在泰西日久,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他为主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陛下,我大明海军已经有了远渡重洋,海外作战的能力。但是依照目前大明海军驻泰西舰队的实力,局部的中小战役没有问题,但是与国之间的国战却有心无力,如果非洲战略布局能够尽快完成,我驻泰西舰队有了坚强后盾,届时一旦有事端,可调集非洲等地区的舰队汇集,与泰西某国一战倒是可以的。”

“这个就要问你的兄长了。”刘浩然笑呵呵地说道,陈孝林占据锡兰洋之后,开始奉命对非洲,包括东非、南非金州和西非的战略布局,不过没有了穆斯林势力的搅局,大明海军在这一线的行动可谓是非常便利,按部就班就可以了,毕竟这些地方的非洲土著国家势力太弱了。

众人也不由大笑起来,而陈孝林脸上闪过一道忧虑,却端坐不语。

看到皇帝陛下正在兴头上,陈孝闵便继续提出自己的要求和建议:“陛下,依臣之见,我大明不仅要在通往泰西的海路上设置包括船舶修理厂、仓库、医馆等设施的基地,也当选择合适的战略要点设置一两处造船厂和军械厂,以便利为前线提供最大的臂助。”

陈孝闵话一落音,却发现室内死一般的寂静,他不由诧异了,下意识地将头转向兄长陈孝林,他打仗不输给陈孝林,但是要谈到揣摩上意,在政坛官场里打拼,他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兄长。陈孝闵迎面看到自己的兄长递过来的严厉眼色和带有责备的神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到底说错了什么,却不得而知。

“孝闵的建议不错,但是造船厂牵涉甚广,依朕之见,战船军舰方面的造船厂暂不考虑了,就布置一些中小型商船造船厂吧。”

刘浩然一锤定音,既然军用造船厂不能设置,那么军械厂自然而然也不能跟着配置了。

再谈了其他很多事项后,今天关于泰西攻略是谈话就到此结束,众人需要细细体会一下再继续明天的谈话。

“孝闵,你怎么糊涂,居然说出要求设置造船厂的要求?”走在僻静处,陈孝林就迫不及待地训斥道。

“怎么了哥哥,出了什么问题?”陈孝闵不由一惊,他长年累月地在海外泡着,消息不及兄长灵通,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孝闵,今天定下来的有关大明海外领地的调整,你看出什么问题来?”陈孝林在引导着自己的弟弟去自己思考这个问题。

“根据今天的商议,海外领地不是军政分开吗?海军驻军自成一系,由海军部统领,领地总督则由内阁吏部直接任命。不过我觉得这海外领地总督最大的权力除了领地治理权之外就是外务部授予的处理与领地邻国外交事务的全权代表权。”

授予领地总督的外交事务全权代表权也是外务部尚书开济参加这次会议的原因,大明外务部只是在部分国家派驻使节,处理外交事务,但是对于很多海外国家而言,大明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派驻外交使节,于是便授权给最邻近的海外领地总督,如对东非几个国家的外交事务权就交给了大明驻苏法拉总督。

有个这个权力可不得了,由于大明的强势,拥有外交事务权的总督就等于是大明派驻这些国家的太上皇,加上总督拥有的地方治安权,行政管理权等等,简直就是一个土皇帝。所以大明才将海军驻外舰队分开,与领地总督平行,只是互相协调,就是防止某些总督因为权柄太大而野心膨胀,你总督再牛叉,也经不起大明海军舰队的打击。因此,海外领地中大部分海军基地、仓库等设施都是直接由海军部管理,为了就是避免领地总督对海军舰队产生要挟和勾连。

陈孝闵经过兄长稍微那么一点拨,很快就明白了这样分配设置的原委在何处,无非就是为了牵制权衡,他对自己刚才哪里说错话开始明白了。

“哥哥,我说话太直白了,没有与你商量,这才创下祸事来了。”陈孝闵低着头说道。

“弟弟,你看看,如今大明军舰战船造船厂都分布在何地,辽宁、山东、南京、江苏、浙江,都是我大明腹地,就连偏远一点的边疆省份都没有,军械厂更是如此,一向集中在安徽省,因为需要南伐和西征,这才在河南、陕西和广东等地分设工厂,但是产能却远不及安徽。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兄长,我明白了。”

“我等海军驻外舰队孤悬海外,与国内经常是一年也联系不上几次,国内大佬们能安心吗?我们兄弟一个在泰西,一个在后方非洲经略,已经让很多人看不过眼了,你再提出设置战舰造船厂,别人会怎么想?”

“兄长,那该如何是好?”

“我原本早就想调回国内舰队,我们兄弟扎在一堆不好,以前中间还有大食势力,现在锡兰洋已经平定,我也该回来了。我们兄弟俩总不能都泡在海外,总需要留一个在国内照顾家。”

“兄长,对不起。”陈孝闵当然知道这是兄长以自身的牺牲来成全他,调回国内,现在整个太平洋都快成大明的内海了,挑战性怎么比得上可能会和泰西和穆斯林势力发生激战的向西呢?

“我们兄弟俩,何必说这些了,我估计接替我的可能是阮智将军,他的才干不在我之下,而且与我的关系不错,你可以放手去干。”

“兄长,那你呢?”

“我争取调到第四舰队去,目前第四舰队基本上已经将南海诸岛消化得差不多了,开始准备经略澳洲群岛,那里虽然多是些土人,但是总比给商船护航要强多了。”陈孝林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

“再说了,根据美洲勘测船队最新的汇报,他们一路南下,已经发现美洲南部地区,那里据说有一个看上去很庞大,实际上却非常落后的帝国,而且多出黄金和铜,根据地理学会的推测,应该和澳洲群岛在同一纬度地区,中间相隔不是很远,说不定我届时直接就从澳洲出发经略那里了。到底咱俩可要比一比,看谁给咱大明运回的黄金白银多。”

“好的,兄长,咱们就比试比试!”陈孝闵毫不犹豫地应道,但是他不知道,他其实已经输定了。

第三百二十章 大明股票交易所

第三百二十章大明股票交易所

刘浩然看得很仔细。这是王侍尧、叶淙温等业社骨干捣鼓出来的大明经济与金融改革方案,也算是他们打响第一炮的依仗。

看了一部分,刘浩然已经能够初步确认业社在这份经济金融改革方案的意图,那就是“国退民进”,掀起一股私有化的狂潮,而且有了反对垄断的苗头。

跟着业社制定的这份改革方案,大明很多行业都要进行股份制,然后再通过股份分流进行私有化。不管是目前官府控股的大型棉布厂、丝绸厂、瓷器厂,还是与军事密切相关的造船厂、钢铁厂、军械厂,或是已经成长为大鳄级别的金融保险,改革方案中都是一股脑地进行私有化,统统通过股票发行进行。只有像目前还保持半军事化的驿站邮传、交通转运等企业,改革方案中谨慎地进行官府控股,经营经理人化。

可以看得出来,业社的这份改革方案不知让这些大明精英分子死了多少脑细胞,他们根据自己派系多年治理民政、经济金融调研等多方面的经验,再结合刘浩然平日里“无意”中给他们灌输的一些半吊子“先进经济金融知识”而完成的。

但是这份方案让刘浩然看得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世界北极熊的全面私有化,休克疗法。虽然他不知道这两者到底有多大的区别,但是这份方案中那些频繁出现的字眼,在刘浩然看来。似乎有那么一丝联系。

在刘浩然看完之后闭目冥思时,王侍尧、叶淙温紧张地观察着皇帝陛下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一个微小的细节中看出陛下对自己方案的支持或反对。而坐在一旁的刘焕翼一会看看自己的父皇,一会看看父皇这两位嫡系重臣,眼珠子乱转,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承华,念祖,你们说说,你们这套改革方案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刘浩然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回禀陛下,臣等拟定该方案时所想的是让大明工商企业摆脱约束,增强活力,更好更快地发展。”王侍尧谨慎地问答道。

“你们是不是觉得目前的大明经济体制已经对大明工商业有了一种阻力?”

“是的陛下,从明历十五年下半年开始,大明经济的发展速度一直非常缓慢,海外市场迅速拓宽,但是出口额和关税却没有跟随迅速增长,而且出现一定的物价上涨。内阁几经调整,但是时好时坏,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太好的转变,依臣等之见,这其中除了有发行纸币,使得货币量迅速增加,从而带动物价上涨,以及海外市场迅速拓宽,但是国内工业产能、海途运输能力无法快速跟上等原因之外,应该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臣等悉心探讨一番后觉得,这应该是大明工商企业受官府约束较多、反应缓慢而造成的。”

“这些东西我不是很懂。但是朕听你们分析的原因,感觉还是有点似是似非,看来你们也没有彻底搞明白这里面的原因,承华、念祖,你们有些心急了。心急办不好事,万一你们分析有误,砸了自家的招牌,以后还如何在大明庙堂上混了?”刘浩然最后半开玩笑地说道。

王侍尧和叶淙温脸色微红,他们想不到皇帝陛下一下子看穿了这套方案的弱点和自己的用意,也明白这是皇帝陛下在好心提醒。业社一帮人最擅长的就是搞经济建设,因为他们基本上是刘浩然手把手教出来的,可以说是得了真传。如果真的万一这份改革方案考虑不当,贸然施行,结果造成不良后果,业社这块金字招牌就算砸了,万一砸了这块招牌,业社就等于老虎没有了爪牙和虎威,在竞争日渐激烈的大明政坛上如何立足。

“臣等知错,下去后必当听从陛下训示,组织人手对大明工商经济进行深入调研。”王侍尧惭愧地答道。业社手里多的是这方面的高等人才,对大明经济调研分析也是他们最擅长的。

“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们。你们无论是对大明工商业进行调研和基于调研分析基础上的改革都必须有立足之处。在你们这份方案中我看到有所不妙之处,你们要好好反思。”

“还请陛下训之。”王侍尧和叶淙温不由拱手恭声道。

“一个国家的经济,除了创造财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财富如何分配。如果分配不好,就有可能造成国富民穷,贫富差距加大,这样的后果就会引起政治方面的诸多问题。你们都是博学之人,应当熟读过史书,应当明白前朝历代变故的根源很多便是贫富差距悬殊,财富过于集中。”

“一个国家有富人,必定有穷人,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国家必须限制富人的财富和穷人的数量。如果富人财富过于集中,他们就会对国家产生巨大的影响,甚至会利用国家的权力使得他们的财富聚集得更多。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国家创造的财富太多,还是富人更富,穷人更穷,而且穷人越来越多,最后的结果你们也可想而知。”

“既然富人和穷人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你们就必须考虑该如何对财富进行分配,尽可能的使得财富分配给更多的人。一个稳定的国家,富人可以有,甚至他们富甲天下也没有关系,身无分文的穷人也可以有,但是衣食无忧、家境中等的百姓必须占主流,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臣等还是有点糊涂。”王侍尧和叶淙温对视一眼答道。

“衣食无忧、家境中等,他们有工做,有饭吃。有衣穿,病有医,学有教,你们觉得这些人会没事去造反吗?他们多数受一定教育,有自己的思想,他们手里虽然没有权,没有太多的财富,但是人数众多,恰恰可以与富甲天下的富人进行抗衡。而且他们羡慕富人的财富和生活,不甘落于穷人之列,便为更多地去创造财富,因为只要财富分配适当,他们创造的财富越多,获得财富也会更多。你们业社的政治纲领不是有一条吗?财富应当分配给创造财富的人,这句话很有深意,看来你们没有好好体会。”

王侍尧和叶淙温脸色不由现出尴尬之色,这句话是皇帝陛下暗示的,他们将其放在政治纲领中,无非是奉旨办事,真的还没有去深深体会。

“创造财富是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财富如何分配也是一个非常玄妙的问题,如何避免分配中的舞弊,使得财富最后了落入分配者的手里是一个问题。如何衡量劳动者创造的财富,做为财富分配的标准,这也是一个问题,例如种地的农民,做工的劳工,他们哪怕日日劳累,获得财富恐怕也比不上动动脑筋,碰碰嘴皮子的律师、会计和经理人吧?更比不上拿着别人的钱去生钱的银行家。但是该如何让农民劳工满意,也让律师、会计、银行家也满意呢?”

听完刘浩然的一席话,王侍尧和叶淙温都说不出话来,他们此前不是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但是从来没有如此深地考虑。

“算了,你们还是先集中力量调研国家的财富是如何创造的,只有弄清楚了这方面的问题和原委,你们才好有针对地去进行财富分配的研究。”

“是的陛下,臣等遵旨。”

“你们这个方案暂时放在我这里,等你们成熟的方案上来再说。至于承华和念祖,你们也不要闲着,先把大明股票交易所捣鼓出来再说。”

大明早就实行股份制,股份也开始票据化,只是这些股票都只是在银行指定的营业所里才能交易。

“大明股票已经试行过一段时间,而且相应的监管律法虽然有些弊端,但是还算成功,你们在总结成功之道,也要吸取造成弊端的经验教训,从严监管,在建立股票交易所和交易体系的同时完善股票等有价证劵交易监管。”

王侍尧和叶淙温已经隐约感觉地出皇帝陛下让自己去操办大明股票交易所含义深刻,因为刚刚才给他们上了一课财富分配的课紧跟着有提出交易所的事情,没有关联才怪呢。至于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估计皇帝陛下不会轻易说出来,需要自己在其中慢慢体会。

“陛下,请问这大明股票交易所放在何地?”王侍尧小心地问道。

刘浩然略一沉吟,放在南京恐怕不行,这里虽然商业也发达,但是政治气氛太浓,可能会受其影响和约束。

“就放在上海吧。”刘浩然最后定夺道。

“是的陛下。”

待王侍尧、叶淙温两人离开之后,刘浩然随即遣人叫来了内务局监事沈成儒。

“均义,你把皇室持有的股份归拢一下,做好准备。”

沈成儒是合肥人,算是刘浩然的同乡,原本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商人,一次偶然机会被傅友德认识,成了傅家专用商人,后来又被刘浩然看中,逐渐成了管理皇室庞大财产的内务局监事。

“敢问陛下,臣当如何准备?”

“除了银行、保险、军械、造船、钢铁有关的股份暂时保留,其余相关的股份在合适的时机全部套现,然后逐渐增加在银行、保险方面的股票。”

“陛下的意思内务局持股的重点今后放在金融方面。”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嗯。就是这个意思。”

第三百二十一章 敲山震虎

第三百二十一章敲山震虎

“翼儿,你觉得君王和官府的权力来自于哪里?”当沈成儒离开之后。御书房又只剩下刘浩然和刘焕翼父子俩,两人都一直没有出声,室内的沉寂直到刘浩然这么一出声而被打破。

“父皇,儿臣不知。”刘焕翼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只好悻悻地答道,这个命题就算是让老于政坛的李善长或精于研究的教授来回答,估计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答案,更何况是不过十三岁的刘焕翼。

“君王和官府的权力来自于畏惧和信任。”过了好一会刘浩然才悠悠地答道,长时间的静寂曾经让刘焕翼在怀疑,自己的父皇是不是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看到刘焕翼一脸的诧异,刘浩然不由笑了笑又说道:“是不是觉得很矛盾,畏惧和信任这两者看上去就跟矛盾?”

“是的父皇。”刘焕翼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君王和官府原本就是一个很矛盾的东西。百姓们做梦都想过着一种没有欺压、没有赋税,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他们怎么又允许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无处不在的官府凌驾于他们的头上呢?”

“可能是他们需要强有力的保护吧。”刘焕翼不大肯定地答道。

“或许是吧,但是在我看来,更深的原因还是来自于畏惧和信任。”刘浩然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给只有十三岁的儿子讲述这些连他自己都绕得有点糊涂的概念和理论,不过在历史上不少天才在十三岁就已经大放光彩,另一个世界里那个所谓的千古一帝好像在十三岁就下黑手除掉了威胁他皇位的顾命大臣鳌拜。不管如何,刘浩然觉得留给自己和这位暗地里大家都清楚已经被指定为皇太子的皇子的时间不多了。想到这里,有时候刘浩然不由懊悔,都怪此前为了理学挖坑,结果耗费了不少时间。

“翼儿,你有没有试过一个人站在黑夜的荒原上,寒风刺骨,野狼环绕,在这种情况下,你会如何想?”

“我会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这时你的眼前出现一处小屋,这里虽然小,但是能够容纳几十个人,虽然破旧,但是能够抵挡野狼的獠牙和利爪。”

“我会连忙跑进去寻求庇护。”刘焕翼连忙答道,刚才父皇描述的那种情景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在这间小屋,你对于外界的恐惧是不是一种畏惧,对小屋的依赖是不是一种信任。”

“是的父皇。”刘焕翼犹豫一会答道。

“翼儿,那你能不能想到百姓对于君王和官府的畏惧和信任?”刘浩然继续言道。

“父皇,应该是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吧?”刘焕翼思量了许久,这才迟疑地说道。

刘浩然赞许地点点头:“有点靠谱。”

“翼儿,历朝历代很多人看到了畏惧这一点,他们大行峻法酷刑,就是想为了让百姓对君王和官府保持畏惧之心。但是他们想错了,首先,百姓们对于君王和官府的畏惧之心不是来自对峻法酷刑,而是对社会无序的畏惧。当一个社会无序,任何人的生命和财产都得不到保障时。君王和官府的峻法酷刑就等于是摆设。”

“父皇,这是不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嗯,可以这么说。翼儿,你觉得这前朝历代犯得最大错误是什么?”

“父皇,以儿臣之见,当是擅用畏惧。“

“依我之见,当是这些人将百姓的信任视为畏惧。”

“将百姓的信任视为畏惧?”刘焕翼有些不解道。

“百姓畏惧并不是畏惧君王和官府,而是畏惧没有君王和官府的社会,这种无序的社会将会带来无穷的破坏力,百姓们就可能像是暴露在寒冷的荒原黑夜中,任何危险都可能让他们丧命,甚至他们身边的同伴会突然翻脸,以人为食,保住自己的性命渡过饥荒危险。”

“父皇的意思是百姓们在这种畏惧下信任君王和官府,希望他们建立一种秩序,让他们的生活安全稳定。”

“是的,真是这种基于畏惧之上的无可奈何地信任,使得百姓愿意在君王和官府的欺压下过活,只要这种欺压还能保证大多数人的秩序。”

“父皇,儿臣明白一些了。是不是要想维持这一局面。君王和官府就不能荒废百姓们的信任,反而以畏惧去对抗信任,最后使得内外交困,大厦崩溃。父皇,如此说来,我大明当多行信任而少扬畏惧,使得百姓更加信任父皇和官府。”

“光是信任是不够的,当一个人富贵安稳久了之后,就会忘记饥饿困顿的滋味,就会变得无所畏惧。因此,必须让大明每一个人,上至皇帝首相,下至平民百姓,都要认识到失去秩序和破坏规则的危害性,只有意识到这种巨大的危害性,才能让他们互相信任,抑制某些人的野心和欲望。”

“所以父皇此前才会发起对历史上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大反思和大辩论。”刘焕翼灵光一现道。

刘浩然满意地点点头,不由地摸了摸就坐在跟前的刘焕翼的头道:“翼儿,你此后要多往这方面想一想,有时候一时的冲动和私欲会带来无穷的后患,尤其是一个上位者。”

“父皇,儿臣记住了。”

“翼儿,听说你立志投考南京大学的商科?”

“是的父皇,依臣之见,大明重中之重是对经济工商的治理,儿臣身负父皇期望,所以想切实了解这方面的学识。”

“翼儿,治理国家,经济工商治理的确很重要。但那是内阁的事情。你要做的是对大明规则的了解,只有了解了规则,才知道如何去维护它。而维护规则则是大明皇帝最大的责任,你明白吗?”

“儿臣记住了。”刘焕翼目前还没有办法想的那么深,所以只能将父亲刘浩然的话记在心里。

明历十七年四月,刘浩然突然提出,准备巡视北方数省。接到消息的李善长等人顿时便明白了,这是皇帝陛下对内阁对北方数省工商业建设动作不满的一种反应。自从第一次西征议案没有被通过,又被皇帝发了一通飙之后,大明大工商业知道事情不会按照他们的如意算盘那么进行,于是便干脆采取拖延手段,尽可能地拖延对北方数省的工商业布局和西征准备工作,甚至希望将两三年后北方数省做好准备的西征给它拖黄。受此影响,虽然李善长等胜社大学士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是下面的胜社官员就会做各种小动作,严重的影响了业社、仁社和平社力行的北方数省工商业建设,也严重地影响了西征的准备。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陛下突然提出到北方数省巡视,自然会引起朝野上下的猜测和忌惮。虽然现在皇帝陛下对于朝政发表的意见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像一尊菩萨一样坐在资政院和御前全体会议中。但是越是这种缄默反而更让皇帝陛下的威势日益增重,因为谁知道,在这种情况,只要皇帝陛下对某件事发表了意见。那就是大势已定,谁也阻挡不了。

资政院就曾经闹出一个笑话,一位资深资政大夫在资政院宣读一份经过数派几经协商争吵才定下来提交资政院审议通过的议案时,时不时地在关注皇帝陛下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其脸上的表情和眉眼间的动作来判定皇帝陛下对此议案的意见,但是一直不成果。最后当议案读到三分之二时,刘浩然无意中咳嗽了一声,结果这位原本心里就忐忑不安的资政大夫以为皇帝陛下对这份议案有异议,顿时汗如雨下,原本顺畅地诵读也变得结结巴巴。

这位资政大夫的举动又影响了其他的资政大夫,坐在资政院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做事顾前顾后。看到这位资政大夫如此举动,心里都转了好几个弯。到最后,这份原本可以被顺利通过的议案连一读都没有通过,闹出一个大笑话来。

但是刘浩然定下来的北方数省巡视计划,谁又敢提出反对意见来?李善长等胜社的要员虽然知道皇帝陛下的用意所在,但是却只能赶紧做好一切出巡准备。

明历十七年五月,刘浩然沿长江而上,先到太平、安庆,再到九江,最后至武昌,六月,从武昌沿陆路北上,直至洛阳,七月,从洛阳过潼关直入西安,在那里召见了西安卫戍区大都督傅友德和和宁卫戍区大都督冯国胜,在会面上,傅友德说了一句:“陛下,臣已经等了十年。”而刘浩然默然一会答道:“朕也等了十年。”

这次会面和对话十五天后被刊登在了《大明邸报》上的头版,李善长看到这则报道后立即与冯国用等胜社大佬会面。

“陛下这招敲山震虎可真是用的漂亮啊,看来两年后的西征已经是势在必行了。”冯国用叹息道。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就将第一次西征议案通过。”吏部侍郎,胜社总理事夏定不由咕囔道。

“你以为当初皇帝陛下默不作声,对于第一次西征议案万一被通过就没有万全准备了吗?”李善长皱着眉头道。

“李相的意思是?”

“陆军部、都指挥司、两大卫戍区,哪一处不是陛下的人,就算第一次西征案被通过,内阁下令即刻西征,只要皇帝陛下暗示一下,上下一起动手,随便一个准备工作就能将西征拖你个两三年,跟当时再通过西征案有什么区别?”冯国用笑着解释道。

夏定只能是默然地点点头,虽然现在大明陆海军通过陆海军部归在内阁管辖,但是军队的特殊性,一直被皇帝抓在手里,当初真要是西征案被通过,刘浩然还真就敢那么干了。

“百室。陛下不仅敲打了我们一番,也在给我们台阶下,咱们可不能再不知趣了。”冯国用直白地说道。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头痛不已。”

“李相,冯大人,那边递过来的消息是除了在西征准备工作上做拖延之外,还希望能够在第二次西征案上做做文章。”夏定低声说道,他口中说的那边大家都很清楚,指的就是掌握大明经济命脉的江南大工商业者。

“糊涂,我看他们现在是得意忘形得有点没边了,干涉内阁经济布局,赋税调整不说,现在连这种军国大事也敢给陛下脸色看,真是猖狂,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大明江山姓刘吗?不要说他们这些一身铜臭的小人,就算我们胜社,皇帝陛下真要较起真,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李善长突然发飙道,这段时间江南大工商业者提出了众多要求,迫使他这位首相一直在跟力主大明经济改革的业社等派系作对,做为一个在大明庙堂上混了二十来年的老政客,李善长怎么不知道业社背后站着的是谁,这样做带来的后果会是什么,所以给李善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也使得这位脾气挺好的人突然一刻爆发了。

“李相,那边考虑的是他们利益,但是咱们业社也要考虑自己的利益,咱们不能被那边拖下水去。”胡惟庸突然开口道。

“惟庸的意思是?”李善长眯着眼睛问道。

“李相,王大人、叶大人的改革方案我略知一二,下官揣测了很久,这才发现矛头直指之处。”

“惟庸的意思是业社准备打击那边?”

“国之命脉,怎么能够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呢?下官曾经听到陛下的一句话,政治力量是老虎,暴烈迅猛,经济力量是恶狼,贪婪凶狠。现在陛下已经给老虎套上了铁链,怎么会放过恶狼呢?”

李善长等人不由默然,难道不真是如此吗?内阁、资政院、奉议会、司法独立、派系政党明确,不正是给大明政坛上纷争的各派力量套上了几圈坚固的铁链,让它老老实实地在大明发挥作用,现在就剩下那些被皇帝陛下一手扶植出来,现在却富甲天下,影响力越来越大的大工商业主,难道皇帝陛下就真的会放视不顾吗?

“惟庸提醒得极是,否则我等就误了大事。”李善长当即做出了决定,他准备动用一切力量,让北方数省的工商业布局和西征准备工作尽快完成。

第三百二十二章 帖木儿的担忧

第三百二十二章

帖木儿的担忧

明历十八年四月(公元1382年)河中撒马尔罕城。河中西察合台汗国的实际统治者帖木儿坐在一处高台上,端着一杯酒,遥望着遥远的东方。帖木儿身材高大,一身褐色的皮肤,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那硕大的头颅,据说里面藏满了雄才伟略和阴谋诡计。

“伟大的苏丹(帖木儿直到1388年才明确使用苏丹这一称呼,本文将其提前了),你的臣仆忽者亚辛向你致敬。”

“噢,原来是我最可信赖的忽者亚辛,你为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帖木儿转过头来笑着问道。

“我的苏丹,恐怕这次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忽者亚辛皱着眉头答道。

“怎么了?东方出现了什么状况了吗?”帖木儿的眉头微微一动。

“自从苦叉城大明间谍事件发生之后,大明从金山到哈密再到昆仑拉起了一道厚厚的铁幕,数十万铁骑和军队在这道铁幕后日夜巡逻,可以断定,就算是一匹自由惯了的野马或羚羊,如果没有大明军队的允许也不可越境。”

“忽者亚辛,这难道还不算好消息吗?”帖木儿先愣了一会,随即又恢复了笑容道。

“我的苏丹,忽者亚辛不明白你的意思,大明现在拉出一道铁幕,我们已经无法获得一丁点有关大明的讯息。他们到底集结了多少兵马,何时会展开行动,等等。”

“忽者亚辛,这些对于我们很重要吗?我是河中地区西察合台汗国的苏丹,不是哈马儿丁属下的将军。”

“我的苏丹,难道我们就要看着东察合台汗国这片富饶的土地落入大明这些异教徒的手里吗?”忽者亚辛不解地问道。

“东察合台汗国,有天山,有库克恰腾吉斯(巴尔喀什湖),有美丽的草原,如云的牛羊,还有美丽动人的畏兀儿姑娘。”帖木儿似乎在回忆着那片土地上美丽的一点一滴,“我的忽者亚辛,你认为就算没有大明插手,我们能够一口吞下东察合台汗国吗?”

