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耕耘记(康熙与孝惠) - xp1024.com
《帝后耕耘记(康熙与孝惠)》


第一章 假如我是孝惠的头三天

作者有话要说:警告:本文慢热,不喜勿入,雷点肯定有,但保证别有一番滋味地"含笑而泣"不接受人身攻击,谢谢

本篇轻松童话文,女主普通小女人,非女尊非女强。

此为木白第一篇作品,不足肯定有的,感谢喜欢和支持的亲们^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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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假如我是孝惠的三天

宁芳惯性早起,不论当天是接早班或是昨夜晚班。可今天醒时只觉头昏沉、身无力,已是多年不曾有的感觉了。昨日清晨出吴山驿在吴山里慢哉遛达了一两个小时,下山过仿古街早中餐做堆吃完,就顺着四亭路回来了,而后不过坐在木房子里上了一下午网,稍晚也就睡了,况且这次同房的背包客素质都不错,虽有晚回的都自觉地没有开大灯,脚步亦轻,所以她睡得蛮踏实。

难道是睡多了?宁芳睁了眼睑,没有看到旅舍里见惯的木制上铺床底,入目是黄色的帐蔓,高高地悬在四周,形成一个独立的空间。发了会呆,才回过劲来,偏过头果然透过蔓帐隐约可见古色古香的作派。

“娘娘醒了吗?”

清柔女子的声音,谁来着?

“娘娘?”更轻了点。

“醒了。”宁芳起了半身,那出声的女子亦挑帘入帐,手脚快速却舒服地扶了宁芳。

十五、六岁的年纪,典型一西子美人,可比青年旅舍里那几位“土产”甚过倍去,透出股真正的古典气质,看着极为悦目。

素心见主子仍如前两日般猛盯着自己瞧,嘴边带笑,仍免不好意思:“娘娘,快些吧,还要给太后请安。”

宁芳拍了拍自己的花痴脸,没办法,谁让她们一个个都这么美呢。

永寿宫自己屋里的几个大丫头领着几个小婢子围着宁芳忙活着,人虽多却有条不紊,这效率,不是盖的。

照现代话说,慈宁宫也就是位于永寿宫出门右左右右的方向。宁芳坐在皇后的辇车上,小翻着车帘,看着这三百年前的故宫。

自己是浙江金华一普通小女子,二流大学毕业,没有家庭负担,背着把吉他本想先来个全国游,第一站省会杭州还没游个十分之一,即巧合地被吴山驿青年旅舍收编做了前台小妹。所以这故宫可从来都只是耳闻。

宁芳穿来三天,这条路也就已走过二个来回。右手边就是自己要去的慈宁宫,而左边自己正看的黄瓦红墙、一派肃穆又是哪呢?自认自己的脑子绝不是好使的,诡计也从不来自己的脑子安顿,所以这过去的两天是安份守己,绝不多话。

“皇后娘娘,慈宁宫到了。”

宁芳扶了扶脑袋上沉重的排扁,按着素心的玉手出了车轿,顿时一个悬晕,也幸好素心可人,才免了自己出丑。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好嘛,十几个宫装丽人齐齐地向着自己行蹲膝礼。

“嗯——起吧。”

“姐姐不舒服吗?”

“嗯?”上来热络挽着自己的女子也不过十五、六,身材高挺,面相宽广,不像南方人,讲得满话也不顺溜。

宁芳也不知这是哪位“妹妹”,只好一笑带过:“没事,进去给太后请吧。”

太后并不是个绝色的美人,却很是英气,看了两天也没什么可发掘的,何况现在正病着,显得嬴弱。而且这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似乎也不太待见自己,所以宁芳捡了个床下的偏坐隐着,睁着双眸欣赏一室美人。

北方豪放南方婉约,难怪是个男人都希望做几年皇帝,这福利好呀!

顺了一圈,在“队伍”的尾端也就是离太后凤床最远处立着的美人最美也最宛约,比素心还美上七分,瞧那眉目与小嘴,宁芳看得不禁抿了抿嘴沿,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下来了。这么个美人可惜了,怎么不招太后待见哩?

“皇上驾到。”尖锐的唱声打断了宁芳的赏美,她不乐意地随着众美人起身、蹲身给封建头子进礼。

一身明黄的小胖子进了外寝:“皇儿给皇额娘请安。”

“嗯,起来吧。”太后似乎也不热络。

透过前方蹲着的人缝,宁芳把一切都看得仔细。高个子的小胖子皇帝请安后立刻退了几步把那位比素心还美的小美女托起,再麻溜地回到太后床前,那速度,绝不比刘翔的百米优雅。挑着眼帘望去,太后果然是一脸不快,而众美人更是面面记恨。

“哼。”呀,这是哪位妹妹,竟敢当众发威!宁芳寻声对方丝毫不遮掩的声音视去,一身华贵朱红色宫装、头饰比自己还要华美的北方美人不恤地瞪着小胖子,立马使小胖子不快。

“好了,快让众嫔妃起来吧,像什么样子。”太后发了话,明显地小偏啊。

“起吧。”

一群人以太后为首、皇帝为主“七嘴八舌”了起来。

来了三天,宁芳可是一直装哑巴,那么多妃子她哪认得出谁是谁,不过刚刚那两位可不同,在宫里,那可是名角!婉约美女受宠备至,在这宫里没少听上下人等一口一个的“小贱人”代称,不是那董鄂氏还能是谁?至于那明显被太后护着华贵天成的大美人,可不就是太后的心头好、自己身主的亲姑姑前皇后静妃嘛。

至此,宁芳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穿到了顺治朝。可自己这么个随性又历史低空的社会新新小人物怎么会穿来这里呢?自己可没本事创造或是成就历史。

“博雅娜?博雅娜?!”

“啊!”宁芳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一脸茫然地看去,所有人都在观注自己,怎么办?她们刚刚说了什么?什么意思。

“皇额娘,皇后娘娘毕竟年幼,又出了这种事,你看她脸色近日一直不好,怕也是病了。”那出声缓援的女子长得十分清雅,却一派沉稳,立在离太后就床而坐的静妃身后,一席淡黄,看来十分受喜。

“哎。”太后叹了口气,看了看如水的董鄂妃,再看看神色窘然、面盘还未长开的皇后,再叹了口气,“博雅娜,你不舒服吗?”

宁芳小心地观察一番众人的面色,决定还是走为上策。小幅晃了晃上身,做了个免为的下身礼:“皇额娘,没什么的,博雅娜只是近几日有些发晕。”

“那怎么不传太医看看?”

“太医?”那静妃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呵呵,堂堂大清的皇后生病却叫不到太医,传出去还不被四方嗤笑。”

太后的眼睑有一丝明显地抖动,视线自然地向董鄂妃扫去。

“皇额娘,是朕传了所有的太医多到承乾宫走动,毕竟宛珍——皇贵妃……身体一直不好。要是皇后身体不适,朕这就命太医前往医治也就是了。”

宁芳明显感到太后与皇上等人的气场肃重了起来,不自觉地上身又飘了飘,感觉头真的是越来越飘忽了。

“来人,把皇后送回永寿宫,着太医好好看诊!”太后重气地下了懿旨,宁芳这才活着被“抬”回了宫。

“啊——空气好啊。”

素心看着如人参般仰躺于床上的皇后,忍不自禁。

宁芳见了她这张堪比娇花的笑脸,低气压顿时没了。

“素心美人,本宫真的病了,很重呢。”

“呵呵,主子,哪有你这样病了还高兴的。”

“哎,你主子我不容易呀。对了,生病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去请安了?”

“主子,没有太后的懿旨,您……还是请安的好。”

宁芳撇了撇嘴,郁闷着。

这后宫真不是好呆的,自己自由自在惯了,一向不怎么与人打交道,现在到好,一下被丢到一个男人与一堆女人中间。由这三天来看,这人与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层层关系自己还是别参合为上。可怎么才能躲个清闲呢?

这素心虽然可人,可也说不准是谁的人,自己又不好开口问。

“素心,你来我宫里多久了?”哎,这嘴就是快。

“……七天。”

看吧,保不准是内奸。

“原来是哪个宫的呢?”把自己的声音压低,侧了侧身,装做梦语的样子。

“年前选入宫中便一直在西三所,七天前才跟着宫里的姐妹们到皇后宫里来侍侯。”

也就是永寿宫里里外外的人都在七天前被换过了,定是有什么天大的猫腻。

“……主子,您饿了吗?”

对哦。宁芳立马坐起:“传膳传膳。”

若说宫里有什么让宁芳赞美的,除了那满宫美仑美奂的金银玉器、天斧殿宇,怕就是这宫膳了。二十几道膳盘摆开,还不连小道、水果、汤品等等,那派头,绝对不亚于大酒店的年夜饭,更何况是给一个人吃的,周围还跟着七、八个人侍侯着,那待遇,**也不敢呀。

菜虽多,宁芳愿意吃的确不占八分之一,那什么整盘整盘放上的大荤她是不碰的,什么羊□制品更是有多远拿多远。自己是南方人,吃不惯满人的大肉羊奶,只能挑些素菜小炒来食,连着三天早餐午餐都是馒头还不给晚餐,不禁让宁芳错败地猛闭眼睛。

“素心。”

“娘娘有何吩咐?”

“我最近病了,不太想吃这些大肉什么的,以后……加个粥吧。”宁芳不敢改动太大,怕人怀疑,毕竟这真身可是个蒙古人。

“是。”

如皇帝般吃了早餐,宁芳歪在外间的榻上,视线在房间一个个美瓶宝器上留恋,小心地收起过大的面目表情,装作很自然的样子。

“主子,太医已经侯在外间了,您看是不是可以请脉?”

谁知,这个皇后博雅娜是真病了,因这由头,被人传得神呼其呼的孝庄大妈一道懿旨给免了请安,至此,宁芳是打定了主意“装”病不出,那外面的暴风骤雨就让它们自己刮去。

贤贵妃也病了。

而皇太后的病却好了,皇上以此为机下令大赦了。

提审吴良辅,拟斩。

追封入宫的科尔沁什么什么王女为悼妃了。

追封董鄂氏所出皇四子为和硕什么亲王,建坟园了。

加封简亲王济度次女为和硕端敏公主,养于承乾宫中。

……

宁芳坐牢似的自埋生活转眼飞过,夏天,是真的来了。

后来她才知道,皇后“博雅那”之所以生病而去是因为皇上又要继逊后静妃之后罢了她。而董鄂氏生病是因为其所生四阿哥早夭使她伤心不已却不敢关起门来不请安独自悲伤,加之董鄂氏本就体弱,才会积攒了病体后续而发。

第二章 假如三阿哥是个坏小孩

时隔三月,宁芳再次来给太后请安,众人没有因为她的到来多出什么关切来,像是她从不曾消失过一般。

太后是全愈了,神情却越加冷严。

董鄂美人不在。

高傲的静妃也不见芳踪。

气氛——诡异。

“博雅娜,你好全了?”

宁芳忙近前几步:“是的,皇额娘。”

“嗯,气色是好多了。”

“可不是,好像比去年长开了。”说话之人没什么见外,语气也很随散,这在宫里可不多见。

宁芳举眉而望,是位年岁不轻的女子(当然,是相对于这一堆不到二十的妙人们而言,其实她也就三十出头),一脸豪迈,有点静妃的神韵,却没有其的高贵与傲慢。

“怎么,连苏茉儿也不认识了?”那女子笑得泰然,十分舒服。

怎么称呼?宁芳再上前两步,豁出去了:“苏——嬷嬷,你别怪,我有点烧糊涂了,好多人的脸都对不出了。”

小心地对着苏茉儿的打量,宁芳尽量让自己显得无辜。

似乎宁芳所表现的这么个皇后令太后失望了,她叹了个不大不小的气,就把宁芳打发回去了。

当然,宁芳是巴不得离开。车辇近了永寿,门前有条长长长长地甬道,尽头的门远远地看不真切,宁芳透过车帘而望,感觉这甬道就像宫里人的一辈子那么漫长(其实就是西二长街)。

回了宫,素心自觉地帮着宁芳把这一头的金银做头去下,迎来了宁芳的笑容好评。再换掉皇后的深色衣袍穿上件浅粉色的简单宫装就越发自在了。

窗处的梨树已经缤纷飘然。

“主子?要出去逛逛吗?您也有很久没出宫门了。”

宁芳不得不说素心心巧。

“你把人打发了,就我们两人绕着宫墙走走。”

宁芳没有选那花团锦簇的御花园。

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厚重的黄瓦红墙,规规整整,那墙色新起,那瓦檐顶的异兽而居,神奇的封建王朝最为气派的住宅小区。

素心打发了婢从,少那么三两步地跟着,并不出口,只那么安安静静地跟着。她跟着这位主子的时间不长,当初吴总管下令调些新人来跟着皇后时,自己是打听过的,皇后并不待见于皇上与太后,甚至连个微受宠的嫔都不如,自己也曾看过两眼,面相上是个愁苦的主,心想着跟了也好,毕竟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想着怎么不受宠身份也是在那的,断不会少了什么份例,亦少些分争。

不过这三个月跟来,却发现眼前这位皇后很有些天真与可爱的。聪明的时候虽然不多,但明则保身之道还算深透,且对待自己这种下人和颜色悦却并不假人假义,是真的没什么架子的。

宁芳回首凝视着顿入思量的素心,鸟儿出宠使她心情很好:“想什么呢?”

素心也是笑脸相向:“想着怎么给主了您做点甜粥。”

宁芳上前几步,挽着素心的手臂:“素心是最好的。”要不是头上那还是有些重量的小把子,宁芳都想把头靠在素心肩上,就像靠在妈妈肩上一般。她本就没什么朋友,想着想着,不禁停了步,散了神。

妈妈,妈妈,你好吗?和爸爸在哪里呢?有没有想宁宁?

“主子,怎么了?”

“没什么。”宁芳放开素心,散去思愁四处摸摸、拍拍。

这个时辰所有的妃子都聚在慈宁宫,皇上上朝更不会在后宫,西六宫里静静的。

宁芳自笑开来,“素心,我很会跑的,你来追我吧,呵呵。”

素心看着自己的主子、大清国的皇后如一只鹊儿般飞快地向西二长街的北门——百子门而奔去,就像家乡七八岁的妹妹们一般无二的天真,也不禁忘了自己是在宫里,只像是田间地里同小伙伴们的嬉戏,追了上去。

“主子,你慢点,别摔着。”

天很蓝,美丽规整地衬在红墙之上那一条不宽的天上,白云浅淡,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声音,除了女子嬉笑与轻吟的回声,四周安静异常。

素心终是在近百子门前“抓”到了停下的皇后,却见其盯着角门檐的天空出神,显得安宁静好,不禁浅步消音。皇后的神色很奇特,像是在寻找什么,又似在倾听什么。

百子门的门北,站着一个孩子,三、四岁的光景,一脸小大人的肃色,也正好奇地凝视着望天的宁芳。

“你在看什么?”

宁芳见这小儿一脸煞气,仿若别人欠他大笔的银子,不禁也来了俚意:“好大一碗米饭呀。”

偷瞟瞟,那原本走上前的小孩拧着眉满面鄙视地退了两步。

“素心,人都说白白胖胖圆圆团团面色红润笑颜常在的小孩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鸟见鸟鸣,你说是这个理吗?”

素心愣了愣,却不好明言,毕竟这小孩虽然一身泥土,可衣料子看着就是阿哥们才能穿的。

“素心,是这个古理吗?”

“是的,主子。”

“嗯,我想也是的,这毕竟是上古就留下的见识。何况,你看,这小娃儿人不大,却满面刹气、瘦若竹竿、衣衫不整、五谷不丰、言语无教,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呀,一看就是个不讨喜的孩子,谁让他长的本就让人抱歉了,还自我感觉良好不严加整顿。哎,这人那,就是不能太自我感觉良好啊,不然连鬼都不喜欢呢。”

素心是想笑的,可她不敢。

而那小娃儿却气地毛都要立起了:“你胡说!皇阿玛不会不喜欢玄烨的!”

玄烨?那是谁?中国人都知道,加个爱新觉罗姓那不就是康熙大帝。原来,康熙帝小时候是个坏小孩呀!

“你胡说!你胡说!”

宁芳不知该怎有怎样的表情了,我们伟大的康熙帝被她给气着了,还气得发起了抖,怕是连眼泪都要出了。

“好了好了,我胡说还不成嘛。”

“你胡说!你胡说!呜呜……”

哎——你别嘁,怎么说两句就真哭了,这怎么能成大气哩?

宁芳没有兄弟姐妹,更没同小朋友相处过,这会顿是没了主意,忙奔上前去跪在小娃面前:“哎,你别哭呀,不是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吗?”

这小子用那脏手把拉把眼泪,立马接上:“我不是男人,我是小孩。”

“哎——”宁芳挠了挠颈发根,“好好好好,小孩小孩。”谁知他哭得更凶了。“哎哎,我的小祖宗,您别嘁呀,您歇会再哭好不好?”见对方一个劲对天狂吼,宁芳怕把整个故宫的人都招了来自己会被扣了个戏弄小孩的罪名,下意识抱住了这位小爷,站起身一颠一颠像电视里演的奶妈哄奶娃子一般笨拙地哄着,手里边拍着,口里还一嗯二乖三道歉。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咱们伟大的三阿哥被人抱了,先是愣住,后来“哭”得更为惨烈,随后抱住了这个不挺美还圆鼓鼓的宫妃的脖子。

“哎,小孩,你别紧抱着我脖子,我累不累呀?”

“呜!……”

“哎哎别嘁别嘁,你要喜欢就抱着吧。”

这小孩果然哭声小了。可宁芳一旦停下步子他又哭开了,来来回回只能抱着他不停地哄着拍着走着抚着。最后,那小娃竟然紧搂着我们新上任没仨月的假皇后睡着了!那眼泪呀,鼻涕呀,汗水呀,口水呀(你胡说,我们伟大的千古一帝怎么可能有口水?)……宁芳不禁小吼了一声:“我的美美宫装呀。”还不敢大声,怕把这坏小子闹醒了。

宁芳看着这鼻涕拉遢睡过去的小弟弟,就在心理告戒自己,这宫里,没一个人是她惹得起的,得,今晚就把自己再弄病了,明天继续把自己埋在永寿宫最明智

太阳已经出来,高高地挂在瓦头,素心看着自家主子同三阿哥的母子大战,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以后的生活——有趣极了。

第三章 假如三阿哥要听睡前小曲

慈宁宫里,太后坐在内室歇榻之上听完妈子的回禀,没什么言语。苏茉儿打发了那妈子和一干婢仆们,坐在榻角凳上,给周身僵直的太后抹着腿。

“哎,这些孩子,怎么就没一个叫人省心呢。”

“格格,孩子们还小,大些也就好了。”

“小?……福临从小到大是那么个脾气,忍不得一点用手、受不得一点压迫……这才亲政多久,竟然招挠上那么个妖娥子!现在哀家只要听到娜木钟的名字都只得绕道走……”苏茉儿起了身以掌顺着气郁的主子。

“格格,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您就安安心,总能解决的。她不是也受了罪。”苏茉儿一说完这话就发觉了错处。

“受了罪?她是受了罪了,可怜我的济济娜儿却要受那一辈子的孽障!……”

苏茉儿没了话儿,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会令主子更不快。

“您不是还有孙儿辈嘛,那二阿哥听话得很,什么都想着您。小三子虽然脾气不好,却最是聪明的,那么个混世龙孙今天不是也被博雅娜收服了。过去您和奴婢总说博雅娜不灵光,今天看来,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却也是有善缘的。奴婢看,这天家真正能嫡母与庶子相容的还真没几人。博雅娜可见是个心善的孩子,也算真有皇后的份儿。您说是不是?”苏茉儿提了孙辈愈拉开皇太后心中静妃与董鄂氏的是非念想。

“……嗯……”太后由苏茉儿侍侯着侧躺下,“这么个诺大的皇宫,还有博雅娜那么个性子,也不知……哎。”

“把手放开。”永寿宫里人流涌动,三阿哥的奶嬷子与奴仆并侍侯皇后的众奴仆们目不转睛小心窥视着外暖阁的榻床,大清国顺治帝的皇后被大清国顺治帝的三阿哥像个离不开树的粘虫般紧紧严实地把着脖子,死也不愿放手。

“快把手放开,三阿哥来——”

奶嬷子孙氏看着小主子把手收得更紧了。急得立在他们身边,不知如何是好了。

“三阿哥——”宁芳的精力已经被这小屁孩击碎了,“我的小祖宗,我的小皇帝。”

素心见主子口无遮拦出了错辞,赶忙挥开人群:“你们都下去吧,三阿哥既然喜欢皇后娘娘,娘娘今夜就留下他了,瞧三阿哥今天被欺负的样子,怕是你们一等看护得极为不力,可怜见的。亏的皇后娘娘心善不与计较。行了,都下去吧,小心各自的嘴儿、命儿。”

轰走了一大院子人,只留下内室里两个老实宫女。

而榻上那大小两个主子仍旧对着眼儿,眨都不眨,扛着呢。

宁芳觉得自己的气都快喘不上了:“爱新觉罗玄烨!你给老娘把手拿开!”

那个什么,宁芳是真不想讲脏话的,要知道,她可是个淑女,琴棋书画不说都会,至少也算是“琴走天下”,这辈子——不对,上辈子可从没讲过脏话,却不想,人生第一句脏话却在大清国最高行政住宅区贡献给了现在还是小屁孩的康熙小爷,不知道他大了,会不会掌自己的嘴?

“呵呵,呵呵呵……”

小孩子果然都是恶魔,你和他好言好语他不搭理你,你对他恶言相向他竟然还能颜如夏花!天,这是什么世道。

“我的小祖宗,把手拿开吧,你累不累呀?你看我这身名牌被你弄成什么样子,看看这,”宁芳指着xiōng前块稀湿,一脸厌弃,“这可是我们三阿哥的鼻涕!天那,我们大清国皇阿哥原来也像小孩子一般有鼻涕的呀!”

“闭嘴!”三阿哥抽回了右臂,举起浑囤在脸上抹了抹。

“哎呀呀,真是个脏小孩,别嘁别嘁,脏死了,快把这身脏衣服都脱下来洗洗。”

三阿哥看着这女人,虽然满面的厌弃、满口的恶毒,手上却不带时、不嫌脏地亲自帮他把泥里滚过的外褂退下来,连着中衫也换下,怕他冷还让宫女把她自己的被子披于他身,再接过拧干了的湿帕子把他的脸清干净。

“对了对了,这才是好孩子,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得多好。”把三阿哥Cāo持完,宁芳已是累得不行,虽然三阿哥不胖反瘦,可小娃的骨头沉着呢。“哎,累死了。”

“你说讳字。”

“哼,要你管!一边凉快去。”宁芳四平八稳地横躺于榻。

“主子也把衣服换下来吧。”

“对对。”宁芳就着素心的手麻利地换下外褂和旗服,没穿亵衣的身上只剩下肚/兜和绣裤。

“衣衫/不/整的。”三阿哥哪里见过女子的肌/肤,瞪大了眼睛看了须臾猛然想起非礼勿视用小手儿埋住了自己的眼睛。

“去,还不是你小子弄的。”宁芳回首见那小子没遮住的下颊一片通红便更为开心,“呵呵,你才多大,又知道那些有的没的,小屁孩一个。”

素心见三阿哥开了手要反驳却一见娘娘的xiōng口又捂住了,也便觉得有意思。

宁芳净了湿汗的上身又换好了衣服便一屁股坐在三阿哥身边,对着指间突然张开一条缝的某人皱了皱口鼻,“拿水来,把手脚都洗了。累死了,饿死了,快开饭!”

“是。”素心领了命令安排。

“你站住!”一句童音,却透着权威。

宁芳就在想,皇家的小孩子就是不一样,前一刻还死赖活皮这一刻却威仪无比。

“跪下!”

宁芳被三阿哥突然的气场震住了,那素心也下意识跪了下去。

“本阿哥不‘可怜见的’!收回你的话!”

宁芳摸不着头脑,素心却很快反应过来,立马磕了三个严实的头:“是奴婢错了,求三阿哥责罚。”

“哼,看在皇额娘的面上饶了你这次,滚吧。”

宁芳看着素心迈着小心的步子退出了内室,再看包在被子里气势强盛的小孩。或许是皇家天生的敏感,或许是皇家的孩子过早的面对权宠,或许只是这孩子太不一般了,宁芳觉得这时的三阿哥,竟然已经像个渴求尊严的少年,希望被爱,却不希望被可怜。

“你看什么?”

“看我们三阿哥有几根汗毛。”

“你!恬不知耻。”

“哼。小屁孩,才多大,竟然敢说老娘,看我不打死你。”宁芳举起的掌儿只不见落下,落下的力儿只贴于被面。

“啊——杀人啦——”

“敢跑?别跑——看我降龙十八掌!”

“啊——皇后杀人啦——啊——呵呵杀人啦——”

素心在外间理两位主子等会要穿的行头,听着里面的追喊打叫,那种幸福的感觉居然越发得浓了,看来,自己真是跟对了主子。

以下是大清国未来的皇帝陛下与皇太后陛下睡前的首次朦胧时光:

“睡前小曲?”宁芳盯着躺在她身边,紧把着自己右臂的小娃子,没见到有yīn谋的影子,到看了些许窘态、期待与故作沉稳。

孩子嘛,毕竟是孩子,就算将来如何成就,现在也不过是个希望被爱的孩子。

“你不会就算了,本阿哥知道你不会的。”三阿哥放开手臂,背转过身去。

“谁说我不会。”那小子动了动肩。

“大话,宫里就没有会唱曲儿的嫔妃。”

宁芳也知道这小子用的是激将法,乐了乐:“要我唱也行,你睡过来,我不喜欢别人用背对着我,不礼貌。”

那小子先是一动不动地想了想,才不情不愿地转过来,却蜷缩着闭了双眸。

宁芳暗自乐呵着,也躺平了,盯着黄色的帷蔓,清了清嗓,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三阿哥瞪大了双瞳,一脸不敢相信。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你开你开你快开,妈妈回来了。”

直到宁芳再唱了两遍,他腾地坐起来。

“你骗我!”

阿雷雷,宁芳不敢相信,这小子竟然已经是瞪着双含满泪水的眼睛看着自己,满面倔强就是不愿落下。

小小的,小小的,宁芳把自己鄙夷了一把,怎么又和这么个另类、不走寻常道的小鬼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呢,这是代勾呀,三百年的代勾!

宁芳立马狗腿地起身亲密地抱住这不停抗动的倔小孩:“好了好了,我开个玩笑,只是个玩笑,现在立马唱立马唱。”

“走开走开,你是坏人坏人……”

神那,自己怎么就成坏人了哩?坏人明明不是自己好不好。

“对对对,我是坏人是坏人,好人乖乖的听我唱呀,保证好听。”

“……要是不好听呢?”呜呜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这小子力气大呀,宁芳那个xiōng闷呀。

“不好听我就天天给你唱。”

抽抽咽咽间,听某个小孩的声音从怀里闷开:“……那本阿哥就勉强听听。”

听听,这口气,怎么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你到是唱呀。”坏小孩已经在她怀里占好了有利位置,趴、睡两相宜,绝不下滑。

宁芳想了想,帐外留有的一盏油灯透过明黄的帐帘泛着浅黄的微温的光亮。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会唱歌想家的夜晚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童年的蝉声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妈妈的心啊鲁冰花……”

宁芳一遍遍的唱着,躺在这帝国最尊贵的凤床之上,面上却早已是泪光闪闪。

妈妈,妈妈,我总是记得这首歌。却很久都不曾唱起。

那时我还弱小,傍晚时,你总爱抱着我,在爸爸的琴声里给我唱这首童谣。身体好些的时候,我总爱紧紧拥着你的脖子,依在你肩头透过三楼向外张望,婺江河畔一派的宁静,只有你的声音与爸爸的琴音,永远留在我的耳畔。虽然那时宁宁还不明白你唱的什么,却总觉得安谧,身心都不再痛苦,可以甜甜地沉睡梦里。

琴啊,琴……

玄烨很安静地听着,很安静地看着嫡母脸颊上流下的水痕。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搂着,目光闪烁。

一派寂静的晚宫。

第四章 假如顺治有奸|情

宁芳的自埋计划就这么因为三阿哥的突然出现而华丽丽地夭折。只因为她还来不及思量用何种方式生病,就被伟大的康熙陛下累得睡过去了。

初夏的太阳光芒四射,洒在紫禁城金黄闪闪的琉璃瓦上,只能用一片金华来形容。

慈宁宫并没有因为某几个人的缺席而冷清,十年如一日的“欣欣向荣”。

宁芳木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地研究不远处几子上盛糕点的那黄釉盘,除了那些花色内外全是金黄色,闪闪的,不知能不能卖个上千万。

“二阿哥、三阿哥、五阿哥求见皇太后。”

嘟啦啦两个能走的阿哥与只能被抱着的另一位阿哥领着各自二三四五名的奴才进了屋,一番磕头请安。

三阿哥那小娃子已是减了煞气一脸的正严,派头十足,整个官僚作派。

三位阿哥拜完了太后,指派着要给皇后行礼。

这是宁芳第一次见到众阿哥,当然,昨天那小屁孩除外。

二阿哥虎头虎脑的壮实,到是和那小胖子皇帝有些款头,一见就是个老实人,实实给宁芳磕了仨头。连那襁褓中的五阿哥也由奶嬷子抱着给行了礼。至于我们伟大的康熙小爷,人家礼也是行了的,只是怎么看怎么不太情愿,当然,这是宁芳自认为的。

这安也请了,话也说了,太后也要休息了,众生当然要各归各位。却不想,太后要留下娘家人与二阿哥、三阿哥“聚餐”。

聚餐?这可是早饭,也太不合常理了。不过天家就是如此的,太后说一,您敢说二吗?

得,吃就吃呗。只要那小子老实点。

餐桌上食不言。

宁芳这才弄明白,前次在慈宁宫前与自己话语轻便的女子原来是自己的亲妹妹——淑惠妃。

得,自己的亲姑姑也就是自己的前任曾经是这身体的老公的正妻,被休降位,自己于是才被赶鸭子上架抬了出来,却嫁了自己的姑父当老公,这还嫌不保险,连自己这身体的亲妹子也被圈了进来。自己的姑奶奶还是这身体老公他亲妈!这一家子,幸好都没生娃,不然大清哪还有什么二百年的未来。

自家妹子比自己嘴甜讨喜,自然比自己更得太后的欢心。

至于那小子,吃个饭到真是有架式,每个菜都只吃三口,对什么都淡淡的,也太做作了,那太后还能被你小子的障眼法蒙了去。

太后的神色到是淡淡的心慰。

一顿饭吃的,宁芳那个不消化。等一番处理坐下吃茶,已经是一两个小时过去了。

宁芳低着头,两只眼珠四处提溜,那不知几百种丝线绣成的桌布,那花蓝花蓝的大花瓶,这脚底下垫着的雕龙刻物的木踏子,那小子端端正正穿着的阿哥服也没见什么龙呀……

“博雅娜。”

“哎?”

太后见自己的孙侄女皇后一听自己招唤立马窜了起来,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宁芳自然是发现了自家妹妹都要对着自己乐呵,可她有什么办法呢。

“你坐下吧。”

“是。”

“你这一病也三四个月,后宫的事也自然是落下了。”太后的动作十分缓慢,悠闲地品着茶,好像根本就不是在说话。“你毕竟是大清的皇后,再不知事也要有些担当……哀家已经下了懿旨,从明儿开始,由瑞瑞儿帮衬着你主理后宫之事。”

“是。”得,这算是又对上一个人,咱这亲妹子原来叫瑞瑞儿。

“皇贵妃毕竟新丧了儿子,身体一直不太好。何况也从不见皇贵妃理着后宫、皇后却轻闲的。你们俩,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淑惠妃,自是担当得起。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问恭靖妃,她也算是自家姐妹,也是我们博尔济吉特氏,只不过是浩齐特氏。”

同是博尔济吉特氏,难道还分小姓大姓不成?

“姐姐这一病好像长胖了些。”

宁芳见这小妹问话,才打住了疑惑。因为这小妹要同自己叙旧,自己才有机会来这御花园参观,也算是对方的功劳,怎么着也不能得罪了。

“这一病三个月,总是睡着将养,自然是胖了。”那不好,你是不知道,这都十七八的身子了,尽然还不如当初自己的原身,都没开始发育呢,就那么根竹竿似的立着,要不是本身是北方人,个子不低,还不真成侏儒了!投到这身体里我容易嘛。

一上午,两姐妹叙旧也算过得去,可见从前感情也还不错。

淑惠妃见自家姐姐没什么热情,怕是也在为太后夺了董鄂氏的权、自己将不待见皇上而心烦,故此也退下了。

宁芳可乐呀,要知道,一两个小时只在一个地方坐着,即便自己在的地方是仙境,该瞄的地方也都瞄了百八十遍溺歪了。

身边除了素心,其他的已经打发回去了,素心见主子没招自己,也就远远地跟着。

宁芳初次来御花园,精雕细琢也算一景,却明显刻意了。

现在是夏天,想着大中午的也定是没什么人愿意出来爆晒,宁芳自脱了花盘底提溜着,避开御道、沿着暖石铺成的侧道缓慢行进,却忘了她自己不也是那大中午不睡觉出来爆晒的闲人。

原来御花园里没什么河呀流呀,只有些不知道从哪引来的小溪在池里晃着。

前面一座石景如山,宁芳不禁感叹了一番,能在宫里建那么大、那么高一座假山石景不知要费多少人力、财力,封建头子就是强呀,搬座山来也没人敢要你举行什么听证会论证。(这座假山也就是御花园东北角的堆绣山,乾隆时改为堆秀山)

鞋还提在手上,宁芳摸着石壁上了山。山石上点点是细处,引得某女一遍遍赞叹劳动人民好呀。

“呜呜……”

男子低低的轻泣穿进了宁芳的耳中,顿时令她呼吸上停。要知道这宫里到处是秘密,一个小孩子哭也就罢了,这敢在宫里哭的成年男子还能有几位?

宁芳把自己当成了小强(也就是蟑螂),贴趴在山壁上,眼珠子四处搜索。还好自己站得高,视野里除了自家素心不见一人。她不停地向立在山下的素心挥手加禁声,让她停下,也不管人家三百年前的古人明不明白,自己就耐不住好奇贴着墙跟寻声而上。

啊,我看见了什么大清朝的秘史?

那位一身明黄的胖小子是谁?

那位一身嫩黄宫装的女子又是谁?

那个搂着女子身腰一头依于其怀呜哼的是谁?

那个拥着男子满面疼惜双手还抚着他光顶的又是谁?

不用问了,那胖小子不就是皇后的老公加姑丈嘛。

至于那女子,不就是三个月前立在静妃身后离太后最近的那位美女吗?这女子比一般宫妃要大上那么几岁,到是和顺治帝挺像那么回事的夫妻相,难道顺治独宠小董根本不是那样的,还有第三者这样的?

宁芳已经收回身蹲在墙角下YY了,却不想身边还立着位主。还好还好,她一向没有大喊大叫的习惯,不过见素心满面思索,一定是也见到了这□一幕。

宁芳已经穿上了鞋,同素心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回永寿宫的路上,她的眉都皱酸了,还是没能忍住。回身去拉了素心,滴溜溜地问:“那女的……是谁?”

素心发觉自家主子现在的眼光很贼,面色也是从没有过的光亮。

“和硕孔格格。”

“……那是谁?”

“前定南王孔家的格格。”

“那怎么进了宫?”

“定南王一家战争里全去了,听说太后不忍,就把小格格封了和硕格格,从小养在身边。”

“那……这孔格格不是后宫的主子?”

素心四处观察了番:“……听说太后已经下了旨,旨给了从小定亲的人家。”

哦,那也算是这两位从小青梅竹马了……那不是比小董的感情还深?……那怎么没进后宫呢?难道……不会呀,看太后那么喜欢她,没道理不成全这对小情人呀?成全他们怎么也比成全小董让她老人家痛快吧……

素心见自家主子立在道上不停变换着表情,也不好打扰她,只得上前把了她的手臂拉着向永寿宫走去。

第五章 假如三阿哥是可怕的小孩

“你在发什么愣?!”

宁芳回了神,察觉已经回到自家门口,那小屁孩没有丝毫尊重地立在她家的大门前,一脸yīn沉。

皱紧了眉,随即放开,当三阿哥不存在的走了进去。

“我在跟你说话呢。”

“喂,你听到没?”

素心开心地跟在两位主子的身后进了宫门,嘱咐着大家把门看紧了,就跟着“看戏”去了。

“喂,你怎么装聋子?”

三阿哥紧追着前方着正装深色宫服的身影,却不想宁芳猛一回首停下步子,致使他踉跄着来不及被宫人扶住地摔倒了。

“哈哈哈……”宁芳居高临下,“小子,本宫可不是‘喂’!本宫可是你皇额娘,懂不懂礼貌?怎么学的四书五经、三从四德?”嗯?好像不关三从四德的事。

“你——”三阿哥丢开上前相扶的下人,自个儿爬了起来,正要回嘴,却见宁芳已经不甩他的又走开了。

追着进了正宫外殿,却见那女人正立在殿中的御案前对着案上的几打文书发愣。

“这什么?”走之前还没呀。

“回娘娘,这是敬事房总管哈代奉太后懿旨送来的后宫嫔妃这三个月的侍寝折子与份例等文书,请娘娘过目。”另一位大宫女连忙表上。

“娘娘,奴才是哈代总管留下的小差办得得,嘱咐奴才留下听旨,娘娘有不清晰的地方,好嘱咐奴才去换总管亲自前来。”

宁芳看了那小差办两眼,小小的人儿不过十一二岁,却十分精灵。

“……哪些是侍寝的折子?”一见大家都好奇地盯着她,宁芳都悔死了,这可不是吃飞醋呀,只不过是自己没见过那小折子,想看两眼都怎么写的。

“娘娘,是这一落。”

宁芳本来想着自己先不管它,换了衣服再说,可她愣没管住这只手,人家已经开了路子拿了本子。

哦,原来真的这么写的呀,什么某某日某某宫某某时某某刻某某妃受宠、某某时止。

三阿哥见他那皇额娘抱着本侍寝折子像看传记似的眉飞色舞,满面黑线:“还不都出去打水上茶,没见娘娘与本阿哥一身是汗吗?”

宁芳收了看本的心思,见那小孩已经爬上了炕头,也就丢了折子,走上去坐在另一边:“是呀,快去弄些冰水什么的,真是热。”

一番换衣喝水去热之后,宁芳才察觉那小子一脸欠扁地盯着自己。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三阿哥呆了呆,窜下了席,在宁芳面前走了那么几个半圆,吊了吊眼睑:“美女?美女本阿哥没少见,我额娘、孔格格——就是你那妹妹也勉强算是……只是你嘛……”

“哼,嗅小子,本姑娘这是还没张开,等着把,不出三年,叫你长错眼睛!”

三阿哥仔细地打量这位皇额娘,个子中等(也就是一米六不到,比他额娘矮点,五官总在那张不大的脸上,四肢瘦弱。听奶妈子与婢子们私下里议论,这位继任皇后与她姑姑相比简直一个天、一块泥,十四岁进宫已经三四年了巴巴的都还没长开,宫里这么多好东西怎么就吹不起她呢?十足是个挑食的主,这点到是和她姑姑是一个门里出来的。

这热气下去了,皇后与三阿哥息在一个炕上竟然睡起了长觉。

等素心备的醒觉茶被这两位喝了,日头已经所剩无几。

宫里阿哥是六岁正式上学,三阿哥虽然已经有了几位师傅开始提前备学,但都只在背书阶段,他脑子又好,交了差也就有大半的时日自由,所以才溜到了永寿宫里寻宁芳晦气。

宁芳问明了三阿哥四处溜达的理由,一时也想不出办法赶走这小子,只好当他不存在地歪在榻上,听永寿宫里自己身边的刘姓老嬷嬷讲些打发时间的宫廷故事。

再过半个时辰,屋里已经到了要燃灯的时候,三阿哥坐在另一角榻上看书,见某位皇后还歪在那里,终是小孩子性情开了口:“你怎么还歪在那里?”

宁芳拧了拧脖子:“不然干嘛?”

“那折子你都不看?”

宁芳再随着三阿哥的视线拧了拧脖子:“那么无聊的东西我看它干吗?”

三阿哥想在她脸上找到几分算计与记恨,可是没有,到全是没心没肺。

“您不知道要安排敬事房今晚侍寝的嫔妃人选吗?”

“嗯?……什么?”

三阿哥一见她那糊涂相,不免心烦。

“那个敬事房的小差办呢?”屋里此时被清空了,外面的人听了三阿哥的招唤,忙答应着去唤来人。没得三阿哥的旨,小差办跪在屋外听着话,“你们这些奴才办事不利,眼见着都这个天色了还不提醒皇额娘把绿头牌的事办了,皇额娘与本阿哥又睡了去你们还能不提醒着?怕是都念着要皇额娘为皇阿玛办事不利而被皇阿玛责罚就称了你们的坏心了。去,把刚刚在皇额娘面前斗乐的老妈子拉出去廷杖二十。小差办得得先领了侍寝盘送到敬事房回了皇阿玛的差事再来永寿宫领廷杖三十。”

屋外安静异常。

“是。奴才蹲请皇后娘娘事下侍寝娘娘人数。”得得把绿头盘举得高高地跪在门下。

“素心还不拿进来!”

“是。”

宁芳见素心一人进了来,托着个盘子近了身,那盘上一个个系了绿绸子飘带的竹牌个个有二分之一个掌大。

三阿哥见宁芳还好奇地呆在绿头盘里,上前去背着光取了十个牌子放入另一个小盘里,挥手把人赶了出去,再看了眼宁芳后十平八稳地回了榻上,高声宣告:“皇额娘人善惯了,这些个奴才岂是能惯的!今儿都是这么散漫了,明儿还不得骑到大清国皇后的头上去?传了教养司的总管前来把人都带走,好好地□□,宫里是没有人了吗?没有人管了吗?管事管不好了吗?敢拿这些下做的东西来糊弄您!教养司从上到下每人领廷杖十下,好好的反醒反醒。要是再领了些不三不四的奴才来糊弄皇额娘,小心太后她老人家不答应,别忘了,皇后再慈善也是科尔沁博尔济济特氏,是比谁都高贵的主!别瞎了双眼被那西风朦了去。滚。”

屋外的气压很低,冷嗖嗖的,众人齐齐低首谢了恩,没什任何走动声响地退出了永寿宫。永寿宫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一页翻书的声响。

宁芳仍然歪在那里,却已然周身僵硬,直盯着对面的人出神。

这明明还是个四岁的孩子,虽然后世于他的登基有着诸多猜测,却多半传其是因为已出过痘而上的位。

宁芳这才发觉自己在这个小孩子面前太随便了,难道是因为知道他是未来的康熙大帝而有恃无恐?不对,正因为知道,她不是更应该努力讨好他吗?

宁芳此时才有后怕,自己的态度以后要改改了,不能再这么没心没思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同人接触了,现在猛然有个孩子不亲不愤地同自己绞在一起自己就认不清方向了?原来自己还是渴望有朋友有亲人有分享的。

三阿哥坐在榻上,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宫人已经为主子们燃了灯,而后退下。永寿宫正殿的内室仍是一派安宁。三阿哥认真地看着他的书,皇后盯着烛火眼光迷离。

一切都很正常,但永寿宫的奴才们却人人自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猛兽在窥探着他们。

第六章 皇后总是被算计的

承乾宫的宫灯悠远而孤独,窗内几个人的影子淼淼灼灼。

“哼,没想到三阿哥还有这等本事。”

“娘娘。”其中一位影子趋近了一位坐着的人影,“三阿哥的本事从未见他显罢过,这个时候显了出来……只怕不简单。”

“……老太太跟前,那小子一向会装!”说话的人牙齿绞恨,“……哼,不管他的目的为何,挠浑了也好,呵呵,皇后不简单呀,怕是一直都在装嫩,这次正好借了那小子的口收回了权。哼,那小子毕竟才四岁,怎么可能算计过这位娘娘。哼,还真是看走了眼。

“娘娘的意思——?”

“看着吧,这当中多少人算计着皇后,可明面子上还不是‘那位’最受忌讳……扰乱了也好,我们姐妹们也是时候歇了歇,看那两位斗斗法了……呵呵呵。”

苏茉儿侍侯了太后上寝,也委身在床沿持扇给太后驱热。

“玄烨那孩子到真的是比二阿哥强。”太后合着眼,不自觉地一派心慰,“你说呢?”

“二阿哥也是好的,人老实心也善,面相最似皇上……”

太后睁了眸,食指一指对着苏茉儿的鼻子:“你家,跟我还讲那么多官话,也不怕噎着我。”

“呵呵,奴婢不过是夸夸龙子龙孙。哎,原来这年代马屁也不吃香了。”

主仆俩笑做了一团。

“……哎,我又何尝不知道福全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这皇家,最先被埋葬的就是那些好孩子……”

“三阿哥虽小,却深明树大招风的理。这次竟然为皇后显露出来,只不知……是有人吹了耳风,还是皇后这次学聪明了。”

慈宁宫正殿的内寝燃着香,绕在鼻息间仿若草原的春草。

“玄烨毕竟还是个只有四岁的孩子,再聪明也不过那些份量。苏麻,看来博雅娜今次是真的长大了。”

苏茉儿见着太后的安宁,已知她不再需要言语。

“格格,你这又何苦?”翠嬷嬷眼见自家小主委在摇曳的油灯下绣着汗巾,不免心里为其叫屈。想那承乾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就是歇晚要看那什么劳子书了,皇上也怕她伤了眼睛,只巴巴的把那宫里自己也不舍得用的三颗夜明珠子全送进了承乾宫。而自家的主子,自幼同皇上两小无猜,皇上身上的什么小物什不是自家小主子亲手赶角?原指望着皇上也能给个明份,却不想,那皇上尽是一心二用的,那董鄂氏也是个两面三刀的,这宫里就更是些坐看笑话的了。

想着想着,不禁泪珠子线流。

孔格格细放下什物,手把着翠嬷嬷:“嬷嬷,四贞知道你是对我好……可这种事,又何尝是能万般如愿的?四贞虽然不才,也是父王母亲手心里哈着的宝贝,又岂能落了我孔家的尊面?”

翠嬷嬷听了,心内更加怜惜,对那破坏主子幸福的人儿亦更加的怨恨:“皇上也曾言明要娶了格格贵为皇妃,却不知那下做的小娼妇使了什么畔子,媚了皇上的心去——”

“嬷嬷!”四贞眼睑昏暗,心伤神失,“又何必去怨他人,怨只怨这是四贞命里的劫数……他也曾对我温柔以见,也曾山盟以示……却不抵轻逝的时间与出跳的情缘……”

次日,素心挽着照例去太后处请安回来的主子下轿。

宁芳思量着请安时众妃明显对自己正规的态势。

“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宁芳被宫前乌压压的人头与气声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素心。接收到素心稳重的手压,宁芳也不禁有了底气。

“嗯,起吧,大清晨乌压压的立在宫前……”

“各归各位,没听见娘娘不待见这些。”素心连忙顺接了皇后的话语,主仆两人热眸而视。

进了屋,坐下榻,上了茶,吃了嘴,新进的大宫女才上禀敬事房总管太监同教养司总管太监来请安。

素心安排着书房内的宫侍退了出去,才传人进来。

宁芳到真是心乐了一把,自己当这皇后都三个多月了,到今才算有些派头,过了回官瘾。那小子,功劳不小呀。

“奴才教养司总管太监卢英年请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岁。”

卢英年跪在当下小半分钟了,还不见上面主子有召起,冷汗立马流了出来,心想着:完了,怕是小命不保了,这位主虽然不怎么管事,可毕竟是正正的主子,要是发了话处死一个自己这般的奴才还能有不成的?自己收的那么些个银子只怕也没命花去了,那给钱的主子也不可能为自己说话不是。

其实卢公公是完全多心了,我们女主宁芳不过是在回味他虎虎生风的请安派头,要知道,这可是她来清朝第一次有人这么实寸地给她请安,还是跪着的,虽然也见过清戏里情节,可那毕竟不是给自己请的。自己这么个长在新中国、生在红旗下、受平等教育连见了主席也不用弯腰的新新社会人,即便社会上真的存在什么官风,也最多就是让那些官员们官款自用、出门官车、出国官销的待遇,也绝对不能享受她现在如此这般的有个弯着腰的已经绝了的名为太监的人种给自己跪地磕头的。

不过,这一怕一乐,效果却超好,不出一个时辰,这大清第一行政住宅区内的奴才们都领会了:皇后,她回来了,不对,是皇后的权威,皇后娘娘要拿回来了。

这卢英年下去了,宁芳半个身子还没躺下去,素心又领了另一名明显着衣更有派头的公公进来了。

同样的一番请安,这次,宁芳就好多了,立马请他起了来。

“娘娘,这本是昨天侍侯皇上的敬事房侍寝本子,请皇后过目。”

宁芳没动,但其实她是想坐起来的,因为她不明白,她“老公”皇上大人昨夜叫了哪位美人进行了性生活关她什么事,还要巴巴的第二天天一亮就送到她的案头上来要她过目?

她的好奇心上来了,心里像有蚂蚁似的想得到答案。问素心?也不能当着这太监的面呀。

“哈总管。”

“奴才不敢,娘娘请说。”

哎,这嘴怎么这么快呢。

心下组织了一番说辞:“本宫记性不太好,不知总管可愿为本宫解惑?”

“娘娘请吩咐。”

“……本宫自从三个月前病了那么一场,记性总不大太好……不知,这侍寝折子是怎么个流程?”

哈代虽起了身,却一直猫腰着身,他身材高大,体型胖硕,猫着的视线却能高过躺歪着的宁芳,自能把她的面色看在眼里,见宁芳面色安宁,甚至可谓喜悦:“回娘娘,由当天的侍寝记录太监按时记录下时辰、妃名等细实,报奴才盖小章子,再于次日上禀皇后娘娘加盖宝印方算正途,再发回敬事房造册留案。”

原来,老公与小老婆的房事还要第二天拿到大老婆面前来显罢。

“若是——本宫不盖这印呢?”天,自己怎么这么八婆。

哈代抖了抖,心思弯了几弯,看来,皇后是真的要插手了,连这种话都挑明了言,只怕后宫的主子们以后——不得安宁了。

宁芳只是口快地想问清楚,怎会想那么多别人的反应。可她这里问的这么一句,不出半个时辰即传遍了紫禁城所有宫妃的耳内,成了今日第二棒却最响的重雷——皇后,要举着皇后最重要的特权,回来了。

“回娘娘,如果皇后娘娘不予加印,这侍寝的后宫娘娘们就等于没有侍寝……日后,即便怀了龙嗣,也是明不正言不顺……完全可以摸杀的。”从这日起,敬事房总管太监哈代正式投靠了皇后阵营,为他以后在康熙朝仍然顺风顺水继续增肥的康乐人生踏出了一条无比舒适的宽平大路。

当然,这是后话,对我们女主宁芳来说,从来就没把他当回事,更是没想过他投不投靠自己有什么相关。直到若干年后她想起来有这么个人因为自己而发了,还歪在超大的沙发榻上吃着皇帝陛下——当然是我们聪明的小屁孩陛下剥的石榴很疑惑的问:“这老头怎么越来越胖?难道敬事房的油水这么好?难道皇宫官员上岗都不体检的?这么胖——”“主子呀,奴才立马减肥,你可千万别不要奴才呀……”那日,宁芳对着下首里跪在那里号啕大哭、顺地打溜、全没形象、高龄七十的哈代总管,只能不停地咽唾沫,叹为观之——大清第一活宝啊。

素心接了哈代手里的折子转到宁芳手里,宁芳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顺治十五年四月初三日贞妃董鄂氏侍寝于乾清宫西暖阁,时辰……

还是这天,景仁宫的佟妃请了太后的旨请人从乾西五所领了自己的儿子三阿哥来吃午饭。

饭后,还算美人的佟妃却再也坐不住了,她开了口正要说话,却被三阿哥打断了。

“额娘,天不早了,儿子还要回房温书,儿子谢额娘受膳,请额娘注意身体,用心地侍侯皇玛嬷、皇阿玛同皇额娘。儿子告退。”

佟妃还想说些什么,三阿哥却已领着人远去。佟妃回首坐在榻上,不停地回味着儿子离去时留下的讯息。

三阿哥回了自己乾西五所的寝房,奶嬷子孙氏沏好了洞庭茶赶了仆从出去,就坐在下榻继续绣花。

袅袅的茶气如烟似雾,玄烨稚嫩的脸看不真切。

皇后是真的不似记忆里那般,虽然也是一般的天真,却更为乐观。听额娘说,皇后初嫁来时虽然洗去了静妃为后时的铅华,步步小心却仍旧心高,没什么脑子却喜宠善嫉,只是没有任何手段。现在看这皇后,虽然仍是没什么脑子,却于皇阿玛的恩宠与后宫的争斗不甚关切,到更多的像是看戏台似的心神,似变了个人似的。

如今看她,到不真切了起来。是原来就是这般、以往是故意做戏,还是果真变了于权宠不再上心?可今天那么一出又是为何?

前日接近她,也确是算计于她,只想着不管她是如何心思,总没有子嗣,自己又年幼自不会被她所疑。却可气自己心火不清不知怎的被迷了心性,竟然替她出了这头把自己给显了出去。哼!

玄烨按了按眉心,喝了口茶水定了定神。

再看看再说,不管如何,事情还没坏到哪去,即便她真的不简单,我为她出头如此她即便不会把我定为自己人也必会因着这点情份善待于我额娘,那侍寝的事,也自然少不了我额娘去,自己的初衷也算圆满。

看来自己还是要再加修身才好,这宫里……

玄烨放下茶杯,已经理清了心思,下了榻转进了内书房,孙氏知小主子是想好了,立马出了屋唤了小太监近身去侍侯着碾墨。

第七章 假如三阿哥吃了绿豆糕

宁芳虽然年少,却并不蠢笨,自从父母双双过世、自己的宿疾得以好痊,用了三年时间连级跳着念完了初、高中的六年,虽然成绩不是最好的,年纪也只比别人轻了两岁却也算不费力地考上了省内一所二流大学一本的外语系。也自从身体好了,她一直对自己那幅身体十分爱护,不累着、不饿着,睡足觉、困即眠,不挑食、舍花费,太极二十四式每日不断早晚各一遍。

这宫里的一切看似平静,却时时刻刻在不知道的地方隐着一张张血盆大口等着让你消失。

三阿哥明明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却能不明不暗的处理了一宫的奴才、震了整个紫禁城的嫔妃,这份可怕劲,现在想来,还让宁芳直打冷怵。

宫里的小孩都这么早熟的可怕吗?……三阿哥,怕是不简单,如此精明的一个孩子怎么哪都不去显摆偏在自己的永寿宫里演那么一出?

宁芳毕竟不是宫里混的,虽然察觉出了什么,却并不能敏感地理清这里的那些是非。

梨花开得很豪放,朵朵在烈日下枝头绽放。

宁芳的心头却冷清清的。

(这是范晓萱版本,有点小资忧郁的情调,很适合一个人立在诺大紫禁城一棵梨树下、阳光虽灿烂却照不进一时孤独心间的女主)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你是我的阳光我唯一的阳光)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当天空灰暗的时候你能使我快乐)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pleaes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请不要让我的阳光离开)”

宁芳此刻的声线很低沉,仔细听来与范晓萱的声音虽不那么像,却透着更为孤独的迷茫。

“大晌午的,唱什么洋腔洋调,没得糁着本阿哥。”

三阿哥立在廊下,阳光与廊沿的剪影斑斑的印在他月白底深红夹褂繁琐的丝线之上,连同那张不那么可爱的脸也有大半隐在光暗里,显得那么遥远与深沉,更叫宁芳觉得是遥远的存在。

三阿哥从廊里走下来,立在阳光下,宁芳顿觉呼吸顺畅多了。

原来自己刚才见到三阿哥的霎那,连呼吸都忘记了。

三阿哥躯前两步,停在宁芳五步远的地,行了个皇子对皇后的大礼:“皇儿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他的礼很标准,但那咬着的腔调却能听出倔扭来。

玄烨听到皇后的笑声,那笑声顿时打破了原本她周身散发的令玄烨不快甚至心酸的意境,心神也不免轻快起来,不等宁芳叫起就自己立了起来,上前拉了宁芳即往正殿而进:“快点进去,这么大的太阳,也不怕晒成干鱼没得被皇阿玛嫌弃。”刚刚那股子孤寂立马消散于无形。

宁芳满面嫌弃:他嫌我?我还嫌他呢。

两位主子进了屋,素心领了一群小婢奴才们冷帕、湿巾的侍侯好,便取了些自己做的南方小点心供了上来。

“这是什么?”

那不过是最普通的绿豆糕。宁芳吃不惯清宫里满人的吃食,又不敢大动作地改了皇后的菜单,正好素心本就是杭州姑娘,也会做这绿豆糕,宁芳便叫她试了试。现在基本上正餐吃的都不多,而且宫里一天只有两顿,各宫里也没有小厨房。素心做的这些绿豆糕就成了宁芳的干粮随时备用。

“回三阿哥,这是南方的吃食绿豆糕,是用绿豆子磨成粉和着面做成的糕点。”

素心虽然会做,但那成品卖相却很差。宁芳见三阿哥一脸的考量,也不去理这小屁孩,自用手夹了一块送入了口。

“素心……味道还是不错的……以后宫里要是进了南方厨子你向他学个卖相,等以后宫里待不住了,在北方开个糕点铺子也是可以养活我们俩的。”

三阿哥目视着皇后一时间七八块已经下肚,于是端了盘子在手里:“这天还不热,绿豆是寒食,少吃为好。”

宁芳正想反驳,眼色在三阿哥瘦硬的面上一转:“那不行,看着这东西我就想吃。”

三阿哥皱了皱眉,取了盘中剩下的三块中的一块:“那我勉为其难的帮你解决了,免得你惦记着。”

宁芳见三阿哥动了口,心慰而颜:“味道如何?……还不错吧?……夏天吃什么都腻歪,吃点这个是不错的。”

素心见三阿哥放下了盘子,细嚼着手里的那块,也知这里不需要她了,出了内间歪在近外门的小凳子上做绣工。

“味道马马虎虎,有点甜了。”

“你是没吃惯,吃惯就行了。”宁芳虽然不喜欢这小孩显罢,但知也没法子改变。只好退了鞋子上了榻,拿起榻几子上一打折本子最上面一本翻摆。

贞皇贵妃三月月供:银600两,蟒缎2匹,织金2匹,妆缎2匹……

贞皇贵妃三月食用:猪肉10斤,羊1盘……蜂蜜4两……

如此如此,看的宁芳瞌睡子上来,不免嘴又不听脑子使唤:“上次请安怎么不见大阿哥同四阿哥。”

完了,宁芳都想抽自己嘴巴子。

三阿哥仿若没听到,又取了块绿豆糕,吃了一口慢嚼下咽才开了口:“大阿哥早夭。四阿哥正月里也殇了。”

皇后不知道的是,前皇后现在的静妃便是因着皇上查出与之有关才消失于宫中。

宁芳咽了咽唾液,放下了折本,又觉得手里空得晃,续又取了回来续着看。

“皇额娘怕是真的伤了脑子,不然怎么连大阿哥的事都忘了?”

宁芳见三阿哥好奇地望着她,只好顺着他的话:“哎,你别告诉别人。”她理了理气,又靠了靠近,低声道来:“正月里那病不知怎么来着……醒了来……连自己在哪,怎么个身份都模糊了,连皇上的脸都记不清又哪里能把大阿哥的什么事记住。”

三阿哥眸里闪过计量,出口却关切的低鸣:“皇额娘——真的——?”

时间虽短,宁芳先也有了考量,与其如此这般找不到北,不如破碗破摔,捅了出去,省了别人的猜疑。事情要是从三阿哥这里说了出去,既说明他的心不实,也全了自己的无路可走。

盯着他关心的黑眸,宁芳不得不赞叹宫里人的心思,这么个小孩子演技也如此深沉:“嗯。”收了目光,望着装绿豆糕的黄釉盘,黄色底盘上坠着些花色,绽开来煞是好看。“这几个月……我都小心着……怎么也不敢说……”再看看三阿哥一直注视着她:“要不是你这孩子,我怕都要闷死过去了……哎,算了,同你这孩子说什么。”食指一点三阿哥的头,“你可不能揭你皇额娘我的底。”打了个哈欠,宁芳歪进了榻里,“睡会,你自己玩去。”

宁芳面向里地躺下,一时间脑子里也理不清个头绪,闭着双眼,不出一杯茶的功夫,尽是睡了过去。

三阿哥觉得对面的人呼吸顺了,自身也放松开来,单手托着太阳穴,更为细致地咀嚼手里的糕点。

皇后的说辞有几番可信还不得而知,但她比过去聪明了到是真。董鄂氏在宫里一日,虽然没有额娘的出头之日,却也不算绝路,只要董鄂氏不能再生下皇嗣。这点,到是要多谢静妃,没了她,这宫里所有的人总要再受个几年……

玄烨坐着不舒服,靠着身后的背子也歪了下去。

宫里的格局,因为四阿哥的逝去重回了路子……现在又多了这么个看不清的皇后……

素心听着室内长时间的没了动静,约莫着两位主子都歇了午觉了,也便没有动。

下午三点多的紫禁城不是最热的时候,宫里的嫔妃们午歇也多是醒了来,只永寿宫正殿静悄悄的。

直到傍晚,西头已去一半,素心才挑了帘子侍侯着主子醒头。

“娘娘,教养司的卢总管已经领了一帮新奴才在殿处侯着你,等着听宣。”

“他上午不是来了吗?”宁芳还没睡醒,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

“说是专门挑选了几名大宫女并嬷嬷、太监们供主子你亲选、使唤,好能得个上心的人使用。”

三阿哥已经洗了面、吃了茶,立在榻前看宁芳还是一脸糊涂,便截言道:“你下去宣,让他们慢着点。”

素心见自家主子没意见,就领了三阿哥的令出了去。

“那些嬷嬷、婢子、奴才们其实没多大区别,重要嘴严、心明、人老实。那里头,到是有个容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留着她虽不能给皇额娘出什么明智去,却也是个知道些事的。皇儿还有些书要温,也就不打扰皇额娘了,这就告退。”

宁芳还没理清他这意思,三阿哥已经行礼跪安了。

教养司的卢英年总管这次领了三十多人的队伍进了永寿宫,却十分有心眼地安排成了几班。宁芳除了挑了一名看着乖巧却怯懦的小宫女并上次见过脸熟的小差办得得,其他全由素心选了。

最后传进来的七八名老嬷嬷中却有一名容嬷嬷,看着也就四十岁的年纪,长相上与别个没什么不同,只是看着像个乐呵的。

素心见自己的主子多看了两眼那嬷嬷,又传了个眼色给自己,于是开口留下了那容嬷嬷。

至此,永寿宫10名宫女,10名太监,3名嬷嬷子正式上了岗。

人都走了,宁芳也醒了,几上黄釉盘上“绣”着的朵朵的牡丹花显了全貌。

这小子,嘴上说这说那,还不是把剩下的都吃了,哼。

附章1:后宫嫔妃相

作者有话要说:假想的美人们对号入座了觉得老的自动减成十八就好^_^

第八章 假如皇后要侍寝

永寿宫里早早点了宫灯,因为我们的宁芳大小姐不习惯黑暗。没有电灯的宫里就像山顶洞人处在始前时代,只能早早的洗漱、早早的睡。

没来清朝前,宁芳因为身体原因,几乎是从不晚睡的,一般晚九点已经去会了周公。此时,也许是三个月来睡多了,也许是下午睡足了,她瞪着俩不小的眼珠子在昏黄的灯影里发呆。

就这么过一辈子?……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难道我就是历史上的那位皇后?她最后怎么了?……只听说孝庄活到康熙成年,我这位皇后最后怎么来着?……那天,似乎一切正常,真没遇到什么灵异事件呀。我虽然从城隍阁下走过,却连半个和尚也没见到呀?……

宁芳眨了眨不怎么适应的眼睛,视线对上几上的一打折本。

康熙是八岁登基的,现在他才四岁,也就是说还要四年我才能成太后……这宫里随时可能发生什么让我把握不了的事,现在又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怎么才能自保呢?……康熙还小,即便他对我没有恶意,也不能什么都指望他……孝庄又不喜欢这位皇后……现在向她示好,她绝对比我精明,还能看不出来?……要是能信我失忆还好,要是不信,岂不是把我当了妖?……

素心进了来,见自家主子歪在榻上辗转反侧,不知烦恼着什么。于是轻步上前,低声回禀:“主子?”

“嗯?”宁芳见素心手里捧着一件深黑底绣色包裹。

“三阿哥指派了小太监给主子送了些书,说是给主子打发时间。”

宁芳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孩子,仿佛是处处在给自己指路,可他的动机呢?这么小的孩子,真的能生成他那样?“早熟”能是解释?

指示素心打开包裹:“都是些什么?”

素心抬首深意地看了皇后一眼,才一本本翻着:“这几本好像是大清各地的地志、游历什么的……这几本是古诗集子,还有本古曲谱子,另外这两本——像是宫里的一些规矩,奴婢在教养司时也是看过的,不过这本像是专门写后宫嫔妃娘娘主子们侍寝规矩的。”

宁芳“抢”过素心讲的那本,翻了几页:“这些你们也是要学的吗?”

“奴婢们只是知道些,宫里全都知道的也多是久居不出宫的姑姑、嬷嬷们,都是日积月累的处事、见事了的才知道些主子们的规矩。”

宁芳仔细看了几条,放下本子,坐起来靠近了灯烛:“你去泡杯茶来,并传了下午那容嬷嬷来跟我讲讲宫里的稀罕事。”

素心先指派个小婢子去传了容嬷嬷,再理了些泡茶用的东西在内寝外殿,等容嬷嬷进去见了主子,再合了殿门近着门扉泡起茶水。

宁芳静静地看着素心一系列的动作,嘴角泛起了笑意。再回首见那立在下首的容嬷嬷,不卑不亢、安安乐乐地立在当下等着回话。

宁芳坐在几边,翻了翻三阿哥送来的那本书:“容嬷嬷——”

“是,皇后娘娘。”

“就坐那小榻角上吧,本宫只是睡不着,看你一脸详善像是会说故事的,所以拉了您来讲讲故事。”

“奴婢谢娘娘恩典。奴婢有些年岁了,还真如娘娘讲的,没什么本事,就是爱讲些小故事什么的,给宫里那些奴才、丫头、小子们逗个乐。”

宁芳真的蛮喜欢这婆子,亲切的就似邻居家的老奶奶,见她坐下了,也自学轻松。

“嬷嬷进宫多久了?”

“奴婢前明那会就入了宫,到如今正好二十五年了。”

“那真是老人了。家里还有亲人吗?”

“没的了,入了宫就没出过,一辈子也算是宫里养着了。”

“听口气,像是南面的人?”

“真是的呢,原是苏州人氏,十三岁跟着母亲弟弟逃难才入了京,正赶上宫里要人,奴婢也算有福才捡了这条命。”

宁芳一直观察着,见这嬷嬷要么是演得好、要么是真看得开,脸上乐呵着没有丝毫的伤悲。

“那婆婆对宫里的规矩应该很清楚了?”嬷嬷跟妈妈同音,宁芳怎么都觉得叫不出口,于是挑了婆婆来唤。

容嬷嬷似乎也为这称呼很是欢喜,声音又轻快了三分:“回主子,现在宫里的规矩是这几年不断被皇上、主子们革新的,也是在这么多朝代的底子上定的。所以婆子虽然不是每条每点都清楚,但也胜在年岁大些听得多点。主子有问尽管提,婆子知道一定回了主子,不清楚的,隔个几日也自然能回了主子,不叫主子打顿的。”

宁芳更乐了,听这容婆子说话轻快、柔趣、一串一串的,也算是女版相声了,听着听着,睡意也上了头。

“婆婆,我这皇后每个月是不是有几日必须侍寝?”

“那是,主子您是皇后,是这宫里最正紧的主子,在民间那叫正妻,不管如何,这权威是在那摆着的。根据皇上修定的规矩,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那可都是属于皇后娘娘专有的侍寝定期,除非娘娘病了或是怀了小皇子,这三日可是连皇上也不能改的皇后的荣宠。”

荣宠?讳期吧。

“这不,明日就是初五了,主子可得好好打扮打扮,主子这三个月病着没怎么见天颜,正要称着这期好好地收收皇上的心……”

宁芳糊涂着昏沉,几乎就要睡去。

什么来着?明天就是初五了?那不就是月亮弯点……初五……侍寝……皇上……天颜……

“什么?!”

容婆子见原本躺于榻上不紧不慢的皇后瞪大双眸坐了起来,下意识快速地回嘴:“皇上侍寝时最爱那梨花的味,您不知那贤皇贵妃门前就种着两株,皇上可喜欢了。”

“不对不对,你是说明天是初五?”

“对,主子,可不就是初五,您的好日子。”

“初五我要侍寝?”

“可不是,皇上跑不了的,定来您这里。”

容婆子见皇后愣了几秒,竟打了一个惊嗝,快速地爬下榻,冲外面喊着:“素心!素心——”

宁芳见素心近了前,忙上前拉着素心的胳膊:“怎么办怎么办?”

素心没听见主子在屋里同那容嬷嬷讲些什么,只见主子现在满面惊恐吓得竟像是要哭了出来,一边好言安抚着宁芳,一边怒瞪着容嬷嬷,“你这个老东西同主子说了什么?!看把主子惊的,要是主子有什么不好处,看我不撕了你个老东西。”

次日,顶着苍茫与措败,宁芳被素心架着回了永寿宫,一见屋前那两株梨树,顿时跳犟而起:“把这两棵树给我砍了,以后这里就别叫我看到梨树的影子!”

皇后发火,众人可是第一次见,不免有些震住。

“还不快去,把这树连根拔了。”素心上前扶住气不顺的主子,架着她进了内室,见宁芳抚着心口揉弄。

“主子心不舒服吗?”

宁芳下意识地觉得心悸,听素心问起不免看了她两眼,一见她满面关切,不禁悲从心来:“素心……素心……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呜……”

素心一见主子不但说不清哪里疼,反而哭了出来,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急得也要哭出来:“主子……您别哭呀……您是怎么了……您说给素心听呀……主子?……”

“我怕……我怕……妈——我要回家……”

彻夜不眠,本想着面色不好下最好所有人都能忘了皇后侍寝的日子,却不想在太后宫里请安时人满为患不说,正遇着皇上来请安,太后竟然当着所有人面冠冕堂皇地提醒皇上今个儿是皇后侍寝的日子。太后提也就罢了,人家皇上的爱子去了、爱妃病了,他怎么着也没心思招二奶,谁想那胖子竟然一口答应,还说什么定会按着宫规办事。

宁芳除了她爸,可是没和第二个男人面对面坐过,眼同性都没什么交集,何况你今夜还让她和个陌生的有着几打老婆、情人的白胖胖的少男在床上进行夫妻间才有的运动。这可是她的第一次!她怎么能不怕?

宁芳躲在素心怀里就是不停地哭,低语低泣只惹得素心六神无主。

半个时辰过去,素心才觉主子止了哭势,哽咽着躯在床里,言明要一个人待着。

素心见她没有再不舒服,也不敢走开,收了泪珠子忙指派了小太监去乾西五所请了三阿哥来,盼着能把主子逗乐了。

素心焦虑着,不到一刻殿外即有了动静,见主子躺在帐内不动,忙迎了出去。

“三阿哥呢?”

“不好了,素心姐姐,”来人正是已经入到永寿宫内的小差办得得,“奴才亲自跑去,只见三阿哥屋前被一大堆亲卫包围了起来,只不许进不许出,怕是不好了。”

“什么?”素心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你可打听仔细,究竟是怎么个由头?”

得得进了两步:“听说稍早传了太医,一两个时辰了没有一名出来的,怕是得了病。”

素心轻了口气,只要不是因为与皇后主子相关的原因被关起来就没事:“到底是怎么个病因,你可知道?”

得得想了想,一时也不言语。

“到底怎么了,你到是说呀。”

两人见挂着泪痕的皇后走了出来,忙上前行礼。

“免了免了,都什么时候了。三阿哥到底怎么了?”那小子可不能有事,他要是死了,她还有什么指望?连活着的信仰怕是都没了,谁让他是她仅仅知道又对她不错的历史人物。

第九章 月夜的歌声

这宅院普普通通,不见一点宫里的金器与奢帘。据容婆子说,选这种普通些的宅子就是要不令人惦记的,就是怕轻易被人认出了屋里人的身份。想来这宅子荒了许久,虽然打扫的看着干净,但那股子干呛、yīn寒的味道还是令宁芳这娇贵的身子来此即一直咳嗽着。

“三阿哥在哪里?”宁芳坐在廊下,看着下人们按素心的指示给屋里地面泼水、用湿布过着第三遍家具。

“在西面那院子,由三位太医看护着。”素心接了宁芳过手的面帕回道。

“怎么个情景?”

素心看了看得得,得得立马回禀:“据说前夜又发了内热,只没出痘,所以当值的太医只当热症治了,今早主子去慈宁宫请安那会被疹出出痘的可能极大,回了太后并皇上,隔离了三阿哥屋里所有人并有接触的所有人。自从三阿哥被移到这宅子就被不透风的护理着,身边侍侯的人齐备着,主子放心。”

宁芳是放心,心里明白这孩子能抗过这一回,只不过听说脸上落下些麻子而已。

可自己呢?没听说皇后也跟着出来?更没听说皇后出过痘。不过,这两日自己算是除了侍侯他的老妈子外最近身的人了,也说不定已被传染呢。

下人们的动作很快,因为天色已是半暗下来。

宁芳进到收拾好的屋子,虽然比永寿宫的寝宫小去太多,但也仍是比现代的两室居大了过些。

因为来的匆忙,人又不少,这一屋子二十几的人口连午餐还没用过,容婆子已经领着人亲自去做吃食了,素心理出了几块带来的绿豆糕给宁芳垫垫肚子。

宁芳见众人忙到现在,到想分些给大家,但只从宫里带了那么几块,还算是素心细心的,也不好自己独食。

“你去派人告诉容婆婆一声,用大锅做,快些,今日大家来的匆忙又都累了,就和着在一起吃了吧。这里毕竟是在外面,没那么多讲究。”

素心见主子定了主意,自去传话,留下个得得在门外听话。

宁芳定了定神,喝了几口素心泡好的玫瑰茶,再理了理记忆里那段有关出痘的英文阅读理解的内容,是下虽没十成把握,却也不能错到哪里去,于是叫进了得得,问他能否使人出去院子,听他回说可以,才如下如此的吩咐一番,自让他准备去不提。

其实宁芳对茶没什么讲究,甚至什么是什么都分不清,所以宫里日常进上的茶水她很少碰也是因为茶本冷寒并不适合她早年的身体情况。

所以她却不知,只因为这点,顺治帝对病后的她更少了几分感觉。宫里得些年头的主子嫔妃们都清楚,皇上喜爱汉诗汉道,虽自己是满人,却对汉人的茶道由为热衷。贤皇贵妃董鄂氏泡的一手好茶,不知引得顺治皇帝多了多少的爱慕。故此,宫妃们是跟风而上,各宫只茶例这一项就不停攀比着。

真正的皇后也就是宁芳这身体的正主当然也是迎风而上的,皇上喜欢什么茶了,她宫里都是第一个上备的。这些素心这刚进宫的宫女自是不知的,她只是一次见宁芳并不碰那茶杯,才想着主子不爱喝,于是换了本就有的玫瑰,却不知连这玫瑰之类的花茶宁芳也是喝不惯的,只是想着没白开水喝(宫里没有只喝白开水的主子),又可以养颜,便没有拒绝。自此才被迫喝了三、四个月的玫瑰茶。

宁芳又皿了一口茶水,才放下刚才的思量,认真观察起这屋子。没什么华丽可言了,但对自己来说也不比宫里差,因为家具都是差不离的,本身宁芳就不习惯这中式深硬的样式。自己在现代的家从来都是温馨的软装潢,桌脚子的四角都是钝的,连凳子都是包上棉料的,就是爸爸怕她嗑着碰着了一心慌又引发心悸。所以宁芳最受不了这种刻板的家装,自然,除了少些吸引眼球的瓷器,这里与皇宫没什么本质区别。

幸好三阿哥今天出了天花,自己才能趁着跟三阿哥“过密”的理儿躲过这初五的侍寝躲出宫来,不然真不知如何收场。

也别说,这小孩也真是帮了她不少,不论有意无意,也算是她的福星,等明天处理好了,还是去看看为好。

宁芳叫人在廊下拼了桌子、挑了灯,把大锅做的饭菜全都摆上了桌,再集齐了屋子里所有的人,也多是永寿宫里随着自己被迫出宫的一群人。

“……各位,因我的原因,使大家不得不屈在这里些时日,今天又忙活了一天,连顿好的也没有,算是我给大家陪不是了。”

众人见皇后给大家行了个汉式的抱手恭礼,连忙侧了身子跪的跪,蹲的蹲,可没听过皇后给大家陪不是的,更没见过皇后给大家行礼的,众人心内一阵惊恐,只不知这是怎么个明堂,或许儿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宁芳叫起了众人,安抚着:“大家宽了心,我的身体好着呢,保证不会得那什么天花,自然不会传给大家,大家要是不信呢,我可以保个证,现在这里的人,过不了多久都能安全的回到来处,不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众生互相打着眼色,却没怎么能安心。

“今天是初五,正好我们永寿宫里上上下下都团在了一起,圆成了一处,所以今晚也是别讲什么主子奴才的了,都坐在一起吃这一餐吧。素心,容婆婆,你们带个头,入座吧。”

素心是为主子宽心,容婆婆本就是个心宽的,各自安安分分坐在宁芳的下手,也引着众人入座。一番礼让下来,下人们见皇后主子是真的不在意那宫礼,也真的乐见大家相处着,便都拘谨着坐下。

“各位,大家只当以后的一段日子我们所有人是来渡假的。离了宫,大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这么小的院子你们主子我也不用怎么侍侯,所以大家也不用怎么怕,放心地过日子。这里不像宫里有那么多规矩加那么多双眼睛。是人总有想打盹的时候,所以大家就当这段时间是关起来的可以打盹的时候,放松放松。”

奴仆们安安静静的在下面换着眼色,弄不清皇后主子这是唱的哪一出。

宁芳笑笑:“吃吃,凉了怎么下肚,大家边吃边说。”

奴婢们见素心、容婆子并得得动了筷,才小心试探着动了面前的食盘。

宁芳见大家拘束着,气氛不快,眼光一挑,自站了起来,可想所有人都小心注意着她,桌沿下立刻一阵桌椅、人物的碰撞。实在没法,宁芳便叫素心张罗着大家吃饭,自己道是回屋歇着去了。

众人见素心去了又回、安然续饭,才敢重新坐下跟着吃起来。

宁芳歪在榻上,适应了昏黄烛光,见染白月光偷射进来,不自觉想起李白那首《静夜思》,轻吟了一遍,和着安宁的古意,不觉起了意境。

“呜——阿娇摇着船唱着那古老的歌谣歌声随风飘飘到我的脸上脸上淌着泪象那条弯弯的河水弯弯的河水啊 流进我的心上呜——”

那歌声轻逸,仿若搔在人耳畔的一屡屡思念,故乡的水、故乡的桥、连那桥水上站着的人儿也仿佛是记忆里不曾有过的美好与思念。

一种思亲,满是恬静。似乎婺江河畔那古音吉他中幸福的三人就在眼前,没有分开的悲伤,满满只是甜蜜。

宁芳专注的哼着,满面恬静,也似乎想起了婺江畔那把木制的吉他与幸福的三人,没有悲伤,只是甜蜜。

“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那弯弯的月亮只为那今天的村庄 还唱着过去的歌谣故乡的月亮你那弯弯的忧伤穿透了我的xiōng膛……”

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品味从屋子里传出的歌声,像是唤起了记忆里那平凡却不曾磨灭的童年与情意,纵使饥苦却总有亲人的环绕。罢了吃食,几个小点的婢子并太监不能自抑,忍不住哭出声来。

待到宁芳唱完一遍,就着一院寂静回味一种乡思,入耳浅浅而来的哭声,不免相怨自己选了这么一首乡愁的曲子。

是人,总有脆弱柔情的时候,不论尊贵如天子还是卑微如奴仆。有时候哭出来不是因为软弱,只是一种无言的抒发。

于是一遍遍地唱。

那些越哭越不能停下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不过十岁左右的光景,又怎能忍得住一种情怀。

似乎还唱了许多歌。

在那金屋堆砌的皇宫里,所有人都是一张生更的面孔,哭,那是想死的人才会表露的抒怀。每日每夜里挂着越加虚假的脸孔,连怎么去笑都已忘却,更别说还有什么可笑的因由。

皇后的歌声并不柔美,只是那从没听过的调子唱出来,每句每句里都是听得明白入得心扉的感情。

感染人心的从来不是甜言蜜语,只需要——只需要那么一首歌——在我们需要的时候。

夜,已是大约现代九点的深更了,小院子的众人散去,悄悄恢复了一院的平静。

而遥遥相隔的西院,所有的人却是异发的紧张。要知道,他们侍侯的这位可是皇子,要是出了差错,哪里还有命去哭。

正屋里窗门紧闭,除了檐下侍煎着药剂的声响,一片死寂。

黑暗里,一双热眸睁着,听那墙外隐隐传来的声声。那是发自心田最为真实直白的曲词,倒印着自己从来不曾有过的平凡却幸福的瞬间。虽然他不曾经历过,却竟然可以遥想而清晰地呈于脑海。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亲愁。

已经二更天了,宅院子里虽然安静了,每个人的思维却异常的兴奋,耳畔间似乎还存有那歌声、眼神似乎还在回味岁月里的珍藏,或甜蜜地睡去,或两两躺着一阵哭哭笑笑,或只能独自躺着——不言不语——无处可表。

人生,就是这般,可以回味的,从来都只是隐在过去里的情感。

忽然寂空里又传来轻微几不可闻的一首歌谣,所有人下意识地、轻了呼吸,听那轻柔清逸的声音就着清白的月光偷偷传了进来。

“当时我们听着音乐还好我忘了是谁唱谁唱

当时桌上有一杯茶还好我没将它喝完喝完

谁能告诉我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素心已躺在外榻,刚刚见主子睡下又起来,没扰起她,只是开了窗。没过多久,轻轻的吟唱便传入了耳中。那声音轻盈,像是浮于月光之上,怕挠了所有人的睡眠,却直直、远远地飘入所有人的梦里,渐渐清晰起来。

“当时如果留在这里你头发已经有多长多长

当时如果没有告别这大门会不会变成一道墙

有什么分别能够呼吸的就不能够放在身旁

看当时的月亮回头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

看当时的月亮一夜之间化做今天的阳光谁能告诉我哪一种信仰能够让人念念不忘

当时如果没有什么当时如果拥有什么又会怎样”

今夜,这一片竹林隔为东西的三进三出的院子很特别,所有人似乎都很快乐,又似乎更为伤悲,心田里有什么念想儿直搔着众人儿不能再淡然地漠视。

安静漆黑的西院子屋里,有几声孩子的咳吟。

“谁能告诉我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谁能告诉我哪一种信仰,能够让人念念不忘……”那孩子的声音似若迷茫,透着份绝望的迷茫,叫这月夜,清冷清冷的,透着寒意……

第十章 你们相信我吗?

次日,宁芳在一阵悠长地钟声里醒来。莫明的感觉,那钟声,仿佛是一种招唤,又是一种对伤怀的了断。每个人都是悲伤了哭,哭过了仍要重新面对,一日日结束再一日日开始。当阳光重新普照,便只能选择轻装开始。

她知道昨夜自己太过随性了,却并不想压制。白日里的笑,需要夜里的哭来抚慰。给不幸找个出口,是自小便被妈妈教予的心得。

自来到这里,宁芳自认活的还是比较宽心的。如果没什么其他的欲望可求,那么在哪里不都是活嘛,何况她的生命从来不是单为自己。

素心挑了蚊帘,就见自己家主子皇后面容带笑、睁着双眸对着顶帐。

“主子,醒了吗?”

宁芳把着素心的手起了身,对着她便是一阵笑,见对方一脸不明,更是咯咯地笑出声来。

“主子。”素心不免一恼,“大清早的就逗趣奴婢。”

“呵呵,我喜欢你才逗趣你,别人我还不理呢。”

一番半自半侍的着衣洗漱,素心在外间已摆上了吃食。只见餐食虽比宫里少了些,样式却没怎么变。

宁芳一想,反正是在外面,况且自己顶着皇后的冠子也不怕被人非议了去。

“素心,你安排个可靠的婆子并大些的婢子,以后早上这顿就不在院子里做了,出去买些现成的,买足院子里所有人的份,反正是在外面,也给大家换换口味。外面的小吃也多些,换着吃也才有个渡假的意思,这院子里不少人都是天南海北来的,也给大家一个回味家乡的念想,你主子我也好搭个顺风尝尝鲜。银子就从我的月例里取,别少了大家的吃食。”

素心答应了,自然也有耳顺的一听皇后这安排不禁心定了定。要知道昨晚皇后那出格的歌声昨晚听着还好,今晨起来心里那么一想,不免提心吊胆加彷徨,主子嘛,总有出恩惠的时候,但跟着恩惠来的总是些招架不住的算计。没想到皇后昨晚那么一出,今早竟然还能乘了势头加倍施了恩,于是都不免有了些许实在的感念。

没什么意思地吃着饭,宁芳见了外廊下的得得,突然想起了昨天吩咐他的事,于是罢了饭碗,把他叫上前来询问。

“回主子,奴才叫人连夜去寻了,在京外几里的庄上寻了几头来,已经连夜打车运了来,正置在外院,听主子差用。”

“嗯,可是有痘的?”如此云云,那小差办得得也是利索,纷纷给办到了,答话也轻快。于是牵了内院来。

众人一看,尽是两头家养的牛,仔细一看身上还长着不干净的赖痘子。这种品相不好的畜生在宫里是绝对不得的,院子里侍侯的下人们不免疑惑主子这是哪一出,难道是好这口?

就见皇后近了牛身,先拍了拍牛头,乐呵着叨念了几句,就像对着宠物狗似儿的,再弯了腰仔细观察那牛身上的痘子,并取了得得手里捧着的普通瓷盘上的小棍,那小棍不过一指长、细柳着,木制的一根根到像是宫里用的牙剔子,只在一头用了些棉花缠着。再见皇后用那带棉花一头认真的在牛痘子上取了些黄色的痘豇,再放回盘子里,如此这般取了五六根,才做罢。

早有心细的婢子取了湿帕子来给了宁芳,宁芳见那小丫头红着一双红眼睛料想昨夜定是哭了几场,不免冲着她笑了笑,到令人家不好意思起来。

取了帕子净了手,在院子里安排好的椅子上坐罢,想了想说词,理了理院子里现在站着的所有人。

“你们相不相信我?”

众人不名她的用意,又有昨夜那份担心,小心着安静。只那素心并得得立了出来:“奴婢/奴才相信主子。”他人见这两人表了志,身为奴才的怎能不相信主子,于是纷纷附和。

宁芳叫起众人,想了想:“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大家也是知道的,那痘症传得利害,十人里得了此病怕只有五六人可以活下来。我得了个可以治此病的偏方,但不敢保证对所有人都适用,所以今天备全了叫大家来试试。”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卟噔一下,知是主子要拿他们试刀,怪不得昨日对他们这些下人这般好,当下不免心全冷了。

宁芳可想不到他们那些心思,理了理思路继续:“此病是传染的,多是通过发病人出口的唾液。如今三阿哥被染上了,所以从今天开始,这个大宅子里所有的人都必须戴了我命人做好的口罩,说话就不必说了,连睡觉都需要戴着,这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他人的尊重,虽然多有不便,可是人都有父母亲人,也要多为他人考虑。等会儿得得你就把东西取了发给大家。”

“是,主子。”

宁芳取了个棉棒,小心的不把上面的痘豇弄掉,再取了素心手里备着的镜子。

得得虽然是根据皇后的吩咐准备了东西,却并不知道是做何用的?至于所说的相信不相信皇后,也不过是为了生存下来的附汇。今次听了皇后的说辞也明白今天无论如何也逃不了被用来给皇后做垫子的命运,没事还好,有事,也躲不过一死了。此时却见皇后主子取了那棒子就着镜子,尽然放进了主子自己的鼻孔里。

“娘娘——”素心大喊着近身要帮主子取出那脏东西,却被宁芳一把推开了。

宁芳站着吸了吸,确定那黄色的痘脓是真的在里面,才拍了拍素心:“别担心。”

“可主子怎么能?”

“我想的方法不一定可靠,当然要试了才知道。”

“主子要试让奴婢来就好了,怎么可以——”

“我想的当然我来试,怎么能让你来。这法子我虽有七八成把握,但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管用的。”

素心见主子思考着坐下了,再看了看那盘子,取了一支也照样做了。

“素心你这是?”

“主子,奴婢总是信主子的,既然主子想这法子是为了所有人好,奴婢又岂能让主子一个人孤单了去!不管如何,不管怎样,总有奴婢陪着您。”

素心讲得真诚,声音里都透着颤动。宁芳不觉湿了眼眶,只紧紧握着素心的双手,仿若孤单的生命里寻到了相依的伴儿。

得得自手里的托盘中取了一根,照着也做了。此刻,他没想那么多,只知道,皇后主子是真的没存什么算计,自己心里那股子劲自发地随了素心做了,再见皇后对着他笑,也觉得什么都值了,顿时有种不再轻卑的飘然。

院子里的人都像着了魔似的跟着得得,那端着湿帕子的小婢尽是第一个跟着得得的,还边哭边笑,看得宁芳不知如何对她,只好上前去紧紧搂着她,给这个孩子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牛很安静,对人们在它身上取物的举动不闻不问,只偶尔甩甩尾巴。

“这叫以毒攻毒,天花这种痘症一旦得过的人就不会再得,是因为身体里给这种病备有了抵抗,就像冬天里大家穿得多了就不会冷是一个道理。我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法子,说是种了牛痘的人就有了对抗天花的抗体。刚刚大家已经种了痘,可能在未来三天会有些不舒服,比如发热、头晕之类的。如果有,大家别慌,立刻停了手里的活歇着,指了人来通知我,我们有太医呢,我也陪着大家一起面对,好不好?”

大家围着上前,虽然心里还有些担心,但见皇后如此说了,到真是淡了几分,想着生了病还有皇后陪着,这待遇还有什么可求的,死了也值了。

宁芳心里还是有一半忐忑的,毕竟从没有背负这么多的生命,要是自己记忆出了错,自己死了也算自受,可这么多人跟着自己,那是多大一笔债呀。

素心打发了众人随着得得去取东西,自己上前扶住皇后:“主子别担心了,这都是大家自己选的路,要是过去了,那是主子对我们的再造之恩,若是过不去了,也不关主子的事,算是奴婢们忠了主子的情义。奴婢们看的开,主子就宽心吧。”

听素心如此一说,宁芳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些人负责,好好地看护着他们。

“三阿哥怎么样了?”

“听说主要还是发热,痘子到没出几颗,总是哼哼着只不舒服。”

这孩子再大的心思、再多的聪惠,也毕竟是个四岁的孩子,这生病了,不但不能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竟然连父母都见不到,该是怎样的惶恐。

宁芳思量了一番,命素心取了自己的口罩,主仆两人向被隔离的西院而去。

第十一章 猥亵与被调戏

西院与宁芳住的东院并排着,只隔着片小小的竹林。

今日有风,走过竹林时素心见主子被沙沙竹涛的响声吸引,面泛悦色地看着头上漾起的涛海。

真美呀,那自然的呼唤,仿佛亲密却一直与你躲猫猫的伙伴在风里对你轻语,浅吟丝微。

宁芳与素心进了有两名带口罩的护卫站守的西院,院里靠墙站着三三两两的婢子并太监们,眼神空洞,面色苍白。三名太医皆坐在左侧厢房内,或焦虑地翻着书,或脸泛疲乏地呆坐着。

奴才们见带着白色不知名布帕掩住口的两人进了来,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是谁,皆闪过一丝不解:所有人都恨不得躲得此处远远的,怎么这两位还到这里来,不怕被传了病?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众人死呆呆地集到院子里,无声无息地给宁芳行了礼,也就罢了。

宁芳也是明白的,这时候,他们因三阿哥的痘症被强关于此,说好听点就是有太医留守专心医治,说的直点若是没有好的医治办法也等于是困着等死。既然太半只有一死,也就万念俱灰,没任何期盼。

宁芳从素心手里取了口罩,本想一条条亲自递了给院里的每一人。转念一思,这里的人与外面的心境毕竟不同,于是指派给了素心,自己进了门窗严封的正屋。

门一开,干犟的、长期无人居生出的霉菌子味和着令人作呕的太多种中药的杂味扑面而来,着实引的宁芳一阵咳嗽加反胃,也幸好早上没吃什么。摆了摆手示意素心不用过来,宁芳踏进了屋子。里面很黑,就着门外的光线只能看到三米的光景。窗子上全拉着厚厚的帘子,把阳光完全挡在了外面,透不尽的死气沉沉,真的仿佛一间在等待死亡的囚室。

这里,住着帝国最有权势的皇帝的儿子,就算宁芳不知道他是未来的康熙,只凭着他是皇子,他也可能是帝国未来的皇帝后选呀!可现在,这位后选的还只有四岁的孩子却独自远离着他熟悉的一切,没有反抗也不能反抗地待在这个黑暗的小屋子里,独自等待着死亡——把他彻底带走。

三阿哥面色发沉、眼神无彩、平躺在黑暗里、直直地望着宁芳。眼神里没有疑问,没有生机,没有未来,没有过去,甚至,没有了煞气……他看着宁芳,就像在看着一块门板,一个死神。

宁芳也曾离死亡很近,每每只一口气的不顺,她知道那就是死亡了。可她没有过他此时的平静,此时的漠然。因为无论是她无数次痛苦还是某次绝望之时,永远都可以从爸爸妈妈紧握着她的两双手间寻到持续存在的慰藉。她很少孤单地独自面对过死亡,就是离死亡无数次那么接近之时,也只是害怕再也得不到爸爸妈妈的温暖了,再也抚不到自己那把父亲亲自给她做的木吉他了,再也听不到妈妈无比唯美而安宁的声音了……从不是坦然地等待死亡,等待没有希望的死亡……

宁芳吸了吸气,把眼泪吸回身体里,快步上前去,狠狠地拽下围帘:“素心——素心!快叫人来,把三阿哥屋里所有的帘子都拽下来拿出去,再把窗户和门都打开!叫他们取开水来把这屋里所有的灰尘都除去,再去准备大量的开水。”

知道素心会安排得很好,宁芳才近了床。三阿哥发红的脸色在光亮里显了出来,显着苍白无力,深深的眼窝可见着他一夜的恐惧与疲态,脸上出了**颗痘子,还没长出白头子,被子大半不在他身上,致使亵衣零乱地显了出来。他似乎想咳,却刻意漠视、压抑着。

强压下酸涩的泪腺,宁芳走过去抱起他,引得三阿哥挣扎,可他毕竟病着,又两天没怎么休息独自承受着死亡,身心虚弱,再加上年岁始终太小,宁芳还是吃力却坚定地抱着他出了屋子:“搬把榻来。”素心亲自并三名太医、一名太监搬了急急擦过的内榻放在宁芳指定的院子中央、太阳全照的位置,把三阿哥放在了上面。宁芳取了口罩,强迫三阿哥戴上,并拍着他的背强迫他咳出来。这孩子仍是犟,同宁芳耗了不少时间才肯就犯,却仍是不怎么配合,极力压抑,可那咳意一开了头便有些收不住,只是压着、咳着,叫人见了无比得心酸。

三阿哥坐在榻上,看着宁芳指挥着素心打开大门,着一名守卫把东院的人都叫来,却不让他们进来,只隔着院门外四五米远安排着,送进些东院昨天晒好的宁芳用的床铺子,在院外大量地烧开水什么的。宁芳取了被子给他盖了,指派了素心专门看护着他,说是怕他挠了脸上并身上的痘子破了相,将来留了深疤没有美美的媳妇愿意嫁他。她自己进了屋子亲自帮那些下人们卸帘子,并用开水把家具都清了一遍。

院外还是有两人闯了进来,小太监正是三阿哥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差办得得,并一名小小的宫女,两人直喊着院里人少怕主子忙不过来,冲了进来就去正屋帮着宁芳干活。

玄烨不知这两名奴才并院外那些虽没进来却热火着忙干劲十足的仆人们受了这皇后多大的好处,尽像是都不怕了那痘症似的。

“小主子你别担心,有我们主子呢,大家都不会有事的,要相信我们主子。”玄烨看着素心,在她面上没有害怕与死寂,只是坚定,坚定与守望。

这个时候了,离死亡已经那么近了,这个女人明知道这病是传染的却还是把所有人都卷了进来……她为什么值得你们相信呢?……真的还有希望吗?

玄烨不知道,也不怎么相信,他坐在阳光下,渐渐的,心竟然不那么寒冷了……周围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在做着什么,那自己呢?……是真的什么也不做等着死亡吗?

收拾屋子宁芳并不在行,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事都交代了,才与素心替了位置,抱着干净且晒了会的衣服坐下,解开三阿哥的被子,开始脱他的衣服。玄烨并不合作,死死地拽着衣盘扣不松。宁芳也不与他过多纠缠,转而向下去脱他的裤子,玄烨再去护裤子。如此这般上上下下,两人都是出了一身汗,玄烨的衣服也没能守住:“小样,这衣服这么凉了透着寒气,又不干净,怎么还能穿在身上?!你娘我还能治不住你这个小屁孩!”玄烨只不说话,却一脸煞气,恨恨地瞪着宁芳。

“你瞪呀,你直管瞪,我还能被你瞪得少块肉?现在不比在宫里,这里我最大,你就是拽得跟孙悟空似的也要听我这如来佛后娘的。小屁孩,还怕丑?你才多大点,啊?胎毛还没退干净呢,呵呵。”宁芳一见光光的只剩大裤叉的三阿哥,可乐了,这位小朋友可是未来的康熙陛下,现在还不得让本姑娘帮他脱裤子。呵呵,腰上还有块胎迹,还是红色的。

于是忽,众人边就着手里的活,边偷着一眼两眼、五眼六眼、九眼十眼地向院子中间窥视,大清帝国最高贵的皇后陛下正在调戏个男娃子,而大清帝国未来的新贵三阿哥殿下正恼羞面红地躲着孟□子的袭击,那一幕,多数活下来的人们存在了各自的记忆里,每每如此爆笑着开头回忆:想当年太后对年幼的皇上是如何如何——调戏……当然,这两个词他们是不敢说出来的,于是都只是开了个头,就变成太后是如何如何“爱护”皇上……至于偶尔有三五个人巧的再聚了,自然都是想起这段即抱头在一起拍桌子、蹬椅子的相视纵笑,那乐呵劲,仿佛这是他们一生里最值得大笑的一件事,正像那首歌里唱的: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附章2:长痘+天花

身体各部位长痘原因分析

1.额头长痘

原因:压力大,脾气差,造成心火和血液循环有问题。

改善:早睡早起,多喝水。

2.双眉间长痘:

原因:xiōng闷,心律不整,心悸。

改善:不要做太过激烈的运动,避免烟、酒、辛辣食品。

3. 鼻头长痘:

原因:胃火过盛,消化系统异常。

改善:少吃冰冷食物。

4. 鼻翼长痘

原因:与卵巢机能或生殖系统有关。

改善:不要过度纵欲或禁欲,多到户外呼吸新鲜空气。

5.右边脸颊长痘:

原因:肺功能失常。

改善:注意保养呼吸道,尽量避免芒果、芋头、海鲜等易过敏的食物。

6.左边脸颊长痘:

原因:肝功能不顺畅,有热毒。

改善:作息正常,保持心情愉快,该吹冷空气就吹,不要让身体处在闷热的环境中。

7.唇周边长痘:

原因:便秘导致体内毒素累积,或是使用含氟过量的牙膏。

改善:多吃高纤维的蔬菜水果,调整饮食习惯。

8.下巴长痘:

原因:内分泌失调。

改善:少吃冰冷的东西。

9太阳穴:

太阳穴附近出现小粉刺,显示你的饮食中包含了过多的加工食品,造成胆囊阻塞,需要

赶紧行体内大扫除

从位置看原因

前额

多半因睡眠不足,心火上炎引起,所以要多补充水份加速新陈代谢,让毛细孔可排除油脂,并要避免熬夜与睡眠不足。

太阳穴

多因压力大,肝胆火盛诱发青春痘,这时要纾解压力、放松心情。

面颊

青春时期的痘痘多半长在面颊,是因肠胃不佳引起,容易有便秘或大便湿黏解不乾净感觉,除要少吃油炸食品,以减少油脂的吸收外,也要多吃蔬果增加排便功能。

口颈部

若青春痘长在下巴周围像落腮胡甚至长到颈部,与阳明胃经有关,多半是胃部湿热型,要少吃辣,若长在人中部位,则可能是泌尿与生殖系统问题,女性可能会有白带问题,男性则常出现频尿,一定要就医治疗。

xiōng部

多与任脉有关,与长在人中位置的青春痘一样,要注意泌尿与生殖系统问题,要就医治疗——

天花是感染痘病毒引起的,无药可治,患者在痊愈后脸上会留有麻子,“天花”由此得名。天花病毒外观呈砖形,约200纳米×300纳米,抵抗力较强,能对抗干燥和低温,在痂皮、尘土和被服上,可生存数月至一年半之久。天花病毒有高度传染性,没有患过天花或没有接种过天花疫苗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包括新生儿在内,均能感染天花。天花主要通过飞沫吸入或直接接触而传染,当人感染了天花病毒以后,大约有10天左右潜伏期,潜伏期过后,病人发病很急,多以头痛、背痛、发冷或寒战高热等症状开始体温可高达41℃以上。伴有恶心、呕吐、便秘、失眠等。小儿常有呕吐和惊厥。发病3~5天后,病人的额部、面颊、腕、臂、躯干和下肢出现皮疹。开始为红色斑疹,后变为丘疹,2~3天后丘疹变为疱疹,以后疱疹转为脓疱疹。脓疱疹形成后2~3天,逐渐干缩结成厚痂,大约1个月后痂皮开始脱落,遗留下疤痕,俗称“麻斑”。重型天花病人常伴并发症,如败血症、骨髓炎、脑炎、脑膜炎、肺炎、支气管炎、中耳炎、喉炎、失明、流产等,是天花致人死亡的主要原因。

每4名病人当中便有一人死亡,而剩余的3人却要留下丑陋的痘痕天花,几乎是有人类历史以来就存在的可怕疾病。

清初医家张璐在《医通》中综述了痘浆、旱苗、痘衣等多种预防接种方法。其具体方法是:用棉花醮取痘疮浆液塞入接种儿童鼻孔中,或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儿鼻内;或将患痘儿的内衣脱下,着于健康儿身上,使之感染。总之 ,通过如上方法使之产生抗体来预防天花。

由上可知,我国至迟在十六世纪下半叶已发明人痘接种术,到十七世纪已普遍推广。公元1682年时,康熙皇帝曾下令各地种痘。

第十二章 可怜的小孩玄烨

三阿哥吃了点小米粥,躺在太阳底下竟然横眉竖眼、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仆人们的手脚也快,一番卫生打扫不到半个时辰即收了尾。

宁芳很满意,就着同一口大锅出的小米粥分给了大家,也没心思在乎众人的小心思,只看着三阿哥睡着了还打着惊怵。于是唤上太医。

“三阿哥一直高热吗?有没有其他什么症状?”

“回娘娘,高热并着发冷交替着发作,惊阙也是常有。”

宁芳指着三阿哥额头的丘疹:“这疹什么时候起的?”

“先是红色的斑疹,昨夜开始转为丘疹,额部、面颊、腕、臂、躯干和下肢几乎都有了。”

“据你看,这是到了哪个阶段,以后会怎么发展?”

“回娘娘,……”

三阿哥睡的并不踏实,他一直断断续续地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说话,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身体冷热交替着,不停煎熬着他弱小的躯体。

他有着很大的恐惧。仿佛自己是独自一个人,在载沉载浮的忘川里漂流,四周黑暗无垠。

突然,眼前闪过了许多画面。

贤皇贵妃躲在皇阿玛怀里笑得很美……额娘躲在床幔的yīn影里哭得伤心,无论他怎么叫,也不看自己……皇阿玛小心怀抱着那襁褓中的四阿哥一口一个“我的儿,快快长大,皇阿玛把什么都给你”……皇玛嬷赏给自己一个精美的笔筒,宁悫妃的含泪,贞皇贵妃族妹小董鄂氏的痴迷……太多太多了,仿佛没有尽头。在这皇宫的没有尽头的院墙里,他只有一个人。喝了汤拉到吐血……背不出文章跪了一夜石板却被皇阿玛遗忘……一个人睡去、醒来的生辰,看尽内宫生生死死只在瞬间的主子与奴才……自己只有四岁吗?为什么仿佛是一辈子那么长?……也许死了,就可以彻底解脱……不用起那么早……不用防备着所有人……不用反复思索别人的心思……不用连吃饭,都在乎着皇子风范那般的痛苦……

玄烨能感觉到自己在不停的惊阙,一次,三下,几阵……他告诉自己别怕,没什么恐惧的,只是解脱了……可他真的很冷……在那漆黑的世界里不停地下坠,下坠,下坠……

忽然,耳边有了暖风,不时,有轻柔的声音传来,他不禁打了个颤抖。

拉住我——拉住我!请拉住我!!

左手暖暖的,被包裹着,传来温暖的触感,很温暖,却更显得身体大面积的寒冷。可这没关系了,他终于因为那小小的温暖而有了感觉,活过来的感觉。

那女人侧依着他、躺在他身边,那包裹着他左手的温度来自她伸入床被里包裹着他的她的左手,紧紧紧紧的,传递着温度。她一直看着他,像是注视了许久,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冷吗?”声音却轻柔。

她的额上挂着汗珠,帐外昏黄的烛光使她那张婴肥的面孔在这一刻被削得深刻。

玄烨稳了稳呼吸,感觉嗓子里烈火燎绕,咽下唾液都那么痛苦。

宁芳动了动,想起身去给这孩子拿些水,他那痛苦的样子她发现了,可她踉跄的又倒在床上。

那孩子满面痛苦却闪着慌张的神色。宁芳放浅了面孔,重新躺下,右臂绕过玄烨的头下把他抱依在自己怀里:“玄烨别怕,我哪也不去,好不好?我就这么陪着你,哪也不去。白天我陪你去晒太阳,陪你吃饭,晚上也和你一起睡,哪都不去。”

宁芳浅浅低吟给这孩子消除恐惧,却没发现玄烨因她那句“晚上也和你一起睡,哪都不去”而暗红了小脸,显得那么可爱,像个正常的孩子了。

“明天我们吃什么呢?吃鱼好不好?”宁芳低了首,发现这孩子不搭理自己,却不气,反正他一直是如此,“鱼是很有营养的,也比肉类更容易消化,所以我们吃鱼粥吧,香香的鲫鱼粥,洒上点盐并香菜末,嗯——可好吃了。”宁芳似乎很陶醉,因为想着这是在宫外,如果自己下厨应该没什么不可以,“呵呵,好的,明天一早我就去准备,亲自下厨,让我们伟大的三阿哥也尝尝我的手艺,呵呵。”

玄烨瞪着满面红光而兴奋的女人,他很聪明,所以才能活到现在,所以他很清楚这女人是真的很满足加真实,所以他更不理解,这女人怎么可能自荐她自己陪着身染痘疮的他出宫、还离他这么近的照顾他。她正常吗?

宁芳见这小孩直盯着自己,忽闪忽闪了眼睛:“哦,对了,你渴了是吗?素心——素心——拿点水来,三阿哥要渴水——”

玄烨对她直白的吆喝一阵额经猛跳。

喝了水,再吃了点粥,宁芳重新把三阿哥包进被子里“捆”严实了。

玄烨象征性地挣挣了,满脸不情不愿。

“你个臭小子,本姑娘亲自侍侯你、你还耀武扬威的,小心将来叫你娶不到老婆。”

玄烨磨了磨牙:“你看你什么样子,礼义廉耻都怎么学的。”

“哟——有力气斗嘴了?哼,抱歉,本姑娘的礼义廉耻都是对着正常人的,你?属于不正常的,还是个小屁孩。”

宁芳不过一说,谁想平时那么煞气的小子此刻却脆弱了,尽是满脸的受伤。

宁芳本想大叫“哎哎哎,你别嘁”,念头一闪,反而什么也没说,紧紧地把他抱个满怀,再拉过床被子裹紧了两人。

玄烨整个身子依进宁芳怀里,那是温暖的躯体,柔软,有呼吸,散着浅浅的无味的香气。

额娘是这个味道吗?

玄烨没有被额娘抱的记忆,连rǔ母的怀抱也被认为是皇子不应有的失仪,被认作不上进的标志。

想反抗的。却没有。这个怀抱令他感动。记忆里那些对母性的思念与渴求这一刻仿佛都化成了现实,那么近、这般浓。

宁芳感觉到一只小手抓紧了她的前襟,心里不禁有一股感伤。被人依靠的感觉,原来很幸福……

爸爸妈妈,宁宁很幸福的,你们别担心,宁宁始终很坚强……

屋子里十分安宁,偶尔烛火爆破闪过一丝火花。

“本阿哥想听睡前小曲。”三阿哥的声音臭臭的,似乎很不情愿,却透着更多的怕怕。

宁芳动了动鼻头,心里非议了几句这臭小孩。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聪明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亲爱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宁芳感觉到前襟的湿热透进内衣染湿了xiōng口,却只做不知。这个倔强的孩子心气这么高,是绝不会愿意别人知道他会哭,更不愿意别人见到他的眼泪。她只是一遍遍的唱,唱一个小小的、漂亮的、聪明的小孩的故事。

妈妈也唱过这首歌,却并不经常,只在宁芳觉得无比害怕与疼痛的时候。因为有着切身之痛,宁芳明白,这个时候,小孩子们是需要发泄出来、需要被温暖的。也只有这个时候,怀里这个小小的、漂亮的、聪明的小孩才愿意停下来静静地听自己唱这首这么容易哭泣的歌。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

四周完全安静下来。

睡在外间的素心已是满面泪痕。

主子是真的很喜欢这位三阿哥。只有心里真的喜欢,才会一遍遍为他唱这首容易哭泣到连心扉都跟着震痛的歌而自己却忍着不哭。觉得心痛。这是首多么好听与实在的歌,迷茫、痛苦、孤独、眼泪都只能在黑暗里被自己纪奠。

“皇额娘?”

“嗯?”

“我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能……一定能……我们玄烨那么棒,一定是第一个找到路的……”

“……家里……有你吗?”

素心听到了抽泣的声音。

“……有……我就在家里等着你……白天我们玄烨出去读书,好好的,我就在家里想些好吃的等我们玄烨回来。等晚上玄烨回来了,我就到门口去接你,拉着你的手问你‘今天好不好呀?有没有认识新朋友呀?开不开心呀?’,然后洗了手我们就坐下来吃晚饭,吃完饭我再看着玄烨做作业,睡前再给玄烨讲故事……”

玄烨心里无比的温暖,柔软的感情充斥了心xiōng。没有再下意识地揣测宁芳说话的动机,没有再下意识地怀疑宁芳说话的真实性。只是很满足,无比得满足,只是想想她说的,任何一条都令他满足。从来,他就不缺什么金银玉石,不少华衣美服,不缺男仆女婢,不少美食贵药。却只缺一种温暖,只少那份平淡浅凡。有一个家,家里有个人,会惦着他。回来时会在门口等他,吃饭时再不会只有自己,温书时也有相伴的视线,睡前还能听到别人平凡的小故事……不再无止尽地苦守不知明却漠视不了的空寂……

玄烨躲在宁芳怀里不觉一笑:“一天只有两顿,晚上再吃你不就是可比猪了,本来就长得肥肥的。”

“什么?你小子,本姑娘好言好语侍侯着你,你还挑三捡四让我不痛快,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我的牙在嘴里,怎么会在地上寻它,你莫不是热坏了脑子?”

“你——”

素心来不及抹去颊上的泪水,也不敢发出笑声,只好猫进被子哼哼。

这宫里,也是可以有温情的。

第十三章 洗手为你做鱼粥

宁芳有生来第一次起了这么早,现代时间五点不到的样子进了厨房,七点多洗了手才回了西院。

太阳已经出来了,院子里有了人气,得得正同奴仆们把屋子里所有能晒的东西都搬出来晒。

见大家都似乎有了希望,宁芳直身进了正屋。

外榻角凳上坐着一位不足三十的妇人,样子体面,身材微肥,见宁芳进了来,上前几步猛然叩了三响。宁芳正要上前去扶,那妇人开了口:“奴婢谢皇后娘娘对三阿哥的大恩大德,奴婢代三阿哥谢过皇后娘娘。”

素心见主子冲着她疑惑,上前先扶了主子坐下:“这是三阿哥的奶妈子孙氏。”

宁芳点了点头,准备叫她起来,却不想素心发了话。

“孙氏,我们主子是三阿哥的什么人?对三阿哥好那是正经的嫡母对rǔ子之情。你又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以三阿哥的身份代行三阿哥的礼!

那孙氏谢意真诚,却不想自个儿不会说话,惹了这么个不敬的名头,当下就吓怕了,只嚷着不敢不是。

宁芳本就不在意这些,也知素心是为她立威:“好了,我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现在三阿哥病着,什么事都没有把三阿哥侍侯好了强。你也别哭了,小心把三阿哥吵醒了,他睡下不容易。”

宁芳起身进了内间,只见三阿哥正睁着双眸看着她从外间进去,那面色还算正常,没有死气也没有煞气:“醒了?”坐在床沿,趋近了才发现小孩子的脸上又多了些丘疹,长在小孩子脸上看着有些可怕。

宁芳见三阿哥望着外间的入口半晌才瞪着她不高兴地嘟嚷:“我的鱼粥呢?”

三阿哥一脸讨债的样子逗乐了宁芳:“我没做也,想我堂堂皇后怎么可能——”

宁芳话还没说完,三阿哥即快速背过身去。

“生气了?”

不动的身背。

“真生气了?”

不动的身背。

“我很忙的。”

只颤了一下的身背。

笑容爬上宁芳的脸,却有丝悲意。这孩子,怕是一次次被人忽悠,一次次希望失落。

前伸上身想去看那张脸上的气愤,谁想却看到了滑落的泪水,宁芳顿时心内一番自责,不该同这好强的孩子开这玩笑。

全身爬上床,宁芳伸手由后抱全了三阿哥,却被他背着身用力地推开。

“三阿哥——”

“不要你管!”这孩子狂吼一声,整个包进被里。

“三阿哥?我——”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走你走!你们全都走——我是死是活都不用你们管!不要你们假好心,不要!呜……”

宁芳没想到这孩子一时竟如此脆弱,赶忙抹了眼里的泪,趴上去:“三阿哥,我们的三阿哥怎么像老鼠似的躲起来……三阿哥?三阿哥?你真不起来吗?……那可不要后悔……哎,姑娘我天不亮就起来洗手做鱼粥,一两个时辰都没伸直腰。做好了却连一口都没来得及吃就想着赶快给我们三阿哥送来怕他饿坏了小肚子。哎,谁想我们三阿哥都不想吃的,连面都不想见本姑娘。哎,算了,反正三阿哥也不吃了,素心,拿去倒了,不,拿去喂老鼠,厨房里不是说有大老鼠嘛,正好便宜了那些小东西。看看这年头老鼠的待遇多好,那可以大清国的皇后亲自做的粥,哎,白白便宜那硕鼠。”

“是,主子。”

宁芳见那一团仍是不动,于是下了床,向外走去。

“反正本姑娘不受待见,走,回东院去,免得被人赶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没多久,那厚厚的被子即快速地打开。

玄烨满面泪痕,又是气又是悲。

你随意骗我还不许我发发脾气嘛?

想到伤心处,玄烨也顾不了什么面子里子了,大哭起来。却不想有双手抹着他的脸颊,一看是皇后,立刻要重躲回被子里。

“躲什么?小孩子还不许哭吗?”宁芳凶凶地拉住他,几把抹了他的泪和鼻濞:“三阿哥,伤心了哭,高兴了笑,是人的本性。何况哭笑是小孩子的天性。如果你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表露,也应该在没人的时候表达出来,整天压着自己的情绪总有一天会疯了的。”

宁芳见三阿哥没再哭了,只是望着她抽泣,于是温柔地对他一笑,轻轻地用帕子粘干他脸上的泪痕,小心的不碰到丘疹:“我向你道歉,不该有中生无的骗你,嗯——就罚我每天早起给你煮粥吃,好不好?行了,别气了,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小气,真是不可爱。”

“我是皇子,是男人,不需要可爱。”三阿哥回的到快。

宁芳扁扁嘴:“是是,你是男人,小男人,好了吧,小男人皇子可以吃饭了吧,再不吃饭就把粥拿去喂老鼠。

“你做的粥也不知是个什么味,说不定能把老鼠给毒死。”

“好呀好呀,我就拿去毒老鼠。哼,素心,把粥端来,我这就拿去毒硕鼠。”

素心端了个好看的白底色蓝花的大瓷盅盛着粥,底下还有个小酒精炉子温热着,进了来放在几上,盛了一碗。

也不知是放了什么,只嗅到那淡淡鱼香,却不觉得腥。三阿哥顿时肚子一阵翻滚,口中馋液上涌。

宁芳虽说要喂老鼠,却接了素心递上的碗,用勺散了热气,就了三阿哥的身:“三阿哥,奴婢侍侯了你吧。”

玄烨皱了皱鼻头,看向素心:“这里不用你侍侯,下去吧。”

嗬,这小子睡饱了就拿起了派头。

素心望了眼主子,见她没反对,于是退了出去。

“好了吧,小爷,请用膳。”

“要我用饭也成,不过得答应本阿哥一个要求。”

宁芳抖了抖嘴角,真想在这小子屁股上赏两巴掌。

“成,三阿哥,您——吩咐。”

三阿哥咳嗽了一声:“……本阿哥不喜欢你三阿哥三阿哥的叫,以后你就叫我玄烨。”三阿哥见宁芳凝视着他,“不许有异议,不然爷不吃了。”

宁芳盯着这小子,偏偏这小子也不看她,只盯着几上的小炉火。

哼,小子,弄的好像她求他吃似的。

“好——我的爷,快吃吧。”

“嗯——?”

“是,玄烨小爷……玄烨……小烨子……小玄子……玄玄?……”

“什么乱七八糟的,玄烨玄烨,不许叫那些。”

“呵呵,好呀好呀,玄烨玄烨,烨玄烨玄,呵呵……”

玄烨气鼓着腮邦一口口接收着宁芳送上的粥。

“好不好吃?”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嗯,哪那么多话。”

“我哪有多话。‘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不差。”

“不差是正好还是超好?”

……

素心在外间无事理着手里的帕子,乐呵着一大早就这么有意思。

榻脚上缩着的孙氏大瞪着眼珠子,奇怪着三阿哥今天一早上怎么这么多话,这么多情绪,这么的……

素心自是见了那奶妈子的表情,也不去撵她。这老妈子对三阿哥到真是上心,只是太过嘴笨了,要是不好好给点苦头,怕是以后要死在那张嘴上。主子这么喜欢三阿哥,以后怕是会多同三阿哥来往,两个人自是没什么忌讳。这孙氏长随着三阿哥,要是多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三阿哥自不必说了只怕到时连主子都被她所累。看来以后要常常敲打才行。

素心是皇后宫里的大宫女,自是比断奶皇子屋里已经没多大用处的奶妈子有等级,所以素心一番思量自是没把三阿哥的奶妈子孙氏放在心里,只一心想着替主子收拾她干净,此是后话。

如此这般相对,一大一小虽是吵闹不断,却也渐为合气,至少日子过的有声有味,跟着两院的奴才们也少了悲容。

三五日后这天,院子里也真死了六七人,只不敢打扰了皇后。报给素心知道也就是了。

宁芳在西院庭里同着三阿哥说话并晒太阳,素心立在西院子外。

“得得,这去的是内院的还是外院的?”

“外院的。”

“西院的还是东院的?”

得得上抬瞅了一眼素心的眼色,低首细思了一般,明白了素心的意思:“我这就去问清楚。”

不到半刻,得得急着回来了,满面乐颜。

“是了是了,那日在东院种了那痘的没一个有事的,就连带了那口罩发病的我们这宅子只两人。看来主子的法子是真的有效。”

素心放下了心:“你去传了宅子里所有没发病的人都赶紧种了痘。主子说过,这法子可能只对没发过病的人有效果。种了痘没发病的也不一定就能过的去,你传了主子的吩咐,让大家勤快的把物食拿出来晒了太阳,口罩必须十二个时辰的带着。已经患病者换下的衣物等的物什能烧就烧,不能烧的也要用沸水煮了过了……”

当下,宅子里热热闹闹,每个人都很匆忙,仿佛与时间赛着跑。

生命对每个人都那么宝贵,纵使天生被奴役的奴才也渴求活下去的权利,或许,这是生命的天性。

素心安排了人事,进了院子。

“可我疼。”

“这是身上的毒要发出来,当然会疼。没事,等浓下去就好了。”

“那我痒得难受。”

“那我们三阿哥想如何呢?”

“……下棋。”

“你这不是难为我嘛。明知道我不会。”

“本阿哥难受难受难受——”

“好好好,难受难受,下了棋就不难受了。”

下人们自去取了棋,素心就听她主子还在那里低唤着:“臭小子,臭小子……”

三阿哥只当听不见,歪在榻上,身边被子靠子之类一堆围着。宁芳依着他,向他暗举着拳头,见三阿哥抬了头,忙收了拳做样给他锤腿。

上午的太阳不是太炙热,院子里不忙活的仆人们三三两两地依着,偷偷偶尔看两眼院中榻子上的两位主子。时间在夏日里流失的缓慢,庸庸懒懒的人们只打着哈欠,伴着吵吵闹闹的儿声、女音,也像那么回事的渡假。

附章3:说说养生

有些亲们好像对我提到过的一些有关养生的东东感兴趣,于是木白就利用这一章提一下。

本来木白对中医是完全没概念没信心没心思的。在一次巧合下,听了中广频道梁冬主持的《国学堂》关于《黄帝内经》中的《金匮真言论》,讲的非常浅通,才突然醒悟,原来中医是这么广博而精髓。

比如其中关于四季四色:

“故春气者,病在头;夏气者,病在脏;秋气者,病在肩背;冬气者,病在四肢。”

“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开窍于目,藏精于肝。其病发惊骇,其味酸,其类草木,其畜鸡,其谷麦,其应四时,上为岁星,是以春气在头也。其音角,其数八,是以知病之在筋也。其臭臊。

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藏于心,故病在五脏。其味苦,其类火,其畜羊,其谷黍(shu\),其应四时,上为荧惑星。是以知病之在脉也。其音征(5),其数七(和2),其臭(xiu\)焦。

中央黄色入通于脾,开窍于口,藏精于脾,故病在舌本。其味甘,其类土,其畜牛,其谷稷,其应四时,上为镇星。是以知病之在肉也。其音宫,其数五,其臭香。

西方白色,入通于肺,开窍于鼻,藏精于肺,故病背。其味辛,其类金,其畜马,其谷稻,其应四时,上为太白星。是以知病之在皮毛也。其音商,其数九,其臭腥。”

“北方黑色,入通于肾,开窍于二yīn,藏精于肾,故病在溪。其味咸,其类水,其畜彘,其谷豆,其应四时,上为辰星。是以知病之在骨也。其音羽,其数六,其臭腐。”

http:///option,_content,task,category,sectionid,11,id,571,Itemid,

木白只以最后一段北方黑色来讲讲。

这段文字不是太难,如果不懂的,可以到下面这个网页点击星期六的在线收听(点击日期就可收听,下载也可以,这里为9月26日的),以木白小白的知识,这段讲的就是冬季的养生,也就是冬养肾,最常养肾的粥为“五黑粥”(黑米、黑豆、黑芝麻、黑枣、黑木耳、核桃仁),而这个粥是盐的,大家看上面这段有一句“其味咸”,大家都吃过豆豉或酱豆子嘛?豆豉就是黑色,再加盐就有了养肾的效果。而最后一句“其臭腐”是什么,吃过豆腐rǔ吗?对了,就是已经发霄的食物,这类食物可以使缺"精水"或没能力自发的我们早日补到精水。也就是说,白色的东西大多腐或者说吃些腐类的较养肾。黑色的东西都是什么哩?自己想吧。

小便勤、肠不好的亲可以多喝这类黑色的粥哦。

其他的,大家自己听吧,木白只再举个秋季养生的粥“山药薏米粥”(中药山药、薏米、小米、莲子肉、枣、加糖煮),空腹喝一天两次,可减肥哦^=^.从这里,讲讲减肥的事.五谷是经源,所以那些所谓的减肥不吃主食是非常伤身的,西方人可以,东方人绝对不行的,光吃水果行不通,爱美的亲可以煮粥光喝粥上的那层粥油,那是精华,还不长什么肉,爱美又能忍住饿的人们可以用这个,木白是不行的,我永远饿!

另外请火旺或者脾气火的亲们千万不要带钻石,钻石是什么?碳,也就是“火”中金,是会让你更火的物质!所以爱带钻石的美女们现在开始尽量少带了,完全可以把什么订婚戒指换成金的或玉的,若是嫌金的俗,现在买翡翠玉镯子可不便宜哦,完全可以乘此“敲诈”一下,以后再诈准老公的机会少了^-^

有升学孩子的亲们若是孩子觉得脑子不够用的,可以烧点红烧肉给孩子,这可是伟大的**用脑过度时御用的方子.

有亲们习惯下午下班后去足浴的吗?以后还是改时间吧.为什么哩?中医讲"春生冬藏",而晚上正是对正"冬藏",是身体自然收紧的时间,足浴不同于我们在家的泡脚,是加了手势的,是外部强加的生,长期此往于身不利的.

第十四章 母慈子孝?

你记得第一次带着你的宝贝走出家门时你的小宝贝的表情吗?他/她一定睁着那双对你来说无比纯真、无比闪亮、无比硕大的眼眸不停地四处打量着“外面的世界”,那神情专注,小额头抬得高高的,可能还张着小嘴儿不停地流着口水。可能你怎样的呼唤都唤不回他的目光……不论是怎样成年人做来可笑的表情,在你家小宝贝脸上呈现出来都是令你陶醉的幸福。

此刻,宁芳一行七人在京城不知哪条路上走着。

宁芳没有太大的好奇,毕竟既没有紫禁城的华严也没有武宁路的涌动,不知什么做的浅灰色的石板路上立着直直方方相似的石墙瓦顶,一个个店面大约有仿古街的两间那么大小,店门上不是灯光闪烁的招牌而是迎风而动的字旗,远远了看去,总有那么一种灵动的生气。

我们的三阿哥玄烨就不同了。他的头自从离了宅子就没有好好的直直的看着前方过。只见他:原来被宁芳强迫着紧握着她右手的左手已经成了紧攥着宁芳裙摆的架式亦不知,两只黑黑的眼珠子不停忽闪着在两边的店子里搜索,那颗还小的头颅似乎太过灵活,频繁地左右转悠,看到惊奇的还能张着小嘴,当然很快就收了回去。

宁芳走得不快,却仍是让他不能尽兴,俨然是身后拖着个人形包裹。她只是摇了摇头,配合着小孩子的步伐拖踏着前行。

这个夏日的黄昏,太阳还真真的挂在天边,街上有着明显的燥热,这一行七人却没怎么在意。

转过一个街角,行人多了起来,明显是条比较繁华的商业街。宁芳见有不少无店小贩在街边子上垒出来四角的粽子。

“素心,离端午节近了吗?”

“主子,后天就进五月了。”

宁芳点点头,这是来了清朝后自己遇到的第一个节庆(其实还是有其他的,只不过我们宁芳病过去了),又不在宫里,自然兴致很好。

“那你们家乡都有些什么传统过端午呢?”

“穷人们左不过是挂艾草、菖蒲于门前的,要是住在乡间,也有捉了蛤蟆给小孩子吃以治百病的。家里有些底子的,怕是要弄个什么沐兰汤洗浴的,再则带个避毒荷包,或是斗草的。”

“兰汤?是兰花澡吗?”

“主子不知,这里指的是菊里的佩兰,有香气的,可煎水沐浴,不是常得的物什。”

“有什么原因吗?”

“老俗例了,只是这么传着,说是可治皮肤上的病并去邪气之类的。”

宁芳见玄烨听到这里拧了拧眉,便记了心里。

“那斗草是什么?”

“那是雅人们的玩意,奴婢幼时浅浅的听说过,据说似乎是用药草作比赛对象,或对花草名,如用‘狗耳草’对‘鸡冠花’。”

宁芳听的云里雾里的,对此不通。“得得,你们呢?”

“奴才是山东人,奴才乡里那儿也是有些俗习。端午当天每人早起均需饮酒一杯,传说可以避邪。也给儿童缠七色线,一直要戴到节后第一次下雨才解下来扔在雨水里算是去了邪。还有临县里七岁以下的男孩带麦稓做的链符子,女孩带石榴花,并要穿上母亲亲手做的黄布鞋,鞋面上用毛笔画上五种毒虫,意思是借着屈原的仙骨墨迹来杀死五种毒虫……”那得得果然灵得很,见主子爱听这些浅趣的,嘴皮子不停的说了一圈。

见他说完了,跟随的两名侍卫中的一名也接了口,因着得得后半场说的汉话把宁芳斗乐了,他也用了汉话回道:“南北方不论是哪儿,这节总是要过的,只是习俗不同,南方的总要细致多样些,奴才祖里北方的,也就吃些枣粽,采些嫩叶蒸晾成茶喝的。到没有那么些讲究。

宁芳听他话虽不多,却不谄不媚,对比浅浅,音色纯亮,不禁细看了两眼。二十多岁,一身深蓝的长褂很一般,鹅型脸上剑眉峥崆,一双眼睛却活活的,并挂着到位的令人不厌的笑容,却是比胖子老公顺眼多了。

“你是哪里人?”

“回主子,奴才祖籍盛京。”

果然有心思的,不问不多言一句,与得得的聪明是用在不同的地方。

“叫什么?”

“奴才纳喇明珠。”

明珠见皇后娘娘听了他的名讳回头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不禁有些后怕,难道皇后对自己的姓氏也有忌讳不成。

宁芳打量完了明珠,又看了一眼玄烨。

今天真是个大日子,出门迎节,出声明人。

玄烨见宁芳重新拉了他的手,下意识多看了两眼那姓纳喇的侍卫。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吃晚饭吧。”

素心侍奉宁芳也有不少时日了,自然明白自己主子习惯在两餐正餐外加个晚膳。

玄烨却在心里咕呢了几句:这人怎么这么能吃,一天要吃足三顿。

吃饭的食店正是明珠选的,位于一条宽敞的路一侧,三层的店面这时已是人满为患。

京城这地,还没有到康熙末年那种“遍地是一品,王爷堆堆排”的程度,况且仗打完没几年,就是当朝一品的俸禄也只勉强够保个家,所以出来“混”的官员并不太多。

这“得新楼”人满为患先不说是不是这吃食好,只这位置就是黄金地段。

宁芳坐在二楼的包间向雕镂的窗外望去,只见酒楼对面五六米的一侧正是个凹字型广场,什么拉大把的、唱小戏的、驯猴的……从二楼里都能全了很好的视线。

三阿哥已经是忘了身份,一进了包间就搬了把椅子站于其上半趴在窗栏子上向外眺望。

得得自去看护那小爷,素心也理了椅子让宁芳坐下。

“几位客官,怎么个吃法?”开酒楼的,自是会察人观色,见这几位衣虽不过显,主子也就母子两人的弱势,却跟着一男一女两小仆并两位护家,只见那护家,就绝不是普通的家护,一个威壮无语一个挺直风雅,于是掌柜的亲自带了一小二进了来。

宁芳一听那掌柜的南方口音,顿时唾液腺开始分泌,心想着可能今天有口福了。

“掌柜的哪里人?”

掌柜的见那夫人虽长的不美,却面善气宁。

“回夫人,老汉姓张,浙江嘉兴人氏。”

“哦?嘉兴呀?你那里的粽子可是非常有名的。”

张老汉不禁又看了上位的宁芳一眼,见其不似南方人,奇的是说的却是一口标准的嘉兴乡音,不免大为兴奋。回道:“嘉兴的粽子确是好吃的,糯而不烂、肥而不腻、肉嫩味香、咸甜适中,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没想到夫人这么有见地。夫人的乡音说的老汉不禁思乡了起来,敢问夫人也是嘉兴人?”

宁芳想了想,是了,五芳斋的粽子那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有的,怎么可能清朝时就出了名。于是还是换回了官话。

“我不是嘉兴人,只是会那么一两句。看来我学的还不错,连老板也骗了去。”

“呵呵,那是夫人本事。夫人既然来了得新楼,就让老汉好好地招待一番。不知夫人可食的惯浙江的口味?”

宁芳真想跳起来大喊:吃的惯吃的惯,什么都比宫里得强。

可宁芳眺眼一见三阿哥已经下了凳子盯着她,心神才收敛了些。“张老板只管去做就是,入乡随俗方显人生乐彩。”

张掌柜虽然对宁芳“老板”的称呼不太明白,却仍是热忱:“好来,那老汉给你报些杭州的名菜,夫人来点如何?”见夫人点了头,老汉才出了声,“就来‘杭州素鹅’、‘天目笋干’、‘四喜烤麸’、‘蜜汁桂花藕片’、‘江南镇肴肉’,从甜到辣;大荤上‘西湖醋鱼’、‘老鸭煲’,不生不热正好养身;小食来份‘猫耳朵’、‘葱包桧儿’,可给哥儿当点心……”

张老板是个实在人,上的都是杭州鲜品,却并无多点,那么一桌正够了七人的份量,另去了仆人的份放于陪桌之上。

三阿哥毕竟岁小,从没出过宫,走过这么多路,汗出了满头,刚刚又站在窗前,宁芳怕新好了病一热一冷又发热,于是拉了他过来,给他用帕子擦了汗,又趁着等菜的功夫吩咐了张掌柜打了温水来给这小子过了遍外露的皮肤。

那张掌柜见宁芳一事做来不假他人之手,立在边上笑道:“夫人对小公子真是母子情深,老汉这岁数见过不少有些家底的殷实贵气人家,少有主母自个儿动手给孩子收拾的,越是殷贵人家越是仆从侍侯方显身份。却不想夫人面慈心柔,如此亲待稚儿。以老汉看,夫人与小少爷定是母慈子孝,将来小少爷也定是对夫人情孝两双,夫人真是好福气呀。”

这老汉说得高兴,当事人这一大一小却听得直对眼睛。

你会对我子孝情双?

你是对我母子情深?

宁芳扯了扯嘴角,假假一笑:“承你贵言了,要是这小子真对我好,将来我一定送你块‘真言匾’。”

看到这里,您不禁要问:这三阿哥平时是多么不听使唤的人,今日怎么就这么乖的任宁芳进了身呢?

其实,玄烨只是像所有的婴儿宝贝第一次出门一样,新奇的有些顾不上其他,再加上也委实看累了,所以宁芳给他抹脸时他虽有知觉却懒得身动嘴动了,这才承了宁芳的情,却不曾想竟让这老头诽议了一番。他顿时有些恼火,更有些许羞愤,只鼓着腮绑子离得宁芳远远地坐着,让得得侍侯着用餐。

宁芳也不同他计较,毕竟现在吃饭最大,何况这些美食是真的合她心思。

于是,皇后主子吃的吧唧吧唧,皇子主子吃的照旧不多不少。

不过细心的宁芳还是发现了三阿哥偷偷多吃了几口“猫耳朵”,而玄烨亦看到了那条只留头尾的醋鱼。

出了得新楼,七个人原路返回。

宁芳撑得直插着腰缓慢地挪,犹如三阿哥来时那般缓慢。

玄烨也没了来时那新奇劲,一派闲淡走在前面。

只不过,手里紧紧攥着他后娘的前裙摆,面上却云淡风清。

第十五章 受伤的兽

夕阳下,悠悠的人音若远若近,袅袅炊烟点坠于天际,沉沉的暮钟笼罩着你的意境。细细听来,像是古刹里的沉钟。

“这附近有寺庙吗?”

“回主子,主子暂住的宅子就紧挨着一座‘雨神寺’(也就是福佑寺),顺治初年所建。宅子对面不远还有座佛堂,原是前朝兵仗局的小佛堂。宅子建在佛寺附近,也正是皇上与太后对三阿哥的庇佑。”纳喇明珠回得极为归整。

宁芳的胃胀走上不短的路到是好多了,看了眼说话的明珠:“快到宅子了吗?”

“是的,主子。”

“那就去家边上的那个什么佛堂看看吧。”

明珠顿了片刻,才回道:“主子,这恐怕——”

宁芳见他犹疑,很是不解,难道不能进吗?

“那里是造兵器的衙门,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进去。”玄烨拉了拉宁芳的裙摆。

“进不去?那我在外面看看还不行吗?走!带路。”

几个人因着宁芳要看人家佛堂外面长什么样,正站在兵仗局的对面儿,就着人家洞开的门缝儿往里瞅。没什么新奇的,不过是一门二堂,此刻也没了钟声。

宁芳瞅了没半分钟,没了兴趣,正要转身回宅,从门里不紧不慢地晃出个老头来。

玄烨只见宁芳瞪大了双眼,挂了五分的笑,冲了上去,正把人给堵在外廊上。

“Where are you from”宁芳那个兴奋呀。怎么能不兴奋?在现代她没少见过老外,可这是哪?清朝!除了满人就是汉人,哦对了,还有自己是蒙古人。怎天的困在封建王朝里,别说是见外国人,就是男人这种生物也没几只。当然,太监不算。今天好啊,逛了街,吃了饱,知了明珠长啥样,回了还能和外国人来个亲密接触!她能不兴奋吗?她是被困神经了。

宁芳一见那外国佬呆在那了,只当是搞错了国别,连忙改口:“d-où viens-tu?”(法语)

嗯?还是不行?

“Woher kommen Sie”(德语)

还不行呀?西班牙语我可只会听,俄语就更是找不到北了,看他这样,总不会是阿拉伯人吧?

宁芳还在那纠结,老头到开了口:“我来自德国科隆。”标准的京片子。

宁芳的嘴角线扯大了,直对着人老外傻笑。人老头也不恼,还挺乐呵的用德语问她:“你会德语?”

“会,我不但会德语,还知道圣-彼德大教堂(就是科隆大教堂,建了230多年才建完),科隆之水(就是香水,最早),巴登—符腾堡州的黑森林,那咕咕钟——”宁芳发觉自己说多了,正不知如何回头解释。

“夫人如何称呼?”

“嗯?Kathrin。”

“您很了解德国。如果有时间可以到我府上去喝杯咖啡吗?很难得我已经几十年没有遇到讲德语的女士了。”

“咖啡?好呀,走了走了。请问你那的咖啡是哪里产的呢?”

“呵呵,看来夫人真是无比知识渊博的女子……”

玄烨见这一老一少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聊的忘了还有自己的存在乐呵着向街角而去。

“喂。”他喊的很轻,但素心等人都听到了。

“喂—”边喊边上前走了几步。

“额娘。”满面纠结地喊出来,像个被丢弃的孩子。

宁芳正听那自称Johann的老头讲着当地的香肠,不禁也想起了家乡的金华火腿,越发得兴奋,当然不会去在意满大街的“喂”。至于那“额娘”,玄烨本就少这么叫她,再说了,宁芳可是个姑娘,正正经经的大姑娘,她怎么会自动自觉的把“妈”这个词扣在自己的头上。

素心见小主子已是面色发红,气息急促,上了两步正要替三阿哥追回主子去。

“皇额娘——”

孩子的高音你听过没?那是没遮没掩的破坏存在,完全的“歇斯底里”。宁芳就算不知这是喊她的,走在大街上听到这种客意的噪音,也要回头看两眼,看看是谁家没有教养的孩子这么发镖。

玄烨这声喊叫,那是完全顾不上教养的“歇斯底里”,宁芳回头一见他那煞气的满面暴红,心里就是一震,暗里道:完了。

果然,那小子回头就走,完全不再理众人。

宁芳抽了抽嘴角,唤了得得来跟那Johann问住址,连道别也没时间便措败地追了去。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被这小子给累住了?他又不是她亲儿子。

话虽这么讲,宁芳的脚步却没有停。

哎,就是心常好,见不得小孩子不高兴。

(推荐曲目:张悬《南国的孩子》)

屋檐的翘角上只余淡淡的白光,西院里安安静静的。

宁芳立在正屋的门前已经小半刻,虽是苦口婆心,正屋的门还是一般紧闭。

其实宁芳并不知道如何与人交往,就更不知道要如何去哄一个这种情况下的孩子。

那檐顶的翘角十分精致,蹲着几只辩不请何物的人怪,在昏迷的光影里透着股疏离与寂寞。堂子里有股夏日落沉时起的风吹来,生生的,宁芳打了个抖颤。

寂寞?是啊,这么长的时间。她几乎都已经把寂寞丢弃在生命之外。

堂下,一个人也没有,昏暗的宅影四处现着,衬托着yīn冷与孤寂。

那是多久前了?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不去想那过去,过去似乎就从回忆里消失。妈妈,宁宁一直不曾回头地向前走着,只带着幸福、快乐与满足,丢弃了悲伤、寂寞与悲愤……多少年了?只自己一个人走过……

眼泪,从眼眶滑落……

爸爸,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哪里才是我的家?要到何时,我才能重新拥有一个你曾告诉我的家?

宁芳走出屋檐下,盯着那漆灰的暮色,眼泪不受控制的下落。不停以双手去抹,却无法阻止泪水地肆意。

我不想的,我不想的,真的,爸爸……爸爸……我不想哭的,不想哭……宁宁一直很乖……很乖……呜……嗯……要坚强,不要哭,只想快乐的,过好每一天……要坚强,不要哭,只想快乐的……过……过好每一天……呜……

却还是在某些时候止不住孤独与害怕的yīn影。

在哽咽,在哭泣,却没有声音。拼命的抑制,却只有更多更多的泪水。周身打着惊栗,却越是抑制却是强烈。口腔像是裂开了深刻的口子,盖不住一种绝望无助的情怀由躯体内冲出,xiōng腔没有空气,头脑却益发清晰。

“宁宁……宁……宁……”那是爸爸的脸,在记忆的迷雾里清晰。那是被严重挤压变形的头颅,血肉模糊,白骨击出了肉皮……爸爸……爸爸那只右眼呢?

玄烨打开了那道门,只见他皇阿玛的再续皇后他的皇额娘瘫在廊下的黑暗里,身体剧烈地抽栗,像在承受着无比的痛苦。他趋前两步,已现她满面的泪水,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唇上已经满是鲜血,眼泪没有停,却是整个人一点声音没有发出。那样子,像是沉默地受着火刑、油煎。

玄烨吓着了,他也见过宫里那些受刑的奴才,也见过受刑时无法忍痛哭爹喊娘的惨烈,也见过受刑后断了气的死人,却没有见过这般压抑而无声的纠葛。

“皇额娘!皇额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奔上去,想去抓住她的双手,却已触到满手的粘腻,那是血,扑鼻血的味道,这么刺激、清晰、暖热的感觉,“啊!呜……”

玄烨吓哭了。他毕竟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即便过去见过血,也是与他没任何关系的奴才。可宁芳不是陌生人,不是奴才,甚至不是他额娘。她只是对他好的人,比他额娘都对他好的人,比他奶娘都对他好的人,只有她曾对他这么好,这么好,像记忆里抱裹着他的暖水一般……

一个对他如此好的陌生人……她不能死……呜……她不能死!……不要一个人……不要再一个人!……呜……我要她!……我要她好好的!……一辈子陪着我一辈子对我好……呜……

宁芳沉睡在回忆里,承受那撕心裂肺的记忆。却渐渐听到孩子的哭泣。那声音如此渐次清晰地冲入耳膜冲破恶障,就像是在耳畔撕烈开一角孤寂的空间。寻着那可怜的孩子哭声,睁开眼睛,刚才那强大的可怕空间猛得撕去一身的沉闷与痛楚遗留下满身满心的茫茫虚脱。玄烨那张五官扩散、大肆渲恐、外加那十几个结了疤却未退的痘痕,怎么看怎么像个无赖小屁孩。

宁芳冲破痛苦的魔障笑了,才发觉自己的面部在整个身体上抽凝着一种痛过不休的疼楚,竟是死过一般得惨烈。

玄烨没有发觉宁芳的苏醒,还在一个劲的大哭特哭,那哭声虽是小孩子发出的,却震耳欲聋。被支使出院子的奴仆并安排完吃食回来的素心唬得推开了院门,就见他们的两位主子全都匍匐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皇后的脸色在昏暗里看不清真却可预见的苍白,而三阿哥趴于皇后的身躯之上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呜哝着,带听了几遍才明白:“你坏你坏……你不要我了……不许你不要我……你坏……呜……”皇后把三阿哥抱于怀中,一手抚着他的后脑,一手拍着他的背,不停用虚弱的声音安抚着:“是……我坏……再也不会……不要你了……不会……不要你的……玄烨是……宝贝……我的宝贝……再不会……丢下你了……”

素心没有上前去,两位主子间虽然透着悲伤,却也扬着更强的温情,像是两只同样受伤却渴求相守的兽,像一只受伤的母兽与一只差点成孤的小兽。

抹了一把面颊,素心无声地把大家打发出去打水、拿衣、取食。等两位主子发泄完了,饭还是要吃的,日子还是要过的,而且,会过得更好。素心吸了吸鼻子,开心地去取主子最近迷上的酸梅汤了,只嘱了得得近前侍侯着,别让主子哭太久。

第十六章 快乐是会传染的

(推荐曲目:小娟吟唱版《天空之城》)

夜晚十时左右,宅子里除了些侍卫值夜,几乎所有的呼吸都已沉睡。

旧月如勾,明天,就是新的一月。明珠立在西院的门外,月色有些浑浊,却不失那种月下的淡薄,在朦胧的光影间,那轻吟的女声似清风随月色飘散开来,浅浅低低、柔柔清清,如月似风,不觉间渗透耳膜,散入脑海,仿佛在哭泣,又似在勉怀,更如憧憬……没有一句词儿,却把所有的人生都包裹在其间。

在明珠往后起起落落的五十年间,他曾不止一次在月夜忆起这首曲子。上升期是勉励,全盛时是欢愉,破落间是苦怀,迷留间——是泰然、满足或是孤寂?直至再不能惦念。

窗户都开着,希望风吹进来些。帘帐偶尔飘动,在光影里传动时间的脉动。

这首小娟版的《天空之城》,是被心痛填满的曲子。毕业前夕,宁芳才从网络上听到。之后,便常常在月夜、一个人的时候哼吟,只是单单的吟唱,不哭,不笑,不想,不念……只像个老朋友在伴着自己,度过一个人的夜晚。

宁芳侧躺在床上,左手轻拍着怀里睡去的小孩。

这孩子今晚没再说过一句,站时紧拉着自己的裙摆,坐时紧依着自己的体温,睡时紧攥着自己的襟衣。

宁芳不免一笑。

明明亲人都在身边,却比自己可怜的孩子啊,你真是历史上那惊动千年、功迹非凡的少年天子吗?……也许你是……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你还是你,只是太过寂寞……擒鳌拜而不杀,立三后而数伤,侍孝庄而致细,罢复太子而乱位……一庄庄一件件,怕,都是落在那寂寞二字。亲人明明都在身边,或一一失去,或依次反目,渴望的东西却终生不可并其二。这般脚踏四方的帝王,也不过是有得有失的普通生灵,世间,真是再悲喜不过了。

那孩子抱得紧了,额上已满是热汗,宁芳取了枕边的竹扇,缓缓地扇动。

妈妈,你说每个人存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意义,那宁宁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还是这七人,没乘那马车,一路遛着、看着、吃着、买着。

明珠等随行的男士,自是充当了回古代版的护“皇”使者并免费苦力,素心并得得则端着些两位主子或吃了几口或淘来的小物件。

玄烨这次并着宁芳走,左手仍是抓着她的衣摆,右手举着串糖葫芦,边吧叽着边四盼着偶尔再抬头瞥两眼宁芳却迅速收回。宁芳自是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并不搓穿他,只配合着他的目光走走停停,偶尔用怕子抹了他嘴角孩子们不在意留下的食物痕迹。玄烨开始还拧拧眉却没再有反抗,再来已经完全不当回事的连目光都懒得收回。

这一路从日上到日中,等明珠终于看到前方宣武门的城楼,皇后主子才喊了句“真累”。

得得引着众人过了几处普通的宅子,远远的,宁芳就见到哥特式的教堂矗立在其后,虽突然,却并不突兀,还透着几分熟念。宁芳并不信教,除了杭州市里几处观光的佛寺,她是一栋教堂也没亲眼见过。可她就是觉得熟悉,像是某种虽然平日不怎么见却一辈子总会见那么一次的亲戚就要遇见了,虽然这有些可笑。

玄烨眼见着宁芳又要乐颠颠的一个人往前冲,忙丢了手里的什么果子串子,只用两只手抓着宁芳的裙——死死的。

宁芳低首见这小子这般,笑着摇头,把手里的东西丢给素心,再抱起了小不点。

他比一个月前重多了。

我不要你抱。

玄烨虽在心里嚷着,却仍是由着她抱。除了孙氏,还真没个人在他有记忆后再抱过他。不过他的状态很好,很自然的抓住了重点,手和手臂全都搭在了宁芳头与颈的正确部位,没有一丝错儿的本能。

嗯,还不懒。

宁芳瞥见了那小子的得意,也懒得同他计较,抱着他跨进了教堂的大门。

“日食就是月亮处在地球与太阳之间,暂时掩住了太阳的光芒。”

“……什么是地球?”

“地球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星球,它……”

宁芳见那小子所有的心思都被Johann提到的天文常识迷了去,只好指了人看护着他,只带着素心进了教堂。

这教堂并不华丽,甚至称不上精美,顶壁上的天使与圣主图一看就知并非出自标准画家之手,但该有的都有。正前方受难的耶稣,讲诗台,祷告室,信徒区。那唱诗班的一角,竟然还有架钢琴。

宁芳奔了过去,抚摸这架已经伤痕斑斑的老式钢琴,无与伦比的幸福与甜蜜几乎让她热泪盈眶。

“主子?”

宁芳含笑向素心摆手:“素心,你听过钢琴曲吗?我弹给你听好吗?虽然我弹钢琴不如吉他,嘻嘻。”

素心见着主子坐在那凳子上,打开盖子发出几声“叮叮”的声音,盖子下是黑白相间的一个个条子。主子用右手在黑白上点了几下,竟然发出了高亮的声音,与宫里的钟击琴拉不同,是轻脆亮丽的音色。

(推荐曲目:钢琴曲《少女的祈祷》)

宁芳的十指已经在键盘上飞舞。

强光透过白纸窗面透了进来,既不炙热也不炫目,薄薄的尘粒飘散在那光里,仿如是被囚禁的天使,却仍在有限的空间里的飞舞、跳动,不曾停下这片刻的快乐。

宁芳的影子投射在那光里,活跃——而生动。

素心的视线里,皇后很投入,闭着双瞳,全身投入那音乐的激荡里。

午后的宣武门很少人流,炙热的太阳烘烤着一切生物的精神与肉体。

只有从那高耸的奇怪建筑里传出的音符是跳动而清新的,似乎伴着一丝的清凉扑面而来。

“你额娘真是个天使。”Johann一脸的崇拜,“这曲子真像是天国里快乐的天使在舞蹈。”他低首微笑,“你额娘真是了不起,除了自己的母语竟然还会德、西、法、英四国语言,真是太有语言天赋了!小朋友,你要多多学习呀,知识是无边无际的。”

玄烨立在教堂的入口,望着坐在那奇怪的乐器前一脸陶醉的宁芳,思虑越发地凝重。

天地还处在一片黑暗之中,雨神寺紧依着的宅子里已是上灯全起。奴仆们忙着为两位早起的主子烧水备椅、上衣烹食。

天空稍有一片淡灰。

一大一小两个被子包束在浅浅的院墙之上。

“真的会有日食吗?”

“汤神父是天文方面的专业人士,不会有错的。”

“日食真的只是月亮处在了地球与太阳之间把太阳遮住的天文现象吗?”

“是的。”

“地球真的是圆的吗?”

宁芳侧首迎着玄烨忽闪忽闪疑惑的眼睛:“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要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自己的脑子与自己的智慧去分析与辨别。当下无法分辨真伪没有关系,只要记在心里,随着自我知识与经验的累积,总有一天可以去伪存真。在上千年的历史长河里,一个个迷题被解开,却仍有更多的还隐在时空里。没有关系,只要你怀着一颗对科学真相严谨的心,总能找到方向。你看那颗最亮的北极星,它总是在那个方向,不会动摇,如果你迷了路,不要害怕,看向那无穷却满是真理的星空,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你很容易快乐与满足……这夜空这星辰,无论在哪都不曾改变。”

“当然不同。你在宫里看,因为那高耸的宫殿,永远都只有那么天井般大小。你再看这里,明显宽了许多。如果在野外,那就更美了!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你会觉得那夜空没有尽头。那星星也越发的闪亮与硕大,一眨一眨的……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星空放光明,好像千万小眼睛。”

为什么快乐?为什么满足?

自从开始同这个皇额娘接触,玄烨不停在问这个问题。宫里,真的存在这么简单到知足的女人?历来,只有被宫廷腐化了的男女。

“你看你看,太阳出来了。”

旭日跳脱出黑暗,染亮了天边,由浅脸至红灿,不过是几分钟的过程。

玄烨也见过日出,在去请安的路上,那太阳冷冷的挂在宫檐的屋脊上,不干不脆。

只是坐在离地面高出些许的墙头上,看到太阳的心境竟是另一个样子。

宁芳见那小子笑了,自己也觉得满足。

“太阳不会为你改变,但你自己可以改变。是要活在开心里还是悲怨里其实自己就可以决定。如果你必须地活着,那就坚强的快乐地活下去,因为……那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使命。”

……

“来了来了,素心!快把墨水盆端到墙头上来。”

院子里很乱,大家似乎都很开心,没有觉得日食是多么可怕的天灾。院子里摆满了墨水盆,主子们、奴才们并侍卫们都乐开了花。

“看到了看到了……”

“墨水里也能看到呀……”

“主子主子你看,越变越圆了……”

墙下的七姑八婆们乐的自在,墙上的一大一小也对着墨水盆里的影子指指点点。

在这里的,似乎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未成年的少男少女们,爱玩爱笑、上蹦下跳。

快乐是可以传染的。爸爸,我感觉更加得快乐了。你不要担心,宁宁是不需要你们担心的。不管以后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一定会活得坚强而快乐。你们,就在天堂里看着我吧。

第十七章 端午,让你做个普通的小孩

三阿哥终于像个正常的孩子一般,迷上了“十万个为什么”,连着四天急奔教堂去寻汤神父。教堂边上的人家心里都打着纠结:那天主真的那么好吗?能把个小娃娃都哄了去?

还是那七人,近午时来了,至霞光夕落之时齐归。

玄烨围着那Johann只是不停地问:“汤神父,为什么?”

宁芳也由了他这般,只不过每每见他入了迷,便只领着素心并一侍卫出去一两个时辰。

玄烨每每冲她生气对她质问,她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筛,也总给玄烨带回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堵住他的嘴。

五月初五的前夜,一弯小月已然挂于天空。

宁芳回东院沐浴去。

西院的正堂跪着三位已经移去他院的太医,此刻,他们浅着呼吸、小心躬着背。

“……都回了皇阿玛?”

“是。奴才们小心回了皇上并太后。”

“……哦?怎么回的。”

那跪在西侧的年长太医小心瞟了眼身侧的两个影子,才回道:“奴才回禀:三阿哥的痘症已无大碍,处在结疤,大约——是没事了,不过还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把毒都清了才好回宫,免得宫里其他的主子受了——受了——毒气。”那毒气二字他说得十分轻,似是承受多大的恐惧。

“……那皇额娘呢?你又是怎么回的。”

那太医见主子没再纠结,连松了口气再接着回:“奴才等三人偶得了那种痘的方子,于宅子里的人试了才引给了皇后娘娘,娘娘到是有些不良反应,发了几日热,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身虚得很,要卧床休养一两个月。”

“……那方子——”

“奴才回了太后,是微臣等偶见个游士意外得的方子,皇后娘娘听了微臣的呈禀觉得可行,才试了的。”

“……嗯,本阿哥很满意……皇阿玛亲自传了你?”

“回三阿哥,皇上没有亲传微臣……”那太医也是老人了,虽医术不大精湛,却也有些眼色,见回了这话三阿哥沉了色,忙加回道:“太后娘娘到是亲传了苏嬷嬷于慈宁门外问了话,听了微臣的回禀很是高兴,嘱了微臣更加小心的医治两位主子,一旦缺了什么要及时回禀定不能少了两位主子的缺处。”

玄烨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后话,只是直盯着面前台上的烛光,小半个刻时,才收回视线。

“你们下去吧。该要些什么该说些什么你们心里清楚,至于以后——”

“奴才们回的都是事实,永远都是这般的。”

“嗯,回吧。”

三位大医顶着汗湿的发起身,刚出了正堂大门,皇后娘娘迈进了院门。于是请了安下了去。

“都半夜了,叫他们来干吗?这么热的天。”

“我就是心疼他们才半夜传唤,不是凉快嘛。”

“总是有你的歪理。睡觉,快睡觉,明天可还有一堆事呢。”

“什么事?……明天我们还去汤神父那吗?”

“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宁芳已经面向里的躺下,玄烨吃了她的背跟,愤愤地爬起来跨进床里去,面对面依进宁芳怀里。

“你热不热?”

“睡觉。你不是明天有一堆事。”

宁芳撇了撇嘴,揽了这小子睡去。

宅子里的草丛间,那些唧唧嗤嗤的小生物们已经欢快了起来,夏夜里,走出那红墙黄瓦,不再寂寞。

玄烨感觉有人把他抱起,他一下惊醒直抓着对方的衣襟。

“呵呵呵。”还是那张笑脸。

“你要干什么?”

“呵呵,把你卖了。”

“卖了换什么?”

“换点银子好过节。”

那眉习惯性的弯成倒八。

“能换多少银子?”

“这个嘛……小孩子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最多就换两个枣粽子。“呵呵呵……”宁芳边抱着他边向浴室走去,周围的奴才宫女们听了他们的对话也都偷着乐。

“不能再加几个火烧吗?”

“哟——你小子还会坎价了起来。”

“那是,能换一点是一点,不然家都被你败完了还怎么养活你自己。”

“哈哈哈……”四周的笑声更大了。

宁芳见这小子屡屡挫败自己,心里一火,一把把他丢了出去。

“扑嗵——哗啦——咳咳——”

“哈哈哈……”

素心见自家主子只顾着自己笑了,忙上前并几个小婢把三阿哥从大木桶的水里拎出并顺了他气。

“干吗大清早的沐浴?!”

宁芳坐到远处的榻上去不出声,素心助了三阿哥把衣服脱了:“今天是端午节,我们主子早起了一个时辰亲自用那佩兰煮了浴水。五月五是湿毒日,这水可是避毒的,三阿哥就勉为其难受了我们主子的心意吧。”

玄烨透过湿面看去,宁芳半侧身坐在远处的榻上,只低首摆弄着一件红色的小衣,那尺寸像是孩子的衣服。

室内安静了下来,只余哗哗的水声。

素心等侍侯了玄烨刚换上新的内衣,宁芳便抱了那衣盘过来,把那件红色的衣服亲手穿在玄烨身上。

“红色的好,避邪的。呵呵。”宁芳对自己亲选的这块绣面很满意,上面七色的线绣着些虎头虎脸的小虎,很像陕北那里的式样,为了寻那陕北的老手艺,她和素心可不曾少开口打听。满意的见它穿在玄烨身上,大红大红的衬白了这小子的脸色,宁芳心神大好,吧叽一下便亲在他嫩白的脸颊子上。

“好了,穿鞋。”

玄烨又气又羞还不知如何发作,便见那双普通式样的嫩黄色童鞋,面上似乎绣着什么,定睛细看,竟是蛇、蝎、蜈等五种毒虫,那毒虫十分可爱,个个除了硕大的眼睛,竟然还有笑的嘴角儿,一时看呆了。

“这衣服并鞋虽不是我们主子自己绣的,式样确是主子亲自画了样板的,奴婢在苏州那并宫里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却从没见过这样可爱的。小主子,您这一身可都是独一无二的样式,您可还满意?”

玄烨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宁芳是照着那日初次出门在大街上大家说的那些端午的庆历儿给自己种种的备了一式,心里顿时甜得溢了出来。

“那我的荷包呢?”

“呵呵呵。”素心自是知他已经明了,笑望着自家主子。

宁芳一阵歪歪唧唧,却还是从怀里拿出了那红色的荷包。

素心见三阿哥似是对那荷包情有独终,一把夺了去,捧在手心里细细地瞅着,那脸上的笑已经挂到眉毛上去了。

只见那上绣着些字:亲爱的小孩/一直健康/一直快乐

“你这是错别字,不过算了,本阿哥不和你计较。”

素心见宁芳满面愤慨,不禁再次莞然。

玄烨抚摸那字半晌,才翻过面儿,这似乎是只老虎,只是眼睛吊着、嘴巴张着,舌头卷着,身子歪着……

“这老虎怎么这么奇怪?”

“你哪只眼看到那是老虎了?明明是只猫,加——菲——猫——”

“……为什么是猫不是虎?”

“为什么要是虎?”

大小两双眼瞪着。

“不要还我,我——”

“送了不能拿回,你懂不懂礼节!”玄烨跳下榻,“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宁芳见他那期待的好奇快乐相,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不同他计较,取了盘子里的七色线挂在他的腰上:“黄酒已经备在上房了,走吧,三阿哥。”

玄烨把左手交到对方手里,让宁芳引着他回上房,右着却还紧握着那荷包:“你都偷偷遛出去准备的?”

“什么偷遛出去?我是正大光明。”

“你为什么不自己绣?”

“哼!我干嘛要自己绣。”

“明年你一定要自己绣给我。”

“……”

“我能喝酒吗?”

“枣粽呢?我不要吃街上买的。”

……

宁芳很后悔……呜呜……这是个不知足的孩子,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了?

主啊,我能不能现在后悔?

我的睡眠啊——

素心呈上和好的面。

“这是干吗?”

“包粽子呀,你不是要吃吗?来,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哪个领袖?我怎么没听过?”

“你才屁大点大,知道什么。你,坐好,看到没,跟着赵姑姑学。”

……

太阳升了起来,仍是火辣辣的炎热。

十几个人围坐在屋里的透风处,跟着赵姑姑学着包粽子。

几轮下来,就见三阿哥一脸的嫌气:“你看看那样子,怎么那么像烧饼,我们改吃烧饼了吗?”

“你——你个死小子——”

“你咒我,要是我被你咒死了,你可别哭鼻子。”

宁芳鼓鼓腮邦子:“爱新觉罗玄烨!——我要劈了你——”

三阿哥围着人群跑,皇后跟着他围着人群追。

三阿哥转着屋子跑,皇后亦跟着他转着屋子跑。

三阿哥绕着宅子撒欢,皇后怒吼着随他狂奔。

天,明明很热,这两位主子却跑得欢,难道不热吗?

奴仆们疑惑,却也见怪不怪,要问宫里哪个宫的奴才心理素质好,永寿宫的奴才们一定在心里举了两只手。为什么在心里?因为他们快乐惯了,再美的肥差也没了兴趣,在永寿宫里就能守到乐子,何必还要吊着命出了自家的宫门去上那刑场。

“你别跑……嗬嗬……有种你别跑……嗬嗬……”

永寿宫,更像是个游乐场。

第十八章 天使让我们学会成长

玄烨迷上了汤神父的天文历法,宁芳这个后妈也自然是舍命陪君子,可她对那些星星儿、月亮儿的没啥兴趣,玄烨那小子又管得严,命着另一个叫倭赫的侍卫时时紧跟着她,不许走出教堂方圆一里。那侍卫超级听话,几次宁芳快要出了那界,他每每扑嗵一声跪在当街上,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宁芳只好忍气吞声的围着教堂方圆一里地转圈,很像扩大版的跳棋子。

倭赫还是个超级无趣的侍卫。宁芳问他什么,他每每只是“是”、“不知”、“奴才领旨”那么几个词。

“你不能给我调个有趣点的侍卫?”宁芳临睡在床上给三阿哥吹耳边风。

“倭赫不好吗?”

“他太死板了。”

“你想要谁?”

“……那个明珠挺不错的。”

“明珠太滑,怕你不但使不了他,还给我皇阿玛戴绿帽子。”

“你——”

孩子们不比成人,他们的世界,快乐、玩耍总是第一位的。天冷也不能冻结他们的活泼,天热亦不能挥发他们的激扬。

教堂后院收留了些无家可归的孩童。朝廷下令,凡是患痘或有发热症状的所有人都必须搬离至京城十里之外。所以宁芳初次发现这里的孩子,就给他们种了痘。不过,还是晚了许多,七个孩子还是没能挨过。

一个个送走他们时,宁芳总会一个个抱着他们,告诉他们别怕,给他们讲教堂里天使的故事,讲天使们会振着洁白的翅膀来引着他们飞向那纯洁光明、没有寒冷饥饿的天堂。

除了这些,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生命的意义,生命的意义,生来就是以生命的流逝来感悟意义。

孩子们总是很胆小,很害怕,很怕痛。却比成人更加的坦然。有太多的词汇,他们还没有接触。生命、意义、别离、亲情……

一块糖,一首歌,一个故事,一种玩具……这些简单的一,可以轻易的使他们忘却害怕、忘却疼痛、忘却死亡——

(推荐曲目:王菲《旋木》)

每每宁芳一遍遍的唱起这首曲子,孩子们总是安静地围在她的周围。孩子们可能还不理解这些词儿,却在心里把它当做天堂里的梵音。过去每每唱起,宁芳总觉得感伤,可这些孩子却带着笑地向往,连那即将离开的生命,嘴角儿也翘着,眼瞳迷离。

宁芳很想大声哭出来。可眼泪总是淡了下去,化作了笑。

孩子们的世界没有悲伤,那就维持他们的快乐。

孩子们的世界不需要痛苦,那就只给他们幸福。

哪怕,要面对死亡,要面对离别,也都自己承受,还他们一个纯净、单纯、不点破意义的世界。

远处,那棵枣树背面儿,宁芳依稀见那穿着深色侍服的男子,每每这种时刻,总躲在那枣树的背面里哽动着肩头。宁芳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看到他泪流的满面,那么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却偏偏躲在那么远的小枣树下,却只是压抑着、从不大声哭泣。

死亡更容易让人成长,却不一定非要学会世故与冷漠。只是变得更加坚强了,虽然泪还是会流,心还是会痛,却学会承担别人的不幸,安守自己所剩的幸福。

面对孩子,纯真的孩子,再钢强的成人也会不自然柔软下来,只要你愿意。那些痛苦的、悲伤的、离愁的、世俗的,就让成人来承受,只让成人来承受。

“木马……木马……”那迷离的小手向着自己,宁芳嗓内一阵刺胀,还是没有忍住眼泪……

每个人都是伟大的。离开的孩子是,倭赫也是。

宁芳拿了画纸给倭赫去找七八个技术好的木匠。

倭赫仔细看了看那图,一声也没响地去了。从日居中天到夕阳落斜,总算领了两名回来。

之后的三日,倭赫并那找来的两人没日没夜地呆在教堂后的空地上。

“主子,给孩子做这东西要牢固,奴才担心随便找的那些木匠不用心,于是花了些时间。主子,奴才……奴才于这木工活也是……有些手艺的,请主子让奴才也加入!”

倭赫的木工手艺如他的人一般可靠。

宁芳见了那架五颜六色的旋转木马,心里感动异常。

烈日洒在倭赫黑实的臂膀和肌肉上,竟透着股诱人的男子气魄。从此,在这帮孩子的心里,倭赫成了天神般的巨人。

虽然这些木马不能像现代那般闪着灯的自上而下跳动,虽然它总是需要人力的不停转动才能奔跑,虽然它真的只能原地奔跑……可这些都已不再重要。快乐,其实只是以一种最为简单的形式充斥着我们的生活。

“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

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

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奔驰的木马让你忘了伤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

看着他们的羡慕眼光不需放我在心上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 我也只能这样”

月上枝头。

玄烨对面的宁芳侧躺着,虽面颜浅笑,却透着股他说不出的悲伤。

“不许这么笑。”

“嗯?”

“……不许这么笑。”

“……那要怎么笑?”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是你说的吗?!”

“……我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呀。”

“你没有!”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难侍侯。”

“我不需要你侍侯。”

“……那要怎样?”

“……丑死了。”

玄烨发表完这最后三个字背了身去,任宁芳再怎么斗弄也不理她。

为什么这个孩子就这么难搞呢?

月色滑滑,直上中天。

玄烨感觉最近自己受了冷落。没有了鱼粥(虽然是他自己吃够了,宁芳又不会做其他的,才停了的),没有了争吵,没有那人围在身边唠唠叨叨(因为他自己围着汤神父问十万个为什么),没有睡前小曲,没有……他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同那些失了生命的小孩子计较,却非常不高兴!不高兴那么个大家伙不是给他的(虽然他哈得不得了,却说那是给小孩玩的,只好远远看着)。这种感觉很不好。好不容易有个人对自己好,现在却被分了去。这怎么行呢?怎么也得自己有过了才能丢给别人呀。

玄烨烦恼地转个身。他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所以很烦的。

宁芳白日里对着那么多孩子用了心思,深夜了自是早睡了过去,根本没把这对面的小孩放心上。

玄烨对着那张睹着嘴的睡脸很心烦。

这女人怎么这么没有大脑?

……

指望她,不如靠自己。

玄烨定了心思,一阵轻松,扒进他非议的女人怀里,找个好位子,睡觉去了。

宁芳睡梦里十分不爽,她做了个梦,梦到被人狠狠抓了前襟不停向前奔跑,向前奔跑……救命——我好累——

陪伴。有时候看似她陪了他,或许更深的只是她需要这种付出掩示她的孤独。

夏日总是夜短昼长。

宁芳在睡梦里被人夹着脸儿揉醒了,连脸都没洗就被我们伟大的三阿哥无情地指派去了厨房。

“皇儿要喝鱼粥,皇额娘不该给皇儿弄吗?你不是说皇儿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还说民间都是母亲做饭吗?”

宁芳很想大吼:你要喝粥管我屁事?!我又不是你亲妈!民间民间,我是皇后!你见过皇后下厨给继子做饭的吗?!

不过她不敢。不对不对,是她不肖,是她可怜这没爹疼没妈爱的小朋友。算了,跟小朋友讲什么理啊。

玄烨见宁芳带着素心离了院门,指了得得去传了个老嬷子来。

“你进宫去,把我的意思加点由头传进慈宁宫:皇后与本阿哥都好了,还是回宫修养的好。其一宫中的药材全,随时可以取用;其二皇额娘毕竟是皇后,岂有皇后长期不在宫中的理,时间久了,怕是不但宫里的女人又生出什么事,连皇阿玛也忘了还有皇后的存在。皇后虽没什么本事,毕竟是博尔济济特氏出的第二位皇后。要是真成了那样,怕是于博尔济济特氏再没有一点点益处。你听明白了吗?”

那嬷子理会得,来去匆匆。

门外得得的影子半数过了门内的坎子。

玄烨见他低眉顺目,仿若刚才这里什么人也没来过。

“你进来。”

“喳。”

得得进来行了全礼,跪在堂中,双目纯亮,无一丝深沉。

“你是山东人?”

“是。”

“……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三阿哥,还有老母,余两个弟弟并一妹妹。”

“……生活如何?”

“还过的去。”

“……想在宫中如何过活?”

“奴才回三阿哥,跟着皇后主子,再有点银子,也就足了。”

“……哦?你足了,那家人呢?”

“不瞒三阿哥,奴才一家是再普通不过的穷苦人,奴才进了宫时,就想着日后跟个英名的主子也好顾全了奴才家里。不过,现在奴才是真愿意跟着皇后主子,虽不是最光彩的,却乐得活着自在活着开心,也自是活着的一种境界,怕是银子买不来的。”

“你到是通透。好吧,你就好好地跟着皇后,把她试为真正的主子。本阿哥会看着的,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回三阿哥,奴才定不负您所愿。”

“嗯——”玄烨换了眼色再瞥了眼地上的人:“皇后并本阿哥要回宫了,你明白了?”

“是,奴才省的,定会好好侍奉皇后主子。”

“嗯。下去看看皇额娘弄好没?本阿哥饿了。”

“喳。”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玄烨一个人,如过去四年一样的安寂。

我没有错。那里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有我的战场,也是你的归途……你放心,只要你一日对我好,我总是会护着你的。希望,你会是个长久的……

玄烨那件端午的红袍子昨日洗浴换下了,只那七彩线还挂在腰间。

“端午后第一场雨才能丢了,还要丢在雨水里,不然就不灵了。”宁芳给他挂上时这么严肃地嘱咐。

七彩线的七色还十分鲜艳,垂直在腰下。

玄烨从怀里取出个白绢包帕,在手心摊开来,正是宁芳手绣的荷包。那药香扑来,有股子安宁温馨的味儿。

阳光射在他腿上,暖阳阳的。

“嗅小子,饿了还让我煮那么费事的鱼粥!?”宁芳抱着个瓷碗进了院门,“先用这蒸饺垫垫肚子。”

“新不新鲜?”

“废话!爱吃不吃。”

玄烨把手里的白绢快速塞进怀里,见宁芳丢下碗在他手里就往外冲:“你干嘛去?”

“还不得给你小爷看火去!炉上还有粥呢。”

“那我也去。”玄烨跳下椅子,快步抓了宁芳的裙摆。

“你抓着我干吗?成什么样子。”

“跟你这没样子的我自是没了样子。”

“你已经拉坏了我两条裙子了!”

“等我回宫取了银子给你买两条就是。”

“两条?”

“最多四条。”

……

得得乐着轻摆着头,跟在后面听两位主子在前方“哺啦哺啦”,怎么这么像田间家里的锅碗剽盆四重奏呢,怎能不亲切哩。

第十九章 太后秘史

自由,自由是什么?

一辈子处在井里的青蛙不会明白什么是自由,一辈子走不出这华丽宫墙的美人再不会肖想自由……

盛夏热火,永寿宫的凉亭下也没有一丝儿风。

宁芳没形的坐在亭栏的圆木凳上,素心立在其后给她摆着扇。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怎么飞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玄烨一近了亭子,就见他那皇额娘双腿打着悠儿坐在半空,嘴里无所谓调的压着曲,双臂于颌下、脖子升的老高直冲着天空。

几只乌鸦“哇哇”地穿过,其他,再没有生物了。

“乌鸦乌鸦,呱——呱——”

素心见三阿哥立在十几丈外向自己招手,于是轻手轻脚地去了,只留下还在对天学舌的宁芳。

“三阿哥。”

“嗯。皇额娘怎么了?”

“自从主子上月回了宫,都是这个样子,出不得宫门,就这般对着天空儿。”

“太医来看了吗?”

“每日都来,身体是没有病儿的。怕是没事可做,闷着了。”

玄烨凝着眉:“我这一回,在宫里也闭了几日。放了出来就被皇阿玛安排进了学堂,最近总没个时间……你把皇额娘看好了……”

素心等着半余见三阿哥没了下音。

“是。”

“你喜欢不如我喜欢,你的不满成全我的美满……”

玄烨的眉头纠在一起,向西三所而归。

甬子路细细长长,有着尽头却走的漫长。

进了御花园,依着墙跟儿,在角落的玉翠亭停下。夕阳西下,御花园里昏昏暗暗。

忽然,玉翠亭北里闪出个嬷子的身影。

“三阿哥安。”

“嗯。怎么样?”

“皇上依旧宠着那位,一月里总有大半在承乾宫里,只是侍寝不多,太医们也看了,对外只说是伤了身。您不在这段日子,宫里也算热闹,侍寝的嫔妃多,增了不少新面孔。面子上各位都还安份。太后那里——”

“嗯?”

“太后听了您传给奴婢的话,真是上了心,不过,似乎还有些计较,还是把皇后隔离了起来,奴婢揣测,怕多是要再考量考量皇后娘娘的意思。”

“嗯,你毕竟是老人,明的也多。退下吧。”

难得一阵凉风吹过,沙沙作响。

玄烨一个人又在玉翠亭立了须臾,也过了琼苑右门回了乾西五所。

夜幕之下,威严的紫禁城隐隐刚线。

苏茉儿进了内室,对着太后耳语了一番。再除了外衣,就着已然侧躺下的主子,摆着手扇。

室内燃着清香,到是一派安谧。

“三阿哥——”

苏茉儿听太后提了仨字,便没了下问。

“格格,三阿哥虽有些聪明,却毕竟岁小,翻不出多少风浪的。”

太后的神色有些凄迷:“玄烨呀,到真是有七成似了先皇,那脾气,那气魄,那心性……”

苏茉儿见太后似是因着这提及陷入到了的回忆里,尽是满面甜蜜。

“苏麻,那时我才多大?八岁还是九岁?第一次见他,在那无垠的草原之上,他驾马由蓝天绿草间奔来,一箭射死了我身边的匪徒,那箭——只离我两寸……”孝庄毕竟不老,虽不是顶美的佳人,却有股子美人没有的英气,此时淡了平日的冷沉,也有那清丽爽俏的美姿。“他曾经无数次牵着我的手与我驰骋,对着我耳语:布木布泰,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皇太极定要踏平这天下!让你看到世间最美的疆土……”

可那誓言与浓情,怎堪那战马的啸啸,怎堪那美人的轻吟……

苏茉儿不忍主子陷入那悲伤,轻声而言:“格格不是还有皇上?皇上也是个孝顺的孩子,现在也大了。”

“福临?……可惜,福临没有丁点儿他父皇的样子……”太后痛心琐眉,“哪怕只有一点点儿,也好呀……”

苏茉儿不好再打扰主子的像吟。

“福临……我那么辛苦把他拉巴大……受了多少非议,忍了多少清苦……只盼着他快快长大,全了他父皇的霸业……可他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我的心呢?……”

想起皇上与太后的种种过往,苏茉儿也觉伤心,顺着黯然伤心的主子的背。

“我的福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苏茉儿递上帕子,见主子止了泪,才言道:“皇上总会长大而后理解格格的,到时,就再不会伤格格的心了。”

“……美人迟暮……美人迟暮……福临——是先帝留给哀家的……哀家绝不许任何人毁了哀家的命根子……”太后一脸杀气,完全可比战场上的修罗,苏茉儿知道,有些人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你去告诉她,东西可以再备一份了……这一次,绝对要斩——草——除——根——”

“格格放心,奴婢定会护着皇上。”

黑暗里,那嬷子顺着墙根的影子走,背影里见她衣饰,绝对是有品级的高等嬷嬷,出了承乾宫,转至延禧宫后,那嬷子停了下来,对着延禧宫的高墙宫瓦出了会神。

那悼妃,也是博尔济济特氏出的正经格格,也是同皇后、淑惠妃一起进宫的草原上的格桑花,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要在这深宫里无声无息的消息……一切都是各自的命,怨只怨她自己的命不好,偏是她自个儿选了那有毒的吃食。

那嬷子快步而去,不再存任何的唏嘘。太后是那般的人物,决定的不会因任何人改变。自己还是实实地办好自己的差,才有可能躲过同样的命运。

宫妃们请了安全都退了出去,太后喝着杯里的□。

“那事办了?”

“今天已经开始了。”

“……要多久?”

“上次虽没有一名太医查出,但奴婢以为还是小心为上,也免得皇上那里觉出什么差错。”

“嗯,这到是。”

“所以量减了点,奴婢估摸着,两年可成。”

太后长时间没有开口,面上也看不出喜怒:“……算是便宜了她……传三阿哥来。”

苏茉儿使了人去传,再端了盅甜品入内:“格格,这是三阿哥使了人孝敬您的,说是滋yīn润燥的吃食,也曾是前朝宫里的补品。”

“这小子,出了趟宫,于吃食上也学着讲究了起来。”

苏茉儿见太后高兴,忙侍侯着她进了些。

“嗯,是不错。”太后尝了果然爽口先还高兴,又一些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还不得孙子对自己上心,不免心伤。

“奴婢端着,三阿哥确是可造之材,心计也是有的,格格若是稍稍点拨点拨……”

太后吃着甜口,却没有接口。

玄烨听了宣,入了内室,正要给祖母请安,却见太后榻前立着个嬷嬷,观那背影,不禁让玄烨湿了衣背。

“给皇玛嬷请安,皇玛嬷金安。”

“嗯。”

太后虽接了他的安,却没叫起,玄烨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被太后解了去。于是坦然匍匐:“请皇玛嬷降罪。”

“……哦——你有何罪?”

“孙儿为求自保私自在宫里安排了听客,没有经皇玛嬷同意,是为孙儿不孝在前。”

太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乐呵着点了点头。

苏茉儿见了,忙上前扶了三阿哥。

“三阿哥,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连回个话都能让太后乐呵了去,果然是大孝。”

玄烨虽起了身,却仍弓着背:“孙儿不孝在前,岂敢言孝。”

太后见他那小大人的样:“好了,到玛嬷这里来。”

玄烨近了太后身,上了榻,双手挽着太后的左臂。和宁芳处久了,他知道这样亲近的动作最能肖了对方的火气。

“皇玛嬷不生孙儿气吗?”

“呵呵,皇玛嬷有个这么聪明的孙儿,还知道给玛嬷送汤水,玛嬷哪还能有气?”