忽者亚辛不由默然,东察合台汗国尽管乱成了一锅粥,但是这锅粥并不好吞,为了消灭哈马儿丁,帖木儿前前后后发动了五次远征,虽然将天山北部打成了豆渣,但是连哈马儿丁的一根毛都没有抓住,人家依然活蹦乱跳的,过得相当滋润。而且帖木儿控制下的西察合台汗国并不是没有内忧外患。

内忧要从帖木儿起兵开始,出身突厥化的蒙古巴鲁拉思部人的帖木儿在其父亲死后继为碣石的一名封建城主,当时他看准时机,与其内兄-巴里黑、昆都士和喀布尔之主迷里忽辛一起打出了反抗蒙古人的旗号。在成功接受蒙古人在河中地区的“财产”之后,这两位志同道合的“**同志”之间又发生了分歧,最后。帖木儿棋胜一筹,在巴里黑城突然包围了迷里忽辛。这位不幸的人看到突围无望,于是被迫有条件地投降,放弃权力,到麦加去朝圣。帖木儿热泪盈眶地原谅了这位昔日的战友,但是没多久,帖木儿的侍从们“背着”帖木儿处死了迷里忽辛,连同巴里黑城数万居民,由于犯有忠于迷里忽辛的罪行,也获得了同样的下场。

获得大权的帖木儿登上王位,戴上金王冠,系上帝王的腰带出现在诸王公和贵族们面前,众人都跪在他面前,向他的权势臣服。但是帖木儿必须宣布自己是成吉思汗和察合台的继承人和接续者,他不敢废除成吉思汗家族的傀儡皇帝们。尽管帖木儿与迷里忽辛扶上西察合台汗国王位的哈比勒.沙汗公开站在迷里忽辛一边反对他,但是他意识到,为了得到河中贵族们真正的服从,自己必须在不可争辨的合法原则幕后行使权力。因此,帖木儿所做的仅限于处死哈比勒.沙汗,由另一位忠于自己的成吉思汗宗王锁咬儿哈的米失取代之。

因此,从开始。帖木儿建立的帝国是不平衡的,它的文化是突厥-波斯的,它的法律体系是突厥-成吉思汗式的,它的政治-宗教信条是蒙古-阿拉伯式的。西察合台汗国的突厥人、波斯人、蒙古人、穆斯林会臣服于帖木儿,也会反抗他的统治。知道帝国内幕的忽者亚辛甚至认为,目前帝国的维系和稳定完全是由于帖木儿钢铁般的意志和高明的手段。

西察合台汗国的外患则首先来自于花刺子模。公元1221年4月,花刺子模城(即玉龙赤杰城,遗址位于土库曼斯坦乌尔根奇)破,残军及妇孺誓死抵抗,巷战七昼夜,蒙古军驱赶出城,挑选出十万工匠送往东方。五万壮丁编签军,妇孺尽为奴婢。其余居民被悉数屠杀。蒙古军队又掘开阿姆河,引水淹城,将花刺子模城夷为平地。

此后,花刺子模原则上一直附属于钦察汗国,直到察合台汗阿鲁忽从钦察汗别儿哥手中夺取(1260到1264年间)为止。以后花刺子模成了察合台汗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这种征服是短暂的,很快,花刺子模被钦察汗国和察合台汗国被瓜分;前者控制了锡尔河三角洲和花刺子模城,后者统治着花刺子模南部地区,包括柯提(阿布兹瓦力沙)和希瓦。公元1360年后不久,昆吉刺部突厥首领胡赛因.苏非趁钦察汗国混乱之机在花刺子模建独立王国。后来他又利用河中地区发生的战争,从河中居民手中夺取柯提和希瓦。

随着帖木儿成功接管西察合台汗国,控制河中地区,他开始向花刺子模国要求归还“失地”,帖木儿在遭到胡赛因.苏非的拒绝之后,攻占柯提,并在花刺子模城包围了胡赛因.苏非。胡赛因.苏非在被围期间去世,他的兄弟优素福.苏非继位。他向帖木儿求和,在答应将柯提地区(希瓦地区)归还帖木儿的条件下,他的要求被接受。优素福.苏非随即又对此退让感到后悔,出兵蹂躏了柯提地区。公元1373年帖木儿再兴战端,但是,在为他的儿子只罕杰儿娶得优素福.苏非的女儿、美丽的罕匝答作妻子之后,他的态度缓和下来。公元1375年,战争再次爆发,但是,帖木儿因他的两个将领叛乱而被召回撒马尔罕。此后的几年间,优素福.苏非成了帖木儿最危险的敌人,只要帖木儿出兵在其它地方与敌手交战,优素福.苏非就出兵袭扰河中地区,威胁撒马尔罕。

于是在1379年,帖木儿痛下决心,率领大军北上,围困花刺子模城长达三个月,终于让优素福.苏非这个老亲家在绝望中自杀,而花刺子模城也被帖木儿按照蒙古军队的传统,再一次遭到了毁灭性的“屠城”。

在灭了花刺子模国之后,帖木儿开始向西进军,1381年,他征服了赫拉特城的克尔特王朝。但是这种征服并不是完全的,众多的“匪徒”袭击赫拉特城,反抗帖木儿的统治,帖木儿的第三个儿子米兰沙残酷地镇压了这次叛乱,砍下的头颅堆成了几座塔。

1382年,帖木儿开始向呼罗珊进军,当时该地区有三方势力在争夺,一个是以阿里.穆雅德(1364-1381年)为首,

以撒卜兹瓦尔为都的赛尔巴朵尔公国,另一个是领土包括阿斯特拉巴德、比斯坦、达姆甘和西模娘的马赞达兰,其首领是爱弥尔.瓦力,第三方势力则是相对弱小的克拉特和图斯的统治者阿里别克。

在帖木儿的兵锋之下。阿里别克首先主动归顺,受到爱弥尔.瓦力威胁的阿里.穆雅德决定向贴木儿求助。于是,阿里.穆雅德欢迎这位征服者,在撒卜兹瓦尔向他表示效忠,并宣布自己是他的臣民。

帖木儿对亦思法拉因进行了短时期的围攻之后,从爱弥尔.瓦力手中夺取该城,并将其摧毁。随后又将反叛的阿里别克围困在克拉特老巢里,迫使其投降,然后再将其带回河中处死。

由于帖木儿对征服地区采取蒙古人的传统,无比的血腥,因此反抗是彼此起伏,尽管他现在人在撒马尔罕,但是忽者亚辛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位苏丹又要起身前往西方,将反抗者的头颅和尸体堆成塔山。可能是这个原因,帖木儿对于东察合台汗国的欲望不是很大,又或许他知道过于向东会与大明产生冲突,又或许是上次他秘密造访大明与大明皇帝达成了某项秘密协议。

“那座城堡里的人总是叫嚷着让我们出兵向东,从大明人身上洗刷耻辱,恢复蒙古人的荣耀,如果我们真的向东,我的忽者亚辛,你说会出现什么后果吗?”帖木儿突然指着远处一处城堡问道。忽者亚辛看了看那里,知道那里是“囚禁”西察合台汗国名义上统治者锁咬儿哈的米失的地方。

“我的苏丹,忽者亚辛不知道。”忽者亚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后果是我们死无葬身之地,而蒙古人可能真的会在察合台汗国恢复荣耀。”帖木儿眼睛闪烁着光芒道。

“哈马儿丁犯了一下足以致命的错误,他的位置处在东西两大强国之间,按理说必须结交一方,但是苦叉城事件后,大明已经放弃他了,那么留给他的唯一下场就是死路一条,不是死在我的手上,就是死在大明人的手上。”

“我的苏丹,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做好准备,迎击来自东方异教徒的进攻?”忽者亚辛有些焦虑地问道。

“准备是要做的。再过几天,我准备再次率军西进,扫平锡斯坦和坎大哈。”

“我的苏丹,怎么是向西呢?为什么不是在东边做准备呢?”忽者亚辛着急地问道。

“大明人拉开了一道铁幕,你说我看到了什么?”帖木儿没有直接回答道。

看到忽者亚辛无语地站在那里,帖木儿自言道:“忽者亚辛,我忠诚的忽者亚辛,你曾经跟随我去过大明,你觉得那里如何?”

“十分的富庶,而且人口异常地多。”

“对,富强而且人口众多的大明一旦向西进攻,就会如同山洪暴发,海啸来临,但是在此之前,那位大明皇帝却要给这股洪流和海潮围上一道大坝,我的忽者亚辛,如果这股洪流和海潮被大坝汇蓄两三年再突然放开,后果会如何?”

“我的苏丹,它会冲毁东察合台汗国的一切。”这个时候的忽者亚辛似乎明白了主上帖木儿的心思。

“是的,它会冲毁阻挡它前进的一切。忽者亚辛,我给你一个任务,率领两万骑兵,给我x夜向东侵袭,尽可能多地掠夺人口和牛羊回来。”

“遵命,我的苏丹。对了,苏丹大人,听说也里牙思的幼子黑的儿火者与哈马儿丁的老对手忽歹达勾连在一起了。”

“不管他们了,不管他们如何地蹦跶,最后都得老老实实把自己送上大明人的餐桌,唯一的区别的是他们闹得越凶,大明人嚼起来就越轻松。”

“遵命,我的苏丹。”

接着是一阵静默,帖木儿放下酒杯,迈着瘸腿走到了阳台边上,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这轮巨大的太阳将东方半边天都染红了。

“或许有一天,大明将从东方而来,他们举着红色旗帜,穿着红色军装,用血与火将这里变成红色海洋。”

“我的苏丹,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发誓用生命去捍卫真主和你的荣耀。”忽者亚辛弯腰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和诡计都不堪一击,更何况这是一群终结了蒙古人荣耀的勇士,但愿真主能够保佑我们。如果我们胜利了,这个东方古老的大国将成为我们嘴边

第三百二十三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

第三百二十三章在那遥远的地方

明历十八年七月。甘肃省凉州城外双丰驿,一行上百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涌进了驿站,将不大的驿站里外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你们是哪边过来的支队?”一脸黑瘦,左边衣袖空了半截的驿站站长站在门口问道。

“我们是山西省平阳府的支队,我是领队夏辉中。”一个满头是汗,身上穿着预备役军服,挂着预备役上尉军衔标识的四十余岁的汉子跳下一辆马车,迎面答道。

“平阳府的支队,你们把骡马归拢一下,安置到驿站后面的马廊里,那里备好了干草马料,还有水井,你们自个把牲口好生照看着,马车太多,只能安置在靠左院的空地里,喽,就是那个围了一圈木栅栏的地方。驿站现在留下的空铺最多只能招待二十人,你们自个安排。后院有柴火和灶台,还有一口人喝的水井,你们自个收拾。”

“大柱子,二栓子。你们带人将马车全部给我赶到那边营地里去,归拢安置好了,然后二栓子你带上十来个人把牲口给我归拢到马廊里去,大柱子,你安排人值班,老刀头,你带人去后院,给大家伙烧上热水,准备晚饭。大家伙都赶紧动起手,天色眼看着就入黑了。”夏辉中跳上一辆马车,攀上堆得满满冒尖的货品顶上,扯着嗓子大吼起来。

他的话刚落音,数百人开始哄得一声散开,看上去虽然有些散乱,但是还是能看出一些端详和秩序来,有的人牵着骡马拉着马车向营地里缓缓走去,最后停在指定的位置上;有的人站在高处大声指挥和调度着,使得上百辆马车在这不大的空间转运不会出现互相碰撞等事故;有的人在围着木栅栏的营地里转了一圈,对这里的情况心里有数之后便指挥一一进来的马车停到合适的位置上;有的人从车队周围聚拢,他们中有的背着看上去属于被大明陆军淘汰的靖康乙式滑膛枪,有的挂着腰刀,背着弓弩,在几位预备役军官模样的男子几句很简短的训话之后,很快便各司其职,有的列队在营地和驿站周围巡逻,有的三三成组,在各关键要点位置布下岗哨;有的人则在那位老刀头的带领下从车上取下铁锅等家伙。快步走向后院,不一会后院便升起缕缕炊烟。

如果是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这一幕,估计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些没有穿军装,看上去只有不到一半人被武装的“民夫”进退有度,行动森人,俨然一副军旅架势,但是如果是懂行的人看到这些,定会不以为然,这些“支援前线”的民夫支队原本就由各地民兵加上预备役军官组成的,遇到意外,这数百“支前民兵”队马上就会全部换装,成为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而且这支“军队”中的民兵少说也经过两三年的军事训练,多的则是经过十来年的军事训练,而负责统领的则是作战经验丰富的退伍预备役军官,真要打起来,一般的山贼盗匪不以数倍兵力还啃不动这支队伍。

看到手下人都动起来了,夏辉中跳下车,黑色的脸上堆出一些笑意,转头对一个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但是却显得非常健硕的老头道:“陈头,你和老万头、老刀头等人住驿站通铺,这样行吧?”

“中,就这么办!”陈头毫不客气地应道。他是这支队的把头,也就是向导,地位崇高。陈头今年五十岁出头了,从刚会走路开始就跟着父亲走西北,也就是“把头”世家,到如今已经有五十年了。就算他父亲死在路上,陈头子承父业,独力把头开始也有差不多三十年时间了,来来回回,这陇西道上不知走过多少回了,按照陈头自己的说法,他对陇西道的熟悉,如同熟悉自家婆娘的肚皮一般。

在这三十年走陇西的时间,除了元末闹兵乱停过几年,没过多久山西商人有组织商帮开始走马陇西,陈头也被重新委以重任,对于商人来说,战乱中做生意虽然风险变大,但是收益也在翻倍。

从去年开始,大明暗地里为西征做准备,开始大规模向甘肃各战略城镇囤积粮食和辎重,各地支队也开始组建。陈头由于在这方面的名声,很快就被山西都督府给找上门了,而对于陈头的雇主-山西某家商社而言,在西北走马跑帮,陆军是最不能得罪的。于是就大大方方地让出陈头,让山西省都督府重金雇佣了他。

吃过晚饭,陈头跟夏辉中打个招呼,就同老万头、老刀头等人回驿站分配好的房间休息。老万头是山西平阳府有名的车把式加兽医,不仅赶车让人望其项背,骡马有个小伤小病,简直是手到擒来,老刀头是有名的伙夫加人医,在野外走帮,即要吃得好,又要尽可能地省粮食,里面有大学问,而且如果你有个头痛脑热,老刀头可以用很多随手可见的草药和小方子帮你治,所以他们一行人与民兵不同,都是山西省都督府“重金聘请”来的,享受着崇高的地位,尤其是陈头,是这帮“顾问”的头,就算是领队肖辉中上尉对他也得客客气气。

陈头走进划给自己的房间,里面已经住下了三个人。这原本是一间顶多住两人的“标间”,由于这段时间道上全是往西运军粮辎重的支队,所以改成了住四个人的标间。你还不要不乐意住,大把的人抢着住,在这人烟稀少的西北,你不住驿站就去野外晾着。

陈头一眼看过去,看到房间里除了原本的那张床,还支起了一张大床,在大床边上坐着三个人,正在交谈,看到陈头走进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过来。

三个人中一个四十余岁,穿着一身长袍却很干练。一个不过二十余岁,脸上充满了阳光和年轻,两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但是却溢不住一股书卷文儒之气,陈头走东闯西,眼睛毒着呢,一眼就看出这两人应该是有学问的人,而且是有大学问的人。对于他这种人而言,最敬佩的就是有学问的人。至于旁边坐着的一看就是外国人士的第三个人,却被陈头忽略,不说大明立朝以来不少外国人在大明定居,他此前走陇西的时候就没少见色目人。

“老人家,你是外面支队的?”四十余岁的男子首先开口问道。刚才支队进驻那么大的动静,就算三人坐在屋里也不可能不知道。

“是的,我是外面支队的把头。”陈头憨厚地笑了笑答道。

“原来是把头,看来老人家是老走这条道的,请问老人家你贵姓?”

“敝姓陈,大家伙都叫我老陈头。”陈头江湖跑了这么多年,这点接人待物的见识还是有的,要说跑这条道,至少有三四十个年头了。”

“啊呀,原来你老人家是这条道上的活地图!”四十岁中年男子和二十余岁的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外国佬倒是跳了起来。

中年男子按住了准备冲上去搭话的外国人,继续拱手道:“陈头,在下是南京大学地理系的教授,名作鲁连山,这位是我的同伴,夏洛特,这位是我的学生鲍有年,在南京大学就读。我们是受雇地理学会,前来考察祁连山和青海地区地理人文的。”

果然不出陈头所料,鲁连山和鲍有年都是有学问的人,而且都是有大学问的人,在大明,教授还是很值得人尊敬的,至少这一招牌打出来,不算在南京。就算到了地方,见了一省布政使也可以持平礼相见。而能够考入南京大学,更是学考中出类拔萃之人,前途不可估量。这两种在大明百姓心目中跟文曲星是一个级别,所以陈头不由显得恭谨起来。

至于那位夏洛特,陈头还是没有放在心上,估计把这位老外当成这两位文曲星的雇佣仆从了。

看到陈头与鲁连山和鲍有年热情地攀谈起来,对自己却是不闻不问,夏洛特不由面露苦笑。夏洛特是意大利那不勒斯人,由于家境不好,从小就四处游荡寻找发财的机会,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随着一帮被南京大学、江苏大学等大明大学聘请的意大利和希腊学者登上了前往东方的海船,到神秘富庶的大明来实现大富翁的梦想。

几年过去,夏洛特获得了大明长期居留证,按照另外一个世界的说法,他获得了大明的绿卡,但是要想加入大明国籍,享受在夏洛特看来就算是欧洲贵族也不能换的国民待遇,夏洛特还得努力。夏洛特文不成武不就,处境有点尴尬,不好此前在漫长的海上旅途中他与几位意大利学者建立起良好的私人关系。这些因为学识过人,有卓著科研成果而很快加入大明国籍、被聘为大学教授的同乡给夏洛特介绍了一条好路子,就是给地理学会跑腿。

这下正好利用的夏洛特的长处,他素有冒险精神,又有二十多年“四处游荡”的野外生活经验和一些地理知识,干这种活非常熟门熟路。他花了四年时间,陪着几位教授和地理学会的学者将朝鲜和日本跑了一遍,不仅获得了地理学会的褒奖和丰厚薪酬,还与一位大学生合作,写了两部朝鲜游记和日本游记,发表在几家邸报上,小发了一笔。这一次,他奉命陪同鲁连山和鲍有年考察祁连山和青海地区,得到了地理学会的保证,如果顺利完成任务,地理学会将为其争取一个入大明国籍的指标。地理学会在大明威名赫赫,属于为数不多的权威机构,不仅与陆海军关系良好,在内阁也能说得上,它愿意为夏洛特出面争取指标,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所以夏洛特干劲十足。

不过从另外一个方面而言,夏洛特也非常喜欢这种四处游历冒险的生活,能够看到不同的景观,接触到不同的人文,对于夏洛特而言是最大的一种享受,所以他才能将这一行干得有声有色,是地理学会“金牌陪同”。

夏洛特知道,在大明一般国民百姓是不大看得起外国人,一方面是自古以来这里天朝上国的优越感,二方面来大明的外国人都是来讨活路的,也就是靠大明来发财吃饭的,夏洛特本人就是一个例子。所以他并气馁和失落,而是坐在一边,先听起陈头和鲁连山两人之间的谈话。

“陈头,你这是从哪里来?”

“山西平阳府。”

“你们运的是军粮吧?”

“不好意思教授,这个老汉说不得,说了不仅要扣工钱,还可能吃上官司。”陈头嘿嘿笑道。

鲁连山不由一笑,他并不是想刺探军情,只是这么顺便一问而已,于是便转到其它话题。

“陈头,我们是想到祁连山看看,准备写一部关于这里的书,你老是长走这里的,能不能给我们指点一下。”

“指点谈不上,老汉可以倒是可以说说那里的一些情况。这祁连山有七条山脉组成,分南北两坡,一般咱们说得祁连山指的就是与河西走廊的北坡连山,不过据军队里的那些娃娃们说,官府说的祁连山不仅包括北坡,还包括与青海相连的南坡山谷。”

鲁连山不由点点头,他明白陈头话中的意思,他们地理学会的任务职责之一就是给山脉河流命名和划定范围,以便标识在地图上。不过地理学会一般分“民用”和“军用”两部分,民用部分只是调查一般的地理情况和当地的人文,而详细的地理标识和划分,还有当地矿产勘探,则属于军用部分。鲁连山这类性质则属于民用性质,陆海军勘测队、矿产勘测队、地理学会专业勘测队则属于军用性质。陈头受雇于山西省都督府,出发前肯定受过军方地理知识方面的培训,所以他才会如此说。

“你们如果要是想上祁连山,我建议最好沿着北坡边上走,这里紧靠着河西走廊,多有城镇和驿站,如果要上山和走南坡,最好跟着军队的巡逻队走,要不然就太危险了。”

大明占据甘肃、陕西以来,对于祁连山、秦岭、贺兰山等山区多执行封山育林政策,将山上的居民迁至山下安置。所以现在活动在这些山区的只有陆军驻军和各省武备军的巡逻队,这些巡逻队各司其职,按照划定的辖区和职责巡逻,主要任务是巡视各地,严防私自伐木和偷猎,预防山火等等,不过有时候也会根据当地的情况,对一些泛滥成灾的野狼、老虎、豹子、羚羊等野兽进行“有组织猎杀”,让这些野兽的数量保持在一个合适的数量之内,所以陈头才会建议道让鲁连山等人走军队巡逻队的门路。

鲁连山暗自点点头,这条路倒是可以走。地理学会与大明海军的关系最为密切,但是与陆军的关系也不错,鲁连山身上带着地理学会的介绍信,拿到当地驻军多少也会买些面子回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二)

第三百二十四章在那遥远的地方(二)

“陈头,你老人家给我们说说这祁连山的人文如何?”

“人文?人文是个啥子东西?”

“就是当地住着什么人。有些什么风俗习惯。”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还是你们读书人说的讲究,两个字这么多意思。”陈头呵呵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祁连山山北住着汉人,蒙古人,山南多住着藏人,也有蒙古人和汉人,原本这山南山北最多的是回回,自从陛下下令驱逐回回西去之后,回回在这祁连山就少见了。”

“这祁连山山北山南原本还是放牧和农耕各半,自从封山之后,就多是放牧为主了,只有在湟河、大通河等河谷还有农田耕种。这里原本民风彪悍,人人带刀,就是耕地为主的汉人也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老汉我在前朝年间也走过这陇西道,可谓是步步艰辛,把脑袋提在腰带上。这其中尤其是回回最为凶悍,他们中很多是蒙古人带过来的色目兵,表面上是给蒙古人鞑虏守地,实际上是占地为王。杀人越货,没有他们不干的,尤其对汉人和藏人最为凶残。”

看来陈头此前没少吃过河西走廊回回和色目人的苦头,所以才有此感叹。

“不过这干坏事的回回只是少部分,要说这杀人越货的山贼马匪,不仅回回有,蒙古人也有,藏人也有,甚至也有汉人。当年我在这条道上也认识了不少仗义的回回朋友,可惜现在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说实话,这乱世,总有人冒头出来干坏事,而总是这少数人坏了一锅粥。”

说起这沧海桑田,陈头不由感叹起来,的确,正如他所说的,乱世总有人会出来干坏事,而且不会分什么种族信仰,只不过祁连山地区原本回回势力最大,属于色目人的一块根据地,所以干得事就显得多些,也出格些。所以当大明掀起靖肃地方的风暴时,回回们由于色目人恶迹累累的影响,加上其宗教信仰等各方面的因素,结果被当成出头鸟,一枪就给轰了下来,最后给来了个一锅端。给铲除得干干净净。这其中的曲折原委,谁又说得清楚呢。

不过对于鲁连山这种有“大学问”的人想的却要深很多,他了解当时的情况,也琢磨过皇帝陛下和官府为什么会出台这等严厉的政策。当时新朝建立不久,刚刚灭北元没两年,看上去天下太平了,但是实际情况却是暗潮汹涌,比北伐之时还要凶险三分。

当时江南虽然平定已久,但是陈友谅、张士诚等南方割据势力的残余还在,而江南地主世家势力与新兴的工商业势力冲突越来越激烈,还有南北隔阂。北方地区从南宋时期就一直处于女真和蒙古人的统治之下,尤其是燕赵十六州等地区,更是从北宋起就一直处在契丹人的统治之下,这数百年的时间一过,这“蛮化已久”的北方自然与自持传承华夏正朔的南方出现了许多矛盾。而从历史上看,中原王朝几乎一水的从北方向南统一天下,谁想到大明却是从南向北统一天下。这南方和北方势力谁服气谁?

还有蒙古人,色目人,女直、百越等等,大明治下形形色色各各族人,原本有特权的不甘失去特权。原本被欺压的想翻身做主人,还有皇帝陛下推行的新政与保守旧有势力的矛盾,各种想法和理念在大明不停的冲撞和激荡着。这些矛盾和问题在大明举国北伐时还看不出来,因为当时正是兵兴之时,谁敢出来当刺头被收拾?当天下太平之后,这些问题和矛盾开始浮现水面,而且越来越激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势态。

这个时候,皇帝陛下和中枢当务之急就是找出一只鸡来,杀给满大明的猴子们看,让他们意识到这皇帝和中枢的权威性。

但是这只做警示作用的鸡不好找。首先是北方势力被排除了,他们大部分属于被安抚拉拢的对象,真要是把他们铲除了,北方就有的乱了,而且从现在看来,皇帝陛下当时应该已经决定要扶植他们去对抗势力强劲的南方势力;蒙古人倒是个好借口,但是自从灭北元之后,蒙古人上层统治群体几乎被摧毁,下层基础被分化瓦解,最重要的是漠北漠南已经少了一半人,已经让这里元气大伤,至少数百年时间无力对抗中原,因此,真要是赶尽杀绝,可能会让皇帝陛下和中枢留下无德残暴的恶名。于是皇帝陛下和中枢不动声色地放过剩余的蒙古人,将他们与东北的女直等族人混编,几经调解,变成了大明忠实的鹰犬爪牙。

南方地主世家等保守旧派势力,虽然他们一直反对皇帝陛下的新政。但是他们在江南根深蒂固,当时动手极有可能造成江南的动荡,反而会动摇大明的根基。于是皇帝陛下放过了他们,先是用水磨工夫将他们的势力和影响力一点点消除,然后再用太子这个大坑结结实实地算计了他们一把。

至于拿其他的势力当骇猴的鸡,这分量恐怕又太轻了,不会引起太多人的重视。这时,西北的回回在一些色目人贵族的挑唆下开始闹事,走进大明朝野的视线。回回人数众多,在北方有一定势力,尤其是西北的陕西、甘肃,那是他们的老窝,大明要想完全控制那里,肯定要打击回回的势力。而且回回由于其宗教信仰问题,与大明现行政治等体制冲突非常大,至少很多回回遵守的最高旨意是《古兰经》而不是大明的律法,阿匍说的话比司法官还要管用,这对于皇帝陛下和大明中枢而言怎么能忍受呢?

于是数十万回回被理所当然地提拎出来,他们人数多,给其他人的警示作用够大,中间又有不少色目人,当年跟着蒙古人没少干坏事,借口足够。于是皇帝陛下和中枢一下狠心,超过十余万回回死于非命,数十万回回被驱逐出境。这一狠手使出来,就如同神龛上的关公亮出青龙偃月刀,四方鬼神都安静了。

鲁连山将话题一转,陈头也知道过多议论这种敏感之事没有什么好处,于是也顺着话题移到祁连山的风景和当地居民的风俗习惯来。陈头在这陇西道上不知走了多少回,对于这里的山山水水和奇特风俗是信手拈来,说到精彩之处,不仅陈头说得是口水直飞,就连鲁连山、鲍有年和夏洛特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看到自己的“胡侃”居然让两个大学问人听得如此入神。陈头不由特有成就感,于是越发地卖弄起来,从祁连山侃到昆仑山,从湟河侃到孔雀河,从罗布泊侃到河套,这西北数省,包括大明还没有占领的西域地区,陈头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喜得鲍有年用铅笔在小本子上不停地记录。

陈头聊得兴起,尽管他总是避免谈及一些“军事机密”,但是话语中还是不由自主地透露了一些问题,如他所在的山西平阳府支前队是第一波,后面还有两波,而且由于大明青壮当民兵服预备役是唯一的徭役,但是每年只有规定的两个月军事训练期限,可从山西平阳府到指定的张掖等地,一个来回就要三个月,因此内阁就制定了一个灵活的政策,所有参加支前的民兵,可以轮休,即你两年间服役期加在一起接近六个月,那么第三年你就不必服完两个月民兵役,只要服完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回家休息了。这样有两个好处,在保证支前兵力的前提下民兵不必超期服役,第二在第三年不会让民兵完全休息,多少还有那么十来天服役期,可以抓紧时间做一些必要的军事训练,不至于荒废太久。

山西平阳府支前队和整个山西省以及毗邻的河南省、陕西省支前队一样,需要直接运输至甘肃指定目标,如陈头所在的支前队就是从韩城渡过黄河,穿越了整个陕西省才到达甘肃省。

而山东、安徽、江苏、河北、北平顺天府、辽宁等省的民兵则是将粮食等运输到山西、河南的指定地点就可以回去了,不必再继续向前跑一趟了。虽然这其中各省的路途远近不一,耗费的时间不一,看上去对于有些省份的民兵不公平,但是总的原则摆在那里,反正平均下来不会超过一年两个月的服役期,你路近耗费时间少的民兵就多跑几趟。凑足两个月。人家第三年可以休息大半时间,你还得服役支前。

大明的军事经过十几二十年的发展,早就练就了谋定而动的本事,整个支前行动策划得非常详尽,除了尽量平衡服役时间之外,还会考虑各省民兵不会耽误农耕时节。如山东、河北、山西、河南、陕西等省民兵都是七月初开始动身,这时冬小麦都已经入仓,黄豆等也都种到地里去了。还有其他如全部装备统一的标制马车,便于路上维修;调用大量的骡马;大量招募如陈头、老万头等这样的专业人士等各种举措,使得整个支前行动紧张有序,非常有效率。

不过像这些所谓的“军事机密”都不算是真正的机密,只要有心人蹲在路口听听支前队的口音就能弄明白七七八八。

说着,说着,陈头毕竟年纪有些大了,聊了一个多时辰后精神头就迷糊起来,鲁连山看到也差不多,连忙招呼大家休息。

一夜无语,第二天一大早,驿站里所有的人就被嘹亮的军号给吹响了,夏洛特不由埋怨了几句,鲁连山一边洗脸一边笑着说道:“这支前的民兵也算是军队,当然是遵军律而行。”

“我知道民兵也是军队,可是这大明不入流的军队比欧洲最正规的军队还要训练有素。”夏洛特在旁边也笑着接言道,他算是见多识广的人,欧洲很多地方都去过,北欧、波兰、匈牙利、拜占庭,甚至连埃及等穆斯林地盘也去过。依照他的见识,大明简直是全民皆兵,这完全是由于大明那完善到令人发指的军备体制。

陈头早就出去归队了,鲁连山三个人洗漱完毕,吃了个早餐走了出来,支前队已经准备待发,骡马已经套在马车上,拉出了营地,整齐地列在大道上,负责护卫的民兵正在整队训话,领取各自的任务,他们分成几队站立,三十余人背着滑膛枪和弓弩,牵着自己的战马,他们将负责侦查和外围警戒;其余的两百余人则分成两队,一队大约五十余人,他们背着滑膛枪,是护卫队的火力主力;其余的挂着腰刀,背着弓弩。

夏洛特看到民兵们背着的滑膛枪,眼睛就移不开了。他是个冒险家,也是个兵器爱好者,渴望加入大明国籍,除了其他众多的好处之外,还有一个让他心动的是大明国民可以拥有自己的兵器,甚至可以买到滑膛枪。

对于滑膛枪,夏洛特的喜欢可以说用疯狂来形容。可惜,他不是大明国民,尽管拿到了居留证,但是按律连把刀都不能买和拥有,更不用说紧俏的滑膛枪。在大明,按律是不禁个人购买和拥有兵器,有些家境不错又喜欢这方面的,十八般兵器外加弓弩是样样齐全,而且全是老字号打造的精品。但是滑膛枪却不是那么容易获得,一般情况下只有那么几种途径,一是你从陆军、武备军退伍,可以申请获得,如果你准备到边疆地区开荒,那么这种申请就十拿九稳;二,不是退伍军人的个人申请,如果你也是准备去边疆地区或边远地区,那么申请会优先照顾,这样排下来,一般人能获得滑膛枪购买申请的批准就少之又少了。但是这一切的基础是你得是大明国民。

“嗯,这是滑膛乙式滑膛枪,应该是河南偃师军械厂出品的。”鲁连山抚须言道,他虽然是教授文人,但是由于长年在外考察,对这些兵器还算关注,而且他的同窗好友不是这个所的就是那个院的,对于这方面的讯息还算灵通。

“河南偃师军械厂出品的?鲁教授,这比太平军械厂出品的相比如何?”夏洛特由于非常喜爱兵器和滑膛枪,所以多少也能知道这方面的一些知识。

“大明有四家军械厂,一太平,二偃师,三咸阳,四佛山。”鲁连山没有直接回答。

“鲁教授,这么说这偃师出品的滑膛枪品质不错了。”夏洛特惊喜地问道。

鲁连山笑而不语,开玩笑,偃师军械厂是北方唯一一家能造靖康丁式步枪和六斤以上野炮的兵工厂,与它相比,咸阳军械厂只能造靖康乙式滑膛枪和枪炮的弹药,而佛山军械厂则专注于制造海军舰载炮的弹药,优势不在枪炮这方面,只有少量出品。所以偃师军械厂制造出来的滑膛枪在大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可惜,我要想拥有它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夏洛特最后又感叹了一句道。

“据我的了解,太平几家军械厂总共出产了八十万枝靖康乙式滑膛枪,偃师和咸阳两家军械厂出产了大约二十万枝。”鲁连山像是在故意馋夏洛特,“这其中又六十万枝原本是装备大明陆军,在换装后大部分转给了安居在辽宁、三江、安南等边疆省的退伍军人,其余四十万枝有大半装备给了民兵。”

退伍军人还算是大明的预备役,加上还要担负在边疆地区维持稳定的责任,所以这滑膛枪优先给他们装备。

“夏洛特,其实你还是很有机会拿到滑膛枪的。”

“鲁教授,这话怎么说的?”夏洛特眼睛一亮。

“只要你加入了我大明国籍,继续受雇于地理学会,就有很大机会装备滑膛枪。”

对啊,夏洛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只要自己加入大明国籍,又继续受雇于地理学会四处探险,为了安全起见,自然可以向地理学会申请装备或购买一枝滑膛枪,只要地理学会同意,凭借它在军方的良好关系,那是很容易的事情。

夏洛特知道,大明虽然大散滑膛枪,但是对滑膛枪的控制之严,简直赶得上威尼斯人对玻璃工艺的监控。任何一个拥有滑膛枪的人在陆军部和司法部都有备案,每隔一段时间必须到当地县尉和巡检部门报备受检,一旦遗失枪支,后果非常严重。而且每枝枪在一些机要隐秘的地方都有编号,一旦流失,一查就可以查出来源地。

真是这种控制,所以只要你拥有一枝滑膛枪,就意味着你与众不同,得到了鲁连山的提示,夏洛特开始幻想着自己背着滑膛枪的情景了。不过很快便被鲍有年在肩膀上拍了一下给唤醒了。看到这师徒两人用别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夏洛特不由老脸一红,连忙招呼道:“动身,我们该动身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三)

第三百二十五章在那遥远的地方(三)

鲁连山、鲍有年、夏洛特骑着各自的马匹。牵着负载行李的驮马,跟着支前队的后面,沿着大道向凉州城(今武威市)进发。

过了一日,支前队在凉州城外驻扎,领队夏辉中向当地驻军和官府报备,而鲁连山、鲍有年、夏洛特则直接投了凉州城南的一家旅馆。按照明律规定,他们应当到当地巡检局报备一二,三人吃过晚饭便踱到了凉州巡检局门口。这里有一个值班室,日夜十二个时辰有人值班,前面是报案室、接待室,后面有一间房子是巡捕们休息换班的地方。

走进凉州巡检局门口,大门挑着两盏“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洒在地上,映出一个黄色的半圆圈。在黝黑的周围环境的映衬下,显得有点阴森。不过此时当是巡捕们换班休息的时节,七八个挂刀的巡捕三三两两地向侧门走去,回到后房歇歇脚。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聊着。

“看来西边真是要打仗了,你看这些日子东边的支前队流水价地往这边送,前日刚走了陕西凤翔府的支前队,今天又来了山西平阳府的支前队。”走在中间的一个四十余岁的巡捕摇着头说道。

“数数,这个月已经过了六队支前队。每一队都有上百辆,你看看满满的堆积,这算下来得多少粮食,起码够几万人嚼上几个月的。”一个年轻的巡捕在那里搬着手指头算到。

“小崩头,你算这个干什么,吃饱了没事做。”刚才说话的老巡捕开口训斥道。

“头,我就是没事算算而已。”一个稍年轻,不过三十余岁的巡捕憨笑着答道。

“小子,要是在军中,你这是刺探军情,逃不离二十军棍。”带头的老巡捕警示道,看样子他是从大明军中退伍的老兵,大明立朝十几年,退伍的军人至少有两三百万,很多退役后都干上了巡捕。

“得,头,我错了还不行吗。”年轻巡捕赶紧求饶道。

“你小子肚子里的道道我还不知道,告诉你,这西边真要是开打,也轮不到你这武备军退伍的预备役,就是这西北几省的武备军也只能是干干护粮的活。你真当这西北驻扎的三十多万陆军是吃干饭的。”

“得,你老英明,我这不是瞎操心。”旁边的几个巡捕都嘿嘿地轻笑起来,这稍年轻的巡捕算是老巡捕的徒弟,被训斥是理所当然的。

“有这空时间你不如好好休息一下,这当班巡街还有两三个时辰,你小子可得精神点。没看往常没什么屁事,可现在不同,外面这么多支前队,真要是有胆大的宵小和奸细,出点屁大的事,只要跟军中扯上关系,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老放心,我记在心里呢。”说着,这些巡捕消失在侧门里,鲁连山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他了解,大明的巡检局虽然现在归各地统管,但是管理体制都大同小异。每个巡检局都会设巡捕队和刑侦队,刑侦队是坐班等案件发生才会出动,巡捕队则是日夜在街上巡逻,分为三班,每四个时辰一班,中间每一个时辰可回“巡捕房”休息一下,汇报情况,交流讯息,一刻钟后又继续上街巡逻。

鲁连山借着气死风灯微弱的光看了一下。手腕上太平精密机械厂出产的手表指针指向八点左右,正好是第二班第一轮休息时间。

走进报案接待室,里面坐着两个巡检,正在油灯下看书,看到鲁连山走进来,一个巡检站起来很和气地招呼道:“请问有啥事?”

“我们三个来报备行程的。”鲁连山客气地说道,并且掏出地理学会给他们开具的介绍信。

站着的巡检看了一下介绍信,又对了对鲁连山、鲍有年的“身份证”和夏洛特的“居留证”,然后将三人的证件号码、目的登记在册,最后拿出一个木章在介绍信上盖了个章,算是报备完毕。

原本大明百姓四处旅行是不需要什么报备的,只需要在旅馆驿站登记“身份证”就行了,但是到了边疆地区就不行,需要有雇佣机构或户籍巡检局出具介绍信,到一地必须去当地巡检局做个报备。鲁连山等人要去的祁连山位于甘肃、青海两省地界,都属于边疆地区,这介绍信是少不了的。

事情办完了,鲁连山并不急着走,顺势在接待室里的长木椅上坐了下来,与两位巡检攀谈起来。两位巡检原本值夜班就寂寞无聊,正巴不得有人跟他们说说话,加上从介绍信上知道鲁连山是地位尊崇的教授,一来二去就聊上了。

从两位巡检口中知道,这甘肃地界立朝初年并不太平,曾经有色目人鼓动数万回回和蒙古人闹事,给大军给镇压下去了。后来北元灭了,蒙古人没了气势,回回人又被大部分驱逐出境,地方上大乱没有了。但是山贼盗匪依仗祁连山山高林密,继续为非作歹。

后来西安卫戍区和甘肃省司下狠心肃整,先是将祁连山中的百姓全部迁移下来,然后陆军驻军和武备军分区日夜进剿,下手毫不留情,巡回法庭有一次一口气绞死了一百多个罪大恶极的山贼盗匪,尸体在路边挂了一溜。

经过铁血打击,祁连山等地的盗匪基本上绝了迹,加上百姓们分到了田地和牧场,小日子都过安稳了,也没有人去干那要上绞刑架的勾当了。这甘肃地界便逐渐太平了,到如今,不要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顶多偶然出些小偷小摸,争吵殴架的小事。别的不说,这报案室一个月也接不到几桩“大买卖”,隔几天顶多是邻里吵架等鸡毛蒜皮的事情。

聊了一会,鲁连山三人便起身告辞,说要到这凉州城到处看看。

走出报案室,正好遇见从侧门走出的那七八个巡捕。

带头的老巡捕招呼了一声:“三位是来报备的。”

“正是,刚报备完,想上街到处走走。”

“咱这凉州城是值得四处走一走,不过这黑灯瞎火的。可去处只有留燕阁了,听说那里新进了几个波斯女子,那波斯西域小曲唱得人是神魂颠倒。”年轻的巡捕在旁边接口道。

一听这留燕阁的名字就知道是勾栏了,鲁连山和鲍有年还没有怎么样,夏洛特倒是跃跃欲试,“鲁教授,咱们这日本、暹罗小曲倒是听腻了,听听波斯西域小曲也不错,还可以采访西风。”

听这个老外说得这么“文雅”,几个巡捕都嘿嘿地笑了,但凡男人都知道。去勾栏不仅仅是听听小曲,更希望能发生一些“故事”。

几个巡捕巡逻的路线与去留燕阁的方向不同,很快便与鲁连山三人分道扬镳了。

“鲁教授,去留燕阁听听,怎么样?”夏洛特就在路上怂恿着,不说地理学会拨给的经费非常充裕,就是鲁连山本人那教授的“俸禄”也够他夜夜去听这种小曲,不是夏洛特所能比的。

“明天我们还要赶路,不能荒废,还是等考察回来之后再说吧。”

“唉,真是可惜,原本传说中的江南艳词香曲一直听不到,波斯小曲现在也听不到。”看到鲁连山持意,夏洛特也不好强求,毕竟他只是一个被雇佣的“帮工”。不过他的感叹是有原委的,南京城那秦淮河风月发达,还有那苏州等富庶之地,更是烟花柳巷,比比皆是,江南艳词香曲就算是战乱也不曾停止过。

自从刘浩然占据江南,尤其是大明立朝之后,战乱消停,百姓安居,而且就算官宦富贵犯罪也不会祸及家人,女眷卖为官ji私娼,于是这唱艳词香曲的娼ji越来越少了。但是随着大明地方稳定,对这方面的追求反而越来越兴盛。于是人牙子就从偏远地区或拐或骗买来女子和女童入勾栏。

谁知这事被曝光出来,一时引起喧哗,更引起刘浩然的“龙颜大怒”。当时还没有什么资政院奉议会,刘浩然也不是而今庙里的神像,说的话那可是真正的“圣旨”。这位穿越者从个人角度对这种拐卖妇女儿童是深恶痛绝,严旨一下,数百人贩子被锁拿待审。虽然审判还是由司法机构全权独立处置,但是这些按察使们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触皇帝陛下的霉头,便从重从严处置了这些罪犯。但凡挨得上的律法全部用上,刑罚挑最重的判。再加上皇帝陛下的御用文人秉承圣意,在邸报上摇旗呐喊。将拐卖人口的罪行无限放大,引起朝野一片公愤,就算辩护律师业无法阻挡这“浩浩潮流”,于是这数百人有过半被绞死。

有了这数百人的先例,大明便对人口拐卖、逼良为娼等罪行制定了严酷的律法,迫使人牙子们纷纷从良。这买卖挣钱不少,但是也得有命花。第一次拐卖一人,苦役二十年,两人以上立绞,第二次重犯,不论拐卖人数多少,也是立绞,而且买家同罪,可谓是杀气腾腾,谁敢去碰?

尽管还有部分大明女子因为各种原因“自愿”投身到大明青楼娱乐业,但是在此时的大明,虽然涌现了掌握大明经济命脉的大工商业的权贵,为青楼娱乐业提供了巨大的“市场需求”,但是普通百姓们并没有被绝对压制,他们依然拥有一定力量,尤其在试行奉议会后,各派势力都不敢轻易“得罪民心”。这也就意味百姓们“致富”和“向上”的空间依然广阔,不必走一些“歪路”。而且这个时候的大明广大农村和城镇依然传承小农经济意识和儒家思想传统,还没有到笑贫不笑娼的地步,所以无法为大明青楼娱乐业提供巨大的“资源”,所谓的大明“青楼经济”也就无法形成。

但是“市场需求”摆在那里,勾栏的老板不敢从国内下手,便将主意打在了海外。朝鲜、日本女子迅速补上“资源”的空缺,人手还是不够用,于是又将目光转向南边。先是越陈、占城,这两地成了大明疆域,又继续向南,暹罗、真腊还有印度,但凡能搜罗的地方全部去搜罗一遍。

但是这些“进口”的女子要想调教出能唱正宗的江南艳词香曲却是非常困难,于是这种享受便成了高档货,一般人就只能听来自朝鲜、日本、暹罗和印度的异国小曲了。

夏洛特埋怨了几句,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鲁连山、鲍有年回了旅馆。

第二日,鲁连山三人从凉州调头向南,直奔白岭山(今冷龙岭),然后准备沿着白龙岭北麓向西,深入祁连山深处。

一个半月后,鲁连山三人抵达了白岭山与祁连山交界处,也是弱水和川磨河的源头处,鲁连山居然发现了几位老熟人,一支属于军事性质的测绘队。

大明测绘和地理人才都出自原来的南京武备学堂测绘科,尽管这一科已经独立出南京军事测绘学院、南京大学地理学院,但总算是源出一门。而且地理学会的地理测绘人士和军事测绘部门有扯不清的关系,所以鲁连山认识这方面的朋友不足为奇。

“奇源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鲁连山惊问道。

“归易兄,我当然是有要事。”字奇源的舒效阙欲言又止,眼睛向夏洛特身上瞟了一眼。

夏洛特是个聪明人,一看就知道人家这是老友之间要说些“私密话”,于是便识趣地拉着鲍有年向旁边走去,说是去看看那边的风景。

“奇源兄,现在可明言。”

舒效阙看了看周围,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便轻声说道:“归易兄,可记得上太线吗?”

“你说的是上海到太平的铁路线?”

“正是,当年归易不是还参与了路基勘测吗。”

“难道奇源兄来这里也在勘测路基?”

“当然不是了,奇源兄是内行人,这里怎么能修铁路,我们是为其它。”

“莫非是路基碎石?”鲁连山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真要在甘肃修铁路,肯定是凉州、甘州一线,那里地势平坦,便于施工,唯一不足的就是缺乏堆在路基上的碎石,而这种碎石估计祁连山少不了。

“归易兄果然是聪明人。我等也是来看看而已,还说不定,这里离路线那边太远了,怕是运转不方便。对了,上太线如何?”

“我离开南京时已经开始动工,说是从太平和上海两端同时施工。”

“这么急?”

“如果不在上太线上积累足够的经验,这西北线届时怎么办?大明西征已成定事,一旦占据西域,如果没有运转之利,恐难以长治久安。”

“真是如此,只是这钢铁不知跟得上吗?还有运转研究所准备好了吗?”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从明历十五年开始,大明一连在山西、河南、淮西新增四家大型钢铁厂,而且在安徽、安南、吕宋、海峡省大开铁矿,并在印度东非等海外广收精铁矿,初炼为铁锭,再运回国内精炼,钢铁应该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这运转研究所,听说第七号原型机已经正常运转了十天十夜。”

“这么快?”

“那是当然,这蒸汽机已经在大明各地广用,听徐教授提及过,那边在这方面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只是那东西一直有几个瓶颈卡住了,解决了就好了。”

“想来也是,归易兄,说不定再过十年二十年,对于大明来说,再遥远的地方也不会那么遥远了。”

“奇源兄,你这句话说得正是!”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吹响号角

第三百二十六章吹响号角

刘浩然端坐在御书房的上座。神情肃穆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在下首则坐着李善长、冯国用、丁德兴、王侍尧、叶淙温、刘存礼、薛祥、徐达和薛显等人,各人的神情虽然都不一,但是都显得肃正,整个御书房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压抑的气氛,使得坐在一旁的刘焕翼觉得有点不自在。

第二次西征案昨日在资政院获得通过。这一次提出议案的是以平社为主的北方资政大夫们,借口也是相当堂皇,通过西征打击蒙古四大汗国-察合台汗国,以剪除蒙古残余势力对大明西部边疆地区的威胁。

大明将蒙古人的祖地和王庭占据,可以说是与蒙古人四大汗国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大明不会也不屑与蒙古人残余势力讲和,直接开打就是。而蒙古四大汗国,窝阔台汗国已经被并入钦察汗国和察合台汗国,伊儿汗国自从不赛因死后,诸王争立,汗国分裂,已经名存实亡。而且从地理位置而言,对大明西部边疆有威胁的是钦察汗国和察合台汗国。

这两个汗国,钦察汗国由于对外不断进行掠夺战争,内部又互相争斗,开始走向衰落和瓦解,地方势力开始抬头。而察合台汗国早就分裂成东西两部。与大明接壤的东察合台汗国已经成了豆腐渣,现在完全是各地地方势力在支撑着。现在这两个曾经横行一时的汗国正是势衰之时,大明此时不趁机要他命,更待何时?

不过当平社提出该议案之前,为了保证该议案能够顺利通过,刘浩然特意召开了一次宫廷宴会,宴请了李善长、冯国用、罗复仁、王侍尧、刘基等各会社的领袖人物,隐晦地向他们提出自己对该议案的支持。

有了皇帝陛下的表态,各会社再有什么小算盘也必须咽到肚子里去,如果谁不识趣,不仅会令皇帝陛下产生反感,估计还会被扣上“同情蒙古残余势力”的大帽子,到时会社势力肯定会遭到打击。尽管现在皇帝陛下很多事情不愿意出面,但是下面愿意跑腿和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

“现在甘州、沙州、肃州、瓜州已经囤积了三百五十万石军粮,这已经足够七十万大军两年期间所用。看来西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很完善了。”刘浩然终于抬起头说道。

李善长和冯国用相视一眼,眼光在王侍尧的身上飘了一下。皇帝陛下这句话颇有深意,准备工作不仅仅是军粮辎重的准备,还有北方数省的“工业体系”的完善。王侍尧等业社在皇帝陛下的支持下,打着为西征做准备的旗号,与平社密切合作,在短短两三年时间里完善了北方数省的轻重工业体系。这不仅意味着可以支持西征军辎供应,也可以在战后迅速向西边倾销各种商品,这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谁都相信数十万明军一旦西征,胜利是不可避免的,关键是如何从西征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次西征一旦成功,获利最大的将是平社。他们不仅将从经济上获得巨大的利益,而且由于西征的大后方就是北方数省,调动的兵力无论从直接参战和提供后勤支援和保障,北方数省都是出人出力最大的。届时成功后一番论功行赏,这些人少不得要进官加爵,使得平社极大地增强了政治资本和话语权。

而业社在此前两三年对北方数省的经济突击建设,与平社建立了良好的同盟关系,此后一段时间,只要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在大明朝堂上同进退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由于北方数省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工业体系,诞生了数以十万计的劳工体系,这一群体历来都是业社的根基和堡垒户,有了这一强力支持,业社不仅实力大增,而且也算是在北方数省扎下了根。

就算是仁社,由于西征的“准备工作”也获利不少,不少经过湖北的直道、两湖四川的配套工业体系都让仁社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唯独胜社和一直韬光养晦的德社算是没有在西征这道盛宴中捞到什么实质上的好处。因此李善长和冯国用才会如此神情复杂。

“指挥司这边是否已经定下作战序列?”刘浩然继续问道。

“回禀陛下,作战序列已经制定完毕,总计需要调动陆军五十六个步兵团,十二个重炮兵团,四十五个骑兵团。六个工兵团,武备军四十二个步兵团,四十一个骑兵团,二十六个辎重团。陆军从和宁、西安、东京、北京四个卫戍区调集,武备军从和宁、益兰、岭西、集宁、三江、辽宁、河北、山西、陕西、甘肃、青海、河南、顺天府、承天府十二省两府抽调。只待陛下御览钦准,陆军部和都指挥司便可下达作战指令。”徐达马上回答道。

“这次西征兵力庞大,而且全部为火器装备,各兵种协作和后勤要求非常高,指挥司有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回禀陛下,为了便于指挥,都指挥司和陆军指挥司建议在团、师两级编制上增加一级战时指挥体系-军。两司的初步设想是以三到五个师配若干重炮兵团等配属兵种为一个军,可分为步兵军和骑兵军,做为一个突击集团,可独立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战役。军部设参军处、辎重处等配置机构,一统一指挥和后勤辎重供应,初步编制已经定制。此外都指挥司和陆军指挥司建议设立后勤辎重调度指挥部,对西征的后勤辎重进行统一调度指挥和管理。”

刘浩然不由点点头,大明对西征已经准备和推演了近十年了,收集的情报可以说是非常详尽,都指挥司和陆军指挥司里西域地区的沙盘可谓是详尽到了一山一水,一兵一卒,两司的参谋官对西域地区的情况了解比当地贵族还有详尽。而且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大明军队的作战方式越发地“科学化”,数十上百万人的兵棋推演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大明指挥司对此次西征光是进攻方案推演就进行了六次,最后确定了一个最完善的方案,而相应的各种配置方案也是非常完备。对于这一点,刘浩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此次西征,路途遥远。耗力巨大,牵扯广远,朕希望诸位要同心协力,各司其职,不能在任何一环出任何问题。”刘浩然严肃地说道。

众人也是心中一凛,他们都知道皇帝陛下的习惯,一旦他在话语中用上朕这个词,就意味着他这个表态非常严肃,如果谁要是当儿戏,后果非常严重。

“臣遵旨。”众人赶紧神情肃穆地表态。

“此外,朕决定此次西征御驾亲征。”

刘浩然话一说出来,众人不由为之一惊。尽管这次西征皇帝陛下将御驾亲征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但是现在亲耳听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我大明大军武盛海内外,西域跳梁小丑难挡雷霆一击。陛下万金之躯,如有小恙,就算是将西域夷为平地也难消一二。”刘基首先开口道,自从江南学派被雷霆一击打下去后,他和宋濂等人便沉寂下去了,很少发表什么言论,而且与刘浩然的关系也淡了下去,每次都是谨守为臣之道,没有以前谈笑风生。指点古今的默契。

“伯温的担忧我明白,不过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上战场了,我历此战,我恐留一生遗憾。我不仅是大明皇帝,还是大明军人。”

刘基听到这里,便低下头不再言语,他知道,刘浩然御驾亲征不仅仅是表面上说的这么简单,里面还有更深的原因。

李善长和冯国用不由又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这一次。皇帝陛下是站在他们这一边。

李善长等胜社成员,虽然在治理民政方面颇有功力,但是相比之下思想和手段都保守了些,不仅无法灵活运用新经济之力手段,更跟不上大明日新月异的经济发展。李善长第二次组阁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处理大明出现的各种经济问题,这些经济问题可以说前朝历代都没有出现过,就算是李善长天纵英才,对应上也是有点举手无措。因此,李善长第二次组阁期间出现了不少失误,加上由于其淮西派与大工商业主的良好关系,政策有一定的偏向性,引起朝野上下的不满。

相比之下业社等精英则在这方面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这两三年,业社在刘浩然的支持下接过了内阁关于“经济建设”方面的主导权,而且干得非常出色,尽管触及了大工商业主的利益,但是也为其带来不少好处,更引起各省和地方势力派系的好评,一时间,推业社入主内阁的呼声也彼此起伏。这其中除了涉及大明新老势力交锋,也被很多人看做是其他派系向大明政坛老大-胜社(淮西派)发起挑战,因此李善长等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但是刘浩然表示要御驾亲征,就无疑向天下各派系和势力隐晦地宣布,他支持胜社内阁,至少在西征完毕支前,皇帝陛下希望胜社继续领导内阁。

分析原因很简单,业社虽然入阁呼声很高,但是真要是将内阁交给他们,没有皇帝陛下在后面撑腰力挺,是万万玩不转的,毕竟业社这帮人与胜社李善长等人相比,资历威望相差甚远。李善长等人没有皇帝陛下的力挺,照样可以将各部各省指挥得团团转,换上王侍尧,估计就会有人不服了。而这个关键时刻,皇帝陛下却要去御驾亲征,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帝陛下不打算这个时候力挺业社等人上位。

不过李善长和冯国用等人也知道,这个时候皇帝陛下力挺自己这一系,也是出多方面的原因。李善长等人虽然搞“新经济建设”不行,但是搞后勤保障,稳定后方却是熟门熟路。当年刘浩然在定远起军,下江南,占集庆,西征陈友谅,北讨张士诚,平定江南,紧接着挥师北伐,逐战漠北,不真是有李善长等人在后方苦心经营。这也是刘浩然对李善长能力的一种肯定,在西征这个敏感时期,他不希望出太多的问题。

王侍尧等人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他们自己也承认,在这种时刻,自己的确无法做到像李善长那种定海神针般的作用,不过皇帝陛下此前已经跟他们深谈过一次,不仅交待了在西征期间他们应当注重的事项,也暗示他们做好准备,待到西征完毕,御驾回来之后就接手内阁,进行经济新改革。

“此外还有一件事,希望在西征之前办妥,朕建议将礼部裁撤。”

刘浩然此话一出,众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各自用目光与同伴交流起来,揣摩其皇帝陛下的心思。

礼部原本的职责是管理全国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不过大明学校教育和学考的事情由学部掌管了,政考和司法考试则由吏部、法务部和都察院联手负责,藩属和外国事务由外务部掌管。而祭祀的方面的事情,皇家的祭祀则由内务局和中都留守府接管了,国家祭祀则由户部和庶务厅接管,礼部现在最关键的职责就是对邸报新闻和文化宣传等方面的监管,原本属于皇帝陛下最器重阁部之一,怎么突然说要裁撤了呢?

“大明一直强调权利与责任,而言论自由就属于大明国民的权利之一,过于监管恐有损民权。而今万事皆备,人心安定,礼部也当裁撤了。”刘浩然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众人转了转心思,很快便明白皇帝陛下的用意。此前皇帝陛下搞出一套新政治体制和执政理念,与旧有的体制和传承格格不入,除了大祭皇帝至高无上的君权之外,控制大明舆论宣传的礼部也功不可没。此新思想、新体制在舆论争战中每次都占据上风,礼部可以说是充当了“金牌打手帮凶”的角色。现在新思想已经在大明占据了主流,新政治经济体制也在大明实行了十几年,已经根深蒂固,礼部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陛下,那礼部的职责如何分担?”李善长拱手问道。

“朕的设想是这样的,各省的邸报只需到各省布政司户务厅登记备案,如是出省发行,则需到户部设制司报备登记,符合条件者即可。”

户部设制司是专门负责大明“民间机构”的登记管理,包括政党会社,业社、胜社当初也是到设制司登记备案过的。

“陛下,那如何进行管理?”

“管理?以后这些邸报就是商业机构,不需要进行特别管理,如是报道不实,有诽谤诬陷之嫌,当事人可向当地法司提供诉讼,一旦司法裁定,就可取消执照和进行相应处罚。”

刘浩然的意思很明白,以后邸报、出版社就是商业机构,只要符合一定的资金等机构开设条件,就可开张,怎么经营,怎么报道就是他自己的事情。至于它牵涉到诬陷和诽谤,则走诉讼程序,由司法部门裁决。如有邸报胆大到敢攻击刘浩然本身,那么自然会有法务部以国家公诉的形式找它的麻烦。

“新情况下必须适应新律法,可由惟庸、存礼等人牵头,召集报业、法律等各方面人士,对大明邸报出版方面的律法进行修订,我提议最好按照真实有限责任原则来制定。”说罢,刘浩然开始解释这个原则的含义,只要邸报真实地报道了某事件和某人的言论就不算违法,至于它基于该事件和言论作出的某些推测和质疑,只要理论上是存在的,就不能说它是诽谤和诬陷,只有歪曲事实,将黑的说成白的,或者是选择性“忘记”某些应该知道的事实和细节,造成误导,那么才有可能构成犯罪。

胡惟庸、刘存礼等人都是执掌过礼部的人,他们对大明整个舆论界如何操作运转都知根知底,加上报界和法律界人士参与,应该可以对大明相关的律法进行合适的修订,而且刘浩然不是已经提出了相应的指导原则了吗。

“臣记住了,下去后立即去办。”李善长知道刘浩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肯定是很有深意,心里已经将其当做大事来看待了。

“朕御驾亲征期间,由皇子焕翼监国,代朕出席资政院会议。”

“遵旨。”大家都知道,此令以下,基本就确定了皇子刘焕翼成为皇太子的定局。

“好了,都指挥司会后立即下达作战指令,三个月内,即明历十九年五月十一日之前,各作战和参战部队必须达到指定位置,否则以军法从事。朕定于四月十二日出南京城,赶赴西北战场。”

“遵旨。”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吹响号角(二)

第三百二十七章吹响号角(二)

明历十九年五月十日。甘肃永昌牧羊川,在直通到西边天地交际的大道上,举目望去全是红色,身穿红色军服,背着步枪,举着浴火凤凰红色军旗的大明陆军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以队为单位,排成三列迅速向前走去。在他们的旁边,则是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有的满载满了粮食弹药,有的则整齐坐着两排同样的士兵。在旁边的空地里,则是一队队的骑兵,举旗策马而过。他们掀起的黄色尘土漂浮在道边的树林上,像是给这密密麻麻的树林带上了一条黄色的飘带。

在大道的这一边,则相隔一段距离摆着数个带盖的木桶,周围还站着几个人,时不时有士兵报告请示后跑出队伍,来到这跟前,递出自己的军用水壶。站着的人连忙掀开木盖,用竹筒给士兵空了的水壶灌满水。士兵接过之后,敬了一个礼。迅速跑步,追上自己的队伍。

在一处高地上,几个人或站或坐,他们有的拉着二胡,有的打着快板,有的敲着小鼓,然后有女兵模样的人在那里扬声高唱着:“正月里花灯满街市,哥哥报名参军把国报,一送送到村外三里头,嘱咐哥哥安心把兵当,为国为家奋勇把敌杀,一纸报功喜了妹的心……”

这歌虽然并不慷慨激昂,反而显得儿女情长,但是对与正在行进的士兵们来说却是另一种鼓励。男儿在世,当立功建业,这不仅可以换取生前名,也能让亲人和心上人为之骄傲。

“陛下,这歌似乎有点酸气,不够豪迈慷慨。”在一处山包上,策马而立的傅友德倾听了一会对旁边的刘浩然言道。

“我的二哥,你的要求也太高了,我们的士兵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你以为只要吼上几句热血沸腾的各歌,他们就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了。在长期的战争中,光靠所谓的热血是坚持不下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还没跟敌军接战,搞得那么热血沸腾干什么?”

“陛下,臣觉得你也老了许多。”傅友德突然很正经地说道。

“嘿,二哥,想不到你还开起我的玩笑来了。”刘浩然不由哑然笑道,傅友德这是在说他年纪大了,嘴也碎了,看上去傅友德心情很好,他这么一开玩笑让刘浩然觉得回到了定远起军时的情况,当年他们四个结义兄弟也是这般意气风发,情深无间,但是自从自己屁股下的宝座越坐越高之后,这种兄弟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几乎看不到了。

这时,大道上轰隆隆响起一阵马蹄车轮声,几十辆马车在六匹良马的拉动下呼呼而来。这些马车上坐着十几个人,中间堆着一些箱子,而马车后面则挂着一辆炮车,长长地炮管斜斜地伸向后上方。傅友德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火炮应当是大明陆军的宝贝,安式七十五毫米后装炮,这种火炮射速快。射程远,但是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其架退式结构严重影响了其射速和精度,不过没有影响它们成为大明陆军最新式的火炮,它们都是隶属于大明甲三百零一、三百零二两个炮兵团,原本被部署在常州、扬州附近,被直接装船通过海运,经过黄河直上运到洛阳,再从陆路赶赴西北前线。

“陛下,有了这些东西,臣一定把西域那帮人的卵黄都给它打出来。”傅友德握着拳头朗声说道。

“行,有二哥你这句话就行,不过你要记住,这西北路途遥远,弹药供给不便,这些利器你可要用在关键点上。”

“陛下,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第一战先试试这些宝贝火炮的脾性,摸熟了臣才好对症下药。”

按照部署,整个西域战场分为南北两路,北路以冯国胜为主帅,负责天山北路的攻略,南路以傅友德为主帅,负责天山南路的攻略。由于北路多草原,空旷少城,所以以骑兵机动作战为主,南路则多城镇要塞,以步兵攻坚对战为主,因此这两个炮兵团归傅友德指挥。

“二哥。你准备在哪里给这些火炮开战?”