玄烨直视着太后,也不遮掩自己目光:“皇玛嬷,许了孙儿吗?”

太后好好看了看她这孙儿,廷堂饱满,双眉浓厚,唇线厚实,那小脸上虽有些痘痕,却总会下去。虽面不似先帝,但那眸光中的坚毅与深沉却神似先帝。

不免宛然,使了苏茉儿把那嬷子带下去:“玄烨,有什么志向?”

玄烨只拧了拧眉,便童音快语:“孙儿愿效仿皇玛法,让我大清的战马踏平天下,令我大清的子民安享盛世,使我大清的封疆民实史载于千年万年。”

……

布木布泰笑了……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与那个人没有完成的志向,终于在自己的孙儿口中重现。虽然还没有实现,却已经由玄烨口中勾勒出那盛美的蓝图,仿佛就在眼前,那战马的啸啸,那蓝蓝的天空,那万里山河的锦绣……

“玄烨,你做的到吗?”

“皇玛嬷,玄烨说到做到。”

“好……呵呵……好……”太后抚了抚孙儿的头,语重心常,“你毕竟才四岁,纵使有智有谋,却没有根基。没有根基,即便你使了心计令那些人听话,也不能令其折服,就像刚刚那嬷子,虽受了你,却仍会卖给权利更高的人。只凭你一人之力,在这皇宫里都不安全,何谈天下?”太后见孙儿的眉心都纠结,“成大事者,当权、当忍、当智、当心,你——懂吗?”

玄烨暗自咀嚼一番,开了眉心,下了榻,正正实实的给太后磕了三头:“孙儿紧记皇玛嬷教诲,以后以此为借,绝不再犯。”

太后满意地点了三下头,拉过孙儿,搂在怀里。

总算,没有负你。假以时日,总会全了你我的誓言。

祖孙俩坐在榻上,谈论了一番。

玄烨见苏茉儿来收那碗:“皇玛嬷,这甜品口味如何?”

“孙儿有心了,确实不错。”

“皇玛嬷,回宫后孙儿已经进了学堂了,也读了几页子书,那些医书什么的确实博大精深,不但于治病,就是日常的养生也食胜于补,所以孙儿才依了那古方子给玛嬷承上一方,若是玛嬷觉得好,孙儿以后写了方子经太医看过再嘱了人另辟了小厨房专给皇玛嬷做些汤品。这虽没有前例,但孙儿想,皇玛嬷平日不善什么奢华,只不过民以食为天,慈宁宫建个小厨房也不费什么银子,于孝是再正常不过了。孙儿奉银也有些的,取了来只做修用,也全了孙儿的孝心。而今天下太平,百善孝为先,皇玛嬷当得。”

太后听他说话,句句词词,无不在理,直点头心慰:“好,好,玛嬷就领了你的孝心。”

玄烨一乐,只抓着太后的手臂:“谢皇玛嬷成全!”

玄烨此时却是由心而乐。太后平日并不亲近于孙子辈,此刻全了玄烨的孝心更是全了玄烨对长辈祖母的亲情。这与他对宁芳的亲近完全不同,宁芳于他不过是从陌生人那里获得的温情,而太后于他,才是真正的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亲情。

当然,这里还有另一层乐却是因为宁芳。宁芳那嘴经过得新楼这么一招,是完全汉化了。玄烨最近因为刚回宫既有许多头绪要理又忙着学堂习课,到永寿宫的次数五指可数。他自是知道宁芳是宁愿忍着也不愿在她的膳食上动作,他心里关切着宁芳,于是才想了这么个小厨房的例子。一旦慈宁宫起了灶,皇上皇后宫里也不过是时日的问题,虽晚了此许,却总比她饿死得强。

这一计全了两份心思,怎能不开心?

第二十章 有一个姑娘叫佳儿

六月初六,永寿宫的门禁被解。小宫女来回这信息,宁芳也只乐了那么几秒。虽然活动的空间是加大了,但那门外里不知道有多少的美女蛇等着她这可怜而无知的小迷鹿呢。

宁芳没了兴,仍居在榻上。

“主子不出去逛逛?”素心见皇后仍旧懒散,上前鼓动着。

“外面热。”宁芳总不好说怕那些妃子什么的。

不见天的被关了半月,素心能想的逗乐主子的法子也是挨个儿用了个遍,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主子?”

小落里有个娇弱的童声小心翼翼地出了声。

宁芳一看,那小宫女不过**岁,瘦弱而羞涩,但那小小的瓜子脸盘却白盈盈的,一双大眼睛出奇的忽闪,真是我见尤怜,正是外放期间在东院里除了素心与得得外最先试那牛痘种法的小丫头。假以时日,定是个美人无二。

宁芳来了兴趣,笑着向那小宫女招手,把她引到自己的面下,轻声问着:“怎么了?”

“……奴……奴婢……会些扬州小曲。”

“哦?”宁芳乐了,她虽然没听过那扬州小曲,也知道自己肯定不怎么爱听那些吟吟呀呀,但这小丫头对她好的心思她却喜欢,也知她是实寸不加私的,于是让素心取了凳子来就近让那小宫女坐下,“你是扬州人氏?”

“回……回娘娘……主子,奴……奴……奴婢是……扬……扬州的。”小宫女本是个心细的人,这永寿宫的奴才都心里明白,皇后虽没挑明,却不怎么喜欢奴仆们唤她“娘娘”,于是都随了素心只唤皇后“主子”。这小宫女一时慌神,犯了这忌,更是慌神。

宁芳也不知这小宫女的心思,只是疑惑: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不讨喜吗?都能把个小孩子吓得要哭了?

“你别怕,别怕。”宁芳取了几上的绿豆糕递给她,“给你吃,你不是说会唱家乡小曲吗?能给我唱一首吗?”

那宫女毕竟年岁小,又不是宫里养的,真单纯得很,取了绿豆糕就着眼泪水而囫囵而下,也没具体尝出几多味,只觉得好吃,于是便也笑了。

宁芳见她笑的那样子,不禁感慨,这么个漂亮丫头,要是放到现代,不知引得父母亲戚如何地溺爱。得,就当我是受难儿童收留所所长了,反正有男有女才算样子。

拿桌上的帕子给她擦了泪珠子:“我们小可爱叫什么名字呢?”

小宫女愣了半天才明白皇后是在问她,不禁羞红了脸:“回……回主子,奴婢……奴婢叫易佳儿。”

宫里的宫女太监若不是掌权的,哪个敢提个姓儿?素心本想纠正了这小丫头,却又不忍扰了主子的兴,于是暗暗提醒自己回头一定要好好提醒提醒这小宫女,不能让她坏了永寿宫的名声。

“佳儿?嗯,是个好名儿,再过个几年,我们佳儿可不就是个佳人儿。”

佳儿听着主子的言语,再见主子的脸色,自己的小脸更红了。

宁芳见她红透了一张小脸,更乐了,直咯咯地笑。

玄炫立在凭风边儿,听见宁芳的笑声,心情也顿时近月来第一次松上天。见那逗的宁芳笑颜的是个羞涩的小宫女,也不禁多看了两眼,记上了心。

“什么事这么高兴,皇额娘讲出来也让我乐乐。”

宁芳看全了玄烨时,他已经就着素心的扶持攀上了榻,自发地取了绿豆糕吞咽着。

宁芳见对面的小子高了些许,气当即不顺:“你还舍得来?”

玄烨面视着宁芳那耍小性子的样子,不但不生气,反而也咯咯了两声。

当下里,皇后不理三阿哥,三阿哥自个儿低头吃着东西。

佳儿受了这冷场的气氛,总想着能再逗乐了两位主子。故而鼓足了胆子:“主……主子……”见两位主子都看向自己,佳儿那脸就似红透的石榴,“佳儿……佳儿……唱……唱扬州曲子给主子听……听吧……”

宁芳夺了那绿豆糕盘子塞在佳儿怀里:“那唱吧,我很想听呢。”

玄烨没听过那扬州曲子,到是十分好奇,只不知有没有皇额娘唱得好听。

佳儿调了调自己的小心肝,鼓了鼓劲儿,才用着扬州的方言起了调子,轻轻软软起来。

就像小孩子们跳舞,不论怎么不成样子,也是分外可爱的。佳儿的嗓子还不错,又是用扬州特有的音腔儿吟唱,也自然是分外可爱的小曲。

三阿哥何曾听过这样轻绵似缩到骨子里的小调,当下就入了迷。

宁芳对这种唱法自然不怎么感冒。

不过,这曲子也确实不错,直惹得她——哈欠连连。

一曲而毕,那佳儿却盈了满眶的泪珠儿。

玄烨见宁芳正忽闪忽闪着眼睑由不自知。

“你唱的不错。只不过你皇后主子吃多了,听了你这柔绵的曲子怕是更想去梦那周公。反到可惜了你这嗓子。”

宁芳听了他那清楚的调侃哪还能睡着,直坐而起,指着玄烨的鼻子:“你——”

“本阿哥如何?”

“……”宁芳只大声的呼吸,再对着玄烨那挑衅的眸子,“逆子——”

玄烨到是被她这蹦出的词儿震住了,片刻儿后不但不怒,反是乐开了花。

宁芳看不懂这小子,与素心对了两眼,也得不到答案。

玄烨笑够了,才理了理衣衫,看向佳儿:“你唱得不错,以后皇后心情不好的时候或是睡不着的时候你就来给你主子唱两曲。”

佳儿虽不明白这母子二人怎么个来龙去脉,下了凳子谢恩,再被素心领了出去。

玄烨见那小丫头傻傻的连绿豆糕的盘子都拿走了,当下有些不快。

本阿哥的绿豆糕。

容嬷嬷是苏州人,那绿豆糕也是拿手的,自从她来了永寿宫,那绿豆糕的品相自是水长船高,令我们三阿哥流连着。

宁芳瘫在榻几上,无精打采的。

玄烨见了,皱了皱眉头却很快淡下:“进来。”

宁芳也不去管他,只是趴着。但很快,她的鼻子就嗅到了香甜浓郁的味儿,那口水立马奔腾起来,身子自然也起了。

只见得得正从那笼屉子里取出四个盅,玄烨亲手揭了那盖,盅里迷人的东西立马向宁芳现了脸面儿,直对着她招手并无俚头的慢喊着:我——在——这——快——吃——我——

……宁芳吃着玄烨上贡的汤品,直在心里把三阿哥撒了花、冲了烟、上了框、表了镜,只差没抱着他花痴的叫“宝贝儿”。

宁芳只顾着吃,玄烨也不在乎,只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素心重新取了来的绿豆糕。

其实,他也是很哈这些新出品的吃食,只是——这慈宁宫的小厨房昨天儿才开始提上日程,自己这么使人偷偷在给皇玛嬷置办的这几个吃食里减下了只这么个一小盅,怕还不够宁芳自个儿尝鲜……下一顿还不知在哪。

宁芳这会儿可没考虑这些,唰唰唰解决了四样,连那汤汁儿都淅沥呼噜消灭了。

“啊——这真是这么久宫里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虽然自儿个连口汤都没喝到,不过见宁芳满足的没个品相连饱嗝都打上了,玄烨心里那个美呀——

最近的生活真的好极了!

这夜,吃饱喝足的宁芳倒在榻子上,直哼着什么“今个儿真高兴呀!今个儿真高兴!”

素心在内房给宁芳铺床,外间只容婆子陪着。

容婆子见皇后高兴,不免也跟着高兴。这皇后人好、心更好,跟了这么个主子虽说少见天颜,却乐得自在安宁,就像皇后说的,每天都像在“渡假”儿。

容婆子乐着,也想起了三阿哥那事。

“主子。”

“嗯。”

“三阿哥对你可比他生母佟妃还好呢。”

“哦?有吗?”

“呵呵,妈婢在这宫里看多了,也有那庶子向嫡母献殷情的,可都是夹了那私心的。只三阿哥是真不错的,虽有些个心计,却知感恩,主子对他好,他就加倍了对您。”

“……有吗?”

“主子不知道三阿哥向太后进柬置办小厨房吧?”

“不知。”

于是容婆子自是把三阿哥的一番作为讲了出来。

“昨个儿三阿哥只进上了那么一种吃食,今个儿也只进了四种给慈宁宫,不想,主子这里也有。”那容婆子说到这里笑了笑,“虽说少了些,奴婢却用了十寸的心才从三阿哥的随身太监顺儿那里打听出——主子吃的这些可都是三阿哥从太后那里苛扣下来的,三阿哥自个儿都没尝到一口就孝敬了您。呵呵,这还不是对主子好?”

素心来请宁芳就寝,宁芳别了容婆子上了床。

要说这三阿哥,除了对她言语上有些“不孝”,到真是对她不错的。当然,这是因为她首先是对他好。

宁芳想起了初见玄烨时他那张煞气的脸,再忆起他的泪流满面,也不禁一个人在床上乐呵。

这小鬼,还是蛮可爱的。

想着念着,也就睡了去。

承乾宫的某间内室,一立一躺的人影儿正是女子的背影。

“奴婢觉得,皇后变聪明了更好,江山亦改本性难移,就她那么个性子,再改去也定见不得那妖娥子正好,定是要使了计子对付。到时,娘娘只要在背后再使点手段,也能叫她们双双儿败下去。”

“你觉得那皇后可行?”

“娘娘,那皇后再聪明,又怎能比了那静妃去?呵呵,静妃那么个标志的人物,不还是毁在了娘娘手里。娘娘只放心吧,假以时日,娘娘必能寸了心儿,把那贱人赶了去,也把那蠢妇拉下后位,到时候,再凭主子的本事和关系,还不是支手遮天!”

那躺着的身背不再言语。那立着的身影亦转身出了内室。

紫禁城威严肃穆,只不知藏着多少算计与亡灵。

第二十一章 率真的孔四贞

六月初七,皇后开始她阔别数月向太后请安的日程。

只不到两月,太后宫请安的女子似乎数量上又有了些许增加。

宁芳心里也明白,这次,得真的面对这大院里的人了。

宁芳到慈宁宫时,太后正同已到的嫔妃进食消暑汤品,外间的榻、凳坐满了嫔妃,都在赞着太后赐的汤水味好。

宁芳一眼就看到了董鄂氏贤贵妃:她半侧着身子立在太后榻前,不高,只是更瘦了,侧脸上过白,没多少血色,那种病态虽美却直叫宁芳心上一纠。乌压压的室内供着冰,到也不热,嫔妃们的面色红润更显了快意。只那堂堂的皇贵妃一个人立着在太后侧边给太后端着盅碟子。

这整个紫禁城,能如此对待皇贵妃的,怕除了皇上就只有太后了(当然,皇后宁芳没有这整人的觉悟),还当着这么多大大小小嫔妃们的面。要是宁芳被如此对待,怕是早丢了碟子走人了。可这董鄂氏却没有,她立在那里,就如一朵不妖不媚的梨花,面泛谦和,目色纯善。

宁芳很想把这董鄂氏规进很会做戏的范畴,可她发现做不到,全身心的都觉得这女子分明是个再善良不过的美人。

知道自己的道行不够,宁芳收了视线不再看她,只低首吃那绿豆粥。可那视线哪是想收就能收的?董鄂氏周身散发的那种温暖淡忧的气场总能吸引了宁芳。

如果她真是如自己所见般良善,太后如此对待,怕是胖子皇帝即便不说,也定是心内升火。

永寿宫正殿内寝只燃了近床边的一盏油灯。

玄烨在帐外自脱了外袍。那扣子十分严实又数量较多,每次总够他战斗上一会。原本这些粗事何必他自己亲为?还不是现在躺在帐里的那位,见不得他“五谷不丰,四体不全”,说什么要“爬上我的床就要自己会穿衣服,不然扰了我早晚的睡眠,有多远就滚多远”。玄烨想起她那茶壶的彪悍样,自打了个颤子。到不是他多怕她,只是总那么气她毕竟于身心没什么好处,那《黄帝内经》上都说了的。

脱的只剩下小裤子,早没当初什么顾及的玄烨轻轻地挑开帐帘,却见平日这时候早已睡过去的某人正张着大眼睛对着自己。

下意识地拧了拧眉,爬上床跨到里间躺下。

小半个时辰过去,玄烨觉察那视线还在盯着自己。

“干什么?”

“……小三儿,你说董鄂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宁芳总给他起各种各样代号的习惯,玄烨也麻木了,反正也纠正不过来:“哪个董鄂氏?”

“还能有几个董鄂氏?”宁芳十分不满这小子的敷衍。

“只这后宫,董鄂氏就有三人。”

“啊?那么多?不是只有一个吗?”

“你要问哪个?”

“还有哪个,就是高等级的那个呗。”

“妃位以上的两人。”

“啊?董鄂家出这么多嫔妃。”

“也不算多,这大清后宫,出最多嫔妃的姓氏是博尔济济特氏,六人,每位都在妃位上。”

“这么多?那不是独霸后宫?”

“声势上是如此。却抵不过一个董鄂氏皇贵妃。”

玄烨闭着双眸,仍旧那么平躺着。

宁芳听他说完此话,看了看他,伸了左臂把他搂进自己怀里。

这小子,还是在意的。

玄烨早不挣扎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心总是在晚上依顺着宁芳。况且,他也十分依恋这种温暖的气息。虽然夏夜仍是闷热,他也不觉得怎么难受。到是宁芳,每每明明是搂着他睡去的,却没个几分钟睡去就嫌气三阿哥这个火炉子热,总爱用背对着他。

玄烨也知道他这么每夜偷遛进永寿宫不好,大大的不好,可他管住自己两日却总要发作那么一次。总之,他就是贪恋着这种体温这种温情,哪怕他皇额娘只是用背对着他,他也愿意。何况他还是个孩子,只有四岁。记牢了这点,也能肆无忌惮无脸无皮。

宁芳只怕他提了董鄂氏心里不快,止了话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不管那董鄂氏是个怎样的人,总与皇额娘没有半分关系……难道,皇额娘还在贪求皇阿玛的宠幸?”

“神经病,那个胖子我怎么会有兴趣!”

听了宁芳不当的言词,玄烨自动略过:“为什么没有兴趣?皇阿玛可是皇帝。”

“皇帝?就是因为他是皇帝我才没有兴趣。”宁芳皱了皱眉,决定还是不要再说下去,“况且你老爸喜欢的是董鄂氏,我没兴趣当第三者。”

“第三者是什么?”

宁芳已经在打哈哈了:“就是在两个人的感情之间插上一角,变成三个人。”

“……这不好吗?”

“怎么能好?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要是被分了出去怎么还能不计较地过下去。”

“皇帝的感情本来就是多对一的。”

“皇帝的感情怎么就能是多对一的?皇帝也是人……”宁芳眨巴眨巴眼睛,进入昏迷状态。

“娶了嫔妃不是应该对每个人都好吗?”

“嗯?……心……只有一……”

玄烨听头上没声了,把头从宁芳的怀里轻轻抬起,正见了宁芳那张标准睡过去的脸。

圆圆的,笼在一起,只那高高的鼻子和那大大的眼睛还能让人惦记。同皇贵妃那张美人脸相比,真像是没长开的肉包子。

玄烨无声一笑,重新入了那怀,还好,只有一点点热,却并不孤独。

他心里清楚,这怀抱,怕是没几日能如此放肆了。总会长大,总要成人……总有一天,她会远了他去……如果她也被废了……

玄烨紧拧着眉头。

不会的,绝对不行……绝不能像那静妃,悄悄的消失在这紫禁城……

次日,宁芳慈宁宫请安,才入了内就见一嫔妃打扮的女子依在太后的脚边儿抽泣。

其他的嫔妃有看热闹的,有同情的,也有乐呵的。

“好了。就这么着吧。哀家累了,你们跪安吧。”

这个皇后,不太受人欢迎,太后懿旨一下,一堆人围着那落泪的妃子,到是给了宁芳一个人落跑的机会。

慈宁门外广场,整齐的排放着嫔妃们的轿子。此刻,两三只乌鸦一阵长啼划空而过,向西南飞去。远远的,宁芳立在慈宁门的高台之上,见那乌鸦停栖之处,绿荫高耸。

“主子,那是慈宁宫花园,听说,比御花园还美呢。”

知素心想去看,宁芳也乐的成全。

相较于御花园的规整、奇异,慈宁花园更显多姿、平和。

宁芳领了素心,两人逛了小半个时辰。虽说此刻也才九点的样子,却仍觉口渴。

素心视线里见了前方的亭子,引了宁芳前去,再打算去取些水来。

两人近了,才发现已经有一宫装女子坐在里面。

“是孔格格。”

宁芳本想转身走开,孔格格却已起身迎了出来。

两人见了礼,才在亭子里坐下。

孔四贞,是个面宽心广的女子,既有汉女子的婉约,亦有蒙古贵女的清爽,长得不是顶美,但绝对是个性美女。

宁芳打量着对方,对方也任她打量,没有丝毫的窘况,到是令宁芳不好意思。

孔四贞见宁芳转了视线去,到觉得皇后可爱了起来。

“这叫临溪亭。”

“嗯?”

“皇后不长到慈宁花园来,怕是忘了,四贞引了娘娘转一圈,如何?”

宁芳差点答应。

“娘娘有事,是四贞唐突了。”

“不是——嗯,四贞,我——转了一会,有点渴了,能讨杯水喝吗?”

两人互视了须臾,会心两颜。

“我就住在吉云楼里,呐,就是那栋两层的,娘娘赏光吗?”

“那栋?好呀,我就想见见二楼上的风景呢,只不知小姐的闺房我这个外人能不能进哩?”

四贞也不多说,上前来拉了宁芳的左臂就走。

“我楼下种了两株曼陀罗,上次儿进宫来个西域的和尚,打西面带来的种子,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养活,只那么两株。太后也很喜欢,只是那颜色不喜气,据说晚上放屋里也不好,才放在楼前养着。平日除了我,真没什么人可以欣赏到,这次正好便宜了你。”

“哟——听这口气,好像你同那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呵呵,行,让我开开眼界儿,要是入了本姑娘的法眼,就抢了一盆去,素心,你可听到了,等会要是见了你家主子我露了喜色,立马抱了一株就走,不待打蹬的。”

素心见前面的两位主子只是乐呵着,当即应下:“哎,好来,您瞧好吧,奴婢保证抱了就跑,绝不待打蹬的,比那黑鸦子跑得快,定让这东西归了主子。”

“呵呵……”三人笑弯了腰。

四贞边笑边道:“瞧瞧,瞧瞧这主仆两人的德行,我到是招了两偷儿来。”

“可不是,怨得谁?谁让你引贼入室,还一引就是俩,受着吧。”宁芳故作高傲地扬了下巴,只引的那孔四贞笑得全没了形象,直扶着身边的廊柱儿立身。

登高远眺——

紫禁城里本就两层的建筑十指可数。

这吉云楼位在慈宁花园的西沿,两层的式样与东面的宝相楼相对。虽没有各大宫主殿的威严富丽,却胜在如南面儿的瑰丽、秀巧。

立在其上,即便无风,也令宁芳感觉到一丝高处心境的风气来。

“皇后娘娘此次,像是看开了。”

宁芳对着孔四贞,到没有一丝恐惧,就像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有一种亲切愈述的欲望。

“四贞,这紫禁城是个什么地方,由得我不看开吗?心宽了为尝不可,看清了,才能轻闲快乐些。”宁芳想着四贞定是在说那情,于是尽量回的模糊。

“……看清?……怎么看清?”

“……四贞,你见过那茫茫绿色的草原吗?”

“不曾。”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风吹马奔,牧歌儿唱……那天地,多么宽广……才是快意的人生,何必把自己居在这重重深宫里,只为那一个人——”宁芳还是没有说出口,情人眼里怎容他人亵渎?

孔四贞,她该是个帅真、骄傲的女子。只是几语,宁芳已觉得,她会成为自己的朋友。

这般的女子,让你不自觉地靠近,不自觉地靠近。

顺治,如果他只是因为四贞的帅真把她居在这小小的天空里,居在自己的身边,那么,他真的不算个好男人。如果不爱,何不放过,这青梅竹马依恋着他的女子,也可以早日去寻属于她的幸福。

四贞聪惠,即便宁芳不点明,她又何尝不知?只是从没有人如此开解她。

福临虽然爱着董鄂,却从不告诉自己他还爱不爱自己。太后虽然喜欢自己,却从不提及未来要把自己如何安排。而自己呢?一日日地等,一日日地等,也便不在乎时间了,总想着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吉云楼外的天空很蓝,云朵儿游走在清蓝之间。从这高度望去,仍是见不到红墙之外的世界。

那宫墙呀——就是一辈子的归路了吗?

第二十二章 一代宠妃董鄂氏宛珍

饭桌上摆着几十道膳食,虽然宁芳爱吃的还是少数,数量上却每天都能增加一道,已使她十分满足。

可今日,开膳已经小半刻了,素心却见自家主子只扒拉着米饭儿,还不时的望着门外。

素心正想问问主子是不是在等三阿哥,却见容婆子如个八婆子乐呵着跨进了门槛。

“怎样?”宁芳丢了碗筷迎了上去。

容婆子扶了宁芳在主位上坐了,接过主子指给的茶水:“有我容婆子呢,准没错的。”才喝了几口,回了话,“那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直到太后面前告御状的娘娘正是庶妃纳喇氏。只为皇上今个儿一早亲下了旨把纳喇氏去年个生的六格格指给了承乾宫的贤皇贵妃亲自抚养。那纳喇氏本就是个不受宠的,这么多年赶巧了有了这么个格格,那个心欢的跟个什么似的有了个依靠。照她自己的话,‘没想到是便宜了她人’,怎能不伤心,怎能不告状?再说这董鄂氏向来不见于太后与各位娘娘,所以那纳喇氏才闹到了慈宁宫去。”

宁芳指了容婆子坐在角榻上歇歇,接过素心只加了她爱吃菜色的饭碗,扒了两口,边吃边想着。

董鄂氏死了孩子,胖皇帝若真是爱这个人致极的,到真可能夺了他人的孩子给她。只是这宫里也行吗?

“主子您可能记不真切儿了,皇上早年前立了宫里的规矩,凡皇妃以下各宫娘娘们是不能自个儿扶养自个儿的皇子们的,一道是满人有此俗,二则能忌了那慈母败儿的汉人恶习,三嘛也和谐慈化了各宫主子们的性儿。”

原来,只管生,不待养的,到是适合现代的上班族。

“那是怎么个样子?”

“比如甲嫔生了子由乙妃养着,乙妃生了子则丁妃养育。”

宁芳听的有些糊涂。容婆子见,再道:“主子可记得,贤皇贵妃生四阿哥是去年十月初七,是由皇贵妃自个儿养在承乾宫的。而纳嗽氏庶妃的六格格正好是早了四阿哥一日的十月初六生的,却由奶妈子并奴才们养在建福宫的。”

宁芳是听明白了。顺治定是因为这六格格与四阿哥年岁尤近,惜董鄂氏亡子心伤,不忍见她萧条了下去,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博美人心欢。

只是,夺他人子,何曾顾过他人之情,更何况这个他人也是他的女人,是他女儿的母亲。

这少年皇帝,还真是想的简单。

明白了因果,宁芳也不再纠结。正像三阿哥所说,不管是谁,与她没什么关系。

扒拉扒拉碗,那醋鱼没了,起身回了饭桌,直在众多盘子里寻那醋鱼。

“在这那。”素心取了盘子放在宁芳面前,按她坐下,再取了几样主子爱吃的堆在就前。

“这西湖醋鱼可是三阿哥进给皇上的菜品,呵呵,没想到主子第二天就尝到了先。三阿哥到是个有心的,知道主子自从回了宫,就是做梦儿也念着那得新楼的吃食,这不,就给主子拐着法的送进了永寿宫,也没白招主子疼他去。”

宁芳听那容婆子说了,才明白这醋鱼竟是得新楼的家底,怪不得吃着这么够味呢。

这边宁芳吃着听着直把别人的人生当故事,那边承乾宫却一片悲愁。

小孩子认生认地儿,六格格自从今早儿突然出现在承乾宫,贤皇贵妃董鄂氏宛珍就没有消停过。直到六格格过了饭食哭饿了哭累了,她才终于可以坐下来。

宛珍接了郭奶姆进上的茶,并未入口,起了来引了郭氏在偏椅了坐了:“奶姆快别累着了,您不是这两日身子一直不爽,怎么又来关切我了。”

那郭氏只好指了大宫女扶了宛珍坐下并喝了汤水才再度开口:“娘娘,你是我们皇上最在意的人,奴婢这老婆子当然要替皇上好好地看护着您,省得您又不记轻重让我们的皇上主儿伤了心去。”

宛珍一笑,那真是个美人儿,郭氏这半百老仆也能看了痴去,何况皇上去?

“奶姆,您老是皇上的奶姆,可是除了太后皇上最亲近的人,本该宛珍来孝敬您,怎能让您受累。”

那郭氏自了董鄂氏的诚肯,只是在心里叹惜,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生的不是地方呢?

“奴婢这身骨硬着呢,娘娘别担心了。只是那六格格哭闹了几个时辰,您何必亲自跟着受累,不是有奶嬷子?”

宛珍如天下间所有的母亲一般安宁:“小孩子没什么安全感,换了地方有些生儿哭闹两声很正常,我也没怎么受累。她也是可爱的,过个两天就好了。奶姆,我总是想着要加倍对她好的,她本就不能栖在生母膝下,又被皇上无缘无顾的送到我这儿……谁不是人心肉长的?……若是她再大点,怕是要恨了我去。我本到不在意她恨不恨我,只是觉得对不住她生母……要是有人夺了我的四阿哥去,我想死的心都有……”宛珍说道此处忆起自己还不满半周便逝去的四阿哥,顿时泪流了满面,只是低泣着。

郭奶姆趋了前来搂着宛珍,宽慰于她:“娘娘何必想这些去?娘娘心善,只会对六格格比那纳嗽氏更好,她们母女还有何怨去?再说,娘娘怎么就夺了她呢?大清的宫规白纸黑字的写着呢,您要是不领了六格格来,她还不是孤单单呆在建福宫里。如今到了承乾宫才是她的造化,六格格成人了到要千恩万谢娘娘的。何况,也不是娘娘要领了她来,是皇上的圣旨,可是连娘娘也不知道的。那纳嗽氏要是怨就让她找皇上说理去,和娘娘没一点儿关联的。好了,娘娘,您本就不能哭的,再把身体哭倒了,皇上还不令个老牛把奴婢牵回蒙古儿赎罪去。”

宛珍被郭氏斗乐了,才渐渐止了泪珠儿。

也有宫人进上了餐吃,一丁点儿也不凉,都是在小厨房里没开盅的热着的。

宛珍向来吃不大多少,加上一直病气着,又连着一上午的累神,只喝了那么几口清汤就累睡下了。

午后太阳刚有了斜度,宛珍即醒了。

大宫女如月给她围了毯子让她歪在内榻上。

那毯子不薄,实实的于宛珍身上裹了一层。

如月是宛珍打小的婢女,见了主子这般,只侧了面儿示了两行泪痕。

宛珍顺了气,见了如月如此,也是不好受。

“如月……别这样。我不是好好的,受着皇上的宠爱。”

“娘娘——呜……您何必要受这如此多的气来?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过活呢?呜……”

宛珍拉了如月的手,只是轻轻抚着。

“……佛经常有云,有得有失方显劫数。宛珍何其有幸得了皇上所有的关爱,又何必还去计较她们的记恨?何况她们也是苦的……我总想着,我对她们真一分,即便不能去了她们的恨,也能减了自个儿的一份孽……如果真有因果来世,仍给我同皇上一份情缘,也全了皇上对我的情谊……也全了我对皇上的情……”

宛珍轻柔道来,眼眸凄凄,泪水消然而下,那泪容,怎不叫男儿痴迷,这柔善,怎不叫男人心惜?

“我是没有怨的……”她抚了抚颊上的泪痕,“得夫如此,宛珍复有何求?”

如月见自个儿的主子笑由心生,也跟着展颜,只是那泪珠儿,竟是越笑越多,已是满了眼眶。

宛珍直到如月哭笑着发泄过了,才扶着如月的手臂起了。

“娘娘下榻做甚?没一点儿颜色,还是再躺着好,也使了太医来看看。”

“没事,晚儿再睡也不迟,我只是面色儿显得不好,没事的。还是先去看看六格格,也不知她醒了没有?有没有饿着?”

“娘娘!六格格有十几个奴才看护着能有什么事儿?您还是顾着您自己吧。皇上来时要是见了您这般不自爱,还不打死了奴婢。”

宛珍只是莞然一笑,直起了来,等那一阵眩晕过去,即着了宫装出了内室。

“还是去看看,孩子都是需要额娘的,见到我她也开心点,我也是喜欢的。”

如月见止不住娘娘的心意,连取了厚衫儿给宛珍披上,才扶了宛珍向留置六格格的偏殿走去。

过了两日,请安时宁芳见那纳喇氏虽用气恨的目光瞪着皇贵妃,却安静的不再弄场。

这夜三阿哥又做贼上了皇后的床。

“你说她怎么不闹了?”

也亏的三阿哥聪惠,不然白日里背着那么多经史子集,得了空就要每日思一遍这宫里各人的心思,并太后时常的教导,临了入睡了,还被人这么无头无脑的扰了好眠,这睡眠质量能有保障、能有提高、能有飞越吗?

“宫规摆在那,她受不得有大批更好更美的女人等着受呢。她们这些人,皇阿玛多给个笑脸就能忘了自己,皇阿玛多宠幸两次就能忘了爹娘,还能闹出什么明堂。”

三阿哥抓了皇后的一支手臂放进怀里,眼也懒得睁的找好个舒服的位置。

“……很累吗?”

玄烨拱了拱:“没事。”

宁芳抚了抚他光亮的脑门。本想说两句让他注意休息的话,出口却变成了这个调调:“想的太多了,会不会变成秃子?”

怀里的小身板直了直,一把把宁芳的手从他头上取下放在面前。

“啊——”

永寿宫里一声惨叫,惊起一片乌鸦,呱——呱——

第二十三章 舒服的侍寝

皇后的手背上出了个牙印子,据说是她自己做梦时念着那肉儿自己咬的。

太后听说了,直摇了两遍头。

皇上听说了,嗤笑了一声。

承乾宫里的某位听说了,心乐着皇后的宝座又近了。

孔四贞听说了,哈哈几声便收不了口,打发人取了那去伤疤的露膏,遣人送去了永寿宫。

三阿哥听说了,连眉也没拧一下,直说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精骨饿其体肤……”

跟班小顺子见三阿哥一点也不关心,闪了身去,替小主子看那偷留下来的吃食火侯去了,这可是等会三阿哥凑着请安要过渡给皇后的。

顺治十五年六月十五日,气压低沉,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降临,紫禁城里一丝风儿也没有。

请了安,嫔妃们渐离了慈宁宫。

宁芳一个人坐在偏凳上,等着喝了小半个刻时还没开口的太后训话。

“皇后——”

“是,皇额娘。”

“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等着今晚接驾。”

“……是。”

“博雅娜——”

“是。皇额娘。”

“……你既然透彻了,就好好当好你的皇后,给你自己也给我们博尔济济特氏留那么点体面。”

“是……皇额娘。”

体面?体面多少钱一两?

太后让宁芳好好准备。可她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把自己洗的香香?她又不是小香猪。

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连xiōng都没有能是美人?

把自己用锦衣金饰包裹了?气温这么高用上那一身没见到皇上就能背气了过去。冒是……可行。

从日出到日中,从日中再到日落,宁芳一滴子眼泪也挤不出来(因为天热想是蒸发了),只是坐在廊下,一会儿数数那廊上的横梁数,一会儿歪在榻上蒸蒸“桑拿”。就在她迷离之际,夜幕悄然降临了。

完了。

她扑腾着醒来。

我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天啥就黑了?

轰隆隆——轰隆隆……

霹呀——霹呀……

倾刻间电闪雷鸣、狂风大做,紫禁城突然间笼罩在遮天的黑幕里,只那闪电划过夜空时可见那狰狞的屋檐兽。

哗啦啦……

天像漏了一般,大雨倾盆,打在人脸上直睁不开眼儿。

“主子,回屋里去吧。”

“呵呵,嘿嘿,哈——哈——哈哈哈……”

素心见了宁芳这般,到是没什么。只那小宫女易佳儿唬得坐倒在地上,直想着,主子莫非是疯了?

宁芳回身挽了素心即往内殿走,边走边笑嚷着:“快上吃的来快上吃的来,本宫饿了饿了。”

顺治帝驾临永寿宫时,就见这般样子:

皇后着了白色的亵衣立在膳桌前,左手端着饭碗,右手举着筷子,口里含着食物,满面惊直,还打了个惊嗝。

我们宁芳再见皇帝,是这般样子:

皇袍一块干一块湿的粘在胖胖的龙体上,也分不清哪块干来哪块湿;脑袋还好,猪油辫子水嫩嫩的趴在背部;入了内殿时手上抓着块白色帕子,帕子角上两朵玉兰那么正好的冲进眼球;那刻,帕子也正好的吸着胖皇帝脸上的水痕儿。只可惜,那锦制的帕子怎么可能有毛巾的吸力。

帝国夫妻都出了状况,不那么太完美。不过没关系,两人同时选择了漠视。

皇帝的体面自有皇帝的随从整顿,皇后的形象也自有皇后的班底收场。

等两位最高行政长官整了个顺畅,却已经各着了或明黄或深蓝的衣袍隔得开开地坐于凤床之上。

再然后?

自然重新退下宫服只着了明黄的亵衣半开地躺着。

帐子里很——安静。

宁芳想说除了各自的呼吸什么都听不到,不过这话不成立,因为殿外狂风大作、雨狰雷鸣,殿内的帐纱都被鼓动了起来,很像鬼出现前的场景,又哪里还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皇帝很安静——皇后更安静——

宁芳脑子里似乎有个钟,那一秒秒嘀哒嘀哒的声音她都能听到。

今晚——真的很诡意。好像这半年来只记得这么一场雨。只赶在这么个晚上下……

油灯抵不住风劲儿,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天凉快,自然睡得舒爽。

就着大雨之夜的清凉宁芳睡得那叫一个快意呀,打着扭儿伸着懒腰子还在床上滚。

“主子,醒了吗?”

“嗯——”宁芳扒拉扒拉头发,还不愿起床。

素心起了帘子、捧了衣服上了前:“主子快起吧,已比平日迟了半刻,再不赶紧儿太后那里要紧晚了。”

宁芳如往常般单由素心侍侯着穿衣上饰,连着直打哈哈。

“主子睡得好?”

“好,好啊——很久没这么舒服了。”

素心会心一笑:“主子看这样上装如何?”

宁芳就着镜子看了看,只见镜子里的女子十六、七的年岁,浓眉高鼻,那眼睛还是一般硕大,只是脸白了、脸圆了,到衬的眼睛不那么突兀了。

“素心,我是不是胖了?”

“呵呵,是的主子,前个儿三阿哥可跟奴婢说了,虽然还是过多糟蹋了他的心血,不过还好那些米粮儿总算还换了主子脸上的那么一点儿肥肉儿。”

宁芳抖抖腮儿:“死小子,就不能对我这老人尊重点。”

素心挽着仍打哈哈着的宁芳出了内室,永寿宫得点位子的奴仆们竟跪了一屋子。

“给——主子贺喜。”

贺喜?贺什么喜什么?

宁芳冲着众人脸上的深意儿疑惑。

容婆子起了来,端了碗百合莲子粥给宁芳:“主子,昨个儿皇上在皇后这里留了一晚上,可见皇上还是喜欢主子的。从今儿开始,看谁还敢小瞧了主子去……”

容婆子还在絮叨,宁芳却开了自己的小心思。

对啊,昨晚顺治留了寝。可是,最后怎么了?

宁芳只记得那烛光抖抖的,自己的困意就上了来,然后……那胖子就这么放过了自己?

宁芳这一时到也觉得以往错看了他去,能对董鄂氏守身如玉到真是个痴情的种子。而他们都当昨晚自己被“宠幸”了。

要不要说明?算了,这种事怎么可能说的出口?

慈宁宫还是一样热闹。

众嫔妃的脸色却五彩缤纷。

宁芳单单打量了四贞同皇贵妃。

四贞虽然笑得不那么明朗,却面透安慰。

董鄂氏更是大方给予了祝福般的笑容。

宁芳看不透皇贵妃,对方就真的不在意吗?还是她原本就知道皇帝没有碰自己呢?

本以为太后今天会留下自己寻问,她也做好了对太后招供的准备,可谁想太后甩都不甩她。要不是看太后面色正常,宁芳非腹议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推荐曲目:花儿《我的果汁分你一半》)

有一就有二,三次就上手。

本月固定三天,大清帝国最高统治者顺治皇帝与皇后陛下开始了“正常”的夫妻生活。

当然,于宁芳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过是她的床铺分出去一半。

渐渐的,饭桌也要分你一半;再渐渐的,三天变成了五天、七天。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可分的了。

虽然有些小小的改变,但宁芳都还能忍受。

床很大,踢个腿儿也碰不到彼此。

饭桌更大,还不在一个桌子上。

至于多出的那几天,宁芳也不能冲着人家皇帝喊:喂,胖子,三天,三天好不好,怎么变数了?你不识数吗?

无所谓,只要胖子分的只是她的一半床就好。

自从这种生活固定下来之后,很多的东西也都跟着悄然改变。

嫔妃们见她客气了许多——都会谄笑了。

太后见了她虽没多少言语,也眉峰也虚虚弯了。

连奴才们大老远见了自己也是五体投地。

只那么三人没什么变化。

董鄂氏如一的看着良善。

孔四贞仍旧没心没肺地带自己在宫里转悠。

三阿哥除了为夜晚爬床前多了道打听皇上御驾何处的程序而不快外,也仍是常常爬床。

宁芳觉得很幸福,为什么哩?

大家都怕她(至少表面是),让她有了官板儿。

太后纵着她,令她陶醉了一把。

嫔妃贺着她,使她嫣然成了宫里的重要人物。

四贞陪着她,叫她觉得友情这种东西也不是也她绝缘的。

“你还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的意思是?我成了把子。”

三阿哥枕在宁芳右臂上,一动不动。

天开始冷了,相依着能睡得更舒服。

“那怎么办?”

三阿哥好像睡着了。

“喂喂——”宁芳把拉着对方没有毛的头。

玄烨拧着眉睁了眸,黑黑的两粒眼珠子盯着她:“早干什么去了?”

“……我……我只是有些飘飘然。”

玄烨坐起了身,把她也拽起。

“宫里是个什么地方,还能让你飘飘然去?皇额娘应该时刻记住了,宫里没有无原无故的好意儿与恭维,对你越好越是存了天大的yīn谋。”

宁芳脑子里正想着反过来呢?

“也没有无原无故的坏儿!好坏都是因为你正被人算计着!而对你无所谓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那是他们正在算计你或等着坐在观虎斗。”

宁芳很想说有这么夸张地复杂嘛,不过她没开口,因为知道玄烨绝不是无缘无故说起这些,而且这小子虽然岁小,于宫廷yīn谋却比自己看得透彻、精准。

“记住了?”

“嗯——”

玄炫见她面色沉重,听进了自己的话,便躺了下去,硬拽着她倒下再重霸了她的胳膊与xiōng膛,倒头而睡。

“三子——”

……

“那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对我好?”

……

“你是在算计我还是坐等着观——啊——————”

皇后陛下再次华丽丽地负伤,这次,在她腋侧的嫩肉里……

永寿宫没有传太医,因为——这不好再说是自己咬的。

于是宁芳只能厚着脸皮爬了吉云楼的墙,向她唯一的朋友孔格格伸出了可怜昔昔的左手(右手伤着),乞求一瓶露膏儿。

那孔四贞也不是无趣的人儿,除了见着宁芳就大笑三声,外带讹了永寿宫三天皇后爱吃的吃食。

那才叫宁芳那个水深火热呀。

“主子……您别伤心……佳儿……佳儿给您唱首小曲解闷儿。”

宁芳很想说:佳儿,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你家主子我现在已经够可怜了,你能不能别再唱那凄苦的“窦娥”了?

不过她什么都没来的及说,“善解人意”的小佳儿已经嗯嗯呀呀开了嗓子,这一唱,就是一下午,直毁的宁芳肠子都断了也不敢叫她停,不然这小丫头能说了她自个儿三天的错处去外带露珠般的泪水儿决堤,那时,宁芳还不定要费多少的心思才能把她斗乐了。

哎,我容易嘛!这幼稚所统共就这么俩人,却已经让我疲于奔命,以后——再不要靠近十五岁以下的孩子!

第二十四章 腊月,皇后是这样练成的

最近非常非常忙!

近了腊月,宁芳总觉得自己就像被上了发条的《胡桃匣子》里的卫士,不,更像是年月里赶场子的戏班子,不要说好好坐下吃顿舒心的饭菜,就连晚上早早入睡的肖想也难以达成。

祭天,祭神,拜宗,拜庙……那全是力气活。早出晚归那是客气,十二月的夜天十一点起床,半夜一点集合,二点出午门,五点前就要见到天坛。天坛长什么样?谁知道——茫茫黑色里只能听到风声,见到一串串的人影。鬼火见过没?老版聊斋里的那种,不要说离了三五里的人见到会是什么感觉,只宁芳深处其中伴着鬼哭(旷野里的风声)狼嚎(怕是真的有)。三步九叩加风雪飘摇半天还有兴致欣赏天坛的人,那一定——不是人。

原来,古人有那么多的信仰,那么崇敬上天的心。宁芳缩在炕上打着颤,唯一对古人的形容只有一个字——强!!!

行封、受礼、排庆、接见命妇……全是赶场活。

敬事房总管太监哈代的那张肥脸,宁芳是天天见。有时候宁芳就在想,皇帝真不是好做的,就算是头种马,也总该有个休息的空儿。一月二十八天(yīn历是如此),侍寝簿是天天一片红。宁芳就不明白了,她这里如果还好混,那其他嫔妃那里呢?真的是只上床不运动?这样——那些嫔妃能乐意了去?难怪后宫的女主子们各个都想把董鄂氏吃了去,这不是人前不幸、人后不性的双不幸人生吗?一个两个也就罢了,现在眼瞄了去后宫怎么也得二十、三十的数,这一堆不幸加不性的女人对着唯一一个幸福性福的女人,那心里能平衡吗?

不怎么想看哈代总管那张笑脸,宁芳接过本子竖在面前。

果然,那上面写着某日某时于某宫,皇后侍寝,某时某刻止云云。

接过素心递上的印章卡上,宁芳连再动一动的心思也没有。

素心接了本子递还给哈总管,哈总管见永寿宫的大宫女素心小心地扶着全身看似连手指头都不能动的皇后躺下,自觉地出了门去。

腊月二十八,夜。

有些日子没爬永寿宫门的三阿哥下了钱粮(就是宫里各宫关门)前就闪进了来。

腊月来已经下了四五场雪。素心正在外榻上给主子缝制兽皮筒子,就见一身风雪的三阿哥夹雪进了门,忙起身随着三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小顺子替小主子除了衣帽、沏了茶、打了热水温温脚。

堂堂的大清国三阿哥怎么着身边也得跟着几个婢子并奶嬷子。可三阿哥到好,听了皇后主子那么一番“女人堆里长大能有什么出气?”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歪论,硬是每次进了永寿宫的门就只领了个小太监侍侯着。

其实,宁芳并不是要改造这位“皇帝”,真的不是的!她只是嘴快,见不得一个小屁娃领了七、八个娇美的十六七的小妹妹们替他脱衣去裤,脸不红也气不喘,还能伸了脚丫子让人跪着替他除了袜子。于是低咕了几句。

得,宁芳知这小孩也懒得听她唠叨,于是每回来都只带了那么一只瘦小的小太监的生物向自己做着无言的反抗,于是见不得他那短胳膊短腿同长衣繁扣斗争的自己只好替了他的奶嬷做了他的临时保姆。

其实,这完全是宁芳同情心加母爱泛滥,根本不是人家三阿哥同他抗议。不过,自从大清朝的国母真的行了替他脱扣除衣的举动,三阿哥是真的再不带那些宫女婢仆们来了,因为用不上,她们再顺手,也没他皇额娘亲侍侯了他叫他显摆、让他舒服。渐渐的,在乾西五所三阿哥的院里,三阿哥也不怎么待见那些围着他忙活的婢仆们了。再渐渐的,随着三阿哥自己一天天长大,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自己竟自穿起衣袍,连贴身太监最近身的活也给他自己无情地剥夺了。

于是,无形中,无意识里,岁月间,浅移墨划,宁芳改变了我们伟大的康熙大帝的一个生活小习惯,却美了宁芳的后半辈子。

我们重新回来,说到三阿哥在永寿宫里泡脚啊。

“皇额娘呢?”

“主子从午时由慈宁宫受膳回宫就一直在睡,嘱了奴婢不要挠了好眠。也是难怪的,这一个多月连场赶下来,主子可是一个好觉也没睡过。只余今天这么个半日,这一觉怕是能睡到明日去。”

小顺子给他擦了脚、提上鞋,玄烨才开了口:“你去小厨房提前安排了,她这一睡虽赶不及晚餐却可能半夜饿醒了,打发人准备些轻绵软滑、不易积食的东西多备着,特别是那五黑粥,你们主子爱喝。”

“是。”

玄烨摆了摆手没再去管素心,笈上鞋入了暖帐。

宁芳怕冷,这很正常。她一个从没离开过浙江的江南姑娘见台风的机会永远比大雪多。

暖帐都是用厚毛毡子做的,四周围了两三个暖炉子。

玄烨掀了帐角进了去,帐内果然一个炉子也没有。

宁芳受不住那烟炭味儿,即便那炭上笼了一层厚厚的百合、玫瑰什么弄成花香味儿,她仍是不受用。

前世因为身体状况,她对空气的纯净度要求很高,一直这么过来也自然改不了那习惯,所以是宁愿这么凑合地冻着,也不愿把炉子移进帐子。

帐内只在帐角点了一盏微弱的灯。

玄烨除了中衣上了床,就见宁芳蜷缩成一团裹在两层被子里,鼻子以下也都不见。

争了争被沿,被沿被她裹的实紧。于是爬到床里间,好不容易拉开了被角迅速钻了进去。

小孩子的火力大,虽然被中透了风,宁芳还是喜热加习惯地把钻进她怀里的小孩抱紧,手脚并用地扒紧了。由始至终,都没有醒。

平日里她虽然也有迷糊的时候,却不会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玄烨见她眼下那快昏暗下沉得厉害,原本这半年养肥的脸极速消退了下去。便有些心疼

看来,真是累着她了。

这一个多月,宁芳算是这宫里最忙的主子,所以玄烨没来打扰。况且玄烨虽然年小,身为三阿哥却在年节里也有许多要忙的,自是也没什么空。因此,一个多月来两人首次躺在了一张床上。

玄烨调整了下自己的上半身,再掖严实了宁芳肩部的被角,才找了个舒服的靠点埋好了头。

这并不好找,两人身高不同,却要面对面睡得舒服,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还好,玄烨已经习惯了。

紫禁城里风雪交加,帐内却听的不真切。

玄烨也累了,听着脑袋边熟悉的呼吸,没过半分钟亦睡沉了过去。

年三十,宫里准备的活动很精彩,可惜宁芳是有眼没看劲。据容婆子后来描述,各宫嫔妃是如何各个出彩纷纷献了节目,引得皇上与太后赞赏……守岁又是如何的有趣,主子们游戏斗乐对对子……

宁芳是被人叫醒的,她在守岁时歪在高椅之上睡了过去,被苏茉儿叫醒才知道午夜已过。

太后见她累至如此,终于发了心肠赶她回了去。

宁芳怎么谢的恩、怎么回的宫、怎么上的床,都没有一丝丝的记忆。

虽然很累,一早七点,宁芳却习惯性地醒了。眨了眨眼,面前的不是那张看顺了的小脸而是一张白皙圆润的少男脸盘。

这胖子,什么时候上了我的床?

顺治见皇后眨着眼睛皱着眉头奇怪地观着自己:“醒了?”他也是刚醒,声色暗哑。

宁芳这时才终于醒了,立马坐了起来,想下床又觉得突兀,才强迫自己坐着不动:“皇上早安。”

顺治这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看着他的皇后。

她不美,是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却很奇怪。早安?像是洋人的用法。

“皇上,主子,醒了吗?”

顺治见皇后的婢女进了来,才起了身由内侍与近婢侍侯着衣。

帝国的两位主子安静的各自穿衣理毕。

连顿早饭都没吃,皇帝陛下就出了永寿宫。

“皇上——昨晚——什么时候来的?”

“回主子,跟着您一起来的。”

哦——我怎么不知道?

“主子,您先吃点东西垫着,今天怕是比昨个儿还忙,先要随了皇上太和殿受朝贺,随后还要到慈宁宫请安,再于坤宁宫接受后妃们……”

宁芳顿时觉得耳朵里没有了声音。

皇后,是这样练成的吗?

第二十五章 爱,是无法停止

顺治十六年正月十七,被风雪侵袭长达双月的北京城终于迎来了暖阳。

午后的慈宁宫花园人烟稀少。这座花园建来是为历代先帝遗妃修花踏春之地,因太宗后宫稀缺,而能活到如今之人更只余三四。相对于顺治后妃开放的御花园,体制所限慈宁宫花园更是少有人影。

临溪亭建在矩形水池之中一单孔砖石桥之上,汉白玉砌成的亭栏下,因着寒气池中并无锦鲤游曳,窗外也非锦团红绿,却也松柏苍劲,假山可绿。

亭子三窗紧闭,只余了一面向南开着。里面燃着二个小火炉,身在其中吟词做画到也不觉得冷。

顺治帝诗笔正浓,坐于案前舞笔戏墨,细看之下正是那首南唐李后主的绝作《虞美人》。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孔四贞依着窗,默念于心,不经心内一阵不郁。不想挠了这难道的清静,于是开了口:“皇贵妃近来身体可好?”

顺治顿了顿笔才复笔:“太医说春来这病症才能过去。哎,所以朕总盼着暖春早早些。”

四贞见他写毕停笔,拧了温帕递上前:“快了,也就这十几日了,您也别急。”

顺治净手后躺于榻上,招了手让四贞坐在榻边,单握着她的柔夷。

“宛珍——怕是知道了……”

四贞见顺治愁了眉头,自个儿也难掩焦神。

“她——是聪明的……确是瞒她不过。”

“朕总想着,她……多一日不知便快乐一日,却不想……”

四贞紧搂着偎于她怀的天子。

两人自小相伴,四贞再清楚不过他的性格。爱着一个女人,还有了一个所爱女人与他育合的阿哥,他曾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可如今,那女人一日日消瘦,孩子也没等保住,最为脆弱的心房何以维系?

然四贞亦不是石头,这男人每每受伤总靠着自己依偎,然自己见他爱、见他痛、见他苦又有何人替自己抚平这份被迫承受的情伤?

如此想着,便有一丝愤恨涌上心头。不免想起了博雅娜“值不值得”的论调。这个男人,自己爱了这么久的男人,真的值得自己如此付出吗?他,可曾想过自己的难处?思过自己的情何以堪?又可曾有一刻为自己谋个未来?

越想来,心里的躁气只是越大。

“这半年来你多在皇后那里走动,所为何故?”

顺治闪着疑惑的双眸自下而上的看着四贞。

“皇后?”

“嗯。”

“她那里安静,没有什么胭脂味儿。而且她也安静,不会像那些嫔妃似的直往朕身上贴要朕宠幸她们。朕白日里要为国事分神,还要念着宛珍的身子,到了其他宫里连个安眠觉都不能的。只好躲在皇后宫里。”

四贞听了他的话,吞咽了一口浊气,涩然夹杂着一种往日里没有的排斥与厌恶。

福临啊——你不过是如此……如此为帝、为夫、为家、为子……又怎可为我?

四贞推开顺治站起了身,转身向亭门而去。

“四贞?”顺治不明所以,起了身向四贞伸着手。

两行泪由孔四贞的眼眶滑落。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贞儿?——”顺治紧跟而来依着孔四贞,从背后搂紧了她,“连你也要一声不响地背离了朕吗?连你也要离了朕吗?贞儿贞儿,朕不许,朕不能没有你……”

真的不能没有吗?

四贞很想反驳,却无法抛弃这个哭得伤心的男人。明明,他的眼泪不是为她流;明明,他不是如爱一个珍宝般爱自己;明明他不是只把她当做一个女人般爱着;明明……

可她就是放不下他……放不下这个懦弱、偏激、长不大、喜怒不定、愤世忌俗、优柔寡断、刚裹自负的福临……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有那么多缺点,为什么自己还要爱他呢?留下来陪他?没名没分苦苦地爱他、陪他?!!!

孔四贞无声哭泣着回身抱紧他。

真的很伤心,很久没有这么放肆地哭过,一直坚强,坚强,坚强……坚强地守在他的身后,伸手可以扶及的距离,却始终只是个背靠而不是爱人。

等着四贞哭罢再去看眼眶湿润却目光疑惑的男人,不禁满胃苦水,冲这个什么也不懂的男人苦笑:“好了,回去吧,你离了这么久,怕是宛珍要等了。”

用帕子释了释这个男人的脸,再替他理了理衣饰,开了门,轻推了推他。

“四贞?”

“嗯?”

“你——没事了吗?”

“……我能有什么事儿。去吧。”

“嗯,那朕走了。”

顺治放了她的手,跨出了门,很快消失在一片苍白之间。始终不曾回头。

翠嬷嬷走了进来,搂着四贞,轻语着:“格格,我可怜的格格,您这是何苦呢?”

“……嬷嬷……”

“嗯,嬷嬷在这,嬷嬷永远在这儿……”

“呜……嗯……我是和硕孔格格……是父王最骄傲的女儿……嗯……我不需要……别人同情的眼泪……我需要的从来不是福临的眼泪……”

宁芳靠在临溪亭外南边的木柱子上,潸然泪下。紧咬着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何苦……何苦呢?

爱情是什么?就是如此一次次付出与回报吗?

这么个通透的孔四贞,什么不明白的孔四贞,怎么就能如此呢?

泪水总有停罢时。四贞止了泪,遣了翠嬷嬷回去使人打水。见翠嬷嬷走远了,近了那洞开的窗,果见窗一侧哭累了还在抽泣的宁芳。

“要躲也躲远点,哭声是止了,只那抽泣声忒大了去,平白扰了我难得的清静。”

宁芳见被发现了,也不躲不忍了,绕进了亭内只抱着四贞大大地抽泣,还把眼泪抹在对方的衣服上。

“看看你这妖娥子,白白祸害我一件旗装,怎么陪来?”

“嘁——不就是一件衣服,我那有的是,不要说你看上了,就是你全要了去我都不打顿一下。”

宁芳本是想由着四贞的话头逗乐她,却不想四贞听了不但没乐反愁苦起来。于是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自己的衣服不都是皇后的衣服吗?这不是激犟对方嘛。

“我——”

“四贞知道,你没有那意思。”

宁芳双手握紧了对方,双双坐在榻上:“四贞,你是个好姑娘,真的,是最好的姑娘。不贪名、不记报,只是付出,只是默默爱着、付出着……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也没有资格说你什么……只是,我真见不得你爱的如此——不得善果……我们不求什么付出一分得到一分,也应求一个付出就有一半的回报。四贞,如果他只爱董鄂氏,如果他真的依重你,就应该早早放了你何以叫你你如此等待?”

四贞反过来握着宁芳的手,只是低着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爱他,是我唯一能做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爱着谁,他如何对我……我有什么不知的?”四贞的手背上渐渐湿了,“知道又如何?能管住心去?能止了情去?……如果能不爱,我又何尝愿自己如此沉沦?……不是不想停止……而是——无法停息……爱有多深,就有多唾弃自己……可我真的没有办法!……爱已经是我的全部……我的全部那……爱,真的很痛……很痛……你……还是不要爱的好……”

四贞一直安静地哭,两双手只是不停湿漉着。

宁芳紧抱着四贞的双肩,一个哭得放肆,一个哭得隐忍。

亭外的寒风吹散了亭内的暖气儿,一团融散的雪团跌落而下,惊吓了池子里仅活的一尾硕大的锦锂。

远处,指了人并自个儿抱着一堆物食回来的翠嬷嬷的身影近了,还跟着永寿宫的一等大宫女素心。

玄烨掀了帐帘,正要上床,就见床上的女人裹在被子里,一双紧闭的眼睛比平日浮肿,连着前两个月不好的睡眠留下及深的印影。把抵上床的左腿缩了回来,披了外衣出了内殿。

外室的素心还没有更衣入睡,见三阿哥出了来,忙停了手里的活。

玄烨也不坐:“你们主子今天去哪了?”

素心知是三阿哥瞧出了不同,于是回禀道:“去了慈宁宫花园,遇到了孔格格。”

玄烨一听,慢坐了下来。

“你们主子近来同孔格格走得很近。”

“是。回三阿哥,主子在宫里没什么人可以说话的,同孔格格很是投缘,每次见了面回来都心情极好。”

“……可知今天她们谈了什么,惹你主子伤心。”

“回三阿哥,奴婢不知,主子留了奴婢在吉云楼,自个儿去寻孔格格。而后迎到主子,就见主子并孔格格双双似是哭过。”

素心自从跟了主子,就渐渐明白这只五岁的三阿哥得厉害。再加上主子对三阿哥没有设了任何防而三阿哥也确对主子真心胜亲母,于是更不敢小瞧了他去。于宫廷斗争,三阿哥只会有益于主子。所以素心该说的一句不少,不用说的一句不多。见三阿哥低首沉思,立在远处也不打扰。

只是须臾,玄烨从那专为他准备的垫高了榻脚的铺着毛皮的椅上下来。

“以后你要贴身跟着皇后,不能因为她不让你跟你就离开。后宫是个什么地方你自有脑子,你主子要是出了事,你这永寿宫一等大宫女还能有活头。”

玄烨再不理素心,入了内室。

过了多时,素心才察觉洗过脚没穿袜的下肢冰冷,于是去了外衣偎进被里却不敢睡严实。

平日只有皇后自己一个人睡时,素心渐渐可以睡个整觉,主子并不起夜,几乎一夜到天明的好眠。只皇上或三阿哥来时她才留了一分清醒。

今日被三阿哥一提,素心不禁醒觉。

是呀,这紫禁城是什么地方?若是真叫主子出了事,即便皇上留了自己全尸,三阿哥还能饶了她去?

素心想起自己刚入宫的那个秋天,御花园的那几棵枫树分外火红,一阵风吹过,唰唰地飞落而下,铺层在暖石的纹路地砖之上,煞是好看。她踩着落叶儿近了浮碧亭,就见前方站了不少人。一个着装品级不低的宫女正被人按倒在地,领着杖责。

啪——啪——啪——,一声比一声沉闷。

前方一位嫔妃见那宫女压抑得凄惨,低首看向身下。

原来,有个三四岁的小娃立在那嫔妃身边。他着着阿哥式的红衣锦服煞是可爱,只是那时面无表情,眼神也不知凝在哪儿。

“三……三阿哥,娟儿可能真不知,不如——”

“额娘,”那小娃连眼光也没有收回,“不知便不知,知也是知,何必太执着。今日她不认,不代表明日儿她不认。即受了刑,那就受着。本阿哥要是错怪了她,明日再理论不迟。不过,今日这杖责是必定要受的。”

廷杖的太监耳尖,听了三阿哥如此说,更加了劲儿动刑,直打的原还喊冤的宫女直嚷着饶命并承认是她所为。

三阿哥听了,并不怎么在乎地一笑,却并未叫停。于是那杖棍依然续着,直到那宫女无力叫喊,直到那宫女没了气息……

一名小太监弓了弓身,说是受结了。那小娃儿也不去看一眼,还是凝视在不知名的地方。

“额娘,天也凉了,你早些回宫吧。奴才没了,明日再使人去教养司讨几个干净的回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你们还站着做甚?还不伺侯着佟妃娘娘回宫歇息。”

忽拉拉一群人走了太半,那小娃儿立在当下像是处厌了,才领了人离去。临走开,还回头看了素心一眼,那眼里,什么也没有,却空得可怕。

素心久久地瘫坐在地面,身下的枫叶随风而去,不远处那塌血鲜艳得可怕。

此后,素心就认识了这位三阿哥,每每总是绕着他走。

在此之前,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受灾流离的日子还少去死人吗?可这之后,她才觉得,宫里,才是真正可怕之处。

收了回忆,素心定了定心神。

还是老实点好。皇后主子虽是心善的,可三阿哥……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被角,存了七分的心神打着盹。

玄烨入了帐,却见宁芳睁着眼睛盯着帐顶。

“吵醒你了?”

宁芳用被子把上来的玄烨裹好,搂着他:“没有,自个儿醒了。”

玄烨搂着她的手臂:“丑死了。快睡吧。”

宁芳没像往日那般打了这小子。

“……皇上真的爱董鄂氏吗?”

“……”

“……他真不是个好男人……好男人不是应该只爱一个人并与其他人划开界线吗?……好男人怎么会令自己爱的人消瘦也让爱自己的人受折磨?……爱……怎么变得如此沉痛?……不是应该……是快乐的吗?”

玄烨并不回答,宁芳只当他是睡了。

真是的,只是一个没爱过不知道什么是爱的女人,同一个才五岁的男童讲这些干什么,她自己不明白他就能明白去了?

宁芳明白自己那个时代的爱情标准是不能拿到如今来审视的,因为这里不存在一对一的体制。这里也可以有爱情,却可以是一对多的。没有女人会去说爱我就给我唯一,她们的爱情超乎宁芳认知的全然付出与隐忍。不会要死要活,不会追讨为什么你付出的永远比我少,不会先把自己的后路想好了才来同你花前月下,不会因为感情出了轨便能一离了之……难道,这里女人的爱情观才是伟大的爱情吗?是牺牲与奉献的爱吗?

如果不是,如果她们只是一群可笑的女人,是不值得一提的错误爱情观,那为何自己会痛,自己会痛着流泪,自己会痛会流泪会不忍、会觉得她们是那么令人难以触及的高度?

宁芳还在纠结,却被人抓住了襟沿。

“我要听曲子。”

“……嗯?”

“听曲子。”

“……听什么?”

“……那首英文歌。”

……

宁芳的脑子有些死机。

“You are my sunshine”

宁芳的思路还没转回来,也没发现三阿哥怎么说了英文,却在还处于纠结的意识里抽出了些许习惯的顺从。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pleaes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能不能唱快点?”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再快点。”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快!”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快快快。”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宁芳越唱越快,这首原本被范晓萱唱得寂寞与消沉的曲子已经完全变了调,俨然成了首舞曲。

等宁芳的脑子终于清晰的查觉了,喷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个死小孩,有这么唱歌的嘛。”

“爷喜欢,不就能唱成这样。不错,比开始好多顺耳多了。”玄烨在宁芳怀里挤了挤,“就这么唱,多好听。”

宁芳很想敲敲这小子的头,却只是裹了裹他,也明白他是见不得自己总想些不高兴的。

四周很安静,只余两人湿热的呼吸。

疲倦很快袭上宁芳,她,累了。

“……皇额娘?”

嗯?

“自己快乐就好。其他人,都不重要。”

嗯。

宁芳已然睡了过去。

玄烨隐在她的怀里,灯光忽闪,安宁,而温暖。

第二十六章 皇后的隐密

二月里来好风光。

虽然出不得宫,却并不妨碍这么好的天气在宫里晒太阳。

素心在照主子给的样子绣件,见皇后午睡醒了,忙起了身想去给主子端银耳红枣盅,却脚下一顿,有些不知所措。

宁芳见素心以奇怪的姿态半依在凳上:“素心?怎么了?不舒服?”

半晌儿素心才起了身,双颊绯红,低垂着头,只吱唔着去给主子取盅,仍以奇怪的姿势离开。

宁芳何曾见过素心如此羞喃,故而不放心,问着另一凳上也在绣件的佳儿:“素心怎么了?你知道吗?”

“嗯——”佳儿竟也是羞涩,见主子更急了,才喏喏闪到宁芳身边耳语。

“什么?”

“……”

“什么那个来了?”

“……”

“佳儿你能不能好好说?”

“主子——”佳儿半撒着娇儿,“素心姐姐是癸水来了。”

宁芳嘴成O形:“原来。用的着这么不好意思说嘛。”宁芳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去吩咐小厨房煮些——嗯——红糖水什么的生热的东西给素心喝,再去问问素心肚子有没有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再传了太医去。”

“哎——主子。”

见佳儿一蹦三跳地去了,宁芳才侧躺了下来。

姑娘大了,呵呵。素心跟了自己快一年了,今年该是……?对了,还没问过她多大呢,自己真够粗心的……想想自己刚来月事那会,幸好是在大学的宿舍里,有着一帮子同寝的女生,不然真可能为这事去挂医院的心脏科,到时还不知出什么洋相呢。

宁芳叫回忆自乐了一把,见素心已端着汤盅回来了,走路的姿势尤是奇怪,便笑了出来,到把素心弄得更不好意思。

“主子——”

“呵呵,好好,我不笑了。这有什么的,是女人还不都的如此,有什么不好意思。”宁芳接了素心分好了碗碟,吃了几口:“素心,你多大了?”

“回主子,周岁十六。”

“哦,那很正常,我那时可比你还——”宁芳住了口,把那“晚”字收在喉间,再喝了几口把碟子递回去,重新歪回榻上。

一束阳光透了那稀密的树叶正好射在宁芳的右眼上,她用右手遮了遮,眯了眯眼,想起什么来。

皇后按说已经19了。我到这身体里也已一年多,怎么就从来没来过月事?营养不良、发育晚也是有的,只是这皇后锦衣玉食的养着,就算先前有什么不良这一年也给自己养过来了,怎么还没来例假呢?我那时候虽也比同龄人晚却是因为身体先天有碍,但最后还是身体愈合后赶在十八岁来了……这皇后,一年没来月事,上到太后下到太医竟然没有一个关心的……这不对呀,按说,太后不是应该急着让皇后开枝散叶吗?没有月红又怎么可能生出孩子?……皇后已经十九了啊……

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于是笈了鞋子:“素心,你去传太医。”

素心顿了顿,窘道:“主子,奴婢没什么的,怎么能——”

“是给我传太医。”

素心一听再一观察:“主子不舒服?”

“嗯,很久没看太医了,传了来给我做个全身检查,看有什么好加强的。”

素心还在怀疑,只是不能抚了主子的意:“是。”

当天稍晚,三阿哥来给太后请安。

室内只祖孙二人,一坐一立。

“听说——皇上给三阿哥选了几位师傅。”

“回皇玛嬷,皇阿玛日前选了陈廷敬、熊赐履两位十五年的进士并神父汤若望为太傅。”

太后听了,招手引了玄烨近前。

“三阿哥觉得,两位汉人师傅可有才学?”

“回皇玛嬷,孙儿觉得两位师傅于学识上都是精学之士,确可为师。”

太后点了点头。

“汉人坐拥天下千年,自有他的道理。只是,为上尊者,并非那死理儿的饱学之士,重在为帝驭人之术。那些汉人于理学、孔孟之道固然有可取之外,然于为上为尊之术却是狗屁不通。玄烨,你只要学了该学的以开眼界便好,老究迂腐之道不学也罢,不必太过认真。”

“是,孙儿明白。”

太后再指了指面前几上的奶窝窝。

“今儿下学晚来也没吃吧,尝尝,是苏麻的手艺,皇玛嬷可就好这口。”

玄烨谢了,依着太后的腿儿坐下吃起。

太后见玄烨一个年下长了不少个儿,只觉得心慰。

“好好吃饭,快快长大,才能帮你皇阿玛分担一两。”

“孙儿知道。”

太后亲拿了杯子给三阿哥,玄烨高兴地接过。

见他连吃了三个饱了,太后才开了口。

“知道你皇阿玛为何要选了那洋人给你当师傅?”

“孙儿浅博,不知。”

“知道你皇玛法(指皇太极)当年是怎么去的吗?”

跟了太后些时日,玄烨在人前再不会下意识拧眉纠额,此时听太后提起皇玛法的事,却也小小的黯了黯神色。

太后也不需要他说,只看着他:“洋毛子的红夷大炮还是伤了他的身子,自此就留有病根儿……才那么个年岁就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玄烨也不知声,只用小手攥着太后的手背儿,却也止了太后的伤感。

“那汤若望虽不会制那红夷大炮,却也是洋人。听说善长历法验算。常言三人行必有我师,你皇阿玛的意思也是让你们与洋人有些接触,也好知其根以为后谋。我虽没见过那汤若望,你皇阿玛既选了他为太傅,想其果是有所学识的。只是——”太后直直地盯着玄烨,“……三阿哥,那分寸,你可知晓?”

玄烨聪惠,却也不能领会太后的意思。

“孙儿会谨慎的。”

“嗯。”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祖孙俩又说了些话,苏茉儿从外进了来,看了眼太后。

“有什么就说吧。”

苏茉儿得意,回道:“皇后刚刚宣了太医。”

玄烨低了头,眉间皱了皱。

“哦?”

“太医已诊了脉,一切安好。”

太后看向三阿哥,见她望着自己,无悲无喜,笑了一笑:“你下去吧。”

苏茉儿退下。室内安静。

“皇额娘有什么不适吗?”

太后满意一笑。

若是玄烨刚刚当着苏茉儿的面问了这话,太后对三阿哥的用心也就只到今天为止。可三阿哥却是只余祖孙两人时问出之话,又是另一番考量。如果他一句不问,一直来做的至孝的娃儿就当真只是个没有心肝只会做戏的狼崽子。可他偏偏问了,可见对皇后是真的存了孝道。

太后心里一番考量之下,自是更加满意这个孙子。虽说帝王不应有情,却怎可无敬孝?这么小的孩子要是连此心都没有,太后哪里还敢指望于他?

“你不必担心,太医不是说了无事。”

太后见三阿哥低首,虽看不清他的眸色,心下却雪亮。

“玄烨——”

“皇玛嬷。”

“三阿哥……皇后的事,你只是别管。”

玄烨心下一颤,抬了头跪在榻前,正要去反驳。

“三阿哥——有句话你说的是对的。”太后理了理长甲,“我博尔济济氏再不能失去一位皇后……”她看了看跪在近前的孙子,“怎么,三阿哥还信不过哀家?”

玄烨迎了迎太后的目光,低首而下拜了一拜:“孙儿不敢。”

“嗯——记住了,宫里有些秘密是要永远尘封的,说破了,哀家也保不全她。三阿哥跪安吧。”

“是。”玄烨常态般的起身,出了慈宁宫正殿,回了乾西五所的院子。

贴身小监小春子立在书房凭风侧已经半个时辰,就见主子如那热锅上的蚂蚁般满屋子转悠了半个时辰。他随了主子也有二、三年了,除了见识了小主子的可怕、沉稳,别的孩子有的举动就没见过三阿哥有。可今日主子从慈宁宫回了就如此焦虑可是从没有过的。难道——是太后要对小主子不利了?

玄烨一遍遍的想着这事,几次想传了替皇后诊脉的太医来寻问却忆起太后的眼神话语而按下。

皇玛嬷是个什么样的人,玄烨与她处了越久越是心神敬畏,如此的心机与手段,才能捧了皇阿玛上位并稳固皇权。与她相比,自己要走的路还太长。她这么个人物,若真是对皇额娘动了什么心思,凭自己现在的本事又怎么可能保得了皇额娘?

玄烨越想越急,已是六神无主,心脏跳动过速,再也止不住担忧,出了门便往永寿宫里奔去。

永寿宫里刚刚长了灯,宁芳倚在外榻看着一本杂书,就听见外面依次传了宫人称呼“三阿哥”的声音,正抬头间,玄烨就入了门,站在门内直直地打量她,却半晌没动。

“怎么了?进来呀。”宁芳收了书,起了身,见那小子不动,下榻迎了去,“怎么弄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进来。”

宁芳牵了玄烨的小手到了榻前,一把把他抱在榻上,自脱了他的鞋子:“怎么都湿了?”宁芳拧着眉,“快打水来,再给三阿哥拿双袜子来。”立马把湿袜子脱下,冲着门前的小春子投去了不满,“怎么侍侯三阿哥的?”

皇后难得拿冷眼瞪自己,小春子当下不好意思起来。素心从里间取了三阿哥的袜子,把小春子赶了出去。

打水的也回来了,宁芳试了试水温,正好,佳儿也取了接凳儿放在盆下,高度正好适合三阿哥把脚放于盆内。

玄烨把脚下放入水中,身上才缓回了暖气儿:“你们都下去吧。”

永寿宫里里外外的奴婢自觉地退了出去。

宁芳见玄烨在洗了,也搬了个小凳退鞋脱袜,下了脚盆就着水泡着。

脚盆里大小两双脚,开始时那双大的侧放在两边,而后见那双小的不动一下,渐渐踏上小的,不重不轻地踩着,还时不时撩了水冲下小脚露于外的脚脖子。水稍有凉意,再指了小脚提出来让开,加点热水先自个儿试过了温度,再使了小脚下放。

玄烨也不吱声,只认真看侧边的人忙活,心内渐渐踏实,面部也缓了下来。

“好点了吗?”宁芳侧抬着头问。

“嗯。”

“下次小心点。这才刚打春,受不得寒气的。寒从脚升,春捂秋冻。你身子虽好,可感冒了总不好调理,吃那中药怎么也得吃一个月才见好,岂不是苦了自己。”

玄烨听着她唠叨,也不觉烦,细细再打量她一番:“皇额娘不舒服?”

“嗯?”宁芳想了一想,明白他是听说自己请了太医。“没事,只是想请太医看看,太医来查过来,我好得很。”

“……真的好?”

宁芳勾着身子在撩水,听他问得深沉,侧抬首见他满脸不安,心内一暖,冲他一笑:“真的没事,我保证。”直起身子,甩了甩手,用帕子擦了,见玄烨还是皱着眉不放心却不再开口,于是用右手握着他的左手:“我的身子我知道,真的没什么,只是……”

玄烨眯了眼睛注视着。

宁芳见这孩子如此待自己,身心都是暖的,更柔了脸儿冲他展颜,拍了拍他的头:“别担心了,我真的很好,没有一点儿不舒服,叫太医来,只是——有些女人的问题,你小孩子,不方便知道这些的,真的不是生病。总之你长大也就明白了,放心吧。”

玄烨听他如此说,心事轻了三分,却仍有疑云,确不便对宁芳再说些什么。

见玄烨泡地额上出了汗,宁芳替他擦了脚换上袜,再自己抹干了脚,进内殿找出一双三阿哥的鞋子替他穿上。

“今晚还走吗?”

“嗯,还有两篇太傅嘱的文章没看。”

把玄烨打理好了,宁芳拿过榻几上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递给他。

玄烨打开来一看,正是皇玛嬷赏给他的二两普洱,现全由素心收着。

“这东西喝的如何?”

“还不错。比我过去喝的好多了,是暖胃的东西,你今天正好多喝点,让素心取了些你拿回去。”

玄烨就口喝干了:“不用,我那还有,回去泡上就是。”起了身,门正好从外面被素心打开。

“晚上别喝绿茶,容易睡不着。小春子,听到没?”

“是,奴才省的,请主子放心。”

玄烨见宁芳要跨出门,忙回了身:“佳儿你扶皇额娘进里间休息。皇额娘进去吧,刚洗了脚,别出来了。”

宁芳见他意志坚定,也不反他,拿了刚才看的那本书入了内殿。

素心听三阿哥没让自己侍侯皇后,便知三阿哥有话要问自己,便随着三阿哥走到外廊下。果见三阿哥使开所有人。

“皇额娘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

“回三阿哥,没有,主子只是说要做个全身检查。奴婢也问了太医,看太医面样也不像是有什么病根。”

一月底二月初的天气,晚间还是有些寒的,冷风吹在过道的廊里猛劲儿更大点。

素心见三阿哥低首沉思,半边脸儿在远光里幽暗,也不禁更清醒了三分。

“以后尽量别上皇额娘吃御膳房的东西,什么东西还是永寿宫小厨房出的好。一率吃食最好你亲自全程看着,明白吗?”

素心对上三阿哥深深的目光,心里抖了抖:“是,奴婢照着三阿哥说的办。”

玄烨并没有收回目光:“你虽入宫不久,却也是个明白人。跟了皇额娘这么久,她对你如何你可要在心里掂量好了。这永寿宫要是好了,你自然是永寿宫里的一等人物,若是这永寿宫出了事,你——也不用本阿哥讲了。”

素心当下跪了下去:“奴婢明白,绝不负皇后娘娘与三阿哥所托。”

“嗯……那个佳儿可信的过?”

“奴婢观着,是个单纯的。”

“就是单纯才留她到现在。不过,这等人,要是有了异心绝不可留。你看着她,若是果然能用的,用点心提协三四也助你一二,若是有了一点异动,现在就果了她。皇额娘是个善心的人,可不能伤了她的心。”

“奴婢明白。”

三阿哥不再多言,提了步走开。素心还跪在廊下,半天都没想起来。

等她终于起身扶了廊柱子,身体的寒意更叫心里澄明。

皇后就是自己终生的主子了。至于三阿哥,怕更是一辈子得罪不得的人物……这宫里,到底没有所谓的“离势”……

玄烨没出永寿宫,叫来小春子嘱咐了两句,见小春子走开了,才领着侯在宫门外的其他人离了永寿宫。

是夜,三阿哥依着内榻看书。

不几,小春子小心着近了前。

“如何?”

“当年给皇后娘娘诊过脉的刘太医不几因着为太后开药出了错,没了。太后仁慈,念他是一人之过,免了刘太医一家之过,发放关外。

“……可问清楚了?”

“是。奴才问明了的,容嬷嬷说她的记忆绝不会有错。”

小春子很快退了出去。

玄烨丢了手书,闭目躺在榻上。

看来,皇额娘那里当年是真的被人做了手脚,而太后必定是知道什么……如今皇玛嬷不让自己管,自己就绝不能有动作……没有了自己,皇额娘——可怎么办?……明明知道有问题却不能动……

大叹之下,玄烨只觉全身乏力,一种措败之感漫遍身心。

内殿之门被扣了二扣。

“什么事?”

小春子在外间回道:“皇后主子那里使了人来传话。”

玄烨一蹬子坐起:“快传。”

得得弓了身入到内殿,就见三阿哥迎了自己在近门,只穿着寝衣笈着鞋。

“皇额娘有什么不舒服吗?”

得得忙跪下:“皇后主子一切安好,只睡下了突然想到有话没说才使了奴才来给三阿哥传个话。”

“说。”

“皇后主子说了,叫三阿哥别担心,她保证自己能活到半百。她虽然没能天天给三阿哥煮那鱼汤却也不是不守信的人,三阿哥随时想喝了皇后主子就立马亲自下厨,绝不会言而无信,这句总是真的,保准能让三阿哥喝到成了年绝不想再喝之时。”

室内安静了下来,只余玄烨一个人立着。

面前的烛光似乎很刺眼,使的玄烨眼瞳发红,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儿。

牵着嘴笑了笑,那眼水儿还是没能出来。

玄烨躺进床里,从枕下取出了绸帕,打开来,正是个红色的香包。他嗅了嗅,味道还浓,于是再包紧了,搁在自己的心口,裹了被子,闭上了眼。

再等等,再等等,不会多久的,总有一天……

第二十七章 喜脉

四月里,永寿宫里已然换上纱帘与竹席。

三百年前的初夏并不太热,宁芳这南方人在紫禁城过的近两个夏日都不算太难熬。

慈宁宫里传话的小太监急急奔了来,对着大宫女几语了一番便退了出去。

那宫女入了内,向太后一拜:“恭喜太后,刚刚太医诊脉回承,唐庶妃已有身孕,不日将为皇上再添皇子凤女。”

太后得了这消息,果然大悦:“可听太医确证了吗?”

“三位太医已确定,两月有余。”

太后并着苏茉儿乐呵呵的,重重打赏了那大宫女并传话小监。

苏茉儿扶了太后进了内殿坐下。

“这下好了,宫里也很久没有这等喜事了。”

“是呀,格格,多子多福,盼着后宫的娘娘们多为大清开枝散叶。”

太后点着头:“福临早先年也有不少孩子,虽折了不少,到也是屡屡有声。可自从那妖人……入了宫,哀家就再难抱到孙儿……”太后恨恨而语,“哀家迟早要果了她……等着吧。”

慈宁宫外殿的小花园,正是百花齐争。

廊下,孔四贞听了宫里四处的道喜儿,却只是对着廊檐角的天空发呆。

承乾宫正殿向来安宁,少有嫔妃打扰。

董鄂氏宛珍听了消息,只是微微顿了顿手里的笔墨。

如月打发了那小监,郭嬷嬷见宛珍几笔写完,才起身迎了上去。

“贤主子放开心去。皇上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就是有再多的阿哥格格去也比不上皇上对贤主子您的心。”

宛珍牵嘴儿一笑:“嬷嬷不用担心,我省得的。嬷嬷去帮我看看,送些什么东西儿给唐妃道贺。”

如月见郭奶姆走了,才上前扶住身软的娘娘:“娘娘,您看开些……”

说着,两人都已是潸然泪下。

若了小半刻,如月才止了泪:“娘娘别哭了,见了泪要是被皇上看到了,又不知要怎么说奴婢了。

宛珍如此才泪罢,依着榻子,不经又想起了自己只半年就折了的四阿哥,那泪儿哪是想止即能止的。

可她也是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再为福临生儿育女了,又拖着个病身子让福临忧心,也不知挂了他多少神思。如此想着,渐渐止了泪,重新理了脸面,对如月一笑:“没事了,原也是我嘱着皇上早日再有些哥儿以宽太后孝心,今日却也真是菩萨保佑,你去备些果品沉香,我要去拜上一拜。”

如月听自家格格如此说法,自是最了解她的,虽心下为她苦泪,却只好亲自去张罗。

宛珍重新理了理衣装,摆身去了正宫偏殿的佛堂自是虔诚还愿不说。

而承乾宫一禺的侧宫,一声木器击地的碎响传了出来。

“贱人!”那宫装女子的身背只颤动着。

旁边的婆子也不好上前,只语声宽慰:“娘娘,何必为那汉女生这等大气,平白伤了身子。”

“本宫能不生气吗?皇上……看皇上都招惹了些什么妖精?让些个汉女在大清的宫里生子生女……皇上是被那等妖蹄子迷了面去了,什么身份、地位都不在乎了!哼,真是好皇上,气死弟弟、抢了弟媳也就罢了,还要让那等贱人生的儿子……哼,也是长生天佑了本宫,才没让那等不足月的贱种留了下来……如今,还让个汉女怀上了龙种……”

那婆子细看了看周围,上前止了自家娘娘的话头:“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那主子听了,暗沉下气愤,细想了一番也无果:“嬷嬷你看,这孩子——”

那婆子见了主子的眼色,自是明白主子又动了杀机,忙轻声道:“娘娘,不可。不过是个庶妃,还是汉人,就算真怀了阿哥太后还能让他上了位不成?何必我们弄出事来一不小心反被人提心顺着查到前次的事上。奴婢看,这贱人与贱种娘娘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本宫怎么能不放在心上?眼见着皇上对那贱人用情不减,对我们这些老人儿可曾有一点好意?次次来我这儿都意志阑珊,到对那些细皮嫩肉的汉女轻声细语。眼看着马上就要选秀了,再不用上点心,哪里还有本宫的立足之地!……再看那孔四贞,那么个老女人了,还赖在宫里,太后那心思我还不明白?哼,一个董鄂贱人就分去了皇上九层的心,要是那姓孔的也成了宫妃,本宫——”这位娘娘越想越怕,只急得心火如焚。

那婆子想了一想,进言道:“娘娘,何不求助于大贵妃?”

那娘娘闪了闪眼神,看向那婆子:“大贵妃?”

“是呀,娘娘,连太后都怕大贵妃三分,凭大贵妃的身份和娘娘的心思,还怕有事不成?凭您的身家与本事,还怕大贵妃不帮着您嘛。”

那主子想了想,坐了下来,定了定神,兴味一笑:“到是。姑姑也休息了那么久,也是她重整齐鼓的时候了。你去修书一封至盛京,就说现在春暖火开,京城里七彩斑斓的,姑姑何不到紫禁城来耍耍,一个人呆在那冷宫里有什么个趣儿。赶快回了宫,也好让本宫同她做个伴、敬些孝。”

那婆子省的,自去办了。

余下那宫妃一个人对着帐帘儿冷笑:“一个一个,本宫都不会让你们过得舒坦。谁挡了本宫的路,本宫就让她没有活头。”

刚刚下课的三阿哥听了这消息,嘴边儿却乐开了。

身边的小春子不敢相信。当初小主子听了皇贵妃儿怀了身孕,那yīn狠的表情他可是到现在都在后怕。

两人走到一偏僻之外,三阿哥止了步:“上次让你打听的事,如何?”

“奴才使了倭赫侍卫去打听了,确实精于此道。”

“礼——”

“已经收下。”

“好,你使个无关的人通知了他,近日就有这机会,让他用心了。”

“是。”

一行人进了永寿宫。宁芳见是小三子来了,半强半就的给他换了薄衣并净了身,再半强半迫地拉他入了内殿,指了那竹椅子高兴地说:“你看你看,这是我让倭赫给你做的。”

玄烨一看:“不过是把竹椅,有什么稀奇。”

宁芳也不同他分争,只赶着他坐上:“试试就知道。”

玄烨坐了上去,却是惊了一惊,只见那椅子带着他前后摇晃起来,再看向宁芳,只见她乐得跟朵花似的,只对着他大笑。

见她如此,再大的不快也顿时消散了去,所幸完全躺在竹椅上,到是十分凉快。

宁芳上了前,蹲依下替小三摇着摇椅:“这是我画了请了倭赫帮忙做的。他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没想到看着五大三粗的,这木工活竟这么好。”

玄烨也不打断她,只睁着眼睛听她说话。

“你来了正好,上午他才使了人拿来的,我只试了一试。等会吃了饭,就让小春子使人帮你抬回去,读书读累了坐坐也有趣的得紧,当是消乏了。”

“你用着吧,我再使人做就是了。”

“这是按你的身高做的,你坐着不觉得正好吗?”

玄烨这才发现这椅子确实比正常的小了许多,心下乐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小春子说你总是读书,我怕你僵了身骨,正好赶着夏天来了,就麻烦倭赫试了试。呵呵,正好正好,明儿我再让他做个大点的。”

玄烨再摇了两下,所有的燥热都在清凉的木制间散开,心也觉得爽快。

又玩了会儿,便起了来,拉着宁芳在铺了席子的榻子上就身坐下,拿了扇子,就着宁芳xiōng前扇着。有人扇风,宁芳也不怎么热,取了盘子里的桔子播了,递进小三的嘴里,见他嫌酸不吃,瞪了他一眼:“不许吐。这明明不怎么酸。我知你不爱吃酸的,可这桔子里含有维C,是身体需要的东西,必须吃了。”玄烨在嘴里鼓了鼓,还是吞下来,宁芳再掰了三瓣送了他,才没有再强迫,取了香蕉喂了他一半才自己吃了他剩下的一半香蕉并一半桔子。

玄烨见她在吃,手掰桔子染了汁,取了她衣襟口吊着的帕子擦着她粘水的手腕:“唐庶妃有孕的事你知道了?”

宁芳看了他两眼,见他没什么不正常:“知道了。”没停下地消灭了那半个香蕉。

宁芳稍早听了这消息,到是惊了一惊,她本是以为顺治爱董鄂氏,自然不可能再有其他孩子,故而听了这消息到有点蒙住了。她在现代是一略为单纯的女生,前半生为健康纠结,后半身于学业忙活,所以没看过几本言情,更不知道什么清穿。已有的那点关于清朝的知道也都是高中课本里的,那里可没讲顺治有几个孩子,所以她只知道有个康熙并康熙多少年有个因战而死的皇兄福全。关于顺治再多的,就是得益于几部电视剧知道了他娘孝庄并如何宠爱的女人董鄂氏了。

故此,听了这消息,彻底打破了她对顺治因历史而有的那么一点唯一的好感。这男人,也不怎么样。

玄烨见宁芳没有任何反应,消灭桔子的手法快、准、平,便进言道:“皇额娘乘此机会叫来太医给后宫所有的嫔妃把把脉。”他也不去看宁芳的疑惑,宁芳也不打断他,“说不定还有嫔妃娘娘也怀了龙子凤女,要是也一并枕了出来,一当然是宫里更喜庆了,其二于太后面前也是讨喜的,其三你如此平等对待后妃也能缓和了同她们的关系。”

宁芳一听,心下并不想多这事,却明白这小子是为她谋好。

“那——我明天使人办了。”

“今天。现在。素心——”

宁芳见他已经叫了素心,知是躲不过,也就随了他。

玄烨如此对素心交待了一番,嘱她亲自去太医院以皇后的懿旨办了。

素心走了,宁芳正无聊地啃着苹果。

“皇额娘也要诊诊。”

“我?为什么?我又没有!”

玄烨看着她:“你怎知没有?说不定——”

“停停停,我说没有就没有,我的事我还不知道嘛。你省省心吧,我这里不用查了,肯定没有。”

“要是——”

“要是有了,我头拿下来给你踢。”

玄烨也不再争,只是低了首去,心下更是怀疑,还有什么事儿他不知道的?后宫之内人人都想怀有皇嗣,偏偏皇额娘的言行……

“不管有没有,皇额娘听我一次,诊诊。”

这夜,小春子知道自己的主子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次日课堂上,三阿哥没什么精神,还被太傅点名儿罚了五篇文章。

玄烨兴然接受,领了奴才回了寝院,入了内屋。小春子关了门,观察了半刻,从头发里取出张手指般大小的纸条递于三阿哥。

玄烨看了,呼出一口气,才坐了下来。

“没有问题?”

“三阿哥放心。这字条除了那位太医和三阿哥,没有第二个人看到,是使了些技量的。”

玄烨点点头,摆手使他出去。一个人坐在榻上想了许久。

摇椅正放在床前,玄烨已在其上睡了一夜。起了身坐上去,任它摇摆。

心里还有许多不明之外,却不能为外人道也。不过,总是于性命无悠,他也就安了半成心。只是再怎么无佯的病症也是病,一日不除了,他心头总有些忧虑无法释怀。还是寻个由头,彻底了了此劫才好。

此次诊脉,还是末能多出一桩喜脉来。但不管怎么说,太后是高兴的。

一月之后,三阿哥受了热寒,发起热,太医们直看护了三天儿三阿哥才醒了过来。

宁芳担心、受怕加焦虑自不在话下,也在乾西五所里看护了三日。

玄烨醒来见宁芳那张消条苍黄的脸,只觉心里一纠,当着太医、奴才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使了眼色于素心并小春子,才把累得要晕过去的宁芳给抬回了永寿宫。

从此,三阿哥对医书、养身更是在意,书房里多出了许多古医绝方,得了什么药膳方子常常进于太后、皇上并皇后,自是得了孝的美名。

一晃已至七月末。

这日倭赫来见皇后,送上了一幅跳棋。

这本是宁芳画了样子嘱倭赫做的,三阿哥见了喜欢,宁芳教了他玩法便由他拿了去。

三阿哥回了自己院子,一个人摆弄了那木制的跳棋盘半天,竟从其中取出一页纸来,细看了其上二十余字,以火焚了,出了内室入了书房,在一堆医书里翻找,直到夕下。

小春子端了灯盏入内,见主子躺于竹制的那把摇椅上,一动不动,于是轻唤了一声,却没得回应。心内忐忑,慌忙冲上前去,近到椅边儿却见三阿哥自己立了起来。

“使人嘱了倭赫,小心去打探民间于妇医有专长的大夫,一定要小心了去,知道吗?”

小春子见三阿哥面无表情,语调生冷,知他极是看重这事:“三阿哥放心,奴才亲自去办。”

昏暗灰黄的霞光透过白色的窗纸儿晕染了进来。

那架小型的摇椅一前一后的摆着,椅子上的人儿六、七岁大小,闭着眼儿,却怎么看怎么不像个熟睡的孩子。

就着那最后一片光,玄烨睁开了双眸。那目光坚定而深远。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第二十八章 后宫这池塘有多深?

七月初五,太宗(顺治他爹)大贵妃、淑妃率庞大的遗妃代表团由盛京移居紫禁城,皇帝也率后妃迎于慈宁宫前并由太后做陪举行了隆重的座谈会,深刻探讨了盛京与京城两地皇宫的不同风范,并友好地表达了双方长久未见的思念,并就后宫从前辈至后辈所有同仁的幸福生活发表了总结性的谈话。会后,两地最高领导人兼长辈还举行了闭门性会晤,继续探索后宫和平事宜,其他人等如皇帝与皇后及现任嫔妃没有陪同。此次会谈在和平、友好、互利、平等的前提下举行,取得了阶段性圆满成功。

宁芳回了永寿宫,脑子里想着如此的词句,直笑得倒于榻上,久久不能起身。

直到终于换了轻装、洗去了汗意,佳儿才捧了切好的西瓜上桌。素心选了两块少子、内牙的留了下来,才分了两块小的于佳儿并得得,另留了两块小的,其他嘱着得得拿去分了众人。

容婆子取了素心留的那两块小的中的一块,吃了起来。

一时间,永寿宫上下只听着啃食西瓜的“唰唰”声。

再等吃完理毕,宁芳八卦上头,问起容婆子关于今天这些从盛京来的人物的身份来。

“懿靖大贵妃原是先帝的大贵妃,康惠淑妃本是先帝淑妃,顺治十年才受的尊号。两人都曾是林丹可汗的妻子,先帝灭了那可汗,也接手了这两位貌美家丰的遗孀,分了四妃中的两席于此两人,皆在太后当初庄妃位之上,可见也是有些本事的。”

宁芳惊讶的点点头,原来满人这么开放过,不但娶了别人的老婆还给了比自己女人更高的份位,这心xiōng,怎么就闭关锁国了呢?

这一下午,永寿宫里没什么事,宁芳就和着容婆子的故事混了半天,也算精彩。

“你是说?那个董鄂皇贵妃的前任婆婆就是那位懿靖大贵妃?!”宁芳的嘴巴、眼睛并耳朵若是可能,都能成了O形。这——太劲爆了!董鄂氏原来也是二婚!

容婆子再低了两分声线:“不止这些呢,主子您知道那懿靖大贵妃的亲子、先皇十一阿哥襄亲王博穆博果尔是怎么死的吗?”

宁芳见她这表情这阵势,立马也兴奋的趋前了身子,小声问:“怎么死的?”

“据说,是自杀。”容婆子见皇后已经瞪圆了眼珠子,继续下料,“据说亲受了皇上两个耳瓜子悲愤不过上了吊。”后句那是完全吹进了宁芳的耳膜里,“皇贵妃的四阿哥可是早两个月下的胎。那时候,皇贵妃可是入宫只才八月不到。”

这一夜,宁芳总是在回味容婆子的八卦。如果说的都是真的,这大清可真是出了千古以来继赢政是吕不韦之子后的第二发后宫艳史。这大清后宫,真是太不可思异了,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紫禁城的后宫明显热闹了起来,突然多出这么多长辈、那几段精彩过往,自然要相互沟通情感。于是,窜门子的人多了,话题也就多了。慈宁宫里一下住了这么多位先帝的遗妃,面积突然小了许多,有时连宁芳去请安都进不去屋。

于是就躲到慈宁宫花园来。

可谁想,这座平日里宁芳认为没有主子的花园,现在也是人满为患,有单遛的、有几人作伴的、还有小辈们孝敬来指路的,到哪里都人山人海。

坐在吉云楼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一撮撮的人群。

“宫里是不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怎么这么多人出来活动?也不嫌热了。”

四贞连眼也不抬,盯着手里那本宁芳拿来的游记:“新来的、旧有的,都是闷,所兴扎作一堆也算互相排泄。”

“嗨,还真是新人新气象……也不知这股东南西北风要刮到什么时候,我现在都不太敢白天出门。”

“这风还没刮你就嫌了?等着吧。”

宁芳听她这么一说,马上嗅出味道来,离了楼台、近了她身:“照你这么一说,好戏还没开场?”

“这戏台子还正搭着,怎么开场。”

“那这戏——演的是哪一出?”

“这可说不好,但保管精彩了去。”四贞眺眼儿瞥了一眼越发八卦的某人,“大贵妃是什么人?呵呵,当年没把太后闹地投河了去。”

“啊——这么利害的角?”

四贞淡笑:“你就先挑了个好位子坐好吧。不能远,远了看不真;不能近,近了水失身。谁搭台子谁唱戏,可都说不准。”

宁芳如此一听,小心肝卟腾卟腾的,既兴奋又有些惧怕。

人一回来,就见玄烨指着一宫的人在说话,也不扰他,自进了屋换了身轻服出来。三阿哥指着一箱子的书:“这些是给你打发时间的。从今儿开始,除了向皇玛嬷请安,一率不许出门,连孔格格那也不能去。若是无聊,就多看些书或自己在宫里打发。现在外面乱糟糟的,你算计不过她们,就躲着吧。”玄烨见宁芳一脸无畏甚至还有些兴奋,皱着眉厉声道:“你听到了没有?!”

宁芳见他那严厉劲,拍了拍自个儿的心肝,“听到了听到了”地答应着,心里确在悱意:究竟你是我儿子还是我是你女儿?怎么搞的我像受训的闺女。

玄烨见她歪歪唧唧地坐下来,知道不能指望了她去,叫过宁芳身边跟着的人,一个个都再次叮嘱了一番。

宁芳也没心思听他说些什么,就着这小子的身子歪下来,抱着他的腰当抱枕打起了盹。

等玄烨一番告诫完毕,才发现背后的人儿已经会上了周公。

摇头,只能摇头。使了素心取了床被子给她盖上,再移了碍她腿脚的几子。

素心自替主子退了鞋。

现在是午后,玄烨知宁芳要睡上一个时辰,便指了小春子取了他的课业来,也不动身,只面前架了个几子称着身子写起太傅指定的课业来。

直至日落西斜,三阿哥才以奇怪的姿势僵硬着出了永寿宫。

太宗懿靖大贵妃娜木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宁芳坐于她下首,终于能把她看个仔细。

长长的瓜子脸,一双大眸却眼角上着卷儿,看着十足的艳媚,高嘴艳唇,说起话儿高端音拨,眼角自然散着媚儿。好一个妙人儿,三十来岁的人却想不出未来变老的样儿。身材与太后相当,更显丰盈却不能称胖,着着一身深紫色的旗装,那股女人味无人可比。难怪了,难怪了。只是这等北方尤物怎么反被那宸妃比了下去,真不知太宗宠爱的宸妃海兰珠又是怎么个绝色儿?

慈宁宫正殿里好不热闹,却只能听到娜木钟太妃的欢声笑语。而太后右手的康靖淑太妃就明显是另一个款儿,不言不语,却唇泛暖阳,神仪柔和,语调轻软,脸颊儿无一分不是精致,看不出一丝儿上妆的影儿。

先帝的福利好哇,不说其他那些不上位的庶妃,就是这坐于一线的三位美人,同是来自蒙古却是三种绝然不同的丰韵,那男人,能不美吗?

宁芳越想越美,对没能见上一面、容嬷嬷号称也是二嫁妇、并宠冠后宫不亚于董鄂氏的太后的亲姐宸妃更是极度心痒,却也知是故人已去没得一见了。于是不禁又YY了起来。好像小三的儿子是清朝里最多的,那美妃一定也不少,呵呵,一大堆美人给自己磕头请安,呵呵,想想被一堆美人围着就美呀……

宁芳还在那憧憬,懿靖太妃娜木钟已经转上了正题。

“哎,眼看着我们这辈儿也老了,妹妹你看,好像昨个儿皇上也还是个直往我那跑找我儿博果儿只知道玩耍的小儿郎,在看现在,福临竟然都有这么些妻妾了。哎,我们能不老去。”

太后笑应着,康靖淑太妃仍只是笑。

“妹妹呀,只是福临的膝下怎么如此弱呢?这可是不行的。”娜木钟也不需人答应,“先帝的子嗣到如今也是死的死亡的亡,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若是福临的子嗣稀缺了去,这先帝打下的江山要如何传人呢。”

后妃们听她如此一说,心里那个火呀,这不是既说她们不能生又有意要往宫里填美人嘛。可娜木钟连太后都不怕,还能怕了她们去?竟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

“所以太后与我并康靖淑太妃昨个儿合计了一番,今儿秋,宫里要大肆选秀了,凡满蒙上三旗的女子都在入选之内。”娜木钟说到这,举了奶杯子边喝边轻瞥着众妃的脸色,面上还是那笑意,直到妃子们的小声议论告了一段,才放下杯子,“宛珍——”

皇贵妃董鄂氏没想到会叫她,忙起身行了礼,小蹲着听话。

“你是皇上亲封的皇贵妃,是这宫里除了皇后份位最高的,也比皇后大了那么几岁,本也是个稳妥的。所以本宫与太后商量着这次大选就由皇后与你主持。你可记住了,这是皇上成年第一次正正规规的大选儿,你可得帮衬着皇后好好长了眼色,知道吗?”

宁芳总有怪异之感,这太贵妃对皇贵妃的口气怎么那么像婆婆对自个儿媳妇的训味?还有,她如此俨然是代了太后说话行事,太后竟然没有一丝儿恼色?

“你们这些年青人办事,本宫与太后还是不太放心的。不过,由本宫与太后在后宫坐阵看扶着,也不能出了错去。呵呵,妹妹,你说是不是?”

娜木钟亲切地端了太后的奶杯子递于太后,太后笑应着接过:“是啊,她们那眼力还是浅的。”

娜木钟高兴地绽着笑儿,一时间整个慈宁宫都是她的言论笑语,她说着,别人听着,她笑着,别人衬着,绝对无人能及的存在感人物。

第二十九章 七夕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宁芳不听素心的劝,直意要来看孔四贞。进了吉云楼就听里面飘出了如此古意儿十足的歌谣。

等她进了内起,就见四贞坐于大桌儿前,并着翠嬷嬷边唱着曲儿边和着面团儿,那翠嬷嬷竟然正捏好了一朵神似似的面牡丹。宁芳趋近了看,桌上尽然还有些已经捏好的莲、梅、兰之物。

“翠嬷嬷,你捏这些花儿好像真的,是用来吃的吗?”

翠嬷嬷见皇后来了,只起身趋了一趋,知皇后也不上这些礼,也就坐下了:“今儿七夕,照我们胶东那的习俗是要做些‘巧花’的饼馍巧果来祭祀织女的。

“哦?”宁芳换下花瓶子还不及穿上布鞋,双腿一提便蹲在椅上,看四贞正在捏的菊花儿,真真是片片细柳叶儿片片真。越看越乐,“要做几种花呢?”

“牡丹、莲、梅、兰、菊是最常的,”四贞起了剪子修剪好了那菊花瓣子,翠嬷嬷便端着竹扁子都收去了,转身出去蒸了。

“能帮我做两套吗?”

“怎么?想吃?这可是祭祀用的。”

宁芳不好意思的一笑:“那不还是要进了人的肚子。好姐姐,你就帮我做一套吧,嗯?”

四贞手也不停:“一套还不够你吃的,小猪。”

“我要一个就够了,看着多美,其他的分给我宫里的人,再有一套给小三留着。他可喜欢这些民间的玩意儿了。”

四贞也知她整天儿就想着三阿哥,也不说什么:“你过来和着面,那牡丹与莲都是好做的,你也来试试。”

“好好,我真没做过这个。”

片刻儿,宁芳到也捏了个牡丹,只是趴趴的,像没有骨头似的,她也不恼,反而很乐呵:“好好,这个就给小三子,气死他。”

等翠嬷嬷取了蒸好的巧果儿回来,四贞起身净了手,端了巧盘子上了楼,宁芳也跟了上去。

四贞跪于楼上开窗的窗前,面向北儿。巧盘子放于面前,只听她嘴里轻吟着:“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她连唱了三遍,宁芳已是记下,就着她的调子也哼了起来。

那调子,古老,纯朴;词意儿,浅显,质实。

“四贞,你爹娘呢?有姐妹吗?”

四贞默默拜了三拜,才起了身,取了那巧盘子放于桌上,拿了莲花给宁芳。宁芳乐着接过,看了半天才不舍地咬了一口,甜甜的,干净的味。

“我爹兵败自尽于军前,连尸首都被人挫了骨。”

宁芳不再咬第二口,放了下来,看着四贞面儿到是平静,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我娘也随了我爹而去。太后感念我爹娘英迹,把我养在宫中还受封了和硕格格,给了我这孤女一个家。”

宁芳瞧着面前被自己咬了一口的莲花,缺了那么一口,就像是一道伤口,再美儿再好儿,也是不完整的。

“我入宫也近十年了……那时候,我一个人扶着没有爹尸首儿只有娘身首的棺材,不知道还有什么活头……太后来接我,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四贞,莫怕,还有哀家陪着你,等哀家老了,还有福临陪着你。你爹爹是真汉子,他的女儿又怎能差了去’。”四贞语速正常,只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无色无喜。“我初见皇上,他也只比我大那么一点,圆圆的脸儿,瞪着我,像个小大人似的。”四贞面色柔和,泛着笑眼儿。“那时候我们都小,皇宫却很大,堆绣山、慈宁宫、角楼、位育宫……到处都是我们的地儿,没人来管,也没那么多人,只我们两个……读书读累了就四处逛逛,也不觉得紫禁城是座牢笼……当我们渐渐长大,来的人多了,遇的人多了,紫禁城越来越小……心,也越来越小……”

玄烨在夕落前进了永寿宫,就见皇后单手托着腮,对着烛火儿发呆。

“怎么了?”

宁芳见他来了,指了素心去准备,笑着说:“累不累?饿不饿?”

玄烨净了手,换了衣才上了榻:“有点饿了。”

“那正好,我今天亲手捏的巧果儿,你看看,也还有样子。”

素心已经端了两盘子放在几上,揭开来一阵热气腾腾。视线模糊下,五种捏出形的面花儿开在盘里,还用色儿点了花瓣的形儿、心儿,煞是可爱。

玄烨取出一朵莲花:“看这没精神的,一定是你捏的了,整整比别人捏的矮了一半个儿。”

宁芳撇了撇嘴,却不好争辨,看他咬了,当下乐呵了:“暖不暖和?”

玄烨瞪了她一眼,几口进了腹:“你今天又去孔姑姑那了?”

“是呀。”

“那怎么不见你高兴。”

想起了四贞的自述,眼色顿时暗了下来:“没想到四贞爹娘这般可怜可敬。”

玄烨看了看她,下榻去内室取了跳棋,着素心移下了巧果儿:“下盘棋。”

宁芳点点头。

这跳旗基座是木制的,每个孔儿却是一般大小,六色圆子选了分别雕有梅、兰、竹、菊、莲、牡丹六种花样的核桃,再上了红、蓝、绿、黄、白、粉六色,冬夏皆可玩耍,十分精致。

开了局,宁芳的心思都收在了棋盘里。

玄烨学此棋也有些时候了,已是赢得多、输得少,此番连跳了十三步,全然至宁芳的跳脚于不顾。

“喂喂,不算不算,你小子怎么能yīn我?重来重来。”

“重来?”

“嗯,重来。”大小眼对着。

“给爷唱首歌就重来。”

宁芳瞥瞥嘴,也知自己无理在先,却不能完全失了脸面去。

“成交。”

三阿哥爽快的亲自把棋子放回前十三步:“唱首没听过的。”

“假如流水能回头 请你带我走

假如流水能接受不再烦忧

有人羡慕你自由自在的流

我愿变作你到处任你游啊游”

“不喜欢。”

宁芳小小地举起右臂,向低着头的小人弱弱地晃了晃。

“Quand je me regardeDans un mirror——”

“唱首爷听的懂得!”

宁芳低了首,上瞥六十度角地瞪他:小样,我为什么要唱你听的懂得?姐姐我是外语能手?能手知不知道?!

“别瞪着我。唱。”

宁芳打了个惊吓。

“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你眼睛红了我的天灰了

啊 天晓得既然说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玫瑰都开了我还想怎么呢

求之不得求不得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

喜怒和哀乐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行了吧?”

“这曲子叫什么?”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嗯,不错,接着唱。”

我容易嘛我,整个一戏子。

“你头发湿了所以我热了你觉得累了所以我睡了

天晓得天晓得既然说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玫瑰都开了我还想怎么呢

求之不得求不得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

喜怒和哀乐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Lalala……不管为什么心安理得。”

宁芳是在唱,可她唱的可不是王霏那美慢调儿,而是花儿乐队那种不拿真调当真调,只拿怪调当随调的款儿。

玄烨也由着他,变不变调无所谓,主要是这词儿得他的欢心。我快乐所以你快乐,呵呵。

这小子乐了,不方便当着他皇额娘的面,只好咳了两声。

“素心,拿杯水来。”可怜某女以为他嗓子不舒服。

不论什么时代,男人与女人间的故事总是说也说不完,那情嘛,自是谈也谈不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词儿正可形容此夜于南市手牵着手,眸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福临与宛珍。

爱情,从来不曾在两人间缺失。

而紫禁城慈宁宫侧殿,太贵妃娜木钟听了小监的回禀,冷艳而笑:“哦?那位那里通知到了?”

“回太贵妃,太后已经知道了。”

“呵呵呵……好。”娜木钟眉目一转,“只一人知道多无趣,总要都知道了才有戏可听。明白吗?”

那小监也是个明白人,领了意退了出去。

娜木钟笑意灿灿地理着精美的长甲。

“娘娘,你这是要治那小贱人?”

“哼,我干嘛要治她?要治她的也不能是我呀。”娜木钟眼光瞬然狠绝,“他们母子让我不快活,让我的儿子不快活,我定是要十倍地讨回来!别当我娜木钟是好欺负的……明儿找个人把福临那小子招来,也让他上台演那么一段。戏子戏子,有戏有子才有戏。呵呵,这戏只会越演越大、越大越得了趣儿才能更叫本宫欢心……”

那婆子也是自小随了娜木钟的,自不会阻了她去:“表姑娘那里?……”

“她?到是有些手段的……不过,她是那不要脸的野小子的女人,与我何甘?由着她闹去吧,我们只坐着看戏就好。”

初秋,今年的紫禁城还是姹紫嫣红,好不美俏。

第三十章 笑声之后的眼泪

据说皇贵妃被罚禁足承乾宫两个月。

据说皇上愤闯慈宁宫,打碎了一个永乐年间的瓷瓶,两个万历年间的碟盘。

据说太后得了心悸,病卧于榻。

七月下旬,皇上幸南苑。

八月初五,皇上再幸南苑。

八月中旬,皇上再再幸南苑。

两月来,宫里的气压极低。没有皇帝的后妃能不怪异吗?

好不容易皇贵妃解了禁,皇帝的脸色好多了,九月中旬,沉寂了许久的后宫终于开始正常的一夫多妻生活。不几日,庶妃钮氏被诊出喜脉。太后的身体因为这消息终于有了起色。

九月十五日。

宁芳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今天是她的侍寝日。这还是自七月以来的第一次。

太后的身体没能完全康复,后妃们请安也只是点个头。

太贵妃前几日使人由盛京取了些特产,今日正唤了所有后宫嫔妃于她住的慈宁宫侧殿举行茶话会。

仍旧一身紫服,样式儿却不同。

“博雅娜,看你似是白皙了不少,是不是吃了什么好东西?”

宁芳正盯着大贵妃那件紫衫的花样儿,听她点了自己的名,忙起了身:“嗯,托太后的福,现在有了小厨房,每日里多吃了两顿。我想怕是吃的。”

娜木钟听了咯咯一笑:“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实寸。好,那本宫可要见识见识皇后宫里小厨房的利害。”她看了遍身边的后辈,“这样吧,反正大家已经聚到一起了,今个儿也高兴,就都到皇后的永寿宫里趁顿午饭儿,也让我们都见识一下让我们皇后变美的美食是个什么样儿。”

除了太后,这后宫谁敢拂了太贵妃的意去?

永寿宫小厨房的材料是日积月累现成的。后宫嫔妃人数众多再加上先帝遗妃怎么也有五六十人,小厨房的人手不够自然还是要加派了御膳房的人来搭手。

说是午饭,众人却等到下午一点多才能吃上。菜都是小厨房做的,只主食是由御膳房做好了统端来的。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准备。

大贵妃都不在意了,大伙儿也就围坐一起一句句地聊着,看着还真有其乐融融之感。

素心并得得是晓的轻重的。素心要在皇后面前看着,不好离了身,就嘱了得得并佳儿全都到厨房去搭手。说是搭手实则盯牢。如今永寿宫不比平日,生人多百嘴杂,虽然御膳房只来了那么几位大厨,各宫娘娘身边少说也是带了两三人,不要说多,就是只有一人存了坏心也是防不胜防。

下午近三点的时刻,众位主子是终于撤桌上茶,算是完了这顿闹轰轰的午餐。

“呵呵,还别说,皇后这里的膳食就是细致许多,本宫也是好久没吃这么细衬的午膳了。各宫主子觉得如何?”

淑惠妃(皇后的亲妹)喝着那山楂泡的水儿:“姐姐这里的东西好多我都是没见过的,只这茶水就是没喝过的,这里面泡的什么?”

“是山楂切片晒干了泡的。我不爱喝茶叶,大家突然来也不好临时去取,就用这东西泡水作茶,是生津开胃的,也才晒好。”

“看来我们瑞瑞儿喜欢得紧,你做姐姐的就佘点给她解解馋馋吧。”大贵妃玩笑地开了口,宁芳也不在意这点东西,于是嘱了素心包点给淑惠妃带回去,也有一个小妃子趁机讨些的。

大伙儿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却仍不见走,宁芳直坐着累呀。她可是午睡儿习惯的了。

众人也不把她这里当外地,满房子的找些没见过的稀罕物,那摇椅,那跳棋,那杂书儿……都成了宝,都成了堆的这里摆什那里摆弄。这些东西都不是宁芳的,虽然归了她,却是他人送的,所以平日里总是细心爱护着。可这五、六十人挨个每件摸上一摸、弄上一弄再好的东西也不经使呀!宁芳那个在心里泪奔呀。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二、三十倍的女人算什么?

宁芳已经睁不开眼,却不想那里就有人焦虑地喊出了声:“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宁芳好不容易忍了个哈欠望过去,却见皇贵妃脸色煞白,额有豆汗,侧歪在椅上眼看就要倒下去。

宁芳终于有些清醒了。

太贵妃皱了皱好看的眉额立时有威地发话:“立着做甚?还不快传太医!”堂里立刻有人出去传唤,“把宫门关了,没有本宫的懿旨任何人不得放出。”

宁芳还在担心董鄂氏这是怎么了,素心并得得却白了脸色。

太贵妃这里正指使着人把皇贵妃抬进内殿榻上,外面却发了响。“皇上驾到——”

嫔妃们的神色可精彩了,乐的比忧的多,笑的比苦的多。齐齐出了正殿在院子里接驾。

“臣妾恭迎圣驾——”

顺治入了内院门,在蹲迎的嫔妃们之间看了一遍,也惊于人数,正想叫起,却没发现他思念的人儿:“皇贵妃呢?”

众妃间你看我、我看你,只没一人上前禀了。

“皇贵妃人呢?”

太贵妃见顺治急了,从正宫内檐下走出几步:“皇上到内殿去看看吧,宛珍想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发着冷呢。”

顺治一听,当下冲了进去。

留着一群还蹲着的妃嫔。

只一口茶的功夫,内殿里就传来了皇上的怒喊:“太医呢?太医——”

也正是巧,一群太医正从太后宫里出来,正被从永寿宫里出去请太医的人给撞上了,这当下就随着皇上的怒吼冲了进去。

永寿宫里里外外都十分安静。殿外,除了太贵妃没有人是站着的。一杯茶的功夫,殿内还是悄悄的。太贵妃看了会儿天色才转进了殿内去。

也不是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只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奔出了几个皇上的内侍与一名太医,不管不顾地出了永寿宫。

紧接着“当当当……”官鞋击石的轻响,皇上如风而出,太贵妃也急急跟出。

那太贵妃正要说什么,皇上却已来至皇后身前,厉道:“皇后!这是怎么回事?宛珍怎会中毒?!”

宁芳一听,傻了,只抬着脖子看着顺治。

“皇后!你说呀!”

宁芳终于知道自己必须辩白:“皇上,我不知道——”

“不知道——?人是在你宫里出的事你会不知道?!吃的是你宫里的东西你会不知道?!所以膳食都是你宫里的人经手的你会不知道?!”

顺治三个不知道一质问,宁芳下意识的回嘴。“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宫里的,那主食——”

“主食所有人都吃了,怎么不见有事?怎么就单单皇贵妃出了事!?”顺治的脸色已是铁青,他对皇后很失望,没想到看着老实也不过是一直以来的假象。

从没有人这么质问宁芳,也从没什么事要她解释过。现在她是百口莫辨,也明白顺治根本不会相信她。可是,她怎么会在自己的宫里害人呢?有这么傻的人吗?

“皇上,皇后怎么会这么做?这可是在她宫里,出了事不是第一个就受怀疑吗?”

宁芳一听这话,立时赞同地看向太贵妃。是的是的,直点着头对着顺治。

“她就是明白才会如此做!在她的宫里出了事,所有人便不会怀疑于她。哼,如此便撇清了她自个儿的嫌疑。皇——后——,你当真是什么都算计到了。”

顺治看皇后已是狰狞,眼里全是讥笑与狂怒。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好好的干嘛要去害她!?我没有——”

顺治听了宁芳的辩白,不但不信,反而更是失望于她。

“你最好求菩萨保佑皇贵妃没事,不然……我要诛你九族——!”

宁芳已是瘫坐于地。不是怕,只是觉得委屈。

“来人,把所有经手膳食的奴才都绑了,先各打五十大板,看他们招是不招。”

五十大板!那还有人命吗?

“慢着!”宁芳大喊着立了起来,“皇上,五十大板会出人命的!怎么可以审都不审就动用私刑?!”

皇后历来温弱,何曾说过大话?又何曾质问过皇帝?

顺治看她站起,见她上前进到自己面前,听她如此当着众多主仆的面质问于他。他六岁登基,因着太后与多尔衮的□自幼处处受那多尔衮的压制,皇额娘除了让他一忍再忍之外还对那多尔衮百般示好妇德全失……偏偏他性子乖张根本受不住那些羞辱与压制,使他幼来便立誓再不受人质询,再不忍那一丝一毫的眼色。

于是,永寿宫正院里所有人都目睹了,皇上起了右脚、狠狠地踹在皇后的xiōng腹,致使皇后一脚被震出了四五丈儿,一下子仰躺于地、抖了抖,却不见起身。

所有人,都吓住了。包括太贵妃。

皇上虽也时常发脾气,却从不曾对后妃动手。即便是当年静妃当皇后那会,皇上屡屡与之不满纵是争吵响彻过半个紫禁城,也不曾动过静妃一个手指。

惊醒过来的太贵妃忙指人去扶了皇后,素心并得得已然近了皇后,直问着她如何?

“皇上,皇后再不是,你怎能动了手脚?这是为帝之行吗?何况皇后是不是真的对皇贵妃做了什么还未可知,你如此不审不问而作难皇后,先帝见了,怕是要气得吐了血去。”

顺治踢了皇后一脚,也知是过了,正想使什么法子给自己下台,却不想太贵妃如此上前严责于他。因着当年他压弟之妻之事,顺治每每在太贵妃面前没有底气,如今更是令他颜面无存,当下怒火更甚,也顾不得什么气短了。

“朕如何惩治自己的皇后是朕的是,关太贵妃何甘!”

“你——你——!好——好——皇上本事了。上孝下善也无需尊持了,想什么招就什么招。本宫就看着,看着皇上如何收拾!”太贵妃如此一说,指了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消气。

顺治也不甩她,正想如何消了这火,已有几个太监扭着个小太监进了内院。

宁芳那口气终是顺上了,只吐了那么两口血,脏腹似移了位地绞痛,呼吸间只不敢使力。可再是难受,却在见了那被拖提来的小太监时顾不及了。

素心扶了宁芳依靠着自己,颊边已是泪痕儿满满,不停问着自家主子哪痛哪疼。

得得也看见了那小太监,正是三阿哥身边贴身的内侍小春子,当即犯起嘀咕。这小春子不在三阿哥身边,怎么这时候被提来了永寿宫,还被五花大绑着?

几个太监并侍卫提了那小春子丢在院中,其中一人回禀着:“启禀皇上,这小太监在永寿宫门内鬼鬼祟祟,正要逃出宫去被奴才们抓来,交由皇上审问。”

顺治火大正无处发,正有此奴才撞上前来,怎能挠了他去?也不审也不问,只想着好好打死几个才好震了震这般存了异心的主仆们。

“给朕打,就在这打,往死里打!”

有内监搬了椅来,顺治坐了。

也有内监搬了凳子并棍子,把小春子像面条儿似的理在细凳子上,一、二、三,已是打起了板子。

那小春子虽小,也是知道理儿的,也明白自己是叫也无用,故而,整个院子里此时除了木棍子击在肉体上沉闷的“嘣、嘣、嘣”声音,再也没有杂音。

宁芳盯着小春子已然扭苦在一起的脸,不禁潸然泪下。他才多大儿?十岁?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宁芳挥开素心,赶爬了两步:“皇上——他是小春子——侍侯三阿哥的小春子——他与此时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您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顺治见皇后没了形象的趴在地上,满面泪水儿为个奴才求请,当即更是厌恶。

而人群里的佟妃一听皇后把三阿哥道了出来立时惊得抖作一团,恨不能消失于此。

“三阿哥?”顺治收缩下眼瞳,“与这个奴才无关,就是与三阿哥有关了?”

一听他如此糊绞蛮缠,宁芳惊在当下再不知如何开口,怎么是越说越错?关玄烨什么事?关小三什么事?!宁芳现在是恨不得上去咬那顺治几口,咬碎了他的糊涂去。

这两人在这里相瞪相恨,那厢小春子已是生生受了二三十下棍子,气息微微。

宁芳看去,见他已是青白了脸色,唇上一撮撮血肉模糊,目光拧在一点,却愣是一声不出。立时眼泪哪还能自持,甩了上前扶她的素心并得得,发了狠地向小春子冲去。

她此刻已是管不了其他,知道对着迷了心智的顺治说什么也是没用。一心只想着小春子不能出事,他是小三身边的人,虽是个奴才,玄烨对他却也是有感情的。玄烨那么个本就没多少人疼的小孩要是连这唯一依仗的奴才也失去了,自己要怎么向他交代?自己要怎么才能让他不伤心?……

宁芳也不去想别的,只是要救下小春子。顺治虽然是皇帝,刚刚也打了她,可总不能真的把她这个皇后打死吧?

于是此刻儿她也不痛了,拼了力的起身冲到小春子身上,一下子把他护在身下。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了……

那执杖的太监正狠狠用着刑,却不想当下闪过个人,他也不及停棍,当下那一记重棒就打了下去。

素心已是惊破了肝胆,心里只“完了完了”的喊着,这一棒子下去,皇后不死也断了骨去。

“住手——”

宁芳是疼,那一棍子确是打了下来,已听到击中人肉击碎骨头的声儿,可她却没有太大的痛感。回了身去一看,却是得得那张瘦弱抖动着却还扯了把笑的脸。

宁芳很想也回他一个感激,可除了大量的眼泪怎么也扯不出一丝笑脸儿。

“皇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正院门口,正是扶着苏茉儿立在当下的太后。

宁芳见是太后,终于能缓了缓,也顾不上其他的只想着把小春子扶下来,却不想缓懈了的神经此刻是一丁点儿也不听使唤,不但自个儿从小春子身上跌了开来被迎上来的素心与得得抱开了几步,那小春子也从凳子上摔下,背向下的塌在那里、间歇地抖上一抖。

“皇上,你这是做什么?!”太后的身儿明显没有好全,一步步近了皇上,看了眼宁芳,“你还想再打死个皇后吗?”

顺治见宁芳扑了身去替那奴才挡棍,也是吓了一跳。再听太后如此质问于他,心里觉得委屈。

“朕只是杖责一名奴才,皇后非要替了那奴才去,于朕何甘?”

“皇上为何要杖责那奴才?”

顺治皱了皱眉:“他鬼鬼祟祟在永寿宫门前,怕就是对皇贵妃下毒之人!”

“三阿哥的近侍能是那下毒之人?”

“这宫里都是要害宛珍的人,说不定三阿哥便是那投毒之人。”

“住口!——你……”苏茉儿直抚着太后的身背,“你心心念念都是你的宛珍,又何尝顾过这宫里其他人的死活?皇贵妃要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会被人惦记着人人都要害了她去?!”

“皇额娘——!”顺治气得拿手指着太后。

太后见了,满眼苦楚:“好……这就是哀家含心如苦、忍辱负重养大的好儿子……哀家的福临啊——你心xiōng如此狭窄,事事记仇、件件存私,半分没有你皇阿玛当年的气神。哀家……哀家如何去向你皇阿玛交代……?”太后的眼中已是蓄满了不甘、苦楚。

顺治抖着放下手,听自己额娘如此说他,只能背了面去。

“朕就是如此……朕怎么心xiōng狭窄了?……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有什么错?难道就任了你们把她害了去?!”

太后见儿子如此,也是心伤的无法再语,抖颤着身体轻喘着气。

“朕哪点不像皇阿玛了?哪点不像了?皇阿玛当年又何常不是独宠宸妃,皇阿玛当年又何常叫你们好过?……”

宁芳并不听他们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前方几步处仰面躺着的小春子。见他一动不动已是好一会儿,心内只觉害怕。定睛见他抖了抖唇,忙依着推不开的素心与得得,爬上前去。

小春子睁着只能开有米粒大小的右眼看着宁芳,没有一处好的唇勉力地抖动着。

宁芳也不及哭了,手脚并用地再爬上去点却不敢动小春子分毫,就怕他太痛了:“小春子,你想说什么?小春子?”

所有人都被这厢的皇后引去了视线。

小春子的唇还在执着地抖动。

宁芳却不知他要说什么,急得只能掉泪儿。抹了把脸水,匐下身子把耳朵凑到小春子口边,好不容易听清楚了,却是:“奴……奴才……小……春……子……冤……枉……”

立时再难自持,趴在他身边大哭了起来。

等她终于把几口子心痛与委屈哭出来了,再去看小春子,却已是一动不动,小米粒的眼孔儿还是张着,唇却已是不动。宁芳突然觉得口腔里像是被万针齐齐刺入,满口腐蚀的血涩。抖动着右手试了试面前人的鼻下,却已是无息无波。

闭着双眸对着几乎看不见纯蓝的琉璃瓦儿,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他才只有十岁……只有十岁……为什么……为什么?……”

当几番泪满双面,宁芳偏了头看向顺治。

这个人,这个人……

“皇上……”她语调正常,“你杀人了……你杀人了……”

顺治打了个冷儿。皇后的语调轻微、面色正常却更似失心疯,叫他立时想起了记忆里那个女人。圆润艳色、眉目艳丽,凄惨愈绝地指着他:“福临,我没有——!福临,你冤枉我——!福临——你一辈子欠我的……欠我的——!!!”

“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从没有这么恨一个人,这个人轻生生夺了一个无辜孩子的生命,在她面前,在她面前!……而她无能为力……

这不是质问,这是彻彻底底的直陈!堪堪击在顺治薄弱的意志境界里。

“来人。把永寿宫小厨房里所有的人都给朕斩了!斩了——!”

宁芳直盯着顺治,他却已不再看她,几步入了内殿,抱了董鄂氏出来,丢下这么一院子的女人一步不停地走过太后,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太后当即背气了过去。

于是,一片混乱,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快快、慢慢……

一切声音渐渐在宁芳的耳朵里消失。

天空很白,没有一片云儿。

慢慢的,宁芳觉得无法呼吸。好久没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太贵妃娜木钟嘴角儿浅弯开心到眼睛里。

吸进的气儿在xiōng腹里左转右撞,像是无路可去的闯入者。

漫过,漫过,海水般漫过她的xiōng,她的脖,她的口,她的鼻……直到,完全淹过……什么也看不见……

“奴……奴才……小……春……子……冤……枉……”

小春子——

“我们宁宁要快快乐乐的……”

妈妈——

“要坚强,不要哭,只想快乐的,过好每一天……”

爸爸——

“呵呵,宁宁……呵呵,宁宁……快来呀,快来这里……宁宁,爸爸妈妈在这里……宁宁……”

是爸爸妈妈,站在如海的草地间拍着手等我。

“奴……奴才……小……春……子……冤……枉……”

小春子……小春子——

很疼……

很疼……

我很疼……

我想回家……

疼……

第三十一章风雪之后

自那些永寿宫的盛宴后,皇上直守着皇贵妃十日,从九月二十六日幸南苑,至今未归。十一月初九,上猎于近畿(京城周边);至昌平;祭明陵;居汤泉;至三屯营……一路御行,二月不归。

入了冬,紫禁城内人烟罕寂。

太后病着。皇后病着。皇贵妃病着。

没有了皇上,高位者免了定省,妃嫔们也身安处生之道,也是闭门不出。

大贵妃起先儿还日日到太后面前去说笑,几日后太后就什么人也不见了。

十一月二十这日入夜,京城飘起了大雪。次日,那雪没有稍刻的停意。紫禁城白茫茫一片,只那高挑的角檐儿还能见到那么一丝儿。

永寿宫正殿内寝烧着火旺的炉子,毛帘子、绵帘子、皮帘子一层层一圈圈的围着。

三阿哥下了早课,直踏进了永寿宫正殿,正见一个传话小监立在门下,佳儿这时穿了帘子从里面出来,见三阿哥来了,先见了礼,才打发了那小监。

“长春宫唐庶妃那里来传话的,说是今早儿得了六阿哥。”

玄烨没了小春子,身边却不缺内侍,只是却不让他们近了正殿,自个儿脱了风衣外服,就着佳儿的手收了去,再趋近了火盆子把身儿烤热了,才进了内殿帘子去。

透过帐帘儿,就见皇后卧在床上的高枕上,低垂着眼眸,就着坐在床沿子上的素心的手,有一口没动静地吃着什么。

玄烨再近了些,才见素心手盘子里托着的是一些切了只女人半个小指细柳的苹果,正给皇后喂着。

宁芳似低眉瞅着被面上的花样儿,每每忘了咀嚼。

“皇额娘?”玄烨喊的很轻。

皇后似听见了,却半天才反应过来,疑惑地抬头看了看玄烨,也是半天儿才认出人来。

“玄烨?”

“嗯,是我。”玄烨答应着坐上床。他如今高过床一半去,踩了脚踏子轻易就上了去。只抓了宁芳露于被外的手。就见宁芳两颊儿是被火盆子熏热的润红,眼光没了灵动,眨了几次还是不见焦距 。

“早饭口了吗?”玄烨见了她如此,心里只不好受,沉得厉害。

“回三阿哥,吃了。照您给的方子,温的小羊糕子清汤,蒸的黍面皮子羊肉馅的小饺儿,主子味口今日还不错,吃了七个。怕主子上火,馅里加了点去味的苦瓜。”(羊内、黍谷、苦的都是补心 的)

玄烨点了点头,就见宁芳这会儿才算是看清了他。

素心端着盘子走开,玄烨替了她的位子,尽可能依圈着宁芳的脖子。

“外面下雪了吗?”

“是呀,挺大的,你也快好点起来,好陪我打雪仗去,我一个人怪寂寞的,都没人陪我。”玄烨尽量往可怜了说去,好引了宁芳的心思。

宁芳拧了头看着他那可怜样,嘴边儿终于有了丝笑意,却只半眨的功夫。

没人陪?

是啊,要是小春子还要……

宁芳想起了小春子,就忆起了自己的错处去。素心多次劝自己不要出去,小三子也屡屡敲打,可自己只不停,没把这紫禁城当回事。这下好了……

不由的,宁芳又想了小春子死前那张脸儿,泪水儿就不受控制地出了来。

玄烨见她如此,也知她又想起了那事,心里恼了自己,却不知如何劝慰。这两月来,他不知想了多少的由头使她忘了那事,可她每每总能陷了进去,无法忘怀。

永寿宫死了一半的奴才,各宫进过厨房的下人也都没了踪迹。

原本越闹越大的事。皇上直言要再度废后,太后气得绝了食,也抵不过皇贵妃董鄂氏的三言两语。

近一百名奴才掉了脑袋。

皇贵妃万幸的中毒不深。

太后与皇上至此不见彼此。

皇后无罪卧于永寿宫病榻。

见玄烨像个小老头儿似的拧皱了眉头,宁芳又何常不想忘了那事走出来?

只是除了父母的遗容,她何常见过死人?何常有人因她有意无意的无知而被杖毙于面前?

车祸死亡,只是一刹那。廷杖则不同,活死死的人从有生活的到断了气,一秒秒处在你面前的被屈打而亡。

宁芳不停地做着恶梦。先是小春子那样的尸体突然向他飘来,再是一群群本在她宫里给她做饭的奴仆,黑压压的、没有脸儿的抬着手儿喊着冤冲她而来。

那负罪感沉甸甸地压着她并化成一个个恶魔。

她也知道这世界没有神鬼,不过是自己胡思乱想罢了。可她有太多的时间,太多无用的时间一日日一夜夜的纠缠于此。

身体本就伤得不轻,心神上又不曾轻卸下来,致使皇后的病是拖到如今仍不见起色。

“主子,这都下这么大的雪了,三阿哥也没个毛制的颈围儿,”得得也守在近前,见主子又落泪了,提了话来转了皇后的心思去,“前两个年去主子都是亲自画了样子使了素心姑姑并心巧的宫女 们秋天儿就给三阿哥备下了。可如今雪都下了……”

宁芳听了,在玄烨身上一搜,果然没见什么保暖的物件,心里把自己给重重责怪了几遍。

“不要你多事。”玄烨听那得得起话却怨起了宁芳,当下不乐意,摆手儿撵了他去,“皇额娘别听这奴才的,你这病着呢。”

宁芳也不恼,直看着得得:“去年给三阿哥做的那皮筒子呢?”

“往年里孙嬷嬷并小春子收着的,今年个孙嬷嬷待产归了家,小春子也不在了,太后并主子都病着,皇上也不在,三阿哥那里由着那事到如今都冷清着,有哪个奴才还愿用心了看护着?”

宁芳听他如此道出事实,只怜的肠子都打结了。若不是自己,小三堂堂一阿哥,还能受了这气去?

当下她也不哭了,xiōng腹里燃了一把火没处泄去。

玄烨见此,冲下榻去就踹了得得一脚。他个小,力气还没练,只是踹在得得的臂弯儿,也不伤不痛的。

“玄烨!”宁芳现在是恨得什么心都有了,这封建父子头子怎么都喜欢踹人呢?“过来!”

玄烨只是因为得得说了实话让他在宁芳面前失了面子,也不是真的想怎么样得得,听宁芳喊了,重又回到床上。

宁芳这时已是起了身子,素心也回了来,助她把枕背儿全都立在背后靠得舒服些。

宁芳再看了玄烨,心里已是怪了自己几重。这与她怪自己不听玄烨的劝出宫惹了事的自怨不同。玄烨因自己而受轻视,同因她而失了百条人命相比虽是小事,在她心上却是不能忍受的生命之轻。 对,如果小春子等人是不得不承受,那么玄烨就是怎么都不愿忍受的事。

所以此刻儿她立坐起来,招了得得近前:“三阿哥身边真的没个能做事的?”

那得得也是有心的,又自来受宁芳恩惠:“奴才端看着,都如此天气了,三阿哥来时既没着筒子也不见围毛,只一件大风衣裹着冒雪而来。也不是没这些东西,如今却没给三阿哥用上,定是身边 侍侯的不在心上。”

玄烨自从随了太后,治下一向很严,此时出了这事,并非那些下人有意为之,一是向来这些事都是孙嬷嬷并小春子才能近身侍侯了,二是玄烨自个儿全心思都在宁芳的病上哪还有一分考虑自己冷 是不冷,三是三阿哥这主子向来是有主见的主子不提下人们哪敢跃了级去。

玄烨此时想想也就明白了。宁芳却是不明白的。

她只怨着自己只顾自个儿悲伤了,不但让小三无故失了左膀右臂,还累他受了轻待,连冬天来了都没能想起他冷不冷要不要加衣?

这么想着再看玄烨去,更是肖瘦,顿时刺伤了她的眼,揪了她的心。

有这么当妈的吗?

当下她也来不及伤悲了,动着脑儿只想着如何才能给玄烨补上缺失的。见得得还跪在榻前,心里突然冒出个主意,再想想,更是满意。

“得得。”

“奴才在。”

“你——愿不愿意跟着三阿哥呀?”宁芳见得得举头望向自己,担心他怕跟了三阿哥受委屈而不同意:“你放心,你跟了三阿哥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你也知道的,小春子不在了,三阿哥身边真 没个人我可以放心的。我身边除了素心就是你了,所以我才想着……”宁芳越说越不好意思,“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强求,只是——”

“奴才愿意。”

宁芳还在想方法能劝了得得跟了小三去,不想得得扑在地上答应了下来:“什么?你愿意?”

得得爬起来了上身,笑望着宁芳:“奴才愿意,绝不觉得委屈,是自个儿自愿的。”

“……当真?”

“主子,奴才跟着您虽不久,却真心敬你为主子。如今主子开口提了,得得哪有不答应之理。再说,奴才也有些小聪明的,”得得越说越乐呵,“奴才端看着,随了三阿哥做了近侍比随着主子有 前途,不说远的三阿哥成了年奴才能出了宫见见世面,就是近了跟着三阿哥上学堂习字儿也是大出息儿,呵呵,奴才这小算盘只那么一打打,哪能错过这等好事去?主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宁芳听他如此一说,不禁就乐了去,笑着笑着xiōng腔不适连咳嗽了几声。玄烨边替她抚着背,边拿黑眼珠瞪了得得去,只想着这奴才皮痒痒了回头可得搓一搓。

得得也不怕,看着皇后气顺了止了笑,再趴前几步:“其实奴才是这么想的,三阿哥是主子心尖上疼着主儿,奴才要是侍侯好了三阿哥,主子还能少疼了奴才去?到时候奴才衣锦还‘宫’还不把 素心姑姑的位子给比下去?”

宁芳是真的被他逗乐了,虽是笑也不舒服却很久儿没这么痛快过了。

素心也不恼,知得得的意思,只是边上乐着。

玄烨虽没笑儿,也还瞪着得得,眼里却已都是赞赏儿。

素心取了普洱水,玄烨见宁芳都喝了去,拉好了被子才开了口:“皇额娘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呵呵,何况这小子心都在你哪儿了我还能阻了他的前程?去吧,替我好好照顾三阿哥,别让他受了委屈。”宁芳说了最后一句,眼里又有湿意。

玄烨坐的离她最近,也发现:“得,那爷就收着这油嘴的奴才了。只是——”见所有人都被他引了视线去,才慢慢开了口,“这得得得得的,没什么品儿,像个撒欢的小马驹似的。既跟了爷怎么 着也的出息点。就改个名字吧。皇额娘看怎么样?”

要改名字?人家用了十几年的名字你说改就改了?

“那要问过得得自己,你不能不禁别人同意就改了人家名字。”

“主子主子,奴才可是乐意着。您不知道,那些长点儿的公公们老是取笑奴才这名字听着就是个随便不好养的,今个儿就求三阿哥小主子给奴才起个响当当的名号,奴才以后也好威风了去,告诉 那些兔溜溜的这可是三阿哥给取的好名!”

玄烨也笑了,顺着宁芳的背儿想了想:“这次你护主有功,全了主仆情谊,是要好好赏你。皇额娘说的也对,用了十几年的名字也是叫顺口了的,也是父母取的留着也是个念想。这样,得音不变 ,换成同音的‘德’字,取品行德正之意。你姓什么?”

“奴才姓李。”

“那就叫‘李德全’吧。”

得得听了这名子,口里念了两遍,当下笑着叩了头:“奴才李德全谢主子成全、谢小主子赐名。”

宁芳也念了两遍,直觉顺耳,也是高兴:“好好、好好,你既跟了三阿哥就是三阿哥的人了,别再主子小主子的喊了,别人听取也不好。”

得得也就是现在的李德全转了转眼珠子,向宁芳回道:“奴才随了三阿哥也是可以的,只是有一事求了皇后主子恩典,算是在您名下最后的恩典。”

宁芳也知这小子灵动,也不恼,只让他禀来。

“主子,这次事来,三阿哥失了小春子,主子永寿宫里也失了太半的仆从,去的这些都是随主子这两年快快乐乐过来,虽然可惜,去前幸福却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主子一向侍大家和善,不说一句 重话儿,从不打罚奴才,得了任何好吃的总能想到奴才们分予大家,说句越规的话,主子是把奴才们都当人当家人的待着……我们这些人,就是去了……又有何遗憾的?”

宁芳手尖儿抚了半边泪去。

“主子,人已经走了,您再自责又有何意?只有主子好了,强了,保护着我们这些奴才不再受那刑不再受那冤屈才是全了主子爱护我们的心、才是全了那些去了的人的心儿!……”李德全说着也 是流了泪儿,抹了把泪水,“主子——”

宁芳直看着他,眼光真诚,神情肃严。

“主子,您不能再消沉了。这事一过,您想想儿,在这永寿宫外,就没有人再想着算计您了吗?您还要继续躲着过日子吗?您心善儿不算计于人至少也要时刻有着防人之心。不然,永寿宫还将有 人失了性命,三阿哥也还是会被人轻待了去,只要您一日是皇后就永远不能只躲着过日子。奴才再说句更利害的,只要您一日还在这宫里,即便您不是皇后了,也没有安宁,想想静妃娘娘何常不是利 害的主子利害的身份不还是落得不见其人不闻其身的命儿?主子——”

“住口!”玄烨听他越说越多,厉声止了。

宁芳没有开口,却已然明白。她可以不害人,却不能只是躲起来求别人给的一份不可靠的平静。别的不说,只这永寿宫上下三四十人的命都握在她的手里……

静妃,这个人物已经很久没有被提及,自己只是生了场病,再出来已经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好似从不曾存在过。和这么个背景强硬的人物相比,自己有什么底子呢?

是啊,再不能闭着耳朵只当外面不存在……

宁芳想通了,也明白李德全的心意儿,再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德全:“李德全?”

“奴才在。”

“我谢谢你。”

“奴才不敢。”

“你起来吧。”见他起了,宁芳握着玄烨,“你是个明理的人,把三阿哥交给你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李德全并不回答,只摇了摇头。

“聪明人虽是比他人有智慧却不是最难得的,最难得的是会生活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说、知道什么时候做、知道什么时候退、知道什么时候退。你虽是奴才,也聪明,却保有真诚待人之心,不因 为主子做错了而盲从,不因为主子做对了而过喜。三阿哥虽然有智慧,毕竟还小,以后,你伴着三阿哥要时刻提醒着三阿哥,不要怕说错话,只要三阿哥做的不对你就要提醒他,像今天提醒我一样, 好吗?”

李德全直看着对他温柔以待的皇后,满眶里已是泛着泪花儿,卟嗵一声跪于榻前。

“奴才谨遵主子教诲!”

宁芳抚着玄烨半边光光的脑袋,心里觉得踏实多了。恶梦怕是还会做,却不会再消沉。

责任,责任,除了替父母活下去的责任,她还需要肩负更多人的人生。虽然她不能左右别人的日子,却可以让倚在她之下的这些被认为没有尊严的奴婢们活的快乐点,这,就是她能做好的。

宁芳揭了被子,掎了鞋,向外殿冲去,玄烨、素心、李德全见了,喊不住她,便快步着各取了些披衣棉被子等物随着她。

玄烨取了厚棉衣在正宫门前儿见她立了,忙求着她把衣套上。

“去把所有人都叫来,就在这。”

三个人也阻不了她,只忙活着给她加衣。

永寿宫如今的人不多,听了皇后起了身要见,都快快奔了来,见主子只穿着内衣儿立在正宫廊下,都不知发生什么事。

宁芳看了看如今还在院里的十几人,眼泪眼看着就要往下掉,她汲了汲鼻子,裹了裹衣口。

“大家……还好吧?”那个‘吧’字刚落,眼泪就不受控制的下落,宁芳再抹了把脸,“这事,是我对不起大家,害……害那么多人……都不在了……我知道说再多也不能把人换了回来……所以 ,今个儿在这里……我想明白了……”宁芳从那些悲伤的脸上一张张看过去,“我要记住大家的样子,从今天开始,这大家、为我们这永寿宫里再没有人可以被冤死……我保证……绝不再躲起来…… 以后,大家在宫里还向过去一样快快乐乐的,出了永寿宫,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绝不再让我们身边这些兄弟姐妹们如此没有尊严的就离了我们去!……好……好不好?”

院子里,已是哭起声儿一遍。众人想了往日里身边说话的人如今已经不在,想起往日里打打闹闹的人如今已经不在,想起往日里在永寿宫之外夹着尾巴做人的往事……已经是泣不成声。听了宁芳 的话,虽是说不出声,却一个个重点了头,一次次,一回回,日子,总是要过的,还要痛痛快快的过下去……

“目眩的眼光

擦身边而过

天真的孩子

有天使的翅膀

黑暗中的一点光

纯白之中的一抺黑

翅膀上空无一物

看也看不清

我并不是我

那一个是我

那一个都错

镜子里是我吗

我的手总抓不住

快乐不过是一口气

我的心最放不下

风里的日子

飞也飞不高

没翅膀不算天使

坠落人间的一首诗

写的是你

吻也吻不到

请握著我的双手

最后的愿望

不回头你带我走

带我飞出去

告别了伤城”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首歌,皇后洒着泪立在风雪里歇斯底里地唱着,一遍,两遍,三遍……棉服沉重却被掀起了衣角,白色的寝衣那么干净的露了出来,鞋子里素黄的脚面儿落了雪儿……她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为那些逝去的生命,能做的又有几分?

翊坤宫、长春宫、启祥宫并一道之隔的乾清宫庑房,太多人听见了这首曲子,从女子刚毅而出,音调却打着抖儿。

咸和右门(永寿门东最近的那道门,这门对面就是乾清宫)边停着一顶宫轿,那宫轿正要打咸和右门而入,听了这曲子,便停在那里,直至永寿宫里重新安静,那轿子寻着来时的路从上了甬道, 向北而去。

甬道(西一长街)上积雪厚实,一道道人走而留的足迹便印在了当下。

第三十二我们的第一课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本文开篇一个月纪念,所以昨晚勤快的马了一晚上,今早就提前给大家更出来了,感谢大家这一个月来的支持。

今天有招聘要忙,再更的可能不大,明天下午照旧更新,但可能会早点。

多说两句,有很多亲让宁芳不要再唱了,我特此声明一下。每个人都有缓解压力的方法,有些人是吃,有些人是哭,我们宁芳的方法就是唱,高 兴她唱两 句悲伤她也会哼几句,如果大家不喜欢, 也可以把这当作她的缺点来看。不过前一章木白确是没考虑到,刚出了永寿宫杀人事件她就这么张 狂确是不太好, 以后偶会小心的。宁芳前世是幸福又可怜的,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她的排忧方式只能 是唱歌了,大家要包含呀,以后木白会慎重的。 十二月初的这日,开了 晴,皇后已能下床。

昨日儿晚间李德全来回,太傅们次日要考究两位皇子的课业,三阿哥就没有过来。

宁芳吃了早饭,歪在近窗的南边榻上晒了半日太阳,想瞅着日升中天,素心来问想吃些什么。宁芳也不饿,早饭还积在累里,见日头又好,就想出去走走。想着今日也没见到玄烨,李德全虽跟了 三阿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合寸,便叫了撵来、着了厚衣、带了物食经西二长街往乾西五所而去。

三阿哥住在五所最里面的一座单院内,紧依着御花园。宁芳第一次,见什么都摆弄一番,从进院的大门到内寝的木椅子,不是嫌那门太重、音儿太响了,就是嫌这榻上的床单绣花儿太多了,嫌来 嫌去,把个院子里奴才并自个儿带来的随从指使的人扬马翻。

眼瞅着已过了午,三阿哥还没回来,一院子的人不禁心里求了三阿哥能快点。

宁芳也累了,进了内寝床上想歪会。

那把倭赫做的竹摇椅儿就放在床边上,上面还铺着厚被子,乱散散的,像是今天儿还有人坐过。

内寝已起了炉子,宁芳在床上坐了,把脚儿裹在起了火的炕上。

“天这么冷怎么不把这竹椅子收起来?这坐着能不冷吗?”

“三阿哥不让,说是铺了被子就不冷了。”回话的是个婆子,比那孙奶嬷看着脸方,并其他几个院里的大婢子大太监立在进内门的凭风近上。

宁芳听了这奶嬷的话,很是不高兴:“你是三阿哥的奶嬷?”

“回娘娘,奴婢是三阿哥的奶嬷秦氏。”

在宁芳眼里,这奶嬷子长了双不踏实的眼睛,没事你笑什么?

“平日里你都负责什么?”

“奴婢……奴婢负责给三阿哥备衣服、理被子儿什么的。”

“理被子不是有婢子吗?”

“啊……奴婢有时也做的。”

“那理被子的婢子干什么吗?”

那秦嬷子不回话了,到是她边上的大婢子上瞥了宁芳一眼。

“你是做什么的?”

“回皇后娘娘,奴婢是照顾三阿哥的贴身婢女,平日里主要是负责收安三阿哥的衣帽并寝用。”

“这院子里现在有多少打杂的多少内顾三阿哥的?”

除了刚刚回话的婢子,其他人互相打量了一番,磨蹭了好大一回,那个看起来最长已有四、五十的老太监才行了礼回道:“回娘娘,这院里差不多二十来人,打杂的六人,其他都是近身侍侯的。 ”

“你是近身侍侯的?”

“奴才是这院里的大太监。”

“那今日三阿哥早上穿的什么你可看见?”

那太监愣了愣,转着头看了身边的人两眼:“和昨日里是一样的。”

宁芳看向先前回话的秦奶嬷:“你来说。”

秦奶嬷边想边道着,上一件下一件的奏着。

宁芳点了点头,心里记下了,再指了那大婢子把她看到的讲一遍。

那婢子顿了顿,才规规矩矩地回了,从上到下、由里至外说了一遍,与秦嬷子有明显出处。

这方一说完,宁芳自是没漏掉秦氏瞪那婢子的眼色。

“去把教养司总管请来。”宁芳指了人去办,正想问那秦氏,玄烨已经挑了帘子进来,连着外面的棉风衣都没退了。

“皇额娘怎么来了?”

宁芳笑着让他过来,动手给他除了了风衣并外褂,李德全收着,素心去倒了热茶。

三阿哥院里当下跪着四人,那回话的婢子就那么跪着前来接了李德全手里的物什,并跪着先放于椅子上。

“去打热水来。”跟着宁芳来的佳儿也是素来在永寿宫里见惯了的,正打了水来。

几个下人侍侯着三阿哥换了内衫并理毕上了热茶。玄烨也见了跪在地上的几人,只两口喝干了茶水递了回去,就被宁芳拉上了床,下半身裹在被子里。

“怎么这么冷的天出来!病还没好呢。”

“没事,不疼了。”

玄烨拉了拉她的手,觉得热着才放了心。

“那也不行,太医也说了,已是伤了脏器,今冬儿绝不能受冻的。”

宁芳乐呵着也不驳他,只拍着他的手:“知道了,三爷,呵呵。”

玄烨起身拉了里面的被子靠在床头给她依着,双摆什了半天才放了心。

“回去就找太医看看,别感冒了。”

“知道了,我坐车来的,围的左三层右三层的,不会有事的。你吃了吗?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你吃了吗?”

“没,不饿,”宁芳见这小子皱眉又要发言,忙先开了口,“我让人备了饭菜带来了,想着等你回来一起吃,真的,我才吃了早饭没两个时辰。”

玄烨瞪了他两眼,也不同她多说,便传了膳。

午饭都是永寿宫里备好的,在三阿哥的小院子里的厨房热着的,很快便能上了来。

“他们怎么了?惹了你了?”

玄烨一提醒,宁芳才想了起来,直扒着手拉开玄烨上衣的两颗扣子往里看。

玄烨也不阻她,见她看了两眼便又重新扣上:“先让他们出去吧。教养司的总管来了让他等会儿,等我们吃完。”

午饭并不多,五菜一汤,两浑三素,足够一大一小的伙食了。

宁芳伤了内脏,吃的仍是以流食为主。

母子俩坐在床上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都没觉得如何不行。

宁芳见小三吃的差不多了,鼓动着嘴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有事就说。”玄烨喝着汤。

“你——你那个秦奶嬷……”

“我现在长大了,不需要什么奶嬷了。秦氏如今在院里确实没什么事,遣了出去也好。”

宁芳打量了玄烨几眼:“真的——可以?”

“秦氏本就没孙奶嬷心善实寸,这二年更是过的轻闲。”玄烨放下汤碗想了想,既然要开始整顿了,就一次把这些人都理顺了,也省的你Cāo心。“

宁芳小心着儿,也是怕这小子心里不舒坦,毕竟是从小跟着他的人。

“那秦氏,我看着对你不怎么上心。明明不知道你今早儿穿了什么却由着嘴的胡说,人一点也不老实——”宁芳撇着嘴在那说,见玄烨像是笑着直盯着她,不好意思起来,“我——我也不是 想管 你的事,只是……”

“皇额娘真的开始懂事了。”

宁芳皱着眉,下意识的想反驳,想想却只是笑了笑:“嗯,我也不能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原本儿我就一个人,也没想那么多。哎,谁曾想——却要受累那么多人……我要的也不多,永寿宫里的人平平安安的,”宁芳抓了玄烨的辫角玩着,“你也要平平安安的……呵呵,以后等你发达了,到哪去玩都带着我就行了。”

午时的阳光打侧边的窗子里照进了,在床前印下一块世界,飞舞着的尘土火热地跳跃着。

玄烨有些困了,就着宁芳的大脚躺了,打了个哈欠:“爷没时间玩的。要学这么多东西……想怎么弄你就弄……反正还有我呢……”

想他也确是累了,平日里连午觉都不歇的,今天尽然倒下就睡了。

宁芳把被子往前拉了拉,素心并李德全进了来,一个无声的收着餐桌,一个小声回着教养司的总管来了半刻了。

小三睡得很沉,宁芳把他理到枕上也没醒,留了李德全看着,出了内寝。

教养司总管卢英年见皇后出了来,就上前行了大礼。宁芳也不阻他,等他把礼行全了,才准他立在一侧。

果然是有心思的,屋内直至院下并跪着十余人,看来都是三阿哥院里的。

“卢总管是吗?”

“不敢,奴才听娘娘吩咐。”

“三阿哥院里这些人这两年有无增减?”

“回娘娘,不曾。只奶嬷孙氏一人因产出了宫。”

“前些年三阿哥小,用的人也多些。只是如今,三阿哥也上了学堂了,也不需喝奶了,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看——”

卢英年当下重跪了下去,回道:“奴才是糊涂了,这两年没能全心儿照顾了三阿哥,这便来给娘娘请罪来了。奴才已使了二十来个宫女并小监在院外侯着等着娘娘精选儿给三阿哥重配了可当的人儿。”

宁芳此刻才觉得宫里的人都不简单。往日里自己的心不在这上面也就不在意,今次只浅浅听来便觉得水深。这卢英年能做教养司的总管管着宫里所有新老奴仆的将来,这些奴仆们被分到哪里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至于这些奴才心在哪里又是谁的奴才他就算不是门清也断是心知五分的。对下对上这都是个肥缺。只是,这卢英年本人——是哪宫的呢?太后的?皇上的?还是——

挨了打便记得,受了伤便痛过。宁芳本不笨,现在清醒了自然也是想了一想。只是她于这些还是小学生道行,知道自己一个人也想不明白,便丢了这问题。

“得——李德全。”

“奴才在。”

“三阿哥现这里水需要这么多人,外院打扫的留两个结实的公公并勤快的小婢就行了。内院里除了你这近侍再各留两婢两奴管着这里里外外的物食。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看看这原有人里哪些儿该留哪些儿该走趁卢总管在都点明了。”

李德全是自己宫里出来的,宁芳一百个放心,也知道这小子鬼精着,不要些日子就能理清了人去,所以直到现在才来办这些人。再则也是当着这些新老人的面抬了李德全的权威,让人记住了他去。

李德全也不推迟,上来只那么两下就只选了三人,当然是不包括秦氏,那秦氏见了,上了两步正要说话,那卢英年一巴掌下了去就是一个耳光:“皇后娘娘面前也有你说话的地!”

宁芳确是吓了一跳。虽说他是替自己解了围,可心里就是不舒坦。

宁芳指了李德全并身边的容婆子去院外卢英年带来的人里选足了人数。

“三阿哥还小,又在读书,往日里有太半的时间不在这院里,院子里留的人也泰半年轻,我——本宫也不放心,总需要个年岁渐长的看护着。卢总管,有上年岁的公公吗?”

“有的,娘娘,奴才带了两名来,都是在宫里呆了过三十年的老人了。您看看。”

那二人,大约在四十之间。宁芳仔细看了,见有一位细高个儿,很是恭谦虽没笑意儿却有股子老师味。

“这两人留下,你带了那些不用的人去,再选几个三十至五十间的公公来,本宫再选选。”

卢英年去了,李德全也领着留下来的三人各有接待。

“两位公公如何称呼?”

高个儿公公话少,只回了自己姓顾。另一位看着肥态的姓厉,是个会说话的。

宁芳打发他二人在廊下侯着,便进了内寝,见小三还睡着,便转身入了书房。

书房里显得拥挤儿,满桌满架子的书堆的堆、垛的垛,倒的倒,杂乱的很。

宁芳也不替玄烨收,只是观察了那书架子半天,想着回头画了样子让倭赫做了去也好给小三理了地方去。

宁芳在玄烨书桌上看了看,竟然还有德文书,拿来一看,都是些天文说词,便知道这是从Johnna汤若望那里讨来的。宁芳坐在椅上看了一页,突然想起这椅子来,自己坐来只刚刚好的高度小三坐着起不是难受?

“皇额娘你找什么?”

玄烨一进来就见宁芳围着椅子转悠。

“睡醒了?你坐这么不对高的椅子舒服吗?”

“没事,加个角凳子就行了。”

“那怎么行?回去我研究研究,看能不能让倭赫给你做把可以伸缩的椅子。”

玄烨走过来,翻了翻面前的书,头也不抬的说:“你很喜欢找倭赫。”

“那当然,他既有爱心又有手艺。”宁芳双手握在了一起,成少女祈祷状,“这年前,很少有男人会像他那样了。”

“哼。”宁芳听出了玄烨的不乐意,想想也是,她名义上毕竟是他老爹的女人,哪有当着儿子的面夸另一个成年男人的理。

“你怎么读起德语原版书来了?你会吗?”

玄烨一把夺了宁芳手里的德文书:“要你管。”

宁芳笑笑,也不同他计较:“多学点是好的,但也不用太拼命,慢慢来。”宁芳在椅子上坐下,“对了,那个卢英年,你怎么看?”

“他是老精儿,既是皇玛嬷的人,又听皇阿玛的,于其他后妃怕也能倒了巧去。”

“……那——这个人,我们能用吗?”

“没关系,这种人比死心眼儿更好用,只要有了利有了益让他向东他不会去西,小心点就是了。于我们没有坏处。”

“嗯,那……”

这两只还在话着,却已是满口你一个“我们”、我一个“我们”,顺口的都没一人在意。

很多时候,人与人的感情就是这么不经意间垒起来的,开始看着东一块西一块怎么看都像快散了架的积木,却不曾想,一日日的过去,这积木不但没散,反而把空着隙的缝儿给不自不觉地砌实了。不但如此,这一层合围了,外面又开始砌。如此一层层一重重,只把彼此裹严实了,却把他人隔离了开来,连门都没给人留一个。这何常不是围城一座,是自己无意识而起的牢笼,围住的是生活,圈住的是心神,苦在一起,乐也一起。当我们自己发觉,才发觉一切都已来不及拯救。

第三十三章冷暖自知

去年此时,宁芳正忙的焦额,今次却坐在暖榻上的矮几前用鸭毛硬尖儿粘墨给玄烨画样子。

太后病着、皇后病着、皇贵妃病着。

宁悫妃也姓董鄂,虽身了福全却因着皇贵妃的原因不于太后所喜,因为人木那又岁高(不过二十几)于皇上不喜,故宫里的好事一向塌不到她。

恪妃是汉人,虽是宫里唯一受封的正妃汉人却因着身份不过是挂名闲人一只。

淑妃是皇后亲妹,太后不理、皇后不问的事她这个博尔济济特氏出来的也不好过问。

佟妃因着前次三阿哥永寿宫受牵事件数月来也是宫门紧闭,身安消声之道。

其他的皆是庶妃,挑不起梁子,故儿春节期间后宫大大小小的事便落在了蒙古出身的端顺妃并恭靖妃肩上。

忙了一上午,两妃并坐在承乾宫侧殿的正榻上喝着茶。

“妹妹要是喜欢这参茶,哪去就是,这宫虽然女人多,也就你我可以姐妹相称,哎,有时候想想,真怪寂寞的。”端顺妃穿着件浅粉儿的旗穿,虽无白皙肤色却高骨艳色,傲放派的女色儿。在宫中一向大手脚、嘴速快,得罪的人也不是一两,却不怎么在乎。

恭靖妃少她两月儿,就较为留个心眼儿,听她如此说也不同她客气,一并收了二两参茶。

“姐姐见到皇贵妃没?”恭靖妃着着艳桔色的旗装,小心问着。

“前个儿晨起见着了,清了毒的,只是身子弱,皇上护着不让下床。”

恭靖妃瞥了两眼四周:“早半个月前,妹妹我就见了皇后下地还出了永寿宫。这半个月来怎么又重的不能下地了?”

“嗨——皇后那个人你还不知的嘛?胆小志弱,今了这次的事,绝计在皇上面前是要没了的,怎么还敢出宫挑事儿?呵呵,何况皇上如今是连太后的面儿都不给了,还能忍着她去?……照这么看,她也不傻,”端顺妃理了理漂亮的甲套,那上面可是镶着玉石玛翡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躲起来。有时本宫真是看不透这人,哼,堂堂大清国的皇后,为个奴才挡身兼满地找皇上的不是,还有什么身份记什么大清国的体面!哼,博尔济济特氏的脸都让她丢的一丁儿不剩了。”

恭靖妃听了,半天才接了话:“这里面的学问大了,谁说她不是摆了所有人一刀呢?”

“哦——此话怎讲?”端顺妃热切地看着对方。

恭靖妃眨了眨她温顺的明眸:“反正已经不讨喜于圣前了,何不就丢了架子……为个奴才挡身有何不好?那么多奴才是亲眼见了的,还能不传了她的好?宫里什么时候出过这等体恤奴才的主子了?何况人还是皇后……怕是多的人就能被收了心去……呵呵,在她宫里出了这等子事,如果不是她做的,她总要得点好处才值得;如果是她做的,那这戏唱的,可就有水准了,怕是——”恭靖妃也没接着说,只转了面对上了端顺妃的眼睛,两个人心下突然打了个疙瘩,谁也不愿说出那味来。

刘进忠是宁芳新选给三阿哥的“院管”,标准的国字脸却有双会笑的眼,无论你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像是在笑。三十多岁的年纪不大也不小,正是体健心知的年岁。自从有了他,这乾西五所的小院子里就没让三阿哥并李德全再费过心,日日时时的回来都能有开的水热的床,也算是全了他的本事。

玄烨回院一番梳洗,便进了书房。

书房两面儿现在是起了书架,全实木所制还刷了全白,专门指了个不识字的小监只负责这书房的整理,其他人连着刘进忠也不能入了这书房。

玄烨在脑子里把今日上的那些重点儿过了一遍,才有时间喝了口茶,拿着桌边上的一本手书德文稿正看了两眼,李德全便进了来。那随侍的小监自觉地走了出去并带了房门。

玄烨看了看李德全,只收到一阵摇头。

“奴才使了些可靠的人,也得了些口音,却不像是大贵妃所为。”

玄烨眯了眯眼,怎么也清不去大贵妃那时的样子。

自个儿下了早课听说那些女人都移去了永寿宫,当时便叫不好,便使了小春子前去永寿宫门外悄悄打听着,自己便专门再去慈宁宫以”噌饭“(这词是跟宁芳学的)为名见了太后,吃了午膳与没 见小春子回来便知永寿宫里还没散场,便坐在慈宁宫里请教起了太后。再过了两个时辰,慈宁宫有婢子来回皇上去了永寿宫,玄烨心里的不安便越甚,正不知如何说了皇玛嬷驾临永寿宫,又传了慈宁 宫的太医全被拦进了永寿宫。

玄烨坐不住了,正起了身要冲出去,却被太后拦下了,当下太后备了车撵,祖孙俩便直奔永寿宫。

玄烨从不知道宫里可以有这么多女人,年长的、年青的,各个看似美的成景儿却如此没得心肠。

洞开的门见那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小春子他已来不及顾及,呼吸便被那即将打上宁芳背儿的厚半寸儿的杖棒吓止了。

刽子手刽子手,玄烨此时便是真真明了这个词儿的义,那满脸儿凶狠之意的执杖手分明儿就是下了要打死人的架式儿,这一棒要是下去,皇额娘那么个主子还能有命了去?(当然,这是他夸大了 去,皇后是主子经不住奴才就能经住了?)

眼看着自个儿就要随那击下的棒子坐倒于地,从边上立闪出个人儿替皇额娘挡了那杖,玄烨过了五秒才找回了呼吸,直在心里记下得得的好。

他有些被吓软了脚,明明想奔了前去扶住皇额娘,却腿角儿不听使唤动摊不得。直看着宁芳倒下凳子,直看着宁芳哭得惨烈儿,直看着宁芳喃喃自语,直看着宁芳满泪儿直瞪着顺治,直看着宁芳 嘴角儿那瘫血渍儿并衣襟上的火红……

什么都没有那血给幼小的三阿哥震憾大。

他虽也曾见过宁芳流泪并深深为之害怕,却从不曾想过宁芳也会流血。

那火红的血渍儿正是对生命的一种咆哮。原来,皇后也会流血,皇后——也不是保障……皇后——在皇阿玛这个皇帝面前,同路边的阿猫阿狗——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想打便打想杀便杀的……不 过是个女人……

自己保护不了皇额娘,太后——也不行……只有皇帝……只有皇帝——是可以决定人生死的最终存在。

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保护不了……什么都只是自己的想象……

三阿哥突然对权利起了从未有过的痴狂与痛恨。由心尖开始出了一股强热的欲望在周身扩散开来,不出须叟便令他热血沸腾。

皇权,皇权,至高无上,总有一天,要把这一切踩在脚下。

大贵妃,皇贵妃,还有那背后的人,总是要报的。

皇阿玛——

李德全见着三阿哥面露凶狰狞,也不扰他,只无声地立着。

这债,总是要还的,等着吧。

等三阿哥出了书房,日头已然偏下,一行人快行着入了景仁宫。

佟妃早起立在殿里等着三阿哥,见他迈了进来,忙上前去要亲手除了他的衣。

玄烨有片刻不适,却并没阻止自个儿的额娘。毕竟天下父母心,有哪个孩子又不想亲近自个儿的亲母呢。

佟妃个子高挑(有一米七)长期不受宠的日子令她生出满面的苦相。见亲子已快长至她腰,心内自是心慰。但转念再一想,原本就不怎么受于皇上待见,这事更因为皇后的原因还闹了个毒害皇贵 妃的名声,以后还有什么出息?

佟妃这么一想不禁心酸,自己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个独苗却被皇后给毁了,以后还有什么指望?便上前蹲了身只搂着三阿哥,一口一声“我的儿,我苦命的儿”这么叫着。

玄烨虽然受了她亲解衣帽的亲近,却不怎么受得这亲昵的拥抱之行。打从他断奶后,除了日见受宁芳那变态般的揉令亲腻还真不待见这般肢体上的亲触,这便心上了抵触,身子也抖了身疙瘩,想挥开又不想伤了额娘的心。

“要不是皇后害你受累,我儿怎会如此?呜呜,如今恼了皇上,以后我母子的日子可怎么过?呜呜……”

佟妃越说越伤心,想着自个儿的前程与宠幸就这么到了头,又如何能忍住?可她此番说辞,你在三阿哥耳里却换来眉头紧琐,及心间的一股厌恶。

玄烨觉得很失望,非常得失望,自己的亲额娘如此编排皇额娘就是令她不舒服,下意识地推手抵开了佟妃的xiōng怀。

“额娘早皇儿来有何事?”

三阿哥的脸色已淡了四分,佟妃向来平庸也自是不见,只抹了抹泪,牵了三阿哥的手近了榻前要抱他上坐。

玄烨一手摆开佟妃,自个儿硬爬了上去。

佟妃也不觉如何,只推了些水果并糕儿在他面前:“额娘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今个儿天气好,便想使你来说说话。快尝尝,这是恭靖妃使人送来的,额娘看着又好又新鲜,便留着想着我儿来了吃。你试试可好?”

佟妃再如何目浅,爱护亲子的心是等同的,有了东西不管好是不好总要留了给三阿哥。

玄烨见她面色祥喜、只渴望地看着自己,心里也是受用了五分,忽然讨厌起自己对额娘的不恭来。当下便嗯了声,取了一块软糕吃着。

佟妃也是可怜的,难得见儿子,又不在自己身边养着,怎么可能知道三阿哥爱吃什么又不爱吃什么了?只一门心的想着都给了他去。

那奶莴莴是蒙古的口味,玄烨跟着宁芳吃多了,现在几乎都是南方精细的软口,何况他如此不过孩童,是最爱挑食的年岁,这无味的糕点又怎会爱吃?勉强吃下一个便再也吃不动。

佟妃当他是舍不得吃,便使婢子包了余下的给他带着。

“听人说,皇后使人把你院子里的人都给换了?”佟妃见三阿哥点头,便说道:“她这是安的什么心?害了你还不够还要在你面前安插奸细不成?我看她是见不得一个人受罪要拉了人垫背,这等黑心肠如何是好?……”

佟妃还在说,却不想三阿哥对她却是越发厌烦。原来自己的额娘同这宫里的那些女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不明事理儿只知乱嚼舌根的。女人要是生了那心思,真是一个两个没什么不同,都是张厌弃的脸儿。

三阿哥在佟妃那听了一个时辰的经,心里厌烦着就走到了永寿宫。既然都来了,便自然的进了去。

宁芳榻上已经摆了晚饭,她着了寝居正边端着碗边对床沿上摆着的几块皮子凑头同容婆子讨论着。

三阿哥进了来,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压抑只那么一点点了。自有下人打了水给他换衣洗面,取了宁芳使佳儿等人做的内有毛的拖鞋给他换上,并很快上了他的饭食。

宁芳也不同他多说,只放了碗筷挨个磨着那些皮子。

玄烨上了榻:“做什么要赶在饭前,吃了饭再说不迟,也没个食礼了。”

宁芳听他报怨上这句也不放在心上,只用力搓着那皮,觉得不隔肉又耐磨,才对着容婆子说,“用这种做套好的,再选刚才那种做套备用,也说不定那块更好,总要试了才知道。”

玄烨正扒着饭,见那容婆子取了剩下的东西出去了,才见宁芳端起饭继续吃。

“食不言寝不语,圣人所言。”

“我又不是圣人。”宁芳挑他一眼,喝了口汤,“你去并佳儿同着容婆婆连夜赶赶,这天说变就变的。不要什么花色儿,只衬在衣里就行,明天儿你们就不用来侍侯了,睡上了一天,行不行?”

素心见主子对她不好意思的笑,也是觉得这主子可笑,便也回道“好来,我们也歇歇,只得给小辈儿滕出个地儿好接班的。”

主仆俩笑将着一般也不再话,佳儿不一回儿取了汤盅来,揭开来是白色的莲子冰糖水。玄烨一见,再想那医书上说的,便向内上发热。

“主子说见你口里起了疮疱子,怕是上了心火了,便让奴婢看火熬了这莲子水,正说着你今晚要是不来,便使了人送去呢。”

玄烨听佳儿这么一说,顿觉不好意思。却不好说,接了手就着碗喝了一碗。

“别年纪轻轻的就想那么多有的没有的,容易老不说,还能长了脾气去。先说好了,你要是脾气再坏了,我这永寿宫可不欢迎你,我们这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横出你这么个愣头青我何必让我这里的人找这罪受。如今你我宫里的人都清了,也能安安稳稳地过了,我也知道出门要防着了,身体也好了,你还有什么可心里不舒服的?你自个儿坏了自个儿的身体于别人没有一毛钱关系不说,别人说不定还乐呵着呢,你说又何必?伤己乐人这种事不像是你三阿哥会做的呀,你不会是变傻了吧?”

玄烨自是听出了她最后一句的逗趣味儿。

“爷是谁?还能让他们快活了去?等着吧,”玄烨轻松的靠在宁芳身上,“总有那么一天的。”

宁芳见他看开了,笑着抹了抹他额头出的汗:“嗯,等着吧,我们三阿哥是谁,还能被别人讨了好处去?呵呵,三阿哥可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呵呵呵……”

佳儿见着两位主子扭作了一团也不阻着,反正是常有的事,她自是乐得站边上看着。

永寿宫的冬天并不冷儿,李德全并着些当值的太监坐在庑房的热榻上喝着小厨房大锅里熬的小米粥,面前有肉有菜,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着,像是原来便如此一般。

夜空飘起了雪花,一大片一大片的,紫禁城的春节便又要近了。

第三十四章放手,是痛苦的抉择

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二刻,三阿哥便起了身。

素心听了动静打了水进了间帐,果见三阿哥自个儿在帐外穿衣。

身边少个有肉的暖炉子,宁芳也醒了,自挑了一角帐帘,迷蒙着问素心:“衣服弄好了吗?”

“好了,包好了交给李德全了。”

“哦。”宁芳也不多说,打着滚儿又钻进了被子里。

直到洗漱完出了内寝,玄烨才开了口:“什么东西?”

“三阿哥不是开始练骑射了吗?前阵子主子心情不好也没关心上这些,现在好了自然想着给您理理。按主子的意思,奴婢选了几个绣艺儿最好的婢子给三阿哥做了骑马穿,主子还拆了自个儿的一件狐毛子风衣加在您的骑马服里做了里子。前几日主子又说长时间骑马割着肉,三阿哥岁小肉又不多,怕是伤着了,便使人找了好几种皮子来选,昨个儿三阿哥来时主子正选着到齐的皮子,奴婢们便 连 夜给绣在骑马服的内膝与臀部,也赶着今个儿三阿哥能早一日穿上,全了主子的心意。”

素心原原本本地回了,却见三阿哥只是低着头,没什么反映,末了也不过是领了李德全出了门。

玄烨快步走在去书房的路上,天还暗着,李德全端着一纸糊的烛灯跟在后面。

虽没下雪,过道子里的风却很大。

玄烨颈上围着宁芳使人给他做的毛领子,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听了素心的话,玄烨心里的感动自是不用说的。只是更生出许多对比来。虽说宁芳与佟妃都是关心着他,可给他的触动却是两样。额娘三句话不离算计、不离后宫、不离苦命儿,皇额娘却什么也 不说,只做着、只乐着、只过着……皇额娘是皇后,想要的、能有的自是比额娘多,给自己做什么都顺当着,不像额娘,只是得了几块糕点儿都能当了宝。

玄烨很不想因为这些物质上的东西而把这两位放在一起比较,这显然于佟妃是不孝又不敬。可心眼子里,还是觉得佟妃这亲额娘差了宁芳这皇额娘太半了去。

额娘曾亲手给他做过衣物儿吗?玄烨不知,至少由他记事儿到现在,是没有过的。宫里有专门的绣娘,自是不需要娘娘们自个儿动手。虽说大半东西也不是宁芳亲手做的,却件件是她想起的顾着 的,怎么看,皇额娘都对他更上心儿,更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个普通的孩子,而不是三阿哥,大清国的皇阿哥。

早先儿三阿哥还是处处提防着宁芳,事事问个动机,如今他的为什么却早已换了人儿。他会在心里问自个儿的亲额娘何以不如宁芳,却不会计较宁芳何以对他这么好,有什么目的?

这就像有人搭着你的手,你的手会有自然而然的反映:你要抓多久?你能抓多久?而如果你的左手握了右手,你便不会再问这无聊的问题了,你根本连无意识的疑惑都不会生出。或许就是因为左 手与右手都是你的手,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不管怎么摆什也是你自己的事,没可生的异感的。

冬至,满人很重视,宫里的宴席儿是挡不过的。

不过,太后不愿出席,皇上不想见皇后。于是宁芳也乐的自在,只到慈宁宫里请了个安。

太后不怎么想同皇后说话。

宁芳自想想也是。太后因了永寿宫事件彻底与自己的儿子生分,且宁芳这个皇后也确实没什么本事还惹出了事,太后能对她有了好脸色?

这数月来,除了趟阿哥所,宁芳是足不出户,身安小居。她是仔细琢磨了的。如果记忆无误,小三是八岁登基的,虽然不知道是周岁、虚岁,这不过就是未来两年的事了。再则也没听说顺治还有 第三个皇后。自己只要安安份份的跨过顺治年,以后小三子上了位还能没有好日子?

既然出来了,宁芳就想到了四贞,便顺着道往吉云楼而去。

坐在吉云楼里一个时辰了,才见四贞一步三停地向这里走来。

宁芳下了楼,便见着四贞沉闷地坐在榻上,脸上虽没泪水儿却也是伤悲的可以。

“去哪了?我等了半日了。”

四贞见是宁芳,也不过是扯了扯嘴角,只低着头神思。

宁芳观察了半天,才拉着翠嬷嬷离了点问道:“这是怎么了?”