“土鲁番,陛下,该城是我们进入天山南路第一座的大城,只要打下它,周围的柳城、火州就成了无根之木,想怎么打酒怎么打。而且那里地势平坦,便于我军布阵。”

“我还以为你会用在黑风川。”刘浩然微笑着说道。

“陛下,黑风川的确地势险要,正好扼守土鲁番盆地的入口,贸然进攻恐怕损失很大,一旦失利,臣怕挫了我军的锐气。”

“二哥,那你想怎么打?”

“陛下,臣的手里不是还有骑兵团吗?”

“哦,二哥的意思是迂回包抄,前后夹击?”

“是的陛下,只要切了黑风川的后退,那里没有城镇支撑,地方又小,顶多只能摆一两千人,臣就是困也要困死它,”

“二哥,你想的对。虽然我军远离中原用兵,路途遥远,供给艰难,但越是这样就越要稳打稳扎。”

“是的陛下,此前我中原对西域用兵,多以奇兵制胜,多是这个原因,西域诸地的贵族多半也是这个心思。据军情部门的情报,哈马儿丁和西域诸贵族的部署就是打的这个算盘,他们紧缩兵力,以各要城为据点。清野坚壁,就是先挫我军锐气,然后拖住我军,待我军士气低迷,后勤不济时再对我军进行反击。我们就偏不上他们的当,反其道而行,以慢打坚。他们不是缩成一个个点吗,我们就利用火力的优势,一个点一个点敲掉他们。他不是不想与我军决战吗,我看待到它的乌龟壳快要被全部敲破时,还是不是该缩在壳里不出来。”

“这样的战略对于我军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后勤压力太大了。”

“陛下,天下也只有大明才支撑得起这样的打法,别的不说,论家底,论人口,整个西域绑在一起也不及大明二十分之一。”傅友德双眼冒精光地说道,“陛下,咱们是一劳永逸,宁愿多耗费时间人力和物力,也要一战把西域打下来。”

“是的,在西域这个地方,我们大明不能败,一旦败了,没有十年是缓不过气来,而且这西域不能成为吞噬我大明实力的无底洞。二哥,你们这些前线指挥官一定要记住这些。”

“陛下,你放心,臣和国胜心里都有数。”

默然了一会,待隆隆的炮车队驶过去之后,傅友德突然又开口道:“陛下,为何不采用军情局的蝎子计划?”

刘浩然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军情局的蝎子计划是前年就制定出来的,先在哈密与土鲁番之间制造一些矛盾和摩擦,然通过各种手段诱使土鲁番驻军偷袭大明的一两处军民据点,制造所谓的“惨案”,然后大肆宣扬和鼓动这种“仇恨”。使得大明国内上下同仇敌忾,站在义理的制高点上。

军情局将此计划报上去后也着手了一些准备,土鲁番驻军那边甚至都收买好了几位领军的贵族,届时只要批准下来,就可以鼓动他们来袭击已经寻好的目标。这个计划得到不少军方将领的同意,但是傅友德反对此意见,而冯国胜则即不赞同也不反对。

计划最后被送到刘浩然案前,他几经思量却最后否决该计划。

“仇恨?二哥,当时我们起兵山野,高唱熊熊烈火慷慨赴死之时,心里除了仇恨还有什么?”默然了一会,刘浩然悠悠地问道。

傅友德低下头沉吟一会道:“陛下,臣已经记不得还有其它什么了?国仇家恨,困不欲生,除了仇恨臣真的记不起当时心中还有什么念头。臣只记得当时恨不得手持钢刀,杀尽天下鞑虏。”

“是啊,二哥,当时不仅是我们,就算是整个中原百姓,除了仇恨,还能有什么?蒙古人不让我们活,我们就必须从死路上杀出一条活路来。所以才有那么多烈士前仆后继,慷慨赴死。但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了,而今的大明不应当只仅仅有仇恨,还应当有希望。”

“希望?陛下,这话如何说?”

“昔日蒙古人凭借着他们的野蛮凶残,横扫欧亚,定鼎天下,为什么我大明就不能做到这一点呢?我们有能力推翻蒙古人,也有能力做得比他们更好。而且我们这个民族总是羞于去赤luo裸地抢占利益,我们骨子里总是认为,我们是兴文明循礼仪之人,不能像野蛮人那样,直奔钱财而去,就算是要占些利益也要打着各种旗号,完全没有汉唐时的霸气。”

“遥想当年,陈汤一句‘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说得豪气冲天,我大明为什么不敢说,而今天下唯我大明最强,那么这普天之下的利益我大明怎么也得占一份,而且必须是最大的一份,不服就开打。这才是强者之言。”

“二哥,你应当知道天演论。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为什么当年匈奴、鲜卑、突厥和蒙古人能够横行一时,就是因为他们遵循着这一法则,也正是这一法则,我一直不懈地让大明变得最强。现在大明变强了,那么大明人的思想也要变强。以前就算是我们应得的利益,在以德服人这块遮羞布下也会推得干干净净。现在我希望大明不要再羞于谈及利益,而是要主动去争取利益,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要抢过来,因为这是强者的天下。你不强,再循义持礼也会被人当成当成美餐,时刻打你的主意,你强势了,再谦卑美德,别人也会忌讳你的獠牙,时刻防备你。”

傅友德听了刘浩然这近似强盗的言论,不由愣了半天,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举目看向远处正迎风猎猎作响的大明国旗和军旗,轻声问道:“陛下,这应当就是日月不落,永耀大明的含义?”

“是的,我大明现在有能力远涉天下各处,当然要抢占各处的利益,因为你不占别人也会占去。就好比这西域和西部大草原,我大明不占去,就会便宜蒙古人、突厥人和穆斯林,再过数百年就会便宜其他崛起的强者。我不采用蝎子计划,就是要让大明不再披着什么国仇家恨去抢占利益。”

“二哥,我们因为仇恨而起兵,而今不能再被仇恨所左右,我们必须正视我们心中的欲望和希望。仇恨和热血久而久之就会麻木,而对欲望和希望的追求却是无穷止境。”

“哈哈,陛下,臣当初觉得此计过于下作而反对蝎子计划,而今听陛下一言,才知道其中还有深意。的确,我大明就应当有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气概。而今天下唯我大明最强,那么这普天之下的利益我大明不占谁敢占?臣喜欢这句话!”

明历十九年六月七日,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明军士兵们走在路上,不一会就汗流浃背,他们一边搽拭着汗水,一边不由地侧过头看向旁边的战场废墟。这里是黑风川,一天前被明军攻占。

明军没有直接正面攻击,而是用数十门火炮不停的炮击黑风川守军阵地,暗地却调集两个骑兵团迂回上百里,插到了黑风川的后翼,先一把火烧掉了守军赖以生存的粮仓,然后切断了守军的水源。不到一日,守军便大乱,明军趁机步炮协同,外加骑兵突击,很快就歼灭了不到两千人的守军。

明军迅速穿过满是弹坑的黑风川,主力兵锋直扑土鲁番城。不到两日,南路军第一军五万余人便将土鲁番城围得水泄不通。而甲三百零一,三百零二炮兵团也按照傅友德的命令,构建了炮兵阵地,与两个来助拳壮声势的前装炮炮兵团一起对土鲁番城扬起了黑洞洞的炮口。

傅友德策马站在远处的山包上,端着望远镜向土鲁番城看了半晌,然后对副官说道:“传令,升起校射气球,炮兵团准备两个基数的炮弹,随时待命。”

说罢便转向刘浩然道:“陛下,请问有何训示?”

“二哥,我只是来亮旗的。”刘浩然轻轻摇摇头道。

傅友德笑了笑,然后脸色一厉,对旁边的传令官道:“吹响号角,准备开战!”

第三百二十八章 华丽的初战(一)

第三百二十八章华丽的初战(一)

随着一声令下,在土鲁番城不到两里的地方。一群明军官兵们开始忙碌起来,十几个士兵将一个巨大的用绸布制成的球形物体尽量摆开,在这个球形物体的下端,有一个用竹片扎成的圆口,在圆口前,几个军官摆弄着一个像是小喷火器的东西,先是用火石点燃,然后向圆口内部使劲喷着火焰。这时,十几个士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将长达数米的球形物体拉开,避免被灼热的火焰烧着。

随着火焰不停的向圆口喷去,原本还扁扁的球形物体开始鼓胀起来,然后在十几个士兵的扶持下晃悠悠地直立起来。随着布球越来越大,它开始腾空而起,缓缓升到了半空中,也将八根不细的绳索拉直,这时一个仅能容纳两个人站立的竹筐也被晃悠悠地拉了起来。

两个士兵赶紧爬进已经悬空一尺的竹筐里,然后一个人继续操控着“喷火器”,另外一个则与地面上的十几个士兵沟通着,示意他们缓缓地放松系在竹筐和气球上的绳索,让气球慢慢地向空中继续升起。

在万众瞩目之中,气球终于升到了离地面大约一百米的位置。然后地面上的士兵们将绳索死死地扣在地面上的木桩上,而气球上也开始停止刚才时不时响起的呼呼喷火声。

升到指定位置,竹筐里的一个士兵摘下背上的单筒望远镜,在另一个士兵的协助下,观测起土鲁番城的城防布置。

傅友德随即下达了各步兵部队到达指定位置的命令,随着一阵整齐的行军鼓声,最先出现在土鲁番守军视线里的是十余队敲打着行军鼓的军鼓队。他们年纪都不大,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他们都是大明陆军的见习军官,这些十二三岁就考入军官预备学校,从小就接受军事教育的青少年们能够担任军鼓手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军鼓手是走在队伍最前面,最先面对敌人和危险,需要非凡的勇气,而只要你的履历中有军鼓手这么一笔,不仅值得你骄傲一辈子,也能比他人多一些升职的资本。

这些军中青少年一边齐步前进,一边有节奏地敲打着身前的行军鼓,咚咚的鼓声如同是口令声,他们显得有点稚气的脸上充满了坚毅。在这鼓声中,一排排扛着步枪的明军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走进战场,向土鲁番城逼近。他们身穿红色军服,戴着铁盔,有的还在铁盔上插了一支红缨或红色羽毛,表示他们是有光荣传统的英雄部队,也意味着他们是大明陆军精锐中的精锐。

旗手们持着各色的军旗走在队伍前侧方,尽管每面军旗都有些不同,但都是以红色为基调。与红色的军装连成一色。军官手持军刀走在军旗的后面,队伍的旁边,多年的训练已经不需要他发出什么指令去纠正士兵们的错误。他们一脸肃穆,时刻关注着自己的队伍和后面可能传来的军令。

古木罕是土鲁番城守军的一个小头领,他带着自己十几个属下趴在土城的跺墙后面,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数万明军如同红色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滚滚而来,不一会就淹没了城外空地的每一处。

古木罕举目看去,只看到望不到边的红色,就好像秋天荒原中的野火一般,让人不安,甚至当风从明军对阵上掠过,吹到土鲁番城头上,古木罕能感觉到风中夹带着的那股让人窒息的灼热。当漫山遍野都是红色时,古木罕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头,明军用的着这么大阵势吗?”一个属下问道,古木罕甚至能听出他话语中那战战兢兢的恐惧。

“明军打仗就是这个声势。”古木罕想当然地答道,这只是他的个人想法,因为他此前从没有与明军交过手。

“头,我们该怎么办?”另一个属下畏畏缩缩地问道。从他的话语中,古木罕听出了没有说出来的含义。

“怎么办,先硬顶着再说吧。”古木罕咬着牙说道,这时,数万明军已经从四面包围了土鲁番城,红色已经占领了土鲁番城四面的空地,看着那无穷无尽的红色,古木罕觉得自己脚下的土鲁番城就像是海涛中的一处小小的孤岛。

在步兵开始布阵时,后方的炮兵也在紧张的布阵,炮兵们先用工兵铲迅速挖出炮位坑,然后一起动手将火炮推到位置上,紧接着调整仰角,搬运炮弹,各司其职,忙碌而有序。

这时,热气球上的观测员已经将观测到的数据通过细绳滑落下来,然后被迅速送到火炮指挥部,经过火炮参谋们在图上一番作业,迅速对各炮群的射击参数进行了定制,最后被迅速送至各炮群的指挥官那里。

“仰角二十九度,方位西二百六十四度,风速加三……,”根据这些射击参数,各炮群指挥官各自下达着命令,在命令声中,炮手们快速地摇动着摇柄,调整着炮口方向,而炮长和士官则紧张地在火炮瞄准仪上验证着各项射击参数。

验证完毕后,炮手们开始紧张地装填弹药。前装线膛炮的程序还是一样。只不过他们装填好推进药,搬起炮弹时,旁边立即有人将炮弹前端的保险盖迅速拧开,露出撞火式触发头,然后再将炮弹装进炮膛里,最后填上填塞物。

而后装炮则有些不同,炮手将横闩拉开,装弹手抱起一个铜壳炮弹,另一个装弹手则同样需要拧开炮弹前的保险盖,露出触发头。大明火炮的爆炸开花弹,不管是后装弹还是前装弹,大体都是一样的。前部装有撞火式触发头,为了保险,后部继续开有一个尾孔,装有可延时的高效引线,这是因为一旦触发头失灵或者没有进行有效撞击,尾孔的延时引线可以继续发挥作用,使得炮弹爆炸有效率大大提高。

装弹手将去掉保险的炮弹塞进炮膛里,炮手将横闩一拉,进行炮膛闭锁,然后在横闩上一拉,将撞针拉上,随时待发。

这时。步兵也各自到达指定位置,随着各传令官的命令,行军鼓骤然停了下来,徐徐前进的红色海洋也在那一刻停止下来了。整个土鲁番城上空出现难得的静寂,但是这种寂静却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古木罕等守军现在只觉得胸口发闷,心脏在砰砰地猛跳,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巨大的危险即将来临,但是让他郁闷的是他无法预知这中危险到底是怎么样的危险?

突然远处响起了几声沉闷的巨响,然后空中远远传来几声尖锐而又拖着长长尾音的呼哨声。不好。有危险,古木罕立即趴在了他认为比较安全的跺墙后面。

“轰”地一声巨响在古木罕不远的地方处炸响,古木罕觉得身下的整个城墙都为之一颤,往日里看上去磐如高山的土鲁番城像是浮在水面上一般,不停地在晃动。待到这种晃动和颤抖平息下来之后,古木罕抬起头向声响处望去,只见一团巨大的黄色尘土正在噗噗地往下落,土块砸在各处,发出噼里啪啦的乱响。

待到尘土终于徐徐落定,古木罕这才发现,左手边大约两百米远的地方,一段城墙发生了异变,一个巨大的坑洞骤然出现,就好像被什么庞然大物狠狠地咬了一口。一些尸体和残肢散落在上面,还有一些兵器如长矛大刀和破旗什么的,在已经落下的尘土下面如隐如现。

过了一会,几个守军从土堆里钻了出来,尘土不停地从他们的身上噗噗往下落,这几个死里逃生的人傻傻地站在那里,互相看着对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更有一个人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一边扶着还完好的跺墙向古木罕这边走来,一边嘴里在喃喃地嘟囔着什么。

一个贵族模样的军官冲了出来,对着他大声吼着什么,现在正是明军就要开始进攻的时候,这个人如此光明正大地露在残缺的跺墙上,只要随意飞来一箭就可以将其射倒在地。

可是军官的吼声就像是很远处的蚊子叫,这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那里一边嘟囔着一边蹒跚着扶着跺墙向前走。

军官快步走上前去,几乎是凑到了那人的耳朵旁边大声地吼了起来,声音之大,连古木罕这边都能听到。这时那人才有所反应地抬起头,很茫然地看着军官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张大着嘴巴。

军官一边吼着一边用手比划着,终于让那人明白什么了,跟在后面走到了还算齐全的跺墙后面。

古木罕和他的部属看了一眼那个还在迷茫和嘟囔的同僚,各自闪过一道复杂的神情,然后躲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

试射已经完毕。各炮群都根据误差参数进行了纠正。看到一顶顶准备妥当的红旗被举起,总指挥部的军官将目光都投向了傅友德,他微微点了点头,旁边的军令官一声高呼:“开始炮击!”

第三百二十九章 华丽的初战(二)

第三百二十九章

华丽的初战(二)

古木罕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一阵怪异的呼哨声。像是一群雄鹰的翅膀划破了长空,又像是盘桓在沙漠魔鬼城里的怪物发出的尖叫声,还没有等古木罕分辨出这声音到底是什么,呼哨声已经迅速地越过长空,飞到了他的头顶上。

噗的一声深响,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圆乎乎的东西落在了离古木罕有四五十米远的地方,它的前半截已经扎进了黄土夯实的城墙走道上,圆圆的屁股后面还如隐如现地冒出一丝青烟。

一个胆子大的小贵族从怪物不到一米的地方扬身站了起来,伸出头将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打量了一番,旁边几位士兵也跟着起身,迟疑地向怪物围了过来。

古木罕一种不祥的感觉从心里涌起,他大声吼叫着,然后挥舞着手,示意那位从小要好的小贵族赶紧离开。

小贵族或许听到了古木罕的吼声,但是没有听明白他到底吼了些什么,只是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古木罕那有点夸张的动作。

“轰”的一声巨响,古木罕觉得前面的视线突然被扭曲了,连带着整个城墙也被扭曲了,而一股可能是这种巨大扭曲产生的爆发力从下往上骤然迸出,无数黄色的尘土随着这股爆发力腾空而起,如同突然炸开的烟花一般。

古木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像一片枯叶无助地被抛上了空中。然后在无尽的尘土消失。没有等他冲过去察看好友的生死和下落,周围接二连三地响起了令人惊颤的巨响声,巨大的冲天黄尘一朵朵在古木罕身边炸开。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蹲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了双腿之间,双臂死死地护住了头颅两侧。

古木罕觉得整个大地在摇晃着,巨大的冲击波从四边八方席卷而来,尘土在他的头上、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不知过了多久,古木罕觉得时间和空间已经在一片摇晃和巨响声中混淆了,它们都被钢铁和火药撕成了碎片。古木罕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勇敢地抬起了头。

他举目看去,到处都是黄色的尘土冲天而起,刚才还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仿佛也已经被撕裂了一般,至少在古木罕的耳边,除了嗡嗡声之外,一切都悄无声息。古木罕觉得眼前的景象就像是无数的碎片拼凑在一起,除了零乱、破碎,古木罕想不出其它任何词了。

古木罕视线中所有的人都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之中,他们有的人像是沙尘暴袭来时的沙鼠,在四处逃窜,但是他们单薄的身体很快就被尘土吞没;有的人像鸵鸟一样缩在一角,很快就被落下的尘土覆盖,变成一个个小土丘;有的人则站在那里,在原地彷徨地打转,像是在寻找丢失的珍爱之物,可惜还没等他们找到,自己却整个儿骤然消失了。

古木罕不知道自己是否喝醉了,整个天地都在摇晃着。所有的一切都在摇晃着,就连远处的土鲁番城内也在摇晃着。

突然,古木罕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钻出了尘土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这是他属下的一个士兵,号称是土鲁番城最勇敢凶悍的勇士。他一身的尘土,像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一样,他的左手紧紧地护住右臂。古木罕这才发现,他的右臂从上臂以下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被鲜血和尘土混淆得看不出颜色的几丝破布。

士兵一边在地上寻找着什么,一边走近了古木罕,他抬起头,失神的眼睛如同死人一般,他张开嘴巴在说着什么,可惜古木罕一个字都听不到,只能从他的嘴型判断着,士兵似乎在问,是不是看到了他被炸飞的胳膊?

看到古木罕下意识地摇摇头,士兵继续低着头寻找着,不一会便走远了。旁边不断腾起的尘土似乎无法动摇他寻找的决心。古木罕很想冲过去将他拖到安全的地方去,但是犹豫了一下,却迈不动脚步。因为古木罕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

过了一会,士兵看到前面有一截黑乎乎的圆形物体,非常像他丢失的胳膊,正当他惊喜地扑过去时,一发炮弹在他不到两米的地方落下。士兵只来得及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然后被腾天冲起的尘土吞噬。

古木罕的心早就已经麻木,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无法动摇他的心境。他只是扶着摇晃和残破的跺墙继续地向前走着,身边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那么遥远。

古木罕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去,发现是一具只剩下半边身子的残躯,鲜血和尘土搅在一起,形成了一层比衣服还要厚的外壳,裹在大半个脑袋、失去了左臂、左腿和半个右腿的身躯上。但是古木罕看了两眼便认出这残躯是谁,正是那么从小交好的小贵族,在残躯的腰间还挂着一把弯刀,和他一模一样的弯刀。这是数年前古木罕的父亲为两位好伙伴特意从波斯商人那里订制的钢刀。

这个时候古木罕觉得脸上一热,两行泪水从眼眶里涌出,缓缓冲刷着满是尘土的脸庞。古木罕慢慢地蹲在地上,双手掩住脸,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在接连不断地爆炸声中如泣如诉。

刘浩然放下望远镜,整个土鲁番东城已经被尘土笼罩,炮弹再如何打进去,也无法像刚才那样清晰地看到一发接着一发地炸开,巨大的腾尘和冲击波已经被厚厚的尘土掩盖。

这土鲁番城是新筑不久的城池,与火洲城远远比不得。火洲城即高昌古城,分内城、外城、宫城三重。外城大体呈正方形,墙厚十二米,高十一点五米,周长五点四千米。全为夯土板筑。其历经高昌郡、高昌王国、西州、回鹘高昌、火洲等长达1300余年之变迁,于数十年前几经战火后终于被毁弃了,土鲁番地区的中心也移至这新筑不久的土鲁番城。可是这土鲁番城毕竟历时太短,无论从占地面积、城墙高低、城防坚固等等都比不上鼎盛时期的高昌古城。

这座土鲁番城方圆不过一平方千米左右,明军一百五十余门野炮虽然无法将炮弹平均地撒向土鲁番城每一个角落,但是集中在东城等少数几处,造成的破坏力就无比巨大了。

刘浩然转过头去,关注起自己的炮兵阵地。阵地上已经是热火朝天,运送炮弹的炮兵们已经脱下了上衣,光着满是腱子肉的上身在那里挥汗如雨,而在两个安式七十五毫米后装炮团阵地上,已经堆积了满地的铜壳。

随着尖锐的哨子声被吹响,炮兵阵地立即缓慢下来,火炮不再发射一发发的炮弹,炮兵们开始收拾起满地都是的弹壳、保险栓等残物,炮长和军士们紧张地给火炮降温,调整炮架,以便随时可以再次进入齐射状态。

刚才还在土鲁番城上空四处呼啸的的炮弹声消失了,震撼着整个大地的爆炸声也消失了。弥漫在城池上空的黄色尘土在寂静中慢慢地落在地上。整整一刻钟,尘土才将吞噬已久的土鲁番城释放出来,重新展现在世人的眼前。

饱经摧残的土鲁番东城已经残破不堪,在东门左边,整整长达两百米的一段城墙已经倒塌。四散的泥土形成了一个斜坡。无论是是残缺还是完好的城墙,都看不到任何一个守军的身影。

咚咚的战鼓声又一次响起,明军士兵们在军官的喝令下,将上好刺刀的步枪向前斜举着,然后伴着战鼓节奏声列队向前走去,很快,他们便走到了城墙下面,开始沿着残缺的城墙废墟向城内走去。尽管四处都是坎坷不平,但是这无法影响到训练有素的明军队形。

当明军走到三分之一处时,城墙废墟上站起了几个身影,他们如同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老鼠。他们身影摇摇晃晃,如同疾风中的枯草,但是却牢牢地站在了城墙废墟上,而且站起来的身影越来越多,从当初的几个到十几个,再到三四十个。

不过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明军前进的脚步,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些人,在他们心里,只要战鼓不停,他们前进的脚步就不能停止。

在站起的二三十个身影中就有古木罕,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冲刷着的斑斑痕迹。在他的手里是一张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强弓,在他的身前则插着四枝箭矢。在他的身旁,大部分守军都手持着弯刀,甚至还有人赤手空拳,刚才一轮炮击,他们手里的武器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只有三四个人和古木罕一样,手里握着一张长弓。

古木罕等人哆嗦着手,终于将手里的弓张开,箭矢嗖嗖地飞了出去,却只射中了两名明军,而且创伤都不重。当古木罕等人又一次准备张开弓时,明军军官开始喝令,前面的明军举起了手里的步枪。

“开火!”一阵砰砰声响,古木罕身边扑通地倒下了十几个人,古木罕继续张弓,然后看都不看向前射去,也不知道射没射中又低下头去张弓搭箭。而砰砰声又响起,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当他射出第三箭时,古木罕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一人了。

古木罕眼睛还是那样无神,双手还是那样的颤抖,不过三次张弓就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刚才那段时间的折磨让他心神疲惫。但是他还在咬着牙拉动着弓弦,同伴全数倒下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明军继续列队前进,孤身一人的古木罕无法威胁到他们。但是走到离古木罕不到五米处,明军们都停了下来。默默地等待着古木罕将最后一枝箭搭上弓弦。

古木罕觉得双臂酸痛无比,平日轻而易举就能拉开的弓弦如今像是另一头栓上了火焰山,有万钧之重。当弓弦被慢慢地拉开时,古木罕觉得自己的手哆嗦得越来越厉害,弓弦还没有拉到三分之一,古木罕觉得自己的手几乎控制不住手里的弓。在尘土中出现的那一张张面孔又一次回现在他的脑海里,一股力气从心里涌起,古木罕终于将弓拉到了近一半。

他抬起了头,发现前面是一片红色,一张张无比陌生的脸在紧盯着自己,明晃晃的刺刀,黑洞洞的枪口全部对准着自己。古木罕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努力地用尽全身剩下的力气终于将弓拉开,刚准备抬起来对准前方,却看到一名军官举起了一枝短铳对准了自己。

“砰”的声响,古木罕觉得身上的力气突然之间全部消失了,箭矢不由自主地从弓弦上飞出,插进了那名明军军官脚前的泥土里。在剧痛中,古木罕扑通倒在了地上,在那一刻,无比熟悉的歌声幽幽地飘进了他的耳里。

“美丽的乌鲁都河畔,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她的名字叫艾丽米莎,她是我的心上人。”声音是如此的沧桑悲凉,就如同草原上离群的骏马,孤独的雄鹰。

“我美丽的艾丽米莎……”古木罕喃喃地说道,他努力地睁开双眼,看着那蓝天白云,一个美妙的倩影在白云之间如隐如现,可是一双又一双从他头上迈过的脚打破了这一切。

不到半日,土鲁番城失陷,落入明军之手,数千守军和万余贵族百姓在那一轮炮击中已经胆丧。

刘浩然策马站在土鲁番城外的土丘上,看着繁星占据了晴朗的夜空,点点星光照耀着已经被明军全盘接管的土鲁番城,还有在夜幕下无语的土鲁番盆地。

“陛下,我们初战告捷。”傅友德在身边低声地说道。接管土鲁番城这种小事也用不着他出面,而且为了安全作想,他和刘浩然都不会住进土鲁番城,而是在城外的明军大营里安居。

“是啊,二哥,我们初战告捷了。”刘浩然点了点头道,突然转言问道:“二哥,你说在这片夜空下,在这片土地上,曾经经历过多少次胜利和失败?”

“陛下,臣不知。”傅友德略一思量便知道刘浩然想说的意思,微笑着摇摇头说道,“臣只知道,今日胜利的是我大明。”

刘浩然不由笑着看了一眼傅友德,长舒了一口气道:“对,二哥说的对,不管此前种种,今日胜利的是我大明。”

说罢,两人一时无语,只是愣愣地看着远处,冷月如水,静夜如凝,刘浩然和傅友德的身影在月光的照映下,与远处静静的土鲁番城相应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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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为了养家糊口老曾必须得顶上。这事情一多,除了码字时间少之外,状态也恢复得极差,这章字码了好几天,都不觉得满意,终于今日有了一点感觉,也有了一点时间,码出来后还觉得可以。

以后老曾会努力码字更新,也希望状态早日回来。

再一次向书友们表示最真挚的歉意!!!

第三百三十章 天山(一)

第三百三十章天山(一)

明历十九年(公元1383年)七月十一日。天山北麓的苦他巴城(今新疆呼图壁),这是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城镇,它的南部紧挨着天山北脚,雪水融化汇集而成的呼图壁河、雀尔沟河等多条河流灌溉着南部和中部广袤的草原和农田,然后消失在北部准噶尔盆地的戈壁沙漠深处。这是一块比较富庶的土地,苦他巴,根据音译,在古突厥语中是“寻找幸福”的意思,而在准噶尔语中是“吉祥”的意思,但是在蒙古语中却是“多鬼的地方”让人莫名其妙的意思。

大明陆军骑七军都统制侯明策马站在苦他巴城外一处丘陵上,眺望着远处的天山和草原。

骑七军是为了应对西征临时组建的军事单位,下辖三个陆军骑兵师,一个炮兵团,两个辎重团,以及若干个配属部队,总兵力在五万左右,完全可以应付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骑七军下辖的师和团有从和宁卫戍区调集过来的,也有从西安卫戍区调集过来的,甚至有从东京卫戍区调过来的,侯明原本也属于西安卫戍区,但是骑七军骨干却算是正宗的“和宁派”。毕竟这个卫戍区在大明陆军中就是盛产骑兵的,而且与西域地理接壤,占据了地利优势。

侯明能够担任骑七军的都统制,不仅说明他颇受冯国胜的器重,也说明他的能力得到了大明陆军上下的认可,因为担任这个职位意味你可以独挡一面,根据冯国胜给侯明的指示,他必须率领骑七军清除别失八里、苦他巴、仰吉八里,从东线逼近亦里八里(今新疆伊宁市)和阿力麻里(今新疆霍城西北)。

自从帖木儿打着“镇压”弑主的哈马儿丁的旗号屡屡东征,原本东察合台汗国的中心区域-阿力麻里一带被打成了废墟,蒙古人只能向东退且,活动范围以别失八里一带为中心。但是这些西域蒙古人并没有忘记阿力麻里这块风水宝地。因为相比北有准噶尔盆地,南有天山,地域狭长的别失八里,阿力麻里一带地域广袤,水美草肥,经过一段时间里,亦里八里逐渐取代阿力麻里,成为这一带的中心城镇。但是由于还有帖木儿的威胁,蒙古人只能躲在别失八里,暂避锋芒。

但是这块安宁之地随着明军的西征也告以破碎,侯明指挥骑七军,激战近十余天,歼灭了超过三万之数的蒙古诸部贵族的联军,完全控制了别失八里一带,将蒙古人向西赶去。

蒙古人这一次的失败可谓是无比惨重,牧场被毁。青壮被杀,别失八里一带的蒙古贵族们带着少数残余逃回了亦里八里等地,他们所余的实力不及原本的十之二三。明军与蒙古人是死敌,这一点是不用说的,要不然当年大明皇帝几乎是倾全国之力,挥师漠北,咬着牙也要灭了蒙古正朔-北元。

西域的蒙古人尽管大部分已经突厥化,并且信奉了伊斯兰教,但是为了维持其统治的“合法性”,他们中绝大部分的人依然打着蒙古人这杆大旗,既然你打了这面旗,就必须迎接大明那雷霆万钧的打击。

硬气起来的大明眼里容不下沙子,死敌就是死敌,必须往死里打,丝毫不留情,完全没有以往中原王朝那种以德服人的“风度”,知识渊博的西域学者几经考究,发现这大明人的行事风格,比起汉唐之时的大气强硬还要多上几分毒辣。

大批居住在别失八里一带的蒙古诸部女子被当做战利品押送回国,牛羊连同肥沃的牧场被抢夺一空,归在后续跟上维持“新占领区”秩序的武备军名下。唯一侥幸被留下的只有投降的、而且是依然信奉萨满教的蒙古平民以及那些依然顽强地信奉佛教、景教的回鹘人。不过这些人与信奉伊斯兰教、几乎突厥化的蒙古当地部落贵族们有着很深的矛盾,甚至不少蒙古牧民认为那些部落贵族已经不是纯正的蒙古人了,因为他们不再信奉祖宗流传下来的萨满教或喇嘛教,风俗也不是秉承蒙古习惯,而是所谓的突厥和波斯习俗。

早先由于察合台汗国、伊利汗国、金帐汗国之间的纷争,大批蒙古转战天山以北地区,并在这里居留下来,由于他们本身就拥有特权,是畏兀儿人等先入者的统治者,为了避其锋芒,原本散居在天山北疆的畏兀儿等族开始向南迁居,形成了北蒙南畏的局面。

而且相比南疆大部分信奉伊斯兰教的畏兀儿人,北疆的蒙古人很多都是数十年前从蒙古四大汗国等地迁移过来的,除了贵族等上层统治者少数人改信了伊斯兰教之外,大部分普通蒙古人依然顽强地信奉着他们祖先留下的萨满教或者从蒙古本部传过来的喇嘛教,如果没有大明西征这一改变历史的进程,一直到十六世纪,天山北疆的蒙古人才开始大规模改信伊斯兰教。

针对这一局面,明军的策略也非常明显,对于信奉伊斯兰教的蒙古贵族和少部分死忠是毫不留情地打击,而对于依然信奉萨满教或喇嘛教的蒙古牧民则以安抚为主,但是这一切必须建立在对当地蒙古诸部统治架构完全摧毁的基础上,这也是大明西征的重点工作之一。

“侯将军,前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副官策马过来禀报道。

“北边有什么消息?”侯明头也不回地问道。大明西征,主要路线分为两路,以天山为界,由于天山南路的战事有刘浩然和傅友德坐镇,侯明知道出不来什么问题。因此他的注意力放在与自己同在天山北路的西征北线上。

按照冯国胜的部署,天山北路的攻略路线也分为两路,侯明所率的骑七军属于北线第二路,吕光豪率领的骑五军则属于北线第三路,冯国胜自率主力的第一路。

吕光豪率领骑五军直接越金山,直下也迷里河流域,然后从北边逼近亦里八里和阿力麻里地区。相比起侯明的第二路行军路线,吕光豪的作战范围广袤,可用战术也更灵活。

“回禀侯将军,根据最新的战况通报,吕将军的骑五军已经于本月五日渡过也迷里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预计此时骑五军已经抵达黄草泊(今艾比湖),应该对对普刺(今新疆博乐县)和博落脱儿地区发起攻击。”

“普刺,离阿力麻里不过四百里。”侯明沉吟道。

“将军,我们是不是要加快行军速度?”副官看了看侯明的神情,小心地建议道。陆军上下都知道,自己的主官和吕光豪除了是朋友,还是竞争对手,因为他们都擅长于骑兵作战,所谓同行是冤家,侯明和吕光豪又同在西部战区,却分别隶属于两个不同的卫戍区。也意味他们代表着各自军区的“颜面”,所以一直以来,不管他们有心或无心,总是被人拿来比较。

现在吕光豪占据地理优势,过了金山之后便是草原丘陵,一马平川,最有利于骑兵运动作战,而且北疆蒙古人的第一道防线-也迷里河流域在数年前就被侵袭的明军打成了豆腐渣,无法阻挡明军前进的脚步。估计能够对吕光豪骑五军产生真正威胁的只有普刺和博落脱儿地区。但是一旦打通这里,对于亦里八里和阿力麻里而言,骑五军就已经是兵临城下了。

相比之下。骑七军从东路杀过去就是一路阻碍多多,别失八里不说,就算现在这苦他巴,离阿力麻里也有一千多里地,哪怕路上再也没有阻碍,一路狂奔也不见得能快得过已经在远远眺望亦里八里和阿力麻里的骑五军。

“不必了,继续按照计划安排。”侯明挥挥手道。

“将军,这妥当吗?”副官狐疑地问道。他知道自己主官的脾气,每次和吕光豪相争,都不会温文尔雅,这次怎么就不上心了,难道已经认输了?不会啊,侯将军怎么会是轻易服输的人,尤其是在面对老对手吕光豪时?

“北指早有安排,我们必须依命行事。”侯明淡淡地说了一句。他口中的北指说的是西征北线指挥部。

“北指有点偏心啊!”副官有点不满道,北指总指挥就是和宁卫戍区大都督冯国胜,在副官看来,他肯定是站在自己部属吕光豪这边,给骑五军提供方便,给骑七军“穿小鞋”。

“怎么这么多废话,北指怎么做事还要请示你?”侯明黑着脸训斥道。

看到主官动了怒火,副官不敢再多言了,赶紧一踢马刺,跑远去安排任务去了。

“吕建业,这头功可不好抢啊,你小子一路狂奔,直杀到亦里八里,小心噎着。”侯明心里有点幸灾乐祸。当初北指军事会议时,侯明和吕光豪都看到了第三路的便利,很容易抢到攻陷亦里八里和阿力麻里这等头功,暗中很是较了一阵劲。但是最后冯国胜还是将第三路的任务交给了绿光后,这让侯明很是不爽,甚至有了归到北指就是后娘生的感觉,准备找老上司傅友德唠叨几句,想调回南指麾下,谁知被傅友德训了一顿:“冯大都督考虑的是整个战略的问题,你那点屁事人家会放在心上吗?你也太小鸡肚肠了!”

侯明并不是真的想调回南指。做为高级指挥官,他知道自己被调遣至北指应该是经过都指挥司,再嚷嚷也没用。他只是想在老上司那里发发牢骚,一泄不满而已。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打了几仗,做为高级将领的侯明已经琢磨出一些味道来,冯国胜将吕光豪放在第三路,将自己放在第二路,不是什么关照自己人,让吕光豪抢头功,压自己一头,顺便压西安卫戍区一头。人家这是危险让自己人先上。

现在西征战事已经全面爆发,南线第一路用华丽的初战向西域众人宣示,天下就没有大明攻不破的城池,而且这种攻陷不是靠旷日持久的围困,完全是硬打硬地吃掉你。

紧接着,率领混成第二军的赵大勇在南线第二路展开行动,他一口气攻陷了罗布(今新疆若羌)、磨石朗、卡里克里、特里浪等南疆城镇,击破天险凹石峡。虽然这都是些不大的城镇,但是却意味着明军向南疆地区的进攻势如破竹,将步步逼近于阗(今新疆和田)、牙儿干(今新疆莎车)等重镇,摆出一副两路合击,会师哈实哈儿城(今新疆喀什)的姿态。

现在局势很明朗,南线明军以强大的火力和攻坚力量为依托,在天山南疆步步为营,蚕食哈马儿丁的地盘和实力,北线明军以骑兵和强大机动力为基础,横扫广袤草原,降服蒙古人。

但是侯明知道,目前明军西征最大的异数,或者说最可能影响西征成败的因素有两个,一是西边的帖木儿会不会介入其中,他会倒向哪一方?二是哈马儿丁会不会改变战略,联合其他势力,甚至向帖木儿屈服,与其联手?

所以说,虽然现在明军声势浩大,连连取胜,但是在帖木儿和哈马儿丁这两人亮出自己底牌之前,所有的一切都还说不定。根据战前军事会议上的通报,南疆以畏兀儿人为主的势力大约有人口一百余万,北疆以蒙古人为主的势力大约有人口四十到六十万,但是在战斗力方面,北疆由蒙古人组成的骑兵集团要远胜于南疆的畏兀儿人。哈马儿丁能够取得一时的胜利,并不是其属下兵力胜过蒙古人,而是北疆的蒙古人内讧得太厉害,加上又有帖木儿在西边压制着,一不留神让哈马儿丁“偷袭得手”。群龙无首的北疆蒙古人更加混乱,可就是这样,哈马儿丁也无法取得对北疆的控制权。这除了有帖木儿的“远征”打击之外,北疆蒙古人的战斗力不俗也是很大一个原因。

而且哈马儿丁干掉了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之后,内部矛盾也开始突现,他毕竟不是什么大汗,只是一个部落联盟的首领而已,经过与北疆和帖木儿的交手之后,部落联盟中不少人也有了新的想法。目前哈马儿丁只能控制北疆哈实哈儿、阿速(今新疆阿克苏)、苦叉、叉力失一带,

哈马儿丁的侄子忽歹达则控制着牙儿干、撒里库儿(今新疆塔什库尔干自治县)、于阗等地,甚至还庇护着被哈马儿丁杀死的东察合台汗国秃黑鲁帖木尔汗的幼子-黑的儿火者。

琢磨了半天,侯明觉得自己脑子逐渐有了一个思路,看来西域是一盘很大的棋,而下棋的人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帖木儿勉强算是一个,至于哈马儿丁和忽歹达,估计都是棋子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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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啥也不说了,老曾也不好意思说了,只是努力码字,希望能够恢复正常更新,以回报寄以厚望的书友们和锐利编辑。。。。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天山(二)

第三百三十一章天山(二)

叉力失城(今新疆焉耆县)。夕阳斜斜地照在这座天山南麓中段重要的城镇上,桔红色的阳光带着浓浓的硝烟味,弥漫在整个城池上空。时不时发出的尖锐呼啸声就像是一把利剑,刺破了叉力失城上空的寂静和悲凉,然后深深地刺进每一位叉力失人彷徨的心。

“大人,援军什么时候到?”一个满脸都是尘土,几乎看不出面容的汉子气喘吁吁地问道。

“我忠诚的牙克苏儿,应该没有援军了,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撒脱马罕疲惫地说道。

牙克苏儿默然地点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目前的局势他非常清楚,叉力失城是一座大城,地势险要,下辖的区域在天山南疆又算得上非常富庶,按理说不会去轻易被攻破,但是明军的攻势太犀利了,尤其是那铺天盖地的火炮打击,让守军损失惨重。

撒脱马罕将叉力失地区上至六十岁、下至十二岁的男丁尽起,凑足了万余守军,但是在明军猛攻下,不到五日便伤亡过半,城守几近摇摇欲坠。幸好这时哈马儿丁知道叉力失城的重要。知道这座城一旦被明军攻陷,他所控制的地盘最富庶和精华的部分就会完全暴露在明军的兵锋之下,因此哈马儿丁不遗余力地支持叉力失城守,通过没有被明军切断的一条山路,陆续向叉力失城输送了一万五千精兵和大量物资辎重。有了这些有力的支援,叉力失城在明军无比猛烈的攻击终于又抗了七天。

但是哈马儿丁这样的支援也已经到了他的极限,再打下去,他也有心无力了,毕竟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家当都填进叉力失这个已经变成无底洞的大窟窿。哈马儿丁虽然是天山南疆的大异密(将军和统治者的意思),但是他能控制的势力只有那么大,而且身边还有他的敌人。

“大人,明军这两天的攻势似乎弱了不少?”牙克苏儿沉默一会又说道。

“我们已经非常疲惫了,但是异教徒也疲惫了。”撒脱马罕背靠着跺墙轻轻喘着气说道。

“我的大人,可惜异教徒有十几万军队,这点疲惫对于他们来说微不足道。”牙克苏儿双手拄着弯刀,他的眉头皱起,但是却被脸上厚厚的尘土掩盖住,根本看不出来。

“大人,能不能再遣人向大异密大人请援,明军只需稍事调整,就能恢复战力,继续攻城,届时我们恐怕……”

“牙克苏儿,就是真主的恩赐也是有限的,我们最大的信心和支持就是对真主的虔诚。”撒脱马罕含含糊糊地说道。

亚克苏儿只好再一次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撒脱马罕说的都是实话,“大人。我下去安排一下,明天不知异教徒会怎么样进攻。”

“好的,去吧。”撒脱马罕点点头道。

“陛下,真的想不到叉力失的城守如此坚韧。”傅友德看了一会地图,转过头说道。

“这很正常,如此反而验证了我们此前的猜测。”刘浩然微微点头道。

“是的陛下,看来西域之中,不仅蒙古人与畏兀儿人有矛盾,就是蒙古人之间也是矛盾重重。”

根据大明军情部门战前对西域的侦查,刘浩然等人知道,虽然西域地区以伊斯兰势力为主流,蒙古人上层统治者都信奉此教,但是对于普通的蒙古人而言,他们依然过着逐草而居的游牧生活,相比起集中在南疆、过着城镇等比较固定生活的畏兀儿人而言,他们大部分依然保持着以前的宗教信仰和习俗,就算部分信奉了伊斯兰教,在非常虔诚的蒙古贵族兀儿人看来,也算是假穆斯林,毕竟对于游牧的蒙古牧民而言,去清真寺做礼拜等等教义习惯是无法严格遵守的。此他们之间矛盾重重。

土鲁番就是这样例子,这里除了众多不信奉的蒙古人,还有不少信奉佛教的回鹘人,因为这里曾经是异常兴盛的佛国-高昌国,而且离穆斯林势力又足够远,因此虽然土鲁番回鹘人虽然与南疆信奉伊斯兰教的畏兀儿人同源,但是在宗教信仰上却是隔阂很深。

当明军大举西征时,土鲁番城首当其冲,虽然此城信奉伊斯兰教的贵族们向哈马儿丁发出了请援,但是在南疆大部分异密看来,土鲁番城是属于异教徒的,勇敢的穆斯林战士犯不着为此牺牲,因此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土鲁番城被迅速攻破。

但是叉力失就不一样,尽管这里还有不少不信奉伊斯兰教的蒙古人,但是这里已经属于南疆穆斯林势力范围。在这种情况下,哈马儿丁全力救援叉力失城得到了属下众多异密的支持,甚至有人提出了抗击异教徒圣战的口号。

“陛下,你说这西域情况怪不怪?信奉伊斯兰教的蒙古贵族却要依靠不信奉伊斯兰教的蒙古百姓去统治同样信奉伊斯兰的畏兀儿人。真是邪性了!”傅友德在那里唏嘘道。

牢骚了几句,傅友德很快便转到正事上来了:“陛下,冰刀山谷我不打算去强攻。”

冰刀山谷现在是叉力失城唯一与外界相连的通路,它位于城西北二十里外的天山山脉上,如同被冰刀在山中砍出一刀,地势非常险要。

“二哥,说说你的理由。”

“我们对冰刀山谷用兵,切断它不成问题,但是根据那里的地形,如果山谷两头的石堡依然在守军手里,我们就无法在山谷立足。早晚会被赶下来。但是强攻这两个石堡,根据南指参军署的推演,伤亡可能在五千以上。”

“而且留下这个通路,对于我们来说是利大于弊。尽管源源不断的外援可能会给我们攻城造成极大的困难,但是我们可以将叉力失城变成一座磨坊,利用强大的火力优势,消耗他们的兵力,我看到到后面哈马儿丁有多少人能填进这座磨坊里!”

傅友德在地图上狠狠一敲,杀气腾腾地说道。

“如此看来二哥是盯上了狮头河谷?”刘浩然笑着问道。

“还是陛下知道我的心思。”傅友德乐呵呵地答道,“陛下,狮头河谷控制着整个海都河谷,一旦控制这里,我军可以沿着海都河谷直达大裕勒山口,只要打通大裕勒山口,我军便可直通阿力麻里城和亦里八里城,南指和北指便可连成一体。”

“根据情报,狮头河谷虽然有一座石堡,并驻有五百守军,但是它离叉力失城有三十余里,城内守军对其可以说是鞭长莫及,难以支应。而在大裕勒山口,这里只有一个什么大裕勒部,不过千余人。难挡我军锋芒。因此,只要狮头河谷一下,大裕勒山口便可应声而落。”

“二哥考虑得极对,西域是一盘大棋,而天山就是这盘棋的天枢,谁控制住了天山,谁就占据了主动权。”

“陛下,你说我军一旦占据大裕勒山口,哈马儿丁会如何反应?”

“大裕勒山口落入我军之手,哈马儿丁对天山以北就只能鞭长莫及了。”刘浩然只是淡淡地回答一句。

由于天山横盘,西域南北两地相通只有那么几条路。一是东部的土鲁番通别失八里,二是西部出葱岭,从乌孙故地绕一大圈相通,中间则是叉力失向北的海都河谷道和苦先的夏连特乌孙古道,但是这两条道最后要汇总大裕勒山口,从那里出天山北岳到达北疆。因此只要大裕勒山口被明军控制,哈马儿丁对于北疆就等于抓瞎了。因为西部出葱岭的通路大部分在他死对头帖木儿的控制之下,他要想从此路过,除非他能够与帖木儿达成什么协议。

“陛下,你说哈马儿丁会不会就此放弃了北疆地区?”傅友德笑着又问道。哈马儿丁一直贪图北疆亦里八里和阿力麻里地区,为此还背上了弑主的罪名,可是几年下来,除了损兵折将,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在这种情景下,心灰意冷的哈马儿丁会不会就此放弃北疆还真说不好。

“二哥,人做事有时是身不由己。”

“是的陛下,哈马儿丁虽然在西域实力最大,但是此前的处境一直不妙,西边有帖木儿在挤压他,后面有侄子忽歹达在扯他的后腿,现在我们大明又横插一腿,老哈过得艰难啊!”

“现在他的日子更难过。”刘浩然微笑着附和道。

“对了陛下,西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帖木儿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傅友德突然问道,帖木儿密访大明,他是经手人,而且又和刘浩然关系密切,通过一切渠道知道刘浩然与帖木儿会面几次,谈得非常融洽,因此怀疑皇帝陛下是不是和帖木儿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

“二哥,我没有在帖木儿肚子里放蛔虫,怎么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再说了,两国之间,协议反而是最靠不住的,唯有实力和胜利才是王道。”刘浩然沉吟一会答道,最后幽幽地叹息道。“帖木儿这个人,不简单,不简单。”

第二日,按照傅友德部署和命令,甲六十一步兵团展开了对狮头河谷的进攻。甲六十一步兵团常年驻扎在青海高原山区,曾经多次参与对乌斯藏地区的侵袭和压制行动,算是经验非常丰富的高原山地部队。

天一亮,甲六十一步兵团就将臼炮队运动至早就勘探好的火力压制点,这里是一处突出的小山包,虽然比河谷石堡低,但是从距离和地势上而言,石堡对其无法产生危险,但是明军的臼炮却能轻而易举地炮击并不大的石堡。

接着校射热气球也被升了起来,由于山风比较大,只升到六十米左右高度就停住了,但是这个高度足够将小小的石堡一览无遗。

“轰!轰!”首先是负责火力支援的重炮团进行火力打击,四十余门七十五毫米后装炮和十二斤后装炮不停地向石堡倾泻炮弹,不是明军财大气粗,故意拿高射炮打蚊子,而是狮头河谷石堡的位置太特殊了,除了这两种射程和仰角特殊的重炮比较适合之外,其它重炮还真够不着石堡。

在望远镜里,一个又一个的烟团冲天而起,带着土屑石砾向空中绽放,巨大的爆炸声不仅摇撼着整个石堡,也使得后面的群上为之颤栗。

半个小时过去了,轰轰的炮击声终于停了下来,石堡上空弥漫的烟雾在山风的吹动下野慢慢散开。可以看得出来,石堡修得非常结实,尽管一轮炮击将其轰击得狼狈不堪,不少地方不仅出现了残缺,还在哗哗地往下掉石头土块,但是其整体防御能力却没有丧失。

“噗!噗!”中型臼炮那独特的炮声迅速响起,臼炮队指挥官根据校射气球上的旗语,开始对石堡内部进行定点射击。臼炮的炮弹成抛物线飞进石堡深处,轰得一声炸开。虽然臼炮炮弹的威力远不及七十五毫米后装炮和十二斤后装炮,但它是逼近射击,射击精度比较高,经常是一发炮弹炸开,轰的一声能够炸飞好几个守军。

守军现在是苦不堪言,刚才一顿劈头盖脸的炮击,让他们在煎熬和几经崩溃中度过,那地动山摇的情景,让侥幸生还的守军以为整个石堡都会被炸塌。好容易熬过去了,石堡虽然受创,但是依然保持良好。在贵族和军官们的催促下,剩余的三百多守军从各个藏身之处爬了出来,走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可是还没站稳,炮弹又从他们眼皮底下飞了过来。看到同伴在爆炸声飞上天,任何一个守军心里都不好受。可是炮弹飞出来的地方虽然在他们鼻子底下,可是射箭够不着,石头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施虐。

石堡墙头上的守军又慌乱了一阵子,他们以为明军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炮击,于是又开始寻找藏身处,嘴里还忿忿地念道:“娘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可是很快守军中领军的贵族看到穿着红色军装的明军步兵端着步枪三三两两地沿着山坡向石堡走来,他们没有排成队列,而是弯着腰,几个人成队,小心翼翼地顺着山势向上缓缓推进。

领军贵族和军官们都叫了起来,把半路上的守军又都赶回了墙头上,并且督促着准备好擂木滚石,强弓箭矢,随时待命。可是明军的臼炮声却没有停止下来,反而在守军全部暴露在校射气球视线之内后是越打越准,哪儿人多就往那里打,哪里准备充分了就往那里轰。在明军臼炮的精确炮击下,不仅守军被炸得七零八落,准备好的擂木滚石、强弩等防御器械被炸得四散。

在臼炮的掩护下,三三两两成队的步兵很快便在射程范围里占据了有利位置,这里既可以减少守军强弩箭矢的伤害,又可以避过滚下来的石头。然后他们便从容地向墙头射击,不求能打中守军,只求火力压制。

在噼里啪啦的枪声中,靠堡门的守军被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更不用说用强弩和滚石进行反击,只能时不时躲在角落突施冷箭。

看到时机已到,甲六十一步兵团统领立即下令突击队上去。这是一支有二三十面木盾组成的小队伍,木盾结成一个结结实实的乌龟壳,掩护着六个背着一个大背包的步兵徐徐向前进。

守军看到这个情景,下意识地意识到这支奇怪的队伍会给石堡带来不祥,于是打起精神,集中火力攻击这支突击队的乌龟壳。箭矢砰砰地钉在木盾上,石块也不停地冲击着木盾,使得持盾的士兵不一会手就麻了。

但是守军的反击很快招来了明军的报复,四门臼炮调转炮口,专门轰击对突击队造成威胁的守军,而散在各处的士兵在军官哨子的招呼下,也集中火力对着堡门周围就是一阵枪击。

先是好几个守军不小心被步枪击中,滚落下来,在山坡上滚了好几滚才不动。紧接着臼炮将堡门范围进行了暴风骤雨般的覆盖射击。一座小石堡的堡门能有多大的范围,四门射速极高的臼炮在短短几息时间里就让这里一片烟雾,全无人声。

趁着这个空当,突击队迅速向前推进,很快便前进了四五十米。但是守军很快又反应过来,从四周补充过来的士兵迅速占据了堡门上方,开始发疯一样对越来越显眼的突击队进行攻击,但是很快又招来了明军的反击。

在这种来回拉锯中,明军付出了伤亡二十余人的代价将突击队推进到了堡门下,而守军在付出超过一百人的代价后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突击队的乌龟壳扎在了堡门下。

背着背包的明军士兵在富有经验的工兵军士长的指挥下将六个包有序地堆着堡门后,然后点燃了长长地导火索,完成这一切后,突击队迅速退下。在退出一段距离后,整个队伍立即散开,三三两两地与那些早就散开的战友们汇合,然后抱着头躲在石头或土包后面,并将木盾护在前方和头部。

“轰”得一声巨响,整个堡门连同十几米的城墙在烟雾中骤然飞起,然后在空中散架,化成无数的石砾土块,四处飞洒。

撒脱马罕原本看到明军对叉力失没有发起进攻,心中已是庆幸不已。不管明军打得什么算盘,自己的部属能够休息一天却是再好不过。

可就在这时,东北方向响起了密集的炮击声,撒脱马罕脸色不由一变,他从方向就判断出来,明军应该对狮头河谷动手了。那里虽然有占据地利天险的石堡,但是守军不过五百,能顶得住明军如狼似虎的进攻吗?

其实在布兵时撒脱马罕就很苦恼,他知道狮头河谷的重要性,可是在这里驻扎重兵就会影响到叉力失城的防守力量,一旦叉力失城失陷,狮头河谷石堡再坚守意义也不大。考虑来考虑去,撒脱马罕在狮头河谷石堡放了五百最精锐的士兵。在他看来,受狮头河谷地形所限,明军不可能展开队形开打,因此也发挥不了以多打少的优势。但是开战之后撒脱马罕就有点后悔,他没有想到明军能拥有如此强悍的火力和远程打击能力。守叉力失城十余日,守军还没有与明军交什么手,就被明军的火炮打得损失惨重,那狮头河谷能不能顶住?

撒脱马罕赶到了城墙上,眺望东北方向的狮头河谷,牙克苏儿也赶到了,两人无语地倾听着一声接一声的炮击,心中焦忧如火。但是两人都没有提及派出援军,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派出援军,不管多少人,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震撼着东北处的密集炮声突然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奇怪的“噗噗”炮声。在围攻叉力失城时,明军没有动用臼炮,所以撒脱马罕和牙克苏儿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火炮。

但是他们心中都不敢松气,因为按照他们与明军交手的经验,在一阵猛烈炮击之后,就是明军步兵上阵,也就意味着狮头河谷石堡争夺战将进入肉搏战。

“大人,狮头河谷我军占据地理优势,明军人再多无法展开,五百勇士坚守足矣。”牙克苏儿像是在安慰撒脱马罕。

“希望如此。”撒脱马罕幽幽地叹息道,当初他以为自己有一万兵马,加上哈马儿丁的援助,固守叉力失城绝不是问题,谁想几天下来就让他认识到残酷的现实。

“大人,大异密大人有没有在大裕勒山口布兵?”牙克苏儿小心地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撒脱马罕看了一眼自己的属下,低声答道。

“什么?”牙克苏儿不由大惊,谁都知道大裕勒山口的重要性,而且也知道那里山势更险要,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摆上五百精兵,就算一两万明军也啃不动那里,但是听撒脱马罕的意思,哈马儿丁没有在那里布兵,任凭那里由大裕勒部落去守卫。牙克苏儿知道,大裕勒部落名义上有一千人,但是能打仗的人不过两百来人,而且平日里散在各处,如果没有准备,光是召集起来都要花费好几天时间。

“难道大异密大人准备放弃北疆了?”牙克苏儿不由疑问道。

“唉,谁知道呢?大异密大人难做呀。”撒脱马罕叹息道。

突然,一声巨响从东北传来,声音之大,几乎让叉力失城东段的城墙都在摇晃。撒脱马罕和牙克苏儿不由面如土色,他们知道,狮头河谷石堡估计不保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山(三)

第三百三十二章天山(三)

阿速城王宫宽阔的议事厅里。几十位南疆的异密贵族们在争论不休,有些容易激动的甚至站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对头在那里指手画脚,口水直飞。在喧闹的争吵声中,坐在正中上位的哈马儿丁却将自己的身子藏在了宽大奢华的椅子里,左手撑着下巴,褐色的眼睛直盯着双脚,不知在深思着什么。

一干异密贵族越吵越凶,甚至不顾斯文开始撕扯着对方的袍子,几个身体羸弱老迈的贵族被推得连连后退,金丝编织的腰带成了麻花,胸口上配饰的宝石金链被扒拉到一边。

“咳咳,”几声咳嗽声轻轻地回荡在议事厅里,在汹涌地争吵声中几乎细微难闻,但是正在争执的异密贵族们却不约而同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纷纷转过头来望向议事厅的正中间。

“都吵完了吗?等你们吵完了,明军也该到阿速城下了。”哈马儿丁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场所有的人,然后低声说道。

众人感觉自己像是被雄鹰那锐利的眼睛狠狠地盯了一眼,心中打了颤,纷纷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个个说,忽赤那都。你先说。”

忽赤那都是纳林河(即纳伦河)中上游附近的阿忒八失部大首领,是拱卫西线、抵御帖木儿进犯乌赤、阿速等地的重要一环,也是哈马儿丁的心腹爱将。

“大异密大人,明军来势汹汹,无坚不克,我军当暂且退让,避其锋芒,以清野坚壁对之,待其大军深入,辎重补给艰难时,再以……”

还没等忽赤那都说完,一个贵族便迫不及待地驳斥道:“说得好听,清野坚壁,避其锋芒,我们避到哪里?葱岭还是河中?你的阿塞克部远在西边,免受战火蹂躏,当然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这位贵族名叫艾尔买提,畏兀儿人,是苦先城的异密,他所在的苦先城正在明军徐徐西进的大路上,只要叉力失城和塔尔布古尔(今新疆轮台)被攻陷,明军就可以到苦先城拜访他了。

听到忽赤那都的建议,艾尔买提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必须放弃苦先城这个地盘。这年头,西域乱得一塌糊涂,枭雄辈出,就算有兵有人,没有地盘也随时被人家吃掉。而且他是为数不多的畏兀儿地方势力派。在蒙古人占多数的西域统治阶层中属于非主流。

艾尔买提知道,自己真要是把苦先城地盘让出去,再想要回来或者重新弄块新地盘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因此艾尔买提丝毫不顾忽赤那都是哈马儿丁的心腹,他所说的话可能就是哈马儿丁的意思,跳出来反对道。

艾尔买提的话刚落音,其余几个地方势力派也跟着附和,他们都是蒙古人异密,但是却和艾尔买提一样,地盘都在东线的塔尔布古尔、摆城(今新疆拜城)、涝池一带,大明从东压过来,艾尔买提跑不掉,他们也同样跑不掉。在共同利益之下,他们倒是同仇敌忾起来。

哈马儿丁阴沉的目光在嚷嚷的几个人身上扫了一遍,艾尔买提等人感觉自己被蝮蛇盯住了一般,连忙默不作声,低下头去。而坐在旁边几个贵族则或多或少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他们的地盘在阿速西线的乌赤(今新疆乌什)、齐兰(今新疆阿瓦提附近)、克力宾(今新疆柯坪)、阿塞克(纳林河上游地区),就算明军打过来,也有哈马儿丁和他的阿速在前面顶着。但是哈马儿丁的目光向他们扫过来之后,也立即低下头去,深藏着自己的情绪。

哈马儿丁可不是什么善人。虽然他现在在南疆的话语权遭到严重的削弱,但是在阿速一线却依然保持着说一不二的权威,再说了人家当年可是连察合台汗国的大汗都敢杀,自己这几个阿猫阿狗还不在他眼里。

“打仗总会有牺牲,谁做出牺牲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要我们将明军赶走,谁损失多少我翻倍补偿,而且优先分配对明军的缴获。”哈马儿丁沉吟一会徐徐地说道。

在座的无一不是人精,他们原本以为哈马儿丁会大发雷霆,谁知一转眼会说出这没有半分硬气的话来,大异密转性子了吗?又或者发生了不会人知的事情?众人装作认真倾听、深刻体会哈马儿丁的话,实际上却在飞速地转动着各自的心眼,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补偿?优先分配?那都是没影的事情,最关键的是当下如何保住自己的地盘和人马,要是这些依仗都没有,谁知道今后的事情?哈马儿丁又不是什么善人。

看到自己的一番说辞没有打动在座的异密,哈马儿丁有点无可奈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太多的选择。面对明军绝对优势的实力,任何阴谋诡计都无从施展。而且明军一上来就没有打算突飞猛进,而是脚踏实地地步步为营,哈马儿丁感觉无从下手,总不能让自己的军队躲在南边的大沙漠里或者北边的雪山里,然后对明军进行突然袭击。

他此前也调遣了不少骑兵绕到明军后翼,对其粮道和补给进行袭扰。他知道明军远道而来,最大的软肋就是漫长的补给线,只要切断这条生命线,数十万明军就会不战自乱。但是他数千骑兵撒出来。开始的还得手过两三次。再过几天,袭扰的军队就遇到了**烦,数以万计的明军骑兵呼啸而至,先是伏击了自己的袭扰部队,在严重打击袭扰部队的实力开始进行有计划的围剿,数千骑兵不到十余天便损失大半。

据狼狈逃回来的部将讲,对明军漫长补给进行护卫的是他们所谓的武备军,听说还不是什么正规军,但是装备和素质都不输于西域的精锐。好像都是从漠北、青海、甘肃调集来的,人数在三到五万之众。而且他们通过分配牛羊、牧场等手段获得了当地蒙古、回鹘牧民的信任,让熟悉这一带地形的人成为他们的向导,加上又有什么千里镜,隔得老远就能发现这边的踪迹,所以哈马儿丁派出的袭扰军队被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成规模的袭扰是无法组织了,只能小打小闹占点小便宜,但是对于明军来说却是无关紧要了。

正面对战,哈马儿丁没有这个勇气,小动作又无法撼动明军前进的脚步,在此举步艰难之时,哈马儿丁自然就无法硬气了,他不想明军的威胁还没剪除。自己内部先乱了起来。但是他看到目前这情景就知道自己的怀柔举措恐怕没有什么效果。

“大人,明军是该死的异教徒,不如大人举起圣战的旗帜,发动众多穆斯林战士对明军一战。我相信,在对真主的虔诚中,我们勇敢地穆斯林战士会毫不留情地将这些可恶的异教徒铲除干净,用这些异教徒肮脏的血表达我们对真主的坚贞。”一个异密提出比较折衷的办法。

哈马儿丁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气不到一处来,你们提防我端你的窝,难道我就不用提防别人端我的窝?发动圣战,西边的帖木儿和南边的忽歹达正愁没有没有借口出兵阿速。届时十几万大军压过来,反客为主,我上哪去讨活路。

正当哈马儿丁准备呵斥几句,打消这个馊主意时,门口跌跌撞撞跑进一个人,大声禀报道:“大人,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惊慌?”哈马儿丁不由怒问道。

“大人,叉力失城失陷!”