翠嬷嬷看了看皇后,见她也是脸色儿刚好的,原本的不快也没影可发,只叹了声回道:“格格多次求见皇上都被皇上拒之门外。”翠嬷嬷越想越苦,尽落了两行泪儿:“皇上怎么能这么对格格?难道往日的情份还令他疑了格格去不成……”

宁芳听的一头雾水,安慰了几句便追问着。

“还不是上次皇贵妃中毒的事……中的竟然是蔓陀罗!这宫里只有这么两株,全在格格名下。怎么能凭了这就疑了我们格格是那下毒之人?前次不是还移给了皇后娘娘一株嘛?怎么能就这么怀疑了我们格格去?连面都不给见?呜……皇上也太是伤人心了!皇上怎么能——”

“嬷嬷——”

宁芳回了头,见四贞已是含了泪的立在榻前,便摆摆手让翠嬷嬷下去,自个儿依着四贞两人坐了。

“翠嬷嬷也是担心你,就别怨她了。”

“……我能怨她什么?……是我自己的错……”

宁芳见了四贞如此,咬着牙又想把那顺治咬上几口。

“他真的不念旧情怀疑了你?”

“……”四贞用帕子抹了抹泪痕,“连面儿也不愿见我……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宁芳搂着哭在她肩头的四贞。

值得吗?

“四贞,值得吗?他这是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不是我要抵毁了他,可他做的那些事没一件像个有担当的男人。……虽说爱一个人就成了傻瓜,可也不能昧了良心连礼义廉耻都忘了!……太后对那董鄂氏再不好,也是长辈也是他亲娘,也是他这么想耍便耍的吗?奴才们再轻再贱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能连查都不查就打死了?……”宁芳顺了顺气,咽了咽泪气,“不要说你不可能做毒害董鄂氏,就算是有做也要给人个伸辩的机会,怎么能连理字都不给呢?何况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还能不了解彼此的为人?连我这么个只认识你几年的外人都知道你的为人他这么个同你青梅竹马的男人还不知道你?!我看,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心智有问题!”

四贞见宁芳已是竖起了拳头,到是缓了缓感伤,对宁芳也是心存了热意。

是啊,这么个相处没几日的人都能明白了她去,福临怎么就——?

宁芳抓着四贞的手,这次决定同她说开了:“醒醒吧,四贞,这么个男人你还没有看透吗?他是完全走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看到四周人的痛苦。他连自个儿的亲额娘都能这么着伤害还能顾得了你的感情?”宁芳见四贞开始皱眉了,便继续道,“你想想太后,多么不容易拉拨大皇上成人,本想着能老有所倚,可事实呢?前病还没好这次更是被气的连床都下不了。我今天去看她了,哪还有个人形?这可是她亲儿子,就是这么回报她的?再说那董鄂氏,我虽没见过几面,却觉得是个明理的,都能被皇上种种的行为给败坏了形象就这么尴尬地处在宫里成了所有女人的把子!这真的是一个爱她的男人会做的事吗?”宁芳直瞅着四贞,“你也爱过,你是怎么爱一个人的?难道就是送他站在风口浪尖上任人一口一个小贱人的招呼着?”

四贞闭上了眼儿,那泪直流,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

她有多爱他?明知道他有更爱的人,却远远地守着他。明知道他有更爱的人,仍只能在他受伤时偷偷地与他躲在一处默默地安抚着流泪的他。她不想伤害任何人,甚至是董鄂氏,所以只能选择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看着他、爱着他、顾着他……可这又如何?到如今,什么也抵不过……抵不过一株小小的蔓陀罗……这就是我对他所有的意义?

“怎么能如此伤人?哦,需要时给个糖,不需要时就随着丢吗?你是废纸吗?你是吗?”宁芳不愿四贞再如此糊涂,字字都没有修饰,“没有他你就活不了吗?没有他你活的就没有意义吗?非要被伤的体无完肤才是你的人生?非要把你爹娘给的人生毁在这么个没有用的东西上你才对得起你爹娘吗?”

“不要说了!……呜……不要说了……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宁芳抚着塌在榻上人的背:“四贞,四贞,我们四贞不是最骄傲的吗?我们四贞也是爹娘心尖的宝儿,难道不配有个疼她爱她惜她如宝的男人吗?……有时候,不是没有……只是你从不曾打开了心扉、打开了家门去寻找。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外面的男人那么多,总有一个是你没见过的,总有一个是真正属于你的……花前月下,你弹我唱,共有一个家……简简单单的,何常不比这紫禁城快活?……你既是那雄鹰,又何苦当这伤城里的金丝鹊。走出去,外面是个天。”

这天稍迟,和硕孔格格着吉服拜见太后。

腊月二十七,太后懿旨:嫁和硕孔格格予早有婚约的孙延龄,婚期定在年后顺治十七年二月初八。

和硕格格是等级仅次于固伦公主的品极,一般是皇帝非嫡的亲女才有的封号。和硕公主下嫁,皇家要备的自是程序繁杂,怎么可能不足两月就草草完成。

但太后懿旨一下,哪个敢说我备不齐?

皇上不知怎么的,再度大闹慈宁宫,砸坏珍品无数。想是有了经验与心理准备,太后这次连眉都没皱,只躺在榻上看着皇帝疯颠,只那么一句话:“四贞的事,哀家说的算”便再不说第二句。

宁芳听了这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行为是对的,这么个敢在自己亲妈面前撒野的男人怎么可能给四贞幸福?

虽说四贞要走了,宁芳在宫里是彻底没了朋友,这令她有着十足的不快,但她不后悔。什么都没有一个自己在乎的人幸福重要。

虽然那孙延龄是强是弱我们不知道,虽然前路会不会幸福我们不知道,但只要有路,总是要走的,就像是吃饭,只要还活着,勺子总是要向上。

未来如何,我们不得而知,却不要失了希望失了憧憬。也许那未来不见得比现在好,但走离现在的伤悲没什么不好,至少,不那么悲伤了。只要有路,就走下去,停在原路,无风景可看,何常不是更大的痛苦。

多姿多彩,多姿多彩的人生,想办法让自己快乐,有那么难吗?

第三十五章三阿哥的唯一福利没啦

宁芳不知道四贞如何同顺治说道。自从冬至到过吉云楼,除了节庆,她便再没出过永寿宫。只是听得得的继任小九子说,正月初五皇上突然降临吉云楼并砸毁了半个楼的物什。

宁芳听了,很想立刻奔了去,却只迈在了内寝门槛上。

四贞已然做出了选择,现在还需要别人的安抚吗?顺治的这种行为只怕是令她更坚定了意志。何况,自己要是去了,传到顺治耳朵里还不知要怎么借题发挥,自己到是无所谓,受连的只怕不是自己。

永寿宫新上任的顾问行顾总管见皇后迈了一只脚上了门槛又回了去坐下,便安静的端了茶杯子搁在皇后面前的几子上,摆了手使小九子下去,才不高不低的开了口:“主子,俗话说的好,‘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小厨房里前个儿三阿哥送了点山药干片儿,不是说搁在薏米粥里更补肺嘛。奴才想着,主子不方便出门,便使了小厨房熬点山药薏米加莲子肉等的给太后太妃送去,顺道儿也加孔格格一份,也是应景的很。主子您说呢?”

宁芳抬头看了顾总管,见他还是那张无波无喜的脸,却仍旧能给人踏实。只笑着点了点头,放心让他去办了。

宁芳看着顾总管的背影,只在心里咕囔着:这宫里,都是也什么人呀?

和硕孔格格的婚期虽然仓促,婚礼儿却不不减半分的气派,再加上是宫里唯一的汉女格格,更是有另一番深意的奢侈。

皇贵妃的毒是清了,然冬日里中了寒气到了三月里仍是时好时坏。

皇上也不知听了何人所言,请了高僧在承乾宫里终日念经,自个儿也吃起了斋。

四月里,皇贵妃身子爽快了,已下床走动。稍迟,庶妃钮氏生皇七子隆禧。月末,庶妃穆克图氏亦被枕出喜脉。

圣心大悦,合祀天地于大享殿(天坛)。

这日,宁芳正歪在榻上读《三国志》,三阿哥身边的小进子便进了来,说是三阿哥请她现在去太后宫里请安。

宁芳看了看天色,上午九、十点的样子,现在?

也来不及多想,着了宫装便向慈宁宫而去。

宁芳给太后行了礼,一站定,便见太后近边上立着三阿哥,并下首站着一着清官服的外国人,再一看,尽是在外面认识的故人Johnna。

“臣钦天监监正汤若望扣见皇后娘娘。”

宁芳瞥了眼三阿哥,才叫起了汤若望。

原来,宁芳来前汤若望正向太后敬献礼物。太后的面前正摆着一黄灿灿的盒子,立着一希腊女神似的雕刻小人,再一听,尽然是八音盒。

太后似是非常欢喜,自从宁芳来了清朝,就没见她这么开心的笑容。想是这礼物真的很合她心,竟然都没给宁芳脸色,还祖孙三代窝在榻子上一阵可亲。

“臣这次入宫,也拙时仓促,只给太后备了三件礼儿。臣深感不安,回去后定再备了礼儿进献皇后。”

汤若望初次见皇后,进上献礼是很正常的事,太后也没说什么。

眼看日到中天,汤若望起身告退。太后也没留皇后与三阿哥用饭,宁芳自是领着三阿哥离开。

太后并不忙着上午膳,只把玩着那可以转的小人。此时,苏茉儿领了一老婆子进了来。那婆子就前跪行了礼,也不说话。直到太后命苏茉儿把那八音盒收了起来。

“还要多久?”

“回太后,绝过不了这个秋。”

“哀家怎么看她在活蹦乱跳的?”

那婆子也感觉到了太后冲来的杀人视线,抖了一抖,再理了理呼吸才回道:“回——太后,奴婢以身家性命担保了,绝对过不了今年儿秋。奴婢枕了的,绝对是里面干了的。也绝对不会被人疑了去。”

太后半天才点了点头。眯了眯眼:“这贱人——绝不能留!”

那婆子自是明白,一声“是”便转出了慈宁宫。

苏茉儿取了热nǎi子来:“格格放心吧,这根刺很快便能除了。”

“哼,除了?这刺在哀家心里刺了个洞,就算除了——哎——也挽不回哀家的儿子啊。”

五日后,汤若望的献礼送进了永寿宫。尽是把木制的吉他,音色完好。

宁芳把着那吉他在室内“也也”的僵尸跳跳了半天,再轻放了那琴,上了榻去在三阿哥两颊各重重亲了一下,再抱着他转了两圈才甩在了榻上,直“咯咯”的笑。见小三子的脸红透了,更是乐呵:“哈哈哈,小子还害羞呢,羞什么羞,不过是亲两口。呵呵,真是没白疼你,这可比什么都令我高兴,啊——”

玄烨见着宁芳又成了少女祈祷式两眼发光唇泛喜悦,也不那么不好意思了。

“听汤玛法说,这叫‘其他’,是种乐器?”

“是的是的,是种乐器,不过叫‘吉他’,很好听的。”宁芳说着拨了拨弦,声音非常脆而悠远。

“李德全?”宁芳冲外一唤,李德全便答应着进了来。

“主子有什么吩咐?”

“你在外面听的到琴声吗?”

“奴才刚才立在院子里便听见了,好听着呢,可从来没听过。”

“怎么了?”玄烨见宁芳把琴收进了盒子里,打着疑问。

“现在这季节,弹了出来怕是半个后宫都听见了,还是收敛点好。等到了冬天,屋里围了几层棉帘毡帐的才好弹了痛快。到时再弹给你们听,保证你们喜欢。”

玄烨听了她如此小心的说辞,虽明白她是懂得如何在宫里的生活了,却没有一丝心慰。

处处小心着,不该是皇额娘过的生活,她应该想笑便笑,想唱就唱……连在这永寿宫都不能随了心去……

宁芳把琴收好亲自放进大箱子里,回了头来才发现玄烨拧着眉失落着,便上了前去搂着他:“也没什么的,就是多等几个月。现在还是低调点好,也省得被人找了错处去。你再等等。要不然我轻唱了也没什么不可以。呵呵,你放心,保证第一个弹给你听。”

玄烨也不挣,只双臂搂着宁芳的腰,紧趴在她xiōng口。玄烨很想说:赶明儿我分了宅子,接了你去想怎么弹就怎么弹,却再一想,皇后怎么可能出了宫去。

如此,玄烨的眉头更皱了,两臂儿又紧了紧。

宁芳也只当这小子学会了撒娇,在他身后玩着他的辫尾巴:“这个小猪尾巴还真的蛮可爱的。”

“啊——”三阿哥压倒了皇后,直用那可爱的“猪尾巴”抚着皇后的脸庞儿。

“啊——救命——啊——素心——”

素心在外间看着小炉子上的粥,听了皇后的呼救也不动,只弯了弯嘴角儿,仍旧看着炉子。

三个月未下一滴雨,整个紫禁城包裹在酷热之中。

六月十三日,皇上步行祈雨于南郊斋宫。

宁芳这一月来十分焦躁,盛夏热是环境因素,更重要的是她不习惯,她睡不着,她——

总之,一个人睡那么一张大床突然间很大程度上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小三已经一个月不来分床了。虽然他白日里也偶来,却再也没扒过永寿宫的门(半夜来不是趴在永寿宫的门上喊人嘛)。

宁芳很想开口问问这是怎么了,可她总不好对着面色如常的小子说:喂,你怎么不让你继母我的床了?

宁芳在榻上翻来个复去,已是又滚了一身汗,虽有素心近身扇着,却哪抵个事。

“啊——”

在皇后的大喊大叫声中,三阿哥进了来,脱了衣洗了面喝了水摆手令人都下了去。

宁芳直瞪着这长至他xiōng口的小子,狠狠的:“你——”直指着他,“怎么不爬床了?”

三阿哥听了她这大白话,耳根子还是红了小半片(那一大半没办法,都被皇后训练的有了免疫),眼里竟还有了挑恤:“怎么,你很喜欢爷爬床?”

宁芳双手挠了挠头顶的发(她在宫里从来不上两把子):“你到底怎么回事?嗯——?!不来了也不讲一声,不知道我不习惯吗?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想来就来,不想来连话都不说一句。”

天很热,宁芳又心烦,她是真火了,有受委屈的感觉连着泪水儿都出来了。

“呜……怎么能这样?呜……我都睡不好觉。呜……坏人……都是坏仁……”

玄烨见她耍耍的竟然连泪水儿都出来了,哭笑不得的上了去抚上宁芳的肩头。

“不要你管!呜……坏仁……”

眼见她越哭越伤心,玄烨转身拧了湿帕子回来,硬摆了她的面给她擦了:“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的不是,好不好?你别哭了,这么热的天当心着生病。”

“我就要生病了我就要生病了呜……反正你也不管我了……没一个是好人,都是坏仁……”

玄烨也不反驳,只用湿帕子给她擦了泪并汗,连着颈儿与手心都擦了。

宁芳也觉得不好意思,反了身躺下,一个人干泣着。

玄烨丢了湿帕子,近身用左手抚着她的背。

“好了,是我错了,”他说的很慢,就近着宁芳的耳朵,“皇玛嬷……”

宁芳正听着他的解释,却半天没了下文,于是转了半边头至下往上、看他瞪着自己在发呆,心里突然闪过不安:“太后怎么了?”

玄烨看她也来不及抽泣了,直担心地望着自己,便拿脸贴在她后颈上:“以后怕是都不能来爬你的床了。”

宁芳由着他,只睁着双眼皱着眉:“太后发现了?怪你了?”

玄烨把着宁芳的身体不让她转过身:“到是没怪……只是提了这事。”

宁芳想想,也是,虽然小三现在还是个孩子,但这宫里亲子都不在身边养的,何况他这小子还只是她继子。

“皇玛嬷知道我半夜进了永寿宫……只是说皇子出入皇后宫里不合祖制……”

那她知不知道你睡到我床上?

“不管皇玛嬷知道多少,以后怕是不能来了。”

“……一次——都不行?”

“现在不能让皇玛嬷失望了去……如今我们在宫里,只能靠着皇玛嬷。”

宁芳也明白,靠着太后虽说不是次次可行,却总比没有依靠的强。只要等着顺治去了,小三上了位,两个人总能好了去。到时候也就不用处处受着限了。

“我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只不过——养的坏习惯……趁现在正好改了……啊——你干嘛?”

宁芳捂着脖子坐起来,挪开距离往榻里躲。

玄烨舔了舔上牙齿:“爷我是坏习惯?!”

宁芳抖了抖左半边脸,也不理他。

玄烨前爬了两步。

“啊——”

“爷我是坏习惯——!?”

宁芳大叫而快速地往里挪:“不是不是你不是,我错了还不行嘛?”

“过来。”三阿哥声音不大,却非常深沉,一把抓着宁芳的手臂弯,向外拉了半丈。

什么人嘛!那么点大手却这么重,想掐断我胳膊吗?

宁芳老老实实被他拉到榻中躺了下来。

这小子这两年煞气是没了,力气与个子却是直线飚升。怎么长的?难道是补过了。

宁芳还在那里神游,三阿哥也不阻她,拉了她的一肢胳膊放在自己颈下,就着她的颈窝打起了哈欠。

都说哈欠是会传染的。宁芳不受控制的也打了一个,用脸绰了绰小三的前额,困意儿当即不受控制的袭来,不几秒,便睡了过去。

玄烨听她呼吸重了,闭着眼儿弯了弯唇角,很快也进入梦香。

素心挑开内寝帘子看两人都睡了,便轻脚下儿出了内殿,和着佳儿给两位主子煮绿豆粥去了。

这日下午,干燥了数月的京城终于降了雨。永寿宫正殿内寝里睡着的两人浑然忘我,就着下雨时的凉风儿睡得呼儿嘿儿。

皇上的祈雨终是灵了。

阿弥托佛,上帝保估——

第三十六章红颜陨落的时光

“红宝石朝帽顶一个,嵌二等东珠十颗。金凤五只,嵌五等东珠二十五颗,内无光七颗,碎小正珠一百二十颗,内乌拉正珠二颗,共重十六两五钱。金翟鸟一只……”

宁芳眼瞅着这本和硕公主的嫁妆单,那后面起码上千字。越读越心颤,读了两行便作罢了。右榻上咳嗽的女声引了她的视线,就见皇贵妃董鄂氏面色不豫的咳着,脸上儿泛着可疑的红色。

宁芳本想叫她不舒服便回宫休息,再转眼看看下榻各椅子上只低首各忙各的嫔妃,也不好开这个口。

哎,说起这个董鄂氏,宁芳就不得不说她,你说你一皇贵妃,身体不好全了还不歇着,到这里来绞什么心神?知道你的明白你是真不好意思老趟着不做事,不知道你的还以为你怎么爱权呢。

原本儿宁芳就对这位美人没什么反感,再听了四贞走前说的,对这位美妹也是存了七分的可怜。可能怎么办呢?原本儿还想表扬你几句为爱如此受得欺,但再想想,是你自个儿为爱害了前夫并存了恶名,又担上那么个不会做人的老公,如今闹到这么个孤立无援的地步,是不是也怨不得别人的后果自负呢?

哎,有因就有果,为爱勇敢而行,却苦了后半辈子,宁芳常常想问她,值不值得?

这么个上孝下和、温妻善女,放在哪儿也是男人的梦中情人,怎么就这么苦命呢?

六月末,顺治养女(兄硕塞次女)下嫁平南王尚可喜七子尚之隆。

本以为会再度平静下来的紫禁城仍是刮起了风。

皇贵妃再度过了病气,连日不能下床。

宁芳回忆了一番,史上多言顺治是因董鄂的死伤心而亡,那么也就是在顺治十八年前了,这次,怕是不好了。

皇后宫使去承乾宫问侯的婢子回来时,身上总有浓重的檀香味。

宁芳虽未与那董鄂氏有过什么交往,到如今也不禁感叹——红颜薄命,再如何受宠也躲不了过早的凋零。盛极必衰,是不是就如此?

八月十五这日,皇贵妃病体尽好了七分,宫里也好久没热闹了,皇上怕是也要讨美人欢心,在御花园里支起了台子办起了赏月会。一时间,红的粉的、蓝的绿的、白的紫的,煞是好看。

宁芳瞅着,顺治对董鄂氏情是不假,却是真情,只是太过年青了,竟不知遮掩,在如此多嫔妃的面前亲昵顾我,怎能不为董鄂氏讨了记恨去?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没事念叨着这事做甚!”三阿哥进了永寿宫,打断了歪在大松下吟诗抒怀的宁芳。

宁芳也不恼,跟着他进了殿,看着奴才们就着三阿哥的手宽衣上水,只有些恍惚。

“怎么了?”三阿哥坐在宁芳的椅子边。

宁芳看着这张岁小却不断在长大的脸,每日看着却每日都有着变化,再过几年,怕又是一英武的少年儿郎。这世上,从不缺俊男美女,只独衷痴男忠女的帝王神话。

“我想去看看皇贵妃。”

三阿哥见她面色苦沉,却仍是投以反对:“看她干吗?起不是引了晦气。”

宁芳皱着眉,不知董鄂氏是如何引了这么小的人儿的厌烦。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就是不喜欢也没理由讨厌呀。”

“宫里就没有人看得起她。”

“你也是一个吗?”

“你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看不起她?”

“……她夺了皇阿玛你都不在乎?”

“我为什么要在乎?我又不在乎顺治。”

三阿哥立了起来,拉了宁芳的手转进内殿,使她坐在床上,站着看她。

“你真的不在乎皇阿玛?”

“……我不在乎……我又不喜欢他。”宁芳低了头,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两人间能说的话越来越多,几乎除了宁芳是个未来人没说过,其他都是张嘴就来。

“……不喜欢就不在乎?”

“嗯——不喜欢就不关心,不关心就不在乎。”宁芳回味了一番,怎么话题转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她先说的是什么来着?

宁芳有丝不乐意:“你别打岔,我问的不是这个问题,我问的是——”宁芳挠了挠后颈间的发根,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为什么不喜欢皇贵妃。”

“对,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宁芳瞅着玄烨,“她是个好人。”想想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害了别人的,“至少,她对你皇阿玛是用情至深的,对太后、对嫔妃、对皇上的子女都是不错的。纵然是为情连累了前夫,也承担了所以的恶果,在宫里过得那么不顺。”

“既然因是她种的,果当然也要她担着,这很公平。”

“可谁没有过呢?再说,为什么只让她担着而不是皇上担着?这不公平!哦,有了好事就皇上享着,成了恶果就女人担着,这真的是夫妻吗?”

她是妻吗?她只是皇阿玛的妾!

玄烨想这么说,知道宁芳现在情绪不好,说了只会令她不快。不过他不明白,宁芳为何要为个不相干的、一无是处、名声败坏的女人向自己质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皇额娘为何要为那个人同玄烨吵?”

宁芳想想,也觉得有些无理取闹,叹了口气:“只是想,每个人都有她的不容易,何况,她真的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见玄烨皱了眉,“当然,至少在宫里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玄烨依着她坐下来,把头靠在宁芳怀里:“好了,别想那些不相干的人,弄的你自个儿不开心。你既说了她种了因收了果,就自有她的道理,有皇阿玛为她伤神就行了,知道没?”

“哦。”

“……你要是想去,看看也行,叫上淑惠妃同你一道。”

“淑惠妃?她——会来吗?”

“你是皇后,还能叫不动她?让小九子去传就是。”

“哦。”

皇贵妃见了皇后前来,像是不敢相信,直盯着宁芳发愣,半天才想着起身下床行礼。

宁芳上前按倒了她,见着她病气的脸便觉得心内一阵不顺,有股子酸水向上冒着。

“躺着吧,也不在乎这个。”

“……皇后……”

“我只是来看看你,没什么的。”

董鄂氏想是也知道自己身子骨不行了或是宫里闷久了也想找个人说话:“娘娘……不怪我吗?”

宁芳瞅着这么个女人,真是梨花带泪的存在,怎么会有人怨了她去?何况,她真是没什么坏人的本事。

宁芳一笑:“有爱才有恨,有目的才有失落……我又有什么可怪你的?”

董鄂氏眨着眼睛,仔细地看着皇后,突然间觉得不可思异,原来——她笑了,很美,完全是女子的婉约与柔美:“是啊,原来……咳咳——,若是早一日明白,臣妾也不会在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那也不一定。有时候,即便是心心相映,也不一定能成了朋友……成了朋友,也不一定就能守着到老……”

“……娘娘——不必为我忧心,我自己是知道自己的,左不过就这么着了……我这一辈子,虽也有憾,却也无悔,有皇上爱着,还有什么是不能舍的?……我也不怨,一切都是因果,算是我还了博果尔的情……只盼着下辈子不欠无罪,能与皇上清清白白的开始,也就全了……”

宁芳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是跟着董鄂氏落泪。董鄂虽是信了命理,又何尝不是最勇敢的人?爱了便不顾一切地投进这宅门,忍着所有人的谩骂与怨责,承着爱人已有的深宅闺怨,受着几世的谈资与臆霪……苦与乐,从来都那么分明又这般相依……你要获取,就必须承受……

“我——能帮你什么?”

董鄂氏上前拉了宁芳的手:“我没什么想求的了,女人这辈子能有的,我都有了……唯一——有些挂心的……就是六格格。我若去了,怕是皇上也顾不上她,请娘娘请了太后把六格格送回她额娘那去……小孩子,还是跟着亲额娘的好。”

宁芳开始明白自己为何一直不讨厌这个董鄂氏了:她是个知分寸的女子,又是敢爱的女子,更重要的是,明白得与失间的取舍。虽然前世里那些电视上、世俗里、人情间早已看不惯这种所谓的“善良”女人,可就因为这种温善是稀缺的,才不能引起人心的认同。宁芳宁愿相信,这份可得可失的温善是能够在私下里于每个人心间留有共鸣的……

八月十九日,宠冠今朝的皇贵妃董鄂氏薨,上辍朝五日。

宫里各式传言、真史交相往汇,令宁芳都有些不辩真假。

据皇上口谕,董鄂氏死时“言动不乱,端坐呼佛号,嘘气而死。薨后数日,颜貌安整,俨如平时”。

八月二十一日,皇上谕礼部:“皇贵妃董鄂氏于八月十九日薨逝,奉圣母皇太后谕旨:‘皇贵妃佐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 ,予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朕仰 承慈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其应行典礼,尔部详察,速议具奏。”太后未有异义。

在礼臣们拟议谥号时,“先拟四字,不允。至六字、八字、十字而止,犹以无‘天’‘圣-二字为歉”。

命令上至亲王,下至四品官,公主、命妇齐集哭临,不哀者议处,幸亏皇太后”力解乃已“。

欲将太监、宫女30名悉行赐死,“免得皇妃在其他世界中缺乏服侍者”,后被劝阻。

八月二十七日,董鄂妃的梓宫从皇宫奉移到景山观德殿暂安,抬梓宫的竟都是满洲八旗二、三品大臣。(这在有清一代,不仅皇贵妃丧事中绝无仅有,就是皇帝、皇后丧事中也未见过)

董鄂氏的梓宫移到景山以后,皇上为她举办了大规模的水陆道场,有108名僧人诵经。

清制中平时皇帝批奏章用朱笔,遇有国丧改用蓝笔,过27天后,再用朱笔。而董鄂妃之丧,皇上用蓝笔批奏章,从八月到十二月,竟长达4个月之久。

皇上还亲自动笔,饱含深情地撰写了《孝献皇后行状》,以大量具体实例,展现了董鄂氏的美言、嘉行、贤德,洋洋达四千言,内容十分丰富。

……

紫禁城内吹吹打打,诵经之声直入耳畔。

慈宁宫中皆能听见那耳靡之音。

“格格,这——合适吗?”

“……哎,算了,就让他闹吧。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场,算是合了他的心意去。若是不让他如此,怕不知还要闹成什么样子。福临那孩子你还不知?越是不让他这般他越是这般。哎,哀家就这么个儿子,如今他也确是伤痛了,就由着他宣泄吧。有什么事哀家来背着,也不能不让他痛快了。”

苏茉儿也知那些打着太后的名义下发的恩旨皇上可是一声招呼也没向太后通过。可如今太后一字不提,心心念念的还不是皇上的伤痛?皇上啊,何时才能懂了太后的心去?

“那郭氏——?”

苏茉儿看了看太后,退开了些身:“奴婢明白。”

过不日,侍侯过原皇贵妃董鄂氏的皇上奶姆郭尔罗斯氏忧伤过度而亡。皇上封她为“宾图妃”,用九十九条老牛将她的棺木拉回家乡(途中那牛怎么也走不动了就葬在那了)。

生前风波不断的人,死了也是惊天动地一般。

宁芳窝于床榻之上,听容婆子说道那溪森和尚选日为皇上净发,其师傅玉林某某不知由何得知,杀进宫来架了火薪要活祭了小徒,皇上如何宝贝那小徒,尽罢了出家念想云云……

宁芳把这当传奇来听,却也乐呵了的一上午。原来传奇发生在身边也能当了笑话,这么个有趣的三人,戏码不比那郭德纲的断子震撼与响彻了?

宁芳长久没见过顺治,不知道他有多悲痛,只知道喜静、不怎么爱出门的皇上连着两个月都出了宫,一次还去了明陵。

宁芳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世界没有解不开的结,随着新年的临近,太后与皇上的关系尽融洽起来,母慈子孝可感天地。

宁芳虽是泛着糊涂,却也乐见,毕竟母子长情才是正理。

皇上渐渐由悲伤里走了出来,常到慈宁宫同太后共膳,宫里很久没有如此祥和了,太后高兴,嫔妃高兴,大臣们也高兴。渐渐的,没有人再提起逝去的端敬皇后。

可有一个人不怎么乐意。

“她算个什么东西?!”三阿哥转着永寿宫内寝的火炉子转悠,四周都是厚实的棉帘毡帐,气愤异常,“你还在这里坐着,怎么就能再出个皇后?!哪里来的?偷的吗?”

宁芳也不明白他何以这么大的火。皇后就皇后,反正都死了。

“既不是由午门正门抬进来的,又不曾生有可继大统的太子,皇阿玛怎么可以——”

从正门抬进来的未必就比走后门进来的吃香。

宁芳上了前去,把他拉回床上,摆弄进被子里。

“大冷天的你瞎折腾什么?我都没意见你瞎折腾什么?皇上最大,他想怎么招就怎么招,你瞎折腾什么?上床——睡觉——你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小样——不睡快点走。”

玄烨见宁芳背着他已经躺下来,虽还有些气闷,却不自然打了个哈欠,依着宁芳的颈脖子躺下来,左手岔过宁芳的胳膊环上她的腰。

“我想喝鱼汤了。”三阿哥边打哈欠边说着。

“上个月不是才渴过。”

“上个月是多久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

“好了好了,我煮还不成吗?年岁没多大,唠叨到是渐长了。啊——”宁芳自打了个哈欠,环了环被子,“明天,明天一早。”

“还是中午吧,这天不知什么时候下雪,早上太冷了,天寒地冻的。”

嗯。宁芳在心里答应着,却迷糊着讲不出来了。

我们三阿哥玄烨替两人裹了裹被子,也跟着会上了周公。

紫禁城里一派新象,顺治十八年即将来临,这一年,属于新时代的三阿哥爱新觉罗玄烨亦即将在希望中闪亮登场。

第三十七章母子恩仇

小年这日,朝廷传谕全国“毋抄豆、毋点灯、毋泼水”。宫里虽是千灯结彩,却淹不住yīn冷的氛围。

皇上不知已数日不朝,居在狭小的养心殿内。

“皇额娘——”

太后端过苏茉儿递上的药膳,拍了拍儿子的手:“福临别怕,有额娘的,哀家就不信,还不能护了我儿周全嘛。来,喝了这粥,发发汗明天也就好了。

福临很久没有这么被人叫过了,太后不到生气不会这么唤他。早年似乎静妃也时常这么喊他,可他又怎会忍了她如此放肆?贞儿幼时总喜欢笑着这么唤他……宛珍——宛珍总是敬他爱他,却时刻记 着全着他的声威,尽是连一声也不曾唤过他的名字。

福临一口口地吃着,许多过往的事儿一段段地拥到了面前。那些曾经鲜活的人儿,到如今走的走、离的离,竟是一个也未曾留下。

“病着就实实地歇着,别再多想了。”太后抚了抚儿子的额头,“我儿福临都这么大了,额娘总想着你小时候那样儿,穿着月白儿的背褂围着慈宁宫让奴才们找你……那时候,我们娘俩……”

可能是病时人的心神就柔弱了去,福临忆起那景儿也止不住的觉得温馨。

忆起那些过往,福临便生出许多感触来,当太后侍侯完他的汤水,便看着太后开口道:“有些事,便是皇帝也只能无奈。以前儿子总是看不破,总以为只要把皇权牢牢地掌握在手心里便能护了额 娘与自己……对多尔衮,对额娘——”

“算了,”太后拉着顺治的手,“过去的便是过去了,到如今再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额娘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母子俩有什么仇可记的……”太后继续宽慰着皇上,母子俩坐窝在榻间,像是第 一次有那么多话说。

与此同时,宁芳却在永寿宫里剥核桃。一块块整的、碎的核桃仁摊在几子上,宁芳正牙、手、小捶子的并用着。

三阿哥坐在她边上,手里捧着本书,却长时间不碰几子上剥好的核仁。

宁芳见他如此,心下便明白:“你皇阿玛的身体如何?”放了一块进他的口,等他缓缓咽了下。

“皇玛嬷这几日都歇在养心殿里。”

“你要是担心,去看看?”

“皇玛嬷不让我去。”

“……人——总有生老病死的——”宁芳话未完,便接到了三阿哥的瞪视,拍了拍手,理了理思绪,“不会因为你不舍要离开的人便不走了——”

“可皇阿玛还年青,还——还只有八个阿哥……”

宁芳抚着他的头,看着他倔强的眸子。

父子就是父子,即便先前有再多的怨恨,在即将消失的生命面前,一切仇视都只化为了悲伤。

“这些都没关系。你再珍视,也逃不过离开的一天……总有一天,我也会——”

“不要!”玄烨猛烈地抱住宁芳,“不要。我不要!”

宁芳咽下泪意,咬着下唇:“放心,我会陪着你的,至少还能再活个二、三十年,等我们小三子看到我这张老脸厌烦了,我才能——”

“不要。”那搂劲儿又重了五分,“我不要不要不要——”

宁芳抚着玄烨的背,给这即将承受亲人离去的小儿一份小小的安抚。她知道这痛有多少,她知道这伤有多深,她知道……

人到中年可以承受丧痛,是因为生活里已有太多的失望与挫败,一次次的面对,也便一次次的被迫学会收缩起自己的情感与悲伤。

可孩子不同,他们的世界里全是美好、全是父母的给予、全是对未来无畏地憧憬。

如果不是幼时便有些伤痛,如果不是承诺父亲会幸福,如果不是过早地学着珍惜……当初,她也无法面对父母的同时逝世。

孤独、寂寞、悲伤、痛苦、失落、衰求……都不足以容易那种感觉。

玄烨感觉宁芳下了榻,拉出了一口箱,取出包裹着的那把琴,再走回来。

宁芳冲他笑了笑,拨弄了几下,脆脆的琴声便在这室内飘散开来。

“每个人心里一亩一亩田,每一人心里一个一梦,一颗呀一颗种子,是我心里的一亦田。每个人心里一亩一亩田,每一人心里一个一梦,是我心里的一亦田。用它来种什么?用它来种什么?种桃 种李种春风。用它来种什么?用它来种什么?种桃种李种春风,开尽梨花春又来。”

玄烨不知宁芳想起了什么,明明笑得温馨、快意,却从眼眶子里不断流下泪来。

“那是我心里的一亦田,那是我心里一个不醒的梦。啊……”

宁芳每每总爱弹首曲子,简单,简单,简单而幸福。爸爸第一首教自己弹的曲子,用那吉他,那把老吉他。

“简单,直白,又负哲理,又是积极健康的,我们宁宁弹来每每都能快乐了,爸爸也就高兴了。”

宁芳回忆着曾经有过的幸福,颊边就不能抑制的泛着笑,她不觉得苦,真的不苦。可眼泪却偏偏不自控地下落,已是染湿了面前的衣襟子。

“皇额娘,皇额娘——!”

宁芳从回忆里被拉回来,就见玄烨满面泪渍地拽着自个儿的手臂,神色惊恐。

“皇额娘……我们……还是不弹了吧。”

宁芳明白自己吓着他了,便抹了泪,拍拍他的头:“玄烨知道什么是幸福吗?……”宁芳抚着他的眉,“就是永远知道有人爱着你,并且——勇敢的活下去。”

宁芳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明不明白,毕竟一个人的情商与智力并不成正比。把面上的泪痕都抹去了,宁芳把琴平放在面前,抚着:“我小时候,家里也有把琴,是阿玛的。那里身体不好,走两步 便喘得厉害。别的小朋友在外面一起玩,玩泥巴,玩抓人……我只能呆在家里,透过窗户向外看。那时候最渴望的就是爸——阿玛额娘早些回来陪了我。我很喜欢听阿玛弹琴,呵呵,他可有才华了, 钢琴、吉他、大小提琴,他都会……那时候不知这世界有什么悲伤曲子的存在,听的学的会的都是快快乐乐的……有时候妈——额娘也唱几句,呵呵,即便再不舒服,也觉得幸福……”

宁芳放下了琴,只把玄烨拥在怀里,像抱着小婴儿似的。

“我们小三子一天比一天变重了,那就是一天天在长大了。”

“长大不好吗?至少长成大人能保护你了。”

宁芳凑着下巴磨着他的太阳穴:“如果我真的爱你,就不会愿你长大。”

玄烨抬着首疑惑:“为什么?”

“因为爱一个人,便希望所爱的人只快乐不忧伤……成长要付出的代价,不只是身体的长大……你再不能只把自己当作孩子,只从亲人那索取而不付出。你再不能单纯的因为不喜欢什么人耍脾气 而被人原谅。你再不能因为不喜欢劳动而躲避承担家庭生计的责任。你再不能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恐惧而哭闹着让他们把你领回家……这些都不再是成人能有的权利,都是伴随着成长不断被冻结、被抽 回、被驳夺的孩子们的权利……我如果爱你,便只愿你是个孩子。”

玄烨目视着宁芳祥和的目光,心里柔软到心痛,只紧紧抓着宁芳的衣襟。“嗵——嗵——嗵——”那是心在跳动有声音。

宁芳轻拍着他的背:“虽然,我很渺小,什么也帮不了你,但我不曾放弃……我想——心快乐了,你才能不惧怕成长……对成长,我无能无力……可我总会在这里……有一日——便做一日……直 到你成长到足以独自面对……不论我能陪你多久,也总要记住,幸福——其实也没那么难。”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宁芳已经笑了出来。笑,永远比哭更容易面对。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二,帝患痘,病危,起草遗诏。

初六夜,一般世臣伴着太医稍有喜色地缓缓步出养心殿。

太后听太医的诊断皇上的病儿是果然有了起色,终于放下半心这半月来稍离了养心殿。

顺治与太后进了晚膳,才睡下了,梦里,忆起了许多过去的时光,在盛京无忧的岁小,紫禁城里最初的迷藏,女子们最美的容颜……

本以为,他就会这么心慰着而迎接焕然一新的人生——却被一纸绢手打破了平静……

初七凌晨,一阵急促的击门声打破了慈宁宫的安静。紧接着,太后身装不整的奔了出来,直向养心殿而去。

当博尔济济特氏布木布泰奔进睡有儿子的内殿,爱新觉罗福临正用仇视的目光执着地瞪着她。

“福临——”布木布泰只有那么一时的迟疑便奔至近前。

“别过来!”

“……福临,你怎么了?”

福临的仇恨一分儿没有少,更加了份凄凉:“呵呵,原来……原来是这样……”

布木布泰寻着他的目光捡起了那绢布,上面歪歪纽纽地印着墨字。布木布泰平静地看完,看向儿子的目光没有什么情绪。

福临见了,眯了眯眼:“是真的,是真的了?”

布木布泰走近榻前:“是。”

“为什么?为什么——!?”福临用着最大的力气吼着,想索求一个答案。

“……因为我是你额娘——”

“额娘有什么权利?!有什么权利?!那是我爱的人,那是你儿子最爱的人——!”

布木布泰没有一分色变,仍旧坦然:“因为我不但是你额娘,还是这大清的太后,是大清顺治帝的母亲——”布木布泰也是起了脾气,“你不单是我的儿子,你还是你皇阿玛清太宗的儿子!你要 做的事太多——太多,要成就的未来还更远……这么多年额娘把你含辛茹苦、忍辱负重的养大难不成就是为了让你因为一个连礼义廉耻都没有的女人给毁了吗——?”

“宛珍她是最好的女人——!”

“……是,她可能对你是最好的女人,却是大清的罪人!”

“……咳咳——咳……”

“福临——”

福临不知哪来的劲,一巴掌打掉布木布泰近前的手,令她真切地感觉到了掌风袭上的疼痛。

布木布泰并不想同儿子争执,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意义?“福临……额娘——这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呀……”

“……不,额娘根本……不是为了我,若是为我……便不会杀了宛珍……若是为我……便不会连我的心都绞碎了……”

“福临——!你还有额娘,还有皇位还有玄烨、嫔妃呀。”

福临觉得身体的力气在快速消失,那个时刻的来临令他既恐惧又期待。

“宛珍……宛珍……”

布木布泰冲倒在床前,流着泪拥着儿子:“福临——福临——额娘的福临——呜——没有你额娘可怎么办呀——”

福临听着亲额娘渐渐远去的哭声,看着她那张满怀绝痛的苦色,突然间快慰起来。

报应,报应——,这是报应……

福临快慰地笑了。

布木布泰惊恐着立坐了起来,对着那古怪的笑容,从心里升出凉意来,连呼吸也小心了起来:“……福——福临?”

“呵呵,呵呵呵,额娘,你会有报应的,”福临突然间睁大了瞳孔数倍,直盯到布木布泰的灵魂里,“朕恨你,朕会一直恨着你……呵呵,看着你……看你到死——!”那瞳孔睁到最大,再也无 法承负,突然间扩散——

布木布泰的手生疼,那是被一个即将死去的人用着最后一次能量抓握的疼痛,是肉被指甲无情穿破的疼痛,更是对她所有生命存在意义的无情否决的疼痛。

布木布泰哭了,她突然间觉得绝望与悲凉。这一生,就是如此的毫无意义吗?前半生为了一份不可靠的感情,后半生为了一份自以为的誓言,为男人、为儿子、为大清——可是谁来为她呢?为她 呢?!布木布泰从未有如此的绝望。当年皇太极离她而去,她又何常不悲伤?可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悲伤,就要为着那誓言为着才六岁的儿子谋划。如今呢?如今她就可以悲伤了吗?

布木布泰突然睁开了哭泣的泪眸看着儿子。那是张没能闭目的出着痘子的脸。

谁是对你最好的人?不是我吗?……只有我——只有我会不顾着自个儿的身子整天坐在你的床沿,给你喂食,给你抹汗。

布木布泰并不在乎这些可怕的痘子,用着指腹一点点的给儿子整着面儿,额头,眉骨,鼻子,脸颊,下巴。

只有我对你是真的好啊儿子,可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布木布泰直视着那双仇视与诅咒的双眸,这一刻,突然长升出激动来。

你要看吗?要看着我死吗?……呵呵,好呀,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能再造一个大清的帝王,我能成为这大清最伟大的存在……

你去吧……去吧……去守着你的女人……我布木布泰——不需要你这么没用的儿子——

太后理了理面颊儿,再整了整衣装,站起来摆了摆,定了定眸光:“来人——大清顺治帝——驾崩。”

最后两个字儿,很轻,苏茉儿在外寝几乎听不真儿。她进入内寝,还是看到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也仍年青的那个少年天子,却被那仇恨的目光吓得退了两步。

她也是随着太后风雨间几十年走过的老人了,什么是没有见过的?

太后已经走出了内寝,指使着奴才。

苏茉儿想了半天儿,还是趋向前近了内榻,伸了手儿抹过顺治大张的眼帘。

福哥儿,安心去吧,腾格天总是会保佑你的——

顺治正月初九,爱新觉罗玄烨即皇位,史称康熙帝。

第三十八章蜗居

顺治十八年二月。

永寿宫里的奴婢们正侍侯着新的万岁爷原来的三阿哥试着那新做成的小龙袍。

宁芳歪在外榻上看着:“还是穿红色的好看,这黄色乍眼。”

玄烨听了,低了观察了一番衣袍。

“我的主子,只有皇上才能穿着明黄的色儿,这可是独一份儿的,呵呵,您看这不挺精神的。”

宁芳虽听了容婆子的话,却不苟同:“可这黄色的确没那降红色精神嘛。”宁芳见小三穿好了,便摆摆手让他近了前,摸了摸龙袍的料子,绣线细若不见,面料软滑,“这料子好好,哪来的?”

“回主子,是打南面苏、杭进的织料,太皇太后见着好,便让做了龙袍,绣娘也是南面来的。”李德全晓得这事,便回道。

“难怪,这手艺可比宫里的强多了。”

“宫里还有,给你赶着做几件新装。”玄烨见她喜欢,便给了李德全眼色。

“不用了,料子虽好,我也用不上,衣服还多着呢。到是有那上好的白绸什么的取了点来,赶着没到夏日,做了寝衣才好,那衣料子清凉。”

“嗯,我知道了。等会要去皇玛嬷那,怕是要留了饭,你就不用等我了。”

“哎——,真没意思,又一个人吃。”

玄烨依了她坐下:“最近也是忙得直转转,再过几日便好了,再陪着你好好吃饭。”

宁芳见他讨好的样子,也没怎么生气,便笑着道:“知道了。知道你是真忙。”理了理他的衣襟,“不管是好不好吃,总要多吃点。我这里不用你Cāo心,一屋子人呢。”

“嗯。”玄烨上打遛子就靠在了宁芳肩上。

“……你快要搬进清宁宫(即保和殿)了,我是不是也要搬出永寿宫?”

“按例是的。不过慈宁宫有皇玛嬷与众位太妃住着,也没什么地了,皇考的遗妃也不太适合住在那里。宫里的地方虽多,能住人的地方也就慈宁并后宫几处,其他都年久破败,一时也住不了人。 ”

“那就不用搬了吗?”

“你不想搬吗?”

“也不是,哪还有太后住在皇帝后宫的道理。不过,我可不想同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你看看给我寻所独立的院子,不要像永寿宫这样被围着的,最好是靠墙。不用大,还是这么些人就可以了。嗯 ——最好能离了那些人远远的。”

“……嗯,我找找。”

太后听了那太监的禀报,气地脸颊儿发抖。

苏茉儿遣那太监出去,正想安慰几句,外面便报了皇上驾到。

当小皇帝坐于榻前,太后已是一派常色。

“几位太傅那里可还照常?”

“一切如旧,孙儿并无改动。”

“嗯,你如今岁小,于朝事知之甚少。朝里又有四位顾命大臣看抚着,到是不太打紧。只是即登了基,便当越发专于朝事,那些奏章折本还是要日日看的,不懂的——可以不开口,私下里再问不 迟。”

“是,孙儿明白。”

太后与康熙幼帝相互间又说了些话,直到快近传膳。

“皇上,那宦官吴良辅与官员相交贿赂勾结,本是死罪。但为先帝所护。可他’变易祖宗制度‘是为事实,怎可因一己私心护那孽畜。”

“孙儿明白,定当按律令于以严惩。”

“嗯。皇上,你也当引以为鉴,切勿以私视国。”

玄烨嘴上虽不差偏离地谨遵,脑子里却疑惑,不过是个太监,再受皇考宠幸也是案板上的死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何需皇祖母亲视?

二月十五,诛有罪内监吴良辅,罢内官。

“呵呵呵。”太宗懿靖大贵妃娜木钟笑得爽快,“气死了儿子,到如今偏要找个太监的不快。本宫看,这布木布泰也是老糊涂了。”

康惠淑妃巴特玛微而一笑,把玩在眼下的杯子:“她不是老了。只是迁怒罢了。”

“呵呵,也难怪的,刚同她那死儿子缓和了关系,却叫吴良辅的一纸密奏气死了儿子,哈哈哈……真是有趣的紧。”

巴特玛放下了杯子:“这事也就过去了,以后也别提了。布木布泰毕竟不是善角。”

“呵呵,我知道。不过说了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算计了。”娜木钟并不在意。

“十次里算计了她三次去,并不容易察觉。不过,旦凡做了总会留下些顺头儿,布木布泰的厉害你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何必过了。”

娜木钟打量了巴特玛,还是柔善、慈和,却淹有细腻无二的心思。这次,若不是她提醒了自己进上吴良辅这张废牌,也不会这么痛快的扰了那母子的和气,真算是为博果尔报了些许的仇。

娜木钟平静了心态:“妹妹这次——想姐姐怎么谢你儿?”

巴特玛笑得温良:“没什么的,我不过是觉得闷了,想找那么点乐儿。”

娜木钟看着她那眼色,就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要是能下点雨就好了”的样子,心下却是一颤。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也没什么可失的了。

“那到是要谢谢妹妹了。”

“姐姐何必客气,我们做姐妹也不是一两年了,从林丹汗时到伴着太宗左右,也算是最亲厚的了……妹妹与你可不同,身边一直没个亲人可以说话念想的。见了能让姐姐痛快的自然要讨了姐姐开 心的。”

娜木钟见巴特玛嘴边那沫子笑,抖了抖面颊子:“妹妹——就真的敢?”见她仍是带笑回望着自己,“她毕竟是太后,若是真被她抓着了,我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可你——”

“呵呵,姐姐说笑了,我有什么可挂心的?……再说了,妹妹我可例来守规纳律不曾有丝毫错处了去,她又凭什么找了我的晦气?”

娜木钟心下哼了一声,到如今才算是明白这么个人,是掩得深了。

深夜,李德全端了汤水进来,见皇上仍对着那张宫里的地图细琢着,便放了汤盅子给皇上盛了一碗。

“皇上歇歇吧,太后主子使了人傍晚给送来的,补气的。”

玄烨接过了,边想边喝着,便看向李德全。

“清宁宫收拾得如何了?”

“再有两日即可了,请了太后示下,折个好日子便可迁往。”

玄烨又举了图,直盯着一角儿。

“皇上,可是为主子选好了住处?”

玄烨瞅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皇上,这宫里宫规戒律一条条的,若是没个典章律条的,怕主子也是不能住的离您太近。”

“……哦?你有什么主意?”

“皇上,奴才没读过书,自然是寻不出什么章法来了。”

玄烨见那他直向自己打眼色,突然明白过来了,便是一笑:“也难怪你这个奴才得皇额娘喜了。行了,是个机灵的。”

“呵呵,那还不是主子与皇上给奴才机会。”

玄烨也不同他多言:“明日传旨,宣中和、保和、武英等殿大学士午后入内授业,凡有出众者留授于朕。”

“喳。”

一晃数日,日头渐落,新登基的康熙帝进了慈宁宫。

“皇玛嬷,孙儿这次来,是想同您说说两位母后的迁宫之所。”

“嗯,确是要迁。东西六宫皆是皇上嫔妃所居,先皇遗妃确实不似合再居。”

“皇玛嬷,至从皇考移住这紫禁城,东西六宫并慈宁、乾清等常居之宫皆有修膳。孙儿想着,皇玛嬷所居慈宁宫现多居皇玛法遗妇,地方儿本就有限,且历来也无两朝遗妇居同一宫的可考之例, 也确实与礼不合。按说应当是另起一宫殿与慈宁宫对着且偏位点才可,但目前户部也无太多银钱新置殿宇。孙儿想着,最好是在慈宁宫的近地修膳一座前朝的宫殿暂时安置两位母后同遗妃。皇祖母看 ,可否?”

“嗯,祖制不可废。”太后瞥了皇上一眼,“孙儿看,在哪里合适?”

“孙儿也不敢越制,请教了礼部并学士,查看可考文献,商议着有两处。”

“哦?哪两处?”

玄烨指着李德全呈上的宫图:“一处在前朝仁寿宫(就是现在的宁寿宫)一带,位置上虽与慈宁宫东西相当,却太过北向,于祖制不服,亦是对皇玛嬷等不敬,况且前朝东面的地儿现都阁置着, 若是选了此处,在看护上便要加大相应的人力、物力、财力。”

玄烨并不急于继续,由着太后细看了那图。

“那第二处呢?”

“奉先殿原是前朝的家庙,到我朝年间并没有多大用处。孙儿想着把奉先殿重新起用了,供奉上我大清的先祖们。况且此处离乾清宫、清宁宫、慈宁宫都近,亦方便孙儿与皇玛嬷祭拜。”

“……嗯,也是。宫里没个家庙也太不像个样子。”

“前明时留下的这紫禁城多有焚烧、破败,此时社稷待新,还不是大修的时候,所以孙儿私想两位母后并遗妃苛着乾清宫周边儿住了,亦全了孙儿晨昏定省的之心,一家人近着也更能亲厚了,毕 竟皇考去的急了,皇玛嬷同各位母后、母妃也挺寂寞的。”

太后笑了笑,心慰里却还夹杂着别的什么。

“皇上是出息了。”

玄烨只当是考奖,不考虑其他:“皇玛嬷看,奉先殿西侧还有两座平行的建筑,一大一小,与西面的养心殿正对着。离清宁宫与乾清宫都是挨门子的,距慈宁宫也近,方便皇额娘给您请安。”

太后细瞅了那图:“皇上,地方虽好,只是——后宫嫔妃皆不能打乾清门过,你皇额娘要来给哀家请安,怕是——要绕过大半个皇宫呀。”

玄烨知道太后定会这么问,当下便把已备好的说辞提了出来:“孙儿也是着礼部翻阅了典章的,按律皇额娘既不能与皇玛嬷同住便只能住到仁寿宫去,那里偏东就在敛禧门北,来往于慈宁宫更是 要绕了东筒子过整个东六宫去,且——就在敛禧门跟前,怕是——真不安全。皇额娘早年为了孙儿亲侍于宫外,日夜看护着孙儿,孙儿才得已过了痘症,如今孙儿继了位,哪能令皇额娘有一点点的不 安不全。”玄烨起了座跪于榻下,“肯请皇玛嬷恩准孙儿的请求,别让皇额娘去那偏远的仁寿宫,全孙儿一份孝心。”

左不过一座宫殿,太后本没有计较,不过是先就看出了这小子有那么点算计。不过,如果这算计是为了孝道到也没什么可发作的,毕竟皇后是博尔济济特氏出的皇后,自己百年之后若皇上果真是 孝,于自家也是好的。

“孙儿起来吧,此举若果真合乎祖制,哀家还能不全了你的孝道不成?”

“孙儿谢皇玛嬷体恤。”

玄烨回了清宁宫,大笑了三声,全身儿顿觉得舒畅。

“朕要好好赏了那李霨,真是保读掌故、朝典第一人。呵呵,去,赏他十金。”

李德全并未领旨,上前几步:“皇上,如今无缘无故掌了一大学士十金,怕是被人生了疑去。”

玄烨听了,果然定下心神,一笑:“说的好,朕到差点儿画蛇添足了。传旨,着户部并内务府修膳神宵殿(现在的斋宫前身)并奉慈殿(现在的毓庆宫主殿)及周边,以备皇后并遗妃所居。”

宁芳正居在榻上同素心玩跳棋,就听外面一阵叫嚷。

“皇额娘皇额娘——”

小皇帝如风般冲了进来,摆了手让还要请安的素心滚蛋,便鞋也不脱的爬上了榻跪着:“呵呵呵呵,你看你看。”

宁芳拿过他摊开的硬纸张的一边,像是个地图,就着他手指的方向:“这是哪?是宫里的地图吗?”

“嗯,是宫里的图。”

宁芳一阵子搜索:“啊,原来永寿宫在这儿。”

“你先别看什么永寿宫了,看这。”

“什么地方?”

“我准备把你搬到这里,不论我是一直居在清宁宫还是将来搬回乾清宫,这里都最近,看到没?”

“嗯嗯。”宁芳没怎么在意,她的心思都在这图上了,抢了那图直在那寻找自己熟悉的地方。

玄烨见她如此,高兴劲儿凉了一半,抽回那纸。

“哎——我没看完呢。”

“有时间慢慢让你研究,你先看看这个。”

宁芳接过另一张,像是一座宫殿的平面图。“这是什么?”

“你将要住的慈仁宫。”

“哦。”

“北面靠着宫墙,有前后两个殿,用穿堂连着,两边各有庑房并花园子,南面还可围个园子。是个独立的院子,离乾清宫就一墙之隔。”

宁芳如此一听,也乐了:“好,好,独院子。”她又想了想,“那其他嫔妃住哪?总不能我一个人住一个宫?太后那里——”

“东边边上不是还有个细柳的宫群吗?四进出的院子也够他们住了。”

宁芳还是拧着眉:“我一个人——”

“你放心,不会让皇玛嬷与腐臣找到短处的,我额娘住在你院子的南边儿,如此便不会有人说道了。”

宁芳看了看他,再细观察了两张图:“……我的院子——看着可比你额娘的大。”

“那有什么,”玄烨理所当然,也不见有什么算计,“你是皇考的皇后,本就是主位。我额娘是因着我上位才能进得太后之衔,北者为尊,大一点也没什么。”

宁芳虽说对他如此看重自己很高兴,但此刻儿才来重视一个问题,小三子是有亲妈的,自己不过照顾他这么两年,哪有对亲妈不如对继母好的?

“哎小三子,你和你额娘——没什么问题吧?”

宁芳收到了他一个疑惑的白眼:“能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你的态度——有问题?”

“什么问题?”

“那是你亲……亲额娘,我不过是个挂着名的继母,充其量也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仁——”宁芳把那个“人”字用着怪调子讲出来。

“我不是小孩子了,谁对我好我清楚的很。额娘虽是我亲额娘,对我有生生之恩,抚慰之情。不过……”

宁芳看着他由跪到坐,脚上的鞋子还在,便顺了手去帮他脱下来。

玄烨见了,一个人偷着乐。宁芳也不知道他乐什么。

“虽然有些不孝,但该归额娘的,做儿子的一样也不会少。只是,我还是喜欢皇额娘。”

宁芳瞪着眼睛对着他:“为什么?”

“皇额娘是怎么说的来?——幸福的感觉。”

宁芳莞儿,摆了摆他的头皮,抱住了他:“算我没白疼你。”

玄烨边笑边打着哈欠:“现在宫里只能出些修缮的银子,皇额娘先搬过去住,等再过几年有了银子,便好好整顿整顿。”

“没事,能住人就行,我这宫里的东西都好着呢。再说,那些金银玉器什么的,放我这里也是空摆饰,都没人懂得欣赏的。”

“你也快升太后了,怎么也得加强些眼力劲吧。”玄烨凑着宁芳xiōng前的衣料子磨了磨脸,也明白宁芳为何喜欢这南方的料子了,想着再找几块。

“我还要什么觉悟?那些金银玉器一不能当、二不能对、三不易保存、四不能送人,虽然,是真的好看。我也不能指望着它们换口饭吃或是作了传家宝。”宁芳见着小子连眼都睁不开了,便向后 靠着让他睡得舒服点。

“哪有不喜欢……金银玉器的……”

宁芳就着窗外的天色,突发了诗意。

夕阳西下,断不了的肠子还是会饿的。

这么想着,便要笑,又怕震醒了趴在xiōng前的小子,只能把笑意儿憋回去。

我要当太后了。

太后应该做些什么?

床是再不用分去一半了。嗯,挺好。

安还是要请,没差。

再过个两年,等这小子娶了媳妇,那将会有成千上万的美女涌进宫来,左一声太后右一声婆婆,呵呵,还不丁怎么热闹呢。

宁芳越想越乐呵,止不住在那YY,却不知抖动的xiōng腔还是扰醒了玄烨。

玄烨也不起身,就那么趴着往上看她一脸奸笑。

这一日,便如此这般的到了头儿。

第三十九章亲不亲

“江宁巡府朱国治上奏疏言江南四府一县欠粮者一万三千五百十七人,无论欠粮多寡皆应斥黜。此一万三千人皆为乡坤和生员,全部造册。四辅以予准奏……此举,于民心可否,于士绅可否?”

太后左手抚一串佛珠,右手轻翻一页佛经,并不吱声。

“皇玛嬷,这一纸奏折下去,不知要牵江南多少士绅,累多少官员降罪。”

“……”太后并不生慌,只把那句佛经读全了,才罢了经书看向玄烨。“那依皇上看,该如何呢?”

“这——”

太后点了点头,指着边上的位子令其坐下,才缓缓道来:“奏折如是皇上在看,然现在却没有皇上发表意见的机会。当然,也不是说皇上就没用了……即便四辅的行例有了偏差,却也不是无可挽 回。四辅理着朝政,做好了,那是皇上的天下,做的不好了,那是四辅的名声……皇上毕竟年幼,有些个自己的主意是好的,却不见得能比四辅精明了去。虽说是人总有自个儿的算盘、自个儿的算计 ,却左不过是一台子戏,既是把自己放上了台子,那坐在戏台子下看戏的人还能没有个明白的?”太后转首儿见孙子低首思量,便会心一笑,“这人哪,有一分能力,就就做一分的事,再不过就是 两分,切不可过了。这做过的事也不是不能挽回,端看由什么人、怎么挽回。虽说社稷不可儿戏,但只要不出这么个圈子,也不差那么些时候。哀家看这朱国治到是可用之材。虽说早年去得了个’朱 白地‘的名声,又何常不是个心细、有主断的人……孙儿现在是皇上了,怎可用那好人、坏人的标准子来量人?这人,于帝王面前,只有两种,一种是可用的,另一种——就是废棋。只要是可用的, 总能有他的价值。”

“……那人心——”

“人心这东西,哼,真算不上是个东西,左不过是一分银钱、两分心思、三分计划、四分口舌、五分分化……哼,算个什么?”

玄烨听了太后这一番,顿觉自己的路还长,虽有那么些聪明,于权谋之上却远不及皇玛嬷的三分,内心儿也便平了下来。

“孙儿卤莽了。”

太后用空着的右手抚了抚玄烨的前襟子,换了一份和善的祖母样子:“孙儿,明白就好。你的路还长,何必同那些子俗事计较。多听,多看,多想,凡事儿比人多七分计较。看戏嘛,就要坐在台 子下面,知否?”

“孙儿明白了,戏台子下既安全舒适又能全了视角儿,确是最佳的位置儿。”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去吧。”

“那孙儿明日再来给皇玛嬷请安。”

是年秋,顺治帝遗后、遗妃折日迁往慈仁宫。

慈仁宫西苑的北院并不怎么繁忙,东西是早先儿又移过来的,并添的东西也是早赐下来的。天气好儿,奴才奴婢们便依着角落儿话着家常,也有几个小监在地上画了格子玩那皇后教授的五子棋的 。

宁芳立着看素心指派着高个子的公公挂那白色的纱帘子。她早就想挂些白色的纱帘了,阳光透进来既不怎么被掩了也显得温暖,只是当皇后那会儿也不敢有什么大动静,怕被不常来遛达的顺治给 瞅出什么来。

“哟——妹妹这是干什么呢?怎么有位子不坐干立在这里?”

宁芳还要那欣赏,却被一阵高悦的女声给打断了心思,回首而望,就见着着一身绣服和金饰玉器的佟妃进了屋子,一院子的奴才们都跪着。

妹妹?

“呵呵呵,妹妹可别恼姐姐我,怎么说姐姐也比妹妹早进宫,现如今三阿哥也终是登了基,姐姐我也算初初熬出了头。呵呵,叫妹妹一声妹妹——不为过吧?”

宁芳除了有些不太适应,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只细盯着佟妃身上那件袍子。

“呵呵,妹妹是喜欢姐姐身上这件旗装吗?呵呵,也难怪的,这是三阿哥使了七个南面来的绣娘连着月给新作的,只xiōng腰间这只凤凰就足足用了四两的金线,呵呵,虽说姐姐我也太爱这么张扬, 却总是皇上的一片孝心,你说是不是?”佟妃佟佳氏边说着便在上座的右边儿顺遛的坐了。

宁芳也不好再站子,便坐在了左边。只是那已升为慈仁宫总管的顾公公抬了头儿看了宁芳一眼。

“妹妹这里怎么不安置些金银玉器的,反这么空阁着?毕竟是要升做皇太后的人了,哪能这么寒酸。”

宁芳对她如此一反过去路人乙的存在方式变得如此存在感十足只是有些许不适,到还谈不上反感,毕竟她说的是事实。不过,现今屋子里侍侯的奴才们却都低着头撇起了嘴。

“那些玉器容易脆,我这里不好摆放。”

佟妃起了身,蹬着盆底鞋噔噔噔的打屋子转悠,转身儿便穿过正堂的阁间过了后面去。

宁芳这里除了小三,是谁也不会来的,当年在永寿宫不过是多个顺治,所以她懒散惯了,在自己院子里坐下便不想动的。

到是素心,见主子没有阻止,便使了眼色给佳儿并小九子,跟着佟妃进去侍侯。

佟妃进去约有半刻,嘴角的抖动便没有停过。虽说这北院没什么金银玉瓷,却足足比她那院大了一半。只这前殿连着后殿的样式,她那里便没有。过去她也不会觉得如何,可如今不同了,她是太 后了!是皇上的亲母!即便不是打午门迎进来的先帝皇后却也是当仁不让的皇太后!怎么能住的比皇后寒酸了去?

佟妃平了平脸面儿,才挂笑着回了前堂:“呵呵呵,妹妹这里可真是气派儿,只那后殿便有我那屋子两个了。”

宁芳没去南院看过,听她如此说道,便信了,直嘀咕着小三子太不会办事了,正不知怎么回,顾总管却开了口:“回佟妃娘娘,这南北院都是前明留下的,皇上原知国库有限便只修缮了一番不曾 动过宫墙儿。选宫挑院子也都是合了礼部的规矩来的,不曾有一分是失了祖制的,太后也是心然的。”

宁芳再糊涂,现在听了顾总管的话再见了佟妃那脸色也明白是有人在找茬了。

佟妃怒瞪着顾总管,顾总管却并不甩她,只当看不见。佟妃讨了如此晦气,只重坐下生着气。

宁芳也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毕竟受了那么年子的气,如今儿子出息了,当妈的自然就有了底气。宁芳并不想同她有什么计较,毕竟是小三的亲妈,要是关系处得不好,也让小三子不舒服。这里 毕竟是清朝,孝可就是永远不说“不”。

“我这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佟妃你看看喜欢什么便拿了去,只当是我送你的乔迁贺礼。”

宁芳此话一说,那佟妃立马跳犟起来,直拿狠眼对着宁芳,“哼”一声便直冲门外,转眼儿消失在院子外的绿色里。

宁芳愣了半天:“我——说错什么了?”对着屋子里的人。

“呵呵,还能是什么,佟妃娘娘如今也算是太后了,听主子还称呼她为佟妃自是不乐意了。”

宁芳听容婆子这么一说,也觉得是:“那我该怎么称呼?真叫她——姐姐吗?”五官纠在一起,“可怎么这么别扭。”

“主子的说法也没错,如今皇上正式的册文还没有下来,便就仍是按着前例儿,不当错的。主子不必担心。”

顾总管虽这么说了,宁芳却还在打鼓。这得罪了小三的妈,小三不会给自己小鞋穿吧?

佟妃回了院,自是一番心内感伤。想她十三岁入宫,十五岁虽生了三阿哥,于宫内不过是个庶妃,又夹先皇独宠董鄂氏,她是步步小心、日日苦处,不求什么锦衣玉食,旦求母子平安。如今一朝 夕来,三阿哥继了位,虽说母子间并不怎么亲厚,却也不曾短少她什么,连她要那金织的旗服儿子也不曾皱一皱眉头,这总让她有了些许心慰,找回了些许威仪。却不想还是要受她人的冷嘲热讽,连 个奴才都能驳了她这太后的脸面。

如此大起大落,怎能不令其不快?

佟佳氏半天儿才缓过劲来,便听小监来报,皇上入了慈仁宫,当下什么都转为了喜,只想多多见儿子的面,弥补那母子之情。

可这一等,就是一刻,才有小监来报,皇上直去了北院。

当着那么些个奴才的面,佟佳氏像被自己儿子亲煽了一个耳瓜子,脸颊儿火燎燎的,只觉得所有的面子、里子全被人揭了去当下一口气回不过来背了过去。

玄烨进了正堂,便见宁芳肢着腮邦子坐在上位发呆子。接过佳儿递上的热帕子净干了手便依着宁芳坐在凳沿子上:“怎么了,又有什么难事难倒了我们劳苦的皇太后。”

宁芳没受他的鼓动,还是耷拉着脸面儿:“小三——”

“嗯?”

玄烨看着她转了半圈眼珠子:“我要是得罪了一个人怎么办?”

“呵呵,能有多大的事?说说看,谁有幸被皇太后得罪了?朕赏他个帽子。”

玄烨见还是不能把她斗乐了,便抱了她的腰:“怕什么,宫里除了皇玛嬷哪个你不能得罪了?何况——你也不像会得罪皇玛嬷的。”

宁芳抓拉着小三的前襟:“我这个皇太后把另一位皇太后给得罪了?”宁芳观察着小三的表情,见他愣了愣,“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便叫了她一声佟妃。”宁芳已经越说 越弱了,完全成了缩在儿子怀里的小人物,耷拉着脑袋直忏悔,也不敢看那小人。

玄烨听了,弯了唇角:“如今册封诏书未下,如此称呼也不为过。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你偏还记了心去,何苦着,没头没尾的事。”

宁芳听了,又皱了把眉:“可是——你额娘好像特别生气,就这么哼一声就走了。而且你也是的,怎么能把我这院子整这么大?你额娘看了能不生气?”宁芳说着来了劲,“我儿子要是买给我的 房子比他继母小了一半去,我也要跳脚!”

“都是按规矩来,没什么可说的。”

“那也不能做的这么明显。”宁芳拍了拍根本没灰的皇帝袍子,“是人都会嫉妒,何况她是你亲额娘。没能亲自抚养你已经很令她伤心了,在宫里又不受人重视,如今你出息了,当然是指望着你 才能获得点心理平衡。虽说感情是培养的,不过血脉却是天生的。我看她也不坏,以后你要多抽点时间弥补弥补母子之情,这才是天性。”

“嗯,知道了,晨昏定省也没缺着。”

“这怎么能一样,与其留于那些形式,不如多关心关心她的生活。”

“我很关心呀,她要件好衣服,我不是使人用了四两金线给她织了件嘛。”

“那是用钱堆出来的。”

……

这两人还在那里你一句我一搭的说些无聊话。根本就不像在讨论亲情的问题,反道是一副赶鸭子上架的双簧。

宁芳没觉得自己显然一幅慈母育儿的说教之势,玄烨也没觉得在说的是个多么重要的问题,也就由着宁芳的嘴皮子一张一合,就当给她解闷了。

直说了半刻,宁芳觉得口渴了,眼光那么一寻,玄烨便端了几上的杯子就了她的口。

宁芳很满意,点了点自个儿的头,拍了拍小三子的头:“好了,去看你额娘去吧。你还没去看她吧?”

玄烨一听她又要教训了,忙起身往外几步:“我现在就去。等着我吃晚饭。”

玄烨抬了脚便走,出了院子却停在墙下。不出一会,顾总管便转了出来。

“给皇上请安。”

“嗯,额娘都同皇额娘说什么了?”

顾总管并不隐瞒也不加料,直直把刚刚发生的都言了,才回了院子。

玄烨提了脚正要往南边去,远处一个不知哪来的太监便大呼小叫了开来:“不好啦不好啦,太后晕过去了!不好啦不好啦……”

李德全只看了眼皇上的眼色,便快步上了前去,只一巴掌煽倒了那高喊的太监,指了几个人按了那太监的嘴便拉走了。

顾总管去而复返。

“没事,朕去看看,告诉皇额娘没事,等着朕回来吃饭就行了。”

顾总管自去稍话。

玄烨也快步入了南院。

这南院必不比北院差到哪去。除了面积故有的小点,里面的家俱、摆设却件件出挑。只佟妃现在躺的这张花梨纹紫檀木床就是苏州今天新进贡的珍品,呈橙红至深琥珀色,面有浓浓的蔷薇花梨味 。

早有人请了太医,同玄烨一前一后的进了南院。

没进院门,玄烨便有些许不快。为寻这院子,他不知请教了多少学士挖出了多少典章,为何额娘就不能如皇额娘般欣然住下、无风无波呢?偏要没事找出事来。

毕竟是亲娘,玄烨见佟妃歪于床上面色儿还未回过,也是有着三分担心七分焦躁的。直到太医诊完了脉,他才能依着床沿近了身。

“额娘可还有不舒服的?”

佟妃一见了儿子,所有的委屈便不能自抑,直拉着皇儿的袖子哭将了起来,任玄烨怎么劝也是无用。直到哭得没有泪珠子了,才接过儿子递上的热帕子净了面。

“额娘可是有什么不痛快。”

佟妃静了半天才开了口:“皇儿,虽说那皇后是先帝的皇后,可也不能住那么大的宫殿,反叫额娘住这么小的理儿?”

玄烨本有的那么七八分亲母之情听了她这席话立消了五分:“额娘,您也说了,皇额娘她是皇考的皇后。不论由谁继位,她的身份却是不变的。如今儿子继了位,岂能让人道了短去?额娘,如今 册封太后的诏书未下,皇额娘就仍是皇后,您——也还是皇考遗妃,怎可为这档子事气出病来,不是更惹了人笑去?”

佟妃一听皇上这调子,再看皇儿的清色,当下亦泛起了嘀咕:“那——等册封了——”

“额娘,皇太后肯定是您了。”玄烨见母妃笑了,便把话接了下去,“不过,皇额娘也是皇太后。若按正统来,您无论如何都要弱点。好在,皇额娘是心善气宽的,也不会同您计较,您只放宽了 心,好好当您的皇太后就是。有儿子在一天,也不会少了您的用度去。”

佟妃本就是一俗人,并不怎么会记仇,听儿子如此一说,也再没什么委屈了,点了点头:“嗯,额娘知道,皇儿是会顾得额娘周全的。”

玄烨看着佟妃那张笑脸儿,并不愿意承认,他有五分甚至要过地反感。这种人,不坏,宫里却满满当当一大堆儿,说句好听儿是良善,道句不好听的就是俗媚。

玄烨也不怎么愿意多想,毕竟于母子亲情没的好处,便起身告了辞,没把佟妃挽留看进眼里。

玄烨如此想,却不全是。佟妃这种人却是遍地都是,连我们宁芳也属于此种,不过是过一日便一日,得一点子乐便乐着,受一点子悲便哭两下回头来也还是要过的人。他之所以不把宁芳算为此类 人,说来也简单。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人等我们都大了也能明白了去,爱人是什么样子整日在茶米油盐里浸了也左不过是一本清帐,却唯独一种人除外。人在何种情况下会明明睁着双眼、开着双脑却见 而未见、想而未思呢?那就是对着自己。只有针对自己,你不会生出什么反逆来,任何过失,可以是愤世忌俗,可以是市侩欺弱,可以是残恶伪善……却独独只有自个儿是唯一正本的存在。在玄烨 的潜意识里,宁芳已经是幻为了自己,在空气里,他看不见这么个人,却把她视为理所当然的存在。有时候,你会对着镜子对自己任意的教训恶向,却左不过一笑了之,明日还是唯我独尊、只看得见 自己的悲喜忧悦。

佟妃没有一点儿错儿,错就错在时间不对。如果如历史般没有宁芳的存在,她也仍然会在最后的这两年里收获晚至的母子亲情,毕竟这亲情对那时的玄烨来说是稀缺的,稀缺到没有什么可比较的 。

人心就是那么奇怪,当你只有一个人,不会觉得那东西不好,一旦存了两个或更多,便不自然地起了对比之心。亲情如此,爱情如此,友情如此……收获多了,有了对比,却不一定能比稀缺时快 乐。丰富,从来不是快乐的前提。

第四十章强不强?

冬去春来,如今已是康熙元年。

二月初八正是原皇太后(孝庄)的生辰,前来朝贺的朝臣命妇只能用潮起潮涌来形容。

过了晌午,所有人共在慈宁宫吃顿大膳,皇上便招呼着大家坐过来。四方四正的桌子早置在了中间,李德全取了那幅宁芳出主意置办的麻将牌,竹底玉面,煞是好看。太后自是位了北座,皇上挑 了东座,懿靖大贵妃落了西面,辅臣索尼面冲着北儿,皇上自是快语的把规则都说了,便使了李德全另拉了张椅子放在自己与太后的之间,拉了歪在椅子上渴茶的宁芳,说是给太后看着牌。

其实宁芳对着国粹并不怎么感兴趣,除了知道规则年下里看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玩两玩,几乎没什么照面。

不过,要不怎么说国粹就是国粹嘛,呼啦啦的一方换了一方,一圈子换下一人,原先还矜持着的众人两圈下来都伸长了脖子依挨上来,两眼里直闪着光。

太后这里也是许久没那么热闹了,看了人多嘴就没合上过,何况还直进银子,哪个能不高兴?

宁芳虽然不喜欢这套,却是所有人里最知道怎么玩的,把着太后的牌直叫太后赢得个盆满钵满。

皇上只玩了两圈也就下来了,就着宁芳与太后的空隙儿不坐只站着,祖孙三人什么人与不顾着有钱就拿。

这一高兴,日头就西落了,太后只留了先皇后与皇上用饭,其他人也就打发了。

要不怎么说游戏使人精神放松呢。由着这牌局衍生到饭桌上,太后对宁芳那是比亲女儿还和善。等太后终于乐呵累了,宁芳与玄烨步出慈宁宫时早已是满天星光。

佟妃傍晚回了宫便倒在榻子上不愿动摊。她想了许多,似乎已经透过今日的热潮见到了几年后太后故去之后自己将迎来的尊贵与盛世,今日这些,几年后都将是属于自个儿。佟佳氏这么想着,便 梦忆起来。

等着身婢把她唤醒来报,皇上已经进了慈仁门,她先是要起来,却只动了半身便躺了回去,恨得牙只痒痒。

皇上是亲儿子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便宜了那博尔济济特氏去?这进了慈仁宫的门却不能第一个来看自己这个亲娘,却直要去给那没了皇上的皇后请什么唠子安。

佟妃儿越想越不气顺,自己刚刚想的那么些子好景儿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没了老的还有这少的,难不成就一辈子出不了头受她们一家子气了?

佟妃只不行不行的叨吟着,这一年来虽然锦衣玉食被儿子供着,可总觉得不受人待见,连使个奴才也要顾上顾下,只那奴才冲着自己的面色就仿佛不是那么尊从儿。不行,还是要寻个由头好好立 立威,连同皇上也要好好教训教训才可,要让从上至下都明白谁才是主子。

宁芳一进了房,便直冲卧榻,趴在上面便不想动。太累人了。

玄烨自己净了手,再取了条就着宁芳的样子替她一只只擦了手,才在榻沿边坐下。

“今个儿累着了。”

“嗯——耳朵里到现在还嗡嗡的。”

“看你这样子。”

“全身都软了。”

玄烨上了双手给她揉着肩。

“嗯——中间点中间……嗯——”

被侍侯惯了,宁芳也没觉得有什么,以前还会在心里说有个儿子真好,现在连心都不会多动一下。

“皇玛嬷像是很喜欢那麻将。”

“看来太后也是太久没热闹了,这次才会这么高兴……虽说那麻将玩多了不好,不过你以后还是多抽点时间陪陪她……”宁芳脸半埋在枕子里,“怪可怜的。”

“知道了……你呀,看谁都可怜……”

宁芳抬头回瞪了她一眼,便面向外埋在枕子里:“我要是太后,都活不下去……一辈子忙房碌碌,却不知为个什么……丈夫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得心也走了,哎——可怜。”

玄烨也不吱声,取了米粥轻支着她的上身就着她卧躺的姿势喂了她半碗,见她移开了碗口才重新令她躺好。再退了自个儿的鞋子盘上榻,继续马萨其。

两个人如此不过片刻,便有些昏沉。

宁芳打了个哈欠:“你有没有觉得太后宫里的味道不对?”

“嗯?……像是檀香。”

“嗯,难怪。不过,太后原来宫里的好像是水果香,怎么现在变了?”

“也有一两年了吧,你现在才发现?”

“……平时只是请安也没像今天呆这么长时间,当然没发现了。”

宁芳的狡辩玄烨不过一笑。

“檀香有水果味好闻吗?还是——太后与皇上都要点这种香?”

“……皇玛嬷自从皇考去了之后,像是信了佛。”

“……哎,亲人都不在了,人便要有些精神寄托。”

两人还要说些什么,外面一阵儿吵闹。

玄烨没动,只是不快。

等着那吵杂越来越近,还伴着“得得”的花盆底子的声音。

玄烨心下便明白了七分,眉头挨得更紧儿。

果不然,一举茶的功夫,皇上生母佟妃已经挑帘子进了来。

先皇后背向上的躺着,直睁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

皇上盘腿坐在榻内,先皇后的腰间,那伸着的一双手臂正在先皇后肩头一来一回的揉动着。

哪个母亲见了这样子侍侯别个女人的儿子还能和气了的?更何况这儿子对自己也没这份孝心去。

佟妃上前了两步,伸直了右臂,用食指定死了这二人,气的只能挤出“你——”字。

宁芳撩开玄烨还在肩头活动的手起了身。

“佟……那个……”怎么叫?皇上他妈?

呼啦啦进来一群人,佳儿脸上那道血口子立马吸引了榻上两人的视线。

玄烨下床着了鞋,止了宁芳要下床的举动让她不要动,摆了手令其他人下去,指着佳儿的脸说:“额娘这是干什么?来慈仁宫打人?”

佟妃见着儿子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只不敢相信,这还是对着亲额娘应该有的脸面吗?

“皇上——我还是你亲额娘吗?”

玄烨令佳儿下去了,才抚着佟妃在椅子上坐了下:“额娘何出此言?您是朕的亲额娘,也是谁不知道的?又何苦拿这种话来说。”

“本宫还是吗?”佟妃瞪着床上的宁芳。

玄烨端了盛了碗米粥挡了她的视线。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额娘消消气,渴点米粥润润肺。”见她接了,“是不是又有哪个奴才嚼舌根了?额娘身子金贵,何必听那些奴才的离间,找个小婢子的不快。”

这米粥,佟妃是再喝不进一口。这还是自个儿的亲子吗?她这一句还没说呢,到被他摆了自己个恶人。

玄烨说完这话,没觉得怎么过份,反正平日里也是这么同人说话的。

“啪啦——”那粥碗就这么掷在金砖铺就的地上,“皇上——我是你的亲额娘,有这么为个奴才质问自个儿亲额娘的儿子吗?!你处处护着她,她是你亲额娘吗?别忘了,是本宫怀胎十月生下的 你,是本宫!没有本宫哪有你这皇帝!好啊,到头来苦是本宫受了,福却是她享着!”佟妃挤过玄烨上前几步直指着宁芳,“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同本宫抢儿子?生不出个东西来就用抢的吗?”

宁芳抱着被子坐在榻上,到了了不过觉得可笑的哼了一声。却不想玄烨已是拧弯了佟妃的左臂儿,直使得她“啊”着面板儿苦作了一团。

“皇……皇上!你想干嘛?”佟妃面露恐惧的盯着儿子。

宁芳见了,鞋也不穿的下床奔了过去,直拍打着玄烨的手儿让他松手,却仍见他目露凶光,恨得直咬牙。没办法,宁芳使了右手拧起了小三的耳朵,没下一分温柔,直令他痛得松了手儿护着耳朵 。

“疼——疼……”

宁芳提着小三的耳朵走开几步才放开,见确实起了红色,立马心痛地手口并用的揉抚着,却不想越揉他越上脸,尽是哭着懒在了她怀里,满嘴儿都是她坏。

宁芳这是哭笑不得,左不过是像平日里一般好一顿哄,但一见佟妃还瞪大了一双钟眼看着他们,便一下拍在小三的屁股上喝道:“站好了!像什么样子!还在你额娘面前。”

玄烨一听,在宁芳怀里抻干了两行清泪才转了身,对着佟妃,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额娘,不早了,朕使人送您回去吧。明早还要向皇玛嬷请安。”

佟妃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您要是不满意哪个奴才,使着顾问行办了就是,何苦让自己不痛快。您毕竟快升为皇太后了,自己的言行也自在点……儿子这皇上还不是要依着额娘的福份。”玄烨也说不下去了,说细了怕她 再闹腾,到真是让人看了笑话去。便令李德全亲自送了佟妃回院。

直到处在呆滞中的佟妃鞋底子的声音听不见了,玄烨才大大地呼出了口气。转头见了还处在状态里的宁芳,一抖脸颊儿,那痛劲就上了来:“疼——皇额娘真狠心。”这么说着便落了一滴泪珠儿 ,惹得宁芳一阵子心疼,护了他在床上左揉揉右呼呼,直把所有的保证都说了。

宁芳瞪着那受伤的耳朵,总觉得被自己拉长了许多,总怕着也像爱迪生那么失聪了。

玄烨赖着皮地粘上身,趴在宁芳身上,脑袋依着宁芳的xiōng口就不愿意下来,黄色的龙袍甩在床外的地上,着着白色的绸制内衣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趴着:“你不回去了?”

“……朕受伤了……”

宁芳无语的哼哼:“太后那——”

“朕受伤了……太后今儿高兴。”

宁芳也理不清他这思路,也由着他。这磨人精,反正鬼主意多。

这么想着便哈欠连连。

这小子重了不少,趴在xiōng口上还真的有些气短。

李德全送完佟妃回来,见屋里没了动静,琢磨着今天皇上怕是不回了,便关了门,进了耳房,正见素心在给佳儿吹着脸上敷的药。那口气不短,用甲套子蹭过留有的深长的口子,还好佳儿机灵, 把脸蛋儿躲过,只拉在太阳穴并颧骨的一小块,眼睛算是保往了。

此刻,佳儿正哭着,却不敢大声。

“好了,别哭了,虽说是让你受了苦,也不能替你讨什么,皇上并主子总会记得你得好的。”李德全也劝着。

“佟主子……怎么这么吓人?……呜……怎么同皇上……一点儿也不像?”

“看你这话说的,以后再不可没掩没拦了。”素心喝止了佳儿。

“虽说由主子护着你,可也不能太随便了去,出了这慈仁宫指不定有多少能治死你,还不有所收敛。”

佳儿也怕了,吸了哼鼻子:“我……我再不说……就是。”

虽说慈仁宫北院子里的人没说什么,但佳儿脸上的伤却是真真的,原本还不信的宫人们见了如此哪个还不明白?

娜木钟听了,好不开心了半天。原本以为这日子以后就无聊了,没想到还有佟妃这么个开心果。呵呵,这亲母与继母,还能出这么个争宠的妖娥子,还真是活宝一个。

娜木钟使了人来,令人送了一根长白山上好的人参给佟妃补身子。

第二日皇上与宁芳各来慈宁宫请安,太后并不曾多一言。只佟妃来时送了她一只花梨紫檀木的手饰盒子,说是正好配了佟妃那张床成一对儿。

佟妃只当那盒子里是太后赏了什么好东西但不便直言的,打开来一看,却真的只是只空盒。盒子再精美,也只是只盒子,能比得上金银玉器去?倒是懿靖大贵妃给的礼儿珍贵,令佟妃快慰了许久 。

第四十一章你不是翻译官

是年冬十月初三,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尊皇后为仁宪皇太后,母后为慈和皇太后。

月末,皇上迁宫乾清宫。

冬至,皇上领文武大臣祀天于圜丘(天坛),免朝贺。

乾清宫不比前朝的保和殿,不用经过朝臣聚集的乾清门。从慈仁宫出仁祥门过日精门便入了乾清门,连后宫都不入的直进乾清宫。

皇上祀天去了,宁芳从慈宁宫回来便坐在近窗的榻子上晒太阳。

浮尘在光影里沉浮。

哎,好无聊呀。

宁芳不知第几十遍在心里呐喊着。

佳儿见皇太后又要昏沉过去,便上前问道:“主子,不然出去走走?您刚用过膳,这时睡下了总不好。”

宁芳没什么焦距地冲着佳儿:“去哪?”

“不然到御花园?”

“不去。见了八百回的。就那么两棵树几座亭子。”

佳儿想想也是,这宫里虽大,主子们能去的地方有限,边边角角的地方也多未修缮。

胃里刚喝下的羊肉汤还在翻腾着,宁芳歪在那里总不舒服,便起了身,走了两步。

“走,上乾清宫转悠两圈去。”

佳儿看着迈开步儿的皇太后:“可是——”

宁芳也没空听她可是,实在太无聊了,再不出去走走非逼疯她不可。

素心今日儿休息,等她没事转遛着来到主子屋里时,却被告知宁芳去了乾清宫。她对佳儿起了恼意,乾清宫是什么地方?皇上在时还好说,这回子不在要是谁寻了由头主子还不招了祸上身?当下 便直奔日精门而去。

宁芳毕竟是皇太后,宫里有哪儿是铭文规定着她不能进的?也巧,这日轮值的日精门侍卫竟是倭赫,他自是给升为太后的宁芳放了行。

宁芳也有几月没见倭赫了,是倍感亲切,就有十年不见同乡恨不得奔上前去拉着别人衣摆悲喜交加的念头。

不过,升了官儿也自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左不过立在门内同倭赫交流上那么几句,差点儿便说了什么“有空到我那里坐坐”的热情话。

乾清宫如今的奴才多了去了,不过那么几个重要的人物却多是当年宁芳就着李德全选的那么几个,也是知道宁芳是真比皇上亲娘还受宠的。见仁宪皇太后进了宫门,立马集合了来。

宁芳虽看着几个眼熟,却只认得一个老人刘总管。没办法,一是当年这些奴才年青脸都没长开,一是时间久了她也不记得。

刘进忠刘院管如今升官了,官居乾清宫副总管,这乾清宫除了李德全便是他说的算。也是知道宁芳不喜欢人跟着的,便早早遣了人下去,只自个儿领着皇太后转悠。

要不怎么说日精月益呢。三百年前的紫禁城再好,也不过是地方大点、古董多点,住房的舒适度还是不行嘀。

看看这家具,生硬;看看这装潢,不是黄就是红。

宁芳眨么眨眼睛,好半天才适应。

中规中矩。也是,不就是要显得威严嘛。

穿过高挑威严的正殿,边看边遛着,宁芳便最终进了卧室。

哇,还真是九间卧室,谁家能这么气派?不过,也确实算不上什么豪华。

宁芳从顶看到底,还是在侧底边的那间外看到了熟悉的小摇椅,那个亲切呀,赶着喜的奔上前,蹲在地上摇啊摇。

“主子,皇上昨个晚上还躺着呢。”

“是吗?”宁芳回头看了刘总管一眼,果然椅子上还有铺被。

“皇上现在还能坐下吗?”

“身体是有些伸不开了。不过,皇上睡前总要那么摇一会,晚上才能睡得香。”

自从小三当了皇帝,宁芳便再没进过他的屋子,几乎是忘了还有这摇椅的存在。

宁芳一笑,还真是超级恋旧的人。

“皇上每天都怎么过的?”宁芳起了身,并不需要人抚,自个儿走到最近的床上坐着。

“皇上每日寅时(3-5点)起,温习前日课业;卯时(5-7点)传太傅受课,常到午时(11-13点),有时至申时(15-17点),多学满、蒙、汉文,上个月已习完了’四书‘,如今正念着《春秋》 。”

宁芳对这刘总管非常满意,虽然自个儿不识字却观察主子的生活做习入微。

“早课结束了,下午会有武将教授骑射等马上功夫,皇上十分喜欢,如今已能拉个满怀,正中三十丈开外的靶子。”

宁芳虽然对小三如此用功很满意,却更多的是担心。

“日落前回宫换服后再去拜见太皇太后并主子和太后。请安之后回宫小食点汤水便接着在书房内习课,有今日的课业,也有汤大臣进上的外番文字并什么几何的。常常是学至亥时(21-23点)三刻 已过才歇息。”

“你们怎么不阻止?”宁芳已是坐起,拿双生气的眸子对着刘总管。

刘总管立马跪下来,只“奴才……”一声便不话了。

宁芳想想也就明白,这孩子人小鬼大,最有主意,如今当了皇上哪还会听别人的劝?

“书房在哪?”

“东配间。”刘总管见太后起了身,也便爬起,“奴才给主子领路。”

书房很大,除了正间的书桌便是满墙的书架子,用着蓝色的布遮着,原来阿哥院里的那几面小书架也摆了过来,不和谐地立在角落里。

趋到书桌边,上面正摆着些常见用的书籍及笔墨纸砚,竟然还有三支鹅毛笔。

随意抽出一本,全德文,密密麻麻用朱笔做满了诠释。宁芳仔细看了看,像是一本德国游记之类杂记,虽有些用法词较古版了,却也写的不错。看小三子的旁白,应当是浅读没有问题了。

宁芳叹了口气,没怎么多呆便出了书房,从回到刚才躺过的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佳儿知道主子想睡了,轻使着刘总管拿了床干净被子来给宁芳盖上,再帮宁芳把鞋脱了,放了暖帘子便出了内寝。

宁芳不喜欢睡觉时有人在屋里看着,永寿宫的老人都是知道的。

佳儿立在外殿,直眨着一双眼睛好奇地观察着皇上住的地方。她是从没见过那么高的房梁,惊讶地直张着嘴。

“佳儿!”

佳儿一看,素心正立在门外怒瞪着自己,当下便回了神懦懦地缩着。

“主子呢?”素心进来先向立在边上的刘总管点了头,才转向佳儿。

“主子倦了睡下了。”

素心一听便再瞪了佳儿两眼,直看得佳儿胆颤心惊。

“你还知道错了?”素心的声线已低了七分。

佳儿赶忙跪下认错。

“哼,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你。”

佳儿也觉得委屈,却不敢当着素心的面哭。

“还不起来?!”

佳儿立马起了身,向墙边上缩了缩。

素心向刘公公福了福身,刘公公连不敢地侧了侧:“让刘公公受累了。”

“不敢,侍侯主子是应该的,奴才不敢称累。”

“有劳公公了,不知茶房在哪里?主子起了身要喝些汤水。”

“奴才给你带路。”

“不敢。”宁芳留了带来的奴婢善眸留在外殿,遣了佳儿回慈仁宫,便随了刘公公出去。

内殿里暖暖的,宁芳这一睡便日过了西头。便见着一红装少年歪在她面前的高枕上盯着本书,嘴唇儿还时不时动上那么两下。只见这少年高鼻、浓眉、吊眼角,可见的一只耳朵出奇大。也不知为 什么犯了难,双眉紧拧双唇叭唧叭唧个不停。

玄烨外侧着,以身挡着屋子里照在宁芳脸上的光,正为个生词犯个难。

“那是教堂的意思。”

宁芳的出声令他一犟,连忙把书藏到背后。

“藏什么?”宁芳完全靠在他身上,拿过他藏在枕下的书,“你回来前我就在你书房里见过了,写的还不错。”

玄烨睁着眼睛打量着宁芳,却不出声。

宁芳对着他的眼珠子,见他眼底的黑印子便不高兴了。

“怎么才这么点大就有黑眼圈了?”宁芳拉过他的衣襟子,也不怕倒,玄烨连忙扶着她的腰,“你说你怎么照顾自己的,嗯?那么多奴才看着都没把你看牢了?”

玄烨见她生气,只是自己乐着,由着她。

“你还笑?你小子,现在官大了,脾气长了是不是?你说你看的这是什么书?”宁芳瞥一眼床上的书,“法文?你看这个干什么?中国你还没踏平呢,难不成还想征服法兰西不成?真是不象话。 学那蒙满汉三文还不够?最多再学个英文——不对,这会还不流行英文……哎,反正能看懂不就行了?你还拿着当画书看了?怎么着,你这个皇帝想出国留学不成?”

宁芳当当当就是一大堆,玄烨也是多半不能一时明白的,只好一笑了之。

宁芳也不上当,又收了收手里的衣料子:“说——干嘛这么死心眼?我不是早告诉你不要学这么多语言了吗?你看看你桌子上都是些什么?德文、法文、西班牙,英——”宁芳打住想了想,“怎 么都是我会的?”再对着那双黑珠子小狗眼,“你不会——”

果然,这小子拉开了视线,在屋子里乱瞄。

宁芳嚼了嚼下唇里的肉,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你小子!无不无聊,嗯?有时间不好好睡觉浪费这时间学这什么劳子废话,又不指望你当翻译官!”玄烨见宁芳生了气,头低得更低。

不过,宁芳却看得真,这小子完全不知错,满脸的犟性,大有继续的架式。

缓了缓气,宁芳放开了玄烨的前襟。皇上却不敢松了手。

“玄烨。”见他还是不看自己,宁芳再缓了几分声色,“你还是个孩子,每天要学的那些个东西就已经够多的了,还要练骑射,身体脑袋耗力本就不少了,连觉都睡不上四个时辰……我也知 道你 是个好学的,不过有时间学这些语言还不如多翻翻古文典章什么的,那些毕竟还是精粹。可这德文、法文的,你完全没必要学,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到几个,就算见了,也没那个美国时间深交, 你也 是知道的呀……既然都门清,为什么还偏要犟着学它们?……你不知道我看你这样子心疼吗?”宁芳已经完全被这小子打破了,就见不得他不好,这说着说着便为他这么辛苦疼心的慌,有那么两 股 子热气便将上眼眶。

玄烨一听她这语气便知道她要哭了,忙趋近了拍着他的肩:“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别哭了别哭了,被佳儿看到止不定怎么笑你。”

宁芳果然吸了吸鼻子,把热水儿按了下去。

两只手有些累了,玄烨便扶着宁芳半靠在高枕上,用衣袖子擦了擦她的睫毛。

宁芳拍掉他的手,严肃道:“你听到了?那保证不再学了。”

“……也没怎么费力。”

“什么——!?”宁芳完全坐起,伸直了脖子瞪着玄烨,“你再说一遍!”

“……皇额娘不是也会。”

宁芳听他小声唠叨了一句,转了转心思,才重新趴到他边上:“小三儿,我跟你不一样。而且,我也不是几年就学会的。”宁芳叹了口气,“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连路都走不了几步,学也不能上,只能在家里呆着,当然连朋友都没有。每日里坐在家里无所事事,也不是事,便取了妈妈就是我额娘的书一行行的看。”宁芳见他直瞪着自己,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我额娘是以教英吉利语为生的,我打开的第一本就是她的课本。于是就这么看着看着,别人都还在小学里学11=2,我都已经会看简单的英文原版书了。”宁芳看着玄烨,“我学语言是因为没有其他可做的事,那你呢?……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以后的课业只怕更重着,往后还要亲政上朝,哪里还有时间消耗生命?……你说呢?”

玄烨忽闪了两下眼睑:“皇额娘会的,我总要会……不然——”

宁芳也算是明白他的心思了,哼笑一声:“照你这个逻辑,玄烨会的我也要会了?”

“玄烨会的有什么皇额娘不会?”

“那可多着呢。”宁芳晃了晃脑袋,“比如——那《四书五经》呀,比如——怎么算计人呀,比如——什么把我这个皇额娘给缠倒呀——呵呵……”

玄烨一听,立马上了双手满身下手,直逼得宁芳告挠,直呼着“不敢了不敢了”。

宁芳倒在榻上,玄烨后面搂着她。

“我真的不用学吗?”

“傻子,你都学会了,要那些大学士干什么吃呀?会那么两句糊弄糊弄人就行了。有那个时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最见不得你长不高长不胖,顶着个黑眼圈满宫里跑,像什么样子?熊猫吗?”

“……熊猫?熊猫是什么?”

“呵呵,”宁芳起开他坐了起来,“熊猫可可爱了,是中国独有的,就产在蜀地四川卧龙山里一带,全身黑白相间,成年的有人那么大,就像黑熊一般,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呵——”宁芳边讲着边学着样子晃着8字形的身子,“全身毛茸茸的,特别是一双眼睛,正好是黑的,而脸颊儿是白的,呵呵,就像是被人打了眼窝子一般,可可爱了……”

宁芳完全忘了自己留下来要同小三说什么,只向他形容着熊猫是如何可爱。

她的话里满篇都是自己的词汇,什么中国、法兰西等等等等是一蹦一个准从不遮着掩着。因为玄烨从不问起,她便没有自觉是在同一个古人说话,也不是,或许可以这么说,是她下意识的忽略了两个人是处在不同时代的。

玄烨从不问,不是他明白,恰恰是他不明白,有太多他不明白的名字从宁芳的口里那么轻易地蹦出来,轻易得好像原本那就是宁芳的生活。这令他很不安。他对宁芳的那种生活不了解,也完全在书里找不到。他不开口问,就是怕知道那是他触不到的世界。所以他选择沉默,故作个听得懂一切的孩子。虽在脸面上衬着笑,却心里直打着颤。

学那些宁芳朗朗上口的语言更是。学了,便觉得自己离宁芳的世界近了,哪怕知道根本不是一回事,却仍然执着。因为,这是唯一他还能学、还能懂、还能把握的与宁芳的世界最近的物什。哪怕只是少睡点又如何?

玄烨突然抱住了宁芳,强抑着不让自己哭,可还是有那么一行泪止不住地下落。

“怎么了?”

“我们这里也有吗?”

宁芳也抱着他:“只有四川有,以后你长大了可以让人到四川抓抓看,呵呵,抓到了就画下来,拿来一看你就明白了,可爱得不得了。”

宁芳并没发觉玄烨的情绪,抖着身子继续形容着。

外殿,素心端了汤水立在那里半天了,心里想着,主子还不知要唠叨皇上多久才能醒过来。

第四十二章母慈子孝

宫里没有皇后,一竿子春节的筹备自然落在了两位皇太后的肩上。

起早摊黑,宁芳是一刻不闲。这不,刚吃着晚饭就想起有事没问清楚顺治的嫔妃,便当饭后散步了,穿了没底子的冬棉鞋,带着善眸便出了院子。

出了慈仁门,西为对着乾清宫的仁祥门,东为直通慈仁偏殿的祥旭门。两个人冬日里穿得好,又走得极慢,偏北风吹的人也不愿开口,出了慈仁门便想自然左转,隐隐的有些人声却从右边传来,在傍晚空旷的紫禁城里听着越发清淅。

“太后,外面这么冷,您还是回去等吧。”

“不,就在这等。”

宁芳与善眸交流了一个眼神。

“太后,您这要是过了寒气皇上还不得伤心。”

“……皇上——会吗?”

“……太后,看您说的,您是皇上的生母,还能有假的吗?”

宁芳不自觉右转向仁祥门而近,在昏暗的暮色里隐隐见了仁祥门外立着的两个身影。

“哀家——只是突然很想皇上。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至从生了皇上,到如今见他对哀家生分了,才觉得是真的有这么个儿子……”

“主子——”

两个身影贴近了些。

“哎——哀家也没什么本事,留不住先帝的人,现在……连儿子的心——都留不住……不过也没事,只多看两眼就好了……我也知道天冷,不过,你就陪着哀家站一会儿,远远见了皇上来了便回去。回去哀家让人煮参汤给你喝,嗯?”

“……嗯。”像是婢女的声音呜哝了半天才哼出了一字。

“……瞧瞧你,有什么的,哀家都不伤心……”宁芳还是听出了抽泣,“都愿我这个额娘没本事,还总喜欢找事儿……好了好了,再等会儿,也就这会儿了,皇上总要来北院坐坐才睡的。”

宁芳一直没出声。

这也不过是个平凡的母亲罢了,有事的时候顾不上儿子,静下来了,谁不疼自个儿的骨肉?

“谁?!”她正立在那里想着,却不想门外的那个婢女发现了人影。

宁芳整了整情绪,迈步子上前:“是我。”

慈和皇太后就着婢女手上的灯烛看清了从yīn影里走出来的仁宪皇太后,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地害怕。

宁芳盈着笑近了前,挽了佟太后的手臂:“这个冷,佟姐姐和我回院子里去等吧?”千万次说不出口的“姐姐妹妹”,这一次,宁芳说的还挺顺,便轻拉着还在呆愣中的佟妃往北院而去。

走了一半,佟妃才反应过来,挣脱了宁芳的手。

“不用了,哀家回去了。”

“佟姐姐?你不想见皇上吗?”

佟太后还是停了步:“哀家不需要你假好心。”

宁芳紧跟了上前,拦了那二人的路:“我没有假好心。你可以说我是同情你,也许你根本不需要我同情。但最主要的,还是我希望玄烨开心……除了我,还有更多心疼他的人,让他知道,他一直不是一个人……母爱,是你的本能。你比我更有资格。”

或许,宁芳是同情人泛滥。这么引导着小三亲近另一个女人会给自己的未来带来波澜。可此时,她不愿去想什么,甚至可以说,她的意识根本不会去想未来。一切只是凭本能,生活是凭本能,亲近一个孩子是凭本能,对他好是凭本能……本能也许会出错,可当下里本能令她无悔而快乐。而且,她相信小三,她应该去相信他,因为除了相信,她还能做什么呢?

佟太后还是随着宁芳进了北院。

这次,她很安静,静静地坐在左的榻子上(清代是以右为尊),连眼神也只定在面前。

室内很安静。

“佟姐姐……”

佟太后并没有抬起头。

“玄烨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小孩子嘛,总是爱耍耍脾气……不过,小孩子最敏感了,很容易感觉到你的情绪波动。”佟妃偷偷瞥了宁芳一眼,“你要是不开心或是烦恼,他很容易查觉而被影响。大人有了脾气还可以控制,小孩子哪知道轻重,你说是不是?”

佟太后已经听了进去,偏抬小半个头侧着。

“小孩子其实最简单不过了,你对他好,单纯的好,他便也对你好。你只要稍稍存了什么心思对他,他便也存了心思对你。我和玄烨相处也不过这两年,却知道他是个极重感情的孩子。对他好一分,就会回你三分……佟姐姐是玄烨的亲母,哪有额娘不疼儿子、儿子不孝顺亲母的?”宁芳见佟太后直盯着自己,便知道她还是渴求亲情的,也是个单纯的女人,“佟姐姐放开了心对玄烨,他可能一次两次还故作疏离,七次八次也就很快接受了,毕竟你们是亲生母子,血脉相连着,您说呢?”

佟太后思量着,也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皇上便进了院子,直奔而来。

“皇额娘皇额娘,看我拿了什么来?”玄烨几箭步冲进了暖阁,高兴劲儿却在见了佟太后止住了,立在那里一时也忘了请安。

“我请了你额娘来,还不见礼?”

玄烨正正规规的行了安礼,佟太后小心翼翼地应了。

随着皇上进来的几个眼熟的奴才手里皆捧着不小的盒子。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你这是拿的什么?”

玄烨本想取了来让宁芳挑的,这会多了人到不知该不该提了。

宁芳也不管他,上前去挑开了个盒盖一看,“哇”了一声便不能松手。

玄烨见她高兴,便凑了近。

“皇额娘知道这是什么?”

“看这斑纹,像是豹皮?”

“呵呵,难不倒你。这就是豹皮。朝鲜刚进贡的,共九张,刚拿去给皇祖母看了,她不喜欢这花色,只留了两件獭皮,我就都取来给你看看,”玄烨亲自去把其他的盖子揭了,“你看看喜欢哪些,要是都喜欢就都留下,呵呵,年节里好好做几件。”

“我要这么多干什么?这豹皮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哎——让他们给你再处理一下垫在床上和椅子上,保证暖和。”宁芳越想越高兴,“再缝到衣服里,可比棉花强。”

宁芳还正要一件件去看,转着身却瞥到了佟太后直盯着一盒子出神。再看向玄烨,知道他也发现了。便抱了一件豹皮子在手立到佟太后身边:“ 佟姐姐喜欢这皮色吗?拿回去做件披风可好?”

佟太后接了宁芳和善的目光,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呵呵,不了,这花色——我还真看不惯。你留着吧。”

“不喜欢这花色就铺在床上当暖铺子吧,你不是也喜欢这手感。”

佟太后小心瞥了一眼儿子马上收回了手:“不——不用了。”

宁芳看向玄烨,直狠狠地瞪着他。

“额娘不喜欢就只拿一张回去铺床吧,也暖和点。”

玄烨收到母亲太过热切的目光到有些不能适应,便做样子坐下端着茶杯子喝了两口。

宁芳见佟太后又看向自己,便笑着安慰:“你就收着吧,儿子的孝心岂有不收的?何况也应该的。皇上,你再给你额娘选几张可做衣服的,都在这里选齐了,也省得再跑一趟。”

玄烨收到宁芳的暗示,便起了身,取了其中一张全黑发亮光的獭皮冲着佟太后:“这件皮色不错,额娘拿回去就做件披风吧。”佟太后没想到儿子发现了她的喜好,想高兴着答应又不知如何开口 , 只好那么看着儿子。

玄烨见额娘真的高兴,自己也觉得轻松了些,面色也是缓了下来:“再取两獭皮补在衣服里,换着装也好,边角什么的可以做手筒子或补在鞋子里……”

佟太后没有出声,只是那么看着儿子一句句道来,自个儿只是不停笑点着头,仿佛超级满足的样子。

宁芳见了,也知道佟妃不过是个简单的女子,给她一分天,也就能知足的可怜女子。

不过被儿子关照了两句就这么开心的女人,你还能同她计较什么?

佟太后眼眶里已经含了泪。

为什么古人都爱哭呢?

宁芳尽也被感染了,只觉得心里既甜蜜又酸涩。

因为太过卑微吧。因为身份卑微,便满怀感激。只要得到一点点的馈赠,便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尊重与爱戴。都是普普通通过日子的老百姓,得不到只认为是应该,得到了也只认为是异外收获的感 恩。只因为太过卑微,便把自己看的微小,对什么便存了感激与报答之心。

康熙元年除夕的,慈和皇太后欢喜的连眼珠子都快不见了。穿着儿子专门指派了南边的绣娘给赶制的黑色獭皮子大衣穿梭在人群里,那笑声从未有过的爽朗。懿靖大贵妃也曾经这么笑过,却没有 如今天般令宁芳觉得欣慰。

小小的四人桌还是人流传动,佟太后一直坐在宁芳的后面和着劲的给她出主意,虽然她霸占了皇上的位置使皇上被发配到太皇太后另一边去,不过,皇上没有不高兴,一直泛着笑脸儿由着所有人赢 去他的钱。

太皇太后留了宁芳吃膳。

饭后,宁芳陪着太皇太后吃了两口茶。却发现太皇太后用探究的眼神直视着她。

“你给了她机会就不怕转身被咬了?”

宁芳想了半天,才明白太皇太后指的是谁。

“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样皇上会比较开心。”

“哎——你也是个实寸的孩子。”太皇太后又吃了两nǎi子,“你如此为皇上着想,也难怪他对你这么上心,连亲额娘都同你吃酸。”

见太皇太后拿自己逗趣,宁芳也笑了:“皇额娘,怎么连您也说我。”

“呵呵,你呀——虽说你住的地方隐蔽着,两个门一关哪个主子也发现不了,可主子做的事由哪个奴才不看着?过去皇上小,又还是个阿哥,也没什么人有嚼牙根的必要。可如今毕竟不同了,与你的名声同皇上的声威都不怎么可听。你明不明白?”

中餐馆宁芳也明白太皇太后说的是什么了。

“哎——有哀家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哀家总有不在的时候。你又是个实心的……还好皇上是个明白的。可也毕竟是个孩子……以后,这种事你可绝不能跟着犯糊涂,皇上可一天天大着呢。听到没?”

“嗯,明白了,以后不会了。”

“博雅娜,哀家要不在了,这大清可就只你一个博尔济济特氏,族里的荣辱可都掌在你手里。一言一行怎么能随便了去?”

宁芳不觉得有什么好多虑的,但还没傻到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出声,便只能作小媳妇般的乖乖听着,还不时点上那么两下头。

康熙二年二月十一日,康熙生母慈和皇太后佟氏仍是未能改变命数,逝世于慈仁宫南院。,宁芳立在南院里,并不知道母子间的这次离别会说些什么。只要不是看着一个人死去,她也不是太悲伤。只是有些清冷。脑子里空空的,直盯着清蓝的天空。

“慈——和——太——后——薨——”

宁芳回首注视着那殿门。一个年青的生命就这般因为感冒消失了? ,玄烨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如常,行到宁芳面前,却没有直视她的眼睛:“皇额娘回北院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朕——还有些课要上。”

玄烨走得很急。宁芳从没见过他那么快得离开自己。

她没有儿子,所以没法切身地体会他此时的母子伤痛。

她也失去了母亲,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上一句,见到的,不过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盘。

不过宁芳想,亲情应该都是一样的。曾经生我养我的躯体在这一刻消失,那种无助与奇幻,令你幻得幻失,只觉得像是过了一场梦游,悲痛像是打在棉绪之上,无所是从。

院子里有哭声。

看过了许多丧事,宁芳也是知道了。

有真的悲伤,也是被迫屈就的眼泪,无论你身前是何其的身份,死了,也不过只能换来几个人情绪下的几行泪珠。皇帝如此,乞丐——也不过如此。

乾清宫里消然无声。

玄烨一个人立在月台之上,面视着黑暗中乾清宫正面的yīnyīn宫宇。

也许他想了很多,往事里那些点点滴滴;也许他什么也没想,只是需要一个人呆着。

宁芳站了好久,两腿儿十在不行了,抬了步子靠上前去。

“都是皇额娘的错。”

“如果你不让她靠近你……如果你不给她机会靠近我……我就不会像今天这么伤心……”

黑暗中,宁芳看不见小三的脸,却能看见他昂起的头。

“如果你不靠近她,虽然不会痛苦,却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都记得自己——是个罪人。”

玄烨已经长至宁芳的肩头,那双被泪水盈湿而亮的眼眸她看得仔细。

“我以为我不会痛……因为我和她并不亲……”

宁芳上前搂住他,不停地拍着他的背。宁芳上前搂住他,不停地拍着他的背。

“是我的错……我的错……”

玄烨紧依着宁芳,滑下的泪水不曾稀少。

可宁芳更加悲痛。这孩子,他已经长大了,连哭泣都不再放纵,只依着她默默地流泪。她多么希望,他还是那个躲在她怀里放声大哭的小孩子,不喜欢便一张嗅脸对着所有人,不喜欢便冲着她发脾气,不喜欢……如果我爱他,只希望他是个孩子……宁芳知道,她已经离不开这个孩子,他不只是她的孩子,还是她的信仰。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需要,便是最强大的存在。

第四十三章 追忆旋木

玄烨刚从慈仁宫出来回宫,便围着乾清宫正殿中央打圈。

“李德全——”

“奴才在。”

“去把倭赫叫来。”

“喳——”

“等等——”

“在。”

“……”只见皇上想了半天,“叫明珠。只叫明珠。”

“喳。”

李德全揣测着出了正殿,指了人去传。倭赫老实过重,虽仍得皇上气重,便除非是太后主子要做什么东西皇上才会传,明珠——聪明的很,到是常在皇上面前遛达。

皇上私传了明珠,李德全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往后明珠轮班少了,宫里到是难见一面。

不久之后,倭赫也应入值怠慢遣出了宫。

紫禁城内人来人往,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没了踪影,也不足为奇。

康熙二年五月二十七日,上尊大行慈和皇太后谥曰孝康慈和庄懿恭惠崇天育圣皇后。

一晃而过,已是康熙三年夏四月。

玄烨坐在御座这上,听传旨太监回禀完,长时间没有动作。

李德全却看得清楚,皇上虽是面沉闭目,额上却暴出青经,右手死死地裹着茶盅。只听“咔喳”一声,哗啦啦碎开了茶盅子,染了皇上满手的血渍。

李德全到镇定,不像那传旨太监吓得拜倒于地,上前来便要抬开皇上的右手,却好似皇上要挥开。

“皇上,您还是包作一下,不然弄开了被主子看到,又要心疼了。”

皇上果然不再动,李德全便使了眼色给刘总管,只片臾就有包伤布并药瓶递了上来。

李德全小心地去了刺入肉里的碎片,皇上只是盯着,仍是没有出声。

等伤口开始包扎,皇上才开了口:“不用了,只在手面子里贴上便可,不要弄到手背子上来。”李德全当然领会,不过还有些伤口戳破指缝间,只好轻上些药膏便作罢。

直到日落西山,皇上才从龙座上移下来:“传旨,乾清宫禁止议论此事,有一个人将此事传到太后耳朵里,斩——”

“喳。”

多日后,太皇太后留膳。膳后,太皇太后同皇上说着话,宁芳亲自盛了红豆熬的汤水给聊天的二位。

“皇上,你何必同鳌拜质气,冷面色给个一品在臣。”

玄烨有一肚子的气想倒出,却只看了一眼忙碌的宁芳便放下了:“鳌拜如此气派了,朝中无人敢言其右,长此以往,只怕再收便难。”

太皇太后接过了宁芳盛上的盅子,吃了两口:“哀家知道你是为那倭赫被鳌拜以擅用御马的罪名处死有怨——”

“哐啷——”太后的“言”字还未说完,宁芳即将递上玄烨手里的盅子便落在地上摔个碎碎,也有太半的汤水溅在玄烨伸出的手上,不过还好,红豆水已没了热气。

“博雅娜,你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见皇太后如此毛燥,当下便不高兴。

玄烨上前扶了宁芳:“没事没事,汤水都是冷凉了的。”玄烨扶宁芳坐好,便收到了宁芳含泪未落的寻问视线,当下,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选择低首。

宁芳当即落了泪。她知道自己不该当着太皇太后的面有什么情绪,可她忍不住,忍不住……那个倭赫,愿意找过大半个京城只为给孩子们请几个实寸木匠做木马的倭赫……那个高高壮壮没什么脑子的倭赫……怎么就敢擅骑御马了呢?

玄烨一见宁芳的情绪上来,便用身子挡着她:“皇玛嬷,皇额娘像是不舒服,我陪她先回宫了。”

玄烨使手抚了一把宁芳面上的泪,扶了瘫软的宁芳便走。

太皇太后也不是傻子,却没有多说一句,等着两人离开了,只是偶尔喝一口汤水。

这是宁芳来到清朝第二次面对身边人的死亡。倭赫与小春子不同,是更接近宁芳精神的存在。有了那座手转木马,宁芳便会一辈子记住这么个人,那个会远远躲着为陌生孩子流泪、有黑实的臂膀肌肉、透着股股诱人男子气魄的男人……朴实……如果小春子的死是宁芳生活里犯的一个过失,倭赫的离逝更是敲击了宁芳关于美好、关于精神……、关于信仰的意志。

她常常或歪或立地猛然忆起那个午后,五颜六色的木马,欢快的转动,孩子们的笑声,以及倭赫满足的憨笑……当宁芳渐渐从那个美好里走出……玄烨摊着伤痕垒垒初结伤疤的手心,委委屈屈地说道:“皇额娘是不是都不要小三了?都不向过去那么关心我……连我受伤了,都没有发现。”

宁芳突然心一痛,那种由倭赫的死带来的如迷雾般的彷徨缓缓散去,留下的,是真实的伤疤。

一个个伤疤抚过,两滴眼泪落在其上。,宁芳抬高那手心,吻在了正心,一手拉着玄烨的手,一手抚着小三的光头,冲着他微笑:“我错了……以后不会了……什么都没有我们小三重要……”

玄烨的视线在宁芳的面色上寻游,久久地:“真的吗?”

宁芳紧紧抱住了玄烨,眼泪儿直直下滑。

成长……成熟……原来,伴着这么多的伤痛与离逝。

一路走来,同行的人越来越少……玄烨……我们还能走多长?……不怕,走一日,是一日,我总是伴着你的……直到……“嗯——真的……我们小三最重要……”

夏末,伴着暑天最后一股子热气,紫禁城里刮起来了另一股热气。

仁宪皇太后独霸慈仁宫,这可是连太皇太后都没有的驾势。

玄烨听了传到他耳里的非议,抖了抖颊面子。

“这些闲人,整日不嚼出点事端来便没事可做了吗?!”

面对皇上咆哮,乾清宫正殿所有的奴才只能选择沉默。

李德全眼见皇上又在那里来回跺步,便使了奴才都出去。

“这些女人……这些个女人,没一个给朕省心,没一个!更没一个想让皇额娘过好日子的!”玄烨的步子加快了,背着手儿在那里遛达,“朕给她们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嗯?非要找出事来才开心?……”

等皇上骂舒坦了,李德全才开了口:“皇上,此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其他人那里也还好说,要是太皇太后听了进去——”

玄烨终于停下来,坐回了御座:“传李霨。”

这场原本应该轰轰烈烈的后宫事件,以皇上备选慈仁宫南院移平并入慈仁宫偏院(东院)的方案请旨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以折损孝康皇后天居、花费户银为由驳回,而云淡风清而过,仍由仁宪皇太后独居慈仁宫正院不动而事过。

太皇太后皇恩,皇太后无所谓,皇上很满意,众遗妃很无趣,奴才们也少了乐子。

做为移宫案唯一的受益方保和殿大学士李霨,虽未加官进爵,却更得皇上爱戴,出入皆随,礼为上师,恩赏不断,所求之事,上无不恩准。终其一生,皆一番风顺,每日里畅游书海亦家财“万贯”。

第四十四章 别了,汤若望

由杨光先一纸上书《辟邪论》所引发的中西方天文学历法之争越演越烈,已上升到道德信仰的范畴。康熙三年八月初七礼部等开审到同年十一月 十 九日裁决涉案人员汤若望、南怀仁等西方教士及 清方信徙二三十人明年秋斩刑,直到次年康熙四年二月,皇上就不曾停止过游走。最终,以两派计 算 金星昼见时辰精确为度,立见两派谁人言准。

故此,玄烨终于失了口气,只要汤若望等人所测时刻准确,便有了生还的最大可能。

事实是,汤若望胜了,却仍被议政王大臣会议由秋处拟为凌迟。

皇上愤怒了,却也无可奈何,议政王大臣比的满清八旗旗主并宗室,现多看鳌拜的脸色。而皇上与鳌拜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微妙。

当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时刻,京城却于康熙四年三月初二迎来了一场天灾。

戌时整,玄烨进了慈仁宫。

如今慈仁宫南院无人,若大正院只宁芳独居,日落偏殿祥旭门一下宫锁,慈仁宫连着后宫的唯一宫门近光左门再一闭,慈宁宫与乾清宫就是夜夜不关宫门的狂欢也无人知晓(当然,还得奴才不告 密不过,宁芳是受了太皇太后知会的,也知道乾清宫今时不同乾西五所,人员混杂,数不定哪个奴才是三只眼。所以,即便玄烨赖得再晚也会把他踢回乾清宫去。

玄烨一进了内寝,便脱了外褂子穿进被子里。

“起开起开,在哪把身上弄得根冰筒似的?”

玄烨也不管她什么喳呼,一个劲地过进里去贴着宁芳的后背,还抱得紧紧的。

宁芳也不过是那么一时的出口,末了还是要随了这小祖宗,拿背给他当暖被。

“不吊着脸了?”

“哼……真不知汤玛法会如何。”

“嗯,没事的,”宁芳读过篇汤若望的德文传记,记得他是病死的,所以注意力还在那本《山海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身后那只树袋熊的话。

这也算是两人每日的必修课了,睡前无聊催眠两口断子。

等宁芳看完了一个故事,才有空理这小子:“起来吧,别赖在这里,等会睡着了又要使人背你回去。”

“嗯。”

宁芳动了动背:“那就起呀。”

“嗯——”

宁芳笑着正要转身点醒这个用嗓音撒娇的皇帝,床铺突然左右轻摇了一下。

玄烨没什么反应,宁芳却下意识的一阵心慌。

“玄烨?”

“嗯……”

等了半天都没反应,宁芳正要放下提着的心,床铺又连续摇动了几次,明显比前次幅度大。

宁芳立马掀了被子起身,连拉带拽地把玄烨拉下床。

玄烨正迷糊着,门外便传来了素心“主子、皇上”的呼声。

此时,摇摆的幅度再次加大,连续不再停顿。

“别进来,我们这就出去。”宁芳也顾不上什么外套了,拉着还懵懂的皇上便往外跑。

等着玄烨终于反应过来这便是书上说的地震,震动已由左右幅动改为上下摇动,摆动的幅度更大,连移动都不那么顺畅。

等两人终于出了殿站在院子里,也不过是十几秒而过,宁芳见了素心并李德全,院子里也陆续有几人冲来。

“大家都快出来——!站在空地上!别呆在屋子里!”宁芳先是大喊了几声,再对着素心二人,“去到屋子边上,别太靠近屋檐,把大家都喊出来。”宁芳的说话还算通畅,约莫着震级不大虽有摇动,屋子整体却还好,只是不停有殿瓦飞落而下。

北院住人的地方相对较集中,素心与李德全得令便分别往太监与宫女聚集的房舍赶。

宁芳这才回头注视玄烨,只见他直看着自己,便把拽着他左手的右手改为左手,前后左右观察看有无受伤。

“怎么了?吓着了?”

玄烨这才反握上宁芳的左手:“你不怕吗?”

宁芳一笑而过:“怎么说也比你多吃两年米饭。”说话间,地一直在动,却一直没变什么频率。

宁芳虽不是专才,上大学那会却没少翻译外文的科普,一段一段的阅读理解皆是截肢的重点。

若是在家,她也不见得就能如此镇定。不过此时,她比这里的所有人对地震的理解都多,再说,也还有这小子要他照顾,怎么还能顾上怕呢?

等这一阵子震动稍停,宁芳便使着顾总管清点人数,还好,北院里没有因睡死过去而喊不醒的。

“走吧,到太皇太后那里看看,你这皇帝这个时候可要挺身而出,知道吗?”

玄烨的心思寻了回来,也明白宁芳的意思,此时更是想起了皇祖母,便拉着宁芳往外奔。

“哎——你拉着我干吗?”

玄烨脚步不停:“我害怕,你陪着我。”

看他步伐虽快却沉稳,宁芳也知道这小子是说谎。不过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

“我这院里——”

不是有顾问行吗?“说着便拉了宁芳出了北院。

自有人开了偏殿的门放了遗妃们出来,不过她们也去不了哪里,后宫的门关着,乾清宫又不是她们能入的,只好来来回回在没有皇太后的慈仁宫遛达。

宁芳由他拉着,也省些力气。春二月的晚上而有些凉意,吹在脸上却很是舒服。

所过宫殿整体都算完好,只是些檐角屋瓦打碎于地。

宁芳定下心来,跟着前方的小三。

玄烨如今多大了?

十三?十二?怎么想看着就快赶上我了呢?

宁芳一时觉得好笑,便一个人在后面乐呵。

中餐馆看着当年那个小布点长成如今的少年,宁芳感觉无比的心慰与自傲,那种夹杂着感动与欣喜的感觉每每泛起,都令她幸福异常。

人之所以要有个家,有个孩子,便是这般吧。不再孤单,不再飘浮,不再没有意义,像是深入地下的根,有了真实的存在感……再过几年,这个孩子也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要爱护与负责的亲人……宁芳不自觉地长长叹了口气,那种夹杂着失落与迷盲的感触便悄然而升。”怎么了?“玄烨停下看着她。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停了脚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穿过乾清宫,走出乾清门,站在乾清门诺大的广场之上。

两人都没有发现现在的地方有何不对。李德全虽早有所觉,却唤不住皇上的脚步。

看着这张脸,青春的脸,脸颊并额头上几外痘印在黑暗中的烛影间仍然可见。曾经亲手触过的那些小痘子……”

“……怎么了?”玄烨就着抚摸上他脸颊的手,轻声问着。

宁芳含泪而笑,笑自己的无聊,这个时候,还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没什么,”自然地摸摸小三的脑袋,“我们小三长大了,都快有我高了。”

玄烨拿下那只头顶上的手一起攥拉着向前走:“当然!看着吧,很快我便比你高了,比你高很多。”

“呵呵……是吗?”

“当然。”

“那要是没我高怎么办呢?”

“哼,才不会。等着吧。”

“呵呵……”

这场地震,连着三天,各有余震三次,宫里没有逝者,不过是住了多日帐篷。然京城并周边还是有人逝去。

初六,因震大赦,南怀仁等皆免罪释放。

十六,皇上下旨议政王大臣会议详核汤若望等人的过失,分别具奏。

关键时刻,还是太皇太后显示了身威,不过请来几位宗室与亲王斡权,经过十二次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商讨,四月,汤若望得以免罪,然,其他的本国人却没有如此好运,皆斩。

这场轰动一时的天文大战便以这么逃过洋人杀尽清人的结局得以结束。始作俑者杨光先夺汤若望钦天监监正之位并鸠占汤若望等住地天主教西堂为己。南怀仁等限时离京,汤若望久病中风瘫痪也 只挨过次年七月便悄然离世。

这其后几十年,玄烨仍时常记得这位洋人太傅,和善、专业、坚定……人生短短数十年,如汤若望般远渡重洋、传播信仰、守正专注、得异国后世铭记之人又有几何?

第四十五章 婚姻也是政治权谋

正当汤若望一案如火如荼时,另一有件大事却悄然在皇宫内蕴酿。

玄烨侍侯着祖母吃完汤水,便坐在一旁。

“听说,皇上今日去了鳌中堂府上。”

“是的,皇玛嬷。”

太皇太后观察了一眼皇上面色:“看皇上脸色,似乎——不太愉悦。”

玄烨抖了抖左颊面:“皇玛嬷,鳌拜是越来越骄纵了,朝堂上那点事您也有耳闻了。”

太皇太后仍是一派淡然:“皇上还没亲政,由着他闹腾便是。”

玄烨看了看祖母:“皇玛嬷知道今天孙儿在他府上如何?今日他称病卧床,朕便’礼贤下士‘了一回。哼,可想不到啊,他府上越制摆饰也就算了,见了朕称病不下床也就罢了,尽被明珠他们收 出被子下的刀!”

中餐馆太皇太后一听,手里的杯子也是一顿,缓了缓放在几上,关切地望向孙子:“如何了?”

“哼,”玄烨气得一拍几子,“还好朕明白,以一句满人刀不离身搪塞了过去,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皇祖母,你说这怎么成?怎么能继续助长他逆上之心?”

太皇太后安安静静思量了半晌:“如今,四辅如何?”

“哼,说起这四辅朕便有一肚子的气火。那索尼本是四朝元老本当肩担重责如今却是倚老卖老长期称命不理事儿,才助长了那鳌拜的气焰。遏必隆堂堂一朝辅臣却生性庸懦,一天到晚只知道’嗯 ‘喳-’是‘……苏克萨哈因是前睿亲王(多尔衮)的门徙,处处受三辅臣的排己。这才使鳌拜得以专断擅权。如今的朝政省制哪一样不是鳌拜一个人说的算?只如此他便眼里已没了朕,再纵容下去, 怕是就敢废了朕自立了!”玄烨越言越恼,不自然便上了火气、口无遮拦。

太皇太后起初还低沉的面色后来见他如此,反而欣笑而起。

“哀家的皇孙大清的康熙帝终于是真正的长大了,呵呵,哀家也算是真正放了心,可以养颐养天年了。”

玄烨一听,趋近了身:“皇玛嬷怎有此言?孙儿这么点本事哪及皇玛嬷。”

太皇太后拍了拍玄烨的手背儿:“玄烨啊,你虽未亲政,却把朝堂上的风起云涌给看透了,如说你没能出个法子,却纵观了全局,这便是成大事者应具有的第一品性。坐。”玄烨就着祖母坐下, “你分析的不错,准确得很,既然已经找出病根了,便可依根纳药,药到病除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皇玛嬷是女流,不过问朝事,只一点,到是可以为孙儿做的,也算是送孙儿亲政的见面礼。”

“亲政?……怕是还早,鳌拜只怕也不会同意。”

“呵呵……亲政,鳌拜自是不会同意,他小人得志刚尝到甜头怎么可能放权?哼,不过,有一点确是想拦也拦不住的。”

玄烨见祖母笑看向自己,却是一头雾水:“是什么?”

“呵呵,哀家的孙儿长大了,长大了自然是要大婚的……”

玄烨转着眼珠子想了一转子:“成家——立业?”

“哈哈哈……对了,不愧是哀家的孙子。” _玄烨就着此方向而下:“四辅臣府上皆有未出女眷,一旦入宫,除了鳌拜便是占了皇亲,自是与朕为亲,朕再为之所用——”

“呵呵呵,好,好,是个圣君。”太皇太后也不需他再多言,“以后怎么做,皇上自个儿回去想,那都是皇上的基业了。皇玛嬷再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呵呵,这以后,便是养养花喂喂鱼,等着抱 重孙子了,哈哈哈……”

“呵呵,皇玛嬷放心,孙儿省得。”

“嗯——好,哀家明日便下旨,替皇上择后。不过,”太皇太后直视着孙儿,“孙儿以为,哪家女子可为后?”

玄烨只这么一思,便蔑笑道:“索大人不是清欲果闲嘛,怎么能少了他的风头。”

“哈哈哈——”太皇太后一掌拍在玄烨的肩上,“好孙儿,好孙儿呀——”

“卟——什么?结婚?”宁芳一口汤水喷出失了玄烨不着外褂的内衣,李德全忙过来给皇上脱了,素心使了帕子释过主子的衣、嘴,正要给主子脱下来,宁芳摆了手让他们下去。

皇上没人服侍他脱衣服,便自力更生当着宁芳的面脱了衣服、光了膀子,他没觉得不好意思,宁芳就更不会有什么反应,谁见过老娘给儿子换衣还脸红的?

“你——要——大——婚?”

“嗯,皇祖母明儿便要下了懿旨。”

宁芳张了半天大嘴,总觉得太不可思异:“请问你今年贵庚?”

“皇额娘不是正在备着我的万寿,怎么,反而不清楚?”玄烨脱了上褂子,在几个柜子里翻翻也没找到自己的衣服,便不找了,光着上身坐在宁芳边上,拿了几子上的苹果啃。

“十二?”宁芳就着这个数字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便转了身子摇了他一下,“十二岁能结婚吗?这完全还是未成年,怎么就能娶妻生孩子了呢?你小子还是个孩子!”

玄烨也知道自己结婚是早了,不过这不是有原因的嘛:“鳌拜如今猖狂了,皇祖母也认为先大婚以求后谋是为上策。”

“……可——也不能因为政治问题就荼害国家幼苗呀。”

“你说什么呢。”玄烨就着干净的手拍在宁芳额门上,“只是大婚,又没——什么。”

宁芳抚着额头:“……真的没——什么?”一见这小子红了脸色,便也知道这小子不纯洁,“呵呵呵,好呀,原来我们小三子这么小便懂了’事‘了,呵呵呵……”

“不许笑。”

“哈哈……”

“告诉你不许笑了,”玄烨丢了果核子扑倒了宁芳,直哈着她的痒穴不啥手,弄得宁芳告饶也不行,只好呼着,“没有没有,我们皇帝很纯洁……”

大婚“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宁芳这么个中国人是生来第一次知道个全且弄了个明白。

纳采便是请媒提亲,备礼求婚,当然,都是以男方为尊。问名就是查户口、问八字了。纳吉即男家卜得吉兆备礼知会决定婚姻;纳征是最实在的,聘礼送上门,女家好过年嘛。请期都明白的,择 期结婚嘛,也不外乎现代这样择什么六呀、八呀、九呀什么的双吉日子办酒席。

“’亲迎‘到是不必的,帝王大婚自是不可与平民相语,只选了亲王宗室去女家迎回便可,没有皇上亲自去的道理。”

“哦——”这好,还真是甩手掌柜,连新娘都不用接的。

在现代,宁芳自己没结过婚,也没参加过朋友亲人的婚礼,只电视上那么见过,如今亲逢了自家小三大婚,还不好好补补这课?何况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便出现了慈仁宫茶话会,一群老中青幼的 奴才围着一个主子就大婚这个严肃话题打开了话匣子,气氛热烈、发言涌跃。主子是补课,奴才们又有几人亲见过皇上大婚?这可是几十年也不太可能遇见的大事件(清十几帝,也不过四位办过大婚 ,像是老四就没这福气)。

这么一屋子人正话痨着,太皇太后使了人来传。

宁芳一进慈宁宫,便听到太宗大贵妃娜木钟的笑声。

“哈哈哈,妹妹是好福气,如今皇上也要选姊妹了,怎么能不喜呢?”

“也算同喜,两位姐姐不也是皇上的长辈儿,也来给皇上长长眼色,看这姑娘哪个更俊俏点。”

“哈哈……选美人姐姐我可是行家,当年宸妃一入宫本宫就这么想呢,这么个美人定是要吸走皇上(指皇太极)的双眼去,再加上那风韵,男人想逃都逃不出的,呵呵呵……包在姐姐身上,尊给 皇上寻几个拔尖的美人妃嫔。”

宁芳见着太皇太后没有一丝的不好的情绪,仍就乐呵着:“那就有劳姐姐了。”

太皇太后坐在正榻右侧,娜木钟并康惠太皇太后妃巴特玛皆位在左榻,隔着几子在看几幅画卷。

宁芳上前行了礼,太皇太后便让她依着自己就着榻看那画卷,原来画的都是些着旗穿的少女,一看也就明白了,都是小三的妻妾后选者。不过,这宫里就没个上得了台面的画师吗?怎么可能没有 一张能瞧出个实样来的?就靠这选妃?不会选出个刘姥姥吗?

宁芳没意见,巴特玛很沉默,布木布泰有明目,娜木钟很热情……万寿节三月十八,以伴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为由,紫禁城未来的女主子们与紫禁城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从此,闪亮地登上了历史 舞台,留下了自己或轻或重的一个姓氏。仅此而已。

第四十六章美人初相见

宁芳今日的前两餐都吃的早,便由后宫从御花园一直溜到慈宁花园,见了吉云楼,便推了门进去。

抚着常物而上,宁芳坐在吉云楼二层的榻子上。

至从四贞出宫,到如今多少个年头了?一回首,仿若昨天的事情。想着,便觉困倦。

素心忙着收拾皇上转到慈仁宫的寿礼,指了善眸并佳儿过来。善头一见太后打了哈欠,便上前来。

宁芳不习惯头顶着重物。还好这年代并非电视中所梳的“牌匾式”大拉翅,而是头上各盘两个的小两把发式。非到重典,除了加上一朵花或一支钗,她是不会再往脑袋上填“金”加“银”的。

善眸过来只是取了宁芳发上的一支琉璃花纹钗放在近几上,再从箱子里搬了床被子,也就侍侯下宁芳歇午了。

“格格,各家的姑娘们都到了。 ”

太皇太后的视线没有从佛经中抽回: “就说哀家歇着午觉呢,你使个人领着她们到慈宁宫花园转转,多长点眼色。 ”

苏茉儿自是省的,退身出了正殿。

宁芳午觉睡得并不沉,朦胧间便被女孩子们的嘻闹声吵醒。睁开眼一看,善眸正立在窗前观望。

“什么人? ”

善眸见主子醒了,上前来扶了宁芳: “奴婢也不知道,不像是宫里人的妆束。 ”

宁芳眨吧眨眼帘子,清了清脑子,心里想着怕就是自己的那般儿媳妇。这么想着便乐了,直嚷着把衣服穿上,连头饰也来不及戴便奔下了楼。

两人下得楼,善眸却并不见佳儿,正心里这个一嘀咕,皇太后便开了门冲了出去。

门外正你言我语观着那些孔四贞留下来的花草的女子们突然听这近身的门开了,到是吓了一跳。

一看是个不足二十的女子出了来,都把视线聚着。此女子一身翠绿色的旗装到是好料子,只是绣的东西却顶少,素气得很。两把式的发上毫无一物,慈宁宫的奴婢都比她多了朵绢与钗子。不顶年 青却面里眼里都是童贞,还有那么浓厚的趣味儿挂在嘴边。

这么十几个女孩子最大都不过十六,第一次进宫来虽还没见过什么贵人,到也都是有头有脸儿的身份,平日里的着装就是光鲜的,今次太皇太后一道 旨宣进了宫自是更加的注意头面儿。本想着宫 里的奴才都是齐整的,怎么就突然蹦 出了个没头没脸的?

宁芳也不去管这些小丫头的神色,只自个儿一个个美人看过去。

太半还是不错的,不过到真有不少是不能见人的。

宁芳脸面上的笑意没有停,便被其中几个丫头勾引住了视线。细皮嫩肉的自不必说,或气定神闲、或羞颜尚待、或盈透冰傲、或灵动洁韵,还真有那么股子味道。呵呵,便宜这小子了。

见宁芳如此花痴,已有小半的丫头结着伴儿不甩她,亦有不知如何是好的,还有静观以待的。

善眸跟了出来,见了此阵障也不点破,只喊了声“主子”便就身把那琉璃钗叉回宁芳的头顶。

那些丫头们一听,只当宁芳是先皇不得宠的遗妃 。有些见识认得那支琉璃钗的也不觉这钗有何贵重。到也是,重的大的繁的,宁芳也不会往脑袋上叉。

“主子。 ”佳儿打北边儿快步而来,手里还端着汤盅。

宁芳一见,便皱了眉,下意识退了两步,躲在善眸后面: “我已经好了,不喝。 ”

只那么一语,便有太半的小媳妇们把她这个皇太后当成了疯妇。怪可怜见的,宫里不是常有这样因不得宠而得失心疯妃嫔嘛。可怜我们宁芳有一日尽被划归其内。

有几个小女孩忙退了开去,就怕被疯妇招惹了。

宁芳一看那些个退开数丈的,变莫名其妙地盯着她们。小姑娘们收到她视线,便是后退了数步。

善眸见主子一头雾水回首目视着自己,心里虽是明了五分,却不好明说,只是脸色不善,“主子管她们干什么?是进屋喝还是坐在外面再晒会子太阳?”

“在外面吧。”儿媳妇还没看够。

善眸还没吱声,便有跟着这群小主子来的慈宁宫婢奴进了吉云楼抬了仰榻子出来,凑着离花近的太阳下放了,也有拿了薄盖子并木桌子出来的。

善眸自是扶了宁芳坐下,佳儿虽也小眼睛不时瞅那些丫头们却手不停地放下盅子盛了碗。

“用血燕做药引子熬的,主子多喝点。 ”

宁芳瞪着佳儿手里的东西,像是遇见了洪水猛兽,可怜巴拉地深情凝望着善眸: “能不能不吃?”

“主子,这血燕可不好找。”

知道知道,不就是金丝燕用羽毛、唾液、苔藓等等结成的窝嘛,这真的能吃吗?

“主子,这可是 罗国进贡的好东西,连皇上都不舍得呢 。 ”

“嗯嗯。” 旦凡皇舍不得转给我我还不知足的不想用的就件件给我脸色,哼,“我不吃。” 宁芳对送上的匙勺偏了头。

“主子一一”

“又不吃了?”

善、佳二人见皇上来了,只蹲身行了礼。

“你怎么来了。 ”

这般十几岁的小丫头们哪个是能随便见了男性的?一见这从北边而近的男孩子与她们年岁相仿却不似太监那般低屈,一身宝红色的坎肩衬得他那张英面更是俏然,眼色儿只在她们中间一转,便上 前接了碗于手,依着那女子的身坐了。

“喝了吧,凉了便腥。 ”

宁芳对着那勺子吞咽了口唾液,口却没有开。

那男孩看了眼跟来的内侍,那内侍便取出包黑色的酱果来,眼见宁芳就要下手去拿,却生生退了两步。

“ 喝三口吃一颗。 ”

宁芳撇了撇嘴,只得乖乖吃了三口,果然得了一颗。

这些女孩子们对着玄烨好奇,皆安静地立在边上看着。

只那么几下,宁芳便吃完了一碗,却像是要吐出来,玄烨也知道她这大半是装的,却还是把那小半包的果子递在她手上。

“不是不让你吃, 这个寒气重……”

“知道了知道了。 ”宁芳也不同他计较。

“回吧,也出来半日了,我陪你走回去。 ”

“OK。”

宁芳起了身,一手捧着果袋子一手捏食着,玄烨走在她左边掺着她。

走了那么几步宁芳突然停步转了身,再看了那些出众女孩子两眼。假以时日,定是花团锦簇呀。

玄烨已经使了力引着两人向前走。

“呵呵,你小子看到没?有几个还是不错的。 ”

“ 嗯。 ”玄烨面色如常,并不见怎么欢喜。

宁芳自是知道他也羞涩: “呵呵,我们三子有福了。 ”

玄烨果然红了腮边儿: “闭嘴。 ”

一帮子刚刚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们便都留在了当下,只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出神。

不一会儿,便有慈宁宫的传使由那几人消失的地方而来。不多时,这些孩子们一位位立在太皇太后与两位太皇太妃的面前儿等着三位上者的遴选。

几日后,纳采的折子便入了索尼索相的府邸。

康熙四年九月初八,以太皇太后的恩旨册赫舍里氏为皇后,由大清门直入紫禁城。同日,册遏必隆之女、鳌拜义女钮钻录氏为妃 ,马佳氏、纳喇氏为庶妃 ,由神武门入后宫。

康熙的妻妾生涯,由此开始

第四十七章玄烨大婚

大婚是件繁琐活。不论对大臣还是奴才来说都是。

可我们的小皇帝却不这么认为。

“不过是多做了两件衣服。 ”玄烨边泡着脚边答着。

“衣服?对了,你明儿的衣服准备好没?”

“那种东西自有奴才备齐了。 ”李德全上前便了帕子净了皇上的脚。

“哎一一那衣服是不是红的呀?”

玄烨也不回答, 上鞋接过宁芳手里的杯子喝光了,却不答。

“主子,皇上的衣服都是黄色的。 ”李德全接了话头,见皇上比了“多嘴”的眼色也不怕,只退着出了去。

“结婚不是该穿红吗?”

“那是民间。就算是大臣们行婚也不全然穿红,最大也就是外面的坎肩是红的。 ”玄烨爬床钻进被子,同还窝在偏榻上的宁芳对着话。

“唉一一你媳妇长什么样你见着没?是那天哪个女孩?”见玄烨不理她,只举着自己床头上总放着的睡前读本看,便穿了鞋子也爬上了床,坐在里面,把一双脚伸到他侧着的两脚间, “你到是说话 。”

“朕怎么知道。 ”

“你不是看过了吗 ? ”

“只一眼哪能看那么多。 ”

“呵呵,那这一眼看了几个?”左脚前后踩了踩, “有没有上心的?”

玄烨拧着眉看着一脸兴味的宁芳: “那书上总是说恶婆婆苦媳妇的,皇额娘怎么反而这么大的兴趣?”

“呵呵,我这么民主的人,怎么可能虐待儿媳妇。嘻嘻,我这个继母好吧?”

“糊说什么。 ”玄烨丢了书,一手捞上宁芳的双脚180度翻过身再把双脚居在怀里, “皇额娘就是皇额娘,哪来的什么继母之说,我不爱听,以后你也别提,不然别怪我给你脸色看。 ”

“呵……好好好……知道你是好儿子。 ”床十分大,宁芳放轻着向后躺下,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听容婆子说,你要在坤宁宫东暖阁住上一个月才能回乾清宫?”

“嗯。 ”玄烨把被子往宁芳身上拉了拉, “按礼是这么着。 ”

宁芳面向他侧了侧身: “那你会不会说梦话?会不会梦里拳打脚踢?会不会梦游?我要不要提醒提醒皇后?要不要使个人保护皇后?要不要一一”

“我会不会你不是最清楚?”

宁芳一愣再一想: “那可说不定,你现在每天都在长身体,说不定这两年就变了呢。 ”

玄烨也不同她多论,不怎么喜欢同她在大婚这个话题上或者说不喜欢同她多谈论一个外人。

“别说这些了,没什么意思。给爷来首睡前小曲吧,明天还要早起。 ”

这个时候该唱什么?

这几年慈仁宫由她一个人霸着,唱歌的机会可以说每天都有。自己心里那么些子曲子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收瓜了遍。此时还让她唱?可她困得想不出什么怎么办?

“快点。 ”有只爪子拉着她的左脚大拇指。

“ 嗯嗯,想想想想……小兔子乖乖一一”

“不要。 ”两只大拇指都被拉了。

“……我在马路边一一拾到一分钱一一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

李德全看了一眼沙漏,已是过了一更,皇上却还在皇太后的床上,没个二刻的是下不来。便丢了几块红薯进了炉子,怪有点想念这烤红薯了,多烤几块回去分给上夜的侍卫。

素心一见,便不给好眼色: “怎么?乾清宫没有还是怎么的?哪慈仁宫的东西做人情。 ”

“哎哟一一我的素心姑姑唉一一不过是吃你几个地瓜,怎么又生分了?”

“去!谁是你的姑姑。 ”

两人一番子笑闹,各吃了一个烤好的地瓜,又话了番子,直过二更(21-23点),皇上才轻手轻脚的出了正殿,领着抱着热呼呼烤红薯的李德全回了乾清宫。

皇上大婚是个什么样子?

宁芳不可能出了后宫跟着去看热闹,心里再痒痒 ,也只能听着外面礼乐锣鼓响,陪坐慈宁宫。

太皇太后见了宁芳那幅恨不得爬上墙的样子,只摇头。宁芳哪还能瞧到这些,完全忘我。

“哈……又不是没大婚过,怎么还这么稀罕?”

要不是娜木钟的高亢,也换不回宁芳的走神。

“呵呵,也有些个年岁了……到让大贵妃了。”

“哈……你这个号,连这种事也是能忘记的 ,我们这一屋子的人,可只有你是最有福的,由着大|清门 正儿八经地抬进来的,怎么,还不知足?”

宁芳听了,十足十把心神收了回来,正了正: “到不是为这,只是想着早点儿看到儿媳妇,便有些失神了。 ”

“哈……那到是,皇太后对皇上到是比亲子还亲,也难怪这般焦急了。这以后啊,你便升格为婆婆了,这婆媳间的相处,可要好好的同太皇太后讨教一番,妹妹,你说是不是?”太皇太后听她卷了自己,也不便在这么个喜庆的日子不给她 只是笑着轻点了头,到是没出声。

娜木钟见此,轻抖了两下嘴角,也便住了口。

自有那新科皇后到慈宁宫来磕头问安,一屋子人忽拉拉来又忽拉拉走,由一个地儿赶场到另一个地儿,磕头起身、再磕头再起身……如此往返,宁芳心里庆幸是没穿到当皇后的当天。只不过,到是苦了这么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看那肩头像是只比小三高过一点,体型嘛,可能是穿得多,到是看不出什么。

小三是登基、祭陵、祭天地一路子跪上来的到是不很担心,反正他如今皮厚肉实的 ,只不知这么个丫头能不能坚持下来,还有未来两天满满的行程呢。

想也就是这么一想,宁芳也没空去管这些,坐了一天的板凳子也是午觉都没歇,下午一回慈仁宫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等着一觉被个热帕子敷扰醒,抬了眼睑看了天色才发觉已是入夜了。

“什么也没吃就睡下了?”玄烨也不需要她回答, “你们是越来越闲散了,怎么能由着你们主子如此? ”

宁芳醒了坐起一看,自己身边的近侍都跪在床上。

“不关他们的事,今天太累了。 ”

“累了就更该他们好好侍侯!连衣褂子也不脱便睡了一一”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下去准备吃的,我饿了。 ”

见奴才们知趣地快步退出去,宁芳拉着小三边上坐下: “怎么样?今天高不高兴?”见玄烨以奇怪的眼神看她, “不是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吗?”

玄烨摆了摆靠近宁芳的这只手臂: “你去试试,不是站就是坐,不是跪就是立,不能吃不能喝,衣服换了七、八套,礼乐响得穿耳过,道贺听到已麻木,领着个不知方 的女人满场子跑……”

看来是真的不怎么高兴,不然也不会这么唠叨。宁芳边总结边给小三麻着手臂儿。一肢完了,跟着他指示跪在床上给他按摩起两肩。

“真的累? ”

“假的。 ”

宁芳也知道他说反话: “那皇后呢?长什么样?”

玄烨睁了眼: “还行。 ”

宁芳低头观察了下他的腮边,没有可疑的红色: “你见过了。 ”

宁芳一思量,不对啊。

“这时候你不是应该洞房花烛夜吗?”

玄烨一听,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漾红了脸儿立了起来:“朕才多大?洞什么房?花什么烛?

你堂堂皇太后,怎么就那么随便讲出这个?实在太一一”

啊?难道结了婚不洞房的?

玄烨一听她把心里道出来了,便更是恼羞: “当然不洞房!你把朕当什么?……”

宁芳一见他恼得脸都白了,忙直立起身子抓着他的手臂儿,也不管他怎么挣挡就是不刹手: “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是我想得不纯不洁好不好?我们小三还是孩子呢,哪能做那等子事,呵呵,好不好? ”

没想到她这么一说,玄烨震脱开来便往外走,跟风似的。

宁芳一愣,他便出了内寝: “哎一一哎一一快拉住皇上!素心一一李德全一一快拉住皇上一一”

也来不及穿鞋了,宁芳下了床便向外冲。可哪有人敢真拉着皇上的,她这一追便出了屋子,想见着玄便要近了院门: “玄烨一一我错了还不成? ”

她这么一喊,玄烨到真是立住了,却没有转身,宁芳屁颠屁颠地小跑上去一手拽着他坎肩的下角一手握着他的手腕: “我知道错了,不该这么思想不存,玄烨一一你就饶了我吧,我错了还不成,我 保证以后都不犯了,好不好?我给你陪不是?要么,我给你唱歌?……再不行我给你下厨做鱼汤 ?”

“鱼汤是万能的吗?”玄烨狠狠瞪着她。

“呵呵,不是,不是万能的,不过,没有它却是万万不能的。 ”宁芳顺溜子栖上了玄烨的身,把力靠在他身上, “好了好了,错也道了,礼也会赔的,现在总行了吧?”

见玄烨还是不给好脸色,宁芳也不在意: “我饿了,先吃饭好不好?等我吃好了再继续给你赔不是成不成?”

众奴才们眼瞟着皇上也不说话,只拉了皇太后进了屋子,便也各自忙起来——进膳。

这一顿饭食下来也尽半个时辰。宁芳虽不想再留他,可以句话完他便又摆起脸色,只好不提,由着他躺在床外侧瞅自己的书。看着看着,她便哈欠连连,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玄烨给她盖好了被子,再看了一段子书,眼见着天色十再晚了,才起身出了慈仁宫。

四十八 一下娶进四个

原来他就是皇上。

掀起盖头,皇后与皇上并坐在 上的小几前行合卺礼(交杯酒)后,开始分食两人间的第一餐。

皇后历时一日的空腹与疲累,自是饿了,不过,当着这么许多公主与女官的面,当着皇上的面,她并不敢多食,虽有些许惧意,但掩饰得很好。

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在掀开盖头的一霎那有个印儿,只觉得他面上并无多少的颜色。

餐简单食完,围着帝后二人的官史奴婢皆告退,只剩了二人近侍。

绕床弄青梅,羞颜尚不开。

皇后虽是长皇上一岁,也是飒飒的满族儿女,却仍是有少年的羞涩,想同皇上说上几句,又怕先语失仪。

玄烨到是有机会把皇后看清楚了。五观无不标志,合在一起也是美的。还有那股子清丽劲儿到是看着爽心。

“你叫什么? ”

面对皇上的问询,皇后还是有五分羞意: “回皇上,臣妾赫舍里晴芳。 ”

“晴芳?晴天的晴?芬芳的芳?”

“回皇上,是的。 ”

玄烨对这个皇后还算满意,到是没有皇阿玛当年对待自己皇后那般的抵触。

“哎,刚刚看你没吃几口,不是不饿而是不好意思吧?”

晴芳见被皇上料定了,抬了头直好奇。

“呵呵,别那么奇怪,这是常识,朕登基那会也是差不多,直饿得不行,幸好皇额娘偷了一块子肉夹馍给我充饥。看你这样子,怕是没人给你想到。 ”

晴芳虽对“肉夹馍”这种说法疑惑,却不好问什么。再说,即便有人当时给她备了什么吃的,只怕当时她也不会吃。面颊子上的装倒是其次,主要是心里怀着这么大的事可不能有差错失了赫舍里 氏面色的想法。

说道“肉夹馍”,玄烨也饿了,便起了身。

“让人侍侯着你卸了妆安稳着进点食,朕先走了。 ”

抬了步子,皇上便走了。

晴芳心里七上八下的,刚刚笑着同自己说话,应该是对自己满意的,这会子没任何交待地离开是什么意思?是稍晚再来,还是一一如此琢磨着,晴芳由着 女卸了头衣换了便服,自有人传了膳,虽 是早饿了,这会子想着些有的没的也不饿了,吃了入宫的第一膳坐回喜床上天也全黑了。

不时瞥两眼天色,直过了二更还不见皇上归来。

晴芳便有些湿了泪眶。

不是说皇上大婚依祖制是要同她在坤宁宫相处一个月的吗?难道是她哪里表现的不好令皇上不满意了?……皇后如此想也无可厚非,毕竟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即便再知书达礼、品貌尖优,也 不过是家庭里被亲人呵护着长大的。

其实,有时候人就是想的太多了,玄烨对这个皇后还是挺满意的,至少长得漂亮,气面也是有品行的,没长成索尼的满皱儿与索额图的粗壮儿他已是吃着西瓜般出汁了。没同皇后吃饭,是怕她对 着陌生人动不了几次筷子,当然,也是料着宁芳累了一日也不定什么凑合呢。

坤宁宫侍侯的众人眼见着皇上到这会子还没来,在心里也是料想着她不得皇上的眼。自有人上前劝了皇后就寝儿。

晴芳也不好再贱了面子,只好先上了喜床。

那床上坑坑洼洼的搁身,她伸了手进去一抓,却是几把子花生。

“皇后娘娘,这是大婚的习俗儿,意着多子多生。 ”晴芳听那教养嬷嬷如此说,羞了四分颜色,“撤下去吧。本宫要睡了。 ”

如此夹杂着孤寂与百味,晴芳上了那张多少人羡慕的凤床。

几个月前的那次进宫后,她便明白,这后位能让她坐了,不是因为她的样貌,也不是因为她的才情,更不是因为她的温良。只是因为她正好姓赫舍里,还是索相的孙女儿。

虽未与皇上说上几句,晴芳却是信了玛法的,玛法说过皇上是个聪明的,只是岁还小,难免有些个稚气……如此这般想想念念间,二更又是过去一半,宫外突然传来声响与烛光。外寝的嬷子进了 来: “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

晴芳慌忙着起身,只才披上衣,外寝便传了皇上的声音。

“不用起了,睡下吧。你们都下去吧, 同皇后说会子话。 ”

进到内寝的嬷嬷婢子重退了出去。乾清宫的大宫女温腕进了去,上前要帮着皇后退了衣服,见皇后抓着衣服争了争: “娘娘放心,安心睡下吧,皇上有奴婢侍侯着。 ”

人生地不熟的,而这宫女面温也不像有什么算计的,晴芳便应着退衣上了床。

温腕把皇后的衣服放好,依次放下内寝床帘与帐帘,再出去引了皇上进来,同着李德全取了两床被子放在喜床东沿的 子上铺好了。

“皇上请歇着吧,明日早起还要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 ”

玄烨就着李德全的手退了外褂,自换了寝衣上了床。

那么唏唏梭梭的,晴芳竖着耳朵听着,入宫前虽有教养嬷嬷隐说了帝后都若着小不便同寝,她还是有些担心的。直到那一婢一奴出了内寝才算是放了心。只是心里也没个实寸,不知该不该说些什 么玄烨赶了一天,又在宁芳那里闹了一两个时辰,也真是累了,倒在榻子上便睡了过去。

庭院深深,冬夜深沉,紫禁城在纷喧一天后终于可以有那么几个时辰的安宁。

皇后,却一时不能入睡。

就这么着吗?皇后的日子?

可惜,再没有什么人可以回答她,以后的日子,只能一日日自个儿去领会,妃嫔如此,皇后,更是如此。

紫禁城的早间总是比他处更前点。

晴芳朦胧间睡着,便听见边上唆唆的声儿,就着帐外的烛光,东面榻上已没了身儿,榻上隐约立|着几个人。

“皇后可是醒了?”玄烨听到响动便开口问了一声。

“是,皇上,臣妾醒了。 ”

“今天你怕是也没什么时候可以多睡会了,朕要先去书房了,你再温一会再起来吧,每日晨间皆要到太皇太后那里请安的。 ”

“臣妾晓得。 ”

“ 嗯。 ”玄烨也不过是怕她不记得提醒了一句,衣服穿好了,便过到外寝净了面齿便出了坤宁宫。

自有派下来侍侯皇后的宫女入了来问皇后可起身。晴芳也不敢托大,亦怕不熟悉过了时,也便起了身。

慈仁宫并乾清宫都是有小厨房的,晨安前都会吃点什么垫着肚子,可坤宁宫不同,皇后只会住上一个月,大婚备得也匆忙,自没什么人会想起给再安 。故此,皇上跟前的刘总管来请晴芳跟着皇上 一道儿去慈宁宫请安时这段,晴芳一直有些饥饿。

帝后的龙辇凤轿落于慈宁宫前,太皇太后才刚醒,两人便坐在正殿等着。

“皇后睡得可好?”

“回皇上,臣妾一切安好。”

年青人几夜不睡觉也是看不出什么的。

“熬过这几日就好了。”

自有慈宁宫的宫女沏了汤水来。玄烨一看是红枣银耳,便有丝不满: “再去用碎精肉丁子熬点咸粥来,昨日太皇太后同皇太后都累了,首重是补些力气。 ”玄烨看了那管事太监一眼, “炉子上 有现成的炖肉同米粥吗?”

那太监忙跪了回: “回皇上,有的有的,奴才这就亲自去办,不会误了两位主子的早膳。 ”

晴芳见了如此阵仗,也不好再喝那汤水,明明好好的东西怎么就用再去准备。

玄烨心情才好了会,转了头去看皇后: “皇后先喝点汤润润喉!要是饿了便先吃点,等着皇额娘来了再多吃点。 ”

晴芳答应着吃了两口。

玄烨见皇后今天比昨日里立堂多了,没再被全红裹成了粽子,只是旗装外包了便正红主色的坎服,头顶两髻上多积着些凤钗五色配件儿,虽说有些过于隆重了,到不显得皇后逊色,便更是满意了 几分晴芳一发现皇上对着他便有些举足无措正不知如何是好,殿外便传来一声高丽的女声。

“哈哈哈……本宫可是赶得早啊,就想看看我们皇上选的皇后是个什么天仙般的模样,哈……本宫可就是想做这得窥天颜的第一人。 ”

殿里除了晴芳,只听着声便知道是太宗大贵妃到了,便早早备了身。

皇上没有起身。可晴芳不知这是何人,想着敢在皇上面前如此高言的女子怕也不是凡人,便缓缓起了身,抬眼一看去,着着一身紫色宫装的三、四十岁的妇人便快步近了她,直放肆打量她:

“哈……是个美人啊,到是配得上我们皇上,真跟一对儿似的,妹妹你说是不是?”晴芳再一看,妇人身后几步果然还立着一位温宛的美妇,正是前次入宫见过的康惠淑妃,正温善冲着她笑。

晴芳正不知该如何行礼,便又是一英气的妇人进了来,皇上已是起身迎上前扶着: “你是不识她,是太宗的懿靖大贵妃 , ”太皇太后在位上坐了,两位遗妃才落了座, “先行个家礼吧。 ”

晴芳自是上前行了跪礼,只一下,毕竟太皇太后的礼还没落呢。

皇太后与先帝遗妃皆未到,皇上并皇后大婚后的初次家礼自是要等些时辰。

“这博雅娜不会又是懒在床上起不来了吧?嘿嘿嘿……”娜木钟开了话头子,几个人也便聊着,不时有遗太妃们前来。一刻之内,同日由神武门(北门)抬进来的一妃二庶妃亦整装而来。太妃们 自是夸太皇太后好福气,能选得这么几个有样貌有品行的女子,再过个两年定是能享那四世同堂之福。

话说间皇太后姗姗来迟。

太妃们起了身,皇后等女子自是坐不得,微抬了眼眸看向殿门,等那皇太后入了视线,皆是微惊。

这不是当日那疯妇吗?

宁芳先是给太皇太后行了礼,自是再受他人的礼,一番下来坐定,自有主持家礼的太监唱了词,由皇后领着这班如今紫禁城后宫的主子们分别对着太皇太后同皇太后行了礼。如此又是一番,已是 大半个时辰。

等着这一后一妃两庶妃 坐定,才有心思去想正前坐着的皇太后,她们如何想皇太后是不知道,宁芳也正忙着好好欣赏准儿媳妇。

嗯,不错,没一个丑的,她真怕太皇太后为着什么政治目的给小三娶一堆灭绝师太或是恐龙什么的。如说这数量上少了,却各有各的特色,皇后是个标准的美人,其他三位亦有贤良的、亦有珍巧 的、还有资性的,呵呵,也算对得上她儿子。

行完了家礼,皇上自去学堂。太皇太后赐膳,也难得有段时间宫里没这么多人一起用膳了。

太皇太后并皇太后与皇后用的自是稍与他人不同。

面前真有一道肉粥,晴芳上了一眼,自有宫女前来掀了盅盖端到眼下。晴芳用匙取了一口,却是松滑香嫩,一点都不像刚熬的断生。

索相府虽也不缺这等子吃食,却远没宫里这么精细,只这米粥便长时间以小火煨在陶罐子里以备主子们汤水的底汤。

晴芳暗暗上了心。

等着一番吃下来,太皇太后也累了,便散了场,皇后自还有其他的地方要去。

宁芳随着太皇太后回了内殿,喝着绿豆水子顺膳味儿。

“皇额娘,怎么只娶了四位?我还以为会多进几个。上次在花园子里不是见了不少?”

太皇太后只看了一眼子没什么心思的宁芳: “大婚不是那么简单的选女人,自是不必过多。何况,玄烨如今过小,女人多了,只怕益处少害处多……再过个两年皇上便能亲政了,哪能在女人身上 留着时间。 ”

宁芳细一想,真是。

“ 嗯,是我考虑不周了。呵,不过,皇额娘是怎么选的,这么几个还真是不错,看着便舒服。 ”

“皇后那孩子,到真是不错的,呵呵,也算索尼那老头有福气。还有那马佳氏,哀家是最满意的,长得正性子也良,体态福圆,长皇上那么两岁也正是好,将来好生养自不说。 ”

“可是穿粉色的?”

“正是呢,皇太后眼力不错。 ”

宁芳听苏茉儿这么知是自己想的不错,便也乐了。

“钮钻禄氏是四铺之一遏必隆家的女儿,长得虽说不是太出的,见着到是有些书韵儿,哀家听说她的书学都是不错的,可算是今历里满家的才女了,便想着进了来也好陪着孙儿解解书乏儿。 ”

太皇太后这一说,宁芳倒是分辩不出余下的两们,她自觉得两位都还没错,可也不是顶美的,还不如那个什么马什么氏的。

苏茉儿一见皇太后那糊涂样子,便趋身收走了她面前的绿豆杯子: “钮钻禄氏是大家,进宫便是正妃 ,今儿一直不怎么用眼色着绿旗装的那位便是了。 ”

宁芳无声一哦,算是谢过苏茉儿了,只是对她收走茶杯子有一丝不高兴。

“太后还是别喝多了,这毕竟入冬了,这些寒凉的少食些,不然被皇上知是奴婢纵了您,怕是又要对着奴婢不快了。 ”

其他两位也是知道皇上对这种于身子的问题向来可比老妪般罗嗦。

“那最后一位呢?看那脸色,似乎高傲的很,皇额娘是怎么想的?不怕皇上不喜欢?”

太皇太后也不急着答,喝了口nǎi子: “冷美人有何不好?皇上年青,在女色上虽还要再等几年,可总也就这二年。少年不知性,选的人要是太随性了说不定反误了正事。哀家看这纳喇氏挺好的, 在哀家面前还能一点儿也不 媚,竖着自己的心性儿……皇上要是在她那里碰了丁子,又何常没有益处?”

宁芳虽然脑子还有些打结,却明白这是太皇太后故意为之,也算是对孙儿的一种历练,便也不好再开口,图把自己往笨里赶。

婆媳间只说了会子话便散开了。

紫禁城正式迎来了她的年青的女主人们,以及她们之间的争斗。

第四十九章五黑粥是这么分的

晴芳来来往往便又忙了一日,夕落前去过慈宁宫请过安还要绕过御花园行至慈仁宫跪安完,才算把今日的事情行毕。

由着慈仁宫总管顾公公领着绕过正殿入了外寝,一抬眼间便见皇太后歪在榻上就着侧前的几子同一位俏丽的十六、七岁的宫女在玩着一种圆珠子 ,那宫女见她进了来,便起了身抬了眸子打量她。她

虽然不觉得如何,却也惊讶宫里能有如此美貌的宫女。

宁芳受了她的安,便令她起来坐在刚刚佳儿的位置上,再打量了她一番,果然很满意,不娇不媚,虽然不是这四人中年岁最大的,却还是羞涩地 很: “皇后可有rǔ名?总是皇后皇后的叫着,好像

在叫一个名份而不是人,怪生疏的。”

“回皇额娘,有的,臣妾闺名晴芳?”

“哦?”宁芳坐了起来, “哪个晴哪个芳?”

“晴日的晴,芳飞的芳。”

“呵呵,是吗?也有个芳字。”宁芳很满意,心情便更好了,指了下面前的跳棋, “你会玩这个吗?”

晴芳仔细观察那跳棋,却是没见过,六边形的木面儿似乎有些日子了,有点子脏,心下便想,太后看来是个节省的人儿。

“回皇额娘,晴芳没见过。”

“没关系,我教你。”

于是乎,宁芳便拉了她劳累了一天的儿媳妇练起了跳棋。毕竟这宫里能陪她玩的人就那么几个,天天玩天天见怎么也审美疲劳了,这下子终于有 人送上门来,岂有放过之理?

晴芳虽累,却不感言,虽然皇太后看着和善,可宫里的人都不简单,还是留心点好。玩了只一刻,便也看出来了,皇太后确实没有坏心。对这跳 棋也上了手,也有那么点子趣味了,只是坐着实在

累了,便动了动身。

佳儿看出来了,却没有吱声。素心取了补贤的五黑粥来,也给皇后盛了一碗,看了皇后一眼,也是发现了,便按了按宁芳的肩:“主子歇会吧, 总歪在一个地方不动等会睡下又不舒服了。起来喝点

粥暖暖,也让皇后歇歇,她忙了一天怕也是累乏了。”

宁芳一听后觉,自然由着素心把几子向后移了,坐起身,正要接过碗,佳儿却向外奔走几步挑起了外寝帘。

小三就这么走了进来,冲着宁芳正要开口,一见皇后也在此全收了口。

皇后起了身行礼,玄烨 受了叫起却并没有坐在她的位置上,接了素心手里的碗吃了两口:“这黑米是不是沉的?生的这么利害?还是熬的时间太 浅?”

“时间没短的,奴婢想着怕是米的问题,加了半个时辰也没熬粘了。”

皇后只见皇上面色一沉:“李德全,明日宣内务府总管进见。”

李德全自是省得,伸手接了玄烨端着的汤碗子。

“去另熬点冰梨水子。”素心领旨自去。玄烨 接了佳儿递上的果茶喝了一盅,见榻子上有跳棋:“玩跳棋呢?”

“是呀,皇后正好来,便拉了她来玩。不过却是我没想全,都忘了皇后累了一天了。”

玄烨再才打量皇后,果见她有丝倦怠,便使了李德全:“把给皇额娘熬的五黑粥赏给皇后些吧,正好补补气经。皇后你别在意,那些黑米都是好 的,只是沉米硬些,皇额娘用着不够软滑,年青人用

着正好。”

皇上虽如此说,皇后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舒服,却只能谢恩。

“就分一半给皇后吧,其他的分给其他嫔妃 ,也都累了两日了。呵呵,你这做夫君的怎可总顾着皇后便忘了其他美人呢?”

玄烨对她的调侃回以一个厉色,宁芳也不在乎:“晴芳,看来我们皇上对你这皇后很满意呀,这才刚过门就如此偏袒,呵呵。”

皇后一听,自是羞涩低首。

玄烨也不放过她,就着左手下了力气。

“啊……疼……疼……”

晴芳正要抬首去看,皇上立了起来挡在太后前儿:“皇后累了便回去歇子吧,明日还要祭太庙,也没几个时辰可歇了。”

晴芳便退了身子出了慈仁宫。

宁芳一见皇后出了去,便揉着脚肉子:“真是见色忘益,连老娘都赶拧。”

玄烨偏过身子:“忘益?老娘? 朕敢的还不止这 。”说着便扑了上去。

“啊一一!!!”

晴芳听那凄厉之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慈仁宫。

太后,真奇怪。

翊坤宫是为正妃钮钻禄淑媛所居。

她接了御赐膳打开来一见,心下便知这是补肾气的。

“回娘娘,这是五黑粥,皇上和着太医开的药膳方子,冬日里吃最好的了。”说话的小九子原是慈仁宫的,宁芳见他滑不遛秋似条泥鳅但归到了 乾清宫,如今是乾清宫的传事太监。

淑媛听了也未多说,只淡然喝了几口,使了婢女给了小九子一吊子钱算过。

同样的话在长春宫东斋纳喇氏惠怡这里,只是换了一个谢恩大礼同一张冷冰冰的眼色,那五黑粥象征性地粘了粘庶妃的唇。

小九子一子没得的往南入了启祥宫东斋,庶妃马佳氏早迎了出来,大家的接了恩,先赏了小九子一双暖织毛袜并已被上好的茶,再当着小九子的 面食尽了五黑粥:“麻烦公公带个话,婢妾虽还不太 适应这粥的口味,却感谢皇上的恩膳。”

小九子也乐呵: “夫人客气了,奴才定当回 皇上。”

马佳氏送出了正厅,直到赐膳的队伍不见了才进了去。

小九子出了启祥宫回头望了望,心里琢磨着,难怪太皇太后喜欢这么个人物,人长的贤良,品性也温淑,重要的是比皇后还长了那么两岁更知着 礼儿,以后,怕是就火了。

他也不敢耽误,东行回了乾清宫。

等着皇上一个时辰后由慈仁宫回来,小九子一字不差的回了皇上差使,连着钮钻禄氏正妃赏的一吊子钱也不隐瞒。

听了回话,玄烨心里也是有了底儿,这三个人要果真如表相里回的到还简单,如若不然——

皇后晴芳回了坤宁宫梳洗一番便乏瘫在喜床上。满屋子的喜色没动一分,还是这么挂着,在烛光的映衬里满目鲜红,只看那么几眼便觉得眸子疲 乏。

晴芳还想再想些什么,却已经体力极怠地睡了过去。

当夜,皇上仍歇在坤宁宫里。

如此几日下来,皇上早出晚归,皇后忙着适应,到有太半累得都没觉着皇上有回来过。

大婚七日后,晴芳由索府带来的一个嬷子鱼嬷嬷并一个贴身婢子绿哥儿经由教养司的教养后正式入了坤宁宫。

“格格这两几日可好?”绿哥儿大了晴芳四岁,自从进了索府便没离了晴芳,十几日不见自家格格自是十分念着。

“绿哥儿,这里不比索府,往后不论不言语上还是行事上都要时刻念着娘娘的身份。这’格格‘二字以后还是不要再说。”

绿哥儿也不是不知事,听鱼嬷嬷如此提醒也便明白。

“你去外面沏茶,奴婢同皇后娘娘说会子话。”

鱼嬷嬷见内寝外有绿哥儿把守了,便依着自家格格脚边的踏子坐了:“娘娘可是这几日累了?”

晴芳见了她二人,便觉得亲切,再听她这么一提,便不自觉落了泪子。

“怎么了娘娘?可是受了委屈?”

晴芳落了那么两线便忍了,也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已,“没的,太皇太后并皇太后对我都挺好。”

“那皇上呢?”

晴芳听她一提便是脸颊子一热,一时不知如何是答。一想皇上每日晨间皆轻手轻脚不曾吵醒她便觉得皇上对她还是十分好的,虽然两人统共没说 过几句,却得皇上如此细心。

其实是她想多了。

玄烨幼时爬宁芳的床一睡就是一夜,早上三四点钟便要起身上学堂,为了不扰着宁芳那轻手轻脚的功夫可是无人能及,那个什么穿衣的本事不就 是附带练就的活技嘛。

鱼嬷嬷一看皇后的脸色心下便明白了: “皇上可是对娘娘不好?”

“没有呢?”晴芳不好意思瞅了嬷嬷一眼便又低下头, “皇上……皇上……其实挺好的。”

“那皇上是人好呢?还是对娘娘好呢?”

晴芳挑眼一看明白嬷嬷是在笑她,便更是缩了颈脖。

“哈哈哈,我的娘娘,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哪有自家夫君对妻子好还不好意思的?哈……好呀,皇上能对娘娘好,娘娘便有了依靠,奴婢才放 心了。呵呵,到是要恭喜娘娘了……”

主仆二人说了会子话,绿哥儿进来见两人神色喜悦,也明白主子是受宠了,当下也放了心。

正妃钮钻禄氏亦可带一婢一嬷 ,不过淑媛只进了一名常帮自己理书的婢子竹韵,这天也入了翊坤宫,立在挥墨的淑媛边上一动不动,偶尔磨磨墨 。

庶妃便没有这些特权了,别说是人了,便是可带的手饰亦有定制。不过这二人也不抱怨,一个指挥着奴才在长春宫里挖地种子,一个独坐在启祥 宫里描样子绣花,各有各的自在。

宫里到如今不过是多了几口人吃饭,到没什么变化儿。

第五十章一双手绣冬靴

当坤宁宫与永寿宫都忙着皇后大婚后的迁宫之时,紫禁城上下也在忙着另一件大事儿。

“皇上所需的东西都替他备好了吗?”太皇太后问着边上来回话的宁芳。

“皇额娘放心,我亲自去备的。”

“ 嗯,你给办的其他事哀家还不放心,到是为皇上办的事还能让哀家放心。”太皇太后说完此话,见宁芳吐了吐舌尖,便摇了摇头: “你家, 怎么都快当奶奶了,还这么小孩性子。前两年还好,

往后里皇上渐长,宫里的人越来越多,话题子还能少了?你也别太随性了。就说你老是’我呀‘’你呀‘的称呼,一点也不合礼法,以后还是改了吧 。”

“是,皇额娘,我……儿媳记下了。”

宁芳出了慈宁宫没有乘轿,顺着宫墙往北溜达,到了叉路口转角便见启祥宫的大门开着。

“这里有人住吗?”

善眸比佳儿小个几岁,却很是沉稳,素心亲自去挑的人,虽然不怎么聪明,却气性很好。

“主子,现在启祥宫里住的是庶妃马佳氏。”

今天太阳好,马佳氏正坐在 下绣一个新样子,婢女们都被她使了下去,一个人沐着太阳做活计再舒服不过。

“你绣的是什么?”

马佳氏抬首一见皇太后正立在近前忙起了身行礼。

宁芳也不阻她,反正也习惯了,阻也阻不了。只上前取了那样子一看,黑底的料子上绣着金色的龙,栩栩如生的煞是好看。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回太后,天冷了,婢妾没什么本事,便想着给皇上做双蚕棉的冬靴。”马佳氏似也有些羞涩,看着却不会觉得她不够大方。

宁芳心里一想,多年来只有自己会想着给小三现做衣靴,没想到这刚娶的媳妇这么好,竟然也想到了。呵呵,那以后自己可省事了,不用再整天 为他打算了。

“你的手真巧,绣的尽然比佳儿都好。”

马佳氏见皇太后坐下了,便立在边上: “婢妾也就这点本事了。”

“对了,你说要用蚕丝做是吗?”

“是的,蚕丝比棉细密,更保暖儿。”

“是自己带来的吗?”

“回太后,婢妾进宫前带了8两。”

宁芳一听,转首去问善眸:“蚕丝是不是不好取呀?”

善眸进宫也有几年了,还没听过宫里用蚕丝的,所以只能摇头不知道。

“回太后,蚕丝是不好取的,特别是可以粘成毛的那种蚕每天吐的丝都不过几钱,所以价钱较普通的蚕丝贵上十几倍的。”

宁芳本想要是宫里有给小三做床蚕丝被,她也是听马佳氏说了才想起还有蚕丝被这么个东西。

“那算了。对了,你绣着这鞋边的地方最好绣点红色的祥云,皇上比较喜欢。”

稍晚,紫禁城的主奴们都知道皇太后去看过启祥宫的马佳氏了。

“皇额娘喜欢那马佳氏?”

“ 嗯?”宁芳正给小三扣给他新做衣服的扣子, “哦,你说惜玲呀,挺好的,手很巧,给你做的那双蚕丝绵的冬靴绣工可好了。我从前不知道 ,原来真有她那么温柔的女人。呵呵,你小子可有福 了。”

玄烨统共没见过那些妃子几面,这一刻听宁芳提起马佳氏给他做冬靴便心里嗑噔一下。

“不是有皇额娘给做的靴子吗?再说尚衣局也有专为朕做的衣靴,还做什么冬靴。”

宁芳给他扣好了扣子,便坐下:“你没看到,看到一定喜欢。”

玄烨立在当下把那马佳氏的样子回想了一番,看着不像有心想的,只是如今这样拉拢皇额娘,看来心机不浅。

“你做的靴子都穿不完 。”

“哎……你这孩子,我做的和她做的能一样吗?谁不希望自己的媳妇给自己做衣靴。”

冷着脸没坐在她边上,隔了几子坐下:“不就是双靴子。”

“你是没看到,是真的好,绣工不说了,只那蚕丝绵就是比普通绵保暖轻薄的,惜玲从家里只带了那么八两,全都你做靴子了,那可是比绵花贵 上十几倍的呢。我问过了,宫里都没有的东西,人家

巴巴给你单做了,可见多贤惠了。”

玄烨对那什么贤惠没什么到是把蚕绵听了进去。

“这蚕棉这么好,宫里怎么没有呢?李德全,明天把明珠叫来,朕要问问他这个内务府总管大臣是怎么干的?”

宁芳听他提了明珠,便转了心神:“明珠不是侍卫吗?什么时候成了内务府总管大臣了?”

玄烨见她不再提马佳氏,便起了身坐到她边上,倚在她身上:“明珠早升宫了,去年便升了总管大臣,之前也是数迁,由銮仪卫治仪正迁内务府 郎中,办理利落便升得快点到了总管大臣。”

他如今重了,宁芳也觉得有些吃力,便把身子压在几面上: “一看就知道他是本事人,不过没想到升得也忒快了。”

玄烨一笑:“你要是觉得快,那朕把他重新撤回去 ,一步步来?”

“别岂,那他知道了还不见到我便喷火?”