议事厅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忽赤那都反应比较快,看到哈马儿丁微张着嘴,在那里和所有的人一样被这个消息震撼着,连忙开口打破僵局道:“消息可确认过?”

“回禀大人,叉力失城有逃命的百姓涌至铁门关和坤闾城(今新疆库尔勒),据他们讲,六日前明军尽发三军,猛攻叉力失城,守军苦战一日,力竭不支,先是东门失陷,接着全城恐乱,不到傍晚便全城告失,撒脱马罕、亚克苏儿以下百余异密贵族皆死于乱军之中。”

“那就是完了。”哈马儿丁喃喃地念道。

“大人,依属下之见当立即筹谋以对。”忽赤那都急忙说道,要是哈马儿丁还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会严重影响已经离散的人心,于是便提醒道。

哈马儿丁立即醒悟过来,当即转过神来,刚才还浮现在脸上的失落、彷徨的神情立即不见,阴沉、严厉、威峻的神情重新又挂在脸上。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众人,锐利的目光让所有的人都不由地压住刚才还在乱跳的心:“局势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如果我们还不精诚团结,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们下去好好想一想,听候我的安排。”

此言一出,众人感到当年在天山南北两地风云无二的枭雄又复活了,在这种威势之下,众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言,诺了一句便纷纷告辞,只留下忽赤那都等两三个心腹之人。

“大人,现在局势如此紧张,大人不能再仁慈了,当行霹雳手段。”忽赤那都迫不及待地提醒道。

哈马儿丁点点头,他知道,叉力失城告失,那么明军就会直接兵临铁门关。而铁门关是阿速等地东线最后一道天险,坤闾城则是铁门关唯一的支撑,如果两地有失,明军便可长驱直入,阿速、摆城、塔尔布古尔等城就只能等着被明军一一攻破。

“我心里有数。”哈马儿丁眼睛闪烁着阴鹫的目光,忽赤那都知道,自己的主公已经下了决心,不需要自己再提醒什么了。

“对了,你们对帖木儿密使提及的事情如何看?”哈马儿丁突然问道,早在明军举兵西征,围攻土鲁番城时,消息便迅速传到了河中,前些日子,帖木儿悄悄派了使者,与哈马儿丁密谈。只是这件事非常隐秘,除了哈马儿丁和忽赤那都等少数心腹之外就没有任何外人知道了。

“大人,与帖木儿结盟,恐怕是与虎谋皮。”忽赤那都迟疑地说道,哪怕他是哈马尔丁最心腹之人,对于帖木儿密使的使命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从哈马尔丁口中隐约知道,帖木儿向哈马尔丁提出结盟连兵,共同对付明军,但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却不知道。

哈马尔丁脸上微微抽搐了几下,帖木儿的确派出密使来与自己商议连兵对付明军的事宜,但是让哈马尔丁很疑惑的是帖木儿开出的条件不是太苛刻,而是太优宽了。帖木儿出兵二十万,哈马尔丁出兵三到五万,各自承担粮草辎重,击败明军后再“按劳分配”战利品,不仅如此,帖木儿还答应,击败明军之后,他同意与哈马尔丁以葱岭和衣烈河(即伊犁河)一线划界而治,以东是哈马尔丁的地盘,以西就是他帖木儿的。而哈马尔丁付出的代价就是必须承认自己是察合台汗国的附属,承认帖木儿是察合台汗国的素丹以及对西域地区的宗主权,然后遣一子到撒马尔罕为质。

哈马尔丁好歹也是腥风邪雨中闯荡出来的一代枭雄,而且也和帖木儿打过多年交道,在此自己最危难的时刻,帖木儿没有落井下石,反而雪中送炭。哈马尔丁琢磨来琢磨去,自己和帖木儿的交情没有好到这个地步,而且帖木儿也不是如此心胸开阔的善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阴谋,但是他又想不出帖木儿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真要想动自己,趁着明军大举压境之时,帖木儿甚至都不需出兵,只要在西线边境布下重兵,再煽动忽歹达,就能生生挤死自己。可是帖木儿偏不这样,除了诸多好处之外,还话里话外暗示可以帮忙调解自己和忽歹达之间的矛盾。有这尊大神做中,忽歹达再有野心和跋扈,也得老老实实听从调解。

“从长计议,待我从长计议。”哈马尔丁默然了许久才开口道,突然抬头对忽赤那都道:“忽赤那都,你率兵去苦先等城,如此这般行事。”

“遵命!”忽赤那都有点兴奋地答道,刚才带来的一丝不快荡然无存,仿佛那个毫不留情下令将东察合台汗国大汗全家杀光的大异密又回来。

“不管如何,我们总要把握一点保命的东西。”哈马尔丁细眯的眼睛里闪烁着寒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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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谁输谁赢?(一)

第三百三十三章谁输谁赢?(一)

“冲上去!给我冲上去!”忽赤那都脖子上的血管几乎都要爆开了,可是使尽全身力气的嘶喊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jī,随风飘来的硝烟乘机卷进他张开的大嘴,刺鼻的味道让他不由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来,到最后,在马背上弯下腰的他几乎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这些该死的明国人!这些该死的异教徒!忽赤那都心里在狠狠地咒骂道,可是身边越来越多的溃兵让他忍不住又大吼起来:“你们这些懦弱的猪!你们还是真主勇敢的战士吗?异教徒邪恶的武器就让你们软了脚吗?同伴的鲜血让你们蒙了眼睛吗?”

但是比他快速吐出的咒骂声更快的却是一群群从他身边掠过,向后退去的士兵,这些人有蒙古人,身上流着高贵血脉的蒙古人,也有曾经凶悍一时,敢砍下察合台汗国大汗脑袋的畏兀儿人。在两个时辰前,他们曾经高呼着真主的名字,催动着战马,挥动着马刀,发誓要让从东而来的异教徒用鲜血灌溉这片草原,让它变得更加féi美。

但是当他们冲进一眼望不到边的红sè海洋,很快便被吞噬掉,弥漫在草原上的硝烟不但掩藏了红sè,也吞噬了数万名活生生的生命。第一次退下来,这些人很快又鼓足了勇气冲了上去,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马刀和信仰战无不胜。可是一次又一次惨烈的失败,他们心中的失望变成了绝望。

不知是谁第一个向后逃跑,很快便汇集成了一场溃败,每个人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对面的都是魔鬼,都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逃跑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无声无息地死去,将家人抛弃在绝望的草原上。

忽赤那都已经知道无法挽回败局了,他抬起头,向左后方看去,那里不仅有自己的主人,哈马尔丁,还有这片土地的强者-帖木儿,以及站在他身后无数的骑兵。

但是没有一丝的动静,帖木儿和他的骑兵就像是一群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如果不是那一面面旌旗被风吹卷着,忽赤那都还以为那里多了一大片森林。

“我的大异密,我们上当了。”忽赤那都嘴里嘟哝着,帖木儿和那些异教徒一样,都是不怀好意的豺狼,不同的是一个专吃肉,一个专喝血。

看到只剩下数千人的南疆骑兵灰溜溜地逃回本阵,差点化身成安妥弥夏山石佛的帖木儿终于开了口:“退兵回营!”

这句就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旁边哈马尔丁的心口上,他惨白的脸突然泛出一阵异常的潮红,他的右手死命地捂住嘴巴,却挡不住丝丝鲜血从手指缝里渗出。周围的人察觉了异样,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围观着哈马尔丁。

帖木儿扫了一眼哈马尔丁,却继续望着对面遥远的明军,他的态度让围观哈马尔丁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

“都说汉人善守,果然如此!”帖木儿说完后掉转马头便走了,上百位大大小小的异密贵族们忙不迭地跟上,只留下哈马尔丁孤零零地一人一马还立在那山岗上。

“大异密,我们……”忽赤那都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南疆的骑兵几乎死亡殆尽,在弱肉强食的草原,只剩下女人小孩的南疆部落联盟简直就是旁人眼里最大的féi肉。

“算了,忽赤那都,”哈马尔丁如同虚脱一般,声音就像是飘出来的一样,“我们都错了,这本来就是一场王者之间的对决,我们参进来,只能是自取其辱。”

“大异密,难道就算了吗?”忽赤那都强忍着几乎要出来的眼泪,拼命压着嗓门问道。

前些日子,在明军的步步紧逼下,哈马尔丁终于接受了帖木儿的“建议”,不但与忽歹达和解,还尽起剩下的三万多本部兵马,与忽歹达的两万多兵马汇集在克特棉山脚下,汇入帖木儿从河中带过来的六万骑兵之中。

而明军知道战局变化后也改变了策略,各路兵马逐渐汇集,变成了以天山为界的南北两路大军,而且从此前的北轻南重改为主力汇集在北路,南路以一部继续向西缓步地攻城略地,只是在主将傅友德的控制步骤变得更加稳健。

经过几日争吵,最后是帖木儿一锤定音,定下了与明军决战的策略。所有的人都充满信心,有了帖木儿的主力支持,西域联军在人数上不输于明军,至少在北路这边不差上下了。而且这些人都认为,在草原上,蒙古人的骑兵是无敌的,没有人能挡得住蒙古人铁蹄和马刀的冲击。

至于东边草原的蒙古人,他们早就被中原花花世界泡软了骨头,蒙古人高贵和勇敢的热血已经被美酒稀释地一干二净,所以失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该是这些一直地处偏远,被故地蒙古人看不起的“蛮子”们继承成吉思汗荣耀的时候了。

但是在谁最先向明国人发起进攻的选择上,大家都默不作声了,就连一直喜欢和哈马尔丁“呛声”的恶狼忽歹达也变成绵羊。哈马尔丁最后悲哀地发现,自己成了大家不二的首选。理由很简单,克特棉山以东以北广袤的草原是哈马尔丁梦寐以求的察合台汗国故地,他一直在为争取这片féi沃土地而努力奋斗着,甚至不惜背上弑主的罪名。现在哈马尔丁想不花点血本就想吃下这片土地,谁答应?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帖木儿暗中承诺将这片土地送给哈马尔丁的“秘密协议”,而且大家也知道,这片土地除了帖木儿也只有哈马尔丁吃得下,就连忽歹达也能闻着味。

在帖木儿yīn冷的目光下,在忽歹达有点幸灾乐祸的眼神下,哈马尔丁最后咬了咬牙站了出来,他知道这片土地不是那么轻易能吃下去的,他只是祈盼自己的人马能少死一点。不过在哈马尔丁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后,帖木儿立即yīn转晴,还保证只要哈马尔丁能够将明军阵势冲乱,他马上指挥大军杀过去,彻底击败明军。

但是战事却没有意料的那样顺利,哈马尔丁看着自己的部下一次有一次碰得头破血流却无能为力,他每次想把部队撤下来时,帖木儿那yīn冷的目光总是会及时地扫过来,哈马尔丁总算明白了开战前帖木儿那句“胆有擅自后退者杀无赦!”真正的含义。

哈马尔丁知道自己已成骑虎之势,只要自己敢蹦出半个“撤”字,帖木儿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下格杀令,然后再分了已经无主的部众和财产。

在帖木儿数千shì卫围拱下,哈马尔丁只能心里流着血把自己的军队一次又一次地填进去,最后连最精锐的卫队也不放过。但是他在帖木儿最后的表情明白了一切。

“算了?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哈马尔丁咬着牙说道,嘴角残留的血丝让他显得无比的狰狞。

在晚上的军议会上,哈马尔丁毫不犹豫地提出放弃北疆草原,并大方地将这片féi沃的土地“转赠”给亲爱的侄儿。

原本还在看笑话的忽歹达马上慌了,他非常清楚如果明天自己军队上阵后的下场是什么,绝对不会比自己叔叔好到哪里去。

于是忽歹达连连推辞,说自己威望不够,又是晚辈,怎么能夺人所爱。可是哈马尔丁表达完自己意思后马上以身体不适退出了会议,让忽歹达一下子找不到推脱的对象。其他的西域贵族静静地看着忽歹达,脸上都是兔死狐悲的表情。

帖木儿不再像昨晚军议会上那样任由大家讨论,而是果断的下令,明日忽歹达率部出战。

被逼上绝路的忽歹达立即跳了起来,连声“抗命”。帖木儿沉着脸,转过头对自己的部下道:“忽歹达今晚就在大帐休息,你们派人去整顿他的部下,谁明日不出战者,杀无赦!”

忽歹达这才想起,这里是离自己军营足有二十多里的大帐,周围全是帖木儿的军队,一下子便耷拉着脸不做声了。

第二日,被整顿好的两万骑兵在忽歹达的目送下向明军发起了进攻,他们挥舞着马刀,头也不回,悲壮的身影让忽歹达泪流满面。

而明军这次却遣出近四万武备军,蒙古人对蒙古人,蒙古人对高昌人,畏兀儿人对蒙古人,畏兀儿人对高昌人,战马在草原嘶叫着,如同狂劲的烈风,马蹄声四处响起,如同汹涌的海浪,掩盖着金属碰撞、血肉残破的声音,就连彼此起伏的惨叫声也被这烈风海浪给压下去了。

当残阳西照,草原已经变成了黑红sè,数不清人和马的尸体躺在那里,用自己的鲜血滋润着这片土地,马鞍上没有主人的战马蹒跚地走过斜chā在地上的残破旌旗,慢慢消失在如血的阳光中。

忽歹达呆呆地看着数百名退回来的部下,在马背上的身子不由地晃了晃,背后伸出一只不算有力的手恰好扶住了他的后背。忽歹达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叔叔哈马尔丁,这一刻,忽歹达不由地泣不成声。哈马尔丁轻轻地拍打着忽歹达的后背,就像父亲对儿子一样那么温柔,他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一会,才回过头来对忽歹达说道:“这里已经不属于我们的了。”

帖木儿眺望着前方血红一般的草原,许久许久才喃喃地说道:“这真是一片féi沃广袤的土地。”

而就在帖木儿对面十几里处,他的对手-大明朝皇帝刘浩然也在凝神看着这片草原,在远处白皑雪山的映衬下,这片草原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绿sè,一眼望去,只有满目的黑红sè。

“真是一片广袤féi沃的土地。”刘浩然最后说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谁输谁赢?(二)

第三百三十四章谁输谁赢?(二)

“查经纶向尊贵的帖木儿素丹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一个瘦长的中年男子深深弯腰道。

“你是大明皇帝的使节?”帖木儿不由皱了皱眉头,对面这个男子让他很不舒服。尽管查经纶一身华服,佩戴的金银宝石琳琅满目,甚至比一些大贵族都要显得奢华,但是他身上没有丝毫的贵族气质,扑面而来的全是商人的精明,甚至还有点jian商的“味道”。难道大明皇帝派出这么一个低贱的商人当使节来侮辱自己?

“不不,我只是一个卑贱的人,我只是受皇帝陛下的钦命为素丹带来一些礼品,同时传几句话。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当然由我这种卑贱的人来跑腿。”查经纶似乎没有看到帖木儿的不快。

“明人有句话,叫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既然不是使节,就不怕我斩了你的狗头。”帖木儿冷哼了一声,厉声喝道。

“尊贵的素丹,来之前皇帝陛下曾经对人说,你此去,帖木儿素丹肯定会作你一番,不作他心里那口气不顺。因此人已经做好了准备,素丹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查经纶不动声色地弯腰低头答道,恭敬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

“难道大明皇帝不会给你一道保命符?”帖木儿继续阴冷着说道。

“没有,皇帝陛下只是对人说,既然帖木儿素丹连几句传话都不想听,那就是铁了心要把仗打下去,陛下他就只有接下来,不分胜负绝不回师。”

帖木儿不由一滞,这个查经纶还是胆大包天的人物,自己如此恐吓他居然不为所动,反而绵里藏针地回敬一句,不过胆子不大也不会接下这活。大明皇帝派出这么一个人来给自己传话,有点意思。他手下那么多将领军官,难道一个都派不出来了吗?到底是不想派还是不屑派?不过听说明军上下都挺傲的,把曾经横行天下的门g古人打得灰飞烟灭,还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换谁都一身傲骨。这样一身傲骨的大明军人要是吃上自己一顿作,估计敢冲上来跟自己来个血溅十步。也只有这种胆子奇大又圆滑的商人才能担当此重任,看来大明皇帝为了这简单的传话还是费了一番心思。

正当帖木儿胡思想时,旁边的几位大臣和将领却不敢,纷纷出叱呵声,只要帖木儿丢个眼色,他们能把查经纶撕成粉碎。

帖木儿只是摆了摆手,大帐里又恢复了寂静。

“说吧,大明皇帝叫你传什么话?”

“回帖木儿素丹,皇帝陛下说,仗打到这个份上,该是坐下来谈谈的时候了。”

“谈谈?怎么谈?”帖木儿轻轻地摸了一下胡子问道。

“如果素丹有空的话,明日午时,皇帝陛下将会在战场中间恭候尊驾。”

“原来大明皇帝陛下想亲自和我谈。”帖木儿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虽然明军是敌人,帖木儿以下众人总是装出对明军很是轻蔑的姿态,但是听到大明皇帝愿意和自己坐下面对面地谈,帖木儿还是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

但是帖木儿很快就调整自己的情绪,脸上又变回了冷漠,“既然大明皇帝诚意邀请,我明天就与他会上一会。”

查经纶微微一笑,深深地向帖木儿施了一礼。

“好了,把大明皇帝给我的礼品献上来。”帖木儿显得兴致很高。

在查经纶的招呼下,二十几个人抬着几口箱子鱼贯走进大帐,然后整齐地码在大帐中间。待到那些随从退下去后,帖木儿等人围了过来,只是他离着箱子和查经纶稍稍有点远,隐隐约约落在大臣将领的后面半步,而他的shì卫长阿里木左肩一侧,半个身子斜斜地挡在帖木儿的前面,右手则紧紧地握住腰间短刀的刀把。

当查经纶打开第一口箱子,闪耀的寒光让帖木儿的瞳孔不由地一缩,而周围的大臣将领们却忍不住冲上去两步,手快的顺手拎起一件。这口大箱子里满满当当地放满了刀,这种刀与西域流行的弯刀形式大不相同,应该是明军标制的秋水雁翎刀。可能是查经纶为了吸引眼球,故意把两把刀拔出来了,就摆在一摞刀鞘上面。

一个将领握着一把秋水雁翎刀,轻轻地耍了个刀花。这把刀刀身狭长略曲,每侧开出双血槽,刀尖上半部削薄,刀刃处是一团团的花纹,一看就是精钢打造的。刀尖刀锋处一股股寒气不断透出,不用试就知道锋利无比。这个将领经验丰富,只是这么一握一耍,就感觉握感极佳,力度猛又不失灵活,可劈可刺,攻击力群。

“素丹,是好刀,快赶上大马士革刀了。”

“尊贵的素丹,各位老爷,这里有五百把大明好刀,全是太平制的好刀,货真价实的好刀。”查经纶指着刀身靠刀柄处一行铭文说道。

“太平制,太平府工厂出制的吧?”帖木儿淡淡地说道。

查经纶不由一愣,帖木儿也知道太平府制?自己也是到陕西跑了两次才听人说起的。听说太平府有数不清的工场,全是皇帝陛下一手建立起来的,曾经是大明规模最大的“重工业区”。虽然这几年其规模逐渐被辽宁的鞍山、威宁,顺天府的永平,湖北的武昌等新兴“重工业区”追上或越,但是老底子在那里,又背靠京师庞大的“科研学术背景”,太平府出制的产品都是大明最精良的。

帖木儿接过一把刀,锋利的刀刃让人不敢直接去触摸,他的手指头只敢在刀刃边上轻轻地抹过,却已经感受到那份锐气。

大明皇帝一出手就是五百把好钢打造的“宝刀”,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不管这位大明皇帝怎么想,帖木儿都感觉到这出手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先这份自信来自他们的信心,这五百把精钢打造的好刀在西域这个地区,就是大部落也算得上是一批战略军械,可以使得部落实力成倍增长。可是大明皇帝眼睛都不眨地就甩出来了,因为他对自己的军队有着极其强大的信心,给你又怎么了?你还能翻出浪花来?其次是这份自信来源,要知道,精良的大马士革钢刀都是为数不多的工匠手工打造的,一年的产量都不高。而大明的太平府应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成千打造出不差多少的好刀来,要不然谁舍得甩出来?估计这位大明皇帝就是想用这种方法告诉自己,这些能让自己手下如获至宝的钢刀在大明就是一大堆白菜。

帖木儿仿佛看到那位曾经见过几面的大明皇帝就站在自己面前,得意洋洋对自己说,嘿,子,你看着点,这就是我大明的实力。

“打仗不但打得是军队实力,更打得是国家的实力。”帖木儿恼怒之下不由轻声言道。

“素丹,怎么了?”帖木儿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众人不由一怔,旁边一位大臣不由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不懂的,你不懂的。”帖木儿摇摇头说道。而查经纶心里却大吃一惊,帖木儿的这话已经被他听到耳朵里去了,让他吃惊的是帖木儿这话和他在明军中认识的几位军官说的一样,这些军官都是从江宁6军军官学堂毕业出来的,真正的天子门生,军中骄子。这句话是查经纶与这几位军官一次喝酒中偶尔听到,两者的话怎么会一模一样呢?

压抑住心中惊讶的查经纶打开其它几口箱子,除了五百把刀之外,就是些丝绸、茶叶、瓷器了,虽然在西域也是无比珍贵,可是却让帖木儿已经没有了兴致。

“除了这宝刀,大明能不能卖给我们那些火器?”帖木儿突然开口道,随即摆了摆手自言道:“算了,我还是明日去问大明皇帝吧。”

一句话让查经纶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弯了下腰,继续给大臣将领们介绍那些大明珍品。

看着查经纶很快与大臣将领打成一片,话语中两厢宜得,帖木儿突然开口道:“查经纶,你是真主的信仰者吗?”

“回尊贵的素丹,人是穆斯林。”查经纶恭敬地回答道。

“可是你对真主的信仰一点都不虔诚。”帖木儿毫不留情地说道。

查经纶不由张了张嘴巴,哑了半晌才嚅嗫道:“我,我对真主的信仰一直都很虔诚。”

“好了,你们下去吧。”帖木儿挥挥手道,查经纶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众大臣将领们一起离开大帐,经过帖木儿刚才那番话,大臣将领们对查经纶已经非常疏远了。

整个大帐只剩下帖木儿、忽者亚辛和阿里木三人。

“素丹,明日真的要去和大明皇帝谈判吗?”素有河中智囊之称的忽者亚辛开口道。

“忽者亚辛,还记得那本大明江宁6军军官学堂的教科书吗?”帖木儿悠悠地答道。

“回素丹,臣还记得。”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帖木儿默然了一会继续说道,“忽者亚辛,你跟我去过大明,你觉得真主的光芒真的能征服这块土地吗?”

“回素丹,不能。”忽者亚辛毫不犹豫地答道。

“是啊,不能。我不能把国运押在向东的路上,这条路是多么的艰难,我们不但曾经亲眼见过。前些日子,哈马尔丁、忽歹达那数万人马也为我们验证过了。这不是靠信仰的虔诚就能决定的。我是素丹,而不仅仅是军队的统帅。”

“门g古人,穆斯林,嗯,我的确是要和大明皇帝好好谈一下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谁输谁赢?(三)

第三百三十五章谁输谁赢?(三)

八月的衣烈河草原阳光高照,不一会就把这片土地晒得热气腾腾,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一直安静无比的明军大营突然有了动静。

在有节奏的行军鼓声,一队队身穿红sè军服,肩扛滑膛枪的明军士兵有顺序地走了出来,然后齐步向前走去,整齐而缓慢的脚步随着鼓声一声沉过一声,期间有悠扬的笛声传出,似乎让官兵们的脚步变得轻快了一点。

军官们一边在旁边跟随着队列的脚步,一边时不时地转头看一看自己队伍的情况,他们的脸如同石头一样沉稳。而队伍中神情最严肃的是走在最前面的旗手们,他们将各自部队的军旗举在眉前,腰像旗杆一样笔直,而步子也迈得最为肃正。后面的士兵们则一步接着一步紧跟着。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大队明军来到了指定位置,随着军官的口令声下,士兵齐崭崭地停住了脚步。紧接着是彼此起伏的口令声,各队士兵们在军官的命令开始进行战前最后检查,枪支、刺刀、弹药,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而数万骑兵策动着坐骑,慢慢地出现在步兵军阵中两翼。最后当埙声响起,整个近十万人列成大军阵在古朴、浑厚、低沉、沧桑的乐声渐渐陷入沉寂,不一会便变成了衣烈河草原上一片红sè的森林。

不一会,在全军官兵的注视下,身穿常服的刘浩然一行骑着马缓缓出现在队伍中间,他们只有七个人,shì卫长莫少雄以及其他五位shì卫,却连骑带牵有二十匹马。

他们穿过红sè森林,来到军阵前两百米的地方便停了下来。shì卫们在莫少雄的指挥下从马匹上取下一支大伞,撑开后有方圆近两丈,三个shì卫将其牢牢ā在地上,再摆出两张马扎,相隔不到一米对摆开。

刘浩然施施然在靠明军的马扎上坐了下来,然后接过莫少雄从马囊里取出的一本书,在大伞的yīn影下看了起来,很快便入了迷。莫少雄往旁边一站,刚好站在yīn影和阳光的交界处,他左手握着腰刀刀柄,右手垂在腿侧,整个身子跟伞柄一样直。五个shì卫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和战马上的装备,又检查了一下所有马匹的马鞍、马镫和缰绳,然后在伞影后侧围成了一个半圆。

这时,帖木儿的军队也陆续抵达,他们在离明军大约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们的马嘶人声丝毫没有影响到刘浩然一行。

过了一会,一名骑兵从西边急驰而来,莫少雄眼睛一亮,握刀柄的左手反而松了,而右手不由地微弯成一个空拳,五个shì卫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但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刘浩然却依然在埋头苦读,似乎他手里的书是这世界上最有吸引力的东西。

骑兵在离大伞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眺望了一会便扭头而去。

“素丹,只有七个人。”刚才那个骑兵向帖木儿禀报道。

“你确定那人是大明皇帝?”帖木儿急切地问道,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错误,自己接口道:“你不认识大明皇帝。”

帖木儿犹豫了一下,对阿里木说:“你去找十二个人,跟我一起过去。”

很快帖木儿一行十四人冲出了军阵,向大伞处急驰而去,不到五十米处,帖木儿勒紧了缰绳,战马很快便缓缓的小跑起来。

帖木儿眼神很好,一眼就将那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身影认出来了。坐在那里的他就好像一位嗜书如命的中年学者,可是再一仔细看,他却像一个在红sè海洋边上钓鱼的渔翁。那随风卷动的旌旗就像一层层海浪,在他的身后涌动着。

帖木儿再看了看刘浩然旁边的几个人,最近的一看就知道是个高手,可是他的腰间除了腰刀之外,还chā着两支短火器,对了,明人叫它短铳。而其余五个人应该也是好手,不过他们腰间除了腰刀,居然各自chā着好几支短铳,多的有四支,少的也有三支。而不到五米处停着二十余匹马,都是配好鞍蹬,骑着就能走的。在每匹马的鞍边,隐隐可以看到有好几支短铳的摸样。

帖木儿在不到十米的地方下了马,将缰绳丢给了shì卫,然后迈着他的瘸腿一步一步向大伞走去。他的脚步终于让刘浩然抬起了头,目光刚好对上即将走进大伞的帖木儿。

刘浩然微微一笑,帖木儿也回了一个微微点头,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刘浩然突然指了一下他对面的空马扎,对帖木儿说道:“坐!”