“呵呵,喷火到不至于,不过就是卖哭罢了 。”

“真的?”

“你是不知道,哼,纳兰明珠眼泪水子可快呢。”

母子俩又说了会子话宁芳也困了,便上了床。

玄烨侧歪在外侧挑着本书给她遮着烛光。

“你这次去多久?”

玄烨见她哈欠连连,便把书放回床外的几子上,替她汲了汲被: “最多三天。”

玄烨见着宁芳睡去,便一动不动瞅着。

太医们这点说的不错,心情好的人便老的慢。皇额娘如今也近三十了,看着却与当年出宫那会没什么变化。也不是,还是有某种味道变了,他却 说不出那是什么,虽然不是气味上的,自个儿却觉得

她更香浓了。每每就着这股子闻不到的香浓他便亦觉得困倦,倒在她边上便睡了去,致使每每回到乾清宫都已是三更。

玄烨脑子还想再想什么,却已是力不从心,只觉得那股子香浓勾的他睡意上来,便昏睡了过去。

李德全听着屋子没了声响,看了想沙漏便知道今天皇上怕是要更晚了。

十月初七,皇后晴芳本亲沏了南方进的新茶给皇上,想着等皇上回来说点子什么,好结束她在坤宁宫大婚的最后一天。却不想皇上过了三更仍未 归。

“娘娘,皇上会不会去了其他三人的宫呢?”

鱼嬷嬷瞪了绿哥儿一眼,转身安慰晴芳:“娘娘,皇上是循礼,绝不会在同娘娘的大婚里不归坤宁宫的,奴婢这两日打听,皇上并没招见任何嫔 妃,其他宫更是近也没近。奴婢又打听了一翻,皇上

每日里总是在乾清宫看折子至很晚。今日想是看入迷了忘了时间。娘娘别听绿哥儿的,奴婢观着皇上虽有些个老成却不是那等子不知规制的。”

晴芳虽然心里仍有那么些忐忑,听了嬷嬷的话觉得是不错的。主仆三人又等了一刻,果见有烛光远远而来。

玄烨一进内殿见皇后整妆还未睡,便有些诧异。

“怎么还没睡?有事吗?”

“回皇上,臣妾没什么事,只是想着等等皇上。”晴芳本想上前给皇上脱衣,又觉得不好意思,

便立在那里进退不是。

自有温腕接了李德全退下的外褂子。

晴芳见没她可做的,便退了开来。

玄烨换了衣服见皇后还在,也不好打发了等了自己一夜的人,便让她坐了。

“皇后明日便要移宫了吧?”

晴芳听皇上记得,便心安了不少,只答着是。

“永寿宫原是皇额娘住的,里面什么房舍都是齐整的,家具什么的皆是新的,你如今入了宫,是一宫之后,后宫的事本当由你理着,只不过你才 刚来,有些个事情还不明的。现在后宫的事大部分由

先皇淑惠妃代理着,等你安顿好了便多向她请教好了。太皇太后喜静,太后身体不好,等你理顺了,便交由你来管。”

晴芳突然得了这么个重责,虽本来就该是她理的,只觉得被皇上信任了,怎么也要做好。便行礼谢恩。

玄烨觉得皇后什么都好,就是礼太多、面过薄,随她做事总有那么丝不放心。不过他也知道不能明说什么,毕竟还要用上他们赫舍里氏。既然如 此,便要有起嘛的互利互用。索家的儿女应该不会太

笨,慢慢的说不定也就好了。

手脚都是在慈仁宫洗过的,玄烨退了衣服便进了内寝,晴芳随了来,见他脚下上装着双大头的有着兔耳朵并红眼珠的绵鞋当即愣在了那里。

李德全一见皇后同她的宫女绿哥儿盯着皇上脚下上的鞋子看,便明白皇上是把慈仁宫里他的寝鞋穿回来了,便上前帮皇上退了,温腕马上拿了另 一双正常的寝鞋。

玄烨也发现了,不过他还困着,便也没怎么理会,进了被子便面向里睡了。

皇后一见皇上睡了,便也上了床,李德全替两位撵了光烛,只留一盏映着台子上诺大的喜字。

康熙四年冬十月十一,皇上将初次南苑校射行围,从此开起了康熙帝极度活跃的出宫生涯。

第五十一章为你我受冷风吹

十月初八,皇上驾临翊坤宫正殿。

钮钴禄淑媛立在那里由着皇上打量。

不过十一、二岁,瓜子脸倒是标准五官细看来都挺出众,合为一体到没有过于出色,白色清白,神情无任何羞涩,倒是大方,毫不在意的任人打量。

“坐吧。”玄烨一声她便落座,也不高抬头一分。

“你叫什么?”

她才抬起眸看了皇上一眼,“臣妾淑媛。”

“听说你读过不少书,都喜欢什么?”

“不过是打发时间,到没读什么正书,不过是些诗词曲赋同民间的传说。 ”

玄烨点了头:“最喜欢哪首呢?”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yīn阳割昏晓。

荡xiōng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

玄烨听着这么大气的诗由一个女子口中英气飒飒地吟出,到对这小女孩升出了一股子欢心。

“难得你如此年岁便有如此性气。 ”

淑媛抬了首不过看了他一眼,也不接话。

这么一冷场,玄烨也觉得不舒服,便了身,进了内寝,见室内清简,全是淡蓝色的帐帘。

室内简单、连张榻都没有。

玄烨松了口气,转了身子对跟进来的人说:“你这里还不错……那你歇着吧,朕走了。”

竹韵想见着皇上来去匆匆,虽有些着话,却知道主子不爱听,便没言。

今夜,玄烨本是听了皇祖母的话存了歇在翊坤宫的念头。只不过进屋不见另有榻,心里便有些着不自在。他自幼一个人睡惯了,随了皇额娘,到真不能想象床上还趟着另一个人的感觉,只想想便有些不舒服。

出了翊坤宫,看着初冬的星空,玄烨大大吸了口冷气。明天,怕是皇玛嬷便会不高兴了。

太皇太后低着头只顾着耍玩那茶盖子,“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在室内,这般清晰。

玄烨立在榻前,低首沉默。

如此过了一茶功夫。

“皇玛嬷,孙儿知错了。”

“……哪里错了?”

“孙儿不该不顾着钮钴禄氏的脸面。”

太皇太后轻释了口气,“还算你知明。”放下茶盅子,太皇太后摆手让玄烨近了身,“你要知道,后宫的嫔妃不是你喜欢就能进来、不喜欢便不待见的,玄烨,你可不能像你皇阿玛那般把感情用在女人身上而把江山给丢弃了啊。”

“皇玛嬷,孙儿明白……孙儿没有不喜欢那钮钴禄氏,只是……皇玛嬷,虽说她是正妃,可自从前明里便没有皇上留宿皇后以外嫔妃宫寝的先例。孙儿想,皇阿玛那回子这些宫例倒不是特别严谨,也多有随意留寝的。孙儿现在快到成人了,不如乘着前儿把规矩都铭严了。既可正了皇后的名份,亦可堵了嫔妃们的心思。”

太皇太后一听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了。

“这毕竟是前明时的旧例,用在清宫里——”

玄烨听皇祖母的口气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便依着坐下进了言:“皇玛嬷,前明也不是什么规矩都是不好的,汉人能统治全国上千年,靠得就是些儒道义,什么事情只要合了礼法便是心里不顺也不觉得怎么不可为了。如今后宫不过这么几个人,倒还清爽,只往后多了没个章程,在牵着朝堂上的形势,怕是……”见太皇太后点头沉吟,玄烨加了力道,“以后为之古来有之,后为正妻,嫔妃不过为妾。正了皇后之威之声,便犹如红了她人的眼,谁不想要那正位?皇玛嬷教过孙儿,帝制就是衡制。皇后是利大,却也要有些数量上的制衡才行,您说呢?”

太皇太后只心思了须臾,便拍着玄烨的手:“嗯,皇上此计可行……”

祖孙俩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临了了,太皇太后说道:“皇上没有另皇玛嬷失望,是个明君的样子。”

玄烨见太皇太后高兴,心里也高兴,你乐我也乐,何乐而不为?反正是不用和陌生人同睡了。

几日后,保和殿大学士李霨得了皇上赏得一本善本古籍,直乐呵了数月。

礼部、内务府、敬事房等多家权威机构坐一起开会,正式商讨皇帝临幸嫔妃制度,会议在严肃严谨的氛围里举行,借鉴了多家前机构与劳动人民的古老智慧,本着权威、公正、严谨、皇帝化的态度圆满落幕,并于会后举行了由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并大学生等多家权威的听证会,一至于以通过。从此,大清第一部后宫侍寝法典正式诞生,并开始它多灾多难的坎坷修订史。

在此之前,皇上还是分别睡在了永寿宫、翊坤宫、启祥宫并长春宫。

十月十一,皇上初幸南苑。

在日落之后,南苑行宫问出两骑。

李德全大公公立在圣寝门外,不准任何人打扰皇上的龙眠。

在远离京城最繁华的街区里有个不起眼的巷子,一位十二、三的少年敲开了门扉,请求主子把自个儿请见给来此探友的游医。深色并貌的说辞打动 了主人,便引了近内。

这不过是间简单的平民之家,游医姓游,不过四十出头,虽面纹深褶,却精神健硕。

见这少年虽穿着粗布却面贯良富,虽心下明然,却仍是亲接过少年递上的字条。

游大夫只瞅了数眼,便递了回去: “一辈子也就如此了。”便要转身回去睡觉。

“大夫一一”那少年拦了他, “烦请大夫无论如何相救。”

游大夫十分不高兴: “又不会死,救什么救?”

“大夫,虽说于身至今无大碍,却总是个病症,岂可言不救?”

游大夫瞪了他一眼: “老生要救的人多着呢人,哪有功夫替你们这等富贵之人浪费时间治这等富贵之症。不过是一辈子不能生子而已,何来救治 之说!”

游大夫一推便要推开那少年,少年却是不动不让 : “你这小子还不让开,老夫要去早睡了,明日还要替人看病。”

少年虽有力气,却仍不抵这医者,实在拉他不住,只好随着他: “大夫,你要多少钱?我都出。”

游大夫甩也不甩他,步子都不停一下。

“大夫大夫,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说了我总能满足你,只要替家母治好了病一一”

“家母?”游大夫停步转身看他“是你继母?”

少年见他回了身,便急忙回道:“是的,我一一父过逝几年了,我与继母相依为命,家母虽说没

因这病根生了什么病,可为人子女的怎可明知父母有疾却只因不碍着事就不请医就治的?”

游大夫见了少年真诚,低头看了那少年的脚面: “令堂今天贵庚?”

“ 家母将近三十人。”

大夫点了点头:“你明明殷富,为何刻意扮作穷人。”

少年见被识破,也不再圆谎: “晚生打听大夫也有些时间了。听说大夫不喜富殷之家,怕大夫不予救治,这才换了装前来,但绝对真诚。望游大 夫本着医着父母心医治了家母,全了做儿子之心,晚生定当尽一切心意满足大夫所愿,绝不反悔。”

游大夫只想了片刻,便走至门里: “那你就在门外对着那棵枣树跪一夜吧。老夫也不能空口信了你的说辞。”

那大夫说完,便关了门回去睡觉了。

少年身边的壮年一听,忙着阻止: “主子,这万万不可,已是冬天,今夜又有大风,只在外面吹一个时辰也定过了病气,何况还让您跪着?这是 万万不可的逆行。”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院中,抬头就着那棵冬枣树看着渐圆的大半块月亮。

风,真得很大,云彩被快速吹过亮月。

少年想起了一首歌,在他还是幼子的年岁,那个女人唱过。

“看当时的月亮,一夜之间化做今天的阳光,谁能告诉我哪一种信仰能够让人念念不忘片刻……”

那壮年见着主子的身子动了一动,便跟着动了准备回去,却不想那少年生生地跪在枣树前,身子挺直着。

“主子——!”

少年也不理他,只是咕哝什么。

壮年瞧着主子神情放松、闭着双眸 ,口中似乎吟着什么松缓的曲子,尽是一派安祥……

次日,天不过刚亮,别有二骑往南苑木场而去,比来时越加的迅捷、轻快。

同日,皇上午时回宫,自去慈宁宫请了安便一下午呆在乾清宫。

夕落前,宁芳在慈仁宫等来了两日不见的继子。

宁芳一见玄烨,便是皱眉: “怎么这么深的眼袋?干什么去了?”

玄烨坐在榻上拉了她坐下便枕在她腿怀里,由着她摸着自己的脸。

“没什么,不过是从没这么快意地骑过马,兴奋过头而已。”

宁芳一摸额,再用自己的一试,眉头更紧了: “有些烫,你不是是发烧了吧?李德全一一”

“别喊他了,他咳咳……”

宁芳忙拍着他: “你看看你,才出去两日便如此了,怎么能让我放心。真是的。”

“好了,别唠叨了,我没什么,只是有些困,你别动,让我睡会。”说着便一手环了宁芳的腰,一手扒着她的大腿,转瞬便睡了过去。

宁芳也知道发寒的人会头痛发困,便也不敢动,摆手示意素心她们取了厚被子来盖在玄烨身上,并在自个儿背后处了高枕,素心自省的去熬姜茶 。也使了人去唤太医以备着。

还好,皇上不过睡了一夜便退了热,连太医也没用上。只是苦了宁芳,一夜动也不动的坐着,夜里早已没有知觉,晨起时更是叫的凄惨。

玄烨又痛又恼,嘴不闲得唠叨着, “怎么有这么笨的人……”

皇上虽然又是在慈仁宫睡了,不过太皇太后这次到没说什么,听说她为了照顾皇上还伤了身子,到赐下许多活血的珍品同药草。

“自己也不年青了,别还当自个儿是小女娃,一个夜里不动摊。哎,上了年岁的人使要认命……哀家知道你是心疼皇上,可也不用自个儿亲自侍 侯,要那些奴才干什么的?你呀,就是不怎么知道轻重,有哀家在还能护着你,要是哀家不在了……虽说皇上孝顺,可毕竟不是亲生的,说不定什么 时候便容不下你了,你这颗脑袋,也要想想了。”

五十二 一吃十几年的药

做了皇太后也有四五年的宁芳真的想好好想一想。

小三会不认她这个妈吗?……会对她不再好了吗?……

“善眸,你说皇上对我好不好?”

善眸陪着皇太后顺着宫墙往慈仁宫遛着。

“好呀!奴婢还真没见过皇上对谁有对您这么好。就在在民间,也不见有哪个孝子比得上皇的。”

哦,那他就是现在对我很好。

“那你说皇上以后也会对我这么好吗?”

善眸奇怪的看了眼太后: “奴婢虽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可依奴婢看,皇上一直对主子都是这般好的。”

嗯,这到是。不过,太皇太后说的也对,现在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妈,宫里也还没什么新人,以后随着人越来越多,真的还能“涛声依旧”吗?再 以后等自己有了儿女,哪里还有功夫管自己这老人?

皇后晴芳虚坐在榻子上同圈坐在榻里的宁芳下着跳棋,马佳氏惜珍立在她边上看着热闹。钮钻禄淑媛坐在边角最远的椅子上捧着本被宁芳丢弃在 边几上的佛经凝神。纳喇氏惠怡请了安便走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还有一个独角戏。

宁芳赢了一局,揉了揉颈把棋让给马佳氏,惜珍也不坐,立着跟晴芳玩了起来。

宁芳喝了几口善眸取的茶水,便坐在椅子上观察角落里安静的淑媛 。四位中她最年幼,听说只有十一,虽也透着股清冷,却是资性的味多些。瓜 子脸盘,在宫里像是不怎么受待见,听容婆子说是没有福相。

宁芳再去看榻子上的两位,皆是鹅蛋形。

宁芳一番对比,见淑媛发现了她的视线:“佛经有意思吗?”

“到是有些伦常的。 ”

这是个十一岁的正妃能说的话吗?

“呵呵,还是少看些的好,这人不比物,吃得要是热的,穿的要是暖的,情要是真的……佛经也不是不好,只是未到年岁还是不开的好。 ”

淑媛眨着眼睛,那句“皇额娘到年岁了吗”还是没有脱口而出,低了头,却没有放下经书:“只是看两页,没的什么。 ”

宁芳抚了抚颈部,感觉有些冷场:“听说你喜欢读诗?最喜欢谁的呢?”

淑媛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与皇太后母子二人都爱问这个问题,难道知道了就能亲近彼此?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

宁芳听这等词从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口中吟出,突的生出一种被人俯视的感觉。这么个小丫头,竟然拐着弯的说自己这个太后没文化还喜欢充胖 子。一时气闷便想回几句,可是一一这词到底出自哪到后来,只能干撇撇嘴角,连那句“这词不错”也不说了。

淑媛刚出了口便有些后悔,太后毕竟是太后,又确实不会这些汉人的东西,自己怎么可以以此轻了她的脸面?低了眉想着说几句软话,又怎么也 道不出口,见太后转了头去看杀棋中的二人,也便舒了口气罢了。

此时,外帘挑了起来,三人见皇上进来起了身行了礼。

玄烨尽自坐在宁芳的边椅子上打量了她: “怎么了?向是不高兴。 ”

淑媛一听皇上这么说便惊了心神,低道偷瞥了太后一眼。

宁芳看见了,怎么也不忍心怪了这么个小丫头,便立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

皇上也不多说,站起来再仔细打量她一番: “太后不舒服你们便跪安吧。 ”

宁芳见三人走了,便回到榻上歪着,夹着一枚棋子点在棋面上。

玄烨移开几子取了那枚棋子,拉着她的手就着坐下:“钮钻禄氏惹你生气了?”

宁芳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瞟了他一眼。

“要不要我给皇额娘出气?”

宁芳见他嬉皮笑脸的,便给了其一个白眼:“同小孩子有什么气好生的。 ”

玄烨一摇首:“她可不是孩子了。 ”

“就算是进了宫成了你的妃子也仍是个孩子,你不也是孩子?”

玄烨也不想为这个问题同她争什么,便叫了人来备上洗脚水。

宁芳直到水来了小三试过了水温才起了身,却见那水是黑色的: “这里加了什么?”

“活血清神的。 ”

若是平日,宁芳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刚刚受了点气,早间就莫明其妙被太皇太后烦恼了一把,这会子还有些火气:“没病下什么中药。 ”

玄烨见她不想动,便提起她腿弯子挽过替她除了线袜子。

水温刚好,一时间舒服的宁芳重倒了下去。

玄烨拿了枕子给她送在头下,便去忙另一支。

恍惚间,宁芳便睡了过去。

热水一直往里加着,恒温的情况下怎能不令人放松。

等着宁芳被移动着腿脚弄醒了,盆已经撤下。

玄烨把她的腿完全放在 上,接过佳儿送上的被子盖上,善眸扶了她起来背后放了靠垫子。

“ 嗯一一我还想睡。 ”

玄烨取了那碗,尝了一口: “吃完药了再睡。 ”

宁芳再囫囵,也闻到浓重的药味了: “这什么?”

“我好好的干嘛吃药?不要。 ”

玄烨一见她那架式,便知道今天好讲是没用了,便遣了人都出去。

“这药得来不易,皇额娘真的不喝?”

“没事我为什么要吃药?”被个丫头轻视,再被人扰了觉儿,现在还被人逼着没病吃药,宁芳的脾气也上来了。转了身子面向里儿不再打理他。

“真的不吃? ”

“……”

“……皇额娘,知道这药方小三是怎么求来的吗?”

“……”

背后一时没了声音,接着传来一阵“唏唆”,宁芳止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小子退了长衣,挽起了裤腿子。宁芳不觉得怎样,正要回头,却 发现他膝间分明的红印,立马坐起身下了床: “怎么弄的?这么严重?你怎么都不说呢?”

宁芳推了小三坐下,小心碰了一下那降紫色的印迹,心里突然痛了起来: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

玄烨只是笑,抚着宁芳的肩头: “没事的,不过是那大夫比较古怪,怕玄烨不是为皇额娘来讨方子,只当是为小三的媳妇呢,便让我跪了一夜。”

“什么? ”

玄烨见宁芳眼里已闪了泪花,拧着眉忙道: “皇额娘要是心疼我便快喝了那药,凉了就失效了。”

果然,见着宁芳取过那碗,一口气喝了,虽面有苦色,却也没有如往日般嚷着苦: “素心,素心一一,浓血露呢?”

玄烨也不阻她,只硬拉着她坐在边上,不知从哪里变出块桂花味的龙须,逼着她吃了。

接下来自是慈仁宫里一番忙碌,玄烨也不说话,含笑着看她忙。

等两人移到了床上睡下,已是大半个时辰后。

“皇额娘,你不问我让你喝什么吗?”

“什么?”

“总之是对身体好的东西。 ”

“ 嗯。那就行了。 ”

“不过,皇额娘能答应小三一件事吗?”

“什么?”

“你先答应了。 ”

宁芳只皱了一次眉头便散开:“好。”

“呵呵,”玄烨亲了下宁芳的脸颊,两臂搂着她的颈脖。

“这药可要吃几年呢。 ”

“什么?”宁芳想推开他却不行, “你不会是学那汉武帝,信那什么长生不老术吗?那些丹药里可都有巨毒一一”

“我能这么糊涂吗?”

宁芳想想也是:“那是治什么的?”

“太医们都说你身子寒……这方子便是医你寒症的,只不过你寒气过重,便要积年累月长期食用。”

宁芳一想,自己到如今这个年岁还没来月事,怕就是这个缘固:“可这天天吃,不会有副作用吗?”

“你放心,这味药只吃三个月,以后便改为食疗。 ”

三个月?……勉强还能接受,在说也是小三这么不容易得来的,要是现在说不吃,岂不是便宜了那什么没品的大夫?

于是乎,大清皇太后自此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药罐史,到最后,不要说药,就是膳里加了药这个字都能让她打几个颤子。

至于原本想着要问问小三关于今日困惑的问题也完全不知道被丢弃到哪个次空间里游离。

“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柑橘可为奴。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一一”

“谁教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太真。居士擘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 ”

钮钻禄淑媛凭在廊栏上正吟着半首诗,皇上便无声的进了翊坤宫,接了下句。淑媛一时惊诧,到不是皇上突然驾临的因故。

“皇上尽知这首诗 。 ”

玄烨揭了袍底坐在她对面: “李易安的瑞鹧鸪双银杏,到是读过。 ”

淑媛这才来小心地盯着皇上,把他看了个仔细。

“你似乎很喜欢李易安的诗词。 ”

玄烨直入她的目光,却只换来她的低首。

宫里女人的羞涩,他从小便见。宫妃故作羞怜,宫女自态涩意。见得女人多了,却总爱对着男人羞涩面粉,千篇一率看来,到不自觉想问:干嘛 总羞涩干嘛总脸红?

皇额娘孔红过脸色出过丑儿,却偏偏还抬高了下巴冲自己恶视,少不了外加一阵拧耳朵的。虽然看起来彪悍,却有着那么一股子自己乐于被虐时 的享受趣味。

所以,在玄烨的视线里,女人羞涩时的低首红面已经成为一种讨厌的定式,虽然讨厌,却也知道改变不了什么。

“钮钻禄氏。 ”

淑媛愣了一愣。皇上明明问过她的名字,为何还这么叫她呢?

“臣妾在。 ”

玄烨见了她福下,却没叫起:“你既然知道李易安的诗词,可见是个饱读诗书的,可知道百善何为先? ”

原本还打着鼓的淑媛一听这句,便明白皇上是知道了她一时口快冲撞了太后,更是羞愧,便跪了下去:“臣妾知错了。 ”

不让宁芳受委屈是玄烨对自己的最低要求,至从他上了位,便一直觉得没过了这低线。

那事过了几日他才来翊坤宫便是想了许久要如何处置钮钻禄氏。一直想却总没个适应的法子。便想今日来看看,说不定就能寻个由头。

可见这比自己还小的十岁小妹妹涩涩地跪在廊下,突然便止住了要发作的态势。

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到底是鳌拜指使着这么做的还是不暗受冷了的,都还是未知数。如若现在发作了出来,被鳌拜寻了根由,只怕往后便能 时常找了皇额娘的晦气……

玄烨如此思量,便定了火气。

“你起来吧。这宫里除了皇后便是以你为尊,你又是有才之仪,岂可自己领了头被人看了错处?”

这话一说,淑媛便是一股子感动,满意识里皆是皇上为她着想的意念。湿了眼眶子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李易安虽是才女,可那诗还是少看的好,各人有各自的经历,不相同的感触反挫了自个儿的心性,未必有好处。人,还是本份点好。 ”前面那 一长段不过是话头,这最后一句才是玄烨想给的提醒。

可淑媛早已听不进去。

要不怎么说女人的感情动得太快亦莫明,往往只是男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看在她们的视线里便有了异样的闪光,触动了爱情的引子。不再 需要眼睛,不再需要理智,只愿这么无路可退地走下去,头破血流亦不悔。

淑媛 ,感觉这个冬日的午后,从未有过的甜蜜,而原本所然无味的人生,也开始有了无数种温暖的憧憬。

爱情是一个人的事吗?

玄烨真的能如此放过了钮钻禄氏?

第五十三章 “不行”

宫里宫外如何辗转自不必多言。眼看着,便近了农历新年,有皇后等一从嫔妃自是与往年不同,只是备的膳席便多了三层子意思去。

每年都是那么忙活,再爱热闹的也厌了,何况宁芳现在是越来越懒。现在分了给小三的妻妾,到乐得她整日里不是陪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妃们搓 麻,便是领着自个宫的奴才们把自个儿小时候见过却 没机会玩的游戏都玩了个遍。没办法,宫里忙呀,小媳妇们也没时间来她这里窜门子了,到可以 关起门来自己人乐呵。

这日,宁芳正同小丫头们关起帘子在暖阁里跳方格,太皇太后那里使了人来传唤。

跳得一身子汗的也来不急沐浴了,上了小两把子加了衣服便裹了豹皮子制的风衣出了慈仁宫。

一进慈宁宫的正殿暖阁,伴着一股子热浪而来的便是好不热闹的人浪。

相互见了礼,太后便指着宁芳笑道:“你可来晚了。刚刚皇上可在这里分暹罗这次上的贡品呢。瞧瞧瞧瞧,人人手里都满着,就你没有份,看你不想红。”宁芳寻了一遍众人,果然是太半的不 是自 个儿正赏玩着便是边上的奴才正捧着。

“看吧看吧,偏让你躲在屋子里懒的出来,这回可没你的好处了。”太皇太后也高兴,直挠着皇太后的痒。

宁芳见大家都有,连几位不常见的太庶妃也有了,偏自个儿没有,果然失望,一眼子瞪向歪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小三。可对方不见受教反倒跟着乐 呵,引的众人痴笑了起来。

宁芳一阵脑意,正想着晚上怎么拧这小子的耳朵,那嗅小子倒立了起来,走到边角子里取了一个木箱子过来放在太皇太后的面前。

“呵呵呵,你这皇太后,到还真是被哀家给骗了,皇上这么个孝顺儿子还能不给你备了礼了?瞧瞧吧,一直也不打开,哀家到想见识见识是什么 好东西巴巴便宜了你。”

自有婢子上前来要打了开,玄烨摆了手使开她,自个儿亲自开了盒子。

宁芳快步上前了两步,见盒底匐着一团黑白相间的物什。那东西见了光,扭了扭头,当下也有几个好奇着上前的一看清那物什,吓的一声尖叫退 了开。

太皇太后镇定地观察一番:“这么个东西,到是从未见过,也是暹罗的特产吗?”

玄烨见宁芳已近身蹲下抚上那物什,心里高兴着回道:“听那使臣道,却是当地的特有猫种,原本进了两只,一只不适应折了,便余这只。听说 这种色的只在当地皇室间喂养。”

宁芳也知道暹罗猫,在现代却是没真见过,甚至连养只普通的动物都不得。

她本就一直希望能同普通人一般也有只宠物,此刻尽还见了这等纯种的蓝色重点色暹罗猫,那个惊喜呀。

太皇太后见太后的脸上像是开了花的抽疯,直是无奈着摇头:“看看看看,皇上还真是个大孝子,送什么都送到你皇额娘的心坎子里去了。”

宁芳正想点头说“是是是”,却忽然更低了下去,在这只温顺的暹罗猫肚子上抚了一下:“玄烨,它不会是怀孕了吧?”

玄烨也不去同她计较这“怀孕”一词的不合适,近身也蹲下:“没错,使臣说他们也颇意外,取了雌雄两只这一路竟有了小猫崽。”

宁芳提了眼敛子赏了玄烨一眼:“好啊好啊,这最好不过了,呵呵。”

因着这猫长得奇怪,一反长理,室内到有太半惧怕这东西。也便没人同宁芳争这扶养权,这连箱带猫的便移进了慈仁宫。

自此,腊月里宫里便越发再难寻到皇太后的身影。皇上见她高兴,到也没说什么,反正他年月也忙,可呆在慈仁宫的时间越发少了。

大年三十,皇室家人自是围了一屋子用饭。饭后自然少不了可以迅速联络感情的麻将子几副。

宁芳正被迫着陪长辈们搓麻,便有慈仁宫的太监来传那暹罗猫点点已经生猫崽子了。

这哪里还能让宁芳坐住,把牌推给马佳氏惜珍便回了宫。

可巧在新年之前的前一个时辰,点点生了小点点,老鼠般大小的两只,这可把宁芳喜坏了,直拉着抽空赶来的小三又蹦又跳。

这生也生了,守岁宴上总不能没有皇太后,便跟着皇上回了慈宁宫。

等着宁芳怀期盼之心赶回时,却不料被告知点点已经断了气。

素心知道宁芳的脾性,猫一断气便使了人迅速打理了。

宁芳还来不及伤心,便投入到喂养两只幼rǔ猫崽的革命中,并为此奉献了未来几个月所有的心神,怀着不断尝试与创新的精神,最终,还是养活 了这两只。

康熙五年二月,上下诏许汉官丁忧(父母离世)解任奔丧三年。

两只小家伙三个月便长大了不少,宁芳也不居着它们,任它们在内殿里爬梭,反正地上冬日里全铺了毛毯,室内又有地笼,也不怕它们冷着。

这夏天来了,便领了它们出来见见人。

“这只大点的叫阿不,这只小的叫阿行,可爱吧。”宁芳正向小三的妻妾集力推荐着极度温柔的“不行”二人组,却是效果微乎其微,淑媛坐在 门边上,皇后虽就近坐着却不时抖着嘴角微笑, 马佳 惜珍好点,偶尔目光温柔的看这兄弟两只一眼。

宁芳一阵挫败,正要败下阵来,却见往日里来了便走的纳什么氏目光灼灼立在凳子边直盯着那两只四处遛达的小家伙。

“你喜欢?”

皇后见纳喇氏愣着没回答,便出了声:“惠怡?皇额娘问你呢。”

惠怡抽回视线看了宁芳一眼,视线却还是不舍。

“惠怡你喜欢这两只?”

宁芳第一次见这冰山美人笑,却是另有风情。

“嗯。”

有人欣赏自己的宝贝,谁还能不高兴啥?

这日,宁芳正领了自家的宝贝到慈宁宫当着众人的面显摆,正遇上白日里很少能见的纳喇惠怡。

宁芳正说着阿不如何淘气、阿行如何粘人,一直坐着不走的惠怡突然立了起来。

“皇太后,婢妾自从进了宫便有些不适应,如今到想讨皇太后一个恩典一解烦闷。婢妾求皇太后成全。”

宁芳一见着小美人跪下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便有些无挫:“起来起来,你说就是,只要我——哀家能全的,还有不全之理。”

惠怡也不起,直了目光把室内的人儿看了个遍,才直视向宁芳:“婢妾十分喜欢皇太后养着的阿不,求皇太后可把阿不赐于婢妾,以解婢妾寂寞 。”

不单宁芳一愣,便是在坐的女子们也是惊讶。

宫里的女人自是寂寞,却何常有人敢明里道了出来?这个纳喇氏,不知该说她真的孤傲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聪明。

自己养的阿不,宁芳哪肯放手。

“皇太后,您有一只也便够了,可怜婢妾宫里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见阿不却是可爱,才来求皇太后成全。皇太后不必担心惠怡取了阿不便不让 皇太后见了,您随时想见惠怡随时带了它去便是了。还求皇太后成全。”说完,便俯首拜了下去。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宁芳,她能同小辈说个“不”字?虽然这丫头说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却也确实怪可怜的。

于是乎,阿不便流落于长春宫,自此,想再见上一面,比刘翔再扭一次脚下的机率都小。

故此,宁芳在心里算是把纳喇惠怡给非议上了。

哼!说话不算数的小女生。怎么能这样呢?

玄烨到是很高兴的。

你们是不知道,这阿不从来没有老实过,不像阿行,只是歪在宁芳脚边子上长时间不动摊,引不出什么注目。阿不完全是个“猫精”,活蹦乱跳 玄烨还能接受一、两个月,可从站稳了开始便满屋子一游,到哪里哪里遭殃,连带着让宁芳整日里围着它转,再没什么时间搭理自己了。

这么大个劲敌,省了自己的功夫办了不是更好?

于是乎,我们小三子开始整日里圈着他继母的腰子没事找事的搭话。从阿不身上他是深刻体会了关注的力量,哪能不好好利用?

第五十四章 《西游记》事件

这日午后,宁芳睡醒了到御花园转了一圈回来,正近仁祥门,便见小九子转了出来。

“回主子,奴才是为皇上来跑腿的,御膳房新进了一名做小点的御厨,今儿皇上新尝了几样,有三样是极不错的,便使了奴才给主子送来。”

这觉也睡了,路也走了,此刻正有精神,再加上美食,是再好不过了。宁芳便急不可待的往回奔,正要转进仁祥门,却叫住了小九子。

“皇上最近晚上来的晚了,偶尔下了钱粮还没见。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小九子的机灵不比李德全少,再加上为人嘴滑,自是知道原因的。别人问他当然不会傻的道了出,可宁芳要知道的便不能了。于是上前了几步子 ,降了声调:“皇上最近在为鳌大人硬要黄、白旗换地的事头痛着。那鳌中堂硬要说原属正白旗的冀东是该归正黄旗的,非要换回来不可,可正白旗 的各位旗主又怎么可能顺了他的心?便双双吵到了皇上面前。一邦是正黄的代表鳌大人,一邦是苏克萨哈所属的正白旗,两边都不可应付。所以皇上 最近蛮是忧烦。”

……

已是下过钱粮近半个时辰,才见着玄烨轻咳着嗓子进了来。

宁芳见他面色疲软,起了身拉他坐在新做的加绵沙发上。玄烨也不推迟,靠进沙发里便软倒在宁芳怀里。

“嗓子不舒服?”抚着小三的脖子,凉凉的,喉头部硬硬的。

“嗯,咳——咳——这两日嗓子总是不舒服。”

一听他破哑的调子,再打着圈揉揉他的咽喉,脑子里一转,宁芳想到了一种可能:“你怕是到了变声期了。”

“变声期?”玄烨仰躺在宁芳腿上看她。

宁芳见他没什么神闪的眼光,下意识皱了皱眉:“嗯。一般人不论男女,大约从十二岁开始,人的喉部就开始前后上下迅速发展,男生变会逐渐 伸展为突出的喉结,女人则不明显。声音也会下降几个音阶,变得沉稳。”

玄烨觉得咽喉被摸的扰扰的,却不想出声。

“所以你才会觉得出声疲劳,喉部肿痛,不是太干便是痰过多。素心,以后多做点含银耳、猪皮、豆类、海产的汤水来,不要再进任何辛辣生冷 的东西,李德全,多看着皇上吃些各类水果,茶就别喝了,蜂蜜水、压成汁的水果汁替茶饮,或是直接白开水就行了。”

素心、李德全打理好了便退了下去。宁芳扶着小三喝了杯蜂蜜水。

室内静悄悄,玄烨虽眯着眼睛,宁芳却知道他没睡着。

“在为鳌拜的事心烦?”

“又是小九子拿这些事烦你了?”

“没有……我不过是关心你。”

小三偏转了身圈着宁芳的腰:“我知道。只是这些事我会处理好了,你总不会不相信我。”

宁芳笑着点了点闭着眼睛的小三的鼻子。

“别人不知道小三的本事,我还能不知道?……不过——”

玄烨睁了眸子看她:“不过什么?”

“听说鳌拜是武夫,你还是不要正面同他冲突的好。这种人,没什么理可讲的,没必要伤了自己。”

玄烨菀儿:“知道了,朕也不会同个武夫成了架式。”

“你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脾气一上来也说不定的。”

“知道了知道了……”

虽然宁芳不过是唠叨几句,玄烨却感觉原本放不下来的紧揪着的额头轻松了不少。

“索尼今日上书请朕亲政。”

宁芳正一只手解着小三的猪尾巴辫子,听他一说想了半天才忆起如今他还没有亲政,不算有实权。

“那你要亲政吗?”

“……我自个儿的权利当然要拿回来。只不过……”

“鳌拜如今的权势便这么大了吗?”

“他敢上书要把正白旗的地要了去,不正是因为手里的权利已经膨胀了他的权欲使他无所顾忌了嘛!”玄烨说着便立坐了起来,恨恨地咬牙。

宁芳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如今这么坐着已是与自己一般高度,便心里有些唏嘘,时间好快呀,当年那个坏小孩已经渐渐成人,再不久,便能顶天 立地权霸天下了。仿佛一时间一回首一叹息,岁月不过一场寻不见来时的路,过去与未来交织在一起,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玄烨惊觉身边人的失魂,皱着眉握住她的双手:“皇额娘别担心了,迟早有一天我能收拾了他去,只是时间问题……”

宁芳低首瞅着这双手,已能握全了自己的,便更觉得恍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间出现却似乎更突然的被忘记了,正想捕捉着什么,却被玄烨 的双臂晃醒了。

“皇额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嗯——?没事,可能是困了。”

玄烨观察半天,见搓了搓脸的宁芳一切正常:“那就去床上躺下吧,我陪你说些子话便能睡了。”

于是两人移到内寝的床上。

玄烨已经到了不能再把他一个满怀围在怀里的年岁。两人便双双侧身紧依着。

“索尼不是皇后的祖父吗?”

“是的。”玄烨拉过被子盖住两人。

“他也算尽心了。”

“……”

“怎么了?”宁芳见他长时间没有回答,便想转过了身子,却被玄烨止住拉在怀里抱着。

“这个时候起事,聪明人都知道成不了。索尼这个老狐狸还能不明白?”

“……那——”

“不管是什么心思,这折子只能留中不发了。”

宁芳想不明白为何明明上的折子却不能发,明明小三的妻家拥他亲政却被他疑了心思?不过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小三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

玄烨见她打了个大哈欠,便笑出了声。

“干嘛笑?”宁芳一胳膊轴侍侯向后面,“皇帝怎么了?皇帝就不打哈欠了?”

“呵呵……不会不会,皇太后都能打了哈欠,皇上岂能不孝留了哈欠不发的?呵……”

“死小子,看我醒了不收拾你。”宁芳实在困了,又打了个哈欠便不动了。

玄烨想见着她睡了,用额头触了触她的发。平日里宁芳没这么早睡的,今日这会子睡了,怕是替自己担了一下午子的心。

没事的,总能解决的、。要权便给权,要物便给物,哪一日朕什么也给不了了,便是夺回一切的时候了……等着吧。

乾清宫正殿内,玄烨习做几何累了,便看着明珠进上来的白话体小说。

赫舍里晴芳立在边上磨着墨,见皇上看的入迷,便也好奇:“皇上在看什么,竟是这么有趣吗?”她进宫半年了,到没当初那份生分了,况且皇 上一直待她不算,虽没几日在她宫里过夜,却也时常传了她来伴驾。

玄烨抬了头见一妙可女孩含笑而望,这才想起她还在,难为她尽能静坐一下午。

“一本神话传说,讲的是一只毛猴。”

赫舍里一听,便是心里一痒:“皇上要是看完了,可否享臣妾看几日?”

“你会汉文吗?”玄烨一见晴芳低了头便心下明白,闪过一丝高兴。

“不会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书是汉文的。”玄烨放下那小说,重拾了题目。

“知道你皇玛法这两日上了折子吗?”

晴芳小心瞅了眼皇上:“臣妾不知。朝堂上的事家里人向来不同臣妾说道。”

当下,殿里便安静下来,直至日落西头。

一早,除了纳喇氏惠怡总是来得晚,两妃皆过到永寿宫给皇后请安。

“姐姐,可否教本宫汉文?”

马佳氏惜珍听皇后一说,到有些吃惊:“当然可以,只是,这汉文分听说读写,学起来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

晴芳开口到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的,反正我们姐妹也有时间,还请姐姐教教妹妹。”

“这没什么的,只要皇后娘娘想学,婢妾定当为之。”

钮钴禄氏淑媛坐在边上听她二人如此一说,便是心直口快:“皇后怎么突然想起学汉文了?”

晴芳知道淑媛也是精于汉学的,只不过她人多生洁,到不如马佳氏随和。

“也不怪两位姐妹生笑,日前皇上那里有本神话类的读本儿怪有趣的,本宫便想讨来,可一问之下才知是个汉文本子……所以才想着同惜珍姐姐 学点皮毛,至少能看了本子,也好打发时间。”

马佳惜珍听了到没什么反应,钮钴禄淑媛却暗了脸色。

“姐姐可知是什么读本?”

“听皇上说,像是说只猴子的。”

钮钴禄淑媛虽是才女,也习过汉文,却终究只看过些诗词歌赋什么的礼文,另些个民间的泛本儿又岂会是她这种满人家的贵姐儿能看到的?

自从皇上因为淑媛对皇太后不敬而发作,淑媛便常常到慈仁宫里来侍侯。

左不过是个小女孩,又是直话直说的年纪,那股子文人特有的高傲也可以理解,故此宁芳到是早忘了她对自个儿曾有过的无礼。再加上她的跳棋 学会后倒是几个小三的妻妾里最精的,便时常拉了她一玩便是一下午。

这日淑媛一来,便同宁芳二人躲在书房的榻子上斗棋。

淑媛发现榻几子上原有本书,后来上了棋盘便被太后移到榻子上。

下了半盘,趁太后凝神思棋路,淑媛装作无意取了来看,正是本汉书,封面上印着《西游记》三字。

“太后,这是本什么书?”

宁芳瞥了一眼:“西游记,讲孙悟空的。”

“孙悟空?是什么人?”

“不是人,是只由石头里蹦出的石猴,”宁芳来了劲,放下手里的球子,“吸日月之精华便天生有些本事,再加上跟个神人学了七十二遍的本事 ……”

淑媛安静地听着宁芳在对面绘声绘色,偶尔讲到精彩处问那么两句。

“这么有趣儿……太后看完了能借给淑媛看看吗?”

“行呀,没问题。不过我看的慢,你要等上差不多一个月呢。”

“没关系,淑媛也不过是打发时间。”

“怎么?这宫里呆得无聊吗?”

“……也不是,左不过换个地方罢了。只是手边上能看的书有限,便有些时间。”

“对了,听皇额娘说你是满清第一才女,一定是爱书成痴的。那不如到宫里的御书房看看,那里有不少藏书,可能有你没看过的。”

淑媛见太后的样子不像故意的:“淑媛也想去看看,可是……”

“怎么了?”

“御书房没有懿旨哪能准了臣妾的心思。”

“那还不简单,你直接同皇上说就是了,这么点子事,他还能不答应?呵呵,你们这些小夫妻,又不是多大的事,直说便是。皇上很好说话的。 ”

“皇额娘认为——皇上能答应吗?”

宁芳见这丫头满脸的游疑便觉得好笑:“你直说就是,皇上准能许了的。凭我们淑媛的小脸儿还有不能成的。”

宁芳这么一说,淑媛立马儿红了全脸,见宁芳还直笑,便羞着跑了出去,乐的宁芳捂着肚子。

素心收着棋盘:“主子何必对她太好,左不过小孩子。”

“你也说了,只是个小孩子,又何必太计较。再说这宫里也确实挺无聊的,这么小便进了来,也怪可怜的。”

“看主子说的,谁还不是这个岁数进来的。”

“是是是……”

“主子便是太放纵这些人了,才使的那小小的庶妃也能无视了主子把您的心头好也夺了去。”

宁芳自是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一开始到真的蛮生气的,可静下来想一想,反觉得纳喇氏是最难得一见的直爽之人,比淑怡还少了那么一分心思。喜欢便要,不喜欢便不做 ,从不因为身份或是其他什么的便给了不在乎的人事一分脸面。虽说不怎么会做人,却直来直往不令人担心。只这么一点,便让宫里不少的人放心。 哎,这种异类,怕只怕时间久了,也不得不变呀。”

素心听主子开始感叹,便忙道:“呸呸,主子说什么呢,到为这种不懂事的之人伤神。有那功夫快起来吧,御膳房那个甜品师傅可是熬了一桌子 美食等着主子呢。”

夏日,因为后宫的妃嫔少,宫里又一样节简,皇后晴芳便起了冰叫了姐妹们到自个儿宫里纳凉。

皇后坐在榻上,马佳惜珍边教着皇后汉文边透着样子。

钮钴禄歪在椅子上捧着本书。

连不怎么出门的纳喇氏也来了,搬了椅子围着冰出神。

几个月来的学习,晴芳已是会了些简单的汉字,虽说上还是不行。

习了半个时辰累了,惜珍也停了针线。

“淑媛妹妹在看什么书?这个有味儿。”惜珍走过去取来一看,“哦?这不正是讲那齐天大圣的吗?”

“姐姐知道?”淑媛惊喜。

“小时候我玛法说过这个故事给我。可是讲一只石猴成了精习了本事伴了师傅西天取经的事?”

“正是,我现在不过才看到……”

她二人这里说着,却入了晴芳的耳。一眼望去,果然是当初自己在乾清宫看过的那个本子。当下,晴芳的xiōng腔里便有些生堵,直是不舒服。

“妹妹这书可是皇上赏的?”

淑媛见皇后笑凝着自己,回道:“不是,前个月在太后宫里看到,便求了太后赏给我看看。”

晴芳听了,重压好了些,却仍是不明的不顺。

她三人这里说着也是一团和气,那里一个人躯远的惠怡却开了口:“不高兴便不高兴,何必假人假意,哼。”

三人里倒有两人低了首。余下的马佳氏有一双洞察的温水之眸,一一视向三人,仍是面色不变:“我带来的绿豆水子镇在冰上也能吃了,惠怡妹 妹试试盅是不是凉了?”

纳喇氏惠怡也渴了,自去揭了盖子,取了碗来盛着便吃。

皇后满脸的红色还未退去,道着净衣入了内。

淑媛收回盯着皇后的视线接过了马佳氏递上的汤碗。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各人亦自有各人的活法。

是非往往只是意念里的意识,没什么可以衡量的标准,全凭各人的喜好。

第五十五章小三尿床?

秋老虎,秋老虎,热起人来胜过夏。

鳌拜因为圈地的事越发猖狂,尽是跪礼也不行的甩袖出了宫。

李德全见着皇上到没上什么脸色,只是一个人战着那些几何图形一上午。午膳没像往日那般传了皇后、嫔妃或是大学士们陪膳,独个儿面无表情 、细嚼慢咽。本以为皇上是没事了,却在饭后没多久 传了膳酒,独自端于龙座之上。

玄烨喝得不快,可酒壶总有空的时候。边喝着,边忆着今日早先鳌拜的样子,轻视、无畏、藐笑……

越想越是心里那把火燃得旺,连是两瓶下肚,一巴掌拍在御贡之上。

正殿并无奴婢才侍侯。李德全端着一小碗不知什么东西进了殿,无视皇上火红的视线: “皇上,太后使了人来送了百合红豆粥,还加了您爱吃的 桂花酱,说是怕您虚热、贪凉,润脾生阳正好 。 ” 李德全满笑着看向皇上, “皇上您看,是现在用?还是一一”

看着那红白相间的粥面,玄烨顿时觉得气顺了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拿来吧。 ”

玄烨接过小碗,用勺子搅了搅,吃了一口,软甜适中,不冰不热。

“皇额娘今天一个人吃的? ”

“回皇上,淑太妃(孝惠亲妹)陪着用的膳。 ”

李德全接了皇上的挑眼帘儿,忙回道: “几位太医诊过了,淑太妃的病已经全好了有半个月了。”

喝了几口子甜粥,那股子燥热淡了去,脑子里却有些睡意儿: “那太妃 走了吗?”

“已经走了。主子正歇着午觉呢。 ”

玄烨也有七分困意儿,领了李德全出了乾清宫来。

皇上进慈仁宫向来都不用传,冷水净了面,他自个儿便穿了佳儿挑起的帘子进了内寝。

近床榻的铜盆子里放着冰,虽减了些火热,室内却仍是酷热。除了防蚊的沙帘子,床外的其他几层遮帘子都吊起。透过白色的沙帘,可见里面躺 着个人儿,细看之下,抱着床丝面的被子露肩、出腿儿,玄烨当下明白,宁芳是穿了那件无袖肩带式的睡裙。

前几年她便使素心用江南贡来的丝绸做了半袖半腿的一套睡衣,说是盛夏里只在内寝睡觉时穿,

他虽有过些议异,可见她实在热得不行,也就由了她,三日一看也不觉得怪异了。结果第二年,那袖尖、裤腿再短了些,露出了整条手臂同小腿 子。玄烨虽然唠叨了几天,可她保证着不会穿出内寝,也就不再坚持随了她需要。可谁曾想,这衣服是越做越短,布料更是越短越少,到如今不过用 两根带子吊着连锁骨都看得分明。

不过,也许真是见怪不怪了,有个这样的皇额娘,玄烨已经不再觉得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也许是酒劲上来了,玄烨开始觉得头如盘丝、脚处云端,便上前几步,挑了帘子。

果然是大脚露了出来。

玄烨打了个酒嗝,便爬上了床向宁芳靠去。

半边脸儿蹭在丝面上,说是这样凉快。

正要把那鼓着的被面拉平些不碍着她呼吸,却就着宁芳侧趴的姿势窥到了睡衣领内的风光。

宁芳这具身体一直没怎么发育。近十年来没有月事的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可处在这么个宫里,什么事都有可能,也许是这皇后真的本身就有问题 呢?何况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小三无缘无故出宫求什么医外加逼着她喝药更是让宁芳选择默视。而且,没有月事也挺好,至少不用为怎么解决 卫生棉问题困扰。

所以,宁芳是没什么rǔ房言的,更不要谈什么波霸了。不过她也无所谓,前一世比现在也不过好那么一点,心理上自然没什么障碍,

可是,也不知是那药真的有奇效,还是这个侧趴着挤压的效果,在玄烨的视线里,尽然看见了领口内双rǔ间形成的三角沟。

也许是天热助发了酒劲,一个酒意上头便觉得红透了整个脑袋,直觉得燥热。

这实在热得厉害,玄烨便下了床蹲着把脸抵在四方的冰面上,十几秒间,燥热渐退了去,意识却更加朦胧。

玄烨爬犟了起来,那么几步子路亦昏昏沉沉,终于四蹄子并用地爬上了床,连沙帘都不及严上,便倒下来睡了过去。

午好的那股子闷热像是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赶上夕阳西落,宁芳醒来睁开眸子,便见这小子头抵在自己怀里睡着,呼吸间能闻到明显的酒味。嫌气地把他推开,自然是扰了他的睡意,“ 嗯 一一嗯一一”的直不愿起来。

“起来小猪,哪有睡到现在的皇上?”

小三卷着宁芳的腰,直抵着她的肩不肯离开:“我好像做了个美梦。头晕。 ”

“起开,这么热,谁让你没事喝酒的?未成年人可是不许酗酒的。 ”

拉拉扯扯间宁芳先下了铺子,坐在床沿边上补充水份。

玄烨疲软的起了身,刚想移动却顿在当下。

宁芳一见他那古怪的表情,便倾了身子往他注视的地方一看,当下张了可放鸡蛋的大口。

母子俩自然地视线对交,在宁芳不可思异的瞪视下,玄烨拉了被子向里蒙头躲了去。

“你一一哈……哈……”

听见动静,素心挑了帘子进来一看,便见主子狂笑不止,想见着便要岔气,还手指着床上被子里的一团。寻了一遍室内,自然明白被子里的正是 皇上。

便上了前去: “主子您笑什么?还不把皇上的被子拉开,小心闷着。 ”

“哈……哈……呵一一素一一素一一素心哈……你们皇上……你们皇上尽然一一”

“闭嘴! ”

素心也被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怒目向着主子的皇上吓了一惊,立在那里忘了要干什久。

可玄烨那声“闭嘴”从一个变声期的男孩口里、还是喝过酒刚睡醒的男孩子口里喊出来,怎么都

不具威涉力,那分贝,还不如一只刚游 岸的水鸭来得响亮。

“哈……哈”当然,宁芳不会闭嘴,还笑得越发猖狂,倒在床上直打着圆圈。

素心从没见过皇上在主子面前这么暴怒过,火得两边颊子直打抖,惊人还能看他一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正想摆摆主子让他别笑了免得惹火皇上 ,可宁芳不过瞥了她一眼,仍是大笑不止。

果然,皇上爆发了,如风般跳下床,裹了袍子穿了鞋便冲出寝外,累得李德全跟在后面一口一声“皇上”,一声一句“您的腰带”什么的离了去 ……

再来看宁芳,倒在榻上笑得没了力气才停下来,直喘着粗气。

容嬷嬷并善眸听了声都进了来,直问着皇上为什么恼了主子?

“不碍事呵呵,哎哎,真是笑得不行了……”

善眸顺着宁芳的背:“主子这是怎么了?能把皇上气成那样。 ”

宁芳再想小三落慌而逃的样子,不免又是一阵笑背过气。

为何笑?

宁芳拉过被子指了指床面儿。

三个人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宁芳再指了指。

素心同容嬷嬷仔细着终于发现了异状。不可思异的互望。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

“呵……”宁芳对着还没明白过来的善眸,“怎么了?哈……我们皇上尿床了一一”

素心也是想笑又不便笑出来,只好说话引开: “皇上自从随了主子可就不曾见他一一”素心还是没忍住,露了笑。

“呵……就是,没想到临到这时了,反而破功了,哈……”

这边主仆四人笑作了一团,那边不出两个时辰,太皇太后便传了皇上。

玄烨入了慈宁宫,先是包括太医院院正在内的三人给把了脉,只禀了太后“果然,皇上无碍”便退了出去。

玄烨一头雾水,正要出口相问,便见苏茉儿进了来,手中盘子里盛着什么,待到近前看了,才发现正是自己下午换下来的尿湿的龙袍,当即便窘 得上了脸色。

被皇额娘笑疯了还不够,现在皇祖母也要看他出丑吗?

“皇上, 可是你今日午后刚换下的? ”

玄烨抖着脸颊子,也不坐了,侧立在边上。

太皇太后虽是含笑,却不见一丝嘲笑的意味,弯着的眼儿看着玄烨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他躲得更边,背了身去,太皇太后疑惑的眸子寻问上苏茉儿。

“太皇太后,只怕皇上还以为是自个儿尿床了呢?”

太皇太后一听, “哦一一”了一声,果然大笑了起来。

玄烨一听苏茉儿的意思,自个儿不是尿床,便近了两步却双退了一步,不怎么好意思:“那一一朕是怎么了? ”

太皇太后见他如此挫败,便摆了手令他上前,拉着他的手坐在自个儿边上: “呵呵,哀家的孙子是成人了?”见他仍旧疑惑,便遣了苏茉儿出去 ,才开口到,“傻孩子,那可不是尿床,是你成了男人可以为人父的标志儿。从今天开始,你便有了为我大清皇室孕育皇嗣的能力……”

太皇太后如此一番解释,玄烨才算明白了。

“呵呵呵,哀家真是高兴,再过个不久,便能抱上重孙子,才真的是四世同堂的福气,也是大清的福气。 ”

玄烨明白了,却仍有些子迷茫加羞意。

“孙儿放心,皇玛嬷立刻便着手替你备着,再使了人教授你一番,你便很快能开腔了。等着吧,太医开了方子吃上几日,哀家便替你备好了…… ”

末了,太皇太后用茶盖子滤着茶面,不轻不重的说道: “皇上,你如今可是真的成年了……前两年哀家还能当你是小孩子般纵着你,也怜你亲额 娘孝和皇太后去的早,便由着你亲近着仁宪皇太后(孝惠)。只是这次一一”

玄烨只听了几句便明白太皇太后这次是决不会再纵着他了。

“皇上是个聪明的,虽说这本没什么言道的,不过,这宫里人多口杂,如今我们大清又统御着汉人的大片江山……大清,可以有个嫔妃满宫的皇 上,却不能有一个粘着太后的幼主。这理,你可明白?”

玄烨不自觉拧了眉头。直觉,有什么美好的东西,要到了尽头。

太皇太后是如何安排人给皇上做性征前指导并使他理所当然的接受男女间相交是正常的皇室行为的我们暂且不说。只道宁芳被传来慈宁宫被告知 皇上不是尿床而是“遗精”的时录。

太皇太后一见宁芳那双瞪大的双眸,便直摇着头。

“你这个太后,虽然一直把皇上当做亲子般爱护,可毕竟就那么点见识,连皇上成人了,还糊涂的分不清尽当作了……”见宁芳低羞了头,“哎 ,算了,这也怪不得你,你本就不知道这些个……只是一一往后可要注意些,皇上毕竟是男人了,怎么还能让他睡在太后的床上?”

“听没听到?”

听太皇太后的语气,宁芳立刻站了起来,头做鸵鸟状: “我听到了。 ”

“听到了?那以后呢?”

“……绝不会再犯了。 ”

往日里,只要宁芳说上一句明白了,太皇太后也便接了话由着宁芳了。可今日太皇太后既不叹气也没接话,直死死的盯着宁芳,虽面无表情,却 沉默得可怕。

完了。

宁芳跪了下去: “博雅娜明白了,以后绝不再纵着皇上,定不会再犯了。 ”

足让她跪了一分钟,太皇太后才摆手令宁芳起来坐了。

“皇上成人,你这皇太后总要做些个什么。不如,就由你选司仪、司门、司寝、司帐各一名交到

教养司训好了侍侯皇上。这四人不需要有什么身份家事儿,也不需要顶好的脸面,只要人实在,没什么异心儿,肯为皇上用心的女人就行,也不 居着什么满人汉人,左不过是个先用着,以后若果真侍侯的皇上尽心了人也本份,也可抬了。 ”

宁芳瞅了太皇太后半天,才溺着开口: “皇额娘,博雅娜没做过这些,要是一一”

“没做过便用心去做,不懂得可以来问哀家,这也要哀家来教你吗?”

宁芳自觉今日太皇太后的火气过大,便立在边上点头做小媳妇状,以免点了火引子。

于是乎,宁芳挑起了她成为皇太后之后的第一面成事大旗一一替继子小三选四名女子送上他的床成为他的第一批嘿咻实验人,帮助他尽快并身心 愉悦地摆脱掉处男生涯。

你要问宁芳:这个任务如何?

她会说:蛮有趣的,至少是现代人都轮不上的差事。

第五十六章告别童男身

宁芳咨询了一些老 子并亲自向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已经被“雪藏”多年不曾被人记起的哈代。这件事,除了宁芳因着没见识过稀奇外,最兴奋的 莫过于此人。

盯着这直跪在榻前身材高大、体型犹如当年的老头,宁芳一一霎那的恍恍惚,仿佛发生的的一切不过是昨夜的一场梦。见哈代虽然跪着却异常兴 奋,连那笑意仿佛溢满了都能坠落于地。

“哈总管?有这么高兴吗?”

“嘻嘻嘻,看太后说的,老奴婢也有多年未能亲自爬到主子面前侍侯了,当然是高兴的忘了形,您是不知,老奴婢这么些年有多怀念太后主子往 日里待奴婢才的慈心,每每想起来……”

宁芳打了个哈欠,可哈总管尤自兴奋中,完全不予理会。

“哈总管,主子都没问你你到是话多得很。 ”

哈代一番深情并貌的“歌功颂德”被个女子硬生打断了,便抬了半首看去,见是个面如桃菲的十七、八岁的大宫女,只脑子里寻了一番,便重新 挂上笑意儿: “哎哟,看老奴婢听着太后主子要使唤奴婢才兴奋的,尽然过了头,还请太后莫要同奴婢才一般见识。哟,这位美仙似的姑姑看着面善 ,可是老奴婢记忆里的佳儿姑娘?奴婢才端看着像了,原便觉得佳儿姑娘长成了一定是个美人,只不想到如今见了更是美上七分,真真是太后面前最 可人的姑姑了……”

哈总管吓啦吓啦说下来,直逗得宁芳乐呵,还把那佳儿使得又气又羞,丢了差使躲了出去。

素心正端了汤盅子进来,纠着眉目视着佳儿奔了出去,想开口同宁芳说些个什么,见了哈代在,止了口。

综合多方口径,宁芳终于弄明白,所谓的“司仪、司门、司寝、司帐”不过是为皇上暖床的近身宫女。你说这皇家是不是造孽,妻妾都已经娶了 ,还要另物色的女人专门做这开房之人,还一开就是四名。听太皇太后的口气,这四人不过是奴才,运气好了才能有个名头。哎,这种事,放在现代 是没几个女子愿意,可放在现在一一

所以,为了这些女子的幸福着想,宁芳还是想选几名自个儿乐意的,当然,也不能太丑了,不然说不定吓着了小三。

宁芳想为这事听听小三自己的意思,可等了一日、两日,都不见小三晚上来慈仁宫,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她也不好问出口。

佳儿正侍侯了宁芳泡药脚: “主子,皇上有两日没来了,可是恼了主子?”

宁芳边泡着脚边俯视着蹲在脚盆侧的美人儿,正想回答抬首寻问自己的佳儿,却被端着药碗子进

朵的素心喝了住。

“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向主子打听着皇上的事?”

佳儿一向有些个怕素心,立马低了头忙活着给宁芳按脚。

素心把盘子就近放在几上,轻手端着热碗用勺子搅凉着,递在宁芳手里。

“主子莫要一直惯着她们,反让她们猖狂了起来。 ”素心一见太后要反驳,便快语而出,“打探皇上的消息敢问到主子面前,只这两条便能处个 死罪!”素心狠狠刮了佳儿一个眼光,“收拾好了还不下去,记清了自个儿的身份。 ”

佳儿虽有些不服,却知道在太后面前谁在是最能说得上话的人,便收拾了脚盆子往门边上走,却不想皇上正掀了帘子进来,当下愣了半晌才行了 礼。

素心可是把佳儿脸面上的欣喜瞧了个仔细,却不便发作。

“我们三爷舍得来了?”

玄烨还是满面的不自在,接了宁芳手里的热碗吹了几吹:“趁热喝了吧,凉了没药性。 ”

宁芳拿下眼球顶他,闭着嘴就是不张。

玄烨一脸挫败,使了人都出去,顺着宁芳坐了,心理建设了半天,低首而道:“我错了。 ”

宁芳挑了挑眼敛:“你错在哪儿了?”

玄烨把个问题想了一遍,一时盲然。

是啊,我错在哪儿了?我明明什么错也没犯儿,怎么反倒道起歉来?

宁芳见他如此,乐着把碗端过来,仰着脖子一饮而尽,摆了手正要下了榻,玄烨快速起了身拿过几子上盛着腌津蜜果的盒子取出一把子并使了右 手捏了一颗放入宁芳口中。其后再连放了几颗才见她面儿平整。

“不生我的气了?”宁芳从他掌里捏了两颗入口。

玄烨倒在她后腰边上:“有什么好气的。 ”

“那怎么连着两天不来?”

“……”

宁芳把玄烨手里的果子都吃完,盘了腿转身面了他:“哎,跟你说个事。 ”

玄烨连眼睛也不开:“用什么人你说了算,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

宁芳仔细打量着这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子,他已经不再是当年五六岁的年纪,可是,他真的可以吗?能把那么私密的事当做一项必定成就的工作 ?宁芳想从他脸上看出些颜色,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羞涩,可以证明他是普通的孩子。可直到他睁开眼睛,除了淡定,宁芳还是什么也寻不到。

“怎么了? ”

宁芳抚着小三的额头: “一晃眼,你都长大了……”

玄烨拉过她的手放在颊边:“再大……”原本睁着的眼眸还是选择关闭,“你也是我额娘……没有人,比你重要……”

不知为何,宁芳听着这么些个字从那沙哑的嗓子里缓缓地跳出,尽觉得心脏一霎那痛得厉害,眼泪流水儿便不自觉地自禁而下,落在手中玄烨的 发辫里,消失不见……

“怎么了?”玄烨坐立起来,半拥着依在他肩头的宁芳。

其实宁芳哭得并不激烈,说话异常清楚,毫无哽咽:“没什么。随让你这么煽情……以后不要再说这么肉麻的话了……”宁芳推开他,一掌拍在 他臂上,“被晴芳她们听了去,还不知怎么同我这婆婆生闷气呢。 ”

“关她们什么 。 ”

宁芳见小三说着便倒下来,闭着眸子眼看像是要睡着了,突然推了推他:“起来,别在我这睡了,太皇太后通告我了,以后再不能容你睡在我床 上。 ”

玄烨睁了眸子:“皇祖母还说什么了?”

“除了警告我应该注意皇上的形象,便是让我替你物色四司。 ”

宁芳见他重新合了眼睛,小半天不动,便蹬了蹬小三的“猪尾巴”。最终,皇上还是早早地离开了慈仁宫,当然,是相对往日而言。

皇上一走,素心便进来。端了热帕子来给宁芳净手。

“佳儿呢?今天不是她上夜吗?”

“奴婢使她思过去了。 ”

宁芳看了看素心的脸上,也不便说些什么,便由着素心侍侯着上了床,末了,还是觉得止不住:“素心呀,我知道你是为大家好,可也没必要为 她的小孩子心性动什么怒,反伤了自己,我看一一”

“主子一一”素心“扑 ”一声跪在床前,直吓得宁芳起了身便要下床搀起她,却被素心止住

了,“主子,您素来心善,对奴婢才们重未有过大声说话的时候,知恩的奴婢才当然是感念您的恩德更加

重了心口。可大部分的人您纵了她一点她便能生出一寸的性子。这几年来,您身边除了奴婢 ,便只加了佳儿与善眸。善眸虽没多少灵利,却胜在 难得了本分与忠诚。至于佳儿,当初使了佳儿进房,奴婢便不怎么赞成,她绝不是个本份的人。可那份可喜的样子却也着实可讨您欢心,奴婢才便想 着好好教了也是成的。可如今,这丫头完全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平日里东窜西跳的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把心思打到主子身上了,奴婢 再不能轻容了 她。 主子许了奴婢严加管教。 ”

“……佳儿是存了什么异心吗?”

“主子刚才没见到吗?皇上来时佳儿那眼神。 ”

宁芳也不是没长眼睛,自是看见了,却只是没放在心上,再回忆些往日里的场景,自然也明白了三分。

“你的意思是一一佳儿喜欢皇上? ”

“主子,佳儿喜欢皇上也无可后诽,只不过她因此而失了本份却绝对纵不得。平日里只在主子面前做些个不痛不痒的活技,出了您这的门便什么 都使了下面的奴婢才做。皇上每次一来,她必定想了法子依到您屋里……”素心怕是恨铁不成钢,直咬着牙儿, “我们这院子里多少人都看在了眼里 ,再纵她下去,怕是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

听素心这么一说,宁芳直觉不那么相信,那个可人的小女孩怎么会成了素心口中被人记恨的对象?可她也知道,素心是绝不会欺骗自己的,定然 是果有此事且由来已久才寒了素心的心。小孩子不爱做事也是通病,而喜欢小三,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错处。不过,如果佳儿果然是犯了众怒,再 由着她在院子里只怕真会出了大事,可应该怎么解决呢?

宁芳歪在床上想了半晌,灵感突然一现。

“素心,既然佳儿留不得,你说把她使到皇上身边去如何?”

素心像是不敢自信,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回了话:“主子要让佳儿做‘四司’?”

“如何?既顺了佳儿的意,也平了院子里的怒气。 ”

“主子,您不怕佳儿到了皇上面前更抖烁了去?”

宁芳一笑:“乾清宫是个什么地方?能比慈仁宫舒服了去?再说,跟了皇上也不过是奴婢 ,若她果真本分,也全了她的福气。若是她不一一太皇 太后同皇后还能纵了她去?”

这么思量着果然可行,只是一一

“主子,虽可行,只是佳儿若是上了位、变了心思,只怕——”

宁芳摆了手不令素心再说下去。

“如果佳儿果然是不省心的,纵使你现在治压了她她也能飞了出去……她毕竟是我院里长大的,我还是愿意相信她、相信她只是有些轻浮了、本 性却还是良善的。这次,也算是给她个机会,幸福与悲惨,往往只是一件事的两面,我给了她想要的路,怎么走,便由她去吧……反正也出不了什么 大事。”

素心见主子已然决定,便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日子好了不见得便能得到更多的幸福,怎么过,有时也同样由不得自己选择。

要说玄烨对皇额娘身边的佳儿有什么印象?那绝对比后宫的妃嫔们多那么些。

样子美,声音柔,性子可爱,人也机灵,虽大他几岁,却不失天真。每每侍侯皇额娘也用心,看着自然是赏心悦目。

于是乎,易佳儿成了康熙皇上的第一个女人。

佳儿虽是被教授了些引领的本事,却也不过是个无知的少女,那么些子羞涩与矜持从退了一身的衣萝便始终如一。当然,欢心与愉悦也不仍少过 。只那后面些的过程有些子难熬与痛楚。不过没关系,为自己喜欢的人奉献,便是死了,也是值得。

过程一结束,玄烨有些个疲累,正想从佳儿身上起开,却把佳儿满面的潮红与白嫩的双rǔ瞧个正着,下腹便突然间涌动出一股灼热,一掌抓了佳 儿的左rǔ手撑着床面便再次骑乘了起来。

直弄了半个时辰,才由佳儿身上下来,倒在床 。刚刚那股子爽朗便渐渐消散开,一股空洞之感伴着疲惫便突袭而至……

佳儿只觉身子如同散了架的房子,痛乏着,可心里却是欢愉的,直直倾上嘴角、眼眸、心扉……

侧着头看着皇上,从来不能这么近的仔细把他瞧个够,原来,皇上是这样的,呵呵,是个真正的男人了。而她便是那个使他成为男人的女人…… 什么都值了,为这幸福,她愿用一切去换。老天,就让她这么伴着皇上吧,一直到老……

佳儿还在这憧憬,门外敬事房哈代总管的叫唤却打断了她的美梦。佳儿虽有满心的不快,却不得不艰难的起了身,穿上衣,拉了被子替皇上盖上 ,还有那么些子的羞涩。再近了身,想如太后那般亲在皇上的脸颊子上又太过害羞,正不知如何是好间,李德全已经进了来,冷冷的打量着佳儿。

佳儿再呆不下去,奔着出了去。

李德全替皇上盖全被子,重新换了清香,也没放下内帘便出了内寝。

慈仁宫东院的某殿,一嬷子回了主子便立在边上。

“黄口小儿如今也算成人了,哼,佟妃那木人,到是生了个有福气的儿子。 ”

那嬷子听自家主子如此说道,便明白主子这些年的不快很快便要溢了出来,到时一一只怕宫里再难安宁了。

第五十七章 冲出牢笼把风放

次日,宁芳坐在太皇太后边上等着皇上来请安。虽然总想拉着小三八卦那么般追问如何如何如何,可想想哪有继母盘问儿子种问题的。

当然,太皇太后也是一字未提,直八八地等皇上走,各遗妃也走,只留下宁芳人时,才传等在慈宁宫角房里的佳儿,细摩着番,而后开对口:“模样到是不错,只是心性——”

宁芳看看太皇太后再看看焦碌的佳儿,还是不守心:“心性也是不错的,在宫里也算大等宫女,可活泼着呢。也和中和中和皇上的脾性。”

太皇太后到没什么,不显得满意也没不满意:“以后好好侍侯皇上。下去吧。”

看着佳儿出去,宁芳才转首面向太皇太后,却发现太皇太后的目光下看着自己。

“……皇额娘?可是儿媳有何不妥之处?”太皇太皇喝nǎi子,半晌儿才开口:“这个月后,选个十五的日子便遣敬事房安排皇后等人承宠,到时候四司的职责也算完满。至于以后……皇上喜欢的到 是可以宁芳很想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可现实是,听得头雾水。也许真是当太后,在宫里是人之下万人之上,往日里还有个的机灵与警觉会子在年月里全部退化——因为没有滋生的环境,因为不需要种 本能进进身份……切都看们的机缘……”

宁芳很想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可现实是,听得一头雾水。也许真是当太后,在宫里是人之下万人之上,往日里还有个的机灵与警觉会子在年月里全部退化——因为没有滋生的环境,因为不侍寝的 四司被轮遍,里面最出众的佳儿果然便隔三差五的勤上龙床。本就鲜艳的小脸儿越发滋润。虽然跟皇上,白日里却并没有什么活计,所以反而到慈仁宫走动的更勤,时不时抢着素心并善眸的活,到让慈 仁宫上下更不满。

佳儿,如今是在乾清宫当差,却每往主子这里跑,打乱她们的工活作0,还有没有规矩?没有个规矩也倒罢,只被人知道反当们慈仁宫出的奴才都是个没规矩的岂不是黑了主子的脸面?

其实佳儿并没什么坏心,只是想着宁芳提拔才有皇上面前开脸的机会,怎么着也要多做些事儿谢谢主子,却不想的感恩到惹来他人的不快甚至记恨。

素心对佳儿并不存忌妒之心,只单单觉得的作为怎么看怎么现出谄媚与炫耀。或许就是百人百样思,自以为问心无愧的事看在别人眼里便富有多种色彩。

佳儿在慈仁宫受冷光,有脸皮子自然来的少,看在人眼里当然是另种异味。

不过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正蒙着圣庞,也没什么心思与人计较。恋情中的人,哎。

可佳儿的幸福没能持续多久,只不足两月,随着后妃两庶妃接连受庞,四司的职责算是走到头。

四妃中马佳氏年岁最长,身材已经长成,虽没有佳儿鲜艳的脸庞却也是大家闺秀的气质,xiōng、臀更有曲线,到是分到几分圣宠。

皇后虽比皇上大两岁,却才刚刚发育,自然是没什么看头。

钮钴录氏可能是书读得多,虽高洁却抛不开那份道德矜持,加之年岁小,承宠怎么都像是在受刑。

至于纳喇氏,敢于拒宠,虽是令皇上气恼,却也再次吸引皇上探究的注目。

时间,后宫的人虽不多,话题到是不少。受宠的些个小丫头们时间皆围着宠幸活跃着。慈仁宫里到是冷清不少。

宁芳居在榻子上打哈欠,个接着个,眼见着吃睡、睡吃、吃再睡的生活简直同躯在脚边的阿行没两样,时间到觉得种小白的生活或许会被哪路的神仙惩罚似的。

玄烨进来,见宁芳如朵萎靡的花,蔫蔫的,便觉得不舒服。拿种新的腌果子给尝也引不起多少兴奋。

宁芳看小三脸关心,倒觉得不好意思:“没事,就是日子太闲。别管,是有福太过,享的。”

“胡说个什么。”玄烨拈着粒送进宁芳的口,脑子里么思量,“不然带出宫行围去?”

“行围?”宁芳呲楞声坐直,抖大的眼睛终于打开,看得玄烨不自觉菀儿,“当真?能去吗?”

宁芳兴奋着拒绝小三再递到口边的果子,直想知道答案。

“去年南苑行围来去匆匆,今朕也大婚过,到是可以多呆着几日。禀皇玛嬷带着众人前去,也算是换宁芳自然乐意:“不过,行的通吗?”玄烨给个白眼,下榻甩甩袖子:“等着爷,现在就去 办,包准明日儿就能得准信。”

折回小三子来去匆匆、风风火火到没让宁芳觉得心里难过,想着不久便可策马奔腾——阿不,是呼吸到牧场的新鲜空气,便直觉脑子里清澈到底,连呼吸到的空气都伴着清草味儿,虽然秋末哪里有 什么青草。换气氛,上可敬孝道,下也有些个乐子。”

康熙五年九月初十,距离顺治十五年出宫已经过去整整八年,穿越而来的宁芳终于得已冲出“重围”,踏上“出监”探风的短暂时光。

虽然没有轮胎的马车很颠,虽然行进的路程缓慢久长,虽然没有人可以理解宁芳纷飞跳跃的喜悦……可是没关系,并不妨碍宁芳十万八千里的心情。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同伴,蓝配朵夕阳在xiōng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啦——啦啦……”

知道不能唱,可就是抑制不住,何况车外“唧唧呀呀”的车轱辘声此起彼伏。于是缩在车子里、双手握拳相对、大姆指放在下额间不能碰触着以细哑之声哼着声齐豫的《乡间的小路上》,种放归的 心情许久不曾降临,本以为自己也可以无所谓的在宫里过辈子,本以为只要有小三陪着便可以是幸福的全部,本以为有信仰便可以没有自由的自然……可直到此刻,宁芳才正视,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无论有多少无忧、多么幸福、多么坚定,也渴望有自己小小的空间,哪怕只是几,也请让单纯的自呼吸。不是不知足,不是不幸福,不是纯粹,只是本能,本能的对“独身”的渴望。

宁芳的欢愉,素心又何尝感受不到?

多年前,那个夜数歌的主子,那个以身试痘的主子,那么些在宫外的日子……虽然现在也幸福,可总是没有当年宫外时的单纯。

生活里遇到生老病死、遇到yīn谋与猜计、遇到平淡日子里日积月累已然沉重的错觉……

那些单纯的过往伴着宁芳的歌重新回到两人的眼前,似乎在昨又更是在前世,也许过去的永远是人类意念里最美好无污的想念。

南苑行宫有多大?宁芳的答案是比紫禁城大得多(周长60多公里)。虽从前明遗留来没怎么修缮过,却也是河湖广布、草木葱郁,连宫殿都丢弃威严透着股野性。

“‘南囿(yoù)秋风’与‘卢沟晓月、琼岛春荫、金台夕照、太液秋波、玉泉趵突、蓟门烟树、居庸叠翠、西山晴雪、东郊时雨’并称为‘燕京十景。”玄烨见宁芳正对着车帘子外不远处蹦达的鹿 群直流口水,便不自然歪在车榻上把当风景。

‘右’?什么东西?

“口框中加拥有的有为囿,本意便是放养动物的园子。现在所见基本上都是元、明两朝移留下的,没怎么动过。只是皇阿玛偶有驾临修缮些行宫。”

话间,便见只七、八似鹿非鹿、似牛非牛的奇怪家伙溜达在波光闪闪的片湖边,尽有两只转头来,悠哉悠哉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队伍。

哎哎,那是什么东西?长着鹿角,头如马儿,尾是驴有、脚蹄似牛?”

玄烨也不去抚开摇着自己的手:“‘四不像’,传中姜子牙的坐骑。”

“四不像?那就是麋鹿?”

“麋鹿?”

“对啊,”宁芳第次见到些只存在于书本或是电视里而无缘见的动物,如何能不兴奋,“书上麋鹿是中国特有的物种,不过百年之后便在中国灭绝,后来养的都是从国外弄回来的——看看,怎么古 铜色的里面还有灰色的?快看快看,鸭子鸭子,还是绿头的,呵呵,可从来没见过,哎呀,上飞叫的那是鹰吗?都不用扇动翅膀的?可怎么那么小?

前刻玄烨还想从宁芳透风的口中探听出些什么,下刻便随着的视线被左右思路:“是隼。”

“那个呢那个呢?”宁芳受不得他的舒坦,强行拉起他,指着远处海子边的小鸟。

“鹬蚌相争听过没?在水边泥淖里跳脚的便是鹬。”

“哈哈哈,好可爱,原来它么小,不比喜鹊大多少——哇——!是湖吗?怎么办么大?看看……哇,不会是到动物世界、自然堂吧——”

玄烨很久没见宁芳么单纯的欢喜,仿佛连呼吸都成为的享受。兴奋过度的蹦达令头上的玉石簪子松散,玄烨举手替插回去,便下巴倚在肩头随欣赏南海子的风趣。

里太好,上次怎么不多住些时候?看看,小鹿小鹿——”

玄烨早已习惯宁芳的有头无脑,当然不会去回答个问题。两人间指指的,很快便到行宫。墙不高足够不做井底之蛙,宫不华却生性淡野,物不精可充分体

“会骑马吗?”

“啊?嗯——不会。”

那走吧,离日落还有些时辰,带着遛圈再到皇祖母那。”亲眼见过马吗?——定在某某景花十块钱同马合过影,那那匹定是皮毛打结或是马目无神的衰老马。再看看如今展现在们宁芳面前的两 匹,油光发亮、毛发顺直、马眼珠子贼神,打着响濞的倍精,特别是全黑的那匹,定便是传中的“黑马王子”。

“两匹马是母子,是烈性马种,枣红匹母马上年岁,性子完全温顺下来,皇额娘骑着正好。今们先走走马,有它便稳当。”

宁芳虽没骑过马,却抵挡不住新奇事物的诱惑,何况没有任何惨通的经验。四处瞄,见随从皆在百丈之外:“先扶着吗?

“嗯,放心,拉着马缰绳呢。”

左脚踩着脚蹬双手拉着马缰起——

“啊——”干干背向后倒在玄烨怀里,“怎么上不去?会不会是马太高?”

玄烨不过笑,扶正令再来。宁芳调整下角度,次偏斜度果然好,不过还是正要往后倒时,屁股上被掌加支力,便抱上马脖子爬上去。正要的兴奋番,却发觉小三不过只到马背高度地立在侧边,便有 些个害怕:“它不会动的厉害把甩下来吧?”

“放心,随风很听话的。”玄烨拍拍马颊,顺顺马毛,拉着马前缰上另匹黑马。

“随风?那跑的快吗?

“很快,不过今个儿们只遛遛马。”果然,两匹马很有步调的小颠前行,不需要宁芳费儿力气,便坐在马上里摸摸那里抚抚,还时不时问个问题。小半个刻钟之后,开始不舒服起来。

“屁股痛?”

“嗯。”

“马行进中会有自己的速度,要随着它的快慢调节自己的支撑,它颠也颠,它快也随着快,既稳当也好看,更不会颠翻个五脏六腹不舒服。”

宁芳试试,果然如此。两人两骑,有颠没颠在草原与湿地间小颠。轮许久未曾见过的如此大的太阳斜粘在边片湖光闪闪中。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涯。”

“胡个什么。”

“那——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玄烨个瞪视。

“嗯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再见已是暗脸

“夕阳牛背无人卧,带得寒鸦两两归。种行吧,哎,搞什么封建迷信。”

“皇额娘什么?”

“没——没——什么都没。”

“是吗?可能是太慢,朕都有耳背,那就快。”

“啊——别着别着怕——”

双人老隼错鸭,无桥湖水鹿鹬,古路西风骠马,夕阳西下,啊啊哈哈涯。

第五十八章 施宁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美丽的燕子啊哭泣泥娃娃,

蜻蜓飞过夹竹桃神仙不见了,

小斑马蔷薇花牧羊的原野,

群鸟翱翔的天际岁月尽流逝。

韶光逝留无计今日却分绝,

骊歌一曲送别离相顾却依依,

聚虽好别虽悲世事堪玩味,

来日后会相予期去去莫迟疑

与在乎的人在起是相守,与爱恋的人在起是甜蜜,与心神相通的人在起是喜悦,与彼此相依的人在起——是幸福。

宁芳,那么幸福,幸福到溢出来幸福到不自禁流泪……

“呜呜……”

玄烨走马并行倚着两马止马步,双手拉过宁芳的手,就着夕阳昏暗却两人间红热的最后丝光,已见那双大眼睛里闪亮的

“没……泣泣……没事……嗯嗯……只是……突然觉得……很幸福…

玄烨摆摆头,掌把到的两手,掌抚过泪水润过的面颊:“傻瓜。”

傻瓜,傻瓜……是呀,也许正是因为傻,才越发觉得幸福,人生里经历过的苦难到如今似乎完全转成对幸福的珍惜。

看着面前逐渐深邃脸庞的玄烨,宁芳突然有种倾述的欲望。孤孤单单的个人,孤孤单单的遇到个孩子,能留下什么?有谁知道里有个子,个叫做施宁芳的子,曾经存在过?

幸福与彷徨、甚至恐惧,往往交织着相伴相成。没有时觉得失落、遗憾甚至愤世,可已然握在手里,又左挑右捡、患得患失。

太阳已完全沉落,只留下黑暗里的影子。

“曾经有个孩子,有个在学堂教音乐的父亲,同位教英吉利语的母亲,很普通,却每都过得很幸福、很珍惜……只因为,他们不知道,明——是否还能家三口都聚在起……小孩生心就有问题,不要 跑跳,就是走得步子稍微多,便呼吸不畅、心痛、心跳得像是要蹦出来……于是,别的小朋友到年纪纷纷结伴上学,便只能依在窗口边看着……别的小朋友高兴可以跳、悲伤可以哭,却不能简单的出个 家门,甚至连悲哀的权利——都被无声驳夺……没有朋友,除父母亲人……也没有兴趣爱好,除母亲厚厚的外语词典和父亲的曲谱……每都很早起,因为怕睡得太多便觉不起……坐在床上目送父母出门 ,坐在床上目视父母回来……有事无事,只能捧着词典和曲谱……很喜欢父亲弹那把老吉他,悠长、深邃的声音,像是会达到个古老却时间漫长的空间,不会短暂,不会抑制,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

大量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出,只是么个简单的本能,却曾经是宁芳想象里最渴望拥有的权利。

“十分喜欢那把吉他,可瘦弱的还抱不起它,便只能依在母亲怀里听父亲唱那首首快乐、简单、却永远幸福的曲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美丽的燕子啊哭泣泥娃娃……聚虽好别虽悲世事堪玩味,来日后会相予期去去莫迟疑……”

“就么唱着过着,生活又何常不幸福?对家人来,只要在起,便是全部……痛着幸福着,小孩渐渐长大,在以为自己便要早早离开世界时……父母却早……场意外,家,却拥有个健全的心脏……至 从得到个心,便每‘要坚强,不要哭,只想快乐的,过好每’……是父亲留给最后的遗言……所以——不论多苦,不论多么思念……都不曾放弃……呜……只因为——欠父母个生命……颗——跳动的心 脏……”

玄烨安静地听着。听到此外,皇额娘却没声音,只是嗒啦着头。他便快速跳下马,转到宁芳的马边,从下面向伸着两手,执着的

宁芳看着个黑暗里陪着自己走过近十年的孩子,如今,已经强大到可以为自己挡风遮雨吗?

爸爸,便是宁宁送来的幸福吗?会是宁宁下半辈子的依赖?

原野上虽然无光,宁芳却能透过下面那么眼睛看到璀璨的星光。曾经,是父亲给自己个活下去的心脏;如今,个逐渐成长起来的帝王,也会给自己个温暖、安全的家吗?会是辈子吗?

宁芳张张口,想些什么,却总找不到声音。幸福似乎近在眼前,却不真实的如同梦境。

“皇额娘?……咱们回家吧。”

“回家?”

“嗯,回家,家里有小三,当然不能没有皇额娘……是不是?

小三?

宁芳莞尔:是啊,家里有小三,怎么能没有?

边落着泪,边向下伸出双手,一下子把重量压在站于马边的少年。除温暖的体温同强劲的呼吸,并没有接触地面的疼痛。

宁芳无声笑:“小三,小子长力气嘛。”

玄烨听了,只是把抱在怀里的人向上送送,换个舒服的抱姿:“爷正长个呢,能不长力气?看着吧,今年定亲手给猎只老虎当宠物,就取名叫‘阿不’。”

“呵呵,好啊,如果的那些个妻妾不怕的话。哎——主意不错呢,等以后嫔妃多,又不想见,到是可以把阿不拴在门口,哈哈哈,不算不算,喂,苑子里有白虎吗?”

宁芳已经被放在另匹叫逐陆的马背上,玄烨个翻身上马,拉着马缰往回赶。

南苑的秋风比宫里的大,可骑马上的二人却随风吟笑着,引得跟在后面的骑空骑引长啸……

第五十九章 秋弥

宁芳与玄烨回行宫,自是先到太皇太后那里请安,太皇太后聊着当年在科尔沁草原之上的趣事儿,到又是小半个时辰。

离开住几十年数年如日的禁宫,连太皇太后的心情都是万分兴样儿。

三人正聊的开心,便见皇后领着名老太医前来行礼。

“孙媳妇,可是马佳氏有什么不舒服?”

“回太皇太后,孙媳就是来给您回件喜事儿,您听了,定是高兴着呢?”

太皇太后听,再看那太医眼,心下亦有七分数,面颊子立刻上几分惊喜,冲着皇后晴芳便是指:“可是惜珍那孩子怀哀家的重孙子?”

宁芳正着粒瓜子,当下便被卡住,咳嗽起来,见太皇太后瞪着,忙捂住嘴儿闷闷地咳。

玄烨听祖母的话,对有自己的第个孩子也有三分惊喜,可手下并未闲着,手处在宁芳的背后轻轻的拍抚,手端茶盅就宁芳的口。

皇后见皇太后渐止咳儿,才笑着回道:“是的,太皇太后真是神仙儿,惜珍姐姐是真的怀皇嗣,太医给诊脉,已经近两个月。”

“好好好,真是佑大清,哈哈哈,好啊。”

宁芳后来才知道,当同小三骑着马儿在苑子里遛达时,马佳氏惜珍却因车行而狂吐不止,皇后才禀太皇太后传太医诊治。却不想到诊出个皇家的喜讯。

至于宁芳咳嗽,可不是吃什么醋,不过是太过惊讶,小三才多大?可还没到周岁十三呢,怎么可能让小子还能生出个小子?

直到躺回床上,宁芳还处在不可思异中,正见玄烨穿帘子近前。

“不舒服吗?要不要传太医?”

“算了,没病。”宁芳拉小三的手,果然是双比自己要大些的性手,真是神奇呀。

“没事怎么呆呆的。”

宁芳给他两个白眼,指头在他手间转悠:“怎么样?”

“没事,有太医呢。”

留心观察小三的表情,却有平日里不多见的喜色。

“很喜欢孩子?还是,很喜欢马佳氏?”

玄烨笑,上榻就着歪定,那只让宁芳玩着的手却没动。

“有自己的孩子当然高兴,皇阿玛也是十五岁便生二哥。如今比皇阿玛还早些为大清留下龙嗣,怎么会不高兴?再,皇祖母可直盼着可以儿繁多,也可令享受子孙绕膝之物。”

哎,人真奇怪,难道早生孩子还能哪来相比较的?难道早有孩子便能证明什么?

“怎么?皇额娘不高兴?”

玄烨见宁芳摇着拨浪头,便把头枕在怀里。刚才原野之上的那个故事便又上心头。

“哪也不会去的。”

宁芳隐隐地听到xiōng怀里传出的声音,没有开口,只是手抚着小三留有猪尾巴的后脑。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皇额娘呢?”

“……想象不出来。”

“那就多生,有男有女,到是要是喜欢,便拉来养着。”

“呵呵,当是养阿行呢。”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养着。”

“那不样,阿行他会自己上猫沙,虽然也会叫,可只要吃饱便很安静。小孩子可不样,他可不管三七二十,想哭便哭。不会爬之前要围着他转,学着走时更要寸步不离,不会表达前便哭到崩溃,等 他学会话便再也别想清静……”

玄烨听着宁芳的絮絮叨叨,越听越觉得小孩子很可怕,要是把宁芳的身体与精神全引去,那岂不是自己得不偿失?

于是,还没有生出第个孩子的康熙帝便下个决定,以后不管有多少孩子,也不能往慈仁宫里塞,还是都赶到慈宁宫去吧,反正皇祖母也喜欢。

第二的南苑很热闹,皇上领班侍卫同世家子弟守猎去,便是太皇太后也随后位太皇太妃、太妃、皇后妃子们骑马去。

行宫里除安胎的马佳氏庶妃,怕便只剩下宁芳,谁叫不会骑马呢。

不过,也不会闲着,正要领人去海子边亲临自然,寻找野生动物,便被钮钴禄氏拦正着。于是只能婆媳俩相伴找乐子去。

“蒲苇戟戟水漠漠,凫雁光辉鱼蟹乐。”淑媛见皇太后渑裤子下到海子里浅滩抓游鱼,便吟两句。

宁芳听了,直腰回头看着岸上的淑媛:“不愧是满清第才。”

淑媛到有些不好意思,也是第次见到如此自然的美景,情不自禁便被感染。

水也确实凉,宁芳只玩会子便上来,坐在软榻上由着素心给穿暖脚的毛鞋子。

“怎么不随太皇太后骑马玩去?”

“臣妾不怎么会骑马?”

“为什么?”

“来也是出丑的,儿时骑马受惊,便再也不敢上骑。”

宁芳虽然抓不到鱼儿两三只,可来自福建海边的慈仁宫总管顾问行却是水里的能手。在素心的干带领下,抓到的鱼便都上火架子,只简单盐巴再撒上孜然,便香喷喷地入大家的口,连从不吃等食物 的淑媛都直赞神奇。还有那烤出来的莲藕子飘香似溢。也许就是太美味,引雉兔、黄羊、麋鹿等渐渐围过来。

自然,从来都是最神奇且最令万物放松的环境,吃饱野餐,喝足海子水,歪在榻子上以为被,人恍惚的便让是入梦境,慢慢升上空,由上俯视着最纯净无污染的自然。

宁芳觉醒来,日已稍偏,榻前的火架子旁正有人蹲着,片金到的衣饰闪宁芳的眼,等看清那人,那人手拿根烤好的什么肉走过来。

“肉上加孜然果是美味许多。来,是刚猎到鲜宰鹿肉,尝尝。”

鹿?那可是国家级保护动物,不要吃,就是见也没亲见过。宁芳吞口口水,也不动手,就着小三的胳膊便想咬。

“慢点儿,烫着呢,等刀削成片。”

玄烨削片,宁芳吃片,果然是美味,没什么肥肉,偶尔咬两口咬不动的,便按进小三的口里。

等着大块鹿肉吃进肚,摊在榻子上,才发觉其他人都不见。

“人呢?”

“朕不是人?”

“是淑媛们。”

玄烨取出帕子擦擦手:“怎么突然同她好起来。”

“什么叫突然?我们关系直不错。”

玄烨不再接个话题,上榻子近身倚着。

“猎到阿不吗?”

“没见到。不过到是猎到头麋鹿。”

“麋鹿?不会刚刚吃的就是吧?”

“嗯。”

“啊?那可是频临灭绝的鹿种,怎么可以——”

玄烨拦开宁芳上前要抓住他衣领子的双手放在两颊边:“苑子里多着呢。若是喜欢,便下旨每年对些大型的野兽清数量,不准轻杀便是。”

也是,好像些麋鹿是清末才绝种的,现在来想问题,太早了。

“还冷不冷?”

“不冷,刚吃东西不冷。”

“那热不热?

“也不热,没什么感觉。”

玄烨把看半响,才扶起来:“回去吧,皇祖母们该回来,再晚海子里便湿气重。”

玄烨拉着宁芳的只左手前行,宁芳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金风瑟瑟、碧空如洗。秋水粼粼、游鱼戏逐,成群的水鸟不时从芦苇中惊起。看着走着,宁芳便忆起上次出宫时,拉着后面看什么都稀奇的小 三穿梭在街市里。

“呵呵呵……”对于后面宁芳的傻笑,玄烨已经习以为常,也不打扰,只是换为左手拽着左腕,右手拥到腰上去,半抱着往前走。

呵呵,只愿路没有尽头,只愿路有有,便如此世又如何!

傍晚,家人聚在太皇太后里品尝今个儿猎回来且加孜然的食物。

那糜鹿到很对怀身孕的马佳氏之口,太皇太后见此,直把大部分赏给她。

宁芳观察着,皇后到是没有丝忌妒,反而是淑媛,脸上冷冷的。

这个马佳氏惜珍也真是好福气,不但怀了康熙朝第个龙嗣,人也得太皇太后的赏识,连小三也私下里说她温柔大方,很有些贤妃的品性。

至于宁芳,到真觉得惜珍不错,什么都看得很开,又总替他人着想,说得不好听是圆滑,说得好听是实寸,到真是豁达之人

一家人坐在起看着到也热闹,只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怪异。

“这下太皇太后同皇太后真算是子孙同乐,皇上么年轻便有子嗣,往后宫里嫔妃多,只怕太皇太后同皇太后抱着都要手软,哈哈,您是不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了没说什么,到真是高兴。至于宁芳,怎么就觉得那么怪,这个顺治遗妃端顺妃虽平日里便没什么大脑的直来直往,可今话怎么听到自己耳里便透着骨寒意呢?难道是白风吹多?

南苑秋围不过半月,却全了宫里所有人的忆想。人,有时候并不需要全面的美好,只要隔段时间有些个自由,便也就知足。

六十章 野炊

“皇额娘在干什么? ”

宁芳正隐在一片秋苇中用着自制的渔具钓鱼,便见穿着阿哥服的小子满怀好奇地盯着她的渔具。

“钓鱼。”

“鱼是这么钓的吗?”

“不然呢? ”

“本阿哥不道。”

l “快来……看这盆里的鱼虾,都是这么钓上来的。”

那小子真的十分认真的研究了一番。

“就用这些蚯蚓做饵吗?”

“ 嗯,要试试?”

这小子果然是好奇宝宝,屁颠屁颠地躯在宁芳边上接了并不长的钓竿,有样学样。

南海子里随处都是积湖,皇家猎场平日里也无人赶来渔猎,不多时便能钓上几尾大鱼。

这可乐坏了这小子,到后来已是毫无形象,撸着半臂边钓边跳脚。

两个人玩得高兴,到是没听见几骑马儿趋近的动静。

“儿臣福全给皇额娘请安。 ”

宁芳一见来人,果然是分府出宫有些时日没见的先帝二阿哥福全。

“二哥二哥,快看快看,都是我钓的鱼,快看呀。 ”

宁芳受礼叫了起:“你来找五阿哥的吗?”

“回皇额娘,儿臣是来寻五弟的,不想他叭扰了皇额娘。五弟一一”

常宁一听二哥的声调,丢了竿子躲在宁芳侧边,引得福全哭笑不得。

“呵呵,这小子怎么了?难道是偷跑出来的。 ”

“皇额娘,我没有。 ”

宁芳只听他这过快的辩驳,便心里有错:“去向你二哥道个歉,再来接着钓。”

常宁明白这是不会赶他走了,撒欢着奔到福全面前行了礼便不给福全话说地自奔了回来,拿起钓竿重新蹲在边上。

福全也不好走开,只能立在两人边上,偶尔帮宁芳并常宁收收鱼儿、下下鱼茸。

素心并善眸取了点心回来,顾总管架了烤架子,继母与两位继子便享受起午餐。

“二阿哥,你多喝点银耳汤。 ”

素心取了三四种汤品来,分了宁芳是红枣粥,分了常宁是鸡汁粥,分了福全正是银耳汤。

“福全你真应该多喝点这个。看你的皮肤便是秋干的,喝这个最好。这些可都是素心亲手炖的,她如今可是我宫里的养身能手。 ”

宁芳对素心,那是百分之两百的满意,这满意多了,便逢人夸上素心几句,哎,不夸心里不舒服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素心自是已习以为常。到是福全,果真瞅着空多瞥了素心两眼,低下头来到有三分不好意思。

哎,自古好皮相便占尽了好姻缘的先机。素心是如何个心思我们先不议,可我们二阿哥福全大人却是动了“春心”,想他如今不过比皇上大个一岁,也是开府娶了妻、纳了妾的,又是少年脾性,放着素心这么美的女子,即便年岁上有些个大,却是比他府里的那些个妻妾样貌上强了不知几倍,还能不吃了嘴里念着锅里的?

这一对的成果我们不予检验,可从此引出的两段情缘却是不真的事实。所以说,有时间说多了未必是好事,媒说快了也未必就是积福。各人各有各人的机缘,不是你喜欢你心血来潮的三言两语便能定性的。、

皇上二次南苑围猎已半月,是应驾回宫了。可庶妃马佳氏因怀了龙嗣不便跟行,便随了皇太后的銮驾再住上个几日慢行。

却不随想,皇上的一时“好意”却苦了自己,我们心野了的皇太后宁芳同志,华丽丽直从秋中住到冬中,“请安”折子是一本连着一本往南苑送,可我们的皇太后老人家就是不予理会,她的理由足呀!马甲是不是怀孕了吗?怀孕的人不舒服还不正常,再说了,这可是康熙朝第一个孩子,上至太皇太后,下至黎民百姓,谁不小心伺候着?

放归的野马呀,你怎么就能这么折腾呢?

于是乎,我们的小三陛下立誓:只要这马一回来,便再也不把马缰离了手,怎么着也要一辈子紧抓着一一还是握在自个儿手里放心。

“喂一一小三一一皇上一一小三……”宁芳换了一边,隔三差五秒地对着榻子上捧着本折子予以莫视的小子呦喝,可回应她的不过是那小子把折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去。

宁芳撇了撇嘴,对皇上这小子进了慈仁宫的门便独坐不搭理人的态势没折。怎么?她还能发火吗?毕竟是自己理亏。

“主子,您这一去便是两个月未归,可不知皇上有多焦虑,直闹着没精神呢,皇上可就靠晚上那么点子时间好眠呢,这可好,生生被主子夺了去?”

“没精神、睡不好觉关我什么事?”宁芳十足的不耻下问。

李德全给了宁芳一个白眼:“没有在主子的凤床上眯拉个把个刻,皇上怎么能安心?没有主子在睡床上给皇上耳语上那么几句,皇上怎么能舒服?没有主子一一”

“李德全一一你皮痒痒了吗?”

李德全也不怕,嘴里说着“不敢不敢”,退了身子出了去。

玄烨被李德全几个“没有”这么一说,再厚的脸皮子也起了红啥,那身子拗得更偏了。

宁芳自是一阵好笑,笑够了,也不陪声了,一屁股坐在榻上,抓了玄烨的一边胳膊,见怎么拽也

拽不动,便退了鞋子上去,自个儿枕在他怀里。

毕竟是处久了,宁芳也自是清楚,玄烨即便再不高兴也不会把自个儿推开。

果然,玄烨不过是微动了动大腿,见宁芳下滑了点忙伸了手抱住她的身子,自个儿连人往榻子里移了移。

“我也失眠呢。”

“……”宁芳也不急,“失眠还不舍得回来。 ”

对这小子的小声嘀咕,宁芳偏了脑袋不让他见了自己的笑意:“我也想的,不过先才几天越是玩美了不舍得。你也知道的,我要是回了宫还不知下次何时才能出了宫门?这么一想,怎么着也要玩个够本! ”宁芳感觉脑袋下的腿步肌肉突然僵硬了,忙收了了心情转了个人对着小三, “当然,没有你每天陪我说会话你不知道我有多寂寞,没有你晚上来陪我睡我不知道有多害怕(上帝,请原谅我,寂寞、害怕是有的,在自由面前虽然不时来袭,只不过在最后那么几天才亦发强烈)。这不,没有你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这不便安安份份地主动回来了。 ”

对于宁芳那双窥视自己的小眼色,玄烨可是看在眼里:“哼,怕是玩够了才想起爷的好来。这天越发冷了,只怕是冷得没人给你暖被子了才想起爷来。 ”

宁芳低了眸子吞了吞口水:“那一一那我错了还不成。”宁芳抚不到小三的头便改抚他的肚子,“我知道错了。”

“哼,以后别想爷再私放了你! ”

宁芳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撇撇嘴。

“起来。”

“干嘛?”

“到床上去,爷困了。 ”

嗯?上床与你困了有什么关系?

不过宁芳还是听话地上了床,还没坐好,便被玄烨一把子拉倒抱了个满怀。

“喂——”

还不等她开口,脸盘便被塞在棉制的衣料子里:“别说话,爷困了,要好好睡回。 ”

宁芳也不敢动了,在他怀里把自个儿的嘴做了个全面的扭部运动,在心里把他问侯了一番,再想说什么,却发觉熟悉的悠长呼吸响在耳畔,连着那股子闭眼都能嗅出的味道,渐渐的,自己也入了梦乡。

由午后直近二更,皇上才回了乾清宫,这夜,未有侍寝。

六十一 新人

次日,慈宁宫里请安,宁芳便见一五观深邃、十三四岁、从未见过的女孩直被太皇太后拉在身边坐着,即便是见过,也不掩好奇地打量自己。

“哈哈,博雅娜只顾着在南苑游玩了,宫里进了新人也不识得了,太皇太后,你说是不是?”

宁芳一听太皇太妃懿靖大贵妃娜木钟这么一说,也不敢坐了,从位子上起来凑进了两步:“皇额娘,这么个爽力的姑娘是哪家的?”

太皇太后果是很喜欢这孩子,不住地拍着手:“也是科尔沁来的,算是你的族侄女,这个月初才到宫里,哀家安排她先住在慈宁宫花园子里。你回来了,便多走动走动。济济尔来年才上十二岁,到真是个讨喜的孩子,哀家放在身边过几日再指给皇上。”

宁芳笑应着,瞅着太皇太后此刻的表情,至从静妃、四贞不再之后便少有的对女子的喜悦,这女孩,怕是意义不同。

“太后姑姑,”济济尔自来熟地移到宁芳边上,到是吓了宁芳一跳,“听人说姑姑唱的曲儿可美了。济济尔的嗓子也不错,有空了姑姑也教教我?”

听人说?谁?这些年自问是小心翼翼,再没在人前显摆过。皇上不可能说,院子里的人也不可

能,那还有谁揭她底揭到陌生人这里来了?

“我哪会唱什么歌?到是淑惠太妃的嗓子不错,能显出草原的味来。”

“姐姐怎么又提起我来?我那哪能算是。太皇太后,媳妇可知道济济尔有副好嗓子,这年也近了,到时可少不了济济尔唱上两嗓子。”

“哈哈哈,少不了的。”

宁芳怎么说也混了皇宫有些年头,把话头转到亲妹身上才舒了口气。

“太后姑姑,南苑好玩吗?有科尔沁草原好吗?”

“ 嗯?到是没有科尔沁广茂。”

“那怎么姑姑一去便不肯回来了呢?”

“哈哈,你太后姑姑怕正是想念科尔沁了,才舍不得回来。太皇太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太皇太后笑着把济济尔引回来,也不知是该叫孙媳子辈还是重侄女辈,老小二人倒是聊得开心。

左不过没她的事,便在屋子里“寻场”。

有孕的马佳氏与特例独行的纳喇氏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皇后对济济尔的出现到足足地好奇。至于钮钻禄氏高傲里透着股不肖。

说了会子话,宁芳便出了慈宁门。本就绿色鲜少的紫禁城在中冬里更显到肃冷,只对面的慈宁花园直耸着些劲松。

不自觉,便走到吉云楼下。

原本楼前种的那株蔓陀罗早已被连根拔起,往日里总是随时迎开的门扉此刻像从未被开起。

宁芳抚着门扉却没有要打开的冲动。过往的美好仿佛只是一场梦,一回首,连那人都已幻化为烟。

“皇额娘在看什么?”济济尔远远的便见太后依在吉云楼的门扉上,走近却发觉她透着光寻找着什么,“可是想起了什么故人?”

宁芳再去看这女孩,果然是灵动的女子:“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小玩家,是儿时的伙伴,去年却离了科尔沁嫁到了阿垓霸去,我便也常常想她。”

这么个直爽爽的姑娘,入了宫不知是爽利依旧还是人事全非。

“住到宫里还习惯吗?”

济济尔到显得有些犹豫:“告诉姑姑,姑姑别告诉太皇太后,”她近了前扶着宁芳的胳膊,“太皇太后虽给济济尔备了科尔沁的吃食,可济济尔吃着总不是那个味……”

冬日晨光里,未来的婆媳二人组向宝相楼而去。

“奴婢才打听着,济济尔格格显得到真是个直立立的性子,入宫过了半月除了常在太皇太后面前,同皇后等妃主也无什么冷热儿,见了皇上嘛,也是大大方方的。怎么看,怎么正常。”

“你个泼猴,回了半天全是费话,主子是要费时听你这些无用的嘛?”素心边码着鞋底儿边说上小九子两句。

“呵呵,奴婢才这不是先来个表相头彩嘛。”

“表相?那事实呢?”

“嗯 一一”小九子挠了挠头,“事实一一还没看出来。”

素心这眉心一拧,小九子连着退了几步至门边,把着门回道,“姑姑再给些时日,小九子总能打探到的。”

宁芳一见小九子一溜烟跑了,也算乐呵,接了善眸递上的汤水喝了几口,随意这么一打量,见素心穿了件淡绿色的内袄,外披一件浅黄的中夹,再被暖气这么一熏,到更是白皙粉红来。

“我送你的那件粉缎呢?怎么不做了袄子?”

“后宫主子们穿的色儿,哪能随便穿了。”

“怕什么,左不过在我宫里穿就是了。那粉不艳,素清淡雅,我觉得你穿定是更美。”

“呵呵,可不是,奴婢眼瞅着二阿哥也送了块粉红色的料子给素心姐姐,那料子一一”

“善眸!”素心立吼着把善眸的话下了回去。

“呵呵,”宁芳笑着拍拍说漏嘴的善眸,“没事,你去吧。”

善眸在素心瞪视的目光中巴巴退场。

“怎么?做了事还不敢承认不成?”

“主子,奴婢做什了?不过是送块料子,奴婢并不稀罕,也不想要,可二阿哥硬是要塞给奴婢,奴婢 ……”

宁芳见素心那样子,也不像不好意思,便近了近身:“素心,你是怎么想的?真的不喜欢二阿哥?”

素心看了眼宁芳,放了鞋底子:“奴婢今年也有二十五了,二阿哥才多大?主子您别同奴婢说什么年龄不是问题,年龄怎么可能不是问题?二阿哥哥现在看上奴婢是因为身边还没有如奴婢般少鲜的人,等着再长长,什么美人是见识不到的?到那时,奴婢一个宫女出生的在一位阿哥府里能有什么出路?若真是无儿无女一辈子也算利落,可若真的得了一儿半女,后半辈子岂不是天昏地暗?若真如此,还不如到了年岁嫁个老实人,一辈子也能平平淡淡的,还能常见了家人去。若是不出宫更是好了,吃穿用度皆省了给家里、守着主子一辈子也是吃香渴辣、情情暖暖的。不比二阿哥府上好?”

宁芳叹了叹气。素心虽是慈仁宫的大宫女,在这宫里奴婢才中也算说的上话的,婚姻问题也不过如此。

“如果……二阿哥是真喜欢你呢?”

“……那就再等个两年,反正左不过如此,若是二阿哥真有心等,奴婢也全了他的心。”

宁芳总觉得不是味儿,这婚姻怎么能这么随便了?

“ 这样一一可以吗?”

“主子,奴婢自以为,男女间的婚事儿左不过如此,到了年纪寻一个差不多的人便凑合着过。找到个互相喜欢的故然是好,寻不到也没多大关系,谁还能把感情当一辈子的事做?喜欢又如何?贞妃娘娘同孔格格哪个不是为情当了一辈子?到最后又如何?……奴婢不指望这辈子在情感上能有什么了,只要跟着主子,不也是活的潇潇洒洒?金银玉饰是样样不缺,怎么看也比有些主子们强,主子看呢?”

宁芳莞尔,一指点在素心的鼻头上:“你呀,我看是被我放养着惯了,心野了便不想回圈子里了。”

“呵呵,那也是主子的过错,有了草原子奴婢何必还要呆在草圈子里,奴婢哪有那么笨。”

“是是是……”

玄烨来时,宁芳正坐在济济尔身边教她搓麻,三边还坐着皇后、钮钻禄氏与马佳氏。

三小辈见了礼,玄烨上前扶了马佳氏,虚起了钮钻禄氏,却看也没看皇后一眼。

等着三人出了慈仁宫,宁芳帮着玄烨 换了内寝的家常袄子才问出了疑惑。

“索尼这老东西,真不是东西,年前鳌拜兴着风闹着黄白旗换地他便墨守不出,今日鳌拜因为圈地下狱了苏纳海等人是猖獗跋扈 ,那老东西不但不寻了公正,反到贪了白旗的地儿跟着鳌拜兴风,再加上遏必隆那小人,四辅占了三辅,便要生生杀了挡他们势的一班谏臣,这叫朕如何不火?要不是朕拦着,苏纳海、朱昌柞、王登联等便要被处以极刑一一”

“……鳌拜已经得势如此了吗?”

“哼,现在朝里,哪个敢得罪于他?便是见了朕,他鳌拜见礼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宁芳见玄烨抖着眼眶的纹路,便知道他的气得不轻,眯缝着眼不知在算计什么。

“遏必隆也有份,你怎么专冷钮钻禄氏?”

“哼, 就是要冷冷她,让他们赫舍里家紧紧神,别忘了他们是谁家的奴婢才。至于钮钻禄氏…… 还不是时候……”

宁芳皱了皱眉,很想说你何必把政治问题弄到后宫里来,却终是没开口。这后宫,有什么问题不是连着外朝的?何况如今这个局事。

“皇额娘也别同她们走得太近了。这些个人,有几人是真心对朕的?哪个不是被派来谋划于朕的?哼,等朕解决了鳌拜再找她们算算。”

宁芳蹲在榻上一手帮他扶着背顺气,一手端了几上的蜂蜜水喂了他:“好了,别气了,得不偿失,反道便宜了坏人。静下心来想想主意,早日除了鳌拜才是正道。”

玄烨大叹了口气,回了半身抱住宁芳:“……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不受这气……不再看别人脸色,像个真正的帝王。”

宁芳一脉温存:“会的……很快。”

玄烨抬了头盯着她:“皇额娘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宁芳抚着小三的额头,“我们小三会成为千古一帝,值得所有人骄傲的帝王……最重要的是,我最骄傲。”

“吧唧”,宁芳在他眉心亲了一下,“对自己要有信心,我还指望着你带我走遍大清江山呢。”

“皇额娘又想出宫了?”

宁芳抖了抖嘴:“那也要你陪我去呀,一个人玩也没意思。”

玄烨摇了摇头,重新靠回她怀里:“等朕收拾了那班逆臣,一定带你去。”

“呵呵……好……”

午后的一束阳光正照在宁芳安心地脸上,睫毛闭着偶尔抖动一下,显得很温暖。

“阿行”蜷着只摇了摇尾巴。

番外一:康熙朝晨起

天刚起了亮度,灰朦朦的渗进皇宫的内殿来。

乾清宫里消无声息,九张龙床皆被搌微凉,龙涎香仍持续飘邈。

乾清宫总管太监李德全已起了身,歪在乾清宫左侧的昭仁殿外居的门榻上打着早盹儿。顺着门扉散出股子百合香,使他游离在梦境与清醒之间。

玄烨已然醒了,微弱光的亮度可以敏感的被自己发觉。

如同往日一般,右半边身子上压着个软玉娇香,心里便觉得踏实。

颈侧的呼吸气息平稳,吹抚在肌肤之上透着股淡淡的幸福。两臂间所触的嫩软如丝如滑,抚着令人痒痒的。

玄烨心内一动,撤了左手按向美人的丰臀,触手高弹,一抹子满足的坏笑便上了唇角。心随身动,使了个巧劲转过美人来,就想看着她。

天光作美,玄烨轻易、清楚地瞧了个全一一睡得混沌如小猪的美人。

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一脸“奸笑”的用自家的鼻子趁了趁美人的鼻子,觉得不带劲儿,便依次攻击她的脸蛋、侧颊轮、双唇、下巴、颈儿、肋骨,直至双rǔ皆是畅通无堵,心下那个欢悦呀,稍立了上半身子停在那里欣赏抖立的美人美

那美人被他弄得痒痒的, 起了右手一巴掌打在玄烨的颊颈间。

好嘛,在清晨空旷的皇宫里,这么个不痛不痒的巴掌怎么听怎么响脆,连寝外打盹的李德全都被击了醒,待他有几秒回过味来,贼笑着继续眯了眼。

玄烨受了“刑”到也不恼, 是脸邦子有些窘色,哼了一声,便拉了背子把两人裹住,自个儿缩在其中,上面动口(含吮),中部动手(抬了美人一只右腿),下面……嗯……就这么攻城了。

美人到是没醒,只是开始哼了声,接着……便 唧唧复唧唧,龙凤当合鸣,日复一日晨,日日把攻成。

今日不用大朝。李德全眼瞅着天色亮了过半,才起了身伸展了一番,耳尖地听着门内有了声响,利爽地开门进了去,果见皇上已着了内衣,立在外 堂中扣龙袍的钮扣,便打了个千、道了早安、上前替皇上着了衣。李德全小心窥了皇上脸色,自得意满,也知道皇上是大清早便得了手,自家那嘴角便抖不住绽开了一小小的弧度。

“皮痒痒了?”

李德全一听皇上不轻不重的调调收了收心,跪在地上小声回道:“奴才哪敢,奴才这不是替皇上高兴嘛。皇上高兴了奴才不得跟着高兴嘛,敢明狐假虎威才有门儿不是。”

玄烨也懒得同他计较,提了脚出了外殿,看着李德全小心关了门 ,使了小九子接了班守了门,才春风得意地出了昭仁殿,把朝上去了。

至于昭仁殿内的美人一一小猪便大猪,没睡个日上中天是起不了身的。

反正太皇太后那里也不指望她露脸,最多午膳替人做会子小媳妇看一时冷脸也是过了,不痛不痒的,全也不自个儿不在乎。哎,同脸皮厚的人处长了,自个儿的脸皮也越发增厚了,没法子的事。

紫禁城的清晨同多数时一般无二。当所有妃嫔都起了身忙着以孝致上时,乾清宫东配殿昭仁宫的美人却还在呼呼大睡……

“皇上早朝一一-”

第六十二章 太皇太后的耳光子

腊月里,走到哪儿都是派年气。今儿正赶上下二夜的雪,宁芳领素心请安的路上便在御花园里游玩半刻。

端顺太妃赶巧也迟,正见到立在堆绣山有有笑的主仆两人。

宁芳身上正是那件扎眼的豹皮子风衣,而大宫素心着的那件獭皮子也是上等的,原是宁芳在顺治朝时得的件,现如今满屋子都是小三送的衣服,件到没用场,便使院子里的人拿去。

端顺太妃在顺治帝时虽非最得宠的,可也算是妃级,等同的獭皮子也不过才得两件,件此刻正穿在身上,却也算是旧物。而素心穿的件却是旧衣新上料,尽还是宁芳画样子加些子橙色的狐狸毛,怎么看怎么比端顺太妃身上的件气派。

太妃抖抖下眼睑,领人转身出院子。跟着的个嬷子回身瞧皇太后并素心眼,再跟上去。

宁芳到达慈宁宫时,满屋子的人都在乐呵着,到是吓调。想想也是,大冷的,没地比慈宁宫更暖和的。

太皇太后正把着济济儿格格的手同娜木钟并巴**两位太皇太妃着话,偶尔还打趣打趣小辈妃嫔们。

宁芳是插不上什么话的,只偶尔回回话头。

马佳氏的肚子到是圆,裹在件浅粉色的旗装里虽衬得粉嫩可宁芳总觉得色于太素,确没有素心更显色儿。

屋子的人也不知些个什么,三三两两的。宁芳几个哈欠作势隐去,正要混沌,却见乾清宫眼熟的小监急急着奔进来,被苏茉儿领去侧间,太皇太后片刻也离席,不过几句话功夫便使人散场。

宁芳也正要走,被宫女领进侧间。

太皇太后面色无常,沉思着,见宁芳来,只抬眼瞅眼便不话。宁芳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哪里又惹位大BOSS。最近没留小三过夜至深呀?

太皇太后可不管宁芳心里想什么,领着便出慈宁宫,眼瞅着由月华门进乾清宫。

乾清宫正宫的堂上片狼籍,两侧松朗的书架子都倒几扇,皇上正侧身坐在龙坐之上深远地呼吸着。

宁芳便想,若不是龙案的材料硬实,怕是都能被小子踢下来。

太皇太后个眼色,李德全退出去并合门扉。

“皇上是怎么?”

玄烨半才发现室内多两人,转身下来行礼,却并不起身:“皇玛嬷,孙儿皇上做的真是无能无功,便如此,还不如不做的好!”

宁芳心跳漏几下。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只轻轻道:“起来。”

孙子毕竟听话,刚起来,便被个巴掌扇得移几步。

可是用力的,宁芳捂着心直替小三心疼。

玄烨到是没什么气恨,只是眼孔子放放。

“清醒了吗?”

玄烨再次跪倒:“孙儿醒了,请皇玛嬷宽心。”

“醒了便好,刚才的话,哀家只当耳背没听见,若是再让哀家听第二次,便没功夫给清醒。”

“孙儿明白。”

太皇太后和缓过来,找个还能坐的位子坐定。眼瞅着皇上已经上来替她亲自安座,太后却还立在刚才的地儿发愣,便有些子不喜。

玄烨自是瞧个全,移个位子在太皇太后下首:“皇额娘——”他声喊得响半调,见宁芳回神看他,忙背太皇太后使使眼色,“皇额娘坐吧,别替儿子担心。”

宁芳小心着落座。

“说吧,什么事值得皇上发么大火,连个身份都顾不全。”

“……前几个月因为黄白两旗换地的事鳌拜便多有事出,九月里因为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府王登联大不满鳌拜圈地私行敢直言进谏便被鳌拜下刑,朕改为多部会省……却不想今日里鳌拜尽矫旨枉度圣意私斩苏朱王三人并朱昌祚长子……”

“什么?朱昌祚死了?”

太皇太后侧头去看立起来的宁芳,眼见满面惊魂、眼含红涩,便眯眯瞳孔。

玄烨来不及多想,上前扶着僵直的宁芳硬把她“自然”地按坐下:“回皇额娘,是的,朕也异常痛心,早年便听李德全道他个同乡在先帝时便是个难得的好官,今日却因直谏而遭横祸,怎么能不让朕痛心,不单是他人,还连着苏、王等七八条人命,皆是大清的好官……”

玄烨边着边在太皇太后看不见的边用七分力夹着宁芳的臂肉使意让清醒,宁芳如果话里还听不出他的用心,力上哪还能不明白?纵使再难过,也毕竟不是当年泪洒而出的光景,呼吸间已然渐渐回常态。

太皇太后是什么人精,心里怎么可能不打上个小九九?皇上虽然在话语上周全,可毕竟生硬,又明显有袒护之意,到不好直接发作,却是深深记在心上。

玄烨进屋子,便见宁芳托着腮邦子愣神,眉头不自觉皱个紧儿,不高兴便滋生出来。在几子另边冷冷地坐下,半也不言语。

好半宁芳才发现他来,瞅着他脸色不善,只当是被鳌拜气的,便坐过去想抚上他的臂膀,却不想被躲开来,心下立时不好受,连着刚刚听失朱昌祚的心神鼓脑的被引出来,巴巴的落泪珠子,先还是安静的哭,瞅眼玄烨躲过去的半边脸,立刻觉得委屈,心情再也止不住,“哗哗”“嗷嗷”地坐在当下便哭将起来。

把个小三看得愣愣的,心下是又好气又好笑。好嘛,还没问同那姓朱的有什么瓜隔到先耍出来。本不想理会的,可止不住自个儿的身子条件反射地居上去又是哄又是赔礼儿,直把自己不是个东西个遍才止人的哭腔。

宁芳倒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还没等小三理清心情追问便道出来。

原来朱昌祚确实与宁芳有过十几日的交情,也就是在小三出花避痘出宫的那些日子,两人分别还在当年的得新楼与朱某人京城的小院里吃过两顿饭,也算是饭友。两人年岁相当,又有那么些话题,一个为人正气,一个奇思妙想,正所谓亲友不好话,陌路反成知交,虽没见过几面到真觉得对方都是爽利特别的人,也错是故友。

玄烨听连人家的妻、子都见过,气也消太半,再细听的口气,到真像个普通的朋友,放才淡开来。

“那怎么从没听过。”玄烨由着宁芳给他瞧那半边可能红的脸。

“有什么好的?那时才多大?有心情听在路上随便认识的甲乙丙丁?再者,不过见过他几面,这么多年要不是提起,早忘了。而且,”宁芳下子拧小三的耳边子,使他“啊啊”几声,“痛痛”的叫唤,“你算什么人,儿子也想管娘的事?哼。”

玄烨也不敢在母老虎发威的时候上去磨牙,抒着耳朵心里暗暗回道:看着吧,迟早有挖出所有的秘密儿,看还敢不敢冲朕嚷嚷……

第六十三章 什么心思

年头将近,太皇太后下懿旨,特允后妃母家父母前来宫中看望儿,便东北角楼下三进院子里。

皇后的母家自是特殊,虽索尼索相未亲来,却使正妻夫人同皇后生母前来。

晴芳毕竟年幼,见祖母并生母,数月来固受皇上冷落的委屈便直化作眼泪溢出来。老夫人到只是轻声安抚,亲生母亲又怎能忍亲的眼泪直把儿搂抱着同哭。

老夫人也不过给母二人半刻的功夫伤哭,便出声令止。

“皇后慢慢来,可是受皇上亲责?”

晴芳也不是没品的忌妇,只道入宫来直与皇上相处不错,于太皇太后并皇太后面前都是受喜的,只是最近颇受皇上冷遇。

老夫人只那么想,便是明白过来,拍拍孙女的手:“皇后娘娘放心,臣妇定当替皇后解此困。也不是多大的事,只管宽心。娘娘,宫里毕竟不比家里,言行、人事可都要上心,您的性子臣妇也是深知的,大错是绝不会有的。只要深知,对上要亲身亲躬,把太皇太后侍奉好;对皇上,要亲柔本真;对妃嫔要礼让大度。日子便只会好不会差。外面那些个事,自由玛法替你顶着,出不了事,明白吗?”

晴芳虽不是个顶有心机的人,却不失为个听话的大家之女,只祖母这么两句便定心神,自与亲人话别处去。

遏必隆夫妇两人直坐在堂下,听着女儿的呈诉。

“算他们识相,没有亏待于你,不然——哼。”

那遏夫人到是深沉的:“老爷到是轻声些,这里毕竟是皇宫,虽被人听们到不怕,却也给女儿在宫里招话头。”

遏必隆只这么一个女儿,在家千恩万宠的,怎么会舍得受苦,便轻下声来:“若不是当初太皇太后不恭,提那老匹夫的孙女为后,咱家淑媛早便贵为后。现今直直差那丫头一大节,怎么能不气煞老夫?女儿放心,阿玛昨日还见义阿玛呢,他要咱们放足胆子,若是女儿受气,哼哼,在朝堂便好好替你教训教训小皇帝——”

“阿玛!”淑媛止住自家父亲的话头,小心着听听门外的动静。

“怕什么,有阿玛同义父照着,还有谁敢——”

“阿玛。”淑媛上前按住遏必隆的肩膀,“已经发生的事,如今再议又有何意?不管当初太皇太后选赫舍里氏为后因何,总有一日女儿会向她们证明,女儿才是最合适的人选……”遏夫人见她如此气度,颇为心慰。

“淑媛,要不要阿玛助一臂之力,除那——”

“阿玛,不用,”淑媛淡定笑,“女儿是什么身份?对付那等人焉可用真刀?会堂堂正正的向他们证明,钮钴禄淑媛,绝对是唯一最胜任的。”

遏必隆虽为女儿的气魄兴叹,可毕竟不是那么回事儿。出翊坤宫的门便回首而视,眼见着宫门远不及坤宁宫气派,再遥想女儿未能由正宫门午门被抬入紫禁城便觉得气短,心下暗暗立誓。处置个黄毛丫头焉需费女儿的心神?只一包药下去,便什么都解了。

遏夫人见夫君的冷笑,便知道他自有打算,虽觉得他大可不必为女儿如此打算,便再想,省女儿心神也未偿不可。由着女儿做事,那么个清高性子,只怕在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夫妻俩各怀着心事出宫门。

纳喇家巴巴的来了七八个妇人,一屋子唧唧杂杂道个不停。惠怡也不出声,只偎在墙角侍弄着盆不知名的植物。

等着人群如刘姥姥入大观园似的参观进内寝,惠怡的庶母也是生母悄悄凑上前来耳语着:“表哥使人带声好。”

惠怡不过奇怪地瞥一眼,并不说话,继续摆弄着花盆子。

“他一切安好,只让宽心……”庶母眼瞅着儿没什么反应,正想再细上几句,却有众夫人寻出来,直嚷着“还是皇宫里好”云云。

相对于他宫的热闹,启祥宫里便十分冷清。宫奴才们只见一位妇人进宫来陪自家主子。

“宫里不比家里,阿玛额娘不求恩泽家祖,但求娘娘惜身如珍;不求娘娘广运乡族,旦求娘娘心安神悦,我们夫妻——也便知足……”

只那么两句,却惹得母二人默默落泪。

门外守着的婢仆只听那母二人软语轻候,说的也不过是家常里的衣食,到显得三分的落破。

多日后,太皇太后使皇上来。

“听说,皇上冷落皇后有些时日。”

玄烨一听,便知道有人在祖母面前递话头,心下便更是不齿皇后。

太皇太后眼尖着,怎会不明?

“皇后可有不好?”

“不曾。”

“皇后可有错处?”

“没有。”

“皇后可有哭诉?”

“……无。”

太皇太后点头。

“不曾。没有。无。皇上也是心清着的,把什么都看的清楚,哀家到是该心慰?”

玄烨听太皇太后不热不冷的语气,便起座而跪,直道不敢。

太皇太后并未叫起,只单手抚着掌间粒粒的佛珠子。

“皇上啊,例来后宫便不是由着皇上喜恶情厌的场所儿,莫道如今羽不丰心不定,便是将来大权在握——也不是想厌谁便厌谁,想弃谁便弃谁……这些女人是什么?于皇上连小卒都不是,却也是最好的神来之笔。想要什么,便可以任意左右。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三言两语,一个眼神一个恩惠的事,却比谏臣的敢语、文臣的书语、俗人的嚼头,威力更大……要什么,便给个三分,既全皇上的恩赐,又成她们的盼头,何事不成?戏子会笑,做后宫女子的人,又何常不是‘顶针’的活?哎,你皇阿玛便是不明后宫人与人间的事不是单纯的人与人的事,而是下最简单的权与力的事,才傻傻的犯忌讳……玄烨——可明白?”

玄烨到是没有立刻答应,只那么在脑子里过遍,他又何尝不是聪惠的?只是毕竟还有些小孩子心性不怎么想改。直到祖母同他道破,才愿意自己去面对。

再聪明的人,又何尝是最勇敢的人?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阻头,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轻易改变自己化为(陌)生魔?成长的痛苦,便伴着身心的成长日日迫着退嫩肤生出强壮却丑陋的黑色翅膀,把自己用翅膀裹起来,去迎着一个个可想却沉重的未来……

“孙儿明白。”

玄烨立在仁祥宫的门前,顺着门线儿仔细却朦胧地观察红墙红门。半时后,在灰暗的冬日暮色里,呱呱的鸦呕中,在那顶高的门檐高缝之上,尽然生出根杂草,颤危危的在风中摇拽。

玄烨看得出神,原本空烙烙的心间突得被激激,打个身抖。

立刻,便有温暖柔弱的手掌儿裹住他的右手:“进去吧,怪冷的。”

玄烨随着人的拉扯亦步亦趋地跟着,像多年前般,在热闹的街区里游走,那些生动的街市与生民便么在两边滑过,熟悉却又渴望,一股子热液立马便上眼眶,想瞅着便止不住。

宁芳拉着满面彷徨的小子便往屋里走,又何常见如此的小三好受?却没走几步便被由后抱满怀。

见不到玄烨的泪水,也知道他不会哭出来,却止不住自己的泪花朵朵地开。

成长的苦痛,谁也没有皇帝来的深。

宁芳拍拍xiōng前的手臂,并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并不需要什么语言,在面对成长的时候……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肩膀,一个同在的依靠……

慈仁宫的宫门在身后紧紧地关闭。

外面有风雨无数,请独留一个空间给自己,不是逃避,不是哭泣,不是记愤……只是暂时停下来,给个可以喘息的时间,只要暂时便好……

第六十四章 少年心

康熙五年最后的年节里,发生了件震惊朝野的“小事”,却狠狠给了皇上一耳光。

玄烨安静地坐在坐在榻上,半身依在几上。

宁芳挨着他,没有开口句话。

乾清宫里非常安静,虽如往常却更甚往夕。

太皇太后立在门帘子外,就着小揭起的暖帘子望去,便见皇上右手紧握着博雅娜,虽然两人目光相背,却透着股令人心慌的气息。

太皇太后转了两圈眼色,便退了出去,除夕日场大雪,纷纷扰扰,明儿新年里,真不知命数几何?

守岁家宴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并皇后,皆是笑容依旧。

散了场子,先帝端顺太妃却跟到皇太极懿靖大贵妃处遛门子。

“鳌拜在朝堂之上公然着了绣龙黄服面圣,只那朝帽儿微有不同,哈哈,可真真令人痛快。姑姑,您说是不是?”

懿靖大贵妃到是没什么高兴的表情。

“有什么痛快的?皇上不也没被气失了脸色?哼,我们皇上,年岁虽小,却智不短,难怪能被那妖妇扶了上位。”

端顺太妃亲端了奶盅子给大贵妃:“姑姑,怎么也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打在皇上脸面上怎么着也是煽了布木布泰的脸儿,还不是替姑姑出气?”

娜木钟听到消息时也是痛快了一时,但静下心来却也是明白,没有了皇上,没有布木布泰,又何谈还有个太宗的大贵妃?不免深深地看了眼这个也是从阿霸垓走出来的族女。

“你的心机,哀家也是知道的……听说,你最近同那鳌拜引上了路子。”

端顺太妃低眉顺了几下眼色,忙抬了首:“看姑姑说的,我还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见不得有些人快活罢了。”

“哼,要真是那么个心思,到也没什么。不过,你可得颠量好了,斗上一斗痛骨缺肉的没什么,可是狼是虎可得眼睛放亮了,别到时候反被狼——给吞了去。”

“呵呵,看姑姑说的,这个理儿侄还能不晓得?您只管宽心,坐着看戏就是。”

娜木钟也不再什么,左不过是个没什么干系的族女,失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正月十四,先帝二阿哥福全受封为裕亲王。

十五当日,宫里宫外便忙着皇上再次行南苑的事。

宁芳出了暖阁,便见素心依着宫柱子遥望天空。

“怎么了?……想裕亲王了?”

素心面色儿一沉:“主子别拿这事做弄奴婢便是对奴婢的恩德了。”

宁芳摸了摸自个儿的鼻子:“呵呵,好嘛,我给素心道个歉行不?”宁芳依了上去,圈着的胳膊,“那是怎么了?”

“……奴婢三弟与四妹推着母亲上京来了,是母亲思念于我,临了……想见奴婢一面……”

宁芳没再什么,只不停抚拍着素心的背儿。

康熙六年正月二十二,上幸南苑行围。此次,太皇太后畏冷未有随驾。

起行当日途中,慈仁宫大宫素心染有冷寒落队调养。

孤寒岁,冷雪迎,千愁万绪始上心。

宁芳伫立在风雪中,看那“迎日”如流星畅游而去,霎那间消失在眼帘。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还休。”

“主子,回去吧,瞅着皇上时半会还回不来,你别立在寒风里了,小心着也受了寒。”

宁芳只是对李德全摆了摆手。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那么几人隐在其间,看苍穹无限广旷,视原野无尽苍茫。

“地沙鸥”,便是玄烨此刻的情怀吗?

“扬场远远的风送,少年的梦如穹苍帆,自来且自去不带抹尘泥,万水千山尽映心底……”

宁芳的歌声不大,和在风雪之中仿若不闻。可歌声终究划破了寂静,如片片愁绪般射进了马背上急驰的人。

“自来且自去不带抹尘泥……少年的眸总向往空……我泣我飘零……岂愿羁绊在红尘小爱里……”

宁芳觉得很冷,边走边唱才能缓和那种被抛弃的孤寒。下无不散之宴席,轮相识相知又能走到哪里?看幼童渐渐长大,苦海愁眉、雄心满怀,又何尝不是即将远去展翅的苍鹰?谁能留住?要走的终会走,留下的,只余悲凉……

前路漫漫,无可寻。

李德全眼瞅着太后越走越快,已然奔驰起来,心突突直跳,忙丢了手里的风衣跟上前去。

“聚散岂能随心,浮世情愁悲欢离合,我泣我飘零……”

直到玄烨骑马儿抱起在雪地里狂奔无路的宁芳,李德全才惊魂稍定。前方,那么大个海子沼,掉了进去哪还有……

玄烨看着怀里满面泪水的人儿,突然觉得什么烦愁都已远去。是啊,愁什么呢?只要他想,便没有解不开的愁。只是怀里的皇额娘,却是最需他安抚、关怀的人儿,刻也离不了他,刻也离不了……

这么想着,便心情愉悦,笑意满面,只用挥袄把搂实,不叫丝寒风入将麾内:“这个曲子不衷听呀不衷听(句让俺想起孙悟空海底试兵器那段),什么聚散什么离合,与皇额娘同朕有何关休?”玄烨搂紧了人儿把马缰抖抖,便重新飞奔而去。

“莫问前路,旦求君安。浮华若世,只求君在!”

二月初,圣驾回宫。

月中,加封鳌拜党徒班布尔善为大学士。并起复图海为大学士。

三月末,病中索尼携政敌正白旗辅臣苏克萨哈上书请皇上亲政。

玄烨注视着这纸上书,唇边闪过嘲讽。

“索尼已知命不久矣,才上书请朕亲政,最后一次谋划,只怕也是为全了赫舍里氏的威信。”

“皇上毕竟是皇上,若是皇上不得以亲政,又何来皇后之份?索尼老狐狸,临去了才出此招,也是为全了皇后的身份。”

玄烨听皇祖母之言正对己心,便更是对赫舍里氏不耻,面上却无丝毫颜色。

“不过,为己谋利也为偿不可,也正好全了皇上的心思。依皇上看,折子——是发、还是不发?”

玄烨对太皇太后便是一揖:“依孙儿看,还不是时候。索尼毕竟还有气儿,鳌拜未必肯只以他一言便从之……到不如多使人层层上折子,正作实了顺应民心……”

太皇太后微笑着首,不再开口。

康熙六年四月,加索尼一等公,其五子心裕袭其伯位。

六月二十三日,四朝老臣索尼荣恩病故,上谥号“文忠”。

七月初三,久经书言,经太皇太后允之,择初七吉日皇上亲政。

第六十五章得失之间已久远

熬过盛夏,玄烨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小家伙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可爱,像个小老头,令宁芳十分失望,连抱一抱的冲动都没有。

太皇太后到是高兴异常,第一个孩子便是她的曾孙子,足足赏了小皇子同他额娘一屋子东西。

玄烨同宁芳到是一派的,先前得了皇子的高兴劲儿在看到婴儿的模样时过半打了回去。

“小孩子一生出来都是这样的,皇上出生时还没我们大阿哥漂亮着呢。 ”

皇上勉为其难地再看了两眼也就罢了,使了一堆的嬷嬷奴才好生照顾着。

至于生了孩子的马佳氏,这回子的样子是不能见天颜的。

三日后,大阿哥得了名儿一一承瑞。

同一天,长春宫张氏被枕出喜脉。

太皇太后和众人听了,到是愁大过喜。可皇上到是愉悦异常,直喜滋滋地点着头。

“你这又唱的哪一出? ”

“佛曰:不可说也不可说。 ”

宁芳狠狠地隔衣拧了他一把,也没能叫他松口。

“你不是一一-”

玄烨一见宁芳那怀疑的神色便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哼,还需要朕动手吗?看着吧,遏必隆那老贼,是忍不住一奴才先他女儿怀了龙种骑到他脸上来,嘿嘿。 ”

宁芳是足足嗅到了yīn谋的味道,不过她实在不怎么喜欢这些,也便丢了那感觉。

“最近你同晴芳蛮好的?”

见宁芳一脸的八卦,玄烨给了她一个白眼:“别人的事,你少管。 ”

“喂,怎么是别人的事呢?这不是与你有关吗?”

“与我有什么关系?有关系的也是后妃与皇帝的关系。自然是与你我没任何关系。 ”

宁芳撇了撇嘴,知道这小子嘴紧,不想说的绝不就犯,也只好做罢。

“那盛京的地震总可以说了吧。 ”

“地震到是不严重。 ”

“哎,皇陵是个什么样子?”宁芳八卦地凑了上去,拉把着小三的胳膊。没办法,这女子听过皇陵无数,却没亲见过一座,这回子抓到一个真皇帝,还不得满足下好奇心。

“怎么?想看看?”

“嗯嗯。”

“皇陵呀一一不就是地宫。 ”

宁芳等着他下文,他小子却半天没声了。抖了抖脸颊子,狠狠地拉长了小三的耳边子往上提。

“哎哟哟一一痛,痛一一”

“痛一一?不痛你不知道本太后的厉害!”

李德全凑着帘缝子往里一瞅,果见太后主子提了皇上的耳边子呆在半空里上上下下的,直弄得皇上叫也不敢大叫,直低吟着“我错了……错了”。

皇上对那张氏也却是好,如果不是宁芳心里清楚小三的性子,这亲眼见着他对美人虚寒问暖的也觉得他“真心十足”。

张氏虽怀有身孕,皇上仍一月有半月陪着张氏,另半月再分了大半予皇后。

有时候睡不着,宁芳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小三心里的小九九,可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么着严重影响了睡眠质量之后没几天,便有皇上上门过问因由。

“皇额娘Cāo的哪门子心,后宫嫔妃都是政治问题,与皇帝有关,却与你我无关。出了这门,你是皇太后,但与皇太后的清净又有什么关系?出了这门,我是皇上,有关也是与朕有关。进了这门,我便是我,只有你我,又与你我何关?……”

宁芳听他在这里你你、我我、出了、进了、无关、有关、皇上、太后的一大堆“绕口令”,显然被绕了进去。

“停停……我不问了还不行嘛?什么乱七八糟的。”

玄烨见宁芳歪回了榻上,知道效果已达到,便凑上去半趴在宁芳身上,“有时间多看看吃食,想想怎么给我弄点好吃的,我可有两个多月没吃上你做的鱼粥了。”

宁芳一指抵在他的眉心:“你就鱼粥去吧,吃不腻死你。”

“你要是天天做,腻不腻死也是我的事,就怕某人只说不练嘴把式。”

宁芳也不好回嘴,毕竟是自个儿说话不算数。再说了,这天越来越冷,她也真懒得动弹。

“好了好了,我看便是,你想吃什么?”

“还有人替人做饭问别人吃什么的?”

宁芳撇撇嘴,恨恨地隔着冬服咬了他一口,反正皮厚。

康熙六年腊月一切顺利,只长春宫里的张庶妃身弱小产,活脱脱一个男婴没了。

除了皇上不高兴了几日,宫里却仍旧喜庆着。

就在这种喜庆的氛围里,送去旧年、迎来新年之际,却有件“大事”悄悄地向宁芳逼近,并因此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玄烨挑了暖帘子进来,便见宁芳坐在暖榻上用她自制的羽毛笔画着样子,连头也没抬。

“画什么呢?”上前一看,一只圆鼓鼓的似羊非羊、似猪非猪的东西,“这是要做给谁的?年都过去了。”

“给素心的,她二月里过二十四岁生辰,我想做只喜羊羊绒偶给她。”

玄烨仔细瞅了瞅,果然见那纸上图形的两耳上有些褶子。

“三月里还有我的生辰,怎么不见你给我也制一只。”

宁芳挑着眼帘子瞥了他一眼,放下笔头子:“今天怎么这个时辰就来了?早朝上完了?我使了素心给你送的虾饺吃了没?”

玄烨理了理衣袖口,举了几子上的那只茶盅喝了一口:“没什么事,还不能早点来看你?省得你说闷。”

宁芳笑笑,吹干了墨迹,叫了善眸进来,使他多准备新绵和起毛多的料子 。吩咐完了,和着玄烨 吃了顿早膳,正要使着这小子给她讲讲上朝时的盛况 ,便见李德全一脸子惊慌地入了内,只给了她半个眼色便缩了回去,冲着小三耳语了几句。眼瞅着小三也给了自己一个奇怪的表情,宁芳这里正打鼓子要问,那里玄烨已经起了身向外走去。

“前朝有些个事,我先走了。”

“哎一一哎一一”等着宁芳笈了一半鞋出来,早已不见两人的影子。

对着无人的院门愣了半天,宁芳的眼帘突突跳得厉害:“顾总管。”

“奴才在。”

“你跟着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问行领了旨便去了,宁芳在门口立了半刻回了屋,便是坐立不安,又再等了一刻,还不见顾公公回来,再使了善眸前去。再坐了半刻实在是心慌的不行,着了正装便出了慈仁宫。

日精门外便被一内卫所栏,宁芳仔细一辩才认出此人正是皇后的二叔索额图。

“禀皇太后,皇上正召见着外臣,此时不便见懿驾,还请皇太后暂且回宫,奴才回了皇上亲自入慈仁宫看望。 ”

此人十分精壮,与明珠等高却壮出一轮,这么着跪在宁芳脚前便能挡了半路。

宁芳也不同他罗嗦,生生退了两步,见他气息下沉再突得冲向前去。

那索额图眼见着皇太后使诈,再想拦却是不敢近身,睁睁地看着皇太后冲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一干人等早一时听闻太后进了宫,虽心下焦虑行为上却再做不得什么可以补救,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太后撞了进来,对着正殿下衣裳嵝褛的女尸吃神。

玄烨本以为宁芳见了那尸首便是潸然,却不想她忍了又忍,直是不落一泪,待到趋进了,看真了、确认了、定无气了,才由着泪珠子一颗颗而下,却仍是一声不出。

看得他直是心疼,正想跨了前去安抚,却不想右侧里一壮汉上前几步、打了个屈身:“回禀太后,这贱婢竟在乾清宫公然勾引本公,被本公一剑刺死,实在死有余辜,也算是本公替太后除了身边一害,还请太后一一”

鳌拜与皇太后没什么交道,紧有的几次照面不是年节便是祭天地,再加上耳目里听来的那么些个事,是吃准了太后是个软脚虾。事实是,宁芳确实没什么本事,也不善于记恨。

可今日,本以为仍会选择沉默的太后却实实给了鳌拜一计狠狠仇恨的目光。虽然他未必怕,却也未曾想到。朝堂后宫人数千万,还有几人明着里敢向他使这种眼色?便是老太后、小皇帝,出了什么个事也只能面无表情说上那么几句了事。

因此,突见了这么个眼色,到是惊了一惊,话头子也便断了。

玄烨上前了两步,怕宁芳一个气不过便冲了上去。

宁芳是气极了,却分外外清醒,没有像当初一般,想上去如对待顺治一般咬他一咬。只咬几口怎么解恨?!鳌拜,你等着,总有一日我施宁芳要让你生不如死一一!

嗡嗡嗡……一阵子天响由耳底子穿出,像是突然间血液由耳骨里爆浆了出来,哗的一下一片红色滑落眼前,便是人事不知。

玄烨只急着抚了倒地的宁芳进了内寝,哪还顾得上拍拍衣角跨门而去的鳌拜。

李德全瞅着鳌拜若无其事地出了门,再看看寒地上躺着的那具躯体,心下里也有那么一股子火冒了出来。

这债,总是要还的。

“娘娘醒了吗?”清柔女子的声音,谁来着? “娘娘?”更轻了点。那出声的女子亦挑帘入帐,朦胧着面儿,似乎十五、六岁的年纪,透出股真正的古典气质,想着就悦目, “主子……主子一一”

突然间,不知被什么神力拉拽着,那女子滑然而去,直冲自己喊着,唤着,哭泣着……

“素心——”

是素心……陪着自己已经十年,这个世上认识的第一人……

六十六章 流水如日总无头

几天后,皇上加封鳌拜与遏必隆为太师。至此,累封再无可封。

全宫上下都知道,皇上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在皇太后面前提及加封的事。

宁芳病了多日,今日才好了些。玄烨依着她小心喂着她清粥,勉强喂下半碗她便推开了碗。

“你不必避着我这些事,我不傻,也知道你这么做的用意。”

玄烨放下碗子,拉了被替她盖好。

“再等等,我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宁芳已是泪光闪闪。

“我等没关系,只是别让素心等太久。”

“我知道,我知道。”

宁芳躯着身子,玄烨紧搂着她。

至从多年前那些大病,宁芳便很少生病,只这么两日病了,玄烨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到极点。什么事也没心思做,什么人也不想见,只想守在慈仁宫里。可见了怀里这么个苍弱无力的宁芳便更是心闷,来来去去不知如何说话、如何做事。

这么想着,便发觉怀里的人又睡了过去。按好了被子,出了内寝,外殿里小九子煨着药,善眸使了些布料子挑挑捡捡的。

“李德全回来没?”

“回皇上,还没。”

玄烨按了按眉心:“你们主子睡下了,朕先去慈宁宫,皇额娘醒了便去回朕。”

“是。”小九子把皇上送出宫门,便回来重新看着火。他如今被重新调回慈仁宫。

整个慈仁宫冷冷清清,再不闻当初的欢声笑语。那个一事敢自当的慈仁宫大宫女的离去,带给这院子里人的不止是怀念的忧伤,更多的是对未来无可铭状的彷徨。一个鳌拜,便轻易毁去了这院子里十年的幸福,把所有人重新打回原形。奴才,只是奴才,没有幸福的权利。

太皇太后沉思了片刻:“好吧,去逛逛也好。皇上此次再向鳌拜示弱却也是避无可避了。”

“孙儿知道,孙儿已经有了些想法,等着从南苑回来便着手行动。以鳌拜不断涨大的野心,是丝毫不会再惧现在的朕。”

“嗯,你明白就好。”太皇太后放下此话,“你皇额娘如何了?”

“回皇玛嬷,皇额娘再将养两日便可下床了。”

“哎,她那么个重情义的性子……不过此番也未尝不是种转机,还是让她早早明了的好。”

“皇玛嬷放心,皇额娘只是心善了些,该明的理儿她一样不少,只是上有皇祖母振着,下有孙儿看护着,她一向不需管顾这些个事,也是托了皇玛嬷的福气。”

太皇太后听了玄烨这两句,到是觉得在理,心里的成见倒是弱了五分。

玄烨见太皇太后淡了面色,便继续加了点火候:“ 皇额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皇玛嬷还不清楚嘛,自承着一切有皇祖母依靠着自然是想做个轻闲人,不要说宫里的事,便是慈仁宫的事她也是不管的。孙儿自幼因缘与皇额娘亲厚,额娘又去得早,只皇额娘与众人不同,待孙儿像个普通孩子。虽说孙儿却不是普通孩子而是皇帝,可孙儿心里还是渴望静下来时能有个人把孙儿只当个普通孩子来对待,哪怕是孙儿错了骂上两句也是使得,如此这般,到让孙儿觉得有个额娘的好……”

太皇太后见皇上低首只顾说着,到信了几分,想着这孩子打小便不受待见,与佟妃母子之情也甚淡。博雅娜那么个心性歪打正着两人积成了母子之情倒也圆满,虽说宫里并不怎么待见母子感情太好了,但自己又何常不希望与福临间的亲情能如他们间厚实呢?

哎,算了,也全当是替她自己积福了。

“好了,皇玛嬷也明白你的心。以后便继续对你皇额娘好吧,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辈子便守在这宫里了,也没个依靠的。”

“怎么会呢?孙儿不就是皇玛嬷与皇额娘的依靠?”玄烨依上前去,挽了太皇太后的臂弯子,满脸的真诚。

“你小子呀,也是个滑头,呵呵……”

玄烨同着太皇太后逗趣着,心里越安了三分。定了太皇太后的心思,以后也能少些阻碍,皇额娘日子也过得舒心些。

二月初二,皇上扶太皇太后、皇太后,并一班后妃幸南苑。

皇上的后宫人数甚少,用不去些个宫殿,所以众多的太皇太妃、太妃们便得了些不错的殿宇。

“慈仁宫那丫头的事是你指使的吧。”

端顺太妃转了圈眼珠子:“侄女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指使得动鳌拜。”

“哼,不要在我面打哈哈,你的那些个手段,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静妃、贞妃……一件件,一桩桩,哪件要是被传了出去——”

“看姑姑说的,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替姑姑及宫里的姐妹出出气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姑说是不是?”

皇太极懿靖大贵妃娜木钟仔细打量着这个同族的女子,脸是没什么漂亮的,手段儿却是上乘的,真是可惜了。

“哈哈,你放心,哀家清楚得很,哎,哀家就余你这么个亲人了,还能不顾着你吗?”

“呵呵,还是姑姑疼我。”端顺太妃满面儿孝善给娜木钟揉着腿儿,可低下的眼色里却闪着记恨。

娜木钟岂会不明白?不过也没关系,她也不怎么在乎。这种人嘛,还不在她眼里。

皇后晴芳来时,便见皇太后歪在廊下的暖榻子上晒太阳,怀里还拿着东西缝补着。请了安在看清那东西,却是只全身雪白形如圆球的可爱家伙。

“皇额娘这是绣的什么?这么可爱。”

“也没什么,不过是欠别人的一件东西,现在赶制了。”

皇后打量着太后虽然面色好些了,却仍旧周身无力,往日里那股子活力没了九层。

宁芳放下手里忙活的喜羊羊,使着善眸收了去:“这回子来,有事吗?”

“是臣妾挠了皇额娘午休吗?”

“不是,你说吧。”

“臣妾是给皇额娘捎个好消息的,长春宫的张庶妃今日被太医又诊出了喜脉,想能再为皇上育一位皇子。”

宁芳没什么精神,听了这消息也没什么反应,这就好像你来告诉她离她家五里外的谁谁家新添了长孙,如她又有什么关系?

到是皇后的表情,没有丝毫嫉妒,这道令她有些费神。

再一看皇后的神色,宁芳知道自己又把疑惑说出口了。

“皇额娘,臣媳是真的没有一分记恨,臣妾虽然侍奉皇上时日少,却知道皇上定是个有道明君。臣妾一早便知道自己所嫁之人定是大清名门,可却不曾料想能被皇上选了为后。”晴芳说来一派甜蜜,“既然萨满神选了晴芳,晴芳便将终一生为皇上尽心,只要是为皇上好的,便是再难再苦晴芳也绝无怨言。何况,为皇上生儿育女,为皇上看护后宫本就是臣妾的职责……臣妾并不求什么,只求皇上有一分待我,便死也足矣。”

宁芳把个眉头拧紧:“真的不怨?”

晴芳只是满足地摇头。

宁芳此刻并不明白,在她所不了解的历史世俗里,某些价值观、人生观并不会因为她不了解而停滞甚至终结。我们不是历史的终结者与拯救者,面对历史,我们只是浮沙,我们只能诚然,我们只愿无憾。

素心生辰这日,李德全领来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

温腕立在太后的背后,见她两臂并着,仰首望着天边那一轮新日由海子里跳脱出来。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pleaes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温腕并不知道太后在唱什么,可这么听着,便觉得悲伤,泪珠子便随了周边不少的奴婢落了下来。再想到素心,便更是泣不能止。

直到太后寻声转了身来,温腕才看见,她脸上无泪,只是面无表情,手臂间还抱着一只奇怪的如同yīn鬼的猫。

穿过这张脸,宁芳似乎见到了多年前那个女子,挑了帘子进前,问着她:“娘娘?你醒了吗?”

“你是谁?”

太后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搅了温腕。

“回主子,我叫温腕。 ”

“温一一腕一一”宁芳翩然一笑,“温腕……不是素心。 ”

“回主子,素心一一是我大姐。 ”

温腕见着太后考虑了半天,才一脸愁苦地走过来扶起她:“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奴婢来代替姐姐,侍侯主子。”

宁芳瞳孔一放一缩,却又笑道:“不用了,一个素心已经够了。我保护不了你。”

温腕只听太后这么几句,便知道这便是大姐描述中的主子,提衣再跪了下去:“主子,让奴婢代替大姐侍侯主子吧,这是大姐的心愿,未……未能完成的心愿,求主子一一成全。”

新日光芒万丈,普照天地万民。宁芳收缩着瞳孔看那一轮新日,耳边,似乎仍尤前次的声音。

“奴婢不指望这辈子在情感上能有什么了,只要跟着主子,不也是活的潇潇洒洒?金银玉饰是样样不缺,怎么看也比有些主子们强,主子看呢?”

“素心一一她不后悔吗?”

“大姐总是说,‘主子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因为主子是这天下最知道快乐的人。因为知道快乐的可贵,便懂得珍惜,所以跟着主子,永远都是离快乐最近的。人生这一辈子,怎么过都是这几十年,与其悲悲愤愤、营营利利,不如开开心心、真真本本’。奴婢未必有大姐那般的觉悟,却也想全了大姐未来六年的路。求主子,全了我大姐的心愿,留奴婢在身边,哪怕只有六年……”

面对人生,我们能选择的其实很少,包括亲人、包括朋友、包括未来……我想要的,它未必给;我万般不留的,它未必收……来来往往间,跌跌撞撞走,似乎觉悟了什么,却仍会在下个路口凭着本能。

请把我留下,请把过去的我留下,请把你记忆里最喜欢的我留下,留下来陪着你,全当是我唯一可以留给你的一一不能陪你走到尽头的美好遗憾。

第六十七章 陌生的存在意义

日落偏西头,玄烨正要动身出门,李德全却领了个身形飞快、背影儿弱小的普通太监进了来。

玄烨单独听了这小监的回禀,沉默了半晌,唇边才滑过一丝冷笑。

“只说了这些无用的?”

“回皇上,只有这些。 ”

“继续听着。这些虽不是朕最想知道的,却也有些嚼头。你去吧。 ”

那小监退了出去,独留玄烨一人。

这些年,不断在宫里各处安插眼线儿,虽说主要是为了以后全盘掌控,可出发点却有太半是为了当年皇额娘所受的那一脚。这么些年过去,虽也得了不少消息,却没有一件是与此事有关的。

听那大贵妃所言,她与端顺太妃即便不与此事有关,至少却做实了此事。

这么个轮回恩怨,总是要还的。

玄烨这么想定,便披了袍子,同李德全耳语了几句:“你去办,寻个时间长点的。再到皇额娘那里寻朕。”

皇上那里如此一番作为,宁芳此处却正要摆上晚膳。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亲人?”

温腕正侍侯着皇太后净手。

“娘亲共育我兄弟姐妹八人,可活过十岁的却只有奴婢大姐、三哥与奴婢,爹又去得早,娘亲也在前一年见过大姐的面后随了去。”

宁芳点点头:“听你姐妹的名字,起的是极有意境的,不知家里可是有读书的?”

“回主子,奴婢爹爹是个秀才,在乡子里当了私塾先生,会那么些个字词。”

宁芳仔细打量她一番,果见是比素心还有股子诗书气。古代的女子,大多比现代人少了那么一股浮燥、多了一些沉宁。

正沉思间,玄烨手挑了帘子进了来:“没事又在那里寻思什么,又是伤身的。”

温腕眼瞅着皇太后没有动的还是披着小袄坐在暖被子上,屋子里的二三名老人也没有怎么殷情地上前去侍侯,只是行了礼再接过皇上自个儿退下的袍子,外面自有人此人端了暖水来给皇上净面手。不过也就是须臾的事 。

“我可没寻思什么,只是在问温腕家里的情况。”

玄烨听了也看了眼温腕,就着宁芳坐了,握了她的手觉得手温还不错:“听说你还有个哥哥,也读过些书。”

“回皇上,是的。”

“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奴婢三哥叫顾静风,今年十七。”

“传朕的旨,提他入太学再读个两年书吧,算是皇太后给你们顾家的恩典。”

温腕这一听,立刻上前行了大礼扣谢。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温腕还在这感念皇恩,小九子进了来言膳备全了,引了宁芳、玄烨两位主子移地用膳。

温腕正不知是要跟着还是如何,容嬷嬷拉了她止步。

“主子与皇上进膳一向不用人侍侯,除了唤人以后只记下不用去打搅便可。 ”

虽说姐姐素心也说过,皇太后院里的人都是和善的,可温腕毕竟没见过这么许多的人,一时到有些无所适从。

“你也别总是端着小心,在主子这里做事,只要谨记不把这里的事传了出去,其他什么的主子同皇上并不怎么严厉儿,谁少做点谁多做点不过都是自家的事,没什么的。”

温腕这些一听,也只是把揣度松了一分,面上却像络了地似的。

容嬷嬷也不再说什么,领了她只在膳堂外侍侯着。

玄烨替宁芳布着膳,见她时不时停下下筷子思量上那么一时,便觉得心里不舒服,却也不知该如何劝导。

宁芳回过神见他直皱着眉,便明白这小子又替她担心了,便夹了块红烧肉:“快吃吧,我没在想素心的事。”

玄烨吃了两口,仍觉得不放心:“那皇额娘在寻思什么?”

“……听说,你最近多了许多玩心在那些玩意儿?”

“你别听小九子。如今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有心在玩上……不过是故意演给人看的。”

“这一一我也知道,只是与其风花雪月,不如一一”

玄烨放了碗筷,拉了宁芳的手:“皇额娘要是有了主意,说出来就是,也能让我早日除了那人。”

宁芳寻思多时了,可宫里一向是女子不可多言,而且若是她管多了,或多或少觉得会令小三的自尊心不舒服:“我只是自己觉得早除了早好,不是不信任你。”

玄烨凝视着紧锁眉头的宁芳,立刻明白了她的用心,便是会心而笑:“我知道……皇额娘都是为我好。”

宁芳观察了他半天,放下心来。

“我怕我说多了会让你觉得我干涉你什么,你也知道,如果不是为素心,我是不愿意管这些事的。”

“嗯,”玄烨紧了紧双手,“我知道。皇额娘不必这么小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那就好。不是说宫里最忌讳女人管这些嘛。”

玄烨笑着端起她的碗递到她手里:“吃吧,吃过再说。”

宁芳不是学历史的,也不爱看什么改编剧,至于清穿小说更是找不到北,所以她知道的那么点关于康熙与鳌拜的小九九也不会比个初中生多多少。故此,她才绞尽脑汁、出神发呆地思索了几天,今天才来向小三摊牌。她不知道别人有了主意是如何显摆的。可于政事上她是认为不好向小三行那自我感觉良好的“半吊子”的历史。宁芳的出发点很简单,小三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小时候便是如此,如今成人了外要受那鳌拜的气,内还要忍习性学着成长。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虽说不是爱闹事的,却也予他没什么帮助,能守着院子门开开心心一日便是对他最好的帮助了。

皇上与太后在晚膳后说了些什么温腕并不知道,只是至三月回宫后,皇上除了早朝,没事便常歪在慈仁宫里陪太后与后妃们玩耍,没一个月到是把后宫女人玩的游戏都精了个便,只呼不过 ,到最后是疯狂迷恋上了布库(摔跤)叫了一班子世家里的二世子们整日的在自个宫里挥汗如雨。太皇太后也劝过皇上几句,可皇上总是记性没两天,左不过是爱玩的年岁,政事上也无耽误,故也没什么大碍。

大阿哥承瑞已经在学走路了,总是喜欢由人领着满屋子跑。马佳氏隔几日总爱领着小家伙到慈仁宫转转,虽说很活泼,宁芳却只是远远看着,并不怎么想亲近。

先帝五子常宁这一年长了不少,本就不爱读书的,也便随了皇上常到宁芳这里混日子,这小子一来便喜欢围着“木讷”善眸。

“五弟什么时候成了善眸的跟班?”玄烨从宁芳手里端着的那半个西瓜里挖了一勺子。

“他直说善瞳无趣得很,需要再改造改造,才好给我做伴。”

玄烨口没闲着,眼儿透过沙帘子看了外殿把善瞳气得翻冷眼的常宁两眼:“安南国(越南)进上来的白木香不错,我已拿来了,今日便用上。”

“我不喜欢燃香。”

“这白木香可治腰膝虚冷、气逆喘息,味也淡,我试过还行,你先用着,实在不习惯再说。”

眼瞅着玄烨的口大,半个西瓜很快见了底,只留了点少子的内瓤给她,宁芳虽嘴角不快,却也没说什么,毕竟今天上午已经半个下肚了。

“对了,我们干嘛要闭关锁国?与临国贸易往来不好吗?”

“我大清物产丰盈,并不需要这些。”

宁芳把一口西瓜放在口中嚼了半晌,还是决定说上两句,毕竟那段近代史是所有中国人的心结。

“皇上也有跟着些西洋人学天文、几何等,觉得如何?”

玄烨听宁芳把他称作皇上,才正了正心:“不可取的。”

“我们地大物博是不错,也千年来一直领先于西洋也不错,可潮起潮落,山头轮流坐。你学了那些西洋的东西如果只是为了显摆、为了打趣、为了以技揣人,那便是小我了,也失了一个皇帝的xiōng怀。我也知道,闭关有它存在的意义,可任何事不但有它的利弊,还有它的发展与影响。如何洋人的玩意有用,你便该拿来大胆的所用,如何有害,你便应把害处减到最低,这才是有xiōng襟的帝王该有的态度,而不是因为害怕而选择放弃、停滞前进。贞观、开元何以盛世?贸易繁盛、万国来集,何等天家xiōng怀!你起早摸黑读的那么些个史书,难道学得不是如何去除了糟粕、构筑盛世,而是安于天命、喜于守成吗?”宁芳一看玄烨神色便知他所虑,“只要你强,何以惧怕负累、嚣想、图谋与侵犯?”宁芳紧拉着玄烨的一只手,“只有你心弱、心虚,才会给他人可趁之机……落后挨打,从来都是精言。”

此一番,宁芳觉得已够,玄烨从来都是有想法的,只要所言正对其心,一句足已。

玄烨久久没有开口,直把宁芳要表达的意思思量了几番,再溶汇到这么些年所学的为帝之术、以史明鉴等等的权谋里,直觉得xiōng腔里有股巨大的风暴在不断壮大。皇玛嬷会授他权谋,太傅们会授他史政、敌人们会授他以忍心……可从无人可以授他以强国之路。虽然宁芳只是浅浅几句,并无实用,却仿佛令他看到了内心澎湃的、可以创万世傲业的雄心激流……

也许,没有谁是彻底剖析了谁的,每个人都有他人随时可能陌生的存在意义。

当玄烨用全新甚至崇拜的目光把她注视时,其实宁芳也是心潮澎湃的,这是一种授人以渔的自豪感,也有皆伴同行、风雨同舟的心悦,总之,只要活着,生活随时会有不同的快乐送上,哪怕只是甜地吃上块蛋糕,又何尝不能自我感觉愉悦?

第六十八章 多事之年

“天旱不雨,祈而未应,皆是各衙门政事桀错、官吏作弊、严刑酷罚、无辜沉冤所致,我已命鳌拜、图海、李霨等会同刑部审理重囚,凡有怀疑者减等发落。”

时至夏令,宁芳正坐在铺了一层薄沙的竹席上给腿边的“阿行”扇风。玄烨进了门有一会了,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近况,宁芳也插不上话。

“我对政事不懂,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不过一一”宁芳转了脖子看他,“这下不下雨关衙门、刑罚什么事?”

玄烨打着把扇子就在她身边轻轻替她扇着身体中断:“刑狱上关天意……”

宁芳听着他嘟嘟嘟一大堆理论,才算是明白,感情皇帝也要敬天,天灾即是人故。

封建头子是不知道什么科学的,当然,小三也不例外。

“玄烨,虽说敬天之心不可无,可是,这天灾与**一般,是有波峰与底谷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世间万物的伦常,所以,你完全不必这么在意,当然,做点事分散人的注意也是好的。”

玄烨瞅着宁芳看了半晌。

“怎么?我说错了吗?”

“所有人包括皇祖母与言官、文臣皆授以朕要敬天,怎么你的意思那么不同呢?”

宁芳眨巴眨巴眼睛愣了愣:“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呀。”

哎,怎么这么说。

宁芳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弃了弃鼻子,再瞅着小三还在看她,便稳了稳心情:“你还记得当年汤若望是如何向你解释日全食的吗?”

“嗯。”

“那你觉得他解释的合理吗?”

玄烨把那理论过了一番:“合理,至少比天狗吃日来的有说服力。”

“对了,这便是科学。为什么千年来人们不知道呢?就是因为他们处的这个年代对这些大自然的科学现象还没有可能解开,便说造出种种可能来解释这种现象。对于我们解不开的迷,人们总是会假设,直到这个迷被时间解开。我不是说你不该敬天,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卓越的帝王与领袖,你应该时刻比别人多三分冷静思考的能力,解不开没关系,你可以请人来解甚至暂时放下而不要以讹传讹,以讹传讹应该是你的手段而不是习惯。有时候,集体是平庸,而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玄烨看着宁芳低首抚着“阿行”的毛,感觉那双手像是抚在自己的皮肤上一般舒服,而她的话,似乎什么实在的内容也没有却又实在的如清泉般扫清了他面前的迷雾。

夏日的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纸降在她身上,感觉就是幸福的存在。

夏末,平南王尚可喜长子尚之信到京入侍,年三十九。

九月中,内弘文院学士明珠长升为刑部尚书。年三十四。

因五月里京城地震,皇上、太皇太后等主子移到紫禁城西侧西苑渡夏已至秋中。这里水域纵横,亭榭雕栋,池岛周繁,是明朝主要的御苑。

皇上马不停息,不曾一日停止他少年玩性,整日里带着众美人寻池觅水,好不快活。

皇后等三人正陪着宁芳拼麻,便见一内监入了内,禀了道纳喇庶妃不慎掉落湖水,幸被平南王长子尚之信所救。

三人不好再玩,便离了宁芳居处。

多日后,皇上起意巡边,被熊赐履、赵之符等所劝。

秋末,皇上回宫。

可能是天气转瞬即便,宫里几位太皇太妃与太妃相继过了病气,其中包括端顺太妃,不过也不是大事,将养着一月也就好了,只是白色上不如旧日。

地震、旱灾、水患……

与此同时,大清康熙朝第一次选秀也在天灾**间不痛不痒间进行着,得美人若干。

紧随而至的行南苑、祀大圜丘,直至因天灾过多众人的关注落在历法之上,杨光先已不能胜任,全国遍寻可推历法之人。于是,南怀仁跳脱,由广东杀了回来,重新掌舵钦天监并因此为汤若望翻案、反告杨光先入囚此为后话。

风雨飘摇间,迎来了康熙朝第一个重要的一年,康熙八年。

“皇上打算修缮乾清宫?”

玄烨正替太皇太后布着膳。

“回皇玛嬷,孙儿有这个意念。如今鳌拜已是极度张狂,不把朕放在心上也有些时日了,不如做足了朕的戏头,使他的警惕再轻上一轻。自古无能帝王多爱建宫造苑,孙儿这个皇帝如今在不顶事于享乐上自然要出点文章。现如今户部连连银子不丰,大动作不堪,只能修个乾清宫做做戏。”

太皇太后接了皇上递上的象牙筷子:“还是哀家下道懿旨帮皇上把戏做全做稳了吧,皇上下旨便是劳民伤财,随了哀家的旨不过是以孝为一,平了悠悠之口。”

玄烨细量了太皇太后侧边脸儿,虽还保养不错,却真真添了不少白发。

“多谢皇玛嬷体恤。”

太皇太后不赞同的给了皇上一个白眼:“皇上是我大清的希望,是哀家十余年倾注的心血,便是哀家的好孙子,皇玛嬷为你做这么些事自是应该的,没什么客到可言的。只一点你要记住了,成大事者不但要会忍,还要忍的有心机、知分寸,一言一行都要比那戏子更有水准。鳌拜也不过就是这二年的事,他不过是皇上成君的第一块垫脚板,以后的风雨一一多着呢。不怕困难多,只怕心不在,只要你有成为一代明君的心xiōng,皇玛嬷 自当倾囊相赠,助你一一便是助我大清”。“便是助我心恋”这话,布木布泰却没有说出口。很多时候,情感只是一个人的事,无人可以倾诉,无人可以分享。怀着一份感情从偷偷绽放至独自凋零往往都只能一个人去承受,虽然看着了无意义,却也这么挺过了一辈子,成了一生的寄托。

外面的风雨如何猛烈,慈仁宫的日子仍然依旧。

“为什么要搬到武英殿去?那么远。”宁芳边替玄烨把着练库布僵着的手臂边问到。

玄烨闭着眼享受,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武英殿不算,离前朝近早先睿亲王掌权时也住过。乾

清宫两次地震多有损毁,也没怎么修缮,此次正好一起办了,既能显得我享乐又能给鳌拜留个‘好印象’,何乐不为?……”

李德全在外殿守着,听着皇上与太后在内间家长里短,说的也不过是些凡人俗子的话。可他清楚着呢,皇上巴巴选了宫里最靠南、离慈仁宫最远的一处宫宇,这考量的首要因素可就是里面这位主子。

虽说皇上一直对主子那是一门一心,可中间安插了这么许多后妃 、小主子再看来,李德全已是眼前门清,这宫里,得罪谁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得罪了皇太后那是万万不能的事。

想那端顺太妃,多少年前的老事了,还不是当年的主犯,现如今却还四个月受了两场病。病到不是大病,可这么一场场的接着,一点点的削减……哎,可怜这端顺太妃还是个身子骨极硬之人,这以后的日子一一真是……

皇上这几日巡视京畿,不在宫内。

皇后给太皇太后请过安,随着皇太后到了慈仁宫。

刚坐下,便见那温腕捏了个黑漆嵌螺铀云龙纹圆盘进了来,放在皇太后脚边“阿行”面前,浅浅的盘儿却用来装水自是盛不了多少。

这圆盘晴芳是认得的,如今她是皇后,凡进贡来宫里的珍宝虽说不是全归她管却也大部分要经她的手,太皇太后与太后并不爱管这事。据说这黑漆嵌螺铀云龙纹圆盘统共琉球只进了四只,余的两辅各得一只,还锁了一只。同时进贡来的红地堆彩漆山纹长主攒盒归了她,可其实她却十分喜欢这黑漆的,不想今日却归作“阿行”的水盘子。

宁芳正瞅着“阿行”喝水自是看不到皇后的眼色,善瞳与温腕却是瞧见了。善瞳只是不开口。

“主子那个黑盒子还要不要?”温腕不浅不深开了口。

“什么黑盒子?”宁芳见阿行喝好了,抱起它在腿上。

“就是琉球国进贡的那只黑漆嵌螺铀双龙双珠长方攒盒。”

善瞳一听温腕提起那只盒子,立马转身入内取了来。

宁芳一看,好好的一只盒子面上已经抓痕斑斑,真真是毁了一见珍品:“这是阿行干的吗?”

“可不是,”温腕笑将着打开那盒子,“主子看看,阿行是把这进贡来的盒子当作自个儿的窝了,主子瞧瞧这里面的毛,连带着手饰也给污了。”

宁芳到真是挺喜欢这黑盒子的,不过如今这样了,也只是有些可惜。

“那就放在它窝边吧,你这个不乖的家伙,一人到霸了两只贡品,真是够气派的。”

皇后晴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面上笑着听着,却不想皇上挑了帘子进了来,后面还跟着钮钻禄氏与马佳氏。

“什么够气派的?”

“还不是阿行,你来看看,它把我那只黑盒子给抓花了。宁芳到是找到了诉苦的人,微提着阿行的猫耳朵冲着玄烨道。

“不就是件盒子,以后再让他们进些归你就是。”

后进来的二妃到是没什么反应,可晴芳听着皇上与太后二人“你”来“我”往便是突突的心跳得厉害,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钮氏与马佳氏自是也见了那盒与地上的碗,她二人一人得了一只红地堆彩淋缠枝菊花纹长方盒,自然是识的此二物,心下也只当皇上是对太后大孝,好东西都随了太后。

玄烨自由李德全侍侯着退了外衣坐将下来:“正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此次荷兰送了些物品上京,我已经打发了小九子去取些给你看看,李德全,先把单子给太后看看。皇额娘看看哪些喜欢,留下来便是,何必同只猫计较。”

宁芳一听玄烨打趣她,也不好当着晚辈的面同他打混,只好撇撇嘴接了单子。

“青花缎、兰花缎……4件金色天鹅绒这个到是你可以留着用……乌铳十三口,镶金乌铳四口,短铳七口……这铳是不是就是枪啊?……玻璃镜四面,镶银千里镜、八角大镜各一面一一”宁芳正看着,小九子已经使着人取了东西来,上前翻上一翻,果然还是这进来的镜子水灵,便留了一面。而那铳子也确是枪,看的宁芳心痒痒的,要知道,这东西虽说不如现代那么小巧精致,可在现代是人人能见能摸的嘛。现在可抓在手里,想怎么玩还不是怎么玩?

皇后与二妃也在,玄烨也使了她们选些喜欢的,左不过是些稀罕的哆罗呢(能反光现在多做内衬)、珊瑚珠、琥珀珠等物。

其中那面皇后镜自然比普通的玻璃镜大而精,可因为署名了是皇后镜,玄烨虽是知道宁芳喜欢也不好不予皇后。

正好其内还有只玻璃匣便直入了慈仁宫。

“这里还有四个玻璃珠,不然皇额娘留两个?”

宁芳只瞅了一眼便还是在看那短铳:“不要,这琉琉球有什么好的,蛋珠一个没用处,给阿行玩

它还嫌太滑太凉。”

玄烨说不过她,只好把那玻璃珠子分了二妃。

二壶子蔷薇露一后二妃也是看见了,只心里渴求着。这东西早先暹罗进了四瓶,宫里得此物的人都知道它的好,现在眼巴巴的在面前了自然肖想。

宁芳看不见众女的眼色,可这殿里的玄烨并下人却是瞧着了。

善瞳取了宁芳衷意的收了,温腕却不多不少选了几件太后可能用的上、皇上可能认为太后用的上的东西一并收了,其中便包括这两壶子蔷薇露。

往常子众妃虽也清楚皇上是至孝之人,可都不比今日一见心里血亮。看来,太后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可是比她们都重上一重,这以后,慈仁宫是少不得要常来常往的地方。

皇上的心思,李德全明白,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小九子明白,所以他提来的东西不在少数是样样皆有。温腕也看得真,所以取物是一件也不含糊。

皇上要做给人看的,自然便要有人随着演。不看,还不行;不明,还不行,不记住了,那就更不行了。

等着一后二妃走了,瞅着那片大镜子,宁芳才开了话匣子。

“知道什么是知识的力量吗?看看人家做的镜子,这才叫镜子,是能连毛细孔都能看真的。再说说这玻璃,可不只是做些镜子、杯子之类的,还可以当窗玻璃使,想想,要是这纸糊的窗纸都换成了玻璃的,那阳光当如何热烈、那月亮是如何明亮!”

宁芳在那自我陶醉,玄烨的心里却在咀嚼宁芳话由的可能。大清再大,能人再多,也不可能全了天下的至宝人才。

“看看这枪,这可是能杀人的东西,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是用上这枪,那死的岂止是万人?枪竿子里出政权,没有先进的科学、武器、人才,迟早有一天一一”

宁芳回了身猛然看到玄烨含笑着凝视着她,才发觉自己说的太没遮拦了,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呢?”

玄烨笑得心慰,他自觉得,他的人生似乎与宁芳更进了,不单单只是他在保护她,不单单只是他在她这里寻求温暖,不单单只是心里被温暖了,现在,此刻,连他的头脑也被她温暖了。从来不曾这么欢喜过,她,终于愿意走出来,走出自己单纯的快乐,为他的未来霸业谋划一二。哪怕她什么实际事情也没解决却给了自己种种强烈的欲念,可以把他的雄心澎湃千里、可以使他的霸业始创万世的强烈信念。

有时候,你并不需要刻意去寻找人才,因为你需要的人便在你身边。他可能不是个智者,却可以

成为你前行的明灯,只要他在那里,便是你的未来。

第六十九章 懵懂与领悟

作者有话要说:

《蒙古摇篮曲》

“星空笼罩着大地,大地拥抱着安息……

蒙古包里只有母亲的摇篮曲。

在婴儿的睡梦中清唱,

在大地的血脉里流淌,

宝贝宝贝你是我的宝贝,

宝贝宝贝大地是你我的宝贝。

星空笼罩着大地,

大地拥抱着安息,

蒙古包里只有母亲的摇篮曲。

在婴儿的睡梦中清唱,

在大地的血脉里流淌,

宝贝宝贝你是我的宝贝,

宝贝宝贝大地是你我的宝贝。”

又是一年春天,宁芳陪着太皇太后用的早膳后入了慈宁宫花园赏花。

往事如此那,那吉云楼,那临溪亭,何尝又只是一座建筑?

这原本种着蔓陀罗的一方之地,现在竟是生了野草。

“我喜欢这草,看着草便想起家乡无边的绿地,成群的牛马,还有那远远传来的牧羊曲。”

宁芳回头一看,正是原来住在吉云楼正对面宝相楼、如今却分居储秀宫的济济儿。

“济济儿是想家了?”

“嗯。”这济济儿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想,连小草也想。”

宁芳再瞅瞅那杂草,真的是杂乱无章。

“入了这宫,便要慢慢学着打发日子,思念并不是排泄的好法子。”

济济儿靠了过来,就着那一方之地的砖体坐了,凝视着这野草似乎便能看到家乡。

“星空笼罩着大地,大地拥抱着安息……宝贝宝贝大地是你我的宝贝。”

听着这般蒙古的曲调,宁芳并不想济济儿沉醉在忧怀里。

“很少看到你在宫里走动。”

“我是一匹野马儿,却要在栅栏里过下半辈子。”

“宫里没有令你留恋的人事?”

济济儿利爽而笑:“皇上是长生天的狼王。而我,只是匹野马。”

“……人最厉害之处,不是在于算计,而是不断适应的本事。你如果是野马,在哪里都是野马,甚至可以变为栅栏里的野马……只要活着,便没有什么是不能适应的……像这野草,不一定有草原上的繁茂,却仍然不改它是野草的天性,也一样长出生机。”

济济尔似乎还在迷茫。

在这宫里,迷茫的又何止一个蒙古来的格格?宁芳觉得自己已经是非常幸福了,不寂寞,有身份,不愁吃穿用……虽然没有自由,可自由又是什么呢?如果寂寞,走到哪里都是寂寞,去到何处都是囚牢。心在行走间越发孤荒,没有根,便没有身心的自由,如尘埃一一没有意义。

黄昏之后,玄烨一路飞快地冲入慈仁宫,龙袍飞角,脸上越见七分的欣喜。

“皇额娘皇额娘……”

玄烨边走边唤,进了外殿便见宁芳右手儿拿着个剪刀迎了出来。

“皇额娘你这是干什么呢,就这么欢迎我?”

宁芳看看右手端的东西,冲玄烨撇撇嘴扬了扬:“听你叫唤的急,便想什么东西这么猖獗提了剪子便想出来宰了他。”

玄烨也不同她计较,上前去一手收了剪刀一手握住宁芳另一只手腕便向内殿走:“好呀,等朕除了挡在前路的一霸便挥刀替你宰了看不顺的东西。”说着便两人都坐于荷兰进上的皇室榻上,取了个靠枕给宁芳依着她侧躺着。

“怎么?是除霸的时候了?”宁芳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分贝问道。

“是的,是到收网的时候了。”玄烨喜气着把那做了大半的流氓兔仔细翻了翻,转了话题,“今日幸太学,释奠先师孔子的路上可出了件趣事儿。”

宁芳想瞅着这做给皇后未来肚子里小阿哥的流氓兔在他手上受了虐,敢忙取了回来:“什么事?”

“有个京城郊民当街拦圣驾状告鳌拜鳌公欺打他儿子强霸他女儿,那眼泪儿,好不顺畅,真真是当着万民众臣给了鳌大人好看呀,这戏,还不有趣?哈哈哈,痛快呀。哎,只是可惜了这郊民,要受那无原无故的四十大板。”

到如今,宁芳也明白了,强权之下只能暂时选择沉默甚至受辱,可反抗的因子却一日不曾停止,终有一日,待把强势握手边便叫厉鬼把命还。

不几日,已升任吏部侍郎的索额图不受鳌拜党羽待见,请旨解职复为一等侍卫,皇上以其精于棋艺召其入宫。

康熙八年五月十五,皎月已出,偶有清云飞过。

玄烨连招了一干世家、戏臣,最后把那明珠唤了进来。

明珠低瞥着皇上盯着烛火子出神。

“宫外一一都备好了吗?”

“请皇上放心,马选的是不张扬却可日行千里,京城之外的落角地也已备好,是个大地方,混在其中显不出什么。除此之外另有几处掩护。奴才并没有亲自去办,使得都是当初教堂里受恩的几个孩子,当然,身份上早已变了,十分可靠。”

玄烨并未点头,他还在过滤些细节,寻思着可能有的疏漏。

“你去吧……如果出了意外,朕便把——交给你了,你知道?”

明珠行了武将大礼人:“皇上,臣纳兰明珠定当不负皇上重托,倾一族永生衷心护主。 ”

李德全把什么都看在眼里,眼见着一位位走出武英殿,自己却没有移动半步。他心里清楚,皇上要招见的最后一位便是自己。

“李德全。”

“奴婢才在。”

“你是喜欢朕叫你得得还是李德全?”

李德全双跪于地:“回皇上,得得是奴才,却大半是个苦命的,李德全也是奴才,却没有一日不是坚定,虽说随着两位主子也不是日日都过的舒坦却每日都过的知足。奴婢才这辈子,因为是得得而受了苦难,却因为成了李德全而一势在上。权力是个好东西,于皇上是于奴才又何尝不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奴才这辈子是否无憾?是否知足?是否有自己的意义?……到如今,奴才什么都有了。”李德全说完,便是三拜,“奴才李德全谨记皇上所托,只要奴婢才及家族还有一人存一世便忠生侍侯主子,如有违誓,灭尽全族。”

玄烨轻轻吐出了xiōng腔里的一口浊气。夏日里焦热的空气此刻慢慢降了下来,也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清凉了。

玄烨顺着慈宁宫东墙走在去慈仁宫的御道上。

这条路,他走了多少年?十二年了。仿佛还是昨天,在西二筒子尽头,把彼此遇见,那时,他正被人使计欺辱了一番,难免心里委屈、火气过甚。她便那么悠悠的走来,那些皇后的宫服穿在她身上显得过大了,显得一脸子病气。

西二筒子里火光了了,玄烨 却能透过黑暗把她铭记,那笑脸,还是当初的笑脸,从来不曾因为他身份的转变而改变。

还有这永寿宫,莫黑而来擦黑而走,那张皇后的凤床上他过多少个夜晚,那冰冷的夜晚她拥着他挥散了多少的yīn霾……

细思间,永寿宫的大门开起,一烛光引着穿皇后宫服的女子翩翩而来,仿如梦境。

“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到近前才把那人看清,却不是心里思念的人儿。

她不会那么稳重的“翩翩而来”,她不会如此安喜的笑,她不会……

朦胧间,似乎有什么领悟被突然剪开来暴露在意识里。

“扑嗵一一扑嗵一一扑嗵一一”

玄烨听到了自己内心此刻强烈的欲望与声音。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便是这天下最大的傻瓜。为她喜,为她忧,为她甘予所有,为她把自己欺骗。原来,今日这么多的思量与思念,到头来不过是为一一再简单不过的感情。

哈哈,爱新觉罗玄烨,你便是个傻子……更是个疯子……明白又如何?……到头来……什么也不能……

懵懂与领悟之间,仿佛只需要一烛光。

皇后晴芳看着皇上对她笑,笑容很灿烂,却透着悲苍。

前面的路要怎么走?……还能走吗?……

皇上转身向来路而去,那步子,如此的沉重与凄凉。晴芳久久地立在永寿宫外,什么也不明白,却无法隐住内心里的一股yīn寒。

李德全随着皇上缓步走着,他不明白皇上怎么不去慈仁宫了,他不明白是什么令皇上一息间变得如此颓败。

乾清门隐在昏黑的幕色里仍旧威严。

领悟何尝不是一种疼痛?如果不懂,便可莫知;如果不懂,便可嬉戏依旧,如果不懂……便不会有泪流……

相思为谁苦?只道已惘然。

“玄烨 一一”黑暗里那熟悉的声音擦空而来,瞬间提起了黑暗里迷茫的心儿。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宁芳由小九子引灯寻来,正在乾清门前把人寻到。见着玄烨便快步而前,就着烛光似乎见他眼眶子里闪闪泪光,正要细看,却被玄烨紧紧地拥在怀中。

李德全与小九子手里的烛灯相继快速熄灭,空旷的乾清门广场可惜清晰地听到乌鸦子的悲鸣。

还有,便是彼此的呼吸。

一吸,一呼,一吸,一呼,尽是合在了一起。

宁芳不自禁笑出了声,打破了玄烨心里的一分yīn霾。

“走吧,有什么回家再说,这里怪吓人的。”

玄烨调释了须臾,并未让李、九二人 上宫灯,只是拉着宁芳在黑暗里向慈仁宫而去。

满月冲破清云遍散宫中,二人不自觉都停下了步子仔细观看那月色。

“……我会成功吗?”

宁芳上前搂了他的一只整臂:“会,一定会……明天……我做了鱼粥在家等你……好不好?”

“……鱼粥?……嗯,鱼粥……不如换换吧,我怕我真会吐出来。”

“小样一一!”宁芳垫高了脚尖拧到了小三的一只耳朵,“本太后给你做你就该偷笑了,还改讨价还价?告诉你……”

宁芳的声音很清亮,她可能意识到了,便是越说越低沉,就着月光,避着夏热,悠悠的宫墙间似乎只有这二人的存在。

李德全的眼睛血亮着,以皇上与太后主子的身高,如果不是皇上主动送上他的龙耳,太后主子是拧不到滴。所以,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萝卜对一个坑,怨不得第三个人。

康熙八年五月

十六,康熙帝智擒逆臣鳌拜,打响了他精彩人生的第一枪。

第七十章 徘徊与恐惧

布木布泰跪在佛前捻着佛珠,等待着真正属于她的孙儿的来临。虽然与本身来没什么关联,却仍旧是梦盼一生、感情誓言的唯一寄嘱。人这一辈子,可以得不到对等的至爱,却不能没有活着的理由。因为个可能只属于自己的誓言,活着,坚强的活着,值不值得她并不去质问,因为只有这么固执的活着,她才有活下去的理由。

“太皇太后——,皇上,回来了。”布木布泰回首与苏茉儿相望,只余下心慰。

胜利往往并不能给人带来快乐,大多时候,也只能是些许的心慰。当人生由快乐转为平淡,也就再没什么可以言道的。

宁芳并不知道前朝今会发生什么,只是一早起来做好鱼粥,由清晨等到日高,由午膳等到夕落。

陆续有消息传来,早朝的,鳌拜的,慈宁宫的,后妃们的……宁芳一个人端着下巴坐着,阳光从东边滑向西边,突然觉得一日如十年的慢长。

一声不响的智擒鳌拜,她并不担心,因为没有给她担心的时间,而且她知道他会成功。

当所有人都处在胜利的狂喜中时,宁芳突然觉得就像那些电视剧里飞快过逝镜头里唯一被定格与遗忘的人,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谈不上悲伤与孤独,只是有些淡淡的失落。就么朦胧着,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还睡了一觉,梦里有曾经有她熟悉的一切。

当阳光换作烛火,梦里醒来会在床前看着她的人却没有出现。

环视着熟悉却亦陌生的房子,宁芳突然有说不出来的悲伤。当视线看上那把吉他,眼泪便情不自禁地下流。

我这是怎么?哭什么?我失去什么了吗?……没有……只是被耽搁的小三晚归了而已。

宁芳不自禁哭笑,什么弄的像在苦等儿子归来的母亲似的。深深吸了口气,抚着这把吉他。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一次寒冷……谁把谁真的当真……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玄烨立在外殿里听那似苦似乐、似明似暗的曲子与那低软的女声由内寝传了出来。

曾经小心翼翼、明明喜欢却不能常抚与亲吟的时光,在今日,应该终结了吧。以后,想弹便弹,想唱便唱……

那么如今看来微不足道却百转千回在自己意识里的记忆,在今日……似乎既是觉醒,又似哀亡。

玄烨在等,等个可以再对直面、相处依旧的心情。时间,也许给他时间把心理淡定了,便可以回到昨天,回到昨天的母子之情……

可玄烨还是嘲讽的笑了。

什么母子之情,从来都不是母子之情,对她——对她——何曾有日是以对待一个母亲的态度相处的?

何必自欺欺人,何必?

“依依不舍地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忘忧草,忘就好,梦里知多少……轻轻河畔草,静静等荒地老……”

琴声停了曲久,可那曲调还依然在玄烨的耳边低吟。

“玄烨?”

玄烨睁开双眸,便见宁芳立在自己面前的门槛子上,一派天真的笑望着,烛光浅浅地散在她周身,依如往昔,可印在自己瞳孔里的颜色却变了,焉然成了温笑等着他归家的少女。

那夹着面袭来的情潮与头脑里半清醒的凄凉同时左右着他。

爱吗?爱!

能爱吗?——不能……

玄烨的这一番天人交战,宁芳并不知道,只见他凝着眉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便自个儿也更着烦愁。提了步正想上前,一股子疼痛忽然间由下腹间爆开,真真是冷汗直流,在加上立在门槛上,便不自觉摔在地上,还扭伤了脚腕子。

在宁芳神情转变的霎那,什么都已不再重要,玄烨快步上前扶住宁芳的上半身,却仍旧没能挽救她的脚。

“怎么了怎么了?”

宁芳紧咬着下唇,紧抓着玄烨的臂膀,承受那阵阵的刺痛。额头上的冷汗直滑滑地流。

玄烨感觉到了她的痛苦,因为抓着他臂膀的柔弱之手此刻深深掐进了他的肉里。

恐惧,害怕,惊慌,发憷……等等等等的反应一股脑袭来哪里还会去在乎怎么面对。

“来人!来人——太医呢?太医呢——!?快传太医,快把所有太医都传——”

玄烨惊恐的声音在把她抱起的霎那消声了。

顺着宁芳白色寝服大摊着居在地上的红色分外鲜明,在浑黄的光线里泛着黑色的光。

“……来人——!!!”

这一生,我们有太多牵拌,无时无刻不处在痛苦与承受中。可我们最在意的是什么?是自己吗?不是,自己从来不是最可以承受痛苦的寄托。

那些在酷刑里背弃信仰的人,从来不是背弃信仰。苟颜谗喘活着的理由从来不是自己,而是对未来说不明道不清的希望与期许,才是苟活的意义。

人的肉体很脆弱,可我们的意志却无比坚强。

可坚强的又何尝会永远坚强?当信仰不在是信仰,当坚强遇到活的意义,当我们不得不直面活的意义的死亡,一切,一切——的信仰与坚强,都只不过是沙地里的一滴露水。

生命从来都是如此,看起来一清二白,却处处都是玄机。

第七十一章 让我看着你

玄烨立在床前直瞅着太医,也幸亏这是名老太医了,却也是七分的惊慌,把个脉到费了比平日多二分的时间。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

那老太医刚把完脉便有一新太医替上,而这名太医院院正却是满面窘意,结结巴巴就是开不了口。

玄烨大为火光,恨不得一脚踹飞这老家伙:“说!都什么时候了!你给肤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出来肤抄你全族!”

院正眼瞅着皇上发火,立刻把什么都抛了开,跪下直诉:“皇上皇上,太后她只是来了癸水并无大碍呀,请皇上饶命请皇上饶命呀。”

那班子等着一个替太后把脉的太医听到院正如此说,立马退了开去,只留那正与宁芳把脉的赵太医是退也不

是、进也不是,满脸子尴尬、惊悚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首掩遮。

玄烨闹了这么个笑话,面上也是三分的窘迫还好,大家都跪着只有他站着,到是没人窥到他脸上的红意。

“赵太医——”

“微臣在。”那正把脉的太医忙起身回话。

玄烨故作无事的提袍坐下,“你仔细诊了,看是否是真,要如何调理,朕看太后刚才疼痛异常,你可得好好替太后下药进补。”

这话众太医听着皇上说的是气定神闲无一丝面涩除了暗暗道皇上有气度外到也心定了不少。可他们哪知道,皇上脸上的红印子是一突一突地往外 冒 。

太医们走了,宁芳也让善瞳她们侍侯了,只是痛晕过去还没醒。

玄烨坐在床边上,凝视着这张渐渐回过色的脸,现在才发觉自己早已是汗透了全身,湿哒哒的衣袍裹在身上粘腻不堪。

没有什么比这个人更重要了吧。刚刚那一刻,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即便是江山,也不会有一霎那的犹豫。

玄烨不由自嘲的一笑。

是又如何?这是份怎样的感情?……不会有结果……

“皇上,太后该吃药了。”赵太医亲煎了汤药而来。

太后?……对呀,这个人是朕的皇额娘……

“皇上?”

玄烨轻轻扶起宁芳靠在自个儿怀里,才出声叫醒她。

宁芳正睡得朦胧,被人扰了好眠便有些个不快:“干嘛?”

玄烨观着她小嘴一嘟、迷蒙不快的样子便觉得心里一甜,可随着便是心里一纠……哎,算了,同这么个人计较什么,过一日算一日吧。

“吃药吧,肚子不疼了? ”

赵太医耳尖着呢,慈仁宫的下人们听惯了皇上与主子的耳鬓厮磨不觉得什么,可从他的耳朵里入来怎么比他对他婆姨说的那些个情话还软绵绵的?赵太医当下便抖了两抖。

宁芳咕哝一番,才觉得下腹真的非常不舒服。

“我怎么了?”

赵太医顿时竖起了耳朵,好奇着皇上怎么回答,可皇上却端起了汤碗打退了他。哎,可惜了。

“你——癸水来了。”

“癸水?什么东西?”

玄烨有种被彻底打败的感叹。

“就是女人每月来的那东西。”

宁芳磨着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啊一一?!不会吧!?这都多少年没来了,怎么这时候一一”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当着小三的面也不好说,便住了口。

“喝药吧。”

宁芳一见那靠过来的药碗子便是一苦,“能不能一一不喝?”

“知道你不爱喝药。 是专门熬的汤粥,没什么药味的。”

宁芳瞥了一眼,果然是粥,只是上面不知加了些什么,就着小三的手尝了一口,除了有些过甜和异味,到也不难喝,正赶上也饿了,便吃个一干二尽,再由着小三把她放倒了。

眼瞅着小三要走开,忙一把子把住小三的一支胳膊,使他端着只碗卡在床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老实交待。”

看着这张凶巴巴的脸,那些个异念烦愁便顿时散开。玄烨把药碗子放在几上,盘腿坐在床上,由着她抓着他的衣袖子。

“你不是听说了嘛。”

“那怎么能一样?害我担心了一天。”

叫我怎么能不喜欢上你呢?刚才还那么痛的人,这会子不是说道她有多痛却围着他的问题纠结。

感情是微妙的存在,当它转变时,每个动作都是种讯号,你控制不了,特别是在感情俘虏者身边,想要隐藏却控制不住你的眼神、姿态、动作甚至磁场。

玄烨自然地用着右手把宁芳额前碎发抚开,替她整了整边发,拉了拉被角,再把拽着他袖角的手握在双掌间,瞅着她打了个不文雅的哈欠。

“睡吧,累了一天了,我在这陪你。”

宁芳眨巴眨眼皮,“嗯 ”了一声,实在是累了,便很快睡了过去。

玄烨想摇起她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吗?……他不想,至少在不想。爱她是这么多年来日积月累起来的存在,不会因为少一天便不爱了,也不会因为多一天便愁苦了,这么看着她,亲近着她,依靠着她,不是忧愁,而是幸福。

看她脸上小小的毛孔,看她那些小动作,看她笑的样子,看她……只是看着她,便是幸福

玄烨不知道未来这样看下去还会不会幸福,会不会知足,可此刻,他知足。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就让我一个人来承受。你不需要知道,知道我爱上了你,只要在我面前,每天,每天,让我知道你快乐,好吗?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个人?”太皇太后的宫里新种了两株蔓妥罗,此刻正亲自侍弄着。

“回皇玛嬷,鳌拜党羽不是一人十人,怕是遍及整个朝野若真是如朝臣所书一一严惩,怕是将无人可用。”

太皇太后心慰地点了点头,把水瓢子递给了婢女,拉着皇上坐在廊下:“不错,皇上真是说的不错。那鳌拜呢?皇上准备如何?”

玄烨早有腹意:“有时候,不杀比杀更能达到效果。鳌拜毕竟是三朝老臣,又有赫赫战功,免其不死囚之,可谓既全了慈顾之仁又磨了其志,乃 为上策。”

太皇太后完全满意了,便丢开了这个话题:“皇后的身子如何?”

“皇玛嬷放心,四名太医专顾着皇后的身子,不会有什么。”

“这毕竟是皇后第一胎,生的有可能是皇上的嫡长子,我大清未来的储君。虽说我满人向来不像汉人般立嫡立长,可立嫡立长还是汉人根子里的想法,皇上也要安了汉人的心。”

“皇玛嬷放心,孙儿知晓。”

“鳌拜伏法,遏必隆也是要降的,只是……淑媛一一你也不好就此怠慢了。皇上既然不处理其父了,也自然还是宽侍予她得好,发才显出宽泛来。”

“……孙儿晓得。”玄烨虽然嘴上由此一说,眼睛里却没怎么想把钮氏放在心上。毕竟眼里有了沙子,想再无视这粒沙子到有些个勉强了。

太皇太后心下也看得门清:“那个张氏,还是没能保住?”

玄烨一听,便更是记恨:“是,七个月的身子,还是个阿哥。”

太皇太后暗暗叹气,不管皇上对张氏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这接连两次的暗算怕是要女替父尝的算在钮氏淑媛的头上。皇上也是从yīn谋算计里出来的,怕是最见不得有人在他的后宫里使yīn的,特别是如今除了鳌拜,皇上的心气更高, 气怕是再难有隐忍的时候。

“哀家知道,这事毕竟与钮氏没有直接关系,看在夫妻一场,皇上还是不要追究什么了,那孩子,也是真女子。”

“皇玛嬷放心,孙儿自知父过不及女。”

太皇太后也是想后宫少些风波,但也不好管得太多,便拉了皇上去看池子里盛开的金莲。

第七十二章 “卫生巾”与造办处

因为月事来了,所以宁芳到如今“高寿”了才来捣鼓“卫生巾“问题。

小九子去把宫里所有的纸张都搬了样品来,善瞳则取了棉花,再加上立在边上的温腕,三个人便见着太后主子一会使盆子泡水,一会子三四五六的铺那绵花。

“这是做什么呢?”玄烨收到消息便到慈仁宫来参观,果见一屋子盆盆水水绵绵纸纸的。

“不用你管。”

玄烨也不生气,由着她那里捣鼓。只是打了手势叫了温腕到外面, 问了半天才见温腕面燥子回话。

“主子说那癸水带子用着不舒服、不干净、不卫生,非要做个什么‘卫生巾’出来,说是凭她的本事还能弄不出个小小‘卫生巾’出来, 岂不是浪费了大清国皇太后的财力、物力、人力。”

虽然不知道“卫生巾”是个什么东西,可听着温腕的解释玄烨也能明白个七分,回了屋子见她一样样的试也知道是这些个样品令她不满意。

“要不要在宫里建个造办处,就近按你的要求改进这些东西。”

宁芳瞅了眼坐在自个儿边上的这位忽闪爷:“造办处?干什么的?”

“就是专门应承制造宫里所需各种器物、日用品、艺术品的作坊。”

“啊?还有还部门?”宁芳把拉把拉了自己的脑子,“好呀好呀,正好用的上。现在有人吗?这里的纸都不行,太硬还不吸水,只有这种纸还好一些。”

玄烨拿过这纸看了眼小九子。

“回皇上,这是前二年朝鲜进上的贡纸。”

玄烨亲自上前润了点水试了,到真有点吸水:“李德全,传旨召天下能工巧匠入宫进造办处,可自鉴亦可各地选拔。造办处一一就设在养心殿内,归入内务府,你这个内务府总管总理。”转身正看到小九子一脸喜色,“小九子你便去当个造办处总管吧,也方便给你主子办差。”

宁芳盯着小九子满面的喜色,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一一会不会太劳师动重了。”

“劳什么师动什么重,就像你说的,如果做不出你说的那什么‘卫生巾’, 岂不是浪费了大清国皇太后的财力、物力、人力。”

一听“卫生巾”三个字由小三的口里蹦出来,宁芳的脸便有些面瘫,这都什么跟什么。

于是乎,大清国仁宪皇太后的注意力全部集向造办处,早出晚归,俨然比皇上还忙。我们的皇帝陛下没事可做怎么办呢?自然是没事找事丁。可有什么事能打发肘` 又能忘记他那位忙碌额娘呢?

转移注意力。

不出两个月,皇上把妹妹的本事便传遍了紫禁?什么?把什么妹妹?宫里都是皇上的女人还需用计吗?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皇上这个身份的套,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皇上那张不算英俊的脸,恰好,长春宫里的纳喇氏惠怡便是这样的女人。

要说皇上至她进宫便由着她自己冷宫到如今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位美人?这要由一个小小的眼线说起。

话说,当年平南王之子尚之信入宫侍上不是吗?不是在西苑正好救下了不慎入水的纳喇氏吗?这可不得了了,尽引得纳喇氏芳心暗许。

什么什么?尚之信太老了?是呀,好像有点,三十有九都已经算是奔入四了。

可这不是问题呀,谁让俺们的纳喇惠怡就喜欢老男人呢,何况还是英雄救美的老男人。

这个消息听到皇上耳里本没什么,女人嘛,多一个不多多,少一个不少。可巧就巧在这消息正撞上皇上明白了感情却无处可泄的当口。

好呀,你不是喜欢老男人嘛?哼,朕到要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样喜欢老男人的?到底是朕强,还是那老眉卡插的尚之信强。

于是乎,皇上的追女仔行动开始了。

现今这时代,有房有车好办事,何况皇帝手里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结果很显然,没什么感情经历的小妹妹就此落了我们皇上小三的手里,是再些跑一一不,是再也不想跑了,能拿了半打老男人她也不会跑了。

追女仔行动,皇上,胜一一。当然,附带的利息也有了常春宫主子,怀上了。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充分发挥群众的力量,群众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在造办处群众的努力下,皇太后的英明指导下“卫生巾”终于在皇上追上美人的同时、差不离的时候华丽丽地诞生了,从此,解决了无数女子的安心、舒适、卫生问题,获得了全国一致的好评。

哎,皇太后真是做了件女人中的实事。

康熙八年八月,索额图为大学士,明珠为左都御史,由此开始丁他们显赫张的一生。

武英殿内,皇上挑灯看着面前的一幅图绘。

乾清宫修缮图。

玄烨眼睛右上一番,一个奇幻的想法便入了脑中。

可行?

玄烨有些个迟疑。可却打发不走这种想法。他太渴望了,渴望脑海里存在的情景。只是这么想,便不自觉笑将而出。

低首再把这图研究了几番。

行,就这么办。

李德全瞅着皇上满意地下了龙案,高兴地就寝。

皇上越来越奇怪了,时不时便是一番愁苦一番悦,真是越看越不能懂。

李德全来不及细思,赶忙上前侍侯了皇上。

鳌拜一除,宫里顺时异动非常。教养司总管太监卢英年因结交外臣甚密被人拿下。

卢英年已经多番拷打,此刻气息微弱地瞥见皇上于面前着的一双黄龙鞋。

“卢英年,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朕亲自来看你,便是想看在过去的作为上饶你一命。可这功,还得你自己有才行呀。”

玄烨不知道能从卢英年的口里问出什么,可总能问出些他不知道的事。这等老精在宫中攀爬多载,肚子里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怕是也不少。问了,或许便能掌握些什么。

卢英年又何尝不知,这不说是死,说了,也未必是生。可谁人不想活着?便快速转起思维,娓娓道出些事情。

开始几件,玄烨听的并无兴趣,面上也是越加不耐。这神色卢英年这老人岂能不知,接连再说了两件到确实有些明堂,可也没得皇上多少注意,直到说起太后的妹妹淑惠太妃的一件旧事,才首度引来丁皇上的目光。

卢英年停下了说辞等着皇上的反应。

“可真?”

“回,回皇上,奴才句句为真。”

玄烨在yīn暗的地牢里睁开丁眼帘,眼波里蕴量着yīn沉。

卢英年分明听到皇上有声冷笑,便是一颤。

“知道却不上禀,卢英年,你好大的胆子呀。”

皇上的声音虽无波澜,可卢英年的冷汗却直哗哗地流:“奴才……奴才……”

“既然你这奴寸这么不爱惜自个儿的小命,朕便送你一程吧。”

卢英年再皇上迈了步子,立马挣扎开来,高声直呼:“皇上一一皇上!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奴才还有些事儿没有明禀,奴才还有很多事没有一一”

地牢里的侍卫见皇上绝然地离开,再看这哭嚎凄凉之人,心下已经明白,这命,是要送在了。

这皇宫,便是世间最大的炼狱场,什么亲情、友情、爱情都混在其中削磨了样貌与本质。最初曾经美好的也不得不在孤力无缓的境地里飞灰怠尽。如果你不愿妥协,也无法逃避,除了死去,便只能一步步前行。那些孤独凄凉的生命,又何尝愿意消无声息的死去?

人性是善还是恶, 由得着自己掌握吗?是死亡还是拼搏?没有人可以给出答案。

第七十三章 新思潮新力量

宁芳挑了帘子进来,便见玄烨半坐在榻上手里的西瓜啃了几口人却在发呆。

边松了紧扣脱着外褂边接了善瞳递上的冰帕子。

“怎么了?朝事都带到我这里来了。”

宁芳一进内寝便踢掉了花盆子,一番呼啦把上衣都脱了只留了蚕冰做的短褂,再进了内间用温水擦了身换了套蚕冰的短褂短裤才出了来。

放下西瓜,玄烨取过面前的帕子净了净手,提了扇子坐到宁芳边上替她煸风。

“这么热你还出去干什么,当心中暑。”

四平八稳地躺在麻将席上,宁芳才觉得血液流得正常些。

“南怀仁昨天不是送进来一箱子书嘛,我今天整整尽然有玻璃与枪铳子的。哎,你说这南怀仁是不是故意的?有关于这些宝贝的书为什么不直接呈给你反而要夹在一箱子书里?要不是我认识那些外文,在不知道在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为你所用。哼,想想就觉得他不可信。”玄烨由着她的思路想想,也确实有这个可能,“你不知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里说过,这个南怀仁虽然一身本事,可也不是没有缺点。据说当年就因为大清有个姓戴的单人造出了比他优良的枪铳而遭他迫害,一辈子没能出头穷死在乡里。哎,你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枪啊枪,可是至上的武器,虽说我们不该主动攻击别人,可防御的能力却绝不能弱。”

宁芳这里噼哩叭啦一说,玄烨越听越高兴,笑着眉眼儿直看着此刻分外精神与动人的女人。

“你看什么?”好半天宁芳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

“你放心,我会小心这个南怀仁的,不过那个姓戴的有没有什么确切的名字?”

宁芳巴拉了两下头发:“想不起来了,反正是姓戴。”

“嗯,我知道了。”

“哦。对了,你刚刚想什么呢?”

玄烨递给她一块西瓜才说道:“议政王大臣会议如今是成了菜市场,这政还没议的,外面便传开了。他们哪一个不是宗室老臣,有脸有面的,朕能说他们的不是?哎,只能拿那些闲杂随从开刀。”

“这个什么会议就不能进些新人吗?”

“没那么容易的,是太祖太宗时便定立的规矩,各个都是古董。”

“古董虽然宝贝,可国家还是需要新生力量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玄烨一阵大笑,替她整了整褂子。这白色的蚕冰虽然凉快,却织得分外清透,宁芳里面又没穿xiōng衣,此刻她低头啃西瓜,自然是就着领口窥到了五分。虽然她这身体才刚刚开始发育,可印在喜欢人眼里,花鼓多也是诱惑。

玄烨不敢多想:“那你认为呢?”

“找人替了呗。如果不能撤,那只能另起个明堂取而代之。少年永远是祖国的希望,老人们也是能理解的。”

宁芳瞅着小三在思量,便悄悄把爪子爬上了桌,看在近在眼前的一牙子西瓜正要美哉,却不想一只大爪横空迫来阻了光明前程。

“你怎么答应我的?”

宁芳把个小嘴叭叭了半天,才不怎么情愿的把爪子退回了营地。

这一战,皇上,胜——

鳌拜一倒,跟着的众多部门与人事亦变动。南怀仁便踏着这个东风重新回京并担任钦天监副正等职。

不可否认,对如今的大清来说,他却是有才之人,可他毕竟不是大清国的人,信奉的是如何更多更好的发展上帝的信仰。不能说他错了,只能说大家的利场不能,但仍然可以在大利上走在一起。

因为有了宁芳的耳边风,玄烨便对此人有了中正的立场。能用的便拿来用,不能听的也绝不纵之。

随着南怀仁越来越得到任用,翻译的文书越来越多,各自的立场与信仰便越发显现。最终促成了皇上意识里的西进之路成行,于康熙八年岁末在太学兴洋文,并于十年派遣了第一批留学生远渡西洋到达普鲁士、意大利、西班牙、英格兰等地。自此,大清国开始每两年委派二十到三十名少年至西洋进学,每届五年,由户部出银,学成归国或入太学任教,或入康熙十年所开的南书房参政,或入康熙十三年落成的科学院从事专业研究。并在以后越来越多的派遣到地方,开始了帝国庞大的人才之路。

十月初二,俄罗斯遣使商队进贡,玄烨在御花园接见。

“这黑貂皮到真是好。”宁芳手摸着进上来的皮毛,却发现玄烨一个人坐在那里思量。

“是不是会见出了问题?”

玄烨递上已经吹暖不烫的汤药:“到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俄罗斯自先帝在时便不断南犯,稀我大清繁华、万物,烧杀抢略边民。到如今遣商团只怕不是求商这么简单。”

“那当然,有部书里有云,不断侵获领土可能是沙皇的天性。”

“你的意思是,俄罗斯会进犯大清?”

“我不知道。”宁芳直视着玄烨,“可历史告诉我们,它会,而且一而再。如果侵犯可以为它带来利益,为什么不呢?”宁芳喝了几口汤,想了一想,“再过不久,俄罗斯便将迎来一位最卓越的沙皇,他将把俄罗斯带入先进进程。我们能做什么呢?”宁芳转动着头脑,不停在那些外文的词句间找寻可以用到的史学。“彼得一世曾经亲自隐藏姓名到西方各国去游历,学校、工厂、博物馆、军火库、造船厂……没有什么比自己亲眼见证到先进更好的了。”

“你想我也去吗?”

“你?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山高路远的。”宁芳只要想到那么远的路,那么长时间见不到便十分抵触,“杀鸡焉用牛刀?派人不就行了?”

玄烨接过她手里的碗:“西方真有这么好?”

“那也不是。只不过,师夷长技以自夷。如果天下间强的都握在你手里,还有什么好怕的?”

玄烨见宁芳打起了哈欠,便上前连着那黑貂皮一起裹了她抱起送上了床:“睡吧,后天还要起程。”

看着宁芳擦了擦眼睛睡了,玄烨直坐了半晌才离开。

永寿宫里灯火通明,皇后晴芳挺着肚子侧在榻上缝着婴儿服。

玄烨见皇后一脸满足也不是没有感触,晴芳善良、温柔、大度,确实是皇后的典范,这些日子,他也曾想由她这里寻到些对女人的爱恋。可他对女人的耐性似乎早已被消耗了。女人温柔,他会觉得没个性;女人个性,他会觉得犯了自威;女人善良,他会不停怀疑;女人大度,他只会想到对方的家族……他明白自己正走入一个又一个死胡同,可本能与意识由不得他去左右。

“皇上?臣妾恭迎圣驾。”

玄烨直视着这位还有两月便将临盆的皇后,忽然觉得那么陌生,仿佛她不是他的皇后,只是他臣民的夫人。

“起来吧。”玄烨上前扶着皇后重新坐下,“皇儿今日很乖吗?”

“有些个淘气,不时地踢那么两下。皇玛嬷说这一定是个健康的阿哥……”

玄烨一直告诫自己,停止那些揣测,皇后很好,可意识仍然会把他的思维自然地拉到她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及她的家族里去。

这是帝王的本能。所有人自小教授他的天性。

可我偏偏不会把这种天性与本能用在“她”身上。

“皇上怎么了?累了吗?”

晴芳见皇上一个人无耐一笑,便有些个担心。

“是有些累了。睡吧。”

凤床很大,足够两个人睡着不贴到对方。

翊坤宫里淑媛一直没有睡下。

一墙之隔永寿宫里的灯光,她仿佛可以看见。她喜欢的那个人正拥着另一个夺走她后位与家族荣辉的女人并抚着那女人隆起的肚子面色愉悦。

淑媛告诉自己不应该忌妒,可忌妒却像野草一束一束在心里冒。

我有什么不如皇后呢?我有什么不如张氏呢?我有什么不如马佳氏呢?……

可惜,没有人可以回答。寂寞是心里的野草,再遇到偏执的风,便一发不可收。不好的意念不外乎两种结果,伤了别人或伤了自己。

第七十四章 南苑隐痛

初四,上幸南苑。

路半程车马却停滞。

此次皇后、纳喇氏有孕未随,马佳氏报佯留宫,钮钴禄一人负责随驾后妃自是繁忙,而那些后进宫的小主们没有资格与太后同銮,宁芳便只能一人独坐。

车马这一停她便更无聊了,便领了温腕进到太皇太后驾内。

太皇太后正在吃茶,见她来了,笑将着:“就知道你这个坐不住的定要上了来,果然的,猴精。”

銮内的济济尔与苏茉儿俱是同笑,四个人凑在一起到也乐呵。

“皇额娘,前面是什么了?”

“地方上有些个人指称御用,私派民间。一班子贪污官吏,侵肥入己,苦累小民,重违法纪。皇上领了人查办去了。”

宁芳喝了口花茶,挑了帘子看去,两道边是无垠的农田。

“那种的是什么?长的那么高?”

“是玉米。”太皇太后见了那黄灿灿的谷物也是亲切高兴着,“北方里长有的作物,长得比人还高呢,再过个两天收了掰开便是玉米了。”

“皇额娘知道这么多?有种过吗?”

“呵呵呵,格格哪里有种过,我们老家也没这东西。”

对于苏茉儿的揭底,太皇太后也不恼:“哀家年青那会,汗王骑马带着我到庄稼地里去指过这种作物,好长又能充饥,大片大片的,收获时节满山满地的黄色,可美着呢。”

苏茉儿一见太皇太后的神色,便明白她又想起了与太宗的时光。

那些记忆里的美好,即便再短暂,有时也能支撑着一个人走过人生的荒惫与疾苦,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起来仍是一个不能超越的美梦。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哀家终于知道皇上为什么总把你这个嫡母放在心上了?”

“为什么?”

车阵开始移动,缓缓地向前而去。

“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和你这种人在一起根本就不用脑子。”

“啊——皇额娘,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哈哈哈……”

“哈……太后主子,格格这可是在大大的夸您呢,不信可以问济济尔主子。呵呵……”

南苑野长鹰飞,快马疾驰,好不快活。

可宁芳却没能快活几日。

玄烨由新建成的芦沟桥快马驰回,便见宁芳缩作一团在床上打滚,满面湿发,好不狼狈,问她什么连哼都没了力气。当下便是心内一股绞痛,上前把人抱在怀里,边唤着边替她抚整额发。

“药也喝了两剂,仍是不见好,开始还能说痛,现在喊了半天连力气都没了。”温腕与善瞳落着泪禀述,“太医们也看了,就是拿不出个好方子。”

不知是痛浅了还是喊累了,宁芳躲在玄烨抱里睡了过去。

这一吃几年的药虽说是终于令宁芳见了红,可这月事却不正常,不是不按日子来便是来时疼痛异常。

玄烨此刻到是恨痛了自己多管闲事,没事弄个什么破方了回来,反把人弄的不成样子。

太医院里没人赶上前来,倒霉的赵太医便只能缩着脖子爬进来。

“皇上,太后这是刚刚……刚刚成人,身体一时受不住才会……再加上体质实在太寒,才冻作了一处,实为——”

“屁话——!说——怎么办?!”

“……嗯……嗯……还要长期调养,暖……暖过来才可。”

玄烨冲李德全使个眼色,李德全便取来两章方子递给赵太医:“如何?”

那赵太医抖落着风中微残的躯体看了:“是……是个好方子……比……比微臣要……要开得好……”

“最好你说的是真的,要是不然,小心你的狗眼!”

赵太医吓得已经走不动,瘫在当下起不来。

“太后只是食了寒食腹痛。”

“是是是是……太后只是腹痛。”赵太医被人提了出去。

玄烨紧抱着宁芳,飞快转动着他的神经。突然感觉前衣动了动,睁开眼一看,宁芳正憔悴地冲他笑。

“怎么了?还痛吗?”

宁芳本想说“她能有什么事”,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口喝,想喝水。”

“嗯,口喝,想喝水。”玄烨把宁芳的话重复了一遍,才明白过来,叫来善瞳等人取了红糖水来。一番子折腾终于让宁芳齐整的睡了。

玄烨伫在堂上,听明珠回禀。

“朕等不了那么久,最迟三个月,你要把人给朕找到,不然,朕也要你受受这苦。”

明珠岂能不明?除了找到人,没有第二条路了。

李德全见明珠走了,才近前回道:“皇上,一人终究没什么保障,不如再使人去寻些这方便的能医,说不定有更好的方子?”

玄烨一想也是,可这种事能托之人有限,而他此刻的脑子又不怎么灵光。

“你可有好人选委任?”

李德全把人过了遍,到想起了一人:“回皇上,皇上奶嬷子孙氏的男人不是如今正在江南任织造吗?他们一家屡受皇上恩德,又是皇上信得过之人,再加上于南方又熟悉,正与明珠大人所寻之人一南一北,说不定能互相补全了。”

玄烨立刻提笔手书了一封,传了小九子前来委以他去。

办完了这些,顿时觉得周骨纠痛,神经纠结。

“皇上还是回去躺躺吧,主子要是醒了见你这幅样子,只怕又要唠叨您了。”

玄烨此刻到真是希望她能唠叨上几句。

“还痛吗?”

宁芳摇了摇头。

“还有不舒服吗?”

“xiōng闷,还有点痛。”

玄烨虽然知道她这是正是她自己所说的身体发育,可却不好开口告诉她这些。

“还有吗?”

“有。”

“什么?”

“我想吃烤羊肉、烤鱼肉、烤红薯、烤面筋……”

“呵呵……”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笑什么?”宁芳一脸子严肃,“我真想吃。”

皇上没说什么,善瞳、李德全已经出去办了。

宁芳打了个大哈欠。

“睡会吧,睡醒了便什么都准备好了。”

“那快点,肚子空空的不好眠呀。”

玄烨替她整好被子,守在边上自然地拍着被边。

这女人,有时候十分聪惠,有时候却像个孩子,比他的皇子皇女还需要照顾。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受了她的魔,为她喜、为她忧、为她痛来为她苦……

“小三?”

“嗯?”

“别忘了多烤点木耳。”

“你能吃那么多吗?”

“你不是爱吃吗?”

玄烨瞅着她咕哝了一句又睡去了,便觉得所以的烦愁都不见了,心里既甜又涩。被人关心,真的是种幸福。特别是被自己爱的人关心。

痛过之后还是活人一个。

宁芳已经能坐在院子里同人说笑了,只是失血过多被人下了禁身令。

佳儿来了,此刻正立在下首。她如今不过还是四司的身份,最多错是大宫女,并无坐次。

模样儿是越发细致了,也晓得打扮了。只是往日里那天真与无忌全都忍藏了起来。

“听说主子病了,便来看看主子,可曾好些。”

宁芳看着这样的佳儿,在听她一番严谨的说辞,心下便不由不感叹岁月的齿轮。

“没事了。”宁芳把她拉到面前坐下,“你如何?怎么还没听动静?”

佳儿开始还能勉强笑笑,须臾便不由落起了泪,当着宁芳的面哭了片刻才止住。

“早先年还是不错的,宫里除了几位正主子,皇上对我也有恩宠。可如今……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各个都是新鲜的……皇上虽偶有宠幸,却也无几。”佳儿紧拉着宁芳的衣袖,“我又是侍寝宫女出身的,便招了些主子与下人的记恨,日子……日子……呜……”

送走了佳儿,宁芳还在想怎么帮她,善瞳却送上了药碗子:“主子,还是好好养病吧,别人的事自有别人的活法。”

善瞳向来话少,这突然多出来的一句到让宁芳好奇了:“怎么?我不该帮佳儿吗?她怎么说也是我宫里出去的。”

善瞳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好说辞,便看了看温腕。温腕接了药碗子也同时接了话头子。

“主子,不是说您不该帮那些从慈仁宫里出去的。只是,在宫里,一句话,一个身份,那都是千丝万缕的纠结。

佳儿她如今毕竟不是主子宫里的宫女了,而是皇上的人,这皇上后宫的事自然由皇后做主。不是说主子不能管,只是绕过了皇后去,要是被人说了话头,到显得主子与皇后不睦似的。这到其次,只怕皇上那里多了心,以为皇后处理不好呢。”

温腕这么一说,宁芳觉得却有道理,哪有婆婆三天两头管儿子同媳妇们夫妻间事的理?

“再则,佳儿受了委屈如果不是什么大事,自然应该由她自己想法子解法,宫时的事千千万,如果每个从慈仁宫里走出去的奴婢们都来要主子想法子那主子还要不要过活了?”

“况且,奴婢这个新来的瞅着,佳儿过得还是不错的,只那身衣服与行头,在宫里只怕也只有少数几个主子能比得上。她是从慈仁宫里出去的,如果不是犯什么大事,上至皇上、下至官奴定都会给她几分面子,又哪里来那么多委屈?

这人那,如果知足,便会长乐,如果不知足,怎么着都会不快。主子您说呢?”

宁芳一笑:“你这张嘴,只怕比你那大姐素心还有能耐,我是说不过你的。”主仆三人几句话也就把这事带过了。

宁芳虽然不聪明,可却明白,两人间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解决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

第七十五章 死亡与婚姻

回大家的留言回了一个半小时,哎,大家真勤奋,感动呀。可爱的亲们,明天再来呀,我喜欢回到手软。

十月底,圣驾回宫。

“施琅是什么人?”宁芳给阿行洗完澡理好了毛发,拿起案子上的一本折子问道。

“此人用兵很有一手。早年曾随郑成功以六十余人克我将,后来其兄父被郑所杀才投入我大清。”

“施琅……施琅——总觉得耳熟得很。”

玄烨放下折子看她身上:“衣服湿了,去换下来,免得冻着。”

宁芳把衣边子瞅了瞅:“没事,我没动手,只是给阿行擦了擦干,被它抖水沾的。”

“你对这畜生何必那么好,它也不会知你什么恩。”

“哼,谁归定对人对物好就一定要回报的?什么东西都算的那么真不累吗?再说,”宁芳把用大毛巾揉干的阿行举在半空中,阿行可喜欢腾空的感觉,“动物虽然不会说话,却没什么坏心思,而且也是人的好朋友,和单纯的它们相处自己也会轻松、快乐。”

玄烨摇着头,随她去,只是叫了善瞳来把宁芳湿了边角的外衣换了。

慈仁宫的阿行享受三温暖(温房、温澡、温心)的时候,它的一母同胞兄弟阿不却没那么好运。

孕妇的心情总是起伏不定。再加上皇上一趟南苑之行致使济济尔大受恩宠。总总不快交织,使长春宫的纳喇庶妃脾气很不好。

而我们阿不又是只过分好动的宠物,时常抓坏庶妃主子的衣、被在平时也就算了,可正赶上这个时节,便被从温暖的主屋里赶了出来,囚在院子内的笼里。

可巧,这夜起风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第二天下人们想起它时,阿不已经是一只冻僵为块的猫了。

阿行爱喝羊奶,宁芳正好不爱喝,于是慈仁宫里备的羊奶便被阿行拿来当白开水喝。

宁芳边看着阿行喝奶,边翻译、校对些玄烨用的上的外文书稿。正好这文里说到动物身上的细菌。

“阿不还养在长春宫吗?”

阿不死了多日,玄烨也是知道的,可他不会明着告诉宁芳。

“嗯,怎么了?”

“还是把阿不分开来养吧。猫身上会有一种虫叫‘弓形虫’,这种虫虽然猫一生只会长一只,可如果不小心引到孕妇身上便会造成婴儿多病体质,严重的还会畸形或弱智。”

玄烨见宁芳一脸严肃,便点了点头:“嗯,知道了,我会使人把阿不移走的。”

宁芳从那些阅读理解的段子里看到过一些医学简介,虽然没亲眼见过,可还是提醒一下的好,何况还是小三的孩子。

皇上由慈仁宫回到武英殿,便宣了赵太医前来。当内殿只余李德全一人侍俸时。

“知道该怎么做吗?”

“奴才立刻使人去告知慈仁宫的大宫女,以后长春宫的庶妃娘娘到访后,用过的东西皆要废弃……”

玄烨听着李德全把话说全了,很满意:“明儿寻个由头给皇额娘诊个脉,就说是怕她受了伤寒。”

十一月末,太和殿、乾清宫告成。二十四日于太和殿行庆贺礼,并皇上由武英殿移居乾清宫。

十二月末和硕显亲王富寿,豪格之子逝,以其二子丹臻袭封,年仅四岁。

闰十二月十三日,皇后经两天一夜的震痛,生嫡长子承祜,这是个漂亮的孩子,帝国上下皆十分欢愉。只是皇后失了不少血,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康熙八年的除夕,从未有过的热闹与喜庆。皇上真正得了实权,帝国有了正名的嫡皇子……

除夕夜喜宴,皇后坐在皇帝右下侧,宁芳随太皇太后下首居在皇上左侧。乾清门内外灯火通明,戏台子上唱念做打是轮翻上阵。

酒过三旬,常宁悄悄地蹲到宁芳桌子角里,后面还跟着流鼻濞子的隆禧。

“叫你别跟着爷,你没听到吗?”

那隆禧不过是**岁大小,因为是先帝存世的最后一个儿子便极得上下的爱护,焉然还是不能自理的小家伙,只是宫里的孩子都可怜,没什么朋友,而常宁是同他年岁差的最少的兄长了,便双眼一睁看到常宁便直直拉着对方的袍角任对方如何恐吓只是委屈地不放手。

宁芳见着好笑,抱着隆禧坐在自己腿上。常宁见不好再藏,便起身隐在两人的影子里。

“皇额娘,皇上皇兄说过了年我就要娶福晋了,有没有这事?”

冬日里鲜少有可以食用的水果,宁芳取了一把冬枣分别递给两个小孩子。才分脑子想想太皇太后有提过这事。

“嗯,好像是有。”

常宁也不吃了,一把子搁在桌上便拉着宁芳的衣袖子:“那皇额娘跟皇兄说,我不要什么福晋,我要善瞳,我只要善瞳!”

宁芳吃惊地盯着这孩子,接收到的除了认真便是固执。

“什么?善瞳?可是……善瞳比你大呀?”

“也就五六七八岁。”

瞅着这小子那死赖样,宁芳一指头点在他头上。

“皇额娘——皇额娘——”常宁歪在宁芳身上外加皮拽赖拉,“你帮我求求皇兄嘛,算我求求您了,皇兄最听您的了,我只要善瞳,不要什么蛇蝎美人的福晋。”

“呵呵,为什么福晋就是蛇蝎美人了?现在不是还没选定吗?”

“我就是知道,美丽的女人最可怕,长春宫里的皇嫂长得跟嫦娥似的,可心肠却那么坏,害死了阿不,我去看了,冻得都成——”

“常宁!”玄烨见着常宁赖在宁芳身上便分了心思观察这里,可隔着桌子这里又那么吵实在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便端着一盆子水果由太皇太后这里分过来正好听到此处出声阻止。

“阿不死了?”

常宁也知道自己说多了,便躲了视线,宁芳只好看向玄烨。

玄烨放下水果盆子,从周边上的火盆子里盛出碗热汤递到她手里:“嗯,阿不活蹦乱跳的,惠怡怀着身孕一时火大嫌它烦便给锁到屋外的笼子里,结果当夜下雪降温,给冻死了。”

玄烨细眼观察,见她不过是皱眉叹气感叹了半刻。

宁芳好笑地瞪他一眼:“我还能如何?为只猫同她计较吗?哎,真是可惜了。”

玄烨知道她虽没发作什么,一两日的不痛快是肯定要在心里的。

“皇额娘——”常宁小心地拉着宁芳的衣袖,一脸的乞求。

“这我同你皇兄真的做不了主,是太皇太后同你额娘商量着呢。”

“什么事儿我做了主儿了还要求到你皇额娘面前去?”太皇太后也是许久没这么高兴了,今儿真喝了不少。

“皇玛嬷——”宫里的孩子就是见风会转舵,吧哒着转去了太皇太后桌边摇着,“孙儿能不能不娶那么漂亮的女人做福晋呀?漂亮女人都好可怕的,害人就是了,连动物都害的,可怕着呢。”

“哈哈哈,你这小子,满口的歪理还在宫里大放言辞,照你这词意儿,你的这些个皇婶岂不都要记恨你了,呵呵呵……”

后妃们心思各异,可颜面子上还是随着太皇太后当笑话听。

“漂亮女人怎么了?漂亮女人才能给你生出漂亮的儿子女儿出来呀。”

“我不要漂亮女人,我只要善瞳给我生的儿子女儿,漂不漂亮都是我的儿子女儿。”

“哦——?”太皇太后也知道善瞳是宁芳身边的一等大宫女。

善瞳一见太皇太后的目光,慌吓着跪了下去,直是磕头谢罪。

太皇太后高兴,也素来知道善瞳的脾气是个老实规矩的:“那好吧,皇玛嬷便让你娶了善瞳如何?”

“真的?”常宁高兴地眉头都飞到头顶上去了。

“哈哈哈……真的,皇玛嬷还能骗你?”

宁芳瞅着这祖孙俩毫无人权的定了她院子里的亲事,虽想吧哒吧哒嘴巴却还是忍住了。

回了慈仁宫,宁芳连板凳还没做严实:“善瞳,你愿意嫁常宁吗?你别怕,如果不愿意我去向太皇太后说。”虽然有很大的难度,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呀。

善瞳到是安静,躯了身给宁芳磕了一个全礼:“主子,奴婢没有愿意。”

“那你这是?你是真喜欢常宁?他不是真找你的麻烦吗?”

善瞳菀尔:“主子,五阿哥虽是常常逗趣奴婢,可心却从来没有坏过,是真真对奴婢上心的。奴婢自进宫随了主子,别的本事没学着什么,可什么人是真正对自己好却是学了主子是用心在看的。”

“……那——你不觉得常宁太小了?”

一屋子奴仆们都奇怪地盯着自己到让宁芳觉得难道自己落伍了?

“那……那你可想好了?常宁可会一辈子对你好?”

“婚姻就是过日子,奴婢不求什么,也没什么奢想,只要五阿哥对我好,我便对他好。如果有一日他不再对我好了,奴婢也不会埋怨,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不过奴婢会小心的,绝不会什么都不做,嫁娶也是要两个人努力的。”

善瞳是她身边最老实的,素心在时总担心她太老实会受骗,可如今宁芳才明白,老实受骗的人不代表不会过日子,可能心里比聪明的人更明白着生活的本源,从而更潇洒些。

康熙九年正月,先帝五阿哥常宁受封为和硕恭亲王,并大婚。

“为什么娶的不善瞳?”宁芳怒对着一进门来的人质问。

玄烨退了外袍,把僵直的人拉坐下来,紧合着她的手:“常宁不可能娶善瞳做嫡福晋的。”

“为什么不能?”

玄烨直盯着宁芳的眼睛,才发觉她已是红了眼眶:“哎……你也知道的,对吗?”

宁芳吸了吸鼻子,把泪退回去,一把抱住玄烨:“我知道……只是心里难过……”

玄烨安抚地拍着她:“别难过了,常宁只会对善瞳更好的……而且善瞳自己也知道不可能被娶进门,可她没有像你这般自怨自艾……相信她吧,她会过得好的。如果真的受了委屈,不是还有你这个太后给她撑腰吗?呵呵,堂堂大清国皇太后愿意为她落泪的人物,有什么人敢欺负?”

“呵呵……”宁芳把脸面在小三的衣肩子上抹了抹,也懒得动了,打个哈欠蹭了个舒服的姿势缩着,“那我能去看他们结婚吗?”

“不能,他们没有结婚仪式。”

“不能有吗?”

“也不是,不然补一个?”

“那就补一个吧,让容嬷嬷代我去看看。”

“那好。你睡吧,明天我替你去办。”

“嗯。”

宁芳这两日正是经期,昨天还是痛了小半个时辰。玄烨用温腕递上的被子把她裹实了,瞅着她的乏力便觉得气不顺畅。

再过几日便可去南苑了。

第七十六章 揭秘皇太后秘隐

康熙九年正月十九,因遏必隆“系皇考顾命大臣,且助臣子,其咎止于因循瞻顾,未曾躬负重愆”,特复其公爵。

竹韵端上血燕窝子炖的汤水,却见自家娘娘虽一手执书却抵着颌儿出神。

“娘娘?用膳吧。”

钮钴禄淑缓接过竹韵递上的碗子搅动了半晌也没食用。

“娘娘,这可是皇上前日赏的,您还是吃点吧,只您和皇后娘娘得了两钱。”

淑媛一听,眸子里到是多了几丝流彩,却也不过半须。

“娘娘,舅老爷今天被上复了原爵,昨日皇上用送了这血燕,都是值得贺喜的事,怎么主子反而不见喜色?”

一份愁苦泛过嘴角,淑媛低着头食了两口,还是放下了碗盅。

“皇上对我阿玛好吗?那是存了敬重老臣的最后一点子颜面……至于本宫……用的东西再多,恩赐再厚,也不在心上,还不及一句问候来的真儿……”

竹韵随着姑娘有些年头了,却一直不明她家格格的心思。那些女儿家喜欢的衣饰嚼头从未见过格格追捧,反道是那些书呀、字呀的什么到投了缘,还能自得其乐。可如今,近宫也不过三四年的事,格格的好意境尽是连书字里的世界都浸不透了,整日里时常的出着神。虽说出落得越发美了,可那气韵反而愁沉了下来。

“娘娘,奴婢想着,皇上怕是被几位怀着身孕的主子给引去了视线,毕竟后妃接连有了身子,皇上又是初为阿玛不久,自然是高兴的把您……把您耽搁了。只要您早早也有了龙嗣,皇上还能不常来?再说了,这宫里能陪着皇上吟词作对的后宫舍娘娘其谁?还不都被娘娘占了去。娘娘不必担心,也不过是这二月的事,往后便好了……”

竹韵说道这子嗣,淑媛的眉头悄悄地皱了下,只是,这背窝子里的事,叫她一个女子怎么好对他人说起?那一肚子的揣测与苦水,也只能自己腹思,连额娘也是说道不出的。

正月二十四日,上幸南苑。

次夜,疯了两日的宁芳早早睡下,却在半睡半醒间被玄烨着衣拉将了起来。几番拉拽间便被抱进了马车,摇晃着踏黑而去。

永定门悄然开起,一骑马车穿入,马蹄子用布裹了,穿了几个弄堂便停下,车上下来车夫并一抱着某物的少年,两人于窄弄子里又行了半刻才停在一所四合院内。

那车夫前去叫门,一翻说辞间便入了门去。

侧屋床上坐着一裹棉漏衫的中年男子,却是面色yīn沉好不痛快。

“你们就不会挑个白天的时候前来寻医?一儿再的摸黑上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车夫听了,正想理论,却被坐在凳子上的少年以眼色止退,出了门去。

少年见门被合上,才道:“不瞒先生,晚辈也是家势颇大,只是嫡母这病还是不足为族里上下得知才夜行而来,还望先生再施以医德慈术,去了家母的病痛。

那中年男子这才仔细把那少年怀里裹得一团子看清,却是麾子里一妇人在熟睡,隐在少年膝怀里到是看不清脸面。

“怎么?老夫给的方子没有效?”

少年听出男子话调子里的讽意,却是不能恼火。

“非也,正是先生的方子有了效果。只是家母身子一向弱,经不住这方子的猛意,还请先生再施一方,可以止痛。”

那中年郎中再仔细打量了这二人,穿的衣物到是一般,可唯独那裹着妇人的麾子在灰黄的烛光子里还能油光发亮,他虽是个游医,却也有不少大富大贵的人家求他医过病,这种黑貂子的风衣还是认得的。

郎中起了身,把衣服穿好了,搬了了凳子坐到少年面前,正要把那妇人的脉,却被少年隔开,用个帕子挡着了才以手托着请了脉。

郎中虽是心里不舒服,可毕竟女子的清誉还是尊重的,便也不同少年计较。诊脉的时辰不多不少,那郎中起身把凳子搬回原处,重新退了外衣上床。

“先生?您这是?”

郎中听那少年焦急,才觉得心里痛快点。

“你似乎还差老夫一个誓言。”

少年听了,到是不急了,把怀里的人重新裹严了,慢条细雨而道:“只要先生能说,只要晚生能做,定当圆了先生所求,金银不在话下,只是——还要看先生的水准。”

那郎中听了,到是不恼,反是大笑了片刻:“好——好——好!有些魄力。嗯,这人,老夫是医定了,老夫的要求依你的家资也不难,只是愿不愿、能愿多久的问题。”郎中也不多说,只是直看着少年。

“先生放心,只要除了家母的病根,全她不必受着疼痛,便是一辈子的偿还又有何难。”

“好!是个好男儿。”那郎中一拍大腿,“这痛,老夫能医,而且是病根,老夫也可根除,只是——”

“什么?”少年自下把那麾子紧了紧。

“只是,令母一辈子可能是不能生孕了。”

宁芳一觉起来,便见小三坐在她睡头看着她。她把拉把鬓角,由着他扶她起身。

“什么时候了?来这么早?”

玄烨递上杯温热的蜜水见她喝了,再揪了热布抹了她哈气连连的脸:“巳时二刻了(10点)。”

“嗯。”伸了伸懒腰,一些颠沛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昨晚我们出去了吗?”

“出去?上哪?”

“那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来把我弄醒了。”

“嗯,我来了,想把你弄醒去看星星的,可是正给你穿衣服呢你却又睡了过去,便作罢了。”

“哦……这么冷的天,看什么星星。”

“嗯,怪冷的,就没去了。”

宁芳觉得小三怪怪的,却又不知哪里怪:“你今天不去狩猎吗?”

“去。”玄烨站了起来,“这便走。”他走了两步又停下了,“你今天去哪?”

“陪济济儿她们去骑马。”

“嗯。那小心点。”

宁芳盯着走出去的小三半天,也没明白这小子哪里不对。算了,他想说自然会说。

玄烨陪着太皇太后用了些猎回来的飞禽走兽,便喝着茶水说会子话。

“遏必隆的事,皇上处理的没错,是该这么个理儿,虽说后妃与前朝的事是该不同对待,可这理儿却是相通的,哪个女子身后不是自个儿的家族?”太皇太后对着新进的六安瓜片很是满意,“只是钮氏那里,你还是要安抚一番,哀家看出来了,她与那些个后妃还是不同的,是真正心傲之人。这种人,看着不怎么可亲,可坏事却是一件不会做的。哎,气节太高,也是人的死穴儿。”

“皇玛嬷放心,孙儿晓得,会留心的。”

“嗯……”太皇太后喝了几口,不禁意间说道:“听说,皇上前几日回京了?”

玄烨的眼睫抬了抬:“是。”

正不知如何回道,太皇太后却自个儿道:“哀家当年便同你说道过,博雅娜的事不要你管。可你呢,偏偏太过孝顺了。哎,也好,你既然知道了,哀家也不用瞒你了。博雅娜这病,可有的医?”

“郎中开了方了,可以止月痛。”

“那便好……哎,这孩子,也是可怜的,生就这么个身子……哀家当年择她为后也是看她老实朴实,可能为福临垂怜,却不想,她是连女人都做不的。哎,哀家当年不让你管这事,也是不想皇家的秘事多一人知道,毕竟是有关先帝的颜面,哪有皇后还是女孩子的。哎,这些事,也不提了,你替哀家多看待着点,也是个可怜孩子。”

玄烨把心思转了几圈:“皇玛嬷放心,孙儿晓得。郎中说了,皇额娘是极yīn的体质,即便现今来了——也是一辈子不过如此了,孙儿只是见不得她每月里痛上那么几次,才破了皇玛嬷的担忧寻了方子来,请皇玛嬷宽心。”玄烨起身跪下,“也请皇玛嬷降罪。”

“哎,你这是做甚?起来起来,哀家可没有怨皇上。”太皇太后拉起皇上,“同为女人,哀家还做过额娘,也是感同身受的。也幸好你皇额娘是个单纯的,这么些年也心善,换作其他女子,还不知要掀起个什么浪头子。好人自有佛主庇佑呀。”

玄烨由始自终观察下来,才是把心收回了大半,虽说皇祖母未必有坏心,可自己毕竟是有违了她老人家,几次三番的触了皇额娘的事,终是为不孝之举。只是,这些事,自己终不能不管,何况如今,自个儿的心思更明了,皇额娘的事,想不理,也是不成了。

第七十七章 路是谁选的?

二月里,皇上行围南苑未归,宫里留守的妃子们虽然寂寞,可人的嘴皮子却不会。

济济儿出众的马上功夫打着圈儿飘回了紫禁城,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她得了皇上多少恩赏、多少宠喜。

即将临盆的纳喇氏自然是没少听了去,除了起伏剧烈的呼吸,再不就是打破几个瓷碟,也实在没多大动静。反而是夜半独自流落的眼光,只能是自己体会的酸涩。

惠怡有多喜欢皇上呢?她也说不清,只是为他喜的多,为他愁的多,对他爱的多,对他恨的多。早年家里对她视如珍宝的表哥她没觉得多好,后来出现的平南王世子那么子男人的强力到是吸引力不弱,只是都及不上皇上,霸气越见流长,眼神越发深沉,即便是对她一个唇起,直引得她不能定了心神。这人的心思怎么又如此无常呢?当年也没觉得他如何好,现如今,到是连孩子都快为他生了,才发觉他就是一个不能爱的男人。可是又能如何呢?难道便不爱了?惠怡自个儿嘲讽了自己一番。

这路,已经走了,只怕是不能回头了。皇后有母家,生了皇子自是偏不到哪里去,可自己呢?不过是个庶妃,皇上现在到还稀罕着,过几日再进了新人只怕连我怎么样子都忘了。

惠怡艰难地动了动身。

想着怎么引了皇上是正事,只是,那些碍人的娼妇们也不能不除了。

惠怡抚了抚自个儿的肚皮。

孩子,你一定要是个皇儿才好,额娘还指望着你呢。

人,终究是为强大而心狠还是本身便是心狠的角色?我们不得而知,可面对抉择与压迫,却往往在顺间爆发了狠劲。不是对自己狠,便是对他人狠。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自然防御罢了,结局都是一样的血迹斑斑。

宫里长春宫的一纸“情书”并没能使銮驾早归数日。

康熙九年闰二月初一,长春宫庶妃再多挺了两日后诞下皇子承庆。

初三,圣驾由南苑起程回宫。在京城外见道旁枯骨,恻然可悯,忙着使臣掩埋善后,长春宫的小阿哥自然是不曾得了多少注目。

三月初三,久经打压的沉伏许久的安亲王岳乐为修玉牒总裁官。

宁芳盯着小三面前的一本受封折子:“徐元文,是什么人?”

去年,徐元文任陕西乡试主考,注意选拔人才,被录取的多是政治上无所攀援、出身下层或地主人士,很是鼓舞了陕西当地的勤学之风。此人在先帝时便得先帝喜爱,学问不错,也知晓用人。我便提他来任国子监祭酒,充任经筵讲官,好好整顿整顿学风。”

“祭酒,那就是校长了。嗯,看来是个教育家。”

“教育家?”玄烨把这个新词咀嚼了几次,“也不全是,你不知道,此人用人多为汉人,自己是进士出身,其兄弟徐乾学、徐秉义都是进士,一门三进士,在汉人里很有些名望。把他提进国子监,一是可以正正学风,培养些可用人才,二也是给南部的汉族学子们一个标牌,我大清是可以重用有才之士的。”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以他人之矛击他人之盾,也就是政治课上讲的化主要矛盾为人民内部矛盾,属于权术。”

被她这么一说,玄烨也是一乐,以笔竿子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的鬼词多。”

“呵呵,哎哎,我来是给你送东西的。”宁芳半趴在案上,踢着他的腿。

“哦?我迟到的生日礼物吗?”

“对呀对呀。”

“你还好意思说?”玄烨放下了笔,吹了吹墨迹。这都四月了。”

“呵呵,有什么关系嘛,呵呵,重要的是心意。”宁芳赶着他的屁股把龙座让出半边,“我也想早送的,可不是没做好嘛。”撇了撇嘴尖,“我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难弄,看着造办处的小强同志鼓弄着一会便成了形,可我总弄不好。”

玄烨也不同他计较:“拿出来吧,神神秘秘的,把自己关在造办处的小间子里热了一两个月,也不怕不值得。”

“喂,你别打击我积极性嘛,人家这又是为谁忙活呀。不想要算了。”

一见她要起身,玄烨忙把人搂抱住:“好好好,我的错,主子,给奴才看看吧,看您赏奴才什么?”

这小子从小便喜欢腻着她,被这么抱着宁芳也没觉得如何,反而是比当初小身板小体形舒服多了,现在合乎力学原理嘛。至于玄烨,现成的豆腐怎么可能不吃,凑着头把呼吸聚在她颈间:“看看,快呀。”

颈间的呼吸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宁芳把拉了一下脖子也就由着他了,慢慢把背后的东西取了出来。

玄烨一看,在宁芳左右手上各是一只陶瓷杯子,朴实得很,那形状如同荷兰进来的咖啡杯,不要说雕工嵌意,就是多一句话也没有,只是白色的釉身上各画着一只似鸡非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水杯呀,正好一人一只,呵呵,不错吧。”

玄烨拿眼瞅了宁芳一脸子的自得其乐:“我知道是水杯,只是这画的是什么?”

“鸡呀!今天不是鸡年吗?我就画了两只卡通版的,一个你用一个我用,嘻嘻,你的这个是公的,我的这个是母的。”

玄烨很想说:你确定这是鸡吗?可见她这么高兴,又是公母配,反而心里也乐呵了。呵呵,这东西好呀,虽然不怎么好看,却胜在是一对儿。

“怎么?不好看?……还是,你不喜欢?”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玄烨推了笑端在掌里,亵玩的却是那只母杯,“我喜欢这个,这个归我了。”

“哎——那是我的,这个——”

“怎么?爷的生日礼物不是应该由爷选吗?反正都是你做的,我就喜欢这个。李德全,拿水来,茶水。”

宁芳拧了拧嘴,知道横不过他,也便谁他了。

“是,皇上,茶水来了——”

由南苑归来没几日,济济儿便受了风寒,将就着几日没好没坏的,却在七八日后越发的猛了起来。辗转间时好时坏。

宁芳同后妃们都去看过了,只不见大好。

济济儿依躺在床上,见着已然出了月子却风韵不减的纳喇氏一派漫闲地坐在椅子上合着茶盅子,却根本没跑上一口。

她到真是个美人,细脸盘子细眉目儿,脸上连个孔子都看不见儿,现加上那股子冷僻意儿,真仿如月宫里的嫦娥。

“妹妹身上如何了?”

“咳咳……也没什么大碍。”

“嗯,也是,这宫里的日子度日如年,以妹妹的性子,只怕还不想好了,说不定一病去了倒合了妹妹的心性。”

济济儿听了惠怡的话,只是轻皱了下眉头。

“过几日皇上又要去南苑了,只是这一次,妹妹怕是没机会随驾一展英姿了,可惜了……哎,这草原上的野马,想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庄稼地里驰程,也要看看风水和习性,这地里岂能与草原相比?不到地少人多,连这雨水,也是万人分,怎么能足了渴意。”惠怡说了一通不明不白的,却是越说越是颜面色润。观察济济儿的脸色却是不好。

“妹妹,听说,草原子上,连星星都比宫里的漂亮,是与不是?哎,我是没福的,一辈子也是看不到的。不比妹妹,是在那长大的,将来要是念想了,一个梦也能回去了。呵呵,我嘛,怕是要一辈子居在这深宫里,同成千上百的姐妹们了以残生。哎,生了皇子又如何?还不是及不上家里的舒坦。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真是不值呀……”

纳喇氏走了,济济儿却是盯着昏黄的霞光不知想着什么。

四月十二日,皇上幸南苑的前夕,济济儿弱逝在储秀宫,月后受封为慧妃。是为第一位皇上封赐的有封号的妃嫔。

“还在想济济儿?”玄烨依靠着宁芳躺下来,盯着她忽闪的睫毛。

“……你说,她为什么想不开呢?……草原上来的野马不是更应该心xiōng宽广吗?”

玄烨以拇指给她揉着一边的太阳穴。

“野马天生受不得居禁抑郁而逝也是有的。你别想这些了,都是她自己选的路,也许这样,她更开心点。”

“……也许……”

“别这么不开心了,我带你悄悄溜出去逛街子好不好?”

“逛街?”宁芳扭了头看他的眼睛,“真的……可以?”

玄烨知道这主意是出对了,虽然可能会有小麻烦:“有什么不可以的,还不都得听朕的?朕,还不都得听你的。”

“呵呵……”

宁芳终于笑了,这几日来第一次笑了。

“那走吧,现在就走。”

“这么快?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

一晃多少年?

重新站在得新楼前,虽还是七人,却已大半都是离散。

“小二,你们掌柜可还姓张?”

那小二还是选得极灵光的,引了这一行七人入了上房:“回这位夫人,我们东家姓吴,打江西而来,至于您说的那位张掌柜,便已是久年前的老掌柜了,只这楼据我忆着便是几次转手了。”

宁芳这么一听,便觉得感伤,不过勿勿十余年,怎么都面目全非了呢?摇想当初,从这窗子里看下去的对面,不也是如今这繁华吗?怎么只是自个儿身边的人变了呢?

玄烨由着明珠那么点了膳,拉着宁芳坐了:“别想那些了,这么长时间,哪有不变的,何况这是生易,能得了银钱哪有不卖的道理?”

宁芳虽点了头,却还是闷闷的。

素心,佳儿,倭赫,汤若望,张老板……

感觉手里暖暖的,却原来是玄烨在她手心里放了茶杯子:“人走了,都走了,不是还有我吗?”玄烨直直温柔地注视着宁芳,“什么都变了,也还有我……我,不是也还有你吗?”

两人以眸相视,既是温情,又何常不是彼此慰籍?

对笑着一番,便抛了烦愁去。

既然出来了,既然走的已经走了,留下的还要好好生活。

“这东西好辣好辣。”

玄烨递给她一杯茶,看她辣得唏遛遛的忙把一碗汤圆端起来送一个入她的口。

“啊——烫烫烫烫烫烫……”

明珠与李德全看着两位主子在对面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才忽然觉得,也许有些东西没有变,在时间里存了下来。可是这东西,又似乎——不是那味儿……

第七十八章 夜,还很长

五月二十四,皇长子承瑞幼丧。宁芳本以为马佳惜珍会因此消縻一阵,可对方的恢复力却很快。

“这宫里虽说是度日如年,可也一步千里,马佳氏庶妃主子虽说一直得圣宠,可也难保时久。失了阿哥自是伤痛,可日子还是要过。庶妃是个最稳妥的,自然知道什么是最应该做的。”温腕领着新选上的润指、良黛正侍侯着宁芳除衣,“妃主子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庶妃主年岁又是最大的,还怎么敢轻慢下来。”

宁芳净了身子换上了冰蚕寝裙,露着四肢和前襟子倒在铺了一层丝绸的麻将席上。慈仁宫的大宫女们都习以为常,到不觉得什么了。

“宫里的生活……就这么难?”

温腕使了润、良二人下去,才端了梅子水近前:“主子由皇上、太皇太后护着,再加上心里本就不从这宫里的门道,自然是不知的。宫里的生活,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端看众人是个什么心思。也有不受宠能安稳过一辈子的。可又有几人耐得住寂寞与繁华?”

宁芳接了杯子泯了几口:“我看惜珍蛮好的,像个娴惠的。”

温腕接了杯子一笑:“我的主子,就算是真的娴惠,也不见得就喜欢被人无视。您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能只被一个人看了就绝不想见第二个。”

宁芳笑拍了温腕一下:“对了,善瞳过得如何?可有带话进来?”

“有的。”温腕把杯子放下,“虽没什么明份,却很受五阿哥宠爱,吃的用的不比宫里的差,只怕还更好了去。”

宁芳见温腕一派笑意,才觉得放心,正要再问,玄烨挑了帘子进来,边脱着衣服边嚷着热。

李德全入了慈仁宫是一向不得进内寝的,于是润、良二婢忙进了来,却也只能搭手收着皇上的衣物。

玄烨坐在宁芳边上,伸着脖子过来。宁芳起了半身替他除了内褂:“一身的汗,到后面洗洗去。”撇着嘴把人赶到后面新沏的“现代浴室”去。所以说,人民的力量是无限的,“造办处”那些“天仙”们虽然没亲见过宁芳说的那些个实物,却胜在很有真手艺,给个图纸便能给你造出个浴缸来,还能带色带龙的。

“常宁府里除了善瞳还有几个妻妾?”

“嫡福晋纳喇氏,庶福晋舒舒觉罗氏、晋氏、陈氏。”

宁芳大大的撇了撇嘴。太皇太后还真是舍得,那么个屁大点的孙子便一下娶了五个,什么人嘛。

“你又撇什么嘴儿?谁得罪你了?”

宁芳见着只穿一长绸裤光着膀着手拿毛巾擦脸的小三出来了,便跪立起上身,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替他把后背都擦了。

温腕领着二婢闪了出去。

“还不是常宁,一下娶了五个,比你那时候还多一个呢。”

玄烨听着她那气喷喷的口气,再想想自己那时一下娶四个的情况,真不知该好笑还是气馁。

这女人,那时候不见她有一点点的愤慨这时候反到反应这么大。

“常宁一向是个爱玩的,皇祖母给他选的也太半是老实女子。”

宁芳给他擦尽了身子,打个哈欠把他的猪辫子绕在手指间玩着躺下:“得了,你们男人就别解释了,我可知道,除了太皇太后赏的,你不是还给了二个!哼,都不是东西。”

宁芳如今正发育着,xiōng前的果子虽然还只是烙饼却也有些曲线了,再加上穿的是纯白的冰蚕吊带裙,能看的、不能看的都是角度问题。玄烨吞了两口口水,立刻燥热了起来。

“热?”见他麻了一手额汗,宁芳拉着他的辫子把他拽过来躺在自己边上,一手侧肢着身子一手持扇给他煸着,却正好让玄烨的脸面正对着她的前xiōng,“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人吗?说什么多喜欢多喜欢一个人,还不是看着面前的,背后还偷偷拉着别人的小手?哼,都是色狼。”

是呀,是色狼,只是你偏要正对着色狼。

玄烨虽然已是身心受了鼓惑,可偏偏就不愿意动,由着她传过来的气息萦绕包裹着他满头晕眩、身心受“创”。

宁芳低了头见他迷离着,便有些生气,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子上:“喂,你听见我说的吗?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嗯嗯,听着呢,色狼,色狼。”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的是常宁!你可不许再给他塞什么女人。”

“嗯嗯,不许不许,女人女人。”

“你——”宁芳下狠手一提子下去。

“嗷——”小三就着她手起了半身,“疼疼疼,快放手,我错了,我什么都知道,不敢了……”

宁芳见他那衰样,才松开他耳朵:“你可听好了,你弟弟要是敢欺负了我们善瞳,我便把你的耳朵拉出一尺出来!哼,什么人。”

玄烨揉着耳朵:“那可都是善瞳愿意的。”

“屁话——!”玄烨见宁芳睁着爆瞳瞪他,下意识半身后倾了45度,“女人的心你懂不懂?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那些什么三从四德都是你们男人的教条。你到是换换个,把你的皇后拿出来同三四个男人分享——”这话一说,宁芳便自知大错的捂紧了嘴巴,“呸呸呸,我错了,我错了,这个比喻不对。”

可玄烨到是心里挺乐呵的。

拿皇后来比,不就是绕到自己身上?皇后是正妻,这个下意识说出的比喻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也很在乎我?

玄烨还在这里YY,宁芳已经收拾好了错处,陪着小心的上手给他揉着耳朵:“总之,你要将心比心,你要是喜欢一个女人,能把她分了出去跟别人分享?”宁芳瞅着他看自己,“别告诉我什么女子应该三从四德,那东西完全不合乎法律、不合乎人道主义。”宁芳上挑着眼皮子,连面都不想看他,“你要是愿意把你那堆妃子让给别人用用,我就不在管常宁纳妾的事。”

“……”玄烨半天没反应,只是耳边子上的温暖却没有少,“那你呢?你也受不了男人纳妾吗?”

“那当然!”宁芳给了他一个超级白眼,“白痴吗?是人都受不了,何况我?要是我喜欢的人敢给我偷人,哼哼,我便减了他。”

玄烨看着她那一脸生动的坏样,迷离了起来。

“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可有我怎么可能还出去偷人?”宁芳伸着食指在玄烨面前点着,“卫生,很重要,我只要一想到那东西在自己和那么多女人间共用便觉得恶心……”

宁芳似乎说了很多,在这个午后,紫禁城里高热如炉,几乎所有人都躲在屋子与yīn凉下。

永寿宫的凤床不停摇曳着,寝帘子散动间隐约可见男人骑在女子身上。

片刻,当一切停止,皇后晴芳已然昏了过去。

玄烨觉得很累,身心都是。

“卫生,很重要,我只要一想到那东西在自己和那么多女人间共用便觉得恶心……”

脑海里不停闪动着这句话,像是种魔咒。

玄烨重重舒了口气。

晴芳便躺在他身边。

皇后……如果需要,自己是否愿意把她让给别人?

玄烨从来没有想过,此刻想了,虽觉得奇怪,却也没什么反应。毕竟这个可能根本不存在。可再转念到宁芳身上,这个念头便是连一闪也觉得无法忍受。

坐起身了,玄烨把晴芳仔细地打量一番,不是最美的,却也真有股子娴妻的份儿。可这又如何呢?

他挑了帘子下床着衣。

室内很安静,然着一种皇后喜欢的淡香,却透着情意。不像慈仁宫里,不是水果香便是梅子香、木香。

把靴子穿好,玄烨冲帘子里熟睡的人回了下头。

感情是奇妙的事,有些东西常常拿来比较,可有些却根本不愿意比。因为比了,便是对感情的亵渎。

李德全已经端了外袍立进来了。

夜,才三更。离明天,还有很长的时间……

第七十九章 守陵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我回来了。半夜起来码字呀。^-^

周五那天已经通知大家了,提前更的新,没想到还有许多亲追着俺要文那,呵呵,只才一天没写嘛。

今天上下午到晚上的班,睡一会便上班去了,只有一更哦,等明天再回大家留言。

八月,秋雨一场连着一场。是夜,慈宁宫被雨水清洗,滴滴哒哒奏着鼓儿。

“呵呵,呵呵呵,额娘,你会有报应的,”

“朕恨你,朕会一直恨着你……呵呵,看着你……看你到死——!”那瞳孔睁到最大,再也无法承负,突然间扩散——

“劈呀——”突然间滑过一阵速电,在紫禁城的夜空点亮一极光。

布木布泰冒起汗醒来,喘了半天的气才振定。

这个梦早先年里常袭,后来佛经念的多了心里才寻到些平静。不想今日……

布木布泰理了理湿汗,正要换人来,内寝的扇门却被轻轻击敲:“格格?格格?”

听着是苏茉儿的声音,出声传她进来。

苏茉儿见了太皇太后的面色,也知她是做了恶梦,却并不说什么,只小心打量了下四周,才近了榻前趋耳奏道:“格格,孝陵那边刚刚传了话来,说是姑娘不好了。”

布木布泰当即便觉得不妙,再加上刚刚那个梦,踌躇了半晌:“你亲自去,寅时(3点)皇上一起便传他来见哀家。顺便让人收拾些随常用的物什,这两日便启程。”

苏茉儿也不多说,答应着给太皇太后沏了杯热水,才传身去准备。

内寝里燃着盏灯,光影子在布木布泰生冷的脸上游动。

康熙九年八月十三,“上奉太皇太后、皇太后有事于孝陵”。

踏雨而行,是夜,銮驾抵达清孝陵。太皇太后以为天色过晚,不易打扰先帝,便懿旨明日再行祭拜。

马车上颠了一日,纵是再累也是极怕床榻之类的横物。

宁芳清洗之后便绕着自己行宫的内寝一圈圈的转悠,双抵御头脑子里飘荡的炫晕。

玄烨一进来,便见着一抱着花瓶子绕房子的皇太后。

“你这是怎么了?转就转,还抱着这么冷的花瓶子。”

温腕等人忙着收拾行装,到是没顾得上宁芳抱着什么。平日里在慈仁宫,太后无事可做转房子时多是抱着阿行,既暖和又招阿行喜欢。

玄烨差不多也是想起来了,上前抽出瓶子给到婢子们手里,才开始脱淋湿的衣服。

宁芳接过一个婢子手里毛巾,指了指榻子让他坐下来好帮他把湿湿的光头和猪尾巴弄干净。

“太皇太后睡了吗?”

“睡了,皇祖母也是累了,我见她睡了才过来。”

换好寝衣,润指端了水盆来,见皇上自己下了脚盆子,室内的奴才们安静地退了出去。

玄烨见她还在沾他的发角,便抬了她的两腿。

“我不洗了,刚洗过。”

可玄烨还是把她的双脚放在脚盆里,并用自己的大脚清按住了:“走了几圈也凉了,山里夜里凉得很。”

宁芳也就由着他,沾干了发把毛巾一丢,一手甩着他的猪尾巴。抬首见小三正思量着。

“哎,”宁芳把屁股往他腿边挪得紧贴着,“你说太皇太后这是怎么了?赶得这么急要来扫陵?现在来了反而不急了?”

玄烨转首,见她一派天真,便有些气短,只好盯着水盆子,见那大脚下的小脚却不老实,时不时往上顶一顶:“皇祖母的事,我不清楚。”

宁芳打了个哈欠,往他身上靠了去:“别人的心思真难猜,我猜来猜去也不明白。算了,管她呢。”

玄烨盯着胳膊上已然闭着眼的女人。

她真的有三十岁吗?怎么还能这么单纯?靠着一具火热的男人身子,尽然睡得这么安稳。

玄烨感觉自己的脸部神经不自觉地抖动了一阵。

对着这么个迟顿的女人,除了不停地深呼吸,没有其他的什么方法。

感觉她已经睡熟了,玄烨光着脚把她轻抱起放在床上裹好了上身的被子,才取了毛巾把二人的脚都沾净了。

被子里也许真的很凉,宁芳把双脚缩了起来。玄烨一看,便靠她边上盘腿坐了,把她的双脚塞进衣摆抱在怀里紧贴着肚子。

这女人到知道享受,一下子便贴了上来,还拿脚尖抵了两下。

玄烨一阵子气笑,拿她没撤。

温腕端了姜汤来给皇上。

“你主子喝过了吗?”

“回皇上,喝过了。”

玄烨这才放心地喝了,使她出了去。

盯着这张熟睡的脸发了好一会子空白的呆,玄烨才开始思索朝堂上的事。等着天色实在不早,宁芳的脚也热乎了,正想动时,温腕却进了来禀了李德全有事禀明。

出了内寝,李德全帮着把皇上的衣服穿了,随他回了自己的寝宫,才回道:“太皇太后带了苏茉儿亲去了守陵行宫深处,那里林多,奴才不好再跟。”

玄烨点了点头:“可知住的什么人?”

李德全摇了摇头:“要打听吗?”

只思量了须臾:“不用了,就当没这回事。”

次日,大规模的祭拜开始。天也做美,虽是yīn沉却滴雨未下。

午膳,侍侯着太皇太后用过,临着午睡近前,太皇太后把皇上叫住了:“皇上也知道哀家昨晚的去向了吧。”

“回皇玛嬷,是。”

“嗯。”太皇太后一派坦然,“皇上虽然知道了,却没有再去打听,是真的至孝了。”指了指床边,唤了皇上坐下,“皇上,可想知道?”

玄烨不过一笑:“皇玛嬷做事自有皇玛嬷的用意,孙儿不必也不需要知道。”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哎,不过是往日里你皇阿玛的孽缘,关乎哀家的一些所系,由哀家处理就行了。只是,此次是要多住些日子了。”

“皇玛嬷放心,孙儿明白。”

太皇太后急着来孝陵为什么大家是不知道,可宁芳的腿却没得少跪。住了十五天便跪了十五天,不为天地、不为父母,却是为个没什么关系的“丈夫”。

还好,不是在地宫里跪着。

这孝陵并不怎么华贵,据说是先帝生前的遗命。宁芳偷偷打了个哈欠,跪在地上宫的顺治帝画牌前。

胖子,这么多年不见了你在下面还好吧?我想一定还不错,有两位皇后陪着,再不用应付那些你不喜欢的人了。

宁芳又打了个哈欠。

哎,可怜我,好好的八月十五却要在这里给你守陵。你不需要,我还不乐意,何必呢。

回头望望门外,威严的宫殿群直直的向远处延伸,缓缓的,一群人向这里走来。近了一看,那明黄的袍子还能有谁?

玄烨入了正殿,先是给皇考行了大礼,才有空依着宁芳跪了。

“累了?”

小头颅点了两下。

“饿不饿?”

小头颅点了三下。

看着她那可怜相,玄烨起了捉弄她的意念:“吃月饼好不好?”

小头颅成了波浪鼓。

玄烨很想笑,可看了看皇考的画相还是忍住了。

清顺治孝陵位于河北昌瑞山主峰之下。

听着旷野里孤寂的野兽合鸣,宁芳才终于有种身处皇陵的感觉。而那曾经生活在她身边却已然逝去的人第一次这么清淅地浮现在脑海里。

原来皇帝也是有偏激的。原来宠妃也不都是可怕的。还有小三的母妃,其实也很单纯。虽说宫里的日子比外面复杂些,可也不是宫里的人各个都是三头六臂、阿谀我诈。也是有温情的……只是在这里,一切都如同悬崖顶的一粒弹珠,可笑着随时失衡……

“回去吧,夜里风大。”玄烨用风衣把她裹紧了。

“你说,四贞她好吗?”

没有人可以回答。

是呀。别人的人生,岂是你说几句会好的便好了?就是自己,也不是千万次不停自我鼓励便能一次次顺利的。生活里那些越积越多、随时不期然出现的坎坷与霉头,总像是理也理不顺的毛头,纠结着你的呼吸不能顺畅。幸福多好,给我幸福多好,哪怕没有霉头也是好的,即便平淡也好过日日迎来送往的茫茫然。

守陵深处,布木布泰盯着面前床上那张已然凋谢的脸孔,绞痛着自己的不知是对命运的质问还是生活的悲凉。

第八十章 只因太无聊

十月初冬,天气已经暗冷下来。

太皇太后的慈宁宫煮了红豆子粥分予众人,宁芳正好顺道把粥送进了乾清宫。

玄烨喝着粥,宁芳便取了案上的一本折子看:“你封了这么多学士,前几天殿试不是还封了些进士,怎么,这么多老师你一下用的完吗?”

“各人各有各的所长,及百家之长没有坏处。再过一阵子,我还想举行经筵日讲。”

“经筵日讲?那是什么?”

“就是帝王研读经史举行的御前讲席。帝王图治必稽古典学,以资启沃之益。”

“那个李世民不是说过嘛,历史是面镜子,多读点是没坏处。”

玄烨瞅了眼宁芳无聊的样子:“没事做吗?”

“嗯?哦,是啊,晴芳、惠怡忙着照顾你儿子,淑媛身子一直不好,惜珍也不知忙什么……”那些折子都是硬壳的,宁芳便立起折子一点另一点点在指间转着玩。

“可以陪皇祖母打打麻将。”

“不来,我老输,把几位太皇太妃都养肥了,见到我就笑。”

玄烨一阵暗笑:“不然你想如何?”

宁芳突然兴奋的扒上去:“哎哎,让我去造办处转转吧,就一会。”

“不行。”把空碗放在边上,玄烨随便拿起本折子:“那里人多嘴杂,都是男人,你一个皇太后怎么能天天往那跑。”

“我也没有天天呀。”宁芳把小嘴一嘟,“三个月没去了。”靠在龙椅边上,宁芳单脚踏着面前的地。

“只这不行。前日里我才谕礼部整风俗重教化,你岂可迎风作案。”

吧啦吧啦耳朵,知道再说也是没用了,便转身坐在龙椅上,把小三挤到边上去,随便翻读着奏折却一本也没看进去:“哎,你不是说要举行那个什么讲座吗?”

“是讲席。”

“随便随便,竟然皇上都要上课,那么什么新进士或是学者们不要上吗?活到老学到老,你是全才,你的手下如果也能是全才不是更给你省力?”

玄烨点了点头。

“哎哎,”宁芳用脚踢了踢他的腿,“京里不是有国子监、太学吗?你不是请了满文师傅教那些新进进士满文吗?既然都是学,何不多设些课程,什么历史、地理、水利、天文的,现在南怀仁他们不是闲下来了吗?把他们踢到太学里去教外语。”越想宁芳越觉得兴奋,就是看着南怀仁不顺眼,“赶明你的这些人才们学会了二外,把他们派到国外去学习更先进的科技,呵呵,这个好这个好,说不定我们也能搭上工业革命的顺风车……”

整个一下午,李德全就听着皇太后在殿里面唧唧咋咋,说的都是些他不明白的事,皇上开始还是偶尔问一问,到后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声满殿,不知是在议事还是在说笑。

十一月二十一,日讲开讲,随着开始准备南书房成立事宜与太学受讲选课。

宁芳有事做了。皇上与那些人才们要学什么?徐元文等拟定了他们认为可学的,宁芳接过来再补上些后世之人常学的,竟然也凑了份丰富的课程表。至于谁任教、教什么、授多少,可不是三五日便能定好的。这一忙,便是到年后都没什么时间无聊了。

年末,陆续使八旗文武官子弟入国子监学习,太学更是多了诸如天文、数理、外语等多门新课。

直至南书房这一皇帝的高级人才部门在康熙十年成立,帝国的上层人才系统渐渐建立、发展、壮大起来,至康熙十三年科学院的建成,高级教育与储备机构体系正式形成。

同年末,英国人在厦门、台湾两地通商。皇上拟国书使其代上,望可遣使留学生。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看一看,你去想一想,月亮代表我的心……”

除夕,宁芳喝了不少的果子酒,毕竟是不掺假的白酒酿的,再加上自觉一无事处多年终于等到有用武之地的心理,酒不醉人人自醉呀。

玄烨把人放倒在床上,再喂她喝了点醒酒的梅子水,听她唱着唱着没了声,便知道是睡着了。

早先年颤颤噤噤,即便有些无聊在小心的心理下也不觉得怎么难过。可如今不同了,太皇太后与小三都由着她了,生活用度上又一点儿没用自己过心。小三朝政上的事已是占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而后妃们渐渐长成也各个有了自己的心思。于是,这匿大一个紫禁城,是乎只有一个她成了闲人。虽说所有人都由着她,可她也不可能天天出宫或是找人来寻乐子。

到如今这一二个月,忙着国子监、太学等的事,才有生以来突然觉得自己是可以有用的。这种快乐与自我安慰似的强迫自己快乐不同,更觉得充实,也越发觉得有意思。

与小三处的时间长了起来,可以说的越发得多甚至没有了什么“时代”顾忌。

宁芳很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三便很清楚她这个皇太后的身份不过是假的,也许开始便明白。可他一直没问,她便一直不说。不是她不想说,只是觉得没必要。小三未必想听,说了他也未必理解,不如这样。予他有用的,便告诉他,予他没用的又何必图增彼此的困惑。如果哪一天他真的想知道,告诉他又能如何?

轻松、充实,可能便是宁芳现在的状态。

宁芳的状态,玄烨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给她盖好被子,小心地依着她躺下。

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你知道吗?……

睡前只想着你,醒来只想着你……

什么时候……真的可以睡前、醒着都看到你?……

一根食指,由眉心滑上鼻尖停在润唇之上,小心地点了两下,再以指腹滑了一圈,停在下巴上。

玄烨以几指磨了磨宁芳的下巴尖,心子里突然一股子冲动袭来,瞳孔睁了一睁,醒过来已是自唇印于其上。

什么味道?

舌尖子小心地润了她的上唇。

梅子的味道。

玄烨的唇角不自觉漾开,仔细盯着睡过去的脸,特别是那唇,唇上的纹线。

不自觉,他又亲了一亲,只是单纯亲了亲,便越发自满的兴奋。

可能是不胜打扰,宁芳的右手已经轮起,还好玄烨躲得快,不然明儿说不定又是红了半边脸。

这么偷偷摸摸的,到让大清国的皇帝陛下好不愉快的活了半晌。直到宁芳的眉头委屈地拧起,那种兴奋与愉悦突然间不见了,留下的是深深地愁怅与凄苦。

这样……就这样?……一辈子……好长……我能忍多久?还能忍多久?!

玄烨一下子坐了起来,光着脚在内寝里转圈子。直到心情逐渐平静,却已不知是多久。

穿了麾子,连头也不敢回,打开一道道门扉。

当新年的雪花随风迎面,那股子寒风突然打湿了他的心扉,却有一种凄凉的热液袭上眼眶……

玄烨昂着头,高高地昂着,看向那未知的夜空。

我要怎么办?谁能告诉我?

踏雪而行,犹如孤徒……

第八十一章 宝仪之风

先十一月,皇上亲舅佟国维升任内大臣。这年春节,太皇太后特命佟国维幼女进宫相伴。

太皇太后坐在中位之上,手拉着文气的佟家女儿像很是喜欢。

“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到是不认生,只是仍有些矜持:“回太皇太后,奴婢闺名宝仪,过了年便十三了。”

“哟哟,看这话说的,甜儿不腻,娇而不弱,一听便是知书达礼的,想不到你那五大三粗的阿玛还能养出这么知礼的女儿,哈哈,不过,这奴婢就不用称呼了,跟着皇上唤哀家皇玛嬷吧。”

宝仪落落而退两步行了扣礼,再被太皇太后拉到近前说话。

这日已是腊月二十五,席间皇上的后妃均在,这一出看在有心人眼里可就意义不同了,当然,有人是觉得这皇帝表妹裙带关系不错,有人可就是揣测太皇太后同皇上的用心了。

宝仪被指住在慈宁宫花园的含清斋。这两日皇上正忙于年前封笔与节前朝政,所以宝仪来了两日均未曾见到过这位姑姑家的表兄。

至于皇太后,每日总是早早便到慈宁宫请安,到是一次不曾遇到。

平速陪着太皇太后及太妃、后妃们也不过玩些宫里时新时旧的乐着。

从麻将开始普及到如今,整个大清朝有些身份、家底子的哪有还不会的?

这宝仪由皇后晴芳见来,到真是比她会做人,不会场场输,总有那么四五把是赢的,还明目子摊开来赢的是有理有据,到让几位太皇太妃与太妃们玩得很是快意。等到二十八皇上封笔这日,

年岁相仿的女人聚在一起,左不过是要攀比一番,女人能会的,这佟佳家的姑娘没有不会的,至于那汉人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更是一般满里的贵人小姐们不能比及的。

钮钴禄淑媛冷眼看着,心下却是慌了不少。若是这佟佳氏入了宫,不说她与皇上的关系,单凭在才学上便可与自己相较……

入宫多年,后宫的女子虽然不曾停过,皇上也不是多么宠幸于她,可仍旧因她识了汉文与诗赋待她总是与她人不同的,只这白日里乾清宫位驾“走宫”便比别人多了去。可是,这宝仪一入宫……

淑媛不自觉又多看了宝仪几眼,却正好被其发现,两个人各自打量着对方,正不知如何收场时,太监正报着皇太后与皇上来了。

除了太皇太后,所有人皆跪了下去。宝仪离着太皇太后近,正好见着两位姗姗迩来之人的下摆。

这种场合,宁芳是不可能不穿花盆底子的。

给太皇太后行了礼,皇上与皇太后照旧没有一边一个而是宁芳前玄烨后地坐在太皇太后的左手边儿。

等着起身,宝仪才仔细窥查了这位据说比姑母还得皇上敬畏的先帝皇后。

精神却不精明,周身的气韵很是亲和,同边上的一圈子太妃比起来,似是年青了不少的岁数。

宁芳察觉一位旗装却格格头的姑娘盯着她,便和善地也打量对方,到真是个精致的姑娘:“这位就是皇上的表妹吧?”

“可不是,你们还不曾见过,来,宝仪,给你皇上表兄同皇太后见个礼。”

宁芳有仔细打量小三,看他似乎对这个表妹很是满意,整整把人家打量了两圈才止住眼昧,便有种想上去拧他耳朵的冲动。

哼,什么人嘛。

玄烨不过一闪便察觉到低头扭手的宁芳不高兴了,可细思来也不明白怎么惹到她了,想问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宝仪在太皇太后的另一边坐了。初次见皇上,她到真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没见过多少男子,可皇上表兄的气韵又有几人可比?虽说还不到思春的年纪,却自然的红了脸色。

太皇太后是过来人,看着这两小辈的样子到是分外乐呵。这到是不错的姻缘,佟家虽是皇上的母家,却没什么深固,起了来既是给了深面能设身处地的为皇上办差,更能实实暗暗地压制了赫舍里氏等大家,才能让皇上的位子坐得更平稳。

太皇太后一个眼色,玄烨便明白了她的用心,到是很自然便接受下来,可再转眼看那无聊的女人,却有些气虚,可也不敢再寻思什么。有些感情,还是他一个人背驰着好,所有的罪过又怎能让她承受?

“要不要传善瞳进宫?”玄烨见太皇太后直同宝仪说着话,便小声对着宁芳耳语。

宁芳被他气息弄的到是耳朵痒痒却不好挠,只是暗打了个惊颤,瞪了他一眼:“好好的传她进宫干什么?”

“你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平日里不好传进来,正好是年节随了常宁进宫贺年。”

宁芳细想了会子,趋得近些:“她不是福晋,能行吗?”

“这到没什么,许了一家除了正侧福晋再随一妇既可。”

点了点头,再寻思一番:“可是,这不会令善瞳招人记恨吧。”

玄烨到是好笑,常宁新婚那会,赏去给善瞳的东西只怕比福晋的还贵重,那常宁这一年来在府里的做派哪个明眼人看不出来是这位庶妃更当家?

“没事的,他府里也就这几个人,其他的都没什么家世。”

宝仪虽在同太皇太后说话,眼光与心思却也放在边上,皇上与皇太后的耳语虽是听不见,可他们那和气劲却是一览无疑。心下更是肯定阿玛所言,这无子的太后不简单,不然以皇上表兄的精明还能受了她的治?

宝仪心里更是对皇太后的为人加重了心思。

“你很喜欢你那表妹?”

“舅舅常说宝仪是个饱读史书的姑娘,今日见了,到真是不错的。”

切——

“怎么?你还想私吞不成?”

玄烨察觉了宁芳非同寻常的语气:“皇祖母是有这个意思?”接到宁芳的疑惑视线,才敢靠近几分,“索尼虽不在了,可赫舍里家的威势不减反增。皇后的亲父虽不是多重的官,可索额图的能耐却是越来越不能忽视,”趁着宁芳思索的空档,玄烨已是依到了她边上,“无怪呼皇祖母说索尼是个老狐狸,隐了皇后亲父的能耐却把赫舍里家压在皇后叔父的身上,于外确实不能再直说国舅如何如何掌权。”

“你的意思是,赫舍里家坐大了,皇额娘想——”

“不止是皇后家,钮钴禄一门也是多年坐大的,虽经鳌拜一事暂时打压了,可轻放了那么多朝臣又怎好不放过那遏必隆?哼,朕还不是要重给了他的爵位。只要遏必隆还在,他的势便在,后宫里又有他的女儿这个唯一的正妃在,他也料定朕不敢不轻不重她的女儿,毕竟朕可是个“仁君”,还要脸面子呢。”

宁芳一听小三这自讽的口气,便把什么过节都忘了,摇着他手臂劝慰:“何必同这些人一般见识?反惹自己不快。”就近取了个梅子送进他口里,“你的意思是,想起了佟家的势削弱其他大家?”

“嗯,”玄烨咀嚼半晌把核子吐出丢在几上,取了几个在手放了一个入宁芳的口,“我和皇祖母说过这事,她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佟家再嬗权,也是朕的母家,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何况两位舅舅的为人还是好的。”一手接过宁芳吐的梅核,两指再送了一颗。

“可……那毕竟是你亲舅舅、亲表妹,这样利用好吗?”

玄烨听出她的真正意思,一笑:“正因为是我额娘的亲侄女,这大清又有几人不想娶她?娶是娶了,可真正能有几人是因为她这个人而对她好的?”再她连吃了五、六个,便不准她再吃了,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到不如入宫来,有朕在,至少不会委屈了她,也没人敢打她的如意算盘。舅舅才真能放了心。我是知道舅舅的心思的,这宝仪是舅舅青梅竹马的侧氏所生,那侧氏身子不好这么些年只得这么一女,便极得舅舅宠爱,凡是宝仪想学想要的,便没有不得的,且这女儿也却是孝顺,从未有同他大声说过话或有任何越规之行,自是疼到了极里。这么个女儿,舅舅又怎么可能放她入了他家成了权势的利柄。”

宁芳累了一天已经不自觉依着他躺下了:“你舅舅已经找你谈过了?”

“到是不曾找我谈过,只是侧氏进宫来同皇祖母说道过这些。”

玄烨这么一说,宁芳现没有什么抵触。

她没发觉的是,在日日久久之间,凡是对玄烨有利的事,不自觉的她便从迟疑到莫然再到全盘接受,你也不分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人的心思就是那么奇怪,水到渠成虽说是时间里积累起来的,却能在弹指间形成,等着你再回头去思量,早已不能分清什么天时地利。

“娘娘看,这佟佳氏——”鱼嬷嬷侍侯着皇后上了床。

晴芳思量了须臾:“不管皇上是个什么心思,我们随了他也没什么,本宫看那佟佳氏也是个不错的姑娘,得皇上喜爱不是没有道理。”

鱼嬷嬷皱了皱眉:“可是,她要是真进了宫,只怕——”

“嬷嬷,我等是阻不了什么的,一切,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鱼嬷嬷见自家皇后想的如此开,到不好现说什么。

夜已三更,竹韵见自家娘娘仍坐于案前在那抄写佛经,便心下受痛:“娘娘,歇息吧,明日还有得忙衬。”

钮钴禄氏头亦不抬:“你去吧,本宫再抄会儿。”清灯独梦,又有什么好眠?心内不静,默几页佛经竟能净化吗?

淑媛不知,只是见着太皇太后如此,便试上一试。

千百张写下来,到真是心平气和了,只是,那字笔下的凄凉怎么反到不消反增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后再也不积超过三天的评论不回了,本来昨天下午爬完山回来想回回评论便睡的,谁知道一回回到晚上近十点,困呀。不过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了,木白我可以边笑边打哈欠边回亲们的评论,一天才觉得结束呀。

第八十二章 消失,是最好的结局

这佟佳宝仪至从入了宫,关于她的话题便没有停过。

温腕打量着她确实是会做人的,除了太皇太后那里每日的陪伴,还每日里至少亲自到慈仁宫来给太后请安,见太后喜欢些新奇的的东西和读本,便进了几本子民间的读物。

“主子,奴婢看,这佟佳格格以后入了宫,只怕不是掀起一点点的风,这宫里,怕是要从未有过的热闹了。”

“哦?”宁芳把视线从读物里挑起,“为什么?”

“因为她的活落,反到挑起了后妃们深寂安宁的心神,这就像投入湖中的一粒石,怎么着也能挠了湖水的平静。”

思把这话想了,确实有些道理,眼瞅着最近嫔妃的眼神、耳语似乎真多了起来。不过短短数日,竟然便引得整个后宫的气氛都变了。

“那你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温腕把盛好的药汤递了上去,小心地给宁芳揉着腿:“奴婢现在到是看不真,不过,这后宫的天一定要变到是真的。”

这么看来,太皇太后与小三的心思还是真说准了。而且这宝仪,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佟佳氏宝仪有没有心领神会皇上与太皇太后的意思别人不得而知,可宝仪姑娘得了皇上恩宠却是真。

连着七日午后乾清宫伴读是什么人也没有过的宠胜。

在这佟佳氏即将掀起后宫风云的时候,国舅佟国维却把其接回了家。这一提一纵间,到引得一干子后妃权臣们心思百昧、摸不清轮回。

“就这么走了?”

玄烨一笑,坐在榻上开始松衣扣。这两日忙着蒙古各部大雪饥寒遣官赈民的事没得闲,又赶着正月里事多,这会子是手都不想抬。

宁芳见了他那样,不自觉挪过去替了他的手。

“只是节里来伴皇祖母的,今日已是十六,哪有不归的道理。”

“可是你不是说她是要入宫的吗?”

“五月里便要选秀了,也不差这几日。何况宝仪的身份怎么可能不经选秀便入了宫。真要那样,舅舅还能饶了我?”

这到是。

宁芳替他除了外袍,见他瘫在榻上一动不动,便下了地帮他把鞋子除了,再回来抬了他的双腿放在自个儿腿间替他揉着:“她这么活跃,是你故意受之的还是她自己的能耐?”

玄烨闭目享受,唇角一弯:“宝仪外貌上虽然不随舅舅,精明上却一分不少于,我到没同她说什么,她自己到是全都领会了去,令皇祖母十分满意。”

把这心思过了一遍,宁芳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干嘛弄得这么明显?连底下的奴才都能感觉到震动了,那些朝臣还能不紧张?”

玄烨坏坏地一笑,转了半个身子拥住宁芳腰盘:“就是要他们多紧张紧张,这宫里才能不那么无聊,你不是才有戏可看不那么无聊。”

宁芳失笑,却知道他这么一说不过是擦边球罢了。不过真象如何,她到不在意了。

“很累?”

“嗯。”

“那帮你按摩按摩?”

“来吧。”玄烨翻了个身,由着宁芳骑在他背上,这份得意,连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瞧了去,他这皇帝还有什么龙颜?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着那些朝臣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有些个欢心。”

哎,这日子……

“启禀皇上,新折子进上。”

听是李德全的声音,玄烨只是享受的“嗯”了一声,自有温腕转了折子进来又退了出去。玄烨看了两眼便丢下。

宁芳按累了,坐在边上休息,随意把折子一看:“贪酷官、贪官、疲软官、不谨官、年老宫、有疾官、才力不及官、浮躁官,呵呵,你这是要干什么?都处理了吗?”

“嗯,”玄烨翻了过来面上仰视着她,“这些人员是时候整整。”

“贪官污史自古有知,国家什么时候都得小心对着这些人,我看,他们比那什么洪水雪灾更是可怕,随时可叫你民心不稳。你这折子上不过简单惩治一二,到对这些人用起了‘仁政’。”

玄烨一见好书 那抖起的小嘴便知道自己又是把这女人得罪了:“那以你看,该当如何?”

刚刚活动了一把确实累了,依着靠垫躺下:“你对那些鳌拜的党羽仁慈,那是法不折众,可这些人怎么能相提并论。有句话说的好,‘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得寒多少人民的心?……不要说多,即便大清的官都是平庸的,可只要有七成是清官,人民就得少了多少怨头,你就可少了多少担忧,这上下的日子便顺了多少心头?……哎,这官与民,向来便是大问题,官不就是直接代表你吗?如果你的代表在外都是一幅招民愤、惹民怨,你还弹什么治一朝盛世!……”

二更的绑声在宫里击响。有些人早早睡下,明天还有多少事要忙;可有些人却难以入睡,明天,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康熙十年正月二十一日,封顺治帝第五子常宁为和硕恭亲王。几日后,恭亲王福晋病逝。多月后,抬生有王府长子的庶福晋马氏马义仓之女为继福晋,满朝哗然。不过有皇上亲受的宝印、折子,再多的非议也只能是非议。

二月,大计考核各省官员,按倒处分贪酷、贪污等官员,拟定秋决只贪污官员一项便尽二十八人,不论官职大小,贪数到一定一率秋斩,不允许任何徇私。自此,只贪官一项便再不复当年“盛况”,因为皇上紧跟明文,“凡贪银过百两者,鞭六十;凡贪银过千者,族下男丁七十以下全数鞭百下,充作官奴三世;凡贪银过万者,秋斩,族内男子全数发配苦寒之地永世为奴,族内女子尽数为妓……”

这份骇人听闻的新律法一时之间使得从官者默然无语,平民者喜笑颜开。真是一事分两半,各人看一半。

二月十七日,南书房始建。由此,议政王大臣会议慢慢退出历史舞台。青年才俊、科考学士陆续登入南书房进谏献策,新生人才不断升涌。

三月,招众年幼诸王进见,听其间恃威行事者有之,勒索外官财物者有之,娴习骑射、徒溺嬉戏者有之。特谕齿高行长者安亲王岳乐训饬之,若不听从者,从严鞭刑、去爵,有才者可推荐入国子监就读,学银可免。

这批闲散觉罗后或自愿或家人强迫入国子监。有到是入的容易出的难,生生被国子监祭酒徐元文拿去“祭酒”。不过一二年后,确有十余人随了首批派遣的学生留学他国。

同月九日,皇二女生。这是一年来后宫的首个好消息,太皇太后真是十分愉悦,亲把此女赐名为悦心。

月底,江南水患,人民饥馑流离,皇上既忙于筹银救灾,又议建闸开浚之道,一时之间,愁烦了不知多少。

四月,北地久未有雨,刑部开行又一轮轻减狱犯。不几日,皇上天坛祈雨,至。

又几日,皇子承庆殇,纳喇氏悲痛晕厥。

宁芳听了小九子回禀,立刻亲举了伞奔至乾清宫,果见若大的乾清宫御道上立着一人,虽是雨夜里看不真,只那立着的背影便知是那再熟悉不过之人。

抬高了伞,把他挡于伞下,可这要命的雨,东西南北不分方向的乱下,根不挡不住二人。

“玄烨,回去吧。”

宁芳只当他是失了皇子愁苦,却不知他只是不能言表之情积着又偏遇了近二月烦事突然在这个雨夜爆发,便只想让这雨水淋了,好淋他个透悟。

可这有什么用?淋得再多,也减不退你对一个人的思念与妄想,这雨越凉,那臆动却越强,深深在xiōng腔子里绞动、在头颅里挣拧……啊——这日子还要多久?还要多久?!

宁芳被他一声突然的吼叫惊吓住了,眼泪不受控制的下流,她开始害怕,怕什么她不知道,只是见不得小三这般,他这般颓然竟是绞得她心痛苦痛。

听他还在喊,忙上前抱住他腰xiōng,打着颤儿呼喊:“小三……小三……”

那油伞坠落在身后,再随风向乾清门滚去,寻去的不知是何人的困苦与何人恐惧……

皇上病了,生生昏厥了数日。再醒来,不喊痛不言笑,吃穿如常,却连皇太后都不怎么搭理了。

宫门已经下锁,宁芳蜷缩坐在内寝的榻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但闻声音便一脚踏下,见是温腕:“可是皇上来了?”

温腕摇了摇头:“李总管遣人来回主子,皇上已经在长春宫纳喇氏娘娘那睡下了,今日是不会过来了。”

宁芳没有把赤着的脚缩回,只这么坐了半日。

她想不明白,她哪里错了?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待她呢?为什么?

虽然照常的给她请安,虽然照常的对她笑,可她知道,他一句话也不想同她说,他一个笑也不乐意冲她起,就这么冷冰冰的,冷冰冰的,一个月就这么过来了。

即便她再迟顿,连着三日晚上不来也能把她所有的方神都打乱了,何况近一个月,一个月没有晚上来了……便是去请,也只是一个又一个借口还给她……

这是为什么?如果她错了,不能直接告诉她吗?难道走几步都不行吗?难道停几步等她进前不行吗?难道……我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吗?呜……

温腕看着太后主子这些日子来虽然沮丧却仍旧不停自励的坚定在此时完全败落了下来,化作了一颗又一颗的眼泪,便直觉得连自己也是泪不自禁,便上前抓住了宁芳的手。

“我做错了什么?嗯?呜……我到底做错什么?”

“主子……主子你别伤心……也许是你想多了,皇上他……”

“不是我想多了……我知道,我知道的。呜……他是讨厌我了……是讨厌我了……呜……可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让他讨厌了,呜,怎么可以一声不响的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呜呜……”

宁芳已经好久不曾苦过了,一路走来,这大清一路走来,似乎所有的都只是幸福与甜蜜,根本不需要泪水与愁悲。所以现在,现在这愁苦便能激打的她如此剧烈,这哭泣仿佛可以抽走她所有的力气,直是哭到气不接顺,自然不自禁地手捂着心口痛得冷汗直流。这感觉,许久不曾来袭,绞着心的痛苦震痛,直至昏厥,都是如此清晰,无人可以替代……

仿佛做了一个长久的梦,梦里有些熟悉的脸孔,却实实看不真切,两相间都想看清却只是枉然。

好痛,每个细胞都散了,像是多年前看到父母遗容时所受的痛苦,却又多了一份道不明的疑惑、质问与仇恨。对的,仇恨。可她恨什么呢?

只是痛着,痛着,渐渐把自我丢弃……

也许消失,便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班,提前更了。

第八十三章 凑和着过

宁芳这一背过气去,奴仆们自然是立马分着去乾清宫与慈宁宫回报,按说应是乾清宫里的主子来的快,可偏偏皇上去了最西北角的咸福宫,等着他得到消息出来,正在咸福宫外遇到太皇太后的銮驾。

皇太后一直是宫里的健康宝宝,这不冷不热的天病了,自然是惊住了祖孙俩。还好太医说道不是大事,只是情绪上的那么点子事。祖孙俩这才各自回了宫。

次日,当宁芳醒来,透过维幔依昔可见床外立着人身影,可那人帘入内,宁芳才顿觉心里的那么凄苦。

“别起来了。”太皇太后坐在了床边上,“这到是怎么了?怎么又病下了?”

委屈,委屈一上来再被人问起,那眼光儿便不能克制地往下落,真真把太后吓的不轻,直依上前拥住宁芳安抚于她。等着她哭得差不多,便出声问个明白。

宁芳差点儿便要合盘托出,可思绪里这么一转,要是太皇太后知道了,定是把小三当作不孝之人的不孝之举来评定,到时虽然能问明白小三为什么如此对自己,可不也是给他引来不少的麻烦吗?前段日子他还嚷着忙呢。

这么一寻思也不过是几秒间的事,宁芳已经收了抽泣离了太皇太后的怀抱,抹着泪痕不好意思地回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家了。”

太皇太后寻思了多种的可能也不想到她会给这么个答案,立下便有些哭笑不得。

“哎,呵呵,多大的事,值得你背气了过去。哎,你这孩子。”

宁芳只是低着个头,全做默认了。

这日落日前,皇上来作定省。见太后气色已好了一半,留下些补品和祈福的话便退了出去。

宁芳久久地坐于床上。慈仁宫从未有过的深大,连自己的呼吸都完全淹没在其中。

乾清宫里起了宫灯,陛上龙座之人静静听赵太医回禀之后问道:“既然是伤到了心肺,可能完全治愈?”

……

赵太医回毕退了出去,殿内,静静的只余玄烨一人。他动了动身,把自己放散在龙座里,目光久久地注视着烛灯……

三更,病着宁芳已然不禁困倦。

慈仁宫正殿内寝里无一人。

忽然床侧的围幔被风吹起片刻又落下,一个人影显在帘幔之间,寻其而来的目光全都落在床榻之上……

月末,宫里选透等事已毕,皇上皆太皇太后等幸南苑。

行宫还是那座,只是此次来却实实没什么意思。宁芳无精打采地坐于榻上,把一碗粥搅得凄惨。

“主子?……主子?”

宁芳连头都不想抬,直到那出声唤她之人进到前来蹲在她面前,她才有了那么丝宽慰:“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善瞳坐在角榻之上把着宁芳的腿:“主子,王爷说您身子刚好,心情却不怎样,问奴婢可愿来陪您,呵呵,奴婢这不就巴巴地追来了。”

宁芳笑着把她拉起来:“快坐下吧,可是有身子的人。”给她个不能苟同的眼神:“已经有孕了,怎么能还出来赶马车?常宁也太不知轻重了。”

“没事的。奴婢早主子几日便来南苑等着了,路上停停走走没受什么委屈,而且王爷一直亲自照顾。”

宁芳听她这么一说,见看她气韵是真的红润,不自觉也就高兴了起来:“还好常宁这小子没有负你,不然看我怎么整他。”

善瞳接过温腕递增上的新粥,亲自喂于宁芳,这次到是进食蛮顺利。

“主子,您还真以为是我们王爷让奴婢来的吗?”

稍一寻思,宁芳心里也是明白了九分,可现在她是对什么都没什么自信。

“皇上亲寻了王爷去,叫王爷接了奴婢早几日到南苑等着,一等主子到了便只伴着主子玩乐便好。”善瞳把空碗子递出去,“奴婢虽不知道您这是怎么了?可主子这里还能有什么再大的事去了?您把身子养好了,自个儿开开心心的,不旦是您的福气,更是皇上的福气不是?”

宁芳游离地注视善瞳良久,迟疑一番还是问出了口:“你觉得,皇上现在还在意我吗?”

“主子这话怎么说的?皇上待您的心思慈仁宫里有谁看不真的?主子这会子再来怀疑皇上,奴婢到要为皇上明屈了。”

“可是——”

“怎么?难不成主子是因为皇上?”善瞳见宁芳点了头,到真是惊讶不已,“怎么会呢?听王爷回来的口气,对主子可还是一般不无二的。”

宁芳再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有一个月了,什么也不说明就把我这么晾着……虽晨昏定省不少,却再不同我多说一句话。连晚上也不留了。”

善瞳瞅着宁芳心情低落,眼眶子已红,便抚着宁芳的臂膀:“主子别担心,皇上做事一向是有主张的,只早早安排了奴婢来便知还是极关心您的。会不会,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有什么难言之瘾?”

主仆二人虽是说道此理却辩不出个一二。不过,善瞳到是把所有的不正常都归于之处,再总结皇上以往待宁芳之心,到让宁芳相信了五六成。

随后几日,皇上所猎之物亦多有送至皇太后行宫。不过,宁芳并不在意。

据说新入宫的正妃佟佳氏宝仪得了一只皇上亲猎活的白狐。

宁芳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往年里,这些东西不论好坏,都是问过了她才有得下面之人所得。

为此,宁芳生了一日的气,只把那海子里的鱼钓得几缸子也乘不下气才顺了点。

不日,皇上遣人送来的一物却最终打消了宁芳所有的沉闷与不快。

那是只才出生的小糜鹿,腿像是折了,所以起不来。

善瞳观着太后见了这小糜鹿先是心疼地瞪大了眼睛,须臾便笑逐颜开,终于是有了精神,连眼角子里都透着轻快。

于是未来的多个日子,皇太后便一心照顾起了小糜鹿,连去海子里抓鱼都把它放在平车上拉着去。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眼睛,真奇怪真奇怪。”小九子也试着哼唱,却是逗笑了皇上。

哈哈大笑之后:“太后真这么唱的?”

“回皇上,奴才哪敢篡改太后主子的原话,呵呵,最多就是奴才唱得不及主子灵动,呵呵,词儿奴才可是几个胆也不敢记错的。”

李德全见皇上也不同他计较,便划了手:“去去去,外面好好随了主子去,皇上记你一个好便是。”

小九子也不再多说,笑着出了去。

玄烨看着袭封耿精忠的折子,多月来第一次有了不错的轻快思绪。

这一笔,难道我们宁芳就这么翻过去了?

不然呢?

玄烨虽然欠她一个解释,可这世上没有解释的事何止千千万。

由这只受伤的小糜鹿,宁芳似乎又看到了曾经那个锦服泥班,煞气臭屁的四五岁小朋友。还有什么可怨的呢?对他还有什么可怨的呢?只要知道他还在意自己、关心自己,一个解释又算得了什么?她可以等,等上几年又如何?除了等,又能如何?为这个解释,为他,等待又如何?在这之前,日子还是要过,我好,他便安心,那我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信仰,只要信仰不败,每一天我都可以活出幸福。为自己,为在意自己的人,幸福一日有多难呢?

夕阳的余辉渲染于海子之上、碧草之间,就着微风的抚慰,听远处守猎如雷鼓的马蹄之声,知道有一个人在远处,又何尝不是种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宁芳的性格,怎么说呢,她是个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尽量不去麻烦别人,在现实中,这种人很多,却并不怎么吃香,属于受冷遇的一群人,平心静气来看,木白还是希望这种人多点,虽然某些亲可能会认为这种人很无作为。至于生活重心问题,现代女人或许心理渴望独立,可遇到爱情又有几人可以说不迷失的呢?那些不迷失的女人往往都是从迷失沼泽中趟出来的人。有时候,木白也很纠结,会有不喜欢宁芳的时候,可木白的笔下,宁芳就是这般的,她只存在于木白这部小说里而不能把下部小说里另一种坚强与成熟的女主性格移植过来。每种人都有每种人的活法,一切可以很精彩,在面对复杂的情感世界时,抉择也各异。木白有仔细看大家的评论,呵呵,亲们的留言越来越多了,什么都有呀,从中可以看出大家都有仔细鉴赏木白的这两只,感谢呀^-^所谓物以类聚,因为不喜欢宁芳性格而着急的读者是可以理解的,呵呵,木白看文也是挑挑捡捡的。百味人生,木白终会也出另一部亲们可能喜欢的女主,亲们试目以待吧。

啊啊——木白在这里申明啊,什么穿回去或穿成他人是不会在木白这本小说里出现的桥断,俺在文案里说了,“不走寻常路”,便不回再回到一些别人走过的路子里去(虽然结局也不能免俗,可过程却是不同的),所以,请亲们放心啥,宁芳宝贝是不会再次穿越的。

原来手机也可以订阅木白的小说,今天终于看到有亲通过WAP点击进帐的银子,哈,面对新鲜事物啊。

第八十四章 依恋幸福

窗外小雨顺着琉璃瓦滴滴嗒嗒的激在青石之上。

纳喇惠怡坐在廓内,远远地听庆源殿中欢愉的娇媚之声和着那最爱之人的欢笑。

不到两个月,承庆去了才不到两个月,皇上便新选秀女同这般小妖精们公然在那里寻欢作乐,叫她情何以堪,叫死去的承庆情何以堪?!

惠怡狰狞着面孔,把这般新入宫之人限了个体无完肤。

恰此刻马佳惜珍寻廊而至,正把她这脸孔看个正着,不过她并不躲避,反而含笑移至。

“妹妹怎么不进去陪着皇上与各位妹妹玩耍,一个人坐在此处?”

惠怡给了惜珍一个冷眼:“哼,臣妾可不像姐姐一般,见到那些妖娥子还能笑得坦然。哼,假人假意。”

马佳氏也不恼,缓缓坐了下来。

“从来都是新人推旧人,妹妹何必看不开。”

“嘻嘻,到是了,都忘了姐姐是不同的,现如今又怀上了龙种,自是没什么可怕的了。”

马佳氏只当没听见,盯着廊外淅沥的雨帘:“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无人知道马佳氏这话的本意是什么,可听到惠怡的耳里却令她茅塞顿开。

是啊,遥想当初皇上初幸她那会,何常不是殷实倍至,众千宠爱?

惠怡自愉悦一笑,马佳氏一见,到不再说什么,只是耳听着那些欢愉,到不知心内是如何感受。

玄烨侍侯着太皇太后食了汤水,便坐在榻沿。

“皇上同皇太后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见皇上欲分辩,摆手止了,“别把哀家当作老朽,这么多年看过来,皇上有哪时同博雅娜生分过脸?现如今这么明显,还只当哀家看不清楚?”

太皇太后到是有些气在,说什么皇太后既是她儿媳更是她娘家人,皇上如此“冷”着于太后,不就是打在她脸上。

“孙儿与皇额娘并无什么的,除改了些习惯,皇额娘仍是孙儿的皇额娘,无一分不敬。”

“哼,说的到轻,那怎么话少了?”太皇太后丢了个白眼过去,“晚上怎么不去了?”

玄烨一听太皇太后的语调,也知道她所指的不是他不晚请安:“皇祖母,孙儿如今也大了,虽说是历来就有的相处模式,自己人不觉得如何,可现今宫里人渐渐多了起来,难保无口舌生疮之人。造了孙儿的不是孙儿到不在乎,可要是污了皇额娘的清声孙儿如何能依?于其这般,不如孙儿自改了习惯。虽说是万分不便,也能止了七分。”

“糊涂!”太皇太后坐直了身子,“你这不是更要明眼人看出端伲吗?十几年这么过来了没事,现如今突改了天习还能不被人揣测上?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会子突然糊涂起来了。”

玄烨低着头:“孙儿也不是没想到,只是——”

“行了,你就别在那里揣测了。岂有皇上躲着是非就着他人舌头的理?看看你这还是帝王言行之尊吗?……哎,你皇额娘也是不容易的,一辈子既不得你皇阿玛宠爱又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只余你这么孩子老来能有个依靠,可你却因为那些有的没的断了她的亲厚,让她怎么想?还不得疑你是不是——存了其他的心思?”太皇太后拍拍玄烨的手背,“有什么事,一家人关起门来说开了,可不要自己人还藏着掖着。哀家看得真,你定是什么也没同你皇额娘道明,引得她在那里胡思乱想、三魂没了七魄,只怕再过一阵子,所有人都看了去,只当皇上是个不孝不敬的典范。”

秋末,慈仁宫里已经拉上了维帘。温腕侍侯了太后上床,便退了出来。

人前纵是再多的欢悦,一个人独处之时,胡思乱想间的凄然还是会消然而来。

宁芳坐于床上,腿间放着那把吉他,偶尔抚弄两下琴弦却并无意弹奏。

也许她是老了吧,怎么会有时间在这里忧伤?不是应该想吃便吃、想睡便睡、无事找事做吗?

玄烨挑帘进来,见到的便是宁芳自讽的笑容。

屋子里还没上火,却并不生冷。她穿着头色的淡绿色棉制下裤同无袖无领的寝式背心坐在榻上,盘着的双腿有一只外露,正把小腿对着门扉。

玄烨滑动了一次喉头,把视线移了上去,却不偏不移正对着低垂领口下已然耸动的蟠桃,只能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

“皇额娘……”

他唤得很轻,几乎似在宁芳的梦里,可她还是转头下意识地望去。可对于出现的门口之人,却露出了明显地怀疑。

玄烨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便有股子热液涌上眼眶:“皇额娘——”他没有忍住,也现示能忍住,直直奔过去把那想过、念过、恼过之人一把子拥在怀里,在无人看见的身后落了一行清泪。

无语……还有什么可以表达的?除了这踏实却纠结的依偎,还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依着对方寻着这久违的气味与思念。

情感是奇妙的存在,它可以一日间飞散无寻,亦可以千万年贮然不移、情深似海。

玄烨清楚地明白自己有多爱这个人,爱她自我保有的天真,爱她明媚却自知的笑容,爱她不轻易间的撒娇,爱她不张不扬的个性,爱她……

可宁芳不知道自己对玄烨的感情是什么,却只把她当做是相依而来的母子情深。可有些感触她却自能体会的到,那游走在血脉间纠结着的酸涩,那心头间嘭嘭而动的声音,那眼眶子里止也止不住的动然,那……

我们都在动用着自己的所有感知着这个世界与存在的人情,有些时候,不是我们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坦然接受。背后,向你袭来之人事的背后有些什么,我们无法洞察,于是便这么淡然、被动地过一日是一日。不勇敢吗?是的,不勇敢。可为什么要勇敢呢?谁又能保证在勇敢之后便一定是明朗美好的未来呢?

我们不勇敢,很多时候,只是因为我们依恋幸福。

幸福的可贵就在于,你不知道不能拥有它多久。

两个人相依侧躺在床上,似乎已然睡去,又似分外清醒。

三更的巡声已经过去。

“最近——还好吧?”

宁芳躲在玄烨怀里,闪动了几下眼帘,那一声“嗯”隐在嗓子眼里就是那么涩然。

玄烨听了,把人拥得更紧,“我错了”在心里不知说了几遍却硬是出不了口。等着再要开口去说,怀中之人的呼吸已经均匀,显然已经睡去。

一声暗叹,玄烨不知是无奈还是庆幸。

宁芳睡着时,焉然是个满足孩童的样子。每次见了,纵有再多的烦愁也不自觉被丢开,只想这么依偎着她、看着她。

玄烨用指腹点着她的鼻间,不自觉笑出了声,这只笨猪竟然扭了扭头又重回了原态。

指腹马上便要点上那嘟着唇,玄烨猛一惊醒,立刻收手转而把面隐在她的颈窝。

这气息很熟悉,这味道那么诱惑,可又能如何?

玄烨把人重新拥紧,八爪鱼般拥着,心很满意,可身体叫嚣沉痛中,却仍不愿放手。

也许爱情就是自找罪受,甜蜜的精神所得便注定需要身体与灵魂的沉醉来成就。

第八十五章 天堂

九月初一,太祖太宗二陵告成。初三,上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启銮。蒙古各部诸王、贝勒、公朝具在。后妃只皇后一人随行。

正妻祭祖,本无后非。只是看在后妃们眼里,却有人羡慕有人生恨。皇后不在宫中,一应宫事由正妃钮钴禄氏主持,正妃佟佳氏扶理。这一举,既是兴风,也是顺雨。

喜浓侍侯着佟佳宝仪把疏风止嗽丸吃了:“娘娘,这天一变您的哮症就犯,现如今宫里又是这么多事,您也要少Cāo一份子心才好。”

喜浓是从佟家带进宫的婢女,与宝仪的情份自是不同,入了这景仁宫也自是一等的大宫女。

宝仪一笑:“皇上是我的亲表哥,入了宫来,自然要多替皇上着想,才可谓皇上待我佟家的之情。”

喜浓把个眉头一皱:“虽说格格说的有理,可皇上也不该把格格一个人留在这虎穴里,看看那些嫔妃们,恨不得把格格吃了。”

眼见喜浓那幅样子,宝仪到是一派喜庆:“皇上对我已是不错了,只这疏风止嗽丸便是专寻人密制的宫方,只为我这病儿。”

这到是真的,喜浓也不好争辩,把被子给宝仪盖好了:“如今宫里看着一团和气,实则深得很,格格可要加倍的小心。”

“我知道你心疼我,可皇上于我佟家既是君恩又是亲情,何况现在我还入了宫,这一辈子都是要在这宫里渡过了,那又何必再分什么你我。”

喜浓把个口咀嚼了多次,才轻声道:“格格,是真喜欢上皇上了吗?”

这话到引得宝仪面色一红,眼神闪躲。

“格格?”

“表哥对我是不错的,虽是常起牌子宠幸,却怜我岁少并不怎么……”宝仪说到此处更是红扉,“这份情意,我又该心慰,不是吗?”

喜浓再说不出什么话来,除了点头,也没有什么可道的了。

太祖太宗福陵、昭陵远在盛京近地,这车马一行直到十九日才至。

祭祖有多累,前面也说过了。一祭又是过去三四日,等着銮驾重新上路驶往盛京,宁芳已经瘫倒在马车里枕着小三的大腿哼哼。

皇太后,感冒了。

玄烨取过几张软纸递给宁芳拧鼻濞。

说起这软纸,还真是好用。造办处的那般“人才”们举一反三除了“卫生巾”竟然给弄出些其他的门路,也难怪皇太后一直想往那里跑了。

“一路马车劳顿,天又越见yīn寒,你这病一时半刻是好不了了。”

玄烨皱着眉头细思着,宁芳听了她这话也不乐意。

到了盛京皇上便要东巡,这一巡,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一个人呆着这日子还不得无聊死?

“我真的不能去吗?”

本来她这一年就够悲惨的了,现在还不能跟着去玩。

玄烨叹了口气:“你乖点呆在盛京宫里,好好把病养好了,等我回来带你到盛京城里玩玩,行不行?”

这话宁芳也不知听几遍了,虽知道没可能跟着没女人去的东巡,可这心不死呀。

玄烨观察着她有了困意,便把被子裹紧:“睡吧,到城里还有几个时辰。”

宁芳迷朦了半天,突然说道:“唱首曲子来听吧。”

一行黑线滴落小三的头颅。

“怎么?只有我是卖唱的吗?这么多年我为你唱了那么多首催眠曲今儿我病了还得不到一首同等待遇吗?你这皇上做的也忒扣门了吧。”

玄烨清了清嗓子:“我不会。”

“屁话,”一手拧在头下某人的大腿上,“唱!”

再度清了清嗓子,磨蹭半想:“那,只哼一首。”

撇了撇嘴,知道也只能这般了:“嗯。”

曲子宁芳没少唱给他听,特别是最初、儿时,每晚的睡前小曲都是那么新鲜、有趣。可如果要问他记得最深的,便是那首《鲁冰花》,“当手中握住繁华,心情却变得荒芜,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当青春剩下日记,乌丝就要变成白发,不变的只有那首歌,在心中来回的唱……”,这句歌词每次都能那么清晰地回响在耳畔。可玄烨一定不会唱起这首歌,至少从他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后,因为这首歌里“妈妈”一词,正是他此刻心思里最不愿触及的存在。

当哼吟声响起,分辨来,是那首《当时的月亮》。玄烨没有唱出一个字,可那些词却回荡在心间,“看当时的月亮,一夜之间化做今天的阳光,谁能告诉我哪一种信仰,能够让人念念不忘……”

这浅浅的低吟,很少能够飞出厚实的车帐帘。可对于关乎之人来说,却犹似飞烟,可以把人的意识送去那些猗涟、苍浅的岁月。

盛京故皇宫,以凤凰楼为隔分起前朝祟政殿与后宫。皇后所居清宁宫二侧各有四妃关睢宫、麟趾宫、永福宫、衍庆宫四宫,与紫禁城相比自是不可同比,却胜在满味十足,自有看头。

皇上早几日已起銮东巡去了,宁芳今日病愈,便急不可待地出了介祉宫偏殿。

站于盛京最高的建筑凤凰楼之上,即可把整个盛京尽收眼底。踏于此处,宁芳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渴望着高顶,即便不胜寒,却自有一派驾风可行的澎湃。前是殿朝,后是宫寝。与紫禁城那恢弘的六宫相比,后宫五殿只是不足六宫之一的面积。

“为什么只有五宫呢?”

“回主子,满人与汉人习俗上是不同的,太宗时期,共有一后四正妃,这两边四宫自是正妃所居,中间的清宁宫却是皇上与皇后的寝宫。”小九子自然是随了来,他知道的多,便快快替主子解了惑。

“皇上同皇后住在一宫里?”这讯息可超出宁芳的认知。

“没错,这清宁宫正是太宗与皇后所居。”

天虽无风,宁芳却被裹着风帽风衣才能踏上这凤凰楼,咀嚼着小九子的一番话,怎么都觉得不可思异。原来清朝的祖宗们也是可以独树一至的。

打眼间,便见楼下一行二人渐渐向北而去。

“主子,是太皇太后同苏麻姑姑。”温腕眼尖。

“太皇太后像是去永福宫的,奴才听说,她老人家早年便是永福宫庄妃。”

说话间,太皇太后却已北移,久立在北边紧依着宫前。

“那是什么宫?”

“关睢宫。”

“谁住过那吗?”

“据说是太宗宸妃。”

听着这熟悉的称谓,宁芳渐渐把其与容嬷嬷等提起的那些光yīn里的人物重叠起来。

宸妃,应是太皇太后的亲姐姐,便是那甚得太宗盛宠的女子。

宁芳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可对于故事中的人来说,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背负更多,或许,她们的故事也曾是情深不寿,可也只能游消在历史间,成为他人口头间咀嚼的风华。真象是什么?其实并没有在乎了。连当事人都已沉默的往事,还有谁可以还原它本来的真情?

布木布泰立于关睢宫前很久,那些前世今生的往事也许如今看来是如此的可笑若轻,可当她们都年青时,当她们纠结悲喜间,谁又曾料定如今的结局?不过一坡土。繁华韵事已成他梦。

抬头望天,是少有的万里无云,这么好的天,很像幼时家乡里的那片纯净,草原,羊群,牛马,欢歌,和那牵着手的亲人……到如今,还剩下什么?

光影挥洒间已是经年。

那凤凰楼上的人,也早已转变。

见太皇太后瞅见了她,宁芳便带着温腕同小九子下了楼来迎上前去见礼。

“身体好了吗?”

刚从回忆里走出的人,都伴有种特别的迷离与温和。

“好了,皇额娘牵挂了。”

布木布泰莞尔:“能让我牵挂的,还有几人?”

宁芳接不上话,立在当下不知如何是好。布木布泰却已拉上她:“陪哀家走走吧。”

后宫不过这么点大,婆媳二人秉退他人这么走着,却似乎感觉这路没有尽头。

“哀家初嫁来时,还没有你当年的年岁……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送亲的队伍和那无垠的蓝天……十一年前,我的亲姑姑便是踏着这条路去的,如今,我也是,去一个同样的地方,嫁一个同样的人……我像一朵盛开的格桑花,渴求一个英雄般的男子,可这个男子却不是我渴求的,根本不曾出现在我的梦里。可就是这么一天,我还是不得不向前,向前,去一个预料不到的未来……我的姑姑,会成为我的妻姐……”布木布泰许久不曾回忆起这些往事。往事就如同一个五花紧绑的自己,痛苦时、迷离时,你不会主动想去自救,只是不停叫嚣着,渴望一个天人可以把你从自己的牢笼里拯救。

“那个男人,他有着金子般坚毅的心和如鹰般的眼光,我便是那草原上一株随风的绿草,怎么也躲不开,怎么也躲不开……”甜美的爱情啊,从来就不缺乏纵横的年代,女子懵懂的情波,是最不能预知的命脉,“我是多么幸福啊……像那随风起舞的绿草,一场场的讴歌……可女人的爱情呀,怎么就如此的短暂呢?……九年后,当我那美丽温柔的姐姐海兰珠也踏着我和姑姑的路走来时,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开始明白姑姑笑容背后的眼泪,开始明白权利与生存的意义,开始明白,我的爱情——比不过一个需要……为什么呢?……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只能成为一株无人问津的绿草……我可以做的,很多,很多,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午时的阳光很强,布木布泰却执着地迎着那光芒。

她没有眼泪,宁芳却已是泪流满面。

每个人都有她的故事,那些了子几句的故事,却可能背负无尽的呻吟与苦痛。宁芳不想质问太皇太后值不值得,因为她没有资格。除了故事里的人,没有人有资格去质问他人的悲苦。

这位大清国的庄妃、皇太后、太皇太后,她的坚韧与忧骨,又有几个女人可以顶承?

我不可以。

除了眼泪,我们能给予的还有什么?

“傻孩子。”布木布泰抚过宁芳的泪颊,“每个人都有她注定的路要走,我是坎坷的,你却走了条知足的,现在看来,虽然没有什么谁更好谁后悔的选择,可皇额娘我还是有多分羡慕的……”

二人停在清宁宫前。

“聪明,不一定会幸福,计较太多了,怎么可能幸福。哀家看,你就是个有福的,是我博尔济济特氏少有的有福之人……天虽高,却不一定会是所有人的天堂……”

第八十六章 婆媳

触情伤情。

太皇太后多年未曾触碰的过往,现如今这么直白地摊在小辈面前,不是她有什么计较,也不是她如何不合常理,只是近乡情窃,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寻了个不那么讨厌这人发泄了一般。

因为这一天,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感情更好了。同样都是寡妇,女人间一旦不谈男人,便没有心结是解不开的。

皇后晴芳坐在边上含笑听着,差不上什么话。

“哎,哀家到真是喜欢女孩子的,比个男丁强,知父母的冷暖不能依着父母说些悄悄话,哎,只可惜,到如今,这孙女哀家也没能抱上几个。”

“皇额娘急什么?皇后不是也在这嘛,您还能没有孙女可抱,呵呵,只怕到时您都要闲手累了。”

“哈哈哈,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

“呵呵,对了,皇后,不如就你吧,回去好好准备准备,给太皇太后生个可爱的孙女。”

这话一出,立马引得晴芳立了起来,躬了个身便逃了出去。

“你看你,把媳妇惊着了吧。”

宁芳吐了吐舌:“呵呵,没事,她不生不是还有其他人嘛。前阵子宫里不是报信说纳喇氏又怀上了吗?说不定这次就是个女孩呢。”

不说纳喇氏太皇太后还高兴着,一提起此人便是面色yīn沉。

“怎么?她敢得罪我们太皇太后不成?”宁芳那拔高的调子到是扫了些太皇太后的不快。

“哎,此女非纯善也。哀家当初见她对什么都不在意才选了她做皇上的庶妃,想着也是煞煞玄烨的傲气,却不想这纳喇氏不是不在意,而是没开始在意。”

宁芳心里对有关纳喇氏的事是十分好奇,可混皇宫这么久了,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该问的。

“心思有的,心肠也是狠的,若是被得了势,只怕——”

瞅着太皇太后一眼子纠结,宁芳替了茶盅子过去:“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纳喇氏再厉害,也毕竟不可同日而语了,”宁芳乐得一笑,“皇上的聪明我还是有八分自信的,左不过也就是些争风吃醋的女人事,不是还有皇额娘您嘛。现在您已经对她上了心,还怕她掀出什么风不成。”

太皇太后一手接了茶杯子一指点在宁芳的额头:“你呀,有时候看着笨的可以,有时候怎么就这么想的开了?”

“呵呵,我这不是有您和皇上护着嘛。您不也说了我啊,就是个享福的命,哎,不享不行啊。”

“哈……”太皇太后同这屋里的上下都被皇太后给逗得不行,直摆着腰子笑作一团。

十月中旬,盛京已是极寒的了。皇上东巡回来,摆了席。

盛京城内,一行二女五男随意在街间晃荡。

“明珠你为什么要留胡子啊?明明不老的也便的老了。”

“回主子,奴才不年轻了,已是要入四十的年岁了。”

“啊?那么老啊。”

小九子没能止住,嗝嗝的笑出了声,见明珠大人盯向他,才收了些心性。

“主子,奴才自然是要老的。不比主子,和十多年前没什么区别,甚至越发神韵了。”

“呵呵,”宁芳笑拉拉玄烨的袖子,“我知道你这位大人为什么升得这么快了。”

“奴才哪敢随便非议主子,就是爷给奴才这胆奴才也不敢呀,呵呵,奴才说的可是心里话,不信主子可以问爷,爷是再清楚不过了。”

没想到,玄烨却实实给了他个白眼。

“既然出来了,想吃什么?”玄烨问着裹在黑貂皮里人。

宁芳把个脑子转了转,盛京就是东北,到了东北,自然是吃当地的美食。

“白肉血肠、猪肉酸菜炖粉条子、酱牛肉、锅包肉,都是本地特色,还有些外地的吃食,什么朝鲜冷面、狗肉汤……”

宁芳边听明珠说道边口里生津:“明珠,你不会是娶了个当地媳妇吧。”

“娶个媳妇能知道多少,奴才可是地地道道本地的人。”

南方是不兴吃狗肉的,宁芳自然是兴了兴头。一群人便直往城里最有名的一个某记狗肉店而去。

至于明珠前面说的那些个吃食也是一件没少地陆续上了桌。

很久没吃过这么有风味的吃食了,特别是这店是朝鲜族人所开,上的那些个特色凉拌菜真真是引得宁芳把其当了主食。

“吃些肉吧。”玄烨把她面前的冷菜移开,送上些去了皮分好的狗肉。

宁芳尝了一口便不想动了:“太软了,没有口感。”

便陆续有肉、鱼移到面前。

这是间不大的小店,连个包间都没有,一行七人分作了两桌。外人看来,一位少年跟着位略长的女子单坐着,身边还各立着一男一女布着菜,边上那桌也不尽兴,眼光子时时关注这桌男女。

“吃这个,酸菜猪肉炖粉条,酸咸可口,很下饭。”明珠正坐于边上,开口报出菜名。

宁芳挑筷子吃了一口:“就是蚂蚁上树。”

明珠瞪大了眼睛,再把那菜仔细观察了下,粉条是树,肉末是蚂蚁:“主子说的没错,还真是‘蚂蚁上树’,奴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旁边有人听了,点了此菜的细瞅着点头,没点的隔桌子看了也乐呵,连那上菜的小二也偷着乐。

“不管是什么上树,你多吃点,那些个凉菜多些呢,不会没有的。要是你喜欢,请个厨子到家里长备就是,只是不许多吃。”

“好啊好啊。”宁芳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在纠结于冷菜了,伸了脖子开始向各个盘子进攻。

玄烨摇了回头,边吃边给她去些鱼刺、肉皮什么的。

夕落前,宁芳包了整整一包子十几种的凉菜罐子送进太后所在的介祉宫,一老一小围着坑桌子夹着窝窝头子又偷吃了顿“夜宵”。

清宁宫等五宫因是太宗故居,现今已是无人再住。

太皇太后等住在东侧介祉宫,皇上皇后自住在西侧保极宫与维思斋。

这里不比紫禁城,殿与殿间十分狭小,宁芳这个太后正住在介祉宫东侧的香房里,与正宫不过是十步的距离,自然是从太后到皇上都的老实以待。

玄烨没了晚间福利,又不想回保极宫去对着皇后,处理完奏折便也过到介祉宫来和着苏茉儿四人凑了一桌子行了麻将。

皇祖母与皇额娘间的互动,他是真真看见了,心下也是欣慰。都是他最在乎的人,更何况皇祖母要是对皇额娘消了所有芥蒂,皇额娘只会活得更顺当、更自在些。

再次祭拜福陵、昭陵后,康熙十年十月十四日,上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回銮。几日后的途中,得知长春宫西配殿张氏所生皇长女折。太皇太后更是觉得皇家的女子生的极不容易,先前先帝顺治亲身的六位皇女除皇二女和硕恭悫长公主,便无一人活过八岁,反到是养女三人皆是成了年、嫁了人。到如今,皇上也是皇女艰难。

十一月初三,圣驾还京。

初回京,朝中事多自不必提。

十三日,升明珠为兵部尚书。

十五日晨,恭亲王府传来喜报,得王府长子,即为后来得名的辅国将军永绶,继福晋马善瞳马氏所出。

紫禁城已笼在一片黑暗之间。

一盏宫灯行至慈仁宫前,自有人接应。

“怎么这么晚?”宁芳汲了鞋子把手里的暖手壶递给换下外袍的玄烨。

“尚可喜有疾,书奏遣其子尚之信回粤暂管军务。刚接的折子,理了再过来的。”

宁芳也没放在心上,盛了碗海虾粥换了他手里的暖壶。

“你喝了吗?”

“喝了!不信你问温腕。”

见他果然寻问想温腕,小女子撇撇嘴唇也只能如此。

“尚可喜,尚可喜,这名字挺顺口的。”宁芳盘腿坐在他对边。

“平南王尚可喜,是同平西王吴三桂、靖南王耿精忠同期投于大清的汉臣,现如今各居在广东、云南、福建三地。”

宁芳可能不怎么记得尚可喜,可有哪个中国人不知道吴三桂的?由此而来的三藩之乱,虽不知是哪年,却是肯定会发生的事。

“这三人,你可要小心啊。”没有发生的事,怎么可能乱说,更何况还是动乱这么大的事。

玄烨瞅着宁芳的神色,虽然没有问一句话,却在心里紧了一紧上了心思:“我知道了。”

宁芳小心地出了口气。她不知道什么改不改变历史、能不能改变之类的问题,这不是她这种女子可以关心的,她只是明白,为自己关心之人所做的也要在对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也许她可以和盘托出,可说了出来就能阻止吗?是现在就杀了三藩头目吗?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只是在需要时说那么一二句。小三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只要令他上心,也就够了。男人有时很奇怪,并不会感恩于你的无所保留,反而只会记得那些有过一指扶持的人。小三是个大男子主义十足的,且还是个帝王。宁芳深知,即便她全都说了也不会有损两人相处,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能肯定语言背后会不会是无数人的无辜牺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全班,所以迟了点。

其实宁芳不傻,至少同小三相处时,她知道如何令小三败下阵来,所谓相生相克,又何常不是她的能耐?

第八十七章 男婴女婴

多日后,当宁芳把手做着新玩偶准备送给善瞳的儿子永绶做百日礼时,恭亲王府的喜报又来了。

“什么?”宁芳一头雾水,“又得了个格格?怎么得的?善瞳不是刚生过吗?”

温腕知道太后这是没转过弯来,冲着那传事太监到:“仔细回了太后,是府上哪位生的大格格?”

“回太后,是庶福晋晋氏得了位格格。”那太监一把事回,便见太后突然仇视于他,吓得直趴于地不敢出头。

一股子怒气突然由腹中升腾,上至嗓子里。

温腕一见宁芳手里的玩偶也落于地上,紧攥着双拳,把个双眸迷闪了起来,自个儿便有些惊讶。从她入宫,便没见太后红过脸色,再有什么不快也很会自我调试,哭那么一阵子也就过了。她正思念着太监的话哪里得罪了太后,便见皇上挑起暖帘,接着便是“嘭”的一声,再回首去看,正是太后一巴掌击在桌几上, 恨意浓浓。

玄烨也少见宁芳生怒,进了来也不坐,怒视那太监:“干什么敢舍太后动怒?!”

那太监不停盍头求饶,只会说“不敢”“不是”。

玄烨再要发难,宁芳已是横眉怒对于他,直直对着他。只思量那么须臾,便知道可能是自己错在哪了,便挥手遣退了众人,才乖乖靠过去:“怎么?我哪里错了?”

“没一个好东西——!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宁芳的声音不少,连着外殿守着的温腕都听得真晰,她知道有些话听不得,便关了门帘退出外殿。

玄烨眼瞅着宁芳气得打着抖儿粗揣着,便知道这事不少,已是招了她的底线。虽也不敢动作太大的劝慰,却也不能站着不同,便还是上前想拉了她坐下说。

可人都没碰到却被她厌弃地打开:“别碰我!”

“好,好,我不碰,那你坐下说。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就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好不好?”

“别跟我打马虎眼,一边呆着去。”

玄烨见她坐下了,果然听话,笑呵呵蹲在她左腿边,那无赖相引得宁芳这火气消了一半:“走开,远点去。”

“呵呵,那怎么行,我怕你憋着气不好,等会出腿没有人可踢,不是更不痛快。”

这可好,实在止不住笑意,宁芳的火气是全都败下来,叹了口气单手支着头。

见她消气了,玄烨起身依着她右边坐了:“这是怎么了?说出来我好给你出气。”立马收到了冷眼子他也不在意。

“刚刚恭王府来报,你那五弟又得了个格格。”

“嗯,是个好消息。”玄烨的声音并不敢高。

“好消息?!”宁芳的声音打着旋高升,“什么好消息?对谁是好消息?就说你们家没一个男人是好东西!”火焰立马重燃。

“嗯嗯,不是好东西不是好东西,”玄烨抓住宁芳指出来的手臂紧在掌间,却不知如何接话,一头雾水着。

“善瞳生了他常宁的儿子才多久?哦,血还没止住呢你们男人就这么对待她?还说什么喜欢她、爱她、非她不要?!你们这不是寒了她的心要把她逼死吗?”说了几句,瞅着小三还是不知所云,宁芳更是火爆,硬把手从他掌里抽出立起来,扭着他的耳朵便下狠手,“不明白?还是不明白?”

“明白明白明白……我错了……”这一下绝对不是打闹间的嬉戏,见着小三就快要滴了泪珠子,宁芳才收了手,可心里的火却是下不来,围着屋子转圈。

“欺负人,都欺负人。说什么爱呀宠呀,全都是骗人的!”边骂还边时不时回头瞪两眼小三,“哦,喜欢就要女人为你们生孩子,不喜欢也要女人为你们生孩子。怀胎十月受的苦不用你们来受,精虫子就管不住十个月了?”

“是善瞳——”见宁芳瞪子他,玄烨忙把声音降了五度,“自己愿意的。”

“屁话!有哪个女人愿意刚为喜欢的男人生了孩子连十天半个月还没过、连床都不能下时还能对另一个女人为自己男人生的另一个孩子高兴、道喜的?”气不打一处来,宁芳上前便就着小三厚实的臂头就是一口。

还好冬日的棉服厚着。

其实也不会真咬下块肉,咬得解气了,便生生坐在榻上:“我喜欢的男人要是敢在我怀孕、为他生儿育女、痛得可能死去的生产后,给我偷人还生出个崽子,我非……非哭死不可……”

玄烨没觉得男人多几个孩子、多几个女人是多大的事,即便是在发觉对宁芳的感情后。虽也为她曾说过的言论咀嚼过几日,却也不过只是诧异。

玄烨躺在延禧宫东侧殿的床上,脑海里满是宁芳刚刚失控的画面。如果从前只是诧异,那么这次她的眼泪却直直流进他的意识里,造成一种不明的心理烦躁与思维纠缠。

董氏浅眠在身侧。细眉樱唇,水摇情浓的模样很与宫里的女子不同,有股子清新的味道,到很是让玄烨着迷了这一阵子。

只是今晚,身心于她无一丝波动,躺在她身边只觉得这么个人的存在暂用了他的思维空间。

玄烨起了身,着衣的当下还在不停回想着宁芳的愤怒与眼泪。是什么?是什么不对呢?难道,女人真的不能忍受?……那么宫里这些女人呢?岂不是各个都在淹埋心思?

回到乾清宫,怎么也睡不着。

今夜无风,殿外并不怎么寒冷。玄烨顺着丹陛而下,自然地走到日精门前。

这是要去哪?

见那些侍卫齐跪,才止了步子,转身回了宫。

慈仁宫内亮起了宫灯,宁芳拥着做到一半的麦兜玩偶,却只是独自对着晃动的烛火出神。

和多数人一般,宁芳只在意身边的人。

宫里如善瞳一般遭遇的女子从来不少,可却从不曾引得她关注。不是她现在假慈悲,只是事没有落在她关心的人身上。

其实善瞳的份量并没有素心的重,可面对素心的死,她无能为力,甚至连让她努一努力的机会都没有。

那么现在呢?她又能做些什么?只是对着小三大喊乱骂一通便真能帮助善瞳吗?

宁芳清楚,不能,所以自嘲。

她不是救世主。不是任何人的、不是自己的,甚至连她的那些行为善瞳需不需要她都不清楚。善瞳的人生,也许真的像小三说的那般,是她的选择,并不需要援手。那自己这番吵闹有什么意思呢?

宁芳双手合实“洗”了把脸。

一直以来,她从不主动做些什么,不是她不在乎,只是不想重倒覆辙,自以为是的为他人好曾经就是错误,不但毁了自己、一个家、甚至两位亲人的生命。

爸爸妈妈有多累,她日日夜夜看得那么清楚。自己有多少日夜,却从来只是忌讳。永无止尽的治疗,永无休息的手术,永不停息的折磨……自以为是,哼——

蜷缩着,宁芳想起了许多过去的时光,那另一个时代里轻微却幸福的时光。

把手伸出去,勇敢……换来的只是无尽的愧恨。

善瞳……希望你不是那个我……

腊月里,马佳氏育下一子,太皇太后给他取了个赛音察浑的蒙古名,这是近两年间皇宫里唯一诞生的阿哥,自是很得太皇太后的欢喜,为了给他作个伴,下懿旨封恭亲王大格格为和硕公主,收入宫中为皇上养女。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写太透,不知大家明不明白,孝庄收养这孩子除了喜欢之外,小三也的确是背后做了点工作的。至于宁芳一直以来退而守成的做法,是有她前世的经验教训在里面的,以后还会说明的。

连上两个全班了,所以最近有些赶,明天休息会一一改正的。谢谢大家^-^

至于狗肉与粉条的事,呵呵,俺错了,明天会改正的,哎,还是有好多习俗、吃食什么的是俺不知道的,欢迎知道的亲们指出来。

第八十八章 初“战”

冬年前里宫内事多,太皇太后高兴多有行动,旧疾寒腿再犯,和硕额驸耿昭忠进谏,赤城汤泉行宫上年已成,可往。

康熙十一年十月二十四日,上奉太皇太后幸赤城汤泉,过八达岭,亲扶慈辇,步行下山。二月二日,始至。

所谓行宫,其实很简略,不过“屋两层,各三间”,楼上为卧室,楼下“凿石为盆”,“明渠引泉”,特供太皇太后洗浴。

太皇太后一人在此自是不言而明的“寂寞”,便叫了皇太后随伴,住在前面那层屋上,皇上等余人落于行宫周沿。

到达当日,太皇太后已先行下泉。

冬日夕薄,淡然之光散在行宫前那块书有丹青的石碑之上。

“洗心。”宁芳与玄烨立在汤畔,“这二字很有意境呀,字也不错,可有什么深意?”

“书是胡之浚所写,只不过,这二字却是耿昭忠所题。”

“姓耿?可是与三藩有关。”

“哼,现今靖南王耿精忠之弟,十五岁时入侍先帝,娶苏布图女为妻,现授固山额驸,很有些文、工、书、鉴等方面的本事。”

宁芳围着这石碑走了一圈:“那——可有什么深意?”

虽是在汤泉之上,室外温度略高于泉心之外,可玄烨试了试宁芳的手温,还是较低的,便拉了她往屋里走。

“有没有深意,就要看此人自己的意思了。”二人上了二屋,“你想住哪间?”

三屋门扉紧闭。

“东边的吧,”话音刚落玄烨已是开了东边门,略内也并不奢华,木制的东西少,石制的家具多。

“这里好热。”玄烨接过宁芳退下的毛鳖子挂好。

“热泉分两种,所谓汤便是烫手之泉,连鸡蛋都是可煮熟的。”

“呵呵,真的吗?我去帮你煮一个?”

玄烨由着她胡闹,见她歪在榻上了,便过去替她除了冬靴:“累了?”听她“嗯”了一声,“叫你不要跟来留在宫里,偏要随了来,一路上受累自不必说了,这一住没个一、二月的也回不去。我稍呆几日也是要回京的。”

“人家没到过温泉,想来凑个热闹嘛。何况太皇太后一个人在此,你又如何忍心。”

事已至此,再说无意,玄烨瞅着她已是哈气连连,便拉过被子:“起来把外衣脱了再睡,这里热着呢,别冷热犯了风。温腕——”

自有温腕上前,侍侯了宁芳洗漱更衣,才发了出去。

“睡吧,我在这里坐会。”

汤泉就是好,不用起火龙屋里一样温暖如春。除了厚衣子,穿着打膀子的绸衣便睡了。

此番行程即为侍侯太皇太后幸汤,故没有后妃随行。

屋里本就热,玄烨又依着宁芳躺着,汤泉特有的那股味道也抵不过身边人独有的情味,丝丝入扣,尽是勾起了他的□。

玄烨觉得很难受,可又不愿下床,便这么受着。可这感觉越来越强烈,竟是引得头脑晕沉沉的,身边之人也似乎越来越近。

仿佛过了几光年,玄烨还是没能克制地吻上了心爱之人的红唇。

此刻,什么被发现的担忧都已不存在,只有万分旎绮的眷恋与渴望。

这吻,并不火热,只是时不时的触碰与吮吸。

身下之人已是累极,没有一丝察觉。当然,平日里只要睡了,便也是小猪子一头。

玄烨笑了笑。这唇虽红,却不足够,渐渐便过界的吻遍了睡猪的脸盘。见她睡得欢丝毫没有察觉,心里便有些奇怪的负气,伸了舌头东舔舔西吮吮,不过是下下“恨意”,可谁知却是苦了自己,身下的“兄弟”痛得叫嚣无二。

而此刻,估莫着是嫌热,身下之人竟是丢开了大半的被子拥被侧卧,两条白腿是立刻印在了小三的眼里怎么也出不去。

接连着吞了几口唾液,火气直冲门顶胀得脑袋充血,□更是痛得连经脉都在火跳。

玄烨知道,他这是不行了。虽然可以奔出去随便宠幸了宫女,可他又如何舍得起身呢。

带着雀跃、刺激、担惊、痛苦等各色的情绪,玄烨已是身过于心地侧依了上去。

开始,连呼吸都不怎么敢,只是微弱地挨着,这么过了半晌,觉得边上之人没什么反映了,才一点点紧依了上去。

他的身体温度高得吓人,可被吓之人却已是会了周公没有察知。

玄烨渐渐大胆起来,伸了手环过宁芳的腋下,先是拥在她腰间,停了半分,再缓缓上移轻盖住了山头,“睡猪”只是唔哝了一声,更使他雀跃,紧紧包住桃子不撒手,下半身也是十分有技术含量的翻转着角度正好把他的“兄弟”插入宁芳一伸一抬的两腿间。一开始,他还没有那个胆,不过,柔体既在在怀里,气味又不停引绕着,他那“兄弟”便不听使唤起来,一冲一冲地直往前冲。可他的眼睛也没闲着,连宁芳有没有抖动一下睫毛都看得真真的,就直给“兄弟”做的掩护。

眼瞅着睡猪始终没反应,这胆便更膨胀了,一冲一收自不在话下,连空着的舌唇也行动起来,直裹着身边之人的颈廓不放,这么一来一回也不知多久了,怀里之人突然就伸了一只手来过到后面,把那在梦里擢得她不舒服的“硬家伙”往下挪了挪。这可惊得玄烨同志动是不敢动,连呼吸都没有了,那“兄弟”受了“爱抚”愣是没忍住,一股脑的全失了门户,嘟嘟啦啦抽动了半晌才偃旗息鼓。这可好,惊得玄烨是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打起嗝来,还不敢出声。

四周很安静。连屋外旷野子里的鹰啼兽哭都近在耳畔。

如今焉然已过十八的康熙帝欲哭无泪。

怎么就这么囧呢?

玄烨仰躺在边上,身下湿哒哒的衣服已是无暇顾及。

哪里错了呢?怎么又这么快呢?……

反复纠结着刚才的得失不能自拔。

呵呵,初师未捷身——先逝。

玄烨很纠结,后果——未可知。

偏头看了看依着之人,却道正是酣然香眠自得意,不知梦外引孽生。

第八十九章 撞破

太皇太后只幸汤数日便明显感觉腿寒减轻,皇上以孝为先,自是不离左右,除巡视赤城周边与理政事,还要一天数次亲视太皇太后,有时一骑数十里也不觉勤。

康熙十一年二月八日,一骑飞骑驰入赤城汤泉行宫,报丧:嫡长子皇后所出承祜夭。

太皇太后听报,只是哎叹了一声。毕竟经历的生死过多,可以说麻木,可以说淡然,也可以说不能不淡木。

玄烨对承祜还是寄予了厚望的。从里到外无不亲自安排,连用的奶嬷子都是识书知礼之人。帝国是个什么样子,未来的储君该是什么样子?他也是一路走来的,那些冷遇与yīn谋,便坚定他要对每个所出的阿哥一般对待的心。虽然孩子们还小,看不出什么资质,与无母妃方面的宠薄,可嫡子毕竟是嫡子,即便不是最好的,也是帝王的门面,皇室的导向。虽然满人历来是取强不取嫡,但大清治下汉人独众,有些读书人的口还是要考量上的。

至于所谓的父子情深,却真是没怎么体会到,当然,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有定的不舍还是有的,何况承祜确是个可爱的孩子。

“别伤心了。”宁芳趋近了站在“洗心”石边的玄烨,“女子身体未完全长成便早婚产子,无论对女子还是婴儿,都处在不健全的生理机能里,母亲可能伤身或血崩,孩子可能难产而逝,即便生出来也可能活不过几年,是先天发育不全。”

玄烨咀嚼着这几句是事而非的话:“有‘先天’是不是就有‘后天’?”

“聪明。”摆了个大拇指,“先天就是出生前就伴有的,后天是出生后养成的。”

玄烨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女子们成婚或生子过早?”

“对啊。一般男女十二三岁开始发育,往往到十七八岁才完成,有些晚成的男人到二十三四岁才完全长成。在这期间,身体各个器官将随第二性征男女有别。想一想,这个揠苗助长是一个道理。”

不论如何,只要转移了他的心思,宁芳也就放心了,不自觉轻释了口气。

“你别担心,我没事的,远没有那么伤心。”

宁芳把他再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你——”

“我也不知怎么的,并不是十分悲伤。只是有些哀叹,毕竟承祜是个不错的孩子。”

或许是孩子太多了,又不像现代那般两个家庭只围着一个孩子没日没夜的Cāo心。皇家,从来不缺孩子。除了孩子,皇帝最重要的事还多着呢。一天能见一面这些还在襁袍中的阿哥们就实属难得了,更何况皇帝对于孩子的母亲还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感。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漠?”

宁芳摇了摇头,这是历史的必然,就像一家一个孩子里小皇帝与小公主的形成一样,都是现实造就的现象。可她能说什么吗?说你没错吗?

再过几日,皇上还是告别太皇太后先回了京。

中旬,上回京。

或许,没有女人可以独自面对失子的打击。众是皇后这等知礼守节之人,见皇上也忍不住泪水直投了怀去痛哭,却无过多的言语。

玄烨拥着他的嫡妻,似乎也只是大自己不足一岁。照宁芳而类,还属于刚成人的年岁,却已是失一子而守整个后宫的皇后。

玄烨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换作宁芳来做这个位子,只怕早已是乱七八糟的后宫同没有人形的母亲。

这么想着,玄烨不自觉一笑,察觉这还是在皇后宫里,便忙换上淡忧。

“好了,别伤心了。孩子,还会有的。只你身子好好的。”

皇上一番宽慰完全是大话几句,却还是止住了晴芳的哭泣。皇后该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比她受的教导与历的世事更全。

皇后这个身份,便超乎一切。

世事是奇妙的。当皇上安慰过皇后痛失爱子之后,紧接着却要看望早一日生有阿哥的庶妃纳嗽氏。

纳嗽惠怡已是二胎,又将养了一日,再加上宫里那么多好汤好药的号喂着,气色却是比皇后好上二层。见了皇上自是欢喜,拉着皇上的手臂直道皇恩庇佑,却也是落了泪来。

人生就是奇怪的戏幕,有人哭有人笑,便是哭心情却可以是天地的差异。

一天日只见了这二人,玄烨的脑子里便觉得是看了两出不同的戏码,并不真实,仿若隔岸的海市。

这不是玄烨第一次亲见火祭。满人不兴土葬,皆是一把火升天。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

不几日,皇上驶回赤城,随行后妃佟佳氏与张氏。

皇上抵达汤泉行宫时,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双双刚刚沐浴结束,一个正由太医趁热针灸去寒湿,一个已然浴后困乏睡去。

三人来到北屋同太皇太后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太皇太后便打发他们行汤去了。佟佳氏周车劳累回了行宫,只独张氏一人浴汤。

玄烨扶楼而上,打发了温腕等人入了内室。

泡汤已有大半月,宁芳已是十分适应这里的温度,何况二月末的外温也已转暖,加之太后寝宫也无人敢进,便见她臀部上包着一件不知何料的小裤子正好把她日渐圆润的双臀裹了大半露了曲线,而上身那件棉褂在挤睡中已然掀至了xiōngrǔ,把个后背露了大半,而穿着它们的人却丝毫无觉。

玄烨以左掌抚了抚额,有种挫败之感。不过,男人天生好色的神经还是令他不能自拔的趋前坐在了床沿边,把这“美人沉睡图”看了个够,边看边不停吞着唾液,并没能忍住地点了点宁芳臀部的布料。

我只是好奇这布料。

玄烨这么告诉自己,由点换成了摸,并最终照了个满手。

这感觉,太好了。

玄烨的“兄弟”已经兴奋了,并不停索求更多福利。这时,哪还有什么为帝之行,那双帝王的眼睛也抵不过“罪恶”伸伸瞄上了裹在被间的桃子。不过,还真看不见什么。

宁芳喜欢侧趴着睡,没人比玄烨清楚。

不一会儿,便有人轻拉了拉被边使睡着之人向后仰了仰正好靠在已然准备好的靠枕之上,把个双rǔ露了清晰。

这福利是有了,可有人只看了须臾便有些眩晕,怎么又觉得有液体往鼻子里涌。

火已经很胜了,再不清醒清醒怕是会昏了过去,逼得玄烨一愣子起身冲了出去,把个门扉关得硬响,懵懵间便惊醒了床上之人。

宁芳抱着被子坐起,环视了半圈室内无人,正要继续睡去,却看到椅凳子上那件麾衣,便知道小三回来了。她高兴地起身穿了衣,下了楼去正要往北屋巡人去,却忽听汤泉里异样的声音。

宁芳虽住在南屋,可行汤却都在北屋楼下三间中的东间,南屋这里是专为皇上与后妃所备。

那声音由西间而出,小三要行汤也只会在中间那间,而那声音,明明是女子。

宁芳好奇而近,西间竟是门未严合,打开来绕过石壁维帘,汤池里之人渐渐映上眼眸。

上辈子没结过婚,自然是不知道男女间的事,可基本的常识却是地球人都知道的。

此刻,汤岸沿上一躺一压交叠涌动着一对男女。

作者有话要说:对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生物地球人都知道,对周边包二奶现象也是见怪不怪。可如果,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再有素养的人也不可能还去考虑什么自己的话缺不缺心眼吧。至于现代社会男女恋爱,哪个受过情伤的女人没在心里说过“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就是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男人喜新厌旧还要说一声的。

我觉得可能有些读者把宁芳与小三都想成神了,甚至用自己的生活与个性去投射二人,木白也从未想过要把二人写成神,他们日子里种种的过与不过、算计或是被算计,都不过是正常人生活里隐射的普通生活,可能不是绝对的,毕竟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但却不无可能。每个人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是完美的,差异与不认同总是存在的,不管如何,请亲们尊重故事里人物的人生,就像我们尊重他人的生活一样。可以不认同并写下见解,但请不要上升到“素质”高度,谁没有读过两年书呢?

写到如今,很多亲渐渐已经把《帝后》故事跳脱出“轻松”的故事氛围,木白在这里重申呀,这只是个流着泪而笑的童话,只是想“温暖”大家一把,小虐是有的,但请不要带着过重的心情来品味了,它就是“轻松小说”,怎么最近弄的都往正剧上引,连我都轻松不起来了。呵呵,拍拍手,大家跺跺脚,好心情呀从回来。

第九十章 试探

突然撞入之人令前一刻还欲*火炙热的玄烨下一秒惊吓间抖落了一身冷汗,连“兄弟”都缩惊了回去,维持着压人的姿热半晌也想不起起身。

不知道看着从小长大的“养子”行房别人会有什么反应,宁芳,开始是惊讶,须臾便只是作呕。

玄烨一见宁芳干呕着奔了出去,第一个反应便是“糟了”,起了身便想追出去。

“皇上?”而那张氏的一声轻唤突然使一切魔障都散开,理智突然回到身体里,可躯体里的心却突然跳得火热。

玄烨静了静,泰然地着衣:“起身跪安吧,皇太后那里自有朕替你说话。”

被皇太后在白日里撞见这档子事,就是张氏也明白太后完全可以不省妇德妇道灭了她,故才如此恐惧。

玄烨边走边寻思着宁芳刚刚的表情,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令他莫明的兴奋。

宁芳猛灌了几口水,再一想起刚刚所见,那已入肚的水便涌上口唇直直往外作呕。

“怎么了?”

宁芳皱着眉看着那人走近,便下意识往榻里挪了挪。

玄烨皱着眉停下来,内心就是莫明委屈。可这停留没有多久,他还是趋前坐在了床榻,虽然宁芳已是移到了墙边。

“皇额娘这是怎么了?”

心跳加快,面色潮红,不知名的厌呕。

“你出去。”

玄烨的瞳孔睁了睁。

“皇额娘说什么?”他的声调极缓且低。

“你出去!”

无边的火焰突然窜将上来,燃得玄烨猛然站立,到是惊了宁芳一下。

只见玄烨围着屋子快速踱起了步子:“我不过是宠幸了一人宫人,值得皇额娘同我生这么大的气吗?”想到这二年来的“煎熬”,心里便异发苦涩,“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被小三一通质问,宁芳也觉得火旺,可他宠幸个嫔妃管自己什么事呢?自己何必这么大的反应?可那满嘴的酸味却是想抑也抑不住,哽在嗓子里“哼哼”了几声硬是发不出。难道,她这是在吃儿媳妇的醋?

这么一想,心里到好受了,火气也淡了。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

她的反应是丝不差落在玄烨眼里。这一热一冷只在指念间,到反而困住了玄烨。

二人都维持着或躯或立的姿势,好半晌,等着宁芳查觉身体僵住了,又不好移动先打破这气氛。

玄烨看得真,先在她低首瞥视里移了两步:“不气了?”

宁芳给了他一个白眼,才伸展了下身体,改为趴在几上。见他重新坐在榻边上,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排斥,却没再有什么反应。

“皇额娘要是不喜欢张氏,赶出宫去就是。”见她不过转头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不出声,虽然知道她不是“此意”,却还是偷着坏笑,“那我真把她赶出宫去了。”

“行了,什么人。我可没有不喜欢她。”

“那皇额娘这是怎么了?”怀揣着小小的激动,玄烨突然想知道那个答案,也许……

“没什么……以后别让我看见……就行。”

把她鼓起的嘟唇收了眼内,玄烨心里万分不是个滋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见不得男女间的情事还是——吃醋?

把“吃醋”二字好好思量了几番,玄烨的眼珠子快速游离,心思也渐渐淡定下来。趋了上身如往常般靠上去,却扑了个空。

“走开。”宁芳满面下意识的厌恶,纠结着五观全身警戒地后移。

多年来她可不曾“嫌气”于他,即便大夏里他一身汗衣贴着她也不过只是嘴里嫌嫌。玄烨心里虽是不好受,可理智还是有一丁丁的喜意。

“皇额娘又不理我了?”

宁芳把个眉头纠结了几翻,还是说道:“你先出去洗一洗吧,我……我先去看看皇额娘再说。”

玄烨从没见过她跑得如此快,连鞋子都来不及趿好便奔出了房。

一个人呆着,思维开始不停旋转。

往后几日,这母子二人虽也是有说有笑,可宁芳只要见着玄烨移近了,便下意识犯呕地排斥。只要天一黑,那南屋二层的门房便关了起来。

这日,皇上寻访赤城,回行宫路上惊了马摔落马下被抬回来。

太皇太后见没伤到胫骨,日落后便回了。

皇上便在南屋的东间住下。

“疼不疼?”

玄烨侧靠在枕垫间,面上虽无表情,心里却美着呢。这不,“美人”依就,直是关心的纠着秀眉不放。

“嗯。”其实,这有意“为”这的坠马真的不过是“特意”被石划破了小腿肉留了道口子而已。

“怎么那么不小心。”宁芳虽眼上给了个责难,手却没离开他多毛的腿。

“没事,年青着呢。”

“没听皇额娘说嘛,年青时不好好养着到老了可就受罪了。这一个月都就老实呆着吧。”

“那岂不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宁芳一接收他的目光便明白他的意思,故作察看那纱布几番,还是说道:“行了,我多陪着你就是。”

玄烨一高兴,便动了动上身抓了宁芳一只手。宁芳开始虽不想就犯,却还是由了他。

“皇额娘,我受伤了。有再大的不是你也不能不理我了,嗯?”

狠狠翻了几个白眼,想把手挣回来却不果:“知道了知道了。”

“呵呵,那好,我累了,过来让我睡会。”

玄烨瞅着她虽重重叹了口气,却还是移身坐在他颈间,由着他顺着她的腿当了枕头,围着她的腰缩在她怀里。

“你怎么长不大呀,儿子女儿都几个来还像小朋友。”

“……为什么长大了就不能享有这些福利了?我就是喜欢这么依着你。”

宁芳一阵好笑,替他拉好被,把后垫移到自己背后靠着,抚着他的“光”顶,哼着随意的轻调。

玄烨没有像往日里那般很快安心地睡去。眼睛虽然闭着,心思却还是盘算。

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如何做?可能的结果?需要些什么?

近整半个月,皇帝陛下都未下床,朝政床上批,日子床上过。他与宁芳间的隔膜似乎已经完全淡去。

这日,陪着太皇太后下了汤泉,宁芳才回了南屋去看小三。

东间里有着男女的轻语,宁芳心里咯哒一下,却还是推门进去。

正榻上隔几坐着二人,男的当然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至于女子便是宫里现在正得宠的皇上的表妹佟佳氏。二人居在几上正下着围棋,面色轻柔,笑语不断。此一景可谓珠琏璧和。看得宁芳那是一个不顺呀。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下围棋吗?

宝仪下榻给宁芳行了礼,正要告辞,却被皇上叫住,自移到里面去让宁芳坐,还令其坐于前位上。

李德全自取了梅子水给宁芳端上。

就着喝水的功夫,这一对男女间的眉来眼去宁芳可是足足看了个全,那心下,就比这梅子水还哽酸。

小三大婚有女人也不是一日二日了,可何曾被她见个正着,又何曾当着他人的面“打情骂翘”?故此宁芳可从未有过任何不舒服。可这些日子不同了,先有亲目的那场“情事”,想瞅着慢慢淡出自己的意识,现又上演“夫妻情深”。这是怎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宁芳把茶碗“铛”一声放在几上:“不早了,哀家回了。”说着便出了门。

宝仪正不知如何是好,皇上却道:“你跪安吧,没什么。”

等着宝仪一消失,玄烨却已是笑泛唇颊。

连“哀家”都出来了,可见有多火了。

不过,他到不怕,就着宁芳的茶碗把梅子水喝尽了,细细思量了半晌,才起身下榻出了屋。

婆婆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

宁芳不能否认她不舒服,在为小三的轻佻不舒服。可她没去思量,为什么她的不愤几乎都只是针对小三的?

男人怎么哄女人?

姿态不曾少得低,笑脸不曾少得多,认错不曾少得泛滥……

可宁芳愣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更别提上门了。

当然,在外人眼里,皇上与皇太后一样是母慈子孝,这门面功夫宁芳还是知道做的。

汤泉行宫就这么点子大,几乎磨个身子便能见到面。

宝仪是个极聪惠的,玄烨并不敢再提她出来,便常常白日黑夜的“知错”“求饶”却隔几日便领了“小妖精”随行还偏偏被皇太后撞个正着。

眼见着皇太后越来越火,李德全瞥了歪在榻上的皇上几眼,是欲言又止。

“怎么?有话对朕说?”

李德全踌躇半晌还是说道:“皇上这么一而再的……不是故意惹的主子不快嘛。”

李德全跟了自己多久、是个什么样的人,玄烨再清楚不过。连着日子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他要是还不明白自己的那些心思便不是李德全了。可自己不说他也不点,自己就算是说了他也不敢透露一丝丝点儿。

“依你看,你主子对朕……可有那份心?”

李德全把头缩缩,这种事,不知道永远是最好的,不过他也清楚,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他明白:“回皇上,奴才看……难。”

玄烨倒是没恼,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看,最近,太后的心情如何?”

把那张对着他都受牵连不给好脸色的样子回想了一番:“很糟。”

“哈……什么时候最糟?”

把这前后排了排,李德全立马明白皇上的计较,便也不出声了。不过,就算真的有效,太后还真的能从了?

“成与不成,又岂是一二年的事……不过,总是要有所行动……”我不想就这么过一辈子……一点都不想……

皇上左手握着一红色物什出神,李德全清楚那个荷包的来历。一路走来,除了素心怕只有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想着可能发生的未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可主子们的事做奴才的能有什么立场阻止?更何况,这二位的事就是别人想插上一脚也只怕是以蛋击石。

李德全整了整心思,他不敢想,也不怎么愿意想,反正是要随了皇上的,怎么着也由不得他来思量,只要守了口老实办事便可。

喜浓把佟佳氏扶侍上床,见自家主子眉轻拧,便劝阻了:“娘娘,这不在宫里也没多大的事,您何不安心静养,何必还烦那么些琐事。”

宝仪接过茶碗喝了一口便躺下:“这张氏不是听阿玛说是鳌拜送上的美人吗?”