帖木儿到喉咙的话马上被憋了回去,他感觉自己一见面就被对手把气势压下去了,他很想做点什么或说点啥来挽回局面。可是帖木儿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直接坐下去,好像有点丢面子,不坐就这么站着,好像显得更尴尬,难道扭头就走?自己岂不成了小肚jī肠的人物了?那说些什么?帖木儿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犹豫了那么几息时间,帖木儿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眼睛也看到了刘浩然手里的书。

“不知你皇帝陛下手里是什么书?能如此吸引陛下的书一定是好书,希望能借我一阅。”帖木儿首先开口道。他从大明回来倒是苦心专研了一番汉学,至少大明官话说得还能让刘浩然听得懂,至于能不能读懂刘浩然手里那本书就不得而知了。

“是《忠义水浒传》,有人喜欢它,说它是一本好书,但是我不喜欢。”

“哦,陛下为什么不喜欢这本书?”帖木儿原本只是想找个话题,听到刘浩然这么一说,反而有了兴趣。

“这本书标榜忠义,可是书里的忠却似忠实愚,义却似义实匪。大举替天行道,可是天是什么?道又是什么?只不过是人心中的好恶罢了。以人之好恶行事,要律法何用?不过最令我厌恶的不是这个。”

“不知皇帝对这厌恶的是什么?”两人居然在近二十万严阵以待的大军之间讨论起一本书来。

“做人肉包子的人却成了书中的好汉,这种视他人生命为草芥,杀人不需要理由的人应该是我大明最该杀的人。”刘浩然毫不客气地说道。

“尊重生命,是一个人良心的最底线。”刘浩然最后叹了一口气道。

帖木儿对刘浩然前面的话听得半懂非懂,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心里却不由腹诽道,尊重生命?就在我俩坐着的这块土地上,前几日就被数万人的鲜血浸泡了一遍。想到这里,帖木儿不由地挪了挪脚,他觉得自己的鞋底似乎有点黏糊糊的。

“好了,帖木儿素丹,我们闲话少说,该说说正题了。”正当帖木儿想就这本书的话题继续讨论下去时,刘浩然开口道。

对于刘浩然抢先一步把话题转到正题来,帖木儿心里不由又一阵懊悔,真是一步失步步就落后了,看样子自己一时半会还得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帖木儿素丹,前几日你该试探的也已经试探过了,现在能够和我面对面坐在这里。我想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说说你的条件吧。”

“皇帝陛下,就以现在双方占据的地方为界吧,我们各自休兵。我愿意与皇帝陛下结成兄弟之盟。”帖木儿斟酌了一会说道。

“以现在双方占据的地方为界,你的意思是我们平分这片草原?”刘浩然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抬起手向远方指了指说道:“这片草原广袤无比,而且很不容易分清界线。将来如果你的子民丢了一只羊,找着找着一不小心就可能过界了,我的子民丢了一头牛,说不定找着找着也过了界。来回几次,很容易发生冲突的,这会伤了我们兄弟之盟的感情。”

帖木儿明白了,这位大明皇帝对与自己结兄弟之盟没有异议,有异议的是地盘分配不满。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最好以河为界,这样我们双方的子民就不容易因为误会而产生冲突,我们兄弟之盟的感情才会长久的保持下去。”

以河为界,原来大明皇帝打得是这个主意,但是以哪条河为界?衣烈河?不可能,明军骑兵早就越过衣烈河,都已经向西突进了数百里,怎么可能退回来?吹河(楚河)?倒是有这个可能,只是这条河太短了,到了热海就没有了。但是明军南路大军几乎快打到哈实哈儿(喀什市),这个地方从已经在吹河以西了。难道是火站河(锡尔河)?

想到这里,帖木儿不由一惊,几乎要站了起来,这大明皇帝要价也太离谱了,以火站河为界,自己的根据地河中地区就在火站河以西,这不是把界线划到自己家门口了吗?

“皇帝陛下,你太没有诚意了吧。”帖木儿狠狠地说道。

“火站河以东现在是你的地盘吗?”刘浩然反问道。

帖木儿一时语塞,火站河以东原本属于东察合台汗国,帖木儿现在还没有统一整个察合台汗国,他继承的只是西察合台汗国的地盘,即火站河以西的河中地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哈马尔丁对火站河以东地区的宗主权都要比帖木儿大,毕竟哈马尔丁杀了东察合台汗国最后一个大汗后,他已经成了事实上的东察合台汗国继承人。而帖木儿也不是靠杀了西察合台汗国的汗王才挣得河中地区这块地盘吗?

现在哈马尔丁已经被明军打得大败,几成丧家之犬,按照草原的规矩,这块地盘就应该归大明所有,如果帖木儿想取得这块土地的宗主权,那只有一个办法,打败明军。

“帖木儿素丹,你知不知道汉字中舍得两个字的含义?”

帖木儿默不作声,静静地等待刘浩然接下来的话。

“有舍才有得,河中向南,向西是没有边的广袤大地,只有放下包袱,你才能走得更远。”

看到帖木儿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刘浩然继续说道:“你只看到边界就在火站河边,却没有看到这边界离我大明腹地有多远?”

帖木儿微微点点头,表示明白刘浩然的意思。火站河离河中近,似乎很容易对其造成危险,但是换个角度看,帖木儿很容易把全部的力量集中起来。而火站河离大明腹地太远了,就算大明实力再强劲,在火站河以东地区也只能保持守势,根本没有什么能力对河中地区造成致命的威胁。要不是大明那漫长的补给线,帖木儿可不认为大明皇帝会邀请他坐在这里好好地谈一谈,至少先等打下了撒马尔罕再说。从前几日的战况来说,明军不是没有这个实力,谁知道大明皇帝在后面藏了多少军队没亮出来。

“再说,我们的北边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刘浩然毫不厌倦地继续劝道,“我们以火站河为界,结成兄弟之盟,我大明就有义务承担共同防御北边的金帐汗国,我们也会放开贸易,支持素丹你去征服花刺子模,伊利汗国。”

说到这里,刘浩然身子微微向前倾,语重声长道:“我知道素丹你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你难道不想去朝圣吗?你难道不想成为真主之剑,保护整个伊斯兰世界?”刘浩然看到帖木儿瞳孔一缩,知道他动心了,于是最后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句:“只有放下包袱才能走得更远。”

帖木儿心里不由盘算起得失来,的确,如果不让出火站河以东地区,给大明一个安全缓冲地区,大明肯定会和自己死磕到底。虽然大明补给线漫长,但是它真狠下心来跟你硬拼,就算灭不了你帖木儿汗国,也能打得你重伤。到时真把血本拼光了,北边的金帐汗国,南边的伊利汗国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就连西边龟缩在一角的花刺子模也能成为帖木儿汗国的心腹之患。

真要出现这种情况,大明肯定是往后一退,任由你们几个去火拼,届时你帖木儿是被清蒸还是被红烧,就真不管大明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帖木儿咬了咬牙道:“好,就以火站河、阿赖山、葱岭为界,以东以北是大明疆域,以南以西是我帖木儿汗国。”

帖木儿这么一让,直接把阿赖山以北的俺的干(安延集),费尔干那(浩罕)地区划给了大明,虽然这块地区位于火站河流域上游,土地féi沃,但是帖木儿西瓜都让了,也不在乎这点芝麻了。再说这两个地区的部落一直游离于帖木儿的真正控制之外,对新上位的西察合台汗国汗王是口服心不服,帖木儿乘机把这些刺头的地盘让出去,届时再好好收拾他们。

“大明皇帝陛下,哈马尔丁,忽歹达等首领都已经臣服于我,我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子民,因为这些人已经成了我的子民。”

“帖木儿素丹,难道你敢保证这些人里没有我的子民?”刘浩然接过莫少雄递过来的水壶,仰首喝了一口清水后答道。

帖木儿几乎要破口大骂了,老子都让了这么多,你怎么一点亏都不肯吃,你当什么大明皇帝,干脆去当商人好了,再jiān的商人也没你jiān。

看到帖木儿有点恼羞成怒了,刘浩然也不好过于逼迫,换了提议道:“穆斯林你带走,非穆斯林留下。”

帖木儿算了一下,这还差不多。火站河、阿赖山、葱岭以东以北地区,穆斯林几乎占到三分之二,而且大部分都是善战的蒙古和畏兀儿人。地盘还可以到别处去打,这人口却是实实在在的硬实力。河中地区经过蒙古人西征,察合台汗国内乱,上百年下来已经残破不堪,人口也是锐减,有了这部分人口的补充,帖木儿觉得自己的实力可以上一个台阶。至于哈马尔丁、忽歹达等原来的首领,帖木儿不觉得是什么问题,到了河中,自己还不把这些人揉圆搓扁。

“皇帝陛下,你似乎很厌恶穆斯林。”帖木儿从刘浩然的态度中看出问题来,不由冷森森地问道。

“不是厌恶,而是畏惧。”刘浩然毫不在意的答道。

帖木儿对这个答案感到非常意外,畏惧穆斯林?开玩笑吧,他大明皇帝会畏惧穆斯林?于是帖木儿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在穆斯林的心目中,信仰高于一切,甚至高于生命。”刘浩然随即答道。

帖木儿满意地点了点头,的确,在穆斯林心目中,信仰是他们最犀利的武器。

“对了,帖木儿素丹,听说河中地区有不少蒙古人带过去的汉人遗民?”

“是的,皇帝陛下,蒙古人当年西征,带了不少从中原掠来的工匠、奴隶,他们部分人在河中落居,繁衍生息。”

“如果他们愿意回归故里,请素丹放他们回来。为了表示感谢,我大明愿意重谢,这样,一个人谢一把钢刀,或者一匹丝绸。”

帖木儿看了一眼刘浩然,感觉自己终于握到了主动权,他知道这是一笔好买卖,汉人遗民总共不过那么几千人,走了就走了,但是能换来几千把钢刀或者几千匹丝绸,却是无比划算,所以帖木儿已经暗中决定,不管这些遗民愿不愿,他都当是自愿的了。只是这大明皇帝可真是会拉拢人心,到时这些遗民一回国,再这么一宣传,大明百姓对这位皇帝陛下的好感肯定会嗖嗖地往上升。

帖木儿不由临机一动,接口道:“大明境内也有不少穆斯林或者是波斯、河中遗民,我也希望把他们接回来。”

刘浩然听完后,不由地笑了,帖木儿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接下来谈的就是一些小事,两国互相保护对方的商人;确定大明对河中每年出口钢刀等武器的种类;对金帐汗国两国要同仇敌忾,一方受到进攻,另一方必须给予支援;大明承诺断绝与花刺子模、伊利汗国的直接商贸往来,全部由河中地区进行中转;帖木儿承诺会约束辖区内的子民,严禁擅自越境或挑起纷争等等。

他们两人只是确定了大纲,细节自然交给下面的人去细谈。

谈完了,日头也开始西沉了,刘浩然和帖木儿也该各自回阵了。临走时,帖木儿突然回过头问道:“皇帝陛下,你能把那些火器卖一些给我吗?”

刘浩然愣了一下,笑着回答道:“素丹,你说呢?”

帖木儿不由笑了,摇摇头道:“明白,明白,是我沉不住气啊!”

“素丹,不着急,应该用不了多久,大明就可以卖火器给你了。”

“希望如此!”帖木儿边说边向马匹处走去。

接过阿里木递过来的缰绳,帖木儿却没有翻身上马,而只是愣愣地低下头去,眼睛直瞪瞪地看着脚下的泥土。帖木儿用他那条没有伤的腿狠狠地在地上蹬了几下。

“素丹,你这是?”阿里木不解地问道。

“我要好好记住,脚踩这片土地的感觉。”帖木儿边说边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策马而走。他这些动作被坐在马上的刘浩然看在眼里。刘浩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也策马而去。两人相背而驰,越走越远。

来到明军军阵前,刘浩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扫了一眼,把握拳的右手一举,默然了一会,近十万开始齐声高呼,而且这声音在连呼三遍之后变得无比整齐,如同一个人吼出来的一般。

“日月不落,永曜大明!”直冲云霄的吼声让帖木儿的坐骑不由自主地嘶叫了一声,帖木儿回过头去,远远看到那个身影,在他的驾驭下,他身前那片浩瀚的红sè大海正掀起席卷天地的巨澜。

“日月不落,永曜大明!”帖木儿眯着眼睛,慢慢回味着。

过了十月,天气转寒,帖木儿率部回国,他将数十万穆斯林原居民全部带走,而刘浩然留下傅友德、邓友德、蓝欲率领十几万兵马镇守新疆域,然后在大内亲军的护卫下踏上东归的路。

第三百三十六章 西安

第三百三十六章西安

明历二十年四月,陕西省西安城外渭河北的高渭原上。

“承华,汉陵在哪里?”

“回禀陛下,汉陵除了汉文帝的霸陵和汉宣帝的杜陵位于渭河以南西安以东的白鹿塬北端及以南的少陵塬上,其余九位均安葬在渭河北岸的咸阳塬上,西起兴平豆马村,东到咸阳市张家湾,依次排列着汉武帝刘彻茂陵、汉昭帝刘弗陵平陵、汉成帝刘骜延陵、汉平帝刘衎康陵、汉元帝刘奭渭陵、汉哀帝刘欣义陵、汉惠帝刘盈安陵、汉高帝刘邦长陵、汉景帝刘启阳陵。”王shì尧的手向北画了一圆弧道。

“那唐陵呢?”

“回禀陛下,唐陵在更北一点,从乾县一直蜿蜒到蒲城县,总计十八座,世称关中十八陵。”

说道,王shì尧小心地问道:“陛下,是否要去汉唐皇陵祭祀一番?”

刘浩然有时把重复汉唐雄风挂在嘴边,因此王shì尧猜测他是不是会借着路过长安的机会是祭祀一番。当朝去祭祀前几朝皇帝的陵墓,这可是马虎不得事情,说不得还要让礼部的人来主持筹办。

“祭祀?不去了,没有兴致。八百里秦川啊,八百里秦川,”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高声yín道:“夫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

“可惜啊,可惜啊,”刘浩然最后长叹道,“八百里秦川,这片华夏文明的摇篮,曾经走出秦、汉、隋、唐,遥想当年,天下俯首看长安,而如今,这八百里秦川满目苍凉,除了这一片片皇陵废丘,还留下什么?”

“承华,还记得济南张希孟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吗?”

“回禀陛下,记得,”王shì尧当下大声背诵起来:“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秦、汉、隋、唐,八百里秦川在一次又一次的改朝换代中,流尽了血,除了苦难之外,就只剩下这一堆堆不能种田的废丘。”

沉默一会,刘浩然突然问道:“承华,你,这关中为什么自前唐后便衰落下去,不再为王朝中心,帝都腹里。”

王shì尧脑袋急速转弯,只是十几息时间就回答道:“回禀陛下,依臣之见,有几个原因,首先关中为秦、汉、隋、唐帝都腹里,天下之利尽集于此,可是盛极必衰,秦、汉、隋、唐以关中为天下之根本,这关中也必定成了这几朝定鼎天下的承当之地,数百年耗费下来,再富庶也要被熬干了。”

“而这几朝为了根本巩固,不断地充实着关中,以便对关东形成干强支弱之势,可是关中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人口不断地增加,土地被开发到了极致,树木不成林,绿草不成原,全成了耕田,于是这河水越发的黄,水患也越发得多,使得这关中不断恶化。”

“自前宋开始,湖广、江南一带农耕大兴,已有两地熟而天下足之势,而从湖广、江南漕运入关中却是千辛万难,故而关中越发地远离帝都腹里了。”

“就这些?”

“是的陛下,臣只想到这些。”

“能想到这些已实属不易。依朕看来,还有几点。承华,你知道丝绸之路吗?”

“回禀,臣知道。”

“那这丝绸之路最兴盛时是哪朝?”

“回禀陛下,汉唐两朝。”

“汉唐两朝,关中既有八百里秦川之利,又可收西域商贸之益,安不为天下之根本。自前宋开始,西路断绝,加之海路大兴,天下根本当然也就东移了。”

“臣明白了,这正是陛下常言之农为安国之本,商为富国之源,工为强国之基。”

“正是如此。”刘浩然说罢便坐在shì卫早已摆好的马扎上,指了指旁边一个马扎道:“坐吧。”

“是。”

“说说罢,内阁派你来西安迎驾,自然想让你给朕带些话,孙伯融主阁,这一年多是不是有点焦头烂额?”

“回禀陛下,的确如此。陛下御驾西征这一年多时间,朝中出现不少问题,牵涉甚广,内阁处理起来颇为吃力。”

“朕知道不在朝中这些时日,总有人会跳出来。说说紧要的几件。”

“回禀陛下,最紧要的是今年朝中出现赤字已成定局,而且数目会远超往年。”

刘浩然不由看了一眼王shì尧,稍许便笑了:“往年总是在秋冬之时才有赤字,而今才四月便有了赤字,看来内阁今年日子的确难过。孙伯融不是又雅负经济之誉,他都摆不平,看来问题不”

顿了一下,刘浩然继续说道:“赤字问题一出,是不是有人说根源在于朕穷兵黩武,执意西征?”

“回禀陛下,有这种说法。”王shì尧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不是有这种说法,而是这种说法已经颇为流行,尤其江浙一带,文人聚会不说一说,仿佛他们就是不关心朝政,是不是呀?”

“是的陛下。”

“那去年关税增长几何?”

“回禀陛下,只增长不到一成。”王shì尧硬着头皮道。

“是不是有人鼓噪道,税赋太重是与民争利,要求内阁薄赋减税,甚至还有人提出全免商贸之税,朝廷只要有田赋粮税即可了?”

“回禀陛下,是的。”王shì尧脸上已经在流冷汗了,看来皇帝陛下虽然远僻西疆,朝中和民间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朕一直认为,人活在世上,有两件事是逃离不开的,一是死,二是纳税。”

王shì尧差点站起身来,刘浩然这话含义太深了,而且让感觉一种刺入骨髓的阴森。

“商贸关税就是与民争利,田赋粮税就不是与民争利,这些人啊,这些人啊!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王shì尧连忙低下了头,他现在明白了,皇帝陛下对朝中之事早就了然在心,而且也有了定计,只怕御驾回京后又一场**ō澜。这也难怪,刘浩然作为开国皇帝,天生就有无比的强势,无论是多难的弊端,哪怕内阁也是焦头烂额,但是到了刘浩然手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他狠下心来,天下还没有能制止他的人。

“对了,内阁对西边新开拓的疆域有何定论?”

“回禀陛下,内阁合议,将新疆域划为两个省,以天山、沙渍(准噶尔盆地为界),南边为山南省,西至葱岭,东至甘肃欲门关,北接金山,北边为安西省,西至火站河,东至沙渍。准拟复筑龟兹古城以为山南省治,安西省改亦力把里为定西,以为省治。”

“山南省名也就罢了,龟兹之名不顺耳,不如改为前汉旧名延城,安西省名应该是沿用前唐安西都护府之名吧?这块土地就叫安西,以后西边又有新疆域,又叫什么呢?不如沿浙江省名故,以河名而定。衣烈河前唐名叫伊丽河,可取一个伊,就叫伊河省,火站河太难听了,不如复前唐旧名真珠河。这亦力把里改名为伊宁,以为伊河省治。”

“是,臣这就给江宁去信,说明陛下的圣意。”

喝了点水,刘浩然突然转移话题道:“承华,你觉得汉唐两朝,哪朝政制较好?”

王shì尧毕竟是当过数年刘浩然国事秘书的人,对于他这种跳跃xìng思维早就习惯了,当下在心中默然一会道:“回禀陛下,臣觉得各有千秋,汉制在于其简洁有效,唐制在于其分权衡制。”

“简洁有效,分权衡制,的确,这是汉唐政制的优点,承华,你只肯说优点不肯说缺点,心中有顾虑。”

“回禀陛下,臣不敢妄言。”

“自古政制,关键在于中枢与地方的制衡,前汉在这方面做的不错,中枢与地方两相宜得,政令能上行下达。前唐却开始头重脚轻,后来为了边藩,又变得头轻脚重,最后酿成了安史之乱。到了前宋,赵普这帮半调子文人却走了极端,地方分权严重,权力大部分集枢,结果国富却难强。”

“其实就是两个点,集权和自治,如何集权,保证地方不会坐大,又如何自治,保证国家自上而下高效运作。大明疆域越来越大,中枢控制各省也会越来越吃力,这是一个新的难题。”

王shì尧感觉出来了,刘浩然对汉朝政制颇有好感,唐朝部分还能认可,宋朝几乎就全盘否定了,当下斟酌了一番后说道:“陛下,而今大明监察、司法之权分立,却比前唐分权制衡要好上许多倍。依臣之见,只要保证监察、司法之权的独立,中枢对地方的监管便会有效,而有此基础,地方可适当自治,以免政令滞迟。只是大明现在有一百七十九个府,县一千五百六十四个,改起来怕是问题很多。”

“这是个长久之事,我今日只是与你谈谈而已,又不是马上就要动了。好了,今日就谈到这里,明日启程,去东京汴梁。”

刘浩然起身,向山脚下走去,刚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对跟在后面的王shì尧说道:“传令给朱元璋,叫他火速赶到东京等朕。”

“是的陛下。”

第三百三十七章纷争

明历二十年六月,御驾西征的刘浩然回到京师已经有十多天了,原本暗潮汹涌的京师连同江浙一带一下子变得无比平静,各路人马都屏住呼吸在等待刘浩然的动作,很多人知道,他们的台下动作瞒不住这位天子,以前许多事件让这些人明白这位天子的手段,可以这么说,大明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然而中枢十几日流水般的上谕均令下来,全是有关西征犒赏、表彰以及新两省机构设置搭建,他们担心的事情却一点都没有提及,这让他们反而更加担心。他们知道,当前天子的作风是不发作便罢,一旦发作起来就是雷霆之势,就跟他用兵一样。

到了六月底,一份报纸刊登的文章让各路人马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翰林学报》是一份发行量很小的报纸,只有不到三千份,因为它是翰林院的内部学刊,只有翰林院庶吉士,现今或曾经的庶吉士以及在翰林院讲授的教授才会在上面刊登文章。但是很多人却明白这份学报的重要性和导向性。

翰林院是大明官员的最高学府,从这里出来的人不仅是天子门生,也是大明中高级官员预备役,所以说,这份学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皇帝和中枢的态度。

而这份有点不寻常的文章名字叫《汉唐政制之析》,发表人是直学士王侍尧。文章中对汉唐官制、行政划分等政制进行了优劣分析。文章虽然不长,但是却让人回味无常。

紧接着南京大学学报《南京大学学报》在第二日便转刊了这份文章,还一并刊登了四位江宁大学教授对汉唐政制的分析,虽然论点不同,但是基本论调却是相似的。接着《弘文院学报》,《安徽大学学报》,《江西大学学报》,《洛阳大学学报》等报纸纷纷转刊和刊登各自教授的文章。一时间大明学术界和政界对汉唐政制的讨论开始越发地激烈起来。不过大家的观点主要集中在两点。一,前汉时的郡县两级地方行政制度,二,前唐的三省分权制衡中枢制度。

而这时,“某些消息”灵通人士开始传闻,皇帝陛下在与多位中枢、地方重臣以及知名教授名士私下谈话中倾向于恢复前汉地方行政制度和前唐中枢行政制度,希望能够将两者有效的结合起来,以此真正确定大明的政制。

大明从立朝开国以来,政制一直在变动,虽然大的变动没有,但是一直有调整。可以看得出,刘浩然和大明中枢一直在尝试建立起一个有效的政制,而从某种迹象看,这次改制似乎有一锤定音的意思。

看到这种苗头,《浙江大学学报》,《江苏大学学报》,《东南时报》等浙东理学控制的报纸也纷纷跟进,不过他们提出了一个新的论点,那就是大明继承的是前宋的江山,那么也应该继承前宋的政制。而且他们指出,前宋的政制相对于前汉唐更为完善和优秀,所以大明应当以前宋政制为主。

争论一起,各路人马便开始卷着袖子上了,虽然表面上这场争论还限于学术界,但是各派名士教授、官员、商人、地主等等全部被动员起来,参与到这场改制大争论之中。各派不乏聪明人,一旦在这场改制中抢得先机,那么本派将会在中枢和地方获得莫大的好处,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如何让大明的政制最大的符合本派或者其利益集团的利益,这才是千秋万代的事情。

到了七月份,这场争论越发地火热起来,从北京到广州,从浙江到陕西,无论是学子还是商人,无论是军人还是农民,都知道这场大争论。当然参与其中最为积极的则是学子和官员,而在后面为他们提供强力支持的则是各个商人、地主和工厂主组成的利益集团。

到了七月底,内阁下书为弘文院、国史馆,正式委托他们对前朝政制进行“调研”,分析各朝官制、中枢地方行政制度等诸多政制,而前朝名单重点为前汉、前唐和前宋。大争论一下进入到白热化,各路人马都知道,现在到了刺刀见红的阶段了,这个时候不拼命上,以后有的是后悔药吃。于是各派人马开始拿出十二分力气参与其中,各报纸满版都是鼓吹各自中意的政制,诸位名士教授也是日日坐镇报纸头版,拼命地为各自的派系摇旗呐喊。而各大学的学子们则在某些人的鼓动,天天给弘文院、国史馆甚至内阁上书,要求以某朝政制为蓝本。

八月中秋节,在南京城外某处别院里,数十位文人聚集在一起。为首的正是刘基、宋濂、王微存等浙东理学名士。

“伯温,中枢对此次政制改制可有定论?”王微存开口问道。他原本是金华名士,专长大学、中庸,在浙东理学因为废太子案被牵连遭受到沉重打击之后,他便慢慢崛起,成为浙东理学派翘首,被浙东理学派学子们视为与宋濂、刘基并列的“三巨头”,在德社也是高级“骨干”和“一方领袖”。

中枢的定论在于陛下的态度,只是这次陛下的态度有些暧昧怪异,不似他此前种种。”宋濂皱着眉头说道。

“天子?不知陛下的态度如何?”王微存也明白关键所在,抚着胡须喃喃地说道。

“陛下这段时间一直在召见军中将领,也一直在忙各军各地将领的调遣。”一直不做声的刘基突然说道。

“什么,天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于此事?”王微存惊讶地问道,“政制改制如此大的事情,陛下居然不过问,只是持于武事?而今西征已成,天下靖平,何处还有战事?需得天子亲自过问武事?”

宋濂在朝中为官已久,与刘浩然也相处日久,多少知道天子的行事风格,从好友刘基的话中,他闻出不寻常的味道。

“伯温,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宋濂忧心重重地说道。

旁边的王微存也意识到什么,只是他一直待在地方和大学,对朝中政局以及刘浩然的行事风格不了解,便识趣地当起旁听来。

“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当今内阁中枢最焦头烂额的是今年的预算赤字,改制不是当紧之事,而且改制又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定下来的,可是内阁却把这件事情摆在台面上,搞得如此风风火火,恐有深意。”刘基半眯着眼睛道。

“预算赤字?这里的水恐怕很深吧,据说不仅跟胜社有关联,连业社也逃不了干系。”宋濂琢磨着说道。

刘基睁开眼睛看了宋濂和王微存一眼,叹了一口气道:“相比业社,我德社陷得更深。”

“什么?”宋濂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转头向王微存说道:“品心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两位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德社为了尽早复起,与苏南、浙江、福建、广东海商、工厂主多有联系,为了获得他们的支持,也做些事情。”王微存支支吾吾地说道。

“令奇,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宋濂不由脸色大变道。德社自从废太子一事后实力大落,在朝中地方有实权的不多,就算有那么一些,也是异常谨慎,如同刘基一样。那么德社剩下的就是一张嘴,为那些商人工厂主造造声势,毕竟德社的老底子还在那里,他们在苏南、浙江、福建一带还有一定的舆论主导权。

“这次德社恐怕是有苦也说不出了,明眼人都知道,很多勾当都是胜社一些人干的,但是我们德社好处没得多少,却跳在最明面。说不得事发,这泼天的脏水恐怕只有德社受了。”刘基淡淡地说道。

王微存不由一愣,脸上露出诧异和郁闷之色,过了一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怎么行呢?就是拼着老命,我也要把胡惟庸牵咬出来。”

“恐怕不妥。胡惟庸虽然前几年受了斥责被贬,但是他毕竟是胜社骨干,去年又被胜社会办西征军给之名给转职到计部任侍郎,现在又因勤勉得力被谕令嘉奖,圣眷正隆,你咬他,岂不是自讨苦吃。”宋濂摇头道。

“不然,李百室这次用胡惟庸倒是一步昏棋,就算不济西征一完结就应当把胡惟庸远调,留待陛下处置,可是李百室和胡惟庸自持有功,却留在了南京,恐怕陛下这次发作,胡惟庸怕是在劫难逃了。”刘基却笑着说道。

“伯温,这是什么意思?”宋濂明白一点意思了,可王微存却是一点都不明白。

“相比关税国库锐减,造成预算赤字,西征后勤之功又算得了什么?当今天子,这功过是算得非常清楚的。”宋濂解释道,“这次政制之争只不过是陛下把水搅浑的手段,听伯温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陛下这次是要剑指关税一事。”

“没有那么简单,”刘基摇摇头说道,“不过我们只要把关税一事渡过去就安然无事了。”

“好,那我就好好去找一下这胡惟庸的麻烦。”

“令奇,你收集到证据,不妨交给一个人。”刘基又指点道。

“谁?”