“没错的。”

“那便奇了,怎么反到比钮钴禄氏这个正妃更受宠呢?”

喜浓把茶碗放了,坐在床前角凳上:“这奴婢也奇怪。虽说有些姿色,可与正妃相比还是差上那么一节。皇上的心思,还真不好揣定。”

宝仪近宫也近年了,宫里那么些女人的事多少看得清。钮钴禄氏虽是表面“风光”,可内里一年也受不到几次“宠幸”。反是张氏,接二连三育过子嗣,虽均夭了,然在宫里却是谁也不能否认的存在,连那些十年新入宫的也不曾减其风头。按理,与鳌拜相关之人已是很难有什么机会,只看那随张氏同时被送进宫的几位便知,早已形入冷宫。可这张氏不但受了宠还宠胜正妃,这心思,怕就不简单了。

要说小三的用意,还真如宝仪两相对比二人的计较,是小三刻意为之。你要说小三是千古一帝、仁君广怀也没错,可也没规定心xiōng宽广之人便事事都是宽的。这不,这位皇帝陛下可是从来没曾忘记过当年钮家正妃对宁芳这太后一时不慎的过言,从鳌拜在时便不曾让她好过,硬是提了一身份、相貌、学识、气度皆比钮氏差的张美人成了宠还偏偏住在一个宫里朝夕对着,打的是什么“小人”的心思不言而寓。可宝仪是不知道这段的,恐怕连钮钴禄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几翻境遇是为何因何。

宝仪是不是个良善的我们先不说道,只一点却是宫妃们不及的——极爱思量。

她有个聪明的脑子,自小身教又好眼界比一般男人都高,更何况天性便是个爱琢磨的。这也难怪用了她一次小三便弃而不用了。

钮氏与张氏之事她思量着也不是一日了,只是最近空了又正好抵上张氏伴驾的机会才好好专思一事。

喜浓是知道自家格格的,想不出个什么怕是连觉也不得安眠的,没有办法,只好取了绣活边上伴着。哎,没有半夜是过不去的。

南屋里,二人都已睡去。一个人由始深皱于眉,一个人意得志满喜上眉尖。

第九十一章 风声

玄烨招术“引蛇”“试探”总利用一个女人虽也玩出了几番花色,但总不够全面的。正当他谋划回京之后“大展拳脚”之时,省亲归来的礼部侍郎熊赐覆实奏江南连年水旱。

皇上进来时太后主子仍旧一张“石头”脸对着,温腕眼瞅这次皇上却没似往常般“打混”做个“牛皮糖”,话也不多说一句,连平日爱喝的粥米也不进了,只是歪在榻上神思。

宁芳见了,知道可能是朝上出事了,须臾还是取了冰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怎么了?”

“江南连逢水旱,颗粒无收,年岁凄苦。”

宁芳不是学农业与气象的,脑子里实在挤不出什么办法。

“你想了什么法子应对?”

“哎,不过只能暂停征收以前拖欠的钱粮。”

水旱天灾,二十一世纪国内不也是每年受损严重。

一边单手给他揉着肩,一边寻思着。

“可使了人去救济?官仓应该有米可发吧?”

“官仓?”

“不是应该有官仓吗?每年纳的那些钱粮不就是为了赈灾用的吗?”宁芳忘记里好像有一段外文里说道,“贞观”与“开元”胜盛也是与统治者重视农民、经常赈恤是分不开的,只贞观某年的赈恤活动便或二十五次以上,既平人民生活,也可使农民固着于土地上。“难不成,你那些官仓还真是应了谁的一首诗,‘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

这两句诗加上宁芳的笑容到真是减了玄烨不少的忧烦。

“对着官仓,你都了解些什么?”

“这应该是你那些大臣们的强项。你们满人虽可打天下,可于内政管理上还是要以汉人为师呀,毕竟人家管了天下千年,在经验上便比你们强。”宁芳快速转起脑袋,“好像官仓在唐代便分为多种,什么正仓、军仓、义仓的。”宁芳曾读过其母的一篇授课导读,只是实在记不住什么,“如今政局也稳定了,太学、国子监、科学院也都建了,你是该下点力气寻些好老师了,光有可造之材也无用,先得有可授之师才是起点。”

如往常一般,吃了药宁芳便睡去了。

玄烨抵腮抚弄着她的发、脸,心里万分的满足。

这个平日里十足没心没脑的人还好也有聪明的时候……如此,让我怎么能不爱你的呢?

慈仁宫的烛光淡然而温馨。如果你爱,爱情余下温暖与知足,而看不见它的昏黄与抖颤。

皇上并不喜欢嫔妃替他更衣,赫舍里晴芳便举了杯参茶亲自替给坐下的皇上。

玄烨只是揭杯瞥了一眼,想起那些灾民心里便十分的不舒服。

“如今天下水旱大半,往后宫里的用度能省便省吧,这些个参儿燕窝子什么的都不要再上了,也是替天下做个表率。”

晴芳忙应着,小心依着榻坐了,一时间到不知说些什么。

“皇玛嬷看着气色到是好了,看来果真是有效的。”

“嗯。”玄烨寻思着官仓的事,对答便只留了一层的耳力。

“皇额娘看着也不错,是不是病也好——”晴芳被皇上突然瞪来的厉光惊住了后话,吓得立刻跪了下去。

皇后是什么职位?如果她想问,宫里便没有她不可以知道的事。晴芳自从当了这个皇后,到真是尽心尽力,对上于太皇太后、皇太后那是每日两次定省,生活上更是无微不致;对皇上更是说一不二、体贴入细;对嫔妃后宫也是不曾红了一次脸色,想其所想。至于乾清宫、慈宁宫、慈仁宫的事或多或少还是有人传些消息给她的,比如这太后每日要从太医院上的药,除了温腕虽无人知道方子,却实实不可能不传入她的耳中,便这么鬼使神差出于关切与顺口道了出来。

玄烨一手玩弄着茶盖,双眼却观察着跪在地上之人。

“皇后——怎么知道皇额娘生了病?”

晴芳快速思索着:“臣妾治下有人回禀,说是皇额娘似乎长期服着药。”

这药,是温腕亲自去太医院所抓,每次七包,当初就是怕被人看出药方子才抓药时不许他人在场。

“那——可知皇额娘这病——”

“回皇上,臣妾并不知,想那回话之人也是不知的,只是见皇额娘身边的温腕每月里都往太医院而去才来回了臣妾。”晴芳小心回着话,不敢有什么隐瞒。她也清楚,皇室里有些秘密是一对一的,连她这个皇后也不能知道。毕竟,皇后没了再立的事多着呢。

玄烨把一切再理了一遍,便觉得当初的设想还是不够细致。能被皇后门下知道的事便等于是……只守了乾清宫与慈仁宫,看来还是不够的。

晴芳正惊吓着,皇上却起身亲自把她扶于榻上坐下,还把那杯参茶递于她:“皇后,你是这后宫之主,朕把这个大院子交于你便是信任你。”

玄烨在榻上坐了:“对上孝顺对下慈爱平辈恭理便是完整了。至于——慈宁宫、慈仁宫、乾清宫的事,便不需要你——还有你的那些个奴才担心了。”

皇上的话十分轻缓,却重重砍住晴芳的心神,手里那杯茶盅便“叮叮”抖了一抖,勉强稳下心神放下行了大礼:“臣妾尊旨。”半天见皇上没有叫起,思量一番,再回道:“臣妾定当管束奴才,从此不过问慈宁宫、慈仁宫与乾清宫的事,连以前知晓的也会忘记。”

“嗯,”半天皇上才叫起,“希望皇后做的到,治下的奴才也做的到,不然……可就不是一二人的性命了。”

皇上一走,鱼嬷嬷便听了绿哥儿的招唤进了来,果见皇后瘫在榻上揉着绞额。

二人连问了几句也不见皇后答复,便知不是她们该知的,只小心侍侯了自家主子休息。

晴芳躺于凤床之上,脑海里却一遍遍忆起皇上那冰冷、质恶的眼神。想着想着便潸然泪下。

八年了,她虽知皇上是个厉害的君主,对她却不曾有丝毫厉色,情话虽未有过,却也甚在知情。不想如今……

再忆起二月前夭折的幼子承祜便更是心伤不已。

皇后如何管束奴才我们不得而知,可太医院突少了几名太医、边职小史与奴才却是不大不小,正紧了紧所有人的嘴与心。

从此,每月总有几次来抓药的慈仁宫大宫女温腕再未来过。

数日后,当这一切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她正理着那几盆四贞格格进上的花种,对着皇上道:“玄烨呀,你还是太年轻了。要让所有人都听不见、看不见、觉不到的方法只是一个,便是什么也不做。凡做了,便留有痕迹,迟早会有些人知道。当年哀家便告诉你,别管这事,你啊,偏不信。”

“孙儿知错了,违了皇玛嬷的好意。”

太皇太后把他扶起,拉着他走着:“皇上,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就像你皇额娘说的,‘冲动是魔鬼’。不是不能做,只是要周整好了,尽量守在三寸之地里,才能最大限度防了口风。这理,你明白不?”

祖孙俩相扶着走在慈宁宫花园子里,夏四月的天气,繁花锦簇,连着后宫妃嫔们都出来享景。

什么是一家人?便是内里再有不是,一旦外面出了事便直直放下心结一心为家人排忧解难。

“去年谒陵是大典,今天侍皇祖母幸汤泉为孝,连熊赐履都明白的礼为什么天下人不明白?”

宁芳帮他把齐了一日的发散开再揉了揉他那“一寸”之地。

“你们这些整日知乎则也的学识明的是遵典至孝,可看在老百姓眼里不过是巡游享乐、喧路费银。同样一件事,看得人不同便不可能只得了一个想法。性格不同、出身不同、教育不同、男女不同、岁数不同便可能是千差万别。”宁芳接过温腕递上的药碗一口喝了,再吃了几个梅子躺下,“没必要太纠结,只要你问心无愧便是,功过自由人评说。”有些史料上便说康熙是个十分在乎名声的,甚至太过了,才会在后期引生出那么多贪官。“大丈夫重在千秋功业,那些一时的名声再响也总有消散的一日,有那个美国时间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解了水旱之灾、道河之苦。”

玄烨侧身见她困意已泛了上头,便拉过被子裹住她,无意识地拍着被角,脑子却没停歇。

一千个人便有一千种想法。

“连神仙都不免被人说三道四,何况你呢?”唔哝了这句,宁芳便睡过去了。

玄烨看着她的睡相,便不自觉笑上唇扉,更是不自觉吻在她的唇角。

一直以来,不论我有什么烦恼,即便你想不出法子,却处处为我开脱开解。在你心里,我就没有错处吗?

非也,人怎么可能没有错处?宁芳清楚知道,在这个位子上,他不知牺牲了多少人。可这些很重要吗?也许牺牲了很多人,可她看不见,看不见便当作不重要。那么重要的是什么?是身边的人。安慰他、为他分忧、使他快乐……也许把一个人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不对,可对的又是什么呢?是自己的快乐吗?那么宁芳很快乐,因为替小三安慰、分忧、找乐可以使她更快乐。如果这种人生是快乐的,又为什么还要去纠结、在乎“自我”过少了呢?能让你爱的人快乐从而自己更快乐又何常不是真正的幸福、是难能可贵的满足?

第九十二章 东西

玄烨的“引蛇出洞”还没来得及频出,四、五、六、七月黄河、山东、安徽、湖北、江宁、淮扬、东南,水旱、饥馑交浊,飞蝗蔽天,禾苗尽食……朝堂上为此事已全臣“皆苦”,苦着为皇上绞脑思策。我们的皇帝陛下自是没什么空再去玩试探的把戏,于是,皇太后舒服地过了个夏日。

康熙十一年闰七月初四,□喇嘛员进贡。同期进上两只袖狗,均身高不足15厘米,体重不足一市斤,真的可置于袖口之中赏玩,且性格活泼、自信、独立,惹的太皇太后与宁芳都喜欢的不得了,便想一人宫里养一只。可这“东”“西”两只万分的活脱,进了宁芳的慈仁宫便挺着不大的身板直追着“阿行”不放过,“喵喵”“嗷嗷”是满宫里惨烈。实在无法,又赶上四贞刚打南面粤地使人送了些特产来,宁芳便同太皇太后说着要使人把“小西”送于四贞为伴。说话间,纳喇氏引着阿哥保清与奶嬷来请安了。宁芳抱着小西的手臂就那么抖了一抖,太皇太后见了,隐隐莞儿。

果真,那纳喇惠怡没了“阿不”再见这更加可爱的“小西”便是眉飞色舞,上前来便要抚一抚宁芳腿间的“小西”。

可这袖狗与“阿不”那人来疯不同,是个十足认生的种,见着一宫装美妇靠近了,噌噌由宁芳腿间退下,缩在她背后,冲着惠怡便是一通狂嚎。

殿内的宫妃不在少数,见了到真有不客气笑开的。

宁芳见这“小西”让我给面子,立马背也挺直了,抱着它在怀里抚弄一番,便不在看那纳喇氏:“皇额娘看,使个什么人把‘小西’送予四贞才好呢?”

太皇太后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思,笑抚着边上的小东道:“随你吧,反正是送给你闺秘的礼物,使什么人送还是你自己见心吧。”

宁芳到真的想不出来。

“太皇太后,孔格格在南粤之地,离京城可山遥路远的,说不定还没到途中便死了。与其送那么远,不如留在宫里。臣妾到是挺喜欢这狗的,保清阿哥也一日日的大了,说不定更喜欢这畜生呢。”

得得,看到没?宁芳简直不敢相信尽然真的有这种人,敢想敢做,什么人也不怕,使过一次的路子还敢用第二回?难道是真的没有脑子、无所顾及吗?

可事实便是她真做了真说了,还说的这么直接。

宁芳也火了。好嘛,当我好欺负吗?就算我是好欺负的,你这么不管不故他人的感受就是不对。那年让了你是看你小,这次你都这般欺到我面子上了,还能容你?

转眼见太皇太后要出声,宁芳含笑着止了,抱着小西起身,看了看襁褓里的保清,才围着纳喇氏转了两圈,出声一笑:“晴芳呀,这位嫔妃现在哪宫哪殿里住呀?”

晴芳自是见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互动,恭敬回道:“回皇额娘,庶妃纳喇氏现居长春宫东配殿。”

“嗯。那西配殿可有人住?”

“庶妃张氏住着。”

“嗯——我看那张氏人到是不错的,侍侯着皇上也尽心,不如便搬去东配殿吧,至于庶妃纳喇氏嘛——”没见过鹿还能不知道鹿肉能吃?宁芳含笑看着一脸yīn沉、满目愤恨的纳喇氏。哎,怎么有这种人呢?聪明与无知只在一指间。

纳喇氏的眼光太皇太后也见了,不自觉自个儿的眼光也是一沉。当初选这么个石头硬的丫头是想磨磨皇上的性子,谁知无用不说还是个不能宠的毒瘤。

“你那是什么眼神?”太皇太后的话不重,却直直击在殿内每个人的心里。

皇后晴芳心内叹了一声,跪下说道:“请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恕臣妾管教不严之罪。”

皇后跪下了,殿内安有人不跪?

抱着一只名叫小西的狗立在一从跪地不敢起的嫔妃、奴才间,突然升出一种怪意的恐慌与距离感。这,便是人人想要的人上之人吗?

太皇太后咳了两声,把神游而去的宁芳唤回来。这种事,还是自己解决的好。

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宁芳照原来的意思吓她一吓了:“庶妃纳喇氏目无全孝、不听懿旨,现时搬出东配殿居偏西庑房一间,各种用度减半。”瞅着太皇太后似乎仍是不满意,才不得已道:“本应杖刑十下,念其育有阿哥有功且不久,特行减半。”

一直以来,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后是个心善的,只要错不大且为无意,求求太后多是能被免罚的。故从上到下虽不怕太后却也无人敢且不怎么愿意去招惹,毕竟与人为善便是基了福德。

至于纳喇氏,不是她不聪明,只是她就这么个性子。论心机,不比他人少一分;论手段,也绝不慈软。可再强再硬之人也有性格弱点,她的弱点便是目无他人。只要她想要想得的,便直了话头直接索取与讨要,不给?行,不给你也别想好过。满心满眼本就是自私之人又后天无人管束,便越发颠狂了性子。管你是谁,挡了我的路便是不行。

因此,纳喇氏这顿杖责是注定少不了。先前她颠狂因为第一次难免有人原谅,可如今宫里也住了这么久,怎么个本性自是看得真切。

不论是太皇太后还是皇上那里,以后怕都难有她的依旧时光。

天色已晚,皇后晴芳坐在榻上眼见着鱼嬷嬷回来,便问道“如何”。

“到是没向娘娘想的那么搬出长春宫,而由慈仁宫的小九子公公亲自在长春宫西侧选了间比庑房大的间子,只是——那是间库房,荒着也不知几何了。乾清宫李总管还亲自拿了皇上赐的纱被,说是‘真是个养心清修之所,娘娘还真是得了眷顾’之类的。奴婢瞅着纳喇氏恨不得上前撕了那纱被。”

谁说不是呢?虽说已是闰七月,白日里还好,可夜里已是棉被子挑出。皇上这所赐的纱被怕是连单衣都比之暖和。

“还有吗?”

“听说皇上已经下了旨,将纳喇氏所出阿哥交于东配殿张氏所养。”鱼嬷嬷靠着晴芳耳畔道,“听说李公公传下话来,三年之内不允许小阿哥百步之内见到其母。”

是了,这才是厉害的。后妃虽不能亲养其子,可三不十五的见上一见还是人之常情。

晴芳不知道这些能说明什么。除了皇上至孝似乎再其他。可她就是不自觉地怪异,似乎有什么她不明白的事情在悄然地发生。

第九十三章 姐妹

“真的不去?”

“不去。你是去南苑阅八旗子弟较射,又不是去玩,我去干吗?”

二人刚用了午膳,居在榻上下着跳棋。

虽已入秋,白日里穿的还是轻便绸料。宁芳非常不喜欢宫装的裹体,便做了件束色长袍子内里穿了里衣只在腰间系了。这衣服虽不露分毫却独独能把个rǔxiōng突显。

玄烨只瞅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一盘棋下的亦是心不在焉把个脸脖挠满了红痕。

“怎么?被蚊子叮了?”宁芳毫不避着的上前就是一番看察,是足足扰乱了玄烨的呼吸。

已是一月未曾宠幸过任何嫔妃。玄烨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对那些美丽的女人,不是没有欲望。夜欲数女的能力也不是没有,只是一直以来对任何喜爱与自制便渐渐自知去克制。

这一月,不是太难过有时实在上“火”,便作上几次慈仁宫的“游魂”。只不过,这种事渐渐多了,反而更是不能满足。只是手触到不够,只是臂拥着不够,只是唇舔着不够,只是这些——都不够!

有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克制”的意义,那些美丽义rǔ房也曾引得双手不自觉去抚慰。可那曾经愤恨的眼神、自然的排斥立刻便能跳出来清了他的理智。他想做什么?为一个女人守身吗?

玄烨自己都笑了。这似乎是个很大的笑话。可如果是笑话,他为什么还要去试呢?不可否认,他受不了皇额娘的厌恶与眼泪。也许真是着了魔才会如此疯狂,爱得疯狂,算计、试探……一切都只不过为了一个企图——得到她。

如果要得到她,前面虽有千山万重可玄烨清楚的知道,什么才是她的底线。权、钱、人、物她都不在乎,这一切加起来都没有玄烨这个人在她心里重要。他知道,深刻地感动。可这是作为嫡子的情感等式。而爱人……

要考虑的远远还不止这些。所有问题中其实最好解决的便是宁芳,而最不好排除的……

玄烨不曾停止去考虑这些,自从他决定甘冒天下之大不为开始便没有一日不反复思量,把可能涉及的一切考量进去。

身边睡着衣裳半开、不解人事的宁芳。

退在腿间的里裤之上还是一片刚刚留下的湿濡。玄烨闭着眼睛一点点地过着可能出现的问题。半路想起身边之人便理好她的衣服、扯了被子替她盖好。

慈仁宫的内寝弥漫着一股情欢后的异味,却终究会在晨光洞开的门扉间轻散而去。

八月中旬,正当皇宫里忙着太皇太后幸遵化汤泉之事时,传马佳氏再度有孕。

巧的是,皇上与皇太后均在慈仁宫午膳。

皇上得了消息,拍案而起,连说了三个“好”字,大笑而喜。至于皇太后,首度不喜无色,反皱了眉头,心里那股子说不明的呕厌又袭了上来。当然,更是没给皇上好脸色,这夜都没再让他进宫门。

不过,正门不留人自有留神处。小时候那墙也没黑夜里少爬了。这夜,皇上到是少有的没“动手动脚”,只是歪在边上凑近着乐呵,焉然一副中举的狂喜劲。

多一个子嗣而已,在往常玄烨也不会太在意,可如今不同了,这正是他万般考量所缺的,这其实的计较,还要之后解开,只盼着马佳氏可得一子,也省了些路途。

康熙十一年八月二十日上奉太皇太后幸遵化汤泉。

“唐太宗曾于此地赐建‘福泉寺’,立‘福泉公馆’;辽国萧太后狩猎常到此,修建了‘梳妆楼’;明武宗行猎驻扎曾建‘观音殿’赐名‘福泉庵’;明蓟镇总兵戚继光修建过‘流杯亭’和温泉总池……”

三位主子立在汤泉池边,只见池水清澈见底,无数气泡由水底冉冉升起,犹如串串珍珠,偶尔翻落的一粒小石于水中也是翻飞如蝶,蔚为奇观。至于耿昭忠所说的那些古事,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到是没听进去多少,皇帝陛下到是对那“流杯亭”很是好奇,追问此故此景。

汤泉距孝陵很近,上谒陵不便提带众多宫妃,只正妃佟佳氏与上年新近的庶妃兆佳氏随行。当下正火的庶妃张氏已孕有六月。

正当宁芳与太皇太后忙着行汤之时,皇帝陛下却奔于近地阅兵、阅射。

兆佳氏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一双大大的眼睛常常是忽闪忽闪的可爱,宁芳时常觉得如果在现代,“为什么呢”一定能从她嘴里不时蹦出。

“你乐着什么呢?”见她一个人偷笑,太皇太后便也想分享分享。

“呵呵,没什么。只是看这兆佳氏很可爱。”

“嗯,到真是灵秀的。这宫里进的女子呀,刚来大多是清澈透明的水人儿,可没几年光景便通了世故不那么可爱了,这也就难怪帝王们喜新厌旧了。哀家看,这皇帝那,其实也不是真的喜新厌旧,往往是掉进了旧的人事里出不来。而那些宫妃则是变得太多太快了。”

谁不想保有自我呢?可世事、环境、人情给他们机会了吗?在退与进之间,就是蜕化的挣扎。

宫外如何分扰,宫内没了男主子却是一般萧索。

皇后晴芳病了有些时候,这几日越发沉重,一天里到有太半不醒人世。

钮钴禄淑媛听了太医的回禀,心内便是七上八下的。如今太皇太后等皆不在宫内,皇后这一病,宫里除了自己还有谁可以承担?

“皇后病的如此严重,怎么也不来直禀?”

那鱼嬷嬷更是发愁,跪在当下:“打从皇上等出宫前皇后娘娘便道有些多月了,只是不严重。皇上这一走便立刻显了病情,只是人前都打着强劲。呜……奴婢们也不是没说过,可娘娘她……”

“皇后娘娘病着不清不楚,你们还能不清楚?到如今才来辩驳岂可推搪!”

“淑媛妹妹,你就别怨她们了。”

淑媛见皇后醒了,忙依了前去,同鱼嬷嬷等侍侯着她把药喝了,最后还是不依的使人快马告知皇上皇后的病情。

皇后躺下,四下里除了外间的鱼嬷嬷便只余淑媛。

看着白苍形瘦的皇后,淑媛一时间不忍也是哽咽而起:“姐姐这是何苦?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知会妹妹一声就是,何苦累着了自己?皇上如今远在遵化,万一姐姐……我可怎么向皇上与太皇太后交代?呜……”

多年相处,虽没什么深交,可钮钴禄是个什么样的人晴芳看得很真。她拍了拍淑媛的手背:“妹妹,你人姐妹虽没说过几句话,可姐姐是真的挺喜欢且佩服你的。这入了宫的女子有几人可以不为圣宠折身的?只有妹妹,从未变过。妹妹的高洁才是真的。”

淑媛此时听了这话,不便不心慰,反而引得内心一股子委屈,那眼泪更是流得欢了。

“那些女子们明争暗斗的手段与心机我没有少见……以妹妹的聪惠与身份,若想争自不必落得如今时态。可姐姐知道,你是不肖的。爱皇上之心,妹妹不曾少一分,可妹妹偏偏咳咳……”

淑媛见皇后咳得厉害,立刻上前替她抚着后背。人与人之间是微妙的存在,你以为一辈子是敌人之人却可以是最了解你之人。

“姐姐……我比不得你……难怪皇上当初选了你……有些事,我是看不开的……做皇后,没有人可以与你匹敌。”

晴芳听了淑媛的褒奖不过是牵强一笑:“我们姐妹也错是这宫里最痴最傻之人了。皇后又如何?不就是一不能一、二不能二的木头?”晴芳止了止眼泪,拉紧了淑媛的手:“妹妹,我这一去,这个皇后之位怕只会落在你的头上。凭今日一番言语,姐姐是真的更替妹妹担心。虽说妹妹家如今不比当年了,可依着老辈的身份皇上并不会明里苦到妹妹咳咳,可依妹妹的性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苟同降了身份咳……如今姐姐活着,还能暗里替你省了纷争,可到妹妹贵为皇后一日怕是再难——”

“姐姐——!”淑媛当即再不敢听,立时跪在床上,“皇后姐姐别再说了,姐姐才是大清的皇后,会长命百岁的……妹妹我……妹妹我还要仰仗着皇后啊……”

到如今,钮钴禄才算是真的明白过来,自己这么多年能够安居翊坤宫不是自己有多低调,而是皇后赫舍里氏给了她这个安稳的机会。

我们常常自矣自艾,怨时不我带;我们常常孤缩一鸥,感无人可伴……其实,只要心xiōng开来,只要眼眸睁开,那些美丽斑烂的自然你会看见,那些一直为你倾力之人你会看见。

太皇太后还京前一日,皇后病危的消息传入了汤泉,彼时皇上等正吃宵夜的甜水,坐在一起话着趣儿。

“皇后病了,皇上还是连夜起程速归吧。哀家与你皇额娘缓行即可。”

“不可。皇后虽病着,孙儿也不能弃皇玛嬷与皇额娘独途而就皇后之礼,还是同皇玛嬷一道。至于皇后……定当能吉人天相。”

突听皇后病危,玄烨不是没有反应,毕竟是多年发妻,贤淑自不必言,只是那份精心以待便不能不叫他微关。

出宫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病了?

皇上还是使李德全轻骑先回宫看望。

“担心?”宁芳从他背后歪着脑袋出来。

“嗯。”玄烨打了她的一只手合掌握着。

宁芳能由他掌心的温度轻易查觉出他的关切与忧烦,不知怎么的,心胃间升起的那种感觉怎么如此的酸涩与厌烦。

之所以眉头深锁,玄烨其实是在考虑万一皇后赫舍里不行了,宫中乃至朝堂的形式,毕竟赫舍里氏独大多年,皇后这一没了,此氏不可能没有动静地安稳看他氏上位。

可他的烦忧看在宁芳眼里显然是意错了。不过没关系。玄烨勾了勾嘴角。

“我与晴芳少年结发,感情自是不比他人,她若是不在了,朕——”宁芳不自觉收回手掌把着发颈的举动更是令玄烨心里乐开了花。“怎么?皇额娘不舒服?”

“嗯?”宁芳疑惑地看他一眼,“没有……也是皇后去了,还真是挺可惜的。毕竟,她蛮适合的。”

宁芳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有些混乱与若涩。可这感觉由何而生却不是她会考虑的。

上奉太皇太后还京途的第三日,还是一马快骑先回了京城。留下缩在马车里恨得直把那说话不算数的小人假想万千种处死方法的宁芳同志。

皇上回宫不过半日一夜便仍旧轻骑驶程奉迎太皇太后。

“好了?”储秀宫的董氏很有些震惊。身边的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只是点了点头。

董氏依旧是面如柔水,只是眼眸里的波光闪动。

由宫女那知道皇后渐好了,马佳氏一笑,起身理了理衣裙:“走,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扶了宫女的手背出了东配殿,“正妃娘娘还在皇后宫里吗?”

“在的,这两日还是依旧的亲厚。”

马佳氏仍旧面祥,不再言语。

皇上不过陪着皇后几个时辰便使其病情好转,钮钴禄淑媛在心慰的同时,情感上却不能自抑的有了苦意。

在生命面前我们往往选择同情与拯救,可一旦跨越生命,人类细微的情感与性格还是会占了心神、独自纠结。

第九十四章 初春

“皇上允了福全、博果铎等年轻一代亲王、郡王们的疏辞议政却不许康亲王、安亲王的请辞。这两种对待,怕不是年岁上的事吧?”太皇太后就着皇上的手上了榻坐定。

“皇玛嬷说的是。自太祖时起,议政王大臣各各有握实权。经太宗、皇考两朝至今,凡议政王大臣会议合议之事更是连帝都不动摇。远有皇考薨前推行的种种利国利民的举措,近有鳌拜、遏必隆等的结党览权,无不是议政王大臣体系与皇帝实权的抗衡。”见太皇太后点了头,玄烨复说道,“孙儿去年开了南书房,领了班学子才士们随意玩耍。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亲自拈了冬枣进给祖母,“裕亲王、庄亲王等人年青着呢,由着他们玩耍去未偿不可。至于康亲王、安亲王等毕竟是朕的长辈,大清历来他们此等身份岂可离了议政王大臣的位子?当然,此二位可是朕的重臣,朕想重用在不在一个名位上,但当给的还是要依俗依礼给全了才可安天下悠悠之口的人心。”

太皇太后连吃了四颗:“不错,今天这冬枣正甜着,可是京郊里农户种的?”

“正是呢。皇祖母,孙儿前阵子出城到田里去看了,今冬京畿的庄稼到是不错的。前两日又降了场瑞雪,说不定明天便是个丰年……”

苏茉儿听这祖孙二人那里聊着也不出声,只是坐在外榻子上看着本皇太后使人用来的画本子。

年末,耶稣会士比利时人要多因南怀仁之荐至京城为帝讲授几何学。皇上近月十分迷恋此术,常是解到三更才歇。

敬事房总管太监哈代跪于龙案前,偶尔小心上瞟了一眼其上正功于那什么西洋之术的皇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今天这一趟来是不是能中了主子的心思从而一往无忧。

哈代殿前跪了已有三盅茶的时间,直到玄烨把手里的五道题解出了四道,才放下羽毛笔,也不去看堂下之人,只是想了遍他刚刚的说辞,才道:“哈总管今天来——是个什么意思呢?”

“嘿嘿嘿,奴才哪敢有什么意思,”哈代连忙再拜了三拜,讨好地笑道,“皇上爷,敬事房自先帝爷起便是奴才领的肥差,奴才对先帝的感激自不必多言,可皇上对奴才的提协奴才还能不知?嘿嘿,只是——最近这数月,奴才侍侯着皇上,不知——是不是哪们娘娘主子不得皇上欢心了还是奴才落了皇上厌烦,那侍寝的折子——奴才是实在不知该怎么写了,”哈代边观察着皇上的面色边小心嚼着话头,“奴才蠢笨了,还要皇上打打提提醒不是,不然……奴才受罚了到是活该的,可若是办坏了皇上的事不就是奴才最大的不是了嘛。嘿嘿,故此奴才跪在这儿肯请皇上给奴才个提点,以便更好的为皇上服务不是。”

宫里有多少人精?那是论把的数。可宫里有多少人精中的妖精?那哈代绝对是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称帝十余年,宫里那些人与潜规则,已是全在玄烨的掌控之中,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宫女有什么思春的行动,就是慈宁宫里吹了什么风声亦能飞快地吹到他的耳中。他,早已不是当初年弱的那个连人都不能保护与反抗的幼童了。

“哈总管怎么会是蠢笨的人?最近这几个月侍寝折子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神仙也拧不出一个灰点子吗?呵呵,朕应该奖赏于哈总管才是。

皇上这不明不白的说辞听地哈代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更低了头颅不停地磕头。

“起来吧。”

哈代再估莫了两便皇上这不轻不重的语调,才敢起了身,躬着半身立在边上。

“哈代你是怎么个老人精朕清楚,正因为清楚才由着你这么些年估莫着行事。不过,你到真没令朕失望,该让你做的你一件没少做,不该你做的更是一件不做,这等本事,宫里虽也有那么几个,可真的能入了朕的眼、又称了朕心的可只你一人啊。”

“皇上抬举,奴才岂敢奴才惶恐奴才应该的。”

玄烨看着案前滚着个圆不溜啾的身子还是跪礼这么飞快的哈代,不得不佩服他的“能耐”。

“这数月朕不曾给过你任何提示,不过那侍寝折子你处理的确实正合朕心。”玄烨起身在右侧的榻上坐了,看那哈代顺势“滚”向了这么,“朕是什么用意你不猜,可这事,你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下去。选什么人侍侯,事后怎么笔墨都随你,你这奴才得多少好处朕更是不会关心也不会让任何人去关心。只一点——”起了茶喝了一口,眺眼盯向那圆球。

“皇上放心,那什么不是说的好嘛,食皇上的粮去皇上的忧,奴才生是皇上最忠心的奴才,死了那更是皇上最忠诚的护鬼,嘿嘿,皇上放心吧,奴才就是被人割去了全身的肉也不会露出去一个字,更不会让那些相关的人出了岔子,保准是合了圣心。谁要是敢违了皇上的意,那奴才是每一个不饶的……”

“如果……太皇太后那里问起——”

哈代滴溜了一圈眼珠子:“看皇上说的,太皇太后主子也不过是关心皇上的身体与龙嗣,奴才自然是实面上有什么说什么且都是她老人家同全天下的人都清楚明白的,嘿嘿,奴才的心,可是最实的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能不知道奴才的。”

主奴二人这里互对上了眼子,都十分满意双方的心思。

与聪明人说话,从来都是眼光子里的事,多一字亦失了先机。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正月里的南苑虽是海沟依旧可淹印于风雪间越是白茫茫片野。

丢脱了温腕等人,只带了小九子一人,宁芳躺在背雪的坡下,想看看是不是真有白色的狐狸。

听到这句由上飘来的词,不知怎么的,便脑海里思起一个委在床前侧腮白女子,用低柔的声音吟诵着:“我愿望的小太阳,如果你沉没了,就睡在大海的xiōng膛,在水母银色的帐顶,永远有绿色的波涛喧响。让我也漂去吧,让阳光熨贴的风,把我轻轻吹送,顺着温暖的海流,漂向北方……”

可那个女子不会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吟这首忧伤的近体诗,她永远都在自己看见的地方绽放温柔与鼓励的笑颜。

轻轻的,踏过刚积的春雪,走上了那个矮坡。坡下是一片萧索的海子,没有春夏里的繁华与喧闹。

着蓝色厚袍的男子背立在海子边,虽然看不见样子却可以从他的词里听出他的寂寞与灰凉。

“ 朋友,是春天了

驱散忧愁,揩去泪水

向着太阳微笑”

妈妈喜欢舒婷的诗,那些美好与鼓动的诗句常常在宁芳幼小年岁的床头咏诵,是贫乏痛苦生命里最动听与喜悦的天音。看着头顶那一轮冬日的冷阳,那些记忆里美好与温暖的《初春》便自然地奔出。

“ 虽然还没有花的洪流

冲毁冬的镣铐

奔泻着酩酊的芬芳

泛滥在平原、山坳

虽然还没有鸟的歌瀑

飞溅起万千银珠

四散在雾蒙蒙的拂晓

滚动在黄昏的林荫道

但等着吧

一旦惊雷起

乌云便仓皇而逃

那是最美最好的梦呵

也许在一夜间辉煌地来到

是还有寒意

还有霜似的烦恼

如果你侧耳倾听

五老峰上,狂风还在呼啸

战栗的山谷呵

仿佛一起嚎啕

但已有几朵小小的杜鹃

如吹不灭的火苗

使天地温暖

连云儿也不再他飘

友人,让我们说

春天之所以美好、富饶

是因为它经过了最后的料峭”。

成德耳畔是女子激昂的咏调,吟着一道从未听过的“游词”,连那词体都是不曾有之。

阳光冷凉,带动着风起的絮雪擦过她的发颊,抚起其长长的落发。那张年青的姑娘脸上,明明应是泪水满溢的光景却实未干净,只余单纯的素悦。

“已有几朵小小的杜鹃,如吹不灭的火苗,使天地温暖,连云儿也不再他飘。”

成德轻吟上这句,便觉得冰寒的心渐回了暖意,有着一种会心与久违的感叹。

宁芳冲着回转过来的少年一笑,举了举手里两个蹲出来的“地瓜”:“喂,免费的地瓜吃不吃,刚从地里偷出来的,水当当的。”

在背风的坡下,蹲着一女二男,分吃着两个地瓜。

“嗯——很久没吃过这么甜的红薯了,怎么样,不赖吧?”

少年成德不过会心一笑,对这位姐姐的思维很是好奇。

“主子,您还是少吃几口,要是被——爷知道您食了这生凉之物……”

“喂,我不是已经分了大半给你吗?怎么还堵不上你的嘴?”

“呵呵,看主子您说的,这么个小地瓜子怎么可能堵上奴才的嘴,奴才……”

那主仆二人一来二往着。成德见他二人虽衣不华丽,却连个从随都裹着獭皮,更不要说这位年长他须臾的姑娘。

她未带旗头,散着的长发隐在兜帽里,蹲在那里一手握着个炉手壶似的东西一手拿着那小半块红薯吃得香甜。

这南苑不是平民可以进的地方。以这二人的身份破也不是凡民。可宫里的女主子也是不可能旗头不带随衣的只身蹲在这里。

主仆二人吃吃吵吵地把那地瓜解决了,正探讨着要不要再寻几个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便远远耳闻“嗒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小九子见主子皱了眉,便笑道:“主子,怕是爷寻来了,您这‘南苑飘流记’可不得等下回了。”

“去,你还幸灾乐祸的,看我下回还带不带你。”

“嘿嘿,您不带奴才正好,奴才还真想念家里的火炉子呢。”

这二人说话间,大队人马已然停在坡上,这不,最前面那不是皇帝陛下小三还有谁。他到没有立刻下马,打量宁芳没事便看向了蹲在边上的成德一遍,才丢了马缰子上前,停在只有一人还蹲着的某人面前。

“还高兴吗?”他居高俯视着。

“不错。很有意思。”宁芳眨了眨眼睛笑望着。

小九子与成德见了一身黄龙袍的皇上自然是跪在了雪地上。

玄烨这么站着说话蛮累的,便近了她对蹲着,见脚边有些吃食的外皮:“吃东西了?”

“雪地里长的地瓜,很甜的,正想给你也找几个你就来了。”

玄烨皱着眉把她那只空着的手握了,确实很凉,便一把子扶起她拉着走:“走吧,回行宫,这么大冷天的,想玩也要等雪化了。”

随风与逐陆并同立着。成德见皇上取了一位大宫人手里的麾袄再给那姑娘披了,起了她的身扶她上了一匹马,也不管她还要同自己说什么便引了马儿飞驰而去,不多时,天地间便重回了宁静。

玄烨在马上虽是万分好奇那小子是谁?可却偏偏不问。

急什么,反正回去问了小九子便什么都知道了。最好是什么也没有的巧遇,要是“有心人”——

飞马看了一眼边上之人,手里的马缰子更紧了。

此时,已是康熙十二年。

第九十五章 心机

“明珠?”宁芳啃着烤好的地瓜,“他要见我?可是又进了什么好本子?”

“是呢,说是打南面搜了些本子禀了皇上给您亲自送来了。”

“那成。进来吧。”

时至,明珠已升为兵部尚书,可谓参政议政皇上面的前三位红人。可这么年来能见着太后的机会并不多。

行完礼立在边上就太后身上那么一打量,还真是像成德说的那般,这么些年不但不显老态反更是闪亮了起来。

递了本子再说了些“捧人”的话,话了会子当初现今的,明珠还是道明了来意。

“主子可还记得数日前在雪地里见的那个少年?”

“嗯?记得,年纪轻轻却像个老头子似的。”

“不瞒主子垂气,那正是奴才的长子成德,自幼是个随性的,哎,也没少让奴才烦愁,没想到还惊了主子的凤驾。”

“哦?你的儿子呀?呵呵,还真不像。”你这么个老滑之人偏生出了个多愁善感的儿子,“嗯,那你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无原无故要来介绍你儿子给哀家认识吧。”

“奴才也不敢无顾来劳烦您不是。只是——成德现在太学里高读,也是有些才气的,可是皇上……”

“皇上怎么了?”宁芳接了温腕递上的茶水。

“皇上说奴才那儿子整日里不学无术浪费了太学的粮食,要是再没个长进,便要罚了他耕地去。”

见明珠一脸子苦相,到真是蛮有意思的:“呵呵,好了,你放心,皇上不过同你说笑而已。凭你儿子那两句诗词,中个进士还不是手到勤来的。”

“呵呵,谢太后吉言。”明珠立刻跪身拜了三拜。“还请主子多替犬子在皇上面前美言数句,臣就万分感激了,定当日日为太后主子祈福。”

白日里明珠来了,日未落皇帝陛下便至。

“明珠来求情了?”

“呵呵,人家就那么个好儿子,还不保护着。”

“朕又没让他纳兰成德不准入仕了,不过是说了他两句,老子到寻到你这来了。”

接过他抹脸的热巾子丢进盆里:“行了,多大的事。你还吃那小孩子的醋不成。”

玄烨听她道那成德是小孩子,心里一个高兴,可再想想那成德也不过小自己一岁都成了小孩子,那自己不也是小孩子?便当下苦了脸色。

“怎么?又不高兴了?是不是朝里遇到什么烦恼了?”

“也没什么,如今福建、广东、云南都平了,朕想撤藩了,也好绝了他们的势头。可今日学士能赐覆到是一篇子大道理。”

这到也令宁芳小小惊讶的一把,毕竟小三与那熊某人往日里是恨不得焦不离孟、很少有分歧,都是一说一听。

“那你觉得他的大道理有理吗?”

小三的嘴唇鼓弄了几下:“也不是没理。”

“那不就成了。好坏总是不衷听的,何况还违了你的意思。”

“不说这个。对了,前阵子不是忙着留学西洋的人选问题吗?朕亲见了几个,徐元文等亦选了不少,春天里朕便打算让他们去了。”

“这不错,是该出去见识见识,才好开扩眼见。”

“呵呵,”小三溜了圈眼色,“这批人可都是大清未来的能人,怎么能少了明珠的儿子,朕看,连这什么成德一起送出去见见世面。”

留学是好事。可听语观人怎么就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这可是个好机会,我把他儿子送去留学,总不算为难他们了吧,你说呢?”

宁芳接过那碗药,除了点头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可反对的话来。

“你都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李德全,去把这个好消息传给明珠大人。”

康熙十二年二月初四,上遣侍卫吴丹、古德等以御用貂帽、团龙裘等分别往云南、广东赐于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

三月初八,大清帝国第一批官派留学生拜了皇上而去,从此开始了他们绵绵不绝的人生。

皇帝最近有些烦。

二月里,庶妃董氏所出二格格夭折,引得这一年未见宫中有娃子降生的太皇太后很是烦忧,加之天气不适便小病了一场。

三月十二,尚可喜请归老辽东,把位让予长子之信,如果只是这二人的问题还好。他一人归老却要带上两上佐领甲兵并藩下闲丁、妇老近三万余人,不但地要户部给连口粮都要皇家供……随其而来的三藩问题、人户问题、钱粮问题一个不慎都不是三句话可平的小事。

“你说你叫什么?”

“回皇太后,奴才曹寅。”

小九子眼瞅着太后连眼睛都笑眯了,自是当作太后极度喜欢这个原皇上的奶嬷子的儿子。

当然,他是不会知道,宁芳如此不过是对地球中国人都知道的《红楼梦》作者曹大人物的亲爷爷立在面前由然而升的惊喜。

要说这位曹公子长得还真好,真真是大观园里生成的美公子。宁芳自穿了这一遭,男人也是见了不少,可愣是没人比此人更白马了。当然,小三也是不错的,只是以面相来说还是瑕疵有余、天生不足。

曹家虽是包衣出身,可因为孙氏是皇上奶嬷如今又是一品夫人,再接夫曹玺明着官居江宁织造肥差多年,暗里替皇上收集江南各类资迅,可以说曹家是皇上真正的亲信,又坐在一座“金山”之上,故“富二代”曹寅可谓是自小以金锭子作耍。眼中无视金,心中更无金。富三代子弟才积攒的出得清儒雅知便提了一世在曹寅身上,与皇上身家的皇威与日积的霸气自然是不同的。

见多了虎狼,小白羊自然是越发可爱的。

而曹寅相比其父的勤实亦多出甚多的聪惠来,他虽“身家”不错,可历来天威不测,多条人脉总是多条活路。

“家母时常提及太后主子,此次便嘱咐奴才见了主子要替她好好行个跪礼……”一番不谄不媚的话后,“家母曾说起主子似乎爱食南面的吃食,奴才这次上京便寻了两名南厨子……”

已经入夏,玄烨清洗了一番才坐下,喝了几口冰镇的汤水:“听说曹寅这次上京随了两个南面的厨子送予皇额娘。”

“嗯。”

今日热得不行,玄烨见她正晾着湿发,盘腿着在榻上玩着一个类似九连环的东西,便伸过中间的几子去把玩着还yīn湿的发:“早上才洗的头发睡前又洗,也不怕犯头痛,以后可不准了。”

宁芳无所谓的嗯了一声。温腕接收到皇上的视线便遵旨退了下去。

“这东西你不是不爱玩吗?”

“呵呵,曹寅进了两箱子南方的玩意和杂书,反正我等你也没事做,就取出来玩玩。”

揣测“圣意”送上两名厨子要是曹玺的主意,玄烨到不觉什么,可今日——再加上慈仁宫里那“碍眼”的两箱子,怎么想都觉得这曹寅不是个“老实人”。

“哎——干嘛?”头发被拉痛了,宁芳停了手里的东西看过去。

“别玩了,陪我说会子话。”

手里的东西不上不下的,不过宁芳还是丢在边上“爬”过去替他按着太阳穴,知道他在为三藩的事烦,便想说些高兴的事引开他的烦思:“你去看了惜珍出的小格格没?可可爱了,那眼睛可漂亮了,一眼到底的清澈……”

宁芳自在那说着,可玄烨听了没有一丝的高兴反而怨恼起马佳氏。

马佳氏一连两胎皆是阿哥,素来皇玛嬷便说她是有福的,自己便也喜欢此次能真的承了她的“福气”多出一名阿哥,再加上察音察浑、保清,这一二年即便是再无出于皇玛嬷面前也有些说词,可如今——

宁芳见他眉皱得更深了,心情便没有了刚才的轻松。

“很烦吗?”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交愁,玄烨睁开眼睛来,果然。便安抚一笑,顺着她的发:“没事,只是天气热有些累。”

虽然两人都清楚不是那么回事,可并没有人点破。

玄烨趴着,宁芳替他揉拍着背。

最近的气氛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有种淡淡却不能忽视的烦愁。同过去多年一般的相处,可宁芳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开始有种不安。特别是两个人独自的时候,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羽毛挠着她的心,不痒,却令她惴惴不安。

这个夏天真的非常闷热。

“皇上今日没有宣后宫侍寝。”

董氏点了点头,歪在床上眼光迷离。

她不是张氏,放着那么好的机会只被动承恩。如今选秀进宫的不过几人,还能由着她们这些人蹦哒,一旦皇上渐长,太皇太后是必开始要封妃封嫔。自己汉人的身份也是再无子嗣,就是容颜再不老也无立之身。什么,都没有子嗣重要……

燥热总是更能激引人心的躁动。

佳儿已是数月未见天颜。这后宫的滋味并不如当初料想的那般甜美。

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各中滋味,又有谁可述?宫里人的势利全随着那些绿头牌游动。她一个小小的侍寝宫女,连个庶妃都不算,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出头?

曾经天真烂漫,不代表一世不受污浊。那么年轻时美好的幻想往往在岁月里消逝了模样。在尘世间游走,不知是世事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抛弃了自己。

越来越多的无助、彷徨、压抑与势利扭曲了佳儿的思维。漫漫长日,似乎只有通过揣测、愤恨、心机、报复……才能寻到活着的证明,才能慰籍失去的美丽与青春。

第九十六章 吻

六月已是极热。

先帝太妃淑惠妃、端顺妃相继有佯。

“病了?”太皇太妃懿靖大贵妃娜木钟放下冰镇的莲子汤,“什么症状?”

“忽冷忽热。奴婢听说,十分的不爽,几日来越发沉重。”

娜木钟转了转秀眸:“端顺妃这几年似乎常常委于病榻。”

“到真像主子说的。不过生的都是些不大的小病,却实在伤身。”

点了点头,娜木钟使人下了去,一个人歪在榻上。

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鬼”的。

睁开已经下坠的眼睑,娜木钟清楚,阿霸垓博尔济济特氏在大清皇宫的气数已尽……其实,早在多年前便尽了。小皇帝使的那些路子虽然没用在自己身上,可几十年来她辛苦建立的联系网却在十几年间被其慢慢斩断。如今,就是想送个消息出宫也是无人可用啊。

自嘲一笑,颓态已在这位历尽沿华的宫妃身上尽现。

忙忙碌碌、争争夺夺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无儿无女、无依无靠?

屋外的气温灼热,可娜木钟的内周却是一片昏寒。

自从那外表温美、心思却胜于她的巴特玛春日里一病不起,她便渐渐懒散。二人早先同侍林丹汗,后来一前一后随了皇太极皆被封为正妃,又与那布木布泰相对几十年,虽没什么姐妹情份,可到了如今这岁数到真的生出几多叹息来。兔死狗烹,虽不是同根的情义也自有相识的“缘份”。

即便她二人皆是太皇太妃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躲不过生老病死。

酷热之下,太皇太后异有不服,蔫蔫的委于榻上。

听说曹寅有不少新鲜的本事,宁芳便叫来曹寅在慈宁宫里表演了一场驯狗技,当场把那“人模狗样”拽不拽拉的“阿东”摆施的“爪舞足倒”,逗得太皇太后那怎一个乐字可了。

李德全把这消息一往皇上那里送,到没见皇上怎么不高兴,可那眼睛也没少闭。

有一便有二,曹侍卫成了慈宁、慈仁二宫的红人,每日里是花招百出逗的二位女主子鲜活了许多。

可越是鲜活与笑声多了,一个人的时候便更觉得寂寞。太皇太后如此,所以身子并没怎么好转。皇太后也是如此,独自坐于榻上闭目游思。

也不知怎的,宁芳突然觉得这个夏日越发的慢长与倦怠,心里像是起了几球子盘丝挠得自己是怏怏不安。多日前御花园里小三委在宝仪身边儿双手搔着其掌对其一脸子浓情蜜意的那一幕便时不时在脑海里回现,挠得她越发的烦躁不快。

玄烨一进屋便见宁芳穿着白纱绢做的睡裙坐在榻上低首发呆、手里还不停摆弄着那姓曹的送上来的玩意,心下便极度不爽,怀着一股子火气挑了离她远些的位子坐下:“怎么?白日里还没笑够,现在没人陪越发无乐子了?”

眨巴眨巴眼睛,虽然听不明白他的意思,可话里的火气宁芳还是接收到了。自个儿心里正烦着呢,他还给她火头?

“怎么了?我寻点乐子碍着你了?平白还要受你的气了?”

那火立马在二人间窜起。

要知道,这十几年来两人可是从没红过脸色,更不要说在话头子里挑不是了。

“我给你气受?我敢吗?朕还不是要看你的脸色过活?!”

一听他把“朕”都抬出来了,宁芳一眼子便瞪了过去:“哟——本事了,连皇上架子都端出来了?怎么着,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不需要本太后给你唱曲、做汤、安慰你受伤的心了?你现在有了实权、有了朝臣,宫里大把大把的女人能安慰你了就不需要我了?!”这话一起头,一股子热泪便要下落却硬生生被她止了回去。

“你——”越是熟悉的人争吵越是知道如何伤害对方。宁芳从没对他刻薄过,这么一席话出来立时令他火烧火了却不知如何对答。

“我什么?我有说错吗?你在外面一统天下、左拥右抱还不许我在家里寻个乐子吗?我不过是叫人来驯驯狗说说笑话,怎么?就惹的你也说三道四了?怎么?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宫门我出不了,还不许我自己找点事做吗?”

“我什么时候不准你找事做了?我什么时候——可那个姓曹的——”

“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荔轩的事寻我不是。怎么了?他不过是个侍卫,我找他来说两句话还不行了?”

荔轩二字一出,在玄烨心里那无疑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生生把他的妒火煸得顶旺。

“荔轩?荔轩是你叫的吗?!”

皇上这一句质问那是整个慈仁宫都听得见。宁芳也被他的火气与面子上的狰狞震住了。

“你忘了你是大清的太后吗?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吗?你忘了你——是谁的女人吗?”

宁芳是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当下也不乐意了:“我是太后我还能不清楚?怎么着?太后就不能男人了?见了男人还就能出什么事了?荔轩他不过——”宁芳想说:荔轩他不过是个孩子,她同一个少年还能真生出什么来着吗?

可她说不出来,因为已经狂燥如雷的皇帝陛下再次被“荔轩”这两个了给气疯了,上前两步便堵住了宁芳的嘴,不允许这两字再从他喜欢的女人嘴里出来。当然,这堵法怎么说也有百八十种,可他这妒火正旺着,什么好法子也没有用自个儿的嘴堵得顺畅。

立在外间的温腕听里面突然没声了,怕皇上生起气来伤了太后,就想往里冲,却被李德全拦下了:“我的姑奶奶,你就别乱搅事了,皇上同主子说话能出什么事?还能伤到主子不成?”

温腕一想也是,正要放下心来,屋子里却传来太后被置住口鼻发出的唔唔声。她立马便要再往里冲,却硬是被李德全再度置住口鼻拉出了后寝。里面出了什么事,他不清楚,可她这要是真冲了进去,只怕是没事出了事,有事连命都没了。

要问内寝出了啥事?

呵呵,像大家想的一般,咱们小三子一口气没上来硬是吻住了宁芳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当然,这豆腐是比睡不醒时的好吃加刺激,趁着被吻之人还在发愣,他也没少吃,这不是连舌头都“越狱”过去了嘛,连着双手是上摸下抚,什么理智都没了,反正也就这样了。

可宁芳再迟顿也不可能永远不醒呀。

她这一清醒立刻是挣扎,可她怎么可能推得过“彪悍”的小三,不但只能发出“唔唔”声,还被连带着压在了床上,上是舌腔全部不保,下是丰臀直直受袭,那叫一个震惊呀,卡在嗓子里的“小三”二字愣是发不出来。

哼,人家就是荔轩,我就只是“小三”?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你,我就不姓爱新觉罗。

这豆腐直被吃了个够,我们宁芳才觉得委屈,眼泪珠子才往外流。

哎,也是英雄气短。这发脾气爷不怕你,可爷们偏偏就怕喜欢人的眼泪。这不还是的退出口来,缩回手来,把个美人亲亲哄来。

宁芳这眼泪可没止住,那是委委屈屈、连连不绝、伤心彻肺、乱七八糟都涌了来,愣是把个康熙皇帝极坏了,好说歹说她就是还哭,还越哭越欢、越哭越有脾性。

玄烨虽然还没完全从她身上起开,可任她这么哭着也不行呀,便侧依着她改摸为拍、改吻为哄,“别哭了”“我错了”“我是混蛋”那绝对没少说。

其实,宁芳也不是那么爱哭,她知道有些迷茫与惧怕,不知道她这哭一停下来该怎么去问、去想?被小三吻了,厌是一点没有,可吻过之后会发生什么、又是怎么个解释?

她理不清楚,也怕得不想清楚,便没天没地地哭咽,似乎只有这样才不必那么恐惧。

时间长了,玄烨也很快想清楚了宁芳是怎么个个性,她这哭就是怎么个回事。他也不哄了,只是支着头看着她,仔细看着她。

这层纸终于要捅开了,内心到是没有什么恐惧,兴奋与激动到是满满的,再不用躲着掖着了。以后虽然还不知有几多风雨,可两个人挑明了并肩而行总是比现在自己偷偷摸摸强过百倍。虽然“躲避”不会少,可她总不能躲一辈子,自个儿自有时间让她再也躲不开、避不了。

遥想未来,玄烨到是不自觉偷着乐起,已经哭无可哭的宁芳窥见他那坏笑,突得一个寒颤上来,周身抖了一抖。对于未来,她,很迷茫。可不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

“不可以。”玄烨的声音不大,却异发清、真地传进宁芳的耳中。

坏了,她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下意识的要翻身,却被侧边拉住。

拉也要翻。

偏不让你翻。

我翻。

我拉。

……

宁芳急了!热汗已是满满,却还是全身未动。只能闭着眼睛干着急。

“你看着我。”

不看。

“你看着我!”

不看!

“你不想听我解释吗?”

宁芳的眼睑下意识打开却连人都没见到又赶紧闭上。

“你真的不需要我解释?”

你走开。

“……皇额娘——”

被熟悉的人一叫,下意识睁开眼,却发现那人面对面只离自己的脸盘一掌,便又赶紧闭眼。

可那呼吸间男人特有的气息满满地喷在她的额间、眼窝,抚过她的脸颊、红唇,直至以双肘围着她的头颅形成一个封闭的暖昧的磁场,把她满满地围在其间。

宁芳的心,跳得飞快,周身忽冷忽热。她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可她有感觉。她感觉,将会有她不可预知且惧怕的未来正一步步向她逼近。她甚至能听到它靠近的脚步声。嘭——嘭——

“啊——”

慈仁宫里传出皇太后惨烈的吼声,惊起苇杆上的乌鸦成片纷飞。

寂寞多时的紫禁城,终于要热闹了。

第九十七章 就是喜欢你

当太后发出杀猪似连绵不绝的叫声时,即便是玄烨再想堵了她的嘴也要注意下影响不是。

于是乎,皇上立在床前还想说些什么也被冲进来的温腕等人给搅了。

“太医,我要看太医!”皇太后一句话,便引了一屋子的太医前来。

李德全瞅着皇上坐在近外间的椅子上,yīn沉地看着放下纱帐的床榻,便知道今晚这亏,皇上是吃定了。

这么一番折腾,不出一个时辰,全宫的人都知道皇太后被惊着了,什么人也不想见,只是躲在床上。

玄烨几次三番想冲上去说开来。可只要他靠近几步,宁芳便大叫,使得温腕死死地护在床前,跪在地上就是不让皇上近前。

等着小三错败而去,内寝重新安静下来,温腕替睡下的太后理了被子,便守在内间的帐外。

宁芳知道自己做的过了。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三。说他是一时失口吗?呵呵,怎么可能。不然呢?说他喜欢……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她看着从小长大的,怎么可能喜欢……

烦乱,游疑……答案似乎很近,可宁芳就是不愿去想。

是梦好了,只当是做了场胡涂梦。

连一向不怎么生病的皇太后都被不知名的东西惊住了,皇宫里顿时紧张了起来,更有人说到了不吉利的东西上。

恰逢在是否撤藩的问题上,朝野已分两派,而皇上的意思似乎更倾于撤藩。于是便有人起了话头子说是太后受惊、太皇太后、太妃们有疾皆是先祖、先皇对皇上撤藩轻举的警示。

“皇后探探太皇太后的口风,是个什么意思,也好为赫舍里家谋个更好的位子。”索尼的夫人皆了皇后的母亲进宫,此刻正坐在永寿宫里。

“叔叔是什么意思?”

“我们赫舍里氏是压在了不撤藩上,你叔叔使了不少人在平南王世子吴额附府上打探,平南王势最大,只要他不起,三藩便没什么。”

多年国舅生涯再加上入朝经年,晴芳知道,她那个自来“精明”的叔叔是不可能再窝于一府了。再加上自己的阿玛过世,赫舍里家便是他一人独大,现在左右朝政不说,还把祖母也搬了出来。晴芳心里有一种浓浓地惧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玛嬷,这些朝政,晴芳虽贵为皇后,可在宫里一言一行都有几多双眼睛盯着。不要说过问,就是稍稍透个好奇也都被加了料子的直传入太皇太后与皇上的耳里儿。”

赫舍里家的事,她不是不管,只是,叔叔的权欲她不欲助长。

老夫人见了皇后的面色,心下也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清楚。可如今这局势,我们诺大的家族势必要选择其一,这既是为臣之道也是为家之道。不过,你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我看,皇后还是不要参与者的好,在皇上面前把立场立足了。万一——你叔叔站错了位置,只要你的后位稳固、声名稳优,便是为全族留了后路……”

一方是父家,一方是夫势。同所有的女人一般,晴芳总想两方兼顾。可她心里明白,哪一方失了势与她都不会是少一顿饭的小事。

老夫人已经出了门,皇后之母紧上两步把住晴芳:“皇后,你还是多多帮衬于你叔叔吧,不然你玛嬷虽不说什么,心里却不会舒坦的。”

送走了二老,鱼嬷嬷见皇后坐在榻上久未有动。她是老夫人选给皇后的教养嬷子,明里自然是老夫人的人,可这么些年跟来,宫里什么情况也看的分明。皇上虽是重侍皇后,明里暗里赐予皇后的东西那是件件令后宫艳羡,可于皇上面前的话量,皇后并不比后宫哪一个多一分。早年二老爷没上位时皇上对皇后还是有不少情份的,可如今……哎——

“娘娘,步步艰辛,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您还是不烦悠的好。”

晴芳看了看鱼嬷嬷,只是点了点头。

“皇上,主子受了惊怕真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也惹了皇上,还是请皇上这几日不要到慈仁宫来了。”

玄烨再次被温腕拦于内寝之外。多日来受的“忽视”顿时爆胀了起来,一把子推开温腕,揭了帘子便往里去。

温腕再想拦,却被李德全把住了。

宁芳一见他闯进来,便下意识往榻内移,移了一下想想又重新自定地坐好。

“怎么?不躲了?”玄烨很想冲上去摇醒她,可他怕他一时失控的言行又让这女人吼出什么事来,便强自立在门边,见她低首自是不理睬,便没忍住的上前了两步。

“好了!我知道了。”宁芳瞥见他移动,忙出声止住,“你到底什么意思?!”

玄烨观她如此激一点出一点,到不急了,缓缓在她的戒惕里与她隔了几子坐着。

“吻也吻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你——”宁芳这么一瞪,果然见他一脸子皮戏,立马恼羞,“你是故意寻我开心是不是?你见我一个人好欺负是不是?你吃饱了没事干用这种事来做贱我是不是?!”宁芳一想这小子是恶意调戏自己便觉得委屈,她虽贵为太后,可在对面这人眼里真可谓一文不值了,眼泪滑滑地便直往下落。

见了听了,玄烨便知道这人是又想歪了,伸了身子想去哄她,又见她那一幅排斥,只是大叹一声:“我什么时候寻你开心过?我何曾欺负过你?我什么时候做出一点点做贱你的事?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好你真不知?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即便要不到要定会使了法子替你去寻我的心还不够真还不够好?我待你好到根本不计较什么亲娘后母,我待你是真情实义不违是非,我把什么都帮你想好了什么都替你做了一心只想你天天高兴日日开心我便也觉得值了,你那直板子要是没有我替你护着、安着、万事做足了能有一天的清静一天的好心情吗?你不喜欢同那些女人打交道我便想尽了法子寻了这院子单独让你住着,你不喜欢这宫墙宅院无聊至极我便想方设法寻了由头行围祭祖会见北地台主,甚至你无聊至极整天往都是男人的造办处里跑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没有好过一个姓曹的吗?难道我做的那么些子对你来说都是应该的、习以为常、不值得你同等对待吗?”

听他提及这些往事,说不惭愧那是假的,可——

“这与曹寅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整天都是姓曹的姓曹的?”

“不是你整天挂在嘴边吗?不是你整天想着此人我会没事找事同你在这里面狰耳红?”

宁芳感觉二人吵得都不在一个层面上:“这到底同曹寅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吻我——”

看她亲自提及又后觉地捂住了口,玄烨可不会放过这机会:“怎么了?不说了吗?躲就躲得过了?我就是吻了,没错,就是吻了你,而且也不是第一次。”

“你——”宁芳听他如此一说,立时站了起来。

“没错,不是第二次,也不是第三次,只怕是数也数不清了。”

“你胡说!”

“我为什么要胡说,要不要告诉你都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呵呵,就在这屋里,在那张床上,我不但吻了你,还把你摸了个遍,要不要我告诉你你的身体都——”

那羞热立时淋红了宁芳,抢上去便一手按着他的后颈一手捂住他的口,头还直往外瞅,就怕被人听见了起事。

可她哪止得住。

“怎么了?怕了?怕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敢做就不怕说,我——”

“闭嘴!你胡说什么!别再为无关的人胡说八道了。”

玄烨做了个深呼吸,抓住她的一掌:“姓曹的是无关的人?”

宁芳直视着他,“当然”二字一出口真见他笑了,便觉得这人有毛病。

“那我呢?我是你什么人?”

得,得,心又跳得飞快。

“……你是我——儿——”

那“子”字是出不了口了,这不又被吻住了。挣扎是有的,可连人带口都被这人给拉进了怀里,狠狠地吻着,一点子也不温柔。

宁芳终于不得不正视,这孩子,长大了。哎,不对不对呀,现在怎么还想这些。

趁着她分神,玄烨顶开唇口早就吸住了她的舌齿。

宁芳上辈子没交过男朋友,当然这辈子也没真侍过寝,虽然电视上看过不少激情热吻,可毕竟没能感同身受。可这下好了,如果第一次自己处在震惊里没能有什么感觉,可这第二次无疑是直播里的直播,连他吸了几口自己的口水她都清楚地记得。而面前这张双眸坚定一脸子沉醉的男性面孔立刻令她不能自抑地打了个颤子,立时清醒开始挣扎,可这小子根本不甩她,反而吸了她的舌头不放。她只能是拉抓打全上还是没能止住他的侵犯,苦恼间手里拿住他的猪尾巴,一拉,还真是令他住了口。

“疼疼疼,快放手。”

“疼?你还知道疼?早干什么去了?”正想同他继续理论,却接收到他异常严肃的眸光,急于躲避却还是被他控制住了下巴,只能双眸对视。

“我喜欢你。”玄烨发现她躲避的瞳孔里一个伸缩。

“我喜欢你。”

……

“我真的喜欢你!”

那眼睑一合,不再理他。玄烨确实很失落,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女人如此直白的拒绝,还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正当他失落到底谷时,却发现那双拉着他衣襟的双手小小地颤抖着,而如此近的距离他竟然几乎听觉不到她的呼吸。

笑容重新回到颊上,玄烨把人搂得更紧了,呼出的气息几乎直接扑在她的唇上,果然,这女人不自觉地收了收唇。

“我喜欢你。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喜欢你。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说的,可那姓曹的实在可恶得很……我怕我再不说,你就跟他跑了。”

“胡说。”果然中了话套,宁芳睁着一双大眼瞪着近在咫尺的小三。

眼瞅着玄烨便要得计再吻上去,宁芳突然来了力气一把把他推开。二人正坐在榻沿边,宁芳这一推无疑是把自己给推下了榻,眼瞅着便要后仰摔下地,最终还是被玄烨拉拽回了怀里,一上一下倒在榻上。

惊魂未定间,下面的玄烨开了口。

“我真的喜欢你,把你当女人的喜欢。在我眼里,你从来不是我额娘。从前你是对我好的女人,如今你更是对我好又令我欲罢不能的女人。我不在乎你是谁,什么身份,有什么过去,我只要你以后都和我一起,让我爱你,更爱你……而你,可以现在不接受我……我可以等。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也会接受我——”

“我不会。”宁芳闭着眼睛大吼。似乎这般反驳便是正面拒绝,拒绝这脱轨的一切。

“你会的。因为你自己也清楚,对我,你永远不会说不。”

“我不会我不会……”宁芳大喊着从他身上下来,躲得远远的,“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脑子坏掉了吗?你怎么可以喜欢——我……我是太后,是你皇额娘!”

玄烨坐起来,一脸子正常:“我知道,你是太后,我是皇上。可我也没办法,我的心就是要这样喜欢你,我的身体也要跟着喜欢你。我挣扎过,可它们不听我的。这些年我日日守着你、守着这段不断膨胀的感情,又何常不痛苦?可我没办法。如果真的要怪,就要怪你对我太好了,而对我这么好的人偏偏不是我额娘,更不是我的后妃。我又何常不希望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可偏偏就只有你对我好。”

“你胡说,对你好的人多了,皇后她们——”

“与她们何甘?现在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我喜欢你,你不要再逃了,躲也没有用,除非你不在这宫里,不然我便不会放过你。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接受我,我会让你比现在更在乎我。我们会相互扶持地走下去,直至死去,你也不可能离开我。我会的。”

那种惧怕已经完全转为了无边无际地忌惮。直视着对面万分深沉的这个少年,宁芳很难不认定他话语的坚定性。正是这份强大到令人恐怖的坚定使她惶恐、使她更想躲避。虽然她不聪明,却也明白这种“感情”迎来的将是怎样可怕的人事变动。

“你疯了……你把一切都弄乱了……你想想这有多可怕……太皇太后……”只是刚想到这里,宁芳便六神无主。

“我敢承认便是做了万全准备,难道你不相信我?”玄烨近前两步。

“相信?怎么相信?难道你要去告诉太皇太后你喜欢上了我要反我纳进后宫吗?!”宁芳见他又进了两步立刻退到门槛边,“别想那些没可能的事了,现在三藩就够让你头痛数年了。”理了理呼吸,“我当作什么也没听到。从此后你还是皇上我还是太后。只是……我这慈仁宫……你还是少来。”

玄烨亲见她挑帘绝绝地走了。说不失望是假,可只要回想她一番说辞里还夹杂着他霸业里对三藩的隐忧便什么失落也无了。

这么个到如今还来担心他的女人,如何不令他的痴迷?怎么可能不值得他斤斤算计?

没关系,你不是要躲嘛,我便偏不让你躲,我不信你能躲我一辈子,凭你对我那份感情,到时候还不是要回头来一把眼泪一把眼泪地安抚于我。我们——便走着睢。

第九十八章 淑慧长公主

太后见了皇上自然还是母子可亲,皇上照例是晨昏定省,慈仁宫的大门虽开着,不过内寝之门却总是对皇帝陛下关着。

不过,皇帝不一定都得走正门,谁说天官不能走后门?

“你——你……怎么……进来的?”宁芳原本在发呆,眼瞅着从侧帘里走出来的红坎肩男子当即半坐起抱着锦被口痴起来。

玄烨也不回答她,只是一屁股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她。

相对数秒,宁芳便败下阵来:“你——”

“小声点,你要全宫的人都知道我这个时辰没从大门进来却突然出现在太后寝宫里?”

咬了咬内唇,看着这小三子无所谓地侧躺于床上,便十分窝火:“你这时候来干嘛?不是干宠幸后妃的时辰。”

玄烨只瞥了她一眼:“皇上到是想宠幸,可我怕宠幸了别的女人你一辈子都不上我上你的床。”

“你——”这话立马点红了宁芳的脸。

瞅着她的面色,玄烨明白自己是猜对了。

“我有好几个月独守龙床了,为你忍得这么辛苦,你都不给点利头,哪有你这么吝啬的太后。”

宁芳被气得抖了抖半边面颊。她今天才知道,这小三不但煞气,还更无耻。

“别在心里骂我,我可都听得见。就给点利息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不给我也拿了。”

“你——你怎么……”她还真问不出口。

“玄烨抓了她的被角以单指滑着:“也没什么,就像你想的那样,半夜爬你的床,先吻足了再替你我二人宽衣解带——”

一个抱枕迎面而来,到是一点不痛,反惹得玄烨乐呵了一把。

“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把抱枕丢下床,玄烨手下被角的面积扩大了不少:“这就叫无耻,那——我都把你给……”

宁芳显然是误会他,扑上前来捂住他的嘴便是一通猛按:“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她这是恨得牙痒痒,最后还骑到了小三身上去,恨不得把他拧成一个大包子。

手劲虽大,玄烨却不放在心上,您仔细看他可是连酒窝子都笑出来一个。那是,这不就是主动投怀送抱嘛,看看看看,都大胆地骑到皇帝身上去了。

“你笑什么?”宁芳同志终于发现了。

皇帝陛下咳了一声:“你误会了,我虽然很宵想,也不敢不经你同意便把你那个——什么了不是。毕竟,我还是想在你清醒时给你留个好——”

“闭嘴!”双掌其上就是要按死这张臭嘴。

嗯,不错,虽然她屁股坐于他肚子上有些不适,可这么来回扭着便是极端的甜蜜折磨呀。

“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真好,她今天穿了上下两件式的内衣,下面的棉制四角裤还好,只是上面的小褂褂却是混纱的,开襟口又是半褂,正敢上她一番情绪激动,怎么着也是上露rǔxiōng下出肚脐。就算是多让他口鼻受些“苦”,也最多是独苦众乐嘛,值了。

等着宁芳把拾累了从他身上下来,玄烨笑得一派天真的侧抵头依着她:“累不累?我给你扇扇。”

天那,这叫宁芳情何以堪。

“你给我滚——”

“主子?怎么了?”外间的温腕突然听到太后的吼叫,便出声寻问,“主子?你怎么了?”

惊得宁芳往后缩了缩,两只眼睛瞅瞅他再瞅瞅门,最终还是没把这无赖给揭出去。

“没事,做了个梦。没事,你睡吧。”

玄烨可乐了,把个脑袋放在她大腿上,还把两颊都绰了绰。

“死开。”一退一收,宁芳便把大腿给收归“私”有,当然,她是用哝声说的。

细听着门外无声了,她才敢瞪着他小心说道:“你还不走!我这不欢迎色狼。”

“色狼?呵呵,到也贴切,不过朕是龙,不是狼。”

宁芳差点开口回道:哪有色龙。还好没完全透兜。

她累了也困了,往里靠在墙上,打着哈欠问:“你到底要怎样?”

玄烨知道她吃了药本就嗜睡,再加上刚刚“剧烈”运动,肯定是抵不了多久了。

“我刚刚已经说了,我有好久没宠幸嫔妃了,你不该补尝于我?”

宁芳勉强睁着眼皮,开动着已经快摆工的脑袋:“你宠没宠幸关我什么事?”

瞅着她已经“不行”了,玄烨起身把人拉回被子里给她盖好,抚着她的鬓角:“你不是说我只能属于你吗?”

这是宁芳意识里最后一句话,成回音似缓慢在她的意识里扩散,在还未来得及解析前,便进入了梦乡。

玄烨知道她睡着了。闻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意识里的失落少了,愉悦与满足多了起来。当然,身体却极端不舒服。

他本就性欲旺盛,又是少年的心性,这么几个月禁欲虽也“吃”了不少甜头,可大抵是越来越无法满足,毕竟是边外擦球,能满足才有个鬼。

这般想着,身体便越发不舒服,上面还好,下面的“兄弟”却已经不听使唤地磨上了美人的大腿。

玄烨翻了个白眼。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皇上爬床的本事太后是领教了,再不敢一个人住在慈仁宫里。怎么办?鼓弄着太皇太后搬家呗。太宗固伦淑慧长公主因为太皇太后生病已经被接到了宫里,正好以天热、太皇太后养身、给长公主接风等等的理由。还好宁芳平日是个不求人的,只三言两语太皇太后也就答应了。

不日,皇上皆一家大小移居西苑。

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作为太皇太后的亲女,不是顶漂亮,同太皇太后却很是不同。四十岁的年纪人已显苍老,却仍就保持着一份羞涩,眼光里也透着天真。自从她来了,太皇太后的心情那是一日一提升,欢声笑语那是只增不减。心情好了,自然身体便利爽了,可是整日的揩着长公主满苑溜哒。从宁芳穿来便没见她这么开心过,毫无保留。

“淑慧公主也是可怜的,早早便嫁到蒙古去,虽说两任额附是一个比一个显贵,可终究是命不长。这么多年守寡在北地真是不容易。巴林郡王奴婢也见过,真不愧是忽必烈的子孙,待公主也好,也不在乎公主嫁没嫁过,哎,可惜呀。”

天已大亮,宁芳躺在床上不怎么想起,便听容嬷嬷那里说道一番。

收拾好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行宫里已是聚满了女人。

太皇太后、皇后、妃嫔们分等由上而下的坐着,皇后正同太皇太后说着话,淑慧公主到是最近交了个朋友,两个人正说得起劲。

一番子行李之后,宁芳被抬到太皇太后与皇后间坐着。

“弟妹,你这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只佳儿拿给我的那几件就是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可有意思了。赶明你那再出了什么好东西可要给我玩几天,我可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

宁芳看了一眼立在公主边上的佳儿:“行,不要说玩几天,要是知道你喜欢,我一定给你备一份,那全是我打发时间使人弄的,皇额娘有时还说我这个太后不务正业呢。

“可不是,你这个太后呀,做的可是比哀家这个太皇太后还舒服,慧妮儿你问问她,她平时都做些什么来着?”

“呵呵呵,不待皇额娘这么揭人短的,看看看看,公主这亲闺女一进宫,我这媳妇就不顶用了,哎,真是失落呀。”

“你就皮吧。”太皇太后一指点在宁芳额间。

“皇额娘怎么惹皇玛嬷生气了,都动起手指来了。”

众人一见皇上进了来,忙起身行李。

宁芳坐得离太皇太后最近,她脸面子上的异色还是被老太太看了去。

见了礼,皇上挤了太后边上坐着:“姑姑可真是天大的本事,朕都不知要怎么谢您了,看皇玛嬷这气色,怎么跟春色般如润。”

“你就皮吧,原来全是学你皇额娘的皮功,呵呵呵,也不看是什么人,一个劲得皮。”太皇太后到真是高兴的,“今儿下朝怎么这么早?”

“瀛台前池里的几种夏荷开了,明日里孙儿在那里设宴请群臣、宗室观荷,所以今日下朝早了点,大家都忙活去了。”

“嗯,也是,大臣们一年忙到尾,也难得几日坐下来看看风景。苏茉儿,你使人亲自去,慈宁宫里做些小点心一人赐一盘子,算是哀家的心意了。”太皇太后接过皇上进的茶,“那明日可是要闹得晚些?要是晚了,我们这些女人们也正好凑个份在水云榭也办场酒宴乐呵乐呵,你们看呢?”

众人自然是跟风迎合。

“皇后,这宴席可能按时治办出?”

“宫中的食物都是现成的,只是这节目?”

“这有什么问题,皇上的这么些个妻妾们也都是有些有事的,人人拿出个节目助助兴也就是,女人们聚会,也不用怎么大排场。”

“正好,这次明珠进了南面的一个戏班子,孙儿让他们演完瀛台的再到水云榭就是,也给明珠个机会在皇玛嬷面前进进功。”

如今家里不是一次的提起过此人,皇后听了明珠的名讳暗暗有些发怵。

“明珠呀——好,那就让哀家看看,见识见识纳兰大人的眼视。”

瀛台怎么个热闹我们不知道,只水云榭便是尽兴不少。淑慧公主虽比宁芳长上那么几岁可人到真是单纯,二人在那宴席上是边边坐着不舒服改成膝膝对着,台子上什么节目是一点丁也不过问直是聊个天南海北。这话说多了,出恭便多,可叹这二人话是极度投机连出个恭都是“姐妹”情深同出同来。

二人出完第N次恭一时觉得水云榭太吵便居在一小阁内话道,等着两人看出渐黑的天色正要回席上,那么太皇太后已经使人来寻。

她们之间容不下“第三者”,自然是没能赶上场子看某些人的大戏。

这夜,太后宫里走丢了几个时辰的宠猫“阿行”在后半夜找回来了;这夜,皇上大宴群臣喝高了,没再找太后的“麻烦”;这夜,司寝宫女佳儿消失……

番外二:猪公?

玄烨把皇太后由慈宁宫送回慈仁宫回到乾清宫洗漱一番再入昭仁殿时,美人已经换去旗服裹着毛料的睡袍侧躺在龙床上看刚刚印出来的《聊斋》,看到生动处根本就没察觉他回来了。

那睡袍和现代是一样的开襟片系腰式,如今美人这么支着头侧躺正是可露前腿一大节外加敞口rǔ沟。

你还别说,造办处如今是水平颇高了,不要说这吸水性极好的纯棉毛,就是那自行车做的也是相当的有水准,要几座便几便,那真是行班旅游必备工具,兜风拉风实力显摆,全方位一体化“售后”服务。

这不,我们太后同志喜欢红啥的,连带着皇帝陛下也就是红啥的“情侣装”了。

那睡袍子里穿的什么玄烨同志可是门清。这洗过澡了肯定是上无xiōng衣下却有性感裤裤。

皇帝陛下立在床边上“奸笑”了一阵,便摇头摆尾地向“梁山”逼近,刚挨着床沿一只龙爪便使了上去便是个“饿龙赴虎”裹了那母虎的一只丰rǔ。

“啊——放手!你怎么这么无赖!”

小三同志不但没放人,还把人完全搂在怀里,再把那什么破书丢下床去:“本大爷就是无你不行了就是赖上你了,怎么着吧。”

弄得美人哭笑不得,想再去拧他耳朵吧,才发觉两只手臂全被束牢。

“怎么着?还想用那老着对付爷?告诉你美人,爷可不吃那套了,哼哼,看你还怎么使威。”

美人儿眯了眯双眸,突发战术便应运而生。没有手我还没有口吗?一个生虎咬口便袭上龙耳。

“啊——”那虎口还真是挺疼的,当然,是开始,至于几秒后,这怎么就变味了,成就了皇上的声吟?

“嗯——舒服,再往下面舔舔,对,就是那,用舌头别用牙啊。”

美人松了龙耳朵,磨着牙恨恨地看着眼下奸笑连连的某位大爷。

“放开我。”

“嗯?”

“放开我!”

“老婆,这连道还没上呢,怎么可以半路下车。”

把个美人气地不行,一口便要咬在那无赖的鼻头。可无赖是什么呢?还能没有无赖的本事?只把头往上移了一指便实实吞吃了美人的红唇。

跑?还想跑?您就老实了呗。

玄烨边生吞活吸着边一门子得意,在床上想赢了他怕是一辈子也不能了。

美人真受不来他这么个吻法,连嘴唇、内舌都吸吞还不够,偏还爱吃她口水,好不容易才找了空偏离开:“喂,姓爱的,你能不能别那么脏,口水有什么好吃的。”

“爷也不想吃你口水,谁叫你吻的总是那么慢。”

“你——”

玄烨就喜欢她在床上如此大地愤怒,只要她怒了,贴着他的躯体便一突突地交合着,也算是爱爱前的钱利。

这事也不是一日二日的了,美人看他那眼色便知道他的心思了,气也不生了,只安静地在他身上:“快放开,我要‘更衣’。”

她自以为这么个动作安全不过了,可那抬起xiōng口的衣襟却已然“失守”,全景实播内里的峰峦,连着峦尖的寿桃都正对着那双龙眼。

“更衣?”玄烨下意识地重复。

“对,快放下我。”

“放下?”

“小三——!”

这声小三到是拉回了玄烨着魔的神智。

“嗳,小三陪你去?”

“你还要不要脸?”

“要脸做什么?反正对着你已经没什么脸可讲了。”

吐血,真气得想吐血。

玄烨明白得很,便一只大掌拍她的左臀、一只大掌抚她的右臀:“别气了,何必每天都气得要吐血。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快点从了爷,才好早早见到明日的太阳,你不是说明日要陪皇祖母进香吗?”

臀上的触感可以假装忽视,可明日的早起却不能忽视。纠结了半晌,还是只能求他:“快点,明天绝对不许你再一早便——”女孩子嘛,那什么话还是说不出口。

“嗯嗯,朕以朕的幸福起誓,明天一早绝不欺负你。”玄烨顺得快速。至于今晚上,有几回可就说不定了。心内一阵子奸笑,那龙爪子便窜进了睡袍下摆把那可怜的小裤裤往股沟间推。

“嗯……”这头色龙什么得形她最清楚,只这么摸着便叫她头脑子昏沉,力气没了一半。

玄烨见她闭了眸子已经开始情动,心里便万分的得意,手下却是速度更快,把她的身子往下拉拉双腿三角带正卡在威举的天柱山间,这边地形一调好,便双手齐上要从她的双肩退了她的睡袍。

当然,挣扎是有的,不过敌人已无力进行大规模反击,最终……

玄烨向后移移正好靠在背垫之上,半起了上身这风光正好呀。只是美人紧浮在他敞开的xiōng前到令他损失了不少的峦峰叠漪。

这令他虽有些不畅,可也清楚这女人不给她点由头她是不可能老实的。

“皇额娘不是一早便要随皇祖母到潭拓寺进香吗?”他到不急,右指有意无意的点过“缩龟”的左臀、左腰、后背,“不如,就别去了。照这么个进度,宁宁美人怕是要受到清早,哎,到是双腿发软绵身无力,皇祖母看了也知道你昨天的好事了,定不会——”

“闭嘴!”暗燥地声音在他的xiōng口炸响,宁芳再做了几个呼吸,自觉地把上身抬了起来,两相欲坠的双rǔ同那愤怒的双眸同时对着他。

当然,我们小三不会在意她的愤怒,只是睁大着双瞳对着那倒置的圣峰,嘴角几乎能流出哈啦子。

宁芳翻了个白眼,正想把双rǔ抱住却已被占了先机的龙爪子笼了正着。

瞧这皇帝吃迷的样子,像是没进过女人,岢着双手抓、捏、揉、转、顶无所不用。

“轻点。”宁芳受不住地怪怨。

玄烨见她一脸子臆动地已是腓红,到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手下不曾轻了半分。只是这么揉着口舌里越发的饥渴,便双手一抱一转换了个身位。宁芳眸子还没睁开,就被□上突然起的吸力重新给逼得闭了双眸,直能不停地呻吟。

男人似乎都喜欢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停叫*床的呻吟,皇帝也不例外。

玄烨一边用力吸吮舔咬她的右xiōng,一边以加手拉、拔、拧、揉她的左xiōng,当然,剩下的那只左手也没闲着,已就着裤缝子在密丛间游离。听她叫得更欢了便更是欢悦地浅拔了起来。

“哼,住手。”情动间被这么一拉,宁芳怎么可能受得了,咬着唇一把拉起他的猪尾巴,冲他一眼子责怪。

玄烨虽被近起了半身,可并不惧怕,反而是一脸子得意。刚刚左手间已是温溽,往下一看,白色的纱裤裤果然已是温了前块。

这个皇额娘真是要了他的命,偏画了样子让南面的绣娘绣了这么可诱惑的东西。这也不怪他每日里狼性大发,毕竟原本可以夜御数女的他被这东西一逼还能不失了本性?

亲爱的“兄弟”已经非常痛苦了,感瞅着便支持不了多久的要寻着爱爱的好场所。玄烨也不再等了,先稍稍满足再说,反正夜还长着呢,便稍起身,上了手便要退了那裤子,可这视线一好便瞅见了裤丁子边那一行小字:小三——

“这什么?把我的名字绣上去了?”

“哈……”听他这么一提,情动非常的女人突然清醒了许多,仰视她直笑。

“笑?笑什么?把爷绣在小裤裤上——”他转了个眼神突然眯眼笑了,“不会——是想爷想的紧吧?”

“呸。”宁芳可不乐意了,翻了身去跪起来把小裤子的背面给他看,“看仔细了,写的什么?”

玄烨果然凑近看到了俩字:是猪。边上还画着头头后留辫子的猪。

“看好了?哼,让你使坏。哈……”宁芳偏头回视着身后的小三,无比的痛快,这条内裤她可是用了不少心思的,就是要让他达到如今这幅吃憋的嘴脸。

憋是真吃了一回,只不过就那么一霎,便替上了眉飞色舞。

“朕是猪吗?那行,猪就是猪吧,反应你这母猪都不在意了自个儿是母猪了,我有什么好在意的。”玄烨快一步止住眼看形势不对便要撤退的“母猪”——哦不,是“母猪”的腰身,滑啦一下把那带辫子的猪撕开了口子,一掀着下摆便进了“汤泉子”。

“嗯——!”

宁芳也有“嗯”,不过她的声音太小,盖在了万分享受的皇帝陛下的呻吟里。

“朕是猪吗?”玄烨到是不立马有什么后续行动,只是骑在她背上旖旎地就着耳畔轻声问她。

宁芳周身打着抖儿,哪还能回答的了。

“告诉我,朕是猪吗?嗯?”

随着他突然地一个耸动,宁芳立刻打个激淋收了收泉口,不自觉便引得骑在她背上的他受不住地又冲了冲。

“啊……不……不是……啊……饶……饶了……我吧……”

玄烨的兄弟已经投泉了,任他再想拉回来是不可能了,所以你现在求饶?还是等等吧。

他喜欢看她为他烦忧、为他神思、为他欢喜、为他不顾一切的样子,特别喜欢看她此刻为他着迷与迷失的神态。

爱新觉罗玄烨如几位亲近他的外国人曾写道的那样,是真的很能自控之人。

即便在如此真实情动之刻,在他的“兄弟”已然沉迷之时,他的神智却能辟出了清醒的空间。

他喜欢这个身下令他温暖、令他依恋、令他无所顾及、令他疯狂一世的女人。不论她是谁,有何身份,什么样子……他就是一日也离不了她。不但要看她笑、看她哭、看她生气时拧他耳朵的样子,还要得到她,一肤一寸实在的握在掌间,嵌进他的身体里,不要只看着却不能真实地爱一世。

这感情,只要每每想起,便觉得巨大的恐怖,仿佛随时会引爆的雪山。可他不在乎……什么可怕都没有不能与她同行来的可怕……

身下的“兄弟”冲动异常不段索求着他的幸福,唇间,玄烨却满情溢溢地吻抚着爱的痕迹。发丝、耳后、脸形、眼角、唇畔……这是个不含□的吻,像在单纯抚慰最至爱的女人。你在我在……

爱与欲交织,从来身心畅快,当爱欲再无分别,所以的声音都已不在。

宁芳从晕失间醒来,首先唤醒的是视觉,那一张看过不知多少年的熟脸都没有这一刻令她动容与幸福。

当听觉回到身体里,她甜甜地一笑。这是在告诉他,她没事。

玄烨吻了吻她的额心:“小母猪,醒了吗?”

好半晌宁芳才明白这是再嘲讽她:“猪公。”

“哈哈,没关系,我就喜欢做猪公,”玄烨把唇依在她内耳间,身下的双手也没闲着,“只要跟我这头猪公行爱的是你这头母猪。”呼啦一下便把她抱起直立悬了空。

“啊——别,放下我。我……我……我头晕。”

玄烨幸福一笑,听话地把她放下了,只不过——

“啊——……呜……饶了我吧……明……明天还……你答应过我的……呜……”

玄烨把她如一颗玉白菜似的抱坐在大腿间,似乎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姿势,可是,顺着下面交合之处看下来,便是紧实相嵌如最严密的套盘,以及合口边交结的密丛与粘料。

“嗯,我答应过,”玄烨满脸子喜乐,“没错。可我只答应你明早不再做这……”他冲惊恐中的宁芳挑了挑眼帘,“至于现在,离明早——还远着呢。”

“你——”宁芳已是没什么力气了,说出的你字也不过是如兰般吹在他唇边,引得他又实实吸吮了透。

“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保证,明日绝对不让你在皇祖母面前迟了。”至于你是以什么怪异的身姿出现在后妃们面前可就不好说了。

哎,毕竟他也不容易。这么个“性”质旺盛的身体也不是他选的。可偏偏现在只能与这只“母猪”交伦。哎,也没什么办法了,宁宁,毕竟这就是你选的代价,不是吗?

皇帝陛下的心情一到晚上便非常——非常——非常好。

呵呵,因为没人比我清楚,这只“母猪”是不可能拒绝我的。呵呵,谁叫她自己断了后路。再累?也得等爷我享受了之后现睡呀。哎,乖,最多最多白日里不动你还不成吗?……什么?不行?那成,以后白日里也动动总成了吧。嗯,就这样,不接受异义,连反驳都不成。什么?拧我耳朵?呵呵,皇额娘,这可是你我的幸福,为了幸福,就是你把我耳朵拧下来也绝不退缩!当然了,还要你舍得才成。

“爱新觉罗玄烨!你这个无赖——”

对对对,我就是无你不行就是赖上你了,怎么着?

玄烨把备好的高枕换到背后去抵着自己的背放开躺下,把个玉人独自立在半空中伫着。自下而看这嫣然潮红的女人,被他的“兄弟”给固定在空中是动也不敢动,只能转着脑袋不停地打量着环境并冲自己变化一个又一个眼神。

美人如玉性感倍致啊!

含着泪亮闪地黑瞳;被自己吮得充血的结唇;白嫩挺红果耸的rǔxiōng上满满是他留下的红指印,如果被人看了,还以为他怎么在床上虐待此司呢。

依依不舍得目视过娇rǔ,越过不停收缩的可爱肚脐,挑着眉一眼便瞅到了一丛黑浓间胀开红口含着他紫红“兄弟”的凤穴。呵呵,虽然这个角度看不到里面,可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他的“龙兄”可正亲自体会着,潮湿润滑紧蠕绞动……

玄烨的眉间不自觉飞悦起来,唇角坏笑盯着的同时,还伸了一指挤进帘内找到了那个凤珠。

“啊——”

果然,这女人最受不住,后仰着颈脖、耸立了媚rǔ,使他的“龙兄”斜切到“凤穴”里的某个角度,从而使女人自己周身打了个颤抖。呵呵,看吧,连眼泪都止不住下落。

“很难受?”玄烨坏坏地伸展着双臂一动不动地问着身上的人。

宁芳只能后仰以手撑着他的大腿,可怜昔昔地望着他,连话都说不出。

玄烨以这个角度又欣赏了片刻,既舍不得她太难过又实在是自个儿也忍不住了,便把手指抽出来点上了她的一个红□,把那本已成豆地□划着圈地摸上润液。

嗯,果然更美了些。

宁芳张开迷茫地眼睛,看他那坏样便已了然,知道再说什么也止不住这小子的使坏,使只能大颗大颗地落泪。

那泪水一颗颗坠落在白rǔ上,有的还划过rǔ豆,使得本就敏感的女人不自觉又颤了一颤,从而“凤穴”连动地蠕动。

“嗯——”玄烨有些受不住了,一巴掌拍在宁芳坐于其“兄弟”上的嫩臀,本是想“惩罚”于她,可反而更使“凤穴”不可自抑地绞紧了而拧吮着他的“兄弟”。

炙热——炙热——

玄烨闭上眼睛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放任了他的“难兄难弟”出来“飞烧抢驰”。

耸动已经是全部和唯一的本能,吸吮也已经是全部和唯一的反应。当历过一个慢长痛苦地征程后共同迎来那个窒息炫烂的时候时,两人已经再也找不出一分精神与语言。

爱与恨本质相同,都是一场历劫余生。

好半晌玄烨回过神来,拉过被子把瘫在自己怀里又一次晕过去的女人搂好。激情燃尽之后总是会冷,开始有次便是没有注意,致使这女人受了燥热之后的虚寒,虽没发作起来,可还是在床上将养了半月,直接受损的便是自己的“性福”福利。、

哎,我容易嘛,什么都得考虑与掌控。

想要幸福,不下心思怎么可能不劳而获?

第九十九章 喜孕与悲吐

佳儿消失的事,慈仁宫里无一人在太后面前提起。本就不讨大家喜的人且见了太皇太后一面出的事,有脑子的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明白管不的,再则皇上早年便说过,这些杂七杂八的无聊事慈仁宫里禁止谈论。

故此,等着宁芳想起这么个人,却已是多月后的事。

昨夜事件知道的主子不过三四,那些奴才们自然是不敢说什么。于是,皇宫内苑同往昔没有什么不同。

“阿行是谁找到的?”

“皇上使人送回来的,不过是阿行自己在园子里迷个路。”

“这小东西,也爱出去逛了,还挑这么热的天。”宁芳顺着怀里阿行的毛,脑子里却在烦恼小三这颗地雷。

这人虽说崇儒尊道,可怎么就走到岔道上去呢?虽说自己穿来后没同那什么顺治胖子发生过什么,可以前有没有谁知道呢?而且自己这个后母的名份是实实在在的,也不知他怎么想的。

玄烨立在门边看她坐在那里纠结半晌,也在考虑,是说还是不说。说了,虽说不是自己的主观责任,可保不准便成了她的心病;不说,这么大的事要是以后吹进了她耳朵里,还不知要成了她的几重心结。

等宁芳从意识里回来发现门边的人,瞥了两眼还是选择像逝去的数日般不闻不问,给阿行挠痒痒。

玄烨也不知如何开口,便坐在几子另一边看她同阿行互动。阿行如今也算老猫了,本就不爱动的它夏日里更是连床都懒得下。想到这些,玄烨更是恼火。

宁芳坐在他边上自然是“窥”见了他的脸色,那个嘴巴就是管不住的:“什么事……”恨了恨自己,半句话还是不说了。

玄烨见了,到是暗爽了不少。

“你就要这样不同我说话下去?”

“……”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宫里也就这么大,你也不可能永远不回慈仁宫。”立马收到个“厉害”的白眼,玄烨笑笑,移了龙臀光速地贴到宁芳边上,虽是人躲着他,可不更是把人夹在几子与他之间,笑盯着胀红脸的某人,“干嘛那么固执,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

“闭嘴!别胡说八道。”宁芳被“贴”得上身趴在几上,把个阿行搂得虽严却不紧,并不打扰它舒服。

瞅着这只全大清最舒适的猫,玄烨便心里不舒服,伸手拧起它的一只耳朵立马使这只碍眼的畜生跳下了地,抖了抖圆坨坨的身子回头给皇帝陛下一个冷眼,慢载载地出去了。

小样,还不是见了别人嚣张见了主子得涩,哼。

当然,肯定自有太后主子以一个右肘击报复了皇帝陛下替阿行出那恶气。

见阿行也被“逼”走了,屋里除了二人没有第二个生物,她又移不开,宁芳便绝然地趴在几子,假寐。

“真的不理我?”玄烨依着她的背低语,只换来她的后脑勺,他也不恼,半依着她把她放下的发缠在指间。

这个气氛,不是一般的诡异,宁芳没挺多久还是败下阵来:“起开,重死了。”

玄烨调笑着真的让开重量,却一个展臂从侧边把人搂着依在几上,仰着这女人在怀里“挣扎”,到是十分取悦了他。

等着宁芳发现他的心态,气愤着便扭起了他的一只耳朵,可现他虽是喊痛却仍旧一脸子乐呵才后知后觉这举动十足的暧昧,想放手却被小三拉住了手掌。

“我就喜欢你这样。”

“你神经病,受虐狂。”

玄烨把“受虐狂”仨字咀嚼了两遍,到真是个贴切的形容:“普天之下,敢扭这双龙耳的除了你再无第二了,这还不够证明我有多喜欢你,不够证明我的真心吗?”

宁芳想了半晌,还是把手抽回来,捂着手掌不再言语。

玄烨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虽然宁芳不是顶在意两人间的身份,可旧有的固执劲她却不输于谁,想要她把观念转了,是要些时间的,更何况当初自己从疑惑、醒悟、挣扎至接受也不是三两日的事。

“我不逼你,你也别有负担,想那些以后如何如何的事。你不是也说过,只要你陪着我,没有过不去的。不是还有我呢?只要你把感情理顺了,怎么着由我来解决。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宁芳虽没回答他,可那偷偷小瞥的眼珠子连动的眼皮动静玄烨还是看见了,便也不再说她,只把着她的发耍玩。

内室里一时无声,静谧与暧昧同时在空间里流动。

秋七月,随着平西王、靖南王相继疏请撤藩,皇上重归紫禁城,一时间忙于撤藩大计,朝野皆为之纷争。

至于太后与皇上间的“感情”问题,到是没再多说什么,往来照旧,只是话突然少了,常常是二人依着一坐一躺,半日里不说一句话。

宁芳也想过如果她“跨”了界,是个怎样风云,可常常是一想到太皇太后便不敢再想。想不说太皇太后有多气,只太皇太后待她的心,同她说过的那些过往,她便觉得跨了界便是对不住一个母亲、一个祖母、甚至是为一个单一的誓言苦执一辈子的女人的伤害。

因此,她心里虽不排斥小三,却未有一步考虑过那种可能,一二个月来并没有什么主动“进步”。

玄烨也看出来了,想着等过了这几日纷忙便好好“直直”她的脑子,可这一耽隔却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日,太皇太后叫了宁芳、淑慧公主同皇后等宠妃来食蕃地里出的绿葡萄,宁芳正说着“不吃葡萄皮倒吐葡萄皮”的绕口令,那里皇后的一个行为却使太皇太后招来了太医。

“呵呵呵,好好好,也算是机缘,竟然怀了,哀家已经好久没听到这种好消息了。”太皇太后使了人去请太医,便自觉高兴起来。

皇后一脸子羞涩:“皇玛嬷,臣妾——臣妾……还不一定呢。”

太皇太后听着皇后最后一句都要吐进肚子里了更是乐呵:“依哀家看一定是了。算算日子不是正好?”当下便拉着低羞的皇后,“哀家就说你是个有福的,这下好了,敢紧再给皇上填个嫡皇子,给大清填个继成人,也好了了哀家的重孙梦……”

太皇太后还在说,后妃们亦或真或假的道喜。

宁芳有些晃忽。

这便是他的真心?

xiōng腹里的味道很苦,苦过便往外倒返酸水,两眼子热泪要不是太医正好进来人多嘴夹得强引开了便要直直冒将出来。

“近两个月了”,已经近两个月的生孕!

宁芳没忍住,捂着口“哇啦”把那什么进贡的葡萄同早饭一股脑吐了出来,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太皇太后同后妃们刚刚还处在“欢喜”里,这下却完全惊住了,半晌子忘了反应。

慈宁宫里这一热一冷,不过是须臾间的故事。

第一百章 为什么?

太后不过是吃了些不爽利的东西寒了脾胃,到真的没什么。皇后喜也道了,眼见着两位大主子都被太皇太后送回了宫,其他的妃嫔也便各自散了。

董氏回到储秀宫,身体里的那股子寒气与心里的火气绞得她一时没能站稳,失衡瘫倒于地,还打翻了了一个高几及几上的青瓷。等着奴婢们把她扶上榻问其要不要传太医,那火团冲口而出再不能掩:“传什么太医?这笑话还不够出丑的吗?!”

众人除了宫女雅儿没人明白她的深意,只是疑着一个平日里温柔可人的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雅儿使了所有人出去,给董氏上了杯汤水,咀嚼了半天才道:“娘娘,您也别太生气了,至少这次全身而退,没人疑了咱们,推了那佳儿出去也算——”收到董氏射来的冷眼,雅儿当即闭了口。

“哼!你以为我在乎什么全身而退?”董氏怒极拍了桌子,“要不是佳儿多事搅了局,现在怀上龙嗣的便是本宫!哼,反到白白便宜了别人。”

雅儿也不敢再说什么。当时里她主子算计了要受皇上宠幸,使的东西那是巧妙的很,定不会让皇上有所怀疑,可偏偏半路上杀出个找猫找到皇上面前拦了圣驾的侍寝宫女佳儿。那小妖精当初应该太后的关系得了甜头很得圣宠,一时间不知是长出了几条横着的尾巴,把自己真当主子了。哼哼,这下好了,她不是下了手段要重邀圣宠吗?这次便实实“宠”全了,看她还当不当展尾巴的母鸡。

董氏自己记恨了一番才缓缓平了气息。

“平白失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却白白便宜了皇后。哎,这个佳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她那点本事还枉想独得圣宠?要不是看在太后的,早就被人撕裂了。”

“娘娘您也别气了。虽说这次出了这么点子异外,可娘娘正当宠着,机会总是有的,重要的是无人怀疑到娘娘身上。”

董氏只能以此安慰自己,自己想起皇后肚子里的龙种便不爽快,那本来该是她的龙嗣,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你可打听出是谁走露了风声使了太皇太后来?”

雅儿闪了闪眼光:“奴婢……奴婢实在打探不出。”

董氏真想撑这贱婢几耳光,可想想除了她再无人可用,便暗压下了气火。

雅儿出了储秀宫去取董氏的衣物,路遇一个相熟的宫女说了几句。那宫女又接连传了二人话语,不多时,慈宁宫偏殿里气弱血微的太宗康惠淑妃已是完全掌握了董氏的情况。

这病已使淑妃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原本温润亮艳的脸光已是灯枯蜡黄。

她点了点头,唇边的嘲讽不减。论算计又有几人可与她相匹?恨只恨这一辈子无儿无女,谋来的一切不过是场空。她的眼光黯了黯,一时间呼吸不畅引得身边的婢嬷们一时惊叫,大喊太医。

再说皇上一得知消息已是半天过去,立马往慈仁宫里赶。人虽在,可淑惠太妃就立在床边上,一时间本想好的说辞到不知如何开口。

淑惠太妃也是觉出了异味,正想开口告辞,温腕回道:“皇上不用担心,主子只是吃了些不适应的东西,太医开了药,吃两副再睡一觉便没事了。这不,主子已经睡下了,只是一个人怪寂寞的,便使奴婢把淑惠太妃请了来相陪,夜里也好有个说话的。再则主子与太妃姐妹也有多时不曾亲近亲近了,此次正好亲厚亲厚。主子让奴婢转告皇上,不用担心她,请皇上自去忙去朝事,也及时去陪陪皇后,毕竟皇后有了身子,不是小事,主子这里自有太妃、太医及奴婢们守着。”

李德全瞅着皇上立在屋内盯着那被丛里的突起好半晌,一句话也无,心下也在揣测皇上接下来是要“强攻”还是“退守”。

玄烨最终只看了淑惠太妃一眼,出内寝交待了太医们一声,便走了。

宁芳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松了一口气之后却是更加无尽的刺痛与伤寒。不想承认也不行,她,是极度在乎这个小三的,在乎到差点便要相信他并最终会就犯。可是……

面向着里,两线子泪痕便再也守不住,直直地顺着颊面落入锦铺里,无可寻觅。

她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可她明白,这么多年过来,早已经离不开的人是谁。不管这是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彼此间无波无澜相守过来便已经是她的一辈子。她没有想过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却没有后悔这一辈子。没有爱情、没有亲情也许是人知的缺憾,可又有几人是什么都能拥有的?小三待她的好,她从不怀疑。正因为他对她好到甚过佟妃,她才从不会要求他什么或是再索求什么。一辈子很短,有这么个不相干的人疼你到令你动容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这世间的情感千千万,只要你拥有一项,便也该知足地好好珍惜,不是什么都会被你拥有,也不是拥有了便是一辈子,可只要拥有,便是你的幸福。

因为明白这个理,宁芳每一分钟都把得到的一切当作是最后一刻来珍惜。她从不问下一刻她是不是还能拥有,因为那既无意义也更令其忧烦。幸福是你得到并同等付出你的情感,不要问值不值、能不能有收获、可以拥有多久,在幸福里幸福才是人生的幸福,多愁善感、杞人忧天不是宁芳的作派。

可这一刻,不能否认,这份“背叛”的伤害不比亲情离逝的折磨少一分。

是女人都有意识里的童话情节。多年来,小三不停地在给她造梦,梦里几乎没有伤害,全是他给予的完全付出与坚定言行。就在她几乎已经要决定进入这个童话世界时,皇后的生孕却真实地打破了一切的魔幻。

这里不是现代,没有一对一地婚姻忠诚,更加不会在一夫多妻制的皇宫里存在什么爱情童话,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身份还不是简单的一对男女。

宁芳深深地做了个呼吸。

不想了,什么都不要想。只当是一时梦魇了。什么都别想了,不是你的,永远不会属于你,平平安安——安安份份做一对母子也是不错的。

宁芳看不见自己的笑容,同往日一般自我安慰,却完全透着凄苦。

感情是脱缰的洪水,除非它的力量耗尽了,不然,什么也不能使其回归到旧日的安逸里,毁天灭地涂炭人间不过是迟早地能力问题。

本就是自己没能守信,虽说是被人算计了,可左不过是自己的疏忽。玄烨心知眼下宁芳虽是伤心痛彻却不会给自己机会来解释一切,硬挺着而上只怕不但不解不开心结反引得她情绪失控。

李德全见着皇上坐于龙案之上便是一动不动,自然也是明白皇上此刻的伤神。打从慈仁宫出来便直回了乾清宫,近两个时辰了。

这皇后有喜,要是早那么几个月只怕皇上乐极了会把江山都给了皇后肚子里的龙种,可如今——

哎,也是造化弄人,那么精明的皇上却偏偏着了佳儿的道。怎么不怎么聪明的太后宫里就尽出那么些子精明的奴才呢?

晴芳坐在凤榻上多时,便是在等着皇上。可这一等,便是从日落到升阳。

一个月前皇上给的希望似乎在这一个黑夜里完全消耗了,连着她所有的感情寄许。

那西苑里从床上独独传来的一两个“芳”字难道不是对自己的深情吗?

晴芳一直以为皇上对待情感是永远不会出口的,可就是那一两个“芳”字重新焕然了她的情感,她真的以为那纠结的一两个字才是皇上最真实的情感表述,是对自己独一无二的强烈所求。

可是……难道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难道一切都都只是皇上不得以为之的选择?难道……她也不过是得意于“皇后”二字?

抚着平坦的小腹,情感间的得与失不禁让皇后潸然泪下。

为什么希望与失望总是遥相尾随?为什么帝后便不能拥有真实而质朴的爱情?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夜,有太多的人事无从得道。

太宗康惠淑妃巴特玛用着微弱的力气同懿靖大贵妃娜木钟耳语了几句,在娜木钟震惊的面色里自嘲而快意地笑了。

“布木布泰……也不是……可以……掌控一……一切的……呵呵……看……看着……吧……她……她的……那些……心肝宝贝……”巴特玛已是油尽灯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把住娜木钟的手,“你……不要……便宜了她——”

娜木钟的手在顺息间一痛一松,目视着这张疯狂却已然逝去的脸,良久还处在震惊之中不能自拔,没有发觉自己颤抖不已的身子。

人是奇怪的存在,活着往往只是为了一口气。他可以与你无怨无仇,却不一定不会算计你。

为什么——往往只是得不到答案起的庸人自扰。人世里,不是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也不是所有人事都会给你解释。

巴特玛与太皇太后布木布泰间没有什么仇恨,甚至不曾红过脸色,相较于娜木钟因顺治母子失去的,她与布木布泰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层共夫的关系。可偏偏,日子里累积起的偏执就是那么可怕,如果不算计,如果不看别人笑话,如果不……她的人生便没了意义,没有意义的人生还让她如何有理由活下去?

可悲?可叹?没有人关心。从来别人的人生便是被淡漠的。

巴特玛如此,娜木钟又何常不是如此?还有那佳儿、董氏直到皇后,不过都是。在主宰天下的皇帝与布木布泰眼中,与浮萍——等同。

这可悲,却正是人情。躲不过,逃不脱。弱者如果还不懂得珍惜与满足,不明白自己守慰幸福,那才真的是白活了一场,到头不过是飞灰烟灭一场,还不如蝼蚁真实。

宁芳的可爱与智慧,正是因为她小透了这份真谛,在得与失之间寻求可以幸福“活着”的意义。

人,不能没有理由与支助地白活。

宁芳选择为父母的期望继续活下去,所以她遇到了小三。正是因为这份遇见,才有之后那么多单纯与执守的幸福。

如果我们最终是要受高位者甚至命运的无情摆布,那请放开心xiōng爱你所爱、惜你所爱、足予所爱,因为没有人会告诉你明天你是否还有时间与生命来爱……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你得不到爱,而是在死去时我们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学会珍惜与满足,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句“谢谢”。

第一百零一章 人死余威在

康熙十二年的秋八月突得炎热起来,刚刚换下的夏装重新被翻了出来。

皇上这半月不痛快,当然不单单是慈仁宫里的事。太皇太后从前虽未说过反对撤藩,可对于“异常”顺利的撤藩还是拉下了脸面冷冷的,对于皇上的请安也是三两日的才准见一次。这到好,正省了宁芳的麻烦,整日跟在太皇太后的面前,也省了见某人的尴尬。

“这么个鬼天气,尽是比夏日里还热上几分。”先帝端顺太妃坐在太宗懿靖大贵妃的殿里,几句话便看出大贵妃心不在焉,“姑姑,可是没睡好?”

娜木钟收了心神。她不过是想起巴特玛去前说的那些个话,多日来都难以相信。可这些子话她也知道是不能对对面的人说的。

“皇后这二人如何?”

“道贺的人是不少,哼,可诚不诚心就难说了。呵呵,不过,还真是看不透皇上是个什么意思?这都半月多了,也不过亲自到永寿宫里走了一趟。姑姑你说,皇上这是什么心思?是冷了皇后呢?还是……冷给赫舍里家看的?”

娜木钟喝了口茶,到没在这上面转什么思量,只是听皇上只去了永寿宫一次心下便更沉了一分。

“后妃那呢?这几日谁受宠?”

端顺太妃猜不透她的意思,便把打听来实说:“长春宫的张氏、启祥宫的赫舍里氏、翊坤宫的王佳氏。”

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小人物。

心里惦着个事,娜木钟这几日过得也很是烦心。

“姑姑到底是怎么想的?”端顺太妃“长期”处在被忽视地状态,很是郁闷,“如今这个局面,连三藩都要撤了,姑姑可得仔细拿捏一番,我们以后在宫里到底是怎么个活法。”

娜木钟看了这从族里出来的女子,心机是有,可沟心斗角的日子过多了,尽是一日也不得消停。

“你以为现在还是顺治朝吗?由得你在后宫胡作非为?想不要说皇上,就是皇后也不是当年的太后那般无为,更何况你还是在皇帝的家里。”

“哼哼,”端顺妃轻蔑一笑,“那又如何?太皇太后那么有本事不还是没能耐我何?哼,我说姑姑就是太小心了。不论是哪个为帝,后妃里都离不了那么点子事。皇后又如何?只要我出手,还不是连太皇太后都得受着。当年静妃何尝不獗狂?嘿嘿,最后不还是……”她没再继续说,只是闪着一双狂亮地眼睛哼笑。

娜木钟也不多说,看着如此颠狂之人,心下便一股子寒意。这女子,毕竟不是已然逝去的巴特玛,没有巴特玛的深沉与“淡泊”,只怕以后……

阿霸垓博尔济济特氏二人各由心思之时,太皇太后那里也是得了消息。

太皇太后听了那小监的回话,半晌子没出声,端起汤盅来一口气喝了,才道:“你可听仔细了?”

“回太皇太后,奴才听得一字不差。”

苏茉儿见太皇太后点头不语,便使了那小监出去:“果真如康惠淑妃所说,格格也莫气神,左不过是讨回来。”

布木布泰自嘲一笑:“世人都说哀家本事。可哀家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闹得个家离子弃……”

见太皇太后伤神,苏茉儿近前替她抚了背:“还是太后说的好,福与祸是两上筐里的苹果,苹果是定量的,只是看你怎么分了,却不可能使其中一筐空置。事情过去了再伤神又有何意?到不如思量一番怎么教训教训那些个小人。”

半天布木布泰想通了,眯了眯眼睛:“这贱人,原来尽是她从中作梗。哼,害得济济娜儿不但失了后位,还差点连命都没了。”对于亲侄女静妃,布木布泰的感情自是不同。今日找到了害她之人,还能不替她报仇?

苏茉儿观她面色:“皇上道是已经用了药了,格格看——?”

布木布泰非小斤小计之人,她的手段向来用在谋略之上,被几个小女子算计也不是不可能,是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可论手段却没什么女子可与其相比。

“太妃?呵呵,”布木布泰一声轻嗤,“命太短福太多?好,好,那哀家便使你命长痛多。”

布木布泰话语轻咛,可苏茉儿却万分清楚,用了心的她有多可怕。

可布木布泰思量得远不止这些。巴特玛一个如此“无为”之人将死了反到道出了这么一出过往,可见,此人隐得有多深。

布木布泰边想边有些个后怕。随着此人的离逝,还不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人事将消然隐现。如此心机的人虽然去了,可以她的心机断不可能无风无澜。只怕后宫……

不久,先帝端顺太妃突成了太皇太后面前的红人,每每太皇太后见了她都是恩赏有加。这恩宠足足半年,宫里的人见她便使了劲地巴结,把个本就不安于事的太妃给“宠”尽了头。后,太妃因行事不尊其位,突受训斥,连连当众受“贬”。不出三月,终被乏去给先帝守陵。

不过,这并不是她的终结。在昭陵的深处,正有个女子携太皇太后指派驻的郎中、嬷子们等着她,并由此开始了她长达三十年的“轮回”生涯:病了,有宫里最好的药给医;病愈了,自有半呆子或练手的郎中给“侍侯”着。自此,再无人问。

天热,淑惠太妃自然是受了热气病了。

宁芳自慈仁宫东院回来,见小三正坐在榻上,便不自觉转身想出门。

“你能躲我一辈子?宫里就这么点大。”

心知他说的是实话,便缓挪着坐在竹椅上,由着他打量,也不看他,当然,他那声轻叹她还是听到了,心下也并不轻松。

“……还没想好吗?”玄烨差点便把“皇额娘”三个字叫出了口,可如今都把心思捅开了,这三字岂不讽刺?

宁芳紧张地吞了口唾液,很想说:我要如何想好?

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选择沉默。

相处了十几年,这女人是个什么性子他还能不知?想叫她自己想通,三年五载那是少的!

这个一通,玄烨便一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深深哀叹。

半晌,两人都没有开口。

直到宁芳一个姿势坐累了,轻动了动肩头。

“那晚阿行被佳儿使了主意从你宫里弄出来——”玄烨的解释刚开了头,就见宁芳直直地突然立了起来便往外走。只能沉了声音威射,“你要是敢现在走出去,我便到皇祖母面前去说,把什么都说出来,当然,包括我对你的感情和在你床上我对你做的那些个事。”

“你——”宁芳气极败坏地怒视。

玄烨一脸子冷然,直勾勾地与她对视:“我说的出做的出。不管皇祖母是个什么反应,总有我陪着你。”

咬着唇纠结了半晌,宁芳还是选择老实地坐了回去。

“我从瀛台宴回来的路上被她所拦,说是阿行不见了。我知你宝贝那阿行且那猫也老了,西苑又大,便使了身边的人找……在一处偏殿果然找到,正要给你送去……”玄烨想到自己因为抚摸阿行而中了那些缚在猫毛上的春粉便一肚子火气。虽是低眉顺目,宁芳还是窥见了他眼底的火红

“皇祖母此时正领了人来寻我,见此情况……”玄烨小心地观察两眼对面无语的人,“皇后便有了身孕。”

解释是解释了,可最后一句话听到宁芳的耳里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反而生出一种挑衅来。

为什么是皇后?怎么就是皇后?其他人为什么……?

宁芳边想边不自觉地落泪,等着她纠着衣中的手背上湿润一片,一股子酸水淹满口,才终于不得不承认:她非常吃醋。

这个认知既令她有一时的释然,又使她不自禁发抖。

如果这就是爱情,那以后……以后怎么办?

宁芳闭着双眸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抖动越来越大,而玄烨已然依在了她的腿边。

当玄烨包裹住她冰寒的双手,她猛然惊得立犟起来,从仰视自己的那双黑眸里,看到了自己的恐惧。

“皇额娘?”玄烨试着安抚她,伸出一只手要去触碰,却被宁芳跳开数丈,“皇额娘?”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小三,宁芳的脑海里一时间闪过了太多过去。那个立在百子门里衣摆泥泞满面煞气的小童,那个避痘宫外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的男童,那个眼观“千奇”手里却紧攥着她衣角地男孩,那个永寿宫里为她处置刁奴的阿哥……那个喜欢依侬着她在她颈间呼吸的青年——

是了,他已经长大了,大到有了妻妾,大到育有儿女,大到……根本不应该没有男女之防、无掩无拦地同在慈仁宫里……如果有错,那绝不是他一个人的。

“皇上。”宁芳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他,其中夹杂地苦涩与凄楚从没有此刻这般涌动,“……我们——没有可能。”

“为什么?!你明明爱我?”

被他人告知自己爱着他人,怎能不令宁芳自觉自己的无能。

“你怎么知道?”眼泪突然间中止,“你怎么知道我爱你?你怎么会以为我爱你?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为落入天下最不可能的爱情里?我不否认你的认为有一半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注意自己的行为令你产生了误会,以后我会纠正。可错误就是错误,有错就必须改!你也不是爱我,只是没有女人比我离你更亲更近罢了。等你重新端正了,遇到更多更好的女人便会知道你现在对我的根本不是爱不过是恋母情节罢了……”

玄烨默默地听她站在那里口若悬海地说道,开始到真是被她震住了,那种被全盘否定的驳回使他由口腔至腹xiōng地绞痛。可随着宁芳越说越多、道理满天,他反而淡定了,甚至窃喜。这女人,原来遇到解不开却硬要解的事便是这么絮叨。

听她大道理说得差不多了,玄烨拍拍龙袍摆站了起来,到是把宁芳吓了一跳,不自觉退了两步。

“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能证明你不爱我。既然无法证明,那便还是爱我,我便也还是这么认为。好了,你也说累了,今日就先歇着,明日我再来,听你还有什么其他说辞。”玄烨说着便向门帘而去,近了她时被她又气又怕地让开。

宁芳对于已行至门边跨了半条腿出去的人正要松口气,却不想那人快速折了回来,拧过她便在她唇上吸吮了起来。

她实在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胆大,正要反抗却已经被推开,看着那小人重新退出寝门,一脸得逞地回望着她:“那你好好想,我先走了,明天我们再继续。”

“你——”宁芳瞪着已然合上的竹帘,目红颊炙,也不知是被那无赖气的还是羞的,抖着一指冲着帘子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着玄烨已然出了西院的门,才从里面发出了一声长哮:“小三——!”

他停下来含笑回望那慈仁宫正殿的屋顶半刻,才屁颠屁颠地出了慈仁宫。

这日子,以后可精彩了。

李德全跟在皇上后面边走边想。

第一百零二章 送别

对于撤藩,多方人马皆是至少双手准备。

三藩主动请旨撤藩求得不过是以退为进,既可探听皇上的意向又可示人以清廷不能容功臣之表象。

正当整个八月京城中朝臣为已确定的撤藩忙于三藩十几万人的安顿事宜时,尚可喜萎缩于府,耿精忠恐起兵下游不服密遣黄镛赴台湾见郑经请求海上出兵,而吴三桂,一纸撤藩移兵要求预支六个月俸饷。

给是不给?明明知其必反,却没有“理由”示人以不给。六个月的俸饷是几十万两白银的事吗?

面对三藩,玄烨从未有过的心焦,无论是上对宗祖还是下对平民,不论是直面太皇太后冷颜还是朝臣诽议。更何况,对宁芳的“严守”态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未取得任何成果。

九月初八,皇上最终准了户部所议,三藩官兵起行前预支六个月俸银。

玄烨一脸子不痛快的来到慈仁宫,良黛便道太后又去“窜门子”了,具体去哪也不知道。

xiōng腔子里的那股热气一时间急速膨胀,穿破耳膜形成了耳鸣。

他真是被这个女人打败了,当老鼠还当上了瘾,为了躲他这只猫是改了性子整天的在各宫里游荡,一月来到惊吓了所有的后妃,没人明白她的“目的”。

好,真好。这半月除了在慈宁宫匆匆见过几面,说过几句“客道”话,她可是连眼睛都没往自己身上瞄过。哼,这女人,不早点把她给定下来,还不知这老鼠洞要藏多久。好好的老虎不当偏要作鼠,什么得性。

良黛瞅着皇上自个儿在慈仁宫正殿里坐了半宿的思量着什么,也不敢打扰。

日头已过半西,玄烨起身出门,交代道:“你们主子回来就实回她,朕来过了,又走了,其他的——”

良黛收到皇上的盯视,虽然不明白这实话实说还有什么好嘱咐的,却还是警惕地应答知“是”。

固伦淑慧长公主随宁芳学弹吉他有不少日子了,这二人一对天真,一对懒散,虽隔着几岁却相见恨晚,每日里拉拽哼唧到过得分外投机。

阿图终于可以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了,正想转头得些掌声,却发现坐在边上的人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抚着这把暗红漆刻着一朵黑莲的吉他,阿图也不经回想起了过去。

“阿烈也曾亲手给我作过一把马头琴,当雄昂的马头不知是刻坏多少次才得的。”

宁芳随着她的语调不自禁想象一位蒙古郡王为自己的爱人忙碌的背影。

“他——走了,你寂寞吗?”

阿图一派安祥,莞约一笑:“怎么会不寂寞。只是……他从不曾离开我。想着他,快乐永远比痛苦多……”深呼吸了一次,阿图拍拍宁芳的肩,“这人那,知足便会长乐。你虽未得一心人,可皇上这么个儿子对你好的可是没话说。这么把琴亲自为你做,不年不节的,这份心意,还不能令人羡慕地掩盖了你?”

宁芳机械地牵了牵嘴角。

感情常常是过重的负担,没有它时你会向往,而一旦拥有,能不能承受的起、承担的住却是当初不曾料到的。

前世因为身体原因,宁芳与父母的感情非常深厚,这既使她幸福又何常不是造成她交际不善、性格被动甚至萎缩的实因。

宁芳拒绝玄烨的理由可以千千万,害怕失去与改变又何尝不是她萎缩的直因。

小三是什么样的人?对她有多好?这已不需要什么证明。可爱情远不如“亲情”这般安全与稳定。太皇太后会怎么样想想都令她恐惧,更不要说要她如何面对那些本是她媳妇却可能成为她“姐妹”的后妃们。

不敢去想,便是宁芳处世的态度。

“怎么?难道皇上对你还不够好?看你如此这般牵强。”

瞅着吉他身步那朵黑莲,宁芳摇了摇头,却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为了躲闪阿图疑惑的目光,她伸手接过吉他:“这首曲子你也会弹了,我讲你唱词吧。”

娜木钟独自走在慈宁花园里。自从康靖淑妃过世,她突然间寂寞了起来。虽然由博果尔去世起悲伤与寂寞便不曾少过,可眼见着陪着自己几近多载却没多少深厚交集的巴特玛去了,那种忽然被抽空的感觉却越发的深刻。

“美丽的燕子啊哭泣泥娃娃,蜻蜓飞过夹树桃神仙不见了……”

长公主所住的慈宁宫花园延寿堂是个独立的院子。娜木钟步行而近便听着太后的声音由其中传出。这个太后,真不知说她什么好,明明年纪不少了,却越活越回去,听听她唱的什么,好似比那些新进宫的妃子们还岁小。

“聚虽好、别虽悲,世事堪玩味,来日后会相予期,去去莫迟疑……”

娜木钟不停回味着这句,在这个午后,不自觉坐在了延寿堂外隐蔽的石凳之上。

金秋时节,紫禁城的花树还是依然的艳绿。透过垂低的树柳,纷扰的世界似乎突然间淡去。那些年轻的岁月,似乎也突然间清淅,草原上奔驰的岁小与远处少年嘹亮的歌声……直到自己的青春与人生掩灭在别人的故事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不得不说,这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比自己,比布木布泰都来得简单快乐。哎——

娜木钟长长叹了口气。

不追求,是不是就能更幸福?

不自觉又想起巴特玛离世间的耳语。

如果是真的,那——

听了这首歌,娜木钟一时间有些晃忽,轻松的晃忽。可不过须臾,便自嘲而笑。

我这一辈子,还想另一种活法吗?已经走到今天的地步,还可以重新来过吗?可以吗?

迷茫淡去,算计重新回到娜木钟的目光里。

艳阳天,久时雨,交替轮回,始未终。

很重。蜷缩着得沉重。

宁芳感觉到自己在梦里被压得无法呼吸,挣扎了几番,最终身体自发地冲破黑暗选择醒来。

她的屋里始终留有一盏烛光,离寝床最远的案上。

就着那点微弱的光,幻化出一个男人的轮廓:硬实的xiōng肌,一大块一大块的……垂下的猪尾巴,熟悉的下半边脸……当她终于在暗淡里分解出那是谁,□却突然间一阵锥痛,从那里迅速漫延开一阵颤栗,脑海便是一时的空白。

等着宁芳终于清醒地认知到那里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双发亮却坚定的眼眸,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我等不了了……我等不了了……”那男子的声音在她的额间上方回旋,“……让我——爱你吧……也请你——爱我……”

脑海与视野里突然间一片白。“爱你——爱我——”只这两组词不停在萦绕。而躯体深处异物跳动着的经脉,异发清楚地传倒入她的神经里。原来,情爱,是这般的清淅,与刺痛……

玄烨抚着没多时便惊吓过去之人的脸盘。自己的欲望对着这样的她突然安静地消散下去,转为了浓浓的无欲的爱意蓄满了他的心神。

这个小女人,明明不小了,却总是出现些小孩子才有的状况。

在她的眉间吻了吻,玄烨把自家的兄弟退出来,现把她轻提上些拥在自己怀里。

两个同样裸实的躯体这么紧紧依偎,就像已经如此这般过了半辈子。

玄烨使她整个趴在自己身体上,虽沉重,却踏实。

明天,他知道,明天,一切都会不同。

躲避不会少,争吵不会少,怒视不会少,未来的艰辛不会少……可他并不害怕,反而完全地坦然了。是的,为了爱她,他愿意去面对那些阻挠的人,他愿意去解决那些阻挠的事,只要可以这么实在的拥有彼此,任何的阻挠都只是可以直面与正视的。不用再患得患失,不用再苦苦挣扎……只要展开手掌把一切人事掌控在手中,便没有什么是可怕的。

往往,直面并不可怕,恐怖的是面对前的焦虑与忐忑。人这种生物,并不惧怕危险,胆颤地反而是不确定的种种如果。如果……如果……千万种如果自绘了可怕的恐怖之网,像那些鬼片,如果一开始便是一张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的照片特写,没有多少人会害怕。恐怖的是一幕幕亲眼所见、亲耳听着毛骨耸然的配乐、一步步随着那贞从你未知的世界里爬出来。

确定了,他便坚定地行动。

玄烨不会去想今夜的行为会引起宁芳多么大的后续反抗。这既是因为他清楚这个女人是爱自己的,也是因为做为帝王他不需要否定与迟疑。

缓缓闭上双眸,放松了自己的躯体,渐渐便能清淅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心之上我爱之人的心动。嘭,嘭——嘭……

玄烨笑了,很快慰。这一生,足矣。

宏伟的紫禁城隐伏在一片夜幕里,像一只蛰伏的神兽。你惧怕它,越不自觉地靠近它。只因它是天下间最多故事的“天堂”。

第一百零三章 直面

玄烨紧赶着下了朝,一心只想着如今还睡在慈仁宫的某人。天刚刹亮,他便使了人去慈宁宫禀报太后身体不舒服今儿不去请安了,想着早早下了朝便可回到慈宁宫与某人好好面对面谈谈,可谁知太后人却不在。

“回皇上,太后一早便去了慈宁宫,慌慌张张的。”小九子虽想去提醒留下话要他多多关注的皇上,可无奈太后下了懿旨不许他出慈仁宫正殿。

玄烨盯着已然处理干净的床铺,心思不犹有些气愤。

这女人,看来根本就没睡熟,自己一走她便下了地。可见是根本就还是不想面对,还想来那无视之招。

然,玄烨可不能再让她“装傻”过去了。

人已经是他的了,还想不承认?把他这男人当什么?把他这皇帝当什么?哼,朕的女人朕还安抚不了你,也太小看朕了。

小九子跪在地上,小心窥着已坐在凤床上的皇上一面狰狞地由怀里取出个白色的棉布攥于其左手,另一手却温柔地抚着崭新的床面牙齿切切道:“想跑?门没有,窗更无!你等着吧。”

宁芳这一躲,便是三天没回慈仁宫,猫在慈宁宫里美其名曰做了恶梦博了太皇太后三日同情。

可哪有太后长时间居在太皇太后宫里的?于是大清的皇太后又移至延寿堂占了长公主多日。

“你究意是做了什么恶梦,这都七八日过去了,除了见你时常发呆,也不见你多害怕似的。”已近子时,淑慧长公主阿图见着宁芳仍睁着双大眼睛躺着发呆,便推了推她。

“怎么?你烦我了?”

“我哪敢烦你!你可是皇额娘与我的开心果,贡着你还来不及呢。”

宁芳与阿图混得已是相见恨晚了,也不同她客气,一脚下子隔被踢在她腿上,当然,只是耍耍。

阿图也不会同她客气,较着劲得二人拧在了一起,大半夜的上演“全垒打”。

宁芳那深宫里养出来的身板,虽说是好饭好膳得供着,也比不过马背上遛达出来的阿图,最终还是被压在其下。

“看你还嚣不嚣张!”

喘着粗气,宁芳大呼不敢,多日来的烦闷也似乎在这绞劲中轻乏了不少。

时至九月,二人身上穿的虽不是宁芳往日寝宫里的吊带衣裙,却也是宁芳使了自己宫里的良黛裁制的半袖一字领绵裙。

在绞拧中,本就不高的衣口不时拉攥起伏。

阿图与她平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总在回想那些个已然淡化的暗紫。那些个纠缠在太后rǔxiōng之上戒指大小的斑点是什么,她这个过来人十分清楚。虽然她努力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自己不可思异地揣测,可眼见了多日却只能是一日比一日确定。

“博雅娜,你爱福临吗?”

宁芳奇怪地转头看了阿图,不明白她怎么突然——

“你爱吗?”阿图异发认真地凝视于她,索求答案。

动了动眉,宁芳无法说出她爱,况且她也不想骗阿图。于是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头顶的帐幔:“不爱。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爱。除了亲情,没人人交过我什么是男女之情。”

“……让我——爱你吧……也请你——爱我……”想着那夜懵懂间,那人异发坚定与极度渴求的面容,宁芳夹着疼痛地烦恼。

阿图侧身看着她的迷茫。脑海里把可能之人想了一遍,可纠结到底却只余一人。而那人,怎么想怎么不能接受。

“你出来多日了,皇上——竟然都没来寻你。”阿图小心试探着,果然没有错过宁芳眼瞳里一刹那的激芒。

阿图与宁芳在很大程度上相似,虽然天真却并不愚笨,对待人事只是不想叫真而不是软弱。

此刻,她为那个可能感到异发地空洞。如果是,那肯定将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悲剧。

那个人,正带着单纯的博雅娜走上一条怎样地动山摇的路?难道他真敢如此吗?

“睡吧。我有些困了。”宁芳转过身去面里,心脏跳得越发迅速,她敏感地觉得阿图似乎知道了什么。可这不可能呀?

所有人都能看出太后与皇上之间的生疏。太后对皇上的请安简化到只是“嗯”字便过,连斜眼也不会瞧他。至于皇上,也不再如平日那般“讨喜”地委随。

“你同皇上这次又闹什么脾气?连话都不说了,怎么更像小孩子了?”请安的人都散了,太皇太后只留了宁芳。

“也没什么,只是孩子大了,由不得我了。”

太皇太后听她语气,到真有些个好笑:“你呀,做额娘也做了二十年了,皇上已经大到有自己的主意不喜欢他人意见的年岁,你怎么今日才明白这个理。哎,”太皇太后放在茶盅,“有些事,即便是哀家这个太皇太后也拧不回他的决心。端架子就好,你也别太叫真了。”太皇太后瞅了瞅宁芳那面神,便知道她这根经是不可能拧动的,便摇着头,“再不好,生为太后也不能同皇上的关系给闹僵了。哀家看,皇上这次似乎不再像往日里什么都让着你,这次怕是当真了。生为大清最权势的上位者,你怎么能同皇上叫真的现在世人面前?哎,作为额娘,你就让让他又如何?何必同小孩子一般计较。你要知道,你毕竟不是亲生的,有些事,一旦有了娴隙,当初再好的关系也生出隔离来。你这个非亲生的嫡母还是要有些觉悟,让让他又如何。”

让?怎么让?他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弄得一团子糟,现在竟然还用强的把……

太皇太后细细观察着宁芳的眼色,窥视出她是不可能让步的。便移到她边上拉着她的手:“你代表的可不只你自己,还有我们科尔沁博尔济济特氏的荣辱。往年里你都处理的很好,这次,也别让哀家失望。”

宁芳看着太皇太后,心里那是千万个爆躁:太皇太后你透逗了吗?为了你那什么博尔济济特氏的荣辱我这太后难道便要应了那小子的贼心许他代父上母?!这也忒可笑了吧。要是哪一天你明白这中间的事还不气得见了先帝、先先帝去?

可除了叹气低头,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却被太皇太后当作了应承。

“这就好,有什么委屈想想我们整个家族也就过去了。”太皇太后放了宁芳的手,“现如今科尔沁能入中的女人遍寻未有,只能再等等了。”

还进?那美人已是成堆往宫里进,什么姐妹姑侄全都错乱。难道非得把娘家的女人送进宫才能心安、才算是依重部族吗?

一想起那些宫里的女子,宁芳便把她与小三的纠结给抛到了脑外,只余那么些个形形色色的女人脸面在脑海里转悠。

太后最终还是回了慈仁宫,只是夜里再不会一个人呆在寝宫里反是至少四个大宫女嬷嬷的守在寝床之外,燃着灯一宿宿的。她知道小三一定是在她宫里隐了密道,可自己翻便了也没寻到密道门,便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料他也不敢明目章胆地爬床。

秋末,宁芳吃过午饭一个人坐在堆绣山上。

紫禁城的宏伟在这一片黄瓦间不知折煞了多少欲望与生命。

十六年,她穿梭其间守着皇后、太后的名位竟也就这么过来了。回头想想,这怎么可能?她竟然没在这恐怖与扭曲的宫墙内迷失、疯颠、消逝?这实在很不可思异。

景山相对,一片苍黄。

宁芳清楚,如果不是单纯地守着一个小三,她早已不知在这表相华威实则颠狂的宫里死过多少回。

如果不是小三,自己可能连一日也活不了,便不要提这么多年来活得这么舒心与自我。

宁芳不是玄烨的生母,所以从情感本质上来说并不纠结于她是他的皇额娘。可排除这点并不代表她便能坦然接受他对她的爱情。

相处交融的太久太密,她已分不清这感情是亲情还是——爱情。可她清楚,如果这宫里没有一个小三,她很快便会如那些女子般疯颠。如果这感觉只是害怕寂寞,那她除了恐慌之外绝不会如此的痛苦。

她可能分不清亲情与爱情的界线与时差,可她感觉得到身体与心灵对那个一路看来已经成人的少年的依赖甚至妥协。不论这依赖是不是缘于爱情的交织,这妥协是不是缘于亲情的反射。

“还要躲多久?”那是无比熟悉的声音,此刻却透着苦涩同严肃。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对着她的不是小孩子的皮赖,便是异发亲腻的蛮缠。是了,不是没有征兆,只是被她忽视了,他的那些粘腻与尾随。

宁芳看着坐于她对面的此人,仔细地看着,那条猪尾巴已经粗了不少,白润的脸庞也早已被深黝取代,几不可见的小斑点痒起来不知骗取了她多少的曲子,而那双大手,早已可以支撑天下人的人生,更拉过不知多少女人的手。

“如果皇额娘恨我,可以把那晚发生的事直接告诉皇祖母,朕相信,她一定会把你我分开,把你送到你希望去的地方。”宁芳直直地盯着那双深邃的眼瞳,从什么时候起,这双依赖她的清瞳已经变得如此深远而执着?“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能接受我?除了接受,再没有什么跑可以让你选择……除非,离开我独自去那遥远的地方才是你的希望。”

无论爱不爱,宁芳与玄烨都清楚,彼此根本离不开彼此。

宁芳低道摩擦着指甲边。那些美丽却过长的甲套不适合她,在一次差点挖下自己的一块肉后被小三禁止了。

“你——怎么敢想?”玄烨终于听到了低首之人发出的声音,轻松由然而生。

“我不是没有压抑过,甚至是想一辈子压抑。可我无能为力。爱上你似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那些两个人一起走过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我心上铭记,告诉我,我爱你。”

“……可我是——太后,是你皇阿嬷的女人。”

“我知道……可你不爱他。你只爱我……而我更爱你。”

宁芳把指甲收回了掌内,很想说:你怎么就能肯定我爱你?可她最终还是没说。这个问题他根本就不会给反驳的机会。

“你究竟是见意你曾是先帝的——皇后,还是你害怕承认爱上我可能有的未来?”玄烨一把拉住对方的手,“如果你见意后者,别怕,除了名份我不能给你,你所求的一切感情我都可以给你。你要相信,我是做足了所有的准备才敢承诺你一切,才敢不顾一切地占有你。占有你不是我不尊重你,只是我清楚没有我来跨过界线你永远都不可能直面并接受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们之间的感情……?”宁芳纠着眉还是想不能,想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自己如往日般对他妥协的答案。

玄烨莞尔,不重不轻地挤压掌内的柔指:“因为我了解你,了解到知道你的身体与心都在散发着你是爱我的这种讯告。”见她当即便要反驳,玄烨腾出只手压住她的唇,而后把她的双手按在自己的颊边,眨着孩子般的纯彻眼瞳,“不要反驳我,心长在你身上,为什么不自己感觉?你有多爱我?对我设了多少防?是不是生活里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我这个人?我伤心时、彷徨时、愤慨时、无知时……你是不是总在我身边?无论我如何伤害你,你是不是总是给我找理由来平定你的忧伤?即便我那夜那么对你,你可有恨我、怨我?除了不停地躲我,你对我甚至没有一丁丁地愤怨。看着我,”玄烨指引着宁芳,透过他纯真的瞳光欲见他的真心,“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你会一路陪着我把最真实的你展现给我,对吗?你会一直相信我,对吗?你一直爱我,对吗?”

玄烨说了很多一直,不停萦绕于宁芳的脑海里、意识里、情感中。

她不得不承认,她完全被这个少她如此之多的少年给完全征服了。她不能反驳,因为她的身心都只是在印证他所说的一切,因为他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除了了静静落下的眼泪,宁芳已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说什么。

玄烨仔细看着面前闭着双眸却不停落泪的女子。如果可能,他真不想逼她,他是最希望她永远无忧的。可已然那么靠近的爱情就在一指之距,做为帝王,他不可能放过,做为男人,他不可能错过。

这么多年交织的情感必须给它个结果。

“我不想逼你,可如果你爱我,这一次也请为我妥协。”宁芳感觉到落在眉心地温润,“你需要我……因为我更需要你。”

这个秋天的午后,有些人不得不直面自己,不管是心也好,揣测也罢。

淑慧长公主立在御花园西南角的养性斋二楼之上。本就视力极佳,再加上堆绣山御景亭对着西南的窗子正好开着,于是乎皇上轻柔落于太后额间的一吻便实实被她看了去。立在当下,她久久地难以置信,自己的猜测,原来意是如此不期然的被印证。

这个午后,注定了以后整个紫禁城的风雨,无人可以预见。

第一百零四章 相信我

玄烨满以为把宁芳“绕”进去了,可谁知他不过是回趟乾清宫处理几个急折子,再到慈仁宫便仍旧是“人山人海”,气得他好不牙痛。

至于宁芳同志,倒真是被小三的一番子“训导”给说服了,可自己回宫再想想,这路根本走不通呀。不要说后妃们不会同意他们“有染”,就是太皇太后那里也不可能准她嫁了先帝再侍小三这个先帝之子吧。她是越想越焦虑,越焦虑越觉得没可能。于其行这不可能之事,到不如什么事也没有。毕竟这一后侍二君的事可从来没有,就是小三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暗渡陈仓一辈子吧。

他不过是一时经拧不过来,她可不能陪着他疯。如今三藩的事还没有开场,要是被人寻了由头去,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乱子来。

于是乎,我们的太后陛下又玩起了堆人的游戏,不要说让他进门了,就是窗也关得严严实实连缝都不给他窥。

如此又玩了几日猫抓老鼠的游戏,一团子火大年青气盛的皇上还是把太后堵在了慈宁宫。

“皇玛嬷,孙儿同皇额娘有些事不得不说,还请皇玛嬷给孙儿同皇额娘准间偏殿让我们好好谈开来,毕竟大清的皇上与太后若是长此以往总是会被人疑了话头去。”

太皇太后到是爽快,一个手势便把正宫的耳房腾了出来,由着皇上半强迫似的拉着太后去了。

“干什么?”一进耳房宁芳便抽回了手,一屁股坐在单椅上。

玄烨使了眼色给李德全,见他明白地出了去,才不缓不慢地在她的边上坐下。

“干什么?你躲也躲了,可总不能躲一辈子。既然你不敢跳出来回应,我便只好出头了。说吧,你什么时候从了我?”

“你疯了!”宁芳瞪着一双大眼睛,压着声音喝道,离开椅子轻轻掀开一扇窗子打量外面,见只有李德全来回巡视才落下一身子汗来。

“我是疯了,你再躲着我我便真的要疯了。到时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既然如此,还不如你现在就随我到皇祖母那里去说清楚,请她老人家看着办,看是准了你我之情还是废了我这个皇帝。”玄烨说着便上前拉了宁芳的一只胳膊便走。

“你疯了!”宁芳努力往后退,可她那小身板怎么可能拉过壮男,铆足了劲也不过是连皮带赖地半坐在地上不起来,瞅着那人的态度没有丝毫缓和,便只好妥协,“好了好了,我们慢慢说行不行?”

“不行。”那人一脸子严肃,连丝缝都不给。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

“跟你这种出耳反耳的女人没什么理好讲。”

“哎——”宁芳一时气刹,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走不走?要么从了我要么——”

他的声音可不小,此处又是耳房,这里又是木头造的屋子,要是被人听了去还不知要生出什么祸来。

宁芳一愣子跳起,近了他的身子便实捂住他的口:“我的皇上,你不要命了吗?”

玄烨可没把贴着他的身推开,不过是拉下她的一只手握着。毕竟这女人那“人海战术”可是使他很久不得亲近了,虽说现在不过是挨得近了些,可了胜于无呀。不过面子上可丝毫不见喜色:“我怕什么?反正得不到你,朕——”

宁芳那眼珠子一瞪一闭,杀了这小子的心都有。听听听听,这都在慈宁宫说的什么。此人是不是皇帝做久了天不怕地不怕了?虽是恨得痒痒的,可那小手可没闲着,立马重新爬上那人的口,声音压得更低,都快哭出来了:“我的爷,算我求求你成不成?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不说气话好不好?算我求求你成不成?不要嗑着嗓子吼行不行?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玄烨很想说他很喜欢她现在这幅担心受怕的样子。可最终还是被她最后那句话给掩埋了喜悦。

是了,无论他有多爱她,他都不可能给她一个名分。虽然他知道她不在乎,可他生为一个帝王却不能给其最爱之人一个理应享有的名分又何尝算是爱她呢?

宁芳感觉到边上之人情绪的低落,虽然不明白他一时间怎么了,可总比愣头青好呀,便拉着他在榻上坐了。可再瞅着他仍旧低糜,长期“培养”出的“默契”又发作了:“怎么了?头痛?”

玄烨挑敛视她,见她这时早忘了刚刚的分争只是担心地观察他,甚至还出了双手给他压着太阳穴,心里一热便抱她个满怀:“我知道我不能给你名份,虽然我能给你我的一切可名份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却无能无力……”

本来还想挣扎,听他为那根本就不重要的名份如此低落,长久以来已然互通的情感模式只是使她叹了口气,右手抚着他光洁的脑门给予安慰。

“我并不在乎什么名份。如果有个人爱我,肯为我冒天下之大不违,肯为我不再宠幸无数美丽的女人,”宁芳直视着那双迷茫的黑瞳,“肯为我做那些点点滴滴虽不值多少钱却铸就我所有生活的小事,肯为我算计多年,肯为我……抛下你的雄才大略,那我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安静的氛围在二人间飘散,缓缓地转变为相知与包容。两人相视而笑地拥抱,虽然这拥抱来得有些迟有些久,可对于一段爱情又何常不是幸福的代价?

宁芳已然坐在玄烨腿上,两人只是相拥着,那种安宁幸福的磁场萦绕着。

感情有时很奇妙,只是两个人简单地这么相处于室便能幸福地溢出来;而有时,便是两俱躯体有一丝的距离亦会令其徨恐。

幸福与徨恐都是情感伴生的真实觉悟。

“你——还要躲吗?”最终还是玄烨索求个答案。

宁芳突然从满足里清醒过来,可她实在不想动了,这个xiōng怀使她安心:“真的——可以?”

玄烨收紧了双臂,把脸埋在她的颈间:“相信我……要相信我……为了你,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没有人看见的角度,有一双凶狠的眼瞳反射着光芒。

没人可以阻碍我的幸福。谁都不能。

第一百零五章 是狼?是羊?

怀着忐忑之心,宁芳回了宫。当日头越发偏西她的心情亦越发的游离。

真的是相信便可以了吗?

想着皇后、马佳氏等一张张明媚青春的脸庞,想着太皇太后可能的愤恨与心伤,便不自觉地越发质疑自己的选择。

烦恼一上头便直趴在几上,却被一双熟悉的大手包裹住。

“又要再次抛下我?”

宁芳没有从两臂间抬头,不得不说,她仍旧疑惑。也许这根本不是爱情,只是习惯罢了。

玄烨腾出一只手抚着宁芳垂落的发,就如同小时候她抚着他的额头,满心都是满足。

“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相信我。”

也许是温馨的感觉平定了烦恼,也许是小三的语调足够有说服力,宁芳的不安缓缓消散,再吐出口气后转出了半边脸,以脸颊摩擦着他那长时间拉弓与武剑的手心。

很神奇,男女间的情感微妙而悬疑,前一刻陌生的二人可以顺间坠入爱河,而相处一辈子那么久情如亲人的两人亦可以一刹那浓情蜜意。

此刻,宁芳不想再烦忧,只是十分期望安宁。随着那掌间的隔茧深络,原本躁动的心思宁静下来。

一丝丝满足溢上玄烨的面颊。二人间虽时有亲腻却向来是自己主动的“揩油”。此刻这小女人竟然自发的“撒起娇”来,怎么不令他心喜?

温流的气氛里,多日来的辗转难眠一时间消散,宁芳强撑了几次眼敛,还是不能自抑地渐渐缩闭而合。

玄烨也不去挠她,只是小心地移开几子给她挪个舒服的姿势,再把她的头放于自己的大腿之上。

这个动作两人间也不知演练了多少遍,早就可以无视对方的存在。宁芳连眼皮也未动一下的继续睡着,而玄烨拉过了榻内的小被替她轻盖上,再把她半身紧圈在怀里,就这么凝视于她。

看了十几年,没有什么是不熟悉的。可对于你爱的人来说,含情而视永远是不足够的。那眉、那眸、那唇甚至是爱人鬓角的一根黄发,都是可爱而富有情趣的。

宁芳那点子小心思玄烨十分清楚,她这一“睡”,既是真烦了,也是变着样的拒绝于他。虽说不是永远拒绝,以她的性格也是不可能说“看开”便真能坦然的。如此“排斥”他的亲近不是说他不恼火,只是因为了解,故此一开始便料定她会如此,因而便不恼了。

你不是喜欢躲吗?成,就让你再躲几日,就不信你不乖乖就犯。

日头完全沉没,玄烨接了药碗子侍侯迷胡之人喝了,再替她换了寝衣,当然,连那什么xiōng衣也除了。

这福利可不能减了我的,现在不能吃,还不许朕捞点利息嘛。

早早从慈仁宫归了乾清宫再从密道回了来,爬上亲裹着美人软软热热的香体暗呼了几声过瘾,便安份地拥着爱人睡了。当然,睡前揩油你怎么着也不能阻止他。

啊——那什么,皇帝陛下,你的猪尾巴我们就不说它什么有碍国容了,可你那只龙爪子能不能从我们女主白净净的rǔ*房上移开来?什么?你不愿意?我这外人管不着?啊——怎么能这么说?喂喂,我可是你的衣食父母呀。啥?我这懒人连自己的笔头子都管不住?!哼,我有吗?那个啥,就算有你也别拆我的台呀。毕竟——啊?让我走开,别碍着你龙凤和眠?哼,我走还不成嘛。俺受伤了,回去吃蛋挞去,纣来。

奇怪,真奇怪。食肉之狼护起了羊咩咩。你说奇怪不奇怪。

宁芳抚了抚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肚子。

难道是我这身体已经走行了、变老了,已到完全吸引不了那头恶狼了?

再扒拉扒拉自己手臂与大腿上的皮肤。好着呀,也没起皱无光呀。

独自纠结了半晌也没弄个明白。宁芳换了旗服便往慈仁宫外走。

皇后那里去不成,大妃们那里也不行。想了半天还是进了长春宫的门,没由寻由地愣要和那张氏比胳膊上的皮肤。

还好结果挺是令她满意,心情不错的出了长春宫,虽到自个儿宫里睡了个不错的午觉。

打着哈欠醒了,便见阿图居在边上的榻上喝着自个儿宫里刚煮好的百合清肺蜜水。

“听说你到长春宫里同张氏比皮肤去了。怎么?还想同那些小姑娘比年轻不成?”

非议了一番宫里的八卦之速,裹好秋衣坐到她边上,接过润指手里的蜜水喝了。

阿图见她没反应,自笑道:“你这些汤汤水水的是没少好,也不知真是这些东西好还是不烦事的人老的慢,反正你与那些后妃们相比是差不到哪里去。”

往日里听了这话,宁芳是没什么反应,可如今有些事挑明了,她与那些小姑娘们在某些面了便不能不平直了。虽说她相信小三的心是真的,可哪有女人不在意自己容貌的?更何况这喜欢自己之人尽然还差自己整整十四岁。再加上前一世的年岁,Oh my god!

阿图瞅着博雅娜坐在对面突然蔫了下去:“你又何必太在意年岁。虽说女人如花,可如果真能遇到个男人不在意你年岁也爱你至真的男人女人又何必太纠结于样貌。”

宁芳听这话便不自觉心跳得过快了,疑惑的双眸便仰了上去。

阿图安抚一笑:“色布防便小我六岁,当年一骑马来当着九弟与王公大臣的面便要迎我为王妃。那时我寡已是五年,年为二十四,本想着一辈子也便如此过了,却不想他竟如此突降在面前……”阿图从那唯美的追忆里回来,转着掌间的碗沿,“爱情在帝王的女儿家从来都是稀罕的。我虽得皇额娘喜爱,虽有个做皇帝的弟弟,可也逃不脱和亲的命运。可长生天毕竟待我不薄,在一次被迫的和亲后给了我一回爱情……虽然这爱如此短暂,却足以让我回味一生……这一生,有个爱你并值得你爱的人——不容易……”

阿图从不落泪。每当她回忆起过去,总是含笑满足,即便再深的苦痛也不过低垂半晌的眼眸一笑而过。

宁芳不知道如果这爱情换到自己身上,是不是不能如此坚强与坦然的面对失去。

得不到从来不可怕,可怕的是怀揣永远可能失去的那份恐惧。因为曾经拥有,才知道那情感对人生有怎样的不可取代与难以撼摇。

如果今天,失去的那个他换作小三——宁芳自然打住地嘲讽自己,怕是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阿图仔细打量着宁芳的表情,最终不过化作一丝释然:“女人不容易,可以得到爱情的女人更不容易。如果那男人足以捍卫爱情,又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为这大清,谁不曾放弃过自己……留一点自己,又何尝不可。”

宁芳不太明白阿图的意思,可阿图从来对自己都是最贴心的存在。虽然她们二人相识不久,却奇迹般的相知与契合。这也许,便是人生里遇然等来的礼遇。

连着三日除了揩些油没有“出手”宁芳还能安慰自己小三这是再给自己试应的时间。可连着七天狼守着羊而不食这就完全不正常了,除了这狼是母羊变的。

“朕可不是母羊。”玄烨一进出寝殿听了宁芳的叨咛便觉得好笑,揪着她的鼻尖子好好“虐待”了须臾,“我是羊还是狼你不是最清楚吗?嗯?”

宁芳挽救回自己的鼻子,接收到他的视线,便不自觉想到那一夜,脸颊耳根焉有不红之理?

引得玄烨好不快活了一阵。

“不许笑。”没脸没皮也不是一日了,宁芳很快便收了粉红红的心对此人喝道,“不许笑!”

可皇帝陛下哪会听她的,有了戏耍她的机会哪能错过,笑得更是猖狂起来。

于是太后的杀手锏出动,纠了皇上的耳朵便是不放。

可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日积月累原来的人耳朵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猪耳朵”——皮糙耳厚。更何况宁芳那小手对着小三能有多大的劲?

不多时,瞅着他不见减少的笑脸,宁芳也是觉悟了,气起来连了他的猪尾巴便上手。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啊——”

第一百零六章 猪和神

等着二人打闹完毕,宁芳才发现小三现在所穿的这件衣褂竟是红坎白衫,没有繁琐叱刹的龙纹,百鸟祥云绣得趣味而精妙,也不知用了什么丝线,在灯光下闪着各色的光亮。

“哎,这件衣服好漂亮!又是江南送过来的吗?”

玄烨把压着他的人扶起,替她把打闹间踢落的一只鞋穿上:“孙奶嬷在南边请了六个最好的绣娘连赶了六个月织绣而成的。”

“什么?”宁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件衣服要这么久吗?”

玄烨剐了下她可爱的鼻头:“我的这件也要不了那么久,到是你的吉服整整费去了四个月的功夫。”

“什么?还有我的?”虽说宫里呆久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多一件美美的东西没有女人是不喜欢的,何况这绣衣可不比貂皮之类的只是原料精贵,这可完全是全人工费心、费时、费力、费眼的技术活。大清呆久了,深层的鉴赏功夫没什么长见,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温腕捧着一置盒上前退下了,玄烨亲去了盒盖推至她的面前。

如果看到小三身上那件是惊喜,那些件同样红坎白褂的女装便只能是惊叹了。

皇后的婚嫁凤袍她也不是没见过,美虽美,可那番繁琐且艳红的一团穿在身上对本尊无疑是沉重的包袱,而对看得人来说,怕也是女鬼上身半夜都睡不着觉。

宁芳以手抚了抚,虽是同款的百鸟祥云,摸上去尽没什么凸凹的手感异常顺滑:“呵呵,好精致的绣功,竟然都不扎手。”

“你翻到内面看看。”

依他挑开一角,眼珠子都快睁爆了:“双面的?”再仔细对比一番,“竟然是不同的图案?!”可手间的衣料子厚度却非常轻薄。

“孙嬷嬷只寻了二名可双面绣的老绣娘,再花了些功夫找了四名年轻的跟着学此手艺二年有余。要不是时间有些紧了,我还不满意呢。”

宁芳丢了个白眼给他:“这么好的东西你还不满意,什么态度。”

“这可是你的嫁衣,怎么能不讲究。”

“嫁衣?什么嫁衣?”宁芳疑惑不过半秒的事,而后绽红着脸啐了他一声,抱着衣服转了身细看着,也不理他。

玄烨可不会恼,依了来拉着喜服的一角挑眉瞅着她:“等会你换上,我带你出去看看。”

“出去?去哪?穿这身大半夜的。”

“这你别管了,我都安排好了。你不是老说想到前殿去看看吗?怎么?有心没胆了?”

宁芳也心知他这是在激自己,可一来实在受不住这招再则也确实“哈”的晃:“去就去,反正出了事你担着。”

其实,是个男人都喜欢听到自己喜欢之人对自己的完全信赖与崇拜,皇帝,更是如此。

当然,真出了事能不能担得起那就人者见仁了。

“那我先使了温腕进来替你换上。我先回乾清宫,再由密道来接你。”玄烨迈步走了数丈又回来依了她的耳朵叮嘱着,“前阵子你不是使人绣了件红纱嵌金线与黑金的内衣吗?今晚可就要穿那件,爷可哈了很久了。”说完就闪出数丈去的皇上哈哈大笑着出去了,只留下想就近丢东西却不可能把喜服给丢出去的某某女在那里龇牙咧恨。

他怎么知道这件衣服的?

宁芳边换着衣边打算着,等回可要看清楚了那密道的出口,这么些年半夜招小人偷香此回可要实实把主动权给捍卫了,我堵不实你的密道还不能在出口做文章吗?

可惜,她想的到的小三自然是早几步有了对策。

等着宁芳换了衣服挑了帘出来,我们伟大的康熙皇帝已经喝着茶水坐在床上。

“你怎么进来的?”

玄烨笑了笑:“山人自有密道。”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满意温腕照样子给梳的双顶微圆流云发式,“不错,明日重重有享。你先下去吧,知道遇事怎么办吗?”

“请皇上放心,奴婢晓的。”

温腕闭了帘门出了去,指挥着众人把院里的光烛都灭了:“今夜太后主子难得睡得安稳,任何人不得近前打扰,就是天大的事也得等主子明日自个儿醒了,大家可清楚了?”

当所有的声音都淡了,玄烨笑拥着还有挣扎的美人:“你真美。”

宁芳很想恶狠狠地“切”回去,可脸皮实在薄得可以,只能羞着面低首,当然也不能便宜了恶人,右手两指间可还夹着某人的一块肉。

玄烨吱吱出了两声,便用力一搂,不含乎地吞了那张喜口。虽说秋日着衣不少,可大喜之日怎么着也不能新娘毫法无伤、新郎却在床前损伤惨重吧。

小三的吻向来都有生为帝王的霸道之处,前几次对宁芳的夺吻也不例外,除了霸道,难以呼吸的“生吞”窒息感哪一次也没有少。

不过此次到是很有些不同,霸道、生吞没有去了,却不过占了一半,另一半儿就完全是温润私磨了。

女人的小嘴长到如今这年岁,玄烨也自是没少吃,佳儿的可人、皇后的羞涩、钮氏的淑慕、马佳氏的温宛,张氏的宜人……每个人都不同,都曾经带给他种种异样的感触。说没有喜悦与痴迷过那是完全的假话,可也不过是彼时彼下的欲念。

从小身体发育便强实的玄烨不否认自己的欲望强烈。可欲望有多强,自制便有多盛。

对可以驾奴的,他从不掩盖自己的欲望,因为没有必要苦了自己。

可对于眼前近在无指间羞涩与迷离的女人,他很难把自己的欲望与自制分列开来。

看来这个吻很令其喜欢,不然也就不会闭上她那双总是纠结着不赞同与诧异的大眼睛了。

玄烨不自觉加大了唇角的笑线。

算计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得以美人抱怀。这感觉,真的是万分餍足与强盛。

哎,几辈子也没谈过恋爱更没投入亲亲我我的宁芳哪里是小三的对手,这被亲了,被抱了,被人亲抱着挪了地方了,她还一脸子、满脑子痴迷的无法清醒,等着某人良心归来的终于释放了她可怜的呼吸,她还满眼莫名其妙地盯着对方出神。

“呵呵,”玄烨轻拍了拍宁芳的脸颊,“走了,再不走今天就别想看到前殿了。”改拉着她的右手,玄烨前方引路带她在纷绕的密道里穿行。

“门呢?”好半天宁芳才明白自己这是已经身处密道了,那密道口呢?怎么可以就这么进来了?

玄烨哪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你就别想了,”紧拉着还在向后看的某人,“想知道密道口在哪?要看你以后的表现。”

宁芳十分不乐意的撇了撇嘴,走快两步抱着某人的胳膊:“你告诉我嘛,干嘛不告诉我吗?反正说不说都没有影响?”

“嗯,”玄烨拖着她往前走,“你也说了,反正说不说都没有影响,哪又何必说出来。等你哪天哄得我高兴了再告诉你不迟。”

松开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心里虽大大非议了这死小子一番,却也知道多说不意,便生着闷气没出力地受拖而行。

密道只比小三高那么一掌,不知以什么大石板简单砌了,那些石板敲着竟然没有丝毫声音。

“宫里空旷,只是这种产自新疆地下的轻石隔音的效果最好。”玄烨步伐虽快,却没拉下观察宁芳,见她对密道感兴趣便边走边给她解释。

等着**不离十全都明白了,宁芳又突生了好奇:“你这密道修了有多久了?该不会——”

玄烨已经十分习惯指点她的额头:“你呀,别把我想的那么龌龊好不好?我喜欢你也不过五年的事。”

宁芳小小的半吐了吐舌头:“那就是五年前你根本不喜欢我了。”

这么个语病竟然都能被她捕捉到,可见感情的变化真的是谁也想不到的奇妙。

玄烨也不回答,只是拉着她在一扇门前停下,使力推开过去再把门合上,盖着她的头就着过道的低矮在一片黑暗里挤过,再把不知名的一圆洞口推开。淡淡清风与微弱的光辉射了进来,在他的挤推下,宁芳先从洞口穿了出来。

玄烨想的很周到,二人在吉服外各套了件黑色的绒服风衣,连着绒帽,尽是连一点子密道里的灰尘都未能沾染于吉服之上。

就着屋外微浅的月光,打量间宁芳也不明白这是哪里。

玄烨把连着洞口合严,再把厚重的靠椅放回洞前。

“这里是太和门边的右崇楼。”玄烨拉着宁芳拉开了上方之门。

门外,虽是在一片黑夜之中,可就是月华还是依稀可见金水桥正处在百丈外的中央。而他们的左手边,竟可见高檐雄壮的太和门。

玄烨拉着还在惊叹中的宁芳迈了出去,一步步过到金水桥之上,指着正南方的一重黑暗高耸:“那里就是午门。我本想亲自握着你的手从此门而进……不过——”玄烨转身直面宁芳,“午门的宫卫不可能无故撤退……我便只是……”

宁芳笑了笑,拽拽小三的手臂,指着身后:“快走,去看看太和殿,我可从来没见过你上朝的地方,那里才是我想看的地方。”

玄烨由着宁芳拉着自己往太和门而去,就像儿时她总牵着他的手般给他解释所有他不知道的事物。

十指交结,便是一辈子不能割断与忘却的情缘。

“你干什么呢?这么慢。不会是耍赖又走不动了吧?先说好,我可背不动你。”

玄烨一时心间胀得满满的,丢开她的手在她一脸子的疑惑里奔到她前面一把把她背起。

“呵呵呵,喂喂,你干什么呢?”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这不是在猪八戒背媳妇嘛。”

“哈哈……那你承认你是猪了?”宁芳头歪在他的肩间,由着她那长发如帘般垂顺于他的眼前。

黑发千千,情意千千。

玄烨不自觉咬了一撮含地嘴间:“我怕什么,我纵是猪,也少不了有你这只母猪跟着,天下间还有什么可怕的。”

猪?母猪?

“好呀,你说我是母猪?”宁芳就着拧起他耳朵,“说!谁是母猪?”

耳间虽有微痛,却远没有甜蜜来的深刻:“不就是你了。”

宁芳加了点提度,可手劲却未有增加。

“你——”

“谁?!”

……

当背着爱人停在太和殿前,由着她在背上感叹世人的伟大之时,玄烨亦在心间感慨。

霸业虽是男人生来骨子里不灭的征途,可情感又何尝不是男人的血肉与精魂。没有她,我仍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存在。可有了她,我便是伟大而幸福的神。

第一百零七章 猪打架(上)

玄烨背着宁芳一路由太和殿经中和与保和殿,边走边讲,进小半个时辰竟是一人未曾遇见。东行出景运门、过诚肃门、进奉先门,虽使得宁芳差异却也没有开口。

李德全这时才行了出来:“给皇上与主子请安道喜。皇上,东西已然备好。”

皇上叹赏了一番,李德全便退出奉先门外继续办差去了。

玄烨拉着还在好奇李德全去向的某人踏步进了奉先殿。

这奉先殿身为皇后与太后,宁芳也未有少来。旦凡朔望、万寿、元旦、中元等都是要来此行祭祖扣拜之礼的。

可这么个深夜在供挂着大清祖宗排位的殿堂里游走还是不那么舒服。虽然她没做什么亏心的事。当然,除了你那小胖子——嗯——有些对不住。

玄烨紧握着她的手以目光淡化了宁芳的怯意。缓缓替他二人退了风衣,牵着她的手进了已然供了香盘的祖宗案台所在的前殿,亲点了两束香火分其一于宁芳,便拉着她跪于案前。

宁芳不知道他默默叨念了什么,只是见他如此诚肯,自己也就肃穆而起,持香默念:大清的列位祖上,虽说我施宁芳这个媳妇是半路入门,可好歹也认认真真做人,明明白白处事,没给爱新觉罗家行过什么为非作歹的事。嗯——我为人也和善,对上是孝诚以待,对下也没亏待过诸位的孙媳儿媳,当然,那些个小孩子虽说我没怎么Cāo持过,不过有皇后在呢也不怎么需要**心不是。嗯——那什么,我也不是有意要拐带未成年——不是,是你们的这位子孙,你们也知道的,我也是强迫中奖,可不能都算在我的头上。哎呀,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身为小三的祖宗定然是要帮着他的,可不能怨他什么去,毕竟他也不容易。要说痴心过重了,那不也是遗传过胜嘛。呵呵,反正你们要好好保护于他,让他替你们爱新觉罗家打下个大大的江山,当然,也不能不管他的幸福了,毕竟心情好了才好做事嘛。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说完了没有?”玄烨跪在边上已经笑到内伤的听了她半天与祖先的对话了,再不阻止她怕她说出的话真能把先祖们给气着了。

拉着她起来把香上了,再三拜而下,便双双依手而出经乾清门入了乾清宫。

李德全已经立在月台下等着了。

“还要走吗?我已经走累了。”

这人,一路都是他背着还有什么她累的?不过再一想,她长期吃药向来早睡,这会子二更天也不早了。

“都备好了?”

“是,皇上。”玄烨欢快的拉着宁芳上了丹陛,往乾清宫冲去,这一时,皇上似所有的少年般轻快,没有了沉重的责任,没有了纷乱的国事,只是像所以可以娶得所爱之人一般的欢悦。

穿过与平日没有什么二样的前殿,在灯火通明间,宁芳还是一眼便发现了不同。

内寝的正中案上正挂着幅手书的巨喜字。

“朕写了不下千张,还是这张最有喜味。”玄烨一脸子得意,“老人们都说单喜不好,我便画了些祥云喜兽上去,怎么样?还能看不?”

宁芳没有说什么,只是丢开他的手上前去仔细看着这幅由小三亲书亲绘的喜幅。

这世间有多少真心是以钻石来等价的?有多少婚姻是以房子平衡量的?有多少爱情是以无波的青春为背景的?

爱只是开始。有没有好的结局,只能靠两个人的相扶相持。

没有风浪的婚姻不能认定就是完美,没有房子的爱情亦不能轻蔑为无知。爱只是感觉,情却是承担,一切由爱开始却应由情拓展。

世事太纷扰。不要把爱框定在可怜的世俗里。如果你想爱,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可爱的衍生“情”却需要你勇敢的承担。

因为亲情,宁芳知道这世间最可贵的是情感,并甘愿为情感忍受身心的刺痛。

此刻。只为这幅包含着真与热的喜福。宁芳告诉自己,再不能逃避与退让了。爱情最甜蜜的是情浓,可最伟大的却是持手并肩。

深深呼出了口气,宁芳回眸凝视着眼前虽仍年青却早已退却青涩的青年。

“爱新觉罗玄烨,你愿意娶我施宁芳为妻,发誓永远爱我、疼我、终于我,并与我苦难同舟、欢喜与共,永不会放开彼此的手吗?”这虽然不是书文里最正式成条的结婚誓言,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芳已是满含热泪,向对面几步之外的人伸出了双手。

施宁芳……施宁芳!你终于决定完全向我敞开了吗?

交握的双手,唇齿间流动的喜酒,包含承诺与喜悦的眼眸……

“我愿意。”玄烨紧依着宁芳的红唇轻道,便是一吻。

这吻,不含任何的□,只是誓言的认定。

为这一时,也许两人都等了不知名的几世。相遇不易,相知不易,相处不易,相爱不易,相守不易……相爱时享受,生活时满足,分扰时淡定,也许才是一辈子的归结。

九间龙榻只有二去最中那间布置成了喜房,红白相间到是少了不少视觉上的冲击。

宁芳一脸子悲催、可怜昔昔瞥着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

不过,男人到是心安理得,既享受美人的“悲情”,手下的指间也没停地解着吉服的扣子。这喜服可不能皇后身上那件繁琐,不过是几个旗扣套些暗挂扣的小意思,就是不会给女人脱衣服的皇帝也不过是十几秒的事。

“那个——”

“反悔了?”

接收到他挑起的眼色,宁芳闭了闭眼瞳,还是决定再挣扎一二:“不然——”

“你听过大婚却要独守空房的男人吗?”

再度狠狠眨了眨眼睛:“要不——”

玄烨也懒得再听她叨念了,反正衣服是已经在那些破折号间完全解开了,红纱为主色的女工内衣已经完全呈现于目。

嗯,是真不错。看看,rǔ*xiōng完全挺起,半裹在红纱间,而纱制的内衣又哪里可以掩住霞光,白嫩的肌肤是若隐若现,更有一番魄惑。

玄烨吞了口水,只是这口水还没来得及吞咽,便被实实若现的rǔ*间给震住了,一口口水来不及换气便咳嗽起来。

“喂喂,怎么了?”原来还想挣扎的某人这回到改为完全关心了,前抚后拍地侍侯着,完全忘了此刻她是正坐在一头狼的身上。

要不怎么说男人本色呢,就是咳着的功夫,他也不忘下足了眼力狠狠地吃上几口,xiōng大,肤白,没什么小腹。嗯——看来这么些年的汤水没有白吃。

玄烨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半搂在宁芳把身子全依在她身上头靠在她颈间“保持”咳嗽。

“怎么样?好些没?要不要喝口水?”

羊,你怎么这么笨呢?

“咳,没事,歇歇就好。”话虽这么说,可小三那只右手可没闲着,就着宁芳的腰一点点地揩油。悠着呢,才能享受偷偷摸摸的乐趣。

宁芳安抚的手没有停:“好些没?”

“嗯——”只是嗅着美人颈间的热香已经安抚不了他燥动的心与挣扎着要上岗的“兄弟”了,缓缓的,那头便低了下去,就在□于红纱之外的白嫩便是一唇。

“嗯?困了?”

“嗯。”玄烨就机再趁了趁,等着唇口已深至rǔ*沟间便再也装不下去的伸舌大舔起来。

“喂!你脏不脏?”宁芳用力想把她抵开,可粘着你还嫌不够的人怎么可能就依了你?

那粘热的唇舌始终不渝,在宁芳的白rǔ间游离,算是沉默地回答了她的疑惑。

宁芳一开始只觉得这人有病,可随着那色舌游过xiōng衣已然占领了她的一头□,伴随着一时颤栗,火热的燥动快速袭来,迅速把其上半身染了个润红。

这变化,搂着她的人又怎么会错过,偷乐着直接把美人的一只润rǔ从红纱间给拉拨了出来显露在空气中。

这一热一冷,同样敏感。

宁芳想反抗,可也不知是酒的问题还是刚刚上床前那碗药的问题,竟是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玄烨自是乐见其呈,也不再同她客气,搂着她的腰抬高其xiōng,盯着那红灿灿的rǔ*尖便是好一会观赏,等着把其上的折皱都数得差不多而美人也窘得轻颤了,才肯放过似的以舌快速一舔rǔ 尖而过。

可这对宁芳不但不是放过,反而更是折磨,“啊——”的一声声吟那是既响又媚,使玄烨火热的体血再次沸腾而起,而他那个不老实的“兄弟”嘛,又更没有形象可言了,竟被这一个“啊”字给拉得站立而起。

玄烨在心里狠狠教训了它们一番,而后看向宁芳的目光却更是含了狠意:敢叫本大爷出丑,看爷今晚不把你生吞活削了,我就跟你姓。

大下口的,那什么龙口狼口的便这么完全把小红“帽”给吞了,吸、吮、拉、拽、转自是样样不少,再加上色狼空出的一只空手紧夹着俺们可怜宁芳的rǔ下,那本来就长势不俗的右玉 rǔ哪里还有呼吸的机会,完全伦为敌人威逼的“票rǔ”。

当然,宁芳已然后仰含泪、悱红、还不时哼哼的样子玄烨也是不可能错过。

小样,爷也是女人堆里爬出来的,不能收不服一个你!

这么想着,低了头再次向其右rǔ进攻。此次扫荡的范围扩大了,口水已是舔满了整rǔ,草莓更是没少种,只是夹着rǔ 尖子拉拽的架式实在令宁芳收受不住,哇哇哭着求饶。

那意识里罢,确实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可身体与情感却明显没什么同情心,很快再咨左右了玄烨。

第一百零八章 猪打架(下)

迷朦间感觉自己给完全平放下来,宁芳“受惊”的心有了些微的归位,可接下来由左xiōng传来的“吱啦”声却足足使其更受惊。

这死小子,我的内衣——

没错,我们小三的“暴力”倾向发作了,就着自己的牙口便轻松撕裂了这件没什么硬度含量的红纱一角。

呵呵,这下好了,对称了,右边是扒开的,左边是撕开的,各有美感呀。

也没给宁芳多少时间的心理准备,那张吸力实足叫宁芳百般受不住的龙口狼牙又开始发作了。当然,此会再多了一只手的帮凶,亵玩起来更是爽快迅速又耐人不堪。

“别——别……呜……”

宁芳是什么人?除了这辈子被小三拉手加暗动,白日里可以纯情的不行。怎么可能受得住这头恶狼。

这还没开始呢,便哭得是一把眼泪的。

不过,也许是男人天生就爱失虐,这么些子眼泪看在玄烨眼里不过更是助长了他的狂动。

轻快的退去二人多余的衣物。自己已是□却偏偏留着宁芳身上的两片红。

帐内没有燃灯,只在帐底吊着一支不小的夜明珠便把一切都看得清淅。

黑发,眼泪,嫩肤,红衣,rǔ峰,以及悠腿间火红却撩动的单薄。

也许爱情里原就杂着崇拜,虽身体与意志早已燃得炙热,玄烨却奇迹般吻上了宁芳的额头:“别怕……别怕……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渐渐的,宁芳平静了下来,尝试着呼吸,即而睁开了双眸。

玄烨见她终于肯面对了,便轻轻唇着她的上睫毛,惹得宁芳好不痒:“呵呵呵……别……别吻了,呵……”

玄烨依咨吻了她的眼敛、眉心、鼻谷,最后还是没放过与她的睫毛嬉戏了一番。

“当然要吻。吻?嗯,对的,就是要吻。我要好好把你吻个够,一点空地都不给你留。”

“哈哈,你说什么傻话呢。”

“我说的是傻话吗?”玄烨瞪直了黑眸,一口咬在她的下巴上,不痛却也有力度,使得宁芳挣扎了半晌也没把可怜的下巴收回。

等着小三放过她,早已是香汗淋淋、xiōng*怀起伏。

她累了,可他不呀。

顺溜子,玄烨便以唇贴着宁芳的颈间私磨起来。

“哈哈,别弄了,怪痒的。”

玄烨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么亲密的事你竟只说痒,看来以后可得好好历练。

草草放过颈部,顺着肩胛骨便咬上了锁*骨。这么个大家伙,牙齿自然不可能放过,实实留了一排子上下起伏的牙印于上。

宁芳此时情*动淡下,以手推了推那人的脸:“你怎么总喜欢咬人呀?难道属狗的?”

玄烨满脸不乐意被人打了情趣,丢了个白眼给她:“朕属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说完便一头埋进宁芳的双*xiōng,就着双手的劲是狠狠揉挤了起来,还边挤边用口吸*着。

宁芳哪里受得住,悱红脸儿便推起他的脸,可这赖皮怎么可能只那点力便移开了?反到吸力更大了。

也不是没想过狠狠给他几爪子上面上,可怎么说也是龙颜,明日还得见人了,要是真花了,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

玄烨心下也是清楚的,故此虽随了她推搡却丝毫不乱,该挤还是挤、该吸还是吸,一点子也没松动。

宁芳心里虽急燥得很,却左右无法,再加上他的口上功夫与手力劲也确实不同凡想,不出多久便深深被搅了进去,不得一点子力气。

玄烨见美人已然无力了,含着深笑更加放*纵了,移了只手便向下游,绕着宁芳的肚脐不知足地划着圈。

“啊——”宁芳已是不停打着颤,实在受不住这等刺激。

玄烨一番子试探便正好点在宁芳的敏*感之处,哪有放过的理?

就着宁芳莺莺的哭泣不但圈着她可爱的小肚脐,还过分地不时往内捎捎,使得宁芳的颤动*频率也为这升高。

唇齿舌抿印咬舔*吮说快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可对宁芳却是有生以来最大的难耐折磨。

等着小三终于放过她的一双红 rǔ,使其可以自由呼吸那些一口时,那可恶的小三却直直把舌头插进了她的肚脐。

“别——!”

玄烨空着的手也没闲着,一手拉住她推搡的手,一手仍旧在宁芳的一只红*rǔ上纠缠。

“嗯嗯……哼……别……”

玄烨也终于良心发现了,竟轻易放过了这个小洞。

嗯,这才开始,也不能太让她受累了,不然接下来可就不美了。

玄烨起身用绵巾把宁芳的额汗及周身的汗渍清了一番,再亲扶起宁芳的半身喂她喝了几口蜜水:“好些没?”

要不怎么说我们小三陛下是强人呢?挺着个高高耸立的“兄弟”却还有功夫侍侯我们美人净身、喝水,这等忍功,那真不是——人那!

呼吸了一分种,宁芳才感好些,头昏得厉害。

玄烨见她如此知道再不出手,这人肯家又要睡过去了,便唇贴着其眼睫轻道:“好些没?”

宁芳只是闪了闪眼敛。

玄烨看了,也不扰她,右手顺着她左侧的身线一路下滑,最后纠结着红色裤裤最浅的带角,煞有趣味的拧摩了一阵。

宁芳的心脏还没归为正速,并没有多大力气与心神敏*感的关心他又做了什么。

玄烨自是明白,就着指甲与手茧便摩起了那薄纱。

小样,不信我减不开你。

也许男人在床上永远喜欢曲折的爱*爱路线。不过是的一拉一拽一脱的事,他偏要同那纱纱叫真,眼珠子竟还是贼亮贼亮的。

宁芳就着这空终于把气息调稳了,好奇这人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便挣扎地睁了瞳,见那人正一脸子好奇地蹲在她下*半*身的距离瞅着什么,还不时以手指点了点。等着宁芳终于反应过来,才发现他正对着自己已然摩开的内*裤里仔细窥视,而那欠咬的手指则不时点一下她的下*体。

因为先天有恙,吃了多年药膳后,小三到是没觉得宁芳与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同。不过那么些个“偷*香”的夜晚,宁芳那□还是小小地令他惊讶了不知几回。虽说女子下*体因为发育的不同生出的那些个黑毛毛有多有少,可宁芳到如今尽还是一根未有就不得不令他惊喜了。

“啊——”宁芳这一喊到是真把玄烨吓得不轻,小心脏竟似被人捉脏般的扑嗵嗵直跳。

不过,也就是那么十几秒的事。眼瞅着对面以手臂遮着躯体没什么成效反更显得魄惑的某人,玄烨伸出了手把其往怀里拉:“怎么这么大声,想乾清宫所有人都知道皇额娘在我的床上吗?”

宁芳原本的挣扎便只换成了双手捂口,乖乖任着小三把她拐回了怀里。

那个什么?这番动作,宁芳白娇 rǔ那是颤微微的在一片杂红里抖动,至于令小三挪不开眼的私*处嘛,当然是一清二白,什么也跑不去。

难道这就是此病的后遗症?

小三边垂着哈拉子边寻思。

明天可要使人去问问那游医,这是好是坏。虽说这样更那个什么啥,可也不能有任何的隐患。

小三想是没停,可那眼珠子也愣了一秒没从那“一清二白”里拨出来。

宁芳同志终于察觉了,一巴掌扫过某人的色脸,几个眨眼间才终于使某人回了心神。

对着宁芳气愤的眼神,玄烨不过是讨好地笑笑:“呵呵,怎么?不累了?”

抖了抖脸颊子,宁芳一口火气上来便咬上了对方的脸颊子。

“哎哎哎,别别,明天还上朝呢。”

那口到是立马松了,只不过是下了位置咬在了厚实的肩上。

完了,肯定是出血子了。这大婚出血的新郎朕怕是第一人了。

不过玄烨也能体量宁芳此刻的“紧张”。任她咬得累了,替她再松了半天肌肉,又软语讨好地安抚了一番,才敢把他那只龙爪往某人的下*体伸。

“你——”对着美人的怒视笑了笑,再以一掌收住她的挣扎。

“今天不是你我的洞房之夜吗?哪有能看不能吃的新郎?还是——你对我伸出手根本就是诓我?”

偶的天,陛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多现代语?

宁芳虽气,可说出去的话也没可能就这么收回来。还在游离间那只龙爪却已经实实在在地包裹了上去。

“嗯——”只是这般,宁芳便轻颤得厉害。

玄烨没想到她如此敏感,既有些担心亦有更多的怯喜。合着身子完全贴压住身下之人,想以体温和重量安抚于她:“别怕,”唇语在她的耳间低咛,“有我在……相信我……我是最爱你的。”

无论是什么在爱人间发孝,信任都是二人间最逃脱不了的魔咒。

宁芳试着放松自己,慢慢地去呼吸。而玄烨则缓缓的在那些丝*滑的肌肤间游移。

这感觉很奇怪。似乎是在探索宁芳一个人的身体,又似在寻找两个人的灵魂。

当玄烨再耐不住跳动的火热中指偷遛而入,伴随着宁芳的呻*吟,透过耳膜,玄烨似乎能清楚听到宁芳跳动的心跳。

他一笑,并没有放过指间火热的温*存,打着轻圈十分缓慢的游走,借着渐渐溢出的暖*液尽是异发的顺畅。

宁芳伸长的颈部不停呻*吟,而玄烨就着她脸面的轮廓或吻或啄,浅浅安抚。

朦胧间似乎过了很长,宁芳仿如落进一团白幕之间,看不见自己。焦虑之心由然而升,她在四下里寻找着前一刻还紧紧依抱着她的人。

小三——

小三——

一阵刺*痛之后,恐惧犹盛。

“玄烨——!”

“我在我在我在……”

睁开眼眸果然他就在眼前。宁芳紧紧拥着他的颈项。很久,当她察觉身体里那火热与不属于自己的经脉跳动之时,再想把人推开却已是牛皮糖上牙,难解难分了。

开始的过程对宁芳这具身体来说还是不顺利,竟使她痛晕过去。

不过还好,玄烨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与身体自制。

等着一切水到渠成,却异常的顺利。

仔细观察宁芳的表情,除了微微不适外到没有什么痛苦与排斥。

“痛吗?”

……

“告诉我,痛不痛?”

宁芳只是摇首。

玄烨进一步在她的耳孔亲诱:“告诉我……我希望你也喜欢……”

“……胀……”

“真的没有痛?”瞅着她嚅了嚅唇,却没道出一个痛字,玄烨完全放了心,把他的“兄弟”缓缓向外抽了抽,“如果痛,一定要告诉我,嗯?”

宁芳并没什么空去回答他,因为他那个不怎么老实“兄弟”的经脉实在跳动异常,引得她整个心神纷乱,只能靠不停地呼吸来维持。

一切爱欲都是痛苦与极乐的交织。

玄烨爱宁芳,却不可能放过宁芳的身体。

欲望不一定是爱的延伸,却可以是爱的爆发。

呻吟与呐喊都不过是这场情*爱里最本真的声音,冲刺与紧缩也都不过是最原始的本能。或许在相爱的两人之间,享受原始的情*爱本就是各自天生的本能反应。

当这场“痛苦”的欢*爱过后,留给宁芳的是一个交织着奇绚的空白时空,而给予玄烨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满足与心慰。

头依在她的颈间,玄烨还不能从这场餍足的爱*欲里挣脱。或许是此生所有此刻间神奇般全面拥有了,自有欲望以来便总是不好打发的某人此刻除了想拥着美人好好睡一觉之外“兄弟”竟已满足了。

唇角含笑,观察一翻宁芳,见其只是睡去了,才放心地就着相依的姿热把宁芳由身下侧贴到身边,还来不及裹开被子便睡了过去。

当一切烦忧都成为浮去,当一切算计都已掌控,当一切情*爱都已拥有,还有什么比拥爱入眠更令人满足呢?

乾清宫的烛光都已熄灭,除了龙床这那颗圆润的夜明珠还撒着光韵。

第一百零九章 离萧

早朝之后的乾清宫异发肃穆。

正殿龙椅之上坐着由慈宁宫问安、早朝、慈仁宫探视“不力爽”太后而归的如往日般批阅奏折的皇上。

可这奏折今日怎么都长了花呢?一大块一大块的斑斓其上。

玄烨按着眉骨休浴了多次才好些。

不过须臾,视线不自觉左挑,脑海里怎么都是美人窝被图。

哎——心里这么一叹,果断地合了折子,摆了龙袍角转身进了内寝。

大大的喜福仍就居在寝殿之中渲染着红色。

玄烨围着喜字绕了两个半圈细细自得了一番,再把两只超高的亦未燃去七分之一的龙凤红烛给都颠在手里,移到东边墙跟一只早备好的黑木匣子里放好了,才弹了弹没什么灰的两袖,转过喜福上了二层的喜房。

皇帝陛下的心情实在是不错的,还哼着不知名调子。

也许是这调子突然出现在寂静的寝殿有些突兀,也许是有了那啥的二人真的成了那啥心有灵犀,当玄烨坐于床沿探着身子想把美人从重重锦被之中解救出来时,二人的目光便有了直接的对视。

“……”

这种情况在皇帝陛下小时候不只一次的发生,而此时还处于迷胡中的宁芳同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开口了:“还没走吗?今天太傅们不抽课吗?”宁芳另一个哈欠打了一半想转身被里,却僵在了当下。

“疼不疼呀?”玄烨双手扶着宁芳,差口气地问。

那从微刺的体内粘腻着流出来的东西宁芳下意识的以为是癸水,可随着某人那只粗茧之手竟然如此顺利便揉上她肚腹而肚腹的感觉尽是□之时,她抖然瞪大了眼睛冲着他:“你——”

挑眉万分可笑地注视着后知后觉的某女人,某男的手不但没收回,还不时擦过了界似的小指勾在“禁区”内:“我这不给你揉着,保证下回就不疼了。”

原本遇此事件便要母老虎发威的某女此时不过只能严合着双睛向上帝祷告:完了。

当若干年后团团公主问李德全什么是洞房花烛的时候,老李子是这么说的:“挂一幅新郎手书的喜字,喝了酒后上红床,醒了之后新郎侍侯着新娘再洗个澡就成了。”

皇上与太后如何“偷情”我们就不用如何以墨深绘了。只说皇帝陛下继“初夜”后当足了三天和尚,才半强半推着某人得以“南下”占领了所有“河山”。

这夜慈仁宫已是第三次偃旗息鼓,某女经过大半月来的集中“演练”已颇为适应他的战术,十次里已八次不再得以昏晕而尾。

玄烨不停以唇啄着对方的眼皮、鼻翼、唇峰多处,行着爱爱之后的亲腻之举。上半身只是微抬了稍许令其得已大口呼吸,散去晕炫。

“渴不渴?”

还处在激愣中的宁芳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并没使玄烨立时起身,反而坏笑地以不那么石份的“兄弟”顶了顶敏感的某人,立时便是一翻刺激的收缩引得“龙兄龙弟”颤栗。

“你……你……要是……再……再这样……我……我就去……跟长公主……”

玄烨虽不怕她跑了,可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躲个几天的对太后来说总是极易的。她要是躲得欢了,受苦的怎么都是自己。毕竟现在自己和“兄弟”都是食知味了,再想回去当和尚就怕自己愿意他“兄弟”也不给面子呀。

故此,玄烨亦往里趁了两下便不动了,总算放过了还在手里的油水,歇了歇也就不怎么痛快地撵磨着拔出了“利剑”,赖着皮的同宁芳唇磨齿合地纠缠了一番才起了身裹了睡袍去给太后主子倒水。

内寝近门的外侧燃着两顶小炉,其中一顶正小火温着姜汁红枣羹。玄烨盛了小半碗浓汁,再另取了一杯开水,两相端来仔细扶了宁芳起身,先强迫着其喝了姜汁才给了白开水,再扶着其睡下,退了自己的衣衫正要把人给面对面搂全在怀里却被打断。

“怎么了?”

宁芳红面皱了三番的眉才道:“你下去弄点湿毛巾来……不舒服。”

只那么一想玄烨便明白了,果然以盆取了另一顶炉上的热水湿了帕子回来,正要掀那被子却得了宁芳一记实实的愤恨白眼:“走开。”

勾了勾唇角,玄烨好不痛快:“怕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让本大爷侍侯你还不成吗?”

全盛时期的母老虎自然是不怕他,可现如今软大虫般的某女可就只能闭目以羞眼不见心不烦了。

等着皇帝陛下侍侯着越来越上手的把一切弄妥重新在床上睡下,宁芳真有些体力不支了。

“睡吧,反正你这月身体不适,皇祖母那里也是知道的,迟些请安也无大碍。”

宁芳唔哝两语正要睡去,须臾却重新警醒:“不行,我忘了皇额娘明日请了后宫所有人搓麻,说是胜了便要把那窜开光的佛珠子相送。”

“你又不需要那物。”

“可明天所有人一早便都在慈宁宫里,我要一人没去岂不太显眼。”

玄烨拉上被子拍着她的背:“睡吧,到是我叫你就是。”

宁芳松了口气,鼓弄个舒服的位置很快便睡了。

玄烨继续轻拍着其背,心下却很是不畅。虽说二人终是称了他的心,可这么不明不白随着他怕是一辈子都只能如此隐在黑暗里了。她越是如此淡然,他的自责与己怨便更深一份。

抚着她的额发。

真的都不怨吗?

太后微徉,原本说好了要其观战以克敌至胜的长公主连四人组的小组比赛都未杀出重围,便只能坐在榻上眼谗地观着内场。回首见宁芳一个哈欠跟着一个哈欠地勉强支在位上,便推了杯参汤过去:“看你,哪还有太后的范。昨晚没睡干什么去了?”

阿图不过随随一问,却止了宁芳打得正欢的哈欠,收势咀嚼了一番,再看看其他人的火热:“没睡好……失眠。”

阿图细眼不过多瞅了一下,那抹子红韵可没错失。

“你们姑嫂间说什么呢?”太皇太后由场内回来,坐在她们左手边。

“回皇额娘,我们能说什么,不过就是无聊着打哈哈罢了。皇额娘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正好看皇后吗?”

“呵呵,晴芳那丫头,不顶用那,打了不到半圈便直道受不住了,你们瞅瞅她,把个位子就这么让了淑媛了。”

皇后扶着太皇太后在位子上坐下,可亲而笑:“皇玛嬷,孙媳现如今可真是不受用了,您就饶了我罢。”

“罢了罢了,看在哀家玄孙的面子上就饶了你这次,可下不为例。”

宁芳自然地把目光放在皇后已然突显地肚子上。

这感觉,很微妙。从前那种处在多女间谈笑风生的意味不见了,每当对着这些后妃们,窘迫伴着几丝酸涩便直揪着心间,特别是见了皇后固有的温善笑容与她那实实的龙胎,一口的涩液便止不住上涌。

“皇额娘可是不舒服?”

女人是最敏感的,特别是怀孕的女人。晴芳虽察觉了太后近月来的萎靡,可这萎靡间似有还隐的娇媚却直直刊印于神经之上,时不时引得某根未知的经脉跳动异常。这感觉,说不得,却令其异发真实地烦躁。

晴芳不明白自己这是有孕后引发的异动还是神经过余敏感了,总之在她的视野里,太后窘异的神态很是困绕于她。

“她怕是昨天下午在我那里茶又喝多了。”阿图笑将着引了话去,“我们这些人到没什么,到是你,如今身子重了,可莫要多想多烦,安安稳稳替大清生个阿哥那才是你的本份。皇额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太皇太后被人说了心头一大重事,实实地点头称对,正要再说几句皇后,皇上顺着太监的唱牌进了来行了安,单手扶了皇后,再许众妃继续。

“皇上也有多日未去看皇后了吧。如今皇后身重,正是需要皇上体慰之时,哀家看,这里吵闹得很,皇上便扶了皇后到御花园里走动走动吧。”

玄烨离宁芳不过三四步的距离,却只能以余光瞅了她牵了牵颊骨,心下一动便坐于太皇太后跟前:“孙儿刚从外面进来,今日虽是晴日,可风却不小,皇后身重还是不遇风得好。朕却有多日未见皇后了,不如等会就在皇玛嬷这里用膳,由皇后做陪如何?

宁芳心里的那些个小不是滋味虽小,玄烨亦希望可以减至最低。与皇后用膳当于广众,而与皇后散步可就趋于私密了,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很。

“朕今日还嘱了御膳房备了两道适合皇后的御膳,正好见见皇后用着可好。”

晴芳听了心下虽不畅快,太皇太后却十分满意。只要宫里帝后感情和睦,更甚妃嫔,她老人家也便不怎么过问。

太后的佛珠最终戴于董氏手腕。而慈宁宫御膳也扩至为众太妃、妃嫔与太皇太后、太后及皇上的聚餐。

皇上亲送皇后归宫而去之后,众妇也亦离去。

玄烨进了永寿宫并未急着走。

这座宫殿几乎陪着他渡过了整个幸福的孩童时代,如今换了个主人、过了那么些年,想要从中再找出那么些回忆也不是那么难。

殿前的两株梨树一般无二,错过几片渐黄的绿色,耳边自然便响起那个暗柔寂寞的女声。

晴芳立在皇上身后,见他独自一人对着梨枝含笑起意,毛孔里便抖落了一份战栗,似乎一条白幕倾刻便立于二人之间隔断了彼此。

玄烨失仪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回首见皇后突然间苍白的脸色,瞳孔不自觉收缩,道了一声“进去吧”便先入了内。

皇后的宫殿自然是按皇后的等级所置,不奢华亦小有温馨。

再观入宫已然八年的皇后,已然退却了青涩染了实足的沉稳,原本圆润的脸盘子亦寻不见踪影。

“一晃眼,皇后也二十有一了吧。”

晴芳观着喝茶间的皇上,由什么时候开始,只余他二人之时皇上连“晴芳”都省去了呢?

对于没有回话只一个人思量的皇后,玄烨虽不恼却七分的不畅快。若不是想圆了太皇太后的思量,他也懒得费这个时间坐于此处,早飞到慈仁宫守着软香暗语去了。

晴芳回了神:“是,皇上,臣妾确以入宫八年了。”

眼光顺着由外透进来的最后一丝霞光,玄烨似乎见到了多年前那个被人拧着耳朵大喊着疼却就是不从宁芳身上撒手的小鬼。

原本着升起的不知名的怨气在皇上淡化的喜颜里忽而化去。也许他是想起了曾在这永寿宫里陪着她的时光,也许他是想起了曾与她耳语私鬓的甜美,也许……

可那不过是她皇后一个人的也许,隐讳在时光里只余她一人忆起的孤独甜美。

同床异梦。男女夫妻间不是只在床弟间才能感到彼此的疏离。只是这么相对坐着,那份在心灵上的陌上便能于沉默间卑屈萦绕。这感觉不会令你没法继续生活,却如仙人掌般不断开在彼此的思维间。越是默然,越是深发,越是寝食难言。不痛却摧残着人的精神图层,既是彼此身心的妥协,亦是自我的所属暗示。着了魔的疯豆悄然生长,总有一天誓成疯狂的魔瘤。

情感的毁灭往往不在旦夕间,却穿越时空轰灭于旦夕。

光线昏暗下来。就着萎靡的界光,玄烨顿感疲乏。想着宁芳挑眉时可爱的眼光,忆着那双没什么手艺可言却总能令他百骨全酥的双手,而那无人时委于怀间的软香就更是思亦香神了。

玄烨立身向外走去,行到半途才想起这是在永寿宫——皇后的寝宫里,而皇后此刻,便一脸不可置信地立在其后。

思转间,玄烨打算着把皇后重新扶回床上使其躺下了再走,可已然迈向宫门的步子却再难往回。

情感是微玄而难控的,玄烨此刻由然体会清淅。就在这一刻,他的整个心身都渴望可以冲出这座宫牢只依贴在思念的人身边,即便他如此自控的人,也很难驳斥自己灵魂的归依感。

晴芳看着皇上舒然一笑,垂首一道“皇后休息吧”,便悬身出了门去。门外,侧悬而起的月光透进门来,把半扇门上的空格子染得如此苍茫,在这个秋夜里,竟透着绝然的离萧。

如此悲凉的门隐,无数次在晴芳往后无多的日子里漠然显现,即便是她离世的霎那,这一幕亦随她逝然——去到另一个世界。

爱情也许没有对错。可三个人的爱情里却注定二人喜、一者悲。此情无可忆,不过锁清痕。悲来有谁忆?岁月无流痕——

第一百一十章 佳离

初冬的天气,刚过的几日yīn沉得以放晴,宁芳正同长公主睡在慈仁宫院子的躺榻之上见阳“除霉”,嘴里唾沫子一升,便想起苏州的名点蜜汁豆腐干与桂花糖芋艿来,便使了小监让慈仁宫的小厨房里午膳做上。

“你那嘴皮子,也不是见天是怎么长的,就看挑着捡着吃。上来的东西就那么点盘子大,不过也确实好吃就是了。”阿图躺在她边上。

“那是,以前是没机会,现在宫里有现成的各名地师傅,叫什么能没有?一顿饭也确实吃不了那么多,几个人一小盘子挣着吃岂不更有乐子。”宁芳道着,便忆起苏州本地人佳儿来,便叫过温腕,“你去把佳儿传来,她也好久不曾到我宫里用过吃的了,正好有她爱吃的糖芋艿。”

温腕虽听着,却立在当下没答话,眼光子还有游离。

宁芳见了,再观宫里的其他人,为之一叹:“我知你们不喜欢她。可她总是我慈仁宫看着长成的,虽说现在做的事有些个过了,可念在过去的情份上大家也不必同她太过计较。”

其他人头低得更过了,而温腕没出声,也没领命退下。宁芳皱了皱眉,难道佳儿已不得人到如此了吗?

在宁芳的天秤里,佳儿不过是为情利用了她几把,既她本人没得什么好,自己也没少了什么去。所以她不理解在奴仆们心里,佳儿利用主子多次为己谋事且性子在慈仁宫里长期养成的自命劲起被下人们极端得讨厌。

阿图见宁芳还要再为佳儿争上一争,便出言缓和:“那个佳儿可是你宫里出去的什么侍寝宫女?”

宁芳点了点头。

阿图挥退了宫人,起了半身:“如果是她,你也不必问她们了,我是知道的,她如今已是不在宫里。”

宁芳睁了睁双眸这么一思,不在宫里最大的可能便是“不在了”。凭她对皇上下药的举动,死百次的份都有了。当日听说她犯了此事时自己正“忙”着,想想不过是春药一事,以她慈仁宫里出身又是皇上女人的身份,不过也就是降降级。等着过了些时日此事过去,自己再到皇后那求个情放她出宫或现谋其他。可怎么会是这样?

阿图观着宁芳霎白的脸色,以掌安慰:“你也别太上心了。当日皇额娘处理此人时我也在边上,当时后妃不在少数,皇额娘此举也正是不过,也算是个警醒。如此一个奴婢不为你这主子增光反做下如此绝事,你就是替其求了一次也断无可能没有三四次的。”

宁芳好半天才从佳儿当年那张羞涩的孩童脸上回神:“哎——她纵有万般不是,可我只记得她顺治十五年我被送出宫去避痘时除了素心、李德全,她是唯一走出来支持我的人。那时她幼小胆怯,却什么都不顾得站出来相信我,帮着我照顾患痘的人……也许你们都认为她是犯了无数的大数,特别是利用了我以谋皇宠……可予我,并没有因为她的利用少去了什么,而她——不过是为她所希望的幸福谋个更好的未来而已……”宁芳半掩了眉睫,“曾经那么可爱胆小的姑娘,曾经那么挚热的眼睛,曾经……这么个姑娘,我有什么理由不宠爱于她?……我有什么理由,因为她的那么一点子对幸福的可求便记恨于她?……”抬手抵住太阳的光线,宁芳试着让情绪平静,可那么一个曾经鲜活在她生命里的女子,又怎是一言二语便过去的风景?

这世界,谁不曾被利用过?子女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父母的宠爱?放到现代社会,佳儿此等人不但被认为没什么错处,可能还要被人羡慕了去,有背景、自己又知道追求,何常不是新时代的弄儿?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在别人视线里也许佳儿“持宠而骄”,可她持宠得以而骄的最初理由却正是她曾经最真挚、纯真的心灵——选择信任他人,本身就是心灵最净化的标志。

阿图凝视着面前坐在阳光之下的宁芳,透着股温润、悲怜的情怀。在此人身上,你看不到长期处在宫中之人身上逼就的死沉与yīn森。

阿图突然释然一笑。也许唯有她的这份“最初”铭人的美好,才造就了她的“善缘”。

伸了双手把宁芳的握住:“别想那么多了,你也是个有福的,所谓有福之人也就是永远记得别人得好了。佳儿走到如今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重新来过她未必不是还这般。既然那是她渴求幸福的选择,你应当兴慰才是。宫里的人,为了幸福,未必会有她的勇气。这不正是当初你最喜欢她的地方?”

那个听歌而泣的小姑娘,那个为看她取了牛身上的痘疮后为她递帕子的小姑娘,那个见了素心与得得种痘后身先试仁的小姑娘……那个为幸福跪在她面前以求侍驾的少女……

宁芳脑海里满是佳儿最美的样子,不论是哭、是笑,这姑娘陪着她渡过的每一日不是喜悦。

人,也许生命是短暂,也许被众人厌弃,也许一辈子看着都毫无意义……可只要有一人记得他满满的都是好,又何尝不是最真实的存在。

伴着那些火热的念头,阳光洒在宁芳的肩头。

历尽了多少人的生死,这一生才得圆满呢?

事过了几场欢爱,处在余情中的宁芳突然间热泪盈眶。

玄烨见了,忙从她身上下来,搂着她问她可是被弄疼了。

宁芳紧紧地拥着他,依在他肩头放声哭着。等着哭尽了这场伤泪,才睁开眼眸:“佳儿……”

玄烨听她提起佳儿,便知道她要问什么。他虽答了有妥善使人料理了佳儿的后事,可其实他却并没有过问。这等下药算计他的女子,他没有再落井下石已是他的宽怀,又怎么可能恩赐予她?

可其心里也清楚,如果实说,以宁芳护短与心善的性子,只怕会一辈子因此事记恨上自己一笔。

有时候,玄烨也曾一时的烦忧,为宁芳这种过度的慈善。在他帝王的个性里,对一切外人都是以利用为前提,以有用为根本,毫不存在自己被利用后还不予记恨的释然。不过关于宁芳的这点子女人心态,他也不过是一时感慨过,除了多以几个“善意”谎言讳过,到不曾多出什么心思来。

人就是这样的,对你在忽之人,“谎言”是为了二人间的融合,而“谎言”本身的编造就是因为“我在乎你”。当某一天,谎言已没有了必要,二人间,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当冬季迎来第一场雪后,淑慧长公主也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到巴林去。

此次,二人牵着手出了神武门上了景山顶,寿皇殿等不过成了过景。

事隔多年,宁芳再次想起了四贞。四贞走时,正是冬后百新的二月里。那时,她也不过只能守在慈宁宫里看着一身红装的可敬女子飘然而去,一别便没有归期。十五年后的如今,阿图这么个只相处数月女子离去的伤然并未让宁芳少一份,更是多了份对四贞的忧念。

朋友,也许就是为了忧离这一刻的黯然。

“送我首歌吧。让我永远都记得有个人曾为我以歌送别……”阿图含着泪翘起唇角,“我这一辈子……都会为你祝福的……走到哪里……都……记得你得好……”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早?”

归程的队伍已然驶出京城。阿图坐在马车里,手抚着宁芳送她的这把琴,汤若望当年献上的吉他。虽然早已听不见宁芳的歌声,可那抖动的女声将一辈子存在她的耳畔。

“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归去的车队已然不见,宁芳还是立在景山之顶。

送别从来未见态然的喜悦。见是喜,离是悲……

阳光再灿烂,也抵不过一个心上之人离去的患然。

宁芳一遍遍笑着这首《鬼迷心窃》,虽然这是首释然爱情的曲子,可对于离别,什么曲子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记慰,是忧伤,是离魂——

“然而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友情同爱情相仿,是感觉堆垒的祭坛。感觉这东西,很奇妙,可以因一句话消散,亦可以因一个眼神铭记一生。

逝与离同样少不了眼泪,只是,逝去是全然的了结与释然,而离别却是无尽的憧憬与神忧。

“唱歌吧,像没有一个人聆听一样;

跳舞吧,像没有一个人欣赏一样;

去爱吧,像今天是末日一样。”

不要把受伤当作逃避感情的借口。

一个人回忆之时,那些带着忧思的相逢喜悦,何常不是世间最美好与美妙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反

阿图走了两日,宁芳一直没什么精神。这日夜幕,她歪在榻上出着神。

虽说自从她接受小三以来,日子也过得有“滋”有“润”,可她总觉得神思上少了些什么。也许就是那种人们一直在寻求的挚爱的感觉,那种火热的焦灼。

宁芳拧了拧眉,也许是好日子过多了,怎么竟想些有的没的。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过了二更。最近这几月,那小子回来的可早了,怎么今日如此返常呢?

重新在榻子上坐了,无所事事地喝了口水。

阿图这一走,宫里立时越发无聊了起来。

以手指撵着几上的水痕,宁芳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被小三那个时可能有的脸红呻泣,立时便左右观察了一番,见内寝里没人,故作轻咳了几声,才慢慢淡定。

也许她两辈子都未曾想过会如此面对爱情,这么半强半迫的。虽然她也喜欢小三爱弄她时那种力量的执着与眼光的挚热,也喜欢男女间肌肤与肉体的交融,可每当在一个个欲望的清晨醒来,每当面对太皇太后的慈善,面对后妃们期慕的眼光,她很难给自己催眠说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只是她的。

或许,她并没有实质性的偷取别人什么东西,可这感情的窃取比真的偷取他人什么物件更令宁芳这种从未经历过“负债”的小女子更加的心如猫挠。

更何况,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对小三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值不值得为这种还不能确定的感情把所有人都“欺骗”了。

如此萦萦索索,耳畔便传来了三更的更声。

把个内寝寻视了一番也未见到小三的身影,宁芳出到外寝,见温腕正在灯下练字:“皇上回来没?”

温腕停了笔:“未见到皇上回来。想是朝上出了什么事。”见太后锁眉,问道,“不然奴婢使了小监去看看?”

宁芳摇了摇头,心下突然不安起来:“你在屋里守着,让小九子随我来,我亲自去看看。”

主仆二人由着日精门而入,深夜的乾清宫正殿灯火通明,在一片宏大的暗色宫群里显得万分刺眼。

李德全见太后来了,忙出来把人引了进去,小声说道:“主了您来了,奴才正要使人给您支汇一声。”

“皇上呢?”

李德全往正殿南面指了指:“在丹陛上呢。挨晚得了折子,说是平西王吴三桂反了。皇上在御座这坐了半晌便走到御道上这么站着了。”

吴三桂是这个时候返的吗?

宁芳并不清楚,听到这已然知道的消息也并没有此时人所有的惊然。

“皇上使了人去请朝臣吗?”

“开始到唤了奴才去请列位大人的,可后来又止了。”

宁芳退出正殿,稍离了强光在一片昏暗里勉强寻到了一抹孤独的影子。

或许是相处久了,彼此已然成了彼此,只是这么看着那一抹挺然的背影,便不能接受那孤独有一刻占有自己在乎的人。

快步上了前,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回去吧,挺冷的。”

在强劲的冷风中,宁芳的声音并不清淅。

玄烨半侧了身子看她。也许是她此刻的表情过予黯伤,也许是他此刻的心情过于低寒。玄烨眯了眯双眼,破出的声音越发的yīn寒:“你同情我?……朕不需要你的同情!”他自然收回了左手。

或许是真的被吓着了,毕竟在宁芳面前的小三可以煞气、可以负气、可以顽烈,却从不会yīn寒。而此刻,受撞帝王发出的磁场却真真是帝王独一的猜计与yīn汇。

这感觉激起了宁芳一身的皮痘,下意识的令她害怕。

这还是他认识的小三吗?那个为她好、纵着她、爱她如深的小三吗?

宁芳的双臂自然地颤抖。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这个对她全然陌生的帝王。是谁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小三?

对了,本该属于她的。

黯然合上了双眸,任一行热泪滑落她的双颊。也许你不是不爱,只是相处久了,把一切感觉都默认为了生活。当这生活的平实有一霎那的波折,那些曾经挚热的感觉便如此清淅地萦上你的心头。

有多爱,便有多痛苦,当爱人漠视了你。

玄烨毕竟还是那个挚爱于宁芳的小三,当他当双yīn寒犹疑的目光在黑暗里寻视到宁芳眼泪,身体里、灵魂间对宁芳的爱不自觉重回到躯体中,上前把她紧紧拥搂着:“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糊涂了,我错了……”

更多的眼泪顺着面颊而下,而宁芳却没有记恨与怨责。

小三不过是个才二十岁的青年,在如此的年岁,现代的青年不过还处在所谓的个性与玩乐里,而他,已然要独自面对一个国家的兴亡与一个家族的成败。在这一刻,当他生来便被教授到骨髓里应有的帝王疑世性格间,他还能这么快地冲破那可怕的独断独决向她致歉,如果不是他本身就爱她胜过帝王本身的本我、胜过上位者的自觉,是绝对不会如此这般快速道歉的。

宁芳哭了,不大,却也不小。玄烨以为是他皇帝特有的疑众真的伤到宁芳,所以不停地道歉、安抚。

可宁芳只是越发哭得开慰。

有个男人爱你,也许是幸福的;或如果有个帝王这么的爱你,又何尝不是几世求来的恩赐?

如果宁芳半推半就地“接受”小三是相处的惯性使然,是承了小三爱的迫使,那么此刻,宁芳才真的愿意全身心地去接受小三是以一个男人的身心真爱她的事实。而她自己,也许亲情还是相对多些,可爱情的甜蜜感已然在她的心间溢放。

女人其实很奇怪。她爱你也许就是几秒间的事,甚至可能是因为你的一句训责。长期处在幸福里的女人特别是如此,可能只有令其知觉这幸福不是一生一世属于她的,才能令其察觉到爱的存在。

宁芳已经不哭了,只是紧紧拥抱着这个已然——不,是早已可以为她掩风遮雨的xiōng怀。把挂着泪濞的脸面在龙袍上抹抹,宁芳突然十分轻松、快慰地轻笑出声。

玄烨皱了皱眉,想看她的脸又贪恋她主动的拥抱:“怎么了?”

怀里的人摆了摆首:“……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我家的玄烨终将扫平三藩,打下个大大的江山。”

玄烨不是没想过三藩会反。做为帝王,他有帝王的警觉。只是潜意识里,他期望三藩会选择放下,而不是谋反。这便是人心智上的不全与侥幸,亦是他心智上的不成熟。因而吴三桂的反颇有些当面在他这帝王脸面上刮了一掌的意味,很令他恼火。

听了宁芳的话,这火顺时化去,被甜蜜取代:“你——相信吗?”

“相信。”宁芳把他推开些,含笑凝视还有些游疑的某人,“我家玄烨已经长大了。”她平了平面前人的黄色龙袍,看那金线在夜色里发着金光,“已然发生的事还有什么可愁的?你不是最在行面对那些泰然而现的大事吗?对于事情一点点蚕食不是你这康熙爷的拿手本事吗?”

玄烨接受到了宁芳嘴角的那抹子嘲讽,也乐了,一把子重新把这夜里如此生动的女人揉在怀里:“那是,爷就是有那本事,嘿嘿……”

乾清门宏大的群体在夜色里如同暗压的魔兽,不知吞食了多少人性的争扎。

玄烨手握着宁芳向乾清宫灯火通明的宫殿一步步走去。

宁芳收回往后的目光,带着笑迎合着他的目光。

未来有什么真的不重要,只要我们是在一起的,只要我们是相爱的在一起的,只要我们这一生——是彼此相爱的,一切黑暗终将只是消散的过往,逝去在未来的幸福里。

康熙十二年冬十二月,帝多次急如议政王大臣等,议出师平叛,兼程前往荆州、楚蜀、兖州、太原等地驻防。可援兵自京发遣,难以骤至,且士马疲劳……

乾清宫后殿灯烛顶盛,光亮间一面巨幅的大清地图挂于东墙。

宁芳见玄烨立在地图前已有半刻,为进兵费时而难,便理着脑袋想法子去了他过重的心愁。

“你为什么不下旨命你那些个士兵三秒中之内便到了云南?”宁芳移了步子靠过去,见小三满脸的不可能,便笑道,“你不相信我说的?你不相信我数三声他们便能到云南?”

玄烨只那么一转,也明白她是在给自己减压,虽心头犯难,却也轻软不少,拉了她坐在地图前的沙发上:“知道你是逗我,我不神伤了便是,反正姓吴的也不可能三两日的便攻来,哼,谅他也没那个谋略。”

宁芳摇了摇他的手臂:“喂,别打开话题。你就是不相信我三声内准可以让你的兵至云南是不是?”

玄烨对她的话也着实可笑,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她的鼻子,并不回话。

“哼——”宁芳拍掉他的爪子,“还什么聪明人呢,难道你的那些太傅先知们都没教你好好数数吗?连这等小孩子都会的数数都不会,还妄是什么天下聪明人,哼,我看,你们就是一群饭桶。”

“你呀,嘿嘿,那好,你到说来,怎么能让大军三声内便到了云南?”

“哼哼,”宁芳清了两声嗓子,立在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听好了啊……一——一个半——一个半的一个半——一个半的一个半的一个半……”

玄烨睁大眼睛听着面前之人一脸严肃地数着,终是没挺过多久的笑了。

这个女人,你让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

“喂喂,我没数错吧?这么简单的算术你都不会,还说小时候没有偷懒?听好了,接下来就是二——二的一半,二的一半的一半……”宁芳的样子非常之严肃,就像老师在教训不开窍的学生一般,边数还边以指从京城的方位滑向云南。

玄烨一直在笑,心间那种烦愁渐渐散去。可笑过之后,心里又越发沉重起来。满心满身都包满了她对自己的爱,要如何才能给予相同的回报呢?

宁芳没有再数下去,看着玄烨起身满面沉重地上前抱住了她,把她抱得万分□,几乎不能呼吸。可她并没有挣扎。此刻,浓浓地负重缠绕在二人间。

爱越多,承受得越重。爱情不是只有甜美,更多的是负加的责任与不可名状的未来。害怕有一分给不了对方同等的回赠,便在爱里低了对方所爱之心一寸。

一直以来的付出没想过要索取等同的回赠。可一旦知道对方也爱着自己,生为男人、生为帝王的骄傲却只让他更想付出——付出——直到自己的尽头,仿佛只有这般,才配得上是在爱她,是在以一个男人的心在爱她。

而宁芳亦感觉到了他的心思,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他还只是个婴儿:“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再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这么安静地拍着,拍着这个其实并不大、极需要鼓励的少年天子。他也只是一个凡人。

乾清宫的烛火燃着。黑暗里并没有什么如火的欲望,只是二个人守着的一份安宁,慰藉的心安。

第一百一十二章 病态

吴三桂虽反了,可皇家的新年还是要过。每年的腊月都是皇后最忙的时候。

皇后赶忙了一上午,还未进食几口饭,那边晴芳的叔父索额图便使人带了话来,“追质”皇后固宠无能,指她仍需加进。

原来昨日索额图谓因撤藩生变,谴诛主张撤藩之人,为帝当众驳回,抛出“此出自朕意,他人何罪?”的论述。虽未得帝厌气,可实属在朝堂之上扫了他的脸面。索某人回去想了一日一夜亦不愤,谓之皇后的功夫不到之至,若是皇后更得圣欢,皇帝又岂会当众扫了皇后叔父的脸面?

皇后又岂能不知叔父的权欲?这二年顺风顺水,又加人前皇后最得“圣宠”,叔父索额图已是越发“气满”。只怕他再不经个挫折,不出几年,便是她这个皇后也不能掩了他的执魔。

晴芳再吃了两口便没了味口,使人把膳撤了下去。

鱼嬷嬷暗叹了一声,上前进道:“娘娘不必如此,二老爷毕竟不在宫里,又怎能明白娘娘的苦衷?现如今娘娘又怀着阿哥,还是宽心得好。”

晴芳以指侧按了按太阳穴,突然有些个气闷,便按了鱼嬷嬷的手:“嬷嬷随本宫去园子里走走吧。”

所谓的御花园也不过是那么点子大,由着皇后此时的步子与心情,也不过是半刻的功夫便到了头。于是便顺着筒子路来到了慈宁宫花园。

此时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看在晴芳眼里很是凄美。

“娘娘,去临溪亭避避雪吧?您如今身子重,还是以小阿哥为重。”

晴芳到是挺想迎雪的,处在宫门深深的皇宫里,一个人在雪中孤行,那股子凄美也许才更适合自己。可她还是听了鱼嬷嬷的话,把着手近了花园之中落于一泉之上的临溪亭,可那半掩的窗间忽动的身影却也招显着已有人先一步占了位子。

晴芳停了步子。

人生便是如此,总有个先来后到。

“我们还是回去吧。”

鱼嬷嬷看了看天空:“娘娘,这雪越发大了,迎雪而归怕是会染了风去,于您和小阿哥都怎能受得?”再看那百七八十步外的亭子,“不论是什么人,还能有皇后的身子重要吗?”鱼嬷嬷也不再问,把了皇后的手便小心向亭子走去。

宁芳这几日白日里都没什么精神。陪着那么个有精神的皇上看折子到半夜,再陪着这么个精力过度旺盛的男人在床上共度后半夜,便常常使她如现在这般窝在热笼的被间昏沉。

亭中只留着一扇窗是半开的其余都笼了起来,亭正中的炉子上煨着青梅酒,温腕小心看着炉火,以便等回皇上回来寻了太后醒来好消消造火。

耳畔传来若有的脚步声,却不似皇上的速重。温腕看了榻上的太后一眼,小心开了半门轻声质道:“谁在那里扰了太后午休?”

那鱼嬷嬷并未想到如此天气出来的尽是太后宫下的大宫女,一时到也愣了。

晴芳一见是温腕,心下不自觉便是一绞,很有些事偏逢人的意味。

温腕看是皇后,忙迎了出来,行了礼数。

“是皇额娘在亭间休息吗?”

温腕正待回答,里间迷眠的宁芳听见了皇后的声音,下意识清醒立坐了起来。

“是皇后吗?进来吧。”

宁芳看着皇后双肩粘雪由外进来,便笈了鞋子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晴芳的视线自然集中在榻下那一双造型可爱的白色黑点牛牛棉鞋之上,心下便是一挫,快速扫视了一眼室内,没见到那抹黄影,到是有万分的诧异。

宁芳只顾笈鞋到没见着,可温腕到是把皇后的迫切看了个真。

“回皇额娘,是下了雪,还不小呢。”

“那快进来吧,小心雪寒。温腕,把那洒煮一杯给皇后,一小杯就好,孕妇还是少喝为好,暖暖就好。”

晴芳见了礼使宁芳先坐后才进了座。看着温腕递上前搁着的那杯白瓷内的润青,飘散着安宁的白雾,很美。可这美,却不属于她。眼前便有些迷离。

“皇后这是怎么了?可是累了?”

晴芳回了神,对上了宁芳的关心,浅道:“想是一冷一热有些茫从,没事,片刻就好。”

宁芳安心地点了点头。瞅着皇后的身子,如今已有六月,却足足大了别人半个,到一时有些担心,关心的话几乎便要出口,却硬是忍住了。毕竟自己对这些可是完全不懂得,还是不要杞人忧天得好。

“这几月睡得还好吗?”可二人间的气氛也实是尴尬,宁芳也许终究是心虚,只能是主动暖着。

“回皇额娘,还好。”晴芳挑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帘子打量了一下宁芳。

也许是暖房里刚醒着,还是其他什么的,太后如今不过是着了件极薄的夹袄,那袄也不是旗式的,中间开着叉,只以绳系着,可袄面的花色却一针不少,一眼看来到虽没什么大的图案子,仔细瞅来却是朵朵并蹄开得隐晦,不细看只当什么也未绣来的朴素。

晴芳也不知怎的,口内便有些余液上涌。

这件不伦不落的袄子此刻穿在面色温红的宁芳身上,系式的绳子还有些轻松,隐隐可见内里黑纱的料制。

这一瞅也不过是三四秒间的事,可于二人都是分外的悠长。

正当宁芳琢磨着再说些什么时,亭门却被由外推开,带风雪而来之人正是令二人都万分纠结的康熙帝。

“醒了吗?”玄烨满脸子的放松在见到产起的皇后那一霎那收了起来。“皇后来了?这么个雪天怎么不在宫里好生呆着?”

玄烨此说不过是直话直问,皇后如今有身子,要是换到别人身上还不定怎么守在宫里不出不进呢。

可听在皇后耳里,本就使她对太后和皇上间微玄敏感的神经越发无以自处的凄良。

宁芳也听出这话里的不对来,横了小三一眼:“听你说的什么话,孕妇要多出来走动,怎么能老守在宫里呢?皇后你别听他的,他哪里懂生孩子的事,他只是——担心你和你肚子里的阿哥罢了,话都不会说。”

玄烨讨了个白眼,也没说什么,自由李德全扫了身上的雪,除了外麾于榻子上坐了,再换下染了雪水的高绑替上了棉软的牛鞋,不再多说一句。

宁芳见他如此,到没忘了使温腕递上一大杯青梅酒给他自喝去。

一时间,再想寻点什么压场,皇后却起身子:“皇额娘,臣妾出来也有半日了,亦走了不少路,是该回归去了,真到是累了,还请皇额娘同皇上见谅臣妾。”

玄烨不过是趁了宁芳午睡的时间离了去接见蒙古各部来的亲王,此时归来自然是不怎么欢迎外人。而宁芳虽觉得就这么让她走了不对味,可自个儿也确实没什么同她说的,便只能双双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便让皇后走了。

皇后走出那精美的临溪亭百步,步子渐漫了下来,最终还是不自觉停罢回首望去。萧索的花园间那一顶四角攒尖式样便那么生动地立着。原本半掩的窗扉此时也已合笼,犹未曾开。乾清宫与慈仁宫两大宫人前后亭地立于亭外数丈,或捧或握着杯子像似在观景儿。

或许是晴芳的耳力越发得好,擦过呼啸的北风,竟然由风里听见几丝男女的嬉笑。可这嬉笑在她的世界里却无疑是如魔如蛇,激着她本已脆弱的神经。

鱼嬷嬷忽然间发觉皇后的右手惊抖抽搐,立时亦慌了:“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一把子把晴芳的手握住。

可晴芳的面色若极为平静,甚至是冷静:“没什么,不过是这么抖着罢了。”晴芳也不再说什么,领了鱼嬷嬷便往她的永寿宫而去,步履越发得轻快与淡然。

在鱼嬷嬷眼里,皇后无疑是受魔了。

而在晴芳意识里,或许是惊过泰然,也或许是什么也没发生,她不过是有些梦游。

皇后晴芳的眼瞳子里闪过些痴人的病态。惊吓了鱼嬷嬷,却己未可觉。

情感也许是双面刀。可以无往而不利,亦可自伤于心神。

而晴芳,此刻怀有身孕的皇后,却偏偏精神上受了那面yīn冷的刀风,再难是曾经淡定泰然的赫舍里氏晴芳。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年

如同往年除夕一般,乾清宫的家宴虽稍有收敛却仍是庄隆。后妃现今已过二十人,聚在殿前宫后也不觉人稀。平日里难得见到皇上面的,此次家宴各自出的节目也自然是用了心思。

皇上两侧左为太皇太后,右依皇太后,皇后与正妃自然分坐于次下位。

太皇太后毕竟是历过大阵面的,南面即便是打了起来,她面上也看不出丝毫地忐忑,除夕守岁多是同皇上与皇后斗趣,还赏了不少节目不错的后妃。

其他后妃也各有各事。

只是可怜了宁芳。节目她没兴趣,白日里接受进见当殿已是坐了一天,晚上已是累乏却还要“陪客”当堂,真是苦呀——

“累了?”玄烨稍趋了身轻声问道。

宁芳也懒得出声,吊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边正与太皇太后说话的皇后突然神经地望向正前,引得太皇太后也看了过来,见他二人神态,出口打趣道:“太后怕是累了吧,看看你那身子苦,还抵不过哀家的硬实,来年可真要好好做派一番了。”

宁芳忙打起了精神虚笑:“我哪能同皇额娘比较,现在是稍微坐坐就一身不舒服,恨不得整日里躺着。”

太皇太后看了看沙漏:“不过才三更,怎么能让你去了。哀家看,皇上,我领了你皇额娘到后殿去,你再叫上几个喜欢打麻将的同我们会会,就以一两起牌,看你皇额娘现在的样子,怕是满盘都要输的,正好给后宫的嫔妃们输钱当脂粉了,也算是她这个太后给孩子们的岁礼红包了,哈哈……”

宁芳如今的牌计在皇宫这么个诞生权谋之地只能是半吊子,现时又状态不好,一听还是一两一盘,立马更是悲催了,直是粘了太皇太后求饶。可后者的兴致出奇得好,呼啦啦几乎是拉走了宫里半数的后妃。

玄烨勉强再看了两个节目,脑子里全是宁芳求救的嘴脸,也选择跟到后殿守在太后跟前替她守着那么点子家底了。

两盘下来到真是守住了钱袋口子。

四方的位子,皇后坐于太皇太后边上、太后的对面,尽是连输了两盘大数。

太皇太后打量过来,见她一脸古怪地瞅着对方,跟着打量,不无乐子地说道:“你们娘俩至于这么团结吗?没看到连皇后都有意见了吗?我叫你皇额娘来是输钱的,皇上到好,到替她守着钱口袋不放了,巴巴的还真当别人不知道你们是母子不成。”

这话要在往年,宁芳到真是能当是乐子,可如今这“不清不楚”的关系,还连着皇后那怪瘆的眼光,宁芳怎么都觉得是如坐针毡,连话都不会接了。

“皇玛嬷你说的正是,我与太后本就是天下皆知的亲厚,不要说平日里,就是这牌局子上又哪有不帮太后帮嫔妃的理?皇后贤慧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到底,皇玛嬷又何必拿皇后说事,到时皇后见了朕还不得怪怨朕来。”玄烨说得很是随喜,字字听来都像是同皇后亲腻无二的甜蜜,既是解了于太后的视线,又引得众妃心里更是记怨于皇后的隆宠。

宁芳再傻也是听出了意味,手下隔着衣服避着人便拧了那人一把,令他收敛一二。

皇后的面色果然不好,尽还呕吐了起来,真真是打断了牌局。不得已,太皇太后只能使人扶了皇后回去好身安护。

被皇后这么一闹,太皇太后也觉得乏了,子时一到便归了慈宁宫去,皇上亲送去前也使了李德全打发了后妃们散了。

玄烨送完太皇太后由密道入了慈仁宫,便见宁芳只除了旗头和外旗袄子地瘫躺在榻上,已进入迷离。立马当下便给了温腕一眼寒光。

温腕叫不动宁芳到也不觉得怎么委屈,只是重新打了水进来便退了出去。

玄烨先把人往外拉了拉,替她除了袜子把脚搁在热水盆子里泡着,再扶了宁芳半倚在自个身上替她松了盘发全然打散。

宁芳平日里不爱盘发,日居里都是直接拧了一团系于头后。古时女子除了必要的去叉,几乎是不剪此发的。

这么一散发,二人身上、榻前皆是顺了满床。

玄烨含情喜悦地把发绕在指间,再嗅着发间干净的味道,到是十分享受此刻的安宁。

也许是脚下生热,也许是热榻生火,宁芳咕哝了一声热,还伸了单手去解领扣。

自然接过来的手使宁芳又把自个儿的手放了回去。

玄烨替她除了暖衫、棉衣、毛料,直剩了内贴有羊毛的套衣保暖内衣才住了上手,取了帕子替她拭了双脚的水渍,再把她厚实的棉裤给退了,抱着人归了凤床。

暖帐之内更是暖和,迷朦中的某人掀了掀毛内衣的下摆不够,还往前送出了含有小肚脐的全面肚腹,引得离她不过空中隔着半身的皇帝陛下生吞了几口唾沫。想瞅着龙爪便控制不住了,玄烨下了床快速就着已经没什么温度的剩余洗脚水忽拉了几下龙蹄,边走边丢着衣服便进了暖帐。

没多久,帐内又丢出一身红色的内衫。

浅黄色的床面上仰躺着某只熟睡的母羊,润白的肤色上只余了浅绿的xiōng衣包着两耸可爱的柔果,和身下同色柔光面只遮住三角地的小裤裤。

美人大刺列列地躺着,又不知引得某狼吞了多少口口水。

某狼快速爬到某羊的身上撑着,正想从上往下开浑呢,可那忽起忽落的xiōng口可能更为突显吧,致使某狼往下移移,抵着鼻子便在V领的xiōng衣间嗅了嗅。也许那真的没什么味道,或许还有丝暖汗味,可嗅到某狼的鼻子里就成了发 情的麝香了。

也不知宁芳是怎么想的,就偏偏把后世的内衣前扣教给了绣娘们,她不过是懒人懒得手背向后,可足足是便宜了某头狼,那么一别便去了碍事的家伙,一手把着一只娇 rǔ便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等着两手揉摸得手感满足了,便含着一口的唾沫子吮住了红嘟头,蛮有意味自觉有料地吸将了起来。

睡梦中的某羊不受其扰,也不过哼哼了两声,耸动了两下身子,却正好是趁着某狼的身子上下,引得狼好不快活,口没停地自个儿以下 半身抵摸着白羊的身下。

虽说征服一只沉睡的白羊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感,可总好过独守龙床、没得征服吧。更何况,这羊睡了,怎么什摆还不都得乖乖的?

于是乎,某只姓爱的狼顺着某只呼呼大睡母羊可爱的肚脐下移,鼻子凑近那片绿色的侧边嗅了嗅,拱了拱,最终擦着边得鼻口都趁进了绿里去。

没有毛好呀,没有毛多好呀,没有毛不是才能这么贴近地感觉这鼓动与轻软嘛。

某狼边摩边色色地在心里琢磨着。

这味——这味真好啊——

姓爱的有些受不住了,鼻腔子里有什么东西被这“香味”给诱嗅着往外涌,他连忙鼻子冲天把东西给吸回去。

这要出来可就丑了。

皇帝陛下感觉好多了,便重新鼻子向下,又拱起了羊地,不太一会觉得只嗅到看不真太不厚道了,便伸了一爪子的一指小心地给扒拉开绿“帘子”。

哇——果然还是这福利好。

某狼啊拉子都快下来了,舔了一圈子嘴角,贼心不死地就近伸个大舌头亦舔上了那片无毛地。

这好不好吃我们就不知道了,只是看着某狼那幅没出息地哈拉样和抬不起头直冲动着的猪尾巴,大概、大约、可能、略摸是不错的味道。

就着某女睡梦中仍哼吟的曲调,某男是足足由外到里吃吮够了也已是一刻钟后的事,当然,还不连他舌尖单戏凤珠的光景。

这上面吃了八分饱,怎么着下面的“兄弟”也不能再继续无视了。

某男把睡梦中的某女侧身弄好,还在她后背抵了被子,本想把那绿布子拉下来的,可脑瓜子那么一闪,便贼笑着不理会了,只把美人的腿给微曲,一只上腿缓缓地举直到天去。

这不,那条暖缝不就在绿地里半隐半现了出来,好不诱惑呀。

某皇帝叭啦着嘴美滋滋地越发崇拜自己。顺着口边白白的羊腿肚就那么舔了两口,才扶着不需要怎么扶持的“兄弟”找了个正确的位置,再沟沟那绿帘子就这么直直往洞府里冲。

那什么,大冬天的,又是除夕,前两日刚下了雪,自然是冷的,我家“兄弟”也自然是万——分——受不了寒冷的,呵呵,可以原谅,可以原谅啥。

可那洞府,天生狭小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睡梦中的美人是自觉低泣,而紧紧往里冲的某男也好不到哪去,直喘着短气,呼呼再里点再里点。这里面受肉阻挠,这外面又受了那帘子忽拉,大清皇帝陛下的“兄弟”十分得痛苦,又百分得愉悦,哼哼哈嘿的也不知龙吟了什么。

暖寝里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暖绵帘子笼着,可还是有那么断续的若干声透过厚棉冲进了外间歪着的温腕耳里。

她毕竟是个大姑娘,又在太后宫里侍侯,若干月前哪听过这种阵仗,现在是面红耳炙把那被子蒙了个头,羞得是恨不得躲到雪地里去。

宫城之外,传来悠远的新年钟声。康熙十三年,在一片风雨中挥然而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命里

因为除夕守岁,玄烨处理完一些朝政自慈宁宫回到慈仁宫时宁芳还在睡。

和那些睡相端正的后妃们不同,宁芳睡去向来是爱嘟嘴的。

原本近帐来唤她午膳的玄烨看她如此光景,好笑地揽臂想搂起她来,可目光一接触到她手腕之间的胎迹,不由想起了刚刚去给自己行年礼的皇后,便不觉忆起那日一场美梦醒来,睁瞳便见一块子胎迹,当时便感悦终于是把人得到了,可仔细再看,那胎迹越不是在手腕而在上臂外侧,刚刚上涌的窍喜亦化为了污有。打量那睡在自个儿臂弯间的温润女子,虽闺名里亦有个“芳”字,却并不是自己“发情”时所渴求的女子。只怕是她们听误了这一芳字,才有了皇后的“献身”,亦结了皇后的龙种。

对于那夜的颠狂,事后想来虽不到愤恨的地步,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存在。

身下之人一声长长的唔哝归正了玄烨的神思。这女人,怕是要醒了。单臂撑着身体前倾,玄烨以一指腹点了点某人的睫毛,再顺着她的鼻梁上爬:“宁芳,起床了——”他唤得意发轻柔且似气声,像只是在低喃,就如同小时候由这粗心女人丢弃的萱纸这得到这个名字每每低喃到今的小心翼翼与冲动。

“宁芳——”

“叫宁宁。”闭着眸的女人咕哝了一句,“只有不熟的人才叫宁芳。”那眸子在新年里初次睁开,虽还挂着边角的些许眼渍,眸光却如底地直直把个玄烨分作小小的两个,深锁在黑诱的瞳孔之中。那是唯一的一抹存在,令玄烨看了便神往的存在——只有彼此,唯有彼此,这感觉一辈子不孤单、不寂寞,存在于世,高高坐在那光冷的龙椅之上,看尽天下,责皆于天下,却只有这感觉使他感觉活着得真实。

“宁宁……”此时玄烨的目光中只有那黑诱之中的自己,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深陷于这个女子不知不觉给他织就的巨大情网之中,他就像那网中落陷的飞蛾,却并不挣扎,反而态然悠情地躺于网间享受这安宁。

宁芳见他看得痴了,便莞尔揽臂圈住了他的颈首:“新年快乐,玄玄。”

玄烨唇边的弧度自然上挑,眼瞳里坠满了浓浓的相依:“新年快乐,宁——宁——”

“呵呵,”宁芳笑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已有太久没人这么亲切得唤过她。愉悦之后却涌上一股驿动的热泪,她本想自己擦去,却已有人代劳。

“怎么了?”

“没什么……”宁芳很快调试好自己,“只是太久违了,被人突然一唤……”

把手移开,玄烨换了以唇去抚慰那些感动。

怎么可以不幸福呢?

宁芳收紧了手臂,把这个陪着自己走过寂寞的男人紧紧地拥在怀间、心间、灵魂里。

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我很幸福。不管未来这幸福会存在多久,无——怨——无——愧——人这一生其实很短,让我有你们陪着长大,让我有小三明白爱情,这一辈子——足已——

宁芳轻拍着玄烨的背颈,像他小时候那般:“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是博雅娜,而是施宁芳吗?”

玄烨依在宁芳的肩头,久久不愿睁眸:“我在意。我更在意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是谁?从哪来?什么身份?……都不再重要……只有你……只有你……”

宁芳的听觉里他的声音越发的轻微,甚至淡淡地散去,可却直直定声于她的心魂。不停抚着他劲后随时间越发僵硬的肌肉,感触不禁再次上涌。

我会好好爱你的,尽我一切。你会是最伟大的帝王,伟大而不孤单的帝王。

新年初一的阳光越发得好。午膳后,玄烨陪着宁芳步出慈仁宫,经琼苑左门游兴了一番御花园。

御花园还是那个御花园,可在情浓的情人眼里,光秃的枝间也隐了博发的春情,冷冽的溪水亦能把依恋倒映。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对感情甚好的母子,可在皇后眼中,也许——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太宗懿靖大贵妃娜木钟正立在皇后身边,亲见她眯愣起双眸,狠狠地射向二十丈外沉醉的两人,那眼里,哪还有皇后的端贤与雍容,分明就是妃子间争风拈味的忌俗。

娜木钟辩不清自个儿此刻的心意,是秘密即将被揭发的暗自心放,或是对“大度”皇后的讥讽,亦或只是对皇宫悲情的莫可奈何……

也许都不是又都是吧。

人活到这个岁数,又活在这么个大宅子里,生为女人、妃妾、母亲、婆婆……也许一切都只是笑谈,又或者只是别人树头的一枝败柳。

娜木钟的心间突然被一种混合着悲凉、绝望的呐喊所浸染。看那树间黑枯的凸枝,也许都挺不过这个春天的来临。人生这一辈子,为什么呢?

当御花园内的四人目光相对,娜木钟接收到的那种全然掌控甚至不带一丝警告,只是那么直直地看着她,用那双从小便异发暗沉的黑森森的几乎没有焦距的属于帝王的目光注视着她,直直地盯着。抖然间,娜木钟便激了一身子的冷汗。

这个少年,虽然自个儿一直不看在眼里,可不得不说,也许——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一个皇帝。他有太宗的雄心,却不单单只是雄心,那令人妄而生畏的心机、对待妻妾的为帝手段、用人可以数十年的植培……哼嘿嘿,皇太极,也许你当初选的并不是那个继承人,可谁又知道那个继承人不能有个最出色的后位者呢?

别人一家三代、四代的归聚,娜木钟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延着皇上他们来时的路,她缓缓在后宫游荡。钟粹宫,景阳宫,承乾宫,永和宫,景仁宫,延禧宫……这么多“金碧辉煌”的妃宫,她尽是一座都不曾拥有,只有那慈宁宫,寡妇住的慈宁宫是她的归宿,哼,不,她也不过是分了小小的一角……

懿靖这么一遛,便直入了慈仁宫。太后不在,她自然是不便往正院里去,只能直直入了偏院,去寻她那也已是太妃多年族女。

可她最终没有亲去看视,本也不是要来看病人的。只是嗅着院子里各味拥来欲呕的药味,只是这么看着屋前已枯的枣树和地砖间枯颓的杂草根,一股子对小皇帝的惧怕便直直穿透了她的心间。

这便是数月前还风光尤甚太后的先帝端顺妃吗?……

宫里的起伏,也许永远没有理由,那些没有解释的理由便都消散在日子里随人去凭说。

娜木钟最后回首看了看院子里那株枯死的枣树,步履蹒跚地往归途而去。

这一辈子,也许,是该有个尾了……

康熙十三年春,太宗懿靖大贵妃,曾经传奇般在察哈尔林丹汗过世后率部嫁于太宗皇太极的蒙古“囊囊太后”没能迎来她的又一个春日,在一个yīn晦的午后消然病逝。由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到离世,也只是七日的时间。

人的生也许由不得自己选择,可人的死,或许多少可以由自己“主导”。

同样的一座院落,幸福与悲弱同时在其间发生,或许只是一座院墙的隔离,却道是万种悲凉相衬一种温情。

放不开的双手永不放开,而已然放弃的却只能消散。

命里,可有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执迷

图拉委在人群里,陆续有妃嫔来给娜木钟送行。她看着那白纬,不自觉发出一声鄙讽。

娜木钟原来也不过是如此不中用的东西,得了那么大个秘密尽还守着这么去了,真是不成气的东西!

图拉的视线在人群里搜扒着。这条贱妇不能用了,到也好,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虽手段未必有那贱妇高,却也未必不能兴风血雨。

皇后那异常的神态很快入了她的眼。

晴芳呆置于殿前,盯着那哀帘便是不能回神。

前几日二人出游之时还好好的太皇太妃怎么就如此去了?

在她已然脆弱的神经里,在她生活的这个绝然yīn森的宫廷中,一个人如此迅速的消息向来便是一个yīn谋的标志。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yīn谋?意外与必然不过都是千万人交织出来的选择。

如果这是yīn谋……

晴芳越想越觉得恐惧,是什么事竟能把太皇太妃的命给搭进去?

她不自觉又看了那白联一眼,为心间突现的那个不愿意思开的念头颤抖起来。

图拉是宫里的老人,她早就看出了皇后这数月来的反常,只是那是毕竟念想不在皇后的身上。如今手里原握的线没了,总要找个人接上一接。或许——这么个反常的皇后……

年节里便有人去了,于普通人家也是不吉利的。太皇太后一道懿旨,宫里的人便移去了西苑。虽说现时是春里了,可依水旁湖的西苑还是寒冷不减。

朝堂虽是炸开了花,可最初的愤怒与彷徨之后,玄烨反到平静下来。双方互有强势,要想以最快时间除了对方只怕是不可能的事,那便只能往长久上谋算。如此,反道不急于一时了。

故此,虽一日里有太半的时间被朝政占去了,可除了夜晚里颠龙倒凤之外,竟也能被我们的皇帝陛下寻了“情浓蜜意”的时候。他二人如今正是情蜜之时,除了必要的上朝见臣是恨不得整时整刻地粘在一起才好。“年青人”嘛,又敢上身心具陷于恋情,哪里还顾得上白天黑色,自然是浓意之时便行起了快活之事。他二人,一个是百般推却,一个是身身紧贴,粘摩间自是一个得了手、一个从了夫。

玄烨最小的弟弟隆禧如今也已是虚满十五。大年二十五封世祖七子隆禧为纯亲王。

小布点蹦达着终于赶上他五哥常宁之时,二十九日,马佳氏所出阿哥、玄烨爱重的察尔察浑不幸夭折。

小阿哥太半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一个年太皇太后既失了姐妹又失了玄孙,伤神间又敢着回冷,便易病起来。

不出几日,皇上便使人去巴林重新请回淑慧长公主。

玄烨对于这个小阿哥是寄予了希望的,他如今皇子稀少,纳喇氏所出保清又不为他喜,且自从他得了宁芳便已有再难得子的准备,固此,这次察尔察浑的夭折远比当年承祜、承瑞几子的离逝给他的打击要大得多。

如今尤在的阿哥只余保清一人,而皇后未娩亦不知男女,难道大清的江山只能交于那恶妇所出之子吗?

为此事,玄烨没少在御座之上寻思,可棋局已摆在面前,又岂是不愿便不行的?

二月中,皇上亲旨了四位大嬷嬷与一位太傅于五阿哥保清,并命了小阿哥三日面圣一次。也可都是连皇后曾出的承祜阿哥都没有的待遇。

后宫里的事,宁芳并不关心,也没什么时间去关心。皇上已有的几次见保清的时间也都是选的她午睡的空隙。所以虽内苑对于五阿哥的“高望”已是满城风雨,宁芳这只“白羊”可什么也不清楚。

可内苑与朝堂之上可就不是那么闭塞了。

索额图已便了二次人来寻问皇后皇帝此举的意味,

“依奴婢所见,此举可能不过是皇上对于四阿哥逝去,宫里阿哥稀缺的一种正常知度,不见得就如大人所感的那般极度。”鱼嬷嬷的一番话,听进半年前正常皇后的耳里,那是再正确不过的推理了。

可如今皇后这般草木皆冰的病态,反倒觉得鱼嬷嬷是真的老了,连皇上这么明显地挤压赫舍里氏都看不明白。

鱼嬷嬷虽早就发现了皇后的异常,可宫里没有一名太医能诊出些什么,她除了担心也真的行不出什么好法子,何况皇后在人前亦是有说有笑,思维也不见怎么不通呢。

晴芳打发了不中用的鱼嬷嬷,独自坐在凤椅上琢磨。

皇上不会行没有理由的举动。一直不受喜的五阿哥又怎么会突然间蹦达了出来?更何况还是在她不几日便要生孕的时候,明显得如此偏袒于他。想他不过是个普通庶妃所出,可现今所受隆宠却胜过我的皇儿承祜,这岂能是正常的知度?

说不定,便是某人言语上的挑拨……

人陷入偏执,便如掉入了一眼之井,明明天空就在头顶,却只睁着双瞳在黑暗里执迷。不是没有双眸,不是没有光明,不是所有人遮住了他的希望,只是他不愿真实地去感觉——希望来自于上方,而不是绝对目视的前方。

三月飞花,西苑里嫩绿的芽朵已挂上了枝头。

太皇太后的病已是泰好,而长公主阿图进京也已半月。

晴芳的身体越发的沉重,这日也受了空气中清新生息的影响,到苑中一游。

湖光闪闪,绿意新生,这yīn瞒的冬日已然过去。再不好的心情见了此等水色,亦能生出几许愉悦来。

“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与小阿哥安康。”

晴芳回首寻声,对那已然过六旬的老嬷子到有些印象,再一费神到真记得此人:“可是康惠太皇太妃身边的图拉嬷嬷?”

那嬷嬷缓缓进前,一脸子安祥:“娘娘好记性,竟还记得老奴,真是老奴的福份。”说话间便接了绿哥的手搀扶起皇后。

若是普通的老嬷嬷自然是挤不去皇后身边大宫女的手,可这图拉不同,算是太皇太后等主子一辈身边的亲奴,多是盛京里便早随的奴婢,在紫禁城里虽也是个奴才,却总是要看主辈的面儿相让三番的,纵是宫妃如皇后,寻不出她们的错处亦要给足了脸面。

“图拉嬷嬷近来身体可好?”

“呵呵,劳皇后娘娘记挂,老奴这个身骨风里来雨里去的,到还生硬。”图拉浅浅打量了一番皇后,“到是皇后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怀着小阿哥,身子又这般重,走了那么几步是好生些的。”

晴芳以手揉着腹间,听她如此说,到生出七分的亲善来:“还是嬷嬷有些阅力,本宫是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图拉看了看前方:“不如就去瀛台的蓬莱阁东的“溪光树色”,离此处近,风景又好,最重要的是离水远些却能看到水景,那里的桃花也正好开。”

蓬莱阁之东有室北向,额曰:“溪光树色”。 由蓬莱阁两侧缘梯而降,方知阁为上下两层楼,东西奇石古木,幽径深洞,太湖山石垒就成奇峰峭壁,在玲珑剔透、雍容华贵的殿阁之外,又加上了天然山林的景致。于阁内正好看尽瀛台风光,图拉嬷嬷的眼光不可谓不好。

图拉领了皇后一行进了“溪光树色”,到真把春日的水色春情尽收眼底,晴芳见了,更是满意上七分,连日来yīn郁的心情也痛畅了许多。

鱼嬷嬷瞅着皇后舒心,便使唤了绿哥取些吃食来,自己则随在皇后身边把室内打理了一番。

这三人聊语间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却由不远处传来放肆的轻笑。

晴芳正坐在窗边,下望间到见那水岸边迎薰亭内立了几抹彩影。

“回娘娘,像是太后与长公主。”图拉嘴间虽说着可能,心内却料定了正是她引皇后要见的二人。

耿精忠这几日随吴三桂反了,朝堂之上自然是紧了不少,玄烨能陪宁芳的时间自然也是少了。

这日晴好,宁芳便随了阿图来游园,一通子能玩的玩够了,便取了钓具坐在亭边钓鱼,还别说,平日里钓不上几个人的宁某人与阿图这日却一条接一条的往盆里收,自是乐坏了二人,直说这南海的鱼傻气。

图拉小心瞥了眼皇后的眼色,见其果然冷了面,自个儿却祥喜地假装未见:“太后娘娘真是个有福气的,康惠淑妃主子在世时便说,这宫里怕是再找不出一个比太后主子更有福之人了。太皇太后老人家里出的自不必说,对上对下都和气着,最重要是极得皇上的孝顺。皇后娘娘怕是不知道,慈和皇太后在那会,也是比不得太后在皇上心间的份量呢。瞅一瞅,天下间哪有如此亲厚的嫡母子,到真是人间一段因缘了。”

这“因缘”二字说者状是“无意”,听者却能生出岐意来,直脱脱的“姻缘”便迸入皇后的脑海,足足令她抖上一抖。

图拉见了,心下很是欢喜,可偏偏不回身直视皇后,接着说道:“娘娘可能还不知道,皇上小时候那是没少爬太后主子的床,常常是半夜遛进永寿宫再踏着星月在日出前回那阿哥所。要不是他年纪小,太皇太后哪能容皇上如此娇纵。”这本是顺治年间的事,可出了图拉的口却故意隐了时间。

而这份故意正撞在了晴芳心头,心间那个可怕的异想突然间光亮炸脱出来,使得她站立起身子,吓了图拉及鱼嬷嬷一跳。

鱼嬷嬷紧张地上前安抚着不知为何敏感起来的皇后。至于图拉,先是yīn森地牵牵嘴角,才紧眼了鱼嬷嬷上前扶了皇后。

蓬莱阁外沉迷于戏鱼之乐的宁芳并不能预见,正是这个晴朗的春日午后,开启了她之后累年的颠簸离合。

顺着鱼勾一尾大鱼跳脱于水面,点起晶晶水波,一群子内仆随着他们的主子欢悦地收拉起那活跳的活物,在这个午后形成一眼亮悦的鱼趣之图。

多年之后,也许除了还存于世的那些个内从会偶尔闲情地想起这一幕,这世间并不会有什么人还会记得——当时快乐却没什么“意义”的瞬间。

毕竟,人生很长,快乐极短,没有什么意思的快乐更是比不得悲苦来得刻骨,更没有跳脱出悲苦后臆发的那股子自嘲自娱动人。

第一百一六章 三行

三年一度的选秀去年底皇上的意思今夕多事之秋应当停一届,太皇太后却以江山多摇、帝子稀弱、后继恐无人之理由最终还是下懿旨Cāo办开来。

皇后虽有孕在身,可选秀这么大的事毕竟还是需要六宫之主的参与。

后宫本就大大小小的事烦乏于身,这选秀折子一本本阅来更是使晴芳心情压抑。

图拉端了红枣燕血粥进来了,打量了两眼,便上前请安回道:“娘娘理事也有个把时辰了,常久坐于案只怕于娘娘与小阿哥的身心都未有好处。娘娘喝了这碗粥略微歇歇,不如再到园子里走动走动,气血通了可能食的就多些,于小阿哥才有意呀。”

母子天性,皇后即便再烦忧,于所怀之子又怎能不担忧?何况这孩子还是自己喜欢之人的。

图拉可是比鱼嬷嬷还大上不少,做嬷嬷的经验自是更强些,再加上她刻意讨好皇后,不几日便被皇后要到了身边,而她也确是凭着在太宗康惠大贵妃身边的本事处处以皇后和所怀小阿哥为宗,到真是博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图拉引着皇后便再临了瀛台,只是此次选的不是蓬莱阁东室北向的“溪光树色”,而是西室北向“水一方”再北接东向的“兰室”。此间隐在室中室,小小的一间以景咏之,虽典雅却违实转不开什么向内,一人独处到是不算的地方。

皇后一路行来也累了,图拉转了一圈眼色便扶了皇后上榻先躺下,自明去取被褥来。

晴芳也确实累了,不小片刻亦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恶梦间耳畔子里便传来男女间的窃窃私语。

“别——走开。”

“那怎么成。”

争脱着从梦里醒来,一细听之下,却原来正是一对偷情的男女。当下便有些子火气,起了身子便要以这二人定火。

“你能不能别这样,刚吃过午饭——”

“正好,保暖思□,爷一个上午不见你到真是想你了,难道你没感觉到吗?”

那女人的声音唔哝间睛芳到是听不真切,可这男人一语不短,传进她耳里到真是惊讶不少,再听不出来可就当不上“喜欢”二字了。

听出这男子正是皇上,晴芳的步子到是顿上一顿,下意识还退了一退,可她心里也确实痒痒想知这令皇上着迷的女人到底是谁,竟能隐了全后宫?

小心着推开室门。两室之间只余一个几步的过道,可另室之中二人的呻吟却斗大了起来。

“玄烨——!”抖然间那女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尽把皇上的名讳都叫了出来。

可这疑似的女声却抖然在晴芳的神心间炸开,直在口里嚼着“不可能”“不可能”……

“在呢……在呢……这不都在呢,嗯?皇额娘……宁芳……宁宁?”

皇后伸出的手已然落在窗上,听了这一句所有的“不可能”委实都如滴落的眼泪般炸盛开来。

所有的痴情原来只是场笑话,所有的自以为是原来不过是掩盖偷情的遮羞布。

晴芳闭了眼睛,越想越恨,睁开眸来甚至越发得难以置信,不亲眼所见又怎么能叫她相信,那自于少发便与自己相如以脉的夫君原来是这么个男人。

那扇窗推开,声音并不弱,可正身神纠结欢愉无限的二人又岂能第一时间察觉?

交叠之二人只坐于一把椅上,窗开来正可把他二人侧面看个清真。男人看似衣着全全,拥抱着女子坐于他腿间,此刻正耸动着而头则埋于女子只挂半截白色亵衣的颈间,正好看不见他的脸。而那女人脸亦侧依着男子的头而看不真,可那被男人一只手正揉虐着的白rǔ与裹着rǔ的红色xiōng衣却异发显聚于晴芳的瞳孔。而更叫她难以入目的是,那一对狗男女竟互赤着下半身光光的四条腿纠缠于椅上,耸动由始至终便没有停止!

皇后何曾视过如此□的情事?一涌而上的红晕真不知是羞涩多些,还是怒愤更过。

待那男人头颅移动着由女子颈间滑至丰 xiōng,那张已经熟悉近十年的脸才不得不叫她打碎了一切幻想。

相爱间男女的情动与痴迷总是叫对方无以自拔。玄烨此刻脸上的情迷又怎是平日宠幸后妃时的直白与淡定?

那含咬宁芳rǔ 房时的“坏意”,那不时情好推动着鼻头轻抚rǔ肤的亲腻,那时刻抬首看察爱人情迷表情的满足……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在晴芳的世界里发生,哪怕是当年帝后初涉爱欲的稚小。

当太后那张红润妖媚的侧脸清淅地印在晴芳的瞳孔中,长期以来触生的那种敏感才终于完全得以解读。

伸出的那只手开始抖动,已然落泪的眼眸更加地湿迷,情感中那最后一丁点的自我催眠也已破开。在瞳孔迅速扩大的一瞬间,晴芳突然恨透了这皇宫,恨透了是她夫君的男人和本是她婆婆的女人,恨透了……恨透了!

玄烨不大一会便发觉了周围气场的异动。当他对上皇后那双愤恨的眼睛,吃惊只是一念而过的本能,随之而来的,反而是种释然与解脱。他并没有把宁芳放开,反而拉了衣摆遮住她的□,一边继续着这场不可能停止的爱欲一边直直地与皇后对视,那目光没有怎么严厉与恐吓,只是坦然的、毫无感情的、选择正视对方。

皇后的眼泪他不是没有看见,也不是不觉得她无罪甚至些微得可怜。可她既然进了宫便应该料想到今天的悲伤与凄苦,即便不是今天这种情况,也不过是多些女人来一次次挑战她的情感。不过玄烨最终还是选择抱起宁芳回避到帘闱里。毕竟他没有与人分享私密的嗜好,而皇后现在也正怀着他期望的“阿哥”。

虽然知道皇上一直是没有什么柔情的,可即便是恨,也不曾料想到面对如此景况他竟能如此坦然。

晴芳如此这般立在窗外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脑子里纷乱,似乎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未来得及分思。

当玄烨从“水一方”整衣地出来关上门扉再合上那扇她仍把着的窗扇,那么全然看着她时,晴芳再一次潸然泪下。

为什么你不能这般全然地看着我?为什么不能在过去的日日夜夜有那么几刻这么全然地看着我?!……为什么,为什么是到了今天,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才来看着这般的我呢?

那些美好的爱恋曾是一个人心神里开出的天堂花,滋润了青春岁月,亦芬芳了生活苦楚。可当爱恋只是场注定无果的单恋,当单恋不得不面对绝望的事实,没有人还能坦然地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只当这一切只是场春梦。

拼着最后一丝期许,晴芳投入玄烨怀里,把一切爱与苦都以眼泪和哭泣倾诉而出,以求一个怜悯,是的,即便是怜悯,也请在此刻给她个可以哭诉的xiōng怀,她深深爱着之人的xiōng怀。

可当眼泪哭到尽头,心亦发的沉平。

皇上虽未把她推开,却没有如往夕般圈着她在怀里哭泣。他只是那么站着,没有伸开他伟岸与希望的双臂把皇后避于其内。由始至终,他一动未动。

当晴芳含着最后一眶眼泪凝视皇上,他还是那么平静与坦然。晴芳突然间明白了过来。也许,他原本就是这般的样子。这般疏离志绝绝才是他对待后宫的真实样子。

玄烨视着低首的皇后不自觉退后了几步却没有上前搀扶。皇宫里的人,都必须坦然面对事实。他不例外,皇后,更不例外。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和英雄,除了看开、接受或反抗,没有谁可以因身位而选择屁护。一个宁芳已然费尽了他所有的爱护,他已然不会也不可能再负担一个人的重量。

对于皇后,除了催其自承,他什么也不会承担,亦绝不会承担。

每个人都有他要走的路,除非有誓死要保护的人与念头,不然谁都不可能承担谁的人生。而那些已然承担的,也不一定便能一辈子相扶着直至生命的尽头。

晴芳很想大声地质问皇上为什么不喜欢她?可她毕竟还是没能问出口,只是再一次泪如雨下,把个心都哭疼了、哭尽了。

玄烨只是微皱了眉,对她持续不断的哭声有了些微的烦厌,小心听着屋里的动静,就怕是把屋里的人给惊醒了。

晴芳自觉尴尬,抬首正要行礼告退,却把玄烨“关心”的小动作看了个清真。立时一口气上涌未能顺畅,牵着肚腹一阵子绞痛,抽气间便再退了数步。

玄烨很快发现了皇后的异样,一把抱起她轻推开“水一方”的门正要轻声穿室而过,却发现宁芳已然坐于榻上吃惊地看着他二人进来。

玄烨也来不及解释,边唤着李德全有快步趋至门边。

李德全打开门来却见皇上抱着痛苦的皇后便暗叫不好,却没敢细想,噔噔噔便冲下楼去安排轿椅。

玄烨边往外走往嘱咐随李德全守在门外的温腕好好看护太后,便一路抱着不停哎嚎的皇后使下阁去。

温腕进来合上门扉,见太后只着了中衣呆愣于榻上,便急近按抚了其几下后背,使其自觉呼吸。

醒觉过来的宁芳害怕地泪落把着温腕地手臂不停问道:“皇后不会有事吧?她不会有事吧?……”

温腕虽自觉此次恐难自圆,可太后都已不安地哭成泪人,她哪里还敢再予刺激,只是不能说“皇后没事”、“吉人自有天向”之类安慰的话。搂着不安、自怨的太后自个儿也惊恐的落下泪来。

皇后本已心伤,先前几番哭泣之下又哪能再有什么力气。玄烨一路扶抱着软轿驶回歇所,半路便见她昏了过去。到此番,他才真的开始担心。不单是皇后与肚中龙嗣的安危,脑子里更快速演说着由此引发的可能说辞。

这一次,这一劫,所有人皆不能幸免。一场衅风血雨,不日便将血鉴西苑与紫禁城,并引发皇宫自此经年累月的凄凉。

一因一报,谁都不能幸免,天子宫后亦不过是要受孽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解脱

第一百一六章 三行

皇后气弱却焉然已有提前生产的态势。御医换成了产婆,连太皇太后亦赶来探视。

图拉此时已然回到已被御医针醒的皇后身边。她眼见着太皇太后进来,心里便极度地快慰,自家主子的心愿便要圆满了。

可那皇后到如今,尽是除了独自落泪什么也不见其说,也可恨煞了图拉。

太皇太后自内寝出来,便见皇上与太后坐于一处,也不知是皇上说了什么还是皇后的事令太后有些惊恐,太后尽是白了脸色的呆置着。

暗叹一声,太皇太后近前说道:“皇后这里有哀家呢,皇上,你扶了你皇额娘回去吧,她这个样子皇后见了怕是更没有意处,反累得更加忧烦。”

宁芳并不想走,可最终还是在玄烨的“强迫”搀扶下出了皇后行宫。

宁芳是如何回到太后行宫的她已无暇去顾问,只是当她不得不在玄烨的双手间直面他的眼睛时,当她这么清淅地发现这是张如皇后般年青的脸时,她突然有了一念的退缩。

“不许你放弃,不许你不爱我,不许你不要我!”

是啊,这是她越来越爱、越来越无法离开的小三啊,怎么是能说舍弃便舍弃、说不爱便不爱的呢?

宁芳挣扎着闭合了眼睛。

可皇后怎么办?……她会……

“皇后没事的。”玄烨说完,却自觉这种说辞极不稳妥,为免以后再生事端,不得不改口道,“即便皇后出了事,也不是你的过错,前次生产就十分凶险,太医们就说了皇后生产不易,与你是没什么关系的。”

宁芳很想肯家他的说辞告诉自己皇后的状况与自己无关,可是她不能,她不可能昧着良心只为自己寻求解脱,自己这么个偷了皇后的丈夫并使其受于难产风波的女人如果是没有责任的那皇后又怎么可能会有责任?

玄烨紧紧把宁芳扎紧。他知道以宁芳的性格如果此刻不打消了她的退缩与自责,以后便别想有什么安泰的日子过,更何况以后内外兼难的日子还多着呢。

“宁宁——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好吗?告诉我你爱我胜过一切好吗?告诉我那些艰难的日子你对我的付出是完全不需要理由和回报的好吗?告诉我当我一次次拥有你时你的幸福与憧憬是最真实的好吗?告诉我你一夜夜守着弱小的我给我吟唱的那些曲子是你心底最柔弱的声音好吗?……”

她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她纵使懦弱,却会在需要她的人面前学着坚强;她纵使满身痛楚,却不会在爱护她的人面前撕心哀嚎;她纵使一无是处,却会为爱她并令她极度为之爱的人面前抱定挣扎地耸立着。

她是有错,错在最初便不该开始这场爱恋。

可所有的一切已然开场,所有人都无法选择后退。她不可能收回与小三之间已然由亲情变质成爱情的情感,她不能!这情感得到得越多便绞着她的身心再难坦然地放下。而皇后也不能,她不可能当作一切都没有看到。

既然已经不可逆转的发生,那现在,谁还应该纠结于对错与后悔?所有人首先应该做的只是面对,选择面对。

宁芳黑沏的瞳孔中重新有了玄烨的面孔,是挣扎中坚定的韵色。

玄烨心慰地吻在她的额头,执着地问道:“告诉我,你会一直爱我,对吗?”

宁芳的笑容滑过一丝苦意与释然:“除了爱你,我似乎已经没什么路好走了。”

玄烨拥住她,轻拍她的背给予安抚:“别怕,有我呢。谁也不能把你从我怀里拉开……谁——也不能。”

皇后的这一劫终究未能躲过。

当太医宣布只能在大人与孩子之间留一人且都没有把握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太皇太后一直期待着离了索尼已然没什么气数的赫舍里家还能最后给这个帝王留下一个正名的嫡子。而这一刻,她可能什么也不能留下。

宁芳还在期望神灵能给她一个可以饶恕的希望不必她背负生命逝去的代价。而这一刻,神灵并未出现。

玄烨也在等待,等待一个健康的“太子”与一份情感的解脱。而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心魔强大到可以灭视一个生命的逝然。

在信仰面前,谁都不是仁慈的。

接连擦过三个黑夜,在这个四月第一天的清晨,大清国六阿哥保成以他最嘹亮的啼哭早历史一月降生于世。他的人生,还仍是历史注定地起伏经生吗?

皇后最终没有像太皇太后甚至任何人道出那个美丽的午后发生在瀛台“水一方”的幻灭。

此刻,这一对帝国最高贵的夫妻竟是从未有过轻松地居在一床一躺一坐,仔细地端祥着彼此。

皇后此刻的凄惨不得不牵引了玄烨心头的愧羞与同情。她也不过是个可爱与可怜的女子,也许从来就是可爱的。可惜,他没有时间也不可能花费时间去发现。

人的情感就像那岁月之上凝结的冰花,不是哪一朵不够漂亮与绚烂,只是那一颗心已经凝结在了前面的冰花之中,成了一颗自己看来完美璀璨的钻石,而对他人却只是冰寒锋利的武器。

“皇上……喜欢过晴芳吗?”

玄烨觉得,此刻他应该为她做些什么,也许只是这么个安抚的“谎言”便足够了。

可他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本以为所有的眼泪都尽了。可晴芳的眼角还是滑落了一腺热泪。这一刻,她是最美的。带着对一生的美好追忆,带着对磨难的淡化释然,带着对挚爱之人最后一刻仍爱大于恨的无法超脱……也许还有很多很多,她一生中最美好的瞬间可令她回想,可她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晴芳突然从生孕以来那种病态里解脱出来,重新回到自己本来的样子,那个善良、大度、以心诚对、以态视人的皇后。这种感觉令她全身都轻松起来,重新又化作了自己。

而此刻,目光重新清淅起来,竟把她如此爱恋却终将早早离别的夫君看了个真切。

他是如此令人着迷,在他身上,永远有无尽的力量与深浓的情感,只是可惜,她这短短的一辈子也不能窥见了。

“皇上——”晴芳最后伸出了她仍嫩滑的右手,可求这个在此刻越发使其爱之更深的男人一个交握,哪怕只是最后的祝福。

在她的希望几乎将要幻灭的瞬间,她那只冰寒的手还是被帝国最尊贵的人握实了。

玄烨看着皇后笑了,尽也可以笑得如此美丽与真心。

也许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东西从来就不曾缺乏,只是我们的眼睛从来未曾选择好好地把一切看清。

玄烨对皇后的猜计与厌弃在这一刻全化成了淡然。他不爱她,却钦佩这个女人,这个坐在皇后位上近十年却忠于他的女人。

“告诉皇额娘……我……不恨她……”

当皇后合上的双眸滑落最后一窜泪珠,玄烨知道,这个劫,平安地渡过了。而此刻对于皇后的死亡,不再是释然,而是多了丝苦涩。不论她为什么选择原谅,玄烨都从心底深处敬慰与感谢她。因为这份原谅正是宁芳需要的。

也许人只有真的面对死亡才能真正明白与通透,又或者死亡也无法叫人解脱。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死亡对逝去的人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可对于那些活下来的人呢?逝去的人仍就纠结在他们生活的每时每刻,如魔雾般如影随行。

可事情远未曾结束。

当帝国一后的葬钟在京城哀鸣时,图拉嬷嬷正跪于太皇太后面前声泪聚下的说道着什么。

苏茉儿哀叹了一声,见太皇太后抖大着双眸已然合上。再看那图拉,痛哭流泣的样子却还真是她们由始自终以为的那个慈善嬷嬷吗?

紫禁城的初夏便在这几种燥动中消然来临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没有我,你可以吗?

皇后一薨,太皇太后、皇太后等皆随皇上回了皇宫。

坤宁宫停放着大行皇后的梓棺。

宁芳一身疲累地回到慈仁宫。她已经从玄烨口中知道皇后走时并没有恨她。本该有的轻松却未松反窒。

温腕见自家主子呆坐于榻上,便上前扶了宁芳入了内寝,着手把她乏重与濡湿的衣物脱下来,上身便只余了xiōng衣。

虽已是初夏,室内却温着一顶暖炉,并不显湿冷。

宁芳自处在愣神疲软中,到很是配合。立了起来正要脱去外裤,却见一行二人推门进了来。

温腕见领行一人的视线在太后□的肩颈xiōng腹间游移,当下便暗叫不好。皇上总爱一次次往主子身上种红豆,这由浅直深再变浅也不是三两日的事。

宁芳见太皇太后与苏茉儿进来,下意识披了中衣便上前行礼。

布木布泰领了苏茉儿在主位上坐定,闭了眼睛却并未叫起太后。

“苏茉儿你拉了那没用奴婢下去,哀家要同太后——单独说话。”

宁芳此刻才清醒过来,正想起身求问,却立时接收到太皇太后的厉眸:“你给哀家跪好。自身都难保,还想救下你那些贱奴?!”

太皇太后的声音虽不大,可那股子寒意还是直直传进宁芳的心身里。看来,这一番,是来者不善了。

苏茉儿自外合了门扉之后,室内安静了好久。

宁芳似乎应该在想无数种可能,可最终只有一个念头跃过。她似乎应该是慌张的,可经过皇后事件的突发,反而没有那么焦灼了。不论是什么事,也不过是那么一件了。

“哀家原本还存了希望,希望那只是个误会,是有心人的造谣祸害……”布木布泰的目光重新在宁芳低领的颈间游移,那一块块深浅不一的青紫直接便敲击着她的视线,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能说明事实了。

“嘭——”布木布泰一掌击在案上:“哀家与这大清哪点对不住你了?嗯?你是想男人想疯了还是怎么竟下贱地勾引起了自己的嫡子!你还记得自个儿的身份吗?你还记得自个儿是从科尔沁走出来的吗?你还要不要脸面还要不要给皇上和大清甚至科尔沁留一丁点的脸面了?!”

布木布泰一席质问吼出来不但不解恨,反亦发怨恨。虽说她从来未对这族女寄了什么厚望,可这几年来凭着她的本分与无争,到真是得了自己贴心对待的,却不想今日她不但害了皇后,还把整个大清都陷于惊雷之中。这等孽事虽说在十余年的后金不算个什么天大的丑闻,可这是在京城,这是在大半统治是汉人的大清,这是在三藩作乱一处即发的康熙十三年。

或许宁芳应该反驳些什么,反驳说她不是想男人想疯了,反驳说她由始至终都记得自己的身份,反驳说她没有不要脸……可当她自个儿的视线低首间也看到自己rǔ xiōng间的红迹时,她,一个字也没有争辩。一切她都记得,一切她都明白,一切她都有反驳……可最终她还是因为自己是个女人而选择了默视,选择了接受,选择了为一份爱情抛却了这个身体的身份与尊荣。

路是自选的,除了承受,我们其实没有理由抱怨。享受了幸福其实就应该付出,何况现在只是被人说骂了几句。

宁芳知道自己可能错了,因为这幸福不单单是他二人的情事。可她已然不能回头,因为承认过错便等于是抹杀了玄烨的付出与真情。

“哭?你还有理由哭吗?!难道这一切还不是你的过错反而是你的委屈吗?!”

宁芳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即便活过两世也只是个没什么本事受伤与难过时只能选择哭泣的女人。

在她泪眸看进的太皇太后的怒视里,其实所要承受的风雨与危机其实远比她自己的一个名声要大得多深得多。她清楚明白,自己完全抛弃了太皇太后这位姑婆、母亲、祖母甚至是一个帝国守护者的信任,亦辜负了她的疼爱。

可这一切到如今,又怎是几句解释,一句对不起可以承载的。

除了直白、坦然地望着太皇太后,宁芳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布木布泰接受到了她的视线,可这么一件惊天大事又岂是你一份坦承便可以得到救赎的?

布木布泰想了无数种可能质问于宁芳的场景,却不是现在这种状况。而这种状况之下,她的那些个愤怒与燥火突然没了瞄头反而淡静下来。

布木布泰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为了大清,为了现在还稚嫩却终将成熟并代替他的祖父开创一个大清盛世的孙儿,为了科尔沁百年来的名声,为了这后宫千百的生命……布木布泰清楚,她必须做出取舍。这取舍如果不能是她寄予厚望的孙儿,便只能是此刻静然跪于地面衣衫不堪的宁芳。

布木布泰有一丝恍惚,仿佛看到当年苦苦求她原谅的姐姐海兰珠,看到当年一脸愤恨却更多委屈的侄女济济娜儿,甚至看到了当年一脸爱恋无恨憧憬的自己……从科尔沁走出来的女人,难道都走不出一场场凄然与绝望的归途吗?

布木布泰并不是天生的强者,虽然她的性格里绝然多于大多数女人的英魄,却不是没有普通女人的情怀与感触。

望着眼前如此没有狡辩而选择承受的博雅娜,她清楚自己的不舍与安慰,“她”还是那个可爱的博雅娜,却还是糊涂地选择了一条不该踏上的绝路。

“你——还想说些什么?”

是的,我还想说些什么?是大声地告诉您我是真的喜欢玄烨吗?

宁芳自嘲地一笑,把头摇了摇。

“你就没有一丝的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呢?她不是博雅娜,所以没有那些身份的顾虑。做为施宁芳,她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前一世她以一个破败的身躯守获了亲情,这一世,她居在别人的身体里却仍就幸获了自己的爱情。如果这都还需要后悔,她又有什么资格获予?而对于那些她不得不伤害的女人,如果仍有下一世,她愿意承担一世的苦难。如果毕竟今生还,她亦愿意——只求可以坦然。

“你——是真的喜欢玄烨?”面对如此的博雅娜,连布木布泰也不经泛起了疑虑。而当她再次接收到对方真诚的视线,则不得不去接受这个可能。

“是的,我喜欢他,也许很久了,只是还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宁芳的脑海渐渐滑过那些两个人相处的过往,从那张煞气泥泞的小脸开始,也许她便深深为之沉迷了。她本能地靠近那时还稚幼的小三,虽然是存了他不过是个孩子没什么可怕的心思,可两次见过却不可能只把他当作一般无害的孩童。他的心机与深沉早已经深入她的意识。可她仍然选择一次次去靠近,不但靠近,还把整个人生都与他捆作一团。

宁芳释然地笑了。

是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也许从最初开始自己便绝然地选择这条路、这个人、这段情、这份爱。

“因为喜欢,我或许辜负了天下人……可如果可以重来,我……仍然会选择同那个煞气的小男孩打查,选择给那个生病亦见不到亲人只能自己孤独的孩子唱歌,选择……”宁芳再次湿了泪眶,凝视着布木布泰,“我爱他不是最初的开始,他全力为一个人付出,点点滴滴佑着我这么些年像我自己地快活活着……除了爱上他,我不知道还能给什么……也许我不是最完美与适合的,可他不在乎,我又为什么要去在乎?如果这般对我的人我都要辜负,还有什么人是我不能辜负的?……也许我是错了,错就错在当年要以皇后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我……无力回天……呜……”

慈仁宫的内寝长久的充斥着宁芳压抑的低泣。

布木布泰已完全没有了刚入室的愤然。

可是,这场悲剧,又岂是几个“无力”便能回绝的?

布木布泰看着花几上那一株四贞送来此刻尤在盛放的粉白山茶:“你……有什么心愿?”

心愿?宁芳突然间接收到这二字,亦突然间明白,死亡,或许是她最终的归结。

这一刻的眼泪,是为自己流吗?是对这种结局的反抗?

不,她丝毫没有怨恨,反而泛起了释然的笑容。

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宁芳望向布木布泰,她知道对方永远做的会是最好的选择。可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面对宁芳的无语的寻问,布木布泰闭上了眼睛。

面对皇权,消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曾无数次这么做过,无数次这般行来,到如今理智仍告诉她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我都了解玄烨……他永远不会主动放开你……”布木布泰已然说不下去。她清楚自己正在饰演的角色是多么的冷酷绝决。就如多年前那个倾注她一生心血的爱子带着对她这个亲母的诅咒离世般令她自我唾弃。可她最终还是睁开双眸,选择再一次去面对。“如果你真的爱一个男人,就应该为他的一切着想……”就像当年我选择接受我的姐姐,就像当年我选择为了他顺从另外一个男人……“女人的感情并不能给男人他想要的一切,可为你爱的男人学会退让与坚强……或许才能更好的成就……成就你的爱……”

“我在意。我更在意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是谁?从哪来?什么身份?……都不再重要……只有你……只有你……”

宁芳一幕幕回想起那些瞬间。

“宁宁——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好吗?告诉我你爱我胜过一切好吗?告诉我那些艰难的日子你对我的付出是完全不需要理由和回报的好吗?告诉我当我一次次拥有你时你的幸福与憧憬是最真实的好吗?告诉我你一夜夜守着弱小的我给我吟唱的那些曲子是你心底最柔弱的声音好吗?……”

我说过,我会好好爱你的,尽我一切。你会是最伟大的帝王,伟大而不孤单的帝王。即便,我不能在你身边,即便我再不能陪你走下去……也请带着我无限地祝福走下去……得到那个你想得到的天下……没有我……你……可以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取舍,是成就?

“你——愿意取舍吗?”

“孙儿不需要这般的成就。”当宁芳即将欣然接受时,玄烨却推了门扉进来,他不无伤忧地看着宁芳,那种可能被深爱之人抛弃的委屈那么直白地显现在他的脸上、眼睛里。“我不需要那般的成就,我只是需要你——在我身边,一直在我身边……”

宁芳两行热泪滑落,水波澜澜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依着自己亦向太皇太后跪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把她的右手握在自己的左掌里,背挺得笔直:“皇玛嬷,请别拆散我们,我是真的喜欢皇额娘,从来就不曾把她当额娘。宫中岁月的凄苦,您怎能不知?如果没有她,孙儿不会是现在这般的孙儿,不会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不会觉得自己一直在这yīn暗的皇宫里还保有着可贵的暖意,不会觉得自己是古往今来最幸福而不是孤独的帝王,不会在面对一次又一次yīn谋与算计时还觉得这世界有什么真情,不过在奔忙了一日躺在那张诺大的龙床上时觉得自己的无依无靠……孙儿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夜深了,也不过只是个凡人……一个男人。”

“后宫中那么多的宫妃还不够安慰你这个男人吗?”

“后妃虽多,又有哪一个是只爱我还没有为她自己、为她的家族、为她的子嗣图谋于孙儿的?皇后如此,宝仪如此,所有人都如此……”

布木布泰又如何能不知?

“历来皇宫就如此,你又有何例外。”

“可孙儿因为有了皇额娘,便成了这例外……”由始至终,他都未在看宁芳一眼,可紧握其手的手心却早已是汗濡一片,“孙儿自出生便生在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家,不过胎童便看尽了女人间的yīn计狠辣……皇玛嬷虽自小便屁护于我、刻刻实情的抚载于我,可皇玛嬷心里装的不单单是做为孙儿的玄烨,还有千千万万的国事、家事、人事。孙儿想要的并不多,只是想有个人安静的陪着孙儿,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可孙儿长至如今已二十许,却只是皇额娘无求无顾的在孙儿需要的任何时候就在我的身边……她会拍着我的背哄我,会唱那些幸福的小曲伴我入梦,会告诉我这些都是宫墙之外的孩子生来才有的权利……孙儿心情不好冲她发怒,她从来不会像宫妃般只做委屈的顺从,她总是先把孙儿当作一个可怜的人给以安抚,受了委屈也只求孙儿可以好受……皇玛嬷,这天下的女子千千万,可能如皇额娘般陪着孙儿一路走来看淡权欲一心为孙儿的又还有何人?……孙儿知道自己喜欢她是上对不住祖先,下无以安抚天下。可孙儿纵是有天大的本事在这yīn谋处处的皇宫苑墙里也需要有个家呀。”

他先前的话语到真是令布木布泰有几丝动容,可最后几句却不能为她苟同:“你有这么大个家还需要家?你需要家便要偷了你皇阿玛的女人还是这天下曾经的皇后吗?!”

玄烨的眸光黯淡了下来。不可否认,他确实做了欺父背德的事。

“孙儿知道在伦理上孙儿是对不起皇考……可皇考并不爱皇额娘啊,对皇额娘皇考甚至谈不上好脸色,更不要说宠幸了——”

“你给哀家住口!你皇阿玛就是再不喜欢博雅娜,也毕竟宠幸过她,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皇阿玛的女人!”

虽是事实,可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直说曾是别人的女人,怎么着心里都不舒服,玄烨便不自觉小小地反驳了下:“只是半曾经。”

本来没有多大火的布木布泰听他如此执拗,当即气得抖了一抖,她怎么养出这么个没出息的孙子。

“你给哀家出去,这事哀家自会处理。”

玄烨并不移动,反更挺直了背,却一句话也不说。

“你——你要忤逆哀家吗?”

“孙儿不敢,孙儿是这事最大的行者,有什么过错,孙儿自当是要领首罚的。”

布木布泰又何常不了解自己的孙子?强硬在他身上是行不通的。

“这事是孙儿挑起的,还请皇玛嬷看在皇额娘这些年无错无欲、敬您爱幼的情份上轻放于她,孙儿感激皇玛嬷恩典与成全。”

布木布泰见玄烨语夹己迫,并自由伏地扣首,好不容易压制的火气当即重新上窜:“你……好啊——怎么,是要逼哀家就犯吗?!”

对于太皇太后拔高的语调,玄烨一派从容:“孙儿不敢,孙儿只是不想如皇考般轻离了挚爱而英年少逝。”

“你——!”布木布泰听他危吓于己,激动地从位上立了起来。这还是那自幼便尊长重道的孙儿吗?这还是她排除万难一手扶佐的少年天子吗?

玄烨一脸平静,直视于太皇太后:“孙儿无用,有负皇玛嬷莘莘教诲。可处在这至高皇位上的孤独皇玛嬷就丝毫不能体会吗?孙儿虽对大清的帝业雄心万仗,可没有皇额娘,孙儿不过是个虽坐拥天下却孤寂无依的孤家寡人。凭心而论,若是上天要用一世繁华、几世荣耀换皇玛嬷与皇玛法几年的深情款款,皇玛嬷,您——换是不换?”玄烨见太皇太后渐趋平静,便继续说道,“孙儿非没有大志,非让儿女情长占了全生,孙儿求的并不多,孙儿也自认这些年来并没有因为喜欢皇额娘而偏失了什么朝政内权。孙儿自从明白自己喜欢上一个不应该喜欢之人那一刻起,就没少想了法的意扭正这一切……可时间过去,这感情不减反绞的孙儿一日不安。孙儿是皇帝,却知道皇帝不是起如何便如何的。可孙儿用了二三年的忍避也不过明白一个道理:没有皇额娘,孙儿仍是皇帝。可有了皇额娘,孙儿便是史上最伟大却也最幸福的皇帝。为什么皇帝一定要是孤独的?为什么?皇玛嬷看着孙儿长大,难道希望的是不是大清在孙儿的手里名载史册,希望的不是孙儿在缔造这一切的时候圆您未能圆满的一个幸福‘好’字?”

布木布泰缓缓委于榻内。

是啊,到如今这个岁数,又看过几人是圆满的呢?无论是太宗还是她的福临,不论是海兰珠还是她的济济娜儿,甚至是最适合后位的晴芳……这皇宫里掩埋了多少渴望幸福却只能湿衣裹布的情感?

谁不希望幸福呢?可这皇宫不就是被诅咒的从来没有幸福吗?

“皇额娘并不在乎那些身份,她只要站在那里就好。孙儿也并不在乎什么天下齐福,孙儿只要有皇额娘陪着走下去就好。皇玛嬷,其实,一切——都没有那么不能驱就……”

布木布泰凝视着面前虽跪于地却天生散发着帝王雄风的玄烨,他的目光或许曾经疑惑与痛楚,而此刻,那里却浮动着坚毅、深邃、霸虐……

布木布泰突然间明白,她那虽然聪慧却还不成熟的孙儿已经真的长大了,是个不再需要人暗示与“摆布”的真正帝王了。她真的没有看错人,玄烨比他的皇阿玛更适合这个皇位,他竟然与他的皇玛法如此的相似,甚至多了更多的狠绝来。对于此,布木布泰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应该狂喜的欣慰还是萧然的服老。

“皇玛嬷,”玄烨的声音很轻,就像一个孙儿在同将睡的奶奶轻声话语,“孙儿离不开您,也无法没有她。”

宁芳在这慢长的等待里终于接收到了来自玄烨的眼光,深情——执着——和她看不懂的冷酷——

布木布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哀家累了,一切——明日再说吧。”她起身,迈着越发沉重的步子开启了门扉。外寝内没有一人,当她再度缓慢地打开外殿之门,却发现了苏茉儿立在院中的身影,独个儿,脸庞已是深纹催生,鬓角亦已结上花白,一席素蓝的宫衣独自立在初夏却尤有丝寒意的夕阳里。

布木布泰突然间热泪盈眶。

那个美丽的少女,曾在草原之上陪着幼时的自己策马嘹歌的稚灵少女,原来已经是生入黄秋了……这一辈子,怎么能竟是如此的稍纵与凄苦呢?

盘悬于紫禁城上空的黑鸦自得自由地欢叫飞过。这被大清富于的神鸟为什么由始至终都是这般的悲哀呢?

第一百二十章 妥协

太皇太后驾临慈仁宫前并非什么也未做。乾清宫、永寿宫与慈仁宫的人全被控制了,可皇上仍能得了消息赶过来。

布木布泰回了慈宁宫,见自家的女儿阿图迎了出来便什么疑惑都解了。哎,这个女儿,同那博雅娜还真是应该到那门后面拜拜。

自家额娘只是直直盯了自己两眼,阿图便心虚地低下头去。

“哎——”布木布泰又一个叹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布木布泰到更是越发的提心,这种事如果不是他二人告知阿图的,以阿图的能耐都能知道了去,看来这宫里要除去之人还来不来得及。

阿图亦不好再瞒,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讲了出来。

布木布泰听了,更是肝火上涌,闭着眼睛调试着气息。

“皇额娘,”阿图最终还是决定说上一说,“要是宫里别的人阿图也就不说什么了,可那博雅娜女儿看着是真的好人。一辈子这么关在皇宫之中还不如女儿可以在草原上驰骋。女儿也是过来人,她虽有错,可女儿看着,这也一定不是她先挑起的。皇上……女儿看来,依皇上那性子,怕是打定的主意谁也别想拦他。所以……”

“好了,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了。”布木布泰狠狠瞪了阿图一眼,打发她去了。

坐于榻上把这一切再思量了一番,把苏茉儿叫了前来,正要吩咐于她,可刚刚在慈仁宫里见之的那种情怀又涌上心头:“苏茉儿……你可曾后悔?”

苏茉儿疑惑的以眸相问。

“可曾后悔当年陪我走出草原……把一辈子都葬送在了这宫墙之中?”

苏茉儿有些个恍惚,却不过是片刻的事,其后释然一笑:“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后悔?与其纠结后悔之事,不如把握现在的得失。奴婢这辈子虽然离了草原,可心没有一日是离开的。而且……苏茉儿并不后悔,”苏茉儿上前握了布木布泰的手,“这宫墙的yīn森我主仆二人亲身而历,如果没有奴婢陪着您,您又要如何度过呢?只为这,奴婢也从不后悔……何况,侍侯格格是苏茉儿这一辈子成就的最大的一件功业,能陪着格格一路走下去,直到我们都老了……再也行不动了……居在一起再摇想过去……才是时候……”

布木布泰咀嚼着这话,最终轻慰下来。

“你去亲提了图拉来,哀家有话问她。”

太皇太后与图拉究竟说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是最后太皇太后的冷绝与图拉的诡笑刺进了我们窥视的双眸。

这一夜,布木布泰与许多人都没能入眠。

宁芳居在玄烨的怀里,似乎已然入睡,却更是在回想种种的过往。

玄烨不知道明日——是否会是他期望中的样子,可他不会放手。无论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作为一个帝王,绝不放手才是对爱人对权势的执着。

暮降日升,新一日的早朝在“上朝”的喊鸣中开启。

宁芳一身宫装地走下轿,抬头便是庄端的慈宁门。仿佛还是那个初来此地的门扉,却已过去了十六、七年。身处这巍峨壮观的紫禁城,也许一切生命都是渺小的。

从慈宁门直至正殿,不过是那么几百步的距离,宁芳却走了许久。人的情怀很奇妙,女人的感触更是微妙。细细看那些平日里见惯不奇的砖瓦,轻抚过岁月斑斑的漆木,也许每一处都能勾起你酸涩情忧的觉感。

人生还有多少次可以打这条路上走过?

“太后——”苏茉儿唤得轻微,却还是打破了宁芳的一种忆愁,“太皇太后正等着您呢。”

太皇太后的内寝还是如往昔般古朴。榻几上燃着两杯茶烟,悠悠在室内升腾,像是巨龙,却也升不出三丈。

“坐吧,哀家新沏的花茶,知道你不爱喝那些□、名茶什么的。”

宁芳吞了口唾液,坐了下来,以左指把玩了那茶盅片刻,不无解脱的丝丝饮下。

“你以为哀家会毒死你吗?”

手中茶杯抖了一抖,宁芳惊讶地看向太皇太后,收到的是平淡无波的目光:“一杯毒水是你最好的归宿。”

宁芳抖动的手最终稳住了,十分轻弱地放于几面,呼出了那口气。

这一刻,她什么也没想,因为该想的,昨夜已然想过。可对人事,还是不能抑制的思念。

有些人,你生生世世都难以忘怀。

“哀家也曾经年青过,那里,哀家相信自己将拥有一切美好的未来……敢想,敢做……可我的未来却并不如我想象的美好,甚至这一辈子什么美好的东西也未曾拥有……拥有的全都失去,失去的……还是会失去……哀家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为谁活着。为太宗?可他不爱我。为福临?可他至死都恨着我。为玄烨?可他需要的是你。为大清?……我一个女人,哼哼,却谈什么为社稷……我极疼济济娜儿,因为她是我科尔沁新生的格桑花,可我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疯狂,被所有人暗算在这宫墙里……我极疼我的女儿阿图,她自小天真又活泼,在她眼里,这世界没有什么坏人……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送她出嫁,再迎回寡居的她……当巴林郡王想要迎娶她,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因为我害怕,害怕她再受到什么伤害……可她比我坚强……得到了她憧憬的幸福……可这一切太短暂了……留给她的只是越发悲忧的后半生……我那么小心照顾着察音察浑,可仍是没能守住他小小的生命……”布木布泰低首思量了许久,才看向宁芳,“现在,我又不得不再次失去你……”她的眼眶里含着湿濡,“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知道……可这大清的宫墙不是用来谛造慈悲的……”布木布泰的视线里,宁芳只是点着头。她再一次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因为“她”值得这般。

“你知道自己有病吗?”对于宁芳的惊愣,布木布泰解释到,“你自己这个身子行到多少年岁才来癸水,难道自己都不以为异?”也不理她的烦疑:“福临由始至终只宠幸你一次的事实难道就没令你想明白什么?”

一次?

布木布泰还是选择无视此人的呆笨:“就那么一次,还差点要去了你的命,你不会这十几年好日子过多了连这都忘了吧。”

宁芳虽对这讯息找不着南北,可也不敢再不经大脑:“回皇额娘,顺治十五年那会我生了场重病,醒来后好些人事都不记得了。”

布木布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为这么个蠢人接受这么个愚蠢的理由。

“哀家寻了几位太医给你医治,才得知替福临选的这位新皇后竟是个石女,不要说不能生育,就是行房也是不可能的了。”

石女?石女是什么?宁芳一脑子疑问。不能生育,不能行房?可她不是好好的吗?

布木布泰一见她那笨样,除了摇头真想好好打上她两拳:“这原本是皇家的秘密,哀家也没准备让谁再知道。可你那孝顺儿子——”一想这说辞现在说来是有问题了,便改了口,“玄烨不是替你寻了一味药经年累月的吃着吗?”

宁芳见太皇太后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自己再思量着,便明白是这药医好了她。

“这药再好,也不可能让你替玄烨生下了什么龙种了。”布木布泰一想到这可能,还是有不小的抵触,“所以你注定是没有孩子了。”

没有孩子也好,反正小时候她就认为自己那身体生不出孩子。更何况现在自己都要死了。

“你怎么就这么笨——呢!”布木布泰一指狠狠地戳在宁芳的额头,“哎——”

宁芳虽被用了“刑”,可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里笨了。

布木布泰以指点了点宁芳那面的几面,再对方还是一头雾水,大叹一声直说了:“哀家要是想毒死你,你现在还有气坐在这里听哀家给你说这些秘密?”

“那就是茶里没毒了?”

布木布泰面对此女,已经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了,掩了面哀悼着。

“那皇额娘这是什么意思?”

布木布泰难得被逼得以手面击了几下几面,沉淀了稍许心神说道:“自从你和皇上——”她把“勾搭”二字止住了,“皇上便未再宠幸宫妃吧。”见宁芳立刻低了首,布木布泰也不用问了,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那你可曾想过这么做有什么后果?”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不要说先前宁芳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就是现在知道了,也更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你这是在断送爱新觉罗的子嗣,在断送大清的江山!”布木布泰一掌击在几上震颤了若干茶水。

“现在宫里还有几位阿哥你数过吗?”

宁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好像——也许——可能——有几位。

“先前丧了察音察浑,现如今除了纳喇氏所出的保清,便只余皇后遗下的保成。保清有那么个母亲,皇上现在纵使隐了自己的性子高待于他也难掩自己的本性多久,至于保成……皇后难产所生,能不能活过这一年都是个未知数。更何况小孩子本就难活,早先那么多阿哥不也是没一个成活的?你们到在这里只顾着快活,竟还要为了什么情爱断了哀家苦苦谋定的大清江山?”布木布泰越想越气,“哀家现在也不管你们有多少情多少爱,怎么要死不活,反正不能断了哀家的玄孙,皇家的血脉。”说着便一个冷眼定过去,“想快活,成,哀家缠不过哀家那孙子,哀家只能退让。可这大清的子子孙孙你们一个也别想少哀家的,皇上所出的十个健康成年的阿哥是哀家最低的底线!不然——你们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布木布泰连一个榻也不想同她坐了,亲移到独椅上去,一瞬不瞬地瞪着宁芳。

自己不能生,太皇太后却要至少十个阿哥,这意思不就是要小三同别的女人去生?

只这么想着,胃里便拥出一股子浓重的酸味来。

要自己一夜夜守着宠幸完后妃回来的小三度日?要自己一天天看着那些不是自己的孩子却是小三的孩子一点点长大?要自己一日日看着那些美貌的女子来与自己分享小三的身体?

宁芳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地望着太皇太后,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布木布泰却越发的平静:“这世间没有几个女人可以独享男人,何况你想独占的男人还是这天下的帝王。你不是说你爱他吗?你不是说你离不开他吗?你不是说你会陪着他一起终老吗?怎么,只是这样?为你喜欢的男人的天下久远做出让步你都不能吗?那你同那些后妃又有什么区别?你占尽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却什么也不愿回报吗?你就是只要占有这个男人而看着他辛苦打拼下来的江山丢给别人的子孙吗?……不错,他是为你的不喜欢守起了身,可是你们以为这真的可以吗?除了他为你放弃天下,不然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全霸的天下却不是传给自己的长子嫡孙。”布木布泰见她要反驳,早已明白她的意思,“你别存着那侥幸的心思,一个成年少年的生死都是说来就走,更何况你要把整个大清的希望寄托在两个还在襁褓中不知明天几何的婴孩吗?哀家现在就告诉你,不行——除了你真能让玄烨为了你彻底地放弃江山陪着你去男耕女织,不然,只能放弃你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女人希望给哀家生出十个健康的玄孙来!不要忘了,他爱新觉罗玄烨首先是这个大清的皇帝,是哀家的皇孙,是后妃的皇上,最后才是爱你的男人……”强硬已过,布木布泰还是选择轻柔地继续劝慰,“你若真爱他,难道不明白女人应该取舍吗?哀家同这后宫的女人一样,取舍了一辈子,也不过是如此的地步……而你的取舍,值——是不值?你有什么资格叫这大清的子嗣都为你让步、叫这天下的女人都为你让步?……博雅娜……人——不能这么自私……你已经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爱情,难道都不愿为你爱人的天下付出些许的——时间吗?”

御花园里已是繁花似锦,那些世间最名贵的花种几乎都在此地此时盛开。

宁芳其实并不爱那牡丹、玉兰。她不过是谁家墙角都可能微露的一株喇叭花,并不值得多么值钱的肥料与意美的赞词。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已经得到太多,可这些经年累月被她占有的真是不是她生来就应该拥有的吗?不是对她已经太过痛苦的前世的补偿吗?

“给皇额娘请安。”宁芳看着这个美丽娴淑的女孩,似乎是小三的那个表妹。小三曾说过,娶她既是给他的母家抬位,亦是利用她的聪慧。

是的,利用。宫里最直白的存在意义。

这么如花般的少女,在前世谁人不是父母掌间公主?

那自己呢?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

如果可以被利用是一个人存在的证明,那我自己呢?我有什么可被利用的?……我甚至还不如一个宫妃身边的奴婢有价值……更或者,我所有的价值都只是来自于小三,来自于他所说的需要和别人眼中的一无是处。

“皇额娘?”温腕等大宫女已被居了起来,此刻宁芳身边的是苏茉儿给补的一个。宁芳扶着她的手,却次没有回答宝仪,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宁芳刚踏进慈仁宫的北院没几步,就听见了玄烨的呼喊,一回首,便见他急急地撩着袍摆踏过宫门槛。那神态,没有人会说他虚情。却湿染了宁芳的眼眶。

也许一切都是值得,谁知道呢?爱情既是那般美好,又使人患得患失。

把着双方的手,在这一刻,宁芳真的觉得她拥有了全世界。

“怎么了?是不是皇祖母同你说了什么让你伤心了?”玄烨一手把着宁芳的双手,一掌抚着她的脸,“别怕,有我呢,什么事也不会有的……一切——都会好的……”

可事实呢?其实二人心里都清楚,谁也不能料定明天就在撑控中。

只是,谁都不愿意去主动妥协。

我们看似掌控了天下,却实在是被天下所掌控。抛不开亲情,抛不开道义,抛不开爱情,抛不开信仰,抛不开理想,抛不开世语……抛不开一切看似应该被抛下却是人性情感里最微小但天生的情怀。

面对选择,面对取舍,谁也不能保证选的便是康庄大道,舍的便是心怀微小。

宁芳仰视着她的信仰:玄烨,我能做到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缠绵

这一天,宫里有太多人消失。

太皇太后主宰了太多人的生死,可她不会直面那些人的生死,她只是坐在慈宁宫尊贵的榻上,一整天一句话都没有。

皇上应该是最忙的,可他一步也没离开慈仁宫,只是坐于外殿强批着折子。

太后似乎睡了一个老长的白觉。可她并没有,她只是向内睁着斗大的眼睛痴痴地愣神。

也许所有人都想做些什么。可所有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踏出的是对是错。

玄烨又何常不知道那背对着他的人其实睁着一双比谁都大的眼睛可眼睛里却没有神光。

宁芳又何常不明白要事一堆却不管不顾守着自己的人是怎样的需要她的支持。

布木布泰又何常不清楚今天的退让所要付出的代价与余生都将顶受的风险。

可面对抉择,谁都不能真的如何潇洒。

宁芳觉得,她似乎真的能看见那些飞落的头颅和着紫红的鲜血,以及一声声的哀鸣……

皇宫从来不是善堂。只是自己蜷缩成一团下意识的不听不看,而且还有人直接把她隔离阻决了那些风雨。

可今天,还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夕阳西落之时,玄烨起身去了慈宁宫。

宁芳就着窗菱的隔木亲窥着他以身背移去,淡弱,并最终消失。

心痛的感觉无以负加……只是这么看着,都是艰难残喘的苦痛,又怎么可能度过没有彼此的日夜?

血红的夕色透过一片撕开的窗纸射在宁芳一块脸眶之间,仿佛成了某种恐怖的胎记,而那万霞的光辉直直刺入眼睛里,竟是芒白的时光……

太皇太后与皇上的谈话远没有与太后的言语耗时。他们一坐一跪说道,不过是三两分钟的事。可沉默,却仿佛永无止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与信仰,谁似乎都没错,谁仿佛都有自己的悲哀,谁用尽了一生谋划的未来看来总与他人不能全然交融……

沉默不代表顺从,更多时候,只是我们不得不妥协所做的最后一丝悲鸣的反抗。

玄烨跪了许久。最终不选择离去。当他再次踏入慈仁宫,宁芳就像他幼时那般从小厨房里端着瓷盘转出来,也还是那个笑容,招呼着他:“鱼汤,你够没够?”

宁芳的笑容里闪动着强压的泪光,而玄烨的心xiōng却已然被这份强压抽空了,呆呆地立在院中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还是宁芳选择了靠近。她近到玄烨面前,便出腿不轻不重地踢了玄烨腿肚一下,如往常般端着汤盘向前走:“小样,还不洗手去,当心洗不干净我拿鱼汤喂阿行。”

所有人都能听出宁芳话语里的喜悦,可正面里那不停滑落的眼泪才是她心里最真诚的凄楚。

“……好——有本事你真拿去喂阿行呀……反正它也不喝鱼汤……”玄烨并没有如往日般一脸子调笑与无畏,他暗淡着脸色低着头一步步地跟在宁芳的后面。

全慈仁宫的人,都回来了。此刻,或蹲在墙角,或立在院中,或不堪再亲见这一幕只能选择跑开。

温腕并没有像良黛她们般失声哭出,可也已泪满双颊。

爱有什么算呢?……可这皇宫却容不得圆满。

宁芳一勺勺喂着玄烨吃下浓稠的鱼粥,她的脸上不再有眼泪,反而不停溢着甜笑。想着那些过往,忆着当年那个煞气倔强的小子,仿佛一切都只是刚刚发生的。

除了吃,玄烨一声未出,他只是张口慢慢地品尝,很慢,很慢,像在品尝这世间最弥足珍贵的饕餮。除了把着她的手,一刻也不紧开。

当最后一勺吃完,宁芳凑上去把玄烨的口唇舔拭了一圈。羞涩的红韵还是袭上了她的颊颈。

“好吃吗?”宁芳没有把伸出的头颈收回。就像在等待。

“嗯……天下最好吃的。”玄烨就着近吻上了宁芳的唇,使那淡淡的鱼香味在彼此的唇齿间悠散。

这个吻并没有丝毫欲念,就如同两只一直想到依偎的小羊亲厚的抚慰。

可渐渐地,玄烨便在唇齿间品到了眼光的咸味。他移近了些,把人直接抱于腿间怀里,紧紧地拥着:“别怕,别怕……我绝不会妥协的……绝不会。”玄烨虽然觉得这“绝对”有丝沉重,可原本无力的意识却在当下突然重强振了起来。没有到最后一刻,自己怎么可能放弃呢?这么想着,便气入丹田,重新有了活力,轻推开宁芳,笑容与自信亦重新爬上他的眼脸,“别怕,有我呢,相信我,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使我放弃。即便是最后一刻,也要相信我……就是没有一切,我还是要和你一辈子走下去……”

宁芳笑了,把那眼泪擦干,轻拍着小三的半边脸:“我不怕,什么事不都有我们小三子嘛。”

玄烨见她笑了,还重新拾起了调笑,yīn瞒的心情也终于乌云过境。凝视近在眼前之人,那点子浓情蜜意便涌上了身心,拥着宁芳的身子左摇右摆,一会以鼻拱拱她的耳颊,一会出舌舔舔她的颈窝,惹得她痒痒得直推赶着他的脑袋。

“现在就赶我了,等会舒服的时候可别求爷。”

宁芳听了他这话,眼光一闪,立时以齿咬了咬他的左耳轮,片刻还以舌舔过了耳轮后的耳背与颈缝。

玄烨哪经过女人这般主动,而且还是宁芳这般挑逗,立时便全身颤了颤,被宁芳好好大乐了一把,居在他怀里前仰后俯,好不开心。

玄烨怎么可能吃这种亏,两个人打闹间便缠在了榻上。

也许和最爱的人之间,你们共饮一杯可乐的瞬间都是最美的。如果和最爱的人之间共担着分离,或许什么语言美好亦抵不过深情地凝视——他(她)的眉形是怎样的,他(她)的眼角有几多细润的皱纹,他(她)的鼻子是高耸还是圆润,他(她)润唇上可爱的纹路几何,他(她)脸上那些标志性的斑痕……缺陷往往亦被你爱着,当你深爱他(她)时,一切都没有这些可爱的缺陷令你想来亦笑。

吻,或许是亲密男女间最微妙的行为,可以激烈如狂,亦可以温情如云。

玄烨从来不曾如此吻过一个女人,他的的吻似乎注定了是夹着探索与侵略的。温情,轻柔,容缓,点点犹春——可当他这般被一个他爱的女人吻着时,才真的觉得这是今生他最想得到、最真诚、最美好的吻,是独属于他自己的爱的证明。

当这个历时不知多久的吻过去,玄烨着魔般凝视着身下的宁芳时,他的手指亦轻微的滑触过她的脸、唇、眼角与她可爱的鼻子:“宁宁……宁宁……”只像是一个人的低咛,却又似爱之宣言前的深情,伴随着轻咬她鼻尖的动作,“我……我爱你……”这世界最亲密的承诺就这般轻如风地消失在他们如蜜的唇舌间,伴着宁芳一瞬间下落的泪水,仿佛如小溪般开在两个人的心间……

其实,这世界也许最甜蜜的情话却正是最残酷的魔咒,人们为它狂为它痴,消瘦了容颜,蹉跎了青春……它的甜蜜令人永世难忘,可它的残酷却叫人看不清现实……

爱情从来不是快乐的等同,更多的是谦让、包容、退却与融合。你可以在学习中保有个性,你可以在工作中保有个性,你可以在生活里保有个性,可你不能在爱情里还想保有绝对的个性,那本身就是对爱情的不负责任与自私偏侈。

当痴情男女水rǔ交融的欲望□过境的刹那,宁芳很想站在紫禁城的空中向所有人呐咕:玄烨,我爱你——

可她只能选择意识随着身体的满足落入一个至深至低的黑谷里,使那种心里的呐喊被黑暗完全吸附为无。

那一刻,宁芳仿佛卷缩着身子躲在无人的黑暗里。

我可以一次次宽容你的缩离。

我可以一回回原谅你的伤害。我可以为了你的喜欢顺从你对我的占有。

我可以因为在乎你不计较什么名分与伦情。

我甚至可以因为爱你放弃我发誓要好好守住的生命。

……

可我,不能忍受你占有我的同时还保有对另一个甚至一个又一个女人不得不占有的使命!

从意义来说,也许我的不能忍受远不如生命来得重要,因为没有生命,一切都将只会逝去。可我真的无法忍受,真的无法……在那么多你与别的女人欲海沉浮的夜晚苦苦的——苦苦的……等待我如此爱的你的归来……只因为……我爱你……呜呜呜……这一切似乎那么的不合逻辑,我爱你胜过我自己却无法忍受这一点点的“退让”“共存”……可我是真的爱你的呀!真的!我愿意用我生命起誓!……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当玄烨在一个深醉的额吻后离宫早朝而去,宁芳——睁开了她曾经无比快乐此刻却迷茫的眼睛。

那抹黄色,也许就是这一切迷茫的症结。

可宁芳不可能去恨这黄色。因为玄烨生来就是要黄袍加身的,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他的天命!而宁芳爱的,也从来是这个帝王独对她的那缕缕情丝,爱——他权欲天下的同时掌控她身心的痞气浓意……

爱情从来不是你选择爱他的一部分或是几部分的加加减减。爱,就是把个人融成了团被你完全融化到躯体里。

可是,为什么她连躯体、名声、未来甚至生命都可以为他舍弃的爱——却容不下小小的分享呢?是她其实太自私了,还是——她只是不够爱他呢?

宁芳一步步走在这世界最华丽的宫墙华道之间。

今天的天真的很好,浅蓝天际纯白随云,空气里甚至满满充拆着夏天的激情。

是啊,那外面的世界似乎是无限美好……可为什么我宁愿把自己居在这黄瓦红墙间呢?

自由……自由……是不是我从来不在乎呢?

“臣妾给皇额娘请安。”宁芳转头去看,在一道华门里面立着的那个少女,不正是小三的表妹宝仪吗?而那门扉上双书的文字不正是“景仁宫”吗?

原来,自己竟主动走进了后六宫里。

“宝仪不知皇额娘驾到,失了礼仪,还请皇额娘莫怪。”

宁芳睁睁看着这个如玉的少女向自己栩栩走来,是那么端庄与亲和的存在,在这黄瓦红墙间是那么的相得益彰,仿佛自己才是这个时空的闯入者……嗯,自己不就是吗?

太后的一丝苦笑停滞了宝仪轻悦的心情。

宁芳并没有立时叫起宝仪,反是疑惑起来:“宝仪……你喜欢这皇宫吗?”

宝仪亦有片刻的疑虑,可也不过是一个眼神间的失措:“宝仪怎么会不喜欢呢?这里有待宝仪慈善的太皇太后,亲切的皇额娘,皇上待宝仪亦是有情有亲,后妃们亦能相处融洽……”

一丝变向的光线擦过墙头瓦间射进宁芳的眼瞳,使她自然地咪起了眼睛。可看在宝仪眼中,却是个自然的危险信息。

宁芳眯着眸瞳往那光线看过去。原来太阳升了起来。

紫禁城在一片金光里越发的金碧辉煌,是人世间最璀璨的人家。

布木布泰亦起的很早,榻在外榻上思量着。

图拉如此是般,那巴特玛……便不可能是一直看来的那般与世无争了……而后宫中历来的是是非非,怕才多是这一对主仆混搅的结果……只是,她这么做的因由呢?……无儿儿女,身家并无可厚,历来又不受先帝专宠,有什么因由叫她如此暗藏深晦、处心积虑呢?……难道,她一直想争个后位或有心权欲吗?

布木布泰自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没有任何希望又谈何所求呢?虽有着万般的疑问,可她不会再有人可问,即便有,亦不问。

这世间有许多的秘密注定都得不到答案。知道得多未必就有命可活,知道得多未必就能理解,知道得多未必就能比现在爽快,知道得多……也许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得好。

世人多烦忧。自己的事儿都寻不出一个出口,又何需频添他人的来世今生?

康惠淑妃巴特玛或许是布木布泰这辈子最厉害的对手,可她二人却从未有过正面交锋。或许布木布泰这一辈子都毁在此人的手里,可到如今,再去恼啊恨啊求个因果,都已惘然。

除了坐在榻上独自看朝起夕落,布木布泰,什么答案与疑惑都已无处可寻——可解——

除了在心内深深地叹息,人其实能做的,真的很少——很少——

第一百二十二章 信守

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二,仁宪皇太后突然起驾前往五台山长期祈福。

宁芳离开的前几日,玄烨并没感觉到任何的不同,每日被越来越多的战况与谋划占据着,并没有特别念起离开的人。至于夜晚,虽没有几日软玉拥怀,一个人重新占领诺大的龙床,甚至还有种轻快的畅然,每天好睡得很。

可这份畅然只停止在第五日。当夕阳再次沉于天际,燥动一日的世界仍处于一片浮热。

玄烨紧赶着几地的战况得以落石,众大臣得以陆续退出殿门之时,疲惫突然来袭脑海里突然出现宁芳万分明媚的笑颜,心口里的那股子热流猛然涌了上来。

李德全见大人们渐次退了出去,正要上前侍侯皇上,却见原本揉着眉的主子突然立起移身向殿外迈去,脚步异发得迫切,就如多年来一般得急切。他也来不及问什么,提了步子随了去,出了殿向左下了月台,李德全心里也就明白了,虽然他由后面看不清皇上的样子,可皇上轻快急迫的身态对他这个长期随侍的内侍是只瞄上一眼就能嗅真的。

这主子不在,您去有何意呢?

正当李德全心里如此思量时,前面的玄烨亦停了步子,拧着眉立在了日精门前。

是啊,她不在,我去又何意呢?

长长了叹出口气,玄烨转身往回走去,高高的陛台越来越近,可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

日沉昏红光线的乾清宫、高台甬路、月台犹如年已过半的壮年,渲染着一种孤独与惆怅,只会令此刻的自己越发感觉不畅。玄烨停了步子,侧转身子看那相对低短、朴实的日精门便可爱、温馨了起来,犹如一扇通往家的乡间石子路,或者,只是一盏小小的油灯,使你在孤黑的道途里感觉孤寂时不自觉地去寻找这条路、这米光。

与刚才的思归心切不同,此刻的皇上每一步都拖沓、忧思,仿佛这是条充满无数回忆的甬道,却只余他一人神思。

夏夜依旧的烦热,奔忙了一日的李德全却忽然间打了个寒子。

没有人等待,即便是金屋也只是亮了眼睛却燃不起身心的光芒。

早先的畅然也许是因为彼此都太熟悉了,熟悉到虽不至于厌烦却对于短时的分离生出独自可以占有分享的一切的窃喜,也许人天生就是渴望短时自由却又喜欢群居的矛盾生物。有时候我们渴求自由也许只是因为:自由听起来很美、很个性。

慈仁宫内寝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开微减了什么,沙发上丢着宁芳穷极无聊时使人做的三四个绒偶,手下所触还是她睡着觉得舒服的绸缎,帐帘上仍挂着她习惯闻之的三七囊包……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可他需要的人不在了,一切都不自觉暗淡了下去。

“玄烨,也许只有面对分离,我才真正领悟我有多在乎你,你陪着我走过我最恐惧的那段日子,护着我自由自在在这皇城里生活,爱着我真真切切的分分秒秒。

我或许是个一无用处之人,可我知道,我的用处从来都不是为你建了多少基业、谋了多少天下、守了多少家业。人的情感从来都不是你付我一杯茶水解渴我便应当回以金币相赠。对世人也许我是一无是用的,可我从来就知道,对爱我之人,我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存在,不论是金钱也好、疾病也好、危机也好、分离也好——看着你和那些曾爱护过我的人在生活里辗转,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放弃……

我的生命对我的父母也许便是活着的信仰,我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信仰。而我这个灵魂对你来说,也许是不重不轻的“负担”,因为我真的什么实在的东西也给不了你……可这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爸爸妈妈耗尽生命想保护的也许只是我对生命的渴望和活着的幸福,可这些,现在都已经由你在延续……

爱也许很容易,可爱的责任才是我真正应该学习与领悟的。

或许你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可我总应该学着长大点。爱你,便应该同你一起担负些什么。

皇额娘没有错。皇家的子嗣亦是你的责任。而我——给不了这些……

也许我根本不应该在乎这些,人们总是在说:爱就应该是自私的。可我相信有借有还,相信得到得多了,便会失去些宝贵的东西。

前世里我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和亲情,便用了我孱弱的躯体去交换……现在,我得到了你的爱——

我是真的很爱——很爱——很爱——你的。可我过不了这一关,真的无法直面借出你的躯体成就你应该担负的责任,在每个黑夜里,独自于诺大的宫殿里苦苦纠结着等着你从别的女人身体里归来……这对我,太过残忍。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该的……

我真的爱你,可却真的没有到可以默视自己的心结。

所以,请原谅我……原来我选择暂时的离开,我没有放弃彼此,只是——不想站在你面前看那一切发生。

也许我真的是懦弱的,在爱里一直选择逃避,可我真的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既全了皇额娘的对,又应了你的责任,亦轻了我的痛苦……

这一次,就让我来承担吧,不用你再因为爱我固守着我的坚持而违背了皇额娘的心血。

退一步,也不是那么难的。外面海阔天空,有我想了十几年的自由自在呢。想去哪就去哪,不用乖乖每天太阳下山就坐在慈仁宫里等着你找上门来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不用你来逼迫我吃那么什么汤汤水水了,想见什么人便见什么人,天下多的是比你有趣的人呢。”

玄烨闭着眼睛回想着纸上的字里行间,仿佛便能真切地看见宁芳写着这封信时的潸然泪下与转自强欢。

这女人,什么都写在脸上,安慰别人时也定要把自己安慰了。

“海阔凭鱼越,天高任鸟飞。也许外面真有我不曾想的快乐呢?虽然没有你为我虚寒问暖,怎么都是失落的,可皇额娘给配的这些人却都是可安心的,随了好好看看你的天下,足足地替你尝尽美食,也真没什么需要我费力的呢。

……

亲爱的玄,呵呵,让我们都开心点吧,只当我出了趟远门,而你——守在家里等我归来。

把这分离,当作最后的一次考验吧,让我们可以因此而卸下责任,守望彼此的未来。你,去应了你的责任,而我,去寻找旅程。当你可以圆满卸下重责,我使将结束一个人的旅行重新奔回有你的地方——共同守着我们的家……我们两上人的家……好吗?”

玄烨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绞,既盈了满满的幸福,又溢着浓浓的悲哀。

每个人都不是自己完全的主宰。生,便寄托了父母的精血;死,亦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终结。

或载着希望与悲凉降生,或怀着幸福与凄恨离世。不论生死,没有人可以完全抛弃自己的姓氏与过去和未来分离。

爱新觉罗玄烨,他也许可以想出种种的方式来因对宁芳的承诺而一次次归避他的“责任”,只因为他爱的霸气十足。可面对渐然老去的太皇太后,面对爱护他至今的皇玛嬷焦虑黯然的眼神,这霸气真的能抵得过岁月的日日夜夜?

皇权,生来便因为掌握在他的手中,没有人可以窥视。

男人持掌的天下便应该由男人的子孙继承,这是华夏炎黄骨子的根性。玄烨也不例外。把天下让给兄弟及其子孙,玄烨又何常未曾想过,他甚至是真的存了这份心思,到最后让出手里至高无上的权印。

可宁芳心里明白,如果他真的为自己的底线放弃了皇权,虽仍会对自己关爱如常、浪游天下,可看不见的一个人时,这个天生便帝魄皇霸的男人又会有何多惆怅几何遗恨!

没有人有权利强迫他人放弃他们的天性、信仰、梦想。以爱的理由更不行。在爱里我们可以互相退让与妥协,却仍然应该保有自己独立的“自我”——那些叫你爱上对方的本真。

也许世间万物本身就是矛盾的。渴求自由又需要人群,既爱得火热又不可能完全放下自己,期待独立却不可能抛下家族,渴望无止尽的疼宠却越来越吝啬付出……

因为身体的残缺,宁芳没有正常孩童的交友成长;因为父母的离世,宁芳没有普通少年高考独木桥不明因由一条路走下去的彷徨;因为没有救业压力,宁芳初入社会安于平和没有世间高校毕业生谋业压力激发的燥动、悲观、偏执……

以自己的经历,宁芳觉得,她是用生命前十二年的身心折磨与父母的舍己付生换来了之后的安然与大清十几年的护爱。

如果生命真是这样,先苦后甜,她又有什么是不能暂时放下,付出一点点的时间去守望她的爱情呢?

小三很强大,离开了她虽有十分的思愁,可天生帝命之人又怎么可能不在强难之下越发的强盛呢?

她从没离开过小三,虽然她的身体离开了,可两个相爱之人只要知道同在一片天空下守望着彼此,这短暂的离别又何尝不是甜蜜的期待?

生命里有太多的分离。虽然谁也不能肯定明天你会如约回到我的面前,可我们总是要相信的,相信希望,相信奇迹,相信——我们都是会幸福的。只要相信,下一个天明,当朝阳冲破黑暗,便有了生活的勇气与期待的快乐。

先不要去想那些悲欢的如果,只简简单单过好今天。如果悲难终有一天会降临,现在惶惶终日的焦躁又怎抵快快乐乐过去分秒的痛快。

如果生命注定是短暂的,至少这一刻的漫长你有能力使它染上金黄璀璨的光芒,不叫结束那一霎眼里闪动的是遗恨的流火。

玄烨在梦里转了个身,把软软的薄被聚拥在怀里。眼角微弯,唇角微挑,一个好梦依伴而生。

“离开时,请不要悲伤,我带着笑含泪而去,也请你不要在心里哭泣,因为我离你那么近,就住在你心里。而你,也从未离开我的身体,我能时刻感觉到你拥着我身体的灵魂与我同在……

要想着,念着我呀,不然回来便没有鱼粥给你喝,甚至还要狠狠拧你的龙耳朵……到时,没有耳朵的皇上可就不好看了。

……你的身体——不——你身体的一部分……我可以暂时借给她们,可你……呜……可千万不能喜欢她们,不然我就永远都不回来了……”

宁芳留下的话语还很多,似乎有一辈子的话要说道。可玄烨并不觉得烦。

这离别的书辞很有些宁芳的味道,不会一味的悲伤,总时不时夹着些小女人的乐逗与轻趣,每每忆来,总是令玄烨很难完全存了分离的忧伤。

从本事上来说,宁芳真没什么值得让玄烨爱恋的资本,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投之以温暖,始为人所之所需。凡人如此,帝王亦如此。

劳累了一日的帝王睡得很甜,在梦里,那个给他以温暖的女人又拧起了他的耳朵,开合着两片薄唇巴巴地说道着什么,只是那些“凶旱”还是留在小三的世界里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旧

三藩反虽令举朝一时惊恐,可对其谋逆之举玄烨多年前就因宁芳的提醒而有所醒觉。满臣杰书、赖塔、图海等,汉将刘成龙、张勇等皆为其数年来即精培的良将,故遇反新起的那一丝烦躁慢慢退去后,一切朝政、宫事便重新有序而归。

康熙十三年五月,选秀如期而至。

这日午时,皇上、两位正妃正陪着太皇太后午膳,有宫人来报,启祥宫马佳氏经诊已怀有龙嗣。

突闻此音,玄烨止不住一涌而上的惊喜便完全落入其余三人的眼中。

太皇太后不过是一眼子便继续进食。钮钴禄氏低眉收睫,各中滋味却只能自己凭述。佟佳氏眨了眨黑眸,说了两句恭喜太皇太后与皇上的话。

喜悦是因为第一次接近了希望。

自从宁芳走后第七日,玄烨便重新开始宠幸后宫,每日多至四人少则一名。久未喧闹的后妃们重新有了活力,每日城请安、寻信多了起来,眼看着宫里的太监、宫女们的荷包亦鼓起来。

这其中,最开心与宽慰的莫过于敬事房总管哈代了。

“哎,要不怎么说启祥宫的主子命好呢,早年便头一个生了皇子,那四阿哥虽没长久,却独得太皇太后欢喜。哎,现在皇上刚刚开了后宫门,她便又头一个中了运头。这么好的命,怕是几十年也轮不上一回呀。”

哈代来给今日不当值的乾清宫大总管李德全送“分红”,正赶上进午饭,这“祖孙俩”也便分坐在桌前就饭而聊了。

李德全在皇上面前立久了,早已是生了实口,除了对三位上峰,那是一个字也难从他口里听到。不过此时听哈代提道,亦觉得十分的有理。这宫里,好命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近十年的次次好运之人就难寻了。这个马佳氏,若真是好命的,再有那么些子聪明,在这宫里,怕不是虾米小鱼可以满足的。

这么一想,李德全便开了口:“启祥宫的主子可曾给了利头?”

哈代听他开口,也便明白意思:“利头是给了,却不多不少,既不显得这位主小气、不入流,亦压了明显图那皇宠的算计,且这银头可都不是赶在她受宠之日给的,总是平日里寻个机会什么的给老奴送些个新茶、暖茶子的功夫。”哈代眯了眯他本就不大的眼睛,“命好又聪明……”他看向了李德全,隐下了下面的话意。

李德全慢慢嚼碎了嘴里的花生米:“这皇宫里,聪明人是有的。以自己的聪明图些什么也无可厚非。只要这聪明没犯皇上的忌讳,你我二人也全当领了皇上的银子。只是——”

哈代眯了眯眼,重新把个圆圆的脸盘揉作了一处:“呵呵呵,老奴明白。皇上与总管尽管放心,老奴这身材虽走样了,可这耳朵却是宫里头几个好使的,呵呵,各位主子娘娘们有什么心思,老奴可不随后就门清的。”

李德全到没有不放心,亲自给哈代斟了酒。其后,也不过是一个说一个听,动静相结,到也相得益彰。

皇后新逝,此次的选秀不免收敛许多,由二位正妃共领。

这二人见如此多的秀女,各中心思自是不必明说,却也无任何不公之处。

复选后,二人偕伴御花园。

此时盛夏的紫禁城可谓这二人独大。一个是辅臣之女,一个是皇上母家亲妹,三年之后,不论这后冠落于谁身上,都不过是如众所料。

二人非一期入宫,又互为势对,两相行来到没什么话好说,正不知如何收场,却听万春亭近传来众多女子的争质。

原来是已经过复选的秀女坐于亭内话茶,却正有一膳房宫女不慎把冰镇的豆沙倾于其中一秀女裙摆致使秀女当即发作,一巴掌赏作了宫女。

能在宫里存活下来的宫女子,旦凡都是谨言慎行的,这类错处若不是主子使性便是自个儿有意为之。

钮、佟二人近前来看,却见被弄脏了秀裙使了性子的正是复选中气韵最佳、杏眸桃面的郭络罗氏,此刻这不过十四岁的女子调着明眸仪态正端给二人行礼,委委道来尽无一丝神慌,焉然一切皆是正举,却是非凡女。

二妃心下领然,再向那地下低跪的宫女望去,却直直各退了一二步,面露惊恐。

众人见二妃如此,便也好奇地再看去。

那宫女不过只能隐见其侧面,却面白脸润,如此看到可能真有几分颜色。

“抬起头来。”钮钴禄淑媛先开了口,缓了缓心下的疑虑。

那宫女一时小心抬脸,让人把她看清了四分。

淑媛带着指套的右手不自觉收笼而起:“抬起来!”一时声音到有七分的严厉。

郭络罗氏与众人亦查觉了异常,这位正妃给人的印象不像是会厉声之人。

待淑媛同宝仪把那宫女看个清真,抽气、轻叹、烦虑皆在神间滑过。尤其是淑媛,由贴身宫女扶了她立在当下出神。

这二妃的怪举也使郭络罗氏疑虑,看向那宫女,却是非一般的出众,特别是那温贤亲善的眸子真不知可以润了多少男子的心,而那圆润的脸宠也自是这时长者们都喜欢的福相,虽与自己气相不同,却比自己还多了几分福气去。

宝仪见钮钴禄氏如此,神间突一番思过:“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那宫女到真不象言行不慎之人,乖乖行了大礼才道:“回娘娘,奴婢御膳房供事。却是不慎惊了小主,求娘娘与小主责罚。”她两眼一时瞥向郭络罗氏充满了惊恐,再次磕头求责。众人看着,到真是可怜见的,再见郭络罗氏的美目威挑,真对其生出几分怜悯来。

宝仪眼光子一闪,嘴角似根本未起过弧度:“好了。你失责累了秀女自是当罚,来人,拖下去杖责五下。”自有奴才上前拖了那宫女下去。宝仪再看那秀女的裙摆,对喜浓道,“你去取本宫的一套夏装便服来送于这位秀女吧,怎么说也是本宫育人不慎。好了,你们自散去吧,宫里不是喧哗的地方,规矩也该好好学起来了。”

宝仪同淑媛行礼道了别,留下还没回过神来的淑媛退出了御花园,回了景仁宫。刚刚坐定喝了半盏消暑茶,便见自个宫的二等小监进了来。

“回娘娘,那宫女已使人抬进了景仁宫的杂院里看护了,不出三日便可来见娘娘。她叫乌雅顺柔,内务府包衣出身。本想立时来给娘娘请安的,被奴才拦下了。”

宝仪点了点头,那小监自退了下去。

喜浓细看了自家主子,问道:“娘娘把她接进景仁宫来,可是备有后用?”

宝仪直到吃完了一杯茶,才缓道:“本宫要是不留她,只怕这宫里也自然是有要留她之人。”她动了动青春萌动的笑颜,“与其便宜了别人,或是糟蹋了此女的脸盘,不如留下来为我所用……本宫观察着,这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既然她有人出头,本宫何不助她行上几步?”

喜浓眉间一纠:“娘娘不怕——”

宝仪冲着整日里愁眉不展的内婢笑道:“本宫是什么人?皇上是什么人?……本宫看来,皇上虽是面上对先后隆宠,可实里——真真假假,怕是再没人比皇上更精于此道了……先后一去,赫舍里家势必要再送人进来,有了此女,便可替皇上断了赫舍里家的权谋……”宝仪脑海里闪过前日皇上宠幸于他时在上的闭目龙颜,脸颊子上便一阵火热。皇上表兄待他自当是不同的,不然也不会等她正常的成人了才宠幸于她。事后虽未拥她入眠,却在穿衣间按了她不叫她起,软语叫她多担些后宫是非。

皇上对他的爱宠虽不如自家阿玛对额娘的,可他是皇上,也自然不可同语,现在这般也很叫自己宽慰了。投桃报李,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她都要替皇上好好谋全了这后宫,以轻了他忧烦啊。

再说翊坤宫的钮钴禄氏,自回到宫里便坐于榻上出神。竹韵煮了安神茶奉于其掌间,轻抚道:“娘娘何必担心,虽说——可也不一定就能因此得了皇上圣宠去。奴婢观着,自先后逝,皇上每日里没少宠幸后宫,比先后在时多了去了,可见先后在皇上心里的位置,也必不如世人以为的厚重。”

淑媛缓下了心神才道:“皇上是个什么心思本宫不知道,只是见她——本宫到真有些惊叹,这世间尽真能有如此的女子存在……哎,这十年过来,我们这些早先进宫的谁还不明白,皇上即便真有‘宠爱’的,也并不真是爱其过众,不过因时所需罢了……真能让皇上又宠又爱的,怕……哎,也是说不定的,也许这一届秀女里就能出个一二也不一定……这老天的安排,谁能说个真确呢。”

主仆二人不再续话,一坐一立于火热的夏日独守着自己的清淡。

五月底,新生秀女郭络罗氏、李氏、万琉哈氏陆续受宠。

六至七月,早先入宫的庶妃张氏、兆佳氏、小纳喇氏相继有孕。

玄烨虽提着笔,手却不停抖动。

一——二—三四,加上保成,便是五个,若皆是皇子,那——

玄烨喜不自禁地坐在龙椅上点起头来。

李德全见皇上如此,也知道主子心里想什么呢。他回头看了看暮暗的夕光。

可是,老天真能让一切都那么顺利?

皇上重新提正了朱笔,写下的是多少人的兴亡。

盛夏的热潮在全国退去,而与山西相反方向的京郊密云不老湖的湖光山色、林海松涛间,却是清凉、艳绿如春。

在现代,如果有美景,即便是在海拔六千的山尖你亦找不到绝对的安宁。可这里便有。

曲岸枕水,植被多彩。湖西岸杨柳依依,间植着女贞、淡竹、紫薇、石榴等;东岸北布着大片的梅花;南部缠绕着如絮的紫藤、木香,岸边则立有梨花、木槿、雪松、白玉兰……一年四季,不老湖便是人间的天堂——只要你愿意。

温腕挎着竹篮穿过密林步入湖岸,便见一片山水之间,独一粗布之人躺于铺了薄绵的竹椅之上,以一书覆面仍如整个夏日里一般睡到九霄云外去,而椅下拴着的钓竹亦不知被湖里多少的鱼物当作的嬉戏的玩物。

温腕随着宁芳的时间虽不长,可也知道宫里虽锦衣玉食,却无一日真可安然睡到自然醒。可她主子自从数月前来到此处,话真没说上几句却日日垂钓于此,鱼没钓上几条,可觉是没少睡,日也睡、夜也睡,虽没什么其他异常,可这觉睡真的能没日没夜的连场吗?

“温腕,我饿了。”那从书页之下传来的臃懒女声引回了温腕的神思,看来,睡眠也抵不过食物的味诱。

竹椅边上安着个矮几,温腕取出的也不过是些农家见惯的物食,看相却很是可口。

宁芳伸了个懒腰后终于掀了书,躺在那里捻了块玉米馒头缓慢地嚼着。

此时,一日最后的艳红正划过天际,透过山水间的清透散得人与自然一片馨然。

温腕顺着宁芳的视线看去,见那波光艳色穿透宫里的威严袭来,真是有说不出的山河壮丽。也难怪主子能守着这一方宝土仨月不愿移动了。

宁芳虽为这美景数次地沉倒,可此刻心里却不过是涌动着另一种疑虑:这一天又过去了……也不知小三——知不知道这时候吃饭……

主仆二人一坐一立看那湖面间的红动。

“温腕,你觉得这里美吗?”

“美。”

“那宫里呢?”

“宫里的美与这里是不同的,却也不相上下。”

“……那——杭州美吗?”

温腕脑海间泛起家乡的美来,不自然便更柔了脸线:“美……湖山柳黛……人间天堂……”

宁芳虽没回首去看亦知道温腕的神往。

在每个人心底,故乡是一切沿华后的青黛,叫人心间一软的却其实是你曾经活在那里的懵懂岁月和伴着你懵懂的人。

这里是美的,美在真与纯;杭州是美的,美于人工既能近甚于然……而皇宫——也是美的,美在你曾经活在其中却满满都是美好回忆,以及那——为你谛造美好的人。

在珍惜美好之人的眼中,也许世界没有一处仙境是不美的。可总有一处是印在你心间的“天堂”。

我们离开家乡,也许不是因为我们厌倦了那里的一切。只是当面对成长,故乡是石,而我们却成了浮云,流浪,流浪,冲破一切风雪……却最终只想化为雨水,重新落在故乡沉稳朴实的泥间。

宁芳闭了眼睛。

我会回来的……只要你还在那里等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子夜

若问最近宫里走宫最多的妃嫔,自然是翊坤宫的主子钮钴禄氏;若问白日里皇上探望最多的自然是正妃佟佳氏;若问哪位宫妃得幸最多,这首推一指的自然是多有生育的庶妃马佳氏,而再值得一提的便非新近入宫的郭络罗氏莫属了。

要说这位郭络罗宜人,到真是生了幅好面相,凤眼天威,被她那厉眸看了女人自觉低矮,而男人像是被其看出了委琐却更是叫男人心里痒痒得直要夺了她去。

玄烨见过的女人不少可也未多,宜人这般女子虽生了好面相,真正令他有意扶其的却是此人的个性。面就是个厉害的主,心直表亦直,不高兴与高兴全写在面上绝不委屈自己强作那“完人”。待人故不和善却赏惩公正,她要是看不顺眼的即便你是浸了蜜的口唇也难叫她当一回“善人”。不过,也不是说此女无聪,只是懒得与人周旋罢了。

然而接连数月后宫中却再未传出妃嫔有孕之喜。

广西将军孙延龄反,自称“安远王”;安南国知孙延龄叛,陈兵边界;衢州告急,梧州失守;进四川之兵四千人因缺饷逃散;湖北蒲圻一带百姓蓄发络吴军;台湾郑经于福建多处张挂檄文,自为“盟主”,复“大明三百余年之基业,澄清东南之半壁”;……在京科尔沁蒙古兵掠取民物;饶州营参降率部反,叛军进驻景德镇以船数百泊黄港劫掠过往船只……

面对忧患霸业,谁人能常态日度?纵使外表看来再是如常,内心的忧聚与思烦又怎可对外人道焉。

这日,太皇太后摆了席面同孙儿用膳,席上未说一句,只是如常进膳,膳罢招了孙儿进了殿后自己摆什的小花园子,指着一株大半人高、开得正盛的白色花问道:“皇上可知这是何物?”

玄烨细看之下,到有些神似当年吉云楼前被先皇所毁的那株曼陀罗。

“你没看错,这便是那株曼陀罗,四贞格格门前所种之物。当年你皇阿玛使人连根拔了去,哀家便留了些种子。”老人家以指轻弄着这些白色似百合的花边子,“看看看看,这么美的花。哀家读了些佛经才知道,原来这曼陀罗意为悦意花,是佛教的灵洁圣物,佛法修的是清心观世界,寡欲走红尘,手中无物,万相皆空。这无蕊的白花不就是神的化身,空心,无心,安心……”

玄烨听皇祖母述道,便不自觉想起过往。那年,只因那女人种了此花之毒,致使他的皇额娘被皇阿玛一脚踹倒于地上,那一幕,今天想来亦觉得心阵阵地绞痛。

“可这种花却天生剧毒,到也真是应了美丽的花儿皆带刺的理儿。”

自有苏茉儿领了仆从给二位主子移来了藤椅。

玄烨扶侍着太皇太后坐定,便仔细观察起这植物来。

“皇上可还记得孔格格?”

“自是记得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哀家保这一株种子,是因为它是佛门里送来之物,可如今看来,到成全了哀家对孔格格的念想。”老人家眯着眼睛想了想,“听说孔额附在西面反了。”

玄烨明白,老太太想知道的事便自有她的方法,不想知道的亦全不予理会。

太皇太后见皇上点了头,自个儿也点了首:“哎,女人都是苦命的,本想四贞远远离了这宫墙自可去寻她的福气,没想到——哎……”

祖孙俩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太皇太后想什么玄烨无从知道,可自己却也在疑惑:离开这宫墙,你就可以寻到你要的福气吗?

初秋午时的阳光洒在圣洁的白绿之间,投下一簇簇浅浅的影子。谁没有影子呢?那影子便是躲在人世间里小小的自己,可能是孤独、悲伤、愤恨……也可能是小小的幸福、满足、天真……一切不能在阳光下坦露的存在,却不还是要在阳光之下才可能分出光与影……

“当年残碎的一摊,也可以再生出它的圣洁来……只要还有种子。”

只要还有种子,植物便有发芽的希望,开花、结果。

只有还有生命,人便可以有无数可能的希望,寻求,付出,等待,幸福。

面对现在无法解决、无力打破的,时间也许是最好的法门。一触而就不是没有,只是大多还是需要时间去经历。

九月初一,军兴以来停止已久的经筵重新恢复,每日进讲如常。

至此之后,捷败互往,再不能使其犯烦。“胜败乃兵家常事”是最好的人生格理,谁都清楚,可真正能心领神会身定的不过了了。

是月,后宫再度喜闻,董氏、赫舍里氏二旧妃与郭络罗氏、李氏新人皆相近有孕。沉寂多月的皇宫再次喧闹起来。

由秋入冬,已近年关,原本因怀有龙嗣而暗自窃喜的董氏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坐于椅上,面前摆的是有孕宫妃才有的越制食倒。把那些个菜式看了一遍,瞪着一双柳目直射近婢:“其他宫呢?”

那宫女忙跪着回道:“只有翊坤宫的郭络罗氏孕吐得厉害回了正妃,正妃使人给专做了菜式,其他众位主子都与主子相同的菜式。

董氏抖了抖甲套,一摆手便打落了近前的两个空碗碟,脆声声击在地上,而飞溅的瓷沫有一粒便划破了那宫女的额角。

董氏瞪大着怒眸猛烈呼吸。原本瞧着先前几位怀了龙嗣皇上那高兴得劲,便一直谋求着自己亦能怀上而重夺龙宠。却不想现如今龙嗣是有了,可龙颜却再难寻觅。

“出去!全给本主子出去!”

奴才们全退出,董氏一个人坐在膳桌前。

她进宫来就是为那无限光耀的龙宠,就算不能当皇后,也要占尽宠幸。可如今六年过去,新人已进了二批,自己却半新不旧的。前次怀有二格格皇上还能每月来同自己问侯几句,现在再次有孕怎么便连人也不来了呢?如此近况,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独霸皇宠呢?更何况现今是前有马佳氏后追郭络罗氏呢。这郭络罗氏到底生的是怎样的狐媚心思尽能在皇上与正妃们面前摆弄出特例呢?

其实,郭络罗宜人到真没动任何心思,怀了孕的女子多是口味迥异。宜人是妻氏所出,面相与本事又好未出阁前自是从未受过任何委屈,家事与马佳氏这等汉军旗的亦是不同,故此面对满桌子份例却没一样可口的自然是全盘禀了上去。

玄烨如今对皇嗣的重视自然非常时可及,优待有孕后妃是早已对现今代理后宫事务的二位正妃言明了的,钮氏与佟佳氏都是顺善之人,既然郭络罗氏提了出来便没有不允的。故此外人看来是独受圣宠恣意炫耀的郭络罗氏,其本心不过是有话说话而已。

进入十二月的一个冬夜,窗外正飞着大片的雪花,玄烨宠幸完宝仪起了身,招声传了婢才们进来侍侯。自有奴才抬了木桶放入隔间帘后,宫女们也深知皇上是不许进身侍侯的,便只有二人规立两侧端着茶水等需物。

玄烨整齐内衫,便接了宫女递上的茶水,一品却是冬瓜熬的汤水,便不自觉看了那宫女一眼,再喝了一口便起身入了隔间沐洗。等他出来,宝仪已齐了内衫高躺于背垫之上。

“皇上觉得如何?”

玄烨如往常般再没坐回床上,而是落于床前的椅内,端着几上的汤水再喝了两口:“嗯,是有些个像。”

宝仪点点头:“臣妾观察她有好些时候了,是个有心思的,亦知道不少的分寸,不知之人定是把她当作好欺的了。”宝仪见皇上喝了杯中之物,便笑焉:“特别是这一手做膳的□夫,宫里怕是再难寻得了。”

对于表妹的打趣,玄烨不过扯了扯唇角:“朕也不是不能融那有心思的,只要不碍了朕的事。”他盯着杯里清白的汤水,心内便有股子隐痛袭了上来。

宝仪一直看着皇上,自然是发现了皇上突然皱紧的眉头,正要关心,玄烨已摆了手安抚:“没事。”暗抚了心内对那洗手为他做鱼汤之人思念,“既然可用,那便用吧,再不几日,皇后家的便要入宫了也是时候了。你放手去做就是。”

宝仪见皇上起身理了理龙袍,便知他要走了,正要起身却听皇上道:“不用起了,躺着吧。你身子不好,明日不用早起了,朕会替你在太皇太后面前请安的。休息一日,后日午后再去乾清宫走宫吧。”

皇上步履如风亦沉而去,宝仪仍歪在榻上如常般有半刻恍惚。表哥待她的不同自然是可见的,可真正在意之人是可以如此不看一眼而离去的吗?

次日,宝仪不过比平日晚起了一刻,身子也犹如往昔般沉重,到太皇太后面前请了安回来,便只能气弱地躺在榻上平吸。

乌雅氏顺柔低首跪于榻前已有一注香的时间。

宝仪喝过喜浓侍上的汤药,便使了喜浓等人出去,独留下跪于地的乌雅氏。

“本宫喝了你制汤水到真是好多了。”

“回娘娘,那是娘娘的福气。”

宝仪盯着面前低顺之人。

“你可愿意凭手里的本事到皇上跟前去侍侯?”

佟佳氏声音低轻,可听在顺柔耳里还是一时间震得她抖上了一抖,不过也只是不为人觉的一霎那,便低俯了全身于地:“奴婢不敢。”

宝仪轻蔑一笑,盯着榻前的蔓帐说道:“你要有本事,就是不在本宫这里,也仍会出头。只不过……一个人贵在知理守节,随时明白谁才是这紫禁城的主宰。如果你要的是一族如沐皇恩,其实不难……如果你要的是其他——”

乌雅氏是聪明人,佟佳氏也是,聪明人说话亦不用过多掩释。

顺柔扣了齐齐的三头:“谢娘娘成全,奴婢定时候禀承娘娘的良言,绝不做那不知分寸的妄行,亦不道半句是非,时刻铭记皇上与娘娘才是奴婢的主子。”

宝仪没再说什么。不管现今这乌雅是说道的是真是假,她都是要用的棋子。也不管这棋子是不是真的如表面看来的顺手,她都有她的用处。不管最后是这棋子被充分利用还是棋子反客为主,至少先要发挥她的作用,至于以后她有没有本事翻云覆雨,也要各凭本事了。

这夜,皇上仍旧驾临景仁宫。因景仁宫主位佟佳氏身体不适,便使了近前宫女侍寝。

玄烨闭着双眸,脑海里全是与宁芳爱爱时她的红润旖迷,只是这般便觉得□难挡。

顺柔迷离着眼瞳视着压在她身上疯狂却绝不温柔的男人。这便是天下的主宰、那个少年天子吗?虽然早就暗自决定要成为这个男子的女人,可真的如此□地面对,怕是任何女子都会被他强烈的气场振弱了自己。

下身承受着侵略,顺柔却很想以柔胰抚弄天子的眉眼。可她的臆动却直直被天子抖睁地黑瞳瞪吓了回去。

玄炫察觉了不属于自己的异动,数月来,无数次的宠幸他人,越来越需要闭着眼睛完成一切。

“你的茶杯愿意与大臣们共用吗?”宁芳挑眉讥讽他,“普通之物都如此,何况是你喜欢的人,更何况把自己也共享了出去。”

每每想起宁芳越来越多的话语,玄烨便越来越察觉自己被那些出自宁芳的言语所左右。

他虽然没有把最爱的宁宁分享出去,却不得不把自己分享出去。一个连自己都要出卖的皇帝,究竟是失所还是得所?

在一阵烦躁中,玄烨草草收了尾。

御膳房出身的到真是有料不少,只这一双白 rǔ便比同龄人多了三四年的长成,看着白圆红润,要是在早年,怕是令自己爱不释手。可如今,多一眼都觉得作呕。

玄烨没能止住那种呕吐感,压抑着急急下了榻,披上内衫出了帐揭了几上的茶水便灌下了吐。

“皇上,那茶凉了,奴婢——”

“不用!”此刻的玄烨需要绝对的安静,可这个女人不能给她。几乎是丢下茶杯,裹好了衣服,连同正室的宝仪见个面的心情也没有便领着李德全出了景仁宫。

留下内寝失挫的乌雅氏同只来得及追出殿门的佟佳氏。

一出了景仁宫,玄烨再也止不住把刚刚喝下去的那半盏凉茶同晚膳的两个窝窝急急地吐了出来,连着一口子的酸水。

寒冷的北风呼啦啦穿梭在甬道里,在一片雪白中,一切宫墙院瓦都换化出了浅浅的轮廓。冬夜的发白并不使人温暖。

吐出了腹中一切,玄烨突然觉得虚脱,晃了晃身形在李德全急急的扶持下靠在了冰冷的宫墙上。

透过那屋顶隐隐的走兽看向夜空,苍灰灰磬着一种凄凉。

这皇宫好大呀——为什么只有我一人呢?

李德全手里的那盏宫灯早已熄灭在雪地里。他扶着最尊贵的陛下,忽然察觉了他眼中闪动的泪光,不自觉自己也湿了眼眸。

是啊,人生是多么的不易啊,即便是最有权利的皇帝,也不过是一个需要温暖之人。家大业大,权得及天,也不是什么都能握在手里。面对责任,如果不能逃避,便只能舍了温柔成全道义。民间是如此,皇帝更是如此啊。

第二日,皇上抱恙上了朝,却昏倒在御道梯级之上,昏倒在众大臣直前,同那后方前来扶持的李公公一同滚落级下。

也许每个人都需要一碗属于自己的鱼汤,特别是在深冬的晚夜,在你心灵最脆弱的子夜。

第一百二十五章 病后

雪上加霜的是,不几日,王辅臣叛变致使经略莫洛中枪而死,八旗兵不能前行退守汉中的消息在此时传来,病榻之上的玄烨气血上涌传了李德全去榻前招了众臣下旨要御驾亲征。

亲征既是愤慨上涌亦何常不是一种逃避的方式。

众大臣力劝无效,只能再请出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见直跪于地却意志坚决的孙儿,并没有任何安劝,只是坐在椅子上仔细看着他。

“皇上开年多大了?”

“二十有二。”

“可曾立了嫡子可接衣钵?”

“不曾。”

“可曾留有贤妻可育孤子?”

“……不曾。”

“可曾内有良计可安社稷?”

“……”

“可曾妥有善人安护长者?可曾委有全心平那千里之外所爱之人的孤凄?可曾全了祖宗父辈依托的厚望?……”太皇太后视着面前低首躬起身背的孙儿,“皇上这一去,太半是要去送死的,死前却没一件事安排妥善又如何安心去死又有何面目去那地下见列祖列宗?!你死了到是解脱,可这满宫的孤儿寡母要如何在内忧外患下从那些豺狼嘴里留块整尸?”太皇太后也不去看他那气馁之相了,“别的不说,一朝天子朝臣,你都没了,皇太后还能逍遥于世、留个安享天年?玄烨啊,你怎么现在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犯这时糊涂——博雅娜做个女子的都舍得下一切成全于你而你怎么还在这里自怨自艾呢,大半年都忍过来了,难道现在到要退、到要绝了爱新觉罗家百千人的性命?”

玄烨又何常不知选择便不能后悔只能继续往前走的道理?只是,人都是脆弱的,特别是生病的时候,特别是他这种没什么资格恣意的身份,便更想就着生病把xiōng中的苦闷一骨脑子爆发出来。

“除非你是皇帝且是这片土地之上最有权势的主宰,不然,你与博雅娜那点子事便足叫你二人体无完肤,连同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子孙孙招人唾气啊……”太皇太后起身,搀扶起身弱体寒的孙子,扶其坐于榻上,把着他的手苦口婆心:“你打小便聪惠,这些个道理不必皇玛嬷再唠叨上什么。玛嬷知道,你只是太累了,躺下吧躺下吧,”她安什皇上躺下,把好了他的被子,“玛嬷哪也不去,只守着你,给你唱玛嬷小时玛嬷的玛嬷给唱的蒙古小曲好不好?”

玄烨没有说话,只是含着泪光盯着面前已年过半百两鬓虚白却逃不过劳碌儿孙命的皇玛嬷,一时间,真不知什么言语可以表露他的心酸、懊悔与苦痛。

太皇太后怎么可能看不到孙儿的眼泪,她却只当不见,依在床边以一手轻拍着孙儿露在被外的手臂,轻哼着草原之上口口相传的调儿。

浅浅吟唱间,太皇太后与儿时给他唱睡前小曲的宁芳似乎同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虽是两张不同年岁不同身份的脸,却同样怀握着浓浓真挚的感情。皇玛嬷的浓浓的亲情,还那时宁芳的,也许只是女人天生的怜悯。

玄烨艰难地吞了几口唾液,感觉额中的沉重轻淡了不少,渐渐的,睡意就着老太太的曲调悠悠袭来。

距离虽“美”,却美不过实实在在的安抚。人在受伤脆弱之时,不自觉渴望着爱抚与依偎。虚无飘渺毕竟没有真实来的可靠,那些因距离造成的分离,往往不是感情轻易变了,只是抵不过动物寻求温暖的本能。也许有时候,同爱情无关。

康熙便是康熙。

玄烨此病愈后,极力弄明王辅臣此人原是与前期管理经略事宜的莫洛有过节,而与其不睦的同领陕西军务的张勇却与莫洛关系佳好,便使王辅臣处处受肘、两相被掣,故致使王辅臣叛于宁羌杀陕西经略莫洛,造成四方震动,人心动摇。

分析清了事情始末,玄烨遣回王辅臣之子王继贞回去劝说其父言朝廷既往不咎,“朕推心置腹,决不食言”。

同月,本已叛清的黄芳渡密书言其投郑经实为缓兵之计,半年来已密练奇兵万余人,杀郑经多将,现敌军来攻,请援兵入闽连应。

玄烨暗定,先后命尚可喜、杰书等从速进兵福建。

康熙十三年十二月冬至前日,一顶软轿抬进先皇后胞妹年仅七岁的赫舍里悦芳,养于宫中。

这个春节,并不十分寒冷,宫里如旧般聚在一起守岁。

烟花如幻。

玄烨目视着那缓缓消散的烟尾,便觉得自己也随了它去,穿过黑夜与重林,去向心在的某个地方。

宁芳本欲经水路游闻名于世的京杭大运河直至杭州,却不想秋末起杭,走走看看,至冬便不适了没有暖房的天气染了轻寒,随着水路越走下来病情便越重,终于不得不在济宁下了船租了所民宅停顿下来。

这一日病得厉害,人事不分,温腕找了几个大夫只说不得好了,便急得不行满城地寻医。路上听一位衣衫嵝褛的婆婆说是什么巷里来了个只医穷家不救富人的怪医很是灵光,便什么也顾不得直直寻了去。

那郎中一件水洗几乎无色的薄棉衣褂儿就那么坐于寒地之上,膝上放着块黑色的石头给来来往往或急或喜的穷人家们把着脉。

对于突然出现的貌美姑娘,虽没穿什么菱萝绸缎那不便宜的“粗服”还是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郎中不过盯了温腕一眼,便只当什么也未见的继续手里的活。

温腕躯近了,却并未开口,只边上仔细听了那郎中为两中把过了脉才上前躯身道:“烦劳这位大夫移五救救我家夫人,并有恩谢。”

那郎中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给下一个上前来的病人把脉。

温腕见如此,已明白这郎中的固执怕不是一二句可清几两子银子可除的。心下一番计较,便直直跪于郎中边下,不再言语。

此时冷日不过半中的半中刚往下,又是寒日里,虽没下雪,却可见将有大雪降至。

来往间人儿不少,不过一刻,人群里便有心善的百姓低声于下求着郎中成全此婢的忠意儿。

眼瞅着天色渐暗,温腕心下更是乱了心神。如今可再等不得。温腕心下一痕,看了看四周或痛或弱的求医百姓。

“大夫,凭你一人之力,可为这济宁城内所有的穷家百姓义诊,便请问可能否承担他们重疾的所有药材?”

那郎中顿了顿手,抬起那张冷面仔细看了看温腕,却没有接话。

“奴婢的夫人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却也保有一颗爱护奴婢之心,今日若不是夫人病重了,怕是从来不舍奴婢现在这般下跪求人。这位大夫,我家夫人常说‘医者父母心’,同样是病了,如果只是因为我家夫人生于富人之家便轻草了她的生命,那依奴婢看来,这位大夫也称不得大夫,不过是一愤世嫉俗的恶人罢了。大夫若真有医者的良心,请随了奴婢医了我家夫人,虽不说可以买了全城有病穷人的药材,却可免了半数给不起药材百姓的花费,从大善而言,那才是大夫真正的□德。”温腕看出了大夫眼中的厉色,忙接道,“奴婢这不是威胁大夫,只是将心比心,如若今日病的是大夫的家人,怕也不会吝啬所有,毕竟,什么都没有生命来得重要,而奴婢的夫人便是这么教授奴婢的。得人恩典当涌泉报,受益穷人的多善不才是大夫所求之事吗?”

那郎中眯着不大的眼睛瞅着跪于脚下的姑娘,长得温柔柔的,却不想是个十分有主见而刚强的主。

郎中与她对视了片刻,收手把膝上的黑石抱住起了身:“乡亲们在此候一侯,我去给大家取些买药材的银钱去。”他看向温腕,“可远?”

温腕听他如此问,忙道:“不远,奴婢使了马车来。”

那郎中见了不远处的马车,便摆袍而去。温腕动了动腿,麻痛相当,却不敢再有停滞,谢过了上前来扶她的两位好心大婶,瘸瘸拐拐跟了上去,末了回身道:“大家放心,我家夫人说道做到,请大家安然等侯。”

清晨,宁芳果然醒来,只是身弱。听温腕说道,便让她取了银子快快去办,并请些人给大夫义诊的地方搭个棚子起些粥火。温腕自取了银子,文明粥火昨夜已是起了。宁芳放心不少,累不过病弱再次睡了。

温腕交待跟着来得暗卫傅达善与王远在外守护,再叮嘱从天津买来的两个小丫头好生看护了,便出门去办事了。

不一日,全城的百姓便知道城里出了位心善的夫人,使了位貌美的奴婢广施布善,义诊用的药才虽不是最好的,却实实是救了太多人的生济。

两日之后,大夫来给宁芳复诊。进了门便是半个揖:“游某在此谢过夫人慷慨。”

宁芳见他不悲不亢,便有些子好笑:“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先生既然认为是应当的、公平的,也就不用客气了。”

那大夫果真不再多说,进前来替宁芳把脉。这次的把脉远比前次细致。甚至引来了他深深皱紧的凝视。

可叹世间也真有凑巧的,宁芳今日穿的这件黑色貂廒却正是这大夫眼熟之物。

“我家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温腕一边焦虑。

那大夫冲宁芳问道:“夫人家可是有位二十左右的继子?”

宁芳与温腕一听他说道,便是一惊。

“大夫——怎么知道?”

那大夫起了身坐于下榻:“夫人家的公子到是个实实的孝子,曾先后两次来求老夫为其嫡母医病。老夫早年曾替夫人把过脉自然是清楚的,再者,前次夫人家的公子黑夜裹了夫人前来问诊便穿的是这件黑麾,江湖郎中,也就还有些眼力了。”

宁芳一听他说道她不知的且与玄烨有关之事便既好奇又兴奋,嘱温腕上了茶紧紧问着始末,直到那大夫合盘拖出问无可问。

那大夫可没什么心思管别人家的心事,直说道:“看来上天是真的使了你母子二人来替民行善的。你家公子至今还欠着老夫一个承诺呢。”

宁芳压下喜苦:“不知游先生想如何还愿?”

游大夫根本不客气:“既然夫人家的公子家大业大,不如再腾出些个银钱。眼下南边战事紧着,我等也不好往那里找事,可受战的百姓怕是要往北面涌的。无地无钱的,民何以为生?何以为医?就请夫人拿出银子吧。”

温腕听了,没气背过去。这二日,这“庸医”不知吞了她们多少银子,主子不但替他出了药材钱还主动搭棚施粥,他怎么不能如此无懒顺着往上爬呢?这人真有医德吗?

宁芳也有些哭笑不得,冲温腕问道:“我们还有银子吗?”

“没有了没有了,所有的银子都被这坏人骗去了。”蹲在一边的小石头听这大夫如此猖獗,跳犟起来大声喊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力量

思念需要多少的时间和多远的距离才能发酵?

突然间,没有人问你今天吃什么,你会先解脱后失落吗?没有人同你分食一碗里的饭食,你会不自觉盯着空无一无的空中发呆吗?没有人在半夜你醒来时同你身躯依偎分享体温,你会酸涩含泪吗?

宁芳多月来以为自己很坚强。因为不去想,便不觉得思念。从封闭的宫墙里走出,慢步在田园绿水之间,似乎连自己都重新清新了起来,仿佛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自由了。可顺着河南下,愈迎接寒冷愈发渴望温暖,那个总把你贴在心口之人的温暖。特别是生了病辗转床榻之时,便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人的回忆。

不是没见过下跪的皇上,祭祖祀庙、乞天求雨哪一件为表敬畏不是亦要跪拜。可这么个小三又何时除了那些跪过一个平民,且一跪便是一夜呢?

只是这么想着,宁芳便心绞着疼痛。自己似乎真没为他做过什么却为什么值得他愿意为自己如此呢?难道爱情就是如此盲目不需要理由吗?

寝外传来小石头等人放炮的欢呼声,霹雳叭啦间似乎新的一年真的近了。

离开彼此已是半年,不去打听,便什么消息也没有,便可以当作只是自己出来游玩一趟。可最近,随着那游大夫的口,随着温腕使出的银钱渐多,宁芳突然间觉得原来自己离历史上那张三藩之乱是如此的近。兵起则民移,而那金碧辉煌金銮殿里的人是不是焦虑的夜不能寐呢?

宁芳第一次觉得自己自私了起来。

“夫人夫人,炮好响炮好响……”小石头欢跑着进了来,拉着宁芳的手把她往外拉,是孩童最普通的天真。

宁芳边随着他走边想:我的小三,虽可以买尽天下的年炮,可又有多少如此普通的童年呢?

“夫人你怎么了?不喜欢放炮吗?”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

宁芳抚了抚他的帽沿:“没事,小石头喜欢放炮吗?”