“新任廉政公署专员朱元璋。”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权利与责任

第三百三十八章权利与责任

明历二十年九月初十,按照内阁的上谕,今年第一次御前全体会议将于五日后召开,本次会议众所周知,表面上将会对纷争已久的改制争论进行一次决断xìng的总结。而有些明眼人却知道,这次会议恐怕是皇帝陛下对造成财政预算赤字的问题采取行动,只有少数几个人明白,这次会议恐怕会是一场影响深远的会议,但是皇帝陛下到底会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里夜里,朱元璋奉旨连夜进宫面圣。

“国瑞,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事情都办妥了,重要嫌犯一百六十九人的证据皆已掌握,其余嫌犯有六百二十九人。不过这些证据有不少是德社、业社等关联人士提供的。”坐在下座的朱元璋拱手回禀道。

“理应如此,趋利避害是人之本xìng。把所有的证据全部移交给监察御史官署,你廉政公署协办。嗯,部署好后十五那日采取行动。”

“遵旨。”

“好的,你下去吧。”

待到朱元璋离开不久,有ì在偏殿门口禀告道:“陛下,皇子刘焕翼、内阁王shì尧、罗复仁、叶淙温、刘存礼奉旨求见。”

“传。”

一连几日,刘浩然不停地召见内阁大臣、地方重臣、三院院士、大学教授、各地名士,讨论的话题也是多种多样,从改制到关税制度再到教育科举,从百姓村庄建设到各大城镇的建议再到东南西北四京对各自领域的引导作用,反正林林总总。等到各派系的人sī下一汇总,结果发现大家掌握的情况都各不同,对皇帝的心思反而更加迷糊了。

明历二十年九月十五上午,内阁大学士、直学士、各部shì郎以上官员,资政院、都察院、按察院、弘文院三院首要和重要人物,格物院、国史馆三院院士,各大学教授,南京、东京、北京、江苏、浙江、安徽三府三省布政使等,共计五百六十余人,汇集一堂,可以说是大明建朝以来规模最大的御前全体会议。

刘浩然一出场,刚才还有点熙熙嚷嚷地会场一下子变得肃静了,众人站起身来,向站在正中的刘浩然拱手弯腰行礼。

“都坐吧,今天大家汇集一堂,我想很多人都知道会讨论什么,而且内阁前三日也颂发了会议议程,首先第一个议程,政制的问题。”

“前些日子大家讨论得很jī烈,有的说前汉好,有的说前唐好,有的说前宋好,有的说当并收前汉唐之长,有的说以前宋为本,兼收前汉唐之长。”

说到这里,刘浩然顿了一下,扫了众人一眼道:“我看过大家写过的文章,真是花团锦簇,有理有据,可是我说呀,这些论点看上去都言之有理,却都没有一点触之要害。”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一片哗然,要不然是在朝堂之上和有皇帝坐镇,恐怕早就吵成菜市场。

“还记得几年前我们曾经有过一次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大讨论,可惜到如今,我都觉得没有说到点上。连前朝兴亡的原因都没有找到,又如何去评价前朝政制的优劣呢?”

“朕读了众多史书,发现一个规律,无论哪朝,如果百姓有一块稳定的土地可做生活的来源,他决不会造反;如果他失去了小块耕地,不得不去为人作佃,交纳高额地租,他也决不会造反;如果他佃户也做不成,那他会逃荒要饭,半饥半饱只要能维持生存,他也不会造反。但如果一切机会都没有了,再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了,那他也就只有‘揭竿而起’了。造反是死,饿死也是死,既然都是死,不如起来造反,也许能闯出一条活路来。而一旦温顺的百姓起来造反,无论这一朝原本是如何的强大,那么它的根基会在战乱中被摧毁,一轮新的改朝换代就会发生。”

“可是百姓们会什么会造反?观看史书,似乎只有一个词:‘官逼民反!’官逼民反啊,何为官,何为民?”刘浩然目光在大堂里扫了一眼,众人从中看不到任何的感谢倾向,心里都不由暗自忐忑起来。

“前宋关学曾经提倡回复前周古礼,他们觉得只有回复周礼才能避免许多矛盾,可是为什么能避免这些矛盾,他们又说不出一二三呢,只能照猫画虎,做得不伦不类。其实从秦开始,华夏政制便走向了另外一条路。秦之前的周朝,华夏社会是社会主导型,也就是整个国家的重心在下而不是上。而自从秦始皇确立‘天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的统治原则之后,华夏建立起了以君主为首、以官员为体的政制,变成了以君主为首的皇帝主导型社会。”

刘浩然的话有点部分大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众人都在努力地去理解,他们从前面这些让人无比震撼的话中已经闻出味道,不管此前皇帝推行的多少新政,估计加在起来也没有这次来得让震惊。

“可惜历朝历代皇帝都没有意识到为君者深意所在,故君也者,为天下人办事者,非竭天下之身命膏血,供其骄奢yín纵者也。供一身之不足,又欲为子孙万世之计,而一切酷烈钳制之法乃繁然兴矣。”

“以君为本,以官为体,整个社会被分成了两大部分,一边是官,一边是民,被分为士、农、工、商。民中士是官的预备队,也是民中唯一能够向官转换的少数一群人,属于官这个利益群体的附属,商,为了保证自身安全和利益,多依附于官,成为皇权官体的附属,工则如同奴隶一般,而最辛苦的是农民,他们直接面对的是打着皇帝的旗号、代表**皇权的各级官吏,处于绝对的劣势地位,从来就只有义务而没有任何权利,只能‘听天由命’。前朝历代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处于官府和农民之间起一种‘缓冲’作用,或者有某种法律或制度可以起到保护小农利益的作用。”

“前朝历代,在**高压统治下,各级官吏打着‘圣旨’、‘上谕’的旗号‘畅行无阻’地征税,征收多少全凭一时一地的需要,全然不顾农民的承受能力,对纳税农民亦不承担任何法律和道义上的责任,征税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维护**制度。所以,**下的赋税征收实际上是毫无限制和毫无限度的。前宋田赋征收‘既以绢折钱,又以钱折麦,以钱较绢,钱倍于绢;以钱较麦,麦倍于钱。辗转增加,民无所诉’,这就是征税权毫无限制的结果。”

“而我朝新立之后,为了避免前朝历代弊端,轻农赋重商税,因为商税是以间接方式被官府征收,不会与百姓发生直接关系,以减轻前朝历代官府直接面对农户的税收方式带来的危害。可是我们有些官员不明白其中道理,却是倒施逆行,偷逃商税,拟重农赋。”

刘浩然话刚说出来,胡惟庸有点坐立不安,但是他依然强支精神,在他看来,自己是胜社的核心骨干,而胜社是皇帝最依仗的力量,所以他认为皇帝陛下还不会重责自己,顶多像以前把自己远迁偏地为官。

“其实站在某种立场上,这些官员所作所为没有错,因为从前朝历代而言,自秦建立皇权**政制后,反对以法治国,反对权力分散,不接受用法律限定的权力,主张建立一个高度集权的、强有力的、压倒一切的政治权力。其一切政治主张几乎都是从皇帝自身及其所领导的最高统治集团的需要出发,维护的是皇帝的的sī利和官僚系统的既得利益。”

“在前朝历代中,整个国家不得不用有限的资源来养活一个职能上越来越不受限制、规模上越来越庞大的官府,这个无限扩张的官府汇集了大量的财富,不管是地主还是商人,他们都只是官府或者是皇室和官员集团的附属而已。因此,对于前朝历代的个人来说,当一名官府官员比从事任何职业都要来得稳妥可靠。于是,百姓便会想尽办法挤入官员的行列,‘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一职数官,一官数职’。文人读书目的是做官,商人经商赚钱是为了捐官,小官钻营取巧是为了做更大的官,众人活着就是为了做官,就必须一生围着官转来转去,由此形成全民xìng的‘官文化’。不管是哪个朝代,官文化一旦形成,是很难再用别的文化取代的,而该朝也会向一条不归路走去。”

“为什么?因为民众以至士大夫阶层都失去了人身自由,也不再拥有任何政治、经济权利,人们统统成为彻头彻尾的奴隶,成为官的奴隶。他们为了官可以勾心斗角,却不顾公利和sī利之分;可以为了官绥靖求全,全然不顾国家和百姓的利益。”

刘浩然说到这里,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还有话他不方便在朝堂会议中说出来,民众以至士大夫阶层都失去了人身自由,成为官的奴隶,这都是皇帝和其高层集团为了保证自己利益捣鼓出来的。皇帝就是用官这个充满诱惑的东西来吸引民众,尤其是掌握文明和知识的学子文人,让他们为了官sī斗不已,没有心思去“篡位夺权”,也没有心思去发展经济和科学,没有心思去推动华夏民族真正的文明。而对了老百姓,就采取愚民政策,孔子提倡有教无类,可是这帮统治者除了篡改思想,普及教育他们谁敢干?当然除了当时的经济和交通条件之外,还有他们到底是有心去做还是有心不去做的问题。

“其实一切的关键在于权利和责任。此前皇帝、官员只享受权利却不用承担责任,百姓只能承担责任却不能享受权利。世上能有这么好的事吗?换成你,只有付出没有收获,你干吗?当然了,你有知识文化,明白道理,所以你就拼命地考科举去当官,自然会成为人上人,可以只享受权利,不用承担责任。”

话说到这里,在座的众人心里便明白,此前这位皇帝力推种种新政,普及教育,控制舆论,发展工商,轻农赋重商税,原来根子都在这里,可是皇帝陛下这么做,难道要跟自己作对吗?要知道前朝历代,官员和**的权力源头在于皇帝。

“在大明朝,所有的人都要明白权利和责任,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都必须明白自己承担的责任,自己享受的权利。国家就是由众人承担的责任组成,以保证众人享受的权利,而律法则是保证这一切的根本。如果不明白这一些,你讨论什么前朝政制优劣就是水中捞月。”

“自前秦之后,华夏开始走上一条主子奴才之路,皇帝是主子,官员对上是奴才,对下是主子,算是半个主子,而广大百姓则彻彻底底是奴才。因为主子对奴才只需索取权利,不必承担责任,奴才对主子只能承担责任,没有权利可讲。汉、唐、宋,这种趋势越演越烈,而蒙古鞑子只不过把那层遮羞的外衣给扒了下来而已。我们要做的不是驱逐鞑虏,把那件外衣重新地披上,而是要从骨髓血肉将主子奴才这一套清除出去。如果不这样,不明确权利和责任,那么大明什么千秋万代只不过是痴人梦话,早晚和前朝一样,宫阙万间都做了土,而我子孙后代早晚也会变成亡国之君,说不得连幽唱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机会都没有。”

完全不同于前朝历代的说法被刘浩然这么一说,众人的脑袋一片晕晕乎乎,尽管此前刘浩然种种言语和新政算是给他们打了预防针,但是今天刘浩然这么一番扒开直言,还是让这些人一时感觉受不了。

“好了,大家好好想一想,什么是权利,什么是责任,不想透,定什么政制都是水中月镜中月,而当今,最重要的是整顿那些只想享受权利不想承担的责任的人。商人交税,农民纳粮,官员尽职,军人尽忠,都是承担责任,责任都不想承担,只想着享受权利,做梦去吧!”

说完,刘浩然阴森森地说道:“人这一辈子有两样逃不脱,一是死,而是纳税。因为纳税是一个人对国家承担的基础责任之你不想对国家承担责任,那国家也难容你。”

听到刘浩然这句杀气腾腾的话,胡惟庸后背的衣服被冷汗都浸透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轩然大波

第三百三十九章轩然

刘浩然的话一说完,便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去了,整个朝堂一片寂静,估计连蚂蚁在地上爬动的声音都能听见。数百位官员名士,先是如果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呆地定在那里,嘴巴半张着,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过了好一会,定身术失效,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陛下这一连串的话如果一场头脑风暴,什么民为贵,君为轻,那就是个屁,有些人像是一辈子信仰的神像突然被人扒开,原来外表光鲜的里面就是一滩臭不可闻的污泥,他们瞪着迷茫的眼睛,哆嗦的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人则是如同被雷电劈中,清醒过来后感觉像是死了爹娘一般,脸色惨白,挣扎着要起来反驳,却不知从何反驳,如果刚才说这话的是其他人,这些人自然会斥责为妖言惑众,大逆不道,可这话是皇帝陛下自己说的,自个揭自个的短,却叫这些视皇权重于生命的人情何以堪?有些人则眼睛光,他们如同在迷途中寻找许久突然现指明灯的人,欣喜在他们脸上荡漾着。而李善长、冯国用、孙炎、刘基等老臣,脸上的异色迅闪过,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神态。

不过做为会议主持人孙炎知道,这会肯定是开不下去了。皇帝陛下放了这么一炮,众人的心肯定是一定了,大家先要做的是赶紧消化这些话的意思,商量对策,其余的先放在一边再说。

“陛下一番圣言如同黄吕大钟,看诸位的意思,应当是好好体会圣意,再作他论。陛下,不如此次朝会先散了,大家分组讨论,意见一统后再从长计议。”

“也罢,当如此。”刘浩然干脆地说道。

“陛下,你这是自毁国之根本,从此之后,君臣之道不复,国将不国啊!”一个老人奔将出来,扑到刘浩然跟前,泪流满面地说道,此人正是王微存。

“何为君,何为臣?何为君臣之道?昔日齐景公问政于孔圣人。圣人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做君主就应该像君主的样子,做臣子就应该像臣子的样子,做父亲就应该像父亲的样子,做儿子就应该像儿子的样子。”

“左传又云,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君义是君主应当承担的责任,而君承担了这份责任,自然能得到臣承担的责任-臣行。义对于君而言是责任,行对于臣而言也是责任,那么义对于臣而言就是享受的权利,行对于君而言也是享受的权利。就如同父子兄弟一般,父兄不爱子弟,他们如何得到子弟的孝和敬?孔圣人已经把君臣父子兄弟众人的权利责任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有些人却总是截言曲意,只提上对下的权利,下对上的责任,却只字不提上对下的责任,下对上的权利,是为误国!”

刘浩然的话就像刀子一样向王微存丢去,直投他的心窝。中国古书就是这么微言大义,谁强势谁就拥有最终解释权,现在刘浩然最强势,当然他就拥有最终解释权。王微存的脸由白变青,又由青便黑,最后这位老夫子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洒在了地上。

可是刘浩然的刀子还在继续地扔:“迂腐酸儒曲意迎逢已经数百年了,误了前朝历代不说,陷亿兆百姓于水火之中,朕再也不能任由大明江山和百姓再被如此愚门g下去。大明江山不仅仅是朕的江山,也是亿万百姓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一家之天下只不过能苟存二三百年余,天下人之天下才能千秋万代,前秦之误,到朕这里就为止吧。”

说罢,刘浩然拂袖而去。正当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几位监察御史走了进来,他们来到胡惟庸等几个跟前递出一纸文书道:“胡大人,这是江宁北区监察御史官署的拘票,你因为受贿渎职等罪名已被立案,请跟我走一趟吧。”

众人不由死死地盯着当事人,皇帝陛下刚完飙,监察御史又出来亮眼了,堂堂一部shì郎居然在朝堂上被拘了,人言监察御史牛气,想不到居然如此牛气!

胡惟庸脸色惨白,他看了一眼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李善长,叹了一口气道:“罢,我跟你们走一趟吧。”

刘浩然的话第二日被一字不动地刊登在《大明时报》上,再加上江宁、苏州、杭州、宁波、广州五地监察御史官署一口气拘了数百名官员、商人、工厂主,大兴大明立朝以来规模最大的受贿渎职、行贿枉法、偷逃税赋案,一时大明上下掀起波澜。

“百室,胡惟庸是你一手举荐提拔,又是你提议复起的,可是你看看他,受贿贪污三百六十七万银圆,可谓是我大明立朝以来第一贪,又包庇江苏、安徽、浙江、广东富商、工厂主,与计部、海关、税务总局部分官员上下其手,偷逃国税高达四千六百五十七万银圆。这就是你的好学生,你的好接班人啊!”

刘浩然的斥责毫不留情地倾泻着,李善长在众人面前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但是他明白,皇帝陛下如此训斥他,说明心里还在意他,这次估计自己受责不会太重。

“幸好你没有与其有任何牵连,只是察人不明,否则朕也保不了你,只能让你去监察御史官署和按察院走一回。不过察人不明就是失职,你年事已高,就不要再参合进来了,还是致仕荣休吧。”

“臣遵旨。”李善长弯腰拱手道。众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唏嘘万分,李善长如此被不留情地落,还是第一次,虽然只是几个重臣议事,但是这面子还是落了下来,看来皇帝陛下这次真的是要大动作,不惜把李善长拿出来当典型,以镇宵

“朕准备借着这次机会,将资政院和奉议会完善,资政院主掌立法事宜,奉议会主掌监督税赋,即决定税赋和审核预算。资政院只在中枢设置,奉议会分为中枢、省、县三级,中枢为通议会,职通议大夫,省为奉议会,职奉议大夫,县为承议会,职承议郎,专司中枢、各省、各县预算审核。因为税赋决权在于中枢,故只有通议会方可决权税赋,先审议此前的赋税条列,此后无通议会通过,不得增收新税种。”

“陛下,臣等明白,这就是陛下所言权利与责任之分。”冯国用谨慎地说道。

“是的,百姓纳税,这是他们的义务和责任,那么知道税赋用到哪里去了,是否增加新税就是他们的权利。”

“陛下,还有一点,这议会只设三级,那么府这一级如何办理?”刘基提出一个新问题。

“现在大明疆域扩展地非常快,所需官员远远跟不上。而一个称职的官员不是国考中举就可以了,而必须通过培训学习,任职锻炼方可。因此废除府制,可以为我大明减少部分官员需求,也避免我大明冗官,提高上行下达的效率。”

“陛下,那如苏州、杭州等繁华要地如何处置?”

“苏州、杭州等要镇等同府制,即每省省治、要地,虽为一县,但是辖地可比普通县大,可直设府,级别高于县而低于省,其余官署议会设置等同县制。”

刘浩然的意思很明白,如一省省治,南昌、长沙、杭州这样的,如繁华要地,如宁波、泉州、太平这样的,可以将原本两三个县划做一个辖区,直接称府,但是行政机构和议会却和其它县一样设置,只是行政级别高一级而已。

“陛下,那官品如何划分?”汪广洋接着问道。

“这倒是个问题,不知诸位爱卿可有良计?”刘浩然沉yín道。他知道,虽然自己口号喊得高,大道理一串接一串,但是官员品级这件事却是逃不离,就算再如何,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必须有品级制度。

默然一会,刘基开口道:“陛下,此事不如借鉴前宋官制,官称和官职分开。”

“可是这样恐怕会有冗官之忧。”冯国用接着反驳道,这段时间政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这些重臣也早就把前朝的官制又好好研究了一遍。

“陛下,冯大人,在下的意思是借鉴,并不是完全采纳,可以以前宋官称定俸禄,如前汉两千石,六百石,而官职则为实授差遣。”

“伯温此策甚好,官称仅为官员俸禄,且只限于行政官职,不推之监察御史、按察院、工、学等处,亦可避免冗官。”

“陛下,正是如此。可吸取前宋教训,以散官定官级俸禄,以政职定官职,避免官称与官职魂淆。依臣之见,不如如此划分,太师、太傅、太尉三公为第一级,少师、少傅、少保三孤为第二级,左右仆射为第三级,中书令、shì中可为第四级,左右散骑常shì可为第五级,中书舍人、通事舍人可为第六级,左右补阙可为第七级,左右补遗可为第八级,典仪可为第九级。第一二级无左右之分,而第九级也无左右之分,其余各级有左右之分,如此总计十五级。”刘基补充道。

“如此甚好,官职为国之重器,不可轻授,故而官员三年稽考优者,或任期有卓绩者可升官称俸禄,再优者才可升官职。不过当定,官职因过或因罪被夺,官称也并夺,只有致仕者方可保留官称俸禄,不过左右散骑常shì以下致仕,俸禄当减。”

刘浩然衡量了一下,三公,三孤只能给致仕的大学士,左右仆射配在职大学士,中书令、shì中配在职直学士和尚书以及布政使,左右散骑常shì配在职shì郎和参政,中书舍人、通事舍人、左右补阙则可配省厅佥事、知府,左右补阙、左右补遗则可配知县、主事、主薄,典仪就是配主簿和资深“公务员”了,那么还应该加一个最基层的级别-承务。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叹了一口气,官本位,官文化,自己还是得顺从某些传统和规矩,总不能一竿子把一切都推翻打倒,事情还得一步步来做。而且自己向旧势力紧逼了一大步,就必须在其它方面进行让步,这就是政治妥协,否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大明肯定会套。

定下这些后,待到众人离开,看着空旷的偏殿,刘浩然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当皇帝十几年,切身体会到皇帝的威势,再看看史书和现状,他明白,想要避免历史上大明的悲剧,不仅仅是搞定东北一隅就万事大吉。没有满清,还有其它的势力会等在那里,关键是大明自己不能出事。可是皇权**就是个死结,不管你如何的改良,都后来结果都是一样,这个结局从秦始皇统一中国就开始注定了。

民主这个玩意,看来自己还必须得用上去,不管是真民主还是伪民主,至少要让被**黑暗笼罩了上千的华夏看到一线摆脱历史轮回的希望。可是民主真的有效吗?刘浩然不由想起穿越前在到的一句话,也不知是哪位大拿说的,大致意思是“民主是个错误百出的制度,但是现在还找不到比它更好的制度。”而且从刘浩然的所知道的知识来看,**无法在制度上克服政治偶然xìng,无法保证不出现暴政和奴役,圣君可遇不可求,因此,**肯定不是好的选择,而民主虽无美德光辉,但据说能够杜绝最坏的政治状况。

刘浩然从史书上来看,皇权**已经给华夏带来了上千的历史灾难和轮回,伪儒那一套已经试得够久了,他觉得,从自己手上开始,华夏应该试一试民主这方药剂了。

过了一会,皇子刘焕翼走了进来。

“翼儿,当下有一件大事,我以为你挑梁担起大任。”

“还请父皇吩咐。”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国家的权利与责任关系用律法确定下来,翼儿你与有识之士好好商议一番,先拟出草稿来。这律法的名字嘛,就叫大宪章。”

第三百四十章十 尾声

第三百四十章尾声

明历二十年十月初三,胡惟庸大案被江宁等五地按察院前后开庭审判,经过十余天,胡惟庸被裁定有罪,判绞刑,与他同刑的还有一百一十六人,其余的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遇赦不赦)、四十年、二十年、十五年劳役不等,最轻的也被判五年劳役,只有六人因为证据不全或证据不合法等原因被一审或二审裁定无罪。此等大案,当案人又被判得如此重,可谓是立朝以来绝无仅有的,就连数年前的谋逆案也比不上。故而有人在sī底下议论道,看来偷逃税赋的罪名比谋逆还要重。

十月初四,李善长以举人不当、察人不明向资政院提出辞呈,辞去资政院紫金光禄大夫一职。资政院召开临时会议,批准了李善长的辞呈,改选冯国用为紫金光禄大夫。

十月初九,刘浩然在《大明时报》公布内务局纳税清单,皇室名下有不少产业,一直都获利颇丰,加上在刘浩然的督促下,一直都在正常纳税,可以说得是纳税模范了。

十月十二日,李善长、冯国用、刘基等文武重臣公布各自的纳税清单,分别刊登在《大明时报》和《红旗报》上,目前大明还没有个人所得税,这些文武重臣纳的税和刘浩然一样,绝大部分是在参股的商社、工厂获股利所纳股利印huā税,这个税可不轻,不过比起他们的获利还是算小头了。

一连刊登十余日,加上对胡惟庸案的审理跟踪报道,大明百姓算是明白,在大明,上到皇帝天子,下到平民百姓,都是需要纳税的,因为这是作为大明国民最基本的责任和义务,只有承担责任和义务,你才能享受权利。

十月二十日,刘浩然发布诏书,授李善长太师。获得大明第一荣称的李善长在江宁城外一处庄园正式隐休,不再过问政事。四日后,胜社理事会举行会议,推举杨璟为理事长。

十月二十五日,总理政务大臣、首席大学士孙炎因为胡惟庸一案向刘浩然提出辞呈,获得批准。二十七日,刘浩然发布诏书,授孙炎少保,并定刘基、罗复仁、王shì尧、汪睿为文华殿大学士,由他们四人开始组阁。

十月三十日,新的直学士、各部尚书、shì郎名单出炉,新内阁再也没有延续胜社占有优势的局面,反倒像是胜社与业社、平社、仁社共同组阁,德社虽然有了刘基登上总理政务大臣、首席大学士之位,但是在直学士、各部尚书、shì郎席位中大幅缩水,居然只有两人入席,加上原本在地方上不占有优势,可谓是再次萎靡不振。但是德社还是有自己的优势,刘基现如今如日中天,德社不少骨干相信还会复兴。

十一月十五,在数地试验数年的奉议会正式登上大明政治舞台,根据刘浩然的诏书,各县承议会开始实行。根据计划,各县承议会履职之后将会推举奉议大夫,组建各省的奉议会,各省奉议会再推举通议大夫,组建大明通议会。根据草案,各县承议郎人数不定,只是根据各县户籍人口而定,每一千人丁推举一名承议郎。幸好此前十余年大明的县级行政区域一直在做微调,以人口为主,地域为辅进行重新划分或人口迁移,基本上能保证大部分的县人丁最少在一万以上,要不然真要出笑话了。而少数边疆或偏远县,人丁只有数千,也暂时只能推举数名承议郎,先把架子搭起来。

然后每县必须保证推举出一名奉议大夫,奉议大夫不在各县承议郎序列之中,以便其可以专心在奉议会开会。人口多的县可推举二至三名,府制则可推举五名左右,以此组成各省奉议会。每省奉议会再推举五名通议大夫,通议大夫也不在各省奉议大夫序列,人口多的省份可多推举三至四名,各直隶府可推举七名,南京因为是帝都京师,因此可推举十名,以此组成通议会。

组建过程估计没个两三年是无法完成的,考虑到大明现如今的交通条件,草案规定承议郎三年推选一次,奉议大夫、通议大夫每五年推选一次。当然中间也可被弹劾,如监察御史检举承议郎、奉议大夫、通议大夫不法事,或有推举地的承议郎、奉议大夫提出弹劾案,由推举地承议会、奉议会审读投票,超过一半赞同则可罢免该员。

承议郎、奉议大夫、通议大夫有一定司法豁免权,即任何权力机构不得随意拘捕、审讯、关押其,只有监察御史方可对其违法进行调查,证据确定时举行有其所在议会人员参加的听证会,听证会完毕可向其所在议会申请暂停议员司法豁免权,以便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最后进行弹劾案或直接交由按察院裁审。一旦按察院裁定该议员有罪,其所在议会当遵循议员资格审查条例废除该议员资格。

当然还有非常复杂繁琐的条例,反正跟大明的律法一样,严谨严密和严正。

胡惟庸案后,新内阁发布对大明工商业新的鼓励刺jī政令,其中包括银行信贷扶植,某些赋税的减免,而大受刺jī的工商业主一边小心翼翼地投入到扩大生产中,一边对赋税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会计事务所一下子便兴盛起来,偷逃税是不行的,但是合法避税却可以做。不过计部也养了一帮高人,也请了不少会计事务所知名会计师当顾问,自然会迅速堵上漏洞。这场猫捉老鼠的对弈将会长久对峙下去。

“父皇,这是儿臣与众人拟定的大宪章草案,请你御览。”刘焕翼恭敬地递上一份文件道。

“放在这里,我要huā费一番时间和精力来看,现在不是看它的时候。坐吧,翼儿,我们好好聊聊。”刘浩然指了指凉亭里另一个椅子道。

“是的父皇。”

“翼儿,你nòng明白这大宪章的意思了吗?”

“回禀父皇,依儿臣看来,这大宪章有古周共和之意,又取了泰西古希腊、古罗马民主之制。”

“翼儿,你是不是觉得这大宪章乃至资政院、议会等政制有不妥之意?”

“是的父皇,儿臣觉得这宪章政制虽有分权衡制之意,但过于繁琐,就是饱学之士也搞不大明白,百姓们会nòng清楚吗?父皇,这些都是有利于百姓,可百姓不明其里,岂不是明珠暗投?而从目前情况看来,议会无论是县还是省,推选出来的十有**是地方士绅、商人工厂主,他们真的能代表民意吗?”刘焕翼犹豫了一会,说出了自己的疑huò。

“我知道你的担心,而且我也知道你的另一层担心,如果把权力都交了出去,是不是难防有野心者夺权篡位?”

“是的父皇。”刘焕翼知道什么都瞒不住自己的父亲,老实地回答道。

“皇帝最大的yòuhuò在哪里?”刘浩然笑着问道,然后自己回答道,“在于他拥有无穷无尽的权力,天下所有人都以其为主,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正因为如此,拥有无穷无尽权力的皇帝就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当朝政败坏,百姓流离失所,所有人都在说这只不过是jiān臣当道,但是他们心里却明白,只有推翻这个皇帝,一切重来,所有的矛盾才会被缓解。”

“当我把权力推出去,部分人只能拥有部分权力,他们互相提防着,提防对方将自己的权力夺去,斗争就会发生在他们内部。而一旦朝政败坏,矛盾不会直接指向皇帝,只要换掉内阁、甚至资政院、议会,矛盾就会得到缓解。”

“翼儿,”刘浩然伸出右手,在刘焕翼的跟前紧紧地握成拳,“你想抓住一切,就如同这般,可是你的拳头握得越紧,真正抓住的东西反而越少。只有这样。”

刘浩然舒开了拳头变成了掌,“你就抓住了整个世界。”

刘焕翼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自己父亲的思想真是匪夷所思,不同于前朝历代的皇帝,他们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权力都握在手里,天下无论大小事情都需要禀报自己决断,却不知越是这样出的错越多,出的错越多,对自己反而越危险。

“翼儿,其实大明实行这一套政制,能否成功我心里也没有数,因为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朕为天下人谋天下,但是真正能明白的又有几个?他们多少人能勉强遵行这一套还不是畏惧朕的皇权?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这里。”刘浩然指了指右xiōng口,“人心,只有人心所向,这套政制才能在大明一代接一代的传下去,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bō折和挫折,总会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所以我们要继续大力推广教育,继而放开舆论,只有当开化民智的百姓们真正明白这权利和责任的含义,他们也就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说到这里,刘浩然对刘焕翼意味深长地说道:“翼儿,不是父皇我急于求成,而是历史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泰西正在经历最黑暗的时期,当他们痛定思痛,凭借他们古希腊、古罗马等的思想文化沉淀,早晚会奋起。如果我华夏不利用驱逐鞑虏的机会走上正确的新路,而是继续在历史轮回中沉沦下去,那么不知道哪一年,我们的后人会在世界历史之大变局中成为别人的羔羊。”

“因此,翼儿,我们不能在把大明当成羔羊来愚nòng,我们必须让他们变成有自己思想的人。只有这样,我大明才能在历史的洪流屹立不倒,只要我大明能屹立五百年,我华夏也就能在世界之林傲首屹立了。”

说完后,刘浩然慢慢地躺回到椅背上,悠悠地说道:“或许这就是我的历史使命,将来我希望你能接过这个使命。”

阳光从东边照过来,一片金黄sè的光辉将刘浩然笼罩,刘焕翼看着自己的父亲沐浴在这阳光之中,不由一时痴了。而这金黄sè的阳光也透过云层,普洒在大明万里江山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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