“对呀!以前过年只见别家的孩子放过,小石头就希望自己也能放一个呢。”

小石头是自己在不老湖暂住的那家农户的二孙,家里穷却兄弟姐妹**人,自然是清苦非常的。

“看这孩子,买了一堆给他放,他就只放那么三个就不放了,看看看看,都用布包着又要藏起来了。”

宁芳果然见地上有个包裹:“小石头,这些火炮既然买了便都要放了,这东西非常危险,随身带着随着着了便能把人炸伤甚至丢了性命的。”

小石头一脸子痛苦与心疼:“可是……可是……”

“别舍不得了,等你回了家,我再买一大包送你的兄弟姐妹好吗?”

一众人见他心在“滴血”似的哭放着那些炮,便止不住的笑痛。

说话间,便听门外有人叫门,原来是一些受了药的百姓们陆续来送节食。

一小盘有两块鸡腿的鸡肉,七八个粘着肉末凑成的一碗饺子,五谷熬的一大盅浓粥……

宁芳视着这些纯朴百姓脸上的欢愉、感激与羞涩,眼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做了什么呢?其实什么也没做,不过是以“羊”身上的毛暖了羊而已,那些银子不还是从百姓身上收来的?

不大的二进院子很快便人山人海,来送年食的乡亲大多被留了下来。宁芳使人把桌椅子聚在一处,再请大家把自己家的人都唤来,一院子一屋子吃喝话聊。孩子们聚在院子里高兴地放炮,撒着欢儿地追跑着,大人们便聚在宁芳四周说着一些生活乐子、饥苦期望。

同宫里的年儿相同的人多,却更是热闹有趣。食得虽不是山珍海味,却是百家饭;听得虽不是趣味段子却甚在五味真实。

虽然这里没几个人同她有关,却比那些她熟悉的后妃们更觉得亲善。

也许人的最初都是美好的,崖下的小草也是绿釉釉,不限得没有崖顶那独株的灵芝快慰。如果做小草是快乐的,又为什么去窥视那迎着风雪的灵芝呢?

不过,平民的饥苦,又何常是高贵的人们可以轻易体味的呢。

大年初一,游大夫来拜年了,哦不,是来收银子了。

二人分座对面。

“游大夫想用这些银子做什么呢?”

“当然是买药材治病人了。”

“那以大夫所见,我的银子可以救多少人呢?”

“以夫人那件大麾来看,自然是不少的。”

宁芳点点头:“自然是不少的,两三个城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大夫要救的只是两三个城的百姓而不是更多的百姓吗?”

游大夫拧了拧眉,看向宁芳,好久才问道:“夫人——可是有法?”

宁芳真诚地点首。

那游大夫立马起身上前,温腕以为他要干什么,立时挡在宁芳面前却见他扒拉开温腕便跪在宁芳面前直道:“夫人要是可救再多的百姓,游某愿奉夫人为主,倾技相助,一生为牛为马。”

宁芳菀尔:我不需要牛,也有马呀,要你这个人当什么牛马哩。

使了温腕扶起大夫坐下。

“我知道‘受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老实说,我真没什么本事,也就是有些个银子了。原本真是无所事事……可人不能总是这么活着。大夫爱护百姓之心我见了,百姓们们的不易我也见了,大处我是真帮不上什么。看你们如此为自己在意的人事、信仰忙碌,我也该为我在乎的人做些什么不是嘛。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在周边买上些田地,找些懂农活的好手帮忙企划着种什么。再在近边建个医馆,以后穷人们生了病没钱付药费的没关系,记个姓名,等到身体好了便到田里种上一棵果树什么的抵那药费,当然,种子什么的有我们出。等着田里种的东西收成了卖出去,也能贴补些医馆,不会有银子花完的一天。而那些没田没地连饭也吃不上的我们便收了他们住在庄上当常工了,包食包住,只是要下地干活。”宁芳怕大夫说她钻钱眼里去了,忙解释道,“毕竟人不应该不劳而获,不然对那些付出劳动的就不公平了,先生你看——”

那游大夫没有说什么,只是跪在地上实实磕了三头:“谢夫人大恩。”

到此,宁芳含在嗓子里的忧虑才算是吞咽了下去。

我可不是地主。虽然是真的想替小三省些银子呢。

春天有多近?也许就在你的指间。

宁芳他们忙着建庄买地招人大干特干的时候,紫禁城里的玄烨也收到了份大礼。

“嘣嘣……”几声,远处的把子便炸开了花。

玄烨兴奋地仔细再打量手里的“连珠铳”:“这东西是何人所造?”

杰书营里使来的副领道:“前几月有个叫戴梓的浙江人投到王爷麾下,进献了此连珠铳,说是发明的此物可一次连射二十八发。王爷实射真的如此便急急谴微臣进京回承。”

“戴梓?戴——”玄烨把此人往脑海里一搜扒,便想起宁芳说道过一个与南怀仁有隙而不得志的造枪姓戴的,怕就是此人了。

“李德全,传旨,即刻宣戴梓进京面圣,不得有误。”

这一年二月戴梓正式走进历史舞台,被委以武备院郎中,正四品,全面开发枪炮事宜,直接对皇帝禀承,不受他人干涉。这一年,戴梓二十五岁,历史上著名的机械、兵器制造家没有如历史般沉匿,先后在少于八天内仿制出荷兰的“蟠肠鸟枪”、西班牙的“佛郎器”、比利时的“冲天炮”等。此人还通晓天文、历法、河渠、诗画、史籍等,必于康熙十五年随新一期外留生留学西洋。因性格一直耿直,一生受排挤无数却终生被上所护。如此受恩男儿又岂会不报,故倾其一生委于帝下,因不断改进“连珠铳”这等机关枪而闻名世界。“磨剑半生虚售世,著书千载枉惊人”的悲哀没有在戴梓身上重现。

对忙碌之人来说,时间总是快得飞快。

宁芳忙着替小三还债,而玄烨忙着战争与播种。转眼很快便是已是又一年过去。

十四年马佳氏所生长华、纳喇氏所生万黼、李氏所生未及取名之子、乌雅氏所生长源、马佳氏复生长生等五子无一人活过百日。

而其他各宫所产三女却平安活了下来。

要说这一年宫里最大的事,便是董氏与郭络罗氏一子一女相夭之案,此事一出,康熙朝终朝再未发现皇嗣被戕之例。

那是七月雨后的一个午后,宫人们远远看着原本好好在御花园里说话的董氏与郭络罗氏二位主子也不只怎么了,脆生生郭络罗氏便赏了董氏一把掌,那董氏到也不恼,只可怜昔昔的上前继续解释着什么,可郭氏如何肯听,推开董氏便走开,丝毫不顾及二人都是身怀有孕之身。

不几日,宫人们又见那董氏进了郭络罗氏所歇凉亭万分小心地道着歉儿,可后者越发不耐,起了身便把董氏往亭外赶。也不知是怎么的,一阵女子的大喊之下,便见那董氏似被人推了出去,身子重重跌于石板。

宫人们惊叫着上前去看,果见那董氏身下已是一摊子血水,嘴里叨念着:你怎么……怎么如此歹毒……”

再看那郭络罗氏,瞪大着双眼呆在当下,很快便冒了一头冷汗:“关我何干?”可她的话在那么多双眼睛面前,又有何人能信。

也许是她已料到了事态的严重,一头大汗之下腹内一阵绞痛,在内婢们的惊呼下亦受不住的倒了下去。

不到半日,董氏的阿哥与郭络罗氏的格格都未能存活下来。

多日后,当董氏醒来得知自己失去的是一位阿哥时,悔恨已是不及。

当皇上驾临之时,董氏便是一场子哭泣郭络罗氏的狠毒。

玄烨看着面前跪着的连哭都如此惹人怜爱的女子,突然越发地觉得女子得可怕,更夹着十成的愤怒。

“果真是郭络罗氏推你出亭的?”

董氏听皇上声音无波,虽有些忐忑却并无改口:“皇上,您要给妾与失去的小阿哥做主啊。”

玄烨视着面前柔弱无主的女子,突然下定决心,一切都不能饶恕。这一年多来他只得这几子,若是这一子得以活下来,说不定便是健康的,怎么着也是对他一切煎熬的一点点安慰。可现在,这些后宫争斗的戏码没有停,甚至还燃到了他这片希望之叶上,叫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愤?

玄烨起了身:“好,很好。”他的声音很轻,却亦发清淅,“有胆子谋算皇嗣便要有胆子承担龙怒。李德全,去把后宫所有等级的嫔妃都传来,朕今日便好好诊治诊治女人们的恶毒。

很快,储秀宫里便立满了各色女子,从侍过寝的宫女到正宫正妃,有几位还怀有身孕。

皇上站立殿前,自然无人敢坐。只见皇上盯着那一轮还炙热的火球半天无声。而郭络罗氏与董氏便跪在院下。

“郭络罗氏,董氏告你谋害皇嗣,你可知罪。”

那郭络罗宜人也是刚失腹女,身虚面白,却跪得笔直:“妾不明所犯何罪,当日是这董氏自己跌出亭外出妾何干?还请皇上察明原由,还妾一个清清白白。”

相较于郭络罗氏的冷硬,董氏却早已哭成个泪人,句句有实理,时时有人证。郭络罗氏又何曾受过这等“冤枉”,很快二人便当众对嚷了起来,文弱的董氏又岂是马背上神勇的郭络罗氏的对手。

玄烨冷眼看着。难道这宫里便没有任何美好的东西了吗?为什么一眼看去便满是血色与暗灰?他用了一年多如此离爱卖已难道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出闹剧且让这种闹剧无数次的发生下去?

“够了——!”

李德全知道,皇上发怒了,后果——很严重。

“张氏,你如此歹毒之心算计后妃、谋害朕的皇子皇女、现在还害意混淆视听、欺骗于朕,哪一项都足以灭你九足。朕一切不过问后宫事务,不是朕不知道你们的那些心思,只是懒得同你等计较。既然今日出了此等之事,再别想朕纵容于你!”他狠狠把所有女人瞪了一遍,“来人,把张氏给朕杖毙,就当着所有后宫之人的面,朕要你们所有之人都给朕记住了!以后若是再有谋害皇嗣之人,朕便将她九族人人五马分尸!”

后妃中有胆子小的立刻便软倒了身子。那董氏一时惊讶之后,连喊“冤枉”,可哪里还有人理她,早有人上前,也不上什么行凳了,起了宽杖便实实打下。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十一下……二十下……

眼见着那董氏开始还剧烈挣扎着口哀厉吼,不一时便浅弱了下来,再来便只是出气多入气少,全瘫在地上任人行刑。

那些有身孕的被李德全使的婢女先扶了出去,留下的宫妃无一人移动遗落,只能各扶着各自近婢或瘫于地或吓白着脸落着泪儿。

这些个女子,虽有为权为势心狠的,可又有哪一个是真能见这般实刑重杖之人。不过是弱女子罢了,都有一颗不惊吓的心神。可以眼不见心不恐,可真让她们直面生死了,有谁还能泰然伫之的?

这一番杀戮便于艳阳下担开,可经历过这杀戮之人却由内而外冰寒透股。

当那杖棍闷声声击在一瘫肉骨身上发出“嘣”“咔”之声时,当一个妙龄美人在你面前化作一片血肉骨粘时,任何的女子都会把这一幕永远地刻在脑海中,想用一生去掩忘却一生不得解脱。

玄烨快慰吗?

也许吧。他只是恨。恨到了极点便需要一种爆力的发泄。透过那美丽女子的真实消失,他需要从所有后妃眼里看到恐惧,深入灵魂的恐惧,只有让她们时刻把这血腥铭记才可断了她们谋害皇嗣的心思,哪怕只是一个想起,他也要她们想起都觉得恐怖。

透过爆力,你或许会发现体内有了一种强大的力量,一种可以掌控一切的力量。此刻,这种力量就在玄烨身体里流窜,激撞。

我要强,我要强,谁也不能再挡我的路,谁也不能再挡我的路!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们把一切都还给我的!

这声音无声地在紫禁城上空回荡。

当你得不到温暖时,你就需要力量,强大的力量,可以自保与超越的力量——这,便是生物的本能吧。

面对帝王的震怒,谁可以微笑承受?

经此一事,后宫中多数人都病了一场。再没有一人觉得皇上是仁慈的,以后侍君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娇媚。而那些没亲眼所见此事的新人,纵有再多的计量,亦不敢于冷面的君王前算计皇嗣。至少,皇嗣的命人为的不安因素被排除了。

自此,宫妃们很长一段时间再难从皇上天颜上见到笑容。皇上,真的开始像一个皇帝了,传说中的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小三绝不是好人俺想他应该有为帝王者都应该具备的残忍于身,所以那^-^

今天就这样了,上班去也,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册封

春去夏来,康熙十五年六月,王辅臣降,使清兵得以结束三面被困的窘近,得以全力对付三藩。

当康熙十五年张氏所出的阿哥长兴得已活过百日,玄烨紧绷的神经才得已些微松驰。

这一年,皇上接受李蔚的进谏,以“胤”字辈序齿皇子,得大阿哥保清为胤禔,二阿哥保成为胤礽,三阿哥长兴为胤祉。

拈着接连书有“禛、禶、祺、祚、礻右、禩、禟”等七字的黄笺,心里的空洞也许更是无边无垠。

隐忍如果是心上的一把刀,那没有限期的等待便是撕剐肉体的丝耙。

使李德全把那书笺收入盒中,玄烨出了乾清宫进入景仁宫。

这年春末,宝仪被诊出了心疾。却还是出殿迎了出来。抚了宝仪重新上榻,看着她苍白淡温的脸,玄烨觉得,可能只是面对这个表妹,他还有一丝丝的温情。

“你身体不好后宫里的事便少关心些,丢给钮钴禄氏便是。”

宝仪只是笑笑:“皇上放心就是,宝仪有分寸的。”

玄烨不好再说什么,无言的沉默便在二人间扩散。

“表哥,不用过多担心,三位阿哥都会平安的。”宝仪的柔揖盖上皇上给以安慰。

玄烨惊了惊,还是未能忍住轻轻把宝仪的手推开,看向了门侧。

宝仪这二年与皇上相处的时间最久,不可能察觉不出皇上的异常,特别是身体上的接触,除非必要的宠幸,便是自己也难近他的身。宝仪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只能以他心情不好安慰自己。

“阿玛送信进来,说是钮钴禄家已经打算再进一位格格于明天进宫了。”

玄烨自也是知道了这消息,唇边划过一丝嘲讽:“张氏接连有孕,现在还有了皇子,做为她的主子,钮钴禄却数年无孕,如今胤礽又被立为太子,自然是急煞了他们。”

宝仪轻依在高枕上:“那悦芳还小,看不出什么,不过,无论是性格还是本事,想都没什么可忧的。赶着明天又要大选了,钮家把人送进来,怕也是担心变天了。更何况,先后一去……”有些话,就是宝仪也不好明说。

玄烨替宝仪拉了被子:“这些你不用担心,只是——”他直视着宝讽,并不想骗这个亲表妹,“这一次,还是要再委屈宝仪了。”

对于他的直言,宝仪到是心下甚宽,笑道:“没什么的,就是没那位子,表哥不也会护我一世。”

玄烨抚了抚她的头:“睡吧。”

宝仪闭了闭眼睛,却很快睁开,盯着皇上半晌却没有开口。

“怎么?”

“表哥还是去乌雅氏那里吧,如果她能再有个消息正好可以趁此进个位,也好做实了所有人的揣测。”

玄烨愣了愣,却见宝仪已合实了眼睛。

这个傻丫头,生着心疾却事事为他Cāo心。哎,舅舅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等着宝仪睡了,玄烨才起了身。

心疾——只希望,她能活得久些。

两个月后,太皇太后收到了一封信。瞅着苏茉儿以火烧尽了那信,外监们一声“皇上驾到”,便见她的皇孙面沉心沉地进来行了礼。

吃了皇上进上的茶:“听说,宝仪宫里的那个宫女有孕了?”

“回皇玛嬷,是。”

太皇太后眺见皇上无一丝高兴:“她的身份低微,便是有七分像晴芳,怕也充不上什么台面。”

“皇玛嬷放心,正因为她的出身,谁也不会把她当回事却谁也不能否定她不是因为那张脸,宫里的人以后越来越多,只几一家两家不如七家八家来得好掌控,互相牵制着也省得皇玛嬷同宝仪烦忧。”

太皇太后点点头,明白这主意是宝仪出的,也就没再说道此事:“既然如此,先等她有了阿哥再进个位吧,省得过犹不及。”

“是,孙儿省的。”

太皇太后仔细打量皇上,再难从他面上看出情绪来。面对如此死气沉沉的孙儿,老人家也真不知如何戏劝慰,想了想,说道:“你身边可有心腹侍卫?”

“不知皇玛嬷以为那曹寅如何?”

“只要皇上放心的,哀家没什么意见。皇上就把此人借于玛嬷五年吧。”

玄烨虽不知太皇太后如何打算,到没什么异议,毕竟楝亭不是现在最需要的将军战才。

“皇上也有二年没出过皇宫了,不如趁此去南苑行围什么的。年青人,便该有年青人的活力。不然生了老态,怕是那人回来先不要了你去。”

玄烨瞪着自吃茶的太皇太后半晌,心内流动的不知是心慰、酸涩亦或眼泪。

“云龙山下试春衣,放鹤亭前送落辉;一色杏花三十里,新郎君去马如飞。”

那曹寅一骑南下,不出七日便到了济宁之下徐州云龙山西侧的苏伯湖。真山真水,山水争辉,难怪大诗人苏轼情钟此湖。

曹寅打听之下,终于在“杏花春雨”见到了太皇太后所谓的“黄夫人”。

一堆妇人居在一处像是在腌杏果,见他一个白面书生行来分分举头看来。在那些人之间,曹寅很容易便辩认了一袭白衫外还罩着白风衣与头罩的女子。他虽未多见过此人几面,却不可能忘记。

王远上前引了正要行礼的曹寅避过人群寻到一片无人的林子里,见宁芳缓缓而来才退了出去。

“臣曹寅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千岁。”

宁芳多时未听人这么称呼,一时到有些好笑,自在石凳上坐下。

“太皇太后派你来的?还是……?”

“回太后,太皇太后从皇上那里借了微臣前来寻黄夫人办差的,皇上并不知情。”

宁芳只需这么一想,也便明白了,怕是太皇太后给他们放水呢。用了皇上的心腹又怎么可能瞒着皇上呢。

一时间,宁芳有很多关于那个人的事想问,却近乡情怯,不知由何问起。问了又如何?便能放下一切依偎着彼此吗?

“太皇太后的身体还好吗?”

安全话语,宁芳第一次明白这个词的用法。

曹寅不过歇了一晚,第二日便起身去了府衙,顺利地带回了一大片土地的地契。

除济宁之外的第二家黄氏农舍终于在徐州落了户。

曹寅也便隐了山水吟起了诗钓起了鱼,有事没事在需要时上府衙讨几块地,时乃闲人也。

十月,耿精忠部降。

近月,原武英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熊赐履因票拟(内阁接到奏章后,用小票写所拟批答,再由皇帝朱笔批出)有误而图隐瞒,被免官,还归江宁。

熊赐履一船南下,这日正入徐州,船家泊船靠岸以添食米。他立于船头并不下船,远眺悠悠江水迷茫之感尤甚。

“熊大人——熊大人——”熊赐履依稀听那呼声甚熟,回头看去,却见江岸上立一白裘少年,不是皇上亲随侍卫曹寅还能是谁。

于是乎,杏花雨林又收留了一位大人物。

这位熊敬修熊大人,亦同那年头所有的有学之士一般无二,不过受个挫折便xiōng气不平虽不能驳却气的连饭也少食了大半,到真有些“臭臭”学气。

宁芳见他虽一席粗布农衣蹲在那里洗菜却远不及曹寅来得潇洒快慰,摇了摇头问道:“青先生可著有书?”

熊敬修虽不明意,实回:“有。”

“那是何年所著?”

“康熙六年。”

“如今已将至康熙十六年了,也就是说先生十年未有成作了。”宁芳手里捡菜的动作不停,“读书人读书人,一日不读书又如何不被人超越?先生是治国良臣却不是用兵大将,如今三藩击战着,先生无用武之地,不如静下心来读书立作,把你xiōng腔里的天下著成一书供世人拜读岂不比躯就了您在这里洗不净菜、提不起锄来得有意义?”宁芳并不理会投来的视线,“人这一生谁没有起起伏伏?与其自怨自艾度日,不如每一天都过的开开心心或有所作为。先生饱读史故,还能不知前人故事?”

熊敬修并不敢多看太后。自他来此,虽疑惑太后明明应身在五台山却怎么会到此开了农舍,却也深黯宫廷之道不闻不问。

这一片密林山水,住了二百余人,老少皆有,都是些无地的、逃难的、行乞的,现如今大家居在一处不再为生活所迫,劳而有其食,自成天地,欢声笑语时时处处。

人一旦走出自己的迷茫,便自然而然听得到欢声笑语的真切,看得到青山翠浓的生机。

农舍里,开起了第一家书堂,那顶顶有名的熊先生做起了教书先生,闲时也不再做他根本不善长的农活了,到开始著书立说起来。什么衣啊饭啊的,自然有学生的家长们给揽了,到真是快慰了起来。

康熙十六年三月二十八,庆去见露夜空,不多时,宫人乌雅氏诞四阿哥胤禛。

夏天是京城最美的季节,特别是选出的秀女就着那争芳的百花,怎么看怎么都是美的。

对于这些新进的宫妃,玄烨是既期待又腻烦。这一年来,除了乌雅氏再无一人受孕,这对他来说绝对是最不好的消息。所以他很希望这些新秀女可以使一切转变。

也许是他最倒霉的时候已然过去,这批五月新入宫的宫妃与旧人从七八月间到年末均有了消息,马佳氏、小郭络罗氏自不必说、郭络罗氏、乌雅氏身体恢复亦再有了身孕。

这年八月二十二日,册佟佳氏为贵妃,赫舍里氏为僖嫔,李氏为安嫔,王佳氏为敬嫔,张氏为惠嫔,马佳氏为荣嫔,郭络罗氏为宜嫔;小钮钴禄氏为温贵人,小纳喇氏为通贵人,兆佳氏为布贵人,乌雅氏为德贵人。八月二十四日,上立新后钮钴禄氏淑媛。此为康熙朝第一次正式册封后妃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私

如果你从来不曾饮过清泉,便不会道次自来水的无味干涩。

康熙十七年的正月还未过去。这日夜色刚刚降临,玄烨的心中一撮烦躁,便出了正殿随意在宫中走动。

此时宫内几乎全落了钥,除了值夜的侍卫,清冷空洞得很。

玄烨没有往东走,那一条路他已近年不入,入景生情的痛苦远比思念还来得猛烈。

顺着甬道却还是自然地走到永寿宫门前。宫门紧闭,如今这里已不知换了几多主子。那门里的两株梨树,梨树下立着的吟曲之人,仿佛就在昨天,却又是那么久远的事。

人的记忆很奇妙,特别是男人的记忆。当其高频率牌劳作中时并不会过多思念什么。可人总有安静下来的时候,那时,如果你思念一个人便觉得只是想起他的一颗颈痣都是幸福的。

侧甬尽头的那扇百子门,他便是由那里走出来的。

如今再次立在门内回望,那个一眼子好奇睁得大大双眸的女子却已不在自个儿身边。

这么想着,便觉得这种折磨无边无迹。

做了几次深呼吸,玄烨头也不抬随性走着,暗夜里除了自己深重却无力的脚步声,似乎身后李德全都不存在一般。

走走停停,抬眼间便已出了内宫入了内苑。

内苑如今大多荒着,几间住人的屋子也漆黑一片。只余一点弱光点于其间。

李德全见皇上看向他,回道:“像是高大人的屋子还亮着灯。”

玄烨主仆二人入了内,旦见高士奇坐于案前书着什么,案上并置了些碗碟。

“这是老家产的杨梅子和黄洒,这番薯干丝煮饭是拙荆弄的食吃,不过是些家乡的土菜式。”

玄烨坐了主案,看着那些最普通不过甚至有些寒酸的食物,抬头问道:“怎么不让宫人盛些吃食上来下酒?”

高士奇见皇上有些不乐,忙解释道:“是臣不让他们打理的,到不是怕劳烦他们,只是夜深了突然有些酒意,却并不怎么饿,就着这些乡土的吃食也不过是图着那份思念,东西虽不是人间美味,却胜在出自拙荆之手,而食这些不上台面之食,又何常不是臣对故乡故人的缅怀。”

玄烨盯着面前那段番蓍干丝煮饭,眼前似乎又闪过自己吃了不知多少遍的鱼粥。有时候,幸福就只是一碗粥饭的事,端看你知不知品味、明不明真情。

再抬头看那高士奇,玄烨对他的了解更深了些。懂得缅怀劳旧之人又何常不是情深之人。

君臣二人搭了台子就着那一眼灯烛喝聊了起来。自此后二十多年的情谊便简单的在这酒杯间结下。

自从被册立为后,钮钴禄淑媛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这日其妹淑娴前来看望,见她面色更加不好,不由担心落泪:“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如今真成了皇后却越发不好了?不是应该心宽神悦吗?”

淑媛并不想说话,可她自己清楚,不说些什么以后怕是再没多少机会了,就着竹韵的手高起了向内枕在高垫上遣退了众仆只余姐妹二人说话。

那淑娴见姐姐直望着她半天却无一句,便开了口:“姐姐可是想问淑娴什么?”

淑媛到真是想问,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拉着妹妹说道:“我们钮钴禄家自从阿玛去了,便已是气数全无,如今我能当这个皇后,不过是太皇太后的怜悯,皇上的作戏……”

淑娴听姐姐如此大胆说道皇上,忙小心看了看四周,轻道:“姐姐可别说这些,被有心人听了去——”

淑媛按了按她的肩打断她:“没事的,我在这宫中十几年了,还有什么没看透看全的?”淑媛眼里划过浓浓的感伤,“皇上的心……是石头做的,妹妹……你可记住了,千万别去宵想皇上的真心。”

淑娴虽觉得姐姐说得重了,可几个月观来,如皇上那般的人,如果连姐姐都把不住,自己这般的境界又有何希望呢?如此想着,再念及想不久于世的姐姐,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惧便立时惊吓得这十五岁的少女抽泣了起来。

淑媛抚着依在她肩头哭泣的妹妹。这是她的亲妹妹啊,可又能如何?不对她明说就能止了她后半辈子的凄凉吗?

忆想初见皇上时的不过而而,再至一词钟情,遥想男女之情其实真没什么道理。有人为那如花的国般,有人为那桀骜的气韵,有人为那如丝的声语……便把一辈子的青春同生命都抛了出去,没给自己留下一丁点儿的念想。

后悔吗?其实她并不后悔,只是有些不甘,不知道为什么全盘的付出却感不到一点来自那人的真情,哪怕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男人般的真诚对待也不行吗?难道她就这般不值得帝王的真诚吗?

淑媛自认在这宫里十几年没做过任何不利皇上的事,可到头来……

“也好——也好——妹妹且帮姐姐守着……如果皇上真如此过了一生,姐姐我……也便没什么遗憾了……”

淑媛知她妹妹以为她睡了便回去了,睁开眼睛便直盯着华丽的帏顶。

她能说什么呢?告诉那个一直以为她姐姐在宫里过得幸福的妹妹,我这个皇后由始至终都没有被皇上宠幸吗?

年少时,我们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便可以拥有全世界,再大点,以为付出便能等回自己的期望,到最后我们老了、动不了了才明白,这一江春水从来不会顺着我们意的逆流向西。

“皇上可否告诉臣妾,为什么由始至终便于喜欢臣妾?”

当那个当年清韵淡傲的少女这般孱弱地躺于凤榻向自己索求一个答案时,玄烨几乎经过忘了他为什么会讨厌此女而如此算计于她了。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淑媛久久陷入追忆中,连皇上最后离去的身影也不及捕慰。

这首李清照的词就是他记恨自己的因由吗?可为什么她想不起来呢?

皇后的身体没能支持多少,在最后的时光还要为一句寻不出理由的词而苦苦思量。

也许她无意的刁难宁芳之举并不值得玄烨把她的一生都毁了,毕竟这个女子真真可爱地值得一个好男人的喜爱。

可时间偏偏就是这般捉弄于人,如果再有几年的时间相处,玄烨便会真切地看到淑媛是多么痴情却知礼的女子。可谁也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

钮钴禄淑媛的生命还是在她最灿烂的二十三岁戛然而止。

如果正面是幸福反面是不幸,幸与不幸同在一体,那就请那些走向不幸的女子们选择放弃执念。可这一生,又有几人能够看透?

玄烨最终觉得自己过分了些,于皇后先逝当月特赦内宫。

也许你真能遇到一株双生的花儿,一个兴了一个便注定要败。

当康熙十七年新人们陆续诞下皇嗣,却只有马佳氏荣嫔所生的皇子夭折。这已经是她连续弱丧的第三个阿哥。而她连续所出的四子一女如今只一女得幸活了下来。

如果一个二个是偶然,那四个五个便焉然成了某种暗示。不论是对求子若渴的皇上还是对失子思忧的荣嫔。

面对侍寝薄上消然被划去的隐痛,马佳氏惜珍只能默默承受吗?

马佳氏向来与宫中各妃的关系相睦,这日春末刚停了雨,便出了启祥宫去了一墙之隔的惠嫔张氏处话聊。正赶巧张氏领了名下的胤禔、亲生的胤祉这两位阿哥玩耍,到也热闹。不多时,便有丫头们回道纳喇氏来了。

惜珍只当是孕有夭折的长生阿哥的那位,却不然冷然然进来之人竟是多年未曾露面的庶妃纳喇氏。惜珍打量着这位因为张氏心软得以来见亲子的纳喇惠怡,除了面色有些苍白那份冷傲尽是不减反增,看着她的目光虽不改,却礼不少一点。看来,多年的囚身到是让她收敛了些,只是到底有没有收住——那就不得而知了。

马佳氏不为人知地暗笑了一下。或许,这便是机会呢。

荣嫔虽不再荣宠,可凭着她的善面及累年积得那些底子,无论是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是老宫人面前,谁还不卖上一面?

纳喇氏得以从偏殿解了禁,心里是怎么个打算没人得知,可她既然是主子,便要有人侍侯。这不,不出二日,待选的宫女入了她的门。

其中有一个面色奇白明眸肤脂柔媚的宫女一立在她面前,便叫她一惊、二恨、三思量。这宫女,怕是她们当年初进宫的四人加在一起既抵不过男人对其的疯迷劲去。

最终,这个叫柔儿的宫女成了纳喇氏身边大宫女。

要说这柔儿,到真是个天真若傻的姑娘,虽已十**了,长得更是惊为天人,可就是因为她这张脸又如何能得其他同伴随得喜?可她偏偏天性单纯,只要有人同她说几句好话便能把自己身上长几颗痣都告诉对方。自从进宫来便没少受冷遇,现在她的主子纳喇氏对她虚寒问暖还能不叫她生死相随去?

突然间,宫里所有人都知道长春宫里有个闭月羞花的宫女,连老太太都有了耳闻,直好奇着什么样的女子可以引起女人这么大的反应。

太皇太后见了那姑娘,到真是瞪大了眼睛,她这辈子见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了,还真没姑娘天生的细润,当年福临要是见了这等女子,哪里还会受那董鄂氏的迷幛去。

只从这姑娘水灵灵的眼睛里老太太便知道这是个极天真的丫头。她见多了有本事的女人,又多少受了些宁芳的影响,对这姑娘到真出五分的可怜来。听这宫女唱了段小曲便分了她些干食谴了去。

苏茉儿见太皇太后坐在榻上久久不语,便沏了□茶来。

太皇太后端了杯子:“你看如何?”

苏茉儿顿了顿才道:“看着真是个可怜见的。”

太皇太后冲着苏茉儿一笑:“你呀,还同哀家打起了迷面来。”

正说着便有内侍道皇上来了。

玄烨见二位笑未隐去,便问何事,一听说是因为此女,到也好奇一问:“果真那么美?”

太皇太后亦冲孙儿挑帘一笑:“皇上看了不就知道。”

玄烨一笑了之:“古来美极则妖。”

苏茉儿不客气地笑将开来:“哈哈哈……皇上说的不错,奴婢看就是这个理儿,白豆腐到是不怕的,就怕豆腐里不干净被人搀了石子儿,到时口里划了血口子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指着苏茉儿笑道:“你呀,也忒护短了,说不定皇上便喜欢有刺的呢。”

众人不过笑笑,到没再论及此事。

当夜,苏茉儿侍侯着主子上了榻,自己亦躺在边侧。暗夜里,只闻彼此浅浅地呼吸。

“格格……是想试上一试吗?”

布木布泰并没有睁眼儿,多时没有回应,当苏茉儿以为她已然睡去时,却传来了若有似无的回声:“若她能使一切正常,纵是负了一人又如何?”

苏茉儿没有接腔,她明白此话的意思。只是——那受伤之人,便真的能从伤痛里走出来?

“我又何常不痛……只这么想想,都替她痛到骨子里……可皇上……皇上还那么年青,有一辈子的功业等着他,有千年的好名声侯着他……如果……就是遮得再严实,又怎么可能不心惊?哀家每每想到我那孙儿背了坏名声,便——哎,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总要试上一试,对得起这‘哀家’二字呀。”

孤寂重新在殿室内浸染。

每个人都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左与右之间求一个重舍一个轻。那轻的未必便是可以承受的,午夜梦回未偿不会噩梦连连,只是作为一个负责之人必需定的抉择,已无关乎乐不乐意、开不开心。

苏茉儿陪着太布木布泰走过大半辈子,已是要到头的年岁,还有什么是没有经历过的取舍?人人只道太皇太后聪明、狠毒,可又有谁知道这位如今已是垂垂老矣的妇人不过禀的是责任二字罢了。想什么,做什么,念什么,又何曾哪一样是为了自己?

越是受任重之人,越难有什么潇脱。潇脱,不过是蜜罐子里孩童们的无痛呻吟……

以手单握了布木布泰的近掌,苏茉儿哽咽着说道:“格格要做什么便去做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总有奴婢知道您的……”

布木布泰始终没有睁眸,只是另一手反握着对方,久久地,颤着劲儿。

无私的人应该受到社会的尊重,却不一定会受到世人的赞誉。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越来越不相信那些简单的美好,腹中怀揣着越来越多的怀疑与yīn暗。

也许不是我们不想单纯,只是看多了、听多了、受多了……便觉得不过如此了。

日复一日只是无意的重复,连最初自己是什么样子也早已忘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平凡

康熙十七年中,不论是吴三桂称帝衡州,或是尚之信屡屡不义独据广东,或是西北噶尔丹的意侵之心……件件桩桩都不是凡人可轻卸的重难。

而紫禁城中,除了戴佳氏于七月诞下七阿哥实则皇上第六子之外,直至十七年岁末也只有带产的先孝昭皇后之妹钮钴禄氏同宜嫔这二位。亦可谓半年再无人受孕。

面对如此窘迫,玄烨很想安慰自己冷静——冷静——,可每每身疲意乏之即却还是必需面对龙榻上一个个鲜活却令他作呕的女体。这种反自我意念、周而复始的苟合越发难使其一次次忍受,特别是对自我精神的种种压迫令他越发生出对自己身体的厌恶,并渐渐转化为对自体的虐待。

此时正是秋末,宠幸之后,李德全打发人送回受宠的妃嫔便端了碗素面想给皇上进食。如今皇上已很少吃食荤腥,特别是鱼味的东西,闻了点星便能吐上半日。他端了碗盅进了内室,便见皇上满脸子狰狞直对着自己的左臂,只披着寝衣的□上身已是多处血红,特别是左臂之上,堪堪见出了血肉。

“皇上——”放下碗盅,李德全便上前轻阻:“您这是——”

“无事,”玄烨不耐地挡开李德全,“不过是有些痒罢了。”说着也不去管那些斑剥的伤口,自穿上寝衣,举了折子来看。

李德全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把那碗面向皇上面前推了一推,见皇上连一眼也不看,便只能轻端了出去。

这日初晨,当天际滑过第一丝苍亮,玄烨微微于龙座上转醒。龙案侧的高烛仍散着点光,就着从窗菱里射入的点点昏光,一切都想游走在无意识的地下之城,寒冷,了无生机。这一刻的孤独,无比一切时候都来得猛烈与无垠,就像突然间被抽走了空气而被置身于一个玻璃瓶中。

自从继位以来,玄烨总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当手中的权利越重,可以Cāo控越来越多人的生死,那种几可比天的强大欲望无不左右着他的意识,使他越来越坚信,自己可以算计一切,掌控一切,从而给自己最爱的人一个无忧的未来,可以同时把大清推入一个从未有过的繁盛时代,亦可以冲破帝王例来孤家寡家的魔咒。

可真的走来,才知道权利、自负、欲望并不能真正左右一切。

一个人受挫负难从来都不是可以轻松一笑、无足以念的尘埃。

当年幼面宫中的黑暗原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那时额娘虽不是最好的娘却至少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而现在,要负担不不紧紧是一个家族的生死,而那个自己以为可以保护的可爱女子却去了自己见不到她的地方。

思念,想念,执念都不足以填补他身心的空洞与痛苦,这四年多的日日夜夜,对一个人的恋想就如同越刺越密的针孔般戳得他体无完肤。

一切都是为什么呢?难道得到就意味着付出吗?……

他不能对爱护他并一切以大清基业的皇玛嬷说“不”,因为她没有错。那究竟是哪里错了呢?难道真是自己肖想得太多自食苦果吗?

放弃?——不!这不可能。当你真正体味爱人的美好使不可能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的盲盲度日。

如果不曾相见,在那个百子门前相遇,于宫外了了相依……也许便不会如此痛苦……自己还是无往不利的天子,是美人如履的帝王,是江山以重的皇帝……

玄烨深深做了个呼吸,在一吸一奈间体味了轮回。

“小三,你加油嘛,这么点子书读不完还怎么有脸去见太傅们?”那女人总是挑着眉眼像在看他笑话,当他完不成太傅们交代的功课时,还伸过几子一手抚向他的光脑门儿,“乖,看完了阿姨给你糖吃。”

李德全轻推开门便见皇上依在御座上冲着窗棱子印在地上的光亮如孩子般的微笑,有一霎那,“皇上疯了”的意念闪过了心头。可当皇上重新收回笑容,立刻恢复成往常的神态,他的心才落了地。

“有南边的消息?”

李德全见皇上直直盯着他手里的红色折子,心情突然一松,便笑容满面:“回皇上,刚到的红信。”直直承了上去,见皇上摆了摆手,便退了出,去传今日早朝推后半个时辰的消息了。

安徽府桐城在现代是黄梅戏之乡,拥有安徽省最多的院士、大学生、硕士、博士、博导……而在清代,桐城派是文坛最大散文流派,世有“天下文章其在桐城呼”的赞誉。

宁芳已在桐城建了第三个庄舍,这日小石头来说戴先生来请曹楝亭,可他曹大哥有事要先生先回去等。宁芳便好奇带着小石头近了曹寅的房门,轻推开来一看,见他案前摆着一张写满阿拉伯数字的纸,手里拿着一本什么书不停来来回回翻着。

“曹大哥你写什么呢?”

那曹寅一听是小石头的声音再看太后也在,便忙忙打着包的把东西收作了起来。

“夫人怎么来了?”

宁芳到不追问:“门外有位戴先生求见,平日里有人来寻你你都直直往外冲,今日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有些个东西没理好。对了,夫人也去吧,这个戴名世还真是个学负五车的,二十岁便授习以养双亲。”

“哦?那到是个孝子了。”

“没错。”曹寅把桌上的东西理好,“夫人和小石头也去,今日游大夫要上山采药,听田有说,山里偶尔能看到水灵猫,长得很是奇怪。游大夫嚷着要是正好能捉了来取了灵猫香可治心腹卒痛之类的……”

这个戴名世,据说六岁读书,十一岁熟背《四书》、《五经》,被乡里长辈公认为戴氏“秀出者”,家境贫寒为养亲尽然二十岁便开始授徒。虽同为读书人,却与曹寅这般“富殷”不同,少来圆滑,连那面子生得都四四方方的,一看便是个老实人。

一行人在山里走了一两个时辰,这位戴先生却离得宁芳远远的,连正眼也不敢瞧上一次,到是把宁芳逗乐了。毕竟她可以很少见到如此羞涩的男人。

此间休息,戴名世是此间人,自然帮助游大夫设了陷等那水灵猫。只听他陆续道:“大夫真的只是取那水灵猫的灵猫香?”“大夫可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夫可要多加小心,休要伤那灵猫。”……

宁芳居在软布支的简凳上,有趣地听那如今二十六七的书生唠叨,实在止不住,便笑将了出来,引得众人跟笑,亦窘得那戴某人整红了全脸,几次开了口却止住了。

终于在宁芳越发开怀的笑声里正红了脸直视到:“这水灵猫是极稀罕的灵物,独在桐城有,这山中也不过千只。世间万物凡稀有生灵人人都当珍惜,莫待绝了此物而只能由史书里了了知之,岂不遗憾。”

那曹寅很想上了前去堵了此人的嘴,你说你同太后争个什么?见二人大眼直对着谁也不让谁,便挂了笑脸正要上前解围,却不想太后笑着点了头:“你这观念是对的,地球上不是只有人一种生物,每个人都是这里的主人,特别是那些稀有的生物,更应该被珍惜。”

宁芳一说完,旦见戴某人发呆地神情,更是觉得此人十分可爱,大笑不止,使得戴名世全程皆红白相间,躲得宁芳更远。

一个大男人被个半熟不青的女子如此蔑笑似乎应该生气的,可戴名世除了羞涩到没生出任何愤慨来。书生在古代本就是个特殊群体,加之正直严谨的就更是曲高鹤寡。他的那翻“珍奇动物保护言论”同男人说去都往往被讽“吃饭了撑得”,何况还有女人可以点头称赞并一曲同工,怎不叫他侧目?

一时之间,戴名世到不敢生出什么辱义来,只是偷看了宁芳几眼,心里亦是甜甜的。

农庄里仍是大人们种田建房卖菜,孩子们跟着熊赐覆、曹寅等这些不收钱的先生们读书,如今来了桐城,那戴名世听说了此事便主动请缨包了史学。

宁芳去听了一次课,到真是觉得此人不简单。这时候的人八股虽不严重,却以语言文字为主,更在意文章的规章、优美,而戴名世授课,平易、自然,用他自己的话说“道、法、辞”三者均备,即思想内容、结构法则与语言应当三者结合才是好文,故从他口里听来的那些史实全都语浅、意深,很能打动孩子们的学习热情,到难怪他能二十岁开席养活了双亲。

这来往得多了,宁芳无事之时到也喜欢居在孩子们的课堂上听这戴老师讲故事。

“脑子不灵”、“不善人际”之人故然“直拗”,却天生有一种你愿意真心交往而不用违心曲迎的痛快与安宁。虽然有时这种人常常令你恨其不“通”,却确是可爱之人。他们迷茫时睁大的无辜眼神,执着时信仰的坚定眉峰,嘴拙时辣红的关公脸色……

有时候宁芳在想,让这种老实人遇见明珠、索额图之辈,往往都不过是被后者生吞活吃的料,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生生相客,在那些聪明人不屑的神情里也许也隐有对老实可爱人的羡慕,毕竟能由始至终保有自我本身就不是易事,“聪明人”从来便做不到。

“夫人——夫人是哪里人?”戴名世也知道不能从曹寅那里打听什么,便时过月去才装作无意的蹲在墙边问那逗着蚂蚁的小石头。

小石头奇怪地看了先生一眼,道:“温姐姐说了不能把夫人的事告诉别人。”

戴名世以指头磨了那灰土半晌,道:“我不是不是别人嘛,我是你先生。”

小石头那贼贼的眼睛一溜:“先生,温姐姐说了,别人就是除自己以外的人。”

那戴名世继续磨土:“……那——夫人的夫君是个什么样子?”戴某某见小石头奇怪地望他,忙道,“能请得起游大夫和曹兄弟的一定不是常人,我——我只是好奇,好奇罢了。”

小石头也不管他好奇什么与真假,大叹了口气:“哎——那是,老爷一定是个贼有钱贼有钱的富爷儿,不然就照夫人那么如流水地花钱养人是个男人也受不住的。”小石头四周观望了一下,暗靠近了戴某某轻语道,“哎——先生,你说老爷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就娶了这么个贼能花钱的婆娘?虽然吧,夫人也很会省钱,可那银子吧……”小石头一脸子痛苦,“我的银子啊……”

戴名世暗暗摇了摇头,对这小石头守财认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算了,除了银子,怕也从他那脑袋里问不出什么了。

戴某某起身拍了拍袍摆的尘土,起了步边想着那神秘的老爷边往自己的陋室归去。

是什么样的男子呢?

柔儿被太皇太后调去乾清宫已是大半年,却仍是个普通的守夜看灯的宫女。

太皇太后一直没说什么。而后妃们原来提起的心也渐渐在流逝的时间里淡定下来。

离康熙十八年只有两日了。

这日日落前,皇上来给慈宁宫大佛堂内的太皇太后请安。吃了两杯茶,祖孙二人便依着几子就着昏黄的灯坐了。

“上个月淑娴生了八阿哥,皇上也算对钮钴禄家有了交代……如今宫里除了宜嫔那丫头,再无人可出……眼瞅着已是康熙十八年,哎,不知——”

玄烨对祖母话里的意思清楚得很,可这二年,宠幸后妃这档子事确实有些个力不从心,何况对于祖母刻意在他身边安排的这个觉禅氏更是没有一丝好感。

这个女子越是用清沏的眼神崇拜地看他,越是明颜羞涩地含笑,越是痴痴不计所有人的使弄,越是令玄烨感觉恶心。因为他不相信世界上在这紫禁城里还有什么天真单纯的女子,尤其还是个低贱的女子。或许是他先入为主了,可已经存在的意念无法剥除。何况宁芳那种小鹿无助般的眼神出现在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脸上本身就很难叫一个帝王卸下他天生的警觉。

美丽的女人往往是亡国的前兆。历史总是这么说道。

布木布泰细观孙儿的面色便心里清楚。这个美丽的女人并不能发挥她的什么作用。

“皇上可知这个觉禅氏是何时入的宫?”太皇太后吃了口茶,看着孙儿道,“皇上只把乾清宫捂个实紧是不抵用的,只有把整个紫禁城都控制在手里才能心安那——自古后宫就不缺五种女人:皇后,势妃,宠妃,无为的,和美丽的。皇后是椅子,势妃是朝政,宠妃是旗帜,美丽的是标准,无为的是排场……玄烨,等着她回来,无论你有多爱,也不可能离得了皇帝的生存之道。大象无形——正常,才不易让人发觉,这理,你懂吗?”

玄烨仔细打量着祖母,这个老人家,无论是在何时,总能给他指引方向,像个永远智慧的老者,让你说不出一句能够反驳的话——无论是从孝道还是权谋上。

如今老人已是满头太白,五年,不过只是五年,却叫她苍老如此。玄烨不是没有恨过祖母的时候,每当他思念某人、唾弃自己时,便会有记恨滑过神思。

可如何恨呢?有什么理由恨呢?恨得立场于哪里?

人每成长一点,便如剥去一层外皮,亲人们总是告诉你怎么个姿势能够轻松些并亲自立在边上帮你撕脱,可无论怎么剥,连着皮的肉都是痛的,不会因为有那些爱你的人帮着你便没有了绞痛。

多年后,玄烨已经足够成熟,而那位无数次指引着他的老人已然离去,当他每每面对困难之时便总是想起那位无私的祖母,那时,什么都没有感激来得真诚。

震痛会过去,留下的只是痛后的解脱与怅然,无所谓轻松,更不是一笑而过,只是时间积累下来的了以□。

太皇太后似是转了话题,“十五年便入了宫,生了那么个样子却悄无声息地隐在宫里两年,却突然出现在被赦的纳喇氏屋里……”

茶盖轻击茶杯的声音浅浅的,就像在传递着某种悠远的警示。

康熙十八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很多人的人生由此改变,而有些人的幸福也注定回归。苦与乐,都是业。

第一百三十章 重遇

康熙十八年七月,皇上幼弟纯亲王突疾,不出五日便急急病危,这年,不过十九岁。

作为世祖最小的儿子,在宫中无论是太皇太后或是皇上等众多长兄,都未曾约束于他,故此到是保有了服合年岁的青春。

隆禧躺于床榻,面色潮红却满含喜悦:“几位哥哥都在,这等境况便是年幼时也是少有的。”不自觉他笑得有些迷离,“哥哥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没什么时间可以陪着隆禧私玩。到如今隆禧病了却聚在一起……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玄烨上前把住了幼弟的手,想说些什么却道不出声音。

“只是可惜了,皇玛嬷不在,皇额娘亦不在这里……自私我全极羡慕三哥与皇额娘的亲厚,隆禧虽有母妃却怎么还是羡慕三哥呢?……南苑时我们钓的那些大鱼,活蹦乱跳的,皇额娘虽不给我们做只给三哥喝的鱼汤,却还是会烤鱼给我们吃呢……”一个个看过围在自己榻前的兄长们,“隆禧……隆禧……怕是……再不能……随着五哥了……再……不能……钓鱼了……只是……每年……别忘了……再钓些鱼……儿……烤……”

七月十五日,纯亲王薨。帝罢朝三日。

当许多轮回坎坷,人类解释不清时,便总是寻求某种超脱常理的怪理命说安稳自己。

七月二十八,京师地震约八极。声如雷,势如涛,顺承、德胜等城门倾倒,宫殿、民居十倒七八。只河道工部尚书王光裕一家四十三口便被压死,其他文武及士民死者甚众。

本日,帝谕:“朕躬不德,政治未协,致兹地震示警……”

当日,开设粥厂。随后下发内帑银十万两,无力修葺房屋者每间旗人给银四两、平民二两,不能棺殓者每名给银二两……

二十九、三十日复大震,裂地成渠,流出黄黑水及黑气。帝避震于景山。此后仍时有震。八月初八、十二、十三日京城附近三百里复又震,压死者极多。十九至二十一日大雨,九门街道积水成渠。八月二十五晚及九月二十四晚复大震。

不仅仅于此,自江北而南,迄于苏州、松江,飞蝗蔽天。九月,江鸣三日如牛吼。十一月初及末,陕西西安府及江南溧阳先后大地震,略如京城七月。

玄烨纵使有千万雄心,也不过是封建社会的帝王,更何况即便在当今科学倡明的世纪,中国人又有几人不相信那神命三分。

而此时,不知宫中是谁人提及皇上有克父克母克辈克妻的石头命,虽被太皇太后及时封了口却还是纠结的玄烨每每被噩梦惊醒。

午夜梦回,玄烨不只一次质问于己:是不是自己错了?这便是报应?

八月二十日清晨,一夜不得入睡的玄烨于早朝之后出神武门清装视查粥厂。这日,已是连雨次日,道路泥泞,如线的雨帘子阻不断来食粥的难民。

粥锅前虽搭了棚子,可秋中的京城夹着雨来又怎能阻了寒风。

经过近一个月的安抚,人民已安下焦虑,城中多住有朝廷给无所居的平民建的简宅暂时安居,而大学士明珠等亦挪了自家稳健的宅子给周民临居。

玄烨没有穿龙袍,不过是件深色的常服立在粥窝后亲自给人施粥。虽衣比众华,却也不过是被民众当作一位势臣富子罢了,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立在此外施粥,有些见了常面的乡亲们时不时还能他说上几句感谢的话。

宁芳隐在远处直直打量着眉沉面深的玄烨。这还是她记忆里那个神彩飞扬总爱斜眼挑她的小三吗?只这么看着,便止不住思念与感触的泪水流出,连眼帘都舍不得眨动,生怕少看了他一眼去。

见他突然向远处望来,宁芳便自觉背过身去,抖动着身背流泪。

如果不相见,便不识得思念得满盈;如果不再见,便不晓得爱得痛绝。

温腕扶着哭得有些不能自制的主子,心里亦是百般滋味却怎抵当事人的苦处。

游大夫与那小石头皆察觉了令宁芳失禁的那个施粥男子。只是前者若有所思,而后者一脸迷茫。

思念的人就在身后,要当如何抉择?

他必当是没有达成老太太的心愿,不然不会不来寻自己。可到如今偶然相遇,自己真的还能如当初般含泪轻笑着再次离开远行吗?

如此想着,宁芳便哭得越发痛苦。

她的脚步如此沉重,是一步都不想移开,离那自己如此爱如此恨的男人再一次的南北相隔。

宁芳紧咬着下唇,既希望那个男人可以发现她留下她,又害怕被他发现致使二人再陷两难。

她终究还是迈开了一步,选择咫尺天涯。

“那位哥哥像是不舒服呢。竟是被身边人扶住了呢。”

宁芳止不住自己随着小石头的出声望去,果见那人已丢了粥勺被李德全搀扶了下来。视线隔了那么,她就是能清淅发觉他脸色的苍白。

“咕咚咕咚”的,心脏急速地跳动,宁芳再也想不起什么纠结与苦痛,挥开温腕的手臂便一步不能停地直奔了过去。

不过是余百米的距离,宁芳却依稀觉得像是奔了一个世纪,仿佛慢了一步便再难相聚的一刻。

也许人的直觉便是如此叫你不去思考,特别是感情上来,一切后果都不过是后来再去想的结果。

凭着两个人的直觉,玄烨抬起头来寻找着那种叫他熟悉的心肺跳动,那种越发清淅听到自己呼吸的滋场靠近,擦过李德全的望头,那个越来越向他跑来的女子——那如此清淅的眼泪——竟然迅速灼热了他的眼框,叫他心脏一时间迅速收缩再放大,锁痛了心神。

李德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着皇上的视线看去,那个被亲卫拦在五人之外的女子,不正是令整个紫禁城混乱多年的皇太后主子吗?可他来不及再细想,突觉手臂一阵剧痛,皇上便直直软倒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滑。

“小三——”

玄烨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被独自关在漆黑的屋子里,辩不清方向,连自己伸出的五指也寻不到轨迹。耳边充斥着各自不同人的声音,或大或小絮絮叨叨,可他却一句也辩不清他们说些什么。看不见,听不真,一切都不被掌控,那种恐惧令他萎缩成一团,越变越小,竟是如个婴儿般哭泣了起来。

克死了皇阿玛,克死了额娘,所以他被孤立起来了吗?可我有吗?……皇阿玛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额娘只知道失宠伤心……那些宫女太监全在那里笑我……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你哭什么?”一个女声柔柔的。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你哭什么呢?”那个柔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他用力眨动着眼睛,想知道她在哪里。

“不要哭,我唱睡前小曲给你听好吗?”

那声音消散了他的恐惧,却仍是止不住他内心的颤动。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视线里,那个女人一脸柔和地看着他,只看着他。

“宁芳?”

“嗯?

“我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宁芳闪了闪眼光,记忆似乎一时间被唤醒:“……能……一定能……我们玄烨那么棒,一定是第一个找到路的。”

“……家里……有你吗?”

泪水重新滑过面颊,透过衣折滴落进玄烨的心里:“有……我就在家等着你……白天……玄烨出去上朝理事,好好的,我就在家里乖乖等着你回来……等晚上你回来了,我就站在门口接着你,挽着你的手臂问你‘今天好不好呀?有没有责罚了某某和某某啊?’……然后……我们手拉着手……坐在一张椅子上吃晚饭……吃完饭……我们……我们……”

玄烨一手夹住这个女子的双手,一手拥住哭倒在他xiōng前的女子。心神重新回到身体里,不知是她的眼泪流进他的身体里温暖了他,还是他的躯体原本便是等着她来温暖的。

“吃完饭,我们便这般拥在一起,想那些只属于我们的过去,想那些属于我们的——再没有波折的未来……”

没有火红的夕阳红艳半天,可玄烨的眼前却突然降下一触火红。

再不要妥协了……再不要痛苦了……生命是如此短暂,不知何时便走到了尽头……而我们……能陪伴对方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呢?

玄烨拥紧了双臂,直把怀里的人紧得有了痛觉,却一声不发。过去的时间,他学会的隐忍。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孝孙或是男人。可这种隐忍,他却无从对宁芳说什么。

乾清宫的龙床还是黄幔龙绣,可其间的多少心酸是被后人问津的。

玄烨睁着两只瞪大的双眸直视着头顶狰狞的龙幔。

谁也别想叫我妥协了!这日子,我真的过够了!

查觉身下之人的颤抖,宁芳自觉地拥紧彼此。

分离似乎总有道不尽的过往,可历尽过万千之人的相聚却不得不夹杂着莫名的薄疏与无言。因为太久没有交集的生活,而迥异的两个人不知道对方还是不是当初分离时保有的心情与认定的情感。

渴求靠近,又害怕失望;渴望依偎,又恐惧生疏。就这么小心翼翼,生怕彼此早已是面目全非。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时光

慈宁宫里,得了消息的太皇太后只是安静地坐着,视线在那杯茶的清雾里迷离。不大不小的雨击在黄瓦上,齐刷刷压抑着沉闷。

皇上不知何时进了来,一句话不说,只是安静地跪在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也没去管他。只余二人的殿内听不见其他声音。

布木布泰今日穿了件藏青色的旗服,手边的衣料子上蔓延着精美的藤花儿,悠悠远远,像是一个人过去的时光,蔓悠过她的心头。

皇上的面色不好。这一月Cāo劳也终究是苦的。自家的孩子,有几个长辈是不心疼的?可惜,可惜帝王是没得清闲与偷懒的。每每想到此处,布木布泰便觉得玄烨是这世间最苦的孩子,可这又能怨谁呢?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便失去逍遥于世的自由,得与失就是帝王也逃脱不掉。

布木布泰最终叹息一口:“起来吧。”

皇上没有起来,亦没有抬头,只是匍匐于地拜道:“求皇玛嬷成全。”

一道惊雷划过。炸动了太皇太后的心房,却于皇上没有什么反应。

就着越发黯然的天色,布木布泰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当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跪在自己面前瞪大了双瞳直叫自己废后时的狠绝,哪里还有一个儿子的乖顺?

可如今,同样是自己倾以自志的孙儿跪在面前肯求,明明没有一丝的怒嚣,可她就是能深深感觉到他的坚定与忧伤。

愤怒有人远没有自哀更叫人生怜。

布木布泰在心里自笑了一番。个性虽是最大的不同,可不无绝望的是,孙子远比儿子可靠多了。

“玄烨想求玛嬷什么?”虽然隐隐明白透彻,可布木布泰还是以一个祖母的身份问出了口。或许她对待儿子的方式真的错了,而今,她不希望再铸成一段过错。

玄烨低眉顺耳,却还是被太皇太后自称的“玛嬷”动容,眼睛里有了一丝挣扎。可他真的不想像个行尸走肉般再过个五年了,谁也不知道彼此还有多少个五年可以囚禁。

他再拜了一拜:“孙儿求玛嬷成全孙儿的幸福。孙儿是大清的皇帝,这一点孙儿没有一天忘记,故此,五年前——对于皇玛嬷的决定,孙儿虽有心不甘却在心爱之人的退让下不得不全然妥协……孙儿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五年一天天的过来,孙儿越发觉得人生无义……劳苦一辈子,争天斗地,为致衡机关算尽、人事全非……到头来,连个伶人都不胜,还要把自己的身体都出卖……美人如花,美人如玉,可孙儿每每违心抱着那些一心皇宠、面目全非的女子只觉得心寒、只觉得是作贱了自己……到如今,孙儿没能完成皇玛嬷的心愿,但请玛嬷怜惜于孙儿……八位阿哥……孙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她回来了……虽然只是偶遇,可孙儿再不想失去她。”玄烨跪着上前几步,拉着太皇太后的旗服,那美丽的蔓藤纠结在他手中,“她已经不年青了,孙儿今年也已二十有六更何况于她?已经有太多人离开,孙儿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她?那些阿哥来来去去是那么简单的事,谁说明天离开于世的那个人不是朕呢?”

布木布泰纠眉视着眼下泪光闪闪的孙子。是啊,人的命有多长是谁能说的准的?当年正值体健的太宗不就是不明不白的去了。还有她的福临……

“玛嬷——上天总是会厚待于我爱新觉罗家的,是不是?”

布木布泰打量着此刻需要她认同的孙儿。五年,那少年自傲的君王竟已“老”了,额发间生的苍白不知耗去了多少青春、磨灭了多少欢喜。

我们都老了。在不知不觉间。那眼底的细纹,那纠结的眉心,那发间的银丝,那身后越来越看不清的自身背影……

一个人呆在诺大的乾清宫里,宁芳坐着、站着、歪着都很难安静。宫殿还是那座,只是过多不熟悉的冷清。

太久没有回宫,在这森严庄重的宫墙内你很难平淡你的心跳。

很多问题,只是你一个人并且有充足的时间时,才会被你顾及,比如她怎么就回来了?比如她回来了要怎么面对?比如那些小三还没完成的阿哥们……

很多事不是已经解决或是不在乎,只是有太多的事横在这些看似非常重要的纷烦里叫你不得空立时计较。

宁芳已经在乾清宫外寝换过无数个姿势,最终反而是蹲在榻角边最叫她安心——也许只是在外野惯了。

不敢进去内寝。虽然知道小三不会在内寝里拈花粘美,可我们很难对时间里可能发生的一切怀有莫名得恐惧。

也许回来错了,也许不该回头,也许根本不应该因为失去了小石头一家人的消息而为了安抚于那孩子而驱车回京,也许更不应该一切平了小石头的烦忧后怕距离太近生出可能的相遇而选择冒雨南下……

宁芳蹲在地上不停做着“比如”、“也许”。

山还在面前,可路却未修好。一切都还在原点。

玄烨由慈宁宫归来,见到的便是蜷成一团蹲在榻前的女子。虽看不清她的脸,却可由她不停摇拽着以背轻击榻沿的动作看出对方的焦虑来。

一时间,距离很近亦很远。

这个可爱的女人随时可能做出叫他生疏的举止来,可在空白了五年之后,他不敢确定,这生疏还是不是足以淡笑接受的灵点。

像无数次一般,宁芳很快发现了他的闯入,抬着头蹲在那里却没想动,只是习惯性地问:“回来了?”

回来了?

对,回来了。有多久不曾有人这么问过他了?只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叫他一时间情难自持,“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在世界里。

也许他要的很多,多到要左右整个大清所有人的命运。

或也许他真正需要的很少,一切都浓缩在“回来了”这三个字后。

宁芳见小三对着她出神,刚刚地那种下意识便瞬间被无措压下,起了身子扭扭的也不知怎么个姿势才好些。

玄烨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宁芳对他的生疏,非常不喜欢,便摇了摇身子。

宁芳见他面色不好身子又左摇右晃的,忙几步上前要扶住他。

这本是玄烨惯用的技量。可当那抹他朝思夜想的身影真的贴向自己时,他却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一步——只是一步——却足叫双方都难以自信地瞪大了双眸。

玄烨从宁芳眸里看出了伤心,而宁芳由玄烨眼里察觉出了歉意。

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时间改变了我们?

玄烨很想立刻上前一步接住那双伸出的手,可长久以来越渐形成的淡漠叫他连面前这个如此爱恋之人也不自觉地身体疏离起来。这种疏离建立在对他人的厌恶更是对自己身体的厌恶之上

人类意识的故有认知你很难轻易改变。对一个人的第一面印象往往主导始终,更何况玄烨在无数次的宠幸妃嫔中自以为这是对本身身体乃至精神的出卖。

强迫,不一定不能成功,可人心的排斥却在看不见的时候时刻左右着行为的扭曲。

只是一手的距离,却横着悲伤的时间蹉跎。

玄烨眨了两眨眼睛,张着口不知说些什么。他不敢目视宁芳,怕从她眼中的悲伤中察觉出退缩。

“……我去洗个澡。”

目视着很快消息的身影,一种即将要失去的恐惧完全占满了宁芳的心神。那种空洞逐渐深深扩散去颤动着身躯,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圆瓮中被人在地间不停地踢来踢去眩晕了灵魂。这远比当初的离开或是分享的虐痛更叫她难过百倍。

站在诺大的乾清宫内,四周不知是哪里来的冷风“呼呼”的在封闭的殿内肆意地狂速冲动。

宁芳搓了搓臂背。孤独的灵魂原来如此让人绝望。深呼吸一口都是疼痛、稀薄的刺觉。

当你失去亲情,又不得不面对失去爱情,可以呼吸的空间越大,精神上承载的孤独与遗失便越盛,那种日积月累之下的孤立很难完全靠自己平复,需要一个外力的刺激。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前一刻还被恐惧袭击着,下一刻宁芳便生出了极盛的怒火。

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就只是这么一点点吗?经不起短短五年的时光吗?……

当宁芳爆怒着推开浴室的门冲过隔间“噔噔噔”立在衣衫半褪只穿个裤叉子的皇帝陛下面前时,陛下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地愣住了。

宁芳很想揪着对方的前襟大声质问的,可惜面前除了光遛遛的男性身体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地方,毕竟,质问也要有架势不是。

没办法,她只好拿那棉制的大裤叉下手,拉拽着质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随着宁芳一声声质问下的哭诉,玄烨发觉自己很难再去在意什么自厌与唾弃,他有些哭笑不得地透过不停开开合合的裤叉口向里看,虽然他心里的厌恶感还没有退下,可他家的“兄弟”却不合时宜清醒了过来。这感觉很奇怪,就像你明明胃里很饱肚子却总叫你拿些东西喂它。

玄烨仔细打量着此刻哭得万分伤心的宁芳,笑容不自觉渐渐在他脸上扩大。

哎,面对这个永远不在状况的女人,自己似乎永远不可能正常了。

像过去无数次般那么正常,玄烨探出右手自然地抚触着她的额发,眼睛温情,笑容宠溺。感情是很微妙的,可以瞬间而就,亦可积年长存,更可挥发而出。虽然心里那坨疙瘩还在,可身体与精神却不自觉熟悉那种感觉,相恋、相爱、相依的感觉。

透过迷离的眼眸,宁芳重新看到那个她熟悉的小三,总是挑起的眼角,总是翘起的唇线,总是无线放松的面轮,总是……

这是她熟悉的小三,总是这般对她的小三。

就着他抚弄她脸盘的大手,以触觉和气息渐渐寻觅两相的知悉,浅浅绵绵,沙沙依依。动物间最原始的亲腻,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熟悉方式。

玄烨周身的细胞与神经都安定下来。感觉此刻的宁芳很像吃饱后依偎着主人娇磨的“阿行”,傻气却实实地可爱,便不由自主拥住了某只人猫,手上的拍抚没停,还挥着膀子左右摇曳着。

宁芳也不哭了,奇怪地看着某人,揪着眉眼瞪着小三。

玄烨轻笑一声以食指点了点她倒“八”的眉,连笑了几声。

“你有病呀?!”

“呵呵,呵呵呵,本来有的,不过……”他叹了口气,“再看到你,便什么也没有了。”

玄烨抱人全拥在xiōng怀,熟悉着好久都没有的体温与气息。所有的浮躁都渐次消散,那咱暖暖的感觉微弱地慢慢回来。虽然时间积成的烦躁、陌生与疏离不可能突然消失,可毕竟一切都会好的——只要她在,便可以还他一个完整。

宁芳也不哭了,甚至没有开口。她感觉出此刻的小三只需要她的体温,需要安静。虽然心里有千万个为什么,可仍会不自觉地以他的需要为依。便也拥住了对方。

感觉怀中之人的回拥,玄烨一时间有丝颤动,却很快放松地呼出了口浊气,依着她的颅发磨擦了起来,像个极需要安抚的小兽。

宁芳不自觉融化了面容,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入睡一般。

也许这感觉太熟悉,也许这气息太温暖,放松伴着睡意很快袭向玄烨。

那渐次压来的重量叫宁芳很快感觉出依着她之人的状态。

“到床上去睡吧。”

“嗯嗯——”像所有困倦中的孩子一般,玄烨唔哝发表着打搅他的反抗。

宁芳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都快奔三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气。却还是半拉半拽地把人托回了内寝。

小三虽还听话,可却是一点也不愿从某人身上下来,两人便这么艰难的、成团的、横向着“挪”回龙床之上。

反正小三是不用再脱衣服了,可宁芳一身的衣服却齐整着。知道他也没有要撒手的意思,自我打了个哈欠也觉得困了,便拉过被子,轻推倒“粘人”,就在他身上躺下了。

小三已经处于浑囤中,下意识抱着身上之人转了个方向把人移向里侧压着自己半个身子,闭着眼睛光着身子磨了半晌觉得那衣料子不舒服,便自觉地探着右手撕拉着某人xiōng前的衣服。

宁芳哼哼两声觉得这娃万分可笑,可见他一脸子困倦不自知实在不忍心搅了他的好觉,便叹了口气地帮着他除了自己的外衫。

可这小子哪里知足,十分不爽那不熟悉的触感阻了他喜欢的亲滑体肤与清暖气息,便一刻不停地继续下手。眼瞅着内衫不怎么好去,便浮躁地出了左手,拉拉拽拽地好不急躁。

“快点!好困。”

宁芳冲着头顶哀鸣了一声,只能出手退了全面内衫。刚想在心里说:这下好了吧,那人却得寸进尺地直接下手拉下了她的半个xiōng衣,熟门熟路地探到背后两指一挑、大手一挥便叫那件rǔ白色的xiōng衣抛物线般落在了帐外五六米远。

小三双臂实合把人往怀里挪了挪,左右横着身子在对方身上磨了磨,轻叹一声,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万分熟悉的触感了,便大大燃起了笑脸,满足地拱在暖香之人的颈间很快入了深眠。

至于宁芳,抖动着整个面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天下,有这般无赖之人吗?

可惜她也没能纠结多久。双方都累了,太久不曾如这般放松地紧依着入眠了。

有很多感觉与已然衍生成了习惯,不需要语言,更不需要刻意,只要自然的气息相依便自然地寻觅到彼此。这便是相濡以沫的沏合。

不大不小的雨还在整个京城下着,滴滴哒哒轻拭着震后的古老城邦。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再艰难也仍然觉得美好的梦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情归

“宁取一瓢”,看似多么简单的所求,却要经过多少日日夜夜的煎熬与觉悟?

玄烨计算不出,却分分秒秒体会过来。

爱一个人的能力,远没有当初想像的容易,不是我以为“爱你”便能够承载两个人的爱意。纵使无关金钱,也必定关乎两个家庭,或承载彼此的未来。

相爱容易守亦难。

玄烨轻缕着宁芳的额发,沉睡之人最细微的熟悉哪里能逃过他的眼睛。眉不再微降,额不再平展,爱笑时清淅的唇角纹路也已经淡去……

时间留给我们的除了越发淡漠的心智,更多的是无限的忆伤与青春的陌去。

明明就在咫尺的温度,他却更愿意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过去曾经抵死亦要缠绵体温的情动,到如此剩下的,难道只是可悲的疏离吗?

当那眼睑睁开接触到那双清沏的眼眸,玄烨立刻感受到了心脏的鼓鼓跳动。

两个人便如此直直打量着彼此,想表达些什么、传达什么却透不过时间那道无形的屏幛。

到最后,还是玄烨先躲避了目光:“再睡会吧。皇祖母那里这半月也不用去了,等皇太后的尊辇从五台山回来再见不迟,皇祖母也是明白的……”他不敢去看宁芳,便瞪着地下的金砖,“你——先在朕这里委屈几日,白日里无聊叫人取些书来也就是了……”时间滴滴哒哒走得很慢,“需要什么……吩咐就是……我……我还有些折子要看……”奇怪地氛围压得玄烨透不过气来,最终起了身,离了床,向外逃也似的飞走。

已近门扉的身子还是在身后过度寂静的气氛里停滞下来,再回首,那个抱着一床绵被裸着双肩的女子却已是满面热泪,只是戚楚地安静望着他。

再没有比这更叫他心疼万分、懊悔万分的了,奔了回去,对着已然转过脸去却仍就安静落泪的女子伸出了双手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你……你别哭呀……我……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呀……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我真的错了……”

可那落泪的人却越发哭得惨烈了起来,手心手背全是泪水儿,声音也无不可怜。

那龙床很大,原本还守在床沿的皇上不知何时便趿了鞋子爬近了女人,而原本不知放在哪里的双手也再没什么挣扎地围上了女子不及裹住的身背,好言软语说了不知多少,也没再感觉到什么身体的反感,只一心想把怀里泪人的伤心泪儿止住。

宁芳也不同他客气,原本还使着自己的手心手背儿,到以后便直接拉了龙袍子的前襟囫囵着眼泪、鼻濞儿,偏偏脸面儿自觉那绣着金丝银线的龙袍刮着脸眼儿,便拽开小三的一支袍袖扯着无绣的内服做了手绢一把鼻濞一把眼泪的汹涌。

偏偏就有那男人见不得她落一滴泪儿,这可是心疼加焦虑地安抚哄腻,不大会功夫这二人便搂作了一团,哪还分得清哪是谁得手臂并xiōng膛儿。

渐渐的,宁芳也哭累了,听他不停在耳边唠叨“我错了”便不解气儿,便撒着娇态得质问:“你错了?你哪里错了?我这才回来你便——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我了?如果你真是厌烦我了,后悔了,直说就是,我立马出宫再也不回来就是,呜——也好过你这么对我……我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玄烨眼瞅着好不容易渐止的泪水亦涌了上来,哪里还能冷静地思考说辞。

“你说你说,你是不是有了那么的女人给你生了那么多孩子便不要我了?是不是发觉你根本就不爱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呀?”

“我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了?你是我最爱的女人,除了爱你我还能爱谁?”

宁芳瞪着一双大眼狐疑:“那你怎么这么对我?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怎么……怎么连碰都不碰我一下?呜……我知道,我老了,比不得那些年青貌美的小姑娘们了……”

女人总有使小性子的时候,特别是在自己最爱的男人面前,又特别是在历尽坎坷之后却突然发觉可能一切磨难都不值的伤心时刻,哪里还能在乎什么形象,哪里又还能计较理智。

玄烨被她连翻质疑下只想立时解了她的疑虑去,哪里还能在乎什么脸面儿,便直直把自己的计较与在意都倒了出来。

宁芳的眼泪还含在眶子里,鼻濞儿也挂在鼻下不上不下,听完他一番说辞,惊讶的当场便愣在了当下。

玄烨道完了一切,反觉得全身沉重顿除,周身轻松异常,虽后知后觉自己的形象是全完了便只能给自己翻了个白眼,再拉了一节干净的内袖替怀里的女人擦了眼泪和鼻濞。

等着宁芳半天回过劲来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伸了双手圈住了小三的脸细细打量着,半天才道:“怎么长得,就这么活宝呢?”

玄烨轻拍了她一下额头,不怎么高兴道:“怎么说话的?”

宁芳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他的脸面儿,一脸子柔情全回了来:“那现在呢?你还要推开我吗?”

此时,宁芳可以说是半躺在玄烨的臂弯与腿上,长发全散,怀里虽抱有锦被遮羞却早已是酥xiōng半露,和着哭润的眼眸,怎么看,怎么都情/色悱然。

玄烨不自觉滑动了喉头,止不谁的脉动渐次连动了他的耳膜、眼眶、手臂、心xiōng及至突然活跃起来的“小兄弟”。

几乎依着他“小兄弟”的宁芳立时皱了皱眉,含情轻笑,直把伟大的皇帝陛下激得红了整脸儿,恨不得炸开龙床躲进地下去。

宁芳把小三的脸肉儿揉作了一团,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呢?”还伸了身子用自己的鼻子去触碰他的鼻头,双臂拥着他颈依在他的颈项间,感觉幸福伴着丝丝的哀伤重新回来,

玄烨喜欢她的这些小动作,小时候喜欢,长大了喜欢,现在——越发的喜欢。爱一个人就渴求想到的依偎润抚,情意绵绵间丝丝都是情浓的爱意。闭上眼,鼻息间便是叫自己爱恋的气味,xiōng怀里的柔体,手掌间的温润,这些实实在在的嗅觉、触觉、感觉连着那些叫你无法看透的爱,身体与灵魂的相辅相乘才最是爱的极致、和美。

宁芳在享受这份多年后迟归的温情间渐渐便察觉了颈肩间温温水水的触碰,先只是几个唇点渐次水舌的滑过而后唇齿的深印与咬磨,透过细薄皮肤下的神经快速地传导进大脑,换化出颈间昂扬的曲线与唇间不能自抑的“嗯”咛。

穿入被间游走的热掌过分迅捷、迫切,上下之间颇有些不知占哪里好的混乱,只是须臾,宁芳便□着躺在单被之上,由着已经着魔的小三在她身体上四处啃食……

立在外寝门外的李德全不多时便听见太后大声“啊”叫之后传来女子不止的哭咛并伴着男人的狠呻。抬首间,下了二日的雨终于停歇,太阳擦过重重迷伤重新散下了阳光,有一大束便直直射进了殿内,渐暖了李德全的心间。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了。

当一更的铜锣渐次在紫禁城内响声,玄烨才由酣然美梦中转醒。相对封闭的幔帐内凝结着浓重情动后留下的麝香味儿。已不知多久,玄烨总对这种味道万分反呕,可今次看清栖在身上的女子,那种下意识的呕感便渐渐淡了下去。

宁芳完全压在他身上,虽不忒重亦不轻便,可他便喜欢这份沉重,混着百分的情浓与十分的踏实。玄烨理了理她脸颊之上的发,看她魂神不知也知道没有一夜安眠她怕是醒不过来的,便伸手取了个锦枕想放于自己后背坐靠起来,却不想身体的移动带动了还处在宁芳□里的“小兄弟”的拉动,叫那熟睡中的人儿敏感的拧眉不痛快地“嗯”了一声反抗。

视着她可爱的样子,玄烨润情了眉眼,知她累极也不再移动,伸着右掌轻而持续地拍抚着怀中之人使其重新深眠。

发丝在□的xiōng怀间逸散,几番绕指间无不是爱恋、情深。

岁月匆匆在人事间流走,无不处处惜时的玄烨却满足于这般发绕指缠的安逸时刻,纠结着那情人的发丝,连空气都是欢愉的。虽然两人相处的过去也是幸福的,可当时——只觉得这幸福是无边无尽的。到如今,再得手——便明白这光yīn是享受,需要百倍地珍惜。

玄烨并不想移动,这一刻,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愿这么守着一个人,看着她的眉眼,抚着她的发肩,在一个夜晚体味一种平静,以及未来要承担的可能。毕竟,爱一个人容易,承载对方的一生乃至彼此的两个家族原本爱需要勇气与智慧。

寅时,当玄烨吻了吻宁芳的唇轻推开她的柔体要起身上朝之时,却被对方的双臂揽住了颈项。

宁芳闭着眼睛,仿佛还在沉睡:“你——还会回来吗?

玄烨听出这话中的哽咽与小心翼翼,便觉得整个身心都为她碎了,止不住便把她吻了个炙热,再吻于她的眉心:“我很快就回来,乖乖睡吧,你醒来便能第一个看到我了。”

宁芳终于睁开了双瞳,润亮却疑虑问道:“不会再推开我了吗?”

浓情一笑,以指背抚了抚她的脸颊,玄烨抵着她的额道:“再不会了,”他拧了拧眉,眼里划过一屡狠决,“再信我一回,再不会了,到死——我都是属于你的。”

宁芳没再说一句,只是唇边的安逸化开了面盘,松开了对他的禁治背过身去,抱了大半的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玄烨替她紧了紧被,依着她的身背拍抚了半刻,确定她深睡了,才起身就着微烛透着半透的帐幔边轻穿了衣边观察着床上之人的动向。

等着皇上从内寝拉了门出来,李德全已备好了衣鞋、洗具等候多时。他察觉皇上轻合了寝门,而后重重呼出口浊气,才洗漱、披袍、着靴,多用了些早食,准备上朝的步子却还是停了。

“今日你便留下,随时备着你主子有什么需要。上午儿你也不必吵她,等朕回来一起午膳便是。”他走上两步又停下,“门外仔细打点着,休要吵了她去。”

“喳。”李德全毕竟是老人,回声坚定却轻低。

玄烨听了,冲他满意点首,便踏着暗色出了乾清宫。外面,还有风霜等着他,是时候还以颜色了。

龙椅太小,坐不下并排着的如漆似胶的两人。昨日已积了一日的折子全积在榻案之上,皇帝陛下右手执笔批折,左手也没轻闲地在美人发间不时穿梭。

宁芳自午觉里被他挠醒,便由下而上关注于他。少年时壮圆的脸盘变作了杏子,深深的眼袋也不是睡上一两觉便能淡去的。

“看什么?爷很帅吗?”

宁芳一声嗤笑:“臭美吧你。”

玄烨点了点她的鼻尖:“爷怎么能是臭美呢?爷难道不算古往今来最英俊潇洒、能文能武、惊天动地、男女通吃、无往不利、所向睥睨的君王圣帝?”

看他挑着眉的“得瑟”,宁芳笑得肚子都痛,脑海里突得想起昨晚,便想崭崭他的脸面,便一挑眼帘含笑而道:“哦?你原来那么能耐呀,那——不知昨晚是哪位能耐的爷——”说到这到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不过看他一脸子挑视便继续道,“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没几下就不行了。”

小三初听了她这话到是眼神儿没变,轻放了笔,反一脸子正经看着她问:“有吗?昨晚,爷——真的出丑了?”

闪了闪眼眸,宁芳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便小心观察他的眼色。

玄烨突然拉进了二人的距离,鼻间儿似乎触作了一处,低沉而道:“你知道吗?男人最受不得被人说道此处。既然皇额娘嫌儿臣侍侯不周了,朕焉有不全礼的,不如——现在……”

宁芳听他一时没了后话,只直直yīn沉地眼着她的眼睛,便不自觉吞了口唾液,鼓了鼓劲正想解释一下,却已被热唇宵禁了口,如同待崭的小猪般陈“体”在榻。

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住这般耳鬓私磨、潺潺欲炙,哭喊着求个速速解脱。可丢了真龙“体面”的男人又怎么可能轻易饶了她去?

于是这场子情事也不知纠缠了几时,直近日落,李德全才得已伴着皇上去了慈宁宫“昏省”。

一晃十日,宁芳每日只忙着居在乾清宫里同那不“入流”的皇帝陛下增进“油”好,哪里还抓得住时间的尾巴。

这日清儿醒了,撑着酥软的身子半起了身,却听那熟悉的一声“主子”伴着那熟念的西子脸盘扶将起自己。

此一刻,晃然隔世的错觉萦绕于神。

温腕那张七分似的面孔不正是二十多年前自己初穿于清最为熟念的佳人?

抚着这张脸,宁芳一时间含了泪光。

原来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而素心也已离去十二年,到如今,连温腕也已是二十七八的年岁。

由着温腕的手侍侯着着了衣,喝了一杯子姜水红茶,宁芳便拉着温腕在榻沿坐下:“温腕,你是何年入的宫?”

“奴婢康熙六年。”温腕像是也忆起了那年何以入宫的因由,心内便是一伤。

宁芳手抚着坐在榻凳子上的温腕的额发:“你初入宫时,和你姐姐素心一般无二的年岁……我总是记得她掀帘进帐扶我时的样子……那么美好的……哎,现在,你也大了,算是我对不住你们姐妹……”

“主子——”温腕必不多言,只是把着宁芳的手。

“温腕,虽说现在宫里的情况好了,可我这般情况,真不知何时会牵连了你,不如——”

温腕比素心聪明,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知道皇室这么多秘密,虽说有太后护着,可说不定什么时候犯了皇家的忌讳便消无生息。

“奴婢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主子好了,”她含笑摇首,“外面再好,又哪里有主子这里好呢?虽说要起得早些、顾及得多点,可世间万家又有哪个家是轻松的?至少奴婢是吃得好睡得香,虽说要侍侯了主子和万岁爷,可身后面不是还有数不清的宫人听奴婢使唤吗?”她越说便有些个得意,“想那普通世家,又有哪家儿媳不是上面要看几多人的脸色?奴婢可是聪明的,才能会去寻那番不是。想想啊,只要把主子侍侯好了,到了皇上面前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主子你说是不是?”

宁芳失声一笑,抵了抵她的额头:“你个鬼灵精。”

“可不是,要不然奴婢温腕怎么会是后宫第一大宫女呢。”

“哈哈,温腕说的不错,到真有第一大宫女的架式。”宁芳还想再劝些,玄烨已然出声进了来,就着她边儿搂着她坐了,还冲着鼻子触了触她的颈项,好不容易使他老实些,才听他续道,“温腕这些年也辛苦了,朕已着人在宫外西华门内起了座宅子赐予你顾家。你那三哥顾静风十七年被朕送去留洋了,前几日收到他们回上来的折子,说是留在了意大利学起油画来了,你也不必挂念。”

温腕一番感恩也就退下了。

宁芳居在小三怀里打量着他。

“怎么了?”

“你可别打温腕的主意。”她一脸严肃,一分不让。

“呵呵,你放心,我知道你对顾家姐妹的感情。”他降下的眼睑在眼下投射出一个yīn影,“只要她顾家永忠于你,便是朕的第一大宠臣。”

虽心下有丝沉重,宁芳也只是握了他的手。

到是小三很快抬首拧了眉:“手怎么这么凉?这些日子可有好好吃药?”

嗔了他一眼:“那游大夫一路跟着我们的事你会不知?”

玄烨也不争辨,只是含笑着单手把着宁芳家衣的领扣儿玩。

“我不过是不能生孕而已,又不是什么恶疾,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老蚌生珠不成。”宁芳的意思不过一是可以止了那长年服的苦药,一是绝了他的担忧,却不想立时便见他yīn沉了脸色,停罢了手,推开了她便要出门。

“你去哪?”

玄烨低首便见那一双柔胰双双攥着他的衣腰,而那亮大眼眸里却分明含着委屈的渍光。便心下一叹,回首把人拥在怀里:“我哪也不去,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只是给你端药去,”说着便重新近了榻搂着她在腿上坐了,“不管这药能不能根治了——……可你体质凉寒却总是不好的,想想这些年要不是这药调理着哪能这么容易轻了寒痛去?便只是这般你也应该坚持些。何况,为治你这病,我可不没少受累,更没少花银子,冲着被那游老头几番的破财你也总该吃回去不是。”

被他那水愤地表情逗乐了,宁芳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温腕回来了,是不是太后的銮驾也到了?”

“嗯,已经进城了。”见她困了,声音亦低了下来。

“哈——”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问道,“那我不是应该打理一下去见皇额娘了?”

玄烨初听她这称呼便心下不喜,可这称呼如今还真是不好改,抬眼见她有丝担心便拍着她背道:“没什么可担心的,放心吧,皇祖母再不会为难我二人了。毕竟,也寻不到什么可为难的了。”后一句话他说得更轻,只像呓语。

“可是——”宁芳想想她曾经的保证——

“好了,没事的,放心,看着我!”接受到对方的注视,他深深以眼眸安抚着,“别担心,有我呢,相信我,再没有任何人能叫我们分开了。经历了这么多,除非是你不要我了,不然,谁也不可以。”

视线是微妙的存在,当你由一个爱你之人的眼睛里独发现自己的影子,便觉得一切磨难都是值得的,更何况,你还深深地爱着对方。

宁芳自然地吻在玄烨的唇上,没有羞涩,只是再自然不过的感激、肯定、回馈与爱恋。

爱很美好,就在一点一滴之间,只要你还心存珍惜。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位置

午后,皇太后一身宫服跪在慈宁宫太皇太后面前。

殿内,除了这一坐一跪,便只余站着的皇上与苏茉儿。

时间一针一秒随着案上的钟摆滴哒。

“起吧。”随着自己不轻不重的声音,布木布泰仔细打量着面前小心立起女子。

一晃二十多年,自己已是六十六岁的高寿,而这个女子虽未多见老态,却毕竟不再年青了。她抬起眼来,却仍是当年的清透,只是多了些岁月的感怀。这双满含愧涩的眼睛不知怎的,便叫自己也柔了心肠。哎,自己毕竟老了,再受不住什么眼泪与狠决。这一双男女,一个是她最重视的孙儿,一个是她本家最老实却事震于世的兄孙女。踏过五年的岁月再次并依走来,却仍是隔不断他们的情份。哎,也许真是天意如此……

“到哀家这里来。”宁芳很想偏头去寻小三的视线,却还是止住了,向上方的太皇太后伸出了右手。

布木布泰拉近了人儿,在她脸上发现了不再年青的额纹。

我们还有多少年可活呢?还能有几日看到子孙愉悦的欢颜呢?

看向玄烨,在孙儿的眼睛里满是期许,便向他招手,一手握着一人,缓缓道:“这路——是你们选出的,哀家——便希望你们可以走得比别人长久些……别的,也没什么了,只是——”她深深看着皇上的眼睛,“希望皇上的眼睛时刻睁亮着,不要叫妄言毁了祖宗的基业,也毁了你的幸福……玛嬷,”她深深一叹,“只能如此了。”

玄烨跪了下来,紧握着太皇太后的右手:“玛嬷放心,朕绝不会不会绝不会——!”

他最终也没说明“绝不会”什么,可布木布泰心里清楚,便安慰且不得不接受地点了点头,再望向宁芳时,却多了丝挑衅地笑意:“博雅娜——你准备好了吗?”看这老丫头还是一脸子糊涂,便大为叹息,一指门外冲她道,“那门外女子各式,你可有自信平常待之?呵呵,要知道,那些可毕竟是为玄烨生育过儿女的,且各各都鲜活着,比你年青,比你貌美,说不定什么时候玄烨厌烦了你——”

“皇玛嬷——”玄烨怕她再说些出什么,忙拉着她手臂。

宁芳回头冲着关闭的殿门出神,那门虽关着却关不住过往的岁月,眼光便投下些yīn影。

玄烨见了便想说道,却见她已然回首,死死地瞪着他:“他要真敢厌了我,我也不怕,反正宫里的女子多,我总要一个个虐待了回去才解气儿。再则——”她眼光一闪,重移向太皇太后,“我也相信玄烨。别人纵是再好,也不是我——”她隐去了“宁芳”二字,“即便再美再鲜活,也祸不去我与玄烨二十多年一点一滴的情意……我相信旦凡他有一丁点良知与情份,也终会顾及那些一点一滴。更何况,”她唇边绽开一笑,望向他二人的目光有了自信,“我相信我的小三,就如太皇太后相信你的孙儿一般。”

久久后,太皇太后心慰地点了点头:“很好,很好,希望你永远记得你的这些个‘相信’,毕竟,做帝王的女子不易,可不要叫那些莫虚有的风声迷了你的眼睛。”

宁芳已经明白,太皇太后这是已经原谅并接受了她,甚至还给她指明了迷幛叫她当心,心下便是一软,低首便倚在了太皇太后的腿间。

布木布泰看她如此孩子般的撒娇,是摇着头地又爱又气。这孩子,怎么就看着长不大呢?

这弄不清是什么身份的三人又在一处说了些子话,太皇太后便以太后身乏为由省了今日后妃的见礼,指皇上把皇太后送回了慈仁宫。

慈仁宫物什依旧,只是除了小九子却无一张熟悉的面孔。皇上扶着太后还未坐下,便有内侍来回前朝军情求圣。

望着玄烨离去的背景,宁芳一阵心寒。

留下的李德全挥退了众人独道:“主子不用分神。容嬷嬷毕竟老迈,万岁爷已使了她回家乡由亲子奉养,至于良黛等奴婢毕竟是主子宫里的,万岁爷便提了恩典准她们提前出宫婚嫁去了。”李德全见太后的面色好了,才笑颜续道,“至于这些个奴才,都是奴才依了皇上给主子新进的,主子放心使唤就是,若是谁不合主子的喜奴才换了那等不得圣恩的就是了。

宁芳抬首去看,记忆里那十一二的小德子也已有了白发,便指了他在近凳子上坐了:“容嬷嬷走时身体可好?”

“主子放心,容嬷嬷那身子骨您还不知的?走时是她那两个做了大生意的儿子使车来接的,虽没能再见您一面,可皇上赏了她不少恩典,也算得誉而归了。”李德全轻依着凳边,见太后没有心结了,便再道,“良黛等被指给了旗下的一些朴实人家,虽无大富,贵在家轻,去了,也就是主事,加之又是主子宫里的,主子放心便是,没人敢欺负于她们的。”

宁芳再度点了首,盯着殿外射进了光线,似乎在自语:“这些年,也辛苦你了。我知道,你怕是不比她们,还能躲出这红墙图个下辈子自主……你呀,温腕呀,怕都一辈子要耗在这深宫里了……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

李德全抬眼瞅了太后的神忧,起身前了一步:“主子,你一直是个顶开怀的,怎么如今到替奴才们忧烦起来?就像您说的,世人又有哪个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样子?能约摸拿准的不过是这一寸的光yīn。这二十年来,奴才虽是个小人物,却也随着主子与皇上看尽了世事。自己有什么悲喜什么欢忧?奴才的悲欢早随了主子们,主子喜了,奴才看着便喜,皇上忧了,奴才见着便忧。在奴才看来,没什么比主子与皇上的喜气更叫奴才欢喜了。”

他如此一说,到卸下了平日里的平静,面色儿沉迷:“奴才上一次在主子面前说这么多话似乎还是顺治年间永寿宫那回的事吧。那一次,主子把奴才得得赐给了三阿哥,从此奴才过得便是要风得风的日子。

奴才离了家中老母与弟妹入宫全是不得已为之,当时不过十岁。见着这宫里高高的红墙,便想着,总有一天当公公也要是那最大的……初入宫墙二年,当奴才的心已要完全陷入这冰凉的宫池之时,是主子对三阿哥的温情叫奴才寻回久为的人情……不瞒主子说,自奴才随了主子,没少存了冷眼观望的态势。可主子一次又一次叫奴才冷不下去……主子敢为了一个三阿哥的奴才以身抵刑……”李德全红了眼眶,“在所有人眼里,甚至在三阿哥眼里,小春子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可得得知道,在主子心里,所有的人都有活着的权——利——哪怕是得得这般的奴才。主子把奴才赐给三阿哥,其实奴才更乐意啊,因为只有三阿哥好了,这宫里才有人真的能护了主子的这份真诚。眼瞅着主子与三阿哥经了那么多却没有放弃对彼此来说不过是名面上的母子之情,奴才便发了誓要一辈子随了主子去。

这宫中,善良的女子何其多,或善良却始终乐天之人又有几人?

主子,不论是奴才、素心、容嬷嬷还是温腕等人,哪一个不是打从心里喜欢主子的乐天更胜过善良?

在这么个冰冷的宫墙之内,什么都没有主子的天真与惜福来得暖意。皇上又何常不是因为您的不设防而渐渐走进了您?”他冲着还迷糊的宁芳笑道,“去的人已去,活着的人却还要活着,主子不是应该为皇上、为自个儿、为我们这些不值得什么银子的奴才们更幸福的活着吗?要知道,皇上可是为了等着您回来,宠幸完后妃巴巴在每个后宫门前吐了不知多少的苦胆水儿,呵呵,就冲这份情意,难道不值得换主子一世笑颜?”

宁芳眨巴眨巴眼睛,牵唇一笑,挑起眼时已是忧思全无,一脸子好事的因子:“怎么?皇上宵受了美人还吐了?”

李德全见他熟悉的太后回来了,便只暗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皇上的面子可是说不得道不得的。”

宁芳歪了头想了想,回头再道:“好,说不得就是,只我来问你摇头或点头就是。”

李德全见太后端出了架子,便只好在心里对皇帝陛下道了一声对不住,毕竟,还是哄了面前这位主子更重要,现在风向可不同了。

李德全毕竟是老人了,选的这二位女子一灵一稳。大的那个雅丝不过十七八,却闪着一双悦耳;小的清趾竟只有十一二岁,但十分沉静,虽不是挺美的美人却也不俗。送了来不再需要任何教导,看来是早就备好的。

宁芳虽在口头上狠狠损了那美人当前却无欲赶场的天子,却也没在床上得了什么巧去。只是明日毕竟要一早去慈宁宫请安的,皇帝陛下也没敢如前几日那般太过肆意。

次日一早宁芳也不知那当惯耗子的皇帝是什么时候通过暗道回乾清宫的,只是扶了温腕的手净了身,才见温腕使了雅丝为她齐发、清趾为她整被,自己端了一碗子不知道什么请她喝。

“这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李公公说是游大夫新开的方子。”

“什么?”

温腕见主子一脸子苦样,便笑道:“主子不必害怕,这是药膳,奴婢尝了,吃不出药味儿来的。”

宁芳到底是没接,只是就着温腕的手看去,却是清沏见底的蘑菇虾仁什么的,便小心就着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才接了过来喝尽。

那雅丝是个活性子,见主子虽喝了却一脸子不怎么乐意便道:“这可是李公公一早亲自送来的膳食,这宫里不知有多少娘娘们巴巴着有这份眷顾呢,主子怎么……”被温腕利眼一瞪,这雅丝再不敢多话。

宁芳瞅着这姑娘,除了多话些到真没坏声,到也不气,一时间只是突然想起了佳儿。

温腕见主子出神,忙搁了碗子:“主子看这丫头的手艺,到真是不错的。”

宁芳收了心思一看,这小把势真优美了许多:“现在宫里可以这么弄吗?”

那雅丝到没受刚刚的影响,如花而道:“这几年宫里的花样子我了不少,都是太皇太后许了的,主子莫要担心。奴婢虽听李公公说道主子年青着,却没想到主子竟是如此年青,呵呵,正正配这个绒花的小把式,再加上主子这可亲和善劲,还不知要压要多少华而不实的娘娘们——”雅丝自觉口误,忙捂了口,小心地打量着太后与温腕。

温腕早已火大,见这雅丝没一处是好的,十分不明白李公公怎么使了不起么个嘴大的奴婢来。

雅丝当即跪下:“主子降责。奴婢一见主子觉得和善,便守不住嘴了,奴婢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说着便害怕地落了泪儿。

已重铺好被的清趾亦上前跪了下:“请主子开恩,雅丝姐姐平日不是这般的,奴婢可以做证。她只是性子比较活跃点,奴婢们都是比较喜欢的。真的是见主子亲善便有些忘了形,求主子轻饶。”

宁芳没想到这看着仿如不问他事的小丫头竟替这大嘴的宫女求情,一时心里的不痛快便去了。拉了雅丝起身:“家里可有亲人?”

雅丝抬了眸子:“没有了,只余了奴婢一人。不过奴婢以前有个姐姐,如母般把奴婢养大,奴婢见着主子眸眼间便似家姐,便一时情切,才——”

“好了好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在我这里多说两句也没什么,只是记住了,出了这内寝便不可多说半句。为了你家你这唯一的性命,可要守实了口嘴。”

雅丝听了,慎重了神情,点了点头,行了膝礼:“奴婢紧记。”再一笑开,“主子果真是宫里的真菩萨呢,奴婢定当把菩萨的教诲记劳了,以求菩萨再显神灵呢。”

“呵呵,你这丫头。”宁芳点了点她的额头,此时到有些明白小三与李德全的安排了。从外面回到这深宫,怕是一时无趣,便使了这等虽有些活脱却风趣的丫头近身侍侯,端得便是要博她乐愉的意思。这么一想,原先还有些许对面见后妃的抵触心理也渐渐散去。不管怎样,总有这些真的爱她关心她的人在她身后,她不需要迟疑,总要拿出勇气迎接属于他们的风雨时代,才不枉被爱一回。

“呵呵,好了,着衣吧,我都有些期待了。”

“主子期待什么?”雅丝睁着一双清眸问道。

温腕虽还是对她的接下颌不满,却没再说什么,连带着察言观色替雅丝担心的清趾也轻了口气有了慰色。

宁芳在这三婢面上看过,突然觉得勇气与力量充满了全身。再没有什么比活着接受爱、被忠诚围绕更快意的了。

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去过等待已久的幸福生活了,那里,虽会有我不喜欢的人,可只要有这些人陪着,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看淡、甚至繁花似锦的?

我不会在沉腻于愧疚,虽然对不起的人太多,可五年的退让已是我可以的补偿。不管还有多少要被伤害,请接受我的道歉,只能是道歉,因为——我再不可能让那样爱我的玄烨再经历一个痛苦孤单的五年……一切纷扰,都请在我死后袭……我只想,好好守着我爱的人,让他温暖,让他欢颜,让他如一个男人般幸福死去——纵使负了所有人……

温腕小心看着,太后身穿石蓝五爪金龙八团吉服褂竟第一次有了份与身份相当的气势。她含笑骸首,突然就由然心慰。

也许一切苦难都将过去……至少,每个人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请安

宁芳自认起的还是蛮早的,毕竟是第一天给太皇太后请安,虽说不是谄媚,也是要存个好印象的。可她就着淡灰初亮的晨光在慈宁宫门前下了辇,早有十几顶小轿息在了宫前。

待她进了内寝,才发觉已有一着宫装的丽人正侍侯着太皇太后上发。她也顾不得其他,上前给太皇太后行了礼。

“臣妾佟佳氏给皇额娘请安。”

宁芳看去,果真是小三表妹佟佳氏宝仪,脸盘长开了一些,更是漂亮了,只是面色却苍白了些许,便笑道:“原来是宝仪,我还真没认出来。”

太皇太后挑了眼道:“你那双浅眸子,也就只能认清案板上的吃食、眼皮子底下的戏耍了,还能把大活人给认出来?”

宁芳小心观察着太皇太后的面色,到是戏谑的意味,便上前挑了个古翠的瓒子给太皇太后叉上旗头,笑回道:“可不是,只是您这尊大活佛我还是看得见的,毕竟我还要‘阿弥佛陀’不是嘛。”

太皇太后到是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一指在半空中指了指她。

佟佳宝仪处在侧边观察着这二位。自从孝诚仁皇后离世、皇太后离了宫,自个儿便常膝于太皇太后之下侍侯,太皇太后虽是个慈善的人,对自己亦和善,可到真没见她与小辈斗趣儿的。真没想到,皇太后时隔五年刚回了宫,便能与太皇太后亲近了去。可见,这位太后真的如当初自个儿想的那般不一般,自己可要小心侍侯了。

“这旗头可是比当初好看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哪位的主意,可是美化了人眼了。”

太皇太后对着镜中挑了挑眼:“你多年不在,这宫里,变得可不只这些,”她停顿了须臾,宁芳自然明白她这是故意提点自己,“安嫔李氏是个巧心的孩子,对这些个头饰、发饰、服饰什么的很是在行呢。”她对着镜子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宁芳给她上的瓒子和绢花,依了她的手起身往外寝走去,“自从赫舍里氏去了,皇上那张面皮就没怎么好过,弄得宫里也是冷冷清清的,也幸亏李氏这孩子心巧,弄得这些个心奇的样子美了宫中之人的眼,”在榻子上坐了,接过苏茉儿递上的什么汤水喝了几口,使了宁芳在侧边坐了,“等会你见了就知道了,如今这宫里的女子也是美多了。”

宁芳对太皇太后投过来眼神中的可乐意儿可是看得真,低了眸子在心内叹了一声:老了老了,越老越童呢。

“走吧,是时候让你见见这些宫里的新人了,可都是够新的呢。”宁芳没发,浅笑扶着太皇太后上了正殿。

“臣妾、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太后请安……”

在清亮、脆悦的女声里,宁芳重新迎来了她的宫中生活。

好嘛,不小的正殿被这么些个芳龄的女子占了立马显得拥挤起来,这阵式,下意识便叫宁芳想起多年前顺治宫中的规模,这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更何况,看这些女子的服饰,可不比前朝的份位低呀。

“嗯,好,都起来吧。”太皇太后坐了,见宁芳还遛着眼睛在那些宫妃身上打量,便笑拉着她在侧边坐了,“难得今日皇太后为大清祈福归宫,哀家怎么着也得置办了膳食和乐和乐。只是午时的诵经吵闹不得,便就早膳吧。苏茉儿,你使人去办吧,也不需怎么精致,胜在个热活劲就是。”

苏茉儿自是领命去了。

宁芳的心情与当年喜看小三进妃毕竟是不同的,看美人的心情还在,只是心内多出了一股子挥不去的哽纠淤在其中。

早年初来的那四位少女到如今活着的只余二位,而今日在下的只剩一人。更多的,是她未眸一面的新人。这感觉,既有些事过境迁,更多的却是未知几何。

还算平和的心境在聚焦于一个大肚女子时自然摒住了呼吸。离得远了,她虽看不清那女子面儿,可那突出的腹部再难叫眼不见心不烦的宁芳平了气息。收了眸、低了首平缓着自个儿的气息。

太皇太后见了,微动了动眉:“卫氏?”

那大腹着普通绿色常服的女子上前了几步,却并没有抬头:“奴婢在。”

太皇太后看向宁芳,说道:“这是乾清宫的宫女卫氏,受了圣宠有了皇嗣,年底儿可能便替皇上育有十阿哥。虽身份低些,却是个美人儿,哀家把她从长春宫调给皇上也是看她人美、性子也可爱。你来看看,是不是也有些天真性儿。卫氏,抬起头来。”

就着卫氏那绝姿的容颜,入目的是绝对天真的眸彩和羞涩的浅莞,这么个少女,比董鄂氏少了份思忧却增了几分清透,像是一眼便能看到底的清泉,又怎么不叫男人动心呢?

宁芳动了动法令线,强抑着压下了心中对某三的怒骂,知道如果自个儿不接了话头子太皇太后导得这出戏自己可就被人看丑了去,便盯着太皇太后无波的眸子道:“皇上要是喜欢,那便是喜欢,我也说不得什么,”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挂上脸盘,“皇额娘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到没再说什么,只是盈了满满的笑意点了点头,转向卫氏道:“好了,你有身孕在身,便早些回宫安养吧,哀家自会使人送去赐膳。”

那卫氏退下。太皇太后理佛多年,同这些孙媳们也少有往来,只低首喝着茶水。

宁芳那小鸡肚常一时间也平复不了,便在那些低着眉的女子间寻视,见那马佳氏站得位置不远不近着,便奇怪,暗说她身孕不少,又是早先入宫的,就算不能得个高位也至少能得了先位去。以她的天性和小三的为人,断不可能叫她落了后去。偏头看了看曾在不急不慢喝茶的太皇太后,再回视那低眉善目仍如初却成熟不少的女子,抵不住下意识地意动开了口:“马佳氏?”

马佳氏惜珍先是抬眸意外地视了宁芳一眼却立马收了视线上前了几步礼拜:“荣嫔马佳氏给皇太后请安,太后安好。”

马佳氏在宁芳的印象里,永远是大方温存的女子,此时仍旧。”

“荣嫔?”

太皇太后收了宁芳疑惑的视线,放下茶杯道:“康熙十六年皇上第一次封妃。这些个女子入了宫总不能一直没个大小份位。马佳氏是宫中的老人了,便封了荣嫔,”太皇太后岂能不明白宁芳的疑虑,“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宁芳牵了牵唇线正想说什么,却有内侍来报阿哥们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那荣嫔退开不久,便见七八个男童最大六七岁、最小尚于襁褓被奶嬷子抱着入了殿来。

一阵脆声声问安后,太皇太后乐呵着招手叫那“胤礽”上前。宁芳在边上看着,这着金黄色衣褂的男童不过四五岁年纪,就如初年初见小三的年岁,却肉呼呼得可爱多了。

见太皇太后舍了大小独爱此子,宁芳下意识去看那最长的男孩子,一派冷清的面色却更低了额头。心下就明白,这胤礽怕就是赫舍里氏留下的那个阿哥了。

“这是孝诚仁皇后留下的二阿哥胤礽,十四年封了皇太子。去,给你皇玛嬷请个安。”

胤礽规规矩矩磕了头,宁芳拉到跟前细看,眸色清纯,是个好孩子,可比他父皇当年好多了,便止不住摸了摸他的光头,有点不受控制地想亲亲小娃儿的脸,可她还来不及动行,那随皇上龙行而至的唱吟便在殿外响起,殿内,除了太皇太后和宁芳,所有人都退了开去或跪或蹲。

玄烨踏着清步就着大亮的光色摆服而入,一眼便把宁芳眸子里的狠意收到,心下虽低咕着怎么在这短短一两个时辰里招惹了上面那位主,可步了却没停地至榻前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当然,明意上还得给这明明夜半随自己“欺蠕”人前却是他嫡母的女子行大李。

奇怪的是,宁芳就能感觉出他的那份不乐意来,心下便升了五分的得意,心情亦快慰了不少。

其他人都离得远又不敢抬首,可太皇太后正大光明地看着还能不晓得他们那心思,不来得看孙子吃亏到也心境轻悦。

“皇儿——起来吧。”宁芳故意把这个儿子拉得长长的,重重的,看某三投来杀气腾腾的目光不惧反乐呵呵地迎上去。

虽很想上前去好好“教训”那女子什么是夫纲,可人前的礼仪规矩还是要守的,只好就了内监搬上的椅子在太皇太后的下首坐了。随着那些宫妃与阿哥的行礼,心下也明白宁芳的气火由来了,便有些恼火这些女子的勤快。

“皇上来得正好,哀家赐了早膳正要同后宫你的这些妃嫔们一同喜了皇太后归来呢,皇上既然来了,就一同用膳吧。”

“皇玛嬷赐膳,孙儿又怎么会错过。不过皇玛嬷怎么着也不能随便打发了孙儿,这膳可必得是孙儿爱吃得才成呀。”

那祖孙二人好久未曾这么逗趣过,一时间到是火热,都分分感慨过去,一下子这“火热”到有些停不下来的你来我往。

郭络罗宜人睁着那双大眼睛直白地盯着上位三者。自她入宫来,何曾见过皇上喜怒于色?圣颜永远是冷酷、清寒、倦烦的。就是皇上与太皇太后的相处,虽有关切,却也是有理有规,淡淡清清,像是极度压抑着什么。今见这二人突得破了瓶隔亲厚如此,她不自觉看向那不怎么漂亮却显不出年岁的太后,眸子里的疑惑更深了。

早膳依次上了来,正当后妃们或坐或站依位入定时,我们的皇帝陛下却趁时背着众人冲太后做着鬼脸、打着眼色,无非是讨好、卖乖的意味。

太皇太后何曾见过自个儿的孙儿这般样子,惊讶之余只得以吃茶为掩却不想一口水卡住了嗓子,咳嗽了起来。

宁芳本是一眼也不正瞧玄烨,见太皇太后如此,一眼子瞪过去怪责于他的轻狂,上前去替太皇太后轻拍着后背。

玄烨凑了上去,扶着太皇太后的膝蹲下,由上往下笑盈道:“皇玛嬷,孙儿这鬼脸如何?可乐呵了您?”

太皇太后本是一口气刚顺,被他那个以舌尖死劲儿够鼻头的鬼样子给逗得立时又咳了起来,以指指着他真不知是气得还是乐的猛咳儿。宁芳受不住他这般,怒目之下,一掌便抵着龙脑袋使出去。于是乎,便见我们伟大皇帝陛下的龙屁股一下子跌在地上,怔怔的。

所有妃嫔都在心下大惊,不知那yīn沉的皇上会如何?到是太皇太后先回过了神,看了遍众人的眼色后相继给这“自得其乐”的二人一个责怪的眼色,咳嗽了一声道:“好了,也老大不小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太皇太后虽这么说,却没真怪罪,使了苏茉儿扶了皇上起来回到自己的龙座上。

玄烨摸了摸鼻子回到位上,也不去管那些妃嫔的脸色和心思,见太皇太后开始进膳,他自个儿心情大好地开始大吃大喝,一顿饭“稀里划拉”如演戏般吃得轻快,看得底下的后妃与懂事的阿哥们丝毫没有吃饭的心情。

对于今日皇上的异常言行,所有人此时都心下明白,谁——是这宫里新出的绝对重要的人物。

太皇太后冷眼观着众人却没说什么,如常用膳。

而宁芳,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小三举止的意味她明白,可她即便不如此,以她的身份也吃不了什么亏去。如今这般,只怕是以后都会被人给惦记上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丝美的。毕竟,哪个女子不喜自己男人对自个儿的处处贴心?

这顿早膳,注定改变许多人的思量和命运,叫每个人都如拴了线的人偶般逃不出入戏的人生。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妃嫔(上)

玄烨不放心把宁芳一个人独留在一堆女人之中,可前朝兵报却不得不离开。

太皇太后一个早上的话虽是忽升忽降,有一点宁芳心里却是明白的,老太太什么都是以大清和皇孙为主的,而对自己也不是没有喜爱的。所以并不是太担心。

早膳积着,太皇太后有些倦了,便打发了皇子们去读书,妃嫔们各自回宫。扶着宁芳的手步入慈宁花园消消积食。

九月已是深秋,园子里只有些松柏仍留绿色。吉云楼与宝相楼仍是相对,只是楼中的丽人却早已不知何处。

二人身边并未有近随。太皇太后见了宁芳飘忽的神情便有心往吉云楼前。

楼上本已填平的一米见方的树坛子里此刻却立着一棵依稀熟悉的枝腾,宁芳看来,不由放开手近前去仔细打量了半刻,回身疑惑地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观着不高的树顶道:“与皇家有关的女子,少有能幸福的。你一直在外可能不知,早两年额父孙延龄义归大清被吴三桂之孙斩杀,四贞被吴三桂认作‘义女’便过起了吃斋念佛的日子,却仍是未保有独子啊——哎——从那年福临一怒砍倒此树到如今,已是多少个春秋了?”

宁芳并不知道,她很少去记那年岁。

“吉云、宝相,都是最吉利的词儿。可住在其中的人却并不一定能有个吉利儿。”太皇太后拉了宁芳在树围砌得砖墩上坐下。此时,日头正好,洒在树梢使人半沐天光半遮影,斑斓间就如永远流动的年岁般泛着迷茫的诱惑。

一老一少长时间都没有言语,仿佛是落入了岁月的泥流里起起浮浮。

“当我已经老去……当玄烨也要开始老去,也许——才真的发觉,什么都没有一家人围在一起……各有欢颜来得实在。”太皇太后拍了拍掌间宁芳的手背,正有那焦黄的叶子飘飘荡荡间坠下树来,“叶落归根……叶落归根……”

太皇太后真得乏了,宁芳便回到慈仁宫。可能是受老太太情绪的影响,情志虽有些晕沉却睡不着间,便有内侍来禀后妃们聚来请安。

宁芳愁苦着刚刚换下的宫装把头又得费力重装上,不怎么乐意地起了身子。

乾清宫的副总管顾问行前些日子调入慈仁宫,他向来话说,不说话时你永远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此时他上了前回道:“主子不必为他人刻意如此,自来,大象无形,后宫之中,并无什么人是需要主子费神的。”

观着面前还是高瘦无表情的顾问行,宁芳愣愣地眨了半天的眼睛,一笑而过重新退回榻上,瞅着身上的衣服虽不庄重却还严实:“那让她们进来吧,我就在这见好了。”

原本谈不上尚可的心情此时在顾总管那“大象无形”的四字影响下突轻快起来,瞅着进室的帷帘竟找回了当初喜迎小三初纳妻妾的心情。

来人不若早膳慈宁宫的规模,却仍是十七八人站满了一室。宁芳的心情虽是不错,可看了这么些个美人挺挺立在你近边,还各个都是小三的“女人”,就是再好的心情也止不住在心里几遍十几遍的把那小三咒骂了个够。

美女们行过了礼,可内殿不比外殿有那么多的椅子可以分配。宁芳瞅了瞅,没见到早先那大肚的女子,便也无所谓了,道了一声“你们坐吧”,便把谁坐谁立的问题丢给她们自己,自己歪在西式的宫廷的椅子上自播着桔子吃。

室内一时安静,只可听到皇太后嚼桔子“咕嚓咕嚓”之声。好半晌宁芳察觉出异样,才抬起头,正对上那个有些英气的女子亦睁着大眼直视着她。

“这是宜嫔郭络罗氏。”

宜嫔顺着顾总管的声音再次行礼:“郭络罗氏给皇太后请安,太后安好。”

额聚英气,神有坦然,面夹狠劲,这个宜嫔,只面相就不是个善和人。

之后对小三说起,他只一笑:“这个宜嫔空长了幅厉害人的面相,实则是个善主,由此可见‘人不可貌相’实不欺吾也。”

宁芳点了点头,自有温腕叫起了她。一个个看过虽是美不胜收,可真的能记住谁是谁呢?

摆手叫过宝仪:“像是太半都是新人。”

“是的,皇额娘,不如由宝仪给您点点认个脸熟?”

“不了,”宁芳拉着宝仪在榻沿坐了,丢下吃了一半的桔子,净了净手,“人多了也是认不清,有机会再说吧。只是——”细看看宝仪的脸色,却是脆白一片,一想,这么个孩子到如今不过二十,身体不好却仍要担着后宫这些女子们的衣食冷暖。先已去了两位皇后,她又如何能心安呢。

“你也少Cāo点心,事情永远做不完,也不在这一日两日的,什么都没有身体来得重要。”宁芳不过是一时由感而发,感动了宝仪自不必说,听在其他嫔妃们耳里,这意义可便不同了。

顾问行低首打量其下神色,反不如温腕明目审视来得直率。

“多谢皇额娘关心……”

这“皇额娘”三字,再由宝仪口中吐出,不觉叫宁芳眼皮一跳。看来,这脸皮以后可得练厚点,不然真受不住这般“折寿”。

再安慰了宝仪两句,宁芳细看去,除了宝仪与先前宜嫔二人有座,另二人马佳氏同张氏亦都是老人。只是那马佳氏,这次看来,气势却很有些不同,虽也顺然却像是少了当年的什么。

三老一新,那张氏能同马佳氏同座,可见这宫里真是与当初离开时不同了。

马佳惜珍视太后望其,施然然起身行礼:“荣嫔马佳氏惜珍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多年辛劳了。”

她这话一出,虽是面上一派安馨,可听入宁芳耳中却莫名没有宜嫔那般顺耳。

早那宜嫔近十年入宫多有生孕的马佳氏却坐于宜嫔下座,只这么想想,就不得不叫宁芳“八卦”的神经跳动了那么两下。

心里有千般万朵的疑问却不能直问,宁芳只能以手遮面轻打了个哈欠。温腕便引着众妃先后退了出去。

只向顾问行投去一眼,那顾总管便把康熙十六年八月对后妃的册封及份位道出,但对众人的细节与感觉却一字未说。

宁芳知这是他本性使然,到是不在意,直接“八婆”:“那怎么马佳氏还坐到宜嫔后面去了?”

“宜嫔自康熙十三年入宫便颇得圣宠,先后所育三位阿哥中有两位安在。相较之下,荣嫔虽近宫早,六次有孕,可得以安在的不过四格格一人。渐渐便不被皇上所喜。”

能生就金贵了?

宁芳虽有异议,可也不能向别人唠叨,便转了心思:“你是说两位皇后的妹妹都入了宫?其中一个还生了阿哥?”

“回主子,是的。孝昭仁皇后之妹钮钴禄氏育有八阿哥,而孝诚仁皇后亲妹赫舍里氏年岁尚有,得太皇太后亲旨接入宫中。”

原本不错的心情在听了这么些子后低落了回去,一摆手,便瘫在榻上没了力气。

半梦半清间便觉被人粘咬着耳轮,侧过一看可不就是那张惹事人的脸。

“怎么在这里睡了?小心入了寒。”

这会子心情不好可听不进他的那些个“甜言蜜语”,微正了身子便下力拧住了某三久未经拧动的一只耳。

“哎哎哎哎哎——疼呀——”

顾问行立在外殿门外,像是什么都未曾听见。温腕点了点耳垂,由外殿里退出来并合上了门,看了眼闭着双目仿如入定的顾总管,迈了步子便回自己屋去了。

“唉唉唉,我错了还不成,你快收手吧,真的疼呢。”

“哼,疼?我怎么不觉得?我看你还挺美呢。看看那些个美人,真是环肥燕瘦千古风流啊——”

“哪有,太肥太瘦的我可都不喜欢。”

宁芳一听他这低语,手里的力度更大了:“你说什么?!”

“没没没,我什么都没说,我说……我说……我一个都不喜欢就喜欢你一个。”

听他这话虽下意识美美的手里不自觉轻了轻,可再一想,可不能受他蛊惑了去,便又提了提手:“别跟我油嘴滑舌的,喜欢我你还能一口气纳了这么些个女人?喜欢我你还能一年年的生儿育女?”这话一说,宁芳就反应过来怕是要不好了,果然,原本还嘻皮笑脸的某三目光突然间暗沉了下来,也不顺着她拧耳的手游动了,只是用越发委屈,甚至受伤的深瞳直视着她,渐渐便激出红润来。

宁芳立时收了手,环着前一刻还压在他身上嬉戏此刻却要离身的玄烨:“对不起——”

玄烨的身体虽未再强硬离开,却侧过脸去不再看她:“……不必……实在不必对不起……如果……你真的觉得我……”

宁芳紧紧抱住他,没叫他说出那个说不出口的“脏”字,自己却已泪光闪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原谅我的口不折言吧,你也知道的,我就是这样子没脑子的。我只是突然见了那么些子年青貌美的女子有些个吃醋罢了……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以双手支撑着如树袋熊般巴着他不上不下悬在空中的某人和自己,玄烨一个闪动间闪去了眸中的暗沉,精明之色影在某人看不见的地方:“你——真的——只是吃醋?”

宁芳听着此人如此小心翼翼的低吟,越发责难自己的大嘴巴:“真的真的,是吃醋,我怎么可能不吃醋呢?她们一个个都比我年青比我漂亮比我——”

玄烨实在受不住她一个又一个“比我”,这不就等于间接说他眼光有问题嘛,他堂堂的康熙大帝眼光怎么可能有问题!

于是烦不甚扰,直接封了某女的口,叫她再难诟他的是非。

时间与距离的分隔至少有一点是叫玄烨满意的,便是身下之人亦会深深地回吻他,就像真正的龙凤戏珠般心神交悦,这令他很是欢愉,由着那小舌顺着他的引诱与他吮吸、卷舞。

男女间身体交融故然是水到渠成,可相爱之人的欢愉嬉戏或许更是如漆胜蜜的心得意满。

玄烨含吮了半天放开她的唇以指抚着她的绒发,额不明,眉不秀,眸不清,鼻不挺,颊不润,唇不红,颌不俏……这个女子纵是一无胜算,却直叫他视而心软,触儿心悦,凝儿心痴,交儿心合,只愿生生世世,相伴无期。

轻轻吻在她的额心,再顺着鼻骨下滑印上其唇,点点间xiōng腔里的那股膨胀的欢愉炸开来便突变为欲望,叫他想把身下之人生生吞食入腹。

唇齿间的交融便化为了侵浊,快速吸干了宁芳的氧气,叫她直拍在某人的背上。

某三放过她的唇却咬上她的下颌,牙与骨的交磨刺痛着,便使宁芳拍着某人背的频率快了些。

眼见视眼里涌动的喉路,玄烨越发饥渴了,顺着宁芳的喉道来回舔了两遍,并含着隐隐的喉结咬了咬。

“嗯——”宁芳边出声抗议边一掌实实拍在某三的背上,才叫某人退了开,可她还来不及轻出口气,某三直接拉住喉边一块皮肉便是没轻没重的吸吮,件她如此拍打都不放,最后疼不过,便拽拉着某人的猪尾巴才叫他手口,捂着生疼的颈部怒道:“你神经了,咬我干吗?”

玄烨的眸光并无喜色,深沉间鼓动着野蛮,轻点着那印记的周边:“疼吗?”

宁芳被那眼神压住了,只是眨了眨眼当是回答。

“疼——就记住了,以后别再我们之间再说那些女人的事,”他顺着下颌唇游至她的耳边,密密丝语,“我们之间,融不下其他……你只要记住了,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而你,只能是我的……我的……”

耳边的情话最是动人。

宁芳深刻体会,无论是她可怜的意识还是她折服的身躯,没有什么是她可以挣脱这情咒的魂体,更何况,她并不想挣脱,只愿这一场穿越永未再醒。

回来近月,虽情 事不断,凶猛异常,叫她直呼承受不住,可今次,在日中午时阳光普照的慈仁宫内,这场叫宁芳崩溃的缓慢折磨才真叫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此刻白日坦露于榻间的男女赤向交叠。

“呜……啊……别……呜……”

男人的速度不快,甚至堪为迟缓,却次次猛长,半悬坐依其于空中的女子似乎要吸全了氧气却只能在近稀间放弃。

她很想破口大骂“你坏!”,可这境况怎叫她能成,哀哀吟吟间都是支离破碎的愉苦。

“痛并快乐着”不时闪现在宁芳迷离的意识里。

莫过于此了。

有时宁芳一个人时也突发奇想,为什么这般痛苦的行为却能生出无限灭顶的快慰或许,快乐本身就是由痛苦里绵延而出,正是因为极痛才更于对比之下衍生的极乐越发兴奋和宵想。

而两个相爱之人间的爱事其实更像是一场征服和膜拜。无论是谁主导谁,谁需求谁,都只是借此达依偎超脱心灵之爱,增添肉体契合,以求更高的快慰。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妃嫔(下)

情依之后,玄烨把宁芳放平,取了湿帕子来替她拭去肌肤上的汗腻和腿间精粘,再以自己龙袍的内衫裹了轻放至内寝的大床之上,而后退了内衫拉过锦被合住二人依着她共享一枕单指偶点着爱人的轮廓。

宁芳的意识异常清淅,甚至可谓落针的声音亦能听见,可偏偏却没有任何力气,便是睁眸都力不从心。等着那绻涟敏感渐去,周身的倦怠完全袭来,脑海里虽有众多的腹议未言,意识却渐不能清。

玄烨见她合着敛的眼瞳转动了几下,露在被外的手便轻拍着她的侧边道:“睡吧,有什么事醒了再说,我总在这呢。”

看着宁芳安然睡去,一丝甜蜜盈满xiōng腔直至口内,不自觉吻了吻她的唇,替她抚开额发,叹了声气不舍地下床着衣。

我也很想就这么与你共眠一下午啊,叹——可惜……

玄烨轻着全了衣靴,整了整宁芳身上的锦被,转身出了慈仁宫,往乾清宫而去。

戌时一刻(19:30)玄烨急急踏月而来,宁芳侧歪在外寝榻上捧着本书,见他进来,不过丢了一个冷冷的目光便不再理会。玄烨本意赶在其醒前归来,见其不快,心猜太半是因午时太过孟浪惹了佳人,便挥退众人,想坐于榻上贴着美人,可美人坐得可巧,偏偏没给他留下可依的位子,他又怕随便移动使其身心不快,便只能跪在角凳子上堆了笑脸道:“不知哪个没眼色的惹了朕的心爱之人,宁宁说了出来我去替你整治,定要他……”

“宁宁是你叫的?”美人一个瞪视,虽没吓住某男却心虚地笑容更谄媚了些。

“呵呵呵,我这不是……呵呵,看我这么诚实,就饶了我吧。”

宁芳眼瞅着以双手姆指和食指小小纠结她衣衫的某人,越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郁结,脸子里一热,便冲口道:“你可是对其他女人也这样过?”

玄烨一听她这怀疑,下意识不被信任的情感一涌却立时被对她的深知左右住,挺了挺身子道:“那怎么可能,能让我像条哈巴狗儿依在她身下也就只有你了,这个理你还不清楚。”说完还如孩童般晃了晃身子。

说了那话宁芳正暗叫不好,正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却听他如此一笑而过,心下本有的暗气便九分消去,食指一点他的眉心,缜怨了一个眼神,也就摆摆手让他起来,原本是想让位给他的,可空气里那股子女人特有却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叫她心立不愈:“你坐脚边吧,替我按按小腿。”

玄烨虽不明她怎么突然间又拉开了距离,可听其小腿不畅便轻抬了其双腿坐下再把她的腿脚放于自己腿上,一摸之下果然硬实,便仔细替她揉着,不时问其地方可对。

宁芳本是腹火难掩,见他这般也不好发作,便毕竟遮不住心事:“从哪来?”

玄烨听了,眼睑一开也便明白问题出在哪了,便抬首直视道:“有些日子敬事房没有记笔了,今晚稍前便去了趟永和宫,可没有任何事,只是在她那里批了会折子。本想看你一眼便去沐浴更衣的,却没想你已经醒了。”

宁芳一声轻叹,心下深知这种情况以后将无数次发生,虽为两双之计,可心里那止不住的“也许”“可能”什么的却总叫她心下一堵。

玄烨见其稍起的唇峰,便继续安抚道:“你放心,下次我会早些回来,今天见了臣工有些晚,以后……”

心知他的为人亦不愿再为这种无中生有的事费了时间,宁芳道:“下面一点,怎么不按了?”

玄烨心内理会,便不再续话,安心给她揉弄。

闭了会想,早先顾问行提起的些事便止不住上了心头:“那个马佳氏是怎么回事?”开眸问道,“怎么如今反不如新人了?难道你还真是喜新厌旧了?她也没怎么老嘛。”

接到宁芳微怨的眼神小三到也不气,耐心解释:“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这几年对她颇多照顾。只是,她虽生孕容易却除了四格格五子竟是无一留住……”手下不停,却慢了些,视线低垂盯着手下小节腿肉,“我也是有些着急,时间一年年过去,可同皇祖母约定的人数却总是达不到……朕一次次对她怀有希望却一次次被她打破、终结,便最后,几乎再不敢指望于她……”

发觉腿间的力度滞了,宁芳自己亦明白那种怀腹明天就是晴天的希望在今夜一场大雨间被一次次yīn霾的苦楚和失落。

年幼时那么挚热仿如就在一步之外的梦想在年青的坎坷打磨里压抑、萎缩直至冷然放弃,到身体还未老迈心神却已冷漠为一粒黑豆,埋葬于世俗的伦常中。

害怕自己也如别人般遗忘了希望,害怕自己也如别人般丢失了希望,害怕!——

便不断寻找可以使希望更近的可能,哪怕只是眼睛里看到而其实距离更多的那个可能。

宁芳心下一痛,为自己更为小三,便坐起身拉着小三粗糙的大手:“那那个宜妃呢?我可听说你对她可不是一般的好。”

宁芳故作吃味的表情引得玄烨那一股子苦涩消散开来,搂着其腰不放手地笑道:“你吃她的醋干什么,她不过是个直来直往的省得我多费心思,宝仪知她没什么坏心思便纵容了她些却偏偏被人说成了宠妃……”既然宁芳提起,玄烨便亲自把关于这些女人的但凡有机可纵的事儿都于她说道一番,既是表了自个儿的清白,又省了她的吃味,更可断了以后可能不明的纷扰再伤了二人关系,“……便因她失了一女上至皇额娘下至宝仪便对其相让了几分,再加上她也是个因祸得福的,后孕二子都活了下来,”他说到此处看了宁芳一眼,“我便心下高兴自然是对她更好了些。”

宁芳眯了眯眼:“你确定,只是好了一些而不是——”

玄烨嗤声一笑,以额碰了碰对方:“原来我的皇额娘还是个极甚的醋坛子呢。”

丢去一个白眼:“我能不吃醋吗?一个两个也就算了,十个八个也还能压,那成排的年青小妞整日里处在我面前还不准我夜深人静里发发牢骚嘛。”边说还边靠在某三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行行行,你发多少牢骚都成。”玄烨边轻摇着彼此边一手把玩着她的柔夷,“只要不真的为那些不重要之人同我生气就好,不值得的。”

空气里泛着层层迷暖、甜清的朦胧,裹着当下这两只便觉世间静好。

几乎以为怀里的女子已然睡去,却听她执着哝语:“那那个大肚子呢?”

玄烨心下一叹,却并未立时回答,抱紧了她下了榻往内寝而去:“不过是皇祖母给乾清宫的一个下等丫头,就算是朕对皇祖母最后的一次妥协。”

很快,屋内便传来退衣的哂唆声。

“嗯——我还没洗脚呢。”

“先脱了衣服睡吧,等会替你取水洗过就是。”

再无女子的声音,不肖须臾,便见皇上出来打发人取了温水再端了进屋,滑啦啦半晌自端了盆出来合了寝门退出慈仁宫去。

不过半刻,内寝淡微的烛光里便闪出一个男子的身影,哂哂唆唆间消失在太后的帷帐里。

紫禁城沉睡在黑暗之中,既无犬吠亦无禽鸣,寂寞的就如不存在的次空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德贵人

永和宫侧殿内寝此时还亮着灯。乌雅氏以篦梳着乌丝,视线却直盯着镜中沉寂的容颜。不多时,当其由深思中醒来,低垂了须臾眼眸,根根浓密的睫毛投影在颊间分外妖媚。放下梳篦,她起身向床榻走去,却转身盯着内寝的书案炯炯半晌,最终入了帷帘,隐约间平躺于榻。

木槿替德嫔齐好了帷幕,消去多余的烛火,退出内寝前看了一眼那书案,最终出至外寝躺下。她敏感到半个时辰前才离开的皇上与德主子之间有什么异常。

此次皇上虽然比往日呆久了,内寝的声音却迥异。平日里皇上来去匆匆,内寝里虽不闻多么“激烈”的声音,却可时时耳闻女子压抑的低呻,可此次……

木星槿闭了眸推开烦思。

还是别去眼了,这宫里是想多事多,说多寿少。她虽得了德主子眼帘由御膳房转来当个近婢,可她这位主子却绝不是面见的那般“顺柔”。低顺、不多话的女子千千万,可能坐上嫔位的却只此一人,而且……一个人坐着便一动不动可持两个时辰心思的女子又有几人?更何况——这位主子竟可睁大着双瞳直视帘顶一夜到天明。

只要把这两样想起,木槿便觉得寒气快速袭便全身,冷冷打了个寒颤最终抛开神思转身强迫自己入了眠。

妃嫔的命运在这皇宫之人都那般嬴弱,更何况她们这些奴才,还是过一日是一日的好。

这一日的请安除了宝仪,其他后妃都被太皇太后打发了,三人坐在慈宁宫内殿里话聊等着早膳,不多时,便见一淡棕色的小团骨溜溜低地移了进来,宁芳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袖狗,睁着大眸子向太皇太后询道:“这可是小东?”身亦未停,低蹲下口手并用地唤着。

“呵呵,你这丫头,见狗竟是比人还亲。可不就是小东。”

小东胆小,见了生人嗅着几不可见的鼻子叨叨了半天觉得熟悉,便下意识向宁芳投怀送抱而来,喜得她双手裹着狗儿过顶转了多圈才抱在怀里坐了下来。

太皇太后好久没见这般喜形于色的人儿了,自个儿也是乐呵,端着碗儿连平日难以下咽的药都多喝了几口。苏茉儿看了,亦眯着眼睛满含心慰。

透过小东,其实宁芳更想知道她的“阿行”去哪里了?可见众人都这么高兴,像遇见到什么中的不忍搅了他人的乐去。

直至出了慈宁宫大门,她才招了小九子问起。

这小九子虽既没跟着宁芳南下,也没能留在宫中,可那鬼灵劲比当年的李德全只多不少,小道消息更是几耳框都塞不下。

小九子小心抬了抬眼睑,半天才道:“主子您宽宽心,阿行……阿行不愧是主子养的好猫儿,和您那是主仆情深那。嗯——嗯——您可能不知,自您留开宫里去了五台山,阿行那猫儿的魂也就随着去了……”

小九子的嘴还在巴巴地说道,可宁芳心里已经明白。算算日子,她离开时阿行也已八岁了,普通猫狗的寿命最长也不过十一二年。没见到亦比亲眼见了心爱宠物离去来得好受些。心里虽然明白,可毕竟有感情,心下怅然间便不想回宫,领了一行人进了慈宁宫花园。

几步间便来到吉云楼前。有太多人事在这三寸之间发生,就与这重新移种的曼陀罗,生了落,落了发,发了再生,生生往复,交融往替,直到枯死的那天才算是有了了结。

枝头犹在,美人已逝。那些康熙四年初来宫中的美人们到如今可曾安在?四位消逝过半,余下的也已时过境迁。反而是那些没幸留于宫中,至少还保有生命与可能的幸福。

人生就是这般,最初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离开的不一定得不到幸福。

出神间那半黄半残的枝间闪出一抹青绿的影子,远远细看,竟是如康熙四年初见时那个女子般,一席浅绿宫装,微抬首寻目枝间纷媚,若不是此时枝间已不见红绿,宁芳几乎以为便是回到了过去。可只这般,也叫宁芳心内一颤,惧怕着退了几步。

身后的温腕立时扶住,不快忘去那枝下之人,在看清之外亦有惊惧失神。

顾问行见了那女子,不动声色轻道:“主子,那是皇上与贵妃特意进封的德嫔,”除了第一眼,他再未看那女子一眼,上前虚扶了宁芳以微可不闻的声音道,“正是因为长相封来立把的,”他瞪醒了温腕,扶了宁芳近坐,以常音道,“主子还没见过德嫔娘娘,娘娘来行个礼吧。”

乌雅氏本是宫女出身,虽因为面貌进了位亦得了阿哥,可深知宫里的这班子有头有脸的内侍是一个也不能得罪的,便轻缓缓上前了给太后行了礼。

近处去看,宁芳到瞧出些此女同赫舍里氏的大异来,虽有相像的七分,却多出女媚少去端庄来,只怕更是甜蜜了几分。而那双眸子,清透至底温润如水啊。

心下大叹了口气。

到底是不同的。

“怎么前次不见你?”分清了此人,宁芳到不惧了,可有可无而问。

“婢妾前次轻染了温寒,有恐失传便未曾进见皇太后,在此给皇太后请罪,请皇太后折罚。”

只这么一句便叫宁芳失了心情,正想摆手叫其退下却听小三道:“可是她叫你不快了?”

玄烨急急而来,见宁芳眉间仍有未退的心烦,人还未到却厉声发落:“拉出去,禁足三年。”

那乌雅氏即便再温良此时听了皇上的惩处亦是止不住讶异地抬首望来,口中的求饶几乎要发却还是快速隐了下去,重新低垂:“婢妾谢皇上恩典。”

宁芳听了,对小三投以折怪眼枪,把着他近前的手起了来:“好了,禁什么足,这——”

“德嫔。”小九子提醒。

“嗯,德嫔没叫我不快,只是刚刚同我说了一句话怎么就叫我不快了。”

玄烨并未转身,把着宁芳的手于掌却未必放开:“好了,既然没什么也没让您高兴。何况朕的话一出口岂可收回,”见宁芳满眼子不赞同,便补充道,“那就禁足一个月吧,这么个时辰不在自己宫呆子四处遛达像什么样子。退下吧。”

乌雅氏再未抬首,顺从地退出了花园子。

玄烨约莫着此女走远了,使了眼色给众侍,自己把着皇太后的手往南面去。

不论是皇上还是太后的从随自发的离得远了些。

“这女人?”

“孝诚仁皇后一去,钮钴禄家是肯定要上位的,赫舍里氏定不可能坐以待避,亦是要送人进来的。可巧此女便在此时立在众人面前……主意是宝仪出的,凭此女相似孝诚七分,即便以后赫舍里家再送什么女人进宫也说不出什么分争来,更何况孝诚那个妹妹还真没有此女来的相像。”说话间,二人便到了临溪亭,玄烨一个摆手,顾、温、九等人便远远立了亭的四边一动不动。

进了亭合上门,玄烨改把为搂拥着宁芳榻上躺了,居她在怀续道:“这女人不过是个包衣,即便扶了起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对于进位光祖那家必是对朕感恩小心。如此一来,既要堵了赫、钮两家的口,又立了高高鲜明的把子视人,你也可省了烦心去。”

宁芳低首想了半晌,再抬头仔细打量小三的神色:“怎么偏偏那么巧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玄烨听其到还有这些个敏感,满意的轻吻她的额头:“算你没白在宫里活了这么些年,到还有些灵性。”

宁芳小小一哼,到也没说什么,毕竟自己确实不怎么动脑的。

“这便是此女聪明之处了。哼,近宫数年以她这长相却偏偏无声无息……有算计朕到不怕,只要真聪明便好。”玄烨闪了闪yīn沉的眸色,放开来,“好了,不说这些了。怎么请完安也不回宫到在园子里遛达起来了,我可是一下朝便去寻你了,本想叫你一起起床用膳呢。”

经他一提,宁芳本要问出关于阿行的事也止住了。已然逝去的便是逝去,纵是问起又能如何?更何况小三与阿行的亲腻虽不如她,可一个人的宫里只怕阿行的离去对他的震撼和思忧反比可记情于山水的自己更胜些。此时再提,不过是徒增彼此的伤心共鸣,于以后的日子并无意处,不如释然。便怒道:“你还有时间找人吃饭?先想想怎么让那些灾民吃饱吧……”

二人絮叨不过是些日里朝间之事,却全什么章法可寻,点点星星间便如日似月可如一生。

木槿见德嫔满面神思归来便入了内室不叫人打扰,拉过跟随而去的宫女相问之下不禁奇怪。被禁了足怎不见担心之色呢?

立在室外半个时辰,便听德嫔轻唤。

“本嫔一个月不能出宫,你去取些现样的点心给贵妃娘娘送去,就说是虽知娘娘不缺,却胜在心意,烦问四阿哥安好,婢妾便心足了。”

顺柔见木槿领命去了,直盯着室外射进的光圈子出了回神。

她想起了阿玛临行前的嘱托,想起了哥哥纠结的眉头,想起了小弟不舍的眼泪,还有额娘临终前多多不舍的手劲……

她要的不多,真的不多。只要再一点点,一点点……

这日九月十八,小三以地震祷于天坛去了。

宁芳刚用过午膳便听敬事房总管哈代求见。

那哈代一见,真真是比自己离开时丰了一圈,哼哼间如个大球般进了来,哼哼间行了个本是极晚对其却困难的大礼:“奴才哈代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主子吉安,看主子容颜依旧、精神烁意奴才便心下安然,觉自是睡得更香了。”

这哈代,这张嘴只是练得更精了。

“怕是吃得更多了才是。”

哈代一听,到更是乐呵,跪在地方扯着那张肥脸全不见眼睛:“承主子贵言,奴才以后定当更为是才是。”

宁芳摇摇头,示他起身:“看你这样子,也知这几年宫里更是如鱼得水了,只是——”

“看主子说的,奴才再如小鱼儿得了水也夺不住主子们的天地不是,呵呵,”他勉强爬起来,近了几步,“奴才知道主子是菩萨心肠,亦常常教诲奴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是,呵呵,奴才便有样画样子,以主子的名意在城外施三百两银子捐了个粥铺,也是奴才对主子爱戴于奴才的小小小小回心不是……”

这哈代扬扬洒洒不知说了几麻袋几车子,才说道正事上:“主子您几年在外不怎么清楚宫里的旮旯犄角什么的,不过主子放心,只要主子提唤,奴才就是胖得走不动了也会滚着来回您的话的。”

“哦?那你说说,这宫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宁芳正无聊着。

哈代下意识看了眼顾问行的脸色,笑面道:“看主子问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些过去的事,怎么能拿那些个俗事扰了主子的好心情不是。奴才的意思是,奴才可是一心身着主子的,在奴才心里,那可是只是……”

待这个哈代离去半晌,宁芳耳边还都回响着他的那些个马屁儿,直绕的头晕。

“主子何必见这等子小人,图增自己不舒服。”温腕边替宁芳揉着太阳穴边道怨着。

“这个哈代,可不是一般的人精。只他那三百两银子的投入我便得一辈子好吃好住地养着他,他这等子心眼还可不是安在一个极有欲望的身上,不然——”

顾问行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连眉亦未提,老人定定焉如实木。

温腕的聪明可比宁芳多了去了,还能不明白这个理?只是她一心为主,便是要把主子的视线引到哈代身上去,以求顺了皇上的意能少便少地叫主子少接触那些后宫之事。

玄烨回朝见宁芳睡了,细听顾问行道了一日事果,冷笑了一声:“到不愧是哈代。只要他安心现状,朕到不见意拿点银子养肥了他。”他随手翻开几上的折子,“你去叫那胖子每百日吐出一半来,给曹寅送去。其他的就如他所愿。”

顾问行领命消然退下。

他清楚,送给曹寅的这笔银子不过是私下以太后的明意过到“宁庄”里以养流民。皇上此举既是全太后主子的意,更是安自己的心,佛经里说得好啊,“善恶有头终需报”,皇上即便不明说什么,心里还是怀有敬畏的,只希望能以更多的善行积了明日与主子的福缘。

哎,谁人不是为所念倾心倾力,谁人不是生生死死间如清水般透彻。不是世俗灰暗了,只是人们眼瞳污浊越发看不清真心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暖暖的

紫禁城内因为太后归宫而起的燥动正要过去。

十一月的天气已是极冷,除了慈宁宫宁芳已是完全冬眠于慈仁宫内。

用了数月宁芳才重新找回只能足不出宫的寸履,火同着宫里的一般大小奴仆挨个玩弄着造办处进上来的物什。

玄烨抽了时间回来午饭,见宁芳没在用饭到居着那玻璃制的跳棋杀得难解难分,形色一怒所有人便退了出去摆饭。

“你回来了。”宁芳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首继续观着手里的红子,跳脱间便行了九步喜不自禁,自拍着掌儿穷乐呵。

玄烨一丝恼意,也不冲那跳棋发泄,只居在宁芳身后就着她微透的后颈下口。推推就就间便滚上了榻,拉拉拽拽着便不经炙火高胀。

宁芳本是多年未回宫,回宫后小三虽多有“要求”宁芳亦本着怜爱之多多纵容,这便造成了如今此人越发变本加利,既不看时辰也不管内外,只要他老大心情一好或一坏便死气掰来纠结上来非闹上一场不可。

宁芳那个恨呀!口里喊停可这声音怎么着也不可能大。虽然门外不少人都清楚里面的事,可她也没有脸面闹得多一人知道不是。便只能由着这无赖得逞。

此事正暗叫不好,几乎已放弃了挣扎,却不想门外李德全高喊:“皇上,主子,太皇太后那里使了人来传话,是晴嬷嬷呢。”

宁芳斟怪他几眼,起了身子手忙脚乱敛着衣扣。

玄烨到好,衣衫除了有些微皱聚是齐整,见宁芳羞红了一脸暗气着便小心上去替她理了,虽多被打住却亦不屈不挠,自是比宁芳快去。再见她长发垂扶便指了她进内寝自个儿处理。

那晴嬷嬷行了理,到不关心太后在不在,只是喜气地回道:“皇上鸿福齐天,奴婢贺喜皇上,刚刚太皇太后同后妃们进膳,正赶上德嫔不适便招了太医来,一诊之下却是已怀有皇嗣,细诊之下,怕是龙凤双胎,太皇太后高兴不可禁,便急急打发奴婢来给皇上、皇太后贺喜呢。”

听了外间的回颤,本是在手间纠结的长发快速如瀑般垂散于两肩,宁芳没有哭,却觉得心里突梗地厉害,一骨子发不出的苦涩冒散开来炫晕了神智。

“嗯,知道了,”玄烨的声音很平静,“可知有孕多久?”

“怕是比宜主子还早半月呢。”

“问你多久?!罗嗦什么!”

那晴嬷嬷久未见皇上爆怒,一惊之下便跪倒于地还算顺溜地回道:“已是四个月了。”再无敢言。

听了室外的对话,宁芳心神虽好过了太半却尤未能疏。对于已然打发了老嬷嬷蹲在自个儿脚边的小三也是爱理不理。

“……都是你未回宫前的事……本该第一时间告诉你……可怕你心里不舒服……”

宁芳睁眸去看他,见了他瞳里的恐惶与可怜,剩余的那点子火气也散了:“宜主子?——”

“宜嫔,一个月前被诊出了身孕。”

玄烨没有错过宁芳眉间的一抹愁动。把了双掌紧握着她的双手。

是女人都渴望有自己的孩子吧。可他的宁芳——终生未会有此权利,却要一次次看着别的女人怀有他的孩子。

只这么想着,玄烨便不能自抑地替她痛。

大掌背上最终是落了水儿,顺着两人交结的指缝消失不见,连滑过的水痕亦快速被室内的笼火蒸发。

宁芳什么也未说,只是紧拥着玄烨的肩头不愿抬首。

玄烨拥着她,像是可以看见那条眼泪的河流穿过眼前在黑暗里流动,如此寂寞和凄凉。

纵使拥有天下又如何?亦无法止住心爱之人的泪水和可能的遗憾。

命运就似一顶权杖,即便顶端有多么华丽名贵的宝石个黄金,冲着天堂,反面的低处也仍会万分质朴地接着地府。没有谁一生便事事心成。

半刻之后,当洗整一翻的宁芳同玄烨一起出现在慈宁宫,她还是那个慈善喜意的皇太后,连脸颊子上的笑纹都没有少了一条。

当夜落之后,玄烨与她紧紧相拥而卧时,听她在激烈地律动后以万般疲乏却苦涩的声音低喃:“上天待我已经很好了……给了爱我并为我牺牲的父母……给了爱我……至此的你……我真没什么可怨了……没有什么可怨了……得如此,又有何求……”

玄烨□的xiōng前有水渍顺着流入锦间,却直流进他的心里。

这个傻女人,叫他如何放下、怎能不爱呢?

宁芳轻拍着玄烨硬绷起的肌肉:“别担心……别担心……也许你注定是我一个人的呢……连孩子也不能来同我分享。”

爱是激情,是眼泪,是心痛,亦是宽解。

拥住彼此的身体,握紧彼此的双手,关怀着彼此的心神……只要爱还在,我们便不寂寞——不惧怕——不烦忧……

康熙十八年末,皇上幸南苑,结束长达五年不守猎的记录。平民们普遍认为这是皇上对于平定三藩之乱重新拾回了信心。

仍是当年那座小院。

对于再次见到小石头,宁芳欢喜异常,拉着已成少年的小石头居在屋里一角眼中便再无他人。

游大夫随了玄烨出到院中,在枣树下立着。

“这棵歪枣树还真是三生有幸,竟能亲眼见证皇公子下跪之行啊。”

玄烨并未对游大夫的随性于以理会。观着面前枣树,一时间到有些怀念当初的月夜,简单的关怀。

游大夫撩衣坐在石头上:“经老夫多年亲随调养,皇夫人已是全无大碍,以后可以不必再寻老夫了。”

回首看了大夫一眼,玄烨的视线重新盯着树顶:“欠你的一个承诺今日便说吧,过时不侯。”

游大夫打量着不远处的那个背影。久久才出声:“皇公子说到做到,那老夫就说了。请皇公子继续创建‘宁庄’,至少每省一座,既可圆了皇夫人的心善之举,又能全了皇上的孝慈之心,更可使得天下流民得以食而饮、衣可礼。”

玄烨回身望去,旦见游某炯目赤诚。

“如果——皇公子的承诺一诺千金,游某这一生便再无遗憾,即便不能亲见民安生乐,也自可饮笑一生了。

听到游大夫语中的决绝,自没有放过游某眼中的一抹悲壮,玄烨便明白,此人定是窥到了什么秘密而暗有离世之悟。冷笑一声,不由感觉,其实他和游某人有一点是相通的。一个是为天下盛世,一个是为百姓苦病,虽看似风马不通却同是怀有激昂志向。

游某人眼中的悲壮不过一闪,便只是满满不愧的淡定和笑足。玄烨不由心间一阵赞叹,这世间不是寻不到心怀天下之人,只是先时没有发现罢了。不觉牵牵嘴然:“朕可以保证,只要这世间我和她二人相伴一世如此到老,朕便可叫这天下盛世,家和丰足……但若是因了先生之口毁了我的生活,先生自不必说,这天下——只怕……”玄烨回身拍拍枣树,看着树顶的目光十分随和却无温度。他本有意结果了这游某人,可心间那股子赞叹不得不惜夕爱才。“更何况,如果先生不在了,她能轻易饶了我去?”如此一想,便柔和了目光。

游大夫先见他背景寂寞,便暗叹世人皆独怆,天子亦如是。却须臾因为提起她那刚漠渐渐疏散了开来。不由感叹:世间最脆弱的是情感,最强大的亦是情感啊。

便“哈哈哈”大笑三声:“老夫心愿足已,该去好好吃几个大馍馍才是啊。”

玄烨一个人立在树下。冬日的夜晚分外萧索,没有虫蛙之声,家犬声吠的那股子怆寂偶时飘过耳风。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分外寂寞。特别是帝王权贵宅里的孩子,总是过早明白何是寂寞何是孤独。越明白,越渴望那浓烈的炙情包裹着自己凄迷的灵魂,哪怕只是一只手的温度,叫自己体会到什么是温暖。

那熟悉的掌温,虽不炙热却分外温暖,可以透过身躯直接温暖他的灵魂。

“进去吧,外面怪冷的。”宁芳单手搭于他的臂肩。

总是这样,只有这个女人可以如此令你无法察觉地进入你的空间,依在你的身旁,占住你的心房,独霸你的情感……

心里暖暖的,身体暖暖的,灵魂——暖暖的……

一个伟岸的男人牵着女子的手大步向亮着烛光的屋内而去,不迟疑,不迷茫,不寂寞。

每个人都渴望有一只可以牵依的手,这端是我,那端是你,无论我们的躯体如何属于自己,可我们的灵魂却早已合二为一——无限静好。

康熙十八年腊月,常在卫氏生十阿哥胤禩;次年五月,皇上得宜嫔所生十一阿哥胤禌,及德贵人所孕双生子十二阿哥胤禵和皇十女。如此,到真的全了当初的誓约。由此,老太太再不多言,安心诵她佛经,安享四世齐福。

次年秋,第一批留洋的太学生归国。其中便包括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各所求

十二阿哥是个十分难侍侯的主,别看他一句话不会说,却实实是把整个阿哥所侍侯的奶嬷、婢女弄得是日夜不分、耳轰目眩。为什么?还不是他小爷那哭功了得!睡饱了,他哭;饿了,他哭;尿了,他哭;无聊了,他哭;睡得多了,他也哭……

虽是个“惊天动地”的婴儿却实得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喜欢,这不能到的原因自然是老人家把他应“誓”而生当作了是上天的一种赋赠,几乎是一日里不见便想念得紧。

此时的乌雅氏虽仍是贵人,不可自养阿哥,但宫里已没什么大主子需要她把这一个儿子如同四阿哥一般“送养”出去。又因太皇太后除了太子之外最为宠爱“活实”的十二阿哥,宫里宫外便没人敢小瞧了她去。

乌雅氏见天色淡下便早早去了旗头宫装,洗漱一番便坐在梳台前理着手饰。

明日就是十二阿哥与十格格的百日。皇上虽近一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可太皇太后的欢喜便自然有一场十二阿哥的百日宴聚了宫中所有上得了台面的人。

顺柔以为,不管皇上为何突然不再宠爱于她,可太皇太后置办的庆宴皇上却不得不出面。

视线在那套紫色的手饰间流连。

自己束喜紫色,可幼时家倨紫衣加身都是奢侈的宵想更何况手饰了。可宜嫔那女人却非紫色不用,因独得皇宠,这么些年宫中自是无一人敢冲了“她”的色去。

只这么想想,顺柔眸中便划过一丝恨意。再睁眸间,眼中已退了情绪,合上中意的手饰盒,把太皇太后赏的那和田玉的套饰移近了,自己赏玩了半晌,才合了盖子。

让她风光去吧。总有一天,自是会超了她去……叫她再难得意……

顺柔闭目压抑着不忿。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娇繁似盛……

看着温柔的女子从来便能得男子的好感。玄烨从来不否认,这个乌雅氏若是同当年的赫舍里氏一同入宫,只凭着她这人前温润透善的样子自己只怕会爱怜七分。

可惜,再柔的女子在面对镜子面对自己时,股子里的那团不忿和纠结便再难隐藏,尤其是心有算计的女子。

玄烨提了步子进了内寝,直坐进近门的椅子,见那女人仍未回神,便出声道:“怎么,看不上皇玛嬷赏下的玉饰?”

乌雅氏惊惧于皇上没有通传事隔近一年之后再降永和宫,连礼仪都差点忘记。

冷眼看着此女顺间便恢复了温善,只是那眸子里一时收不起的游离显出了她的怆茫。

玄烨并未叫起,由她只着着透丝制的寝衣跪在地上。

那女人在自己未成年时便是大胆,没遮没拦的,现如今造办处进了些西洋的蕾丝她便能画了样子那么透透的穿在里面。

一时想起宁芳那样子,玄烨便下意识咳了一声止住脑子里的画面。

还好宫里的女人们没那女人那般疯,不然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来。不过,这些女人现如今也大胆了,中衣都越发清透了。

自觉女人们的不检点,玄烨看着乌雅氏便心下更为不快,也不想同她多言,直道:“你到底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今日朕给你个机会,说出来吧。”

今夜接连着出状况,乌雅氏一直抓不到事情的焦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复。皇上这是初初试探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再不想同她费时下去:“乌雅氏,朕给的机会只此一次,朕给你的时间也只在此时……”见她犹在疑虑,不快更盛,“你怎么入宫的,怎么顶着一张同孝诚仁皇后相似的脸却无人问津多年而偏偏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又是如何暗向贵妃显顺提出把四阿哥过于贵妃的?”只这么几句,就叫这乌雅氏变了脸色,“哼,你又是如何计较着以生病为由不叫皇太后看清还偏偏一个人突然出现于她面前的?你的目的是什么?”玄烨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乌雅氏,他最恨有人算计宁芳,连当年不轻易间语轻了的钮钴禄氏都不得好去,还能叫这故意算计宁芳的女人好过了去?“你算计皇太后又是要做甚?!”

乌雅氏一时慌乱便要出口辩驳,可她毕竟是聪慧之人,很快压下了惊慌:“婢妾不敢,婢妾确实不敢算计皇太后确实不曾。”她深知,说话这东西,多时是多说多错,“婢妾惶恐,请皇上责罚……”

玄烨看着地上看似虔诚只道责罚却并不怎么辩白的女子,不得不佩服于她的心计。从来只道帝王家的孩子精于算计,却不知平常家的子女为那致高的星辰是完全不用计较什么身份和尊严的。更何况,他们更明白生活的艰辛,从而快意取舍。

起了身,现不看那善润的脸盘:“因为十二阿哥,朕本想给你个心愿,可惜——便怨不得朕了。”

乌雅氏看着皇上抬步而走,竟是毫不犹豫,相瞅着便出了内寝近了外殿,心下挣扎都来不及只能孤注一掷,提起衣摆向前跪移了数步:“皇——上——婢妾有话说——!”

便是不回头,玄烨亦是想象得见女子的狼狈,可他偏偏就要回头,见一见那机关算尽却失了算机的美貌女子究竟能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更叫自己讨厌了三分去。

是的,他虽然不喜欢那些得罪了宁芳的后妃们,却也谈不上讨厌,像是钮钴禄氏——因为她无意无恶,像是纳嗽氏——因为她禀承本性……而这个乌雅氏贵人就不同了,虽没做出纳嗽氏那般任何伤害的事来,却自以为聪明把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算进了计去,几乎是第个笑容每走一步都是步步为赢的精准,叫人说不得她一个不好去不是去。完人虽是人人乐喜的,却偏偏不是人人乐见的,只因为没有人天生地喜欢被人利用和算计。

德贵人说了什么,李德全不知,可皇上出了殿门抬首望月时那一抹子嘲讽他却看得清真。

这宫里,每个女人都是如花似玉,可如花似玉般的女子却不见得有花开的天机。这宫里啊,从来是不缺女子的,尤其是聪明的女子。

康熙十九年冬,后宫的女子迎来了本朝第二次封仪。册封佟佳氏懿皇贵妃居景仁宫,孝昭仁皇后胞妹钮钴禄氏为温贵妃居永寿宫,宜、荣、惠三嫔升妃,德贵人直升德妃,七阿哥生母戴佳氏册成嫔,宜妃胞妹郭络罗氏册淑贵人……

如果说后妃们是各得所需,那宫外最惹眼的话题莫过于明珠留洋归来的长子冬哥,此次既不谈他诗词造诣,也不论他留学所得,而是他招惹回来的只爱才男不恋爵位的金发法国女伯爵。

宁芳一听那洋妞竟是亦步亦趋跟着纳兰性德上朝却只能独立在东华门外等着情郎一起把家归,便使了小九子去把人传来。

好嘛,原来自古“佳人爱才子”便是如此的,这么个金发碧眼、不惊不涩的异国女郎只那么立着便叫宁芳不可自抑地兴奋。

这下可好了,温腕和着慈仁宫的大大小小们就见一黄一白、一黑一金的两女子半句话不多便直坐到了一处,Cāo着有听没得懂的洋话极尽之会色的居在了一处,那话头子呀,便是落不到地的连吃喝都忘了,兴奋得像是几十年未得见的故人般投机。

你说这人也真是奇怪的,原本为情所困而得绝世名句的纳兰性德偏偏出了趟国回来骗了个死心踏地的女伯爵,虽见他老兄那样不见得多喜欢索菲,可那不自觉轻松的面部曲线还是可窥一个人的心理。冬哥虽未言明要娶了人家却十分爱护这位不怕未来的女子,怕她住到府上去被他长辈迁怒,便寻了处两进的院子一前一后的住着,明明一心一意念着别人处处显了温柔却是一个字不蹦就是吊着你。索菲可不是中国人,不明白这什么“爱你在心口难开”,可是没少碰着心寒。

可自从见了宁芳,索菲洋妞那“不要脸”的追男行为便更是疯狂,吓得纳兰大公子一颗小心肝日里为工繁忙夜里更是守着被头不敢放开一寸,就怕被那“恶”女逼良了去。

玄烨也不是没见纳兰性德可怜的样子,也不是没见宁芳同着那索菲一脸yín坏的样子,可他也实在不怎么见过这女人如此欺人yīn坏的样子。于是为了贪看那一点子新样子不得不舍了他的三品大员。

就这般嘻嘻闹闹间,康熙二十年的春天已要过去。

到如今,纳兰性德这一名字早已成了所有官员贵戚们茶余饭后的必追动向。

冬哥出了慈宁花园的临溪亭。如今他脸皮已尽极厚了,毕竟被人说三道四了半年多再弱的神经也免疫了。他不缓不极地出了亭子,回头看了一脸一眼子不快的索菲和盯着一双兴奋眸子的皇太后,心下却很是快意。

被这母狼算计了这么些年,该轮到他显摆显摆了。你不是要我娶你吗?我偏不!娶到是要娶的,只是——怎么着也不能太趁你的意了。

冬哥摆着折扇眼看便近了长信门,打慈宁门前去乾清宫面圣,却不想树丛里传来一声久违的“冬哥”。细看这下,那女子已是比当年惊艳了不少,虽再不见十分娇纵,却还是当初那个叫他爱恋的表妹。

纳兰性德没能止住随她隐到偏处的步子。即便不再爱,在意识深处也还是为那初恋留有一片纯纯的念怀。

纳喇惠怡仔细观察着冬哥打量她的神思,仍是九分的痴痴,心下便一阵高兴。

只要他还爱慕着自个儿,便能使了他行事。

果不然,纳喇氏还是当初那个纳喇氏,对于曾经爱恋过她的表哥并不值得她用心思算计什么,直直便说了来意。

冬哥从念怀里很快回了神。原来,一直没变的不是自己,而是惠怡表妹,一向的欲己欲求,一向的理所应得,一向的娇纵未成……

原来故事里真正不变的从来不是自己。幼时的爱恋也许更多的只是见得太少、识得太浅、自以为过重……居高便可俯小,而自以为一生不变的情感却会随着成长的高度、远度、思度拉开了曾经“两小无猜”的简单。

我们怀念简单,却无法向简单妥协。

冬哥一时万分想念索菲,那个敢于为一见衷情随他飘洋过海的热情女子,那个敢爱的女子,也许只有那般火热灿烂的女子才是他笔下最生生不息的浪漫和涌涌不尽的情怀。

“冬哥,你听到我说的吗?”

纳兰性德见纳喇氏显显地不耐,那曾是最叫他不能放手的妥协,可现在,在十六年后,当大家已经退了青涩历经了几何,那曾经困绕自己的心魔却早已变了模样。

“娘娘,皇上正等着召见微臣,请恕微臣失理。”

纳喇氏见她的冬哥表兄决然而去尽是一步未回头,神经里一根粗悍的东西突然间崩裂了开来,惊得她难以自信。

直到表兄已去甚远,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可不容放过,毕竟再难寻到个可以轻易相见的机会:“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或许是太过震惊到难以接受,纳喇氏的声音里几乎含了哭疑,“表哥……你……真的不念惠怡了吗?……难道你也如那些男人般……惠怡不再是你的表妹了吗?……”

谁也不能污染记忆里曾经最为怜爱的美好,便是本尊亦不可。是人都渴望保有某种神圣的美好,可冲破时间、冲破世俗、冲破成长、冲破空间……永恒存在于我们最美好的心灵深处,给自己以慰藉。

“惠怡永远是我的表妹,我那娇纵一世的表妹。我愿意为她失去我的生命……可我已不是当年的我,再不会为她百依百顺、不计回报……我的双手渴望回温,我的眼睛渴望热情,我的灵魂——渴望回报……而这些,不论是我的表妹还是如今的娘娘,都无法给予……娘娘,从来没有长大的人既幸福——又可悲……微臣告退。”

纳喇氏目视着那个男子绝然而去,仿若见到曾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却牵不动她一根发丝的少年,男子的背影淡去,而少年的身影却越发清淅。

近在眼下的,你可能永远看不真。直到失去,才感叹幸福曾经离你那么得近。

冬哥面见皇上对于先前一事并未隐瞒一字:“纳喇氏最罪无可恕。便肯求皇上看在她育有大阿哥的劳苦上宽责。微臣对纳喇氏虽早已无私情,可凭心而论,对于幼时多病的微臣来说,表妹曾是最为可爱的存在,到如今虽早已变了模样,可微臣还是希望皇上念在微臣的直白上宽已之由微臣代以敬忠。”

最可爱的……最为可爱的……哪个人不渴望心里留出个位置给可能出现的那个可爱。容若所求,于理,虽无丝毫可宽之恩,可于情,却叫玄烨很难拒绝。

那个女人很可爱,就那般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左右了心里最可爱的角落,渐渐发芽,生了根,结了果,到他一日终明白这果是不该结的罪果,那果却早已叫自己拆吃了肚腹。

最可爱的人变为了最可相恋的人,是种幸福。

容若虽失去了这种幸福,却终未淡忘过去。虽然那纳喇氏未必稀罕。

玄烨动唇一笑:“你说你与那索菲要个怎样的婚席儿?”

冬哥听皇上绕开了话题,便道:“微臣也不急。只是,臣的阿玛不怎么欢喜,现是连门都不叫微臣近呢。”

“哈哈哈……”玄烨想起那明珠一世好名到如今却天天被人人前人后的恭喜他得了这么个大清由始以来的“第一”,怎不叫他恨煞。

康熙二十年末,三藩平。上御太和殿受贺。加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微号,赐宗室,予封赠……

第一百四十 章 穿越人海

康熙二十三年秋,帝南巡,最南本止于苏州。

最美不过苏杭,然最美却于水上。

做了个清淅的梦。梦里有熟悉的吴山驿青年旅舍,绕级的铁梯,木制的歇房,来来往往的背包客,城隍阁前晨舞的人群,瑞石古洞的无波无奇……对了,还有那红似火突然出现在山路间的几株曼珠纱华,像是张牙舞爪却片片是美学。

突然由梦中惊醒,像是灵魂忽然间从过去被吸食了回来,却是一头一身的冷汗。好一会儿,才压下了那股心惊,可脑海里那几株红色的曼沙珠华却挥之不去。

“怎么了?”相贴着入眠,玄烨很快便察觉怀中之人的湿气。

宁芳以手圈释了脸上的汗渍,疲乏地说是做了噩梦。

玄烨敏感地觉出她的不安,便抬了被子意下床,却被身后之人攀住了胳膊。就着窗外的渔火,见她一脸子的惊茫,便拥着她拍着其背安抚着,直到她身体的轻颤缓了,呼吸亦顺畅些,才叫了温腕取来热水。

时至冬中,船行水上吹了一日的风怕是入了寒气。玄烨扶着宁芳替她退了衣物,见她没如往日般推诿羞涩,知她还未回过神来,便润了巾子快速替其擦去汗渍以被裹紧了拥在怀里,再端上姜汁枣蓉汤强她喝了几口,才退了自个儿的衣衫依偎着裹了被。

有些事,你总是极度渴望寻求答案,可偏偏没有给你一丁点的讯息。当一切事过境迁我们早已不在关心,它却偏偏坦承在我们的面前叫你不得不面对。

宁芳依赖玄烨的身体,他的身体总是炎热,甚至可以清淅感觉到每个毛孔升腾出的炙热气息。奇异般的可以抚平她的心寒。

就着未灭的烛火,以指腹轻轻划着指下某人不浅的汗毛,宁芳突然小乐呵地笑出了声。

玄烨放心了不少,大掌扒拉了几下她的头:“有精神了?不害怕了?”

还是理着他的汗毛,久久才听她出了声:“我害怕……害怕再一个人……害怕……”不知为何,只想想那感觉就叫宁芳害怕地落了眼泪。

玄烨看不清她的脸,却感觉到那泪水落在自个儿xiōng前的湿度,想推开她却推不开反被拥得更紧,便只好亦拥紧了双臂:“别怕,你不会再一个人的。无论去哪,我都不会叫你离开我。”

感受着他的拥抱,感觉着他的磨掌抚在她腰间的温度。

也许是爸爸妈妈怕她太寂寞了,也许是上天可怜她太无依了,也许是……也许是什么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爱她的人可以叫她依靠。

头脑里越来越清淅地回放着那天早晨的时光,爬瑞石古洞不小心划伤的指心……回乘路边突然出现的三珠炙红曼珠纱华……染渍在花瓣上的血迹……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某些不知明的奇幻……是巧合,还是……

宁芳抬起头来,由上看着面前这张脸。多少年了?由顺治十五年至今,竟然已是二十多个年头,日子潺潺如流水如今回味怎犹昨天一般的短暂?真像是春秋大梦一场啊。

原来不管是笑的还是哭的,再回道只是如烟似水紧紧无形地围住了彼此,真的像那围城一般,只愿永远被围困,直到冥灭。

那一身泥泞的小孩……那孤单无亲可依的犯痘皇子……那总爱爬床在她xiōng前依偎的男童……那自己大婚还坐着不怎么愿意离去的天子……那离经叛道强吻她的少年……那红烛夜乾清宫里志娶她的玄烨……

“怎么又哭了?”玄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激出她更多的眼泪,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子,心里是又叹又怕又心疼。人真是奇怪的,本以为没什么感情可让你渲泻的,却偏偏有那么一个人叫你不得不裹履了满身满心满情的神丝为她痴为她痛为她苦为她笑——无怨由。原来不是无情,只是别人都不是那个叫他用情的有情人。一次次地被眼泪打败,一次次地被笑容征服,却不渴求一个结束。

“别怕,一个梦而已,怎么就把我们宁宁吓成这样呢?”玄烨拥着宁芳吻了吻她的额头,转个身把她轻压在身下。这个女人其实很好哄弄,叫她忘记刚刚发生事的方法也很是多呢。

“梦可怕吗?有我可怕吗?”边低呐着边碎吻着她的脸盘。情情相恋便是如此叫你沉醉吧,明明只是简单的轻依却如醉酒般醉了神、醉了心、醉了身。明明相磨着手儿就可满足心神,此时却怎么都叫彼此无法满足,非要把这爱意透过身体嵌进彼此的肉体里去仿佛才能叫对方真切地明白爱有多深。

这场爱很简单,没有繁杂、没有多样,只是简单男女间的攻击与接受。可玄烨异常满足,因为身下的女子少有的迎合甚至索求,激情炙热地燃烧着他,很满足亦越发不得满足,也许真爱便是如此吧,真真满足于手却总有那不足于手背间激刷着自己叫你越发的渴求,渴求马上,渴求明天,渴求以后,渴求未来……爱得越深越像是场没有终点的征程,只为感觉,奔于一生,难言放弃。

宁芳第一次睁大了眼睛在小爱里打量着小三。那个在回忆里满满满满合围着她的小三真的已经不小了,再不是她最初口里那个渴求亲情的孩子了,他已然长大。手真真抚着他刚毅的脸骨,一双深邃如古却只印着她情动的眼瞳,直挺的鼻峰伴着冲动的节奏只叫她攀着他的颈间想上前咬上一口。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玄烨只是那么震了一霎,颊边便绽开了深沉地笑容。这个坏女人,看来今天是不能饶了她。

苏河之夜渔火点点,似真如梦。没有电灯,一切仿佛看不真切却恰如其境似梦实生。

爱不易,全身心入爱不易,放下未来只求真爱更不易。碌碌一生,匆匆过客,谁是谁的半生,谁是谁的归命?人生太繁绕,平静渐难寻。怀着一颗燥动的心,我们终将去向哪里?

“我想去杭州。”

“杭州……好。”

“湖上两浮屠,雷峰如老衲,保俶如美人”。

果真如纳兰性德所吟一般,此时的雷峰塔哪里如2002年建成的那般华美,早在明时一把大火后□砖砌塔身,通体赤红,一派苍凉、凝重风貌,合着两岸秀美风情,一明一暗直叫人吹出泪来。和着似曾相识的景物,又怎能叫宁芳眼神淡定。

玄烨什么也未说,越是到后来,越是一发不言,只是紧跟着前面的人儿,眼波流动。

西湖美景她一处不去,却偏要往吴山而去。“xiōng前竹石千层起,眼底江湖一望通”的城隍阁她不看,却偏要去寻那山间的古洞。

一行人弃船上山,因是皇上的意思,随行之人不过十几。此时的吴山非后世可比,有通宽齐整的整板石路。随着宁芳眼神得越发热切,二人身后的随从已是了了无几。而宁芳没有发现。

同那世一般,来时的路上并没有一珠火红。寻着记忆,在相同的石面上划破了指腹。

玄烨一声不出地跟在后面,看她客意在山石间寻找,看她划破手指出血后越发兴奋的容颜,看她一蹦三跳急返的身姿……直到来时三贫路口突然出现的三珠火红印炙了她的眼瞳。

“曼珠纱华。”

因太皇太后释佛,玄烨亦研读过几本佛经。

佛曰:有种花 超出三界之外 不在五行之中 生于弱水彼岸 无jīng无叶 绚灿绯红 佛说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 花开彼岸时, 只一团火红 花开无叶 叶生无花 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 独自彼岸路……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我会一直等 三千日斗转星移 你终于老去 我依旧沦陷 你来到渡口 前方暗河黑水潺湲 投以我浅浅一笑 孟婆汤碗已空 你踏上奈何桥 心静如水 心沉如石 我合上乱花枝 心痛破碎 心死无望 我脉脉花香的缠绵 抵不过苦涩寡汤的忘却 我还活着 没有灵魂只有肉体 却坚持爱你 那一刻 爱上你 命里劫数 无路可逃 无所可逃 我会一直等 三千日斗转星移 你终老去 我依旧沦陷。

手腕被强力勒得生疼,回头一看,玄烨尽已是额汗如珠,没有言语,却眼神执着。

“……哪也别去……”半天里挤出四个字,却已是虚脱,然指间的力度无减。

这一霎那,宁芳突然间领悟。虽然她什么也没有明说,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追问,但其实在他的意识里,早已经于点点星星间通领。她不是“她”,她只是施宁芳,一个异世的错魂。他从不开口,从不追问,从不理会……因为渐渐明白,才越发不会问起,即便她主动说起,也只把那一切作风不问。聪明与坚强,愚笨与怯懦,其实都不是一个人的绝对共同体。再刚强之人的内心,亦有他不愿坦然的恐惧。

小三,永远都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小三,无论如何强迫自己如钢似铁,也仍会向他浅浅地敞开一扇心门——直通他的脆弱。而女人,是最受不得所爱之人的柔弱的。巨人等着你去抚慰,那是比征服世界更叫你磬入心神的快、足、柔、爱。

“我哪也不去……”裹着xiōng前依偎的首发。“不是想回去……只是——揭开一个迷雾,有些兴奋。”腰间的力道重了,“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有些怀念的,也想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还能回——”xiōng前的头颅埋得更深,惊得宁芳此时才四处寻视想起了他人的视线。还好还好,虽然不知道远远的除了李德全和温腕其他人怎么都不见了,可小心脏还是扑腾扑腾擂个不停,“我不是要回去,真的!那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还回去干嘛。”腰下被指骨收了收,宁芳知道这小子是不乐意她的说辞了,便撇了撇嘴,“好嘛好嘛,无论有没有亲人我都不会回去的。”

明明老高老大的男人,却不管不顾地倒插在她的怀里,爪子换为怀拥,可xiōng前的脑袋还是不愿起开。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不会回去?”

“……”宁芳总是不爱说那些情话的,总觉得不合她的年龄和身份,可她在小三的面前还有什么年龄和身份呢?

“嗯?”

特别是面对依在女人怀里却偏偏爱撒娇的小三。神经一放松,笑容便止不住地绽开,连着说不出口的情话也不那么难以启齿了:“因为——我在乎你……我需要你……我只有你……我爱你……”

情话不是不说,只是时间不到。当历过爱恨,当经过生死,当度过悲喜……也许只需要一束阳光的点照,一碗普通的鱼粥,一滴释然的泪水……就可道出爱的谶语。

康熙二十三年腊月,刚回京不久的圣上谒陵三日,祭祖迎新。

岁末里,太皇太后未去,皇太后亦不会去,皇贵妃忙于年节自亦不随。

老年人夜里睡得总是时少,起的便早些。后妃子孙们都已去了几茬,皇太后才睡绵绵而来。

时已近午,外寝里除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便都是慈宁宫本有的奴仆。

布木布泰吃了口□,便见歪在对面之人哪还有一丁点皇太后的架式,哈欠连连眼泪直溢,便只能摇头:“看看你什么样子,这皇上在时也不见你怎么迟了时辰、轻了装容,怎么皇上一不在你反落了事去。这一连两日的反常,道是针对哀家不成。”

“哈……”宁芳先上了个哈欠,整了整面容才道,“我哪敢,只是这两日不知怎么了,老是睡不醒似的,昨天吃着吃着便差点睡过去,你看,这鼻头还红着呢。”

“怎么?”还真有块红。

“喝那什么骨头汤一犯困便先喂了鼻子。”

布木布泰和着苏茉儿看她那样子,也知道是真有其事,还有不乐的?

反正皮也厚了,再加上困乏,宁芳也没精力计较什么脸面了,趴在几上晃着晃着便不动了。

布木布泰也不去惹她,见她眼下少有的出了暗yīn,唇色也浅了不少,便招了温腕来询问。温腕只说是几日里越发困乏,连吃饭都不愿的只想睡觉,却也不见怎么不舒服。皇上走前虽也如此到也没怎么严重,便也没寻太医问诊。

寻思了半晌,布木布泰还是不放心,心下想招太医来看看却不知怎的止住了。

“那个游大夫可还在京里?”

温腕听太皇太后问起,便道:“南巡跟着回了京,说是年后再南下。”

“你去使小九子把他招来,给你们主子好好看看吧。”布木布泰看了眼已然熟睡的某人。这女人,还是把她看好得好,免得再给皇上惹了麻烦那。

苏茉儿看着自家格格,虽是满面无奈,可谁不知她是实则关怀呢。

宁芳睡梦里正啃着蛋黄细蓉的月饼,那个香啊。可忽来一阵异味引得她反呕着醒来:“什么味儿?”

苏茉儿正由贡盘中取出盅来,揭了半边盖儿:“小主子真是灵鼻子,这可是太皇太后亲叫小厨房现杀了那近三十年的鳖儿给您熬的汤水,雪白雪白着呢。给您去去困。”

还来不及说句感谢的话,随着苏茉儿越移越近,宁芳喉道、胃腹里便像突然起了义般翻江倒海,止不住地往外呕吐。

苏茉儿见她吐了,忙往前去。可偏偏宁芳一脸子惧怕、呕吐不止地叫她把东西移走。众人见她这般,都吓住了,只能随了她的意。可这严冬腊月的,屋里起着火龙严严实实的,一时半刻那汤味儿又如何能散去。于是便听着皇太后西里哗啦往外吐,见着她连着水儿把本就没进多少的肠胃吐了个空。

等着众人心领神会洞开门扉清空了气儿,止吐得人儿却已然气虚地昏了过去。

太皇太后忐忑间便要问招太医时,小九子正领了游大夫而来……

布木布泰低首着听那老大夫一派说辞,半天到没说什么。再望了一眼床榻步已然梳理过之人,尽真不像已然四十而过的妇人。

“苏茉儿,你亲自领了大夫去吧。”

苏茉儿抖了抖眼神,答应着一声便领着游大夫退出去。

冬日的阳光总是短暂的。西偏的日头透过洞开的门扉暗暗地打在布木布泰的眼轮。这个傍晚,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想起了许多旧日的时光,和着未来可能的纷绕,一一划过她的神志。

命运总是超出你预料之外的起伏。却不只这新起的一浪儿将带走多少的算计、亦带来几多的刀火……

宁芳像是走了很长的路才得以停下。睁开眼来——还好——有她熟悉的温腕,虽然有霎那她会希望是素心。

而后是那个叫她再难放开之人,把着她的手于脸颊怎么也不愿放开。

虽然像重新历劫了一场,可满满地情感围绕着此刻神志还未能完全清醒的宁芳。

“你干嘛又哭又笑像个傻子?”

“呵呵……呜呜……宁宁,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呵呵,我要做阿玛了,哈哈,孩子呢,”玄烨抖了抖眉毛,“阿玛阿玛呢,”左右摇动着头颅,“哈哈——小小的可可爱呢,”原来什么人都是可以花痴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哈哈——”

李德全立在寝外听皇上一个人再里面叨念,没完没了却没一句有用的。可能真是已经绝望后的惊喜,竟然能把个绝顶聪明之人震成了傻子。哎,你说这皇太后要真是替皇上生了皇子凤女,这小主子应该怎么个称呼呢?

不怪他李德全走神,里面那位不也是走神走远了还没回来?

紫禁城的夜晚繁华却肃穆,然,却不再遗憾。

烛窗内的人生千般相同,懂得惜福珍爱的夫妻才能画个圆满。

今夜的月儿只余一半。与人为半又何尝不是幸福地守侯。

穿越人海,轻轻在你耳边说,爱,别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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